本书由 VanillaPudding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禄存 作者:陈虹旭 文案 三年后,一天,陈家三郎被告知自己贪墨了修渠款,陈家上下准备砸锅卖铁填补亏空 禄存是北斗七星之一,主钱财。 慢热 慢热 慢热 内容标签:爽文 平步青云 甜文 东方玄幻 主角:六六(福姐儿) ┃ 配角:陈家众人 =============== 第1章 禄存   寅时刚过,漆黑的夜,钦天监的观星塔上有人影晃动,哗地火石碰触声,一只蜡烛点亮,烛光中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停在浑天仪旁边。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后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烛光中,望着那张脸,问:“测儿,天象有异?”声音中隐隐带着兴奋。   “唔。”   那张脸凑向窥镜,夜空中月朗星疏。   片刻,汤测离开浑天仪,出了屋子,登上观星台。   汤历凑近浑天仪,透过窥镜看向遥远的夜空,北斗七星各具各位,紫微星高挂其中,未见有异。稍犹豫了下,汤历仍然跟着上了观星台,看着前面单薄的背影,汤历的心情颇复杂,愧疚,嫉妒,自豪,他说不清那种心情会多点或是少点。   “测儿,你看出什么来了?”汤历知道自己资质远逊儿子,不耻下问。   “唔。”   意料中的回答,汤历并未泄气,走过去坐在儿子身边,望向夜空。   几个时辰过去,东边天际的黑渐渐消散,远处传来鸡鸣狗叫声。   汤历再次低下头,摇摇快僵硬的脖子。   “测儿,动动脖子。”   “唔。”汤测动了动脖子,眼睛仍盯着渐亮的天空。   “测儿,你是不是看错了?”汤历狐疑道,心中有着小小的希冀:测儿错了。   这次没有意料中的“唔”。   汤历站起来伸伸手臂,沿着观星台四周走动。   京城槐树胡同尾的一处宅子里传出一个中气十足的吼声:“老二呢?一大清早就不见人。也不看看她媳妇,这都过了一个月了怎么还没有动静。”一个身着福寿纹暗紫褙子的老妇人在院子里絮絮叨叨,“老二媳妇的肚子都整整十一个月有余了,还没有见娃娃出来。阿青,再去请个稳婆来瞧瞧咋会事。叫人把二爷给找回来,一忙生意就忘了家。”   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匆匆从后堂跑了过来,来不及行礼急急道:“太太,二奶奶要生了。”   如听到佛音般,老妇人陈太太脸笑开了花,这个娃娃终于要出来了。陈太太匆匆赶到偏院,指挥着下人把耳房再收拾一遍,方让人扶着郭氏进了耳房,青嫂领着稳婆匆匆赶了来,陈太太在屋外焦急地等候。   汤测倏地站了起来,打着瞌睡的汤历一惊,跟着站起来,抬眼望向天空,太阳正在冉冉升起。汤历使劲地睁大眼睛,仍一无所获。突然,一颗星闪着耀眼的光芒破云而出,其光华竟遮天蔽日。   汤历惊呼:“禄存耀日!”   与之同时,一声响亮的哭声响起。   “恭喜太太,添了一个千金。”稳婆在产房里喊道。   陈太太听了,很是喜得找不到北。陈太太一辈子没有个闺女,好不容易有一个孙女,又是长子的长女在老家陪着长子,现下有了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孙女,怎能不让陈太太高兴。   “小小姐是个疼娘的,不过二盏茶的功夫,小小姐就出来了。我接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快出生的娃娃。”稳婆感慨道,   陈太太仔细打量小奶娃,看着粉嫩得一团,高兴道:“囡囡在娘肚子里待久了,憋闷得慌,急着出来看看这花花世界。”   接着是稳婆一串串奉承话不要钱似的抛了出来。   陈太太谢过稳婆,让青嫂包了大红封给稳婆送她出去。   陈太太抱着孩子坐在床边,把囡囡递给老二媳妇郭氏瞧瞧,乐呵呵道:“圆脸,圆眼,圆头,有福气的丫头。老二媳妇辛苦了,等老二回来,让你捶他。”   一个年轻妇人从门外款款走进来,道了一个万福,淡淡地笑着:“恭喜娘,恭喜二嫂。这是醪糟荷包蛋红糖水给二嫂先垫垫,鸡汤要晚一会才好。”   陈太太眼里闪过疑惑,这老幺家的转性了,竟然知道送糖水过来了。见后头跟着一个低头垂眉的丫头,端着青花瓷盘上面放着青花瓷碗,正冒着热气。原来这就是亲家新送来的丫鬟,倒是一个伶俐的。可抬眼瞧着她淡淡的笑,陈太太心里就憋着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真真是书香世家的小姐,整天端着脸,笑都不会张嘴。到嘴边的老幺家的转了个弯硬吞了下去,扯了扯嘴角:“你有心了,天还热,劳烦你过来。快回去,好好照看瀚哥儿。”三言二语打发了她。又命人侍侯玉娘喝下醪糟荷包蛋红糖水。   “太太,二奶奶,二爷回来了。”门外的丫鬟禀道。   “娘,玉娘生了?”兴冲冲进来一男子,五官虽称不上俊秀,但也端正,配上湖青色绸袍,却是一个温润公子。   “你这个瓜娃儿,才知回来。”陈太太对着二儿子陈茂闵一面假意凶道,一面把襁袍凑到儿子面前。   “娘也辛苦了。”陈茂闵接过襁袍,不停的赞道:“爹的乖娃儿......”顿了一下,伸手掀开襁袍,低头一看,无视周围奇怪的气氛,状若无人般继续道:“爹的乖囡囡,爹的福星......”   “你这娃儿,不晓得是男还是女,你不晓得问?”陈太太拍了二儿一拍掌,伸手接过囡囡让奶、娘抱着去喂/奶。   陈茂闵笑嘻嘻地躲过老娘的神掌,坐在窗下的软榻边道:“辛苦玉娘了。”   郭氏这次生产没受什么罪,精神看着还好,只是人看着消瘦了许多。此时半躺在床上抿着嘴看着相公和孩子,笑道:“这孩子懂事,我不累。”   陈太太笑:“可不是,稳婆才到没多久呢,这娃儿就落地了。是个省心的。”   “错了,错了,你们都错了。”陈茂闵对着老娘和媳妇一本正经道,不见丁点嬉笑。   陈太太和郭氏露出惊异之色,特别是郭氏,一脸恐慌地看着他,双手在紧抓住被子,期期艾艾问道:“二爷,你可是在外面听到什么了?”   闻言,陈茂闵眼里闪过疑惑,不过瞧着郭氏紧张的神色,噗哧噗哧地大笑起来。稍倾,才故着神秘道:“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陈太太和郭氏皆是一脸茫然。   “今天是财神日呀,是财神爷的生旦。”陈茂闵忍不住摇头道,“我们铺子可是每年都祭拜财神爷。”   灵光一现,郭氏喜道:“二爷,你是说我们囡囡是财星......”   陈茂闵直点头。   陈太太高兴地一拍大腿,嘴上夸着囡囡是福星,选着日子出生,说着又要去瞧瞧囡囡。   送老娘出门回来,陈茂闵朝着郭氏一揖,“辛苦娘子,为夫有礼了。”   郭氏一脸红晕娇嗔:“又作怪。”   陈茂闵走上前,在床边侧身坐下,才发觉郭氏瘦弱了许多,圆润的下巴没了,惊鄂地问道:“玉娘为何瘦得这般模样?”   因有桩生意出了问题,陈茂闵一直忙着此事,吃住都在铺子里,甚少回家。待府里的人找来,陈茂闵才恍然竟有月余未曾回家,玉娘怀孕都十月有余了。   此时陈茂闵看着消瘦的娘子,心中愧疚不已:“是为夫疏忽了。”   对着月余不见的陈茂闵关心,郭氏忍不住抽泣起来,委曲道:“他们都在说囡囡是怪胎,从没有坐胎这么久的。明明该六月出生的,偏拖到七月中,都说囡囡怕要在鬼节出生。偏家里的生意又出了事。说...囡囡...克父,是灾星.......”   陈茂闵气得人倏地站起来,铁青着脸想问问他们是谁,可看着郭氏红红的眼睛,廋弱的脸孔,强压下心里的怒火,摸出手帕轻轻给郭氏擦拭眼泪,安慰道:“可别哭了,这在月子里,仔细伤了眼。既然有这样的事,你就应该告诉我,不该自已担心。”在屋里转了几圈,才慢慢地坐下来,端过床头小几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继续道:“我们囡囡是财星,事都解决了,还大赚了一笔!”   “真的?”郭氏破泣为笑,   “嗯。待会我告诉娘去,让娘也高兴高兴。这可是我们家囡囡带来的财运。”陈茂闵得意洋洋   “这一个月来爷也辛苦了,爷也该好好休息。”郭氏殷殷道,“二爷,给囡囡取个小名吧。”   陈茂闵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突然展颜:“我想财财这名才不虚于今日,可又是一个女娃,按排行,囡囡行六,就六六吧。”   “二爷,二奶奶,厨房送来鸡汤。”一个十七岁左右丫头小心翼翼走进来,捧着一个添漆茶盘,盘上搁着一个大肚小瓷钟并一个粉瓷小碗及瓷匙。   “金钏,打盆温水给二奶奶净面。”陈茂闵吩咐道,又对玉娘说:“你好好歇歇,”   哭过后,郭氏心中的郁豫消散了许多,压在心中的石头终于松开了,又喝了鸡汤,一会就沉沉入睡,   “谢谢菩萨。谢谢菩萨让我们小小姐在财神日出生。”门外的银钏向着南方跪拜。   当晚,陈翰林得知囡囡今日出生,大喜,盖因白日禄存耀日,朝廷上下一片欢呼,人人称赞当今皇上是圣德之君,堪比尧舜禹,引来禄存白日现世。没人知道汤测听到这欢呼声,嗤了一声。   陈翰林深觉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挑中一个千年难遇的好日子出生,遂起名陈书福,小名六六。金钗银钗生怕别人不知道六六是个有福气的囡囡,都呼囡囡福姐儿。 第2章 陈家   槐树胡同据说是胡同口有一颗百年老槐树而得名,几十年前,不知何故,老槐树被官府砍倒搬走了。但胡同里的人家仍习惯称之槐树胡同。   陈宅则位于胡同尾的一处小三进宅子,整个宅子狭小,勉强够陈家在京的几家人居住。   陈家祖上是嘉陵江的一户农家,经过几代,出了一个读书种子陈元,于十五岁那年考中秀才。不幸那年嘉陵江发洪水,淹了附近的几个村子。等陈元从县里匆匆赶回去,只找到幸存的老娘。于是带着老娘逃荒到一个叫堂前村的地方。由于陈元的秀才身份,才被里正收留在村里并在村里的帮助下安顿下来。   不久,陈元就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给砸中,当地的乡绅千金挑中了他。这千金叫王桂花,家里上百亩田,在镇上和县上还有几个铺子。从小王桂花就爱往外跑,长大跟着父亲和兄子打理田庄和铺子。在王桂花十五岁那年,她的姨婆给她说了县城里的一家大户,定亲后,那家又反悔说要找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娘子。王桂花一气之下挑中逃荒来的陈元,因陈元有秀才功名,王桂花盼着陈元能高中举人让人瞧瞧她王桂花嫁得好。尽管如此,王桂花家里并不同意她嫁给一个身无分文的穷秀才,谁知陈元会不会一辈子就是秀才。可禁不起王桂花闹腾,只好同意,但却没有给嫁妆。   开始那几年王桂花日日操劳,只求陈元能专心读书早日高中。直到王桂花的大儿陈茂文三岁了,还是瘦瘦小小的。王桂花的父亲于心不忍,补给王桂花大量的嫁妆,陈家的日子才开始好起来。到二儿子陈茂闵出生,陈元还没有高中,深觉哀伤遂名子闵。王桂花也死了心,再不紧着陈元整日读书,大概陈元也觉得自己高中无望,一心扑在大儿子身上以期子代父完成夙愿,可陈茂文虽名文却天资有限,被父亲逼的整日呆呆的。王桂花看不过,劝陈元继续读书,不期几年后竟中了举人。   天有不测风雨,人有祸福旦夕,在陈元高中的喜报传来时,陈元的母亲强撑了多年的身体一下子松懈下来,含笑而去。又过了几年,陈元三十五岁之际终于高中二甲进士,准备合家进京。偏巧陈茂文媳妇有孕在身不能赶路,只好留下陈茂文夫妇在家。陈茂文媳妇也是王桂花侄女,为感谢王家的照顾,陈元主做让儿子娶了大舅子的女儿小王氏。   次年,陈茂文妻子生下一女,被陈元赐名陈书湘。年底,陈茂文一家到京。陈茂文性子憨厚爱田间事务,其妻直爽泼辣,受不了官眷们的弯弯绕绕。到京没多久,两人整日没精神儿。陈元夫妇没法,只好让两人带着孩子回老宅。   老二陈茂闵聪明伶俐,可惜不爱读书,不知挨了多少打始终不改。陈茂闵在考中秀才不久就娶了京中大商户郭家二房的女儿,跟着其妻的大伯学经商。陈茂闵经商颇具天赋,几年下来,陈家从一进小宅换成二进至到现在的三进宅子。陈茂闵有一子一女,儿子陈书潇五岁已启蒙,女儿就是才出生的六六。   老三陈茂玟,最得陈父喜爱,不仅生于陈父高中举人那年,而且聪明,读书一点即透,于小小年纪考中秀才,不久又高中举人,因年纪尚小,恐伤仲永,故家中安排其四处游学,弱冠之年才回京参加春闱,便得了传胪之名,并即娶妻薛氏。   薛氏出生书香门第,其父是光禄寺少卿。从家世上,陈家是万万配不上薛家,即便陈茂玟是少年俊才,偏偏这八杆子打不着的两家成了亲家。陈元和薛父薛重言皆有一股迂腐之气,不擅于官场钻营。因一次诗会,两人相识,一见如故,不久成为莫挚之交,两人在一次醉酒中定下儿女亲家婚约。陈太太得知只当是戏言,不曾放在心上。可陈元日日催问,陈太太无法,悄悄找人打听,薛氏是薛重言的嫡次女,琴棋书画样样皆会的大家闺秀。薛氏的堂大伯是蜀州府的巡抚,堂堂的二品大员,陈太太心中疑惑,这样的大家小姐怎么会下嫁小门小户?陈太太在家踌躇,陈元已托同僚上门提亲并定下陈茂玟春闱之后成亲。王氏气了个倒仰,还得打起精神打理,清点钱物,把目前的二进院换成三进院,又因钱不凑手,只能买一个小三进院,正院带了两个小跨院,小跨院只有小小三间房,算来算去,没法,只好把正院的东西厢划到东西跨院,还把第三进的一部分划到西跨院给陈茂玟结婚所用。   薛氏进门后,行动之间一派大家闺秀世家贵女作风,只是太过娇气且目下无尘,对婆家又透着高高在上之意,连薛氏带来的下人也是一副鼻孔朝天瞧人的嘴脸,话里话外暗示陈家是烧了高香修了几辈子的福才娶着薛氏。让陈太太十分不喜,摆上婆婆架子发作了一回,薛氏才有所收敛。偏她肚子争气,过门不久身怀三甲生下麟儿陈书瀚。陈太太一高兴便允她在哥儿满月后回娘家好好住一段时间,平时也不拘着她回娘家,慢慢地,薛氏出门的次数少了,陈太太以为薛氏懂事了,那知薛氏是见曾经的姐姐妹妹都嫁得高门或书香世家,顿觉得自己委屈,又受不了气,才不爱回娘家,自此,她每天不是端着脸就是在房里悲秋伤月,对外事一概不管不问。陈太太一一瞧在眼里,深感不满,但并没出面教训薛氏,知道薛氏嫌弃她是乡下土鳖,没啥见识。她也不去做这恶人,由着她作妖,只是悉心照看孙子,如果一年后,薛氏还是这样子,百事不管,她也有理由给儿子找个丫头侍候,不怕薛家挑理。 第3章 洗三   正院上房里,陈茂闵一面忙着给母亲端茶递水捶背表孝心,一面把生意上的事一一道来。   陈太太眯着眼睛养了会神,才睁眼道:“二娃子,没什么大事,你这段时间就在家陪你媳妇,宽宽她心,让她好好调养身体。如果说七月生人都是不吉利,岂不世上都无七月生人。何况囡囡是在七月二十二财神日出生,可是大好的吉日。洗三和满月,好好办一场,让大家看看。”   陈茂闵笑道:“还是娘英明识理。洗三和百日还是按瀚哥儿的例办吧。”   “怎么?给你闺女长脸,不要?”陈太太斜了儿子一眼,“怕薛氏没脸?”又叹了口气,让儿子坐在下首的官帽椅:“别捶了,你忙了一个多月,在家好好休息几天。”   “明年,你三弟庶吉士散馆,托人情打点下,让你三弟进六部,千万别待翰林。说是说非翰林不入内阁,瞎,翰林院那么多的人,又有几个能入内阁的。就我们这条巷子,都好几个翰林,谁入内阁了,那个不是在翰林待了十多二十年了。我是不能让幺娃像你爹那样在翰林院都待成了穷翰林,早让他进六部谋个小官,熬个十多年,起码品级比你爹高,俸禄比你爹高,实在。”   陈茂闵犹豫道:“这事得和三弟商量商量。”   陈太太大包大揽:“放心,我知道幺娃的想法,他也不想待在翰林。”   陈太太继续絮叨道:“等他进了六部,也不过一个小官,打点应酬,他那点俸禄根本不管用,她媳妇是一个不管事的。我们家没有什么根基,虽说你爹大小也是一个官,可他不会钻营,又是一个穷翰林,指望不上他。这个家要辛苦你了,委屈你了。跟薛家,按姻亲来走就是,万不能攀附了人家,让人家门缝里看人,老三跟我提过,你以后跟薛家打交道,大面上不错就行了。”   陈茂闵心里暗暗点头,恭敬回道:“儿子明白。”   见母亲精神渐渐蔫蔫,怕错过午食,陈茂闵哄着:“娘,中午咱们吃酸辣凉面,放多多的辣子。”   陈太太喜道:“好,好。来京十几年,你们都不爱吃辣了。”吩咐人赶紧准备去,又急急地站起来,“还是娘去做这道面,吴婆子做得不正宗。”   陈茂闵陪母亲吃了午食,才沿着树荫慢慢踱了回去。见玉娘和闺女睡得正香,自己回正房休息去了。   “娘,娘。”随着清脆的童音跑进来一个小人儿,青缎带扎着两个包包头,唇红齿白,十分可爱。小人儿站在门边整整衣服才缓步上前小大人似的对着玉娘行礼问安。   郭氏忍着笑,招手潇哥儿走近,拿帕子擦着他头上的细汗,轻声细语:“见过祖父祖母没?在学堂可顽皮?”又问衣食之类。潇哥儿一一点头作答,眼睛却围着旁边的小摇篮直打圈。郭氏瞧着笑道:“快去吧,那是你妹妹,只是小心别吵醒了她。”   “妹妹好小啊。”潇哥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又悄悄摸了六六一下,比豆腐还嫩。一时兴起,点点六六的额头,又捏捏六六的小手小脚。不一会,就弄醒了妹妹。妹妹六六嗯哼了几声,睁开了眼,嘴角下意识的动了动。   “妹妹饿了。”   “才喂过奶,你吵着妹妹了。”郭氏轻拍了拍潇哥儿。   陈家在京没啥亲戚,洗三来了福姐儿的外家郭家。   正日子这天,郭氏瞧着漏刻,亲自妆扮福姐儿,大红肚兜,红色蜀锦做得上衣和裤子,这蜀锦是陈茂闵特意挑出来给家里,老太太六匹,自己和薛氏各四匹,郭氏拿出一匹红色,让金钏裁了绣大朵牡丹连枝叶,衣身胸口是牡丹,领口和裤子是连绵牡丹枝叶。   福姐儿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瞧着大人们忙活,大概觉得没劲,自顾自地呼呼大睡去了。   陈太太着了暗红的蜀锦褙子,挽了一个圆髻,插碰上一枝喜鹊登梅金钗,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在玉娘屋里,抱着福姐气对着福姐儿外婆和舅娘显摆:“瞧瞧,我们这么多人说话都吵不醒她,这叫那个什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我们囡囡长得好,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一个圆脸面容慈祥的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刘氏道,刘氏是郭氏的母亲,梳了一个元宝髻,插了根金平簪,脑后一朵红色绢花,身上不过是丁香色普通罗纱褙子。因着福姐儿出生那天未能赶来,心里有些愧疚,又知陈家家景寻常,打扮的平常些。   “当然是个有福气的了,出生的日子都挑在财神日。以后一辈子衣食无忧!”刘氏的儿媳妇安氏逗着福姐儿笑道。出门前安氏踱着刘氏的心思,作平常打扮,带些喜气,不过洗三礼备的厚厚的。   吉时到,洗三开始。   香案上供奉着自碧霞元君到眼光娘娘十三位神像,香炉里盛着小米,压了黄纸元宝当作敬神钱。   小几子上摆着几碟干果,俱是用胭脂染红莲子、桂元,荔枝、生花生、栗子等   祖母,外祖母,舅母,婶娘挨着添了一勺清水,长流水,聪明伶俐,往喜盆里撒一把莲子并桂元连生贵子,又扔了万事如意银锞子。稳婆抱着福姐儿,先用槐条蒲艾水洗头洗身,用鸡蛋往脸上滚滚,滚得脸似鸡蛋皮儿白嫩嫩,再把孩子捆好,用一棵大葱往小娃身上轻轻打三下,随后叫人把葱扔在房顶上。   福姐儿除了开始着水时啼哭一声,后面是越洗越咯咯的笑。让大家惊奇不已,觉得这囡囡是非同寻常。稳婆是夸了又夸,说福姐儿漂亮,聪明,有福气,说得一屋子热闹,陈太太额外封了一个大红包。   午后,一个俏丽丫头端着点心进了知乎斋,掀帘进入正房。正房三间打通,中间用作待客,东次间是卧房,四扇画着春夏秋冬四景的折叠屏风隔开两边,西次间则是书房,落地的竹珠帘挂在铜勾上。一年轻妇人坐在靠南墙的贵妃榻上,梳着凌云鬟,正中一朵绢丝粉白牡丹,花蕊是一颗红宝垂下三条小颗红宝做的流苏在额前,旁边插着蝶恋花金钗,身上缕金牡丹纹贡缎品红褙子,下着撒花白绫裙,粉面桃腮,蹙眉看着书。   玲珑上前放下点心于小几上,笑道:“上午哥儿看热闹没顾上睡觉,才睡下,刘嫂在屋子里看着。上次听奶奶说的莲子茯苓饼,我新做了,奶奶尝尝是不是那个味。”见茶水凉了,去茶房重新烧水泡茶。   茶水房里,二个丫头坐着闲聊,边嗑着瓜子边啧啧说:“瞧瞧这家子人,不过蜀锦而已,又没有金银线绣花,就这样还当个宝,今儿还特特地穿上,眼下哪家官家家眷的衣裳不是盘金绣银的。幸好咱们太太没来,见亲家穿成这样,脸都丢死了。昨儿巴巴送来的蜀锦,姑娘都赏给了我们,当咱们姑娘跟他们乡巴佬似的,捡不值钱的东西穿。”   “听说这些蜀锦是铺子里的,现成的拿出来......”   “好大的胆子,编排主子!”玲珑在外间喝道:“跪到外面去!”   二个丫头一惊,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用力过猛,有一个被凳子绊着往后倒地,另一个被瓜子噎住,咳了半天才咳出瓜子。不知是羞着了,绊倒的那个丫头爬起来甩手道:“我们也是大丫鬟,凭你?想罚我们”   玲珑冷笑:“那去奶奶跟前断断。”   “去就去,”青柳色历内荏,花絮在后面偷偷拉她衣角,被青柳一把打开。   玲珑闻言转身即去,青柳整整衣裙昂首:“走吧,放心,没事!”   玲珑站在薛氏旁边把事情交代清楚,静候薛氏发落.薛氏眼不抬眉不动,待青柳花絮过来才吐口:“青柳花絮罚两个月月钱。”玲珑一脸惊诧地看着薛氏,按薛家的规矩,敢排揎主子,一律是打一顿赶出去,何至于轻轻飘飘地罚两月月银而已。跪在下首的青柳翘着嘴角嘲弄地看了玲珑一眼,低头退下。   玲珑默默地看了薛氏一眼,慢慢地退了出去。   刚走到拐脚处,听到青柳说:“瞧,奶奶不过罚我两月钱。她以为她是太太给的,就是高贵物儿?哼,谁不知奶奶瞧不上陈家,人人都说爷是传胪进士,前程少不了,可一辈子是七品官的进士也不是没有,陈家不就有现成的例子。落魄的七房姑奶奶嫁得也比我们奶奶好,不说人家是四品侍郎府,就凭人家住的大宅子大园子,那像陈家这样紧巴巴的,更别提那些吃的用的,陈家连人家指甲盖都赶不上。奶奶都不敢邀人上门,怕人家笑话。我们也是命苦的,摊上这样的差事,啥时能像吴嬷嬷那样回到薛宅?她还是奶奶的奶娘呢,不过在陈家待了一年,借着哥儿说陈家房子窄,没空屋子,巴巴地跑回薛宅去。”   原来如此,玲珑终于明白薛氏为甚对陈家没个好脸色了。玲珑是江南大族的婢女,因不愿意给姑爷当通房丫头被发卖,连带爹娘弟弟也跟着遭了殃,小姐真狠,吩咐牙婆把她家人不仅卖的远远的,还要分开一个个的卖,不知现下爹娘他们在哪里?幸好遇到薛太太还答应给她找爹娘弟弟,只要她侍候好薛氏。这会玲珑明白侍候好薛氏,不仅仅是字面的意思,更是要让薛氏好好过日子。   玲珑如是想着,耳边传来花絮的声音,“她回去不是也没捞着好,成了看门婆子。”   “就算看门婆子,月钱也比陈家多,还有打赏。月钱不提,我们甚时得过陈家打赏?”青柳扯着帕子道。   “如你所愿。”玲珑含笑轻声说道,趁此机会何不打发掉在薛氏耳边整日嫌弃陈家的人,少了这些人,行事也方便。   青柳指着玲珑远去的背影,“你说她是什么意思?她吓唬我?她当她是谁?和我一样的奴儿。我呸!”   花絮胆小些,劝着:“算了,她毕竟是太太给来的。”   青柳才愤愤地住了嘴。 第4章 流言   郭氏房里,刘氏手捏帕子拭着泪:“......娘知道你怪爹娘,福姐儿出生当日都不敢来看你和姐儿,......”郭氏心中叹息,大好的日子,上门哭泣,不知道娘的性子,还当是来给人添堵的。爹娘的性子懦弱,又靠着公中财产过活,越法的没了主见,遇事只知道哭泣,幸好弟弟成器,管着公中的几个铺子,弟妹家世不好,但能持家管着二房。   “哎呀呀,娘可好久没有见着姐了,这不,一见着就高兴的很了!”安氏边说边给刘氏递眼色,“我们福姐儿出生的可是好日子呀,头天娘还做了一个好梦呢。”   刘氏不善察看眼色,只当儿媳眼抽筋,听说梦,才明白过来,抚掌笑道:“说来也奇怪,因着你这胎迟迟未见生产,我夜夜睡不实。可巧,那天竟睡沉了。”刘氏又做神秘样,“就那个晚上就得了一个梦,梦里见你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在花园里,四周金光闪闪,仔细一看,全是金元宝,忽地,所有金元宝慢慢地聚拢变成一个大金元宝,嗖地一下子钻进你肚里。次日,就得了报住,说你生了一个囡囡,可不是应了此梦。”   郭氏眼睛一亮,抑不住上翘的嘴角:“可不是,囡囡是福星呢,她一出生,他爹就做成一笔大生意。”   “那为何今天的来客这么少?”刘氏迟疑问道   “生囡囡没受罪。”玉娘爱怜的看着身旁的福姐儿,“娘不必担心,婆婆明事理,相公对我又好。囡囡出生的日子太好,怕压不住,洗三才办得简朴些。”   安氏说:“满月要大办吧,堵堵那些烂心烂肺。那天听到报喜,娘急匆匆地要过来,都走到二门了。”安氏侧头向南边努努嘴,“那边让人给拦住了,说去广佛寺戒斋祈福, 至到昨儿下晌才回来。”   刘氏神色肃穆:“安氏!”   安氏一惊,马上站起来,规规矩矩站在旁边。   郭氏红着眼眶:“娘糊涂,也想我糊涂么?莫非娘真信了那些胡言乱语。”   刘氏慌了,嚅嚅:“大囡,在月子中,可不兴哭,是娘不对。那毕竟是你祖母......” 对上郭氏愤怒的眼神,刘氏的声音弱了下去。   “都说骨肉亲情,怎么偏狠得下心。”郭氏咬着牙,“这是碍了谁的眼?”   安氏的眼珠子转了转,张了张嘴又闭起来。郭氏那里还不明白,扭头请刘氏去正房歇息。   刘氏叹了一口气:“之儿媳妇,你说,我也听听。”   安氏噼哩啪啦说了一通:“还不是那起见不得人好的东西,嫉妒的狠了,就成天嚼舌根。这次你作胎久了点,又赶上七月,就着这个由头,七婶打头,六婶添火,四处传扬你要生鬼娃,灾星,族里无人不知。更甚是她们还撺掇三姑奶奶到家里,明晃晃地指派伯母来跟你说要消灾,伯母那么精明的人岂能让人当刀使。也亏得这一遭,要不我们还被蒙在鼓里。按我说,就应该把事闹在族长面前,让那起长舌妇吃吃苦头。那知有人在我们家老太太耳边日日念叨,老太太信了一个十成十,拘着娘和我在家礼佛吃斋。听说姐在七月产女,急慌慌地叫娘和我去寺庙祈福,又怕亲家说嘴,老太太自个儿也去了寺庙,打着晃子说是早几日说好的,不去怕菩萨怪罪。”   七婶自私贪利又小肚鸡肠,之前替娘家侄子求娶郭氏未成,后又嫌郭氏不帮她闺女说给陈家三郞,一直怀恨在心,没少在背后说坏话,见这么大好的机会岂会放过。三姑奶奶向来认为族里的女子都是仗着她守节才得了一个好名声,脾气又孤拐,但一听人奉承就找不着北,被人一挑唆就跳出来了。只是六婶,老实本份惯了,大家一向和气,按理她不应该如此才对。郭氏想到此,抬眼望向安氏。   安氏会心一笑:“我原也不明白六婶做甚掺合进去了,六叔六婶在族里风评一惯是忠厚老实,和我们家又没有甚龃龉,偏要行如此下作之手段。托我娘家打听才知,六婶有一女,因家里富足,养得有些骄纵,在亲事上就有些挑剔,曾看中你家小叔,怪姐姐不帮着说合,说姐姐攀了高枝,把亲戚情份忘了一干二净。争口气也要说个比姐姐家强的人家,一来二去就拖到十七了,六婶急了。这不,七婶及时雨似的主动上门许诺给说一户好人家,不比姐姐差。这不,两家就勾搭上了。”   刘氏恍然大悟,气得双手发抖,流着泪:“亏她们当长辈的,造谣生非,也不怕下十八层地狱拨舌!我可怜的女儿哟!”   郭氏和安氏好一顿劝说才让刘氏止住泪,命金钏端水进来伺侯梳洗一番,安氏扶起刘氏坐在靠窗的榻上,放了一个靠垫,让刘氏坐的舒服些,再奉上蜜水,刘氏就着安氏的手抿了一口后道:“你们看这事如何”   “这事自是要告知姑爷,看亲家老爷,亲家太太,姑爷的意思。”安氏放下蜜水道。   郭氏拦住她的话头:“不忙。弟妹,你刚说六婶相中我家小叔,因我不曾帮忙而心生怨恨,可我却未曾听六婶提过此事。”   刘氏和安氏愣住了,大家理所当然的认为是郭氏拒绝了六婶。无论是从家世或是本人,六婶家的闺女是远远不匹配陈家三郎。可郭氏对此事竟毫不知情。   莫非另有内情?安氏在肚里把事情前前后后的想了一回,方道:“听说前几年六婶带她姑娘经常来给老太太请安,只近二年来得少了。”说到此,安氏突然笑了:“怕那时就打着这注意了吧。不过去年我才进门,不知前事,六婶可曾在娘面前提到?”   刘氏一脸茫然   郭氏心里暗叹,轻声道:“娘,六婶可曾向您透露瞧中我家小叔。”   刘氏摇头。   郭氏继续:“那可曾请您帮着相看人家?”   刘氏奇道:“作甚让我帮着相看?我又不常出门,认识的人也少。”娘这性子,六婶若有意这亲事,必会跟娘说个明明白白,不至于娘完全不知,定是六婶未在娘面前提起。若六婶无意,怎有此话传出?或是打听的消息那出了岔子。   郭氏心一动,抬眼看着安氏,只见安氏涨红着一张脸干巴巴道:“这事怪我,事情没弄清楚,就跟大姑姐瞎胡扯。”   安氏出生于京郊的一个小地主家,机缘巧合被郭氏的弟弟郭之瞧中嫁到郭家,虽处事大方利落,到底底气有些不足,一有错处自己就受不了。   郭氏摇头,劝慰道:“多亏弟妹相告,要不我还被蒙在鼓里。只是心中疑惑到底不解,要麻烦弟妹。”   见郭氏没有怪罪,安氏眉眼重新活过来,忙道:“自家人,何需二话。”   福姐儿醒了来,哼了几声,吸引了大家的目光,让大家围着她逗趣,一时欢笑言言、   只在她们回去之前,郭氏再三对刘氏说:“娘以后一定要远着她们。”就怕刘氏心软,人家上门一顿哭泣,啥都不记得了。   又殷勤地安排人送婆媳俩回去。   过了几天,郭之从外地回来,上门来拜见郭氏。因着郭氏在坐月子,隔着帘子和弟弟说了一会话,又让人抱着福姐儿给弟弟瞧,等陈茂闵家来领着小舅子去前院说话去。留下安氏陪着郭氏,原来安氏家去,命人仔细打听,几日下来才明白。原来六婶的确上门说过此事,不过不是请的刘氏,而是老太太,六婶原打算托刘氏让郭氏探听一下陈家的意思,碰巧,那天秋姨娘在老太太屋里伺候,三言二语打消了六婶的念头,直说老太太是郭氏的祖母,老太太的话郭氏不敢不听。于是,六婶就托了老太太,转过身,秋姨娘撺掇着老太太作主把五娘许给陈家三郎,老太太向来疼五娘,又被秋姨娘奉承的高兴,就答应了。隔几天秋姨娘就打发人回了六婶,说郭氏不同意,六婶这就把郭氏恨上了。   郭氏深觉冤枉,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安氏撇嘴道,“老太太也是糊涂的,幸好秋姨娘没来得及请人上门,亲家三爷就定了亲。姐姐看这事怎么处理?总不能让姐姐白白替人受过。”   郭氏捏着帕子想了想,才道:“既然是伯母家的姨娘和庶妹惹的事,自然要伯母解决的。你把事告诉伯母,不要插手,顺便也让娘听听。”   几日后,郭氏大伯母王氏身边的婆子给郭氏赔礼道歉,进门给郭氏行了礼道声安,方递过礼单,笑道:“此事原该我们太太来,几日前,太太受了风寒,到现在还没好,怕过了人,让奴婢走一遭,好生替我们太太给三姑奶奶告个恼。”   那婆子顿了一下,瞧着郭氏脸上淡淡的,晓得怕是连太太也怪上了。这事说来也怪不上太太,太太只是不想插手罢了,站了会干岸,谁知道几年前的事竟翻了出来,别的不说,一个治家不严是跑不掉,说不定有人得说是太太故意纵着秋姨娘。想着临来之前,太太叮嘱她要好好分说分说,婆子更加恭敬道:“五娘一向得老太太欢心,秋姨娘又能哄着老太太开心,我们太太就少管教她们,想着让老太太高兴也是好的。那想到秋姨娘心比天大,敢自己作主哄骗了六太太。如今我们太太已让秋姨娘在院子里吃斋念佛恕自己罪过,也请了教养嬷嬷好好管教五小姐,等五小姐学好规矩再来给三姑奶奶赔礼,请三姑奶奶宽恕则个。”   一番话下来,大伯母甚事不知,郭氏却不信大伯母一点消息不知,不过是想看笑话罢了。挥手让金钗送人出去。   婆子走后,银钗嘟着嘴道:“秋姨娘哄骗六太太的事,不信大太太不知道,奶奶没出阁时,院里有个风吹草动,大太太那里不知道。”   “算了,她呀…… 不提也罢。”郭氏神色恹恹,银钗住了嘴,侍候郭氏歇下。   隔日,六婶和七婶打发人过来赔礼,郭氏以坐月子为由,并没有相见。 第5章 福星   作者有话要说:  挥着小手娟   求收藏,求评论   时光如梭,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到满月时,福姐儿已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团子,陈家在京中有名的香满楼包了一层办满月酒。陈太太抱着六□□处说我们福姐儿有福气,是财神爷赐的。那日后,大家议论纷纷,都云福姐儿是有大福气的,等都要等到财神日出生。   那天,薛氏母亲吴氏在薛氏屋里待了半个时辰才出来,走时还带走了青柳花絮,隔日送了两个十二三岁的丫头,也叫青柳花絮。自此,薛氏一改往常,孝敬公婆,相夫教子,把陈太太乐得嘴都合不拢。   春暖花开,脱掉厚厚的冬衣,六六很快就会爬了。最爱和哥哥潇哥儿在炕上躲猫猫,你在炕头,她就往坑尾爬,你抓不住她,她还会朝着你扬扬头咯咯笑。白天跟着瀚哥儿在陈太太的炕上爬,瀚哥儿比福姐儿大一岁有余,此时,瀚哥儿伸着小腿,扶着炕桌走来走去,福姐儿则跟在后面爬,爬累了,就拉拉瀚哥儿一起坐下,嘴里咿咿呀呀的不停。   像是印正了福姐儿是带着财出生的,她出生的这几月来,陈家的生意那是蒸蒸日上,财源广进。陈茂闵也比以往忙了许多,即使如此,每天陈茂闵都会抱抱福姐儿,逗逗福姐儿。   这天天还未破晓,照往常陈茂闵出门前都要去看看福姐儿,刚巧福姐儿醒了,张着小手要他抱,陈茂闵笑着抱起福姐儿玩了一会,然后递给郭氏准备出门,手才一离福姐儿,“哇”地一声,哄亮的哭声响彻云霄,郭氏忙接过福姐儿熟练地把尿,可福姐儿蹬着两条小腿哭个不停。郭氏慌了神,福姐儿一直很乖,饿了或是要尿了,嗯哼两下就完了,那像今天这样哭个不停,把尿不拉,喂、奶也不吃。陈茂闵见了心疼不已,对郭氏道:“玉娘,你衣服熏了香?去换一下衣服吧。”   福姐儿出生后,郭氏再没熏过香,但郭氏还是低头闻了闻,没有任何香味。   陈茂闵接过福姐儿,哭声戛然而止。   “爷,囡囡没哭了。”郭氏酸溜溜道,“囡囡喜欢爷呢。”   “嘘。”陈茂闵轻声,“囡囡睡着了。”慢慢地把福姐儿轻轻地放在炕上,响亮的哭声再次响起。他再次抱起,哭声停。怪事,又再次试了试,果然,只要福姐儿离了他手,就哇哇大哭,要想福姐儿不哭,非得他亲手抱着才行。   “爷,囡囡还是在哭.”郭氏换了身素净衣服出来问,伸手去抱福姐儿,手才一摸着福姐儿,响亮的哭声顿时响起,郭氏一收手,哭声立马没了。   陈茂闵和郭氏面面相觑。   此时,金钗掀帘进来禀道:“二爷,孔方在外面待着。”   “快,快去,早去早回。”不顾福姐儿的哭声,郭氏抱过福姐儿,边走边颠颠,嘴里哄着,“囡囡乖,爹去给你买新衣服,囡囡乖,让爹爹买花花......”   狠狠心,陈茂闵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郭氏,肖嫂子,金银钗轮流抱着福姐儿,拍手,摇玲,潇哥儿做鬼脸,用尽了各种法子,福姐儿只一个劲的扯着小嗓子哭,挣扎着不要她们抱。陈太太得了信匆匆赶来,未进门,心肝肉儿先叫上了,抱过福姐儿一瞧,平时乖乖巧巧,整天咧着小嘴笑的小丫头此时闭着眼睛猛嚎,小脸因哭泣变得通红,睫毛上挂着串串泪珠儿,忍不住悲从心来,嘴里直叫乖乖心肝又骂郭氏她们照顾不仔细。   “娘,让我来抱囡囡。”陈茂闵三步并着二步走进来。   “先去暖暖手,换身衣服。”老太太避过陈茂闵伸过来的手,虽说已开春,但早上还有些春寒,陈太太恐陈茂闵冷惊了福姐儿。   陈茂闵边双手用力搓着双手边说:“娘,囡囡要我抱才不哭。”   闻言,陈太太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心里纳闷啥时儿子会照顾奶娃娃了,示意阿青移近火盆,才递过福姐儿,只见陈茂闵接过福姐儿,轻轻地拍了拍,哭声慢慢地止住了。   见此,陈太太埋怨:“晓得囡囡要你抱,你怎么这么早出了门。”   “这不开春了,通州有很多大船到,我去看看有什么货?”   “嗐!钱赚得再多也比不上我们家囡囡,不赚也罢了。”陈太太吩咐青嫂出去叫孔方把马车牵回来。   在摆食的肖嫂子暗暗咋舌,为着个奶娃娃,赚钱的生意都不做了,果然是官家小姐金贵。   银钗捧水,金钗执巾,郭氏亲自给福姐儿净面净手,见福姐儿小身子紧贴着陈茂闵,一只小手还抓住他的衣襟,生怕他再离开似的,郭氏小声嘀咕:“小白眼狼,只记得爹爹。”   大家进了食,陈茂闵便把今早的事说了一遍。   “小儿眼明,怕是见着什么。二儿是男娃子阳气重能镇邪。赶明儿去广佛寺里拜拜。”陈太太忧心道,“算了,我立马去,你们在家看着囡囡。”   陈太太回屋收拾了一番带着青嫂匆匆忙忙奔广佛寺去了,广佛寺就在京城西郊外,坐马车二个时辰即可一个回来。   郭氏则和陈茂闵一直陪着福姐儿,吃奶时,眼珠子也是看着陈茂闵,一刻也离不得陈茂闵。至陈太太从寺里回来,把求得平安符给福姐儿戴上,福姐儿才安静下来,被郭氏一哄,转眼就睡得呼呼香。至此,陈太太高兴地直念佛,呼菩萨灵验。   翌日福姐儿和往常一样,把了尿吃了奶,和陈茂闵玩闹了一会就自顾自的翻身,好容易翻了一个,就咿咿呀呀个不停,一点也不粘陈茂闵,恍惚昨日的事如梦幻般不曾有过,大家惊叹不已。   总算能脱身的陈茂闵,反而一脸失落地看着一边爬还一边咯咯直笑的福姐儿,郭氏好笑地看了一眼,催着陈茂闵出门去。   陈茂闵出门不久,陈太太过来看福姐儿,福姐儿爬累了正在歇息,抱着福姐儿在院子里四处转,指着院中的石榴花教福姐儿说话,跟郭氏招呼一声,抱着福姐儿慢慢地朝自己院里走去,边走边命青嫂去把瀚哥儿抱到自己院里和福姐儿一起玩。两个小娃有伴,白天爱待在一起玩耍。   郭氏送了陈太太回转,打眼瞧见对面廊下一个丫头匆匆而过,走近一瞧原来是银钗。   郭氏笑道;“后面有狗撵?急慌慌地。”   金钗跟着打趣:“怕是偷了嘴急着回来擦。”   银钗一路走得急,停下来喘气不已,气没喘匀,听着金钗的话了不过一跺脚,接着慌慌张张跟着进了屋。金钗瞧着不成样,端了一杯水给银钗奇道:“甚事这样急急慌慌的?”   银钗接过茶水一口饮尽,急道:“二奶奶,出事了,去通州的路昨儿山石滑坡了,听说死了人。”   “呯!”郭氏端着茶盏的手一抖,茶盏应声落地,水溅了一身,顾不得湿了的衣裳,双手合十直念菩萨保佑。   银钗拿了布巾收拾地上的碎茶盏,金钗则找出一件家常秋香色裙子侍候郭氏换上。   “赶明儿,我也得去寺里上上香,好好地谢谢菩萨。”郭氏伸着手让金钗系上团花腰带   银钗拾掇好,进来道:“也得让爷给我们姐儿添个镶宝的璎珞,昨儿姐儿哭闹着不让爷走,是有原故的。”   金钗笑道:“可不是,我们姐儿是个福星呐。”   “看谁以后还敢说我们姐儿不好。”银钗摩拳擦掌道   郭氏乐了,“有你在,谁敢说我们福姐儿不好。”   且说陈茂闵出门不久就知道去通州的路上山石滑坡死了人,陈茂闵心惊之余,也没了心思去看铺子,回家后直奔正房,看了会睡着的福姐儿,转头把事情给陈太太说了,陈太太一阵后怕,“怪道昨儿福姐儿哭着不让你走,多亏了我们福姐儿。”   睡着的福姐儿还不知道到从此以后,家人对她的痛爱更上一层楼,家里两个小郎完全排在她后面。   陈家下人少又没有世家大族的规矩,转眼,下人们都知道福姐儿哭着不让陈茂闵去通州,让陈茂闵避过一劫。加之福姐儿是财神生旦日出生及出生那天天空有星大亮总总,又有银钗在一旁添油加柴。很快,府里传遍了福姐儿是天上神仙转世,能知祸福,断人兴衰。   陈茂闵无意中得知此传言,特意给陈太太提到此事并言:“子不语怪力乱神,福姐儿不过不知稚儿,怎么成了天上的神仙了?如何能知祸福,断人兴衰?”最近,陈太太听着下人的奉承,人人都说福姐儿是福星,很是高兴。   儿子的一席话如兜头一盆冷水浇得陈太太火烫的心冷了下来,好歹作了十几年的翰林太太,稍一思虑,陈太太立马明白过来,这不是为福姐儿好,恐是在害福姐儿。只是内宅之事不能让男人来操心,催着儿子回房去。   陈茂闵一离开,陈太太随后让青嫂去跟薛氏说清此事,又叫来府中的所有下人敲打了一番,严禁传闲话。   陈茂闵回到房里,把对陈太太的话再说了一遍给郭氏听,陈茂闵叹:“不说这是不是囡囡的原故,就算是,我们也得掖着藏着。俗话不是说财不露白,怀壁其罪。”   一语惊醒,郭氏慌了神:“那如何是好?”   陈茂闵屈起手指敲着桌面,道:“院子里的人敲打一下,不准再有闲话传出,否则一律发卖!其余的太太自会处理。”   当晚上房传出福姐儿虽小,下人也要尊称为六小姐,陈太太陈茂闵夫妻他们称之六六。   虽然陈家没人再传此事,可附近的人家多少还是听道风声,陆续有人上门来打听,开始陈太太左挡右挡,吱吱唔唔,越遮挡,相信的人越多。后来陈太太直接说姐儿出生那日天边有彩霞,东边喜鹊登门叽叽喳喳,又暗示我们家姐儿是生来带着福运的,不仅能知祸福还能带来财运等。大家怔了,都住在附近,那天没有彩霞呀,也没有看到喜鹊上门。大家心里犯嘀咕,其实陈家姐儿没啥异事吧,几个月的奶娃娃能懂什么,更有人撇嘴陈家丫头要不是出生的日子不错,就是鬼月丫头的命,别说福运了。众说纷纭,却再没有人登门打探,陈家门口也恢复了往日的冷清,陈太太松了一口气,累了几日可算能好好歇歇了。 第6章 私情   泉州城内一处僻静小院,周围皆是读书人家,但过几条街却是繁华好去处。   一辆马车慢慢地驱了进来,每经过一扇门,车夫都会问一声:“是这家吗?”   “不是,不是。”车内探出一个脑袋,这颗脑袋左右来回转。   车夫快要失去耐心时,脑袋的主人嗖地探出大半个身子,往前看了看,见着株桂花树,叫住车夫,“向前走到底,转弯看到门前有两个石墩子的那家就是,赶紧。”   “哥儿,柳妈妈家就到了。”小舟缩了回去,扭头对着窗边的小童道。   小童是沐恩伯府家的嫡孙木远,此刻阴着一张脸看着窗外。   小舟不时拿眼儿溜着小童,心里纳闷,今儿在学堂还好好的,下学后听车夫说了句柳妈妈家去了,哥儿就发了疯似的吵着要来柳妈妈这里。莫非府里的传言是真的,柳妈妈和哥儿关系超出了主子和奴婢的关系,凡是漂亮伶俐的丫头,柳妈妈一律打发,留下的,也不准近身侍候哥儿,之前从京城跟来的人,虽被柳妈妈找理由打发了,现下哥儿身边只剩柳妈妈是从京城跟来的了,到现在偶尔哥儿还要柳妈妈陪着睡,吃奶,摸着柳妈妈的奶、子耍。   小舟想得太入神,没发现车已停了,哥儿一把掀开车帘自个儿跳了下去,吓得小舟掉了魂,哥儿有个好歹,他的命也没了,他还没娶媳妇啊。   “小舟,还不滚出来给爷敲开去。”没见着小舟出来,木远在下边吼。   小舟方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出来,敲门去,半晌,没人应,这一路来早耗尽木远所有的耐心,他一脚踹到门上,门开了。   小舟张大嘴,甚时哥儿这么历害了,都能把门踹开了。   木远进了院子往后院走去,这是一个小二进的院子,沿回廊穿过墙角就是后院,木远几步窜了过去,照旧一脚踹在门上,门吱呀一声的开了,只见床上两个白肉团团在蠕动,耳边响着男子的喘气声和女子娇喘。   木远自小柳妈妈不允许其他丫头和他亲近,几乎都是她亲自照顾木远,面对苟合之事,才八岁的他懵懵懂懂,但又本能觉得这不是好事。   两个白肉团听到动静转个头来,木远看得分明,他奶娘给祖父压着。木远怒不可遏,谁都可以欺负他,欺负唯一对他好的的奶娘,几步冲过去对着沐恩伯就是一番拳打脚踢,红着眼睛吼:“让你欺负我奶娘。”   沐恩伯万没想到,出来偷个情,竟给孙子捉女干在床,心下有些羞愧,顾不了孙子的拳头,四处找衣服,可木远缠着不放,这会沐恩伯还是光着身子,羞愧成了恼怒,反手打了木远一耳光,“没人伦的东西,以下犯上,祖父你都敢打。”   这会功夫,柳妈妈已整整齐齐穿好衣服出来,手中拿着沐恩伯的衣服,本还高兴木远为着她连他祖父也敢打,转眼见沐恩伯发了火,忙上前挡在两人之间,给沐恩伯披上衣服,柔意劝:“伯爷,哥儿还小,以后好生教教就是。”   转过身抱着木远道:“哥儿哟,你怎来了?”柳妈妈起了疑心,这处宅子是伯爷私下给她置办的,她虽告诉过哥儿她在外面有处宅子,可从没带他来过,也没告诉过他地址。   木远即生气又难过,他为着柳妈妈都挨了祖父的打,可她不马上安慰给他上药不说,还管他问些别的无管紧要的事。木远嘴抿成一条线挣开柳妈妈的怀抱。   木远是柳妈妈一手一脚带大,岂不知他的心思,暗怪自己心急,嘴凑到木远的耳边低声道:“哥儿,我们中了别人的圈套,想要我们娘俩的命呢。”   木远张大眼睛看着柳妈妈,并未立即回答。柳妈妈暗惊,最近为了勾搭上伯爷,疏于对哥儿的照顾,让哥儿对她生分了。   眼见沐恩伯穿好衣服了要走,柳妈妈顾不得别的,催道:“哥儿,快说,等伯爷走了,我们就没法伸冤了。”   木远张张嘴,到底对柳妈妈的亲近占了上风,道:“车夫说你家来了,明明早上你说在屋里等我,给我做好吃的。”   柳妈妈就势抱着木远跪下哭:“伯爷给哥儿和奴婢做主,这人明知哥儿离不开我,听我家去了,哥儿必定会找来,就这么巧碰见……”   伯爷越听越皱眉,这事除了他夫人,没有别人,夫人向来贤惠,对他风流事从来不管,只要不坏了规矩,抬进门的人是清白人家。莫非是因柳妈妈的身份,沐恩伯回想刚才的滋味,孙子的奶娘,的确够味,   柳妈妈伏在木远身上声声抽噎,眼儿时不时地觑着沐恩伯,见他皱眉舒展,哭哭渧渧,“刚巧院外的大门就开了,这屋子的门栓也没见着,就让哥儿撞上了,分明是要哥儿和奴婢的命呀。”   沐恩伯霍然惊觉,远哥儿再不得他喜欢,也是他孙子,让孙子瞧见,成何体统,而且夫人的手伸得太长了,竟然伸到他身边来了。   沐恩伯甩袖气冲冲地走了。   直到看不见沐恩伯的人影,柳妈妈瘫软在地,抚着胸口道:“哥儿,我俩的命总算保住了。”   木远跳脚,“祖父做错了事,为啥要我们的命?”   柳妈妈一双眼哭得红通通的,半合着眼道:“我的哥儿,你祖父这事被瞧着了,岂不恼火,一怒之下杀了你也是有的,即便不如此,起码让伯爷想起你来就生厌,这样一来,你岂能成为伯爷?”   “可恶,伯府本来就是我的。”木远握着拳头道。   “奴婢嘛,自然是勾引伯爷打死了扔乱葬岗。”   木远一把抱住柳妈妈道:“我不会让奶娘死的。”   柳妈妈勾唇,“哥儿成了伯爷,奶娘自然不用死,还要跟着哥儿享福呢。所以刚才才要哥儿把事说出来,让伯爷明白哥儿是遭人算计了,哥儿不怪奶娘了吧。”   木远低头,“木远不怪奶娘,是木远笨,没看穿人家的奸计。”   “哥儿还小,有奶娘帮着呢。最近伯爷见着哥儿会不自在,哥儿先躲一阵,等奶娘侍候好伯爷,哥儿就不怕了。”   木远的头猛地抬起来,通红着脸指着柳妈妈道:“你,你还要像今天那样去侍候他?”   柳妈妈弯下腰在木远耳边低声喃语,“哥儿听奶娘说,奶娘全是为了哥儿好。”   柳妈妈起身,端来温水,拿着巾子湿了水给木远脸上轻轻地擦拭。木远生着气,侧脸躲过,柳妈妈笑了,搂过木远,轻柔地擦拭,上药,口里不住声地问木远在学堂怎么样,可有人欺负,午饭吃得可好?轻柔的动作,细细的声音,好似一股春风抚过他心房,木远软了身子靠在柳妈妈的怀里闷声道:“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柳妈妈轻轻抚着木远的头发,“傻孩子,奶娘不是说过吗?奶娘永远是远哥儿的。”   木远的头从柳妈妈怀里抬起来,望着她,认真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家来了,你怎么跟他做那事?我不高兴。”木远是连祖父也不愿意叫了。   柳妈妈用指头点着木远的额头,“小孩子,竟知道吃醋了.”   木远转过头去,后脑勺对着她。半天,不见柳妈妈来哄他,他偷偷往后瞄,只见柳妈妈落泪如珠,颗颗滴在木远的心间,忍不住转过身来,“奶娘,我听你的,听你的。”   “哥儿,奶娘心里苦呀。”柳妈妈抓住木远的手哀哀道,“伯爷五十出头的人,奶娘也不愿意侍候。可为了哥儿,奶娘命都不在惜,何况这个身子。”   “我们在府里无依无靠,大爷虽是庶出,但占着个长字,伯爷疼爱,又有贵妃撑腰,府里谁敢怠慢,连着大爷的两个小子过得也比哥儿好,三爷是夫人的亲生子,谁也不敢亏待,剩下哥儿单蹦一人,爹娘远在京城,靠不上。”柳妈妈松了手,双手捂嘴呜咽   木远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他们在,我也靠不上,能为着弟弟把我扔到这,不要我,又能为我考虑多少?反正我是爹也不疼娘也不爱的独人。”   柳妈妈受不了,抱住哥儿哭,“我的哥儿哟,我可怜的哥儿呢,奶娘对你好,奶娘一辈子对你好。”   “奶娘。”木远在柳妈妈怀里大哭,“我只有奶娘你对我好。大伯有祖父,三叔有夫人,弟弟有世子和世子夫人。”   “远哥儿有奶娘,远哥儿有奶娘。”柳妈妈由着木远哭了一会,拿帕子给他拭泪。   “嗯,我只要奶娘,不要他们。”   “奶娘为哥儿不值,明明嫡长孙,这个伯府整个都该是哥儿的,可谁把哥儿看在眼里?哥儿,我们要争口气,让他们看看,哥儿就该是伯爷。”柳妈妈循循善诱   “奶娘思来想去,只有伯爷可以拉拢又可以当我们的靠山,最好是能让伯爷觉得哥儿是继承人。”   “奶娘,我不想让奶娘受苦。”   “为了哥儿,再苦也是甜的。”柳妈妈亲了木远额头一下,“等哥儿成了伯爷,奶娘就享福了。”   木远感动的痛哭流涕,奶娘是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他长大以后一定会好好对柳妈妈,让她享受荣华福贵。 第7章 夜先生   哄木远睡下,点上安神香,柳妈妈找着在厢房里缩成一团的小舟,敲打一番,命他出去买吃食去,关好大门,用栓栓牢,柳妈妈朝着耳房走去,推开门,闪身进去,一个人从后面把她整个人抱住,柳妈妈边扭动着身子,边骂:“死相,快不把老娘放开。”   “阿花,我想死你了,刚才馋是我了。”男人摸着柳妈妈胸。   “死鬼,正经事不办,成天惦记着这。”   “这不正办着正经事吗?”男人涎着脸道。   柳妈妈掐了男人腰间一把,男人忍着痛,在柳妈妈身上蹭了好一会才放开她,嘴里嘀咕:“侍候上主子,自个儿的男人也不要了。”   柳妈妈气乐了,叉着腰骂:“你当我愿意侍候个老东西,我这是为了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的相好都好几个。”   阿发又蹭了上来,“刚才老东西不能满足你,来,来,让你当家的来,包管你满意。”   “老娘侍候了老的,侍候小的,你当老娘是铁打的,不晓得累?”柳妈妈厌恶地看着这个男人,在乡下还是个老实头,跟着她到了繁华地,用着她的钱东家寡妇西家暗门子。   阿发立马赶着殷勤地给柳妈妈捏着肩,柳妈妈闭着眼歇息一会,方说:“今天这事,没人瞧着你吧?”   “放心,你们进来前,门栓我藏好,前院中茶水,我也放了蒙汗药,等黄九睡了,我才把大门的门栓拨开,绝对没人瞧见。”   “嗯。”柳妈妈阖着眼小歇。   阿发的动作越来越轻,渐渐阿发收回双手,准备出去,却听到懒懒地声儿,“闺女可好?”   “好着呢,有丫头婆子照看着,又有你请的嬷嬷在,整天学着规矩。啧啧,看起来像是官宦家的小姐。”阿发顿了脚步,转身凑近道。   柳妈妈翘着手指点着阿发的胸口,“你在外面胡来,我不管。可不能带坏闺女,要是让老娘知道,把你心给掏出来。”说着,柳妈妈的手指戳在阿发的胸口上。   阿发往后一跳,抓住她的芊芊玉指,嬉皮笑脸道:“那用脏了你的手,我自己来。”   柳妈妈甩开阿发,“我交代你的事,可要办好。”   “你放心,保证一丝不差。”阿发拍着胸口道,“只不过,你也知道办事总需要钱的。”   “给。”柳妈妈解下身上的一个荷包递了过去,“趁哥儿睡着,你赶紧走。”   柳妈妈理了理发髻,拍了拍衣裳出去了。   沐恩伯木春时任泉州市舶使,一等一的肥差,深得昌平帝信赖,在此任上十几年没挪个窝,宅子修得一年比一年大,园子套着园子,花草,林子,怪石,瀑布,珍禽稀兽一样不少,人称泉州第一大园子。   泉州人几乎无人知晓沐恩伯祖上是大名鼎鼎的靖海候。   说起靖海候,现下知晓的人少了,但闽浙一带是家喻户晓。百余年前,闽浙及岭南遭倭寇侵犯,烧杀抢掠,逼的朝廷一度海禁,坚壁清野,至到靖海候的出现,这种局面才改变。靖海候带着大周水军肃清沿岸倭寇,占领了倭国,更直驱入东南沿海诸国,震慑了西方诸国,禁止沿海诸国没有大周的允许不准西方各国船只停靠供给。一时靖海候名扬海内外,大周威震四方,万国来朝。   可惜靖海候的后代是一代不如一代,靖海候府也日渐没落。   昌平帝是先帝唯一的嫡子,同时也是最不受宠的皇子,皆因昌平帝心性优柔,资质平平,不堪为帝,但昌平帝娶得贤妻王氏,王氏耗费无数的心血,才让先帝认可昌平帝,立昌平帝为太子,最终登上天子之位。为此,王氏殚精竭虑,于寿命有碍,在昌平六年,文德皇后王氏薨,昌平帝哭得一度晕厥,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下旨昭告天下,宫中自此无后,同时取消昌平六年的选秀,世人皆言昌平帝至情至性。   昌平九年,昌平年间的第一次选秀拉开了序幕。一批各地美人纷纷进入后宫,不想靖海候的庶女木莲,进宫不久就获得盛宠,于昌平十一年育下皇子,晋封贵妃。   咸鱼翻身的靖海候并没如世人眼中的外戚那样权倾朝野,靖海候反而上折,称为防外戚揽权自请降候爵为伯爵,并要求外地任职。一时朝中上下一处赞扬,又称贵妃为贤妃,昌平帝称其为后宫楷模,堪比文德皇后。最终昌平帝赏了沐恩伯爵位和泉州市舶使。自此,沐恩伯在泉州扎了根。   沐恩伯三子一女,长子长女皆是白姨娘所出,世子行二是原配所出,幼子是继夫人所出。长女即是贵妃,世子则留在京中看守京中伯府,继夫人和庶长子,幼子全带在任上。沐恩伯世子担心失了世子之位,借着孝顺的名义,把三岁的儿子木远巴巴地送了来,说代世子孝顺沐恩伯,至今已是五年有余。   沐恩伯府的西北角,极偏僻处,有座小院子,院内只一栋三层小楼,小楼门前两颗五人高的树,树冠硕大,把小楼掩盖其中,远远只见着楼顶。二楼靠东的屋内,地上铺着羊毛毯,居中放着一个巨大的黑漆桌案,一张泛黄的星布图置于案上,一男子跪坐于案前,眼珠子动也不动地盯着星布图。   男子自称姓夜名子,远古夜氏的后代,本是乡间一书生,恃才熬物,被乡间族老不容,远赴他乡,途经一破庙,梦中有人教他观天象堪破先机,醒仍一一在目,这是他对沐恩伯的说辞。当然,仅凭这些说辞,不足取信于沐恩伯,但夜子断言他家将出贵女,因靖海候的气运,不足以让此女正位,堪为侧室。果断不久,木春的长女入宫二载,册封贵妃。自此,沐恩伯对他言听计从,靖海候自降伯爵就是出自这位之手。   其实夜子心里明白,他根本不会改天逆命。机缘巧合,无意中,他获得一张星布图,此星布图颇有些神奇,简直是天空中星宿的拓本,而且还能显示他周围之人的命定星宿,周围还有些他至今不懂的奇怪符号。从图上,他看出木莲将入主咸福宫,果然如此。   年前七月的禄存耀日让星布图上所有星宿一团混乱,然而,很快,这些星宿又各自就各位。但,这让夜子惊慌不已,他夜夜观星,日日看星布图,再无异常,好似,那天的混乱从来不曾出现过,可他仍隐隐觉得有一种挥之不去说之不出的怪异感,再三思虑,他决定到离禄存耀日最近的京城去查看一番。   他小心收起星布图,贴身藏好,拿过纸墨放于桌上,方喊:“小楼,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走。”   屋外小厮应声而去。   听到消息的伯爷夫人顾不得男女大防,带着贴身嬷嬷赶了来,问:“先生可要离伯爷而去?“   “不!“回答的斩钉截铁。   “先生将去何处?”   “京城。”   夜先生不等伯爷夫人细问,一一道来,“伯爷和夫人怕已忘了年前禄存耀日之事,但百年难遇一景,可真的会毫无预兆?天上有异,地上必有所动。”   刚到的伯爷听了,再三确认,方同意了夜先生独自上路。   倒是伯爷夫人颇是担心夜先生打算另寻明主,派人暗中跟着。至于柳妈妈这等小事,两人默契地没提。   京中,武安候世子徐家英私下遍寻寺庙道观,求解禄存耀日,人人皆道大周的福运,当今皇上圣明。   想了好几日,徐家英把禄存耀日那日的光景仔仔细细地写下来,然后注上此兆是因圣上圣明贤德宅心仁厚,托送菜地捎进太子府,希望太子和太子妃能明白,好好地活下去。   太子妃是徐家英一母同胞的姐姐,同太子被关押在太子府三年余。三年前,太子突然以不敬君父的名义被禁,随后宫外修了一座府第,关押太子一家。凡是帮太子求情的大臣不是被杀就是流放,那年,菜市场的血洗都洗不干净。 第8章 打架   肖嫂子是陈家请来的养娘,签得是活契。肖嫂子家里孩子多,公公和男人在外找短工过活,婆婆留在家照看孩子和帮人洗衣。肖嫂子有着几分伶俐,长得周正,则是长年在人家后院做养娘。因着陈家给的月钱不甚丰厚,更甚少打赏,肖嫂子想着另换主家,又听说福姐儿是天上神仙转世,是福星,才改了主意安心留下来照顾福姐儿。   陈太太的那番神叨叨的话一出,肖嫂子心中反而起了怀疑,肖嫂子是六六生下来几天方来到陈家,自然不知六六出生那天发生了甚事。肖嫂子多了个心眼,跟隔壁的厨娘一打听,才知陈太太说的异事,一件也无。这疑心一起,看啥事都不对,连当日亲眼见福姐儿哭着不让陈茂闵走也成了虚幻,是陈家的把戏。再者六六渐渐地大了,越来越爱看热闹,凡有个响动,都要人抱着她去瞧,要不她就自己爬着去,一错眼,人都不见了,时刻要人盯着,肖嫂子嫌太累,遂请辞。郭氏允了,陈茂闵和潇哥儿白日都不在家,三个人照顾六六足够。   六六渐渐大了,爱瞧热闹的毛病却是没改,自她会走路后,把陈家的院子里里外外仔细逛个了遍。每次陈太太和郭氏出门,必是要跟着去的。陈家人宠着她,只要场合合适,必会带着她。有时跟着陈茂闵听书看戏,去庄子玩,有时跟着陈茂玟去古玩店。   如今六六三周岁有余,郭氏深觉她过于贪玩,刚好瀚哥儿在家启蒙,就拘着六六每天上午跟在瀚哥儿后面一起识字写字,瀚哥儿小小年纪,喜充当夫子,每每背完书就教六六识字。可六六心完全不在识字写字上面,见瀚哥儿做什么,跟着凑热闹罢了。好不容易学完一段,六六吵着要出去玩说识字识累了。   陈太太在旁笑了,招手让六六过来,“你个小娃子,说啥识字识累了。”   “不知道呀,爹说过识字累了就要玩一会。”六六歪着脑袋看着陈太太。   “我瞧你是想去玩了吧。”陈太太点着六六的小鼻子道,“瀚哥儿也歇歇,和六六一起玩会。”   六六拉着瀚哥儿手往外走,边走边说:“五哥,我们去胡同口玩。”   陈太太在后面吩咐刘嫂:“看着他俩,别让他俩乱跑。”刘嫂是薛太太送来给瀚哥儿当奶娘的,老实本分又心细,把瀚哥儿照顾的很好,每次瀚哥儿和六六出门玩,都是刘嫂陪着。   出了院子,六六松开手想跑,被瀚哥儿紧紧拉住,“不许跑。”   “跑起来很舒服。”   “你是翰林家的小姐,要有规矩。”瀚哥儿绷着脸道,“你忘了上次在薛家姨母家表姐叫你疯丫头。”   刘嫂暗道,岂止这,这条胡同里的人背后都叫六六疯丫头。   六六还小,不明白疯丫头是甚意思,仅觉得表姐说的语气感觉疯丫头不是甚好听的话。可她又是个心大的,早忘了那会事。眼下只知道五哥不让她跑,她不开心。   见六六闷闷不乐,瀚哥儿哄道:“等我爹或是二伯回来,让他们带我们去庄子,在那,你想怎么跑就怎么跑。”   “那爹爹和三叔什么时候回来呢?”六六望着瀚哥儿。   瀚哥儿也不知道,但不想在妹妹面前露了怯,抓抓头上的包包头,道:“到时候就回了。”   六六不明白,还要问。瀚哥儿忙指着前方,“大门到了。”   六六咚咚地跑了过去,对方伯说:“方伯开门,我要出去玩。”   方伯是青嫂家的当家,在蜀州时就跟着陈家,既是门房又是管家。此时,方伯给瀚哥儿和六六问了安,回道:“好,小老儿给六小姐开门。”   方伯开了门,六六双脚一并,跳到门外,方伯在后面道:“慢点,小心跌着。”   六六在门外招手,“五哥,快点。”   瀚哥儿偏背着小手,踱着小方步,不急不徐。   六六恼了,“你快点不快点呀。”   刘嫂笑眯眯地走过来,“六小姐,让奴婢抱你走好不?”   六六摇头:“不要,我自己走。”   “忒心急。”瀚哥儿牵起六六的手往胡同口走去。   快到胡同口处,有个货郎在兜售货品,旁边围着几个丫头。六六立马要蹦跶着去,又让瀚哥儿紧攥着手,“有甚好瞧?寻常货物。”   “我觉得好瞧。”六六挣了挣手,六六看着比瀚哥儿胖,力气却不比他大,何况又小一岁,自然是挣不脱。   “才说过,你忘了,你是翰林家的小姐,不是疯丫头。”瀚哥儿装大人样训着妹妹。   说话之间,货郎身边已换了一群人,货郎拿出一个小孩拳头大的青草编的笼子,里面装了两个翠绿蝈蝈,甚是好看。   六六一眼瞧中,高声喊道:“我要!”脚也蹦了过去把手一伸,却被货郎旁边的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一把抢过笼子,洋洋得意道:“是我的。”   小姑娘身边一个身着绿衣的丫鬟怯怯道:“小姐,太太不让你玩这些。”   “贱货,见人家穿得好,想攀高枝去?”小姑娘瞄着六六身上的镶红宝金项圈,啐了绿衣丫鬟一脸的唾沫,那丫鬟缩着身子不敢擦拭,旁边四个丫鬟视若无睹。   六六和瀚哥儿惊呆了,小小年纪不仅口出脏言,还当街对着丫鬟唾面,瀚哥儿深觉自己见识少,与之想比,爱疯跑的六妹简直是淑女。   六六自小爱听书看戏,江湖侠义,三侠五义听了不少,一心想做那好打抱不平,行侠仗义的侠女。这不,六六化身侠女对着小姑娘一声吼:“忒无礼,欺人太甚。”   “贱丫头,要你管。”小姑娘嫉妒的目光盯着六六胸前的镶红宝金项圈。   “无礼!”瀚哥儿和刘嫂同时出声。   袖手旁观的四个丫鬟瞧出六六他们是从胡同里出来的,必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和哥儿,轻声劝着小姑娘。小姑娘不依不饶:“怕啥?如今祖父可是六品户部主事,谁不求着咱们。”   “小姐现下是官家小姐,不跟下贱胚子一般见识,失了小姐的身份。”   小姑娘满意了,对着六六哼了一声,命绿衣丫鬟躺下,四个丫鬟齐齐舒了一口气,知道小姐要把气出来,回头不会找她们出气了,一个丫鬟主动摘下头上的银簪递到小姑娘手中,小姑娘拿着银簪骑在绿衣丫鬟身上对着她一顿猛剌,专挑肉软的地方剌。   六六那里忍得住,冲上去,使出吃奶的劲把小姑娘撞到在地,一个倒栽,小姑娘额头磕了一个大包,手中的簪子落了地。小姑娘大哭,瞧六六要扶绿衣丫鬟起来,扑上去把六六推到在地,骑在六六背上按着六六的脑袋往地上撞,瀚哥儿气急,六六推你到地,你再推到她,刚好扯平,为甚还撞六六头?低着头撞小姑娘的腰,小姑娘斜身倒地,瀚哥儿忙扶起六六,把六六往身后一拉,怒视小姑娘。四个丫鬟见势不妙,跑过去拦着六六和瀚哥儿,好让小姑娘往他俩身上踢打。   刘嫂老实,刚被下贱胚子几句话语惊得魂不伏体,薛家规矩大,如此粗语怎敢在小姐面前混说。转眼就见她们打了起来,四个丫鬟拉着偏架,六六和瀚哥儿很是挨了好几下,急着上前,好在她力气比丫鬟大,一一拉开四个丫鬟,把六六和瀚哥儿抱了出来。   这一番动静早惊动了附近的人家,有相熟人家往陈家报信去了,陈太太和二个儿媳妇清点送给陈茂闵和陈茂玟两兄弟的东西,陈茂玟庶吉士散馆进了工部任主事,月前派去清理永济渠。陈茂闵则是在通州查看铺子和田庄。陈家准备这些东西派人送到通州,再由陈茂闵安排人送到陈茂玟处。正说的热闹,隔壁的小子跑来呼:“你家哥儿姐儿挨了打。”   也不及细细问问,陈太太带着两个儿媳火急火燎地赶了来,来得急,郭氏和薛氏两人皆没有戴帷帽,单看郭氏,也是秀丽佳人,但和薛氏在一起却比成了普通模样,薛氏长得是极标志的,粉面桃腮,又身着桃红色凌缎襦裙,好似春天的桃花迎风开放,看花了一众人的眼。   打眼瞧见六六额头一个大包,又因六六生的白嫩,这包显得愈发的红肿吓人,而瀚哥儿脸上则有些青肿,陈太太娘三心疼的很,围着六六和瀚哥儿问东问西,没听到两人说身上痛,方放下心来。倒是六六指着对面的小姑娘道:“那是坏人。”   陈太太拿眼打量对面几人,一个小姑娘被四个丫鬟围着,后面还有一个丫鬟躺在地上。小姑娘抬着下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陈太太皱眉,小姑娘之间有甚事到要打架的地步?   薛氏可管不了是不是小姑娘,敢欺负她儿子,就得欺负回去,吩咐刘嫂去教训人。   陈太太喝道:“还不快回去给孩子们上药。”抱起六六就走。   六六在陈太太怀里叫:“祖母,把那姐姐带回去。”小手指着还躺在地上的绿衣丫鬟。   陈太太吩咐刘嫂一声,带着一群人走了。   陈家人没有想到有一道视线一直追在她们身后,直到她们进了门,那道视线还在门外逗留了很久。 第9章 卢大奶奶   卢大奶奶听说女儿挨打了,带着一群人浩浩汤汤地来了,带来的人中好些个是身强力壮的小厮以及膀大腰圆的婆子。打眼瞧见女儿额头伤了,卢大奶奶抱着女儿当街嚎,“我可怜的儿呀,千刀万剐的杀胚!”身边的魏嬷嬷扯了扯卢太太的衣服,低声道:“太太,先回去吧。”卢大奶奶止了声,捏着帕子擦拭并不存在的眼泪,带着人回去了。   回到正房,卢大奶奶埋怨道:“嬷嬷怎让我不哭了?不是要让大家知道是我们受欺负了吗?”   魏嬷嬷心下隐隐后悔答应来帮衬卢大奶奶,卢大奶奶赶她母亲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为了报卢大奶奶母亲的大恩,答应来帮衬卢大奶奶三年,如今一年刚过。魏嬷嬷压下心底的不适,道:“大奶奶,附近的人家都是京中六七品的官宦人家,大家讲究脸面,有甚事也是私下解决。”   卢大奶奶不屑地撇了嘴角,“死要脸活受罪,怪道这一胡同的人家都是穷酸。”   这不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魏嬷嬷懒得提醒,转了话题,“大奶奶,先看看小姐。”   小姑娘卢芳上好药,在下人的陪同下进了正房,一进屋就扑在卢大奶奶的怀里,“娘,你要给我报仇,把那贱丫头打死。”   “你说你,带着几个丫鬟还打不过一个丫头,我怎生了你这么个蠢货。”卢大奶奶手指点着卢芳额头。   魏嬷嬷老伸伸地听着卢芳胡说八道,卢芳甚性子,魏嬷嬷一清二楚,和她娘卢大奶奶一模一样,更愚上三分。等卢芳说完,魏嬷嬷立马开口道:“把小姐的四个丫鬟叫来问问。”   “你个老货,不把本小姐放眼里,心心念念那个贱货才是你小姐吧。”卢芳指着魏嬷嬷鼻子一顿骂,骂完不解气,还扑上去拳打脚踢。   白婆子觑着眼瞧卢大奶奶神色,见她端着茶慢慢地品,心下一喜,魏嬷嬷怕是失了大奶奶的欢心,也该她出头了,她本是太太的陪房,为着个外来的魏嬷嬷,她倒是退了一射之地。   卢大奶奶瞧着差不多了,给了魏嬷嬷教训,喝住卢芳,“还有规矩没?那像个官家小姐样。”又笑着对魏嬷嬷道:“你家小姐年岁轻,你莫要见怪。来,魏嬷嬷请坐,让你家小姐端茶赔罪。”示意白婆子搬张圆凳过来。   白婆子乐呵呵的脸僵住了,半晌耷拉着脸搬来一张圆凳。魏嬷嬷大剌剌地坐上去,等着卢芳奉茶,   卢芳拧着眉站在那里不动,卢大奶奶黑了脸,刚才下了魏嬷嬷的脸,现下自然要补上,她还用得着魏嬷嬷。   魏嬷嬷心知肚明,为着她萱小姐的事,卢大奶奶早恼了她,只是用得着她才忍着,刚才不过是敲打她,何曾愿意自己的宝贝女儿给一个奴才赔罪,尽管她不是奴才。算了,当还柳氏的恩情。于是,魏嬷嬷站地来道:“岂敢让小姐给奴婢赔罪,还是让小姐的四个丫鬟进来吧。”   卢大奶奶满意魏嬷嬷的识趣,她也想知道事情如何。   一开始,四个丫鬟说得和卢芳一样,卢芳得意地瞄着魏嬷嬷。   卢大奶奶愿为女儿遮脸面,却不容下人哄骗她,直接吩咐:“拖下去打。”   几个丫鬟慌了,之前因有着个倒霉蛋任小姐欺负,她们几个那曾受个罪,人还未拖走,竹筒倒豆子,把事情说得个清清楚楚。   “又是贱货惹得祸,丧门星。”卢大奶奶拍着桌子,“白婆子,你带几个去把那贱货捉回来,打一顿关柴房饿几天。”   “且慢。”魏嬷嬷开了腔,并未急着说下去,似在等着卢大奶奶。   果然卢大奶奶变了脸色,“这个时候,你还偏袒她。不要仗着你是母亲给的就可以作妖。”   “好奶奶哟,别为下流的东西伤了自己。”白婆子在旁劝着,一时给卢大奶奶顺着气,一时又命人重新端了新茶来,眼神不时扫过魏嬷嬷,隐隐透着得意。   卢大奶奶就着白婆子的手喝了一盏茶,静下心来,魏嬷嬷明明知道她讨厌那个贱货,除了当初才来时为贱货说过几次话,后来再没有的了。此时如是说,必有原故的。   “说吧。”卢大奶奶抬了抬下巴。   魏嬷嬷眼睛扫过屋内其他人,卢大奶奶摆手,白婆子恨恨地瞪了魏嬷嬷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人下去了,卢芳一并给带走了。   “大奶奶想大归吗?”   “放肆!”卢大奶奶一盏茶砸在地上,呯地一声脆响。卢大奶奶一脚踹向魏嬷嬷,到底记着母亲的话,魏嬷嬷有大用,才收回了腿。   不过一会,卢大奶奶翘着嘴角道,“我不信卢家为着个臭丫头能休了我。”卢家上上下下全靠她的嫁妆养活,连卢老爷的官职也是用她的嫁妆跑来的。   “在官职和大奶奶之间,卢家会怎样选?相信大奶奶清楚。”   卢大奶奶有点心慌,在卢家作威作福惯了,如今卢老爷进了油水衙门户部,正是享福的日子,岂能让卢家趁机一脚踢开她。不过小姑娘打个架而已,有那么严重扯到当官上面去?莫非魏嬷嬷在吓唬她?卢大奶奶瞥了魏嬷嬷一眼,一脸平静,看不出啥明堂来。卢大奶奶想来想去,没个决断,什么事情就怕万一,最终起身福了一礼道:“嬷嬷救我。”   卢大奶奶的那点心思,魏嬷嬷如何不知道,魏嬷嬷是个守信之人,既然答应了柳氏,自是尽力而为,至于卢大奶奶到底学不学得会,却不是她能做主的。侧身避过卢大奶奶的礼道:“大奶奶宽坐,我受了太太大恩,与太太有约定,三年必在大奶奶身边出力。容我托大,太太是担心大奶奶年轻,有些事不清楚,故让我来指点一二。”   “想来大奶奶也清楚整个槐树胡同都是住的官宦人家,今儿跟小姐起冲突的是胡同底的陈家六小姐。陈家老爷是翰林,七品的官,陈家三郎是传胪出身,庶吉士散馆分在工部任职,也是七品的官。”   听到此,卢大奶奶松了一口气,七品官比老爷可低了二级,这下不用担心了。于是道:“不过七品官,如何比得上老爷的六品,刚才嬷嬷吓我呢。”   魏嬷嬷也不管卢大奶奶听不听,尽到自己的责就是,喝了口茶继续道:“陈老爷和陈三郎是两榜进士,陈老爷现下年纪大了,不用说。陈三郎才二十几许,又是传胪出身,未来不可限量。老爷是举人,一辈子顶天就是一个六品官了。”   “啥?老头子这辈子只能当个六品官了?”卢大奶奶眼睛睁得硕大地看着魏嬷嬷。   “嗯。”   “上当了,好个卢家竟然骗婚,说好可以当官我才嫁过来的。”卢大奶奶在屋团团转,转了几圈又问:“有钱也不成?”   “再多钱也不成。”魏嬷嬷叹息,柳氏那样精明的人,怎么养出蠢笨如猪的女儿。   饶是举人家续娶也不愿意娶行商家的所谓的平妻生的姑娘,平妻不过自歁歁人的说话,柳氏在外帮着打理夫家的生意,给夫家挣了多少钱,祖谱上也没个名,正房随时可以夺了柳氏手上钱财。为着这,柳氏费了多少功夫,把女儿嫁进卢家,不仅赔嫁大量钱财,每年出息也尽着卢家用,现下卢家老爷当了六品京官,正是给柳氏撑腰的时候,这个蠢蛋反而嫌弃人家官小来了。   魏嬷嬷怕担搁事情,毫不留情面道:“如今卢家老爷不是官吗?”   “大奶奶该担心今天这事怎么解决才好。”   卢大奶奶止了步,倒头往椅子上一躺,“要我亲自去赔礼?”   “是,不仅要赔,还得真心实意地赔。”   “我一个六品家的官眷去给七品家的伏地作小?美不死他!”   魏嬷嬷真想把卢大奶奶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装得啥,“现下你不去,老爷回来也会押着你去。”知道卢大奶奶蠢,魏嬷嬷也不含糊,“虽说目前老爷品级比人家大,可以后就难说了,你不清楚,老爷清楚的很。更何况陈三郎的妻子薛氏出自于薛家,薛家在京城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官宦家族,薛氏父是光禄寺少卿,五品,堂大伯是蜀州府的抚巡,二品大员,而且薛家在京中的几房人也任着五品以下的官。”   卢大奶奶张大嘴听着一串的官名,结结巴巴道:“我是不是要讨好薛氏?”   “不用,你只要诚心诚意地赔罪就好了,过犹不及。”   受了打击的卢大奶奶挥着手帕让魏嬷嬷下去准备赔礼,魏嬷嬷没动,一脸严肃地看着卢大奶奶,“小姐和陈家姑娘打架的事不算大事,陈家也不会在一点抓住不放,但……”   卢大奶奶的心提了起来,实在是魏嬷嬷的脸色太吓人了。   “萱小姐的事是大事。”   见卢大奶奶又要跳起来,魏嬷嬷出声道:“听我说完,之前老爷没当官,你作践萱小姐,没人当会事。老爷做主薄时,官小,老爷又不争权,萱小姐之事又是内闱之事,大家睁只眼闭只眼。如今,老爷凭举人做了户部主事,自然有人眼红,加之现在陈家必定知道萱小姐之事,只要有人愿意,参老爷内闱不休,纵着儿媳欺凌原配之女就够老爷罢官的了。”   卢大奶奶彻底地慌了,老爷被罢了官,肯定会把她生吞活剥了,嘴里不停念叨,“那怎么办?怎么办?”   “就看大奶奶怎么做了。”魏嬷嬷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嬷嬷教我。”卢大奶奶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似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凭卢大奶奶的性子,事后可难说了,不过卢家一定不会看着她再如此行事,让卢大奶奶吃吃苦头也好,魏嬷嬷想着道:“第一,大奶奶带着小姐诚心诚意赔罪,毕竟小姐辱骂在先。第二,关于萱小姐,大奶奶要悔过,诚心实意地,做不到,装也要装出来,以后要好好对待萱小姐。”   卢大奶奶咬着牙同意了,魏嬷嬷暗叹,以后的事可由不得你做主了。也算是件好事,萱小姐太可怜了,原配嫡女从小被卢大奶奶当着丫鬟使,由着卢芳欺负,稍不如意就打骂挨饿。想着卢芳,魏嬷嬷动了动嘴角,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大奶奶好生教养小姐吧。” 第10章 后娘   陈家一行人进了陈太太正房,薛氏抱着瀚哥儿一顿心肝宝贝哭泣。陈太太喝道:“还不给瀚哥儿把衣服换了,看看身上有什么伤没?”   薛氏才止了哭,给瀚哥儿换衣洁面,好在瀚哥儿和六六受得都是皮外伤,脸上有几道浅浅抓痕。   待大夫看过,没甚大碍,擦上伤药几日就好,脸上擦些雪肤膏,不要抓,过几日就没事了。   听大夫如是说了,大家的心放了下来。   叫来刘嫂问清原委,听完,郭氏和薛氏一腔伤心转眼化为乌有,瞪眼睛瞧着六六和瀚哥儿训:“人家小姐教训奴婢,你们插手作甚?”   “看看,你俩像什么样?那有点翰林家的公子和小姐样子?”   “啥时翰林家的公子和小姐成了斗欧之徒?”   “竟当街打上架了,陈家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光了!”   “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打架。”   郭氏和薛氏齐心协办,一人紧接一句地训着。   瀚哥儿弱弱地道:“我们这是救人于危难。”   “我们是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拨刀相助。”六六一点也没觉得自己错了,特自豪道。   郭氏和薛氏面面相觑,打定主意以后再不让孩子去听什么书看什么戏了。   “好了,让他俩回房歇息去。” 陈太太扭头瞧见俩小上好了药,吩咐下人抱着他俩回房去。   郭氏忍不住为女儿辩白几句,“虽然是六六起头撞人,可那小姑娘抢六六东西在先,后辱骂人在后,这事也不全赖我们六六。”   “我自个的孙女,我能不知道,六六自小心善,贪玩些,可曾打过人。若不是小姑娘太过,六六那能撞过去。起先她辱骂六六,六六可没跟她计较,我万不会让六六去赔不是。”陈太太护短的很。   郭氏自是如此认为,又听婆婆赞同,心下欢喜。   “瀚哥儿今儿做得好,知道护着妹妹,我这里有一个松烟墨,你待会回去带给瀚哥儿。”陈太太吩咐青嫂去取墨。   取来松烟墨一瞧,不算顶好,但比市面上的却好多了,薛氏估揣是陈太太手中最好的东西了,薛氏替儿子谢过陈太太,就听陈太太道:“你教得很好。”   薛氏进门几年,头一二年,由于薛氏瞧不上陈家,很是让陈太太恼火,婆媳之间很是不睦。后来薛太太很是教训了薛氏,又有玲珑在旁劝说,让薛氏明白过来,改了作风,陈太太才对薛氏好些,仅是面儿情,不若对郭氏像闺女疼惜。忽地,陈太太赞了薛氏,让她颇有些受宠若惊,以致出门时还有些晕晕乎乎。   陈太太也有些不大自在,她对薛氏向来是客客气气的,没把她当成儿媳妇对待。但瀚哥儿的确被薛氏教得好,该夸的还是要夸。   “那丫头怎么样了?”陈太太才想起来问那个丫头。   青嫂未答先叹了口气,“身上全是伤,有针扎的,有掐的,有板子打的,淤青,血痕,新伤夹着旧伤。大夫说膝盖有寒,体内寒气重,身子弱,要好生调养,否则怕寿数有碍。”青嫂想着那浑身紫青血印,心里都打顫,这主家也太狠心了,怎么下得了手,幸好她遇到好主家。   “这,这……”郭氏家是商户,下人犯了错不过打一顿发卖出去,再没有听过特意留着折磨人家这样的事。   薛氏相对冷静多了,后院中阴私龌龊的事多了去,只是这样不顾脸面小姐当街欧打奴婢的倒是头次听说。   沉吟片刻,薛氏道:“小姑娘怕是卢家的姑娘,新搬来的卢家,三天后办迁宅宴,也给了咱们家请贴。”   “错不了。”陈太太笃定,胡同里住的人家大家都熟,从未听过谁家小姐小小年纪这样狠厉的,除了新来的这家还有谁。   “青嫂子,卢家什么样的?”郭氏问。   “卢家搬来才几天,什么样的人奴婢不清楚。”青嫂赔笑道。   薛氏皱眉,陈家已是官宦人家,家里下人对邻里新搬来的人家竟是一问三不知,消息如此不灵通。   薛氏道:“以后这样的事,要提早打听。”   青嫂下意识看向陈太太,陈太太颔首,“明面的事要打听,暗地里的事不要刻意打听,有些事总要有备无妨。你去问一下灶下有人知道这家人?”厨房经常有人出去采买,可能遇到过卢家下人。   一会,青嫂带着吴婆子进来,吴婆子是陈家搬到槐树胡同后新买的厨娘,甚少进正房,有些拘束。   陈太太道:“把你知道的卢家事说说,就是新搬来的那家。”   吴婆子扎扎手道:“回太太的话,前几日出门碰到卢家的灶上管事婆子,奴婢和她聊了好一会,得知她是我同乡,很是和我亲香,还说教我几样淮扬菜,我也说主家是蜀州人,爱吃辣,我会做几道蜀菜。”开头,吴婆子有些紧张,东拉西扯没入正题,说顺了方道:“她说卢家大奶奶是个历害的,菜价数量都一一核对,有时还要去厨房查看,她做着厨房的管事硬是捞不着什么油水。又说她巴结不上卢大奶奶身边的,卢大奶奶对身边人很大方。还说……”   吴婆子顿了一下,抬眼打量了一下陈太太继续道:“她说卢大奶奶是后娘,府里没人敢说。之前的周大奶奶是个菩萨心肠,可惜命不好,早早去了,留下一个女儿被人糟践的不成人样,当丫头不说,非打即是骂,要不是不能卖,说不定卢大奶奶早把人给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好好的嫡长女被当成妹妹的丫头,连奴仆也能欺负,经常挨饿,她有时看不过也偷偷给过吃食。”   大家惊呆了,陈太太连连追问:“你没听错?”   “回太太,奴婢当时也不信,说官宦人家那有这样的事,她赌咒发誓说这是真的。”   郭氏问:“卢家太太不管吗?”   吴婆子摇头,“这不知道了。”   “卢家其他人呢,提到过没?”陈太太问。   吴婆子想了想,说:“她说卢家老爷的官是卢大奶奶花钱买来的。哦,她还说过卢家大奶奶的母亲来过卢家几次,去年还送来一个历害的嬷嬷。”   见吴婆子实在说不出别的,让她下去了。   “这丫头怕就是那嫡长女吧?”薛氏问   “阿青,你去问问。”陈太太吩咐   好一会,青嫂方回转,“可怜见的,打得怕了,直说自己是丫鬟。还是奴婢连哄带骗才说了出来,五岁上头丧了娘,不久后娘进门,开始待她不好不坏,后娘的亲姑娘生了下来,她就弄去给小姑娘洗尿布,大冷天的她不愿意,后娘身边的嬷嬷就打她,打了她不算,还把她关柴房,不给饭吃。从此后,她成了妹妹身边的丫鬟。”   “毒妇!”郭氏简直不敢想想竟然有人这样对原配嫡女,谁敢这样对她家六六,她能把人给活剥了。   薛氏愕然,这女人何其蠢,不过是一个姑娘,好生养着,长大了不过是一副嫁妆打发,还得了贤良名声,“这女人怕是商户……”薛氏咬舌,郭氏家就是商户。   郭氏从不以自家是商户为耻,陈家也不是这样的人家,要不陈茂闵也不能娶她。薛氏未尽之意,她自然明白,其实在她来说,不管是天皇贵胄或是底下贱民,即有品性好的,也有品性差的,不可一概而论。她大大方方接了薛氏的话,“我估摸也是,商户家的小女儿。”   薛氏赶紧描补,“看人,有些世家豪门也有烂心烂肺,有些商户也有菩萨心肠之人。”说完立马转到卢大奶奶身上,“现下还没见着卢大奶奶的面,我瞧着应是心狠手辣之人。”   陈太太说辞不同,“还不是卢家纵的,再心狠手辣,卢家也管得了,实在不行,还可以休妻呢。要我说最大的错不在于卢大奶奶,而是卢家贪人家的钱财,无视骨肉亲情,嫡亲的祖父祖母父亲难道从没看见?不过是银子糊了心遮了眼,睁只眼闭只眼装没看见。”   “像这样的人家,以后别打交道,没得带坏我们家的小子姑娘。”陈太太嘱咐道。   郭氏,薛氏两人点头称是,稍后,薛氏道:“今儿这事也跟我们提了个醒,瀚哥儿眼见就五岁了,六六也快四周岁了,不能再整日贪玩淘气。太太看是不是把瀚哥儿和六姐儿送去学里?我想着我娘家薛氏族学,在京也算有名。”   薛氏这种大家族族学,不是外面的私塾可比,薛氏也是好心,想着让俩人学学规矩。   陈太太想了想:“等他们回来再说。”   打发走郭氏和薛氏,陈太太方露出心疼的神色,自小养大的两个白白团团的孙子孙女,何曾受过这么大的罪。刘嫂经心,瀚哥儿学走路都不曾跌过,六六倒是从小淘气,性子又急,初学走路时就跌跌撞撞的,后在屋子里铺着厚厚的地衣,由着六六在屋子里甩手甩脚走,跌倒了也不怕。今儿,两人皆是鼻青脸肿地回来,让陈太太怎么受得了。其实小孩之间的打闹并不算什么,可恶的是卢家的丫鬟不阻拦不说,还帮着拉偏架很是让六六和瀚哥儿多挨了几下。 第11章 赔礼   午饭,陈太太没甚心思用,青嫂特意去厨下煮了碗酸辣面,陈太太不过挟了一筷子尝尝就搁了碗。   青嫂想着找些事让太太转了心思,在肚子把事情理一遍,终于让青嫂想起一件事来,“太太,奴婢瞧着该在哥儿和姐儿身边添一二个人。像今儿……”青嫂霍然惊觉太太正为哥儿和姐儿挨了打伤心,偏她此刻提起此事不是惹太太难过,于是青嫂收了嘴。   陈太太听着转着心思,等着她开口却住了声,催道:“像今儿怎么样?”   青嫂瞧着陈太太并没伤心,方轻松道:“若姐儿身边有一二个丫鬟,今儿这事,姐儿只要吩咐一声,自有丫鬟出手。即便辱骂的话,也有人对应。”   陈太太拍掌道:“很是,原该如此,六六身边添两个丫头,一个得力气大,一个得嘴巴利索。瀚哥儿添两个小厮,一个成人,一个比瀚哥儿大些,陪着哥儿玩。”   未出阁时,陈太太身边也有两个丫鬟侍候,如今陈家好歹是官宦人家,日子越过越回去了,六六身边竟没有个丫头专门侍候,像今天这事,如果多一二个下人,那里会让人打起来。刘嫂为人太老实了,遇事不机灵,让她一个人看着两个孩子还真不放心。可宅子就这么大,买的下人没地安置,京中的宅子可不便宜,眼下住的这宅子当初可是花了差不多八百两银子,窄巴窄巴的,孙子孙女也长大了,怎么也得一人一个院子吧,还得给大儿一家留个院子,偶尔上京也有住的地方,这样估下来,起码得四进的院子,三千两少不了,还不一定找得着。这几年陈茂闵给家里挣了上万两,大头都花在置铺子和买田地上去了,总不至于为着买宅子卖铺子庄子吧。   陈太太有些犹豫,要不等等,先一人添一个下人。   陈太太也不自个儿琢磨,问青嫂可有好法子。   青嫂笑道:“太太还真是问对了人,太太是担心买的下人没地安置,眼下换房子又怕一时不得。就让多出来的下人住外面好了。”   陈太太吃惊,“还可以这样?”   “太太不知道,京里有些世家给有脸面的下人在外面有另置房屋。我们这里离北门近,那边房子便宜,租或是买皆相宜。”青嫂脸上颇有些羡慕。   陈太太也知晓前院也不甚宽敞,书房,会客室,马棚,停轿厅占据了不少地方,青嫂两口子住在前院的南房也是狭小,不如让他俩住外面。   “嗯,就这样吧。让你当家的留意,就在离最近的北门买处大院子,买好了你们俩口子和几个小厮搬去住。明儿你去把牙婆叫来,小厮多买几个人,不能老让你家的当门房。”   青嫂被说中心事,有些不安,但想到南屋的狭小,到底红着脸道了谢,出门跟方伯说宅子的事。   须臾,青嫂回来禀:“太太,卢大奶奶来了。”   “哼。”陈太太道,“怕是来要卢家大小姐回去的吧。卢大小姐怎么样了?”   “早先吃了药睡着了。”   “不要叫醒她。”陈太太摆手,“请卢大奶奶进来。”她倒想看卢家大奶奶来说些什么。   青嫂领着两个人进来,打头的是位年轻妇人,长相艳丽,可惜一双吊梢眼坏了整个面容,后面跟着年约四十的嬷嬷,面容普通,可行动间自有一番大家风范。   卢大奶奶抬头瞧了陈太太一眼,马上低下了头,   卢大奶奶见陈太太稳稳地坐在榻上没有相迎,眼中闪过恼火,到底还记着魏嬷嬷的叮嘱,压下心中恼火,低眉深深福了一礼。   陈太太忙吩咐青嫂:“快快扶起卢大奶奶,怎可行如此大礼,当不得,当不得。”言语急切,人却没有站起来。   卢大奶奶顺势站了起来,满脸通红道:“应当的,今日,我家姑娘冲撞了贵府哥儿和姐儿,替我家姑娘来赔不是。即便不为这,您比我家婆婆还年长,受我晚辈一礼也应该的。”说着又是一礼。   陈太太可没错过刚才卢大奶奶眼中的恼火,现下又能放下身段伏低。这样的人,十几年来,陈太太看得多了。心里想着,人却站起来忙让人扶卢大奶奶起来,又请入座,吩咐人上茶和点心。   陈太太捶了捶腿,笑:“人老了,腿脚就不灵便了。”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老呀,后头有更大的福气呢。”卢大奶奶打叠起一串串的奉承话,“我也是才听说您家三郎当年进士可是传胪,是天上顶顶的文曲星。”   陈太太失笑,饶有兴趣地看着卢大奶奶道:“文曲星还分个三六九等不?”   卢大奶奶捏着帕子捂嘴笑,“哎哟喂,我的太太,进士一次几百人,可不人人当得了状元探花,名次越好的,文曲星自然越好呀。”   这次陈太太是真的笑了,头次听人这样说文曲星。   卢大奶奶心中暗自得意,三言二语就把老太婆哄乐了,“太太命好,才孕育了上上的文曲星呀。”卢大奶奶叹气道:“不像我摊上个不争气的,九死一生才生下这个祸根,家里老爷太太宠着,重不得轻不得,养成个无法无天的性子,整天闯祸,我是日夜担心受怕,就怕那天就她把自己给害死。”说着,卢大奶奶还有帕子拭了眼角。   陈太太本没把小孩打架当会事,此刻也不虚与委蛇,“小孩子,那个没有打打闹闹的。我家六姐儿爱听个书,一肚皮的行侠仗义,常说路见不平,拨刀相助。”   卢大奶奶咬牙,你家姑娘是行侠仗义,岂不是说我家姑娘是坏人,不甘心道:“原该带我家姑娘亲自来赔礼,只是她现下躺在床上动不得。”   陈太太变了脸,不客气道:“我家一个不到五岁,一个不到四岁,敢问你家姑娘几岁?那四个丫头不小了吧。”   “是呀,四个丫头平时没少挑唆我姑娘干坏事,我姑娘原来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如今竟干出这种事来,生生把我姑娘带坏了。”卢大奶奶顺杆了爬。   陈太太烦了,说来说去,卢家姑娘是没错的,错的都是别人,这那是来赔礼。   魏嬷嬷瞧着陈太太脸色不对,忙悄悄拉了拉卢大奶奶。卢大奶奶反应过,赔笑道:“让太太见笑了,太太大量,不似我,年轻不说,见识也少,说个话儿都不会说。”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奉承,把陈家每个人都奉承个遍。   “……陈老爷,清清贵贵的翰林老爷,修撰史书,通晓古今,满腹经纶,简直是一代大儒哟。要说陈老爷有今天,我们陈太太当居首功,既要操持家务,又要相夫教子,女子四行,您好是样样兼备。说来也太太您呀,旺夫兴家之人,把陈家打理的兴兴旺旺的…从此让陈家发达咯…让我甚是高山仰止……”   陈太太颇是得意,虽然平时她对陈翰林有些嫌弃,但陈翰林学问的确不差,为人不通变,但正直,幸好自己当年慧眼识珠。也不知道当年嫌她粗野的镇上那户公子哥儿怎么样了?肯定没她命好,她现在可是实实在在的敕命夫人孺人。正该回家好好瞧瞧,在那家人面前显摆显摆。说起来也是好久没老家了,大孙女生了重外孙女,大孙子和二孙子,好几年没见了,怪是想念的,陈太太琢磨着是不是要回老家一趟。   陈太太想着心事,嘴上敷衍道:“你们卢家眼看着就要发达起来了,你以后有着好日子呢。”   这话极得卢大奶奶的心,高兴,“谢谢您吉言。”   卢大奶奶面前的茶很快见了底,青嫂又上了一盏新茶给卢大奶奶。   卢大奶奶接过茶盏,呷了一口道:“好茶,可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的茶了,清香扑鼻,沁入心肺……”   人皆爱受人奉承,可也有例外,有句话叫着过犹不及,陈太太扯了扯嘴角,普通的红茶而已,吹成一朵花了,要不是她确定是红茶,听她一说,还以为是仙露呢。看来卢大奶奶奉承上了瘾,没完没了。   青嫂侍候陈太太多年,陈太太一个眼神,青嫂猜得七七八八,晓得陈太太想赶人了,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禀:“太太,那丫头还没醒。”   “哎,伤得重了,可怜见的,让她多歇息。”陈太太眼睛有些泛红,朝卢大奶奶道:“人老了,见不得别人可怜,让大奶奶见笑了。”   “大奶奶不要怪我们多事,瞧着那丫头晕在地上,我孙女又是热心肠,帮人帮到底,就把她弄回了家,回来,问清事情来龙去脉,才知道那是你家的丫鬟。刚好请大夫瞧瞧孩子们,顺便给你家丫头瞧过了,说要好好调养休息。”陈太太不动声色,装着不知道卢家丫头的身份。   卢大奶奶僵着脸扯着嘴角笑,“是太太心善。” 第12章 三丫   卢大奶奶心知萱姐儿的事无论如何是躲不过,临到头,要她认了她大小姐的身份,让萱姐儿生生压女儿一头,自己也成了无人不晓的继室,剐心割肉似的痛。半晌,卢大奶奶红着眼道:“人都说我恶毒,虐待原配的女儿,可谁又知我的苦啊?不过一个丫头片子又碍不了我什么,大不了一副嫁妆打发了。说是她和卢家相克,对她越不好,卢家越兴旺,卢家是越来越好了,我倒是担了个狠毒的名。”   听到这,陈太太有些踌躇,有可能像卢大奶奶说的那样,毕竟卢家对嫡长女视若无见,但更有可能是她为了掩盖虐待继女的借口,不管如何,都是在拿那可怜的姑娘作伐,一旦传出这样的名声,以后谁敢娶她。   “若是有家人相克,通常是送给亲朋好友养育,留在家里岂不是克着家人了。看你们卢家是越来越好,我估摸着你们之前找得人不是正二八经的。你年轻,经的事少,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等人,打着佛呀道的名义,行着龌蹉之事。举头三心有神明,菩萨都看着呢,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卢大奶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里把陈太太给怨上了,给死丫头套上克家的名声,以后岂不是由着她作贱,别人还没的话说,这个老太婆多管闲事。卢大奶奶心里愤恨了一阵,到底忍了下来,忍气吞声道:“您老人家说的是,多谢您照拂我们大姑娘。今儿一来是为我那孽障来赔礼,二来也是想接我们大姑娘回去。”   “你才听到了,卢家大姑娘睡着了,又伤得重。要不等她醒了,我们送她回去,反正大家住的近。”陈太太试探道。   卢大奶奶摆出一副慈母模样道,:“怎好麻烦,等我回去,叫人准备轿子让我们姑娘回去。”   陈太太送走卢大奶奶,又去看了瀚哥儿和六六,把卢大奶奶来意之事跟两个儿媳说了说,一句话,卢大奶奶这人不可交。   不出陈太太所料,陈翰林到家不久,卢家老爷和太太上门。   卢太太假模假样搂着卢家大姑娘一通痛哭,呼道:“我的儿,遭了多大的罪哟,大郎媳妇日常说我偏着小儿一房,她又管着家,我图个清闲,少管了事,她竟然把我大孙女苛待成这样。”   听说卢姑娘的祖母来了,六六早跑来候在陈太太身边,听到卢太太的话,睁着黑白分明的圆眼睛,问:“几年不见孙女,您不想吗?我祖母要是一天不见,想我想得吃不下饭呢。”   卢太太对卢家大姑娘也没甚情份,要不也不能由着卢大奶奶作贱她这么多年,现下不过是想在外人博一个慈祥模样,谁知竟让六六一语戳破那遮羞布。卢太太的脸上有些不自在,遮遮掩掩道:“你小人家不懂。”   “我倒是听说是因为你们卢家不喜卢大姑娘,才苛待她的。”陈太太意味深长地道。   “那能,大郎媳妇去的早,就留下这点骨血,我疼都来不及呢。”卢太太可不能让外人觉得她凉薄,急急辩白。   六六信了个十成十,拉着卢萱道:“卢姐姐,以后有你祖母照顾你,不用担心你妹妹欺负你了。”   卢萱怯怯看了卢太太一眼,从小被欺负着长大,卢萱胆小的很,不敢开口说话。   陈太太叹了一下,送佛送到西,道:“你看,我家小丫头跟你家姑娘投缘,以后让她们多走动走动?”这样,卢家也不能明面苛待她了,只是到底怎么样,就要看她自己的了。   卢太太欣然同意,能和邻居搞好关系当然不错。   卢老爷和卢太太带着卢萱走后,陈太太了了一桩事,回头被陈翰林气得倒仰。   陈翰林抚着胡须对陈太太道:“子诚不错,你们以后可以和卢家太太走动走动。”   跟陈翰林成亲不久,陈太太就知道陈翰林有读书人的毛病,迂腐,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他还添了个识人不清的毛病。陈太太噼里啪啦把卢家的事给陈翰林一说,差点把陈翰林给气个好歹,“子诚误我,子诚误我。明日我要参他个治家不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陈太太先还看陈翰林的笑话,让你以为可以说几句圣人言的人都是君子,听说他要参卢老爷,拦了话头,“你一个翰林,怎么干御史的事?”   陈翰林转圈的脚顿住了,气呼呼地坐回椅子,“我怎么参不得了?再不及,我跟御史说说总可以吧。”   “说什么?说你怎么知道人家后宅的事?说是因为你孙女和卢家孙女打架知道的?”陈太太怼了陈翰林个没脸。   “说不定人家以为你公报私仇,给孙女出气。”   “妇人之见,妇人之见。”陈翰林气得说话都哆嗦。   “好了,好了。您翰林老爷也听听我这个妇人之见吧,就算你出自公心参人卢家,就凭卢家那德性,肯定会怨上卢家大姑娘,明面上不会怎么样,可背地呢?说不定一包药让卢姑娘缠绵病榻,一病呜呼了,你这不就害了一条命。”   “他敢,他敢?”   “都不用卢家主子出手,顺便找个丫头替罪就成,卢家毛都伤不到一根。”   陈翰林垂头丧气,挥挥手,“以后别跟卢家打交道。”   陈太太斜睨了陈翰林一眼,“就你独人一个,人人都不打交道。”   陈翰林说不过,背着手往书房去了。倾俄,陈翰林转了回来道:“得让六六学学规矩,好好的女孩儿怎么学打架。”   “谁小时没打过架?”陈太太不以为意。   “女孩子打架成何体统!”陈翰林敲着桌子道   “咦,你是说男孩子打架就可以了?”   “你,胡搅蛮缠。”   陈翰林头痛,再次背着手踱着步出了门。   三日后,卢家乔迁宴,陈翰林犟着不去,陈太太由着他,带着两个儿媳和六六及瀚哥儿去了卢家,不过陈太太等并没多待,瞧着卢萱被丫头婆子拥着有着一个大小姐的样就家去了。   方伯买好大院子,陈太太让青嫂叫来牙婆子挑人。门房挑了一个机灵的十六七岁的小子,让他跟着方伯学着,跟潇哥儿瀚哥儿各挑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子。只是六六的丫鬟不好挑,伶俐又力气大实在不好找。牙婆子来来回回好几次,方给六六挑了个七岁的丫头。力气大的丫头给牙婆留了话,让她有合适的人再带来。   不过几日,姜牙婆带着人上了门。人倒是力气大,十四岁的年纪赶得上一个成年人的力气,只是长得五大三粗且面目黝黑,粗看还以为是一个男人。要不是姜牙婆再三说她是个姑娘,陈太太得让人带她去验身。不说薛氏,连郭氏也是不满意,姑娘身边放这么个粗糙的人,一出去,还以为她家姑娘也是这个样的。六六倒是瞧着她个子喜欢,让她把她举起来。三丫扎着手看着牙婆不敢动,怕她粗手粗脚弄伤了白白嫩嫩的娃娃。姜牙婆倒是看出点门堂,使着眼色笑道:“快去,小姐瞧得上你呢,才使唤你。”   三丫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方从腋下举起六六,六六张着双手在空中舞来舞去,嘴里咯咯地笑个不停。   唬得郭氏直说:“快下来,小心跌着了。”   三丫听话地放下六六,六六鼓着脸还想玩,让郭氏一把拉在身边,说什么也不同意买三丫,要不六六岂不是更顽皮了。   三丫以为小姐高了兴,必会买下她,谁知郭氏不同意。三丫急忙跪着咚咚地磕头,一会额头磕得起了红,姜牙婆瞧见两位奶奶板了脸,心里咯噔一下,忽地想起三丫此举犯了忌讳,颇有逼迫之意,忙叫住三丫,方要说道,被陈太太拦住。   陈太太对三丫道:”就算你把头磕破了,我们还是不要你,你怎么办?“   三丫愣住   陈太太接着问:“你要赖上我们家吗?”   三丫慌忙摇头,道:“我娘说过,再穷也不要当赖子。有手有脚总可以养活自己。”   郭氏插了一句,"既然你能养活自己,为什么要卖身为奴?”   姜牙婆叹息一声,准备上前,被郭氏眼神盯住不敢动,以为三丫要哭诉一番,却见三丫老实地回答:“哥哥们要娶嫂嫂,家里没钱,要不就得卖田,我舍不得,哥哥们也舍不得。而且跟我订了亲的那家要退亲,还得赔人家聘礼。”   薛氏瞧她一滴眼泪都没掉,问:“你被人家退亲不难过?”   “不难过。”三丫摇头,“那家的儿子身体弱干不了农活,娶我就是让我干活的,可他瞧不上我,想找个娇滴滴的姑娘。我娘说了,娇滴滴的姑娘干不了农活,他也干不了农活,他以后都没饭吃了,他该难过。”   一个乡下妇人有如此见识,教得女儿也错不了,陈太太已有些满意,“你卖了身,跟家里要断了关系。”   “我可以把月钱给回我家里吗?”   陈太太肃着一张脸道:“如果你家里人要,是不是你把主家的东西也能弄出去卖了?”   “不敢,不敢。”三丫的头和双手一同摇动,“我娘说了,除了主家给的,能要。别的不能拿,要不会被打死的。”   陈太太满意点了点头,对姜婆子道:“说说她的来历。”   姜牙婆笑得合不拢嘴,本以来是三丫难得卖出去,没想到她运道好,才来就找到主家了。   姜牙婆把三丫的情况一一道来,原来三丫姓朱,家住沧州下的平远村,距京城要三天的路程。除了父母,有四个兄长,一个弟弟,三丫上面本有二个姐姐,没养活。除了最小的长得像娘,其余全随了爹,长的人高马壮。三丫从小力气大跟着哥哥们一起下地干活,几个人力气大,干的多也吃的多。而家里只有十亩地,加上农闲做短工也不过刚刚够吃。几年前为着老大娶亲卖了一亩地,现下几个兄弟长大了娶媳妇要钱。好不容易给三丫说门亲拿了聘礼给老二说了门媳妇,结果跟三丫订亲的人返悔,要退亲拿回聘礼,家里一下子拿不出钱来,要不就得卖地。再卖地,家里就没活路了,何况老大前年添了个孙。卖女儿,家里父母兄弟不舍得,三丫在家不白吃,下地干活和男人差不多干活,可不卖三丫就得卖地,没法子,托人找到姜牙婆让找个好主家。 第13章 朱红   陈太太花了十两银子买下三丫,又给姜牙婆二两赏钱,吩咐三丫送送姜牙婆。一路上,三丫啰啰嗦嗦让姜牙婆千万记得把银子托人带回她家,姜牙婆再三应承并且再三叮嘱她要勤快,听主家的话。   三丫洗涮过后,换上从成衣铺子买来的新衣服,被带到郭氏面前。郭氏再不满意三丫,想着女儿喜欢,摆出一副笑脸让她跟着金钗好好学规矩,出门要护着六小姐,最后赏她一个银簪子。   金钗找出一根一滴油银簪子,簪尾雕了云纹。三丫摇头道:“我还没干活呢,不能收。”三丫记得村里地主家的丫鬟也只是够吃饱,没有月钱,到了陈家,不仅有白米饭,每月还有五百文月钱,省下来带回家顶得上家里一月的开销,这额外银簪子有一两重呢,再不能要了。   郭氏笑道:“原是你该得的。”摆手让金钗带她去见六六。   金钗先带她去自己房中讲了一些规矩,最后把银簪插她头上,仔细看了一番方道:“你新来的,奶奶按例赏的,插在头上给六小姐瞧瞧。”   三丫生怕银簪子掉了,走路都同手同脚,金钗回头瞧见了,笑道:“这不算什么,以后你侍候的好了,金得也能有。”说完撂了一下袖子,露出一个虾须金丝镯。   三丫张大嘴,这金镯起码值十几两银子呢。看来她是进了福窝了,三丫嘿嘿笑了几声,以后她也会有金镯子戴。   进了六六的屋里,刚好六六午睡醒来,银钗在侍候六六净面,金钗让三丫在旁边学着,自己捧了一茶盅,六六就着金钗的手漱了口。银钗拿了妆匣子给六六梳头,六六人小,头发刚及颈,两边垂发,用细绸缎带緾起,低端各系了小金铃铛。   六六才收拾好,瀚哥儿闯了进来,上晌,瀚哥儿听说六六挑了一个黑塔似的丫鬟,早想过来瞧瞧,却被薛氏拘着背书,睡了午觉,方出得门。出得门,瀚哥儿往六六屋中奔来,一踏进屋,瀚哥儿抬头瞧见六六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魁梧如男子的人,瀚哥儿眼睛大睁,嘴大张,话还未说,六六急急道:“不准说我丫头像男子!”   瀚哥儿的嘴收了回来,瘪了瘪,拉过六六低声道:“你怎么让她做你丫鬟?你瞅瞅家里的贴身丫鬟或像金钗姐姐这样,或是像玲珑那样。下次去薛家姨母家,你带着她,表姐要笑话你的。”   六六鼓了鼓脸,道:“我才不喜欢她们家呢,那里的人都不好。”   瀚哥儿急躁,声音忍不住高声:“我们在说你丫鬟的事,怎么你扯到姨母家?”   六六无辜道:“明明是你先说起的。”   再三说下去,不知又要扯到哪儿去了,瀚哥儿换了方式问:“你说你为什么挑这个丫鬟?”   “你不知吧?她力气可大了。”说到这,六□□处看了一下,拉着瀚哥儿到边上,低声道:“像上次的事,如果三丫在,肯定能把卢家坏丫头抓起来扔一边,根本不用我们动手。”   瀚哥儿吃惊地看着六六,“你还想打架?等爹和二伯回来,要送我们去薛家族学学规矩呢。”   “这怎么是打架呢?祖母说了,以后这样的事,就该丫鬟出手。”   瀚哥儿瞬时明了,原来六六是找了一个打手或是护卫,把招人笑话的事放到一边。   瀚哥儿围着三丫转了几转,板着脸吩咐三丫,“大家说你力气大,去把屋里的榻举起来。”   屋里正对着门是一张小榻,实木做的,有个五十斤左右,三丫上前双手轻轻松松地把榻举了起来,还在屋里转了一圈方放下。   六六高兴对瀚哥儿道:“五哥,你瞧,她的力气好大。”   瀚哥儿心下惋惜,要是个男子多好,让他挎着大刀在他身边多威风。偏是个女子,只得便宜了六六。   瀚哥儿摆出哥哥的架势道:“嗯,不错,你以后要好好照看好六小姐,要不我饶不了你。”随后吩咐花絮赏她两个银祼子,这次,三丫没推辞,按着金钗所教,谢过瀚哥儿。   金钗提醒六六给三丫赐名,六六皱着一双小眉毛想着,瀚哥儿在旁边道:“想不出来,我替你想一个。”   六六横了他一眼,“我的丫鬟,我取名,嗯,想好了,叫三三。”   瀚哥儿强忍着笑道:“取得好,以后你再得了丫鬟,直接叫四四,五五……”   六六挺着小胸脯,“那是,简单又好记,再多得丫鬟也可,接下来是六六……”六六住了嘴,就要撵瀚哥儿走,让他笑话。   瀚哥儿拨着门不动,嘴里不停告饶,“好妹妹,五哥再不敢了,五哥帮你想一个好名。”   六六哼哼好几声,才放过瀚哥儿,抬着小下巴看他想名儿。   “她不是姓朱么?朱即是红,不如叫朱红。”   “朱红,朱红。”六六念了几遍,觉不错,遂名三丫为朱红。   自此,朱红成了陈家的奴婢,六六出门就跟在六六身边。   朱红来陈家有十日,陈家众人皆对她满意,抛开她长相,朱红是一个很勤快的人,陈家的下人刚刚够用,只有薛氏院里有两个粗使婆子,其余皆是一个粗使婆子打扫院子,提水等,早上有时忙不过。朱红来了倒解决这一问题,她力气大,一次可以提四个大水壶,尽够陈太太院子和郭氏院子用,再跑一次送水到薛氏院中。慢慢竟成了习惯,大家用水全是朱红去提来。陈太太觉得占了六六的人,颇有些不自在,让郭氏看了出来,劝道:“娘这里下人是最少的,本应该多买几个下人侍候,只是娘不许。朱红本身力气,提水对她不过如提菜蓝子一般,累不着。”   陈太太有些后悔前段时间没有添上几个婆子,嘴里就带出来,“还是该添几个婆子,不能老让六六的贴身丫鬟做这事。”   郭氏抿了唇笑,陈太太不大待见薛氏,可是好多事也学着薛家,若是之前陈太太万万不会说如此话来。世家大族,的确没有贴身丫鬟做粗活的理。郭氏也满心希望陈家能像薛家那样成为书香世家,但陈家底子太薄了,即便现下有钱置得起大宅子,却没有钱应付因大宅而相应的多了出来的花销,只说下人,姑娘身边四个丫鬟是少不了的,哥儿身边起码得两个小厮,再加上其它杂七杂八的支出,每年必有一定的银钱够开支,如今陈家的钱远远不足够应付,要不二郎也不会趁这三年生意好,四处奔波。   “正因是孩子的贴身丫头,她多干点多替孩子孝敬娘呢。”   家里的情形,陈太太一清二楚,再三想了想,目前的确不适再添婆子,丫头倒可以添一二个,默认了朱红给大家提水倒水。   次日,门房送陈翰林出门,眼角无意一扫,瞧着墙角边蹲着两个男人,着粗布衣裳,一副乡巴佬样子,估摸是哪家下人的亲戚。门房没当会事,回头往门内走,脚还没踩进门里,两个男人急步走来拦着门房,门房见来人魁梧,慌了神,又想着他现下可是翰林家的门房,可不是像之前能随意由着人欺负,遂大声道;“干啥?你们要干啥?”   年长之人揖礼道:“小哥,莫慌,我等不是歹人,向小哥打听个人。“   门房瞪瞪眼,昴着下巴道:“有这么着打听事的?”   两个男人讪讪地后退几步,门房方道:“说罢,找谁呢?”   仍是年长的男人道:“三丫,朱三丫,在翰林老爷家做事。”   原来是找朱红的,门房上下把两人打量了一番,心道果真是一家子,朱红长得和他们真像。门房想道朱红的样子,乐道:“你们出了胡同口,绕到后面去,有个角门,你叫门,自然有人叫朱红出来见你们。”   两人再三道谢,方离去往后角门去。   此时,天儿还早,六六还未起床,朱红在厨下帮忙,看门的婆子叫她有人找。朱红还好奇谁找了来,她在京城只认识一个姜牙婆,这么早不可能是她。朱红走出角门一瞧,见是爹爹和大哥找来,两人一脸的风尘仆仆,急道:“家里出了事?”   朱安魁忙道:“没事,家里没事,只是担心你,来看看。”   朱红放下心,拎了两张凳子出来让他们先坐,她去找金钗告假,顺便提了热水过去。金钗听了,猜朱红的父母怕是担心朱红,特来看看,进屋跟郭氏禀了一声,允了她的假,“你去跟周婆子说一声,按规矩来。”   朱红听得稀里糊涂,回到厨下把话一学,周婆子笑道:“陈家例来如此,听说你家里来人了,我刚才已多准备了些馒头粥。等你送水回来,刚好可以吃了。”   朱红有些吃惊,原来陈家下人家里来人,陈家会招待吃顿饭。头次在陈家吃饭,朱红见是吃的白米,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吃白米,北方米贵,乡下人几乎不吃米。朱红怕主家嫌她吃的多本打算就少吃,又见是白米,捏着吃了一碗,结果当天下午,朱红肚子饿的呱呱叫,六六睁大眼睛四处寻何处在叫,还是银钗笑着指了指朱红说她肚子在叫,她们才知朱红食量大,平常一个丫头不过一个馒头,一碗粥足矣,她得吃五个馒头,二碗粥才饱。六六发话,让她吃饱才有力气做事,朱红才放开肚皮吃。   如今听说能让爹爹和大哥也能跟着吃白面馒头和米粥,朱红提着热水跑得飞快,还把三个院子里的茶炉烧上方回到厨房。端着周婆子额外放在一边的早食,朱红放到隔壁的桌上,叫了朱安魁和朱大武进来吃饭。两人看是白面馒头和粥还有一碟肉及一碟酸菜,有些拘束不安。朱红晓得他们从家里过来,怕是一大早等在城门口,等开了城门就进来,定是没有吃早食的,赶紧叫两人吃了饭,带他们去逛逛京城,毕竟来一趟不容易,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下午,朱红才回到陈家,六六她们方知道朱红家人为甚找来,原来朱家得了十两银子,还了聘礼,不给朱红的二哥定了亲。让村里人眼红不少,有些人碎嘴,说朱红的样子,不可能到翰林老爷家做丫头,必定是把朱红给卖去矿山挖矿,要不就是卖去下盐井挖盐了。朱家听了急是不得了,朱红的母亲急得了病,朱安魁和朱大武匆匆赶来瞧瞧朱红,见朱红好好地待在翰林老爷家,吃穿比家里还好,两人放下心来,又担心家里,匆匆回去了。 第14章 卢芳   且说卢大奶奶因萱姐儿这事给卢家太太拿捏着,夺了管家之权,卢家大奶奶气不顺,整天要么东折西腾,要么指桑骂槐,弄得家里鸡飞狗跳的,卢家太太听了,眼皮都不撩一下,谁家不是由婆婆做主,让儿媳妇在头上压了这么多年,总算可以出一口气了,卢家太太岂能轻易的让出管家之权,由着她作。卢大奶奶看闹腾不出个甚明堂,心中火起,抽了流水银子,让他们喝西北风去。   魏嬷嬷脑仁生生作痛,摊上这么个主家,她不知要少活多少年,还得打起精神来劝慰卢大奶奶一二。   魏嬷嬷道:“奶奶现下好生休养,再多添个哥儿,不必争那些鸡零狗碎。”   “这怎地是鸡零狗碎?”卢大奶奶拍着桌子道,“全是我的嫁妆银子,由着他们今天买金,明天买银?打量我不知道死老太婆添了多少金器绸缎,恨不得掏空我的嫁妆。”   “奶奶之前不是也给过太太金饰绸缎?”   “之前那是死老太婆看我脸色哄着我,我甚时高兴就给她点,那像现在倒了个,银子还是用的我的银子。”   “奶奶有把柄在人家手上。”魏嬷嬷提醒卢大奶奶莫忘旧事。   “嗤,这几天,我想得清楚,卢家上下都爱钱,只是嘴上不说,心里爱的很。就凭这,他们都不会休我,要不那里好找我这么个财神爷由着他们吃他们穿?既然如此,当然我要把管家权拿回来,可死老太婆死拔着不放,我只好截了源头,看她拨着没肉的架子如何使?”卢大奶奶舒舒服服地躺在榻上,脸上满是得色。   既然明白了关窍,为甚做事不动脑呢。魏嬷嬷坐下先慢慢地喝了口茶水,方道:“看来奶奶指日事可成了?卢家太太想不放手也不成,没有源头那来活水流。有句老话说的好,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卢家并不是兔子。老爷和大爷不在乎谁当家理事,反正谁当家都不会少了他俩的,然而奶奶今儿这一出,不是在抽老爷大爷的脸吗,明明晃晃地说老爷大爷用的是您的嫁妆私房钱。再有人在旁边撺掇,大爷未尝做不出休妻之举,毕竟如今老爷是户部主事,银钱慢慢地自然也会有。”   “你要让我忍气吞声?老太婆花我银子不算,又偏心小叔子,不知塞了我多少银钱给那房。”   “当然不是,奶奶的银钱由着他们用,得在明处,他们知恩不知恩不提,但得让大家心知肚明,这是其一。其二,以后卢家产业多起来,跟奶奶的产业得分开,要不越到后面越撕掳不开。目前由着太太掌家,奶奶得清理自己的产业,然后和大爷说明卢家产业和奶奶的嫁妆,奶奶按月拿出银钱来填补家里,至于家里到底够不够花,就不管奶奶的事了,奶奶可以私底补贴一下大爷。就算日后,奶奶掌了家,卢家产业,奶奶能不接受就不接受,实在不行,也要分得清清楚楚有帐可查,以后有甚事,奶奶也可以拿出帐册让大家知晓奶奶一直在用嫁妆贴补婆家。”   “好主意!”   果不其然,没过一二月,卢大奶奶重新拿回了管家权,对魏嬷嬷才真正的重视起来,虽不至于言听计从,到也听进不少,对萱姐儿也能维持面儿情,也知晓逼着卢芳学规矩。   自上次卢芳和六六打架以后,卢大奶奶把陈家的事查得七七八八,自然知晓六六是郭氏作胎十一月才出生,恰好在鬼月,又恰好在财神日出生。因着卢芳深恶六六,常称她为鬼丫头或是怪胎丫头,但自六六带着朱红经常在胡同里玩耍,让卢芳瞧着一二次,卢芳对六六的怨恨减了不少。一个姑娘身边竟有一个像男子的黑乎乎的丫鬟,当天让卢芳咧着嘴高兴了一整天,饭都多吃了一碗。   自上次卢芳和六六打架以后,卢大奶奶把陈家的事查得七七八八,自然知晓六六是郭氏作胎十一月才出生,恰好在鬼月,又恰好在财神日出生。因着卢芳深恶六六,常称她为鬼丫头或是怪胎丫头,但自六六带着朱红经常在胡同里玩耍,让卢芳瞧着一二次,卢芳对六六的怨恨减了不少。一个姑娘身边竟有一个像男子的黑乎乎的丫鬟,当天让卢芳咧着嘴高兴了一整天,饭都多吃了一碗。   自此,卢芳有事没事爱在胡同里逮六六和朱红,一见她俩,她就乐得心里开了花,灿烂无比。   可六六却压根不理她,在六六心中,卢芳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坏孩子,要远离的坏孩子,当然如果她还欺负人,六六照样要动拳头的,不过不是她直接动手,郭氏耳提面命,让六六记住一条,在人前,千万不能自己动手,要动手也是让朱红动手。   六六知道卢芳和她不对付,所以面对卢芳嘲弄的眼神,六六直接背过身,偶尔趁没人时,她也会对卢芳举起拳头。这时,卢芳会缩着身子躲回去,六六的拳头,小小的她不怕,可朱红的拳头,她怵得很。朱红是乡下来的,经常干农活,又力气大,一拳打下来,会要了她小命的。故每次,她都远远地跟着六六的后面,对着六六和朱红的背影,张着嘴乐呵呵,心里像吃了蜜似的甜。   其实整个槐树胡同,不至卢芳,其他人家看着朱红也直要摇头,这样的丫鬟就该做烧火丫头,怎么能成为姑娘身边的丫鬟,随着姑娘出入呢。   和陈太太交好的方太太,住在陈家的隔壁,串门时把话给陈太太露了露,“老姐姐,你就是心善,可你心善也得分下地方吧。那种丫头买来当烧火丫头还成,怎么能做六六身边的贴身丫头呢?贴身丫头可代表着主子的脸面,你知道人家怎么说六六吗?之前说六六是疯丫头,现下改说是野丫头了,整日带着个黑塔似的丫头,耀武扬威,吓坏了不少小娃。”方太太一副语重长的语气。   早先听到疯丫头时,陈太太心里的火就起来了,瞧着是万太太,方忍着听她说完。方太太刚说完,陈太太劈里啪啦说了一大通,“疯丫头?谁家小娃不爱看热闹?看看热闹就成了疯丫头?现下多出了几趟门就成了野丫头?既然不是疯丫头也不是野丫头,出甚门?又咋被吓坏?”   方太太自以是好心,却遭了陈太太的一顿呛,心里好大不乐意,找了借口出了门。其实方太太和陈太太相似,都是寒门出身,为人爽快利落。出了门,风一吹,方太太冷静下来,回想刚才陈太太的话,颇是赞同,三四岁的小娃,不正是爱看热闹看四处逛的年纪,那个老人家不爱活泼,有朝气的孩子,怎她听别人一说,竟然觉得六六没规矩呢。方太太在自家门口站了片刻,到底抹不下脸来,待明儿她找个别的由头上陈家去。   不过几日,卢芳突然变了一副面孔,见了六六和朱红也不在后面偷偷地笑话,反而主动上前跟六六问好,让六六愣了又愣,伸手摸了卢芳额头一把道:“没发烧呀?”   卢芳跳脚,骂道:“你才发烧,你脑子才有病。” 骂完,卢芳就跑了。   次日,卢芳竟上门为昨日的事跟六六道歉,还带了一碟点心作赔礼,让陈家众人眼睛险掉下来,但陈家仍没让六六和卢芳亲近。 第15章 失踪   过后,陈家一打听,原来卢芳前不久跟着卢家太太和卢大奶奶去了户部侍郎家参加寿宴,宴上,卢芳跋扈的行为很是得罪了不少人,当时在坐之人不是卢老爷的上司就是卢老爷的同僚,谁也不是卢芳能得罪的。当晚卢老爷回家发了脾气,卢太太旧事重提,说卢大奶奶行商出身,娘也是没名分的外室,不懂官场的规矩,不会和官太在打交道,不利于卢大爷的前程,让休了卢大奶奶,重新给卢大爷找个官家小姐。卢老爷也有此打算,奈何才入京官,现下需要钱四处打点,再来,卢老爷实在是舍不得卢大奶奶嫁妆的出息,一年上万两的银子,够卢家好吃好喝的。最后,卢老爷按下此心思不提,只是把卢大爷和卢大奶奶叫去训了一通,让他们好好管教卢芳。   卢大奶奶深恨卢太太添火加柴,但此事的确是卢芳之错,想着之前很是纵了她,遂打定主意让卢芳好好改头换面,特意花重资请了京城有名的教养嬷嬷。原来是可以让魏嬷嬷来教养,可白婆子担心,魏嬷嬷太过于重用没她站的地儿,向卢大奶奶进言,魏嬷嬷要给卢大奶奶出主意,不能让别的事分了心,卢大奶奶也想着不能过于倚重魏嬷嬷,让她做大以后不好辖制,于是才重新请了一个教养嬷嬷。   在卢大奶奶的严厉要求下,卢芳很是吃了些苦头,方把脾气改了些,行动举止有了些模样,故跟六六吵架后方来赔礼道歉。   陈家得知这些后,陈太太说:“卢老爷是个明白人,小小年纪不改好,以后不知给卢家惹多大的祸事。”   “不管好,让她出去得罪人,卢老爷的官也到头了。”郭氏添了一句,“这样一来,卢家大姑娘的日子也好过些。”   青嫂叹道,“难说,面上看卢大姑娘是穿金戴银。卢太太把她养在身边不过是跟卢大奶奶打擂台,那有真心,卢大姑娘又不会讨好人,卢太太又能有多照顾,只要大面儿不错就行。”   陈太太道:“这人一生,还得看自己,她自己立不起来,靠别人怎行。这段时间瞧来,她的性子就这样了,懦弱,不过好在还知道谁对她好。”   “没事,以后我罩着她。”六六拿着张大纸进来,听了陈太太的话,遂道。   “那里都有你。”郭氏点着六六的额头嗔道。   “我是路见不平,拨刀相助的侠女。”要不是手上拿着纸,六六手要拍着胸说。   “让祖母看看六六写的大写。“陈太太接过六六手上的纸,眯着眼瞧了一会,指着一个个圈,说:“嗯,有长进。”   陈太太说一句,六六跟着点头,好似她自己也知晓自己写得不错。   郭氏伸头看着一团团的黑墨,陈太太怎看出来写得好的?   两人围着纸上的墨团团说了半晌,最后陈太太道:“今儿字写得不错,字就不写了,就背书。”   六六严肃着一张脸点头方去。   等六六出了门,郭氏忍不住问:“娘,这纸上面不全是墨团?”   陈太太斜了郭氏一眼,道:“六六不过三岁出头,手都没甚力气,你指望她写出字形来?这次起码一个个黑团是分开的,大小差不多,这就是长进,也不至于让孩子厌了写字。”   因郭氏是商户出身,识字不多,对潇哥儿和六六的学习,从不胡乱插手,现下听了,深觉让六六在陈太太屋里识字写字是一件好事。   说了一会闲话,陈家对卢家倒不如先前那般排斥,就像跟其它邻里一样,不远不近。   卢芳随卢萱登过陈家几次门,而且卢芳每次上门皆不空手,不是一碟小点心就是一方小帕,或是一张书签,行动之间也不见之前的跋扈,粗鲁,正正经经的一个小闺秀。看她如此,陈家反而不好冷着她,没得为着一个小姑娘,得了一个不饶人的名声。   相比大人的心思,六六想得简单多了,她觉得卢芳是坏人,是不能打交道的人。通常是跟着卢萱说话,晾着卢芳。卢芳也不在意,仍旧满脸笑容对着六六,有时连陈太太都看不下去,私下对六六道:“六六,你也不能光是跟卢家大姑娘说话,也得跟卢家二姑娘说说呢”   六六理直气壮道:“她是坏人,为甚要跟坏人说话?”   陈太太笑了,摸着六六毛茸茸的头发道“你看最近卢家二姑娘是不是变好了?对你说话也不凶巴巴地,即使你冷着她,她还对你笑眯眯。”   六六不甚明白,眨着圆圆的眼睛道:“一个人说话不凶巴巴了,说话笑眯眯,她就是好人了吗?”   陈太太的手顿住了,想了想方道:“说话凶的人未必是坏人,说话笑的人未必是好人。可卢家二姑娘比你大不了几岁,装不出来。她笑时是真的在笑,而不是像有些人面上带着笑,心里说不定恨得牙痒痒的。”   六六不太懂但不妨碍她不喜欢卢芳,因为她始终认为卢芳是坏人,不愿意和她一起玩。   陈太太倒有点愁六六这性子,眼里只有黑与白,认准的事执拗的很,可要她强逼着六六让她和卢芳玩,她又舍不得让六六委曲自己。   于是,等卢芳再次随卢萱来时,六六跟卢萱说话,陈太太跟卢芳说话,给她说些女诫之类的话,平常小姑娘早听不住了,可卢芳倒是次次听陈太太说完方回。陈太太见她如此,对她倒改观不少,觉得孺子可教,小小年纪,之前走错了路,改了就好。   于是,凡是卢萱来陈家,卢芳必定跟着来,而且对着卢萱一口一个姐姐,绝对一副好妹妹的模样。   有时,六六和卢萱在胡同玩,卢芳也跟在旁边,那怕不能玩,也会在边上看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日子久了,卢萱也会跟六六说,让卢芳跟着一起玩,六六勉强同意了,说好回家自己做风筝,第二天在胡同口放风筝。   六六回家兴冲冲地做了一个蝴蝶风筝,蝴蝶是六六和瀚哥儿画的,不怎么漂亮,六六仍当宝贝一样,等着次日和卢萱卢芳比比。   翌日,六六做完功课拿着风筝跑出去了,瀚哥儿只能干瞪眼看着,自上次打架以后,他的功课增加了,说下半年要送他去上私塾,得好好学习。   午饭时,陈太太见六六还未回来,吩咐青嫂叫六六回来,嘴里还说:“玩得兴起,饭都不想吃了。”   须臾,青嫂飞奔了进来,慌慌张张道:“太太,六小姐不见了。”   “怎么不见了?不是在胡同口放风筝仔细找过了?”陈太太只当小孩子爱玩,一时不过跑到甚地方去了。   “胡同口没人,奴婢跑去卢家问了,她们说六六家去了,门房却说六六出门后没回来过。”   陈太太脚下一软,人往后仰去,青嫂急忙扶着陈太太往炕上坐去,陈太太在炕上强支起身子,颤着声儿问:“朱红呢?”   “朱红也不见了。”青嫂猛地高声道:“朱红怕是拐子。”   得了消息的郭氏跑了进来,听了,恨声道:“娘,快叫人去朱红家里拿人。”   陈太太此时稳了神,道:“若真是朱红拐了六六,那家怕也是假的。阿青,你叫老方去找老爷,再去衙门报官。金钗,你把家里的人都叫来找六六和朱红去。”   薛氏道:“太太,先别报官,跟下人说家里丢了东西,让大家找找。”   郭氏和陈太太明白,这是怕六六的名声有损,以后不好嫁人。   郭氏有一瞬的犹豫,陈太太见了吼道:“是你女儿的命重要,还是虚无飘渺的名声重要?三岁的小娃娃,谁敢说啥名声?”   “你跟我去卢家。”陈太太起身跟郭氏道。   薛氏乖觉,道:“我留在家里,也让人在家里四处找找。”   陈太太和郭氏到了卢家,说明来意,当着卢家人的面问怎么会事。   卢萱这段时间没挨饿没挨打,被当着卢家大小姐全是因六六,平时又和六六常一起玩,卢萱对是六六又是感激又是当妹妹样照顾,这时听六六丢了,急得失了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那里还说得出来到底是怎么会事。倒是卢芳清清脆脆说道:“大家在胡同口放了一会风筝,六六的风筝飞得不高,她叫朱红回去拿篾条,后来又觉蝴蝶的颜色不好,又想回去拿颜料,等不及朱红回来,刚好风筝飞到胡同后那边,她拖着风筝是从后街那边回去了。”   卢萱一边哭一边点着头。   陈太太仔细瞧着卢芳的脸,见她脸上隐隐有些幸灾乐祸,难道她近来主动亲近六六就是为了今天?但让她相信卢芳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做出这样的事似乎不太可能。   听了卢芳的话,陈太太顾不得心中猜疑,带着郭氏急急往家里赶,说不定六六在家里的某个角落睡着了。   然而,等陈翰林回到家,大家仍没有找到六六,胡同的人听了,也帮着找人,至到天黑都没有找到,连朱红也跟着没找着。 第16章 僧?道?   昨儿回得晚了,武安侯世子徐家英就在书房歇下了,早上刚起,惦记着好几日未曾见女儿及妻子的面,随便梳洗了一下匆匆往内院走来,还未进自个儿的院子,让人在半路截住,侯夫人有请。徐家英诧异,抬头望天,天刚朦朦亮,按往常,这时母亲还未起床。   来请人的婆子赔笑道:“夫人从昨儿就惦记着世子爷,整夜没睡好,天还黑麻麻的奴婢就在这守着,就怕错过了。”   徐家英皱眉,道:“那边给母亲气受了?”   武安侯夫人张氏生太子妃时伤了身子,好几年不育。老夫人有个自□□好的姐妹,可惜那姐妹没她命好,嫁给一个破落户,祖上也曾出个大官,到这一辈儿在七品上打转,还是个闲差,日子越过越艰难,老夫人瞧在年少交好的份上多有照顾,又十分喜爱她家的女儿邵氏,打算说给庶子做亲。谁想张氏头胎是个女儿,老夫人当场甩了脸,后来听说张氏伤了身,怕不能再育,立时给抬了几个通房,等得一二年,做主给儿子纳了邵氏做了二房,邵氏倒也争气,不过一年即产下男丁,让老夫人高兴得合不扰嘴,要不是张氏的父亲是户部尚书,不知日子会难成啥样。   有着邵氏衬着,老夫人张氏越发不喜欢张氏,但不得不说声张氏命好,前有尚书爹,即使她不喜张氏,也没有为难她。等她尚书爹没了,偏女儿让文德皇后给瞧中了,赐婚太子,成了太子妃,老夫人想为难也得掂量掂量。   再后来张氏有了徐家英,老夫人没了,虽有武安侯护着,邵氏也得在她面前伏地作小。可几年前太子失势,邵氏那房人又开始作妖,很是给了张氏气受。   故徐家英有此一问。   婆子动动嘴,不知该说不该说。   徐家英见此,有甚不清,不过是他那爹在那边听了些谗言蜜语,找母亲的茬,想来母亲又伤心不少。想到此,徐家英加快了脚步,很快到了福宁堂,一路进了上房。   张氏从雕花窗棱瞧着儿子进了院子,忙命人摆上饭,待徐家英进了屋,招呼他赶紧坐下,在他面前摆上他爱吃的几样菜。   徐家英瞧这样子,不像是受了气,心放下来。再往桌子上一打量,全是他爱吃的。徐家英正饿了,顺手拿个包子就啃。   “慢点,慢点,喝点汤。”张氏没用下人侍候,亲手盛了一碗汤递给徐家英。   徐家英昨晚回来的晚,灶上熄了火,懒得重新叫人做饭,就着点心吃了几口,早上被饿醒了,此时吃了个肚圆,徐家英方停了手。稍歇息,起身要往外走。   “大郎……”张氏私下常叫徐家英大郎,在她眼里,邵氏的两个儿子不能排在她儿子前面。   徐家英立住等着她的话。   “你纳个二房吧。”张氏结结巴巴地说完,手心里都出了汗,张氏吃过二房的苦,实不愿意给张家英抬个二房,只是徐家英眼下只有一个女儿,抬的通房皆没用,一个作胎都没有。   徐家英拧着眉,瞧了张氏半晌,瞧得张氏心里发慌,硬撑着没有改口,那知徐家英找了张凳子坐在张氏面前,“爹跟你说啥了?”   张氏彻底慌了神,为着长女的事,儿子和侯爷生分不少,可儿子羽翼未成,少了侯爷的帮衬,世子位也不稳。她是妇道人家,但也知道因着儿子对太子的关心很是让昌平帝不满,说不定那天夺了儿子的世子。   “娘您不说,我去问爹,是不是他想我像他一样,宠妾灭妻?”徐家英立时就要走。   张氏拉住他,半遮半掩地说了,那边给侯爷出主意说他没儿子,让他过继侄儿。   徐家英猛地起身,沉着脸往外走。   “不是你爹的错,你要怪就怪邵氏和她俩儿子不守规矩。”张氏在后面喊到。   徐家英心里清楚,武安侯知晓了他最近的动作,给他警告。其实,他万没想到他爹,太子妃的亲爹竟会舍弃太子,私下转投他人,美其名曰这是为了候府。也怪得他没有注意到,直到最近才有所发现,安排人监视,让侯爷察觉了。   徐家英心里像憋了团火似的,烤着难受。太子至到现在还没出事,不就是靠着他们侯府和外祖留下的人脉,可如今武安侯要放弃太子,外祖留下的人脉怕是也要散了,太子危也,那姐姐和侄儿们怎么办?他亲眼看着他们被一杯毒酒赐死吗?   徐家英越想越难受,骑着马在街上狂奔,既然都是死,还管什么谨言慎行。一路冲进去繁华的东市,直到小孩子的叫声才让他回过神来,二米远的前方站着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已来不及勒住马,强扭马头朝左边偏奔去,却撞着一个算命摊子,摊子倒地,纸张乱飞。徐家英牵住马,掏出一锭银子赔给摊主,一个戴道冠,着僧袍的人。那人接过银子道:“施主是想算一卦吧?”   徐家英瞧他不道不僧的样子,料想不过是一个神棍在闹市混点钱,也不管他,自顾牵了马离去。那人反而拦在前面,双手如和尚般合什念了声佛,“小友,心事郁结。”   徐家英心中一动,遂道:“既知我心事,可有解?”   “贫僧和施主有缘,指点施主一二,施主向东沿河而走,自会遇到有缘人,可解施主心中愁。”   徐家英此时也顾不得此人是僧是道,死马当活马医,急忙往东去。 第17章 途中   陈家把周围的胡同前后用筛子筛了几遍,仍没见六六踪影,陈家每间屋子的旮旮角角都搜了一遍,仍无所获。陈家屋后是一条小巷,平时仅是各家奴仆进进出出,陈家挨家挨户上门问人家奴仆曾见过六六没?有那交好的人家,听见动静,早主动上门帮着寻找,家里的奴仆也询问过了,也有那等和陈家交恶,此时心里趁意的人道:“哎呀,你们家丫头整天疯来疯去,指不定躲那玩了,好生在家里候着,说不定甚时就回了家。闹起这么大的动静,还让人歇息不?”   陈太太熬得似灯点蜡烛两头烧,因着见女眷,陈翰林不方便,她方强撑着,那里听得旁人幸灾乐祸,一巴掌扇了过去。万太太懵怔,在她的认知中,官家太太从来是只动口不动手,早知有如此一遭,她会牢牢闭紧嘴。可当着下人的面挨了一巴掌,受痛不说,还丢了脸面,立时撒起泼来,坐在椅上,拍着大腿嚎:“杀人了,陈翰林老婆杀死人了。”   陈太太年轻时见过不少泼妇撒泼,万太太的功力尚浅,陈太太焦着心找六六,那有空闲跟她胡纠,一句话堵了过去,“你死了才好,我立马给你家老爷介绍个二八芳龄的小姑娘。”   万翰林在前面安慰陈翰林,又遣下人帮着寻找,忽地听到后院一阵喧哗,忙忙和陈翰林往后院赶,碰巧听到陈太太的话,万翰林和万太太本是老夫少妻,平时万翰林对万太太是千依百顺。此时,看着万太太的样子,万翰林的老脸受不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打着圆场给陈翰林陈太太赔罪,又忙前忙后地帮着找人,见他殷勤备至,陈太太才消了火。   来来回回好几遍,始终不见人影,连风筝也不曾见,陈太太犯了疑,难道她看错了眼,朱红真是拐子?前几天,她所谓的家人是来探路?要不朱红怎么也跟着不见了,朱红那么大个,真有拐子,那能打得过朱红,十有□□成是朱红跟人里应外合,带走了六六。   陈太太越想起自责,她就不该想着找个力气大的丫鬟,要不六六怎么会丢,陈太太涕泗横流,边打着胸口,边嚷:“是我这个老不死的害了六六啊。”   陈翰林心里也不好受,每每考潇哥儿和瀚哥儿,六六总跟着凑热闹,坐在陈翰林膝盖上,看着潇哥儿和瀚哥儿背书,背不出来,她还装模装样说祖父要打他们手心。虽说贪吃些,但凡有点好吃的,必叫家里人人尝过了,她才吃。   陈翰林到底打起精神,劝慰陈太太,可不能由着陈太太这样,毕竟年纪大了,这样痛哭流涕又不进食,身子怎么受得了。   吩咐下人煮得稀烂的面条,陈翰林亲自端了喂到陈太太嘴边,“你不吃,那来精神找六六?潇哥儿下学回来,还得想法哄着他,别让他生出主意自个儿找六六去。”   想到几个孙子,陈太太强撑着吃下一碗面,问郭氏薛氏回娘家可曾回来。郭氏和薛氏再找了几遍找不着人,各自回娘家让娘家帮忙找人,薛氏担心一错眼,瀚哥儿也不见,回娘家时也带了他去,又想着陈家乱糟糟的,怕出事,让瀚哥儿留在薛家,托薛太太照看。   陈太太才问,郭氏和薛氏先后回了来,郭氏的弟弟和薛氏的兄弟都带了人去各个城门口找。   郭氏在娘家已痛哭过一阵,担心回来勾起陈太太的伤心,强笑着安慰陈太太,“娘,六六是个有福气的,怀她十一月,人人都说她是怪胎,可她却在财神生旦日出生,可见是个有福气的,丢不了。”   本是劝慰陈太太的心,却让陈太太起了心,觉得是否是陈家福气不够,留不住六六。遂打定主意第二日去广佛寺求求菩萨,看看菩萨的意思。   且说六六因生气卢芳说她风筝丑,叫朱红回去拿颜料来改,等的时候又不想和卢芳一起玩,自个儿往胡同旁边放风筝,结果才抖开风筝,往天上一扔,人还没跑起,风筝就斜斜地往下坠,明明在家里试过,可以飞起来的,现下怎么掉了下来,六六急了,也不等卢萱,往前跑着去捡风筝,刚一蹲下,只觉后脖颈一痛,人就失去了知觉。   等她醒来时,在一个黑咕隆咚的大屋子,六六心大,揉揉眼睛,耳边听着水声,嘀咕:“这是哪呀?”   “船上。”一个男孩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哥哥,我饿了。”   “等等,谁是你哥呀?”小男孩拽拽的声音,“你怎么不哭?知道这是哪吗?还惦记着吃?”   “这不是船上吗?你才说的。祖母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六六振振有词,“至于叫哥哥,这不是礼貌吗?”   “切,一边去,别瞎认哥哥的。”小男孩躺下装睡。   六六皱着小鼻子哼了一声,“没人喜欢的家伙!”   小男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小爷,谁敢不喜欢啊?谁不喜欢,我杀了他。”   小小的门被打开,一束光射了进来,进来一个壮实的成年男人,提着两个桶,一路走来,一路踢开躺在地上的小孩,放下桶,拿勺敲着桶高声叫道:“快起来,吃饭了。“   借着这束光,六六方发现地上乱七八糟地躺了好多小孩,六六用手指头点着人头数,“一,二,三……三十三。” 第18章 途中   成年男人面相有着乡下汉子特有的老实巴交,因此给派来给拐来的孩子们送饭,其实他是拐骗孩子的个中好手,大家给他取了个外号贾老实。   前不久,他看见一个妇人带着七八岁的小女童在门外玩耍,那女童小小年纪已有一些芊质弱柳的气韵,让他一眼相中,微弓着身子上前,讨口水喝,妇人不过进屋端水的一刹那功夫,女童连着刚才讨水的老实的汉子一同不见了,才知晓遇上了拐子,哭天抢地起来,拐子早已不见了踪迹。   此刻,贾老实吃惊地看着六六伸着小指头在那里点数,一般的小孩在不熟悉的黑黑的屋子里是会大哭大叫,可眼前这个三寸点,脸上一点害怕没有,还兴致勃勃点着数,贾老实第一次讨厌自己长了副忠厚老实样。   那边六六已点完数,惊呼:“这么多的小孩。”   随后六六鼓着圆溜溜的眼珠子,胖乎乎的小指头指着贾老实说:“你是拐子,你是坏人!“   “这下害怕了吧。”   “我为什么要怕?你是坏人,我不怕。”六六叉着小腰道。   贾老实噎了一下,难道她的意思是坏人才该害怕。   贾老实吃了瘪,不再理六六,继续敲着木桶,小孩陆续醒来,一个个拿起馒头往嘴里塞,六六跟着挤身上前,旁边的小男孩拉住她,轻声道:“那些馒头不能吃。”   “为啥?”六六不解。   小男孩往贾老实那边看了一眼,见他在把仍睡着的小孩给叫起来,没往这边看。小男孩嘴贴在六六耳边道:“里面有迷药,你进来之前,他们吃了馒头就睡觉。”   “睡就睡呗,总比饿着好,我饿了。”六六浑不在意,甩开小男孩的手去拿馒头。   小男孩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六六塞下两个馒头,忍着不吃吧,但肚子呱呱叫,上午的馒头没吃,现下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六六吃完,拿了两个馒头回来,递给小男孩说:“吃吧,饿着多难受呀。”   小男孩想要拒绝,可肚子不争气,接过馒头狠咬了一口,心想睡就睡吧,反正一时也逃不脱。   啃完一个馒头,小男孩缓了口气道:“你叫啥?我叫吴元胜,叫我胜哥好了,以后我护着你。   八九岁的小男孩装着大人样说话,还拍了拍胸脯。   “谁踢小爷?看小爷不让人打死你。”一个胖胖的小男孩闭着眼睛蹬着腿叫。   “老子踢的你,看你怎么打死我?”贾老实说着话,再次踢了一脚,这次比刚才重多了,胖小男孩痛呼了一声,睁开眼,爬了起来,手指指向自己问:“贱民,你知道小爷是谁吗?好大的胆子你竟敢踢小爷,小爷要灭你全家。”   “到了我这儿,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也得给老子乖乖趴着,看来得好好让你减减肥才好卖个好价钱。“贾老实大笑几声,嫌弃地看着他身上的肥肉,然后一个扫堂腿,胖小男孩咚地倒地。贾老实一把拎着胖小男孩的头发在地上来回拖着起他,凡是经过之地,别的小孩人人躲之不及。   六六侠义之心又起,冲到贾老实面前,双手拦住他,说:“住手,你这个坏人。”   贾老实低头看着眼前这个三寸点,个头刚及他膝盖,随随便便一根指头都能把她戳倒。   这批小孩中最大的有十岁,最小的就是眼前这个小童,她竟有胆子拦在他面前,贾老实再次讨厌他的忠厚老实长相。   没想到六六会冲出云,吴元胜险没给噎死,猛咳了几下,把馒头给咽了下去,冲了过来,拉住六六,对贾老家道:“不管我们的事,你请便。”   到底要留着人卖钱,贾老实住了手,甩开胖小孩,迈步朝躲在角落里的一个小女童走去,此小女童正是前不久贾老实亲自拐来的。   随着贾老实的走近,小女童浑身籁籁发抖,离着她一步远的地方,贾老实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递给她,小女童发着抖不接。   贾老实打开手帕,露出片片如雪的糕点,对着小女童说:“娇娇儿你闻闻,京中有名的云片糕,干爹特意给你买的,跟着干爹,你以后穿金戴银,比你家日子好上百倍。”   贾老实把糕点包起来,准备放在阿娇手中,旁边伸进一个圆脑袋,上面一双圆眼睛使劲地瞪着他,圆圆的小嘴在翻动,“坏人,你又欺负人了.”可眼珠子却不是地转向贾老实手中的糕点。让贾老实不得不怀疑这三寸丁打着晃子,其实是来蹭糕点吃的。   贾老实此刻真想把自己这张老实脸给抓破了,最好能留下一条长长的疤痕,他妈的这张脸太让他痛恨了。   贾老实板起了脸,对着六六凶:“小小年纪怎么这么爱管闲事?再坏我事,把你扔到河里喂鱼。”   “切,鱼又不吃人。”六六背起了小手,哼道。   贾老实抓狂,非常抓狂,转过身奔出了门。   吴元胜咦了一声,看着六六说:“你刚才说了甚?他都跑了。”   六六翻了翻眼仁,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问,比她家朱红都蠢,教他:“你怎么这么笨,他是坏人,不就该害怕吗?”   吴元胜懵逼,或是他真的太笨了。   贾老实跑了回来,身后跟着一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此大汉渺了一只眼,又没有眼罩遮住,露出大片白翳,脸上一条疤痕穿过半张脸,看起来极度恐怖,让人心生害怕。已有几个小女孩瑟瑟抖抖地挤在一起,低着头看也不敢看那大汉一眼,连刚才叫嚣不已的胖小男孩也闭了嘴。更有些小孩刚拐来时在他手上很是吃了番苦头,瞧见他进来,立马低头规规矩矩地做好。   只有六六一人站着,直楞楞地盯着他看,六六看到独眼龙进来时,头上的灰白之气渐变成黑色,就像刚才贾老实进来时头上的灰白气变成黑色。六六奇怪地是独眼龙的黑气竟然比贾老实的要淡,看来贾老实比独眼龙更坏。   ,   贾老实指着六六对大汉说:“独眼龙,就是她。”   独眼龙大笑几声,震得船舱翁翁作响,六六耳朵难受,对着独眼龙大吼:“别笑了!”   尖细的童音划破空气,独眼龙笑声一顿,阴鸷的眼神上下打量六六,如吐蛇的信子。   吴元胜强忍着心里的恐怖,站在六六在前对着独眼龙。   “自不量力。”独眼龙轻蔑地瞧了吴元胜一眼,如提小鸡一般,把吴元胜提起来扔到一边,看着六六问:“你不怕?”   六六摇摇头反问:“我为什么要害怕?”   “我们会把你卖给别人当奴婢,让你天天吃不饱睡不好,有干不完的活,还天天挨打,你还不害怕吗?” 第19章 途中   “嗐,这么大个人。”六六用手比划了一下,“说瞎话。”   “说瞎话?”独眼龙难以置信地盯着六六,通常只要小孩一看他的脸都会害怕不已,根本不需要他啰嗦,眼前这个三寸丁不仅不害怕,还敢说他说的是瞎话,独眼龙怒极生笑。   “瞎话?等到了地方,不,不用等到了地方,明儿找个落脚的地方就把你给卖了。”   六六背着小手学着瀚哥儿的样子,微仰头,小眼神鄙视着他,“别欺负我小,以为我不晓得,前不久,我家才买了人,卖人得父母按手印的,还得拿出户籍证明有里长作保,你们一不是我父母,二又没有户籍。哼,怎么卖得了我。”   吴元胜听了差点吐血,正儿八经的卖人,当然是按父母手印,里长作保的户籍,可这是群拐子呀,怎么会走老老实实按规矩来。他竟对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娃抱有希望,他一开始就错了。   独眼龙和贾老实哈哈大笑,怪不得是个胆大的,不知者无畏。   笑够了,独眼龙道:“我说是你爹,不就可以把你卖出去了。”   六六翻了个白眼,捧着自己的圆脸歪着头看着他道:“你看看你那张脸,你有我这么可爱吗?还我爹呢。”   独眼龙有些烦躁,明明是贾老实说来了一个胆大的丫头来吓唬吓唬,结果人没有吓着,倒是把话题越扯越远了,现下竟要和她比可爱,他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奶娃娃比可爱,岂不是让楼上的那群人笑话。   贾老实听了,扑哧扑哧地笑了起来。   独眼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露出一个凶狠的模样,呲牙对六六道:“你小,不知道世人为了银子啥都能做,只要给了银子,衙门有得是人帮我们弄张户籍,一张卖身契,不过小菜一碟。”   “谁?是谁这样干的?哪个衙门的?”   独眼龙知道为甚贾老实会吃瘪了,这丫头压根都没把自己被拐当会事,或许她根本不知道被拐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你知道你在哪里吗?”   六六又翻了个白眼,“不是在船上吗?你怎么这么笨。”   独眼龙咬着后槽牙吐出几个字,“你知道这船开往哪吗?”   六六又要翻白眼,独眼龙怕自己让这个小豆丁给气死了,抢在前面开口,“你再也回不了家,我会把你卖得远远的。”   “错了,错了。等几天我就回家了。”   六六笃定的语气让独眼龙和贾老实心里突了一下,不等独眼龙开口,贾老实蹲下身子,露出憨厚的笑容说:“小丫头,来告诉叔叔,你怎么知道过几天就会回家?”   六六拧着两条小眉毛盯着贾老实,不客气道:“我怎么觉得你笑起来……有个词,我想想,我记得五哥曾教过我。”   “哦,我想起来了。”六六一拍脑袋,指着贾老实说:“皮笑肉不笑,嗯,就像你这样,五哥当时学的可没你像。”   贾老实脸上的肉抖了抖,独眼龙在旁边忍着笑,要不是怕贾老实翻了脸,他一定会放声大笑几声。   六六胖胖的小指头转向独眼龙,“你瞧,他这个笑就不是皮笑肉不笑了,是皮在笑肉也在笑。”   “你个死丫头,好好的话你不会说。”贾老实扬起拳头,作势要打。   “君子动口不动手,哦,忘了,你是坏人,坏人,小人也,小人自然不是君子。”六六背着小手,晃着脑袋念。   贾老实气竭,动了气要打六六。   独眼龙拦住他,“这么小的奶娃,怎经得打,生了病就不值钱了。”   “别胡扯,说,你现在可是在船上,船是跟你家相反的方向走,你如何能回家?”   “咦,原来你们想问这个。”六六恍然大悟,“当然是我爹来接我了啰。”   独眼龙和贾老实心惊,难道这个姑娘是个诱饵,一路上有人跟踪。   两人也不管她,急忙奔了出去找人商量,连门都忘了关。   刚才一系话,周围小孩听得一清二楚,有明白的立时围了过来,吴远胜离得最近,靠过来,兴奋地看着六六,“你爹在刑部任职吧,你真勇敢,敢出来当诱饵。”   其他小孩眼巴巴地看着六六,等着她的回答。   六六莫名其妙地望着大家,道:“我爹爹是秀才,我祖父是翰林,我三叔是工部的主事,我家没人在刑部。”   吴元胜抚额作大人状,叹道:“你刚才怎么说你爹会来接你呀?”   六六睁大两眼看着大家,说:“我不见了,我祖母,祖父,娘肯定会来找我的,不过祖母和娘是女的,不方便来,祖父年纪又大了,只有我爹爹来了,可我爹现下在通州,等娘派人送信给他,京城到通州要一天,通州到京城要一天。”六六掰站小指头数到,“要大后天,我爹才出来找我,大后天以后,我就可以回家了。”   吴元胜刚熄灭的小火苗又燃了起来,对呀,祖父祖母,爹娘如今肯定发现他不在了,定会来找他的。   吴元胜高兴起来,对大家说道:“大家好好休息,不要生病,我们的爹娘肯定在找我们,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我们。”   “要是有你说的这么好,怎么会有些小孩被拐了从来没有找到过?”一个年大的女孩拆台,她的衣着有些补丁。   贾老实为了银子,对胖小男孩手下留有余地,并没伤着他,转了几圈,把他转晕了,到底被收拾怕了,仍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等贾老实和独眼龙离开了,才慢慢地坐起来,听了这话,立马大呼小叫:“我祖母,我爹,我娘肯定派人来找我了,等找到,我非要给他们好看,连小爷他们都敢拐,长了狗胆了。” 第20章 途中   听了胖小男孩的话,大家高兴起来,一扫之前的颓废,都料定家里的人必定会找来,过不了多久就能回家了。好些小孩和身边的人已说了起来,互问姓名。   胖小男孩移动着胖胖的身子,来到六六和吴元胜旁边,一屁股做下,摊开手脚,对着六六和吴元胜道:“我们三个一起,你们照顾我。”   “滚开,你这么胖,要我们照顾?你看六六比你小多了,你忒好意思。”   胖小男孩努力地睁着快被肉挤没了的眼睛,盯着六六上下看,犹犹豫豫伸出肥肥的三根手指头,瞧六六和吴元胜张大着嘴,一脸不信,赶紧伸开另外两根手指,“我五岁。”   吴元胜眼珠子险掉下来,这小胖子看起来怎么也有七八岁了,咋才五岁呢。   “哈,你也比我大。”六六伸出四根手指,然后收回一根,举着三根指头在胖小男孩面前晃,“小胖,我三岁,四岁生日没到,不算四岁。”   “我不是小胖。”胖小男孩挥了挥拳头,他虽然长得胖,可不喜欢人家叫他小胖,“再叫,我揍你。”   吴元胜一巴掌拍掉胖小男孩的拳头,“想在一起就别想着揍人,我最大,听我的。”   “你叫啥名?”   “我祖母叫我心肝,我娘叫我宝贝,我爹叫我宝儿。我姐叫我……”   吴元胜打断他的话道:“谁问你小名了,你大名叫什么?”   胖小男孩皱着脸想了一会,“叫江什么,那个字太难写了,好像叫贝,我让我爹给我改个名,他还没告诉我呢。”   “算了,叫你宝儿好了。”吴元胜道,“我,吴元胜,最大八岁,六六三岁,宝儿五岁。”   “阿花,九岁。”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女孩凑了过来。   “难道你想当老大?让我们听你的?”吴元胜凶巴巴地道,总算可以过一把老大瘾,还有人来抢。   阿花连连摆头,结结巴巴道:“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跟你们一起。”   不是来抢老大的位置就好,吴元胜小手一挥,颇具老大风范,道:“行了,好好待着。”   “我不同意,她是个叫花子。”宝儿指着阿花露出脚指头的鞋。   阿花脸顿时涨得通红,低着头,脚指头拼命往后缩。   “你欠揍。”吴元胜一拳打在宝儿的肚子上。   宝儿身肥,肚子全是肥肉,打在上面根本不痛,但宝儿觉得被欺负了,小厮又不在身边,没人帮他揍人,眼珠子转了一下,大声痛呼,脸朝着六六那边,“吴元胜打人了。”   六六一双眼睛在屋里扫来扫去,压根儿不理宝儿,甚至觉得宝儿该好好给揍揍,怎么可以说人家是叫花子呢。   大家头顶上几乎都是白气,只有几个人的头顶有灰色气,看来大家都不会有事了。   她不会说话的时候,已能看到人头顶上的气运,只是她不甚明白这是什么并以为人人都可以看到别人头顶的气运。至到有一天,郭氏的奶娘花氏来见郭氏,六六也跟着见了,当时六六看到花氏头顶是黑黑的气,过了几天,有人来报花氏踩滑了地摔死了,六六方明白黑气是指这人寿命将至,她把这告诉了郭氏,郭氏吓坏了,说她小人儿,眼太明了,特意请了符贴在床边。自那以后,她再没把这事告诉过别人。   今天她头次发现竟然有人的气运会变的,贾老实和独眼龙明明是灰白气,死期未到,却因为进了这间屋,灰白的气变成了黑气,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死去,故她笃定大家会没事,坏人都死了,那他们肯定会给找回去。   小孩大都三三二二成群围坐在一起,无意中,六六扫到那个贾老实口中的娇娇儿一人缩在角落,很是可怜。 第21章 途中   六六动着两条小短腿,走到她身边,奶声奶气道:“小姐姐,不用害怕,坏人都不会好死的。”又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道:“我会保护你的。”   听声音,阿娇知道是那个胆子特大的小姑娘,阿娇微微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小豆丁,身量稍比她坐着时高点,豪情万丈地说要保护她。她心里满是羡慕,她自来胆小,出生时瘦瘦小小的,别人都说养不活,爹娘费了很多心思才把她养大,可胆小的毛病到底是落下了,大夫说是先天不足。   家里几辈人才得了个姑娘,当凤凰蛋似的养着,别说磕着碰着,连个油皮都没有,长到三岁,出门都是哥哥和堂哥们抱着,比她小的堂弟甚事也让着她。   因着前些天下了雨,天有些凉,家里人怕她受寒,不让她出门。她在家里做了好几天绣活,家里人忙着农活,没个人陪她,很是闷了几天。那天,她缠着娘要到外面走走,娘拗不过她,只让她在门外玩。后来来了一个老实汉子讨水喝,娘进屋给他端水,她还好心打算给他端个凳子坐,结果,那人把她拐走了。想到此,阿娇忍不住哭了,她很害怕,她想爹娘,哥哥们,大爷爷……   六六挠头,她说错话了?   转身跑回去把吴元胜拉了过来,“胜哥,你跟她说说,你会保护她的。”   “我来,我来。”宝儿挤了进来,“美人儿,不要怕,小爷我罩着你。我爹是县老爷,等我爹拆抓到这群拐子,你想打谁,我就让衙役打谁,打他个稀巴烂。”   在阿娇的印象中,县老爷是非常大的官,每次爹去县衙里办事,都不能见着县老爷。现下听了宝儿的话,阿娇眼睛一亮,县老爷为了他儿子,肯定会抓住这些拐子,她就可以回家了。   宝儿很是高兴,他哄得美人儿不哭了,笑嘻嘻道:“美人儿,跟我们一起吧。”   六六皱着圆乎乎的脸,说:“宝儿,你能不能不要说‘美人儿’,听你说的怪怪的。”   吴元胜又举起了拳头在宝儿眼前晃了晃,“老实点,别怪模怪样的。”别以他听不出来他那调调,跟他堂哥一模一样,叫着美人儿调戏园里的小丫鬟,这个宝儿小小年纪不学好,竟学人家调戏姑娘。   “嗯,宝儿你得老实点。”六六跟着点头。   此刻,对着六六和吴元胜,宝儿好似没耳朵的聋子,只围着阿娇殷勤备至,又要拉阿娇的手一起走。让六六给瞧着了,吼了一句:“宝儿,你不要脸,七岁不同席,你怎么拉娇姐姐的手。”   宝儿的手停在半空,低着头使劲瞪六六,这个小豆丁坏他好事,真想揍她一顿。伸出的拳头变成了掌,宝儿举着手掌对着六六道:“识数不?这是五,我才五岁。”   “可娇姐姐七岁了。”   “说不定阿娇跟我一样,肯定没有七岁。”宝儿边说边跟阿娇使眼色。   阿娇红着脸抿着唇低声道:“我八岁了。”   声音虽小,几个却听得清楚。宝儿舍不得瞪阿娇,倒下死力狠瞪了六六几眼。   六六以为宝儿没牵着手不痛快,大方地递出自己的小手道:“牵我的吧,我才三岁呢。”   宝儿甩开六六的手,哼道:“谁牵个圆咕隆咚的冬瓜的手。”   吴元胜变了脸色,谁家姑娘愿意被人称着冬瓜,这次他一定不留劲,必定把胖小子揍得爬都爬不起来。   他还未动手,却听到六六奶声奶气道:“你是妒嫉吧,要说我像冬瓜,那你呢?岂不是像猪。”   当着美人儿的面,竟然说他像猪,宝儿是彻底地炸子,宛如炮仗,抖着肥手指指着六六,“我说了不准说我胖!”   六六无辜地看着宝儿,“我没说你胖,猪和胖不是一个字。”   吴元胜忍着笑跟着称是。   “你狡辩。”宝儿气得不轻,肥肥的脸涨得红红的。   阿花看着他们争来吵去的,急了,她是完全不信六六和吴元胜的话,什么家里人很快会找来,人家拐子可不是吃素的,会傻傻地等着被抓,他们必定有什么方式能卖出大家。   阿花看出六六,吴元胜和宝儿三人身份不简单,果不然,宝儿的爹就是县太爷,说不定六六和吴元胜的身份更高。故她才向他们靠近,可现下他们竟然不管不顾地争起来了,完全没想到大家仍在危险之中,仍处于拐子的掌握之中。   阿花顾不得别的了,低声吼:“你们还有空吵,说不定等会我们就会被弄下船给卖了。”   “我知道你们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和小姐,你们没把这些拐子当会事。”阿花停顿了一下,怕吓着他们,放慢语气道:“这些拐子是亡命之徒,在他们眼中,只有活人和死人,听话的就卖了,不听话的就杀了。”   “我们村里曾有一个小男孩长得比姑娘家都漂亮,几年前被人拐了,他爹娘就他一个独苗,倾家荡产地四处找人,几年过去,人没有找回来,家产花的一干二净,他家可曾是我们村里的大户,如今,两口子都疯了,天天在村口等,嘴里唤着……”阿花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儿啊,快回来。”   “该死的拐子,千刀万剐。”六六捏着小拳头,气愤填膺道。   阿娇难过的都掉泪了,宝儿在一旁安慰。   阿花惊愕,她说的这样明白,大家不是应该一起想办法怎么逃出去吗。   吴元胜说:“你想怎么办?”   “我们想办法逃出去。”阿花道。   “为什么要逃?我爹会找回来的。”六六好奇问道。   “对,我爹也会找来的。”难得宝儿跟六六同样道。   “我爹我哥哥他们会找来的。”阿娇跟着说。   阿花怔住了,“你们怎么知道你们爹一定会找来呀?”   “问得好。”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如玉石,“我也想听听。”   六六他们抬眼望去,一个作书生打扮的三十左右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时不时扇着。身后跟着贾老实,独眼龙及另外两个壮实的汉子。   见他们进来,阿娇吓得躲在宝儿身后,宝儿强撑着身子立在那里,腿却在籁籁发抖。   六六蹬蹬地跑到众人前面,仔细看了他一下,问:“你真是拐子,你真是坏人?”   董爷收起折扇,笑道:“小丫头,有点意思。”从怀里掏出个金铃铛,蹲下身子,举在六六面前问:“告诉叔叔,你爹怎么能找到你们?这个金铃铛就给你。”   “先给。”六六伸出一只肉肉的小手。   “好。”董爷把金铃铛放在六六的手心。   六六拿着金铃铛看来看去,好半天,问:“真金的?”   董爷点头。   六六方把金铃铛放入怀里,举手瞧瞧自己的金镯子,六六大惊,金镯子不见了,又摸摸脖子,金项圈也没见了。六六慌了神,浑身上下摸了个遍,还是没有。   六六小嗓子尖叫:“谁该死的偷了我的金项圈,金镯子。”   大家正瞧着六六的动作感到奇怪,忽地听到六六的尖叫,好似能冲破耳膜。   董爷沉了脸,不过须臾,脸又带上了笑,“你想用这种办法把你爹引来?你恐怕不知道现在是在船上,你叫的再高声,也没人能听见。”   六六愣了愣才道:“你说啥?”俄倾,六六冲着董爷几人气愤大叫:“你个贼,东扯西拉,你故意的,你们偷了我的金项圈,金镯子,不想还给我。”   董爷听了,仍是一副笑模样,手朝后挥了一下,有人出了门,不一会,拿了一个金项圈,两个金镯子下来,六六一看,正是自己的,急急拿过,用衣袖反复擦了几遍,才往脖子,手上戴。   董爷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肆意妄为,突然他很羡慕这个小奶娃,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现在可以说了吗?你可是收了我的金铃铛。”董爷的声音不自觉地轻柔起来。   “哦,哦,因为我爹无所不能呀,那怕隔着千山,远在天边,我爹也会找到我的。”六六肯定道。   竟是这个原故,所有人怔住了。   随之,董爷几人放肆大笑,她以为她爹是谁,当他们是傻子吗,乖乖坐以待毙,多少人说要抓住他们,可又谁抓住了?   笑够了,贾老实开口:“死了心吧,你们爹娘找不到你们的。乖乖地听话,我还能给你们找个好去处,否则,最肮脏最下贱的地方就是你等的归处。”   六六突然对着董爷的背影道:“你的声音像玉石一般,你为什么要成为坏人?”   董爷脚步一顿,有一刹那的失神,是呀,他为什么走上这条路的?然而,他终将走下去。   一行人离开,门随后也关上了。   屋子里寂静的让人害怕,不一会,有人小声哭起来,旋即,小声的哭泣连成一片,渐渐变大,哭声连天。   有人指着六六他们道:“就怪你们,你们不是说我们家里人会找到我们吗?你撒谎。”   “对,就怪你们,要不我们也不会这样难过。”   “坏小孩!撒谎精!”   六六很是生气,怎么没有人相信她呢,她大声叫:“我说我们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   “你还说谎。”回应的一片骂声。   宝儿运了运气,狮吼:“你们是不是担心你们爹娘不要你们,才不来找你们吧。“   哭声,骂声突然消音一般,只余船外水声潺潺。 第22章 空签   天尚未亮,陈太太就起了身,沐浴熏香,吃斋,方带着郭氏坐着马车往广佛寺赶去。   陈太太和郭氏把广佛寺里大大小小的佛拜了个遍,特别是财神爷,两人是拜了再拜,求财神看在六六和他同一日生辰的缘份上,多多保佑六六,让六六平安无事,早日归来。接着两人在殿中求签,陈太太连求三次皆是空签,大惊失色之下,签筒险落了地,陈太太回过神,紧紧握住签筒,稳住心神,对着身后的郭氏道:“我乏了,你来求。”   陈太太自己扶着膝盖站了起来,眼睛却紧盯着郭氏手中的签筒,一支签落了地,陈太太眼急手快,在郭氏之前抓起签一看,空签,立即把签扔回签筒,让郭氏再求,这样三次,次次空签。   陈太太腿一软,人往地下滑去,郭氏慌忙扶住陈太太,唤来殿外的青嫂和银钗,一起扶着陈太太去了寺里的客房歇息。   寺里的知客僧知晓后,派了一个擅医的僧人过来,一针扎下去,陈太太悠悠地醒来,见陈太太醒来,僧人取了针告辞而去。   由于陈太太刚才实在手快眼快,郭氏压根没瞧着签文是甚,但陈太太却因此晕倒,想来怕不是好签,郭氏心下忐忑,瞧陈太太醒来,想问又不敢问,怕陈太太再次晕倒。   陈太太心里正煎熬着,空签,一般寺中都不会放,她还是小时候听过路的僧人讲过,所谓空签即是神佛不佑,鬼怪不屑。从未听说广佛寺有空签,要不即便广佛寺再有名,她也不会来广佛寺求签。   陈太太瞧着郭氏的神色,再三犹豫,到底没把空签之事告诉郭氏,只是好生安慰了郭氏一番。   陈太太思来想去,决定求见寺中方丈了缘法师,遂吩咐青嫂去把知客僧请来。   广佛寺是大周有名的寺庙,无论平民或是权贵,皆爱来此烧香礼佛。寺中方丈了缘法师年逾百岁,据传极擅占卜算卦,因求者众多,寺中立下一规矩,每年佛法会,了缘法师会见一位有缘人,每年广佛寺的佛法会热闹非凡,人人皆想成为那个有缘人。   知客僧来得快,进屋打了个稽首,陈太太抢先开了口:“我有个不请之请,劳烦师傅行个方便。”   “老妇人有事求见了缘法师。”陈太太缓缓地道。   “贫僧正是奉方丈之命来请施主。”知客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惊喜来的太快,陈太太都不敢相信,还是郭氏请知客僧在前面带路,她扶着陈太太跟在后面。   一刻钟后,知客僧引着陈太太和郭氏进了了缘法师禅房,屋里只有一长案,旁边摆着几个蒲团,长案上放着一个木鱼和几本经书,案后坐着一个僧人,想来他就是了缘法师,眉毛胡须皆白如雪,见陈太太和郭氏进来,示意两人坐下。   “无施多礼,听说两位施主连求三次,皆是空签。”   “正是老婆子心中所惑,望大师解惑。”   “空即无,空签即无签,世上本无空签。我寺百年前传下一支空签置于大殿签筒中,三年后又置于偏殿,寺中各殿皆转遍,百余年来,从无人抽中。”   “一说空签是指神佛不佑,鬼怪不屑。”了缘法师宣了一声佛号,“另一说话则是指神佛不达,鬼怪不及。”   “可容贫僧知晓施主是为谁求签?”   这句话,陈太太听懂了,陈太太告知六六的生辰八字,“这孩子现下失踪了,求大师指点迷津。”   了缘法师闭上眼,屋外的风轻轻地吹,树叶随风轻轻摆动,一时,风住,树叶习惯性地摆动几下才停下来。   了缘法师睁开眼,“不可说,不可说。”   再问,了缘法师已闭上眼拿起木槌敲着木鱼。   有小沙弥请陈太太和郭氏出去,两人绞尽脑子思索了缘法师所说话的含义,连甚时离开广佛寺都不曾记得。等到家,陈太太方醒悟了缘法师她求问六六吉凶如何,法师并未相告。   待得陈翰林到家,陈太太急急把今儿的事说给陈翰林听,陈翰林捏着胡须在屋里转着圈,再三跟陈太太询问空签之事。   广佛寺的签和其他寺不同,签身宽三寸,长半尺,签头印着莲花座,签脚刻着签文,空签签头有莲花座,签脚一片空白。   陈太太快让陈翰林转晕时,陈翰林停了脚,“了缘大师的话,我估计是指六六没事。”陈翰林先说了一句安陈太太的心,紧接又道:“了缘大师今天见你们是破了例必定是因为空签,可见空签的重要,而且广佛寺允许空签的存在一定有他的原因,只是原因我们不晓得。如果这真是支晦签,放在下下签里即可,何必弄出一支空签来。同理神佛不佑,鬼怪不屑,可说此人倒霉之极,是下下签。”   “你知晓空签代表神佛不佑,鬼怪不屑,但你不知晓空签还有另一种含义,神佛不达,鬼怪不及,也可能这才是空签真正的含义。”   “倘若真是神佛不达,鬼怪不及,岂不是神佛鬼怪皆避,如此,”陈翰林住了口,他是孔门子弟,岂能语乱力怪神。   陈太太已明了,若空签真是倒霉透的签,何必多此一举,想来是另一番含义,再若真是不好的签,了缘法师也不会为此见她,看来空签未必是下下签,说不定还是上上签呢,是不是佛祖的旨意意味着六六另有一番机遇?   次日,陈太太忙把空签之事给郭氏解说了一遍,两人放下五成的心,专心等着东茂闵回来,顺便骂骂人。凡是下人去衙门没得甚六六的消息,陈太太就会骂一通,从刑部尚书骂到京兆府,连京兆府看门的人都没放过。 第23章 撕票   第二十三   白天陈太太和郭氏在广佛寺拜佛,薛氏在家里收到一封信,门房说听到敲门,打开门没看到人,地上有一封信。薛氏接过信一看,空白的信封,没有封口,倒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时辰后带三千两的银票到东华街第三间铺子交换你们家姑娘,否则撕票。   薛氏看后,一惊一喜,惊的是六六竟然是给人绑架了,喜的是绑架之人只是要钱。对薛氏来说,三千两不算什么。薛氏暗自心喜,等她把六六换回来,想着等陈太太和郭氏回来见到六六,不知会惊喜成甚样,到时她自是大功一件,陈太太和郭氏都会记她的情。   薛氏遂命青柳去取三千两的银票出来,又让花絮去吩咐门房准备马车,她要出门。青柳取了银票出来,欲言又止。   薛氏瞧着直皱眉,“有甚话要说?作甚扭扭捏捏的?没点玲珑的样子。”   先前的青柳和花絮贪富贵不说,还在薛氏跟前挑唆陈家的不是,很是让薛太太恼火。三年前,趁着玲珑抓住两人的不是,特意换了两个老实本分的丫头过来,反正陈家后宅没有乱七八糟的污糟的事,用不着千伶百俐的丫头。   前不久,薛太太打听道了玲珑弟弟的消息,又怕如之前一样认错了人,这次玲珑亲自跟着去了,一走就是二十几天。这不,现下就青柳和花絮侍候着薛氏,因青柳心细,玲珑走后,就由青柳管着钱箱子。   因着薛家是书香门第,家里的丫头多多少少是认识几个字的,刚才那一行字,青柳也瞧见了,总隐隐觉得不对,但又老实惯,口词木讷,让薛氏一训斥方道:“奶奶,是不是让人跟老爷说说,让老爷去接六小姐。”   薛氏横了青柳一眼,“救人如救火,事急从权,从家到翰林院一个时辰都不至,歹人可指明了一个时辰不到,要撕票。”   “可歹人要是拿了钱不放人……”青柳担忧道。   “言而无信?不是说江湖好汉都是一言九鼎的好汉吗?”薛氏沉吟片刻,“马上让人去薛家送信,让人在东华街那边候着,过了半个时辰,没见我们出来,让他们冲进去找人。我们晚一刻出门,等我们到时,他们也该到了。”   青柳仍是放心不下,带上院中的两个婆子及她们的当家,一行人随着薛氏赶到东华街。   第三间铺子是间胭脂铺,铺子里人来人往,全是妇人或年轻的女子,自不好带着两个长随进门,留一人在门外候着,一人去接应薛家派来的人。   青柳和两个婆子跟着薛氏进了门,有管事娘子迎了出来,准备引她们进入内室。薛氏不想拖延时间让六六受更多的罪,以目示意青柳。   青柳道:“这位娘子,是有人约我们来的。”   管事娘子眼睛扫过薛氏,见她戴着帏帽看不清面貌,笑道:“娘子请。”   这笑落在青柳的眼里却是怪怪的,明明向上的嘴角好像是向下撇着时硬向上翘。   青柳跟在薛氏身后紧盯着管事娘子,袖子掩着的手里握了一支尖锐的簪子,并示意身后的婆子打起精神注意四周。   管事娘子在前面带着路,一路逶迤,来到一处院子,青柳四下瞧了瞧,离前面并不远,高声大叫,前面必定听得见,青柳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看来歹人只是想要钱换人。   管事娘子打开一间屋门,侧身让薛氏进去后,拦着青柳和两个婆子,道:“请姑娘和两位妈妈跟我去前面歇息。”   青柳才放下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就怕薛氏遭遇不测,推开管事娘子往里冲。见青柳脸色不善,管事娘子早闪身避开,只是眼神古怪地看了青柳一眼。古怪的眼神让青柳非常不舒服,青柳来不及思想,吩咐两个婆子守在门外,自己推开门往屋内去。   进屋绕过屏风,只见薛氏坐在圆桌边,四周并无他人,青柳舒了一口气道:“奶奶,可要解开帏帽透透气。”   “好,也不知道那人甚时带六六来?”   青柳一面给薛氏取下帏帽,一面说:“外面有两个婆子守着,若有人来,她们会禀告的。”   话音刚落,就见帷帐后面闪出一个男子,长相俊美,着雪光缎圆领袍,腰系青玉带,头戴白玉簪,好一个风流倜傥如玉公子。两人一时看呆了。   来人朝薛氏一礼道:“小生子思见过薛二姑娘。”一双桃花眼斜挑看着薛氏,眼角含春。   青柳回过神来,啐:“那来的浪荡子,赶紧离去,否则小命休也。”   来人不退反进,勾唇蛊惑一笑,“若我能与莺莺共枕眠,怎舍得红娘抱绣枕。”   “放肆!”薛氏厉声喝道。   子思整衣坐下,不慌不忙道:“你倘不怕惊动外人,尽管高声。”他早知这些女了开始是喝斥,然后是屈从,最后心甘情愿。世上女子最怕的是名声被毁,只要抓住这一点,再坚贞的女子也会从了,更何况他如此美貌,让女子欲罢不能。   果不然,薛氏听了他的话,闭了嘴,眼睛却愤怒地盯着他,低声问:“是不是你拐了我们家姑娘?”   “此言差亦,我家富足一方,华服美食,何必行如此下贱之事。”   “那你谎称六六在你手里?”薛氏咬牙切齿   “不过是以解我相思之苦,略施小计尔。”   “混帐!”薛氏拂袖而去   “你不惧日后流言,你和我相会在此。”   “你以为我薛氏可是你能逼迫的?小心你的狗命。”   子思有点愕然,这么多年来,他无往不利,今天还是首次失败,反而激起了他的欲望,得到薛氏的欲望。   薛氏一脸怒气地出了门,被风一吹冷静下来。此事绝不能让别人知晓,跟来的婆子和外面候着的薛爱下人可是知道她是来赎回六六的,总得有个说词。   青柳拿着帏帽跟了上来,给薛氏戴上,扶着薛氏一路慢行,青柳小声低语:“奴婢想着,等会出去,奴婢就说给骗了,有人知晓我们家丢了小姐,故意来骗钱的,幸好奶奶机灵,只给骗去了一百两。因这事伤了奶奶的脸面,不让大家传出去,再他们一些吃酒钱就是。”   “甚好。”   薛氏以为此事已完,   那知二日后,她在小兀上发现一张书签,素白的薛涛纸,两边印着连理枝,四角撒了金粉,富贵又雅致,签正中写着八个字:惊鸿一瞥,相思入骨。落款子思。   薛氏骇然,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无色,   端茶进来的青柳见她脸色吓了一跳,急着去叫大夫,被薛氏拉住,往小兀上一瞧,青柳脸变了色,“这……这,怎么来的?早上我擦小兀的时候,还不曾有这东西。”   “去查查昨儿和今儿有谁来过?”   陈家人口简单,屋又小,有谁来,随便问一个婆子都知晓,不一会,青柳回来说:“昨儿没人来,只今儿卢家两位小姐来陪太太坐了一会,两位小姐都没出过太太屋里。”   难道陈家门禁松散到有外人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步?还是因为这几天,大家慌乱,有人趁乱摸进来了。   薛氏最后决定跟陈太太说,家里这几天没有规矩,要整顿整顿,不能因为出了事,家里都乱套了。陈太太一起是这么个理,同意了,让薛氏和郭氏一起把下人梳理一番。   只是陈太太和郭氏的心一半放在六六身上,一半放在陈茂闵身上,按理陈茂闵该回来了,可却没见人影,也没人回来报信,不知派去的人没找到人,还是出了什么事。 第24章 遇上   薛氏自以为把下人整顿了一番,此这种事将不会再发生,然隔日,看到小兀上的镶螺贝的小匣,她险昏了过去,这人是要活活逼死她么。   莫非她身边的人让人收买了,要不怎么每次都能放到她屋里来。青柳花絮连着两个守门的婆子及她们的当家都是薛家家生子,她们一大家子都在薛宅,不可能做出背主的事来。   那又是谁能悄无声息地把东西放在她小兀上呢?   薛氏百思不得其解,把青柳叫来商量,青柳最多不过是查查有什么人来过,再多的青柳也想不出来。此时,薛氏才觉察到玲珑的好处,倘是她在,根本不用薛氏操心,保管把事处理的妥妥当当的。   最后薛氏和青柳想了个笨法子,就是白日青柳和花絮轮流守着屋子。   不说薛氏提心吊胆的,陈太太和郭氏两人也好不了那里去。按行程,昨日陈茂闵就该回来了,可到今日夕阳西下,仍未见人影。陈太太和郭氏的心紧紧的揪了起来,就怕屋漏偏逢暴风雨,如陈茂闵再出什么事,天都要塌了。   陈翰林尚稳得住,安慰陈太太道:“莫过于心焦,二儿不是个毛躁的人,现下他未回,必定是人不在通州,没收到信。”   “最好是如此。”陈太太揪着衣襟道,“我就怕……”   “你呀,就该好好养身体,等二儿和六六回来了,你又病下,岂不让他们难过自责。”   “薛氏本来就难过,你再这样,她该怎么办?潇哥儿整日见你们这样,他心里该有多难受。”   自六六出事后,潇哥儿学也没上,让薛氏拘在家里。明面上,潇哥儿在外书房读着书,其实,有一段时间,他偷偷地溜了出去。他是不信拐子把六六给拐走了,谁不知这条胡同住的是官宦人家,那个有这么大胆来这里拐人。   他把胡同里的人家捋了一遍,跟陈家不对付的,明面上是没有,就算暗地有的,也不会用这种伤不了陈家根本的手段,这分明是后宅妇人的手段。   潇哥儿立马想到六六和卢芳打架的事,之前潇哥儿听过一耳朵,但到底是怎会事,潇哥儿并不知晓。   六六性子大方,又不爱记仇,和别的小孩都合的来,只卢芳是个例外。   现下潇哥儿立马找人来把此事问个清楚。一清楚整件事的由来,潇哥儿不由得对卢芳及其娘卢大奶奶起了怀疑,六六失踪的那天,卢芳可是在场。   卢芳,一个六岁的稚儿,想来是没有那个手段,但卢大奶奶有。   潇哥儿带着小厮找了几个附近的乞丐,让他们盯着卢家,又跟卢萱细细问过那天经过。总觉得卢芳的反应很奇怪,事出反常必有妖,莫非那时卢大奶奶就在计划怎么拐了六六。   潇哥儿想到这,心如刀割,想着可爱的圆圆的妹妹将再也见不着,真想立刻去杀了卢大奶奶。但他不能这样,他没有证据证明是卢大奶奶干的,也不能在陈太太她们面前露出口风,倘若有万分之一不是卢家大奶奶所为,陈家跟卢家交恶不说,陈家的名声也坏了。   潇哥儿脸上显出不该他这个年纪有的表情,究竟是不是卢大奶奶卢芳或是卢家所为,他会查清楚的。   等他出了书房,又变成那个懂事知礼的四少爷,去接祖父陈翰林回家。前儿起,陈翰林就请了假,天天去京兆府蹲点,见着京兆府的人就问找到人没,京兆府人人见着他就躲。有人跟他说陈家所处之地是东城,让他去找东城指挥使,陈翰林迂的很,一概不听,说京兆府管整个京城的缉捕盗贼,东城也属京兆府管辖。逼得京兆府尹派了不少人到处寻找,一时倒让京城的偷盗少了许多。   几日下来,京兆府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就在大家筋疲力尽时,方伯从平远村赶了回来,带回的消息则是朱红根本没有回家,家里人也没有人外出。方伯到的时候正是朱红的二哥成亲日,方伯不好说小姐和朱红失踪之事,旁敲侧击套出朱红的确没有回去过,而且也没跟家人联系过,凭方伯的观察,朱红的家人不像是拐子或跟拐子有牵扯。   陈家人人迷惑,朱红究竟在哪呢?   也是巧了,那天朱红拿了颜料从后门出来,远远见着六六被人给抱走了,六六手里还拖着风筝。出了胡同像前一拐再一转弯,就是繁华的大街,抱着六六的人很快淹入人群中,朱红看不见人,凭着感觉跟着风筝走,走出繁华的街市才发现跟着的人原本不是六六。朱红来京城不久,对京城并不很熟悉,不知此地是何处。她又一根筯,她把六小姐弄丢了,就应该找回来,也不回陈家。顺着来路往回走,再从别的叉路去找六六,绕来绕去,朱红迷了路,刚好见旁边有条巷子,走了进去,迎面一人一骑冲过来。   徐家英心里暗暗叫苦,他不过是抄近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巷子,对面突然冒出一个粗壮的姑娘。徐家英勒紧缰绳,马蹄前肢高高扬起来,在那姑娘面前不到三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刚躲过生死一劫的朱红,看着面前喷气的马,慌忙后退几步,对着徐家英吼道:“你怎么骑马的?这么大点地方怎么能骑马?”刚才差点把她吓死,又想着不知道六小姐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说着说着放声大哭起来 。   徐家英满脸的尴尬,没想到这么壮实的姑娘,竟然会哭起来,而且哭声响亮,远处已经有人往这里打量,好似他是欺负良家妇女的恶霸。   徐家英清了清嗓,温和地道:“这位姑娘,刚才对不住。”   “一句对不住就能算了?”朱红哽咽道。   徐家英皱眉,这是遇上无赖了,不客气道:“姑娘想怎么样?”   朱红收了哭声,她只是被吓了一跳而已,并没打算想要什么,但瞧着徐家英的华服和高头大马,朱红有了主意,她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望着徐家英道:“你可以帮我找我家小姐吗?我家小姐才三岁,让拐子给拐走了。”   三岁的小姑娘,徐家英心中一软,想着家中女儿,今天还未得及看她一眼。但徐家英摇摇头,现下他有重要的事要做,于是给她指了条路,“你从这边出去,问人怎么去京兆府,去京兆府报官,自有人去找你家小姐。”说完,徐家英牵着马就要走,他脚步刚一挪动,后面传来一声嘹亮的哭声,再跨一步,再一声哭声,随着他脚步的远去,哭声一声紧接一声,徐家英逃似的跑了。   徐家英牵着马回来时,看着朱红坐在地上仍在哭泣,哭得久了,声音有些嘶哑。   徐家英站在三尺远的地方,双手抱胸问:“你能把你小姐哭回来?“   听着声音,朱红抬起红肿的双眼,张嘴道:“你怎么回来了?”   “拐子往哪个方向走的?你见着拐子的模样没?”   朱红摇头。   徐家英原是打算回来送她去报官,让京兆府派人找去,可她一问三不知,京兆府都懒得理。徐家英抚额,对着朱红道:“你主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朱红连连摇头,闭着嘴不说话。   “那你想干吗?”   “不找到小姐,我不回去。”   徐家英再次扶额,可看着对面满怀希望的眼神,让他禁不住想起在四方天里的小侄儿,他不过三岁,从未出过那扇门,是不是也曾这样望着某个人,希冀能被带出四方看看外面的天地,徐家英心中酸涩,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徐家英收起思绪,对着朱红道:“我可以帮你找人,但现下我要找人,等找着我要找的人,再帮你找。既然你不想现在回主家,那就跟着我吧。”   朱红眼睛一亮,道了谢,“说不定咱们要找的人在同一路上呢。”   徐家英心下一晒,那里有这么遇巧的事。   徐家英找了个路人,让他带信给他的小厮大武,让大武带着人马往东门去。   徐家英不过比大武他们早一点到了东门,租了一辆马车给朱红坐,一行人往通州方向赶去。   路上,徐家极庆幸带上朱红,那人只给他指了方向,到底谁是有缘人,他是两眼一黑摸瞎,好在有个找人的由头,也不至于似无头苍蝇四处乱转。 第25章 归家   六日后,陈茂闵终于回到家。   那天天尚是乌黑乌黑的,风尘仆仆的陈茂闵敲响了家门,因陈家近来事多,方伯也歇在门房,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个激灵,方伯翻身下了床,几步蹿出去开门,见陈茂闵站在门外,方伯激动地道:“二爷,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太太日思夜昐……”   陈茂闵打断他的话,“六小姐找回没?”   方伯脚步一顿,想是这会告诉陈茂闵还是等他歇歇后再说。可他这一顿,陈茂闵还有什么不明白。   新来的小厮很有眼色,见陈茂闵回来,急忙先往后院奔去,进了垂花门,高声呼道:“二爷回来了。”   陈家众人近来睡眠都不甚好,听道陈茂闵回来,各院的灯立马亮了起来。陈太太一骨碌爬起来,顺手抓起床边的外衣,一边穿一边往外走。   陈茂闵进了院门就见陈太太赤脚站在屋门前,快步上前,跪下,口中道:“儿子不孝,让娘担忧。”   “快起来,快起来,回来就好。”陈太太抹着泪道。   “快进屋。”陈翰林手臂上抬着一件外衣,手上提着一双鞋,“你娘啊,这么大把年纪了,急躁的性子还是老样,鞋没穿,衣服穿错。”   陈太太听了,方觉穿着陈翰林的衣服。   陈茂闵接过鞋子给陈太太穿上,又侍候她换了衣服。   “二娃子,别忙,快坐下歇息。”陈太太看着眼睛深抠,满脸疲惫的陈茂闵道,“怕是一夜没合眼,在城外等着。”   青嫂端着水进来,侍候陈茂闵梳洗,郭氏也赶过来,拿来陈茂闵的衣服,侍候他换上。   厨房做好一碗青菜面条端了上来,是郭氏特意吩咐的,煮粥来不及,陈茂闵一路奔波,吃不得太油腻的东西,清清淡淡地吃碗面,睡一觉起来再吃别的。   前些日子,陈茂闵带着陈太太派人送来的东西给陈茂玟送去,这一去,陈茂闵就迟迟未归,因为陈茂闵发现这是一个好地方,河渠不远处,青山翠绿,且喜山不高,山中无猛兽,山脚土地肥沃,山脚下有个小村落。为了方便以后清理此段河道的淤泥,工部要在此建一个小埠口。更难得是此地离京城不过两日路程,朝从通州坐船顺水而下,至晚便到。陈茂闵打算在此地置办些土地田庄,故于此逗留好几日。   初听到六六失踪的消息,一口血涌上喉咙,陈茂闵强忍住嘴里的腥甜,立时就要坐船回去,可一时之间那里寻得船只,陈茂闵又要赶陆路,陆路辛苦不说,路程又远,陈茂玟好说歹说,才打消陈茂闵的念头,又托人花大价钱雇了一条过路船,陈茂玟因公务在身,不能立即跟着陈茂闵赶回。   到达通州时已是次日上午,陈茂闵也不歇息,带着孔方骑马赶路,却没能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城,只得在城外守了一夜。陈茂闵把从送信人那得知的消息翻来覆去的细细揣摸,按来人所述,朱红最值得怀疑,她是新来的,六六失踪,她跟着不见人,但如果朱红性子真像来人所说,她实在不像是拐子的细作,除非朱红隐藏的很深,倘若有如此历害的人,会专门为着一个小姑娘?想了一晚,陈茂闵眉头未展。   回到家,陈茂闵仍是心焦不已,要不是怕陈翰林和是陈太太担心,他现下就想出去找六六。此刻那怕是凤肝龙胆,陈茂闵也吃不下。陈茂闵囫囵几下吞下一碗面,陈太太以为他饿狠了,忙命青嫂再去厨房端一碗来,陈翰林瞧不着对,拦住陈太太,对陈茂闵道:“事急则缓,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陈茂闵恭声回道:“儿子受教。”   “眼下你先去歇息歇息,回头再说。”陈翰林挥手道,“去吧。”   陈茂闵心里记挂着六六,一时半会的睡不着。郭氏吩咐金钗煮了安神汤给陈茂闵喝下,他方才能入睡,这一睡就直到傍晚时分,陈茂闵才醒来。   陈茂闵一觉醒来,心清神爽,思绪清晰。   这一家子,老得老,小得小,要不就是妇孺,再之得找六六,他可不能有个什么好歹。   心里默念好几遍事急则缓,才压下心中的焦虑。   陈茂闵沐浴后,就着酸辣笋丝并凉抖肚丝把清粥吃得干干净净。填饱肚子后,陈茂闵细细地问郭氏六六失踪前后的事,丁点小事也不错过,郭氏记不得的,金钗银钗帮着想,把前前后后的事拼了个完完整整,陈茂闵心里大概有数,抬眼见潇哥儿在一旁,眼睛亮亮看着他。   陈茂闵心中一动,起身往上房去,陪着陈翰林和陈太太略微用些饭食。   陈翰林见他已去了急躁,遂把自己的打算告之,又提到薛家和郭家帮忙找人。对陈翰林的打算,陈茂闵不置可否,若是京兆府衙门的人有用,京城就不会有小孩被拐卖了。但对陈翰林每天去给京兆府尹添堵,陈茂闵是乐见其成。   至于薛家,他得上门感谢一番,起码人家面上是有派人去找,至于找不找得着又是另一会事。郭家有那样的老祖宗,不提也罢。   陈茂闵去了外院书房,让孔方把潇哥儿叫来,他莫名觉得潇哥儿会有所发现。   潇哥儿听到爹叫他去外书房,内心有些小小的雀跃,他就知道爹要和他商量六六的事。   潇哥儿挺着胸脯背着手进了书房,陈茂闵瞧着他一副大人模样,心下颇有些欣慰,这几日,他替他这个爹陪伴安慰祖父祖母。   “怕吗?”陈茂闵突然问。   潇哥儿一怔,刚听到六六走丢时,他心里是害怕的,爹和三叔不在家,他该怎么办?六六会不会找不回来了?他六神无主,好想躲在被子里哭泣,但当他看着祖母和娘亲悲伤失痛的眼神,他知道他不能哭,他要照看好她们,还得找到六六,小小的男子汉已担上不属自己的重担。   此时,陈茂闵的一个字,让他鼻头一酸,忍不住扑到陈茂闵怀里哭起来。   陈茂闵抱着儿子,任由他哭了一会,才拍拍他的后背。   潇哥儿有些不好意思,他常自诩自己是男子汉,是瀚哥儿和六六的哥哥,是大人了,怎么能在爹怀里哭呢   仿佛看透他的心思,陈茂闵道:“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秘密,你能保密吗?”   潇哥儿响亮地应了。   随之,潇哥儿把自己的怀疑和所做的事一一告诉陈茂闵。   “卢家坏丫头身边有个丫鬟有点奇怪,老跟外面的一个小厮有来往。”   “那个小厮是谁?”   潇哥儿偷偷瞄了陈茂闵一眼,他隐约觉得那丫鬟和小厮之间不是什么好事,就没去查,没想到陈茂闵会问起。   见潇哥儿迟迟未回答,陈茂闵挑眉看向他。   潇哥儿期期艾艾地,“那不是……那个……”   陈茂闵莫名其妙,儿子怎么说话结结巴巴?忽地脑中亮光一闪,难道儿子以为那两人有私情。   陈茂闵捂额,儿子今年才九岁,就懂男女之情?   陈茂闵没有和潇哥儿继续交谈的心情,正了正神色,道:“如今爹回来了,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好好读书就是。”   潇哥儿扁扁嘴,到底答应。   “去吧。”陈茂闵摸摸儿子的头,温和道,“好好读书,等你长大后,爹爹和你娘,还有你妹都要靠你。”   潇哥儿塌下的肩膀立即挺起来,昂首往外走,出门前,潇哥儿回首问:“爹,妹妹会找回来吧?”   “会!”坚定的神色,肯定的语气。若吴天胜在这里,他就会发现此时陈茂闵的语气和神色和六六说她爹肯定会找到她时如出一辙。 第26章 无语   陈茂闵很快得知这小厮原来是黄翰林族弟黄季州的小厮,黄家是雍州府有名的儒商,以煤矿发家,家中子弟争气,出了不少举人秀才,进士倒是黄翰林是黄家第一人。因此,族里每年供给他大量的钱财,黄翰林在槐树胡同的宅子是由原来的三间三进宅子改成如今的四进大宅,宅内亭台阁楼林立,假山流水荷塘一个不少,里面装了不少的美人,黄翰林的一大嗜好就是豢养美人。   黄季州是二月前到京,据方伯所知,这人和黄翰林一样,酷爱美人。   陈茂闵摸着下巴想,酷爱美人的主子是有个酷爱美人的下人。爱偷情的下人是不是有个爱偷情的主子?   陈茂闵摇头,卢芳的丫鬟和黄季州的小厮有没有私情,和他没什么关系。如今他想确认卢大奶奶和卢芳与六六丢失有关不,但他没有时间去一一打探,耽搁的时间越多,六六的危险就多一分。   陈茂闵屈起手指敲着桌子,片刻,他起身往正房走去,跟陈太太打听卢大奶奶的为人。   提到卢大奶奶,陈太太的眉头不由地皱起来,即便那天,卢大奶奶很是拍了陈太太的马屁,但在陈太太的心里,卢大奶奶始终是个心性毒辣的女人,让陈太太很是不喜。   现下儿子问起,没有不说的,也顺便提到魏嬷嬷,陈太太对魏嬷嬷颇是赞赏,卢萱有如今这日子,魏嬷嬷功不可没。   “我瞧着魏嬷嬷不像一般人,她走路行礼的姿势,像是尺子量过,不像卢家这样人家养得嬷嬷。”   “弟妹见过魏嬷嬷吗?”陈茂闵突兀地问。   “见过,就是你弟妹说魏嬷嬷像是世家出来的,她还说她们家也养不出魏嬷嬷这样的人。”   陈茂闵心里咯噔一下,薛家在京城算不上顶级世家,但中等还是算得上,而且薛家立足京城上百年,这样的家族都养不出,那得是怎样的世家?陈茂闵不敢想下去。   但为了早日知晓卢大奶奶是否和六六之事有关,陈茂闵决定亲自去见见魏嬷嬷。   次日,陈茂闵让青嫂给魏嬷嬷送信,说他有事相商,定在前街的太湖楼。   魏嬷嬷收到信还蛮是惊奇,陈茂闵赶回来,不应该立即找陈家小姐,怎么还有闲心和她相商事宜?想到此,魏嬷嬷眉头一跳,莫非卢大奶奶和陈家小姐丢失之事有关?   不不,如果此事真是卢大奶奶所为,她不可能一定消息不知。   魏嬷嬷揣着一肚子的疑惑到了地方,前街就是出了槐树胡同向前一拐再一转弯即是,前街的太湖楼不大不小,一二道苏州菜在周围小有名气,价钱又不贵,槐树胡同的人常爱去那里吃饭。   小二引着魏嬷嬷上了楼上的包间,孔方在门外候着,推开门,陈茂闵站起身,拱手道:“请坐。“   魏嬷嬷屁股刚挨着凳子。   “听家母时常言起魏嬷嬷,说嬷嬷是善心人。”陈茂闵崩出一句话   不待魏嬷嬷回答,陈茂闵长揖至地,“事急,烦请嬷嬷相帮,没齿不敢忘。”   魏嬷嬷侧身避过,“陈二爷客气,不知何事老婆子能帮得上?”   “凡请嬷嬷相告,卢大奶奶可是找人拐了六六?”   果然,陈家怀疑上卢大奶奶,看来卢大奶奶在陈太太面前的演戏更像是场笑话。   魏嬷嬷眉毛都不曾动一下,道:“陈二爷何不上门问去。”   “因为我无凭无据。”陈茂闵爽利道,没有半点犹豫。   对六六,对陈家,魏嬷嬷的印象不错,这事对魏嬷嬷来说极易,又能让陈家承她的情,魏嬷嬷答应:“陈二爷等我消息。”   陈茂闵稍犹豫,仍是道:“府上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和外面的一个小厮有来往,那丫鬟嘴角有颗痣。”   魏嬷嬷像是听到今儿吃什么一样,八风不动,礼数不缺地告辞。其实魏嬷嬷心中已是惊滔骇浪,上次卢芳和六六打架之后,卢大奶奶把卢芳身边的人清理过,怎还会有丫鬟和外男私下来往,这是奉卢芳之意,还是她自个儿的主意。   魏嬷嬷脚下走的飞快,须臾,魏嬷嬷已回到卢府,穿过一片花园,到了卢芳的院子。魏嬷嬷不让人惊动卢芳,径直往卢芳屋里去,进门一扫,屋内无人,方要出去,忽听一串串笑声,魏嬷嬷转过多宝阁架,半边帷幕垂落,声音从斜挂的帷幕后传出。   “都六天了,陈家死丫头说不定被卖给人当奴才。”接着又是一串笑声。   “小姐说的是,就死丫头的脾气,早让拐子打的皮开肉绽了。”一个声音奉承道   听声音一个是卢芳,另一个是紫红,卢芳身边就她嘴角有颗美人痣,看来是她跟外男有来往。   “多亏了你的办法。”卢芳对紫红很满意,“以后,这样的办法多出几个。”   “给小姐效力,是婢子的荣幸。”紫红恭声道。   卢芳见过卢大奶奶行事,知道这时要打赏紫红,好让她以后更用心的办事,卢芳摸了摸镶粉玺的金镯子,实在不舍,想了想说:“你去钱匣子拿十……”卢芳再想了一下,十两有些多了,嘴边的十两转了个弯成了五两,“五两银子吧。”   魏嬷嬷慢慢地退了出去,出了院子,直奔卢大奶奶院子,悄声给卢大奶奶禀报此事,卢大奶奶火冒三丈,立马让魏嬷嬷带人去审问紫红。为着卢芳的名声,魏嬷嬷让人把紫红关押在一间空屋里,自个儿亲自审问,不料竟然审出事来。   魏嬷嬷挑能说的告诉了卢大奶奶,卢大奶奶听说紫红跟六六失踪有关,差点跳起来,陈家老太婆软硬不吃,可不好惹,卢大奶奶实不愿意上陈家的门伏地作小,自个儿装病,把这事交给魏嬷嬷,让她处理,魏嬷嬷听了,正中下怀。   魏嬷嬷略想了想,吩咐人给陈茂闵送信,亲自送来一个丫鬟到陈家,丫鬟捆着手,嘴里塞着布,整个人装在麻袋中被找到陈家。   魏嬷嬷到陈家后,陈茂闵屏退下人,屋内只余陈太太和陈茂闵,魏嬷嬷方说:“都是这丫鬟惹出的事,我们奶奶说任凭你们处理。”   说完,魏嬷嬷告辞。   陈茂闵脸色有凝重,魏嬷嬷这话分明就是推托之词。   陈茂闵解开绳,把紫红拉出来,拿开她嘴里的破布,一盏茶水泼在她脸上,紫红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着四周,当双眼中清晰印出陈太太和陈茂闵的倒影,紫红诡异地笑了,她活不成,也要拉几个垫背的,于是不用陈茂闵问,紫红竹筒倒豆子。   紫红是卢家从外面买来的,在卢家几年,她有眼色又会奉承人,慢慢地爬到卢芳院里的三等丫鬟,也得了卢芳的注意,正在她积极为大丫鬟位置努力时,六六和卢芳打了一架,四个丫鬟被打了一顿,卖得卖,死得死。紫红目睹了全过程,突地觉得即便是卢芳身边的大丫头,也会随时被主子抛弃。紫红心里充斥着害怕,仿佛她随时就会被拉出去杖毙。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告诉她,只要办好一件事,就给她一千两银子,有了这一千两银子,她就可以赎身,离开这个可能让她随时死去的地方,她像脱离水的鱼又能重新回到水中,在水中欢快地游来游去。   紫草经过一番思索,打算从六六入手,因为六六年幼又好哄骗。为了接近六六,她费尽心思劝得卢芳动了心思,跟卢萱交好,这样一来,她接近六六的机会越多,她的事越成功。   起初,紫草在六六面前诉说自己可怜的身世,家贫,爹娘重男贱女,家中几个女儿皆是被卖给弟弟们换好衣好食。 第27章 紫红   紫红还记得六六听了,犹为难过,陪着她哭了一场,然而那场哭,她是作戏,而六六是真心为她曾经的生活难过。最后六六还让她以后有什么事来找她,然而当时她没把六六的话放心上,一个三岁小娃能帮上她啥忙。如果当时她说了,是不是她的人生又会变成另一样。   泪水从紫草的眼角流了出来。   “你这种人还会哭?”陈茂闵嘲讽道。   “我这辈子唯一对不住就是你们家姑娘。”紫草猛地磕头,在青砖铺就地上砰砰作响。   陈太太狠狠拍了拍椅子扶手,“你以为你磕几个头,我们就能饶了你吗?”   “我自知死不足以恕罪,不敢求饶,只求六小姐回来,请烧把纸告诉我。”紫红泪流满面。   “六六尚不足四岁,你怎么下得了手?”陈太太心痛不已。   回应她的是一声接一声的磕头声。   那天,六六来卢家玩耍,她找了个借口,拉着六六到了一僻静处,悄声跟六六道:“昨儿我听到一新闻。”紫红顿了一下,想引起六六的好奇,可看着六六小小的身子,她回过神来,这么个小娃,那懂什么,忙接着说:“说陈家三奶奶进门时,瞧不上你们家,嫌三嫌四的。”   这事,六六早知晓,每次去薛氏的姐妹家,那些所谓有的表姐表妹总会说这事,话里话外把陈家贬一通,怕六六不明白,每次都说得直白,直到有次让薛太太撞见,发了火,六六的耳朵才清静。当然也有些好心人自以为是的把此事巴巴地告诉六六,六六也以为紫草是其中之一,习以为常。   紫红面上着急,“你不想知道她还嫌不嫌弃你们家不?”叹了一口气又道:“我们村里有个姑娘,长得很标志,她家人跟她说了隔壁村里的一户普通人家,那姑娘不乐意,拗不过父母,到底嫁过去了,谁想成亲几年,孩子都有了,还是跟一个富家公子跑了。”   “你是说三婶也会跟人家跑了?”六六有此讶异,这是她听到这事的不同说话,那些人可没说薛氏会离开陈家。   紫红松了口气,装模装样地捂了六六的嘴,“这话不可能乱说。   “为着你五哥想,其实你可以试试你三婶。”紫红的语气带着丝丝诱哄。   六六圆圆的眼睛上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眨呀眨的,眼中全是疑惑。   “比如,你可以拿一些男子标志东西放在你三婶屋里,看看她会不会动心?东西最好是坠着上好玉石的扇子,谁不知陈家三奶奶讲究,样样东西需得不是凡品。”最后一句隐隐带些讽刺,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还不是一样嫌贫爱富。   接着紫红给六六出了不少主意,但六六的脑子一直在想,为甚要这么麻烦?干吗不直接问三婶呢?   “不过不能把这事给别人说。” 紫红说的口干舌燥方住了嘴。   “为什么?”   “你跟别人说了,这法子就不灵了。”   “哦。”六六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六六脚被一个东西硌,险跌一跤,低头一看,原来一柄坠着上好白玉的紫檀扇,紫草惊呼:“六小姐,你好运道,刚想有样好东西,就得着了。”   “是不是卢家人丢的?”六六挺喜欢这扇,好看   “不是,不是,卢家没人喜欢扇。”紫红把扇放到六六的衣服里藏好,“碰巧你用得着,若是有人找,我再告诉。”   然后紫红抱起六六送她回了陈家。   六六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找瀚哥儿,在书房,瀚哥儿摇头晃脑在背书,六六进屋歪着头看着他半晌不说话,看得瀚哥儿没法背书,问她:“让卢芳给欺负了?”   “五哥,三婶会不要你吗?”   瀚哥儿拿书敲了六六头一下,“瞎说啥呀?是不是卢芳又说了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呀。”六六固执地问道。   “当然不会了,娘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不要我,她会要谁?”   六六放下心,把紫红说的事抛在脑后,从怀里掏出先前的那柄紫檀扇,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递给潮哥儿,“五哥,你瞧瞧,我今儿捡的,好看吧?”   瀚哥儿接过一看,翻来覆去的瞧,不信地问:“真是捡的?瞧着应该挺值钱的。”   “真的,在卢家花园里捡的。”   瀚哥儿打开扇面,扇面用行书写着几行字,正是关睢。瀚哥儿今年才启蒙,并不认得关睢,听说此物是从卢家花园得来,瀚哥儿把东西往地上一扔,“卢家的东西不干净,不需要。”   “扔了?多可惜。”六六从地上捡起扇子。   “要不,我们把这扇子给乞丐吧。”瀚哥儿想了一个好主意,拿过扇子,把扇面撕下来,解下坠子。瀚哥儿拿着完全不成样的扇子,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唤过六六一起出门,找了处繁华处,把东西扔到乞丐碗里。   当晚,紫红把白天说的每句话都想了一遍,惊觉自己说得太多了,太明显。六六这个年纪最是学人说话的时候,要是六六回家跟大人一学,陈家会要她命的。   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父母眼中没有她们几个女儿,父母兄弟吃稠的,她们吃稀的,长年加野菜,稍微大点,就把她们几个弄去换钱,好在她机灵,又会哄父母开心,才没把她给卖到烟花之地。   如今她的日子有了奔头,不像上回那样惶惶不安,总担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没命。她不要死,她得拿着那一千两银子,赎了身回乡过好日子去。紫红睁着眼珠子一晚未睡,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要死。天亮时,她打定主意,与别人相比,自是自己的命更重要。同那人见面后,她出了一个主意,找人拐了六六,趁着陈家混乱,那人也可得到他想要的。   当这一切被掀开摆在面前,陈太太失了理智,扑上去抓住紫红,几个耳光扇过去,仍不解气,陈太太转着圈子找趁手的东西。陈茂闵立在紫红面前,抱着陈太太的腿道:“眼下找六六要紧。”   “快说,你们把六六弄到那里去了。”陈太太喘着粗气指着紫红。   “我不知道,是那人找得人。”   “是谁?”陈茂闵冷冷的声音。   “黄季州,他看上了你们家三奶奶,让我从中牵线。”   “啥?你再说一遍。”乍然之下猛听到如此荒诞之事,陈太太难以置信。   “黄季州就是黄翰林的族弟,有一嗜好,喜爱貌美的年轻妇人。在雍州,他勾引了好些年轻妇人,还纳了这些妇人作妾。黄季州瞧中了你家三奶奶,又听说你们家三奶奶嫌弃你家穷,觉得好勾引。”紫红把来龙去脉交代的一清二楚,包括黄季州趁着六六失踪之际,称有六六的消息骗薛氏出门相见,及黄季州经她之手在薛氏屋里放过几样物品。   “二娃子,走,我们上黄家去。”陈太太手上拎了根门栓准备打上黄家去。   “娘,这事不怪弟妹。”陈茂闵言外之意,不要伤了薛氏的名声,“娘,让我来处理。”   “把她弄出去,我不想见她。”陈太太指着紫红说。   陈茂闵吩咐人把紫红托了出去,又命人好生看住。自己往翰林院去。到了翰林院,请人叫出黄翰林,就在附近拐角处,陈茂闵不客气道:“我们家可曾得罪黄翰林或是和黄家有仇?”   “陈贤弟何出此言?”因着黄翰林比陈茂闵年长几岁,平时与陈茂闵皆是同辈想称。   “即如此,为甚黄季州找人拐了我女儿,黄翰林可知晓抑是同伙?”   黄翰林听了,大惊失色,喃喃自语,“这……这怎么可能?”   “黄翰林最好回去问问你的好族弟,如果我女儿有个甚好歹,我饶不了黄家。”说完,陈茂闵甩手就走。   黄翰林匆匆告了假,回到家中,急步往黄季州的院子去。在书房找到黄季州,黄翰林呵退下人,对黄季州喝道:“你拐了陈家小姑娘?”   黄季州眼神闪烁,“兄长说笑,我拐他家姑娘干吗。”   黄翰林抓过面前的砚台扔了过去,“还不说实话?”黄翰林和陈家做了差不多十年的邻居,陈家什么样的性子,黄翰林一清二楚,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陈茂闵不会找上门。   “看来你是瞧中陈家三奶奶了。”黄翰林对这个族弟的禀性多少有些知晓,和他一样爱美人,只不过同他不一样的是黄季州爱的皆是别人家的妇人。在雍州,他招惹了不少的妇人,因着他长得好又舍得钱,也有妇人爱他,事情闹大,不过纳回家作妾。   也不等黄季州回话,吩咐心腹把黄季州的小厮带下去审,心里盘算陈茂闵会怎样对付黄家。因事涉薛氏,只要把陈家姑娘找回来,估计陈家不会闹大,黄季州肯定要吃些苦头才能跟陈家交差。   几板子下去,黄季州的小厮把事情交代了清楚,心腹低声向黄翰林禀报此事,黄翰林听了,气得拿起镇纸砸了过去,这次是直接往黄季州头上砸去,立时黄季州额头鲜血直冒,血糊了满脸。   黄季州捂着伤口,道:“兄长为了个外人,不顾兄弟之情,这种事又不是没有过。”   “你当这是雍州,这是天子脚下,你在这里算个球,竟敢招惹有夫之妇,你想找死,别拖累整个黄家。”黄翰林猛拍桌子,“招惹人不算,竟然听一个丫鬟的话,找人拐人家的孩子,蠢货,色迷心窍,让一个丫鬟支使的团团转。”   让黄翰林恼火的是黄季州也不知晓是哪里的拐子,不过是在路上看到人家在拐孩子就找了上去。 第28章 死   陈太太喘匀了气,便让人把薛氏叫过来。对薛氏,陈太太多少有些迁怒,要不是薛氏嫌弃陈家,黄季州怎会觉得她好勾引,进而害了六六。本想把薛氏申斥一番,但此事归根到底不是她的错。待薛氏来到,陈太太思忖半晌,改了主意,让她回娘歇几天再把瀚哥儿带回来。   陈茂闵回到家,立即吩咐人把紫红提了来,再三询问:“你再想想,他可跟你说要把人卖到何处?”   紫红也巴望找着六六以减自身罪孽,拧眉攒额细思量,仍是毫无头绪。陈茂闵脸色凝重,那只能等黄翰林的消息了,倘若他包庇黄季州……   紫红磕头道:“有一事求陈二爷成全。”   “饶了你是不可能的。”   “想求个死法。”   陈茂闵挑眉,眼神如炬,似乎能看穿她心中的一切。沉吟良久,陈茂闵方道:“可。”   随后吩咐人带她下去,沐浴饱饭后,紫红从陈家后角门出去,转到卢家后门,守门的婆子见着紫红很惊讶,紫红不是被送走了吗?怎么会在这?就要上前抓她去卢大奶奶面前领赏,让紫红逃脱。   黄翰林费心脑汁想着怎么把这事圆过去,当然首要的是要找着陈家姑娘,他已派人四下打听京城还有谁丢了小孩,想来那拐子必定是老手,不至拐一二个。   黄翰林正在伤脑袋时,结果有不长眼的慌慌张张跑了过来,禀:“老爷,不好了,有个姑娘在门口撞死了。”   黄翰林脸色骤变,喝斥:“白养你们这些饭桶,一个姑娘难道拦不住?”   下人哭丧着脸:“那姑娘先是说卢家姑娘因陈家家姑娘受了委屈,命她找人拐了陈家姑娘去。又没说到我们黄府,大家没当会事,谁想她接下来竟说,她让州老爷找人拐了陈家姑娘。听到话不对,大家立马拦住她,不料她接着说她和州老爷有私情,然后趁大家不注意一头撞在柱子上。”   ,   黄翰林闻言勃然大怒,转而怒气像被戳破的气球瘪了下去。   这事本就是黄季州的错,怪不得别人,他还以为陈家会顾忌薛氏的名声而妥协,陈家倒是好手段,能暗示卢家丫鬟上他家撞死,既点明了黄季州是主凶,又把薛氏撕掳开了,以后有什么闲话也传不到薛氏头上去。   黄翰林颓然地倒在椅子上,京城他是不能再待了,连累儿子今年的春闱是不能参加。   想到这,黄翰林怨上了黄季州,连带族里也怨上了,派了这么个祸害来。   紫红在黄家门前撞死的事迅速传遍了整个胡同,尤其得告陈家姑娘是让黄家和卢家人联手拐卖了,大家惊得下巴都掉下来,这得多大的恨呀,卢家姑娘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   卢大奶奶听到消息此时正对魏嬷嬷发火,“你巴巴地送上门讨好陈家,结果陈家是怎么做的?让紫红反口咬我们一口,坏芳姐儿的名声,以后怎么让芳姐儿见人?”   魏嬷嬷却没理卢大奶奶,暗自想是紫红自个儿的主意还是陈家出的,这事最得利的是陈家无异,不,陈家丢了一个姑娘,怎么出气也不未过。想明白这些事后,魏嬷嬷道:“眼前,只能送二小姐去太太那时里。”魏嬷嬷指的太太是卢大奶奶的娘柳氏。   卢大奶奶思来想去,终觉得还是魏嬷嬷的主意好,顺便也能送走魏嬷嬷。   打定主意后,卢大奶奶也不墨迹,不顾卢芳反对,收拾好几大车的东西,硬让人绑了她上车。对此,卢家老爷和太太很是满意,卢大奶奶总算知道维护卢家的名声了。   黄翰林很快托人外放一地县令,卖了房子立刻带着全家上任去了。至于黄季州,此事一出,他就被京兆府关起来,黄翰林除了拿钱让牢头关照他之外还给族里写了封信,让族里派人来处理此事,他自己拍拍屁股走了。   陈太太和陈茂闵听了此事,不知该用何种表情。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陈太太叹道。   “如果重来一次,相信她还是会找人拐了六六。”   闻言,陈太太沉默半响,到底吩咐人收了紫红的尸首找个地方简单埋了。 第29章 协力   那天,六六的笃定,宝儿的强势,且次日六六并未被卖掉,孩子们心中的石头落定,一个个也不哭不闹,乖乖地等着家里人来救他们,很是让贾老实省心。有一点不好的就是贾老实的恐吓再起不了作用,偶尔还换来孩子们不屑的小眼神,颇让贾老实恼火。为此,他跟董爷提出,立马卖掉一二个威慑一下,但董爷不赞同,倘若真的有人找来,这时卖人,不是给人提供踪迹吗?   然而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船越行越远,除了拐子,大家别说见到家里人,连陌生人都没见到一个。大家开始有些慌乱,心中的恐惧再次聚集起来,加之粗糙的食物,潮湿的船舱,无边的黑暗,在第七日上头,有人生病了。   那天晚上,寂静如斯,忽地一声喊叫破开了黑暗,好些孩子被惊醒,坐起来睁着眼四处看,然而仍是一片黑暗。又一声喊声响起,这次,大家清楚的听道:“爹娘,你们不要我了吗?”伴随着呜呜地哭声。   “他生病了。”一个女孩的声音尖叫,“浑身滚烫,像开水。”   “怎么办?”有人茫然无措   “会不会死掉?”有人惊慌   “我们也会死掉吗?”有人害怕不已   恐慌如潮水般袭来,一浪拉一浪地冲击着一个又一个弱小的心房。   阿花最先惊醒,接着是阿娇和吴元胜,六六和宝儿只不过翻个身继续睡,直到那个女孩的尖叫,六六才醒来,揉着眼睛奶声奶气道:“谁在叫?害得我的肉蛋羹没了,我要她赔。”   宝儿打着呵欠,伸着懒腰,道:“还有我的酱肘子。”   “六六,有人生病了。”阿娇摇晃着六六。   一个激灵,六六彻底清醒,问:“谁生病了?”   “这么黑,知道谁?”这些日子过去,六六的爹和宝儿的家人都未曾出现,阿花失了依靠他们的心,他们没有前几天的恭敬,听到六六的傻话,阿花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谁生病了?”六六站起来高呼一声,“叫大夫啊。”   阿花扑哧地笑道:“你当这是你家呀。”   六六狠狠地瞪了瞪阿花,不过现下有更重要的事做,六六才懒得理她,咚咚地朝门跑去,可太黑,不小心碰着谁的脚,扑通,六六跌了一跤,“哎哟。”六六痛呼出来。   “六六,你怎么了?”吴元胜摸黑一步步向前挪着脚步。   “没事,胜哥,我跌了一跤而已。”六六爬起来,继续向前,很快,六六跑到门边,抬起脚踢向门,与之同时,咚咚声响起。   “我来,我力气。”吴元胜赶来道。   六六退到一侧,咚咚,咚咚,咚咚……。   “怎么还没有人来?”六六耳朵靠在墙上。   “难道声音太小?”连续不停地踢门,吴元胜有些喘不上气来。   “宝儿,你力气大,过来。”六六回头高声喊。   “让本少爷去干粗活?”宝儿摆着少爷的款,“不去。”   “宝儿,我们去吧,帮帮那人吧。”阿娇柔声劝道。   “就算敲开门,拐子也不会理你们的。”阿花简直不知道如何跟这群笨蛋说话的好。   宝儿抬起的脚又停了下来,迟迟未见宝儿过来,六六叫:“宝儿,你听到没?过来帮忙呀。”   “宝儿,你个软蛋,就知道你白长身肉。”吴元胜激将。   “谁说的?”宝儿气冲冲地走过来,气势如山,喝道:“让开。”   吴元胜往边上一闪,留整个地方给宝儿,宝儿抬脚一踹,响声果然比刚才大多了,门也轻微地晃了晃。   “宝儿,你真历害。”六六喜道。   吴元胜反道:“这样不行,如果船身高,上面也难听见。”   “那我不用踢了?”宝儿停下来问。   “踢。我正想办法呢。”吴元胜道,想了一会,回身对着面前的孩子们道:“大家站过来,我们一起吼。”   大家有些蒙。   “快过来。”吴元胜吼着,“大家一起吼,声音大,上面才听得到。”   “我们为什么要吼?”一个声音低低地道。   话音刚落,人群一阵骚动,   “因为我们是一起的啊,要互相帮忙。”六六觉得问话的人很是奇怪。   “不愿意的,可以退后。只是记住,以后有事,我们大家也不管。”吴元胜冷冷道。   大家立时静下来。   “大家听我喊一二三,大家就吼,我再喊一二三,大家再吼。”吴元胜说,“宝儿,你继续踢门。”   “一二三,吼。”   “啊!”三十二张嘴齐声吼着。   “很好,再来,一二三,吼。”   “啊!”   不过十来几声,间歇,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大家笑了。   宝儿踢累了,歇了一会,又连连踢着门。   “大半夜,不睡觉,你们想干吗?”外面传来贾老实的声音。   吴元胜忙拉过宝儿,大家站在一起,眼前一片亮光。   贾老实提着灯笼往前举,倒吸了一口气,门口齐齐站着三十几个孩子,忙挡在门口,眼睛扫过大家,凶狠狠地道:“想跑?你们跑得了吗?”   六六翻着眼仁道:“谁想跑来着?”   “又是你。”贾老实一见六六就头痛。   “有人生病了,快去请大夫。”六六吩咐道。   “生病?谁?”贾老实皱了眉。   人群让开一条道,尽头一个小孩躺在地上,身上冒着一阵又一阵的虚汗,嘴里喊道:“爹娘,别不要我,我听话,我不上学。”   贾老实举着灯笼仔细看了看,方道:“这是风寒,你离远点,别染上了。”   几个靠近的小孩赶紧后退几步。   贾老实提着灯笼走了,大家面面相觑。   “我说了吧,他们才不会管我们生病不生病的。”阿花的声音响起,隐隐有些得意。   话音刚落,贾老实提着灯笼回来了,阿花被打了脸,低着头躲在人后。   贾老实手上拿着一个不知那个旮旯角搜出来的破布袋,走到那小孩面前,就要用布袋把他裹起。   “你干什么?我不是说了要去请大夫来。”六六瞧着不对,立刻问道。   “请大夫?”贾老实笑了几声,“你当我傻呀,你们想借请大夫通风报信吧。”   “你在干什么?”吴元胜见贾老实用破布袋把生病的小孩裹的严严实实。   “你们不是说要请大夫吗?我带他去看大夫啊。”贾老实脸上带着笑,却让六六感到有些阴森。   “说你要干吗?”六六瞪着眼盯着贾老实。   “喏,他不是发热出汗吗?我打算扔他到水里凉凉。”贾老实嘿嘿地笑,脸上依然是憨厚的笑容。   “你刚才明明说他是风寒,怎么又要扔水里?”六六疑惹不解。   “你这是要他的命。”吴元胜的声音都在发抖。   “小子,是个明白人,记得教教那个蠢丫头。”贾老实站起来一手提着灯笼,一拖着麻袋,朝六六那边抬了下下巴。   “不准走,把人放下。”六六冲过去,张开双手拦在贾老实面前。   贾老实牙又痛了,自从拐了六六来,他顺遂的日子就像阳光被乌云遮蔽,暗淡无光。   吴无胜,阿娇,宝儿都站在六六身后,慢慢地六六身后站满了人。   夜深人静,正是好眠时,吵醒不说,还要来处理麻烦,然后被一群小娃围住。贾老实想是回去睡觉好,还是当着这群小娃的面直接把人扔进河里好?   见贾老实半天不放人,六六不管三七二十一,扑上去,狠狠地咬住贾老实拖麻袋的手。   “好痛。”贾老实痛得松了手,六六立时收了嘴,急忙往后退几步。   “死丫头,你找死。爷爷没教训你,你以为爷爷怕了你?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贾老实放下灯笼,撩起袖子,向六六走去。   阿娇娇闭着眼抖着身子挡在六六面前。   “娇娇儿,她是个坏丫头,你不要跟她混在一起。”见是阿娇,贾老实放低声音道。   “我才不是坏丫头,我是好丫头,你才是坏人,阿娇姐才不跟你在一起呢。”六六仰着小脖子,一脸不屑地道。   “你,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打死她,你拿什么卖钱?”吴元胜隐隐知道他们这批人是要卖到肮脏的地方,大家的年纪都不大,而且容貌皆是不错,一路上,很少动手打大家,吴元胜赌贾老实不敢真的动手。   贾老实收回手,放下袖子,拍了拍袖子,道:“小子不错,给我出了个好主意。”脸上又浮上憨厚的笑容,对着六六道:“小丫头,爷会给你找副好人家,让你享不尽的福。”   “我本来就有享不尽的福,祖母说我是福星。”六六抬抬小下巴。   福星?贾老实险跌了脚,不过贾老实不跟六六争,每次和六六争,他都会被气死,提了灯笼准备回去睡觉。   吴元胜道:“你们常备的药村煎一碗药来,多活一个,卖的钱不是更多吗?”   贾老实听了,回身把生病的孩子再打量一番,的确长得清秀俊美,应该很合一起有钱人的胃口。 第30章 勇气   于是贾老实很快煎了一碗药来,这次好心地留了盏灯。   贾老实捏着男孩的下巴,灌下去,灌得急,药给呛了出来。旁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出声道:“你这样灌药,没用的。”   贾老实把碗往她手上一塞,自个儿跑了,留下一句话,“你来照顾他。”   伍味子稍举高碗,让药成一条线,小心地倒入男孩的口中。   吴元胜见她动作娴熟,必是常做这种事的,于是问道:“你家开医馆的?”   伍味子腼腆地笑了笑,“我爹是乡下郎中,平时给村里人看病。”   “你懂医不?他怎么样?”   “略约知道点,他吃了药能安稳睡一觉,明天大概有大问题。”伍味子看了看四周,“屋子里气味不好,又潮湿。”伍味子顿了顿,想起奶奶常说的话,刘家村的那小子是可怜人啊,这辈子说不定就废了。大概听得多了,伍味子会对刘永杰的事莫名多了些关心。   那天,她上山采药回来,在斜坡那里碰见一个陌生男人扛着刘永杰急步走,她觉得奇怪,头次叫了刘永杰的名,可那陌生男人却跑起来,她心想糟了,遇上坏人了,顾不得多想,跟着追去,没想到她自个儿也被拐来了,奶奶和爹在家肯定好担心。   但看到刘永杰,伍味子的眼里满是怜悯,他爹娘不是他亲生的爹娘,他自小被过继到刘氏族长家里,那时族长家没有一个孩子,老族长太太要给族长纳小,族长太太就在族里挑孩子过继,挑中了他,族长见他聪明是读书的料,就同意了。开始族长太太对他那是个好哟,千般好万般好,衣食住行,样样关心,怕他还留念原来的爹娘,还跟他说他原来的爹娘是为了钱才把他过继的。谁知不过二年,族长太太变了模样,因为族长太太有了自己亲生的儿子,横瞧竖瞧他不顺眼,又觉得他霸占了自己儿子的族长位置,私下对他是越来越不好。当着族长和老族长太太那是另一副关怀备至的面孔,那时他年小,不懂族长太太为啥对他不好了,就有下人跟他说,让他不要读书,天天玩,族长太太就会喜欢他,像原来那样对他好。他信了,自此不读书,天天玩,整天斗鸡走狗,族长要狠狠打教训他,这时族长太太就装贤惠拦着,嘴里说孩子还小,慢慢教,暗地又纵着他胡闹,日子久了族长和老族长太太厌弃了他,对他不理不管。   伍味子估揣着刘永杰被拐,怕是族长太太的主意,要不平时紧跟着刘永杰的两个小厮怎么在那时就没见人影,刘永杰干坏事的时候总少不了这两人。   “大家散了吧,让他好好休息。”吴元胜听了伍味子的话,挥手让大家散开,“天还没亮,大家还可以睡会。”   或许刚才众志成城给了大家力量,大家虽然分散开来,但并未走远,微弱的烛光中,一张张小脸上有些兴奋,隐隐在期待什么。   有人率先开口道:“我们逃吧。”   “对!那怕被打死也好过被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已能听懂得大人的话。   “打死?”有人犹豫。   “谁有办法?带着大家一起逃。”有人提议。   话音刚落,三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吴元胜,仿佛吴元胜是带他们逃离狼窝的猎人。   吴元胜扫过一双双满含希望的眼睛,心中暗叹,道:“在船上,我们逃不掉。一则大家不会游水,二则出了这道门,上面是什么情况,有多少人,我们一概不清楚,好比无头苍蝇,瞎乱转。”   “无头的苍蝇是飞不出去的。”   “我们只能等死?”   “就算要逃,也得踏上陆地才行。”   阿花连连冷笑,“果断是富贵家的少爷,不知道船一靠岸,让我们下船,就是卖我们的日子。”   死一般的沉默。   稚嫩的声音响起,   “我说过了,大家会没事的,很快就能回家。”六六觉得可能是之前她说的时候不够认真,这次她绷着包子脸认认真真道。   六六的话就像一片小树叶掉在湖面上,轻飘飘的,涟漪一个也无,依旧是如死般的寂静。   六六头一歪,睡着了。   吴元胜轻轻地扶起六六的头,把她压在下面的小手拿出来,以免早上醒来手发麻。   翌日,阳光从门缝隙中射了进来,薄薄地一片,覆盖的地方不过寸许。每天也只这时刻才能见着这片阳光,醒来的孩子赶紧叫醒身边的孩子,速度慢的有幸还能赶上这片阳光的尾巴。然而今天,彻夜未眠的孩子们,似乎忘记这片给他们带来光明的阳光,仿若昨夜的沉默经过一夜的发酵像一瓶浓郁的烈酒,一点就着火。   在这奇怪的沉默中,六六和宝儿一如往昔睡得呼呼香,像两只小猪一样。   光阴慢慢退散,屋里又重新陷入黑暗之中。不知过了多久,恍若一辈子的人生已走到尽头,门咯吱一下,开了,那片阳光带着兄弟姐妹争先恐后地跑了进来,提着两个桶的贾老实走了进来,仿佛沐浴在佛光中,吴元胜笑了,如果神佛有知,这种人早该死了千儿八百次。   一桶粥,一桶馒头,和往常一模一样,不曾多也不曾少。桶刚放下,有人如饿虎出山般伸手抢了几个,馒头都是有数的,有人拿多了,就有人挨饿,挨饿就容易生病,更甚是丢了性命,贾老实是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出现的。于是贾老实拿着勺子把那几人挨着敲了一遍,抓过馒头塞在没有拿到馒头的人手中。   贾老实自得把几个不听话的教训了一番,没有注意到趁着他教训人的时候,有一个小孩从他身后悄悄地溜了出去,有一就有二,转眼间,好几个孩子溜了出去。受到鼓励似的,急性子的小孩从贾老实面前绕到他后面,直往门口奔去。 第31章 水刑   贾老实的笑容越发的憨厚,小孩子就是这般没心眼,每次他进来都会关上门,上好栓。今天他稍加试探,就有小孩憋不住跑出去了,这下子他可找到由头收拾收拾这群娃娃了。心里的笑声还未落定,就嘎然而止,眼前这个小娃是怎么会事?大刺刺从他面前跑出去?贾老实极度怀疑他这张脸是不是太过于老实,老实得让人觉得好欺负。贾老实打定主意,这批货走完,他定要弄一条假疤贴在脸上,让人望而生畏。   这时弄假疤来不及了,贾老实呲牙,像牛一样鼓着双眼,对着小娃吼:“干吗往后跑?”   小娃小腿一软,啪嗒地摔在地上,咧着嘴哭:“我,我,我没跑。”   贾老实指着他道:“你不准吃饭。”   把馒头和粥分发给其余人,贾老实提着剩余的粥和馒头走了,走时,重重地关上门。   屋子里一下子如翻滚的开水沸腾起来。   “他们会抓回来吗?”   “会不会被打死?”   “闭嘴,他们肯定逃掉了。”   “小雨可怜,差点就可以逃走。”   六六好奇地看着吴元胜,“胜哥,他们真的能逃走吗?”   “等着瞧吧。”吴元胜可不信他们能逃掉。   “这样怎么逃得掉,等会有得一顿好打。”阿花一脸嫌弃。   阿花伸着头四下望望,低声跟吴元胜道:“我有个好法子,弄得好,大家都能逃出去。”   吴元胜不置可否,“说来听听。”   阿花再次伸头看下四周,紧贴过来,“我们把船舱挖个洞。”   “我不会游水。”六六立马反对。   “小声些。”阿花伸手捂住六六的嘴,“心怎么这么急,我还没说完呢。”   阿花松开手,看六六没有出声,方继续道:“先破开一个小洞,水小淹不着大家,在衣服上写上求救信,从洞中扔出去,然后再慢慢地挖大洞,等水灌进来,他们肯定会让我们往船上走,到时,大家各个方向跑去,同时高呼,周围船上的人肯定会听见,我们不就得救了,说不定你们爹娘捡到我们的求救信,赶来救我们。”   阿花说完,睁着亮亮的眼睛看着大家,阿花自认这是一个好主意,可是她花了好几日想出来的。   “破主意。”睡醒的宝儿,精神十足,凡是阿花提议,宝儿统统反对。   “胖子,肥死了。”阿花跳着脚骂。   宝儿撅着屁股爬起来就要揍阿花,吴元胜翻着白眼仁,抱住宝儿,这两人成天斗嘴,现在拳头也要用上了。   吴元胜发话,“君子动口不动手,不听话就一边去。”   宝儿方停止挣扎,挣开吴元胜,脱口而道:“叫花子,乞丐子,臭要饭的。”   阿花红了眼,宝儿更来劲,边叫边扭动着肥腰。   “肥胖子,死胖子……”阿花可不是等着受欺负的性子,当即骂回去。   六六晃晃脑袋,她可不愿意看这两人跟蛤/蟆似的鼓着腮,你一句我一句的来回骂。于是,六六来回瞪了两人两眼,站起来,摇摇晃晃往伍味子那边走去,吴元胜问明去处,跟着一起去,走时,再三强调,“不准动手,动了手就滚一边去。”   六六见男孩仍躺着,问伍味子,“姐姐,他怎么还没醒呀。”   “好多了,瞧他昨晚睡得安稳,今早就没发烫出汗了。”伍味子拿帕子给男孩擦脸。   “他叫什么?你们怎么给拐来的?”吴元胜问。   “哎……”一个哎字音拖得老长,百转千回,方缓缓地落下。伍味子面有戚容地看着六六和吴元胜,把刘永杰的事一一道来。   这里的孩子人人都知道六六和宝儿是官宦人家的孩子,而且六六和宝儿又听吴元胜的话,伍味子心里有了计量,盘算着倘若大家以后有命离了这,能让刘永杰跟他们交好,能让族长太太忌惮一二,不再对刘永杰下黑手,也不负她一片苦心。   果然,六六听完,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合不扰,磕磕跘跘道:“天下竟有这样的事?”   吴元胜斜睨六六一眼,小小年纪,豆丁大,说话的口气竟比天大,“天下事,你知道多少?”   “知道很多。”六六开始掰手指头,数了数,手指头不够用,伸出两只手,划了一个很大的圏,“这么多,戏上有说过,说书的说过。”   “族长太太的心像蝎子。”伍味子可不能让六六再比划下去,否则她的目的可达不成,忙拉回一句。   “刘氏族长也真够窝囊,竟让一个妇人玩得团团转。”吴元胜眼中尽是不屑。   伍味子吞了口气,刘家村几乎人人都说刘氏族长为人厚道公正,不徇私,对族里的老弱病残都有照顾,隔壁好几个村子里的人谈起刘氏族长都是称道不已。头初听人说刘氏族长是个窝囊,她下意识地想反驳。   但对吴元胜不屑的眼神,伍味子哑然,脸上仍有些不服。   “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刘氏族长称不上治国,但治一族人,理应相同。但他既能让屋里人骗着,难免在外不被别人哄骗。不是窝囊废又是什么?”   伍味子只是简单认得几个字,听得不是很明白,但六六家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老生常谈,按六六的话,她的耳朵都听得茧子长了茬又一茬,吴元胜一开头,她就知接下来会说什么。   见伍味子一脸茫然,六六充了一回先生,学着平时瀚哥儿教她的模样,背着小手,一字一顿地讲解,“修身,就是指自身行为品德,齐家,指孝顺父母友爱晚辈,家族和睦,这一条,刘族长没做好,身为一家之长,家里的妇人做错事,责任在他没有管教好。而且对继子,刘族长既没尽到教导之责,又听信谗言,任其自生自灭。糊涂又无情,这样的族长蛋怎么能管理一个族?”   伍味子瞠目结舌,经吴元胜和六六这么一说,好好的刘族长竟不配当族长了。伍味子仔细一想,理也的确是这么个理。伍味子转了心思,跟两人请教起来,“刘永杰回家后,怎么办好?”   “直接跟刘族长,不,刘族长太笨,找个聪明人说明这事好了。”听这话,不用多想,必定是六六的主意,直接简单。   吴元胜拍拍六六的头,“这样可不行。我们知道刘族长是糊涂蛋,族长太太是坏人,别人不知道呀。”   “什么样的事最让人可信?当然是亲耳听见,亲眼看见。”   “我哥说亲耳所听,亲眼所见,也不一定都是真的。”六六拆台。   吴元胜依旧没习惯六六的画风,抚额道:“这话说来就长了,大部分人都是更愿意相信亲耳听见,亲眼看见的事。刘永杰回去要做的事,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和之前没二样,让族长太太放下警惕,慢慢地让别人亲眼见到族长太太的恶行,这时刘永杰才可以把之前族长太太对他做的事说出来。”   “总之,扮猪吃老虎。”   伍味子把话牢牢地记住,准备等刘永杰一醒来就告诉他。   阿娇走过来,搂着六六,仿佛有了主心骨,担忧道:“他们不会有事吧?”   “估计有一顿打吧。”吴元胜摊手,“他们不信我的话。”   哐当,门被大力的推开,阿娇的身子抖了一下,头埋在六六的劲窝。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贾老实跟独眼龙,身后跟着十来人,个个皆是彪形大汉,手里提着刚才逃出的小孩们。   贾老实眼睛扫过一张张惊恐的小脸,满意地笑了,支棱着一条腿儿,“瞧瞧,这几个小崽子,胆儿肥呀,平时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们,棍都挨一下,以为老子好说话吧,现在让你们见见老子的真章。”   贾老实撩起袖子,拉过身边一个小孩,有人端来一盆水放在贾老实面前,贾老实一只手抓住小孩的双手,一只手把小孩的头使劲的往盆子里按。   小孩手脚死命地挣扎,可怎么挣得开。贾老实故意不按住他的双腿,由着他蹬着地,头死死地按在水中,水泡快没时,猛地拉起小孩的头。就在小孩以为可以逃过一劫时,整个头又被按入水中,来来回回,直到小孩奄奄一息,方把他往地上一扔,饶过他。贾老实又提起下一个小孩,重夏做刚才的动作。   小孩刚被按入水中,六六就要冲过去,让吴元胜一把拉住,阴着脸道:“你不要命了?这次他们是来真的。”   一张张带水珠的小脸,面无血色,在眼前闪过,阿娇禁不住,一声惨叫晕倒了。   六六立即扯着小嗓子大叫:“救命啊,娇娇姐晕倒了。” 第32章 暴雨   先时,吴元胜拦着六六去救受罚的小孩,六六臭着脸相当不高兴,吴元胜竖起来两条眉,道:“你是傻蛋吧,为着别个毫不相干的人丢了命,让你爹娘肝肠寸断。救人,不是错,但要量力而行,你觉得你这个小身板打得过谁?都不够人家小指头一戳,小命就呜呼。”   “胜哥,不会丢了命的,他们也不会丢命的。”这几个小孩头上只是灰色气罢了,可不是黑色的死气,怎么会死。可她不能跟吴元胜说她怎么知道的。记得她刚会说话时,跟着祖母去隔壁的万家串门,万太太的一个远亲在场,六六瞧着那人头顶黑气笼罩,就问他头上为什么有黑气。当时万太太变了脸,陈太太带着六六讪讪地家去。谁想不过一日就听说那人头天回家路上,马踩着水坑,车子一晃,把那人晃了出来,摔死了。陈太太知晓后,立时告诉六六,以后再看到这种事,不管是谁都不能说。   六六在心里把贾老实之流扎了千儿八百次。   忽地,阿娇晕倒在地,吴元胜低声对六六道:“快大声叫。”   于是稚嫩的叫声响起,像吹响的哨音,清脆中带些尖利。突兀其来的叫声让所有人回望,六六紧接着叫:“娇娇姐晕了。”   贾老实手稍顿,继续按着盆中小孩的手,道:“晕了好,她胆小,等我惩罚了这几个小崽子,再把她弄醒,免得她害怕。”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在为自己的聪明自得。   面对如此的残忍的惩罚,一群小孩人人缩着脖子,胆战心惊,好似自己的脑袋被按在水中,不能呼吸。紧跟着阿娇,好几个小孩也晕倒在地。   贾老实对此战绩非常满意,他相信以后这群小娃一定会乖乖地听话,指东不敢往西。   惩罚完,贾老实他们把几个孩子齐整整地摆在其余孩子们的面前,像肚皮翻起来的一条条鱼儿。贾老实踢了踢面前小孩的头,对着大家道:“看看,瞪大眼睛看清楚,以后谁要跑,谁不听话,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若谁自认为有胆子,想试试的,尽管来,下次我要换个新花样让你们尝尝。”不用贾老实威慑,除了六六和吴无胜几个,其他的人早吓破了胆,根本经不起贾老实的敲打,扑通,又晕倒两个。   贾老实带着人出去了,这次门没关严实,但没有一个人试着跑出去,好似那不是门,是堵不可逾越的高墙。   过了好一会,大家才缓过神来,晕倒的小孩也陆陆续续地醒转,但大家心有余悸,不约而同保持沉默。   很快黑夜降临,月上中天,船只在月光中行驶,四角的灯笼发着暗黄的光芒。中间的船舱中,董爷坐在椅上听着底下人回报。   “黑子传信来,京中的窝被端了,里面的人全折了,京兆府动的手。”   董爷略有些惊讶,这么多年,还是头次听说京兆府动手抓拐子。   “董爷,还有一件更糟糕的事,武安候世子在后面追查拐子,前面的各个关闸,怕要严格检查了。”   董爷倏地站起来,问:“确定是武安候世子?”   “船上挂着武安候的标志,老远都能看见。”   董爷一时沉吟不语。   “怕个球,太子都在笼子里关着,一个武安候世子还不夹着尾巴作人。”贾老实大大咧咧地道。   “让人看看后面的关闸查的怎么样?看仔细了来回。”董爷吩咐独眼龙。   贾老实端起茶盏一口饮尽,嘴里嚼着茶梗,含含糊糊道:“老大就是太谨慎了。”   “小心无大错。”好几天来,董爷的眼睛跳得历害,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行事就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深夜,平静的河面突然风起,河面的涟漪一圈比一圈大,帆被风吹得鼓鼓的,行速一下子快了许多,然而,很快,急雨来临,噼里啪啦地敲打在船舷上,慢慢急雨转成暴雨,在狂风中肆意地挥洒,整个河面如汪洋般,看不见船的影子。船老大费心九牛二虎之力,才刚刚稳住船只,把船往附近的埠口靠去。   终于靠了岸,一众人摊在船舱中,无人顾暇那些拐来的孩子。   而武安候世子乘坐的船,刚好停在一处埠口,躲过了狂风暴雨的袭击。每到一地,武安候吩咐下人去寻找拐卖孩子的踪迹,他自己则四处乱转,希望能遇到上有缘人。   但行了一处又一处,停了一地又一地,武安候依然一头雾水,在朱红的催促下,加紧行程寻找丢失的孩子。   这些日子,对朱红来说是煎熬,每停一处,她必会亲自去找过,然而每次都是一脸沮丧而回,下一次到方,她又打起精神去寻找,同样沉着脸回来。 第33章 枯草   暴雨连着下了一天一夜,好容易天放晴,船里却积满不少水,有根桅杆摇摇欲坠。早有人把这一切禀报给董爷。   “此处的埠口很小,很少有外来的船只停于此,本地镇上有些小船出入,出了埠口往前直走就有个小镇。”   “大家也累了,让人租个大院子,歇息一晚。请些人回来清理船舱,修理桅杆,找人看着即是。”董爷道。   贾老实忙道:“岂不让人知道那些小孩?”   董爷微微一笑,“我们要当着人面,把他们大大方方地带到院子里,叫大夫开点去风寒的药,煎给他们喝。旁人若问,就说是给曹家采买的人口。”董爷一面说,一面掏出一张贴子来,此贴子是他费了不少消磨功夫,花了不少银子才从曹管家处得了来,现下正派上用场。   “好主意,明着来,反而不容易让人起疑心。何况,武安候世子听说是曹家怎么也得掂量掂量。”贾老实拍掌大笑。   独眼龙闷声道:“这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赶紧去看看,这批货是南边几个老板跟我提前定下的,要的可是好货,我们费了不少力气才得这几十个,别临到头,出了事,不值钱。”董爷吩咐贾老实。   贾老实咧嘴大笑:“里面那个胖墩儿怎么办?”   “胖墩儿?”董爷拿着折扇的手一顿,他吩咐要找些俊秀清丽的小童,谁办差了事?   独眼龙讪讪道:“是我抓来的。”说了这一句,独眼龙余光瞥见贾老实在一侧幸灾乐祸,慌慌张张地解释:“胖墩儿是个好色鬼,小小年纪就学会看美人,那天我从他旁边经过,他竟然骂我一顿,先说我挡着他看美人,又说我长得吓人就不该出来。老子的火气立马上来,就想揍他个皮青脸肿,不过那是在闹市,而且胖墩儿身边好几个人,当时我没动手,可气没消,尾随他们,找机会把他抓了来。“   独眼龙吞了口口水,满脸堆着笑道:“我抓住他后,仔细看过,长得不赖,只是肉多了点,饿他几顿就好。“   经独眼龙这么一提,董爷回想起似乎见过这么个胖墩儿,岂止是肉多了点,简直是肥得不得了。董爷心下不快,做他们这一行的,本来就要小心谨慎,气不过打他一顿出口气算了,怎么拐回来,不是添麻烦吗?并且他再三叮嘱过,这次的货一定要好,独眼龙公然不把他的话放眼里了。   董爷心里即使怒火滔天,面上仍是温温和和的书生模样,但身边熟悉的人,都知道,董爷生气时,鼻孔比平时略大。   独眼龙见势不妙,引祸东流,“贾老头也拐了个圆咕隆咚的小丫头,看个头,三岁出头,有啥用。“   “爷,你见过那丫头的,虽说长得胖了点,是因为现下年纪小,等以后长开了,绝对小美人一个。”贾老实一副狗腿样。   “说吧,为什么拐来的?”董爷沉声道。   贾老实顿悟,原来董爷嫌他们不听话,自作主张拐了人来,贾老实打着哈哈,动着心思怎么把话说的是他迫不得已。   “这事,哎……”贾老实拍着大腿,“哎,这,这,送上门来的,送上门来的,没爷您发话,我也不敢要呀。”贾老实先表了一通忠心,觑着董爷脸上有了笑影,方把经过大概说了说,“我带着阿娇在巷子里走,遇上一个小厮,眼毒得很,一眼瞧出我是拐子,让我去拐个丫头,要不他就去报官,让官府画影子图追捕我们,这不,没法子的事嘛。”   董爷似笑非笑地看了贾老实一眼,挥手让他去忙活。   贾老实弄来一些开水,放上蒙汗药,让孩子们喝了,找来几辆车,把他们拉到院子里,扔到一个屋子里。   蒙汗药只放得少许,六六很快醒转,揉揉眼睛,抬眼四下一瞧,不是船舱里,身下是土炕,炕不大,十尺见方,却铺满小孩,有些人压人,好在她小,炕头角落占了一地。肚子突然一声咕噜叫,六六打算爬起来找此食物,手刚一动,就碰着旁边的人,六六也懒得再起身,张开手脚,拍打着身边的人,嘴里呼:“起来,起来,吃饭。”   屋子里的孩子们尚未醒,外面的贾老实听见声音,凶道:“饿不死你,闭嘴。”   过一会,贾老实提着一桶粥进来,先盛了一碗堵六六的嘴。然后把其余小孩拍醒,一人一晚粥下肚,然后贾老实站在屋中,眼光扫过所有的孩子,“前儿你们也看到了,我不再多说,想跑的人想清楚,这次可不会像上次那样惩罚而已。”   闻言,大家脸上一白,尤其几个亲身经历过的小孩,卷缩起了小身子,好似这样就能压下那种不能呼吸的窒息感。   等贾老实出了门,阿花把装鹌鹑的脑袋从腿上伸出头,低声问:“吴元胜,我们怎么办?你不是说到了陆地就好逃吗?”   “外面有人守着,怎么逃?而且别人会信我们?会帮我们报信?”吴元胜摊开双手,“我们连外面是不是有拐子外的人在都不清楚。”   “我们是不是逃不了?”阿娇眼角含泪,怯弱地问。   好似吴元胜说个不字,她马上就要哭出来。   “娇娇姐,你不相信我了吗?”六六圆溜溜的黑眼珠看着阿娇。   “你确定我爹我哥哥能找到我?”阿娇再次问   六六点头如捣蒜。   “六六和宝儿把身上的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留在屋里,说不定能让找来的人发现,也知晓我们的方向。”阿花猛地有了个主意。   金项圈,金镯子,六六舍不得,万一让旁人得了呢。最终,六六什么也没留下,宝儿身上值钱的东西早让人收刮的干净,宝儿见六六没留东西,他也不留,   阿花气得够呛,倘不是外面有人,她一定会大骂两人是蠢蛋。就算这样,阿花也念叨两人一个时辰,念得六六掏了好几次耳朵,把着坑上铺着的枯草扯散重新编起来。炕上是铺的枯草垫,所谓的枯草垫就是用枯草编成的,不像单独放枯草那样零乱,最上面才是一层粗布。   睡觉前,大家被灌下一碗防伤寒的药,次日,天刚亮,大家都被催着起床,然后赶回船上,不久,起锚扬帆。   大家似乎已接受了被卖的现状,惩罚吓破了大家的胆量,一天一夜的饥饿摧残大家的身体,宛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随波逐流,顺风飘流。 第34章 前奏   然而世事总是这样,当你满怀希望时,它给你痛头一击,当你充满绝望,它又突如其来的掉下馅饼让你欣喜若狂。   六六他们走后二日,徐家英他们一行也来到这个小埠口。船并未靠岸,大武极目远眺,埠口停着几条小渔船,见不到人影,且埠口极小,像他们这样的船仅能停靠两只。   大武回身禀报:“世子爷,前面有个小埠口,要靠岸?”大武虽是面对着徐家英,眼睛却瞄向朱红,自他们在通州登船后,每到一埠口,朱红都要求停下查看,世子爷也不阻住,大武很是有些怨言,直到徐家英告诉他事情经过,大武反而有不同的想法,他认为朱红就是那个非僧非道说的有缘人,要不世子爷这么遇巧,那边才说要找有缘人,这立马就遇上了。然而世子爷却坚持要河上找寻,那人明明说是沿河而寻,自然是在河边遇上的才算有缘人,可不是这个黑面壮实的丫头。   但一路上寻来,朱红要停何处就停何处,这不,大武就瞄向了朱红。朱红那能让其错过,她是一方一毫都不容放过,只恨找得不够仔细,没找着她家小姐的一点蛛丝马迹。   船刚靠岸,刚才见船慢慢靠近的人们围了上来,人不多,稀稀朗朗的几人,有大人有妇人也有小孩,朱红率先下了船,朝小孩那边走去,走到一个眼珠骨碌骨碌转的半大的男孩面前,朱红从怀里掏出几颗糖递在他面前,问:“跟你打听一些事,你告诉我,这些糖就是你的了。”   男孩眼珠子盯着糖不转,半晌才把眼珠子拨了出来,“你想知道啥?”   “瞧没瞧到一个三岁半大不足四岁的小姑娘,长得白白的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子也是圆圆的。”   男孩摇头,眼珠子又粘在糖上,吞了口唾沫:“前几日下暴雨,来了一膄船,带了好多个孩子,听说跟我差不多大,是大户人家采买的。”   “是不是有一个长得像我说的那样的?圆圆的?”朱红一激动,声音不自由地高扬。   “没见着。”男孩转着眼珠子,“不过我可以带你看看他们住过的地方,若有你找的人,那人肯定会留下东西给你的。”   “快走。”朱红把手里的糖塞到他手里,催促道。   那边大武也打听得清楚,正低声跟徐家英禀道:“世子爷,曹家派人采买了几十个长相标志的丫头小子,下暴雨那天,在这里躲的雨。”   石家是江南的世族,当今的淑妃就是石氏族中女子,十几年前参加选秀,因着如花似玉的容貌被清平帝挑中,独宠后宫,当时受宠又生下皇子的木贵妃也退了一射之地。现下有两个皇子傍身的石淑妃更是炙手可热,石家族人也多有在京中任中三品以上大官,如今的武安候夹着尾巴做人还来不及,怎么能对上清平帝的宠妃,大武的话中隐隐透了出来,“世子爷,我们还是往下个地方吧,这地方小,一眼都看得到,拐子肯定不会往这里跑。”   徐家英的心思放在“有缘人”身上,对大武的话不以为意,说不定“有缘人”就愿意居住在人稀少的地方呢。又顺耳听到朱红和男孩的对话,他也跟着他们一起向镇上走去,在镇了中附近有间大屋比其他的屋子都要大。   男孩对着朱红道:“诺,这就是我们里长家,那天就是他们家里招待的,听说那些人走时,给了老多银子。”男孩眼中有着羡慕。   朱红上前敲门,进门说明来意,里长见识毕竟不同于一般人,见徐家英的衣着,知道必是贵人,客客气气迎了他们进门。   朱红问明六六他们住的屋子,自顾自进了屋里,大概打量了一下屋中情形,先从老鼠洞找起,跟在徐家英身边的另一个小厮小武道:“这屋子已扫过一遍,你不用找了。”   朱红回头瞪着里长婆娘,“这屋子你们打扫过了?”   里长婆娘有些莫名,仍回道:“原是要打扫的,可见屋子里干干净净的,就没打扫。”   心不在焉的徐家英倏地回过神,看来这里就是那些被拐孩子住的地方了,吩咐大武小武再仔细找找,是否有漏网之鱼。   大武小武把屋子细细地找过,没有任何发现,而朱红仍在跟屋子的边边角角较劲,小武出了声:“他们手上没有尖利的东西,怎么敲得开墙放东西进去?”   “我们家姑娘可聪明了。”朱红嘟囔。   徐家英吩咐:“在屋外面找找看。”   朱红倒是放开屋里的边边角角,又开始一寸一寸地搜索屋子,好在屋里东西不多,几个箱子,炕桌。朱红先把炕上的桌子看了一遍,然后掀起铺在炕上的布和枯草,仍是没有丁点东西留下,朱红展开枯草再仔细查看,突然,她发现有处枯草编的样子和旁边的有些不一样,凑近一瞧,这不是她教小姐编的样式吗。六六没耐心,打结子总不能做得精致,朱红教了一种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几根丝粗线理顺放在一起,两端简单的编一下,中间隔一段用线缠绕寸许,说不上好看,但简单易学,有时配线配得好,再在底端坠一玉饰也挺不错的。此时,朱红手上拿的这段枯草就是按这样的样式编成,朱红高兴起来,这是姑娘特意留给她。   朱红拿着枯草垫冲出去对着里长吼:“快说,住你家的拐子长什么样?往那里去了?”   拐子?里长晕了头,结结巴巴道:“那来的拐子?”   “狡辩。”徐家英厉声喝斥。   里长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拱着双手告饶,“贵人,真的没拐子。前几天来的人是商人,带了几十个孩子,说帮曹贵妃家采买的人。”   “你怎么知道是曹贵妃家的人?莫非人家说甚你信甚?”徐家英心中起疑。   “小老儿不是糊涂人,他们有曹家的贴子。”   难道曹家人是拐子?那也没必要拐官家小姐,还是曹家的亲近人或是别人利用曹家人?徐家英打着主意,看能不能利用此事逼曹贵妃想法子说通清平帝让太子出来。   大武小武已在问清那些人的相貌和人数,一行人不做停留,立即上船张满帆往下游追去,这次除非采买必要的吃食,一路上不停。   徐家英做的是官船,自是比拐子的商船要快的多,更何况官船一路不用查验。三天后,徐家英一行已追上拐子们,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徐家英的官船仍快速前进,越过一路上的商船。   董爷他们远远看到徐家英的官船,大家严整已待,一旦官船靠近,贾老实和独眼龙就会把孩子们从另一边悄悄地沉入河里,只要没有证据,凭他们结交的一些关系,徐家英一个过气的武安候世子也不敢随随便便对他们怎么样。   却见武安候的官船越众而过,大家提到嗓子眼的心又落回了肚里,大家轻轻地舒了口气,回到舱里七仰八叉地躺了一片,只有董爷锁着眉头沉思,片刻后,董爷唤来水鱼,一个极擅水的人跟着前面的武安候,凡是有任何消息,马上回报。 第35章 南风   且说徐家英一行立在船头目视前方,经过里长描述的船只时,斜眼扫过船上众人,徐家英心下凛然,不过是拐子,一群乌合之众,谁想却是人人皆孔武有力,瞧那手脚,必是习武之人。徐家英下意识回头望去,正巧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看过来,温和地一笑,鬼使神差,徐家英目露不屑,狂傲自大的纨绔样子,然后徐家英隐约感觉那人面色一松,笑得更真挚,徐家英却嗤声回转头。   徐家英面上收回嬉笑之色,吩咐大武小武,“好生盯着,不像是一般的拐子。”   大武小武也瞧着那群人不对,应诺后自去安排。   前面是河间,河间是自通州南下的第一个大关闸,闸口有布置水兵及巡检司的人检查过关的商船。到达闸口,大武自去与巡检司的人交涉安排捉拿拐子一行。   &&&&&&   那天,吃过早食,闲得没事,六六掰着手指头数着离京几日,十根手指头数尽,六六叹道:“哎,爹爹怎么还没来?再不来,我的手指头都不够数了。”   这些日子,船舱的气氛很是让人憋闷,吴元胜心知肚明,一是被贾老实吓破了胆,二是逃出生天已无望,整天丧气人脸。这群没见识的乡巴佬,小爷我还没出手呢,幸好六六不跟他们一样,方才觉得日子不是那样难过。   “你爹爹什么时候来?”吴元胜故意逗六六。   六六皱着两条小眉毛,嘟囔:“该到了呀,莫非爹爹找的船太小了?赶不上这条大船?“   “都有十日了吗?“宝儿瞧着六六的十根手指头,非常诧异,这些天,他都是围着阿娇转,跟阿娇许诺了很多东西,要阿娇去他家住住。   六六翻看着一双手,点头,“对呀,我没数错,”   “噤声。”吴元胜突然竖起手指在嘴边示意大家。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大家愣了神,不过倒是听话的闭了嘴,就听到楼上打斗声。六六来了劲,张嘴就呼:“哇,哇,我爹来了。”   “怎么不是我爹呢?”宝儿反驳。   “是我爹!”六六双手叉着腰吼   宝儿也不客气,也双手叉着肥腰吼:“是我爹!”   “闭嘴!”吴元胜吼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添乱,“快,大家躲起来,别等会拐子抓我们当人质。”   底舱不至有他们这群小孩,还堆着一些货物,在吴元胜的吩咐下,大家齐心推开些货物,一个个的钻进去藏好。   过了一个时辰,舱门被打开,成年男子的声音:“咦,没有人?”   “让开。”朱红挤开身旁的人,看着空空的舱屋,这可是最后没搜到的地方了,朱红悲从心来,嘶声裂肺道:“六小姐!”   朱红的声音,六六得意道:“我说了嘛,是我爹找来了。朱红,我在这里。”   朱红循着声音望去,见一堆货物中出现个小脑袋,朱红抹了一把脸,胡乱擦掉泪水,急步过去,推开面前的货物,抱着六六哭道:“六小姐,我可算找到你了。”   “我没事,好好的,就是这屋子里不舒服。”六六拍着朱红的背安慰道。   “那奴婢抱六小姐上去。”   “朱红,我爹在哪里?”六六示意朱红把她放下,问。   “二爷?”朱红摸头不知脑,“二爷没来呀。”   “那你跟谁来的?”六六睁圆了眼。   “一个好人,六小姐,那天你丢了,奴婢明明瞧着是你,追过去却不是,后头差点让这世子爷的马给撞个好歹……”朱红说着竟告起状来。   “带我们去谢谢人家。”六六见吴元胜他们也上来了,遂道。   其他小孩,见自己上到船板上,望着头顶白日,还有些不敢相信,愣好一些,见着差役,耳朵里听着拐子都给抓住,大家才觉得逃出生天,齐齐呜呜大哭,只有宝儿跺着脚大吼大叫,“奶奶个熊,那些拐子在哪里?小爷要报仇去。”   大家听了,遂觉得很是,跟着六六先谢谢过救命恩人,再找那些拐子算帐。。   一行人来到船上主舱,就见一个年逾二十,焕发英气的白面书生。有差役道:“这是武安候世子,是他救了你们。”   一群小孩七嘴八舌地道谢,徐家英见大家都没甚受伤,吩咐人带他们上岸,问清家住何处,好通知家人。   但吴元胜,六六,宝儿,阿娇留了下来,阿花瞧着了,也磨磨蹭蹭跟着留下。   宝儿拱手道:“恩公,你要什么?我爹会报答你的,我爹是县老太爷。”   六六扑哧笑出声,“宝儿,人家是堂堂候府世子,啥也不缺。”   宝儿悄悄地凑近吴元胜,低声询问:“候府世子是很大的官吗?”   吴元胜忍着笑,道:“是的,很大的官。”   宝儿偷偷瞄了徐家英一眼,对吴元胜道:“那我是不是要拍他马屁?“   吴元胜把凑在面前的大脑袋推到一边道:“回去跟你爹说。”自己走上前对徐家英长揖道:“谢世子爷相救。”   旁边的小武认出吴元胜,对徐家英一阵耳语,徐家英眼睛烁烁发亮,看着吴元胜道:“你可是吴国公家的公子。”   “正是,我排行九,名吴元胜。”吴元胜一开始并不打算说出身份,但被人认出来也不隐晦。   吴国公是大周朝世袭的爵位,开国初镇守西北几十年,家中男丁大多马革裹尸还,一度吴国公府子嗣单薄,后任吴国公为了子嗣后代,同时也为了避免皇帝的猜忌,改走了文路,几代下来,吴国公几乎没有习武之人,出了不少读书人,在朝中也曾任了内阁,现任吴国公就是兵部尚书,只忠于皇上,不偏向任何皇子。   想到此,徐家英亮亮的眼神渐渐地灭了,吴国公并不会因为他救了他的小儿子而站在太子这一边。   徐家英有些茫然,如今被拐的孩子找回来了,他又要去哪里找“有缘人”?   很快,六六就给他找了些事,小小的身子行了福礼,奶声奶气道:“世子,可以帮忙审审那些拐子吗?让他们之前拐过的孩子统统说出来,把那些孩子找回来。”   徐家英回过神,摸摸六六的头,真是善心的丫头,但这不是他能插手的,“这要交给刑部的人来审的。”   “那家小男孩叫什么?”六六向阿花招招手,“她那边村里有户人家丢了儿子,都疯了,您能帮忙找找吗?”   “叫宝儿,我们村叫杏花村。”阿花上次怕宝儿生气,才没把那小男孩的名说出来。   果然宝儿哼道,“谁叫宝儿?只有我才能叫宝儿。”   六六双眼热切地看着徐家英,徐家英不由地答应,“我找人问问拐子去,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一人你都不认识的人?”   “因为可怜呀,没爹娘的孩子是可怜的,没孩子的爹娘是可怜的。”六六一板一眼地答道,“世子,你是好人,你会帮忙的。”   “走,我们一起去审审拐子。”徐家英牵着六六的手上岸,去到临时关押人的地方,   宝儿和吴元胜跟着一起,怕阿花阿娇害怕,就没带她俩,让她俩和别的小孩待在一起。   宝儿腆着肚子,是去报仇的,一进门,眼睛一扫,瞧着关押独眼龙的地方,直奔了过去,趾高气扬地吩咐衙役打开牢门,他要进去揍独眼龙。   让吴元胜拦住,“你是准备进去让人揍你吧?”   宝儿瞧瞧自己的身板,再瞧瞧独眼龙的身板,熄了进去揍人的心,站在铁栏外面,对着独眼龙吐口水,有一口还挺准的,都吐到独眼龙的身上,宝儿更加得意,“你个丑八怪,你也有今天,小爷要让你尝尝十八般酷刑的滋味。”   不想独眼龙一回头,呲牙瞪着宝儿,面相狰狞,吓得宝儿后退几步,一个趔趄,一屁股跌掉在地。其他的拐子得意起来,哄堂大笑。   六六小手指指着正在大笑不已的拐子们,愤怒地道:“你们这群坏人,不知道反省,还有脸笑。”   “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独眼龙凶狠狠地道。   看戏看得多,这话,六六再明白不过,啐道:“呸,你这样的坏人,阎王怎么会让你投胎,只会让你下地狱,受拨舌,下油锅之刑……”   吴元胜转了话题,“六六,你不是来审人的吗?”   “对哦,对哦。”六六蹬蹬地跑到关着董爷的铁栏子面前,扶着铁栏子道:“那个拐子的老大,几年前杏花村的宝儿,长得比女子都标志,是不是你拐去的?”   董爷看着六六巴巴地问,不由地失笑,“我将死之人,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你告诉我,就相当做了点好事,在阎王那里有登记的,你就会少受些刑。”   六六的回答出乎董爷的意料,于是问:“你是在帮我?”   六六翻了翻眼仁,“我怎么会帮坏人呢?快说吧,不是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吗?”   董爷沉默半晌,方道:“那个宝儿,我记得,长得很美,卖到京城的南风馆。” 第36章 相见   六六听后,高兴地跑到徐家英面前,告诉他道:“在京城南风馆,我们去把人找回来。”还未等徐家英回答,六六又道:“把那个南风馆也抓起来,买拐来的孩子。”   “六小姐不用担心,世子爷是好人,肯定会把人找回来,顺便把南风馆给封了。”找到六六后,朱红打心眼儿认为是徐家英是个大大的好人。   吴元胜在旁边暗自生气,要说是太子没关起来的时候,徐家英还能封了南风馆,可如今太子失势好几年,而能在京中开南风馆,自是有来头的,还不知徐家英以对付得了不。   吴元胜挺了挺小胸脯,说不定现下武安候世子未必有他这个吴国公的嫡幼子好使。可叹六六那么大一双眼,咋不会看人呢。   让吴元胜吃惊的是,徐家英竟然应了六六的话,只要南风馆明知是拐来的孩子也买的,非弄得它关才不可。   原徐家英还打算继续南行找寻“有缘人”,但他突然不声不响离家十几日,徐太太担心得不得了,后来武安候听说他在拐子,很怕他莽撞不自觉间得罪了人,连连来信急催他回去,大小武也趁机劝着他早日回去,这样茫然地找寻,无疑于大海捞针,再三思量,徐家英答应了。   隔日,徐家英带着孩子押着拐子一路向京行去,这次与来时不同,顺风顺水,一路船帆鼓得满满,离通州两日地方,六六在甲板上钓鱼,迎面一首小船飞似的驶来,惊走了上勾的鱼,六六不满地撅起嘴,抬眼望去,小船上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闪过,一愣神,六六在甲板上往后跑,边跑边朝着小船呼喊:“爹,爹……”   那厢陈茂闵听着声音,慢唤船家掉头回去,待到近处,果见前方一首高大的官船上站着一个圆乎乎的小女孩,正是六六。陈茂闵急呼:“六六,你怎么样?不怕,爹爹来救你。”边说边让船家靠过去,他要攀爬过去。可此小船为了行的快,是两头尖中间宽的小篷船,即便靠了过去,两船高度相差甚远,实在不易攀爬,船家踌躇间,那边官船上已有人扔下粗绳,陈茂闵抬眼望去,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子在吩咐船工,身后站着铁塔似的朱红,怀里抱着六六,六六张着双手含着泪叫:“爹爹。”   见此,陈茂闵唬了一跳,直呼:“六六,是有人欺负你了?等着,爹爹来救你。”说着话,人已抓住粗绳,上面的船工向上拉,几个回合,陈茂闵已站在官船上,人已站稳,急忙从朱红怀里抱过六六,上下打量六六,嘴里直问:“有没有受苦?有没有挨打?有没有受伤?”   六六哭着,摇头。   吴元胜拱手见礼道:“世叔,这些日子来,六六没有挨打,也没有受伤。”   可为什么她哭个不停,陈茂闵急了,冲着朱红发火,“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   “爹爹,你怎么才来?都十多天了,我都跟他们说你三天后就会来找我的。”六六抽噎着道。   “六六,都是爹爹的不好,爹爹没有及时来找六六,让六六受苦了。”陈茂闵拿着六六的小手拍着自己,让一干众人跌破眼,谁家这样宠姑娘的?   别人尚不明白六六被拐子关了那么久没有哭泣,为甚见了爹爹反而哭个不停。同样被家人宠着长大的阿娇感同身受,若是扑一见着爹娘,她也会哭个不停。   阿花目露羡慕地望着六六,千娇百宠的孩子。 第37章 同行   陈茂闵好不容易哄着六六,方听朱红禀告来龙去脉,又谢过吴元胜等人的照顾,最后抱着六六去见了徐家英再三道谢。   眼看离通州越来越近,刘永杰始终不开口求人,伍味子恼火,这人怎么这么倔,此时不找人作证,难道由得公差派人通知家里人,岂不是给族长太太时间想法子,说不定怎么栽赃陷害他呢。徐家英是候府世子,是高贵人儿,伍味子不敢相求,现下陈茂闵在此,以六六爱打抱不平的性子,想来她爹也不是见死不救之人,求一求人家帮忙送他们回家,再作个证,又不是什么难事。   伍味子遂把事情跟陈茂闵一说,还未相求,坐在陈茂闵膝上的六六就道:“爹爹,我之前说过要帮刘永杰的,他爹娘太坏了。”   失而复得的女儿相求,有何不应的,陈茂闵答应:“好,在通州上了岸,我们去去刘家村。”   伍味子千谢万谢,方欢喜而去。   不想,这事让徐家英知晓,他也要一同相去,连吴元胜也欣然而往。吴元胜其实是心虚,不知如何面对家人的好,想着能拖一日便是一日。原来吴元胜自小不像哥哥们爱读书,倒在学武上颇有些资质,吴国公拦着不让,几代人费的功夫,好不容易走上文官之道,岂能由着小儿坏了规矩。可吴元胜在外面偷偷找了个师父跟着学武,一学就是三年,谁知纸总是包不住火,在一天他学武的事让人给戳破,他被抓回家挨了一顿打又跪祠堂,伤好后,吴元胜被勒令不准习武,若是非要习武,也是学些强身健体的简单招式,把吴元胜憋闷的不行,趁着去姨母家做客的机会,偷偷从姨母家溜了出来,不料才溜出不久,就让拐子给盯上,吴元胜的那点功夫根本不够看,又是不足十岁的小子,那是成年人的对手,给其打晕了带走。   吴元胜本是一身豪气,壮志凌云,谁料不过半天功夫,他就成了人家的笼中鳖。十余日后灰溜溜地回家去,吴元胜心里实在不得劲,能拖一日算一日,故听说陈茂闵他们要去刘家村,他非要跟着同行。   到通州,陈茂闵一行弃舟登岸,就见岸上左侧用绸布围成的帷帐,外面几个仆人踮着脚尖伸着脖子往这边望,有仆人眼尖,一眼瞅着人群中的宝儿,高呼一声:“少爷回来了。”随后人也冲到宝儿面前,其余仆人也跟着蜂拥而至,围着宝儿往帷帐处去。宝儿还惦记着阿娇 ,硬要拉她同去,但阿娇胆小,一见人多心里就发怵,此刻躲在六六的后面不肯出去,可宝儿又不肯走,最后还是六六答应陪阿娇跟去,阿花瞧着围着全是绸布很是惊呆,她穿不起的绸布,宝儿家竟拿来当帷帐,有心进去瞧瞧帷帐里面是如何的富贵景象,于是她拉着了阿娇的手,想跟着一起进去。   小霸王宝儿那只眼瞧得上阿花,自是命下人拦着她,阿花哀求道:“宝少爷,让我进去看看,长长见识。”宝儿还是不应。   前面的下人催促:“少爷,老太太,太太在里面等着呢。”   六六火了,“你家老太太,太太急着见你,你在这里磨蹭啥呀?让她见见又咋地的了?”   宝儿又要炸起来,六六立马说:“你再这样,我跟娇娇姐走了。”   宝儿听了,狠狠地瞪了阿花一眼,转身向前,嘴里嘟囔:“看就看。”   进了帷帐,一张罗汉椅上坐一个两鬓霜华的老妇人,身侧站着一个艳丽的妇人。宝儿一进来立时扑进去老妇人怀里扭糖股似的,哭道:“祖母,我好怕见不到您。”   老妇人也哭,“我的心肝哟,我的宝儿受了多在罪哟,老天爷,你怎不长眼,让我的心肝小小年纪就受了这么大的苦啊。”   身侧的妇人江太太也跟着流泪,顫抖着手摩挲宝儿的脸,好半天才咽哽道:“瘦了,黑了。”   六六和阿娇张大着嘴看着眼前的一切,宝儿开始吃惯粥和馒头,后来饿得狠,也吃了不少,没见瘦多少,且之前整天被关在黑漆漆的屋里,怎么会黑了呢?   阿花自进来,看着方寸之间摆了两张楠木圈椅子,铺着秋香色童子戏花锦褥,椅子中间立是一高几,摆着几碟点心和新鲜水果。再瞧江老太太和江太太婆媳两人的衣着,皆是繁华似锦,灼的眼睛生疼,阿花紧紧地靠在六六身边,低下了。听见哭声,偷偷抬头一瞥,瞧见三人亲眼无间,阿花心下泛酸,脸上羡艳,要是她的父母这样对她就好了。   宝儿一家三口好不容易收了泪,江太太捏着帕子拭了泪道:“你们是宝儿的朋友吧,多亏你们照顾。”   又命丫鬟送上见面礼,一个精致的荷包里装着两个金祼子,只见荷包的样子,就知价值不菲,阿花连连摆手,本来就厚着脸皮跟进来,再不能要宝儿家的东西,要不非让宝儿看不起,说她是想他家的东西才跟着进来。   阿花涨红着一张脸,神情局促,江太太瞧了,又扫着她的身上衣服,一个眼神,身边的丫鬟拿过荷包,硬塞在阿花的手上,道:“你们和我们家少爷同甘共苦,也是缘份,当我们太太是长辈,长辈有赐,不能辞。”   阿花听得不是甚明白,但长辈赏赐是不能拒的,何况六六和阿娇都收了,她也不再推拒,扭扭捏捏地收下了。   江太太又吩咐管家带着宝儿亲自跟徐家英道谢,六六等趁机告辞。即使再不舍阿娇,宝儿也得跟着江太太们与大家告辞向北而去,而陈茂闵一行向南赶往刘家村。拐子和其余的孩子,徐家英已吩咐通州县令处理,幸得徐家英跟着去了刘家村,免了一场祸事。   一天路程,陈茂闵等人来到阿娇家所在的村子五峰村,刚进入村口,一群狗狂吠着奔了出来,围在马车周围。   六六掀开窗帘,探出脑袋,对着狗狗们挥着小手,嘴里大喊着:“你们是在欢迎我们吗?”   “六六,怎么你挥手后这些狗狗更凶了?”吴元胜打量一下道。   “胡说,我这么惹人爱,狗狗们怎么会不喜欢我呢。”   “是,黑花儿。”阿娇高兴地叫,“好些我不认识的狗,村里养了好多狗哟。”阿娇就要下去。吴元胜顾不得和六六斗嘴,忙道:“阿娇,别听六六的,这些狗很凶,会咬人的。”   “不怕,是我家的黑花儿接我来啦。”阿娇笑嘻嘻道,人已站在车辕上,对着黑花儿挥着手,黑花儿是条全身黑色的狗,只是背上有些白色点点,像朵花一样。   徐家英和刘茂闵在前面的车上,听到狗叫,已下了车,这时,见阿娇没法下车,因为阿娇已八岁,徐家英和刘茂闵身边没有侍女,只是命小厮找来张脚凳在地上,让阿娇踩在上面好下车。   村口冲出一人来,是个未及弱冠的男子,身体强壮,扛着锄头,眼光扫过几人,翁声翁气地问:“你们可要进村?干啥来?”   “大哥。”阿娇从后面跑出来。   “娇娇儿,你回来了?”胡大郞不敢置信,狠狠地咬了一下手臂,痛袭了来,胡大郞一蹦三丈高,丢下锄头向村里跑,边跑边吼道:“娘,小妹回来了。”   抱了个空的阿娇扁了扁嘴,黑花儿闻着味道凑了过来,对着阿娇直摇尾巴,没抱成哥哥的阿娇抱起了黑花儿,嘴里念叨:“不抱大哥,抱黑花儿。”   “娇娇儿,娘的娇娇儿……”声音凄厉,冲出一个骨瘦形销的妇人,连狗带人抱了个怀,“娘的娇娇儿,是娘不好,娘没照顾好你,娘把你弄丢了,……”   “娘,不是娘的错,不怪娘。”阿娇给秦氏摸着眼泪。   闻讯而来的村里人,其中几个妇人,劝着阿娇的娘秦氏,“阿娇她娘,赶紧别哭了,姑娘找回来是好事,快招待几位恩人吧。”   秦氏才止了泪,见过徐家英一行,再三邀请徐家英和陈茂闵去她有吃顿饭,让他们全家表达谢意。   想到明日就要到达刘家村,到时费的功夫颇多,于是留在阿娇家好好歇息,明儿好有精神对付族长太太。   张家这些日子仿佛失了魂的人儿,兄弟几人连着父亲扔下田地不管,轮流在家守着,其余几人日日在外打听,凡是听说那里有卖人,有拐子拐人,捕风捉影,张家人是必去的,即便失望了一次又一次,但听到关于阿娇的丁点芝麻绿豆的信儿,定会跑去。秦氏在家自责不已,每天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生怕她想不开干了傻事,故留了一下看着她,好在张家族人多,能帮上的忙都尽力忙一把,才不至于让这个家乱了套。   这不,听说阿娇回来了,有人飞跑去通知张家在外的几人,知道张家要招待贵客,有些妇人提前在张家打扫收拾,整顿饭食,等徐家英和陈茂闵到时,张家已收拾干净准备待客。 第38章 来者   午后,张家父子几人匆匆赶回来,见着阿娇,喜极而泣,又得知徐家英带人抓了拐子救出阿娇,张家上上下下对徐家英是感激不尽,兄弟几人实实在在地给徐家英磕了好几个响头。   之前大家已知晓徐家英是武安候世子,但由于出生身份的差距,除了六六和吴元胜,其他孩童并不知道武安候世子意味着什么,只是懵懵懂懂觉得他是京城来的大官。   张家众人听阿娇说了徐家英的身份后,一举一动颇是拘束。凡是徐家英问个语,他们必垂了手毕恭毕敬的立着回答,生怕有一丝错,让贵人不高兴,徐家英顿觉无趣。   六六在外面倒得了乐趣,和吴元胜,刘永杰,阿娇,阿花在阿娇的四哥陪同下在村里撒欢儿的玩,和黑花儿一会东一会西的追逐嬉闹。前面来了一群鹅,后面一个小童拿着小枝条轻轻地赶着。六六飞地跑了过去,手指鹅问:“这是什么?”   小童闻言一怔,谁不认识这是鹅呀?   “说呀,是什么?”六六催促。   “饿,饿,饿。”小童掉了颗门牙,说话有些漏风,越说越急,越急越错。   “你饿了?”六六挠挠脸看着他。   “你才鹅了。”小童红了脸,气呼呼道,这一急,又说错了。小童不理六六,自个儿追着鹅跑去。   吴元胜从后面赶上来,看着走过身边的鹅,对六六道:“知道吗?这是鹅,烧鹅,吃过的吧?”其实吴元胜也不认得鹅,但吴元胜装着认得的样子随意问了一句,“这是要赶那里去?”   张四郎笑道:“狗蛋在放鹅回来呢。”   吴元胜料想六六必不知,故上前给她解疑。   六六学会鹅字,朝着鹅追去,赶上狗蛋道:“这是鹅,我知道了。好好看哟,雪白雪白的。”六六指着走在前面的领头鹅,“我喜欢那只,又大又白,给我作坐骑吧?”   “啥,啥……”狗蛋头次听说有人竟然像骑牛那样骑鹅,话都说不囫囵。   六六冲上前,抓住领头大白鹅的脖子,就要往大白鹅身上坐去,领头大白鹅让人捉住脖子不舒服,死命挣扎,六六力气不够,小手松开,鹅从六六屁股下逃走,六六则一屁股坐在地上,六六也不叫痛,爬起来又去追赶。还未等六六去追赶,领头鹅回过神,找到“凶手”,领着一群鹅扇着翅膀伸长脖子朝六六冲来,吓坏了后面的一群人,狗蛋早先听说张家来了贵人,见六六的衣着,知道是张家来的贵人,此时见鹅将军啄小贵人,挥着小枝条冲到六六面前,赶着鹅群。到底迟了,六六给大白鹅啄了一口,狗蛋白着脸道:“我让你摸摸鹅将军,你不要杀了我的鹅将军。”   六六按按了让鹅啄的地方,“我为什么要杀它?我喜欢它呢,鹅将军,好威风的名字,我喜欢,卖给我当座骑吧。”   狗蛋紧紧抱着鹅将军,眼泪汪汪,“不要鹅将军好不好?求求你了,我有个打老牛给你。”   旁边闪出一人,弓着腰道:“姑娘看中鹅将军是它的福气,等会我给姑娘送去。”   吴元胜慢慢地踱步了上来,“鹅啄人这么历害!痛不痛?我们回去上药。”   六六摇头,眼仍盯着狗蛋怀中的鹅将军,“不太痛。”   那人又要开口,张四郎挤开他,“你虽是狗蛋二叔,可鹅是狗蛋的,由不得你作主。”   张四郎又低声对吴元胜和六六道:“狗蛋家田地不多,全靠这群鹅下蛋养家,这头鹅带着一群鹅,也不怕人偷鹅,狗蛋会走路了就开始放鹅了,说句实在话,这鹅就是狗蛋的伙伴陪着他长大的。”   “君子不夺人所爱。”六六知道这道理,又自诩是君子,念念不舍地移开眼珠子,“我不要你的鹅了。”   “真的?”狗蛋破涕而笑,“你不要鹅将军的话,我让你摸一下它。”狗蛋死死地按住鹅将军的翅膀和头,把鹅将军递到六六面前,六六伸了小手轻轻摸摸鹅将军的背。   在狗蛋的帮助下,六六和一群鹅玩了一个下午,等陈茂闵找出来才回了张家歇息。   次日,徐家英派人送阿花回家,虽然阿花仍想跟着他们一路,但她不敢反对徐家英的话,只是再三叮嘱阿娇和六六不要忘了她,六六她不敢想,倒是跟阿娇说了无数次,让阿娇去她家玩,或是阿娇托信叫她来玩,她才有机会出门。   徐家英和陈茂闵带着众人往刘家村去,路过一县城,大家在县城歇了一晚,翌日上午方到刘家村,一路上刘永杰几乎不说话,稍不留意,似乎没有这个人似的。等下了车,脚踏上这块熟悉无比的土地,刘永杰迈不开步子,脸上一片茫然,不知道该往那去。   刘家村比五峰村大了不少,刘家村的房屋大多砖瓦房,不像五峰村好些土坯房,可见是个富裕之村。   他们这一行,二辆马车在乡间尤其让人瞩目,在村口的停留片刻,让引起住在村口的人家的注意,不一会,有人出来客气问:“贵客从何来?可是要进村有何贵干?”   不等大家想好,六六仰着头道:“我们找你们刘氏族长。”   不想是一个稚童搭了话,来人拿眼打量这一群外人,忽地眼睛扫着刘永杰,他大惊,连连后退好几步方稳住身形,指着刘永杰厉声:“你这个白眼狼,还敢回来?”   徐家英和陈茂闵面面相视,片刻,两人默契地保持沉默,看刘永杰如何应对。那知刘永杰木木呆呆让人骂白眼狼,也不知反驳,让徐家英和陈茂闵怀疑是不是他真是白眼狼,所以才不敢反驳。   伍味子怕他们信了来人的话,推了推刘永杰,见他仍是一动不动,伍味子急了,不管不顾道:“你凭什么说他是白眼狼?你以为你是谁?”   “找了帮手来了?又如何,刘永杰早给逐了族,不再是刘家村的人。”那人不屑地道,“小姑娘,需知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应有十岁出头,如何能跟一个半大小子混在一起。”言外之意,指伍味子逾礼,不守规矩。   伍味子听了,气得整个人发抖,哆哆嗦嗦说出话来。   除了六六,余者皆皱起了眉头,如此说一个姑娘,岂不是要人家的命,刚才见他说话正义凛然,以为是端方君子,然非也。   吴元胜愤然,“嫂溺,叔救不救?救,非礼,不救,见死不救。”   不等来人回答,吴元胜继续问道:“你识得这位小姑娘?若是,可是她平时言行有所差池?若非,即非你所识之人,你又从何说人的规矩?岂非居心叵测之人,枉顾他人性命的恶人者。”   来人张口结舌,伸着手顫顫巍巍道:“强词夺理,强词夺理!”   “强词夺理,这里谁有比是上你?平生非见之人,你都敢口出恶语,诬人清白,害人性命!”   “那怕你舌绽莲花,刘永杰也不准进刘家村!”来人说不过,甩袖而去。   “就凭你是非不分,糊涂透顶,可见你说刘永杰是白眼狼,倒让我们觉得刘家村人好恶不分,行事没规矩,只凭好恶。”吴元胜高声道,离得近的好几户人家都听得清。   六六仰着头望着吴元胜,拍着小手道:“胜哥,你好历害哟,那人灰溜溜地跑了。”   此刻,刘永杰一反刚才木木呆呆的样子,对着吴元胜恭恭敬敬一礼,“谢吴公子相助,小子无以为报,只好铭记于心,待来世衔草结环以报。”   吴元胜捶了他一拳,“我可小气,等不得来世,必要你今世相报。”   刘永杰喃喃自语:“我已被逐出族,被世人不容,前程,功名全元,今世无法相报公子的仗义之举。”   “谁说的?”吴元胜斜了他一眼,“要不我们来做甚?只要你行得端,坐得正,就不须怕。”   “前面领跑吧,”吴元胜拍拍刘永杰的肩膀,“我们该会会刘氏族长。”   似乎这一拍给了刘永杰无限的力量,刘永杰抬起头挺着胸,领着一群人往村里走。   “来者请止步。”对面匆匆走来几人,其中一人高呼。 第39章 出族   驱逐出族在任何时候都是大事,但对被逐之人招呼也不打一声就逐了出去的,委实少有,何况这被逐之人尚是个年仅九岁的总角小子,连个申辩的机会都无,忍不住让人怀疑刘永杰到底做了甚伤天害理之事。   刘永杰之事,从伍味子口中,徐家英和陈茂闵早已知晓,自不会仅凭别人支言片语就胡乱猜测。   来者有五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老者,约五十开外,精神矍铄,双眼有神。此时,他对着眼前众人客气道:“各位贵客远道而来,理应扫榻相待,只是刘永杰……”   “既然如此,你们有好客之意,我等却之不恭,请老丈前面带路。”吴元胜打断刘家七叔公的话,笑眯眯地道。   刘家七叔公被拦了话头,颇是不高兴,但吴元胜说的又客气,甚是不好发火。撩起眼皮打量吴元胜身后的大人,见徐家英和陈茂闵两人袖手旁观,并不言语。七叔公心下思量,莫非这小子在这群人中身份最高。再看吴元胜时,顿觉他趾高气扬,一副世家子弟的样子。   然七叔公为人端方,虽觉得吴元胜身份贵重,但仍不愿让刘永杰进村,毕竟族中已作出决定就该执行,逐道:“小公子心急了些,容老朽把话说完。”   “刘小哥儿触犯族规,已被驱逐出族,不再是刘家村人,故不能进村。除了刘小哥儿,其他客人,我们村是欢迎之至。”怕吴元胜再出口打断,七叔公一口气说完,到最后都有些喘气。   七叔公话音刚落,身后四人两边分开,空出一条道来,其中一人走到刘永杰面前挡住他的路。   六六气恼不过,走到两人中间,叉着腰对着刘四郎吼:“让开!”   刘四郎低头看看个头到他大腿的六六,人虽小,气势却很大,万夫莫当之勇。刘四郎捏了捏鼻梁,默默扭头看向七叔公。   “小姑娘,这是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因七叔公常年板着脸,没有个笑模样,村里的孩子都有些怵他,只要他沉了脸,小孩们早吓得规规矩矩地立好。   现下他沉着脸,眼前的小姑娘并不怵他,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那有怕他的样子,听了他的话,还嘴:“我那里有闹着玩,明明是你们不让刘家哥哥回家。”   “咳,咳,小孩不要管大人的事。”七叔公给六六的话呛着了。   “甘罗十二为相。”吴元胜突然冒出一句话,七叔公又开始咳个不停。   “司马光砸缸。”六六接了一句。   “我们走吧。”刘永杰朝吴元胜,六六和伍味子拱拱手,转身离去。   大家一愣,伍味子很快追上去,六六倒腾着两条小短腿也跟着追过去,吴元胜拧了眉看着伍味子和六六拦在刘永杰面前,方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怎么?真做了犯族规之事?”吴元胜冷笑道。   “我没有,没有!”刘永杰涨红着脸,喘着粗气,吼道。   “那敢同我跟他们对质去?”吴元胜激道。   “去就去!”刘永杰捏紧拳头,急转身迈步走在前面,忽地,他顿住脚,眼望前方,紧捏的拳头松下来,垂头道:“做没做有何区别?反正他们厌了我,我何必去惹人生厌。”语气中有一股说出的悲凉,这根本不应该来自一个九岁的孩童。   吴元胜诧异,已被鼓动的刘永杰怎地突然像霜打了的叶子,焉了。顺着刘永杰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妇人捂着嘴哭泣,旁边扶着她的二十岁左右男子在低声劝说。吴元胜心下琢磨,这两人怕是和刘永杰有莫大的关系。   “当然有区别,做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没做就不应该承担骂名。”六六跑到刘永杰面前,清澈的眼睛看着他,义正辞严。   “六六说的很是,大丈夫该有所为,有所不为。”吴元胜击掌道。   见刘永杰犹豫不决,吴元胜添了一把柴火,“难道你想背着你自己都不清楚的罪名过完一生?又怎对得起对你细心照顾的伍姑娘?因你,她刚才在众人面前受了委屈,为着她,你不应该做些事吗?”   “好!”刘永杰下定决心,昂头向前。在七叔公面前立住道:“小子不服,族里趁我不在把我逐之,我不服!”   “你说族里断事不公?”七叔公见刘永杰主动让步,很是高兴,觉得这孩子还不算坏到底,可转眼,他又跑到他面前指责族里断事不公,不是变相说族老们老糊涂了。   “正是。”刘永杰响亮地答道。   “好,好,好。”七叔公抖着声音连着说了三个好。 第40章 冷心   七叔公怒极而笑,“好小子,真以为我们这群老家伙老糊涂了,没有真凭实据,我们能做出出族这么大的决定?”   “那就让我们看看你们的‘真凭实据’。”吴元胜成竹在胸,他真不信一个在乡下长大的九岁的刘永杰能做出何等滔天大祸。   七叔公气归气,说出的话倒没反口,利落地让开道,请大家入村。只是在刘永杰经过身边时,语重心长道:“杰小子,你年纪尚小,远远地离了此地,找个无人识得地方,好好生活就是,何必把跟族里的最后一点情份闹没了。”   好好生活?他一个九岁的孩童,肩不能挑手不能抬,如何能独自一人好好生活下去?成为乞丐还是卖身为奴?刘永杰的眼神微冷,现下他非常好奇他是犯下何种的弥天之罪,让一向公正的七叔公说出如此的话。   “爹,爹”七叔公身后的刘大郎催促道:“贵客在前面等您。”   刘大郎是七叔公的长子,和刘四郎是堂兄弟,两家前几年才分家但七叔公和其弟的关系甚厚,故家中子女皆是按原来的排行。   刘大郎放慢脚步,低语:“你不见的那日,有人亲见你要掐死大宝,见有人来,你跑了。”   刘大郎的声音若蚊蝇,却像惊雷在刘永杰耳边炸响,那天他明明是让拐子给拐去,怎么在刘家村却是他害人心虚逃走?他的两个小厮呢?   转瞬,刘永杰脸上的血色退的干干净净。这厢,他被拐走,那边就传出他害嗣弟的消息,而且是有人亲见,容不得他抵赖。他用脚想也知道这一切是谁安排的,除了他的好嗣母不作他想。   刘大郎看着刘永杰毫无血色的脸,眼中满是怜悯,他是村中唯一主张找回刘永杰再断定此事,然他人小言微,在村里一群气愤填赝的人推动下,刘永杰迅捷地给逐出族去。   刚才七叔公凑近刘永杰时,伍味子识趣地走远些,但她时刻关注着刘永杰,现下见他脸色不对,急步走来,要伸手扶他,又怕有难听的话传出,伍味子咬唇,轻声问:“刘永杰,你没事吧?”   刘永杰抬头看向伍味子,眼角含泪,但脸上绽开如春天般笑容,“伍姐姐,我没事。陈姑娘说的对,不该我承担的罪孽我不承担。”   伍味子笑道:“好,我们陪着你。”   …………………………………………………………………………   刘氏族中的议事厅外已站满人,闻讯而来的村人围个水泄不通,七嘴八舌。   “荷荷,还敢回来,真以为人小,我们刘家村里就会饶过他?”   “亏得族长嫂子对他这么好,好几回见族长要打他,都是族长嫂子挡在面前说他小,慢慢教。”   “是呀,族长太太就是心善,要是之前狠狠打几次,他那敢对嗣弟下毒手。”   厅内,上首坐着族长和老族长太太,东侧坐着徐家英,陈茂闵等,西侧是刘氏族老。   “把门关上吧。”老族长太太于心不忍,刘永杰也曾奉欢她膝下,多年不孙子的她,那时她对他可谓捧在手上怕化了,不过几年功夫,他竟然会想掐死她嫡亲的孙子,好在大宝没事。   “不用,让大家看个明白,清楚是否曲直。”族长板着脸道。   “开始吧。”族中辈分最高的三老太爷发话,他是族长嫡亲的大爷爷。   “刘永杰,你不服族里断决?”族长一本一眼道   “是。”刘永杰心里发着怵,但从刚才得知出族的原因时,他打定主意要把真正的人找出来,故虽然腿发着抖,仍挺直背应道。   “半月前,你有没有要掐死你弟弟?”刘族长盯着刘永杰问。   “没有!”刘永杰回的干脆。   “狡辩!” 先前在村口遇到的人吼道。   “十二叔,听他说。”刘族长道,“刘永杰,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有何凭证?”   “因为那天我让拐子给拐了。”刘永杰回忆道:“那天早上,我吃了早饭,小喜说有人在南坡山见到锦鸡,让我去捉来讨太太喜欢,所以我带着小喜和小欢去了南城山,刚到南坡山,我脖子一凉,人就没了知觉,醒来时就在船上。“   “我在南坡山采药下来,看到刘永杰给人扛着走,我喊了几声,他没有反应,我觉得奇怪,就追上去。结果我也给拐子拐去。”伍味子起身说道。   “这不是隔壁村伍郎中的闺女吗?前不久听人说人不见了。原来给拐了。”屋外已有人认出伍味子说道。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们不知道的?”平时少言的三叔公敲敲烟杆道。   刘族长锁着眉头,吩咐人把小喜和小欢找来。   “到底出了甚事?你们把刘哥哥给逐族了?”六六不客气问,她觉得刘家村这干人都不是啥好人,自然不会客气。   刚才领教过一番的七叔公,道:“有人看见刘永杰在掐嗣弟的脖子,小喜正是亲眼所见之人。”怕她不明白,补了一句,“小喜小欢是刘永杰的小厮。”   “小喜肯定撒谎。”六六断定。   “小娃娃不要乱说话,小喜为什么要撒谎?小喜可是刘永杰的小厮。”七叔公忍不住出言,“大宝脖子上可有掐印,大家都见过。”   “你们相信奴才的话,不相信主子的话,不奇怪吗?”六六一双大眼睛打量屋子众人,“说不定就是他自己干的,栽脏到刘哥哥身上。”   “自然是审过的,不至小喜一人看见,母亲身边的大丫鬟也见着刘永杰从大宝屋里慌慌张张跑出来。”刘族长不慌不忙道。   “刘族长是何意?为甚刚才不说清楚?请人把此丫鬟带来吧。”吴元胜道,“或是刘族长已在心里认定此事是刘永杰所为吧。”   刘族长被说中心事,有些恼火,他之所为这样认为,好几次听到下人们说道大少爷对二少爷很是不喜,经常私下咒骂二少爷。再加之,刘永杰越来越不像话,就像陆氏说的那样,穷人咋富,失了本分。刘永杰在他家养了几年,早没之前的聪明懂事,一身的纨绔之气。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过继,反而害了他。   刘族长面上一哂,坦荡地说出心里话,“是我没教好,当初瞧着他聪明伶俐,读书书也不错,觉得好生培养一番,必有大作为,才把他过继到我名下。谁知几年过去,他变了模样,既不爱读书,又成日惹事生非,这些都罢,只是如何能做出杀弟之事,族里怎能容?” 第41章 曲终   “哦,原来这样,我明白了,因为你认定他不好,所以就听信了下人的话。”六六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刘族长瞧着眼睛生痛,这不是在说他办事不公,待嗣子不好。不知那里钻出来的两个小孩,一个咄咄逼人,一个直抒胸臆,让刘族长有些头痛,抬眼瞧着刘永杰,见他老老实实的立在一边妆相,刘族长就来火,一年前,他对刘永杰失望透顶,然后是再不管他,放任自流,现下看他的样子,刘族长生出一股浓浓的厌恶。   七叔公瞪了六六两眼,七叔公一向认为刘族长这个侄儿禀性似他,处事公道,那容六六信口开河,遂道:“黄口小儿不得胡说,七乡八里谁不知我们族长处事公道,为人厚道。”   小喜小欢和一个长相出众的丫鬟带了进来,吴元胜打量了几眼,对着刘族长道:“想必你们已审过他们,这次由我来审如何?”   刘氏一干人等愕然,如果之前他插嘴还可以当他是兄弟义气,如今审人这个半大小子行吗?   老族长太太冲吴元胜招手,道:“小哥儿过来,这些事是大人的活,让你家大人出面,你来陪奶奶坐着。”   吴元胜的小脸露出进屋的第一个笑容,“奶奶放心,我答应了刘兄弟,没得做事做一半的理。”说完话,吴元胜扭头看向刘氏众人。   最终,刘族长点头同意。   吴元胜从徐家英的随从中找了个会识字的做记录,也请刘氏族长挑一个人做记录,然后让人把小喜小欢带下去,留丫鬟一人,吴元胜细细地问了经过,什么时辰,干什么,看到什么,颜色,衣饰等等,说完,带她下去,再分别单独叫来小喜小欢,也是如次问,记录。刘氏众人一听,和之前的说辞一样,大家面露笑意,看吴元胜如何处理。   吴元胜拱手道:“请允许我继续审问,也请各位族长族老不要干涉。”   “你要用刑?”三老太爷皱眉,语气颇是不善。   “不,只是我的审问有些特别,请各位暂时不要阻拦。”吴元胜再次拱手道。   “这不就是审出来了吗?你还要搞什么明堂?”十二叔公逮着机会就不放,他是深厌了吴元胜。   吴元胜笑了,只是眼中不见笑意,“莫非你们怕了?怕真正的真相?”   “别哆嗦,赶紧审吧。”刘族长道。   族长发话了,十二叔公偃旗息鼓,狠狠地瞪了吴元胜一眼,扭头看向一边。   吴元胜再次分别单独叫来三人,让他们如上次一样说事情的经过,这样反复,再三的说事情的经过。听得刘氏众人一头雾水,纷纷看着吴无胜,十二叔公忍不住喝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事情不是说清楚了吗?你还要再二三的说来说去,是不是没想好借口故意拖延?”   “年纪大了,肝火旺可不行。”吴元胜拿起桌上的纸张吹干墨汁,“你们也看看吧,这三人所说的话,可是前后不一致。”   吴元胜示意两人把记录拿给刘氏众人看,刘氏族老们眯着眼细细地查看,有那不识字的或眼神不好的,有识字的后辈在旁边低声地念。   “就像前后不一样又如何?你问了这么多次,把人问晕了。”十二叔公强词夺理道。   “对,十二太爷明理。”地上的小喜小欢齐齐点头。   吴元胜冷笑,“他当然明理,给你们开脱。不知他是人老不中用,还是你们给过他好处?”   “竖子!”十二叔公霍地站地来。   “坐下。”三老太爷皱了下眉头,平时没看出来十二侄儿这么蠢,以后少叫他来议事。心里也不喜吴元胜得理不饶人,那句话是直接往他们族老脸上搁巴掌呢。   但这件事,当初族里的确草率了些,乡下人就是乡下人,刘家村虽富裕,但也只是吃得饱穿得暖,合村不过几户人家使得起下人,想着有卖身契在,那些下人还不乖乖地听话,老老实实地干活,谁想这些下人奴大欺主,他们这帮老头竟听信几个下人的话把正儿八经的刘氏子孙给逐了,这事办的,三老太爷的老脸都不知往那儿搁。   三老太爷对刘族长道:“你是族长,你看怎么办?”他是撒手不想管了。   逐刘永杰出族,刘族长是有私心的,他自觉未曾有对不起刘永杰,可刘永杰却想致他唯一的骨血于死地,他自是要为自己的儿子讨回公道。刘族长霍然惊觉,他什么时候把刘永杰和大宝分得如此开?他们本应该是兄弟啊。刘族长手握拳头掩嘴咳了一声,道:“小哥儿,一事不烦二主,麻烦你继续审。”   吴元胜眼珠子向上转,打量刘族长好几眼,此时不应该是刘氏族里找回颜面的时候吗?怎么反而把事推给他?不过,送上门的好事,吴元胜是不地拒绝的,遂对地上的跪着的三人道:“你们是老老实实交代呢?还是让我用刑?我的刑可跟一般人的不一样哟。”   小欢刚才听得仔细,知道这小子人小鬼大,不好对付,肚里转着心眼,面上痛哭流涕,“老爷,老太爷,各位太爷,我的冤屈,真不是小的说假话,小的人笨老实,问多了几次,头都晕了,那记得前面是如何说的。”   小喜和丫鬟跟着磕头痛哭,嘴里呼着冤屈。   “是啊,就是这样,谁问我多几次,明明记清的事都会弄糊涂。”门外的一妇人笑着说道。   “嗯,我也觉得是这么会事。”一人附合   接着好些人叽叽喳喳议论开来,好不热闹。   “你们找帮手了?”六六手指门外,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圆眼问道。   “咳咳。”七叔公向门外喝道,“谁再议论,谁去祠堂待一晚上。”   立时,屋外的声音嘎然而止,落针可闻。   吴元胜满意朝六六点点头,背着手围着三人踱步,道:“这事简单,你们之所以撒谎,因为这事是你们做的,你们中有人要掐死族长家的二公子,进而栽赃嫁祸于大公子,因为你们知道大公子是过继来的,而二公子是族长多来年唯一的骨血,两者自是不同,你们作下人的眼利,早瞧出这点,故你们才敢肆意枉为,先是掐死小的,再栽脏大的。我想你们跟族长家有何血海深仇,要绝了族长家的宗嗣。”   小欢三人听得瞠目结舌,但知罪名一旦确定,他们逃不开一个死字。于是,三人慌慌地道:“小的那有那么大的胆,对二少爷动手,退一万步讲,这样做对小的有什么好处呢。”   “那得问问你们背后的人。”吴元胜意味深长地道。   吴元胜这一席话在刘氏族人中引起惊滔骇浪,有人想要夺族长之位,大家头一个闪过的念头。   屋内的族老们心中也是如此想法,一双双老眼扫过众人,心中猜测会是何人,如此心狠手辣。   刘永杰仍一头雾水,听伍味子讲,这手笔应该是族太太所为,怎么现在成了有人要族长家绝嗣。   伍味子则心想原来她怪错了人,族长太太虽说对刘永杰不好,到底不曾坏到底。   屋内只有徐家英和陈茂闵明白吴元胜的意图,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现下如此是在给刘永杰在刘家村生活扫清障碍。陈茂闵瞄了刘永杰一眼,不知他可知吴元胜的苦心。   六六不知大家如何思考,高兴地道:“你们冤枉了刘哥哥,是不能把他逐出族的。”   下意识忘了此事的刘氏族老们,老脸一红。刘族长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原来以为大儿子妒嫉小儿子得了宠爱,出手杀人。然而不过是人家的圈套,想要他的族长之位。他自觉对不足过继来的大儿子,正不知如何说话。   老族长太太开口:“大哥儿过来,是奶奶不好,奶奶冤枉你了。”   刘永杰瞧着这个曾对他如珠似宝的老妇人,眼角含着泪水望着他,他禁不住挪动步子。   “这一切是刘永杰的圈套。”眼见他们要合好,小喜急了,刘永杰得势必饶不过他们,倒有几分急智,手指向吴元胜,稍犹豫,他到底年岁小,手指移向徐家英和陈茂闵,“这是他们的诡计。”   大家呆愣,时光突然静止一般。   见状,小喜更是来劲,信口开河,“您们想,如果这事真是小的们做的,为什么不是杀了刘永杰而是让他被拐,既然我们敢杀二公子,又如何不敢杀刘永杰呢?”小喜自觉有理,“所以刘永杰所说的才全是一片谎言,他出手伤二公子不成,又联合外人想要夺了刘家村。”   “对哟,这也有可能。”门外不知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刘氏族老们面露犹豫之色,不知该信何人之言。 第42章 人散   在坐的谁不是人精,刘氏族老们未必相信小喜之流的话,但之前族里办错了事,为了族里的威望和他们的老脸,他们从内心更愿意接受小喜的说法。   徐家英连连冷笑,打量谁不知道他们那点小心思,真当他是个木头,不发威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就要发作,被陈茂闵拦住,“世子莫急,看吴公子如何处理。”   徐家英一听,也想看看吴元胜的手段如何,于是按捺下心中的怒火,静待后续。   那厢吴元胜施施然起身,先夸了一句,“怪不得敢做杀人之事,原来有几分机智。”吴元胜又连连叹道:“可还是不够聪明,为甚不是一上来就质疑呢?你们说谎是铁板钉钉的事,谁又能相信一个谎话连篇之人。”   吴元胜面向刘氏族老,“想必各位已听过京城近来丢失小孩,大肆找人之事,也听到这些小孩已被武安候世子找回之事吧?”   族老们相视一眼,七叔公谨慎地说:“说是走丢了官家小姐,公差们到底在寻找。小孩找回来之事,还未曾听说。”   “我知道,镇上传遍了,说抓到拐子了,让之前丢失孩子的人家去衙门报官。隔壁伍郎中已启晨往通州赶去,说是把他闺女给领回来。”一个壮实的妇人从人群个挤进来道。   “刘婶婶。”伍味子看着妇人惊喜叫道。   “哟,伍丫头,你怎么在这里?你爹去找你了。”刘七家的走来拉着伍味子的手,“快,我送你回家去。”   伍味子回头望着刘永杰,踌躇不前。   “杰哥儿跟你一起给拐了?”刘七家的惊道,估摸伍味子要作个证啥的,刘七家的是个热心肠,“要不这样,你在这里候着,我让我当家的去追你爹过来。”   伍味子再三谢过。   吴元胜还以为要暴露身份才能取信于刘氏族人,没想到有此一处,自然小欢所说的话不攻自破。   于是,吴元胜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刘氏族老们。   三老太爷老脸臊的通红,他的老脸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过,被人接二连三的搁巴掌,看来他是老了,今日过后,族里的事他再也不插手了,在家含饴弄孙,养养老。   只是眼前,他还走不得,只得有气无力道:“小公子,我们老眼晕花,不识鬼蜮魍魉,此事劳烦你。”   小欢等人嘴硬的很,始终不承认是他们害了二公子,至于污蔑刘永杰的事更是无。吴元胜也没有耐心听他们胡扯。指着徐家英一个长相有些凶的随从道:“你们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他是衙门的公差,专门审询犯人,给犯人上刑的。”吴元胜道,“请这位差大哥给他们讲上刑的规矩,免得等会他们不知道。”   雷风有些懵,好在脸上横肉多又胡须满面,别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没有干过刑询的话呀。好在他人不算笨,明白吴公子是要借他的相貌吓吓人,世子爷又没有反对。   他走出来,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围着三人来回打量,然后才说:“这刑罚嘛,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先说男人的,用鞭子抽,用棍子打,那算不上是刑罚,真正的刑罚有十种。先来说说拶刑,把十根手指头夹在木棍中,再用力一拉,那怕你再好的手指也能拉断,然而十指连心,痛得可不到是指头,心也跟着一起痛……水刑,把脸按在水里,让你不能呼吸……还有更历害的,点天灯……”   三人皆是脸色苍白,汗如雨下,丫鬟撑不住,连连叫:“我说,我说。”   见状,小欢小喜自知挣扎无望,他俩所倚仗的护身符也并没出现,于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俩人的话从族长太太挑中刘永杰开始,起初对刘永杰如何如何的好,到族长太太有了自己的新生骨肉又是如何让他俩带坏刘永杰,开始,刘永杰并不跟他俩学坏,但族长太太私下就跟刘永杰摆脸色,骂他是没人要的祸害。总之,只要刘永杰贪玩,不学好,惹事生非,族长太太对刘永杰就越好。前不久,族长太太吩咐他们去找拐子,然后引他去南坡山,让早先伏在那的拐子把他拐去。回来就听说了大少爷掐小少爷的事,所谓亲眼所见的说辞,皆是他们凭空编造。   这一番话带给众人的震惊不亚于惊天动地,刘家村的族长太太可是远近闻名的贤惠人。   刘族长目光呆滞,一些记忆如春蚕苏醒。   “老爷,妾身不能为刘家延续子嗣,……老爷,纳个小吧。”怯怯地声音。   “老爷,妾身今日见着十六叔家的小儿子,小小年纪,已熟读千字文百家姓。可惜了,十六叔家那种情景供不起孩子读书。哎……”婉转的叹息声。   “老爷,您真要把十六叔家的儿子过继到我名下?老爷,您对我太好了。”   “老爷,我有身孕了,老爷,……”喜极而泣   “老爷,您看现下有了大宝,是不是让杰哥儿移到旁边的院子?”   “老爷,不是我要拦着,自从有了大宝,我可不敢让杰哥儿挨打受委屈,要不人家准得说我有了自己的骨血,苛待嗣子。”   “老爷,别生气。哎,不是自己的骨肉,轻不得重不得。在我们家养了几年,倒养出一副少爷脾气来,挑吃讲穿。我也是后悔,早知他是个上不台面的性子,当初怎么也不会选他做嗣子。”   “老爷,我们养了个白眼狼,呜呜,虽说有了大宝,我们也没有亏待他,他好好的当他的大少爷,大宝又没碍着他,怎么对大宝下得手,这可是他的兄弟啊。”哀哀地哭泣声。   他就是这样一步步地入彀。   “毒妇,毒妇!”三老太爷敲着拐杖,喘着粗气,“我们刘氏容不得这种人!坏我刘氏子孙!”   “儿啊,你快跟他们说说,你媳妇不是那样的人。”老族长太太拉着族长道,“快让人把这几个下人打一顿,让他胡乱攀扯。”   刘族长被母亲拉着回过神,外面忽地响起一阵喧哗,旋即寂静如水。   一个面容白皙,眉目清秀的妇人,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孩缓缓走了进来,正是族长太太陆氏。小孩在陆氏怀里扭来扭去的,看到爹爹,伸出双手。   “陆氏,你干什么把孩子带来?”三老太爷沉了脸。   三老太爷的声音把小孩吓着了,小孩哇地哭出来,嘴里喊着“爹爹”。   老族长太太心疼,起身要抱过孩子,陆氏不松手,只是痴痴地望着刘族长。刘族长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心里有了决断,抱过大宝,哄着他不哭,方抱着他跪在各位族老面前,沉声道:“俗话说堂前教子,背后教妻,陆氏是我没教好,故我不能再任族长之位。”   “老爷。”陆氏哭不成泣。   “你为着个……”老族长太太的话未说完,立时被刘族长打断,“娘,我意已决。”   三老太爷摇头,“错不在你,你无须自责。”   “难道陆氏所为,我丁点不知吗?这次为何杰哥儿会如此快速地被出族?都是我私心作祟,德行不堪不为族长。”刘族长抱着儿子顿首。   “你……你……”老族长太太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在六六他们离开前,族里做了决断,刘族长不再任族长,由七叔公暂代。而刘永杰仍回本家,但族里做出补偿,负担他所有的读书费用。至于回本家,刘永杰不肯,他心里还憋着气,觉得当初父母不要他,是把他卖给陆氏,倒是刘族长特意跟刘永杰说了一番话,刘永杰放明白当年的原委,只因陆氏说他天资聪明,不应该留在本家受苦,没个前程,陈永杰父母如天下所有的父母般,都愿意儿子有个好前程,而且他们并没有接受陆氏的钱财,只求陆氏对儿子好。那想事情会被成这样,他们也是后悔莫及,直说情愿儿子没出息,也不愿意儿子去遭这个罪。他们低声下气地求各位族老,求不要把刘永杰出族,让他回本家,但没人把他们当会事。   刘永杰知晓这些后,泪流满面,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的父母仍深爱着,为他做着力所能及的事。   刘永杰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让父母享享福。 第43章 初遇   尘埃落定,刘永杰依依不舍地送大家离开,送了一里又一里,还是吴元胜下车阻了他,说他婆婆妈妈地像个娘们,又让他好好读书,以后有机会在京城里见,刘永杰的父亲和几位兄长也劝他,方止了步。马车驶出老远,仍看见几个小黑点站在那里。六六伸手在窗外挥着小手,直到再也看不见黑点。六六才缩回头,把小手伸到陈茂闵面前,道:“爹爹,手好酸,揉揉。”   “活该,叫你不要挥手了,你还要挥。”吴元胜哼道。   “刘哥哥都没离开,不挥手多不好意思呀。”六六嘟着嘴,“刘哥哥送了我很多桃子呢。”   “爹,刘哥哥家的桃子可好吃,带的桃够不够回家分?”六六把另只手也伸到陈茂面前,“爹,数数。”   “哈哈,世叔数数难道是你吗?要掰手指头。”吴元胜笑得猖狂无比。   “坏胜哥,哼,我不给桃子你吃。”六六恼羞。   “我有呢。”吴元胜拨着眼皮做鬼脸逗六六。   “我才不怕呢,吓不着我。”六六小手推开伸到面前的鬼脸。   两小儿一路上打打闹闹,很快到了午时。   一行人下了车,在路边的小茶棚里歇歇脚。茶棚里干净整洁,刘茂闵心中满意,方从车上抱过六六,进了茶棚。茶棚吃食皆是些粗物,陈茂闵一概不要。   孔方瞧着主家灶台有些野草,命他用水焯一下,再倒几滴油拌了呈上来。这时节,正是野菜鲆嫩的时候,简单的拌一下,味道就很可口,六六和吴元胜两人吃了一盘,叫着还要。农家人春季收获的蔬菜都是收拾好拿去镇上卖,平时自个儿是吃野菜,又没油,还见天吃,肚内臊的慌,今儿就没有采很多野菜,不想来了客人竟爱吃这个,忙叫家里的小子和丫头去采野菜去。   六六吃着新上来的野菜,叹道:“可惜世子爷先走了,这么好吃的菜,他吃不着。”   朱红吃着从刘家村带出来的卤肉,听了,道:“世子爷啥没吃过,怎么会爱吃野菜呢?小姐和吴公子,不吃点卤肉吗?很好吃呢。”   “小姐,你爱吃野菜,春天多得是,等会路上我去采,你想要多少,有多少。”朱红见两人对她说的卤肉没兴趣,想着他俩喜欢野菜,就多采些带回去。   “对哟,我跟你一起采,带回去送些给世子爷。”六六恍然大悟。   “带回去都不新鲜了,笨。”吴元胜道。   “我家小姐很聪明,一点不笨。”朱红卤肉也不吃了,站起来回道。   吴元胜瞧着朱红三大五粗的身板,再低头瞧瞧自己的小身板,识趣的闭了嘴。   正在这时,来了一队人,长长的队伍,大概有十来两马车。几个奴仆朝茶棚走来,进了茶棚一瞧,茶棚不大,放得下六张桌子,而陈茂闵等人已占据二张。   打头的奴仆着青色绸布长衫,腰间系根布带。这人眼利,眼风一扫,就知道陈茂闵必是官宦人家出身。他客客气气跟陈茂闵请安问礼,“这位爷,叨唠,小的是杨家的管事,陪小主子上京。”   京中杨家,最有名就是内阁首辅杨名辉,杨阁老。陈茂闵心中一动,遂问:“可是杨阁老的家人?”   杨管事矜持地点头,面不见得色。正要打听陈茂闵的身份。   进来个着及膝粉色绸马甲的丫头,十五六岁的模样,身后两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和两婆子,分别提着篮子。   渠水问:“杨管事,地儿选好了?”   “渠水姑娘,怎么是你来了?”杨管事迎上来道,又询问,“瞧着这儿还算干净,小少爷先歇歇?”   渠水眼儿打量刘茂闵几人,见陈茂闵几人皆不是作奸犯科之人,便点头。身后的两个婆子上前,给里面的一桌子铺上绣花锦缎,四角各坠了颗婴孩拳头大小的金葫芦,凳子上安置着团花锦垫。两个小丫头才在桌上摆上青花瓷碗碟及箸,附近的桌子上放着红泥小炉。渠水又命人去取水煮茶。一切妥当,渠水方出去迎小少爷进来。   约摸六七岁的小童,一身白色绫袍,绣着青竹,腰系羊脂白玉带,面若腰间玉。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嬷嬷及小厮。   当杨文远坐定,渠水便捧了银水盆和细布巾,侍候他洁面擦手,又奉上杯蜜水给他涮口,最后才奉上新煮的六安瓜片,清香四溢。   “哇,好香哟。”六六吸了吸小鼻子,赞叹。   吴元胜阻拦不及,看着六六“丢人”。吴元胜用袖遮面,埋怨陈茂闵,“你都不管管你家闺女?”   陈茂闵泰然自若,“难道你不觉得香么?这可是今年新的齐云瓜片。”且六六说的没错,有何丢人之处?即使六六真的有何不当之处,他也不会觉得丢脸,那是她女儿天真烂漫。要不是瞧着之前吴元胜对他女儿照顾有加,就凭他觉得六六丢人,非怨怼他找不到北不可。   吴元胜瞠目。   茶棚本就不大,而且陈茂闵并没有放低声音,那边自是听得一清二楚。渠水微蹙眉心,这是在要茶喝?   杨文远闻言,逐道:“大哥哥,好嗅觉,正是今年新摘的齐云瓜片,请稍做,待小婢侍茶奉上。”   陈茂闵欢喜不尽,拱手回道:“偏了小公子的好物。”   渠水心中不乐,仍然听吩咐重新沏了茶水,命一个小丫头端至陈茂闵桌前。   三盏薄胎瓷茶碗,碗里盛着形如莲花的齐云瓜片,叶底嫩绿明亮,汤色清澈,观其色,已觉得其是上品。待茶入口,清香从舌尖向四肢百骸漫延,一种说不出的舒畅弥漫全身。   陈茂闵赞道:“好茶!水可是今年雨水?”   “正是。”杨文远道。   一人在东,一人在西,两人皆是微眯着眼细细品茶,仿若天地间只有他俩人。   不知从何时起,陈翰林爱喝茶,喜品茗,但陈家那时家境甚差,连普通茶叶都无,好在陈翰林也不执着喝好茶,有好茶可,无好茶也可。即便现下家中买的起好茶,陈翰林也不强求一定要好茶。每次他独做书房,自己动手沏上一壶茶,自勘自饮,好不乐哉。   陈太太却不爱此道,常说喝茶和喝水有何不同,都是解渴罢了,不如酒亦。陈太太擅酒,最爱醪糟过滤后的米酒,味甘。年渐长,陈太太爱上自个儿酿酒,所酿之酒皆是适于女子饮用,且有调理身体之功效,故陈太太常说喝茶不如喝酒。   这上头,六六是完全随了陈太太,再好的茶在她们口中也不抵甘甜的酒水。当初六六不过几月,陈太太用筷子沾了米酒给六六尝尝,结果六六抓着筷子要再尝,当时就有人笑道,六六长大了能喝酒。果然,六六不过三岁有余,过年时必要跟着喝些酒的,好在陈太太并不纵着她,只让她浅尝而止。   偏陈家三子皆随了陈翰林,爱喝茶不爱喝酒,老大在老家,好茶不易得,皆是陈茂闵,陈茂玟两兄弟托人捎回老家。为着好茶,陈家老大特在家里买了块地种茶,不知是水土,还是陈家没人会种茶叶,总之,种出的茶叶皆一般。除了这桩,三人虽说喜爱茶,却有分寸,不会为着好茗大肆抛撒钱财。   故此,陈太太方忍着心痛容了他们偶尔买些好茶回来饮用。   可陈家三兄弟从来是避着陈太太在自己的院里品好茶,或父子三人在外面茶楼品一品当年的新茶。   即便如此,倘谁触了霉头,惹了陈太太,来劲了仍会把喝茶败家之理教训他们一通。   陈茂闵和杨文远品茶的功夫,六六早把难得齐云瓜片茶水当解渴的水喝了,喝完,六六砸吧砸吧嘴,“好喝,好喝。”   六六这一气呵成,吴元胜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眼珠子才动了动,叹道:“牛嚼牡丹,我算是看着了。”   六六吩咐朱红挑几个大的桃子清理出来,洗净,然后她鼓着黑黑的眼珠子瞪着吴元胜,“茶水不就是解渴的吗?”   “茶是要品的。你怎么不像你爹呢?”吴元胜看陈茂闵的样子,是个茶痴,但六六怎么没受到熏陶呢?   “我像我祖母,我祖母说了,喝茶是闲得没事干的人做的事。”六六听得多了,张口就来一句陈太太的常说之话。   吴元胜想反驳,又无从驳之,遂不理她,自已慢慢品茶,不知是不是因为六六说了的原故,觉得这茶也没有那么好喝了。   朱红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放了六个硕大的水蜜桃,提到杨文远面前。六六道:“小哥哥,谢谢你的茶,很好喝哟。这是桃子,很甜汁多,好吃。”   杨文远看着眼前的六六,圆圆的脸像极篮子里的桃子,让他分不清那个是桃子,那个是六六的脸。 第44章 团聚   杨文远邀陈茂闵同行, 但两人进入的城门不同,而且杨家有令牌可以宵禁入城。陈茂闵并不愿意去沾光。对此,渠水觉得陈茂闵识趣, 并不是那种一有机会就会巴上来的人,对他们和颜悦色不少,走之前, 还给六六留了许多吃食。   陈茂闵一行并没急着赶路,已打定在城外附近的人家借住一晚, 次日开了城门才入城。吴元胜磨磨蹭蹭,京城已在望。城门一打开, 吴家的下人冲了出来,再三谢过陈茂闵,接了吴元胜回去。   待吴元胜一走,陈茂闵也急急地带着六六往家里赶, 家中父母和妻儿肯定担心坏了,虽说知道六六没事, 但没见到人,到底有些牵挂着。   方伯打开大门,见是陈茂闵回来, 高兴地忘了下掉门槛, 往后院奔去, 边跑边呼,“六小姐回来了,六小姐回来了。”   陈茂闵也等不及下门槛, 赶马车进去,抱起六六就往后院赶去,刚入二门,就见陈太太领着众人赶了来。六六下了地,往前奔去,扑进陈太太怀里。   “你这个丫头,不赶紧回来,让祖母担心。”陈太太拍着六六的屁屁。   六六在陈太太怀里扭着糖股儿,道:“祖母,六六答应过刘哥哥要去他家里帮他的。你不知他的娘好坏。哦,不是他娘。”   “到底是他的娘呢,还是不是他的娘呢?”陈太太问道。   六六抓抓头上的包包,她也不知道怎么说,陆氏算是刘永杰的父母还是不是呢   还是陈茂闵上前把事情说清楚,陈太太等方明白,   “刘哥哥好可怜吧?”六六颇为自得,“要不是我和胜哥去帮了他,他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天生爱管闲事。”陈太太道。   “那里都有你。”郭氏又气又恼地戳了六六的额头。   “娘,娘。”六六不依,“六六在船上那么想您,结果回来了,您不喜欢我。”   “快去洗洗,把晦气去去。”青嫂进来说水准备好了,陈太太吩咐道。   “娘,我给六六洗。”郭氏抱起六六往次间去。   “你不侍候你家爷去,六六这里有我呢。”陈太太直接打发郭氏走。   “娘有了孙女不要儿子了。”陈茂闵扯着陈太太的袖子不动。   “你这浑小子,混说什么?还不快去。”陈太太拂开陈茂闵的手道。   赶走不相干的人,陈太太进了次间瞧着六六快洗好了,忙忙问青嫂:“六六身上可有受伤。”   青嫂摇头,“倒没有受伤,就是瘦了老多,摸着都有骨头咯手了。我们六六受了大罪。”青嫂眼睛有些红,声音带了点嘶哑。   “还好啦,青嬷嬷不要伤心。”六六拉着青嫂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好了,这么大个人了,还要个小娃娃来安慰你?”一个个的,没丁点眼色,不知道她想和孙女在一起。   青嫂低头摸了摸眼,看着陈太太自己动手给六六洗了澡。青嫂方抱起六六,放在床上。   沐浴后,六六美美地睡了一个觉,醒来后,六六又生龙活虎,要不是看她着实瘦了些,别人以为她去哪里游玩,绝对想不到是让拐子拐去,坐了十来天的黑舱。   潇哥儿和瀚哥儿分别来看过她,见她在睡觉,就坐在床边安静地等着,怕一不留神,六六又不见了,两人轮流盯着六六看。待她醒来时,就见到潇哥儿和瀚哥儿坐在床头看着她。   六六高兴地爬起来,欢快地叫道:“哥,五哥,我又看到你们了。我好想你们呢。”   “有多想?”潇哥儿逗趣。   六六低头掰手指,发现不够,掰脚指头,掰完脚指头,仍是不够,可怜兮兮地望着潇哥儿,“哥,我的手指头,脚指头不够呢。”   潇哥儿点了下六六的小鼻头,“哥哥知道了,六六很想很想哥哥呢。”   瀚哥儿急了,说了半天没说到他,咋呼呼道:“我呢,六六,你有没有想我?不准比想四哥的少。”   六六歪着头看向瀚哥儿,“五哥,我梦见你有好吃的不给我吃呢。”   “瞎,不可能。”瀚哥儿急得团团转,忽地停了脚,拍额头道:“人家都说梦是反的。”   “我知道啦,那五哥给六六准备了啥好吃的呢?”六六鬼头鬼脑地笑了。   瀚哥儿方明白他是让六六给耍了,“哼,坏丫头!”   潇哥儿刚才看两人在打闹,出门吩咐下人把熬好的燕窝端了上来。转眼,青嫂端着燕窝进来,“六小姐,来尝尝这金丝燕窝,是三奶奶特意拿来给六小姐压惊。”   出事来,对陈家,薛氏是即感激又忐忑。时下,因杨首辅之故,对女子越来越苛刻,即便这事不在薛氏,但有些人家,仍会认为是薛氏的错,轻者休妻或青灯枯佛一辈子,重者白绫一根,以死明志。陈家从不认为这是她的罪,进而怪罪她。此时,她才真正体会她娘苦口婆心给她说这门亲事的好处,陈太太是明理之人。   忐忑是因为未曾见着陈茂玟,不知他会不会因此认为她不受妇道,甚至想休弃她,虽然陈太太已跟她说过陈家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家,但她那颗心仍是不能落实。   对六六,她深觉六六是受了她的牵连,听说六六回来了,忙把自己的好些私房拿出来给六六补身体。陈太太心知肚明,怕她难过,倒全收了,挑了一些燕窝命青嫂熬着,等六六醒来吃。   “我没有受惊呀。”六六不解地问。   “被拐子抓后,你不害怕?”瀚哥儿毕竟人少,先问出来。   “不怕。”六六摇摇头。   “他们打你了没?”潇哥儿担忧道。   “没呢,听胜哥说,有个拐子差点让我给气死了。”六六自鸣得意,嘴角翘的老高。   “你认哥了?”瀚哥儿惊讶,整天跟在他身后小跟屁虫要跑了,瀚哥儿慌了神,严肃道:“六六,只有我和四哥,还有老家的两个哥哥才是你的哥哥,其他的人都不是你哥哥。知道不?不要认错了。”   “不是比我大的都叫哥吗?”六六挠挠脸,她有些迷糊了。   瀚哥儿眼珠子向上翻了翻,指着青嫂道,“青嬷嬷家的方伯比你大,你怎么不叫哥?”   “扑哧。”青嫂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潇哥儿也不乐意六六叫别人哥,只是他年纪大些,按陈茂闵的说法,在京城陈家,他最大,要做好哥哥的榜样,故此才憋住,让瀚哥儿开口。现下听到青嫂笑出声,打断他们的训妹计划,赶了她出去。   两兄弟,一人一言一语,把六六的脑袋都说晕了,总算让六六明白了除了他们家的人,别家的都不能叫哥哥。   当晚,陈翰林回来,见着六六,饭都多吃了一碗,饭后,陈翰林破天荒地抱着六六去了正屋。自从六六二岁后,陈翰林甚少抱着六六走,说六六大了,要自己走路。   到了正屋,大家齐聚一堂,听六六说着一路上的经历。大家为着六六的胆大而惊心,又为着她的仗义而头痛。甚是感谢那个叫吴元胜的小子拦住了侠义的六六,没让她出事。陈太太拿定主意,要亲自上门去谢谢吴元胜和徐家英,才不管别人如何说,反正他们救了六六,陈家理应上门道谢。 第45章 金子   吴国公和武安候是京城顶顶的豪门世家, 即使如今武安候因太子被关声势不如从前,但到底是百年世家,仍有不少人去攀附。   陈家祖上世代务农且家境贫寒, 全靠陈翰林才改换了门庭。陈太太想着人家救了六六,自是应当上门道谢。   陈茂闵却担心如果陈太太大张其鼓地上门,两家也不过派个稍有脸面的仆妇应付, 况且武安候内宅不清,倘是让个小妾接待陈太太, 岂不让陈太太委屈。更甚的是别人还以为他们陈家借着救命之恩攀附的小人之流。   陈茂闵遂道:“娘,高门大户的规矩, 我们不懂,便也知道宰相门前七品官。一则未必能让我们进门,二则就算见,娘怕也是见见稍有脸面的婆子。就算如此, 我们是心存感谢,在别人眼里, 怕是我们去攀富贵。我看就我和薛氏上门去拜谢好了。”   “甚好。”陈翰林点头。   陈太太想了想,也觉陈茂闵的话在理,遂道, “我找找家里有甚贵重的东西送给武安候家送去, 朱红幸得遇上武安候世子, 武安候世子是个心善的,多亏他才找着六丫头。明儿我们去上香,给武安候世子求个平安如意。吴国公家, ”陈太太沉吟片刻,道:“不用什么贵重东西,比平常走礼略厚即可,多谢一路上费吴家公子照顾。”   说到朱红,陈太太很是感激,她们都以为朱红要么因丢了小姐自个儿跑路,要么跟人里应外合拐了六六,谁想她是找六六去了。为这,陈太太提了朱红做大丫头,还赏了她好些衣服和一副银头面,郭氏也有赏赐。但,朱红却拒绝了,请求回家看看,她想看着三哥娶媳妇。陈太太也允,赏赐的东西也没收回,让她带着回家有脸面。   为了给孩子提个醒,陈太太也没瞒着紫红为了讨主子高兴使人拐了她的事,至于其他的皆是春秋笔法带过,再三要求六六无论走那里,身边不得离了人。   陈茂闵和郭氏带上礼物去武安候和吴国公家道谢,果然两家都是管事招呼,客客气气地送陈茂闵和郭氏离开,两人不以为意,在街上给六六买了不少玩意带回去。   六六享受着家人的不时不刻的关怀,在家里待闷了,就让陈茂闵带着去听书看戏,或是骑在陈茂闵的脖子上逛着街市。   在六六的悠闲的日子,武安候世子抓拐子的功劳被人给夺了,趁着武安候世子不在京时,明目张胆地抢了,武安候气极,但武安候世子并不在京中,无可申辩,只得咽下这口气。   陈家知道这个消息时,也只能暗叹,替武安候世子惋惜几句罢了。   不料没过多久,陈家却让一件事缠上。这事多多少少跟杨家有关,杨家是浙东世家,在浙东一带盘踞上百年,族中有子弟任过四品以下的官员。到杨名辉时,杨家首次出了一任首辅。杨名辉刚当上首辅就命杨氏族中女子一概不得识字读书,云古人曰女子无才便是德。市坊曾流传杨名辉是因为当初斗不过文德皇后,故迁怒识文断字的女子,真假不得而知,但众所周知,杨首辅曾言文德皇后有雌鸡司晨之嫌。有人为了讨好杨首辅,也禁家中女子识字,几年下来,京中兴起对女子苛刻的风气,稍有错处,不是家庙就是一根白绫吊死。故这也是薛氏心怀忐忑的原故。   这次,郭氏族中三姑奶奶没听任何人挑唆,派人上门,说为陈家好,六六的名声已坏,出家最宜。把陈太太气得倒仰,拍着桌子冲郭氏发了火,让她回去把族里的人料理干净。   陈茂闵回家听了,当天赶到郭家,问郭氏大伯的意思,郭氏大房生意人,自是圆滑,直说此事不知。次日,陈茂闵一大早赶去京郊郭氏族里,找族长和族老理论,族长不是糊涂人,连连道歉,下令申斥三姑奶奶,六婶及七婶,并保证以后郭氏再不出现如此之事。   虽说事已了,到底有风言风语传了出来,六六出个门,都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六六自己是混不觉得,但陈家人心疼,想着她受苦回来,还要听别人议论纷纷。刚好朱红的三哥成亲在即,朱红要回乡,遂陈茂闵带着六六去瞧热闹,六六欢喜不尽,她还没看过乡下成亲的热闹,据说和京城的不一样。潇哥儿和瀚哥儿见六六回来不久又要出门,很是依依不舍,且担心六六又被拐,很想一路跟着。可他们两都有学业,出不得远门。   因着要三天的路程,天又渐热,马车里铺了软垫,上面又放了层芦苇编的席,絷就坐在芦苇席上,凉就把芦苇席卷起,又另备了不少吃食在车厢。离成亲的正日子倘早,一路人,大家慢悠悠,累了就下车歇歇,有好风景也停下驻立欣赏。这样,原来三天的路程,硬被他们走出了五天。   到平远村是下午,红日倘斜挂在空中,孔方驾着马车进了村口,平远村地方大,人口多,村中叉路好几条,马车左拐右拐的向前驶去。朱红从车里探出头给孔方指路,遇到人,朱红还打声招呼。有人瞧了,赶着小路跟朱家报信去。   转眼,朱家四个男丁迎了出来,朱红下了车,跟着哥哥们在前面带路,一些小孩跟在马车后面跑。很快到了朱家院门,土胚院墙,六六站在马车上四处打量,一个回头,猛然发现西方有一片金色。 第46章 池塘   六六眨眨眼, 依然望向那处,仍是一片金色,金灿灿的。六六心知自己能看见别人不能见着的东西。正陈茂闵抱她下车时, 头靠在陈茂闵肩上,小声道:“爹,你朝西边看, 是不是有一片金色。”   陈茂闵闻言,扭头看向西方, 天空澄清。陈茂闵疑惑地回头,但也知六六不会不缘不故地说到西边有一片金色, 忽地,陈茂闵想起郭氏曾说六六曾见到快死人的黑气。脚下不停,抱着六六进了院子。   院内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五间, 仔细一瞧,东西厢房有重新修葺过。只是院子里乱糟糟地放着好些办喜事要用的东西。   朱红的母亲李氏扎扎手, 福礼道:“老爷,小姐,请进屋歇歇, 房屋简陋, 怠慢了。”一边说一边往新房屋里让。   陈茂闵见是新房, 并未进去。   见此,朱红就要把陈茂闵和六六往正屋里让,李氏想拦又不知如何, 毕竟正房堂屋有些简陋,怕陈茂闵和六六不喜。   六六心心念着金色,想去探过究竟,陈茂闵想着朱红也要和家里人说些体已话,并安排他们的住宿,于是道:“大娘不急,我们初来,先四周逛逛。”   “那奴婢侍候爷和小姐。”朱红道。   陈茂闵放下六六,道:“不用,你和家人好生聚聚,找个村里的小孩带着我们转转就可。”   陈茂闵牵着六六,让孔方侍候着出了门,新来的小厮钱丰则留下来把给朱家的东西搬下来。   朱红和李氏殷勤送陈茂闵和六六出了门,又让朱二武陪着钱丰去屋里歇歇,方回头进了堂屋,刚才拘束干站着的几个兄弟及二位嫂子围了过来。   李氏拉着朱红好生打量了一番,见她豆绿及膝马甲,玄色长裤,裤边绣一串连枝叶,头上梳着双丫髻,一边插着一根累丝银簪,耳儿里是银丁香,手腕上套着细绞丝银镯,面色红润,李氏仍问道:“三丫头,受苦了没?”   朱红这身妆扮让吕氏红了眼,仗着是新媳妇,家境比朱家大嫂好,开口道:“哎哟,小姑子是掉进福窝里,瞧瞧这身,不比里正家的闺女差。”   朱红二哥成亲,朱红并不在家,故不认得吕氏,但猜是二嫂。刚想说话,让李氏拦住,她瞧不得吕氏眼红的样子,不惯着吕氏,双眼一瞪,“怎么让你们小弟陪着人家小哥儿?你们去把院子给收拾干净,让我们娘俩好好说说话。”   待屋子里只剩下两人时,李氏搂着朱红问:“有没有受欺负,主家好不好?”   “娘,我很好,主家对我也很好。”朱红答道。   “真的?突然你回了家,没事?怎么地主家也跟着来?”李氏仍是担心问,就怕朱红不说实话。   朱红被叮嘱过不能说六六被拐一事,教她说她救了六六,此事她也把这话说过李氏听。   李氏方放了心,教导道:“这是应该的,你是侍候小姐的,救她是你的本分。不要仗着救过小姐,摆救命恩人的嘴脸,对别的丫头也要和善。”   朱红听话地点了点头,又问:“爹和三哥不在家么?”   “他们买东西去了,后日你三哥成亲,东西还差着些。”李氏感慨道,“多亏了你,你二哥三哥才能娶了媳妇,只是委屈闺女了。”   “娘,你看这是太太和二奶奶赏的,娘你留着。”朱红打开包袱,一副银饰小头面,皆是云纹,除了桃心,其它皆是一模一样的五根银簪并指宽的银镯。   李氏细细看过,道:“你们太太是有心人,这分明是给你五个兄弟准备的。桃心和银镯,你自己留着,五根银簪,娘拿着。”   “银镯,娘戴上,没得几位嫂子有件银饰,娘反而没得。”朱红拿过银镯给李氏戴上。朱家穷,李家更是穷,要不李氏也不能嫁入朱家。别说银饰,当年李氏嫁入朱家时,都没有嫁妆。现下因女儿倒得了一银镯,李氏颇是感慨不已,也不知卖女儿是对还是错。不过见女儿过得好,心到底好受些。   李氏擦了泪,叫来家中儿子和媳妇,也不藏私,给了朱家大嫂施氏和二嫂吕氏各一根银簪,然后道:“这是你们妹子差事办的好,主家赏的,你们兄弟一人一根银簪,老大的老二的先给了,其余地等你们娶了媳妇再给。”   吕氏笑裂了嘴,不停地说着好话,“小姑子是个有福气的,这下子马家有得后悔。”   “银簪还塞不了你嘴,拿给我。”李氏气恼,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当时为着聘礼少,二儿媳妇没挑好,有些爱占便宜,嘴又不会说话。   吕氏马上把银簪揣入怀里,赔着笑,“小姑子,二嫂嘴臭,你大人有大量,原谅二嫂这一回。”   好久没见小侄儿,朱红正拿着糕点喂着他。   李氏挥手道:“你们俩人去把新房仔细收拾一遍,三丫,你看成不?”   “另腾一间房出来,二爷知理,怕是不愿意住新房。”朱红道,“你们腾好了,我再去布置。”   两位嫂嫂出了门,几个兄弟围着朱红问东道西。   那厢,面上看是村里的小童叫狗蛋的领着陈茂闵等四处逛,实则让陈茂闵勾着往西边走,他也好奇女儿看到的金色是什么。   一路不急不慢,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处池塘前,约三丈宽三丈长,上面堆满了淤泥,有些腥臭。六六驻步,捂鼻问狗蛋,“这池塘怎么这样?”   狗蛋捏着鼻子道:“听我爷爷说,这池塘之前是没有的,有次地龙翻身后,这里有了个坑,慢慢地成这样了。”   六六回头望望陈茂闵,陈茂闵打发孔方和狗蛋回去。待两人走远了,陈茂闵低声问:“六六,是这池塘冒金气?”   “嗯,很浓的金色。”六六小手指了指池墉,“底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陈茂闵在四周找了根树枝,约丈长,拿着树枝往池塘里直戳下去,树枝快末顶,陈茂闵感觉底下仍是软软的淤泥,怕是没有别的东西,于是,陈茂闵猛地一拉,闪身躲过,树枝跳出池塘,滚落在地。   树枝带出淤泥深处的腥臭,六六捏着鼻子跑出老远,待闻不着那股气味,六六看着池塘的方向,发现树枝的底端竟然有股弱弱的金气。   顾不得臭,六六跑过去一看,树枝底端竟然有些金子粘在上面,六六急忙叫:“爹,快看。”   陈茂闵朝着六六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层薄薄的金沙粘在树枝上。   “爹,这是金子吧?”六六两眼放光,“我们有钱了。”   谁知陈茂闵飞快地捡地树枝,在淤泥中不停地戳着,直到再看不到金沙才把树枝拿出来,远远地扔了。并把地上散落的些许金沙用树叶卷着扔入池塘中。   六六愕然地看着陈茂闵做着这一切,金子,爹爹不要? 第47章 亲生   六六忍不住出口问:“爹, 爹,你不喜欢金子么?”   陈茂闵停下忙碌的脚步,“六六, 站远点,这里臭。”然后陈茂闵把最后丁点金沙弄进淤泥,看着它混入淤泥, 再也找寻不着。   陈茂闵回转身朝六六走去,蹲下身子, 直视着六六,问:“六六, 不要告诉别人你看得见金气。”   六六点头如捣蒜,糯糯道:“知道,之前看到黑气,娘说过不告诉别人。”   “嗯, 怀壁其罪,之前爹有跟你说过, 如今六六就像那个有壁的人,故我们不能让别人知道六六有壁。”陈茂闵再次说道。   “谁都不说。”六六乖巧地应了。   陈茂闵方放心地起身抱起六六往回走。   “爹,那这金子我们不要了吗?”六六抱着陈茂闵脖子道。   “六六喜欢金子吗?”   “当然。”六六歪着头看着陈茂闵, 好奇他怎么问出这样的问题。   “爹也喜欢。”陈茂闵道, “可有些金子不能要。”   “我知道, 别人的金子不能要。”六六抢先说道,“可这金子是没主的呀。”   “是有主的,是朝廷的。”陈茂闵道;“所有的金矿, 银矿,煤矿,铜矿等都是朝廷的,不准私自开采。”   六六愣了愣,犹豫道:“那是池塘吧,不是金矿吧?”   “不行。”陈茂闵坚定地摇头。   小人儿学大人长长地叹气道:“可怜我的金子哟。”   陈茂闵纠正道:“那不是你的金子。“   “哦哦,是朝廷的金子。”六六又问,“那我们要告诉朝廷吗?”   陈茂闵怔往,他根本没想过这问题,半晌才道:“让爹想想。”   当今圣上年轻时尚知励精图治,自文德皇后薨后,圣上的性子突地大变,贪图安逸享乐,喜好奢华,大肆兴建宫室,广募美人充斥其中。起初,一干大臣以为圣上伤心过度,性情大变,后来才发现原来圣上就是这本性,只是先前让文德皇后拘着了,如今文德皇后没了,没人管着,圣人是日益骄奢淫逸。好在内阁大臣们勤勉,才未至于让朝纲败坏。   若把此处金子上报,也不过是给圣上多笔享乐之银,于国于家并不用处,况且圣上耳根软,倘有亲近之人在他耳边念叨,不知会给陈家带来祸或是福。看来这金子嘛,留给有缘人吧。   陈茂闵抱着六六在周围闲逛,朱家已整理出一间屋子,是正屋的梢间,也是新修葺过,原是朱红的屋子,比起新房自是差了点。朱红在陈家日子虽短,多少学到一些东西,把马车上带来的常用之物铺陈开来,屋子摆得像模像样,朱红才舒了口气,就怕二爷小小姐住不惯。   收拾好,朱红拿钥匙把门锁了,免得不长眼的人偷摸拿了东西。朱安魁和朱三武挑着东西回来了,在院子里,听说朱红和主家一起来了,朱安魁是即高兴又担忧,见着闺女自是高兴,又怕招待不好主家,让他们受委屈。   朱红收拾好出来,刚到堂屋就听到朱安魁道:“老婆子,是不是跟里长家说一声?请陈家老爷和小姐去里长家住。”   “不用,爹,我都收拾好了。二爷和小小姐不是那等张狂的人。二爷是带小小姐来散心,今儿天晚,才住在我们家,明儿,估揣要往镇上住。”朱红踏进屋内道。   朱安魁看着精精神神的闺女,欣慰地笑了,“好,听三丫的,”   李氏拉着朱红坐在身边,跟朱红商量,“刚才我正跟你爹说,你头回让人带回的十两银子,够你二哥三哥娶媳妇办酒席。你给娘的银镯,娘想卖了再借点买头牛,农忙时耕田,平时你爹也可拉人赚点小钱。”   “娘,不用,等个一年,我的月钱也够买头牛。现下我的月钱八百,到下年初也够买头牛了,”朱红老实说道。   “三丫,你给这个家已够多的,你要留些钱自己存着,万一有事也用得着,不总惦记着我们,你几个兄弟不敢委屈我们,你自己小心做事,不要讨主家的嫌。”朱安魁道。   “你跟着小小姐,记得照顾好小小姐是你的本分,切记不得有二心。事事听你们小小姐的,平时做事勤快些,不要跟别人争气,让着些。”李氏知道自己的女儿本分老实,但怕她见了世面迷了心性,失了本分。   “朱红。”孔方在院子唤道。   “孔大哥,怎你一人回来了?二爷和小小姐呢?”朱红听到声音出门问道。   “二爷打发我回来,让你收拾,准备去镇上。”孔方道。   “怎么突然要去镇上?”朱红奇道。   “听说镇边有片杏花林,开得正好,二爷和小小姐要去看看。”孔方说完,抬脚出了院门。   朱红也回头往梢间走去,尚未到门口,就听到院外孔方的惊呼声。朱安魁和李氏听见,先朱红一步出了院门,朱红也三步并着二步往外走去。   院门口,一个女子在地上猛磕着头,因是个女子,孔方不好拉扯,直说让她起来,可她仍是磕个不停。   还是李氏硬扶起她往屋里走,道:“大妞,有什么事你说,光磕头有什么用?”   “李婶,三丫姐,帮我求求老爷买了我,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们。”大妞进了屋,又向李氏和三丫磕头。   “快起来,起来说话。”不等李氏动手,朱红力气大,一把拉起大妞,把她按在炕上。   李氏见孔方一头雾水,忙把大妞的事说给他听。大妞是村里一户汪姓人家的女儿,因为是个女儿,不受父母疼爱,又因大妞二岁那年,大妞娘跟妯娌争气,把六个月的男孩给弄掉,大妞娘不怪自己,反而说大妞克着她兄弟。一开始,大妞爹并不信,后来大妞娘又怀了一个,结果出生没多久就夭折,这下,大妞娘深信不疑大妞是克星,大妞爹也信了这说法,对大妞不是打就是骂,小小年纪包了家里所有的活,还要跟着大人去干田里的活。再后来大妞有了个弟弟,大家以为大妞的日子会好过些,那知刚过十三岁的大妞,她娘收了人家的聘礼让大妞去冲喜,已病入膏肓,如何冲得好,过门没多久,那人一命呜呼。大妞又成了那户人家的出气筒,稍有不顺意,就抡起烧火棍打她,就这样过了一年,那户人家不知怎么的听说大妞在家克兄弟,闹上汪家,打抢一番,扔下大妞走了。大妞的爹娘气得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要把她给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谁知人家嫌大妞干瘦身上又有伤,不肯买。大妞爹回家就把大妞狠狠地打了一顿,关起来,要不是邻居发现,大妞早给饿死了。   孔方听了,唏嘘不已,世上竟然有如此的爹娘,但他做不了主买大妞,出了院门往西边去,走到半路,遇着陈茂闵和六六,把大妞的事跟两人禀告。   六六笃定道:“肯定不是亲生的父母!”   孔方附合。“对,要是亲生的,那会像是仇人似的。”   陈茂闵拧了拧眉头,没说法。   等他们赶到朱家时,院子里站着两个人,一个约有些肥胖的女人见着陈茂闵一行,估揣着陈茂闵应是老爷,行了一个别扭的福礼道:“老爷,我家大妞长得不错,只是我家贫穷,吃不起饭,她才瘦,等到了老爷府上吃几顿饱吃,必会长得白嫩,像嫩葱掐得出水来,也好给老爷使唤,让老爷得个趣。”   “什么混帐话,也敢在我们二爷面前胡说。”大妞娘的话越说越粗鄙,孔方历声喝斥。   陈茂闵恍若未闻,只是双手遮住六六的耳朵。 第48章 女户   李氏和朱红听到动静, 迎出来,正好听到孔方的话,朱红黑脸一沉, 眼神往大妞娘身上一扫,粗壮的身子跟着往那边移动,本被孔方一吼缩了脖子的大妞娘, 慌忙跳起来往男人身后钻去。   李氏伸手拦住朱红,低声道:“你应该先侍候爷和小小姐。”   朱红止了步, 对着陈茂闵和六六福礼,道:“二爷, 六小姐,这边请。”   陈茂闵见大妞娘住了嘴,方放开手,抱起六六急步向屋里去。六六则抱着陈茂闵的脖子, 眼珠子盯着大妞娘看。   陈茂闵和六六两人进了堂屋,朱红侍候俩人净面擦手, 然后端上两碗蜜水,道:“二爷和六小姐别嫌弃,家中无茶叶, 尝尝这蜜水。”   “尝尝。”六六抿着小嘴道。   陈茂闵端着碗小心地喂着六六。   屋外, 李氏正跟大妞爹娘说:“家里有贵客, 就不多留你们。”   大妞娘见只有李氏一人,胆子又大起来,叉腰道:“把我们撵走, 好卖我们大妞?想都别想,不给老娘钱,看谁敢把我们大妞领走。”   说完,大妞娘一屁股坐在堂屋门前,要赖上朱家了。   正在喝水的六六张大嘴,水都忘了喝。   陈茂闵皱了眉,吩咐朱红,“把那个丫头领来瞧瞧。”   门口的大妞娘听了,很是得意,站起来拍拍衣裳,进了屋,又说:“……我们大妞那……”   孔方刚才找钱丰去了,并未在堂屋,大妞娘见是一书生一小童,唱作俱念起来。   冷不丁,六六冒出一句,“你不是大妞的亲娘吧。”   大妞娘如杀猪般地叫起来,“那个挨千刀的胡沁,大妞是我屙出来的……”正好大妞走了过来,大妞娘一把抓住她,一手扯着她的头发,一手拍拍她的脸,道:“看看这张脸,不像老娘,像哪个?”   “若你是她亲娘,怎么这样对她?”六六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很是不解。   大妞娘讪讪地收了手,手脚不知该放何处。   “亲娘教训闺女,天经地义,打死也不未过。”大妞娘身后的男人大妞爹闷声说道。   “不对!”六六晃着小脑袋道,“圣人云父慈子孝,你们慈了吗?而且打死人,你们得做牢。”   乡下人啥也不懂,但也知道圣人讲的话是顶顶大道理,违抗不得。更何况做牢,大妞爹娘一时吓得哑口,出声不得。   大妞眼眸亮如星辰,看着六六,跪下磕头道:“求小姐买了我。”   六六一个好字没出口,陈茂闵打断,“来,喝口水。”   大妞的确让人同情,却是寡妇,放在闺女身边 ,还是让陈茂闵有些忌讳。   眼看赔钱货要脱了手,谁想让陈茂闵拦了去。大妞爹娘有些急躁,瞧着陈茂闵半天不出声,大妞娘恶语道:“你个赔钱货,死丫头,卖都卖不出去,屁用没有。”   李氏多少有些猜着陈茂闵的心思,唬着脸对大妞娘道:“要教训你家丫头,回家去。”   大妞晶亮的眸子暗淡下来。   大妞娘眼珠子四下打量,见没人出声,只得拖着大妞的头发一边走一边打,嘴里也不饶话,“死丧人,你巴巴地跑来,以为人家心善会买了你,结果你烂命没人买,累得老娘养你。”   “爹。”六六软糯地叫了一声。   “你想要那丫头?”陈茂闵低头看着她。   六六搅着手指,道:“也不是要她做我丫鬟,有其它法子吗?”   陈茂闵道:“原来是有个法子的,但……”   李氏闻弦知意,叫起朱红一起出去,让朱红在院子里守着,不让别人接近屋子。   陈茂闵叹道:“文德皇后在时,倘一户人家仅有女子,允其立女户招婿。又有被夫家驱逐之妇人,也可立女户。自杨阁老任首辅取缔了这一项规定,凡是女子皆要依附娘家或是夫家,不可再单独成其女户。”   因为此令,多少女子丧了命,失了家。原本女户也被宗族夺其产,驱逐家门,求助无门以致惨死,有些人被卖入烟花之地,一时间,多少惨事,但杨阁老一意孤行,言女子本体弱,正应该依附男子,如何能如男子般顶立门户招婿。于是溺女婴者日益众。   六六年倘幼,并不是很明白,陈茂闵也未曾如之前,凡是复杂之事,他皆会掰开,细细给六六讲得明白。   但六六模模糊糊意识到杨阁老不是好人,也因此,六六才会做出后来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坏毛病   竟在这么晚才写得出来 第49章 翡翠   最后, 陈茂闵还是买下了大妞。   大妞娘拖着大妞出了朱家,在离朱家十来丈的地方,就把大妞扔在地上, 拳打脚踢,嘴里骂骂咧咧,而大妞爹则在一边冷漠观看。   朱家原是村里穷困的人家, 如今却接二连三的办喜事,本已惹人眼, 又因朱红回家,那身打扮颇有些衣锦还乡, 可是让不少人红了眼。   现下大妞娘阵仗大,话里不时扯上朱家,自然有人乐得看笑话。   有人起哄,有人架桥, 有人点火,种种不足而论。   朱家本就离得近, 那边才喧闹起,这边就听到动静,因为陈茂闵和六六在朱家, 朱家人并没出门去制止, 仍是闷头做着活。   孔方倒是出去查看一番, 回来禀报。陈茂闵听了,命孔方找里长买下大妞,最多给三两银子。孔方领命而去。据他说, 在里长家里,大妞娘狮子大开口,张口要二十两,说大妞比朱红老值钱,孔方也不听她说,立时起身就走,还是里长狠狠地骂了大妞爹一通,大妞都被他们折磨得浑身是病,谁花钱买个病人回家?大妞娘才消停,孔方趁势压价,只给了一两银子买下大妞。   大妞进了朱家堂屋,虽然她浑是伤,仍坚持跪下磕头,道:“谢谢老爷小姐的再生之恩。以后奴婢这条命就是老爷和小姐的,日后必对老爷和小姐忠心耿耿,如有背逆,天打雷劈。”   陈茂闵盯着大妞道:“记得你的誓言!”   朱红领着大妞去梳洗,顺便教她简单的规矩。李氏找来件粗布衣服,满身补丁,但洗的干干净净,大妞穿上显得衣服空空荡荡的。   李氏忍不住问:“大妞,你几岁了?”   “十四岁。”大妞答道。   李氏鼻子酸涩,大妞这身板那像个十四岁的大姑娘,说她十岁还差不多。   “婶子,我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大妞笑道。   李氏擦掉眼泪,笑道:“是婶子糊涂,二爷和小小姐是好人,跟着他们,你有好日子过。”又提点她,“等会出去,记得请小姐赐名。”   李氏又找来药给大妞擦,看着大妞背上旧痕新伤,层层叠叠,李氏才止住的泪水又落下来。李氏强打笑容,“婶子先给你擦擦,痛就喊一声。”   “婶子擦吧,我不怕痛。”大妞仍旧笑道。   “嗳。”   收拾利落,大妞回到堂屋,按朱红教行了个福礼并请六六赐名。六六背着小手,来回走了几圈,道:“翡翠,是珍贵的玉石,很值钱的。以后你就是翡翠,不是草芥。”   原来大妞梳洗时,六六在朱家闲逛,逛到厨房时,听到武家大嫂和二嫂正在说起大妞。   村子里对自家闺非打即骂的人家不少,但像大妞爹娘把闺女往死里打的少。也有人信了大妞娘那套鬼话,大妞天生贱命,克兄弟。有那等心肠恶毒的人,说大妞不能帮衬父母,父母给她找个夫家,竟然拢不住,还让夫家打上门抢砸了娘家东西。这样的赔钱货生下来就该溺死,要不早该卖出去,那像如今一文不值,还白费家中米粮,现下只是挨挨打算是好的。   六六听完,升起一肚皮的火,但又无处可发。给大妞取名时,六六就往贵重方面的想,想起曾看过三婶手上的一对翡翠镯,据说价值千金,还说不是最上等的货色,于是六六给大妞命名翡翠,希望她能如翡翠般值钱。   大妞感激涕零,伏首应道:“是,奴婢以后就是翡翠。”   天已晚,朱家办了一桌子在村里算是顶好的席面,朱红知道六六甚是喜爱鲜嫩的野菜,让六弟摘了许多新鲜的野菜回来。陈茂闵和六六用过饭后,方才往镇上去。到了镇上,找了个大夫给翡翠看病,好在大夫说翡翠这身体就是饿的,没吃饱,身上的伤倒还好治,上些药就好。   听了大夫的话,孔方放下心,总算没有白花一两银子,只要不是个病劳子就成。   真给大夫说准了,吃了一天的饱饭,少许的荤菜,翡翠看着有精神多了。   为了看成亲的仪式,六六一路催着,早早地到了朱家,此时朱家焕然一新,门口挂着大红布,门上贴着双喜。翡翠熟门熟路,领着六六到处钻,六六从来未像现下这样看过成亲礼,稀奇地了不得。   倒是不少人注意到翡翠新的细布衣服,头上的细银簪,心里打着小九九。大妞娘更是伸手就拿大妞头上的银簪,大妞如何能让她得逞。   大妞娘一个巴掌呼过来,大妞已被告知,签了卖身契,就生是主家的人,死是主家的鬼,再没有所谓的亲身父母。如此,大妞可不像之前那样站着等着挨打,转身躲过。   大妞娘瓜瓜叫;“小娼妇,你还也跑了。”   六六跟着轿子跑过一段,没见翡翠跟上来,回头找来,正看到大妞娘动手,六六喝道:“住手!”   “谁让你打我的丫鬟的?”六六绷着一张包子脸。   大妞娘赔笑,“大妞不是我闺女吗?”   “胡说!卖身契可是卖断血缘关系。”六六圆圆的眼珠子一溜,“如果你实在舍不得你女儿,那你拿银子来赎,除了身契银,还有这几天翡翠抓药看病的钱。”   “没,我没钱。”大妞娘听说要钱,忙把大妞往前一推,自个儿走了。   因着金子的事,陈茂闵并不想此地久留,打算三日后起程回京。   不想次日傍晚,朱红匆匆赶到镇上,原来白日,村子里的人带着自个儿的闺女上门,请朱红帮忙说合,让陈家买了去。连朱红的二嫂也插一脚,想让朱红带着娘家的侄女直接去陈家,让李氏骂了一顿才撒手。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0章 亏空   朱红如狗撵似的赶到镇上, 当时六六刚吃完饭,在消食,朱红慌慌张张地奔进来, 还不时回头张望,而且她一脚穿着自己的鞋,镶着绿边的玄色鞋, 另一脚却穿着灰色的男人鞋,六六看了, 哈哈大笑不至。   朱红顾不得被笑,壮实的身子异常灵活地闪进了屋里, “呯”地关上了门。   “咦。”六六的笑声变了音。   此时,院内又闪进一人,打眼一瞧,正是朱红的大哥朱大武, 大块头的汉子,偏如女子般踮着脚尖, 扒着门框,斜着身子往外张望。   六六以为外面有甚稀奇,跑到院门口, 学着朱大武的样子伸头向外望, 可门外除了路没有别的。   六六扭头道:“喂, 瞧甚么呢?”   朱大武一抖,整个人险些摔倒,好在手扒在门框上, 朱大武稳稳站住,埋怨道:“小小姐,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我没吓你呀。”六六歪着小脑袋看着朱大武。   朱大武嘿嘿地笑,扭头瞄了瞄门外,方回头大吼:“三丫,我看过了,没人跟来。”   吼完,见陈茂闵在廊下立着,朱大武急忙过去问好。   陈茂闵挑眉看向他。   朱大武正要答话,朱红从屋里出来,道:“还不是他们看二爷宽厚,都想把家中闺女送来当差。人都差点把我家门给挤破,还是娘说让我趁晚走,不想村口有人守着,生怕他们跟了来。”   朱红问:“大哥,你看清没有?没有人跟来吧?”   “看清了,没有人跟来。大哥的眼神好着呢。”朱大武拍着胸脯道。   “爹在外面等着呢,快出去。”朱红推着朱大武往外走。   “哈哈哈……”六六突然弯腰大笑。   陈茂闵几步窜过来,扶着六六,“怎么了?”   “爹,你看。”六六笑得摊在陈茂闵身上,指着朱红和朱大武的鞋。   朱大武和朱红穿着一模一样的鞋,一只女鞋,一只男鞋。   两人涨红了脸,朱大武嘟囔:“我说怎么觉得一只鞋好紧。”   陈茂闵莞尔,给六六揉着肚子。   陈茂闵也担心平远村的人会带着闺女找到镇上来,翌日,起了个大早,让孔方赶着马车回京。   路上,六六避着人问陈茂闵:“爹,为什么他们喜欢卖闺女?”   陈茂闵轻轻地抚着六六的头,“他们觉得女子无用,只能换些钱财。”   六六皱着小脸想了半天,也没明白怎么说女子无用。   陈茂闵捏捏他的小脸,“别想,我们家可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啦,肯定是那个杨阁老干得坏事。”六六自己点头赞同,“爹,我们把金子给皇上,让他罢了杨阁老。”   陈茂闵有些后悔跟她提了杨阁老之事,让她有了此想法。   “这是大人的事,六六只要成天高兴玩好了。”陈茂闵转了话题,“咱们想想带些什么回家给潇哥儿和瀚哥儿,你出门前答应带好东西回去的哟。”   “哎呀,我忘了呢。”六六急起来,“不歇了,去外面瞧瞧有什么好东西”   一路走,一路看着风景,三日的路程硬被他们走了六日。   到家,洗涮后见过祖母,六六见着几月未见的陈茂玟。   前几日,陈茂玟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又黑又瘦,让陈太太心疼的很,立刻吩咐厨房做陈茂玟爱吃的菜,又让薛氏好好伺候陈茂玟。   原来陈茂玟日日必要去河堤巡视,有时还会下河帮忙。河工都说陈茂玟是好官,不苛刻他们吃食不说,因他们日日浸在河中,容易得腿寒,还命人买来酒让他们每日吃一小盏。   虽然累了些,但陈茂玟此行收获颇丰,对河渠方面也有所了解,河渠修缮不错,交差后,陈茂玟颇有些踌躇满志。   六六到家时,陈茂玟已在家歇息了好几日。六六跟陈茂玟张着双手,朝陈茂玟跑去,嘴里叫道:“三叔,抱抱。”   陈茂玟弯腰抱起六六,道:“想三叔不?”   “想,三叔想我吗?”六六奶声奶气道。   “六六想三叔的时候,三叔就在想六六呢。”陈茂玟笑道。   “这么大个人,跟小娃玩字眼。”陈太太嗔道,“赶了一天的路,让六六去歇息吧。”   金钗抱着六六回屋歇息。青嫂领着翡翠进来给磕头,陈太太听了她的事,唏嘘不已,吩咐她去厨房打杂。   日子如水般逝去,忽地平地起波澜。   陈茂玟的同僚江大人私下告知陈茂玟,陈茂玟带回的帐册有问题,亏空了二十万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我才发现 第51章 缺钱   陈茂玟浑浑噩噩地回到家, 温热的湿毛巾贴在脸上,陈茂玟才回过神来,看着面露担忧的薛氏, 陈茂玟强撑笑容道:“中午没吃好,有些累,你叫人给我煮碗汤送前院书房。”   薛氏见陈茂闵还有精神去前院, 料想人无碍,带着玲珑去厨房准备汤水。   到了前院书房, 陈茂玟坐在书案前,闭目养会神, 又喝了口浓茶,才静下心来回想所有的事情。   去年散馆,他在座师礼部尚书耿大人帮助下谋得工部主事,至今日不过短短几月, 也不曾与同僚有过龃龉。又是何人想要他被罢官?或是他挡了谁的道?陈茂玟揉着眉头,脑中一片混乱, 思绪纷杂。   “二爷来了。”门外响起捧墨的声音。   陈茂闵回到家,听说陈茂玟到家后一直待在书房里未出。陈茂闵换衣服的手一顿,遂让人把捧墨叫来, 才知陈茂玟今日提前下了衙, 且出衙门时, 脸色苍白,人也恍恍忽忽的。   陈茂闵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急急往书房来,本想直接问小弟,可进门见小弟竟然一筹莫展,只怕事情有些辣手。陈茂闵到底比陈茂玟年长几许,心中惊慌,面上仍不动声色,只是吩咐下人准备饭菜。   看着陈茂玟颓废的样子,陈茂闵故作淡然的道:“捧墨说你自衙门回来就一直待在书房,可有事?”陈茂闵话锋一转,“什么事也没有吃饭大,等爹回来,我们爷三在偏厅用饭。”   捧墨闻言忙吩咐厨房准备。   日落前,陈翰林到家,换身衣服往外书房去,陈太太嗔道:“那天不见个面,还避着我们在前院吃酒。”   “我是去考察考察二儿的学问,不要以为经商就可以不做学问。”陈翰林板着脸道。   陈太太瞪着他的背影嘀咕:“不就是诗呀干的。”   陈翰林进了外书房,道:“今儿只有咱们爷仨,好久没考察你们诗文,等会务必好好作来。”   此时听陈翰林说要吃酒作诗,陈茂闵立即道:“爹,吃了饭再说。”   一时饭毕,三人回到书房,待捧墨沏好茶退下,陈茂闵对陈茂玟道:“说吧,是什么事?”   此时,陈茂玟是彻底平静下来,闻言,把江大人的话转说了一遍,最后道:“始终让我不解的是如今账册和之前呈上的帐册不一样。这话我没跟江大人说,皆因他给我看过如今的账册,除了金额不对,其余和我之前所见帐册是一模一样,如今的帐册上还有余款二十万两白银,可实际上是没有余款的。”   陈翰林肃着脸问:“真不是你贪墨了?”   “爹……”陈茂玟刷地站起来。   陈翰林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喝斥:“坐下。”   陈翰林又道:“看来帐册是给人掉包了,就是不知道是幺娃呈上前掉的包还是呈上后掉的包?”   “呈上前,帐册一直是我管着,不可能给掉包。”陈茂玟笃定道。   “这样说来,是上头的人想换下你?”陈茂闵道,“如果真是如此,现下我们只能先添补了这银子。”   “家里所有浮财加上铺子田庄差不多有五万两。”陈茂闵默默地算了一下道。   “让人把你们娘和媳妇请来,这事瞒不了她们。”陈翰林道。   须臾,陈太太等三人进了书房,陈太太颇是诧异,有甚事要到外书房来讲。待三人坐定,陈茂玟把事情再重复一遍。陈太太勃然大怒,拍着案杌道:“幺娃儿,把你记得的帐册内容记下来,拿着去对质,看那个王八蛋想害我儿。”   “没用的,人家既然敢堂而皇之的调换帐册,必定有后手,一旦事情闹开,必是人证物证齐全,直接钉死三弟的贪墨之罪。”陈茂闵道,“眼下我们只能先添补了这二十万银子,过了这一劫,再想别的。”   “老二说的是。现下先凑钱,卖掉铺子田庄加上家里的浮财,五万两左右。”陈翰林道。   “我这里尚有五千两。”陈太太掏了自己的私房。   “儿媳有五千两。”郭氏道。   “儿媳有一万两。”薛氏道。   陈太太摇头,“这样不行,即便我们倾家荡产也添不平这亏空。”语中有说不尽的无奈和苍凉。   薛氏忙道:“儿媳可以回娘家借。”薛氏又道:“我们不能白白吃这个亏,请耿大人帮帮忙,我也回家拜托几位在朝的叔伯们。”   陈茂闵苦笑,“我连谁在动手都不知,如何请人帮忙?”陈茂闵未尽之意,耿家和薛家也未必愿意帮忙,毕竟他们能从陈家得到甚少。   “托薛家堂伯的福,江大人才私下提前告知,否则怕要我被下狱才知晓。”陈茂闵又道。   薛氏大伯是薛家如今最大的官,任着蜀洲巡抚,倘他的面子也只是让陈茂玟稍得喘息,恐怕背后来头不小。   薛氏倒吸了口气。   十五万的外债对陈家可不是小数目,陈家在京城十多年才攒下五万银子,一旦借下这十五万的银子,何年才可还清?可要看着儿子十年寒窗苦读得到的功名就这样付之东流,陈太太心如刀割。   薛氏跪下膝行几步,伏在陈太太面前,哀求:“娘,让我回娘家借钱,我母亲,我姐妹众多且家中富裕,一定能够凑够钱。”   “好孩子。”陈太太扶起薛氏,终于下了决心,对着陈翰林道:“老头子,那……我们……借吧。”   陈茂闵对着薛氏长揖,“娘子,多谢。”   随后,陈茂闵掀袍跪在两老面前,道:“是儿子行事不谨慎,着了人家的圈套。儿子尚未孝敬爹娘,让两老享福,岂能再让两老衣食无着。儿子就算革了职,坐了牢,也不愿意添补不该我们添补的银两,儿子也不愿意背下这黑祸。”   “儿啊,我苦命的儿,这老天爷咋不长眼。”陈太太搂着陈茂玟泣不成声。   陈翰林颤抖着手摸着陈茂玟的头道:“是为父无用,不能挣下万贯家私,让我儿受罪。”   陈翰林又道:“不,不,我不能让我儿受委屈,我就是拼着官不做,也要上奏圣上,彻查是谁做下诬陷之事?”   陈茂玟抱着陈翰林的腿,哭道:“爹,就怕您丢了官,我也脱不了罪。您想想当今圣上那性子,一旦您上奏,说不定,连您也会牵连进去,我们家就毁了,您想想在老家的大哥,还有娘和二哥。”   陈翰林摊在椅上,说不出话来。   陈茂闵内心挣扎不已,不知道是不是该把那些金子弄出来。凭陈家的现状,绝对无法做到悄无声息地取走金子,倘若走漏风声,就凭圣上爱财享受的性子,必会剥了陈家的皮,到时别说帮陈茂玟添补亏空。可不取吧,难道要他眼睁睁地看着陈茂玟失了前程,最好的结果是革了功名,一辈子抬不起头,窝在乡里。   这一晚,人人无法入睡,睁着眼等着天明。陈翰林和陈太太似乎默认了陈茂玟的决定,但为免掉陈茂玟的牢狱之灾,陈家准备四处打点托人求请。   次日天刚明,薛氏起了床匆忙往娘家赶去,她仍不愿意放弃,她愿意跟姐姐们堂兄弟姐妹们伏低做小,只要他们愿意借给她银子。   三个孩子也感觉到家里的不同非常的气氛,一个个乖巧无比。六六送两位哥哥出了门,偷偷溜到郭氏屋后窗根下,蹲着小身子躲起来,屋内郭氏和金钗在说话。   “六六呢?”郭氏问   “两位哥儿上学,六小姐去送了。”金钗道。   郭氏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手放在妆台上的匣子上,好一会,郭氏道:“金钗,你去把清点下我值钱的东西,银钗,你去把帐册拿来。”   银钗问:“奶奶可是要买什么东西?帐上还有一千两,那些值钱的东西得留给哥儿和姐儿。”   “什么时候这么多话,让你去你就去呗。”郭氏板了脸。   六六跑到陈太太院里,见陈太太和青嬷嬷也在整理值钱的东西。家里没钱了?   入夜,六六强撑着眼等陈茂闵回来,郭氏怎么说都不听,只得由着她。   亥时,陈茂闵方回到家,听到陈茂闵回来的声音,六六如小鸡啄米的小脑袋一下子清醒,伸着手要陈茂闵抱她回房。   出了屋,六六在陈茂闵耳边说:“家里是不是没钱了?”   陈茂闵顿了脚步,看着六六稚嫩的小脸,缓缓地道:“这是大人的事,六六不需要操心。”   “爹。”六六撒娇,小脸贴着陈茂闵的脖子,“六六也可以帮忙的,找金子银子。”   陈茂闵欣喜,对呀,六六能找到金子银子,小弟就没事了。但万一让人觉察到六六的异常,陈茂闵的心倏地收紧,仿若一根根牛毛细针在扎着他的心,让他生生作痛,陈茂闵下意识地搂紧六六,他不能让女儿至于险地。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是拼了   写到这么晚 竟然没有三千字 吐血 第52章 吉宅   陈茂闵一面嗯嗯地应付六六, 一面轻轻地拍着六六的背,眨眼间,六六俯在陈茂闵的肩上微微地打起小呼噜。陈茂闵轻轻地把六六放在床上, 盖上薄被,吩咐朱红晚上小心伺候。   夜风拂过,虽是初夏, 北方的夜晚仍有些凉意袭人,陈茂闵站在廊下望着正院, 心中一片惶然。白日,他跑遍所有些交情的人家, 满怀希望进门,垂头出门。陈茂闵最先是去郭家,隐晦地提起借银之事,郭氏大伯以为陈茂闵是有新生意要拆借些银两, 但听说所借达十万银之巨,含含糊糊不说, 还以过来人苦口婆心劝陈茂闵不要做大生意,说不定会血本全亏。其他人家,陈茂闵只敢提五万两, 皆推诿搪塞家小业小, 做不得大生意。   刚才听道六六一说, 陈茂闵的确有种事情能解决的想法,随后又给否定了。就算他舍得让六六冒险,可又那里去找无主的银子呢?何况与其让六六冒险, 还不如他去博一把,偷偷去把池塘里的金子弄出来,只要他行事慎密,不一定会有人发觉。   陈茂闵决定如果接下来的两天,拆借不到银子,他就去取金子。   次日,陈茂闵天刚亮,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出了门。等六六醒来时,陈茂闵早走得不见人影了。六六知晓后,特意闹了脾气,可陈家众人都忙着清点陈家产业,没人哄六六。虽说陈翰林陈太太决定不给补上亏空,但仍做好准备,倘若能借上银两,能保住陈茂玟的前程还是尽量保住。   六六生了会气,带着朱红跑去厨下吃了饭,然后从后门偷偷溜出家门。朱红见六六要往巷子外走,忙拉住她,不让她走出巷子,朱红被上次六六给拐吓怕了。六六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朱红同意,让朱红抱着她在周围巷子转转。   六六看到周围倒是有些金光银光,但不浓郁而且都是来自有主的人家。六六让朱红往偏僻的地方去,这次,不管六六怎么说,朱红死活都不同答应,抱着六六往陈家回去。   回去朱红没见陈家的主子,全外出了。等下晌,陈茂闵回来,朱红告状六六不听话,要往外走。   陈茂闵回来时心情不错,因为今儿他从许家借到五万两银子。   许家是京里的一家大商户,几十年来一直开着布庄,生意不好不坏,但几年前开了染坊,能染出五彩斑斓的丝线而出名,从而晋升为大商户。随着许家生意的做大,许家开始有意结交一些官宦人家子弟。陈茂闵和许家长子许业也只是偶尔见过,听说陈茂闵借钱之举,倒愿意相助五万两。   因这,陈茂闵多了些信心,有了这五万两,加陈家产业五万两,他估计薛家会借出五万两,再借五万两就够了,有了这些钱,三弟的官位保住了。故陈茂闵眉头舒展,正准备给爹娘分享这一消息,没想到回家竟听说六六偷偷溜出家不说,还想去偏僻地方。   陈茂闵是又急又怕,逮住六六就要打,手举起倘未落下,六六先哭出声,“呜呜,我没错,我没错……”   “还说没错,万一再被拐了?”陈茂闵咬牙。   “家里缺钱了,祖母,爹娘,着急,很着急,我帮忙,没错。”六六抽噎道。   陈茂闵放下手,抱起六六放在膝盖上,“爹说过,这是大人的事,你还小,只要玩就是了。”   “那家里不缺钱了?”六六含着眼泪望着陈茂闵。   没等到陈茂闵的回答,六六晃着陈茂闵的胳膊,奶声奶气道:“爹,不怕,不会有事,我们找无主的金子,不会有人知道的。”   反正只差五万两,明天就陪六六随便逛逛,免得她自个儿跑出去。陈茂闵如是想着,答应了六六次日带她出去。   次日,六六一大早就醒了,就怕爹像头天,丢下她跑了。六六醒来就要爹爹,到了正房,见爹爹在,她方放下心来,洗涮,吃早饭。   上了马车,陈茂闵吩咐孔方往闹市去,到了繁华的东雀大街,陈茂闵要抱六六下车,六六往外一瞧,附近的地儿全是有主的,六六就不肯下车。吵着闹着要陈茂闵带她去找无主的地方看看。陈茂闵没法,想了个法子,找了附近的牙行,假装要买房,让牙人带他去看。看了好几户房,里面都逛了逛,六六皆摇头。   牙人赔笑:“陈爷,你看这五处房,各有各的好,有楼台亭院,有简单大气,不知陈爷看中哪处了?”   陈茂闵沉呤片刻,道:“你看有没有偏僻点的,但地段不错的。”   牙人眼睛闪了闪,心里明了,这是没钱又想住好地方的。牙人心里思索,倒让他想到一处好地方,笑道:“陈爷说的地儿,我倒知道一处,只是年代有点久,房子有些破烂,价钱倒合陈爷的意。如果陈爷不嫌弃,倒可瞧瞧。”   “嗯,瞧瞧。”陈茂闵应道。   牙人心下乐了,那处房子托给牙行多年,若是能卖掉实是大善,忙不迭地带着陈茂闵往那处去。地段的确是好地段,离皇城不远,前头巷子住的就是首辅杨家。   陈茂闵似笑非笑地看着牙人,“此房价值几何?”   牙人打开锁,推开门,“陈爷,别急,先看看。”   四进大院,占地不少,每进又有大小院子,且有花园,假山,小榭,只是少人打理,有些萧萧破落之相,陈茂闵倒真有些中意,陈家现在的房子的确窄了些,大哥上门都没地儿住。   “说吧,多少钱?”陈茂闵也不跟牙人耍花枪,直截了当的问。   “嘿嘿,不贵,不贵,五千而已。”牙人笑嘻嘻道。   陈茂闵道:“此地这样的房子怎么说要值上万两银子吧。”   “陈爷眼利,此处的确是好地方,价钱极其便宜五千两。”牙人嘿嘿笑了几声,“只是先前住的几户人家皆是给抄家,这处宅子的名声就不大好。”   “凶宅!”陈茂闵挑眉道。   “那里是,看爷你印堂红亮,必是福气冲天之人,这点小妨碍对爷来说,不算啥,不算啥。”牙人舌灿莲花,鼓动陈茂闵。   陈茂闵不理牙人,抬腿要走。   “爹。”六六突然道,对着陈茂闵挤眉弄眼。   陈茂闵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宅子真有金子?陈茂闵压下心中疑惑,抱起六六,对着牙人道:“说说是因什么罪给抄家的?”   “几十年的老黄历了。”牙人嘴上这样说道,到底实诚,“一家是贪污,一家是得罪当朝宰辅,一家是冲撞了宫中贵人。最近一家是商人,图这地势好,谁知那家人福薄,没住多久牵扯出事来,急急巴巴地卖房子,这不,砸在手上三年了。”   “我再看看。”陈茂闵牵着六六,由着六六在前面拉着他走。   牙人估摸陈茂闵瞧中这地段,巴巴地在前面引着:“你瞧这院子,看着虽有些破旧,其实是老木头来着,着人收拾收拾,包管大变样。这价钱实在的不能再实在了。”   “总不会一口价吧?”陈茂闵道   牙人心想有门,连忙道:“陈爷有心,我再跟这家管家商量商量。”   陈茂闵在六六的带领下,把整个四进院子的角落逛个遍,连柴房都没放过,一番讨价还价,陈茂闵以四千两银子买下,命孔方去取钱来交割,陈茂闵和六六留在院子。待四周无人时,陈茂闵低声问:“是不是在柴房?”   “嗯,很多。”六六应道。   陈茂闵抱着六六疾步去了柴房,柴房修得大,比平常人家的足三倍大,屋子空空,除了东边墙角有一堆木柴,一人高,年久日深,外面的木柴有些起霉。   六六小手指着这堆木柴,在最里面。陈茂闵也等不及叫人,让六六站远点,自己动手下面的几根木柴抽掉,哗啦啦,上面的木柴全垮下来。陈茂闵把外面的木些扒拉开,见里面有些成人大退粗的木柴,就要拿出来。   “不是,不是这根。”六六道,“还下面。”   搬掉上面这层木柴,陈茂闵继续扒拉,手上一沉,陈茂闵听到六六的欢喜的声音:“就是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金砖   闻言, 陈茂闵把手上的木柴拿出来,在手上打量,约十来斤重, 只是看起来和普通的木柴毫无差别,陈茂闵用手拍拍木柴,响起沉闷的木头之声。   “爹, 你搂着根木头干吗?”六六看着陈茂闵的动作,好奇道。   “咳, 咳,你不是这是金子吗?”陈茂闵道   “不是呢, 是这呢。”六六指着木柴的下面。   整整齐齐地一排木柴,陈茂闵掀开一根,下面露出黑乎乎地石炭。   彼时,石炭还是稀有物品, 全国只有二三座炭场且产量少,主要用于炼铁, 剩余也只有宫里和京里的权贵人家才得用。   在这里看见石炭,还是让陈茂闵惊异,不过想想之前这宅子里住的高官显贵, 能用石炭也是理所当然了。   陈茂闵拿出块石炭, 四四方方黑乎乎的, 怎么看也不像是金子,可六六说是金子。陈茂闵想了想,找了根细木柴, 使劲往石炭上一刮,露出金灿灿的光芒,陈茂闵心中一喜,把整个石炭刮的干干净净,显出其本来面貌———金砖。陈茂闵舒了口气,再拿出几块石炭刮,皆是金砖。陈茂闵拨开所有的木柴,墙角丈许宽地方全铺着黑乎乎的石炭,与地平齐,不知有多深,陈茂闵在墙根边往下掏出石炭,直到底,约三尺见深,估计这里是专门挖出来堆石炭的地方,陈茂闵估计了一下,应该不至四万斤金子,陈茂闵唬了一跳,回头四下望望,除了六六,就是他。陈茂闵胡乱弄了些木柴堆在上面,拿了块金砖揣怀里,抱着六六出去。   正好碰见找来的孔方,孔方事办妥,房契在衙门过了户。陈茂闵接过房契,也不留人守着宅子,就此回家。   顾不上吃饭,回家叫上众人,大家齐坐在外书房,陈茂闵从怀里掏出块金砖,递到大家面前。陈翰林皱了眉,喝道:“哪来的?”   陈太太横了陈翰林一眼,“难道我们家当还弄不出块金砖?”   陈茂闵怕他们再吵,忙道:“今儿我买了个旧宅子,在柴房里发现的,还有不少,应该够补上亏空。”   “真的?”陈茂玟惊喜道,旋即又问:“二哥,你怎么想起买宅子?”   三弟看来没有让惊喜冲昏头,陈茂闵瞄了他一眼,讪讪道:“书上不是说一些荒宅之类的有藏宝物,我想一时也不凑不齐这二十万,不如去试试,找了个牙行,让人介绍些便宜的宅子。真让我们遇到一处,说是凶宅,因为住这宅子的人都给抄家了,最后的主家是一家商户,住进去没多久,家里出事,也搬走了,结果这宅子背了凶名,卖不出去,放了好几年。当时牙人说这处宅子住过高官,还有贪污的,我想着说不定有什么宝物落下,于是我们逛得很仔细。柴房堆了一堆柴火,都落了很厚的灰,觉得奇怪,按理这样的旧宅,为什么还会有柴火呢?扒开柴火,下面竟然是石炭,我想着,这么多石炭卖了也够,顺手拿了块石炭看看,却发现原来是金砖。”   一干人等张大了嘴,睁圆了眼,怎么顺便出个门买个宅子,就要金子捡。此时众人全忘了二十万的亏空,盯着陈茂闵看,还是陈太太反应快,问:“你是不是带着六六一起看宅子?”   陈茂闵点头。   陈太太一拍大腿,道:“我说,你个小子那有这么大的福气,原来是我们福姐儿,还是我福姐儿有福,有财气,不亏财神日托生啊。”   “又忘了,要叫六六。”陈翰林提醒。   “对,对,我们六六,我们囡囡是福星呐。”陈太太喜不胜喜。   陈家头顶上的乌云烟消云散,惶惶不安的心也落了实。人人脸带笑,喜气盈腮。陈茂玟起身对着陈茂闵长揖道:“让二哥费心了。”   “一家人不说二家话。”陈茂闵摆手。   薛氏喜极而泣,这两天薛氏借钱,其中滋味一言难尽,伏低做小,看人脸色,且不能跟人说明借钱原故,给人赔小心。   此时,她才看明白,那些是真的对她好之人。原来看似风光的长姐在婆家并没有她想的那样好,太公公是致仕的前国子监祭酒,公公接任了国了监祭酒,皇子师,长姐夫则是翰林院编修,满门清贵。之前她一直羡慕长姐,夫家清贵且金衣玉食,按她想来,借个十来万对长姐不过是小事儿,那知她话一出口,长姐为了难,吱吱唔唔半天才道,她虽掌家中馈,但家中田庄铺子根本不在她手,且帐上的钱财她也不能随便支取,上面二层婆婆看着,让薛氏吃惊不小,长姐在夫家作不了主。   薛氏回娘家跟薛太太抱怨了半晌长姐在夫家没啥权利,走之前才说出借钱之事,薛太太惊讶,没听说陈家有什么事,怎么突然要这么多的钱。薛氏顾左右言它,薛太太也不追问,算了算,十万不能借,五万倒是薛太太能做主借。有了长姐那一处,薛氏也明白家里有两个兄长及嫂子,以及姨娘和庶弟,娘能借给五万已经不错了。   然而,薛氏在旧时姐妹们处碰壁,一个个看她笑话,看她在她们面前低声下气,当然也有为人长袖擅舞的,虽说没有借钱,倒也没有跟薛氏脸色看,也有更甚者话里话外打听陈家出了什么事,有人面上为薛氏不值,说陈家一门寒酸,薛氏是下嫁,现下陈家欠钱,就该合离回家,重新找户体面的人家嫁了。为着陈茂玟的前程,薛氏忍了,倒也让她借到三万两。   现下听说有钱添补亏空,薛氏是欢喜不尽,想着要把这些钱还回去,顺便好好把受了的气还回去。   翌日,陈家上上下下起了大早,说是看新宅子去,乌压压地一群人来到新宅。因为金子太多,陈太太不打算让下人知晓,故只好自己动手,留下下人看大门,陈家众人直奔柴房。   进了柴房,陈茂闵两兄弟负责把石炭一块块地搬出来,其余人负责把表面的黑刮掉。虽然陈太太不许六六动手,六六仍跟着来了,在门外守门。   陈太太之前做过农活,虽说有十来年没有做过,到底比两个儿媳动作快。刮了百年块后,陈太太呼道:“咦,这不是金砖?”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事了   这话吓坏了陈家几人, 如果这些石炭不全是金砖的话,那二十万怎么办?薛氏尤其担忧,急道:“娘, 你是不是看错了?”   闻声,陈翰林三父子,也看过来, 陈翰林率先拿过陈太太手中的石炭,仔细打量, 又用手刮了刮,断定:“不是金砖。”   陈茂闵又从坑里拿出块石炭, 刮刮,的确不是金砖。外面太阳高悬,屋内众人却如在冰窟,浸骨冰心。   薛氏用手指甲刮着一块又一块石炭, 嘴里念叨,“不可能, 不可能……”   状似疯狂。   见状,陈茂玟强拉起薛氏,“娘子, 我不会有事的, 我们还有别的办法。”   在陈茂玟的安抚下, 薛氏方慢慢安静下来。   陈翰林忽道:“就算不是金子,也是石炭,石炭也不便宜, 这么多,起码可以卖万两银子吧。”   陈茂闵突然出声:“爹,三弟,你们好生瞧瞧这石炭,不像是一般的石炭。”   两人听了,各拿起块石炭仔细瞧。   陈翰林陡然激动道:“二娃子,快去拿火石来。这可能是无烟石炭。”   “无烟石炭?能卖钱不?”陈太太道。   等陈茂闵生好火,陈翰林拿块石炭压在上面,好一会,石炭燃烧起来,但没有烟。   陈翰林哈哈大笑,抚掌道:“果然是无烟石炭。”   陈茂闵陈茂玟两人皆露出笑容,只有几个妇孺包括听到响声跑进来的六六一头雾水。   “祖父,啥是无烟石炭呀?值钱不?”六六问   “瞧,石炭燃烧没有烟,就是无烟石炭。值钱,相当值钱。”陈翰林捻着胡须道,“无烟石炭,还是前朝末帝时出现过,过后再无听说。没想到此处竟然堆放许多。”   “那这宅子前朝是谁的?估计跟那人有关。”陈茂闵道。   陈太太听说很值钱,立时吩咐几人,立马把金砖装好,石炭找牙人卖出去。   当天,陈家放出风声,新买的宅子挖出无烟石炭,一时闻声而来的权贵,富商纷纷上门。   陈家也不贪心,以二十五万银子卖掉,至于别人再卖出去多少钱,就跟他们无管了。   因为此事,京城凡是老宅子,几乎都让家人翻了个遍,想着有什么宝贝也未可,有户人家连茅房也未放过,惹出好大一串笑话。   有了这笔银子,陈家松了口气,陈茂玟补上亏空,照旧每天上衙。   北城一条繁华街道的底部有家小酒馆,后院有雅间,屋内有两人,一人猛拍桌子,大声嚷嚷:“竟然让他逃脱了。”   “运也,无烟石炭,多少年没听过,那小子运气好。”另一个年长之人打着酒嗝,“贤弟,你就是运气差了点。”   先前说话之人灌了口酒,大着舌头,“呸,老子不信他一辈子运气好。”   “来日方长,还怕你没机会收拾他。喝!”年长之人一口闷,抓起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这次也不算没收获,起码得了二十万银子,主子对你很是满意。”   “多谢大人美言。”年轻之人拱手谢道。   “别,私下叫我兄长就好。”   年轻之人从善如流,“兄长。”   “主子对你很是欣赏,你呀,升迁指日可待,等你成为陈家三郎的顶头上司,岂不比现下罢他官更好,到时候还不是你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年长之人许诺。   “妙哉,以后请兄长多多指点。”年轻之人会意。   “好说好说。”   对此,陈家完全不知,陈家忙着请匠人收拾修理新宅子,新宅子大,又忙着买人,总之,陈家忙得团团转。月余后,新宅子整理一新,选了个好日子,陈家迁入新宅。当晚,陈家几位主子齐聚一堂,兴高采烈。   饭后,陈翰林三父子去了内书房。如今宅子大,陈翰林住的正院附近一处小院做了书房,只是手中钱不趁手,房内并没有名贵摆设,好在陈翰林也不在意,只是布置的古朴。   不等陈翰林和陈茂闵开口,陈茂玟主动提道:“这月余来,儿子非常小心地留意周围,同去修渠的陶主事跟帐册之事有些关系,虽说没有证据,但有些蛛丝蚂迹。”   陈茂玟的声音异常冷静,“说来,我们是同科进士,又同是庶吉士,且分到同一部做主事,平时我俩交情也不错,而且我也没有挡他的道。”   “你有得罪过他?”陈茂闵见陈茂玟摇头,接着道:“也有可能你无意中得罪过他,有种人是睚眦必报。既然他敢出陷害你的事,可不能就这样饶了他。”   “嗯,我已吩咐人盯着他。”陈茂玟咬牙,“日子久了总会露出马脚。”   “这事他一个人办不成,别的人也注意点。”陈翰林道   两兄弟起身称是。   陈家的这场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到底给陈家带来不好印象,那种脖子被人死死掐住的感觉太不好受。   陈太太唉声叹气,“早知道,当初就该让他进翰林院,穷是穷些,没是非。”   “像瀚哥儿,小时候走路,学没站稳就想走,不知摔了多少跤才走得稳当当,我看着心痛,可总不能拦着让他一辈子学不会走路。”薛氏轻言细语说着瀚哥儿小时的事。   “还是你是明白人。”陈太太端过茶盏抿了一口,道,“你娘家那边能不能帮上忙看看是什么会事?我们总不能蒙在鼓里,连是谁都不知晓吧。”   “娘放心,我跟我爹娘提过,有消息会告诉一声,之前怕走漏风声,不敢提,现下尘埃落定,没得我们只挨打的份。”薛氏道   “好,好。”陈太太拍着薛氏的手亲昵道。   作者有话要说:  太晚了   晚安 第55章 乔迁   搬入新宅前, 陈家派人打听过附近人家,一条巷子六户人家,一水儿的武将。陈家心下明白, 怕是这宅子凶名在外,一般的人震不了邪。   陈家入住后,附近人家派了下人过来打招呼。陈太太吩咐厨房准备点心回赠。   乔迁新居, 必要安宅暖屋,陈太太主张大办, 一来为了驱驱此宅的晦气,二来为着冲掉陈茂玟身上的晦运。可遭到陈翰林的反对, 说因为从新宅挖出的无烟石炭,陈家正在风头浪尖上,不宜大肆操办。   陈太太虽然同意了陈翰林的说法,心下到底不痛快。次日和两儿媳商量时, 没大有精神。   头天,陈太太还兴致勃勃地说起乔迁宴如何如何, 今儿却像霜打了叶子焉焉哒哒的。   郭氏和薛氏相视一望,心中有数,定是公公不喜在办乔迁宴。   郭氏作为长嫂, 先开口道:“也是我们家运道好, 人人都说是抄家凶宅, 竟然让我们寻出宝来,如今不知多少人后悔。前儿回家,听娘家人提起, 不知城中那户人家,平时好吃懒做,听说我们家找出无烟石炭,那家人把整个祖宅挖了个遍,起先周围的人家瞧着人家整日东挖西撬,嘲笑那户人家想钱想疯了。不想第二天自个儿也跟着挖起来,于是,整条胡同的人家天天在家里咚咚地挖起来,足挖了五日,甚也没挖出才停了。”   郭氏说完自个儿捂住嘴咯咯地笑。   薛氏抿着唇笑了笑,“这事儿,我听过。不过有个更好笑的事。安乐伯家已世袭三代,如今的伯爷是最后一代,这伯爷为着爵位魔障了,听家里下人撺掇,竟要挖家里的祠堂,说下面埋着宝贝,挖出来献给皇上,再袭三代爵位。当时是谁也拦不住,好在家里人也不全是糊涂虫,着人请来族长,说要告安乐伯忤逆无孝,才没动祠堂。”   陈太太来了精神,追问:“安乐伯家是怎么会事?说来听听。”陈太太虽说在京城住了十几年,但这种豪门世家的事知道的不多。   安乐伯祖上出了位妃子梁氏,梁氏无儿无女,但一心跟着当时的皇后娘娘,即使皇后娘娘失势,膝下两位皇子皆未长成人。安乐伯家的这位梁氏始终如一,忠心耿耿。后来皇后翻了身,当上太后,赐了梁家安乐伯爵位以酬谢梁氏的不离不弃。可安乐伯家的男儿文不成武不就,要说是纨绔吧,也不是,因为胆儿小,只是爱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现下,安乐伯要是去了,梁家的爵位都倒头了,安乐伯及其世子操心得不得了,吃喝玩乐都忘了,结果让人调唆的晕了头,竟然想挖自家祠堂。”   陈太太道:“我这个乡下来的才老婆子都知道祠堂不能顺便动,安乐伯当了这么多年的伯爷,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连这事都分不清轻重。”   议论了一番别人家的事,陈太太终于有了精神,说道:“女席三桌,男席三。家里的厨子就一个吴婆子,这种席面她应该不太会,你们看从京那个酒楼请个师傅回来帮忙?”   郭氏和薛氏两人在娘家跟着母亲学过置席办宴,只是郭家的宴席多是商户人家。之前陈家宅子小,不曾在家里置办过宴席,故郭氏并没有办过官宦人家宴席。   薛氏也不谦虚,直言不讳,“香满楼的师傅不错,请一个红案师傅,一个白案师傅。   儿媳有个不请之请,这次办席面的银子就让儿媳作东吧。之前儿媳年轻不懂事,让娘和二嫂操心了,多亏娘和二嫂的大度,容了儿媳,是儿媳前辈子修来的福分。”说完,薛氏起身福了一礼,   陈太太待薛氏行完礼,方让郭氏扶她起来。   在亲家太太的教导下,薛氏已没才进门时的那种目下无尘,但对陈家并不贴心,好似中间若有若无地隔着层东西。   自上次薛氏被人觊觎惹出六六让人拐走之事,但陈家并没有怪罪于她,因为错不在她,已让薛氏万分感激的同时,心有所触动。   这次,陈茂玟被陷害之事,陈家上上下下一心,共谋进退,并未如有些人家闹出的分家纠纷,着实让薛氏感慨,别说陈家这样的小户人家,好多世家为着个三瓜二枣持刀弄枪的不少。且薛氏这次借钱,除了亲近的人,她请求的对象皆是闺阁时交好的手帕交,婚后,因着薛氏的自傲,她和昔日的手帕交没有继续来往,在她认为,这些手帕交会在她困难的时候给予帮助时,然而事实给了她响亮的一耳光,她忘不了那张张嘲笑的脸,讽刺的眼神,原来,她才发现,所谓的手帕交交的是薛氏而不是她。   更可笑的是,当她还她们钱时,她们脸上的晏晏笑语,好似前几日发现的事根本不存在,她有些震惊,有些恐慌,匆匆回了家。直到和陈茂玟倾诉后,她方找准了自己的身份,她是薛氏女,更是陈家媳。   眼下借着办宴席的机会,她想对之前的自己表达歉意。   俗话说,人老成精。这几月来,薛氏的种种变化,陈太太瞧得一清二楚。万没想到今儿薛氏会当面承认自己的不懂事,陈太太欣慰不已,一手拉着一个儿媳,吾愿足矣。   最后陈太太大笔一挥,乔迁宴那日,准备千响鞭炮,开启陈家的新日子。   六六听说家里要办乔迁宴,她也命银钗摆出她的笔磨纸砚来,她准备写贴子请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头个该请谁。之前在槐树胡同,几户人家嫌她玩野了,拘着家中姑娘不跟她玩。因陈太太和万太太交好,故六六和万太太家的孙女走得近些,也只是走得近些,毕竟万太太的孙女规矩多多,成天不是学这样就是学那样。其次,和六六玩得好点的就是卢萱,其实更多是六六觉得卢萱受后母欺负,就像她就是江湖中侠女,要扶弱锄强,并且她很不喜欢卢家太太和卢萱的后母,又因卢家下人勾结外人拐了六六,可以说陈家和卢家是再不可能走动的。   六六在屋里托着腮想了又想,终于让她想出几个人来邀请,吴元胜哥可,娇娇姐,伍姐姐和刘永杰哥哥。但除了吴元胜,其余人都离京城稍远,应该来不及乔迁宴,只能是吴元胜一人了。   六六叹了口气,原来她只有一个手帕交,还是男的。头天晚上,她听娘说要请几个手帕交来,比起她娘来,她差远了。   不管怎么说,总有个朋友可以邀请,六六拿起来笔开始写贴子,可惜她会写的字不多,且人小腕力不够,写的字皆不成形。但六六非得自己写,毕竟是她第一次写贴子,按着自己的办法,六六写完贴子,等陈翰林回来,请他指正,在她的心目中,陈翰林是陈家最有学问的人,那怕陈茂玟中的是传胪,名次远超陈翰林。   当六六拿着自己的贴子递给陈翰林时,陈翰林愣了一下,接过贴子道:“六六,这是写得什么?”   “祖父,六六写的贴子,不知道对不对,请祖父斧正。”六六恭恭敬敬道,像学堂的小学生请先生指教。   “我们的六六会用‘斧正’这个词了。”陈茂玟逗道。   “嗯,这个词很好,很适合。”六六的小脸一本正经,下午她特意请教过家中学问最高的女性薛氏。   薛氏哑然失笑,怪不得下午六六问了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好,好,祖父看看我们六六的贴子。”陈翰林笑着打开贴子,脸上的笑有霎那间僵住,立时又恢复了笑容。   陈翰林低着头笑眯眯道:“六六,你这贴子给谁的呀?”   “祖父,你不识得字了吗?”六六圆溜溜地眼睛里满是不置信。   “祖父老了,眼睛有些花了。”陈翰林把贴子凑近了些,揣测道,“写给吴元胜的?”   “对。”六六一副祖父很聪明的样子,“祖父帮六六看看写得可好?要重写么?”   陈翰林犯了难,他要怎么说呢?贴子上面的字好多是圈圈叉叉,吴元胜三字是他猜出来的,也是六六写得最工整的了,可明明三个字,你感觉会是看到五个字,除了元字尚可,其余两字,一个是天和地隔着分得老远,一个是一字成两字。   陈翰林终于想出个主意,道:“六六,祖父可以在上面改吗?可是改了这贴子就不能用了?要不祖父重新写一份?”   “那祖父写下来,六六重新抄一下。”六六道。   “人家小孩子的贴子,你写出来不就走了样?”陈太太拿过贴子瞧,陈太太年轻时认得几个字,可以也瞧出贴子上写得啥。   “六六,把贴子的话说给祖母听听,好不好?”   “吴元胜哥哥,好久不见,一别经月,可记得我?如果不记得,也没关系,我想你一定会记得在船上,那个漂亮聪明勇敢的陈家六六。我家搬新家了,就是挖出无烟石炭的宅子,是我们家的福宅哟,千万别信人家的什么凶宅。我特意给你留了块无烟石炭,等你来我家,我点给你看,它真的不会冒烟呢。”六六背完,乐呵呵地看着大家,“我写的好吧?我特意告诉人家,我们家的宅子是福宅。”   陈翰林和陈太太相视一眼,这贴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都看出来有六六刚才所说的话。   陈茂玟拿过贴子瞧了一眼,扑哧地笑了。   “三叔,你为什么笑呀?”六六不解地问。   陈茂闵瞪了陈茂玟一眼,问道;“六六,你知道吴元胜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   六六皱着小脸想,好一会儿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反正他家是当大官的。”   “那你知道吗,可能你这个贴子送不到吴元胜手中。”陈茂闵道。   “为什么?”六六不明白。   “因为他这有是大官,而且我们这是小官,大官接下小官的贴子,不一定会看的。”陈茂闵耐心地解释给六六听。   “难道大官就了不起?就可以不看小官的贴子?”六六愤愤道。   陈太太出声:“别为难孩子,你那心思,我知道,不就是不想让孩子去别人家受气呗。但你能让孩子一辈子不受气吗?不过我们家六六是有福气的孩子,估计没人能给她受气。”   陈茂闵侧了侧脸,还说我呢,自己还不是一样。   “六六,来,到祖母这里来。”陈太太招手叫来六六,抱着六六在怀里,“乖囡囡,如果你的吴元胜哥哥家里人不喜欢你,给你脸色瞧,怎么办?你还要去吗?”   “为什么不喜欢我呀?我这么可爱?”六六忽闪忽闪的圆眼睛,好似在说祖母的话像是天方夜谭。   “可是总有些人不喜欢你,怎么办呢?”陈太太执着地问。 第56章 送钱   “那我也不喜欢他, 瞧瞧我这么可爱,圆嘟嘟的,简直就是年画娃娃。”六六在大家面前转了个圈, “不用说,那人铁定眼瘸。”   陈太太抱着六六笑呵呵,“对, 不喜欢我们六六的人都是眼瘸。”   “贴子也不用改了,就这样, 让人送过去吧。”陈太太又道。   除了六六,其他人皆没当回事, 大概都认为这贴子如泥牛入海,影子都寻不到点。   陈家挑了个沐休日办乔迁宴,这天,六六要跟着潇哥儿去前院迎她的客人。让潇哥儿拦住, “妹妹,你应该跟娘在二门迎客, 我和瀚哥儿去前院。”   瀚哥儿跟着点着小脑袋。   “可吴元胜是男的呀。”六六牢记不能当着潇哥儿和瀚哥儿面叫别人哥哥。   “哥帮你在前面看着。”潇哥儿小手一挥,让朱红带着六六去陈太太的院子。又吩咐几个新来的丫鬟要好生照看六六,不能让她到前院来。潇哥儿担心六六等不着人, 伤了心, 他已准备好礼物, 趁着没人的时候,装作吴元胜来过了,糊弄糊弄过去。   潇哥儿和瀚哥儿到前面不久, 就迎来吴元胜。两兄弟非常吃惊,吃惊后,潇哥儿背着手,摆出一副翰林家公子的模样,心下对吴元胜多了份好感,起码不是眼睛朝天的人。瀚哥儿年小,再三问道:“你真是吴元胜?就是那个兵部尚书的儿子吴元胜?不是冒充的?”   “坐不改名,行不改姓,本人正是吴——元——胜。”吴元胜双手抱拳道。   瀚哥儿张着红红的小嘴道:“你这样子倒像是六六的亲哥。”扭头打量一下潇哥儿,回头对吴元胜道:“你是不是和我哥抱错了?你才是我哥?”   “胡说八道。”潇哥儿敲了瀚哥儿一个爆粟子,朝吴元胜拱手道:“小弟年幼,吴公子勿怪。”   吴元胜笑道:“我真想要有个像六六样的妹妹,”   潇哥儿闪身把瀚哥儿挤到后面,轻咳一声,道:“吴公子说笑了。吴公子,请。”   挤在后面的瀚哥儿学着潇哥儿的样子,挺胸凸肚,背着小手,装腔作势地迈小方步跟上去。   潇哥儿带着吴元胜见过陈翰林等人,又进内院拜见陈太太。时日尚早,只有郭家和薛家两家太太和媳妇上了门,现下各自去了女儿的院中。陈太太在正屋歇息,潇哥儿和瀚哥儿领着吴元胜进来,见吴元胜并无世家子弟惯有的纨绔习性,陈太太心下欢喜,谢过吴元胜对六六的照顾,陪着说了会话,待六六来后,让几个小的陪着吴元胜在院子里逛逛。   六六喜气洋洋地跟吴元胜介绍花园里的景色,可吴元胜明显没有兴趣。看见不远有座厅子,忙道:“我们去那歇息歇息。”   “还没逛呢,你就累了?”六六诧异道。   潇哥儿早看出吴元胜的心不在焉,要不是瞧着他言谈举止并无不屑之意,潇哥儿早翻脸了,然而潇哥儿也想知道吴元胜打的什么主意,顺着他的话,吩咐人去厅里摆上点心和茶水。   入座后,吴元胜呷了口茶水,对六六道:“记得南风馆吗?阿花村子里的小孩被拐卖到京城南风馆,他爹娘都疯了。”   “记得呀,世子不是救出那小孩了吗?”六六挠挠头道。   “你知道了?”吴元胜让家里关了一个月,前几天才出来,听说了这事,巴巴跑来跟六六报信,却听说六六早知晓,吴元胜顿觉没了兴趣。   六六点点头,“嗯,世子说过要救那小孩,世子那么大的官,肯定救得出来啦,还把南风馆封了吧。”   “谁说的世子是大官呀?”吴元胜抚额,“你知道徐世子怎么救得吗?花了二万两银子买的。前段时间京里传遍了,说武安候世子喜欢一个小倌,花大价钱买了回去。然后让他爹把他揍了一顿,据说躺在床上好几天起不来。他爹还把他的私房给收了,听说他现下出门吃个饭都没钱付。”   “世子好可怜哟,这么好的人。”朱红心里一直感激武安候世子救了她家姑娘,听说如今武安候世子过得不好,她忍不住叹息。   “小倌是什么?世子明明是买了个小孩呀?这是救人,怎么还挨打呢?”六六觉得世子的爹莫名其妙。   “六六,主要是武安候世子花了太多钱,他爹生气,说他败家。”潇哥儿描补。   吴元胜嘿嘿地笑,给潇哥儿瞪得转了话,“这不算,京里传遍了,武安候世子位怕是保不住,风传武安候恼了武安候世子,觉得是个败家子又没出息,想把爵位给二房所出的儿子,也是武安候的长子。”吴元胜跟着叹道,“武安候如今是偏房气焰正旺,正房怕是敌不住了。”   “是不是我们没有求世子去救那小孩?是不是世子现下就会没事?”六六突然道。   “不是,武安候世子是大人,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说的事跟他做不做无关的。”潇哥儿怕六六自责,赶紧说。   “是呢。”吴元胜僵了一下,跟着点头。   “对,对。”瀚哥儿应声虫似的。   “那南风馆也没封?”六六又道。   怎么还记着南风馆,潇哥儿郁闷。   “因为没证据,南风馆说不承认这孩子是拐来的。”吴元胜提到这,就火冒三丈,拐子头都供认的事,南风馆的人竟睁眼说瞎话。   “对了,因拐子的事,武安候世子的御前侍卫差点给丢了,说啥拐子们的钱被武安候世子给贪了。他又刚刚买了高价买人,两下一对应,岂不就是他贪了。幸好他跟我们去了趟刘家村,那些人把功劳给领了,后续事他没占手,要不这次他不死也得脱成皮。”   六六晃晃脑袋,说:“好复杂。胜哥哥,你可以把南风馆封了吗?”   吴元胜挠头,“我爹管兵部。这事得刑部或是京兆府,要不大理寺。”   六六严肃着脸道:“胜哥哥,等你长大了,可不可以去这些地方任职,专门找拐子。”   吴元胜上次离家被拐,皆是因为他想从武,而家里人想他从文。六六的话如醍醐灌顶,吴元胜醒悟,他可以入这三部的任一部门,即学了武又不掉文。   “说的对!”吴元胜击掌。   有下人来禀,老爷和太太请哥儿和姐儿们前面迎客人去。至晚,陈家宅子才安静下来,陈太太颇是高兴,今儿的宴让大家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六六在自已的屋里跟陈茂闵说话,她把武安候世子的状况跟陈茂闵说了,“爹,我们把金子告诉武安候世子吧,他是好人,好人不该倒霉的。”   陈茂闵沉吟不语。   “爹,我会说我是无意中发现的,我不告诉别人我看到有金色的气。”六六撒娇道,“他救了我呢,涌泉相报,我们没有别的,只是告诉他池塘里有金子。”   陈茂闵仔细地想了想,应该不会让人觉察到六六的异能,遂同意了,但陈茂闵多了个心眼,让六六自己去跟武安候世子说,看他信不。   作者有话要说:  又晚了 第57章 信否   武安候世子的事, 陈茂闵之前也听过,虽说曾同行过几日,但知之甚少, 尤其是买小倌这事,他还以为世家子弟好这一口。   宴席中间,陈茂闵出恭, 潇哥儿凑了过来,贴着陈茂闵的身边嘀嘀咕咕, 把吴元胜在花园里说的话转述个清楚,陈茂闵才明白其中的原故。武安候世子之所以会买那小倌, 原来是他允诺六六会救下那小孩,不想南风馆的人嘴硬又有人幕后支持,武安候世子扛不过,不惜花大价钱买下。陈茂闵心中暗赞武安候真是个信诺君子。   故当六六提到把池塘的金子告诉武安候时, 陈茂闵已有几分愿意,一则武安候世子救过六六, 二则武安候世子如今名声被损多多少少跟六六有点关系,何况武安候世子正是缺钱的时候。既然六六非得自个儿去,而且说小孩玩耍中无意发现的金子, 想来也不会有人起疑, 那就去吧, 至于武安候世子信不信,就看他命中有没有一笔横财了。   得了陈茂闵的首肯,六六次日就让人去武安候送贴子, 本是管事安排人,又因着朱红见过武安候世子,就派了朱红跟着同去,不想,朱红给拦在门外,门都不让进,嚷着那里来的黑脸壮丫头,冒充官宦家小姐的贴身丫鬟。朱红回来兀止气愤不已,“说奴婢黑壮,奴婢本来就长得这样,怎么能说奴婢冒充小姐身边的丫头?”   “哼。”六六小鼻子哼了一声,“赶明儿,我登武安候的门,你在我身边,让那个瘸眼的看门老头瞧瞧。”   “到时,奴婢非得站在他面前,让他张大眼看看奴婢是不是官家小姐的丫头。”朱红解气道。   “小姐,您咋去见武安候世子呢?”新来的大丫头品红提道。   自陈家买了此处大宅子,添补了不少下人。之前宅子小,郭氏和薛氏的陪嫁都放在庄上或是铺子里,换了大宅子,自然从自个儿的陪嫁里挑了些人出来,但也仅限于她们自己的院子,其他的下人皆是新买来的,由玲珑统一调理,到了新宅子才分到各处。   六六年小,跟着郭氏住一同院,郭氏原想让六六住碧纱厨,不想六六人小鬼大,要自个儿单独住,于是安置在东厢房,又配了三个丫头,跟朱红共四人,品红十二岁,和朱红同为二等丫鬟,另二人七八岁,是三等丫鬟,分别叫杏黄,橘黄。品红性子沉稳,四人中隐隐以她为头,故此,她方开口提醒六六。   六六小手一挥,“明儿我自个儿上门去。”   品红道:“奴婢看,小姐请吴公子帮忙递个话?”   “行,你找人安排。”听品红说的在理,六六允了。   品红办事利落,不知找得谁去,当天吴元胜那边有了回应,说明儿过来接六六去武安候。   翌日,吴元胜带着人来接六六,六六带着朱红上了吴元胜的车。外表看起来是普普通通黑漆平头马车,上了车才发现这另有乾坤,玉席玉枕,冰盆,薄丝被,点心无其不有。外面热浪滚滚,车内却阵阵凉意。   很快,车驶出城内,往京郊去。早上起得早,车内又冰爽,六六在车里睡着了,等到地儿,让朱红叫醒,下了车方发现是不是城内,六六问:“这是哪儿?”   “武安候世子的别院。”吴元胜道,也不管武安候下人一脸诧异,“进去吧,这里可比城里凉快,徐世子好会找地方。”   吴元胜和六六进了花厅,武安候世子正在厅内等着,见两人进来,武安候世子挑眉,问;“我们徐家和你们吴家并不往来,你来这,你爹知道?”   “听说你买了个绝色小倌?我们来瞧瞧。”吴元胜刺了他一句。   “不是,不是。”六六急急描补,“我们是来谢谢你的,谢谢你救了他。”   “我可不是来谢你的,绝色小倌呢?还不让人领上来给小爷瞧瞧。”吴元胜一脸皮赖相。   “你出去,讨厌你啦。”六六推吴元胜。   “小没良心的,要不是我带你来,你找得到这里吗?”吴元胜顺势起身往厅外走。   “世子,你不要生气,平时胜哥哥不是这样的。”六六福了一礼道。   吴家要做纯臣,自然不能跟太子的妻家来往。上次救过吴元胜,吴家也是厚礼相送,并无多的来往,今儿吴元胜来,颇是让徐家英有些吃惊,但看吴元胜的样子,怕是为了带这个小姑娘来。   六六自来熟,何况曾跟徐家英待过几日,自认跟徐家英是熟人,先告状,“你们家的门房好生可恶,昨儿,我派我的丫鬟上门递贴子,你们门房拦着不说,还说我家朱红黑壮,不像是官家小姐的贴身丫鬟。”   “莫非你来就是为这事?”徐家英奇道。   “当然不是啦,可你得惩罚你家下人。”六六执着道。   徐家英眼神一扫,厅里有人离去。   “让他们都下去。”六六小手指着厅内剩下的几个下人。   徐家英心下好奇这小姑娘要跟他说甚,放在石桌上的手一挥,厅内的下人鱼贯而去,朱红也跟着离开,在厅外候着。   六六见所有人离去,凑到徐家英身边,小声道:“平远村中的池塘里有金子。”   徐家英倏然一惊,手在石头上用力按了下,压住跳跃的心,平静地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你救了我呀。”这么简单的道理,六六一副看傻子的眼神。   徐家英气竭,静下心来细想,陈家在京城没甚根基,想来是不敢跟他这个武安候世子对上,估计是真的无意中发现了金子,又不能开采,拿来谢他。 第58章 端王   徐家英略思索就明了, 此事做不得假,若真有一池塘的金子,昨儿刚得了一消息, 这钱来得可正是时候呀,莫非眼前的小姑娘就是非道非僧的僧人说的有缘人?   徐家英心中狂喜,面上却只有层浅浅地笑, “叫六六,对吧?小孩喝茶不宜, 我家的蜜水与别家不同,你尝尝。”说完, 扬声叫人端盏蜜水上来。   六六嘟囔:“我来时,你就该叫人端上来啦。“   徐家英也不恼,等蜜水呈上来,笑眯眯地示意六六尝尝。   玉色琉璃盏晶莹剔透, 蜜水清亮,若有若无透着股花香。六六接过琉璃盏赞道;“哇, 真漂亮!好舍不得喝哟。”转眼,一盏蜜水已进了六六腹中,六六抿了抿唇, “世子, 再来盏蜜水呗, 我都没尝到味,没办法子和别的蜜水相比。”   一番话说的理直且气壮 ,徐家英稍错鄂, 笑着让人端蜜水来。   连喝了三盏,六六才停了下来,赞:“你家蜜水果然与众不同,有花香,有甜味。”六六绞尽脑汁,“反正比别家的好。”   说完,六六吁了口气,看着对面的徐家英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世子,你长得俊哟,貌若潘安,堪比宋玉。”   徐家英愕然,六六瞧着徐家英脸没带喜气,心里嘀咕,没说到点子上?六六眼睛眨呀眨,一会抓抓头上的小揪揪,一会挠挠脸,一会摸摸下巴。   徐家英在一畔憋着笑板着脸看着六六,见她小动作不断,小嘴张了又合。过了好一会,六六拍着小肉手,道:“有了。世子爷,您不仅长得俊,而且英勇神武,身轻如燕,白鹤冲天,大鹏展翅,隔山打牛。”六六越说越起劲,小脑袋晃着似背书,“以一挡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徐家英板着的脸终于绷不住了,裂了一丝缝,听到一夫当关时,徐家英掌不住,一口茶都喷出来。   六六不乐意了,“世子,六六还没说完呢,你咋喷茶了?”   徐家英挥开侍女的手,自己拿着帕子擦衣裳,闻言,徐家英笑道:“你知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思么?”   “当然。”六六挥了一下小手,“一个夫子站在关口,一万个夫子都打不开。”六六看了徐家英一眼,复道;“您就是那个夫子啦,一万个夫子也打不过你。”   徐家英以拳抵唇轻咳几声,道:“六六,叔叔谢谢你的礼物,叔叔回送你一罐蜜。”   “叔叔好好哟,是大好人啦。”六六高兴地跑过去抱住徐家英。   “哼,一罐蜜都把你收买了,没出息。”吴元胜转了一圈回来。   “六六是个小娃娃,不需要有出息呀。”六六露出几颗小米牙,“只要我哥有出息就成啦。”   闻言,徐家英哈哈大笑,吴元胜则瞪圆眼睛,不知该说甚话。   吴元胜又自觉在徐家英面前丢了面子,撇下六六,气冲冲地出了门。   六六赶紧描补,“世子叔叔,胜哥哥有急事,我们先走了。”   徐家英摇摇头。示意管家送六六出去,自己转身出了花厅。   六六嘟着嘴出了徐家别院,见吴元胜的车在门外候着,六六自己踩着小凳子爬上车,对着吴元胜吼:“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一言不合就跑了。”   吴元胜此时那有生气的模样,一面摇着扇子,一面道:“京城里有家冰淘不错,胜哥带六六去尝尝。”   直到夕阳西下,地面没有热浪,吴元胜才送六六回到家。   一到家,六六回屋梳洗过,跟着郭氏到陈太太院子请安。陈太太一日未见着六六,搂着六六不放手,屋里四处放了冰盆,倒不觉得热。听着六六叽叽喳喳说着武安候世子的别院怎么凉爽,吴元胜的车多么舒服。当听着吴元胜无原无故摆脸色,陈太太心中不喜,想到之前见吴元胜还是个谦逊的好孩子,没想到在外面欺负个小丫头,想着以后要让六六远着他。   待陈茂闵回了家,又细细地问过六六今儿的事,心下疑惑吴元胜生气来太突兀,但又不知何故,陈茂闵一时不解,遂让人请陈茂玟过来。   如今的陈茂玟稳重许多,已不见当初刚中传胪,成庶吉士的沾沾自喜,那颗名流清史的心也淡了许多。   陈茂玟听了陈茂闵之言,长叹道:“吴国公身居高位,仍行事谨慎,家中幼儿亦如此,难怪人家居高官享厚禄。”   “吴家小公子故意生气,不过是不想让别人以为吴家和徐家亲厚罢了,毕竟徐家是太子的妻族。”   “太子早已失势,吴家这样一来,岂不有落井下石之嫌。”陈茂闵拧着眉,“吴家不厚道。”   “哥,官场上讲甚厚道,何况吴家并未错,倘若他只是对徐家这样,倒可说他落井下石,吴家对几位皇子的外家妻家皆不假辞色,圣上知道只怕是高兴的很。只是当今……”陈茂玟未尽之意,陈茂闵心知肚明,稍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当今的性子,喜奢侈爱享乐。   陈茂玟缓缓道:“听内宫传出的消息,圣上要在内宫重修避暑宫殿,让户部凑钱。”   “劳民伤财。”陈茂闵的眉头拧得更紧。   “不一定。”陈茂玟意味深长地道。   陈茂玟也不卖关子,低声道:“记得太了当初是为甚被关吗?明面上说太子忤逆圣上,其实,”陈茂玟眼光闪烁,“圣上要大肆修葺宫殿,太子先说民脂民膏来之不易,圣上大怒,太子又建议内库出钱修葺,圣上大骂太子不孝。这事让人利用,牵出太子纵容手下人贪墨。圣上勃然大怒,立即下令关了太子,抄了好几家,凑起修宫殿的银子,才罢了手。”   陈茂闵惊骇,急忙道:“噤声。”陈茂闵吞了口口水,又道:“不管你从何处听来此秘辛,都是给我闭嘴。”   陈茂玟混不以为意,找张椅子,跷足而坐,“哥,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消息,目的,自然是朝臣们痛快答应给银子。”接着陈茂玟冷笑,“不知道陷害我的幕后之人是不是和这些人有关?”   “三弟,仕途上哥帮不上你啥忙,但哥负责挣钱,以后让人想说你贪墨,都不好意思说,陈家那么富有,那差这点钱。”陈茂闵拍拍陈茂玟的肩,“想做好官,就做去。”   陈茂玟眼中有水雾一闪而过。   且说皇城内宫景仁宫,此时,正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殿内上首坐着一个丽人,容颜不俗,且喜端庄,只是眼尾些许皱纹添了几缕风霜。周贤妃跟儿子端王说着话,“大晚上的,你慌着鸡似的进宫来,有事明儿也说的。”   下首一个青年公子,约二十五六岁,面容白皙,神色清明。此即是端王,只听他道:“母妃咋甚瞒着我把消息透露给武安候世子?文德皇后去了多年,你还怕个死人?母妃也该为儿子打算打算。”   “住嘴。”周贤妃低声斥道。   端王甩袖起身,“儿子不讨母妃喜欢,儿子告辞。”   “你要气死我?”周贤妃气得脸都白了,捂着胸口。   到底是亲娘,端王到了杯水侍候周贤妃喝下,周贤妃连喝几口水方觉得舒泰,抓住儿子的手道:“儿呀,在娘心里,世上的所有事都及不上你的平安喜乐,即便是那个位置。”   “娘,儿子不会有事的,只要娘帮儿子。”端王劝诱。   周贤妃摇头,“你不懂,石淑妃木贵妃两人不足为惧。娘是亲眼看着先皇后是如何帮皇上夺得这天下,先帝最喜爱的英王都被逼得避在东北。”   从小到大,端王耳朵里全是先皇后如何如何的历害,早起了茧子。端王倨傲,“再历害又如何,现下她早化成了灰,她的儿子也护不住。”   也是她看走了眼,以为挑了个老实本分的媳妇,不想却是个心大的,撺掇的儿子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周贤妃闭了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片清明。   周贤妃问:“你想好了?真想要那位置?”   端王狂喜,母妃是要支持他了,忙点头。   “你父皇有五位皇子,你虽是长子,但你又不得你父皇宠爱,你觉得凭甚那个位置是你的?”周贤妃淡淡地问。   “这……这……”端王看着上首的母妃,“请娘安排。”   周贤妃有些失望,空有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   半晌,周贤妃道:“真听我的?不会回到王府,枕边风一吹,变了卦吧。”   端王讪讪,“那能,那能呢。”   “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眼下,你只要做好自己的差事即可,其余的事不管。”周贤妃道。   “这……,父皇本来对我就不甚痛爱,我老实过头,父皇怎记得我。”端午有些怀疑。   “如今最受宠的是石淑妃,有一子一女,其次是木贵妃,有一子。以为石淑妃真的骄横吗?还有木贵妃真老实么?真老实,不会让她爹任泉州市舶使多年。你只要坐山观虎就是。”   端王听到此,茅塞顿开,连连赞道:“还是娘历害,有眼光。”   平常母子俩会絮叨半天,只是现下天色已晚,端王须得出宫去,且周贤妃也没了和儿子说话的心情。端王见周贤妃脸上有些疲色,嘱咐宫人好生伺候,才退了出去。   “阿樱,我养了这么个蠢货。”周贤妃满脸疲惫。   阿樱净了手,给周贤妃按额头,“娘娘,王爷还小,有您的教导,还怕王爷不成材。”   “成材我不指望,只要保住命就好。”周贤妃斜躺在贵妃榻上,轻声道,“阿樱,我始终忘不了先皇后,对她,我是又慎又敬。一个说要让皇上登上帝位就登上帝位的人,怎么可能不给太子留后手。眼下,得把儿子哄好,别去惹祸把自己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个文,这是第三次WAP,APP被锁了,好在我有经验了,我改一下,估计能看见了 第59章 上学   七月流火, 热浪滚滚,蝉声吵杂,朝堂上的大人们也似这蝉声, 吵得昌平帝头痛欲裂,即便如此,昌平帝咬紧牙关不松口, 叫户部速速核算出银两给内宫修避暑殿。   一片丹心可照日月的大臣们,呼天抢地, 以头撞地尔,依然无法动摇昌平帝那颗坚如磐石的心。   然而那些三朝二朝元老仗着侍候过先帝, 仍不止不休地劝阻昌平帝,泣血悲鸣。不想,反而激起昌平帝的怒火,以为他还是那个可以让人随意摆布的皇子, 还是以为他是不受父皇喜爱的皇子,可以随随便便加以指责。他是天下之主, 没有人能违抗他的命令。   此时,先前的传言越传越猛烈。就差说要昌平帝要抄家充内库,毕竟昌平帝曾如此做过, 虽说当时抄家证据确凿, 但人们仍不可避免地想到昌平帝是为了修葺宫室抄得家。一时风声鹤唳, 人人自卫,就怕成为昌平帝刀下的肥羊。   就在这时,武安候世子献出黄金二十万两供昌平帝修建避暑殿, 原来出门散心的武安候世子不意中发现黄金坑,足有二十万两的黄金,敬献给皇上,昌平帝龙心大悦,召武安候世子入宫,问其要甚赏赐。武安侯曰不敢求赏赐,皆因他受太子所托,太子曾梦见先皇后告之,往东而行,见塘有得,解其父忧。当时昌平帝面有泣色,隔日,下旨撤了太子府周围的高墙和御林军,允太子四处走动,并赐其万两黄金。   在朝野震惊中,被关四年之久的太子就这样重新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   端王又疾步进宫而来,找到周贤妃,惊慌失措道:“母妃,父皇怎么把太子给放出来了?”   又道:“徐家那小子简直胡唚,欺瞒父皇,论罪当诛。”   闻言,周贤妃凉凉地道:“你有证据?徐世子是没有找到黄金,还是私藏黄金了?”   端王嗫嚅   “回去吧,好好做你的王爷。”   “母妃,难道就这样放弃?”端王尤不死心。   “如果你嫌活得太长了,可以试试。”周贤妃也懒得轻言细语。   端王哑了声,灰溜溜地回去了。   昌平帝突如其来的旨意,当晚京中不少人家的灯火燃了个通夜。世事无常,早以为失势,被埋成泥坑里的太子,还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然这些纷纷扰扰丝毫没有影响到陈家的后宅,陈太太忙着吩咐郭氏好好准备六六的生日宴。今年六六的四岁生辰,陈家办了个小花宴,专门请了附近和相熟人家小姑娘来家,那天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逝去,翻过年头,过了新年。六六五岁了,虚岁则是七岁,开始启蒙,就是有先生正儿八经地授课。陈家商议一番,决定让六六于薛氏族学中附学。京中女学因杨阁老之故有些凋零,但薛氏这种上百年的书香门第,却不会因此而停了女学,只是附学的女生少了几许,作为姻亲的陈家去附学倒是方便许多。 第60章 再遇   六六上学的事在薛氏带着郭氏和六六回趟娘家后敲定, 其实陈茂闵原属于请外面的老秀才之类的来家里教六六,不想如今的老儒生们受杨阁老的影响,不愿教女娃娃, 还劝陈茂闵,女子无才便是德,应以女工为重, 把陈茂闵气得五窍生烟。回来才同意六六去薛氏族里附学。又特意找人做了辆黑漆平角车,照吴家小公子的车来做的, 外表看起来不起眼,内陈设舒服之极。   日子临近, 陈茂闵尤不放心,大包小包提着去见了薛氏女学的夫子及嬷嬷们,托她们好生照顾,至此, 陈茂闵的心方稍稍回落。   正日子这天,除了两个去衙门的陈翰林和陈茂玟先行一步, 还有两个去官学的哥儿,其余众人皆在大门口送六六,六六一一拜别众人, 登上车, 转身朝众人豪气地挥手。   陈茂闵在门口恋恋不舍地望着闺女, 再三说道:“六六,让爹送你去吧。”   “不,我是大姑娘了, 爹送我去,会让别人笑话的。”六六干脆的拒绝。   可能说的太干脆,六六缓声轻柔道:“爹乖啦,六六下学回来买您喜欢的酱板鸭。”   “快去吧。”陈太太忍住笑道,“小心误了时辰。”   车出了巷口转了弯,陈太太道:“我们也回吧。”   “你还不去铺子?”陈太太瞪眼,对着陈茂闵道。   “娘,您说六六在学里会不会让人欺负?”陈茂闵担忧道。   陈太太不客气道:“大男人怎么像女子似的婆婆妈妈的。”转头对郭氏道:“扶我进去,咱娘俩商量做啥点心,备着六六回来。上学费脑筋,六六下学得多饿啊。”   “娘不用担心,薛氏族学里有点心备着。”郭氏又朝薛氏笑道:“弟妹的亲侄女,那些人不敢慢待。”   “娘,嫂子放心,我娘说会照看着六丫头的。”薛氏忙道。   陈太太拍拍薛氏手,“替我多谢亲家太太费心了。”   薛氏抿嘴儿一笑,和郭氏两人扶着陈太太回屋。   这厢六六做在车里兴奋不已,像脱缰的野马。之前出个门都得大人陪着,如今可算能自个儿带着丫鬟婆子出门了。   因橘黄伶俐又牙尖嘴利,故品红叫她跟着小姐上学,注意看有人欺负小姐不,但也不能惹事,倘小姐有不对的地方,也得提醒。   眼下见小姐兴奋的过头,橘黄倒出盏蜜水,递到六六嘴边,“小姐,先润润唇,歇息歇息。”   忽然,车一个晃动,一盏蜜水皆数到在六六的衣襟上。   橘黄不禁喝道:“菜瓜,怎么赶车的?”   菜瓜是去年新买来的小厮,是农家长大,死了爹娘,还有几个弟妹,卖了自身得来的银两修了家里的屋子,又托邻里照顾弟妹,自个儿光身子进了陈家。   又因他会点把式,陈茂闵才派他给六六赶车。不料,头天出门就和别的车撞上了。   对方来势汹汹,撩起袖子骂开了,“你瞎眼了,没看见我们车上的标志?敢撞过来?”   车里橘黄叹道:“幸好品红姐姐有先见之明,多带了套衣裳,要不怎么办呢。”   朱红找出衣裳和橘黄伺候六六换了衣裳,仍没听到菜瓜的回应,陡然听到一串骂声。   六六就要掀帘出去,橘黄一把抱住六六,“小姐是金贵人儿,那等泼皮货,奴婢对付就好。”   说完,橘黄掀帘出了去。朱红挪动身子护着六六。   “哟,出门听说看黄历的,没听说过看车标志的。” 也不等对方回话,橘黄又道:“菜瓜,你说怎么会事?是我们的错,我们赔礼,不是我们的错,也别想赖在我们头上。”   “他没看车,直冲冲地撞过来。”菜瓜老实回答。   对面赶车的小厮被橘黄一连串的话咂了个晕头,回过神来时,这厢话已说完。   他跳脚,“那里来的乡巴佬,不知道这是杨阁老,杨相家的车?看到这标志就该乖乖让路,谁像你停都不停一下。可知道你冲撞的可是我们杨家的小少爷,我们相爷最喜爱的孙子。”   那小厮洋洋得意说完,斜睨着橘黄他们,等着他们赔礼道歉。   橘黄被那小厮的气势给骇住,心想阁老怕是很大的官,要不他不会如此猖狂,她是不是给小姐添麻烦了。橘黄有些胆怯,不禁往回看。   “是阁老家就不讲理?是阁老家就能把黑的说成白?还是是阁老家就能胡搅蛮缠?”六六稚嫩的声音。   对面车里出来个男童,先是喝住小厮,拱手道:“家中小厮无礼,是我教导无方,给小姐赔礼,请小姐见谅。”说完,对着车厢揖手。   橘黄闪身避过,对着杨文远福礼道:“不敢当公子赔礼,让他赔礼就是。”橘黄朝那小厮抬了下巴。   “少爷……”   杨文远即不喝斥也不板脸,就站在那看着他。   小厮见躲不过,低了头矮了身赔礼。   杨文远又问她们可曾受伤,橘黄摇摇头。   杨文远站在一侧,让六六的车先过,橘黄欠身道谢,吩咐菜瓜驾车。   瞧了瞧他,回头对六六道:“小姐,这公子我们见过,就是从刘家村回来时,在路边茶铺,请我们喝茶的公子。”   六六听了,小脑袋探出车窗,正好杨文远看过来,两两眼神相对。杨文远浅浅一笑,六六鼓起圆圆的眼珠子瞪眼。   “哼,不是好人。”六六哼道,“以后别理。”   “奴婢瞧他不错,没仗势欺人。”橘黄小声说。   “他那是假惺惺。若真是个好的,为甚他家小厮才骂人时,他不出来喝止他家小厮。”六六一脸我很聪明,快夸我的样子。   朱红恍然大悟,“奴婢以为他是个好,当初可请我们喝好茶来着。”   “是不是杨公子之前给撞晕了?”橘黄弱弱地道。   “撞晕?”六六大呼,扭头看向朱红,“你看出来他有晕?”   “没,奴婢没看到。”朱红答。   “那你看到了?”六六回头问橘黄。   “奴婢也没有。”橘黄的声音轻若蚊蝇。   六六奇道;“既然你没看到,你怎么说他有可能撞晕?”   “奴婢猜测。”橘黄羞红了脸,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六六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橘黄,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人不可貌相,有种伪君子就是一副翩翩公子样,实则内里乱七八糟的很。”   六六说一句,朱红跟着符合一句,并伴着点头一次。   “小姐说的很是,橘黄,你要听小姐的。”朱红道。   橘黄心里犯着嘀咕,小姐今儿咋的了?莫非第一天上学,小姐太紧张了?橘黄如是想着,嘴上安慰着六六,“小姐,您别担心,您在家可是启过蒙的,定能让夫子喜欢您。”   “我不担心呢。”六六臭美,捧着小脸,道:“看我又聪明又可爱,夫子能不喜欢吗?我可是能把‘千字文’‘幼学琼林’倒背如流呢。”   朱红点头如捣蒜,“小姐可聪明伶俐了,长得又好看,又圆又大的眼睛,白白嫩嫩的脸。奴婢头次见小姐,就喜欢小姐了。”说完,朱红还用手肘碰了碰橘黄,“你说是不?”   “可不是,我们小姐可是观音座下的玉童。”橘黄实心实意赞道。   这厢两个小婢哄着六六,那厢杨文远依旧站在原地,只是脸上浅浅的笑无精打采地挂在唇角。明明还是同样的脸,同样的小人儿,之前还称他小哥哥,如今却对他怒目而视。   那小厮咋着胆子,尤不死心道:“小少爷不必担忧,相爷在朝中威望足,不惧小人言。通常,下官与上官相遇,必要让道,同样,下官家眷见了上官家眷也要礼让。”   “你的意思是无论如何,见了我们杨家的车,别人都应该停车让道。”杨文远嘴角依然挂着浅弯月。   小厮嘿嘿两声,道:“刚才那人不识趣,如今谁见了我们杨家的车不让道的?”小厮挺胸突肚,打量主意把这个面腆的少爷给说活,“这天子脚下,我们相爷是头一份。”   “少爷,快上车,别在外面站着,当心着了风。”中年妇人的声音,话落,一阵阵咳嗽声响起。   “奶娘,你怎么样了?”杨文远面上变色,急步靠近车窗前问道。   “没事,哥儿上车来吧。”声音有些虚弱。   杨文远立即上了车,见奶娘用帕子捂住嘴,闷闷地咳嗽声传出来。杨文远倒了盏茶水递了过去,“奶娘,喝点水。回去让渠水给你煎药,吃了就好。”   “哥儿费心了。”奶娘喝了口水,扶着杨文远的手道,“来,让奶娘瞧瞧可磕着头了?刚才可吓坏奶娘了,你一下子昏迷不醒,该是撞着头。回去让大夫好好瞧瞧,可别留下什么病症。还有呀,哥儿以后别挡在奶娘身前,该奶娘护着哥儿,不该让哥儿受伤的。”一通话,奶娘说的断断续续,夹杂着咳嗽声。   “奶娘,你好生休息,我没事,瞧我不是生龙活虎的。”杨文远扭了扭手脚,才发现车子根本没有动。探头一瞧,小厮蹲在路边歇息呢。   杨文远火冒三丈,奶娘拉了他的手,“哥儿,忍忍,等大爷大奶奶回京就好了。”   杨文远来回几个深呼吸,方平静地唤道:“欢喜,还不赶车家去。”   欢喜撇了撇嘴角,慢吞吞地站起来,不紧不慢地上了车,慢悠悠地挥了一下鞭子,马车慢慢地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杨家   沈嬷嬷拉着杨文远的手, 苦口婆心道:“哥儿,奶娘求你了,别做那些旁的, 好好地读书,好好地考个功名,大奶奶得靠哥儿撑腰呢。”   杨文远沉默不语, 沈嬷嬷忍着心痛,继续劝道:“奶娘知道哥儿不爱听这话, 但也得在哥儿耳边念叨念叨,哥儿就算喜欢那些奇技淫巧, 也该等哥儿考取功名再做,那时谁也拦不着哥儿了。”   沈嬷嬷退了一步,“就算哥儿喜欢,也该避着人, 私底下做,别让人逮着在相爷面前上眼药, 让相爷越法不喜哥儿,要不,那起子下人敢不听哥儿的, 敢给哥儿脸色看。”   杨阁老, 杨名辉, 湖洲人士,杨氏是湖洲的大户,族里也曾出过进士, 但出得最多是秀才。杨阁老的祖父是秀才,父亲尚不及祖父,只是个童生,杨阁老是从小看着父亲被祖父和祖母责骂中长大的,故杨阁老自小就很刻苦,小小年纪被人称着书呆子,但却得到祖父祖母的喜爱。且十五岁就考得秀才,让其祖父祖母高兴不已,直叹后继有人,家里要出个文曲星,谁想杨名辉的举人之路却颇多艰难,考了七八年仍没得中,家中祖父祖母也变了脸色,把眼光从他身上移到其堂弟身上,杨名辉在家里备受冷落,连家中暗许的小表妹也转投他人,和别人成了亲,作为小表妹的亲姑祖母也就是他的祖母,并未为他撑腰,反而说因为他多年未中举人,耽搁了小表妹。   人在激愤下,总会激出一股力量,杨名辉凭这股力量高中举人,家中祖父祖母,包括小表妹又换了另种脸色,可杨名辉一朝得志,把这几年受的窝囊气撒了个痛快。世事总是无常,在杨名辉以为进士手到擒来时,却偏偏落了榜。自然他先前撒出的那股气又被人撒回到他身上,他受不住,大病一场。还是他的父母不分昼夜地照顾他,病愈后,他不再跟人斗气,也不贴着祖父祖母,陪着父母,安心读书,尔后在父母的安排下娶了舅舅家的女儿,三年后又高中二榜进士。   不想其祖父高兴之余,哈哈哈大笑三声,两腿一伸,去了。意气风华的杨名辉犹如给泼了盆冷水,只能在家守孝。好在杨名辉运气不错,认识还是皇子的当今圣上。在文德皇后薨后,他是一路高升,尤其在太子被关的那年,当时的首辅郑阁老,据说是文德皇后推上台的郑阁老被逼致仕,杨阁老作为昌平帝的心腹重臣接任了首辅,登上了他人生的巅峰。   可惜杨阁老的原配戚氏福薄,在杨阁老还刚成为四品官时去死,留下两个孩子,即杨阁老长子和次子。杨阁老守妻孝三年后娶了江氏,江氏乃是杨阁老回老家时遇见,当时江氏因守孝耽搁花期,巧逢江氏的父母跟当年的小表妹吵架,原来江家跟小表妹嫁的夫家不对付,又知晓江氏大字不识,杨阁老遂请人上门提亲。江氏嫁给杨阁老时正值双十年华,而杨阁老已过不惑之年,老夫少妻,杨阁老自是疼爱无比,故留了江氏的儿女在京中陪同,原配的长子次子皆外放在外。   因杨阁老的官是越做越大,杨大郎心中惊慌,怕老爹把好处全给了继室出的儿女,急忙忙地打发了家中嫡子杨文远上京陪父亲,以期老父能随时想起在外的儿子。   杨大郎自以为长得俊俏的杨文远会讨得杨阁老的欢心,不想杨文远是越来越让杨阁老厌弃。杨文远初到京城,杨阁老见到多年未见的孙子甚是喜欢,带在身边教导,不料一日竟发现杨文远在做木工,杨阁老一怒之下,查抄了杨文远的房间,找出好些机关之类的东西,让杨阁老勃然大怒,堂堂的相府少爷竟学些旁边左道,奇技淫巧。杨阁老是怒火中烧,命人狠狠地打了杨文远一顿,自此,不喜杨文远,家中下人也开始怠慢起来。   今儿出门,还是为着杨文远奶娘着了风寒,咳嗽不止,府中又不愿意请大夫来看,要挪了沈嬷嬷出去。杨文远借着外出之便,带了沈嬷嬷去瞧病,赶车的欢喜是府中二管事的侄儿,二管事又是江氏的陪嫁,自然欢喜也是江氏的人,杨文远没有拒绝欢喜,也是想让他做个见证,沈嬷嬷的病并不严重,不需要挪出府去。   万万没料到,会在路上出了茬,欢喜和别人撞了车,不查看车里的主子受了伤未,反而跟人家吵起来,好在沈嬷嬷在车里,一通忙活,待他醒来,听到外面欢喜在明目张胆的败坏杨家名声,仗势欺人。杨文远忍不住,才下了车让欢喜赔礼道歉,没想到杨家的奴才脾气比主子还在,还摆上了脸色。   沈嬷嬷担心江氏在杨阁老面前吹枕头风,毕竟杨文远已让杨阁老不喜,江氏这枕头风再一吹,吃苦的还不是自己的哥儿,于是总是劝说杨文远,万事让着些,等大爷大奶奶回来作主。   杨文远心下暗叹,父亲还指望他讨好祖父,怎么会为了他而忤逆祖父。何况父亲定是收到祖父的信,正对他失望的很呢,又如何能寄希望他回去作主。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欢喜今儿之事,倒是可以跟祖父提提,想来以祖父的聪明应当知道家里的下人该如何,不用他动手,那么眼大心空的下人也该换个地方歇息。   故此时,杨文远听着沈嬷嬷的啰嗦,心中却不以为然,沈嬷嬷的话他在心中连个涟漪也不起个。   杨文远望着窗外,心中琢磨,陈家小姑娘是不是没认出他来?下次见面一定得问问,认出他没,倘认出他来,为甚对他瞪目。   且说六六他们,后面倒没遇着甚事,一路平安地到了薛氏学堂。薛氏学堂挨着祠堂建成一排的屋子,而女学堂则在另一侧,从祠堂的右边进去,一射之地,有一扇乌漆大门,门楣高悬兰质惠心。   门口有一嬷嬷,见了陈家的马车,笑着迎上来,“可是陈家姑娘?我们太太在屋里等着呢。”   六六忙下了车,道:“让嬷嬷久候了,薛祖母来了?我们快进去吧。“   那嬷嬷领碰上六六进了门,朱红和橘黄提着书箱跟在身后,从门后左边绕回廊进二门,门口又有个未留头的小丫头守着,见他们一行,忙道:“陈姑娘来了?嬷嬷领着陈姑娘到厢房坐坐,我去禀报太太。”说完,小丫头转身疾步往前走。   六六刚到厢房,薛太太就来了,见到六六未语先笑,招手道:“来,先领你去见过馆长。”   六六虚扶着薛太太的手向前走,穿过一个穿堂,过一个月洞门,是一处小院,薛太太推门而入,冲着里面的人道:“夏馆长,这是我闺女二伯家的姑娘。”   在案前的一个年若四旬之妇人,挽着圆髻,简单地插了支碧玉钗,身上着同色禙子。闻言,于氏笑着问:“这就是陈翰林家的姑娘吧?”   “正是。”薛氏道   “可曾读书识字?”于氏问。   六六上前行了礼,方道:“读过千字文及琼林幼学。”   “背一段琼林幼学来听听。”于氏又道。   六六心中纳罕,不是该叫背千字文嘛,尽管心中如此想,六六还是背了一段琼林幼学,“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日为众阳之宗,月乃太阴之象。虹名螮蝀,乃天地之淫气;月里蟾蜍,是月魄之精光。”   “背女子。”于氏听了,脸上并不喜色,又道。   “男子禀乾之刚,女子配坤之顺。贤后称女中尧舜,烈女称女中丈夫。曰闺秀,曰淑媛,皆称贤女;曰阃范,曰懿德,并美佳人。妇主中馈,烹治饮食之名;女子归宁,回家省亲之谓。何谓三从,从父从夫从子;何谓四德,妇德妇言妇工妇容……  自古贞淫各异,人生妍丑不齐。是故生菩萨、九子母、鸠盘荼,谓妇态之更变可畏;钱树子、一点红、无廉耻,谓青楼之□□殊名。此固不列于人群,亦可附之以博笑。”六六一口气背完。   见于氏默然不语,六六问:“请馆长指正。”   于氏复展颜,又问:“你可知其意?”   六六抬起小下巴道:“当然知道啦。”   于氏板着脸,“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太感谢 谢谢   21352405扔了1个地雷   BOVINA扔了1个地雷   PS,男主不是木工,不是木工,不是木工   只是他的爱好广泛,   女主会观气识金,男主的广泛爱好就是为了守护女主。   而且男主很聪明的啦,科举对人家就是小儿科 第62章 女子   六六听了, 挺起小胸脯,圆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昂着小脑袋, 骄傲道:“我当然知之啦。”   活像只开屏的小孔雀,摆动着漂亮的尾巴。   于馆子板得如石板的脸终于有了丝裂痕,扭头看向薛太太, “她向来如此么?”   薛太太忍着笑,“六丫头说她知之, 那她肯定知之,要不听她说说。”   于馆长略思索, 问:“何为三从?“   六六抬头挺胸,道:“三从,从父,从夫, 从子。”   于馆长又道:“何解?”   “简单来说,就是听父亲的话, 听夫君的话,听儿子的话。”六六晃着小脑袋道。   “还有复杂之说?”于馆长蹙眉。   “当然,倘若父亲, 夫君, 儿子的话互为矛和盾当如何?”六六先反问了一句, 又自问自答,“有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夫死从子。可若作夫君的要妻子杀岳父,妻子听乎?听乎,是为不孝,不听乎,是为不从。当何去何从哉?”   薛太太瞪目,于馆长面无殊色,然眉目舒展,且薛太太和于馆长相交多年,自是看出于馆子眼底的一丝喜悦。   薛太太轻咳道:“六丫头,来,来薛祖母这里喝口水。”薛太太示意身边的丫鬟侍候六六喝水。   于馆子睨了薛太太一眼,见六六喝完水,道:“王凝妻被牵,断臂投地。何解?”于馆长拖长音问:“复杂的来说。”   薛太太嗔了于馆长一眼,   六六道:“嫂溺叔援,权也。”   于馆长的眼底有了笑意。   薛太太眼角有点湿,薛老爷总算做对了一件事,就是给次女找了个好夫婿,好夫家。若是别家,就凭六六因她的原故被拐,且她又私下见了外男,就足够休了她。就算因着薛家的势力而容让,也会因这捏着薛氏一辈子,让她一辈子抬不头,直不起腰,在夫家做牛马一辈子。但陈家不仅不怪薛氏,还说薛氏是受害者,哄着她。   于馆长瞧见薛太太用帕子拭眼角,忙回身示意身边的婆子,带六六去学堂。   待屋内只余于馆长和薛太太两人时,于馆长笑道:“如此学生,为甚不早引见给我,拜我门下。”   薛太太笑道:“怕是对了你的胃口。”   “然。”于馆长点头。   薛太太敛了笑,“六丫头怕是成不了你的弟子。”   于馆长眉梢上挑,很快又放下来,恢复成原来的一板一眼,“哦,毕竟是官宦家的姑娘,自不能登堂入室做我这种人的弟子。”   于馆长,翰林家的小姐,曾是京中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未有精者,尤其剑舞乃京中一绝,年少时,上门提亲者如过江之鱼。然她命运多骞,初嫁一二年,夫君逝去,尚无子嗣,被公婆逼着殉葬,于馆长不肯,遂于孝中赶了她出门,可娘家回不得,因父亲容不得被休之女,幸得当是的太子妃即后来的文德皇后相助,方有了落栖之地。无意中,她却听到父亲说她应该遵夫家的意,殉葬,她那从来柔顺的母亲,第一次逆了父亲的意,涨红着脸同父亲争吵。为此,父亲疏远母亲,整日歇在姨娘处。于馆长不忍母亲受苦,匆忙嫁于外地的书生郎,也有过几年好时光,但当新人成了旧人,如花美眷染了风霜,昨日恩情也不再。看着身边人搂着一个又一个鲜嫩美娇娘,于馆子容不得,也不愿脏了自己的手,遂携儿女合离而归。可迎接她的不是脉脉的亲情,而是一扇永不会开启的门,好在老母于心不忍,让人私下送了些银两。不想她的翰林父亲为着二嫁的女儿合离而归,自觉失了颜面,羞于见人,很快就致仕归故里。待于馆长知晓,赶了去,只见到黑点般的船影。   几年下来,于馆长好不容易立了女户,养大儿女,不料一道政令,逼她入绝路,取消女户,于馆长归于于氏,其子女必须归还蒋家,为了儿女,于馆长拿出所有的积蓄为儿女换来了蒋家的户籍,蒋家庶出的身份,就算如此,当儿女的名上了蒋家的族谱,狼心狗肺的蒋家竟要把她的女儿送予白头翁作妾。幸得于馆长知蒋家人的秉性,早有安排,求了昔日的闺中好友出手帮忙,才令蒋家不得不放弃把女儿送去作妾。于馆长也不敢掉以轻心,匆忙把女儿发嫁了。就为着这,蒋家一直捏着于馆长儿子的户籍,不让其参加科举,只让其在蒋家做长随等下人做的事、   于馆长心疼欲绝,持刀上门,以死相博,然而除了她自己遍身是伤外,一无所获,儿子还受牵连被罚去守祠堂。于馆长心灰意冷,若不是儿女苦苦哀求,她会一根白绫了断此生。   就在她以为残生就会如此了无生机的度过,薛太太的邀请把她从困境中拉了出来。她借助薛家,拿到了儿子的户籍和族长的担保,带着儿子儿媳孙女来到京城,并让儿子参考,一举中了秀才,如今其在家温习功课以待来年的乡试。   按世人的眼光,于馆长自是个不祥之人,故她才此一说。   薛太太嗔道;“你想左了,倒不是不愿意拜入你门下,只是六丫头是女娃,陈家并不拘着她学习,若孩子爱学,家中自是愿意。不过据我看来,六丫头学东西,皆是随性而至,恐不能长久。”   于馆长哂然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 第63章 一招   当天, 傍晚,饭后,陈家众人在陈太太的正房听说六六诉说今儿上学的感想。按六六的话说, 所有的小伙伴们都喜欢她,她简单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连爱板脸的馆长也被她折服啦。   陈家众人听了,扑哧扑哧笑个不停, 倒也放了心,起码在学里没有受欺负。   ……………………………………………………………………   杨文远回到府里, 吩咐人给沈嬷嬷煎药,他自个儿拿出小水车仔细查看,浑不把自己先前撞了头当会事,沈嬷嬷急得跳脚, 连忙叫人请了大夫来看过,说没事。至于当时杨文远为甚晕迷, 大概是撞到那个穴位引起短暂的晕睡。沈嬷嬷听了,放下心来,才允了杨文远玩他的小水车, 自从他被杨阁老抓住在弄这些奇技淫巧, 他就不再躲躲藏藏, 光明正大地摆弄起来。渠水等人再劝也不益。此时,见他摆出小水车,渠水自觉去准备了一钵水, 让水车转动。   待晚饭后,杨文远去书房求见杨阁老,正遇上杨阁老和幕僚商议事情,让杨文远离去。月挂中天时,杨阁老和幕僚方施施然出了书房门,瞧见仍在院内立着的杨文远,杨阁老皱了眉,喝斥,“在此干甚?回去!”   杨文远行礼道:“祖父容禀,有急事相告。”   “急事?”杨阁老冷笑,自从抓住杨文远私下弄些奇技淫巧,杨阁老就不喜他,一顿打也没让他改掉这毛病,原想撵了他身边的人,另派人严加管束。江氏却道孙子才来月余就撵了他身边的人,外人不知是为哥儿好的原故,必会说因她是后祖母,连原配孙子的身边人都不放过。又道让府里的老人,侍候过杨大郎的仆妇去劝说远哥儿。杨阁老听了,觉得有理,遂让江氏去安排。几日后,江氏提起远哥儿不听劝说,赶了那仆妇出来,杨阁老闻言,当没了这孙子,自此不再管他。   现下听他故弄玄虚说甚急事,杨阁老心中自是不喜,斥道:“黄口小儿,有甚急事,回去。”   “孙儿确有急事,事关杨家声誉。”杨文远恭恭敬敬道   杨阁老撩起眼皮,打量杨文远,见他恭恭敬敬地立在那里,脸上并无惊慌失措。这样子,倒不像是危言耸听。   杨阁老捻着胡须想道,片刻,道:“走,去书房说。”   杨文远跟着杨阁老进了书房,把白天欢喜所说话一字不漏地复述出来。然后,杨文远弓身道:“孙儿告退。”   “慢着。”杨阁老道:“一个下人说些狂妄的话,人之常情。”   “见微知著,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杨文远答。   杨阁老的眼神颇有些复杂看着杨文远,好一会,挥手示意他离去。随后,杨阁老叫来小厮,让他彻查府里下人是不是有打着相府的名义在外做恶事。   次日,杨阁老看到一叠帐册,是江氏的陪嫁及府里下人打着相府的名义买良田买铺子,虽说是买,其实跟抢无益。杨阁老一巴掌拍在书案上,他万万没料到家里的下人有如此大的胆子,名买实抢。想来跟他的夫人有莫大关系,里面江氏的陪房所占的铺子和良田具最多,自她进门,家中的中馈都是她一手打理,每年的铺子庄子的收益都有一部交予她管理,她还有甚不知足,要纵着下人在外面强占。   待江氏进了书房,杨阁老把帐册扔在江氏面前,江氏尚不知何事,仍笑道:“相爷,别气恼,伤了身子,有甚事叫下人办去。”   杨阁老才反应过来,江氏大字不识一个。于是指了一个小厮读帐册,江氏听完,捂着嘴儿笑,“相爷怎关心这些庶务来?相爷朝堂的事都忙不过,那能把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来麻烦相爷。”江氏一面说,一面叫人把帐册搬走。   “别打马虎眼,是你让你奶兄收的?”杨阁老冷着脸问。   江氏方觉出杨阁老的不对,但江氏嫁于杨阁老后,后宅的事由她作主,杨阁老从不管。故此,江氏不慌不忙道:“这些东西是底下的人硬塞上来的,奶兄不接不成,怕人家说相爷孤拐。”   江氏挥手示意小厮退下,她走到杨阁老身后,给杨阁老捏肩捶背,“相爷,这些下人跟我们久了,也得让他们尝尝甜头,才会死心踏地为我们办事。”   杨阁老眯着眼,道:“三郎也不小了,你跟他寻得媳妇怎么样?”   江氏听了,嗔道:“还以为相爷忘了呢,三郎都十六了,我瞧了好几家闺秀,大长公主的孙女,肖淑妃的侄女,木贵妃的堂侄女,钱阁老的孙女,还有好几家夫人上赶着问咱们三郎呢。”说到后面,江氏噗呲地笑了,神色颇是得意。   杨阁老心中冷笑,这蠢妇,倒敢想的很,照她这样行事,这家迟早会完。   杨阁老面上不露,拍拍江氏的手,“三郎娶闺秀,四郎就娶个和你贴心的,你看你娘家兄弟的姑娘如何?”   江氏喜不胜喜,“相爷,妾身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嫁给了相爷,享受这等荣华富贵。当年妾身为祖父母守孝时,那曾想到妾身会有这么大的福分。只是家中兄弟多年不见,也不知侄女们品行如何?”江氏犯了难。   “这有何难,你回趟老家去,一则替我给父母坟上烧香磕拜,二则你也可相看你娘家的侄女们。”杨阁老的话简直说到江氏的心里去了,她早就想还乡显摆,只是担心杨阁老让别的狐狸精给勾去,如今她地位稳固且到两子傍身,再之杨阁老人已老矣,遂放心回乡。   不过几日,江氏收拾好东西,摆明车马富贵还乡去。江氏刚走,杨阁老立即发落了府中的一批下人,让杨文远的奶娘沈嬷嬷暂管内院。   当消息传到杨文远的宁静斋时,沈嬷嬷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落在她头上。前几日,杨文远去告状,她是日夜揪心,就怕杨阁老一怒之下把哥儿赶了回去。不想,几日过去,杨文远没受罚不说,夫人还离府还乡,内院管事竟然落入他们宁静斋。   但他们不敢置信,这二年来,杨阁老对夫人可是千依百顺,怎么会突然对他们宁静斋好呢?会不会是圈套?沈嬷嬷和渠水二人思来想去,皆不得法。   此时,杨文远站在杨阁老的书房里,书案上摆着几本农术及河渠书。杨阁老神色复杂地看着杨文远,刚才他考查过杨文远的功课,比他四叔学的还好。因他不喜杨文远,加之江氏的授意,家里的夫子根本不曾认真教过杨文远,只是让其随堂听四郎的课,就这样,杨文远学得远比四郎好,可见着孩子该有多聪明。   杨阁老暗叹,要不因这次的事,他怕一直被江氏蒙在鼓里,以为远哥儿只会旁门左道,这家再不能由着江氏做主。其实这之中何尝没有他的错,要不他以为江氏身份不显且小他许多,暗许她权利,让她的心变大,贪婪,也不管该拿不该拿都伸手,连对杨家子孙也敢使手段。   以后江氏就养老吧,等三郎的媳妇进了门由她管家吧,三郎的媳妇也不必出自名门,只要能掌中馈,不是胆大贪婪之人就行。   眼下,他指着案上的几本书,“你拿去看看吧。”   杨阁老又道:“既然你喜爱这些,何不如考取功名在工部供职?前朝有名的关计相就出自工部。”说道后面,杨阁老已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杨文远。   “当官太麻烦。”杨文远已拿起案上的书翻了几页。   这话说的好似他当过官是的。杨阁老哑然失笑,“你都没做过官,何出此言。”   杨文远略思索,认真道:“祖父和爹做官   我见过,案犊劳累,怎有空闲做我想做的事?”   “案犊,可由幕僚代劳。”杨阁老循循善诱。   “不可,倘皆由幕僚代劳,岂不是柄由他人握,而已身处险境而不得知。”杨文远道。   杨阁老摇头,毕竟是孩子,幕僚自是要忠心且利益一致之人。   他忽道:“你早发现家里下人的不轨行为,为何如今才告诉我?”   杨文远道:“孙儿想这些事,你真丁点不觉吗?即使你不知,但你的小厮呢?”   杨阁老默然。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老是APP,WAP锁呀 第64章 人心 一   杨文远回到宁静斋, 沈嬷嬷迎了上来,担忧道:“相爷没说什么吧?”   “奶娘,没事。你把府里管起来, 照母亲的规矩。”杨文远道。   沈嬷嬷忙道:“那成呢,奴婢不过暂管一段时间,改甚个规矩。”   “就是, 我们这厢改了规矩,等夫人回来, 又是事儿,说不得又在相爷耳边吹枕……”渠水咬住唇, 话儿在嘴里转了个弯,“说奴婢倒没关系,就怕又攀上哥儿,伤了相爷和哥儿的情份。”   杨文远一边弄着手上的小竹筒, 一边道:“放心,她回来也掌不了中馈。”   沈嬷嬷和渠水两人大吃一惊, 倒是在门外候着的风车笑,“这下可好了,别人不要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再不用发给我们。”   “多嘴, 小炉火点上了?茶水烧上了?”渠水训道。   小丫头一伸舌头, 跑了。   沈嬷嬷催促,“哥儿,你倒是说呀, 究竟怎么会事?奶娘这心不踏实。”   渠水嗔道:“嬷嬷,你这样,倒像是那边的人。”   “你个小蹄子,净说瞎话。”沈嬷嬷埋怨了一句。   杨文远举起竹筒,眯着眼望里瞧,嘴上却道:“奶娘管家,别的事尚可,尤其不能让下人在外仗势欺人,仗着相府的名义干些混帐事。奶公和奶兄们到了,你也一并嘱咐他们。”   渠水道:“这还用说,奴婢就该守着奴婢的本分。”   沈嬷嬷喃喃自语,“夫人的胆子也忒大了些吧,怪不得失了中馈。”稍犹豫,沈嬷嬷忐忑道:“哥儿,奴婢是说,夫人身边的刘嬷嬷,是夫人的臂膀,夫人对她是言听计从。一旦她跟夫人一起回来了,定会撺掇夫人闹事的……”   “她回不来。”杨文过打断她的话。   “回不来就好,少了这个搅事精。”沈嬷嬷的话音未落,猛地抬头,哆哆嗦嗦,“哥儿,奶娘老了,耳朵也听不清了,哥儿再说一遍。”   “就是你想的那样。”   沈嬷嬷腿一软,差点跌倒,渠水眼急手快,递了张杌子给沈嬷嬷坐下,奇道:“嬷嬷怎么了?那个老虔婆就该留在湖洲,离大家远远,整日仗着是夫人的陪房当自己是府里的二主子,连哥儿都不放在眼里。”   渠水双手合十,“谢天谢地,这个老虔婆总算留在乡下了,该,该。”   沈嬷嬷无语,拿眼直看杨文远。好似知晓沈嬷嬷在看他,杨文远头也不回,“她一家子不仅强占人家的良田和铺子,好像还收别人钱去衙门说情。”   这下子,渠水也唬了一跳,“她咋这么大的胆子。”   沈嬷嬷忙说:“渠水,以后宁静斋,你得管严实了,下面的人得不时敲打,别让他们忘了本。”   沈嬷嬷也确定管家权到了她手,开始忙碌起来,忙着整顿内院,几日后,整个内院焕然一新。   ……………………………………………………………………………………   六六在薛氏族学里如鱼得水,每天高高兴兴地上学,乐呵呵地下学。朋友,也交子不少,尤其是薛氏族中一个小女孩,名叫薛柔。薛柔长相清丽,又因不足月早产,娇娇柔柔的,身量也比不得同龄人,倒和小她两岁的六六身量相差无几。   六六初见薛柔时,就让她想起了娇娇姐,生出一股侠义气,日常以薛柔的保护人自居,两人相处,六六不像妹妹,反像姐姐似的,她也经常带家中的小点心给薛柔,偶尔还送些珠花之类的给薛柔。   薛族是京城中大族,虽说族中几乎人人读书识字,但天赋有别,也不是人人皆能中举入仕途。薛柔家是薛族中的旁枝的旁枝,薛父不善读书,面相老实,实则有几分机灵,又托薛姓的福,谋了个不入流的户部仓副使,家境也尚可。   步入夏季后,薛柔上学的日子少了许多,断断续续地,端午节后,薛柔停了课,不来学堂。六六问了别人才知道她身子弱,受不住来回奔波,更怕中了署气,故到过了商行她是不来上学的。   六六惋惜了半天,当天回家都垂头丧气。陈太太见着整日喳喳的六六,今儿成了没舌的鹦鹉,没精打神,奇了,“六六,那里不舒服?怎么没精神。”   品红拿来衣服,六六在陈太太屋里换了,才坐在小杌子上爬在陈太太的膝盖上,“祖母,我在学里认识了一个妹妹,哦,是小姐姐,比我大二岁。说是七个月出生,身子弱,夏天连学都不能上了,一个人在家又没人陪伴,真可怜。”   陈太太弄明了原故,帮着出主意,“要不你去看看她?”   “对哟,我可以经常去瞧她呀,这样她也不至太冷落。祖母,你真睿智。”睿智是六六新学的词,每次她新学的词,那几天都会时不时蹦出来用,也不管用错了没。   经陈太太一开解,六六放下心思,转头跑去书房找瀚哥儿玩。   沐休日,六六命厨房特意做了些小点心,让橘黄拎着往薛柔家去。朱红因年纪大了,六六允了她家自寻夫婿,故前几日,朱红爹娘把她接回家去相看。   今儿是品红和橘黄跟着六六出门。菜瓜驶了马车熟门熟路地到了薛氏族里,跟旁人打听,几转来到一处院子,不大,两进院子,院门半开,一个仆妇提着篮子往外走,菜瓜停了车,上前问:“大婶,此处可是薛姑娘家?“   赵大婶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小子,这里住的谁家不姓薛呢?”   菜瓜憨憨地笑了笑,品红下了车,福了福,方问:“大婶,薛副使家住这里吗?”   赵大婶见品红如此,忙了手脚,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回了礼,道:“是,是,姑娘快请进。”说着,赵氏推开门。   品红回身扶着六六下了马车,那边赵氏已大噪门吼起,“太太,来贵客了。”   出来一个中年妇女,绸衣,金簪,长相普通,一看,就是个老实的妇道人家,此时,赵氏满脸笑容迎了出来,“小姐,进屋说话,外面热。”   “砰!”巨大的关门声从身后传来,一群人回头望,只见门墙的泥抖落一层下来。   赵氏讪讪地说:“进屋,进屋说话。”   赵大婶在旁边道:“太太就是心善,好说话。”   赵氏不理,只顾殷勤招待六六,一时吩咐人摆上茶水,一时吩咐人拿出点水,待听得六六是薛柔在学里的同窗,忙说薛柔在后院,让丫头送六六去后院坐坐。后院有口水井,上面搭了个亭子,旁边有颗成人腰粗的大树,枝茂叶冠大,遮蔽整个西边地儿,树下摆着案几,薛柔在抚琴。   陡然,六六睁圆了眼珠子,树干左右围着一层银白的气,如薄雾般,好似树在仙境般。   “好地方。”六六不禁赞叹。   “六六,你不赞我琴弹的好?”薛柔娇嗔。   六六欲言又止,她要不要说树地下埋了银子呢。   薛柔瞧了,好奇问:“六六,有什么话我们还不能说吗?”   六六不好意思笑道:“我忘了什么东西,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薛柔道:“想不起就算了,跟我说说学里的事。”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六六。   六六本就来给她解闷,把学堂里好玩的事分说一二。   “六六,真羡慕你。”薛柔低声道   六六吃了口茶,“你呀,就是想得多,身子才不容易好。”   薛柔轻叹,“我家不比你,虽说薛氏是百年世家,书香门第,那也是指嫡枝,像我们这种不知隔了多远的旁枝,那有世家的影子。族学供着我们这些人读书写字,可如今外面的女子皆是大字不识,薛氏女子让人避之不及。我父母担心不已,想办设法地给我攒嫁妆,以求夫家不会因我会识字而嫌弃。”   “杨阁老真是个祸害。”六六狠狠地啃了下桃子。   “快别说啦。”薛柔靠近六六,自然转了话头,“前年你家挖出无烟石炭?你怎找到的?”   “搬开柴就找到了。”六六认真地啃着桃子。   薛柔作好奇状,“还没见过这稀奇玩意,不知道长啥样。”   “我好像有几块吧,找出来给你块瞧瞧。其实没啥好看的,黑乎乎的,拿在手上,手都乌漆麻黑的。”六六向来是个大方人。   薛柔抿唇笑,隐隐有些得意。   六六跟薛柔说了会话,见她并无颓废之色,放了心家去。出门时,对面的门跟着打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童跑出来,对着六六真吐口水,待品红去逮,那小童一溜烟地跑进院子,还关上了门。   上了车,橘黄把从赵大婶那知道的消息说给小姐和品红听。原来六七年前,薛酒鬼和薛柔父亲薛副使因父辈交好,两人从小称兄道弟,长大又同谋了守仓的差使,故两人比别人亲厚许多。不想有日薛酒鬼因守仓吃酒酣睡,走了水,好在发现及时,灭了火。可薛酒鬼丢差事不说,人还进了牢。薛副使替薛酒鬼四处打点,托关系求情,才保下他。为此,一次酒后,薛酒鬼为了感谢薛副使,和他换了房。   可等薛酒鬼醒来,反口不认,说没有此事。然当时有薛十七在边上做证人并写有文书,听到薛酒鬼闹腾,薛十七还出面把薛酒鬼骂了一顿,说他言而无信,忘恩负义。证人文书齐全,抵赖不得,薛酒鬼只得乖乖地换了房子。可自此,两家也成仇,薛酒鬼家的小孩经常朝薛柔家吐唾沫。   橘黄道:“故此,薛小姐从不敢邀请别人来家里做客。”   “那房有什么不同吗?”六六好奇问。   橘黄道:“因后院有井,吃水方便,夏日凉爽。赵大婶说她家老爷也是为着薛小姐才要换房,要不当初薛酒鬼反悔,他也会同意的。”   品红在薛柔家已仔细打量过,现下听橘黄这样说,品红笑道:“是个厚道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一下称呼 第65章 人心 二   且说, 六六走后,赵氏跟女儿说着体己话。   “这就是你说的平常对你多有照顾的翰林家小姐?”赵氏问。   “是啊。”薛柔懒洋洋应。   “我儿多费心,她不是有个哥哥, 讨的她家人喜欢,让你进门,她家姑娘有读书识字, 必定会不嫌你会识字。”赵氏为女儿的亲事愁白了头,找个门户相当的, 凭女儿的相貌委屈了女儿,找个高门的吧, 人家怕是瞧不上她们家。如今听说翰林家的小姐和女儿交好,赵氏就打起六六哥哥的主意。   薛柔却不屑道:“她爹不过经商,一旦分家就是商户了。”   “她不是还有个堂哥,就是薛姑奶奶的哥儿, 好像比你小一岁。恐怕人家不乐意。”赵氏愁道。   薛柔扯着帕子。   赵氏知道女儿心高,也乐意女儿找户好高门大户, 可高门大户又看不上他家门楣,做妾吧,人家倒是肯, 薛氏族人可没做妾的姑奶奶。如今好不容易有翰林家的公子, 那能不抓住, 就算其父经商,可目前是翰林家的公子,万一人家会读书呢, 即便是不会读书,弄个闲职也比老爷强啊。当然倘若能嫁予薛姑奶奶的哥儿更好。于是劝道:“等你去陈家玩耍,两个都拢住,总有一个成的,好过你嫁入小吏家去。”   薛柔嘟着嘴应了。   突然,赵氏拍着大腿呼道:“你今天儿跟陈家小姐提了无烟石炭?”   “等你想起,都不知猴年马月去了。” 薛柔睨了她一眼,得意道,“我说了她对我很好,这不,我一提,她就说送我几块呢。”   “我儿有福气,招人疼爱。”赵氏又不放心追问,“她什么时候派人送来?”   “急啥呢,不是今儿就是明儿。”薛柔笃定。   次日,薛柔果然收到六六派人送来的几块无烟石炭。   当晚,无烟石炭到了薛副使的手中,他亲自生起小炉,小心地放了块无烟石炭在小炉中,慢慢地,石炭变红却无烟。   薛副使憨厚的脸上露出狂喜,眼中迸出金光。   赵氏也是满脸喜气,“老爷,你看真的没烟呐,人家都说烧石炭比木柴方便省事,就是烟味大,灰也大。瞧这无烟石炭就是不同,放在手炉里最方便不过。”   薛副使翘着胡须,“好东西嘛。”   “也不知道陈家留了多少?”赵氏寻思。   “明面上说是几万斤,肯定不至这数,谁不会留些后手。一万斤不敢说,几千斤是肯定有的。”薛副使铁口直断。   赵氏张大嘴,“这得多少银子啊?”   “这点银子,你头就晕了?没见识!”薛副使嗤之以鼻。   赵氏赔笑,“那我们得买多少无烟石炭,买得多了,家里钱怕是不够。”   薛副使瞪眼,“谁说要用钱买了?无烟石炭是我们买得起的?”   薛氏讪讪地道:“那咱们……”   “当然是让闺女问陈家丫头要了,让闺女哄着她,在她面前装相,让她一次给几斤,一年下来,怎么也得有百来斤。” 薛副便指着赵氏头上的金钗道,“记得以后那丫头来,你穿差点,别戴上这些金饰。”   薛家大郎听了半天,方明白是怎么会事,面红耳赤道:“这不是骗人吗?”   “给老子滚!”薛副使正在兴头,让儿子泼了冷水,指着薛大郎的鼻子道,“老子赚得家私为了谁?还不是留给你个兔崽子。”   赵氏赶紧推着儿子出门,转头对上薛副使吃人的眼神,赵氏低下头。   薛副使目光如刀,“你这个蠢妇把老子的种养成个憨货,面憨心憨。好在闺女不像你,要不老子饶不了你。”   “老爷,大郎还小,我好好说说他。”赵氏赔着小心。   薛副使鼻腔哼了一声。   情急下,赵氏把自个儿的打算,就是让闺女哄好陈家小姐,最好能让陈家小姐经常邀请闺女去陈家,凭闺女的品貌,讨好陈家长辈不难,又有陈家丫头帮衬,闺女嫁进陈家是很有希望的。   薛副使听了,心中细细琢磨一回,摇头道:“怕是不成。“   赵氏傻眼,“咋不成呢?“   薛副使嗤笑,“闺女多去上几次,人家不就看出来了。你们那点小心思,都不够嫡枝姑奶奶看的。我们的闺女,我们觉得再好,也得看清自己几斤几两,别出去丢了人,惹了笑话还不自知。”   薛副使撩起眼皮,见赵氏依然傻愣愣地站着,踢了她一脚,“傻站着干嘛?还不去端水侍候我梳洗。”   赵氏方回过神来,往外走。   “好好告诉闺女,别为了那点心思,把老子的无烟石炭给弄没了。”薛副使在后面狠狠地发话。   ………………………………………………………………………………………………………   这厢六六纠结不已,薛柔家后院的银子说呢,还是不说呢?不说吧 ,于心不忍,听薛柔的话,她家里在给她攒嫁妆,为着她识了字读了书,怕到夫家受气,嫁妆准备就得丰厚些,且她身子弱每年都要吃些药,又是一笔开支。说吧,自个儿怎么知道那里有银子呢,而且这宅子原不是薛柔家的,埋在树底下的银子自然也不是她家的。   六六双手托着小脸想来思去,仍没想出个好法子。只是去薛柔家勤了不少,隔三差五的去一趟,这次带点灵芝,下次带点燕窝,以期让薛柔的身子调养得好点。这让薛柔的爹娘高兴不已,尤其是薛副使更觉得闺女从陈家傻丫头拿无烟石炭是十拿九稳。   六六生辰前三日,想着已有多日不见薛柔,六六颇是担心她的身子,因上次她去时,正见着薛柔发病,请来的大夫直摇头,说她这是富贵病,得靠好药村养着,要不寿数有限。六六听了,心中酸涩不已,回家想了个主意,让他们自己发现树下的银子,但因六六的外祖母突然生病,六六陪着郭氏回娘家照顾外祖母,十来日外祖母病愈,六六才返家。   六六心中记挂着薛柔,回家歇息一二日,就往薛柔家来。六六常来,薛柔家就两个婆子和一个小丫头,都熟了。六六让她们自个儿忙去,自己径直往后院去。杏黄跟这里的小丫头混熟了,今儿特意求六六带来她来,她有新的花样给那小丫头瞧。   六六走到后院,找了一圈,没见着人。正准备出去时,听到西边有说话声,六六徇声过去,原来是梢间的后窗开着,声音从那传出来,正是薛柔和其母亲的声音,六六起了玩心,猫着腰走过去,准备吓她们一下。   “……我说装病不好吧,你偏让我装,这下子好了,人家直接不来了。”薛柔埋怨道。   “娘咋知道她会是那样的人,看来平时对你的好也是假的,一听说你病,要好药材直接不见人影了。”赵氏觉得自个冤死了。   “六六送我们的好药好物少了吗?”薛柔还有点良心。   “就那点小恩小惠把你收买了?”赵氏手指点着薛柔的额头道,“怪不得你爹让你问她要无烟石炭,你左推右拖的。”   薛柔跺脚,“那有问人家要东西的,我还要不要脸。”   赵氏讶意,“人家头次来,你不是问人家要了。怎么如今要不得了?”   “那是因为我好奇嘛,而且也只是要一二块而已,那能像你们这样几斤几斤地要。”薛柔撅着嘴。   赵氏盯着薛柔看了好一会,一巴掌拍在炕桌上,“别捣鬼,你之前从她那里要的东西少了吗?打量我不知道你那心思,不就是想嫁进陈家,怕问陈家小姐要了无烟石炭,你没面子。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这事成不了,你爹打听过了,陈家两个小子都在上官学,据说功课还不错,年长那个都有人在说亲了,都说的是官家小姐,你死了心吧。”   赵氏吃了口茶,又苦心婆口劝道:“你能嫁入好人家,我们岂有不高兴的,只是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我们不去争那闲气。等把那无烟石炭弄到手,你爹升了官,我们家也有了体面,过几年你长大了,娘给你寻户好人家,有吃有喝,嫁妆也备的厚厚的,让你体体面面出门。”   薛柔低着头,不应。   赵氏瞧她那样,心里直冒火,但事儿得靠闺女才成,压着心里的火,故意叹道:“若是陈家有半点心思,我们也不拦着你。可你瞧,陈家小姐来回多少次,有请你上门去吗?若她真心和你交好,岂有不让你上她家的门,说白了,不就是瞧不上你。”   薛柔红了眼,闷声道:“也是,要不见我生病再不来了,之前对我的好都是假的。”   赵氏搂着薛柔道:“我的儿,你想明白就对了,富贵人家的公子呀小姐呀,都是把我们当猫儿狗儿,高兴了就逗一下。你也不用难过,觉得对不起她,毕竟逗猫儿狗儿,也得给它们吃喝不是。何况我们只是要点无烟石炭,又不花她分文,只是让她从家里带来罢了。”   薛柔在赵氏怀里闷声道:“如今咋办?”   “哎,得等你爹回来,让他拿主意。”赵氏想道到手的无烟石炭飞了,心都在滴血。   薛柔探出头来,“娘不用急,过几日她再不来,我上学去,总会遇到她,到时我不理她,她自然会贴上来,做底伏小,我再哄哄她就好了。”   “还是我儿聪明,陈家丫头就是个傻子,拿着家里的东西往外扔。”赵氏笑道。   薛柔抿着嘴儿笑。   六六满腔的怒火在胸中燃烧,真想冲进去给这母女俩几耳光,左一个傻子,右一个傻蛋,把六六气得浑身发颤,立时直起身,伸手把面前的窗门用力的一关,呯的一声巨响,屋里两人被响声唬了一跳,回转身来,就见六六站在后窗。   薛柔脸一下子苍白无色,赵氏强撑着笑,“六六,你来了。”   六六双眼如两团火球,盯着薛柔问:“我甚时把你当猫儿狗儿戏弄了?是不是你出个声,我颠颠地把东西送到你面前,你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在你心里想着六六就是个傻子?我那点对不起你了?我对你好是我错了?……”六六一声高过一声的诘问,薛柔晃了晃身子,晕倒在地。   赵氏见了,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我的儿呀,官家小姐上门欺负人啦,我的儿呀,养到这么大,没人说过一句,如今让个小丫头指着鼻子骂,我的儿啊……”   这番动静早惊动了前院的婆子和在屋里的杏黄,她们匆匆跑了来,见到眼前这形景,目瞪口呆。慢一步的杏黄忙来到后院,扶着六六,“小姐,别气,我们走,我们再也不来。”   杏黄嘴笨口拙,只是不停地说:“我们小姐好心来看你们,却说我们欺负人,那次来,我们不是大包小包提着的?有提着东西来欺负人?”   走出大门,杏黄总算说了句别的,“一群白眼狼,我们小姐对她那么好,白眼狼。”   附近人家门口有不少人在探头探脑,对面的小孩跑了过来,笑嘻嘻道;“他们家都是扮猪吃老虎,面憨肚内奸。”   杏黄扶了六六上了马车,催着菜瓜赶车,六六喝住,“杏黄,把我们带来的东西拿出来,一丁点不准留给她们。”   “对。”杏黄下了车跑进薛家院子,双手提满了东西出来,连之前送出的一些东西也让她给提了出来,菜瓜把东西放在车上,赶着马车飞快地离开。   车内六六兀自气呼呼,竟然说她是傻子,祖父是进士,翰林,祖母理家历害,爹爹做生意历害,年年都赚好多钱,娘也历害,绣的花多好看,她怎么会是傻子。   杏黄端来蜜水,“小姐喝口蜜水,别为白眼狼生气。”杏黄颠倒来回,就是这几句话。   倒是菜瓜说了句,“小姐,鼓楼街新开了一家点心铺,要不要去去?”   “好,马上去。”六六高声应。   几丈远的地方,杨文远看到熟悉的黑漆平角车,忙道:“五哥,快,跟上前面的那辆车。 第66章 吃吃   张五是沈嬷嬷的儿子, 如今杨文远出门,都是叫他赶车。张五听到杨文远的吩咐,挥着鞭子赶着车追过去。   鼓楼街到底, 一家新开的点心铺王记点心铺,有三层,进门是铺子, 楼上二层是雅间,供太太小姐们歇息, 卖些糖水。   杏黄扶着六六下了马车,已有总角小童迎了出来, 问声安,“小姐是来买点心,还是楼上坐坐?”   杏黄眼光扫了铺子一眼,干净, 整洁,屋内飘着股清淡的香甜味。杏黄满意地点头, 道:“楼上来个雅间,要临窗的。”   “好呢。”小童尚未满十岁,包子脸鼓鼓地若人喜爱, 在前面引路, 领着六六和杏黄上了楼, 在临窗的雅间坐下。   六六小手儿一挥,让小童把各式各样的点心都端上来。   这一路过来,六六的气也消了不少, 捧着自己的圆胖包子脸,自言自语道:“我看起来像个傻蛋?”边说边拿出小荷包里的小银镜,是从西洋传来的镜子,照人纤毫毕现。六六稀奇得很,走那里都带着。此时,她掏出小银镜左照照右照照,一时睁大眼珠子,一时拧起小眉毛,一时鼓起脸,一时张大嘴露出八颗米粒小牙,怎么看怎么瞧,小银镜中的六六都是可爱的紧,那有丁点傻样。   六六收起小银镜,心下腹诽薛柔和她娘两人简单是瞎子,不知哪只眼看她是傻蛋。   “对,她们就是瞎子。”六六忽然听到杏黄的声音,抬头望着她。   杏黄小声道:“刚才小姐说她们是瞎子。”   “恩?”六六一楞,随后小手指着自己的小鼻子,问:“你说我是傻蛋吗?”   杏黄一惊,忙道:“谁胡说八道?小姐是顶顶聪明伶俐,怎么会是傻蛋呢?”   六六面露疑惑,“为甚柔姐——薛柔和她娘觉得我是傻蛋呢?”   杏黄杏眼圆瞪,先骂了一句“不要脸的东西,枉小姐对她那么好。”杏黄又偷瞄了六六一眼,低声道:“小姐,你是让人当成肥羊宰了。”   “啥?啥?”六六惊呆,薛柔把她当成肥羊?六六想了想,每次都是她主动送东西给薛柔,但并不是贵重的东西。只有近二月来,送了她好些好药材,这些药材具体价值几何,她并不知。   杏黄道:“今儿提去的燕窝灵芝,虽说不多,可也要几十来两银子,送了不下十次,足有百多两银子了,我一月月钱还没一两银子呢。”   “那是有点多了。”六六叹道,“我算是明白啥是肥羊了,怪不得人家说我傻蛋,我真是个傻蛋。”   见小姐自怨自艾,杏黄暗自咬舌,埋怨自己真笨,不会哄小姐开心。寻思半响,劝道:“小姐心太好了,见不得人可怜,谁想人家是装相呢?”   “也是说我笨啦,要不怎么看不出来人家在装相?”六六垂头丧气道,“原来我自个儿也是瞎子,可惜了这么好看的黑溜溜的眼珠子。”   六六还特意拿出小银镜照了照,对着镜子臭美地转了转眼珠子,自个儿感叹,“真黑呀!”   “是了,是了,小姐的眼睛顶顶的,像黑玛瑙,黑珍珠,黑葡萄,黑……”杏黄急得乱跺脚,“黑……黑……黑芝麻。”总   算说出来了,杏黄如释重负。   “甚?甚么?”六六气乎乎地举着小银镜,对着自己斜举着,另只小手指着小银镜中的自己,对杏黄道:“这是黑芝麻?”   好不容易有点急智的杏黄正在暗自高兴,听也没听清六六的话,随意地恩了声。   “恩?”六六急了,这么大的眼睛怎么能说成是芝麻大呢,扬声问道,小手指头还戳着镜子。   杏黄稀里糊涂地问:“小姐,你要奴婢看什么?”   六六撅倒,说了半天,敢情在白忙活,杏黄甚都不明白,于是六六问:“那你刚才怎么想起说黑芝麻来着?”   杏黄才明白过来,讪讪地笑了笑,“小姐,你知道奴婢嘴笨的很,像猪一样,只会哼哼,不会说话呢。”   又殷勤地要给六六举小银镜,“小姐,让奴婢来,小心手酸。”   杏黄举着镜子,六六侧着脸,正着脸,眨着眼,半闭着眼,最后确定从那个方向看都是大圆眼,不可能是芝麻眼,六六放了心,拍拍小胸脯,让杏黄把小银镜收起来。   这么一番闹腾,六六的气如烟云般消散了。   此时,小童端上各种点心,甜的,咸的,甜咸的,及掺杂着各种花的点心,最让六六稀奇的是,还有种辣味点心,拿在手上闻不出辣味,吃到嘴里却有股淡淡的辣。六六在家偶尔也跟祖父祖母一起吃辣,故这种辣刚好合六六的胃口,一边吃了三块。   杏黄指着碗藕粉羹,一惊一乍地呼道:“这是什么?透透的,水晶糕么?”   六六伸长小脖子瞧过去,“咦,这是什么?”   “奴婢叫小童来问问。”杏黄开了门,却见门立着一个十来岁左右的公子。   “你走错了。”杏黄一瞧是没见过这小公子。   “没错,我识得你家小姐。”杨文远道。   杏黄张开两双拦在门口,“你说识得就识得呀。”   杨文远懵怔,从小到大,还未曾有人如此无礼阻拦过他,他出生时,杨阁老已是三品大员,等他知事时,他爹已是江宁府知府,外面谁不捧着他。即便来到京城,也只是在后宅,江氏私地下使些小手段,在外,谁不敬他是杨阁老的小公子,对他客客气气的。   “这位公子,有事?”楼道上走来位公子,戴方巾,身着青竹绸袍,他上立脚对着杨文远拱手道。   杨文远忙回礼,“不敢,小子湖州杨文远。“   “蜀中陈书潇。”潇哥儿回答,“杨阁老跟足下甚关系?”   “乃是小子祖父。”杨文远谦逊道。   “原是阁老之孙,幸会幸会,不知杨公子何事?”陈书潇再次拱手道。   杨文远见他模样和言行举止,又听过陈家在京的小公子就两个,估摸他是陈家小姑娘的亲哥哥,杨文远直道:“上次家中仆人莽撞,驾车撞闯贵府姑娘的车驾,今日街突见陈家马车,特来赔罪。”   陈书潇微眯了眼,这小子仗着是阁老的嫡孙,竟尾随六六而来,不知有何意图。至于撞了马车说辞,陈书潇是不信,不过他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世,毕竟他不可能随时守在妹妹身旁,倒不如趁现下探一探他的意图。   陈书潇笑眯眯道:“小事,无足挂齿,杨公子请里面坐。”   杨文远松了口气,他就怕陈书潇拦着不让进。   两人谦让地进了屋。   外面的动静,六六冲耳不闻,一心跟满桌子的点心耗上了。   两人进屋时,正看见六六左手拿着块酥饼则,圆圆的酥饼上缺块,右手舀着一大勺的藕粉羹,小口地喝着,眼珠子还打量着桌上的点心,脑袋往右一偏,右手来不及拿开,大概鼻子也觉得藕粉羹好吃,不客气地替嘴吃口藕粉羹。   见状,杨文远以拳抵唇轻笑,陈书潇斜睨了一眼过去,笑声立马成了咳嗽声。   而六六浑然不觉,见着哥哥,高兴地道:“哥,快来,这里点心不错,糖水也挺好喝的。”   陈书潇真想转身离去,但仍是走到六六面前,掏出帕子给她擦鼻子。   杏黄很有眼色地端来盆水,侍候六六洁面。   陈书潇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反正六六刚才狼狈的样子他已见着。   杨文远却道:“我刚想起有事交代我家小厮,我去去就来。”   待六六整理干净,陈书潇轻咳一声,门外杨文远很有默契地敲门进来。   陈书潇若无其事对六六道:“这是杨公子,说上次冲撞了你的车,特意来赔礼。”   六六托着脑袋想了想,忽然道:“原来是你,杨阁老最宠爱的孙子,坏人,坏人。”   陈书潇连连咳个不停,“六六……”   “哥哥,你怎么了?”六六拍着陈书潇的背。   杏黄端来盏水,陈书潇装模作样的抿了口水,方拱手对杨文远道:“杨公子,怠慢了,请坐。”   “那里,我要跟令妹赔礼,不知令妹可曾受伤?”杨文远长揖。   “好啰嗦,堂堂男儿忒啰嗦,上次说过,没受伤啊。”六六不耐烦。   “来,这红豆糕不错,你尝尝。”陈书潇打着哈哈,“她人小不知事,杨公子勿怪。”   杨文远一本正经道:“从上次就看出令妹很讨厌我,但我跟贵府并无怨恨,百思不得其解,请帮某解惑。”   “谁让你是……”六六话没说完,嘴里就让陈书潇给塞了块红豆糕。 第67章 装神   “看你就顾着说话, 红豆糕就快吃完了,等会又要怪别人吃快了。”陈书潇埋怨。   六六鼓着脸嚼完红豆糕,正要张嘴说话。   陈书潇一直盯着六六, 见她又要说话,立马问:“你不是去你同窗家吗?怎么馋嘴来这了?”   不想六六大哭起来,“呜呜…哥坏…呜呜…”   陈书潇慌了手脚, 拉着六六的手往自己脸上拍,说:“哥坏, 打哥,使劲打。”   六六松开手, 扑在陈书潇的怀里,拍打着陈书潇的胸脯。   陈书潇搂着六六,眼睛看向杏黄。   杏黄摆摆手,具体怎么会事, 她也是一头雾水呢,只是大概知道薛柔母女不是好的。   杨文远陡然红了脸, 坐立难安,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哭了好一会, 六六哭累了, 躺在陈书潇的怀里, 道:“哥,擦脸。”   “诶。”陈书潇拿着帕子仔仔细细给六六擦拭。   陈书潇刚擦完,六六又伸出右手, “揉揉,酸了。”   “小姐,让奴婢给小姐揉揉。”杏黄见事都让陈书潇做了,她这个当丫头的太没用了。   “好,哥哥给揉揉。”陈书潇摆手示意杏黄站远点,难得妹子撒个娇。   陈书潇边揉边问:“好不好些?”   “恩,还得揉揉。”六六娇声娇气道,   “诶。”   “哥哥,我让人当成肥羊宰了。”不等陈书潇问,六六撅着嘴说。   “肥羊?”陈书潇手一顿,娘说六六是去同窗家里了,怎么又是肥羊?难道在路上遇到骗子了?   六六记性好,叽里呱啦地把薛柔母女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下来。陈书潇听了,眼中冒火。这岂只是把六六当肥羊宰,还打上他和瀚哥儿的主意了。陈家再不及,也不是一个小吏家可以欲取欲夺。   陈书潇心中如是想,手上不自觉加重了劲。   “哎哟。“六六痛呼。   陈书潇低头一看,六六手嫩,手腕处一条淡红的痕。陈书潇对六六的手腕吹了吹,“哥哥手真笨。”又急急吩咐杏黄马上出去买药膏。   此时,杨文远见缝插针,道:“我想那家人主要想要的是你们家的无烟石炭吧。”   六六和陈书潇转头看向杨文远,两人刚才似乎忘了有这么个人。   六六皱了皱小鼻子,冲着杨文远挥着小拳头,说:“你敢把今儿的事说出去,我……”六六想了会,接着道:“我就去你家门口哭给你看。”   瞬间,杨文远睁大眼,六六话音刚落,他装模作样的轻咳几声,把冲到喉咙的笑意压了下去。   然后,他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我什么也没看见,刚才我头晕,眼前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见。”   “真的?”六六的圆嘴可以放下一个小鸭蛋,六六圆圆的眼里满是可怜,“你生病了吧,去看看大夫,要不以后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怎么办呢。”   陈书潇抚额,才上当被人当肥羊宰,怎么还是这个脾气,总是这么容易上当,不改呢。   “估摸着我肚子里的谗虫在叫,叫得太历害了。我的脑袋嫌它呱噪,就遮了耳,闭了眼不想看不想听了。”杨文远做了个谗嘴的样子。   把六六逗的咯咯地笑,“原来你是饿晕了,来。这么多的点心和糖水,随便吃,不用客气。”   陈书潇眼仁翻了翻,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挺会哄女孩子的。   陈书潇见不得六六关心别人,故意咳嗽几声,才问:“杨公子,你刚才是说无烟石炭?”   说到正事,杨文远肃了脸,道:“那家人看来主要是想要你们家的无烟石炭。”   “无烟石炭,我们家早都没了。”六六奇道,“京城谁不知道这事。”   陈书潇冷笑。   杨文远连连冷笑,“世上有种人事事爱以已度人。想来那家当家的也是如此,何况你又送了那家姑娘几块无烟石炭,落在他眼中,自然是你们家尚有许多无烟石炭存着,只是明面上说卖完了而已。”   “怎么这样?都不相信人呢?”六六满头雾水,“这样的话,他们怎么活呀,谁说的话都不行。说的这样,他们必定以为是那样。”   六六撑着小脸摇头,“这样好累。”   “我们家真的没无烟石炭了,只是留了二十来块给我玩儿。”六六认真的道。   “我相信你。”杨文远道。   陈书潇摸着下巴道:“无烟石炭有这么稀奇?”   “估计你们卖完无烟石炭,也没有注意这事了。你们家传出无烟石炭,有人立时派人去了晋中,到处挖坑,倒是挖出不少石炭,无烟石炭连根毛都没见着。而且因为他们乱挖一通,都有地方塌方,死了不少人。”杨文远神色暗淡。   陈书潇和六六两人吃惊不少,不想一个无烟石炭,再少见,也不过是烧火用而已,竟然引出这么多故事。   “可见那家人的心有多大,还想白拿,也不怕有命拿不?”杨文远收起哀伤神色。   “俗话说,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是颠仆不变的千古名言。”陈书潇道,“虽说事没让他们做成,但是我们也不是让他们一个小吏家能欺负的。”   “装可怜,扮悯弱,让我们乖乖送东西上门,别人最多说是我们傻,不伤他们分毫。事情给戳破,竟然还想赖上我们家了,想败坏我们六六的名声。可恶!”陈书潇咬牙切齿。   杨文远沉思半晌,道:“这人虽是小吏,做事倒干净。他一开始就是打的细水长流的法子,再则他都是叫的家中妇孺出面。”   “我听不懂了,明明是她们母女俩呀,为什么说到她们当家的了?”六六道,“好多后宅的事,爷们不一定知道呢。”   “那妇人不是说了等她家老爷回来商议么?”陈书潇敲敲六六的小脑袋。   “哦,哦,原来这样。”六六重重地点头。   陈书潇肚内转着心思,定要让好家人倒个大霉不可。   杨文远突然问:“他家可有不相与之人?”   六六想了想,呼道:“有,跟他们对面的那家人说他们是面相老实,实则肚内奸,还说什么扮猪吃老虎。原故是对面那家的当家是个酒鬼,几年前也在户部京郊仓的守仓,有天守仓走了水,引得上官大怒,把酒鬼下牢,这家人的当家刚好是酒鬼的同僚,就托情打点让酒鬼出了牢。酒鬼为了谢他,答应和他换房子住,不想次日酒鬼醒来不认帐,但他有酒鬼写的契书,还有旁人作证。酒鬼家没法才同意换房,而且导致酒鬼家在那附近名声甚是不好。从此两家也结了仇。”六六说的口干舌燥,咕噜咕噜喝了一碗醪糟糖水。   陈书潇和杨文远相视一笑,不怕他弄鬼就怕没鬼。   六六见两人狐狸般的笑容,摸着包包头问:“你们怎么笑的好奇怪的样子?”   “小孩子,乖乖地吃点心,大人的事不要管。”陈书潇老气横秋道。   “不,哥,你只不过比我大六岁,怎么你是大人,我还是小人呢?”六六仰着小脖子不服。   “得让她知道些,要不以后还得让人骗。”杨文远劝陈书潇。   陈书潇看着尚未到他肩的六六,摸了摸她的头,“那要听话,别乱插嘴。”   六六重重地点头应是。   陈书潇犹豫道:“杨公子,毕竟这是陈家的事,跟杨家无关。你看……“   “此言差也,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既然如此,我有幸知晓此事,却无动于衷,岂是君子所为。”杨文远一副君子模样。   “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六六做了一个拔刀的动作。   陈书潇瞪了她一眼,“你再插嘴,送你家去。”   六六立时收回手,规规矩矩地站着。   杨文远捏起颗玉蚕豆,扔进嘴里嚼。玉蚕豆才一入口,口腔里一股辣劲充斥,好辣。当着六六的面,杨文远咬着牙硬吞了下去,装着没事般,端过一碗糖水,也不管是什么,喝了下去,接连几口,才冲淡口内的辣味。杨文远老神神地赞道:“好糖水,甜而不腻……”   闻言,陈书潇眼仁一翻,不就是碗糖水,要赞出花儿来。   六六扑哧扑哧地笑。   “咋会事?”陈书潇问。   六六脱口说:“哥,是你让我说话的,不能怪我。他吃到辣蚕豆了,偏硬吞了下去,喝糖水喝的好快。哈哈哈……”六六捧腹大笑。   陈书潇莞尔,岔开话题,“杨公子有何高见?”   杨文远忙道:“高见谈不上。这人作事,是相当谨慎,估摸去找未必找得着差错,且费时长。倒有一个法子,装鬼弄神吓唬吓唬。”   “装鬼?”陈书潇口中的糖水险给喷了出来。   “是,装鬼。是人做了亏心事总是心虚的,若换房之事,真是他谋划的,借鬼吓他一吓,说不定他自己就露了馅。倘若不是他干的,自然不怕鬼敲门。”杨文远道。   “找鬼吓人?”陈书潇摸着下巴,目前这个主意倒是个好办法,只是找谁去扮鬼呢?陈家没有这样的能人,倒是杨家该有。   杨文远讪讪地笑了,他出了个主意,不给提供人手。杨家的这种能人,有是有,可是不听他吩咐呀,而且这种事也不能让祖父知晓。   “馊主意。”陈书潇吐出几个字。   六六举起小手,在陈书潇面前晃着。   “你又要说什么?”陈书潇把六六的手放下来,他怎么会有个话唠的妹妹。   六六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那里找人,我们可以去找吴元胜要人呀。”   陈书潇眼着眼睛一亮,拍案道:“好。”从那年回来后,陈家和吴国公家,大人没什么交往,但吴元胜到是经常来找六六玩,而且和陈书潇及瀚哥儿都混得熟。   有了人手,大家莫名兴奋,对陈书潇和六六来说,还是头次干这样的事。   还是杨文远颇是冷静,“先着人打探一下这户人家,我找人安排。”杨文远让小童叫来张五,吩咐他找人打探。   此时,杏黄也买了药膏回来。六六却不乐意擦,一则手上的红印已极其淡了,二则是擦了药膏有股药味,而满桌的点心掺上药膏味,怎么下得了口。   陈书潇拗不过,同意了。   杏黄一直惦记着那碗透透的羹,回来见没有人动,遂道:“少爷,小姐,要不要让人把这个撤了。”   “对哟,这是什么?”六六吩咐杏黄,“去把那个包子脸小童找来。”   “这是藕粉羹,很好吃。”杨文远见杏黄要去叫人,方慢吞吞地道,“这是江浙那带新出来的食物,是莲藕弄成粉,用热水冲泡而成。有诗云:谁碾玉玲珑,绕磨滴芳液。擢泥本不染,渍粉讵太白。铺奁暴秋阳,片片银刀画。一撮点汤调,犀匙溜滑泽。”   不等杨文远说完,六六已舀了一勺放入口中,摇头晃脑道:“好吃,听着藕粉诗吃藕粉,美哉,妙哉。”   杨文远语塞心塞,自己端过一碗绿豆糖水喝起来。   六六舀了一勺喂陈书潇,“哥,你也吃。”   陈书潇吃了一口,也觉不错,吩咐杏黄叫小童再上几碗。   “哥,你怎么来这里了?”六六问道。   “菜瓜让人来府里报信,说你受了委屈,来这里吃东西。刚好我在家,就出来找你。”陈书潇觉得菜瓜办事不错,决定回去好好赏他,又吩咐杏黄给菜瓜拿些点心和糖水去。   不时,桌子上的点心和糖水已打进大家的肚里。六六挺着圆鼓鼓的肚子,“这家不错,以后常来。”   “走吧,都吃撑了你。”陈书潇拍着六六的头,吩咐杏黄买些消食丸。   “不要消食丸,我去吴元胜家的校场跑一圈,包管马上消食了。”六六伸着一根手指头道。   “姑娘家,不能在别人家乱跑,听话。”陈书潇避着杨文远悄声给六六道。   六六依在陈书潇身边哦道。   一时,几人来到吴国公府,不料吴元胜不在家,去了京西大营,不知甚时回来。几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焉了下去。   “哎,今儿出门没看黄历。哎。”六六接二连三的哎。   “算了,我们先找人盯着他,总会有马脚露出来。”陈书潇道。   “只好如此。”杨文远叹息。时运不佳。   “有了,还有一个人铁定能帮上忙。”六六忽道,“怎么忘了武安候世子呢?”   杨文远有些迟疑,上次,杨文远显出他的特别之处来,杨阁老对杨文远很是关心,朝廷有些事,也不避着他,有时还会给他讲解。虽然杨阁老不曾说起,但杨文远还是敏锐地感到他对太子若有若无的提防及警觉。而武安候世子是太子的小舅子,也是太子的心腹,若他在一起,未必方便六六他们谈此事。虽然杨文远不想像杨阁老那样对待太子,但现下他尚年幼,做不什么主。   这么一思索,杨文远先行告辞。走出好远,杨文远才想起,忘了今儿找六六的目的,只好待下次有机会相见时再问。   这厢,六六和陈书潇去了武安候府,陈书潇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因陈家和武安候世子并无往来,也不是像吴元胜那样和陈家的小辈交好。除了六六,每年武安候世子都派人送给六六几罐好蜜。   两人到了武安候府门口,在门房等了好半天。见天渐晚,陈书潇只好带着六六先行回家去。然而刚出武安候府,就在门口碰上武安候世子从府内出来。   武安候世子徐家英眼睛一亮,问道:“你们甚时候来的?”   六六撅着嘴,“早来了,在你们府上的门房里等了老半天。”   徐家英吩咐大武,“去,看门房是谁?拦着我的客人不通禀,打一顿撵出去。”   大武应声而去。   六六叹道:“太子不是出来了吗?为甚这些下人还会狗眼看人低呢?”   陈书潇低声喝道:“六六!”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是六六的哥哥吧?”徐家英道,“不要怪六六,她说的对。”   “舍妹失礼。”陈书潇长揖。   “不用多礼。随我进去。”徐家英扶起陈书潇。   陈书潇踌躇,看样子武安候世子是要外出,不便打扰。   徐家英看穿他的心思,笑道:“我正有事请令妹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时间设定怎么会事呢?老说我在忽悠技术小哥   可我明明很老实的写上时间,只是比现在时间晚一分,咋就不行呢 第68章 哥哥   陈书潇诧异, 他作为武安候世子,太子的小舅子,有甚要六六帮忙的?   陈书潇心中充满疑惑, 拉着六六的手跟着徐家英进了武安候府。徐家英带着他俩来到一处花园,地上种植的全是株小且矮的花草,中间一座亭子, 四周开阔,坐在亭中, 周围一览无余。   三人进了亭子,徐家英吩咐下人摆上好些新奇点心。六六看得眼馋, 先前虽说干坐了个把时辰,可是没动,故肚子还是饱饱的,吃不了。六六遗憾的砸吧砸吧嘴。   徐家英笑道:“敢情你哥哥在身边, 你客气许多了。”   “才不是呢,六六先前吃得好饱好饱, 现下肚子没空位了,只好过过眼瘾。”六六低头看着肚子。   “等会六六家去,各样点心, 叔叔让厨房都准备一些, 让六六带回家。”徐家英摸着六六的头道。   “谢谢世子叔叔。”六六眉开眼笑。   徐家英挥手, 亭子里的下人鱼贯而出,亭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时。徐家英道:“六六,今儿带你哥来可是有事?”   “嗯呢, 有事请世子叔叔帮忙呢。”六六看向陈书潇道,“让我哥哥来说,我去花园里走走,消消食。”   陈书潇立马走到六六身边,低道:“只可以走走,不能跑,再跑以后不让你出门了。”陈书潇怕六六趁他不注意,在人家府中乱跑,语中带着威胁。   六六乖巧地应了,带着杏黄在花园里漫步。   陈书潇含含糊糊地把事儿一说,最后道:“跟世子借个人扮鬼吓唬那人。”   徐家英爽快答应,“好说,我等会叫个人来,你怎么安排,他怎么做。”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陈书潇有些迟疑,问:“不知世子想要我们帮什么忙?”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陈书潇心中并无喜悦反而忐忑不安,有些迟疑,问:“不知世子想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   徐家英抬手,一巴掌拍在陈书潇肩上,“小小年纪心思重,长不高。”   陈书潇下意识地挺起胸,直起背,“来而不往非礼也。”   “放心,不是大事,回去吧。”徐家英命人送他们回家。   六六在花园里转了几转,摘了好些花,分成几束,举着其中一捧花束,到徐家英面前,“世子叔叔,你看?好看吗?送给你,我是借花献佛了。”六六说着自己也嘿嘿地笑起来,“借的是你家的花。”   陈书潇大惊失色,六六跟武安候世子有这样熟?可以随意采摘人家园中的花草。陈书潇等不得回到家中,在马车上就问起来。   陈书潇语气严厉:“为什么在武安候府如此随便?”   六六眨了眨眼,伸出小手摸陈书潇的额头,“哥,你怎么了?不舒服?”   陈书潇伸手要打开六六的手,可看到她肥白的小手,想起午时六六手腕的红印。遂道:“把手伸出来,哥哥看看红印消了没?”   “消了,在武安候府,世子叔叔的大丫鬟姐姐看见了,拿了白玉膏给我擦,如今一点红印都没。”六六伸出手给陈书潇看。   陈书潇看了看,果然没见六六手腕上的手印。此时,陈书潇有些语塞,想说六六在武安候太自在,可正是因为这份自在,六六才能用上这么好的白玉膏,这种白玉膏是贡品,陈家是没有的。   陈书潇换了方式问:“你很喜欢武安候府?”   六六想了一下,“我觉得那里很好玩,世子叔叔很好。”   陈书潇摸了摸六六的包包头,心中暗道:就让六六过她自己想要的日子吧,其他的就由他这个哥哥来处理,哥哥会护着你一辈子,你只要快快乐乐地长大,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就好。   PS,今晚看星光大道,看得人有点兴奋,有些写不出来。请见谅字数有点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Zeng274扔了1个地雷   Zeng274扔了1个地雷   Zeng274扔了1个地雷 第69章 决择   临到家门口, 陈书潇嘱咐六六不要把今儿的事说给家里人听。因为今儿他出门时恰好碰到菜瓜找来的报信之人,陈书潇听了,就自己先来六六, 陈家其他人尚不知晓此事。   六六问:“要一直不告诉祖母和爹娘吗?”六六习惯什么事都跟祖母和爹娘说的。   “你呀,出个恭都要跟娘报备。”陈书潇点头六六的小鼻子,他这妹妹, 也不知怎么会事,从小到大, 丁点大的事都要跟祖母说一遍,然后跟爹娘再说一遍。   六六翘着嘴角, 道:“那当然啦,我可是祖母祖父,爹娘贴心的小闺女。”   “都忘了哥哥,不是哥哥的贴心妹妹。”陈书潇故着伤心道。   “是呢, 甚时候都是。”六六抱着陈书潇的腿,像小狗儿一样撒娇。   两人见过陈太太, 六六在陈太太屋里撒着娇,说吃了好多好吃的点心,吃了一种新鲜食物, 以后要和陈太太一起去吃, 又说吃得好饱, 要陈太太给揉揉肚子。   然后六六回到郭氏院中,又把这些话跟郭氏说了一遍,再让郭氏给她揉揉小肚子, 揉着揉着,不一会,六六轻轻地打起呼噜。   而陈书潇从陈太太院中出来去了见了郭氏,就在外院等着陈茂闵回家。   晚饭后,陈茂闵沉着一张脸回到了屋里。郭氏瞧了,示意金钗带着几个丫鬟下去。亲自侍候陈茂闵换衣,又捧上一盏茶,方道:“爷,有什么事不顺?”   “六六呢?”陈茂闵接过茶吃了一口问。   “睡了,白天在外面玩得高兴,又吃多了点心。看她睡得香,晚饭时也没叫醒她,让灶上煨着鸡汤,半夜她醒来了再吃些。”郭氏道。   “嗯。”陈茂闵搁下茶盏,看着郭氏,道,“你知晓六六有个交好的同窗,薛氏一个小吏家的姑娘?”   原来是这事,郭氏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嗔道:“你才黑着个脸,怪吓人的。据说那姑娘是不足月出生,身子不大好,自然娇娇怯怯的,在学里有些受人排斥。你也知道咱们六六有侠义心肠,见不得弱者受欺负。这一来二去的,两人就交好了。过几日是六六的生辰,囡囡今儿去跟那姑娘送请贴,也不知两人玩得甚么,回来带了好些花束回来,高兴得不得了。“   郭氏起身拿起博古架上的一只尺高白玉瓶,里面挤满着荷花,紫丁香,早桂,很是热热闹闹。   “你没见过那小姑娘?跟六六来往好几月了吧?”陈茂闵抬眼看了一眼花道。   “没呢。六六说小姑娘身子弱,大夏天的容易中署,轻易不出门。每次都是六六去她家,还带了不少药材去。”郭氏一只手仍托着白玉瓶,一只手把里面的紫丁香取出,搁在小几上的官窑美人觚里。   “你今儿怎么问起这?”郭氏摆好白玉瓶道。   陈茂闵叹了口气,方把六六今儿在薛家的事说了。陈茂闵话尚未说完,郭氏的双眼涨得通红,手中的帕子已扯烂。   陈茂闵瞧了,忙道:“六六的性子,我们知道,最嫉恶如仇。那家人使坏心,六六当场给了她们个没脸。”   郭氏就着陈茂闵的手吃了口茶,又听陈茂闵说六六没吃亏,胸中怒火方渐渐消散。   陈茂闵又叮嘱几句,“这事你不用担心,那薛家人不过不入流的小吏,胆倒肥,心也大,还真以为姓个薛,我们就不敢拿他怎么样。这事你不用计较,过几日听消息吧。此事不忙让娘知晓,待事情落定,你抽个喜庆的时候跟娘说说就成。”   陈茂闵顿了顿又道:“这几日先不要让六六去上学,让她在家里歇息几日。”   郭氏应下,又叫来杏黄问今儿的情形。郭氏听了又气了一会伤心一会,打定主意,以后凡是和六六来往的,那怕是只狗也要把祖上三代查个清楚。   此日,郭氏往陈太太屋里请安,跟薛氏先后脚出了陈太太院子里,郭氏一张脸黑的可以拎出水来,对薛氏的话也置若罔闻,给薛氏好大个没脸。   郭氏,一个商户之女。薛氏,书香门第的大家小姐。郭氏自知自己的身份,虽是薛氏的嫂子,从没在她面前摆过嫂子的款儿。且郭氏不善于诗书情画,和薛氏并不是很亲近。只是近几年,六六和瀚哥儿走的近,两人也随着日渐亲近。   如今,郭氏突然对薛氏摆脸子,薛氏摸头不知脑,暗中思量有何处得罪了郭氏。倒是玲珑很快打听到消息,禀报给薛氏,薛氏颇是吃惊不小。当年换房的事整个族里是无人不晓,薛氏自然也记得这户人家,族里人人都夸的老实厚道人家,打算回娘好好问问此事。不想晚间陈茂闵带回个消息,如惊雷炸得陈家众人里外焦嫩。   今儿早朝时,忽地议起无烟石炭,且决定由太子带着工部的官吏去晋中寻找无烟石炭。而且工部随行人员很快决定下来,陈茂玟就是其中之一。起初,陈茂玟尚未觉得不妥,从他家发现无烟石炭后,朝廷和一些世家皆派出人马往各地勘察无烟石炭,几年下来一无所获,但朝廷仍不死心,每年依然会派出人寻找。只是今年派出的人竟然是太子。让陈茂玟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又很快地放下。比起在衙门里闲做,陈茂玟更喜欢外出实地查看。   陈茂玟提前下衙回家,见过陈太太,吩咐薛氏准备行礼。陈太太和薛氏已习惯陈茂玟偶尔的公差几个月,陈太太略问问就打发两人回房商议。   陈茂闵满腹心思回到家,刚进大门,门房报吴国公下人求见。陈茂闵就在门房时见了此人,来人是吴元胜身边的小厮唤着许山。许山见了陈茂闵行礼问安后,奉上一筐石榴,说是给陈家小姐尝尝鲜。突然许山上前一步,在陈茂闵耳边耳语,“切勿西行。”陈茂闵心下惊涛骇浪。   陈茂闵怔忡间,许山已后退,躬身告辞。让陈茂闵几乎怀疑刚才那耳语是幻觉。   白日,陈茂闵在铺子里见着徐家英,听徐家英说陈茂玟要随太子去晋中找寻无烟石炭。同时徐家英言六六是他的福星,提出要六六随行,有人侍候,不会委屈了六六。就算如此,陈茂闵如何舍得闺女小小年纪远行,风餐雨露。但陈茂闵却不能拒绝,虽说是徐家英邀请,何尝不是太子要六六随行。倘若太子是脾气大的,何须提前告知陈家,只要到时直接来带人走就行。   陈茂闵愁肠百结,去吧,怕六六的殊异能让人觉察,而使六六成为人家的禁脔。不去,就意味着和太子对作,即使太子不大得势,可也不是小小的陈家可以忤逆的。   陈茂闵的这些纠结在听到吴元胜派人的报信,陈茂闵立即打定主意,那怕得罪太子也不让六六随太子而行。   回到家里,陈茂闵打算阻止陈茂玟西行,反正打算得罪,再多一个也无妨。   陈茂闵把事跟陈茂玟一说,陈茂玟才恍然觉得心中怪异感何来。这此随行之人,要不如他这般愿意做些实事的人,要不就是没什么背景的人,那些爱挣功的老油条,一个皆无。   此时又听着“切勿西行”,陈茂玟那里还不明白此次西行怕是凶多吉少,陈茂玟浑身惊出一身冷汗。但让陈茂玟就此不去,陈茂玟心中仍犹豫不决,道:“万一不是我们想的那样,毕竟是太子,谁人敢公然行刺不成?”若陈茂玟再装病,那是彻底得罪太子,何况六六和武安候世子有些交情,陈家多多少少受人庇护。   陈茂闵沉呤半响,方摇头,“此事诡异,难测。但吴家公子绝不会害我等。”   陈家两兄弟一筹莫展,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促使了陈茂玟和六六的西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第70章 因果   徐家英去了太子府里, 在练武场找到太子。太子举着弓正射箭,一连三箭,箭箭靶中红心。   太子见徐家英在旁, 叫人拿弓,道:“英弟,你试试。”太子和徐家英向来亲厚, 随太子妃称呼,也叫他英弟。   徐家英拉了拉弓, 试试着手劲,嘴里道:“姐夫, 我找了个福星跟我们一起走。”   太子举着弓的手,放了下来,道:“ 福星?你又去那找来的道士和尚?”   徐家英辩解,“那有找和尚道士, 前几年心里没底,才找些和尚道士算算。”   徐家英又道:“不过那个非僧非道的老家伙, 说得有点准。当初,我跟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听那老家伙一说, 那顾得上真假, 顺着他的话急冲冲地去了。也亏我当初乱撞, 要不也救不了那小丫头,得不了金池塘,果然行善事得好报, 有因有果,古人诚不欺我也。”   “碰巧遇到一个金池塘,告诉你,就是福星?”太子戏谑道。   徐家英一箭射了出去,箭头偏了,在靶心外。   太子摇头,紧接着射出一箭,直中靶心。   徐家英扔了弓箭,背着双手一面看着太子射箭,一面冷笑,“晋中的地皮都刨去三层,要有无烟石炭,那群老狐狸早就吞了,那轮到我们去捡。偏此时工部那老狗说甚太子身位储君,有龙气护体,贵不可言。倘若太子亲自去寻,定能找着无烟石炭。简直是放他娘的狗屁,是不是太子寻不着无烟石炭,太子就不堪为储君。我们看走了眼,以为不过是个墙头草,随风倒,原来是玉华宫养的条狗。再加玉华宫的妖风一吹,迷魂汤一灌,本来就偏心眼的就更加偏心了,还好意说是为了你的威望才派你去寻甚鬼劳子的无烟石炭。”   “难说。墙头草随风摆,必有预知风向的能力。这次他来势汹汹,摆明车马对付我,和他的平时所为大相径庭,岂不怪哉?这其中定有不为我们所知的地方。要不然他也做不了二十年的尚书,从母后开始,他就一直任尚书,且母后在她病重的几年也不曾罢去他的官职,我想母后一定是有他的用意,这个用意必定是有利于我。”太子微眯着眼直视前方,一箭射出,再次直中靶心。   “那我们要放过他?”徐家英张口结舌。   “不,派人盯着他,不远不近,偶尔让他知晓我们在盯着他。”太子沉声吩咐。   “让人吓唬吓唬他,把我们逼进险地,不能要了他的命,苦头总要让他吃吃,要不还真以为我们是泥捏的,由着他的性子捏。”徐家英道,“眼下,我们只能进,不能退,退则摆明了你贵气不足,龙气不够,自然不堪储君之位。进则是一定要寻找无烟石炭,茫茫大地,何处寻去。不巧前日遇上陈家小丫头,让我想起她告诉我的金池塘,顿时有了主意,让人打探一番。原来这小丫头颇有些来历,她娘怀她整整十一月有余,扡到财神生诞降临,更奇的是那天禄存耀日。接生的稳婆说当初在屋子里,没注意到天上有异,可按时辰来看,刚好是禄存大放异彩之时。”   太子思索,“那一日京中降临的娃娃必定不少,碰巧遇到那个时辰出生的也不少吧?”‘   “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肯定她跟开象巨变有关,但陈家的确在她出生后日渐富裕。更让人惊奇的是二年前,陈茂玟休永安渠的帐册让人掉了包,改了帐册,多出二十万银子的亏空。可没过几日,陈家就挖出无烟石炭。好像冥冥中有什么在护着陈家,让陈家转危为安,遇难成祥。我相这丫头怕是有些奇异之处,带她一起行走,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找到无烟石炭了。”   “也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罢了,难道不成我们七尺男儿要一个小丫头来护着?而且人家父母怎舍得让其离开身边跟着我们远行。何况,这一去,那些人岂能让我们一路平平安安,说不定生死之间不过旦夕。何苦牵进一个无关的小丫头。”太子拍拍徐家英的肩,“我想,我是不愿意我的宝儿致于险地。”   徐家英张张口,到底没说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一天都在忙, 第71章   次日, 恰逢六六的生辰,陈茂闵打起精神来,拿出给闺女的礼物, 一只活的锦鸡。前不久六六在隔壁武家见过一只受伤的锦鸡,色彩斑斓,六六就喜欢上了, 可惜那只锦鸡最终进了武家众人的肚腹中。为此,陈茂闵特意找人买来只活的锦鸡, 让六六喂养。六六高兴坏了,让人把锦鸡放在她的院子里。   徐家英也派大武来给六六送礼, 并对陈茂闵言是他思虑不周,此行并不适合带上小姑娘。又奉上礼物,几罐蜜水,一些水果及一个匣子。蜜水是徐家独有的, 不仅六六喜爱,陈家妇孺皆爱早起晨时喝盏冲好的蜜水。每年徐家英送来的二罐, 根本不够陈家的人分。喝惯了徐家的蜜水,别的蜜水不是嫌淡了就是甜了,要不就是不清冽, 而且没有那股特有的蜜香味。眼下徐家又送来几罐蜜水, 陈太太瞅了好几眼。再看水果, 皆是进贡的水果,其中有一个龙珠果,陈太太和郭氏皆认不得此物。还是薛氏说此物是从交趾进贡上来, 据说统共也没几个。闻言,陈太太的眼睛跳了跳。剩下的一个檀木做的匣子,匣面雕着一只蝴蝶。打开匣子,里面是一顶小金冠,有若干个蝴蝶和花组成,花脉清晰可见,蝶须颤动,金光流闪,华丽无比。再一仔细察看,发现冠内刻着御工坊三字,此金冠出自于宫内。陈太太心中大为惊异,立即让人把二爷请来。   六六可不知大人的想法,只是围着这几样东西转,一会闻闻龙珠果,数着家里的人数,想着该怎么分。一会又看看金冠,还往头上比了比,对着陈太太内室的镜子显摆着。   陈茂闵送走大武后,遇上前来传话的大丫鬟冬梅,请二爷赶紧去太太屋里。陈成闵心下明白,陈太太估计让武安候世子的礼给吓着了。   陈茂闵大步流星地往陈太太屋里走去,进屋就见陈太太和郭氏一脸担心地看着他,薛氏避嫌已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爹爹,我好看吗?”六六从内室跑出来,晃着脑袋让陈茂闵看她头上的金冠。   陈茂闵微弓着腰,低头看着六六。六六白皙的圆脸在金冠映衬下好似度了一层金光,分外华丽。   陈茂闵摸摸六六的脸道:“我们六六戴什么都好看。”又仔细端详金冠片刻,“金冠也好看,但我们六六比金冠更好看。”   六六高兴地晕乎乎,都找不着北。   见状,陈太太和郭氏提着的心稍稍落了地。   郭氏嗔道:“爷,你就惯着囡囡,小心她让你给惯坏了。“   “没啦,我惯不坏的。”六六在屋里跑着转圈圈。   “六六,去看看那些水果,想想怎么分?”陈茂闵指使六六出去。   六六点头应称着出了门。   陈茂闵看着闺女出了门,方转头对陈太太和郭氏道:“没甚大事。不过是太子要去晋中寻找无烟石炭,武安候世子觉得我们六六是个福星,想借她福气一用。如今武安候世子想来觉得这想法太过于荒唐,且他本来对六六甚好,这些礼物是他给六六的生辰礼。”陈茂闵的语气一片云淡风轻。   陈太太剩下那丁点担忧全没了,道:“原来是这事,只是晋中路途遥远,舍不得六六吃苦。要不我也乐意让六六去。虽说我们明面上和武安候世子没有甚交往,武安候世子却是对我们有大恩,要不是他,我们六六早不知给卖在哪儿了,且六六却是和他有来有往的。在那些富贵势利眼中,我们陈家也不算完全不依不靠,多多少少让我们受了益,少了些事非。”陈太太虽未曾见过武安候世子的面,但并不妨碍她对武安候世子的感激,当然陈太太也不知晓武安候世子找的金池塘是六六告诉他的。   陈茂闵抿唇不语,因着六六和武安候世子的这点关系,陈家是少了些是非,但也无形中站在太子这一边。要不是陈家根基浅薄,让那些人不屑一顾,陈家怕是早就完了。   当初六六告诉武安候世子的金池墉的时候,武安候世子尚知道避着些人,别让外人以为陈家和武安候世子走得近。可后来太子出来了,武安候虽没有大张其鼓和六六来往,但也没有刻意避着人。   陈茂闵按按额头,权贵人家的心思,他猜不了。   现下他倒可以放心,武安候世子主动提出不让六六去,好过大家撕破脸。但陈茂玟是工部主事,除非有去不得的理由,否则是必然要同行的。难道真让陈茂玟生场重病?可在此时,才接到去晋中找寻无烟石炭的苦差事,原本活蹦乱跳的人就躺在床上起不来,是人都知道是怎么会事。   陈茂闵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法子来。从陈太太屋里出来,直接去工部衙门找陈茂玟商议去。在工部附近找了一个喝茶的小铺子,此时,正是上衙的时候,铺子里空无一人,只有掌柜的坐在柜前打瞌睡。陈茂闵进去找了角落坐下,等陈茂玟到来,才压低声音跟陈茂玟道:“今儿武安候世子派人来说不用六六同去。那你呢?怎么办?”   “去找无烟石炭,本来就是工部的事,而我作为工部主事,自是前往,不应推辞。”陈茂玟一脸的坚定。   陈茂闵听了,抬手捶他,沉声道:“明知此去凶多吉少,你还去。万一有个意外,你让爹娘怎么办?弟妹和瀚哥儿依靠谁去?”   “你不是说了凶多吉少,万一没事呢。”陈茂玟安慰着陈茂闵。   “你那来的胆子去求那万分之一的运道。”陈茂闵低声怒吼。   陈茂玟见这样不是个法子,骗陈茂闵道:“我有法子。”   陈茂闵经商多年,又比陈茂玟年长,岂能那么容易被骗。陈茂闵嘴角帯笑问:“说来我们商议商议,可行不?”   陈茂玟没辙,只得拧眉攒额苦思,倒让他想出一法子,就是把次行凶险告知太子。   陈茂闵低头思索片刻,的确没有比此更好的办法,遂同意。   入夜,陈茂玟才回到家,见过陈翰林和陈太太。就被陈茂闵叫去问此事后续。   陈茂玟吃了口茶方道:“跟太子说过了,太子仍是要按原定安排行事。”   陈茂闵拧眉,问:“太子脸色如何?此事他可提前知晓?”   陈茂玟摇头,“看不出。听了我的话,太子眼睛都没眨一下。镇定自若,有储君之风。”   “最后武安候世子提了一句,让我放心随行。”陈茂玟又道。   陈茂闵叹道:“早知这样,就不该叫你去。现下你就是装病不去也不能。”   “哥,你对太子太没信心了吧。都有了准备,还能让人给灭了,那太子也太没用了。以后如何镇得住那群老狐狸。”陈茂玟与之意见相左,颇是不赞同陈茂闵的说话。在他看来,太子比当今圣上强多了,既然当今能坐上九五之尊,想来太子也必定能登顶。   “你不晓得,眼下太子是要人没人,要钱没钱。”陈茂闵突然顿住话,失笑道:“先皇后雄韬才略,岂能没给唯一的儿子留下后手。”   这样想来,这次远行未必会出事。但为防万一,陈茂闵还是给陈茂玟准备些保命的东西。   六六今日生辰,收到不少礼物。因年纪渐长,像陈太太郭氏薛氏送给六六都是首饰,金镶玉的鐲子,珊瑚头箍之类,很是让六六发了笔小财。睡前,六六把她所有的首饰拿出来再三清点,计划好明儿戴什么,后儿戴什么,才入睡。   过了生辰,六六虚八岁,算是脱离了孩童,可以做些简单的打扮。   六六因着一大堆的礼物高兴忘了薛柔的事。还是陈书潇掂记着此事,特意让武安候的人务必在六六生辰前行事,本想在六六生辰这天让六六高兴高兴。可陈书潇听武安候的人禀报此事后,闭口不提,深恐六六问起,好在六六高兴地忘形,早抛开此事。   倒是陈茂闵记得牢,六六生辰的次日,一大早叫来陈书潇问起此事。   陈书潇知晓此事的所有经过,心里颇是感慨万千,有一肚子的话想找人唠叨。凭六六的气性,听说此事,定会懊恼自责不已,好好的生辰怕也过得不舒爽,陈书潇只好憋着。而瀚哥儿,陈书潇这几天有些迁怒于他。六六在薛氏学堂上学,竟然让人骗,当肥羊宰。可见薛氏族里并没真正照顾六六,跟薛太太交好的于馆长也没有对六六有特别关照。总之,陈书潇迁怒所有的相关人员。然瀚哥儿却是个心大的,见陈书潇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还以为陈书潇嫌他还是小童,不爱跟他玩。于是瀚哥儿故意趾高气扬,迈着小方步从陈书潇身边经过。把陈书潇气得暴跳如雷,真想问问他脸咋这么厚,他不应该在屋里好好反省他外家怎么没照顾好妹妹吗?陈书潇自个儿完全忘了这事瀚哥儿是压根一点不知晓。   此时,听陈茂闵要问起,陈书潇打算先告瀚哥儿一状。不想陈茂闵才见他就劈头盖脸问:“事情你上心没?怎么还要我来问?”   陈书潇深觉委屈,“前儿见你黑着一张脸的,怎敢跟你说?”   陈茂闵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道:“胡扯,你甚时怕过我?赶紧的,别说闲话。”   “这事说来话长。”陈书潇开口就是一句闲话。就见陈茂闵眼刀子甩了过来,陈书潇立时把事情说得分明。   武安候世子手下的能人不少,那天有一人出面装鬼,有一人在院子里守着,另有二人守着巷子的两端。从打听的情况来看,他们以为薛副使是个谨慎之人,怕是不容易吓着。不料事情出其的顺利,赵氏和薛柔并没把六六撞破的事告诉薛副使,故他仍旧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没有任何戒心。那天他在外面喝多了酒回来,无论赵氏怎么服侍,他都不愿入睡。赵氏只好由着他,自己下厨给他做醒酒汤。那个装鬼之人,趁机掌风辟息烛火,就着外面淡淡的月光,露出张鬼脸,阴森恐怖,伴着鬼叫:“还我房来,还我房来……”   薛副使居然不经吓,不过一个回合,就吓得屁滚尿流,酒醒了大半。再定睛一瞧,甚也没有。薛副使大着胆子点亮烛火,屋内一片亮堂,薛副使松了口气,方坐下。突然一阵风刮过,烛火熄灭,又响起鬼叫:“还我房来,还我房来……”   声音由远及近,薛副使吓得跪地求饶,直喊:“十三叔饶命,十三叔饶命。”   一番折腾,薛副使竹筒倒豆子,把所有的事都说了。原来薛十三和薛二十两家长辈关系甚好,院子又是对面,两人从小玩得比较好。长大后薛十三先谋得守仓之位,后又帮从小伙伴薛二十谋得守仓之位,而那时薛十三已是仓房的副使。因着两人的关系,两人的儿子薛副使和薛酒鬼也是从小交好。但薛二十偶尔会在酒后念叨自己并不比薛十三差,却总居于其下,他不服。有一次,这些话让薛二十的儿子薛副使听到个正着。从那以后,薛副使慢慢地引诱薛酒鬼喝酒,从一滴不沾到嗜酒如命。可薛酒鬼并没有继承其父的精明,在其父死去没多久,本该坐上仓副使之位的他,却让薛副使设计地喝了不少烈酒,睡了过去,而薛副使则点燃了仓房的一角。在别人提水来时,他正奋不顾身的扑着火。随后,借着为薛酒鬼求情的机会,用上了薛酒鬼父亲薛十三的人脉为自己谋得仓副使之职。   然薛楅使并不满足,他早就相中薛酒鬼家的院子,确切地来说,他是相中薛酒鬼家的后院,古井老树,此等幽静之处,自是该如他闺女般的美貌女子所待之处,岂是薛酒鬼家的洗衣娘住的,简直是暴殄天物。于是,趁着薛酒鬼上门感谢时,又设计出换房之事。事后,他原以为随便哄哄薛酒鬼就行,他原来的房子毕竟也不差,不想这次薛酒鬼并不买帐,反而揍了他一顿。两人才彻底地撒开脸皮,不再来往。此后,薛副使家面上由着薛酒鬼家漫骂,实则是扮猪吃老虎,捞了个老实巴交的名声,而薛酒鬼的名声则越来越差。   说到此,陈书潇已口干舌燥,端起茶水连连喝了好几口。   陈茂闵不悦,“你小子故意的吧。”   “爹,我那敢呀。”陈书潇道,“结局嘛,自然是伸张正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陈茂闵屈指敲着桌子,道:“实话。”   “实话就是,他们把薛副使引到院中,在院中,薛副使又哭又闹,隔壁的听到动静,都爬墙看。自此以后,这家子人的名声算是毁了。不知会不会被薛氏出族?”陈书潇放下茶杯道。   “没那么容易。这事扯到几年前的烧仓一案。我估摸着薛氏族里会封口,再想法把那家子人赶走。”陈茂闵想了会才道,“这事以后,你不用理了。你妹妹那边,你挑能说的说说。”   于是,六六和陈太太听到的就是删减版的故事。六六正靠在陈太太的身边,此时,抬头问:“祖母,你说这个薛副使怎么这么坏呢?我见过他呢,看上去,他可老实本分了,就像我们庄子里的佃户,老实巴交的。”   陈太太摸着六六的头道:“世上的人千人千面,有人面恶心善,有人面善心恶,有人面上老实,实则奸滑,有人甜言蜜语,实则包藏祸心。有人做了一辈子的善事,临到头却做了恶事,也有人做了一辈子的坏事,偶尔也会做一二件善事。所以呀,我们看人不能只是用眼睛,要用心。”   “嗯,就像圣人说以相貌取人失之子羽。”六六重重地点头,“我以后再不觉得长得好看就是好人了。”   “是这么个理。”陈太太道,“等你长大了,你会明白的更多。”   这厢,陈太太教导着六六。那厢,薛氏也在听薛太太提起此事。因着是沐休日,陈茂玟又要将远行。一大早,陈茂玟和薛氏带着瀚哥儿去了薛家。到了薛家,陈茂玟陪岳父,瀚哥儿和表哥们玩。薛氏则薛太太说起体已话。   薛氏抱怨,“前几日,六六和薛柔起了争执。嫂子给我甩脸色呢。”   “岂止是争执!”薛太太瞪了薛氏一眼。   薛氏睁大眼,道:“两个小姑娘,能有甚大事?之前,我也见过薛柔,长得弱柔的很,不像挑事的人。”   薛太太一巴掌拍在薛氏的背上,“长这么大还不会说话?你们家小姑娘像挑事的?”   闻言,薛氏的脸腾地红起来,辩解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六六性子活泼,薛柔文静且年长,总该让着六六些。”   “哼,亏你识文断字。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薛太太随手拿起本书扔到薛氏面前,“薛柔性子和其父类似,都是扮猪吃老虎。”   薛氏的小嘴张得溜圆,听着薛太太说着前几天发生的事。薛氏听了,直拍胸口,道:“要不是亲耳听娘的,我都不敢信。十多年来,提起这一家子,族里谁不说是老实厚道人家。就因这,大家待他们一家都亲近,对薛酒鬼家比较苛刻。没想到,大家错待了人。”   “也不完全是。换房的事到底让族长多了心眼,对薛酒鬼家颇有些照顾,要不薛酒鬼家早熬不下去了。”薛太太道。   “看来还是族长伯伯历害。”薛氏好奇地道,“那十七叔呢?”   “十七虽说耿直了些,但并不迂腐,亲自上门给薛酒鬼道歉了。”薛太太道,“你知道这些事就行了,不要往外说,为了之前的旧案,族里不准再提。女婿的行李,你收拾的怎么样了?”   薛氏俯在薛太太身上说着贴心话。   陈茂玟从薛家回来,知晓太子推迟了行程,改在秋闺之后才启程。这样一来,多出了几日空余。因想着这次离家的时日怕有些久,就请了几日假在家陪薛氏和瀚哥儿。   陈茂玟悠哉悠哉地过了几日,不是还安慰陈茂闵,无须担心,自称自己绝不是短命之人。为了阻止自己担心,也为了不在陈翰林陈太太面前露了行迹,陈茂闵给自己好了许多事来忙碌。   陈茂玟在家收到请贴,工部左侍郎牛侍郎母亲六十大寿。牛侍郎官风为人皆不错,陈茂玟作为下属,自然到场祝寿。女眷这边就由陈太太领着薛氏和六六去。   七月三十日,这天,陈太太收拾妥当,让人把六六带来。薛氏牵着六六进来,薛氏着桃红衫子,下身是白绫裙上绣着桃花。六六则是一身大红,头戴金冠,像个年娃娃似的。陈太太瞧了半天,仍是让人取下六六头上的金冠,换成花芯是红宝的金珠花。虽然同样好看,却没有金冠贵气。   薛氏小声道:“娘,让六六戴金冠吧。“   陈太太摇头,对着六六道:“六六呀,这金冠我们留着以后戴。这次我们是去拜寿,不能抢了主人家的风头。”   “好。”六六似懂非懂,依然乖巧地应道。   见六六虽恋恋不舍,仍乖乖巧地应了。陈太太松了口气。其实真正的原因,她并未说。前几日,陈茂闵跟她提起,陈家小门小户,还是跟武安候世子离远点,拘着六六不要往武安候府跑。陈茂闵说的时候,言辞闪烁,陈太太还是感到了阵阵不安,于是今天出门,陈太太下意识地不想六六戴着武安候世子送的金冠出门。   薛氏扶着陈太太上了车,又抱着六六上了马车,她自己方才在丫鬟的服侍下上了车。陈茂玟则骑马跟随。   车转过几条街,又穿过几条巷子,方来到牛家所在的胡同。这时候来拜寿的几乎都是如陈家这般六七品的人家,大家赶趟,都堵在牛家门口。牛家下人跑来跑去引着各家马车缓慢前行。   “哇,这么多人呢。牛侍郎是个好官吧。”六六从窗帘往外看,说来,这是六六首次参加这种宴会,见都来的人多,就以为牛侍郎是个好官。   薛氏听了,掩嘴笑道:“六六,人多就是好官吗?”   “如果不是好官,为什么这么多人来他家拜寿啊?”六六不解。   “这世上有好官,也有坏官,但更多的是不好不坏的官。但好官做的事不一定全是好的,官做的事也不全是坏的。”薛柔之事让陈太太害怕,六六还是太单纯,不识人心险恶。倘若薛柔不是小姑娘,而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六六又不会识别,六六岂不是要让人拆骨入腹。故如今陈太太是有机会就教导六六,想让她立马多出几个心眼来。   “就像上次祖母说的,有面善心恶,有面恶心善。”六六眨着眼睛看着陈太太道。   “那为什么这么多人呢?”六六又问。   “我们六六想一想。”陈太太指着六六的小脑袋道,“要自己多想想,用用这。”   六六拧着两条小眉毛,想了会,拍手道:“我知道啦。这些人中有亲朋好友,还有牛侍郎的下属,像三叔这样就是牛侍郎的下属,所以我们得来。”   “我们的六六就是聪明伶俐。”陈太太点着六六的小鼻子夸到。   说话间,外面传来吵杂声,探头一看,原来有辆车在牛家下人的指引下越众而出,前面的车辆纷纷让道,陈家也不例外,车夫尽力把马车往旁边赶。   六六睁圆了眼睛,小手指着外面问:“这是怎么会事?不排队?“   陈太太和薛氏脸色不虞,薛氏还轻哼了一声。   见两人不理,六六自以为是要让她自个儿想。她撑着圆脸想了想,严肃道:“这马车中之人定是牛侍郎的长官家眷。”   陈太太没说话,只是摸摸六六的小脑袋。   半个时辰后,陈家侯着前方的车慢慢来都牛家门口。   牛家人口不多,除了牛家老太太,就是牛侍郎夫妻及膝下几个儿女。故像陈家这样的就够不着牛太太亲迎。陈家的车在二门停了下来,陈茂玟在二门外让人引至男客处。   一个头脸整齐的婆子迎了上来,引着陈家妇孺三人入内。自垂花门穿过,转过穿堂,再绕过回廊,来道一处宽阔的院子。   院内丫头婆子来回忙碌,却鸦雀无声。   薛氏扶着陈太太,陈太太手牵着六六随着前面的婆子进入正堂。堂上中正坐着个六十岁的妇人,面相慈祥,头上白发戴着寿字碧玉簪,富贵雍容。   见陈太太三人进来行礼,见陈太太年老,牛老太太略起起身,让丫鬟们扶陈太太和薛氏起来。另有丫鬟拿来一个锦锻面的蒲团,放在六六面前。在陈太太的示意下,六六跪下给老寿星磕头并奶声奶气道:“祝老寿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寻常的祝寿语,不出彩但寓意好。   牛老太太笑呵呵地让丫鬟扶起六六,又赏了六六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二个寿桃金祼子。   陈太太三人在屋里靠后的位置坐着,陈太太眼一扫,屋内大部分是官职低小的人家,好几人,陈太太和薛氏都认得,只是在屋中不好搭话,互相用眼示意。一群人奉承着老寿星,偶尔陈太太也搭上一二句,薛氏是全程抿唇儿笑。   日渐升高,人也越来越多了,品级高的家眷陆陆续续到来。此时屋中的众人由着丫头婆子引着往别的地方去,沿着回廊走了一圈,穿过月泂门,来到一处花园,有楼台,水榭。在中间一处空地摆了若干桌椅,大家都在此坐下歇息。   而六六是一路走,一路看,见到此处花园景色不错,想自个儿去玩,却让陈太太拉住。   六六似糖股儿在陈太太怀里扭着,陈太太有些奇怪,六六向来听话的人,这次怎么会这样闹别扭呢。   陈太太那里知晓,六六是因为见明明灰白气笼罩的牛府,慢慢地有了黑气,且随着她的靠近,黑气越来越重。六六甚是好奇,为什么会如此呢?她想把牛府逛个遍,看是不是整个牛府的灰白气都会因她而变成黑气。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存稿,昨天事儿又多,到现在还没有赶出万字   剩下的今天会发出来,就是关键的地儿,就是为什么六六会西行   就在牛家屋里,有事情发现 第72章   “哎哟, 我算是长见识了,头次见这样当主家的,晾着一群人, 自个儿躲在屋里。”离陈太太不远处的一个年轻丽人说完,自个儿咯咯地笑起来。   见没人理她,她撇了撇嘴, 自顾自的拿起桌上的点心吃起来。   陈太太左侧的一个约摸四旬的妇人,未语先笑, “你家姑娘真好看,像财神座下的玉娃娃。”   “就是淘气的很, 坐不住。”陈太太笑着给闹腾的六六找了个理由。   那妇人推过身旁的小姑娘,脸上堆满笑容道:“我家这个也是淘气,片刻都坐不住。让她跟你家姑娘去那边走走?”   陈太太怀里的六六停止了扭动,葡萄似的黑眼珠子一动不动地望着陈太太。   陈太太望了望别处, 人家的小姑娘都好好地坐着,神色有些犹豫。   那妇人凑近了些道:“主家一时半刻来不了, 来了贵客。”   陈太太恍然大悟,怪不得把一群小官家眷赶到此处,又没有个主家作陪。   薛氏早已不耐, 虽说近几年来, 她的气性改了不少。但身上仍有着贵女的傲气, 受到如此冷待,她心中早已恼火,因着陈太太在此才强忍着。如今听到这话, 撺掇着:“娘,你让六六去吧,就在近处,我们抬眼就看得到。”   “你这个磨人精,去吧。”陈太太无奈地点着六六的额头道。   六六欢呼起来,走到那小姑娘前,那小姑娘身量足比她高一个头。六六抬头问:“你几岁了?我该叫你姐姐还是妹妹呢?”   薛氏笑道:“人家比你高,定是姐姐。”   “不一定。”六六鼓着脸道:“我们家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唐妹妹,比我高多了,还不是妹妹。”   薛氏和陈太太忍不住笑,那姑娘的确身量修长,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六六身量在同龄中算是矮的.可六六又比唐姑娘年长一岁,每次六六摆着姐姐的架势走在唐姑娘的前面,都像是妹妹,让六六憋闷了好久.   小姑娘歪头上下打量六六,笃定道:“我肯定是姐姐。”   “你几岁?”六六不服。   两人边说边往边上假山走去。“我九岁了。”小姑娘举起双手,左手的大拇指卷曲着。   “好吧,你比我大,是姐姐。”六六想举出自己的双手,又想起自己才虚八岁。   两人互通了姓名,一番姐姐妹妹后,六六就要往牛府别处去。丁小姑娘丁芸香张开手臂拦着她,“六六,我们不能往别处去,你祖母会担心。”   “丁姐姐你忒胆小了,牛府还能有坏人不成?”六六豪气的小手一挥。   “这可难说……”丁芸香话未说完。朱红和丁小姑娘的丫鬟找了来,请她俩回去。   刚坐好,牛太太带着丫鬟婆子走了过来,先致嫌让大家久候,随后请大家去旁边的水榭看戏。绕过一片竹林就是水榭,小姑娘们则被带到一处阁楼看小杂戏。   此处阁楼离水榭十来丈远,两处声音各不相闻。   进入阁楼,牛家大小姐吩咐下人上点心茶水,对众人笑道:“我母亲想着我们这些小姑娘不爱听戏,特意请了一班杂戏,这杂戏是从南边来的,京城里少有,大家当看稀奇乐一乐。”   “据说南边的杂戏跟北边的不同,花样也多,今儿我可有福气开眼界了。”有人奉承道。   跟着有好几个姑娘陪笑奉承着说话。   牛大小姐微抬下巴,矜持地笑了笑。   “既然说好看,怎么还不叫开始?”六六纳闷。   “快别说。”丁芸香忙捂着六六的嘴。   “乡下土包子。”旁边一姑娘听到六六的话,轻蔑道。   那厢牛大小姐方对着坐在身后的一个女子道:“庶姐,去请他们开始吧。”   那女子衣着打扮不像是侍女,可若不是侍女,怎么会让她去吩咐杂耍班开鼓呢   丁芸香侧着身子,避关旁边的姑娘,跟六六小声道:“那女子是牛大小姐的庶姐,据说生母是青楼女子,在牛府不讨喜,跟个奴婢似的,”   “庶出不也是牛家的主子,怎么会是奴婢呢?”六六觉得混乱,主子怎么就成了奴婢呢。   “因为牛太太不喜,说她出生低贱,脏了牛府的地。据说要不是牛老太太拦着,牛庶早给卖了。”丁芸香叹道,“但牛太太对其他庶出子女都不错,就是对这一个不好。别人也不能说她不贤。”   “都是牛大人的错。”六六知事以后,头次去薛家,知道了庶出。回家特意问过陈太太,陈太太说这种全是男人的错,好色,又生而不教。故陈家是不许纳妾的,养通房的,在陈太太眼中,凡是纳妾养通房丫头的,都是好色鬼。   一时,锣鼓掀天,杂戏开场了。六六看了一会,顿时没了兴趣。那里是什么南边来的杂戏,京城少有,她随着爹爹出去玩,见过好几次这种杂戏。   六六东张西望,猛地瞧着西北角黑沉沉的黑气。六六借着更衣下了楼,叫上朱红,往外走去。两人避着人沿着偏僻地走去,走出一段距离。六六愤愤道:“原来她在吹牛,这侍郎府的杂戏跟大前门耍杂戏的差不离。”   朱红跟着点头,“就是啊,就是我们乡下的耍把戏,侍郎府请的杂戏也不过如此。”   “放肆,先嘲笑我们嫡姐,又把我们侍郎府比作你们乡下。”一声娇喝从树后传出来。   唬了六六和朱红一跳,定睛一瞧,几个女子从树后出来,原来全是牛家的小姐们。   “我们又没说错,你们上当啦,杂耍班骗了你们。”六六道。   “胡说,我们母亲怎么会让人骗?”牛二姑娘见过五品以上的家眷,没见过六六,猜六六自是五品以下的官员家眷,就历声斥道。   “牛太太怎么就不能让人骗了呢?”六六也较真,和她扛上了。   牛二姑娘语塞,旁边的牛三姑娘手碰了碰牛二姑娘,朝旁边的牛庶努努嘴。   牛二姑娘心喜,对牛庶道:“庶姐,这小姑娘对母亲不敬,你去扇她几耳光。”   六六,朱红,牛庶齐齐愕然。没见过主家叫人打客人的。   牛二姑娘见牛庶没动,冷笑道:“庶姐,别忘了。要不是母亲和嫡姐心善,你那能成为牛府的小姐?金衣玉食的?早不知在那个旮旯角落讨饭。”牛二姑娘忽然掩口笑,“说不定随你娘,夜夜洞房的贱胚子。”   牛庶低着头,看不出她的脸色。   牛二姑娘见她如木头,咬着银牙使劲瞪她,“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牛三姑娘倒笑了,“庶姐这是怎么了?你平常不是在嫡姐面前奉承的挺好的么?怎么如今为着母亲,你就不愿意?不怕我们告诉嫡姐你眼中没有母亲。”   “再不讨好母亲嫡姐,你可没机会了。赶明儿可要把你嫁给个五十岁的老头作小哟,快动手吧,说定母亲一高兴,就改了主意。”牛三姑娘语带威胁。   六六听了,肚子气炸,吩咐朱红,“不管她们谁要动手,就给我打这两个坏人。”六六指着牛二姑娘和牛三姑娘。   牛二牛三一愣,瞧着朱红的块头,灰溜溜地走了。走之前竟然甩了牛庶一耳光,骂道:“白眼狼!”   六六再次愕然。   朱红小声问:“小姐,怎么办?”   六六叹道:“牛姐姐,你住哪?我们送你回去上药吧。”   “不用。”牛庶头也不抬,自个儿往前走。   朱红为小姐打抱不平,“这人怎么这样?”   “去拦住她,问问我们可以往那边去吗?”六六指着西北方向。   牛庶听了,抹了泪,转回来,道:“小妹妹,那边是墙角,没有什么。”   六六睁大眼再仔细一瞧,是一团乌乌的黑气。   “我们可以去看看吗?”   牛庶稍犹豫,“那真的就是一面墙。”   “我们去。”六六也不管牛庶答应不答应,带着朱红往西北角去。   牛庶在后面跟上来,“我在前面领路。”说完,几步越过六六,走在前面。   一刻钟后,三人走到西边角的尽头,一堵墙挡在面前。六六挠挠头,黑气就在前面,而且随着她的靠近,黑气慢慢地在变淡。可当她停下时,黑气又开始变浓。   六六绕着墙看来看去,突然发现一个狗洞。六六乐了,要弯腰钻进去。让朱红拦住,“小姐,我来,我来。”   六六翻着眼仁,“你瞧你块头,你钻的过去吗?”   牛庶看着这对主仆奇怪的动作,问:“为什么要过去?那边都不是侍郎府。”   六六可不管牛庶怎么说,又开始绕着墙头转。终于让她发现右侧墙角有道暗门,门上附满藤径,不注意根本没有人看到。   朱红抢上来轻轻地一推,门咯吱一声开了。   牛庶从来不知此处还有一道暗门,愣神间,六六和朱红已进了门。她随着跟了上去。   进了门,是处后院,院中有几间屋子,墙壁上挂满了苔藓,地上杂草丛生,甚是荒凉。   进了门,是处后院,院中有几间屋子,墙壁上挂满了苔藓,地上杂草丛生,甚是荒凉。   六六见黑气就在前面,沿着墙壁往前紧走几步,就见着二个婆子坐在门前嗑瓜子,边嗑边唠叨。   “你说太太怎么这么麻烦,一包药下去就好。那用这样让我们受罪守在这里。”其中一个绿衣婆子道。   另一个红衣婆子面有怜惜,欲言未止,想说的话到底在嘴角拐了个弯,“可怜呀!这就是命!”似有未尽之意。   绿婆子讥笑,“你可怜别人?你敢拿吃食的给屋里的女人吗?”   红婆子嗫嚅不动声。   “这是第七天了吧?人日,她也该死了。等会我们开门看看,如果她气绝,我们帮一把。早点把事了了,还赶得上老太太赏的寿宴。”绿婆子打算好了,就等日头到正午,就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的文,喜欢就收一下呗   《当少宗主捡到了说书人》   PS:很抱歉,这情节没写完   太困了,我得去洗澡睡了 第73章   “小姐, 小姐,她们是要把里面的人给饿死吗?”朱红睁着铜铃眼,小声道。她自以为的小声, 在别人听来仍是大嗓门。   荒芜人烟的小院,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两个婆子魂不守舍。一人猛地站起来, 却勾着凳子,连人带凳子扑在地上。另一人吓得把瓜子卡喉咙了, 咳嗽不已,又是摧胸, 又是拍背,半天才吐出颗带血的瓜壳。   绿婆子咳出瓜壳,嘴里就骂骂咧咧,“那里来的娼妇, 想吓死老娘。”   爬起来的红婆子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向绿婆子身后,听到绿婆子的咒骂, 才回过神来,冲着她使眼色。   “你眼睛有毛病?抽什么筋?”绿婆子一腔怒火往红婆子身上发。   红婆子无法,屈膝福道:“见过庶小姐。”   “哦, 原来是庶小姐来了。”绿婆子随意屈了下膝, 眼角打量六六和朱红, 见一个是六七岁的小姑娘,一个是五大山粗的壮丫头。想来能由牛庶陪着的客人,也不是甚高贵人儿。   绿婆子极不客气道:“庶小姐, 虽说你生母是肮脏的娼妇,你可还是我们牛府的小姐,不要这样没规没矩,丢了太太的脸。还有,别随随便便带人来这儿,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儿。”   瞬地,牛庶的脸如煮熟的虾子涨得通红,嘴角蠕动,却一音未出。   绿婆子得意地翘起嘴角,小姐又怎么样?还不如她这个朴妇。绿婆子眼光扫过朱红,目露厌恶,“也不知那个乡下旮旯角落钻出来的人,到我们牛府做客,不好好当客人,却到处乱跑,大呼小叫的,没个体统。”   “小姐,她是在说你吗?”朱红一脸震惊地看着绿婆子,她们是客人,谁家下人如此教训客人的?   绿婆子听了,下巴抬的更高,眼中轻蔑之意更浓。   六六抬头往了下天空,黑气渐淡。她往前迈一步,黑气又淡一层。再往前一步,黑气又淡了些。连着往前走了好几步,黑气淡得更快了。此时,六六已确定只要她往前,前面的黑气就会变白。于是,对绿婆子的话,她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往前迈着小短腿。然而,她没有看到身后的牛府渐渐被黑气笼罩。   绿婆子见六六直冲冲地往她这方向来,肥壮的身子往六六面前一站,极不客气道:“小姑娘,在别人家里怎么可以乱钻?”说完也不等六六回答,冲着牛庶道:“还不带这丫头回去,傻子似的站着干吗?”   说话间,六六已绕过绿婆子往屋门口走去,身后的绿婆子就要动手拦人,让朱红一把抱住动弹不得。躲进旁边厢房收拾的红婆子见此,忙三步并着二步冲过来,拦在门口,对着六六客气道:“小姐,这儿真不是小姐这样的人该来的。快回去吧。”   六六抿唇问:“里面是谁?”   红婆子下意识地望了牛庶一眼,期期艾艾地道:“里面没人,没有谁。”   好似回应她的话,门后响起窸窣的撞门声,只是声音略小又断断续续的,倘不是六六靠得近,未必能听得着此声音。   六六抬眼望着红婆子,黑白分明的圆眼珠子中满意疑惑及不解。   红婆子垂了头,讪讪道:“是猫在抓门。”   “跟她啰嗦啥呀。”绿婆子反手抱着朱红和她一面较着劲,一面注意这边,见此,忙吩咐红婆子,“你把她给拎出去不就得了,有啥好啰嗦的。”   “你敢?”朱红猛地发力,甩开绿婆子,走到六六身后。   六六斜退二步,让朱红上前,她猛地推红婆子一把,把红婆子推得人一歪,大门露了出来,一把大锁挂在门上。   绿婆子冷笑两声,也不去扶红婆子。紧走几步,抓住六六的手腕,用力拉过她。六六一个趔趄,险些摔到。   绿婆子放手,叉着腰对六六说:“快让你的丫头住手,要不我让你们好看。”   “不,你们要把人饿死,我们得救人。”六六一点也不怕绿婆子的威胁。   绿婆子冷笑,“这是牛府,你个旁姓人家管的那门闲事,真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我家隔壁的狗才不咬耗子。”六六认真回道。   “路见不平,拨刀相助。”回过头来找趁手东西的朱红,听道绿婆子的话,接了一句。   绿婆子狠狠地瞪了红婆子一眼,“你还在妆相,还不把人拦住,真的等人把门砸了。把人放出去,太太能绕得了我们?”   红婆子让绿婆子一说,才想起里面人的身份,脸顿时白了。偷偷地瞄了牛庶一眼,见她傻呆着站在那里,心中暗自叹息,真让太太给养傻了。   不过到底为了自己的性命,红婆子甩开膀子,抱住朱红使劲往外走,绿婆子也跟着抬起朱红的脚,两人合力把朱红往外抬。   绿婆子还有力气吼:“庶小姐,还不把那小丫头领走。”   六六听了,眼珠子转了转,往旁边厢房跑去。从里面找出根木棍,抬了出来,走到门前,举起木棍敲了下去。   听到响声,绿婆子和红婆子立马丢开朱红,往六六这边奔来。   六六急忙大喊,“朱红,你快回去叫祖母,说我给牛府下人打了。”   本想上来帮忙的朱红立马往来时的小门跑去。   等两个婆子回神过来时,要去追时,早没了朱红的影子。   绿婆子一跺脚,“这下完了,太太不知道会怎么惩罚我?得给太太报信去。”说完,人也一溜烟没见了。   倒是红婆子在院中踌躇片刻,也转身走了。   六六敲了半天,锁仍未开。六六甩了甩手,朝牛庶喊道:“快来帮忙呀。”   “不好,母亲不允许的。你别敲了,我不会让你敲坏锁的。”牛庶张开双臂拦在门口。   六六诧异,“她对你不好,你还听她的话?”   牛庶嗫嚅半天,方道:“她们说我生母是青楼女子,而且嫌贫爱富,当初见父亲落魄,跟一个富商走了。”   门内陡然响起呜呜之声,还有沙哑,隐隐听道,“……儿子,……女儿……”   牛庶听了,心中莫名的难受。   六六侧耳听了一会,对着牛庶道:“这人快没力气了,都七日没吃饭了。你再不让开,她真的要饿死了。”   牛庶面带犹豫,仍是张着双手,站在门口。   六□□下打量一番,抱起院中的一块大石头,费力地走到门口。在牛庶张开手的下方,使劲用石头撞击着门。   这次,牛庶没有阻止,只是仍然拦在门口。   门的年头和院中的荒草一样,久了就有些朽了。六六敲了十来下,门给敲出一条缝出来,再用力一敲,门哗地从两边裂开。   六六扔下石头,走进屋里,见门后躺着一个女的,身上的衣服看不出颜色。一张脸瘦的只剩下骨头,高耸的额头,深凹的眼眶,整张脸没有丁点肉,仿佛是个骷髅。   六六双手捂住嘴,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人,怎么有人给折磨成这样。   跟着进来的牛庶,看到此,吓得背过身子,不敢再看。   “快来把人扶到床上去。”六六使着吃奶的劲扶着人,虽然这人身边只剩骨头,没甚重量,但六六不过几岁,也扶不起。   牛庶闭着眼睛,伸出双手去扶人,当摸到骨头时,差点惊叫摔开。   “快点呀,要不人救不回来了。”六六催促。   凭牛庶一人的力气足够把此人弄上床去,但她害怕,故和六六把此人抬上床去。   所谓的床就是一块木板,上面铺着破衣烂裤。   六六皱了皱小鼻子,对牛庶道:“你是看着她呢?还是去弄点水或是吃的来?”   “我去弄吃的吧。”牛庶慌不迭地走了。   一会,牛庶从厢房里找出茶壶和水杯,用篮子提着一碗粥进来。   六六赶紧扶起床上的人,让牛庶给她喂水,几口茶水下去。床上的人醒过来,盯着牛庶看,颤颤地往牛庶伸出手。   “别动,你饿久了,得吃点东西。刚好那两个婆子煮了粥,你吃点有力气再说。”六六道,又喂了她一碗粥。   喝了水又吃下一碗粥,何氏干枯的喉咙仿佛给甘露浇灌过,有了些生机,顿觉得身上有些力气了。半坐起来,朝牛庶伸出手,“我的儿。”   牛庶惊讶地看着面前这妇人。   何氏闭了闭眼,眼中的泪水仍是从眼角滑落出来。   何氏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示意六六和牛庶把床板掀过来,边角的一个细小缝隙中,何氏用根细细的竹签轻轻的掏,掏出张纸来。何氏慢慢地展开,把它递到牛庶面前,“你看,这是婚书。”何氏歇了口气,“是你爹娶我的婚书。”   如震天雷般把牛庶惊得呆楞,目无转睛的看着眼前的妇人。依稀觉得她眉眼有些熟悉,心底深处的记忆疯涌而至。轻柔的声音,温柔的怀抱……。泪水流了满面。   记得当初不见母亲时,她和哥哥吵闹着,祖母狠狠对他们说,他们的娘不要他们了。稍知事起,耳边总是有人说他们是贱种,是青楼女子生的贱种,天生低人一等。那时,她恨透了她的生母,本就出生低贱还嫌贫爱富,抛弃他们兄妹。   为了过的好点,她像条狗似的跟在嫡母嫡姐后面,以期望她们高兴时能给他们兄妹俩根骨头。   想到此,牛庶擦掉眼泪。从六六手中抢过婚书,目光在婚书上来来回回地扫了几遍。上面的确写着牛侍郎的名讳牛正轩,女何氏。   牛庶手指头捏得青白,天大的笑话,原本嫡大小姐却被冠以庶名,不能跟家中姑娘排序。反而要向一个妾喊母亲,向庶女喊大小姐。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这霎那,牛庶心中恨意淘天,如果此刻她手中有刀,她会杀了那对贱母女。   牛庶强忍着心中的恨意,听何氏述说往事。   牛侍郎家中小户人家,家中略有些余娘,中秀才后聘得家中富裕的何氏。但接下来好几年,牛侍郎考举不中,遂举家搬迁回祖居。大概是祖居风水好,回去没多久,牛侍郎就中了举,随后中了进士,正高兴地等候入仕途。不料牛侍郎的父亲病逝,牛侍郎只得回家守孝。转眼三年而过,昔日的进士郎早成了昨日黄花,候缺无忘,牛侍郎心灰意冷。何氏是个贤惠人,见相公整日郁郁寡欢,遂拿出所有的嫁妆及家中积蓄让牛侍郎上京候缺。牛侍郎出门前,何氏已有孕在身,千叮万嘱他一年之后务必家回。谁想这一去就是三年,一双双胞胎儿女已二岁,还不曾见过爹爹,且牛老太太思女成疾。何氏和牛老太太商议,变卖家中田地,千里寻夫。路上遇到牛太太的兄长,被其逛了去,才知牛侍郎琵琶别抱,别娶了她人,在岳父的安排下当了一个县丞。   县丞家的小姐自然是不能做小的,要牛侍郎休妻,又怕牛侍郎的官声有瑕。于是,把何氏关起来,谎称是犯错的仆人。把何氏的一双儿女当成低贱的庶女养着,并编造其生母是青楼女子,和牛侍郎早前相识,无媒苟合,后又嫌牛侍郎贫困,跟一个富商走了。   牛庶听了,痛上心头,为自己也为何氏,牛庶抱着何氏失声痛哭。   六六也陪着掉了一串串的泪水,抽噎着问:“牛家老太太怎么由着别人作贱自己的亲孙亲孙女?”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的文,喜欢就收藏一下呗《将军独女的恋爱日常》   PS:今晚改了两次文,真是疯了,写到这么晚   明天一定要早睡 第74章   此时, 牛庶那里还有害怕,一双泪眼模糊地看着何氏,她也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何氏喝了口水, 道:“起初被关起来的时候,我以为她会让人放我出来。当年那王八蛋离开后,家中无甚钱财, 只有些余粮,我和她相依为命。一月一回的荤菜, 我们能互让上半天。”何氏枯瘦的眼角微微皱些,有些笑意溢出, 语调轻快,“那时,我对她像自己的新生母亲,她也把我当自个儿的女儿对待。后来你们兄妹俩出生后, 她是极高兴,成天白日的带着你俩, 嘴里宝儿心儿的叫个不停。不带你们的时候,就在给你们做小衣服小鞋子。”   “那她为什么不让她儿子放了你?她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我和哥哥受欺辱?”牛庶喝问,“为什么?为什么?”   何氏眼中的笑意顿时消得无影无踪, “我被关一个黑暗的屋子里, 不知昼夜, 又担忧你们,怕你们离了娘,吃不饱穿不暖。但在心里又告诉自己, 你们毕竟是那王八蛋的亲骨肉,都说虎毒不食子,怎么也不会亏待你们兄妹俩。”   “可后来,我听到什么?”何氏牙根咬得咔擦咔擦地响,“守门的婆子说要把你们兄妹俩卖到那肮脏的暗窑子去,说你俩年纪小,可以从小□□。”   何氏胸口猛地起伏,一口气喘不上来,六六和牛庶手慌脚乱地给她顺气。   好一会儿,何氏自己喘过气来,拉过牛庶的手,给她擦着眼泪,慢慢道:“娘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娘要好好活着,活着给我的心儿作嫁衣,等着我的宝儿给我挣凤冠霞披。”   “还要给那群贱人好看,不能饶了她们!”牛庶咬牙切齿。   何氏干枯的手轻拍牛庶,缓缓道:“我听了,心如刀绞,拼命地敲打着门,对着门喊,我是王八蛋的原配嫡妻,我要见老太太。不知是给我唬住了,还是别的。有一个婆子出去了。我以为,看在曾经的母女情份上,她会来看我一眼。不想来的是个仆妇,冲着两个婆子发火,说屋子里的人是个青楼女子,想给老爷当夫人想疯了。”   “从那以后,我心如死灰,想一头撞死。可总舍不得你们兄妹俩,睡梦中老是梦见宝儿在被打,心儿在哭。有一天,我跟守门的婆子说我愿意去死,只求见老太太最后一面。后来来了一个婆子,那是我被关起来后头次见到外面的阳光。我眯着眼睛,听到婆子在耳边说婚书,还要自证有失妇道。我想想,同意了,却要求见见我的儿女及老太太。然而我却没有等到人,但也让我意识到婚书怕是祸。果然等我藏好婚书,先前那婆子带了人闯了进来,把我撵出去,把屋子翻了个遍,也没有人去碰碰屋子里的恭桶。”何氏语气颇是不平静,“天长日久,我也琢磨出来,她为了儿子也为了自己的富贵,自是要避着我的。只是我没想到她会如此心狠,眼看着你们受委屈。想当初,她是何等的疼爱你们,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然而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何氏的声音陡然拨高,尖锐而粗粝,神情颇是有些狰狞。   “原来如此。”牛庶的语气中充满了恨意。   六六的泪水汇成了河,红肿着眼睛安慰,“她们是坏人,坏人会坏死的。”   “小姑娘,今儿多谢你。要不是你,我们母女怕是要阴阳相隔了。”何氏回过神来,挣扎着要起来,给六六磕头。   六六阻拦不住,急急转了话道:“我的丫头怎么去了半天?”   何氏的动作一顿。   “那两个婆子也走了,她们是去报信了。你的丫头肯定是给拦住了,我们该怎么办?”牛庶语气急切又带着恐慌,“她会打死我的。”   何氏搂住牛庶抖动的身子,拍着她的背,“娘在这里,娘会保护你的。她不敢,她不过是一个妾。今天来了这么多人的客人,娘要拨了她的皮,让世上见见所谓的牛太太不过是个上得台面的妾。”   牛庶抖动的身子渐渐平静下来,见此,何氏道:“扶娘起来,让娘去揭了她的真面目,咱们娘三才能活下去。”   “对,对。”六六符合,帮着扶何氏起来。   绿婆子匆匆而去,直奔园中戏台。然她一个三等婆子怎会让她入内,自有牛太太院中的丫鬟拦住。绿婆子急得跳脚,嘴里唤道:“姑奶奶,我这有急事禀报太太。”   黄衣丫鬟撩起眼皮,眼珠子一翻,“谁来找太太不说有急事,没急事还见不着太太呢。你忒没眼色了,今儿是什么日子?老太太的大喜日子,你丧着脸给谁看?”   “要是让太太知道,你拦着我不让我去禀报,有你吃不了。”绿婆子急了,口中带着威胁。可她忘了眼前的丫鬟可是太太院中的,平时谁不给点面子,岂能受绿婆子的威胁。   黄衣丫鬟听了,冷笑一声,“今儿我就拦住你,看谁让我吃不了。”又命几个婆子把绿婆子拉了下去。   那厢,朱红冲出了小门,因着着急,闷头往前跑,直到有人喝止,她才停止脚步,打量眼前的小厮。   “你谁的丫头?跑爷们的地儿来了?”小厮不客气的教训道。   朱红一愣,她怎么来这儿了?她不是原路跑回的吗?忙跟小厮问女眷看戏往何处走。得了指点,朱红甩开脚丫又跑开了,又担心错了路,一路小跑一路回头看。二盏茶的功夫,才找到地儿,远远地听到唱戏的声音。朱红擦了把额上的汗水,快步跑去,到了陈太太的面前,大声喊道:“太太,小姐让牛家下人给打了。”   恰巧一出戏唱完,安静之时,猛地听到朱红的大嗓门,犹如一锅热油中加入水,四下飞溅起来。   陈太太猛地起身,人险些跌倒,抓着朱红的手问:“六六在哪?在哪里?”   “娘别急,让朱红前面带路,我们赶紧去。”薛氏命春兰扶着陈太太。   牛老太太和牛太太急忙过来道:“贵府丫鬟弄错了,我们府里的下人怎么敢打小姐?她们可没那胆子。”   “是不是?去看了不就知道。”薛氏可不客气,一点脸面都不给。   说完,一行人在朱红的带领下匆匆而去。   牛太太想叫下人拦住的话到底憋在喉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如果再出现牛府下人阻拦的事,岂不坐实牛府下人打客人的事。   牛太太扶着牛老太太跟着而去,余下的众人,自有那好奇者,也有和牛府不对付的,皆跟着去瞧热闹。   于是,一群人往西北角赶去。   陈太太和薛氏先行一步,来到那荒芜的院子,见六六和牛庶正在扶起一个似人非人的妇人。   “六六。”陈太太像个年轻人似的几步镩进屋子,拉着六六上下打量,见她眼睛红肿,并不额外伤处,放下心来。遂问:“六六,这是怎么会事?朱红说牛府下人打你?”   “诺。”六六伸出小手腕,一圈青紫。   “谁?是谁?”陈太太语气不善,扬声高呼,“好个牛府,是这样待客的?”   随后而来的牛老太太和太太,见竟到了此处院子,两人面面相视,心中有好的预感。   听得陈太太的话,牛太太在屋外陪笑道:“陈太太,此地儿偏僻,不好待客,我们去别地吧。”语气中再无刚才的强硬。   “祖母,别跟她说话。她是个妾,牛府让个妾招呼大家,太过分了。”六六出言道。   如果说之前朱红的话像是热油中的一滴水,六六的话就像是炸了锅的整勺开水,立时四下沸腾起来。   紧随其后的各家官眷闻言,面面相觑。倘若六六说的是真的,她们岂不是被牛府给耍了,跟一个妾平头论交。   有心急的,之前说牛家不招待来客的丽人,拿着手帕掩唇笑,“牛府还真奇怪,把个妾当正头夫人。乡下地儿来的人,就是没规矩,分不清正房和妾。”   也有和牛太太交好的,斥道:“一个小孩的话,也信得?”   “小孩天真直率,她们的话最可信不过。可不像大人,肚子里弯弯绕绕,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更有甚的是为了拍马屁,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先前的丽人口舌不饶人。   和牛太太交好的妇人急了,这人竟然说她拍马屁,是非不分。两人立时争执起来。   牛老太太见事如此,气得发抖,甚是牛府成了别人嘴里的笑话了。想到此,她昏暗的老眼,狠狠地瞪了何氏一眼。   不像何氏好似知道,迎上她的视线,嘴角扯动,“娘,你还记得儿媳吗?十多年来,儿媳是天天惦记着你老人家呀。”阴森的语气仿若从地狱深处冒出来的鬼魂。   牛老太太的后背陡然升起股寒气,让她不寒而栗。   作者有话要说:  又好晚了 第75章   牛老太太下意识抓紧手中的拐杖, 那是今早儿子亲手送给她的寿礼。紫檀木做的福寿拐杖,精美的雕刻,饰着金玉。此时, 牛老太太紧紧了手,挺了挺背,刻意忽视那股寒气, 面带怜惜道:“何氏,老身知道你有恨意。恨我儿不给你名份, 可你想,当初你一个青楼女子, 我儿不嫌弃,纳了你。可你呢?是怎么样对待我儿的?”牛老太太的声音忽地高扬,义正严辞,“你嫌弃我们牛家贫困, 瞧过路的商人许你穿金戴银,你就撇下他们父子三人跟着富商跑了。你没想到吧, 富商破产,你又听说我儿当了京官,投奔而来。你这样, 我们如何敢收留你?给你盘缠, 你不要, 非得留在这里。我们无法,只好把此处院子给你,供你吃供穿。可你嫌衣不美食不精, 竟然自作孽要活生生饿自己来逼迫我儿重新纳了你。”牛老太太喘口气继续,“今儿你故意弄出事来,要坏了我儿名声,毁了牛家。你就不怕你的儿女会因此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畜生都尚知晓护着崽子。”   牛老太太的拐杖笃笃地敲在地上,痛惜之情溢于言表。   满院的喁喁私语和争吵立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皆盯着屋子里的人。牛太太灰白的脸色立时焕出光彩,眼光扫过何氏,目露不屑,昂起头,亲昵地扶着牛老太太,低眉垂眼道:“娘,我们仁至义尽了。”   六六睁圆了眼,嘴张得极大,看着这个面容慈祥的老太太信口雌黄,一口唾沫呸了出去。   六六刚要开口,给陈太太一把捂住,把她拉在身后。   何氏深陷于眼眶中眼珠子透着阴寒死死地盯着牛老太太,牛老太太不禁瑟缩了一下。旋即抬起下巴盯着她,她笃定何氏为了她的一双儿女,必定会乖乖地按她所说行事,认了青楼女子的身份。   “女子自古艰难,杨阁老心怀天下,体谅女子的不易。特意取消女户制,不容夫家或娘家驱家中女子。”牛老太太不愿在此地纠缠,频频催促,话中的言外之意,她相信何氏一定能明了,并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骤然,何氏疯狂大笑,见骨不见肉的手指头指着牛老太太,“你敢指着天地神灵,地下鬼魂发誓,倘若你说的话有一字说谎,你和你儿将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生生不得超生。你敢吗?”   牛老太太的脸沉了下来,紧闭着嘴不说话。   “哟哟,说的好听,怎么不敢发誓呀?我差点信以为真了呢。”仍是先前的丽人甩着帕子咯咯笑。   牛太太扶着牛老太太的手臂使劲捏了牛老太太一把,耳语,“发誓!”   牛老太太狠狠地瞪了牛太太一眼,这个黑心的婆娘,要不是为了她,她会被人逼到此境地?   牛太太讪讪地笑,仍旧耳语,“世上那来的鬼神,倘真的有灵,世上就没有冤死鬼了。”   牛老太太仍是犹豫,倒让何氏瞧得一清二楚。何氏扶着牛庶的手,一步一步地靠近牛老太太,离她丈许的地方,何氏立定,睁着黑亮的眼珠子道:“既然你不敢,我敢。我发誓,我所说的一切若有半字假话,天打五雷轰顶,死后坠入畜生道,生生世世做畜生。”   众人深吸了口气,敢发如此的誓言,敢来何氏所言不虚。看向牛老太太和牛太太的眼神颇是讥笑,讽刺。   牛老太太摇摇欲坠,忽地倒地不起。   牛太太大呼小叫,“快,来人,扶老太太回屋去。让人通知老爷,老太太让人给气晕了。”   众人面上的不屑更深,谁看不出来这是在装晕,看来牛老太太所说一字不足信也。只是面前这个枯瘦伶仃的女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实在是可怜的很。   牛太太正要偷摸带着人抬着牛老太太出去。   “站住,十余年不见,不想老婆子倒学会富贵人家的作派——装晕。”何氏讥笑连连,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视。   “放肆!”牛太太让人给揭了身份,很是恼羞成怒,本待回去后命人来处理了何氏。此时又见她拦了退路,怒火上冲,冲着牛府下人道:“你们都是死人?还不给我把这贱人给我抓起来。”   牛府的几个下人听惯了牛太太的话,牛太太一吩咐,立马冲上来就要拿住何氏。   朱红早看不过眼,在一侧摩拳擦掌,磨刀霍霍,六六偷偷在后面递了她一根棍子。陈太太微颔首,她一个箭步上前,抡起棍子就是一群乱打,几个婆子被打是连连后退。   见状,牛太太历声喝道:“陈太太,你们是要对我们牛家作对了?”   陈太太沉着脸,“你一个妾能作了牛家的主?”   牛太太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恰碰牛大小姐带着人进来,听到此话,双眉倒竖,指着陈太太呼喝:“你个老不死的,在此信口胡沁。我娘堂堂的官家千金,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如何可能是个妾?”   牛大小姐像只斗志昂扬的公鸡,昂着头不屑一顾。她身后牛三小姐在她背后低语几句,牛大小姐更是高昂着脖子,冲着陈太太道:“原来陈主事是你的儿子,你在为你儿子不平。派你儿子去寻找石炭,那是皇上的旨意。你到我家找那门子的茬。”   陈太太皱了眉,抬眼打量眼前这个姑娘,虽说气势嚣张,倒也聪明,知道扯到皇上。这话,陈太太真接不了。   “去,给这个不敬长辈的丫头掌嘴。”何氏指着牛大小姐对着牛庶道。   牛庶跃跃欲试,心中隐隐有些兴奋。这个成天欺负她和哥哥的女人,也会有这么一天。   “你敢!”牛大小姐瞪圆了眼怒吼。   牛庶习惯性地缩了身子。   “去。她不过是庶女,对你这个嫡姐不敬,你好好教训教训她。”何氏给牛庶鼓劲。   牛庶再次鼓起勇气,向牛大小姐走去。   牛太太几步上前,狠狠地甩了牛庶一个耳光,“你个贱东西,竟敢想打我女儿。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东西,我早该把你卖了。”   何氏亲眼看着女儿挨了一耳光,脸上立马肿了起来。她憋了十几年的怒火,如暴雨狂风般发作,何氏浑身有了力气,使出所有的劲扇了牛太太几耳光,打得她的头都歪了半边。   不过眨眼的功夫,牛太太甩了牛庶耳光,何氏扇了牛太太耳光。大家一时回不过神来,面面相覤。   牛大小姐最先回过神来,叫着和最近的牛庶厮打。而牛太太也不顾得体面,亲自动手扯何氏的头发。   眼看何氏和牛庶不是牛太太母女及其下人的对手,六六急了,一面叫陈家带来的几个丫鬟去帮忙,一面对牛家下人道:“你们这是以下犯上,你们打的是牛家真正的主母,牛大人的原配。这个所谓的牛太太是个妾,从侧门进来的妾。”   因着下人的帮忙,牛太太脱身而出,正准备指挥着下人收拾何氏母女,就听到六六的这一番话,又见牛家下人的动作有些呆滞。她恨极,好好的事全让六六给搅合了。要不是她,何氏这么早没了气息,给扔到乱葬岗去了。她不顾平时的贵妇模样,取下头上的簪子,朝六六的眼睛戳过来。   陈太太和薛氏惊魂,陈太太抱起六六转过身,薛氏则伸手抓住簪子。牛太太用了狠劲,薛氏的手剌了好大一条血痕,血珠渗出。   随着牛侍郎进来的陈茂玟见此,大步走了过来,拎着牛太太的手臂往地上一推。牛太太险些倒在地上,牛侍郎眼急手快地扶住。   牛太太见着牛侍郎,委屈如雨柱般喷涌出来,“牛郎,陈家小丫头说我是贱妾。”   那边陈茂玟握着薛氏的手,拿了帕子轻轻擦拭上面的血珠。   薛氏捏着帕子道:“先看看娘,怕是吓死了。”   闻言,陈茂玟转身见身后的陈太太脸色苍白,怀抱着六六,傻愣愣地站着,六六正拍着陈太太的胸口,小嘴儿说:“祖母,我没事了,我没事了。”   陈茂玟忙过去扶住陈太太,“娘没事了,娘没事了。”   好一会儿,陈太太才回过神来,仔细看着六六的眼睛,见六六的眼睛仍滴溜溜地转。陈太太拍着胸口道:“吓死了。”   陈茂玟目露疑惑,薛氏轻声道:“牛太太发疯了,用簪子戳六六的眼睛。”   院中的下人主子并未因牛侍郎的到来而停止打架,仍然互相撕扯着。除了牛家的下和陈家的下人,还有好几家和牛家不对付或是交好的人家的下人也参杂在其中,自顾自的扯你的头发,挠你的脸。   牛侍郎面黑的滴得出水来,找处高地,喊:“都给我住手!再不住手,拖出去打死!”   犹如打当棒喝,打得兴起的人们才停了手,不是你的头发扯掉一缕,就是她的脸上被挠了道痕,再不就是谁的鞋给掉了,更有人的衣服给扯到一大块。   牛侍郎扫过看戏不怕台高的官眷们,“各位太太请回吧,今天恕招待不周。”   各位太太面有讪色,亦步亦趋地离去。   扶在朱红身上喘气的何氏,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道:“各位太太请留步,也请各位太太作个见证。我何氏无故枉死,必定是牛侍郎所为。”   牛侍郎的眼微眯起来,他似乎不记得何氏的样子了。   陈茂玟拱手道:“牛大人,请牛太太说说为甚要剌我家姑娘的眼睛。”   “三叔,别叫错人了,那是个妾,不是牛太太。”六六在后面正儿八经地道。   陈太太恨煞了牛太太,又对抛妻弃子的牛侍郎心生不满。此时,顾不得牛侍郎是陈茂玟的上官,冷声道:“牛大人,是把我们这些官眷当猴耍吗?弄个妾来招待我们,还是说我们这些下官家眷只配牛家的妾招呼?”   本就走得慢的官眷们闻言,顿住了脚步。她们奉承了好几年的上官太太原来是个妾,这让她们情以何堪。有那急智的,立时吩咐下人去请老爷过来。   牛侍郎微眯的眼中精光一闪,陈家这是要跟他对上了。牛侍郎心中一动,莫非陈茂玟知道那事?牛侍郎暗地摇头,不可能,那事,凭陈家,还没本事查得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总算可以早点睡了,   明天继续努力   姑娘们,晚安 第76章   牛侍郎眼神扫过驻足的官眷们, 尤其是右侍郎夫人。他毫不怀疑刚才那场混乱中必定有这位侍郎夫人的手笔。三年前工部左侍郎丁忧,按资排辈,理应右侍郎钱大人升迁为左侍郎, 可偏让他这个外地回京述职的寒门子弟谋得此位。从他任左侍郎起,他就提防着右侍郎。几次较量下来,钱大人在他手中几次折戟沉沙才消停下来。三年过去, 他牛侍郎官风清明,为人端方, 正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时。   今儿却出了这么大个纰漏, 加之陈家人这么一挑拨,此事怕是不能善了,这些官眷誓必要他给出一个交待不可。他心念电转,眼神低垂瞧着躺在地上的牛老太太。当他抬头时, 面上已有戚容,朝周围拱手一圈, “今儿本是老母寿诞,让她老人家乐呵。不想眼下老母她却孤身躺在地上,是我这个当儿子的不孝, 让她老人家受苦了。”   话音刚落, 牛侍郎眼圈微红, 掩袖遮面。   一众官眷太太们,面面相视。有人面露不忍,出言道:“大人请便, 我等告辞。”福礼后,带着丫鬟婆子离去。有一就有二,陆续有人告辞离去。   略略收拾的何氏,见此,连着冷笑几声,嘲讽道:“真是孝子贤孙啊!就是不知道当年我和你娘衣食不继时,你在哪里呢?”   不待牛侍郎回答,何氏又指着一侧弱弱怯怯的牛太太道:“你是在跟她洞房花烛吧。上不禀祖先,下不告父母,私相授受,珠胎暗结,一对奸夫□□。”   正要离去的官家太太们听了,大惊失色。原来牛侍郎和牛太太是无媒苟合。众人的眼神在牛侍郎,牛太太和何氏之间扫来扫去。   一直神色如常的牛侍郎骤然变了脸色,喝道:“谁人在胡言乱语?”   何氏挺直背上前一步,“我。我何氏今日所言上可对天地,下可昭日月,绝无半句虚言。”   “何氏?”牛侍郎皱眉,上下打量她一番,接着冷哼一声,“不管你是谁,污蔑官员可是要做牢的。”   “停妻再娶,关押原配十三年,要活活饿死原配的狼心狗肺的东西都没有坐牢。岂能轮到我来坐牢,还有没有天理了。”十余年来的恨意如滔天洪水从何氏胸口倾泄出来,好似要淹没对面那个狗东西。满脸的恨意让何氏整张脸显得尤其狰狞,甚是骇人。   “简直一派胡言。”牛侍郎甩袖,“我原配何氏早已亡故,你又是何人?”   众人皆惊,孰真孰假?孰是孰非?   也曾鸳鸯交颈,也曾举眉齐案,也曾红袖添香,也曾两两相依……   何氏耳边听着牛侍郎口口声声称何氏早已亡故,何氏亡故。那她是谁?在这里的何氏又是谁?喉咙中腥甜上涌,一口血吐了出来。何氏使劲掐着心中,不让自己晕倒,推开朱红伸来的手。唇角一缕鲜血,何氏随手拭去,直视着牛侍郎,“那我就自证我是何氏。”   “对,对。我们有婚书,不怕。”六六叉着小肥腰对着牛侍郎发话。   牛侍郎勾唇轻蔑一笑。   “你什么意思?笑成那样。这婚书不是假的!”六六冲着牛侍郎吼。   “婚书是真的,人是假的。”牛侍郎掩下眼中的恼火,笃定道。   陈茂玟道:“小孩子说话,岂能当真。至于婚书是真是假,人是真是假,京兆府会断,再不及还有刑部,大理寺。”   牛侍郎眼底狠厉一闪而过。   右侍郎钱夫人拿着帕子拭着嘴角,掩下那一丝丝笑意,打着圆场道:“陈主事说的对,我们妇道人家,那会断这个。让京兆府的官老爷们烦恼去吧。”   何氏见机立马道:“请夫人帮忙,我怕我出不了这里的大门。”   钱夫人故作为难,“这,这……”   “不敢扰了夫人,只是请夫人派位小哥儿领着我去京兆府。我在这里关了十几年,没出过门,也不识得路,请夫人垂怜。”何氏说完,跪下不停磕头。   钱夫人看着牛侍郎,一副不敢自专的模样。   牛侍郎微眯了眼睛打量钱夫人和陈家几人,这两家什么时候串通好的?想凭后宅之事致他于死地,也把他想得太简单了。他倘若没有点手段,岂能坐牢左侍郎之位,   “她的担心也是人之常情,如果钱夫人方便携了她去吧。” 牛侍郎目光清明,一片坦荡。   钱夫人才命人扶起何氏,何氏蹲身谢过,又道:“我那一双儿女?”   未尽之意,钱夫人心知肚明,笑道:“放心,那是牛家骨血,牛家自会照顾疼爱。倘若真因你之故出个好歹,岂不是坐实了牛家的罪孽。”钱夫人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场之人都能听见。   牛侍郎仍是一副笑眯眯样,“我的儿女,岂能让他们受委屈。”   听了这话,何氏方放心同钱夫人离去。   六六见何氏头上的黑气并未完全散去,有些着急,但也知道由钱夫人带她去京兆府告状是最合适。   六六又转头瞧了瞧牛侍郎,见他黑云罩顶。六六松了口气,牛侍郎会倒大霉的。这么重的黑气,说不定牛侍郎的命也会保不住。   陈太太一行先去了医馆看了薛氏的手,大夫说没甚大碍,他有上好的白玉膏,用一段时间,伤处自会愈合且不留疤痕。而六六手腕的淤青更不是事儿,大夫说用活血药酒擦过几天,包管什么事都没有。陈太太心下欢喜,额外赏了大夫十两银子。   回到家中,郭氏听到消息迎了出来,原来牛府今儿发生的事早传到外面,只是具体情形,郭氏倘不知晓。路上听朱红说了今儿的情形,吓得郭氏魂不伏体。回到屋里,郭氏立马抱住六六,又吩咐人拿来药膏亲自给六六涂,边擦边吹。   “你得揉揉,光涂有什么用。”陈太太道   “可六六会痛呀。”郭氏轻声道。   “我不怕痛,娘,你使劲吧。”六六拍着小胸脯,表示自己什么事也没有。   “真是傻大胆,听着你差点给人戳眼睛,我吓得魂都没了。你倒没事。”郭氏嗔道,手上轻轻地加劲。   “不是没戳到嘛。”六六往郭氏怀里拱着、   “多亏了娘和弟妹。”郭氏一只手搂着六六道,另一只带着药膏的手伸着让金钗给她擦拭。   “一家人不说二家话。”陈太太道,招手叫过六六,“在牛府,你怎么找到那偏僻的地。”   “六六闷了呗,牛家的假大小姐好讨厌,还有牛家的二小姐三小姐更可恶,还打牛姐姐。”六六自觉地把话给带偏了。   六六小大人似的叹道:“祖母,你说牛大人就不承认何姨是他原配呢?还说何姨死了?”   “哼,为了升官发财,如今这样的臭男人越来越多了。”陈太太叹世风日下。   六六靠着陈太太担忧道:“万一京兆府不能证明何姨是牛大人的原配呢?”   “那他们就是一群饭桶.”陈太太道。   “娘,事情怕是不简单。你想那个牛大人也不过是寒门出身,在京中并没有什么关系。可他在三年前竟由知府升为侍郎,连升二级,这可是少见。”郭氏一边道,一边用花露沐手,好去掉了药味。   陈太太猛地拍大腿,“难道他是有后台,还很强硬,所以今天言辞戳戳何氏不是他的原配嫡妻。”   “啊,他不会找人害死何姨吧?”六六忽道。   “他不敢。”陈茂玟从外在进来道。他并未随陈太太一同回家,而是去京兆府打探消息。   “太好了。”六六欢呼道.   陈茂玟吃了口茶,方慢慢地道,“今天钱夫人提到京兆府,我就想着这必定是有原故的。果然,京兆府令是钱夫人七拐八拐的亲戚。”   六六眼睛滴溜溜地转,“三叔,是不是何姨肯定会赢,牛大人肯定会倒大霉?”   “是呀。”陈茂玟掐了掐六六的脸。   “别动手动脚的。”陈太太挥手打开陈茂玟的手。让郭氏带六六回屋去。   陈太太肃着脸道:“今儿我们是把牛大人给得罪死了。若这事后,他毫发无伤,我们可得脱层皮了。何氏这事,你得上心,能帮上忙我们尽力帮帮。”   陈茂玟也没有刚才的轻松模样,“迟早是要和他撕破脸的。”陈茂玟又吃了口茶,“娘,还记得那二十万两银子的事吗?”   “有眉目了?”当初这二十万两银子差点逼得陈家家破,陈太太对罪魁祸首是恨得牙痒痒。只是不知晓得是何人,要不,陈太太早打上门去。   “有些蛛丝马迹,不敢笃定跟牛侍郎有牵扯,但他绝对允许了此事。”陈茂玟这几年来,在部里一直不出头,脏活累活都愿意干。连个新人也能支使他,别人都以为他好欺负,他才探到这点消息。   陈太太骂:“王八羔子。他老娘今儿做的事,就看得出来这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陈太太骂了阵出口恶气,再三嘱咐陈茂玟对此事上心。   在陈家笃定何氏会赢时,京兆府传来的消息却是很不妙。何氏竟然不能自证自己是何氏,牛侍郎的原配嫡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早了,嘿嘿   早睡早起,身体好,漂亮 第77章   陈家众人知道这消息时,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尤其是六六和陈茂闵,因为六六告诉陈茂闵她为什么会去到牛府的那个小院。   六六和陈茂闵避开众人,在茂闵的外书房, 两人大眼瞪着小眼   陈茂闵轻咳几声,“六六,是不是看错了?”   “爹, 那么大那么厚的黑云,我怎么会看错呢。”六六小手比划了一下, “牛侍郎头上的黑气都成了黑云了。”   “那这是怎么会事?”陈茂玟自言自语。   六六歪着小脑袋想了会儿,突然拍手道:“我知道原故了。爹, 我一靠近,何姨头上的黑气才变淡了的。会不会因为我离得远了,何姨头上的黑气又变回去了?”   陈茂闵悚然一惊,难道六六有改人生死的能力?   陈茂闵忙问:“之前可遇到这样的事?”   六六拎着两条小眉毛想了想, “好像有过,就是那次我被拐了。那群拐子, 我看他们头上原是灰白气,后来变成黑气了。”   说完,六六眨着眼睫毛看着陈茂闵。   陈茂闵倒吸了口冷气, 那群拐子除了几个打杂的小啰啰, 其余之人全被斩首了。他的女儿不仅是位财神爷, 还是个阎王爷。   陈茂闵心中想着,不禁问道:“六六,是不是你心里想着谁倒霉或是谁去死, 那些人就会倒霉或死去?”   六六黑黑的眼珠子向上一翻,“爹爹,你觉得我是阎王呢,想让谁死,谁就去死?”   “哎,爹,你是个大人了,怎么可以有小孩子才有的想法呢?”六六叹息,语重心肠地对陈茂闵道,小手还拍拍了陈茂闵的胳膊。   陈茂闵怔住了,原来六六并未意识到她能改变别人的生死命运。   “要是我是阎王,我早让牛侍郎死翘翘了。”六六嘀咕嘀咕。   “你在说甚?”陈茂闵回过神来,没有听清六六的嘀咕。   六六伸了伸舌头,摆手,“没甚,我甚也没说。”   “何姨明明就是何姨,是牛侍郎的原配嫡妻呀。为什么说她不是呢?”六六觉得这事很奇怪。   陈茂闵叹道:“牛侍郎在京兆府说,如今的何氏是青楼女子冒充他的原配何氏。他年轻时曾结识过一青楼女子,此女子长得和他的原配何氏有些想象。不想那女子有了身孕找上门来,而牛侍郎那里在外游历。这青楼女子就把牛侍郎的原配给活活气死了,自己冒充了何氏。”   六六一双圆眼睁得如十五的圆月,问:“他母亲牛老太太不是在吗?怎么会由儿媳由一个青楼女子气死而不作声?”   “按牛侍郎的说法是当初这个青楼女子有了身孕,而他又不在家,他母亲有些糊涂,想着牛家子嗣就同意了这个青楼女子暂且冒充何氏。不料这个青楼女子竟然想一心一意做何氏,牛老太太发觉了,偷偷托人带信给牛侍郎,让他在外成亲,免得让这青楼女子讹上。”陈茂闵道,“这一番话下来,所有的事情都讲得通了。正因为这青楼女子的行为,让牛侍郎和牛老太太寒了心,才对她所出的一双儿女视若无见,由着牛太太欺负。倘不是听你们说过事情经过,我都会相信牛侍郎的话。”   “这个该死的牛侍郎,骗子,大骗子。”六六气得直跺脚。   “那没别的法子了吗?”六六眼巴巴地看着陈茂闵,“何姨和牛姐姐太可怜了。”   “有倒是有,就是找到何氏的至亲,如父母兄长。京兆府令已派人去何氏的家里请其父母。但这一来一回少说要一二个月。”陈茂闵道,“牛侍郎敢这样说,肯定会安排后手,自是不会让何氏有证人证明她是何氏。”   “牛侍郎会不会安排人把何氏灭口了?”六六想起话本里的情节。   陈茂闵一惊,随后摇头,“若他这样做了,岂不说他的话全是谎言。如今他胜券在握,不会出此下策。何况一旦证实何氏冒充官眷,她会被流放千里。等那时,牛侍郎稍稍伸手,何氏的命就没了。故他犯不着现下动手。”   六六听了,稍稍放下心来。   “爹带我去见见何姨,说不定我一见她,她头上的黑气就淡了呢。”六六想了想道。   陈茂闵皱眉,他实在不想女儿去牢中,对女儿的名声不好不说,且里面关犯人所在的地,阴森恐怖。   但他又担心六六执拗,遂道:“你在家乖乖待着,爹出去打听先。”   六六点头应称,自己回了屋里,因着记挂何氏之事,六六没精打采的。   品红笑道:“我虽没见过何氏,但知道上天有公道。她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老天爷肯定会还她一个公道。”   朱红跟着点头。   杏黄也跟着称是,“小姐,别担心,好人有好报的,坏人有坏报。记得薛柔吗?那一家子的坏心肝,据说从薛氏族里搬走了。那房子也还给对面的那户人家了。”   听杏黄这一说,六六倒想起还未曾告诉人家后院埋的银子呢。于是,六六立马动身要去人家家里。跟陈太太禀报后,陈太太也乐意六六去散散心。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早睡 可是做了一晚的梦,今儿白天一点精神也没。哎,难道我没有早睡的命?   实在是太困了,就先这样吧   明儿把这事写完 第78章   六六带着朱红和杏黄来到曾经的薛柔的家, 如今屋子依旧,但住的人不同了,门前也大变了样。原来门口的两个小石墩没了, 挨墙种了一排蔷薇花。因季节未到,只有绿油油的叶子。   车子刚停到门口,屋里窜出一个小男孩, 望着黑漆平角车,回头冲院内大呼:“姐, 那个傻瓜小姐又来了。”   六六下车的脚一滑,险些摔倒。旁边的朱红眼急手快, 立即扶往六六,抱着六六下了车。   朱红叉着肥腰,对着小男孩虎着脸道:“你说谁是傻瓜呢?我们小姐可是聪明的很,无人能及!”   小男孩皮实的很, 见朱红人高马大的,也不犯怵, 还冲着朱红做鬼脸,伸长舌头。   听到动静,梨花走出来, 把小虎揽在身后。对六六福了一礼, 客气道:“小姐来找谁?”   “找你, 你们是不是在背后说我是个傻瓜,才让薛柔给骗?”六六鼓着脸颊。   私下议论的话被人当面挑出,梨花脸立时涨得通红。   “还不请我们小姐进去坐坐。”杏黄解围道。   梨花冲杏黄抿嘴一笑, 打开大门,请六六进了院。六六也不用梨花带路,熟门熟路地走到后院。   院中的大树依然青翠,树下的一石桌石凳仍在原处。   六六走过围着大树走了一转,依然能看一层银白的气。遂指着大树周围一圈,道:“把你家铁铲拿来,这地下有银子。”   不仅梨花呆住,随六六来的朱红和杏黄也是满面惊愣。   “小姐,你咋知道这地下有银子呢?”朱红忍不住问。   “我做梦,梦到的。”六六一本正经道。   梨花柳眉倒竖,就要开口喝斥,但看到六六再正经不过的脸,倒底把话咽了下去。   “真的?姐姐,我们拿铁铲挖吧。”小虎一脸高兴地道,说完,蹦着小腿跑了。   梨花跺脚,沉着脸看着六六。   “随你信不信,我走了。”六六自觉好心,但见梨花的样子,六六也没有心情看挖银子,遂领着朱红和杏黄出了门。   回去的时候,六六特意让菜瓜朝薛氏族学慢慢地驶去。六六在车内托着腮看向窗外,路旁皆是薛氏族人的屋子。经过一处院子,门口坐着两个妇人边做针线活边说着话。   其中一人道:“你听说了吗?京兆府有桩案子,牛大人的原配告牛大人停妻再娶,纵容后娶的老婆杀人。”   “你消息迟了吧,据说是那不是原配,是个青楼女子冒充的。”另一妇人道。   “竟有这等事?”先前的妇人着实吃了一惊。   “可不是,要真的是原配,那能不知道相公的所有事情。像我那口子,左边袖子总比右边磨的快,边他娘老子都不晓得,我可知晓的一清二楚。所以这告状的铁定是冒充的。”   六六倏地一惊,接着恍然大悟,命菜瓜赶着车家去。   等六六回到家,正好遇到陈茂闵从京兆府回来。六六急急道:“爹爹,有个法子可以证明何姨是牛侍郎的原配。”遂把路上听来的话一一告诉陈茂闵。   陈茂闵一听,顿觉有理,又急忙往京兆府赶去。至天黑方回,回来时,陈茂闵一脸喜气。   六六见了,立即上进问:“爹爹,怎么样了?”   陈茂闵抱起六六,哈哈大笑道:“这下子牛侍郎完了。”   原来陈茂闵托衙役把话转给何氏,何氏也是机伶的,记起牛侍郎有一个习惯,就是右脚走路略比左脚重,故鞋子总是右脚磨的快。   京兆府当场询问,发现牛老太太并不知晓此事,故知道牛侍郎此习惯的人必定是牛侍郎的原配何氏。牛侍郎百般抵赖皆不用,反而让何氏说出更多的事来,从如何定亲再到成亲,再到因牛侍郎不得志而迁回牛家祖宅等等。   先前牛侍郎皆以此些种种事是何氏为了冒充故意打听而来,现下听来却觉得不是亲身经历,如何能说的如此详细明白。   最后京兆府令判了牛侍郎停妻再娶之罪,并上书给昌平帝。朝庭上下是一片哗然,当年举荐牛侍郎的杨阁老弄了个灰头土脸。昌平帝作为一个一直标榜对原配敬重的皇帝,深恶牛侍郎此行,停妻再娶,纵容后娶之妻关押原配,事发后又诬陷原配为青楼女子等。故昌平帝接到京兆府的上书后,立即罢了牛侍郎的官职。并让人查检牛侍郎的其他罪行。   一时之间,京城风起云涌。深夜,杨阁老的小书房,户部石尚书亲自给杨阁老赔礼道歉。   “阁老,此事是老朽办差了。当初也是考查过牛侍郎此人,极有才干。没想到在女色上昏了头。”石尚书惋惜不已。   杨阁老哼道:“岂是女色上昏头,简直是胆大包天。事败不掩饰不说,反而和一妇人对簿公堂,闹出这样的笑话来。谁不知他当初连升二级是我举荐,如今到证明我老眼昏花,不堪为宰辅。”   “先前出事时,你们信誓旦旦地称对簿公堂是最好的办法,既堵了悠悠众口,又绝了后患。如今又如何?”   说完,杨阁老极度生气,拂袖而去。   石尚书紧追了几步,见杨阁老往后院走去,方驻步回身离去。出了杨阁老府,有长随低声道:“老爷,杨阁老太不把老爷您放在心里了。”   石尚书瞪了他一眼,道:“不许出去乱说,现下受这点气有啥,等大事定了,多少气不能出。”   石尚书上了轿又招呼长随上前,“派人跟乌公公通气,请娘娘稍安勿躁。”   长随应诺而去。   玉华宫内,石淑妃正在跟长子秦王商议此事。   秦王一挥手,几个茶盏应声碎地。   石淑妃蹙眉,“伤着手没?那么多的宫女内侍,你想找谁出气不成。“   秦王甩开石淑妃伸来的手,“母妃,儿子生气呀。这可是儿子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当初我们跟他谋了工部侍郎,他就给我们弄了二十万两银子,而且啥事也没有。这么好的棋子就让人给毁了。”   “好了,不是有你外公打点。你外公的手里有人尽你用。”淑妃不耐烦了。   “哼,外公手里的人要是能有牛侍郎那样能干,我还少得了人用吗?”秦王一直觉得石尚书养得是人不堪大用。   “你不就是妒嫉太子手里的人手。你也不想想,他关了那么些年,手里的人心早就散了。只要不是瞎子,谁不知道你父皇对他是个面子情。”石淑妃压根不当会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郎,还不值得她费心思。   “你呀,该想想杨阁老那里该如何交待才是。”石淑妃吩咐宫女收拾一下,她自己带着儿子往暖阁去。   “不过是让他帮忙举荐而已,还要交待什么?”秦王不忿他堂堂的一个皇子,皇帝最疼爱的皇子还要跟一个阁老交待。   “蠢货!”石淑妃粉面厉喝,“一个侍郎,你尚且知道拉拢。一个阁老,你难不成还要推到那边去?”石淑妃手指了指永福宫方向。   “好不容易我们拉拢杨阁老对我们有所偏向,你偏要他举荐那个牛侍郎。现下如何?牛侍郎简直是内帏不休,惹来此祸。杨阁老作为举荐之人,不管怎么说,一个识人不清是跑不了的。”石淑妃道,“杨阁老此人虽会受点非议,但简在帝心,其地位仍不可动摇,需得我们好生拉拢。”   秦王唯唯应诺。   “我怎么听说牛侍郎家事闹出来全是因为一个小姑娘。”石淑妃问。   “说来,我是一肚子的火。这事全了在陈家小姑娘的身上,不过是陈翰林的孙女,工部陈主事的侄女。到处惹事生非,是她先闯进牛侍郎关押原配的小院。何氏本来就要被定为是青楼女子冒充何氏,不想小姑娘的爹托人带信给何氏,何氏像是突然开窍,把几十年的旧事说的个清清楚楚,要不牛侍郎怎么会这么倒霉。”秦王一脸怒气。   石淑妃仔细问过陈家小姑娘的情形,有了个主意。让人宣她进宫见见。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出差,可能会更新不了。而且如果明天的事完不了,会连着出差,可能都没有时间更。   姑娘们,先请个假。   PS:姑娘们,能不能发表点你们的看法? 第79章   世事无常, 此刻来形容牛侍郎再合适不过。短短数日,曾经的牛侍郎牛大人如今成了牛老爷,热热闹闹的侍郎府从此一去不复还, 车马稀少,门可罗雀。   府里后院,牛老太太冲着牛太太发火, 拐杖敲的啪啪作响。牛老太太是肠子都后悔的青的,早知道有如今一劫, 当初就该由着何氏当妻,让牛太太当平妻好了。或是当初就该狠下心来让何氏归西也好, 就是眼前这个蠢女人为了那点妒嫉心,为了那个劳什子的婚书,留了何氏一条命,想要一点一点地折磨她, 让她吐出婚书。在牛老太太看来,婚书有甚打紧的。大不了的牛太太就算是个续弦。可续弦这两字简直是牛太太心口的一根刺。自是要拿到婚书, 好让人去掉族里的何氏名字。人是折磨够了,婚书也没着落才想起让何氏去黄泉,可就这不早不晚的, 偏出了事, 竟把牛侍郎也搭进去了。   牛太太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况且她在牛家主持中馈管理家事多年,一点也不怵牛老太太。牛太太甩着帕子道:“当年要不是你帮忙,那能悄无声息地把何氏关起来。关了她这么多年, 也没见你觉得她碍事,给她一丈白绫。如今事情闹出来,倒全是我的错。”   “什么日子不好,你偏选个宾客盈门的日子?”牛老太太扶着拐杖的手一顿,指着牛太太大骂,“好个儿媳,在我寿辰时,你让何氏去死,你故意要给我添霉气。简直是大逆不道,不孝,我要让我儿子休了你。”   “休了我?你也不想想老爷如今落魄,我可还是官家小姐呢。难道你还想找什么天仙不成,痴人说梦呢。”好似听到甚笑话似的,牛太太笑的前仰后合,“莫不成你还让想何氏回来当你的儿媳不成?人家可是在京兆衙门和离,还说牛家上上下下不把原配嫡子嫡女当人,带着儿女离开的。”   “难道你个老婆子要死皮赖脸去求人家回来做你的贤媳孝孙?如今京中谁不知道你是个老虔婆,对你百般孝顺的何氏还不是被你抛弃,也苛待自己的亲孙儿孙女,薄情忘恩又寡义。”牛太太说一阵笑一阵,“据说有说书人要说你老人家的事儿,赶明儿我去听听,看说了什么回来再学给你听。”   牛老太太气得手直发抖,抚着胸口,摇摇欲坠。   牛太太见了,止住笑,冷哼道:“别把对付何氏那套来对付我,你装晕在我这可不管用。”   眼见快要倒地的牛老太太紧紧地握着手中拐杖,坐下,喝了杯茶。眼神如淬了冰的刀看着牛太太,蓦地,牛老太太也笑起来,“我想那说书人定然会说到抢人夫婿,欺凌原配,虐待原配子女。”   牛太太勃然而起,转而缓缓地坐下来,笑道:“我可是蒙在鼓里的,当初可是你那好儿子说自个儿尚未婚配。说起来呀你儿子可是骗婚,我可是受害人。”   “你……”牛老太太举着拐杖就要打牛太太。   让刚进门的牛老爷瞧着正着,抓着拐杖扶着牛老太太,皱眉看着两人,“都什么时候,你们还吵。”   “你亲自去秦/王府找找你表姐。”牛老爷吩咐牛太太。   八杆子打不着的表姐,在秦/王府做着奴婢。此表姐十年前回乡,偶遇上牛老爷和牛太太。当官心切的牛老爷就通过牛太太的这转弯磨角的表姐搭上了秦王,彼此官运亨通,一路青云直上。即便如此,牛太太也不乐意跟所谓的表姐打交道,没得她一个官家小姐跟奴婢论交的。故每次有事或是送礼皆派下人前去,如今听牛老爷说要她亲自上门,牛太太绷了脸,抿紧唇,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还不快去,这都甚时候,还顾着你那面子。”牛老爷喝斥,“看来你是想当一辈子的牛太太了,而不是牛夫人。”   牛太太听了,跺了跺脚,甩着帕子去了。   跟牛家不对付的人大不有人在,比如陈家,派了人在牛府附近盯着。故牛太太去了□□的事,转眼,京城该知道的人家都知道了。   秦王惜才,自认这点后院小事不过丁点大的事,遂打算给牛老爷谋个偏僻地儿的县丞之位,待风头一过,慢慢地把他提上来。到时时过境迁,谁还记得这事。   秦王自以为盘算妥当,派人把事告知石尚书,让他安排一下。   当夜夜深人静的时候,牛老爷在书房团团转,隔一息就问小厮,人到没。伸手不见五指时,牛老爷等的贵人方到来。牛老爷打眼一瞧,愣住了。他自知石尚书必是不会来,起码也得来个幕僚,不想来的竟是一个管家。   石管家早已打量清牛老爷的眼神,心下暗骂句蠢货,也不看看甚时候,还以他是侍郎大人不成。但石管家面上不显,一副恭敬的模样给牛老爷问了安。   牛老爷回过神来,忙请吴管家入坐,两人阔谈一番,方进入正题。   “牛大人的才干,我们王爷跟老爷是极欣赏。要不牛大人后宅不宁,也不会有此祸。”石管家长嘘短叹,惋惜不已。   牛老爷早已做立不安,听了此言,讪讪不语。   石管家心下一晒,这模样,亏王爷对他赞赏有加,还是我们老爷有眼光。   石管家话峰一转,道:“人哪,挣下万贯家财,那怕高官厚禄也是为子孙后代。”   牛老爷满怀希望地指望听到想要的话,石管家来了半响不提,牛老爷已心生疑惑。此刻听石管家的话,牛老爷含含糊糊地应承着。   石管家懒得与他再虚与委蛇,打开天窗说亮话,“牛老爷,要是你老老实实的待着,尚还有一命,你偏要上蹦下跳的。出了你这样的事后,朝野内外谁不说杨阁老人老昏聩。连市街流坊都在传杨阁老取缔女户,就是为了你这种人准备的,好让妾成妻,欺凌原配,灭正统乱纲常。”   牛老爷听了瞠目结舌,不过后宅小事,怎成了灭正统乱纲常啊。牛老爷回过神来,忙忙解释,“这……太牵强附会,跟女户之事如何扯得上?”   “是,跟你家这点破事不扯着。可因为女户之事攻击杨阁老的人也不少,偏你又是杨阁老举荐之人。那些人可不像闻着腥味的苍蝇,得了机会就往阁老身上扑,让杨阁老平白无故惹了一身的骚。且这些流言一传出,皇上感同身受,很是怜惜太子。谁不知皇上当年身为中宫嫡子却不受先皇喜爱。要不是先前皇上已下明旨让太子去找无烟石碳,现下皇上早收回旨意。就这,皇上命西营精卫随行,我们好好的一盘棋现成了棋子。你说我们家老爷会给你弄个官,让你逍遥自在?也只是我们家王爷年纪小才受你蒙骗。”   石管家狞笑道:“你还是乖乖自我了断好,我们老爷会照顾好你妻儿。杨阁老也会感谢你的。”   说完,石管家饿狼扑食,扑到牛老爷,压在身下,拿出早准备好的绳索一把套在牛老爷的脖子上。牛老爷这种弱质书生那是石管家的对手,不过一息之间,牛老爷呼叫声未出口就断在喉咙里,双眼翻白,气息全无。   石管家摆出牛老爷自缢的样子,又拿出早准备好的遗书放在案上,他自己整理整理,方施施然的开门出去。   出了门,石管家回身关上门,对门口的小厮道:“让你家老爷静一静。唉,好好的侍郎大人哟。”石管家唉声叹气,直摇头。   次日,牛家下人才发现牛老爷自缢,留有遗书一封,云亿当年和何氏少年结缔,两不相疑,然因官迷心窍,失了本心,方做出此等天地难容之事,羞愧于见人。以此身谢罪,后代子孙务必以此为训,不可重蹈覆辙。   杨阁老听说此事,捋着胡须,道:“尚有羞耻之心。”遂命下人去牛府祭奠。   作者有话要说:  明明有过改了的地儿,竟然没改成功。   那地儿网络太差啦 第80章   人死为大, 且牛侍郎是因为羞惭之心而亡,于是关于牛老爷的种种是非如烟一般散去。   坊间关于杨阁老老眼昏瞆的传言也淡了下去。   在城北找了处宅子住下的何氏听到此消息,有些诧异, 她万万不信牛侍郎会是有羞惭之心,倘若他有,何氏也不会被关这么多年。但何氏也知京中水深, 不是她一个妇人可以随便管的。何氏很快收拾出两套麻衣给一双儿女穿上,让他们去给牛侍郎守灵, 即便牛老太太和牛太太又骂又打,她仍是让一双儿女守完灵, 她不能让儿女背上不孝的名声。   太子府中,有处大湖,湖中有座画舫。   画舫中武安侯世子翘腿斜坐在椅上,手中抛着花生玩儿, 眉飞色舞道:“姐夫,那小丫头真是我们的福星。她不过随便瞎逛逛, 就逛出牛侍郎关押原配,纵着妾饿死原配。然后牛侍郎罢了官,丢了性命。秦 王少了个得力狗腿子, 哈哈哈。皇上派了西营精卫给你, 这一路上安全了, 总可以带上小丫头了吧?我看有她跟着我们,我们找到无烟石炭指日可待。”   “牛侍郎……”太子捏着颗棋子出神,牛侍郎死的前一日, 牛太太去了趟秦 王府,隔日牛侍郎就自缢。要说两者没有联系,恐怕谁也不会信,但凭秦王对牛侍郎的信重,应该不会这么快抛弃这枚棋子的。牛侍郎是个极具野心的人,后宅之事绝不会让他轻易自缢。   “英弟,昨晚可有人去了牛家?”太子突然出声问。   徐家英道:“好几家人盯着,可没有听谁说道昨晚有甚人去过牛家。”   “不。肯定有人去过。”太子道,“派人查查。”   太子顿了顿,道:“人手不够,让武安候派人去查。”   徐家英有些讪讪,太子被关之前是有批人手,可惜他没笼络住,走得走,散得散,也有人让他爹武安侯笼去了。   徐家英神色颇有些不自在,低声道:“我爹怕靠不住。”   “不,这会,你爹最靠得住。”太子捻起一枚棋子放在栱枰上,道,“之前我关着,你爹怕受牵连,又有你们府上的邵氏从中撺掇,自然就投靠父皇最宠爱的秦王。如今我出来了,仍是太子。他自会左右衡量,在我们没分出胜负来,他会竭尽八面玲珑,左右逢源。”   闻言,徐家英多了个心眼,打算以后有甚难办的事都交给老头子办。   武安侯的速度的确很快,稍晚就派人送来消息,石尚书家的管家曾半夜去过牛家。   徐家英跳起来,道:“石老头跟自己的外孙对着干?”   “反正牛侍郎已是毁棋,不要个十几年,他是爬不起来的,何不用他来做个好,卖杨阁老一个人情。”太子冷笑。   “石老头倒是心狠手辣。”徐家英道,“皇上派西营精卫随行,我不信他还敢动手。”   太子抿了抿唇,“西营精卫明面上属皇上辖制,可你也知道……”太子住了口,再说下去就有些大逆不道。   太子叹气道:“下面几个千户各自为政,表面上看来这样对皇上有利。然实际上几个千户不知道是谁的人。”   徐家英瞪大一双眼睛,“西营精卫反而给我们增加了麻烦?”   太子道:“按我计划,如果有人敢在路上动手,只要我们小心防范,逃脱不是难事。如此一来自然不敢有人再让孤去寻什么无烟石炭。”   “我让人去打探几个千户去。”徐家英道。   太子颔首,“去吧,大大方方的打听。有个姓窦的,私下打听一下他的钱财哪来的?”   陈家听说此事后,满屋子的人皆是大眼瞪小眼。还是陈翰林先开了口,“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   “老三,你说你爹这话,我怎么听起来不对。”陈太太转对看向陈茂玟,“人之将死,也是说这人快要死了吧。可不是像牛侍郎这样,明明没有死呀,也可以不死的,自己要吊死的也会其言也善?看牛侍郎那样,心都没有,还能有羞耻心?”   “死者为大,死者为大。”陈翰林瞪着陈太太道。   陈茂玟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找到牛侍郎这条线索,结果他一命呜呼。   陈茂闵瞧见了,避着人跟陈茂玟打听。   “哥,前些日子,我们跟你们说过那二十万两银子,跟牛侍郎有关。可如今他死了,没法查下去。”陈茂玟摊手。   陈茂闵背着手沉吟半晌,方低语道:“听说牛侍郎升官升得快,是因为杨阁老之故。你说这钱有没有可能是……”   陈茂玟摇头,“杨阁老家财不少,犯不着如此。何况就算他想要贪财,法子多的很,何须借用牛侍郎。牛侍郎可不是他的嫡系门生。”   陈茂闵脚下一顿,“有没有可能是牛侍郎许诺杨阁老,他当上侍郎就给杨阁老二十万两银子?”   陈茂玟眼角猛地抽搐,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要不解释不了牛侍郎凭白无故的连跳两级。   陈茂玟咬着牙,好个牛侍郎,从我们陈家捞了二十万两银子,买他的官路。好在老天有眼,折了他的官道。   陈茂玟想到此,拍着陈茂闵的肩道:“哥你生了个好女儿。来,我们哥俩喝几盅去。”陈茂玟哈哈大笑几声,憋在胸口好几年的郁气消失殆尽。   两人前脚才踏出大门,远远地见着内监驾临。两人满脸惊疑,凭他们家的官职,按理是不会有内监降临。两人心中各自寻量,面上尚还镇定自若地吩咐人进屋通知陈太太准备香案,自己在大门前躬身迎候。   内监趾高气场地进了陈家,大剌剌地往主座上一坐,吃了口茶,闭目养神。   陈家两兄弟面面相覤,皆不知如何是好。   内监身旁立着的小太监甩了一下拂尘,鼻孔朝天道:“谁是陈家六小姐?”   陈茂闵心中咯噔,上前一步回道:“是草民的小女,稚子玩童。”   “叫进来。”仍是小内监尖细的嗓声。   “小女顽劣,登不得大雅之堂,不敢污了天使的眼。”陈茂闵慌忙道。   “啰嗦。”小内监鼻子里哼道。   见陈家两兄弟没甚动静,内监缓缓地睁开眼,“咋地,请不动你们陈家六小姐?”   内监双手向南方拱手,“不是洒家要瞧你们家小姐,是我们家娘娘要见见你们家小姐。”   陈茂闵赶紧一面递上一个荷包跟内监,一面道:“小女正在换衣,立马就来,立马就来。”   与之同时,陈茂玟也递上一个荷包给小内监。   内监接过荷包,摸了摸,轻飘飘地,应该是银票。内监心下满意,态度略微通融些。故陈茂闵请教他们是何处当差,内监朝小内监微微努嘴。   小内监心不敢情不愿,半天也不摘下腰牌,至到陈茂闵又捧上一个荷包,鼓鼓的。小内监接过荷包方摘下腰牌给陈茂闵。   陈茂闵陈茂玟两兄弟仔细打量,才确定这是玉华宫的腰牌。两人心下更是诧异,他们和玉华宫素无往来,跟吏部石尚书府更没有交情,为何要叫六六进宫召见。   陈茂闵一面命人请小内监下去好饭好茶招待,一面小心翼翼地跟内监打探,又递了个荷包,问道:“不知娘娘相召为着何事?”   内监撩起眼皮斜横了陈成闵一眼,不过看到荷包不轻的份上,内监低声道,“召你们家小姐是昨儿就定下的事,不知何故拖到今儿午后才让我们出宫来宣。”   此内监原是玉华宫洒扫处的一名老公公,最爱去各家宣旨意,即可捞些钱财,又能逞逞威风。权贵之家,轮不上他,像陈家这种小门小户小官,他是可以争一争。昨儿听说了此事,舍了些钱财,弄来此差事。陈家倒是大方,今儿这两荷包早赚回本有余。此公公信奉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既然受用了陈家的钱财,他把知道这点事告诉了陈家,至于别的事,他也是一概不知。   陈茂闵探听出此消息,忙忙回后院。一进陈太太正房,就见郭氏红着眼垂泪。陈太太抿紧着唇,法令纹深陷。薛氏低头沉思。   见他进来,郭氏立马扑了上来扯着陈茂闵的袖子道:“爷,怎么办?怎么办?”   “没事,没事。我们跟宫里贵人无怨无仇的,贵人不会为难六六。你去看六六收拾好了没?我亲自送六六进宫。”陈茂闵轻声道。   “无怨无仇,为啥这个时候才来宣人进宫?”陈太太狠狠地拍着炕桌道。   陈茂闵不禁问道:“有何原故?”   “进宫讲究个时辰。后宫贵人凡是要召人相见,通常是头天派人来宣,次日天未亮就得出门,然后到宫门等里面宣,就这样还得费上一天的功夫。断无这种立时宣立时进宫,即便有也是那种亲近之人,有甚急事。”薛氏在娘家时,曾进过几次皇宫,对此有些了解。   陈茂闵懵了,遂把内监的话相告。   薛氏蹙眉,“那就是故意挑这个时辰让六六进宫,必是不怀好意。只是我们家跟玉华宫无过结,不该如此呀。即使玉华宫看我们不顺眼,也不该只让六六进宫,怎么也该宣我们大人进宫才是。”   郭氏病急乱投医,“让人把爹请回来,毕竟爹入仕十余年了。”   陈茂闵摇头,“爹虽说入仕久,可交好的人都是和他一样,并帮不上甚忙。”   薛氏道:“二伯跟天使问问,六六年小理应有大人陪伴进宫。”   陈茂闵猛拍额头,真是越急越慌乱。   陈茂闵又忙忙往前院去,跟内监请求道:“小女年幼,让她三婶相陪进宫一趟。”   “闲话别讲,娘娘可只宣了你家姑娘。快让你家姑娘出来,洒家好回去复命。”内监放下啃得一半的肥鸡腿,擦干净手,摆出个立时要走的样子。   陈茂玟马上堪了一盏酒递过去,“天使莫急,莫急,稍待片刻。”   陈茂玟和陈茂闵这厢安抚内监,那厢陈太太等也在商议给六六穿甚衣服方不触了宫中贵人的忌讳。   “据说石淑妃喜娇嫩艳丽,但我并没有见过她。六六穿着寻常些,不着人眼,也不太素静吧。”薛氏蹙眉回想道。   陈太太和郭氏从未进过皇宫,对那有着天生的畏惧。薛氏怎么说,她们就怎么做。   可六六正是女童可爱之际,任你怎么打扮仍是个玉娃娃般。最后三人没辙,还是陈太太发话,“穿大红的吧,喜庆,反正贵人本来就不喜,不管六六穿啥样,她都不会喜。”   六六则高兴道:“祖母,娘,三婶,你们不用担心。皇宫是这天下最华丽的地方,我要好好去见识,回来说给你们听。”   陈太太三人听了,险吓得个半死。   陈太太忙道:“六六,乖乖,在皇宫里不能乱跑的,宫里规矩大,你要老老实实的听话。”   “也不能太老实了,若是有人故意带你去水边或是假山上等危险的地儿,不要让她离了你身边。她要走,你就要大声叫,拼命地叫。”薛氏想着玉华宫这是来找茬的,六六不能太听话了。   郭氏抱着六六泣道:“在宫里万事小心,多个心眼。有什么不对,就跑。”   六六睁着一双黑白的圆眼,望着她们三人,糯糯道:“放心啦,我会没事的,你们忘了我是福星,是福娃娃呢。”   说得三人都笑了,才把担心稍稍放下。   陈茂闵亲自送六六去了皇宫,陈茂闵不能进去,在离皇宫门老远的地方候着,眼见着六六迈着小短腿一步步地往前走着。陈茂闵心中一阵钝痛,他小小乖巧的女儿,就要靠着两条小腿走进那深宫,走过那长长的宫道,面对包藏祸心的贵人。   作者有话要说:  弱弱问一下,41章没写清楚么?   总算有网络了,可把我憋死了。蹭人家的网络是时有时无。   没有网络的日子可咋过哟 第81章   大概感觉到爹爹担忧的目光, 六六猛地回转身子,朝陈茂闵挥动着双手,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像向日葵一样昂扬着勃勃生机。陈茂闵忐忑不安的心像被温柔的轻风拂过,倏地平静下来。   “走吧,陈姑娘。”内监尖细的声音响起。   “嗯。”六六转过小身子, 脆声应道。   六六紧跟着内监踏入宫门,巨大的宫门在身后关闭。六六仰头看着眼前红墙金瓦, 墙上绘着五爪金龙,和片片琉璃瓦在午后的阳光下闪耀着一层又一层金光, 华丽无比。六六只觉目眩神迷,沉醉其中,不能自拨。   小内监和内监不约而同地从鼻子里哼了声。   内监瞧着六六那看呆的模样,心里啧啧不已,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没个见识, 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内监连咳几声,见六六仍没反应,只得尖着嗓子道:“陈姑娘, 陈姑娘……”   “甚事?”六六回过神来扭头看过去问。   “请吧。”内监拂尘一甩, 向东边宫道一指, “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这里真好看啊!”六六赞叹道,“要是能住在里面就好了。”   内监猛地咳了好几声,小内监忙着给他抚背顺气。待内监气顺了, 指着六六道:“我的小姑奶奶,这里可不能随便乱说话呀。”   “知道啦,老爷爷。”六六吐了吐小舌头。   “老爷爷?嘿嘿。”内监自个儿傻笑,随后又立时板着脸,对着六六道:“小姑娘,在宫中切记不可胡言乱语,别人的话也不可轻信。”他也不管六六听得懂听不懂,迈步向前。   六六亦步亦趋地跟着,虽然遗憾不能东张西望,六六仍留意着前方的景致,好似在花园中欣赏美景。   内监心中暗暗纳罕,不说一个小姑娘,即便是个外地来述职的官员,初次进入宫中,皆被巍巍的宫殿,华丽的装饰威慑,不禁露出战战噤噤的表情。然而眼前这个小姑娘,眼中有惊异,感叹,赞赏,叹服,未独没有畏惧。   这个小姑娘果然有不同非常之处,怪不得娘娘要召见。   长长的宫道,望不到尽头。   一刻钟后,六六走得腿脚有些累了,渐渐地脚步慢下来。可两位内监却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六六只得抬着脚尽力跟上。   二刻钟后,六六腿脚发酸,步履蹒跚,拖着小腿一步一步往前挪动。   内监见了,心生不忍,但宫中的规矩,无论是耄耋老人,或是稚子幼童,没有主子的吩咐,都得步行入宫。何况淑妃娘娘故意为难,特意让他饶道走了一条最长的路。最终他狠了狠心,仍是往前走,只是脚步迈得慢些。   小内监见状,忙上前来恭身弯腰,让内监扶着他的手臂走。   玉华宫内,秦 王正等得不耐烦,发话,“是谁去领人进来?磨磨蹭蹭的,让本王要等多久。”   大宫女云墨慌忙跪下请罪,事情是按娘娘吩咐办的,但娘娘没发话,这事只能她来认了。   石淑妃挥退殿中所有宫女和内侍,点着秦王的额头道:“忒心急。原是打算让她来得晚晚的,又让人带着她绕着走,不信她脚走不瘸。到时她形态失仪,好治她个大不敬之罪。来得晚了,自然出宫也晚,到是宫中下钥,她还出不得宫,那就由不得宫中巡夜的人把她抓住充入掖庭当宫奴。”   好似说着一件平常的事,石淑妃笑颜如花,三十出头的人,脸上仍有股娇憨之气。   秦 王听了,拍手道:“妙呀,母妃的主意妙极。”   石淑妃咯咯地笑道:“这样一来,只不过是让你出出气罢了,并无别的益处。下晌,柔贵人过来说说话,听我说起此事,她倒有一个更好的主意,不仅能让你出出气,也不伤我的名声,还可以一箭双雕。”   “母妃,快说来儿臣听听。”秦 王急不可耐地催促。   这厢淑妃秦王母子俩说着整治六六的事,那厢六六实在走不动了,骨碌碌着眼珠子想法子呢。   谁想迎面来了一辆步辇,几个内侍在前面开路,宫女随侍在步辇两侧。   内监远远地见了,道:“陈姑娘,快靠墙站着。低下头,不能抬眼看贵人。”   出门前,陈太太,郭氏和薛氏三人来来回回地叮嘱六六不下几百遍。此时,六六知道不可冲撞了贵人,立时听话地移到墙边。   然步辇偏偏停在了六六旁边,步辇上的贵人问:“何人在此?”   内监跪下禀道:“禀柔贵人,奴婢是玉华宫人。淑妃娘娘命奴婢带陈翰林家的姑娘进见。”   “嗯?”   小内监忙拉着六六一起跪下。   “快起来吧,这么个小姑娘,别难为人家。”一道娇柔的声音从步辇中传来。   六六起身望向步辇中,步辇四周有轻纱笼罩,朦朦胧胧中,六六看得不是很清,但猜此人必定美貌的很。   柔贵人轻笑道:“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走得累了吧。”   “是呢,娘娘,我的小腿好酸哟,我都走不动了呢。”六六也顾不得其它,再走下去,她的腿就要瘸了。   “虽说宫中规矩,但小姑娘年纪尚幼,你们也可通融一二。”柔贵人指了身边的一个大力宫女道,“你背陈姑娘去淑妃娘娘处,免得娘娘久等。”   六六磕谢,嘴里道:“娘娘美貌如花,心底善良如观音菩萨在世。”   “这小嘴可真甜呀。”柔贵人嗔了一句,方吩咐步辇起行。   待步辇远去,内监道:“麻烦姑姑了。”   “谢谢姑姑。”六六拱手道。   大力宫女二话不说,背起六六向前走。   这次,大力宫女直接走近路,不过一刻钟就来到玉华宫门口,放下六六就走。   六六只好在她身后叫道:“谢谢姑姑。”   “我的小姑奶奶哟,你也不看地儿,这里不能大吼大叫。”内监一把捂住六六的嘴道。   六六心住了嘴,眨巴眨巴眼,又点点头,内监见此,便松了手。   内监仍不放心,威胁道:“在这里失仪了,要砍头的。”他还做了一个砍脖子的动作。   六六头点的如小鸡啄米。   内监方拍拍衣角,整理整理衣裳。   见状,六六也扯扯衣角,整整衣裳。   内监见了,失笑,倒是个伶俐的姑娘。   进了玉华宫,自有宫女领着六六进殿。一进殿,六六按刚才宫女所教,行了跪拜之礼。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懒洋洋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六六抬头望去,只见上方坐着一个娇美丽人,旁边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面容颇似旁边的丽人,俊俏无比。   秦 王拍着腿大笑,“原来是个大胖墩,胖丫头,圆咕隆咚的。”   秦 王手指着六六,问左右,“像什么来着?”   “像个冬瓜!”身侧的内侍讨好道。   “对!对!”秦 王笑的直打跌。   石淑妃捏着帕子捂着嘴笑,屋子里其他宫女和内侍跟着笑成一团。独留六六一人跪在地上,好在六六早知晓这个娘娘不怀好意,心中也不气恼。对自己说道,这是群瞎子,没看到我六六是多么的可爱么。她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一群瞎子计较。   石淑妃笑了一阵,见六六只是低着头,但并没有羞惭地往地下钻得样子。顿觉失了兴趣,她手一挥,笑声顿时停下来,殿内突然诡异地安静下来。   片刻,石淑妃朝云墨一努嘴,云墨会意,悄悄地出了殿门。   石淑妃笑道:“听说陈姑娘走了好长的一段路,现下怕也是饿了。来人,赐陈姑娘一桌点心糖水。”   接着就有人领着六六出了殿门往外走。   六六大大的松了口气,原来这就是贵人整人的方式,也没有甚么大不了的。   七拐八拐的,六六被带到一处花园中,有一座亭子。   六六疑惑地看着她。   “陈姑娘,听说你喜欢宫中的景致,我们娘娘体恤,特意命人把点心安置亭中。你稍待,会另外有人来侍候你。”青衣宫女说完就要走。   “不,你可不能扔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呢。”六六不同意。   青衣宫女微微笑,并不答话。退后往回走,六六睁大眼,不敢置信,这人就这样的走了。六六不管三七二十一,跑步跟上。   青衣宫女闻道脚步声,止步回道望着六六,皱眉道:“陈姑娘,这是宫中,你不可以随意乱跑。”   “我没有乱跑呀,我跟着你走呢。”六六道。   青衣宫女瞪眼,六六眼睛瞪得更大。   青衣宫女跺跺脚,只好带着六六返回花园去。   稍倾,另一个容长脸青衣宫女来到花园,跟先前的青衣宫女打了声招呼,才对六六道:“陈姑娘,奴婢是阿香,娘娘吩咐奴婢来侍候姑娘用膳。”   六六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一会,最后点点头。她也饿了,反正有一个人在就行。   然后六六自个儿爬上亭子中的石凳,自己拿着点心吃起来。真不错,不亏是宫中的点心,就是好吃。六六吃得眼睛都眯起来,像只馋嘴的猫。   阿香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道:“陈姑娘,尝尝这个酒酿汤圆。可是我们娘娘听说你们陈家是蜀中人,特意吩咐御膳房做的。”   六六看着一颗颗汤圆宛如珍珠大小,汤中有少许酒酿及桂花盛在白瓷碗中,未尝已有股清香味溢出。   “好香哟。”六六也不客气,一碗酒酿汤圆下了肚。   阿香眼底的笑意越发的深了,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不时哄着六六这些吃些,那要吃些,甜的咸的辣的吃了一肚皮。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我犯蠢了,为了古代女子进宫走那个门,我在那里查来查去的。等我查出来,我发觉,其实我根本不需要写出这个门的名字及这个门周围有什么景致   抓狂,害得我写得这么晚。 第82章   一时, 六六吃得肚皮圆鼓鼓的。六六放下筷子,小腿往地上一伸,整个人站起来。   “诶诶, 你要干什么?”阿香在六六的碗里又布了好些各种口味的点心。   六六拍拍自己的小肚子,道:“我吃饱了,得回家。”   阿香错愕, 一丝不耐从她眼中闪过。当年她也是储秀宫的管事姑姑,管着新进秀女的一干大大小小的事宜。不过无意中得罪了当初的一个小秀女, 就是如今禧福宫的福嫔娘娘。这福嫔娘娘一朝得宠就让人发配她去看守冷宫的院子。好在,受过她接济的小宫女提前给她通了信。她一咬牙, 倾尽所有搭上了玉华宫,才得以分来凤栖宫看守宫殿。   凤栖宫,凤凰栖身之处。曾经此处也繁华似锦,也鲜花如云, 也热闹非凡。然因其主人的早逝,凤栖宫也成了徒有虚名的所在。凤栖凤栖, 没了凤凰,何来栖息之处。没了主人的宫殿不过是空空的屋子罢了,那怕华丽依照, 仍挡不住岁月的侵肆。即使每年都有专人来修葺, 依然可见剥落的墙壁, 曾经的辉煌如久远的过去,一去不复返。   她也听说过当年帝后的恩爱,伉俪情深。先皇后初薨时, 皇上是悲痛难忍,日日来此睹物思人,一坐就是半日。   然时光荏苒,后宫中鲜嫩的美人如荒原的野草,一茬接一茬,开遍了整个后宫。   曾经的过往只余下模模糊糊的影子,梦中的她已换上娇艳的新人,如此往复。皇上的思念就如旧日黄花,不再有。曾经每天到此,每月到此,每年到此,至今已有许多年不曾踏足于此处。   昔日情切切意深深如远久的过往消散在时光中,又恍如隔世般的遥远,只余零星点碎片中的影子。   有人奉承,有小宫女侍候的管事姑姑,到如今一个看守无人烟的宫室。阿香如何能耐得住,在艰难地熬过最初的几年,总算让她盼来一个机会,只要她做好此事。玉华宫许诺定让她回到储秀宫,做回曾经的管事姑姑。   眼下,事尚未妥,她如何会放六六离去。   此刻,阿香露出甜甜的笑容道:“陈姑娘,这是娘娘赐的膳食,你得用完,要不可是大不敬。”话中的威胁毫不掩饰。   六六狐疑地看了看她,歪着头想了想,道:“当时娘娘只叫赐膳,可没说我得吃完。”   阿香的脸僵了僵,仍是笑道:“这是规矩。”   六六的大圆眼倏地睁大,眼中清晰地印出阿香的影子,“你说的不算,娘娘说的才算。”   阿香强撑着快要垮掉的笑脸,“你没进过宫,不知道宫中的规矩大。”   她怕六六再蹦出甚难听的话,忙殷勤道:“我们先去消消食?”说完,走了几步。   她又道:“哎哟,听说你先前走了不好路呢。腿酸了吧?我给你揉揉。”   六六瞪着一双大眼好奇地看着她自说自话,听说要给自个儿揉腿。   六六想了想,腿还是有点酸,等会出宫得走老远。于是,她爬上凳子,伸出两条小肥腿,等着阿香给她揉揉。   阿香脸一崩,就要沉脸,她不过随口税说。七品小官家的丫头,那值得她侍候。   但想到待会的事,她强忍着心中的不愿,蹲下身来给六六揉腿。   过一会她就问六六是不是腿不酸了,可六六总是摇头。气得她心中直骂六六,小丫头,小小年纪一肚子坏水。   直到腿的酸涨感完全消失了,六六才开口道:“谢谢姑姑,我腿不酸啦。”   六六站起来走了两步,回头对阿香道:“姑姑,我要家去。”   倚着凳子歇息的阿香听了此话,立马起身道:“陈姑娘,桌上还有这么多点心呢?”   “你帮我吃吧。”六六打量着满桌的各样点心,她记得她吃了很多呀,为甚还有这么多呢。   “不敢,奴婢那敢。这是娘娘赐给姑娘的,奴婢万万不敢。”阿香摆着双手,头摇得像拨浪鼓。   见状,六六也不强求,自个儿噔噔地跑到桌边,把一碟碟点心往几个大盘子里放。   “你这是干吗呢?”阿香问。   “带回家呀,你不是说娘娘赐的吗。我统统带回家,让祖父祖母,爹娘,叔叔婶婶,哥哥们尝尝宫里御膳房做的东西,沐浴娘娘的恩典。”六六道。   阿香掐着手心,该死的丫头,小嘴还挺会说的。   阿香看着满桌的点心被层层叠叠在一起,她计上心来,遂上前帮六六。等所有的点心都收拢,她才惊讶道:“哎,这里还有一罐甜汤。”   阿香伸头探了探,“也没有多少甜汤了。陈姑娘,你喝了怎么样?这个罐子大,可以装下这些点心。”   六六踮着脚尖瞧了瞧,一个大肚子圆罐子,的确可以放下桌上的点心。六六又拍了拍肚子,似乎没有那么鼓了。于是乎,六六由着阿香侍候着喝下这罐甜汤。   最后一口,六六觉得汤都到了嗓子眼,人下意识往后退。可阿香跟着往前,往她嘴里倒。六六嘴里那里装得下,一口喷了出来,喷得阿香衣襟上到处皆是,汤水顺着她的衣襟往下流。   阿香一心记着要灌撑六六,那想着六六人小肚子也小,根本吃不下这么多。这不就全喷到她身上了。   她恼火之极,掏出手帕猛擦着衣襟。   六六仍旧觉得好撑,打着饱嗝道:“姑姑,对……不住……了,我……得消……消食去。”   闻言,阿香衣裳也顾不得擦了,急忙上前道:“陈姑娘,奴婢领你走走。这儿大,怕你迷了路。”   六六点点头,跟在阿香后面慢慢地走着。   阿香不时回头看看六六,不时往六六的肚子瞄。   六六抬头望望阿香,又低头瞧瞧自己的小肚子,除了鼓鼓的,并没有别的。   阿香眼中闪着光芒,指着六六小肚子道:“是不是想去恭房?可能会轻松些?”   “可我不想去呀。”六六肚子虽撑这会却不想去恭房。   阿香遗憾地轻声叹气,回转身认命地往前走,手里使劲地扯着帕子。   穿过月洞门,六六忽地叫道:“姑姑,恭房在哪?”声音急切。   阿香如听到佛音般,喜上眉头。转过身焦急对六六道:“那赶紧的,前面有座宫室,里面应该有恭房。”   六六小跑几步,突然撅着屁股,紧着小腿,声音带了些哭腔,“我快憋不住了。”   阿香也急,都没到地儿,你死也得给我憋住。   阿香急得团团转,看着六六乌龟般前移。阿香道:“陈姑娘,我抱你走快些。”   六六看了看她满衣襟的甜汤,摇摇头,指着前面的一丛花草处,“我去那里可以吧?”   阿香吓得魂飞魄散,小姑奶奶,这可是御花园。万一贵人来了,不说你,连我也得倒大霉。   阿香四处望望,见周围没人,立即脱了衣服,换个面子,把里子穿在外面。抱起六六快步往前跑,几个转弯。来到一处大的宫室。   阿香一手推开一处殿门,一手放下六六,把六六推进去。   六六憋坏了,飞快地迈着小步子往屋里走。可她把屋子里转了一围,根本没有发现有恭桶,她方注意到此屋压根就不是什么恭房。   六六强忍着肚痛,转身走到门口,推门出去,然而门怎么推也推不开。大声叫唤也无人应,敲门也无人理。   六六此时方后知后觉,原来人家哄着她吃东西就是为了让她在此处便溺。六六一面打量屋子,一面想着法子。屋中门窗早已关死,六六人小劲小也推不动。可肚子越来越痛,六六强忍着,撅着屁股绕过多宝架往内室走去,床角屏风处也无恭桶。   此时,六六像个螃蟹似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六六盯上了角落里的广口大肚瓶,里面插着几卷画。   六六小步移到大肚瓶前,瓶高及六六膝盖处。几下把瓶里的几卷画拿了出来,六六弯膝低腰准备搬起大肚瓶到床角的屏风处,抱住大肚瓶一使劲,脚下不禁扭动。只听轻微地咔擦声,靠大肚瓶东边的墙缓缓地向一边移动。   六六张大嘴,都忘了搬大肚瓶。忽地六六笑了,她真是个福娃娃。有人想害她,没想到竟让她找到一处密室,她可以去密室里找恭房。   六六小短腿几步窜过去,墙壁又缓缓地关闭。六六进屋四下打量,屋中四周挂着硕大的夜明珠,照得屋子恍若白昼。南面是张贵妃榻,榻前有张几案,旁边是书架,放满了书,墙角依然有个广口大肚瓶。   身处密室,六六也不着急了,反正有个大肚瓶当恭桶用。就在六六准备就在把这广口大肚瓶当成恭桶来用时,六六脑中灵光一现,她照着刚才的姿势搬起大肚瓶。咔擦一声,一堵墙打开,望过去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墙壁上依然挂着夜明珠。通道不过丈许,拐个弯就到了底,三边皆是雪白的墙壁。   六六止了步,在通道的尽头蹲下准备解决肚子腹痛。不知怎的,左脚下有一个小小的硬块,六六蹲下时用力,身后的墙悄无声息地开了。陡然唬了六六一跳,六六回转身一看,乐了。原来这里才是真正的恭房,六六急步窜过去。   等六六舒舒服服地起身,在屋内的水盆里净了手。六六才背着小手踱着小步打量起这恭房,屋中陈设用具皆不是普通之物,她刚才净手的水盆是金盆,旁边放着的宝瓶是银子做成,连她刚才所用的恭桶也檀木做的。   往前几步有扇门,推门而出,是一个稍大的屋子。屋子里有榻有椅,更有两盆青翠小竹。   急步的脚步声往斜后方传来,六六透过轻罗烟的纱窗往外一望,只见一群人急步而来,其中有一人身着黄袍,皇上来了。他们正朝着刚才六六进来的那殿中走去。   六六瞬时明了,怪不得要把内急的她关屋子里,万幸她不曾把大肚瓶当恭桶来用。   为防他们进来,见不着人,六六连忙退回恭房,原路返回。走到墙角,挨着踩了一遍,果然有处让她踩中机关,门又悄无声息地开了。六六快步地跑回,依旧挨着墙边踩了一遍,墙又开了。六六回到放着大肚瓶的密室,依然是挨着墙边踩了一遍,墙咔擦地开了。六六回到内室,捡起在地上的几卷画放回大肚瓶里,自个儿往床下一滚,就听到咯吱一声,厚重的殿门打开。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以为我更了不少呢,结果看姑娘们一说,我数了数字数,的确有点少哟   这两天争取多写点。   太晚了,不回大家了,睡了,昨晚太晚睡,今天困得不行   晚安姑娘们 第83章   “进去找找。”有些苍老的声音。   紧接着一群人在殿内四下查看, 又有人往内室而来。   有内侍往床下查看,就见六六侧身向里睡着。   “出来,快出来。”内侍叫道。   另有人奔出禀报在床下找到一个小姑娘。   等昌平帝进入内室, 见六六支着两只小胳膊从床底爬出来。   六六抬头见一个着皇袍之人,忙低下了头。进宫前,三婶教过她行宫礼的规矩, 特别是遇上穿黄袍的人,要行跪拜礼。此时, 六六的两条小短腿还在床下,六六只好以额头磕地, 学着戏台上的样子口呼:“皇上万岁,万万岁,万寿无疆。”   自先皇后逝后,昌平帝喜欢上奢侈享乐。最近几年, 他又添了一桩爱好,求道问仙, 祈求长生不老。眼下,六六的话直挠到他的痒处,昌平帝喜不胜喜。   “小姑娘, 慢慢地爬出来, 别磕着头了。”昌平帝朝六六招手。   六六挪动自己的小身子, 爬了出来。六六拂了拂衣裳,又立马跪下行礼。   昌平帝笑道:“起吧。”   那边自六六从床下爬出来后,有一小内侍爬入床地, 眼睛几乎贴在地上查看,又用鼻子闻了闻,方爬出来。   此刻,小内侍立在一侧回禀:“无污秽之物。”   昌平帝皱眉,想起先前他和太子经过御花园,听到两个宫女说陈翰林家的姑娘内急,往凤栖宫去了。   昌平帝是怒气冲冲,凤栖宫岂能是谁随随便便踏足的地方,何况还是内急,把凤栖宫当成甚地儿。待昌平帝一行赶到凤栖宫时,就见凤栖宫的宫女内侍乱了套,到处找寻,整个宫殿都寻遍了也没发现陈姑娘的身影。于是有人怀疑是不是瞧错了,然这时,有人说见着陈姑娘往正殿去了。   昌平帝怒不可遏,黑着一张脸往正殿赶来。倘若陈姑娘真把凤栖宫正殿当恭房用,他会把陈家满门抄斩,用陈家的血来洗净凤栖宫。   可眼前的事实却是截然不同,昌平帝沉了脸,谁胆大包天,敢耍他。立即吩咐人去拿在御花园说此事的两个宫女,又让人去审凤栖宫的宫女和内侍。   “翰林院陈元之孙女?”太子不紧不慢地问道。   “正是。”六六恭恭敬敬地道。   太子听徐家英多次提起陈翰林家的六小姐,确定眼前之人正是徐家英口中的六六,太子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陈元?”昌平帝印象中并未有此人。   太子道:“此人寒门出身,甲午年的进士,在翰林院待了将近二十年,都不曾挪过地方。据说为人迂腐,但却极善于修书。”   “修书非饱学之士不能也。”昌平帝捻着胡须道。   殿外后宫大总管刘公公已审清楚,原来是一个唤做阿香的宫女说见到面生的小姑娘,捂着肚子进了凤栖宫。大家担心小姑娘找错了恭房,就四处寻找,后来又是阿香说这小姑娘往正殿方向去了。   刘公公心下一寻思,知这其中有鬼,让人把阿香叫来,立时审问。偏阿香大呼小叫说冤枉,言语之间还暗示她是玉华宫的人。   玉华宫的主子受宠之重,刘公公这个贴身侍候之人再清楚不过了。刘公公肚中再三思量,打算卖玉华宫一个人情。遂他进屋禀告时,就避重就轻,“皇上,是新来的小宫女胆小,见有人进了凤栖宫就大呼小叫的,挠了圣驾。”   太子轻笑,“陈姑娘,你为何在此?”   刘公公撩眼偷偷瞄了太子一眼,心道,当年文德皇后在小事上都会卖他一个面子,今儿这个不得皇上宠爱的太子反而不把他放在心里。哎,他被大臣们宠坏了,以为他自个儿是正统嫡子,这大周的江山迟早就会在他手里,看来这二年让他忘了高墙圈禁的滋味了,是时候要提醒提醒皇上一二。   刘公公心中如是想着,面上却越恭敬。   “臣女是让一个叫阿香的姑姑关在此屋中。”六六可是亲眼见小内侍在她躺过的地儿如何查看的,故她也掐头留尾,一字不提她肚痛之事。   “阿香?”昌平帝有些烦躁,他最不爱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后宫如云的美女等着他去宠幸,美妙的舞姿,悦耳的嗓音,精美的膳食都在等着他去驾临。   听音辨意,察言观色,刘公公是练得炉火纯青。昌平帝略微高拨的尾音让他明白昌平帝烦了。   他立马道:“皇上,那不过是个宫女。皇上出来半晌了,也该回宫歇息去。”言毕,他伸出手让昌平帝扶着。   昌平帝赏识地看了刘公公一眼,抬腿欲走。   太子低声唤道:“母后……”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 第84章   昌平帝抬起的腿一僵, 缓缓地放下来。   “皇儿……”   昌平帝伸出手,搭在太子的肩上。   刘公公心中暗呸一声,挥手不示意殿内的内侍和宫女退出去。   六六左望望右看看, 内侍和宫女们退了下去。她既不是内侍也不是宫女,嗯,不用跟着退出去。   可眼下殿内只有皇上和太子在, 三婶说了,要躲着宫中的秘密。六六揉了揉脸, ,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往后挪动小脚, 最后退到墙边。一抬眼,六六正好看见昌平帝伸手搭在太子的肩上,欲言又止。六六急忙伸手把眼睛遮住,稍倾, 手指悄悄地伸开,偷偷地从手指缝中往外看, 见皇上和太子没有发现她。她又左右低头查看,然后悄无声息地爬下,一个溜烟滑进床地。六六顿觉得安全多了, 两只小手略撑着圆脸, 看着皇上和太子的脚。   昌平帝伸手在太子的肩上拍了拍, 似有无尽的话语要说,然最终却化着一声长息。   太子猛地跪下抱着昌平帝的腿哭泣,“父皇, 儿臣想母后了。”   昌平帝的腿瞬时僵住,他多年未曾与太子如此亲近过。恍惚中,他似乎见到年轻的自己在这屋里抱着尚年幼的太子,而皇后则往他和太子嘴里不时喂上一颗葡萄,然后皇后摊开帕子挨着放在他和太子的嘴边,等着他们吐出葡萄皮。有回太子吃快了,急着吐葡萄皮,而那刻他也刚好在吐葡萄皮。太子急坏了,小脸挤过来就要往皇后手中的帕子上吐葡萄皮。   想到此,昌平帝脸上不禁露出慈爱的笑容,伏下身子拍着太子的背,低声道:“朕也想你母后了。”   太子听了,越发哭得大声起来。当年先皇后薨时,太子尚不及十岁,小小年纪和父皇每天来此屋里抱着先皇后的旧物哭泣。那时,他感觉这世上只有他和父皇相依为命了,互相是彼此的唯一。   然而三年的时光似乎用尽他和父皇之间的父子情,不知是昌平帝的首次选秀开始,还是发现昌平帝喜爱的女子竟然不类似母后,或是从木贵妃得宠开始。父皇仍然是他的唯一,可他却不是父皇的唯一。父皇下了朝再也不会来到凤栖宫陪他,再也不陪他睡觉了,甚至不让他再住在凤栖宫。那是他头次跟父皇发生冲突,他大吵大闹,大骂父皇薄情寡义,竟然忘了母后。   父皇也头次对他发了火,命人把他关起来,强行把他搬离了凤栖宫,住进了东宫。那段时间父子两人是相看相厌,朝廷上也有人趁机呼称储君不孝,应废之。   小小年纪的他自负离了皇宫也能好好的活下去,于是私自出了宫,准备去找在江南的舅舅。不想出京城不久,就遇到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剌杀,他的小伙伴,从小陪他一起长大的内侍和侍卫拼命才杀出一条血路,一身血肉模糊的阿风护着他杀出重围,逃至到张尚书别院,待他进入别院,阿风却一个倒葱,转眼没了呼吸。等他点起人手冲回去时,地上只余下一具具的尸体。他曾经的伙伴们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再也不会和他嬉闹,再也不会手把手地教他武功。   一夜之间,懵懂的少年长成大人。   此剌杀事后,朝庭中废太子的声音骤然消失,好似此事从未发生过,要不是曾经的伙伴们变成一具具的尸体,他都要怀疑废太子之事是子虚乌有。   渐渐地他变了,他不再贪玩,不再丢三落四。他拼命读书识字,拼命地习武。他的老师们,朝中的大臣开始对他赞赏有加。慢慢地,朝中那些主张正统的大人们开始站在他这一边,给他出谋画策,他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势力。   然而,他和昌平帝之间的父子之情就像隔着一层雾再也回不到从前。   眼下,太子亲眤的动作和哀哀的痛哭让昌平帝觉得好似他们还是那种亲密无间的父子,无话不谈。   昌平帝扶太子,用袖给太子拭泪,看着高他半头的太子,“你长大了。还记得你小时……”昌平帝陷入回忆中。说来太子并不是他的头生子,当时先皇后忙着给他筹谋太子之位,并未多少心思在后院。那时他的四位侧妃先后有了子女,先皇后也没有个动静。当时,他急得很,跟先皇后说帝位不要紧,他想要个两人的孩子,他心爱的女人给他生的孩子。   昌平帝的心蓦地一缩,不,帝位对他来说不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正因为有了它,他才能享受这万里河山,享受他父皇都没享受过的富贵。   忽然昌平帝心中不由的有些害怕,有些恐惶,原来他并未有他自以为的那样深爱着先皇后。昌平帝的身子不禁抖了一下,见状,太子急忙扶着昌平帝坐下,又倒了一盏茶水侍候昌平帝喝下。   昌平帝下意识地咽下茶水,温热地茶水入喉,昌平帝颤抖的身体放慢慢地平复下来。眼神颇为复杂地看着太子,这是他的血脉也是流着她的骨血,必定也继续了她的天资,聪明又善谋。他隐隐有些妒嫉,他自知自己才能有限,实不堪大周江山之任。但这又如何,如今这九五之尊,这龙椅宝座上可坐的是他。   昌平帝忽地连声大笑,一扫刚才的恐慌。   先皇后在世时,他给了她无上的荣耀和足够的尊敬。历朝数代,谁的皇后可以和他的皇后媲美。对,他不曾对不起先皇后!   昌平帝在心中再三对自己道,他不曾愧对先皇后。   这一切都让太子一一瞧在眼中,他肯定昌平帝的笑声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太子掩下眼中的情绪,端起一盏茶慢慢地品味。倏地,太子眼角收缩,盯着茶盏好几息。   心情不错的昌平帝见此,笑道:“太子可是喜爱此茶盏?这是你母后宫中的遗物……”   “呯!”茶盏碎地,太子扑通一声跪下来,头靠在昌平帝的膝上,双手环着他的腿,“儿臣不孝,儿臣不孝。”   因太子摔了茶盏,昌平帝沉了脸,真要发作。就见太子在他的膝盖上猛地磕头,遂道:“怎么会事?”   “父皇瞧瞧这茶盏可是母后心爱的青玉盏?”太子抽噎道。   青玉并不是很名贵的玉石,但这青玉却暗藏山川河流,花草树木,由宫内御匠巧手天工做出这一套九只茶盏。最妙的是,当茶水入盏,盏杯的山川河流尽现,且每只茶盏所显不一,甚是让人叹为感止,是先皇后最喜爱的一套物具。   可如今这套青玉盏竟成了普通的青色官窑瓷。   昌平帝勃然大怒,竟然有人敢偷换凤栖宫中之物。莫非以为他不来此宫许久,这些奴才就敢如此偷盗先皇后的用具。可恶!   “刘糊你个死奴才给联滚进来。”昌平帝吼道,语中似有滔天怒火。   刘糊连滚带爬地进了内殿。   “你给好好审审,哪个奴才敢如此胆大妄为?“昌平帝指碰上地上的碎瓷茶盏,怒意更甚。   刘糊赶紧叫上宫中人去审查,昌平帝则安抚太子,“皇儿,朕定会让人给你个交待。”   太子眼睛通红望着昌平帝,“儿子不孝,不能守住母后的遗物。”边说边头撞着昌平帝的腿。   “不是皇儿的错,是那群奴才不守本分。”太子的头磕的昌平帝的腿生痛,   昌平帝忙扶起太子的肩膀,安慰道。   “父皇说的是,这群奴才心养大了。”太子膝行后退几步,头伏地道,“也是后宫无主之故,父皇册立中宫吧。”   昌平帝听了,脸上有些动容。想起心爱的淑妃,曾似真非假的娇嗔过,她这一背子是没福住进凤栖宫罗。   他抬眼间,触目皆是先皇后旧物。往事如破茧的蝶 纷至沓来。先皇后病榻时曾让他挑选贤惠的女子册为继后,执掌中宫。   他还记得当时他悲恸难忍,拉着先皇后的手,直说她是唯一的皇后。言犹在耳,他心下一个激灵,冲口道:“皇儿此言差也,朕金口玉言,文德皇后,你母后是朕今生今世唯一的皇后,绝无二人。”   太子楞怔,心中到底是欢喜的。他刚才不过是出言试探而已,就算昌平帝起心立继后,他也会拼命阻拦。   何况昌平帝此言深合他意,他又如何会推拒。遂道:“之前人都说父皇和母后恩爱情深,儿子今儿是信了。”   昌平帝眼神往别处躲闪,瞧着对面墙上的画,感概道:“来,跟朕一起来瞧瞧这画。”   “是。”太子应道。   太子看着昌平帝伸着苍老的手抚着画中丽人,他的母后。这画是母后生下他不久,亲手作画。母后坐在王府花园中的绣凳上,怀中是尚是婴孩的他,父皇揽着母后,正在逗着他笑。仿若天地间只余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突然太子鼻子酸涩,他好想他从不曾长大,永远是母后怀中的宝宝。   作者有话要说:  好晕,我用手机在存稿里有增加内容后才发出来的,怎么会没有了呢 第85章   画中丽人一身樱草色襦裙, 通身上下除了一对玉耳塞,其它钗环珠玉一概皆无。一头乌鸦鸦的秀头发用花绳随意在脑后挽了一个纂。他记得当他知事时,曾问过母后, 为什么他的母后不像别的妃母那样,满头珠翠,浑身佩环叮当?母后当时抱着他说, 因她喜欢抱着她的孩子。   那里他懵懂无知,不明白抱他和她满头的珠翠有甚关系。只记得母后看他的眼神如春水般温柔, 又似寒冬的暖阳。就像画中一样,也是这样凝视着他, 好似他是她这世上唯的一珍宝。当他长大,才明白当年他的母后为甚打扮的如此素净,皆是因他年幼时,甚时喜乱抓东西且爱往嘴里塞, 母后怕一不小心伤着他或是让抓着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才着珠玉, 戴佩环。   太子的视线围着画中丽人贪婪地打转。蓦地,太子的眼睛骤然睁大,母后的一根小指头上有金色, 再仔细打量, 是一个镶宝的金指套。这怎么可能?除非必要, 母后在他幼年时绝不会戴这种尖锐的东西。谁如此大胆竟然换了画?太子横眉倒竖就要发作人,但很快他强压下了满腔怒火,世事已教会他遇事要冷静, 切不可冲动妄为。   太子的手攥得紧紧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片刻后,他睁大眼珠子,一寸寸地扫过画中所有景物。太子一脸讶异,这画没错,是母后的手笔。可母后为什么偏要画上金指套?更奇的是之前为什么不曾发现此处是金指套?   太子后退几步打量屋中情形,屋中摆设如记忆中的一般模样,只是今儿屋中多了束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光圈。有一束则照在银瓶上折射出的光反射到画上,正好让不起眼的金指套熠熠发光。   太子恍然大悟,母后是要告诉他什么吗?   “父皇。”太子轻声唤道。   昌平帝的手倏地缩了回来,低头用袖拭了拭眼角,方道:“父皇有事先走了。”   “父皇,宫人和内侍们敢如此大胆偷换凤栖宫之物。即便没有人纵容,也是疏于管教。幸好只是母后的凤栖宫,倘若是父皇的太极宫……”趁着昌平帝思念母后之际,太子斗胆意有所指。   闻言,昌平帝心中一惊,太极宫里的东西料是无人敢动。但别处可就难说了,这群奴才既然敢动凤栖宫的东西,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动的。他得立马叫人查查他的库房,还有行宫的一些东西也得搬回来。   “皇儿,你看这后宫事务由谁来主持甚好?”昌平帝抚着胡须道。   太子有一霎那的愣神,他不过稍微提提,没想到昌平帝竟然要换人执掌后宫。   “淑妃性子娇弱,压不住这群奴才。”昌平帝皱着眉头道。   太子心下一晒,原来如此,还是对淑妃多有维护。倘是别人一个治宫不严降了位份的都有,到了石淑妃这里,就轻描淡写。   不过能夺了石淑妃的后宫权柄,却是大好事一件,至于人选就不敢由他来定夺了。   其实按规矩太子理应住在东宫,而不是住在宫外的太子府。后宫无主的情况下,就应由太子妃打理后宫。也曾有大臣提起此事,皆被昌平帝压下不提。   对太子,昌平帝的情感颇是复杂,好似他对太子的疼爱随着先皇后的逝去一并消失了。   太子也似有所觉,从不提出回东宫居住之事。眼下他道:“父皇的后宫那有儿子置喙之地。”   昌平帝面有讪色,他有此一问,就是怕太子说回东宫住。如今听了太子如此一说,他心中踏实,遂道:“之前你母后才离去时,是由德贤二人执掌后宫,她们是宫中的老人了,宫务也熟悉,如今仍是由她们打理吧。”   太子听了,心中也颇是放心。此两人是昌平帝为潘王时,母后主张纳的侧妃,对母后多有敬重。如今见了他,两人仍是恭恭敬敬,像对待储君那样。即便他被关在高墙内,这两人也规规矩矩,安分守已。   事了,太子请求留下主动检查凤栖宫中之物,昌平帝应诺。   出了凤栖宫,刘糊侍候昌平帝上步辇,刘糊打起帘子道:“皇上,青玉盏如今在玉华宫。”   “此言当真?”昌平帝抬起的脚收了回来,站在步辇前盯着刘糊道。   刘糊慌得急忙跪下,“老奴岂敢撒谎,是一个宫女盗了去送予玉华宫。”   昌平帝盯着刘糊足有三息,盯得刘糊额上直冒冷汗,方道:“你去把青玉盏拿回来,让淑妃好生呆在玉华宫。”说完,昌平帝甩袖上了步辇。   待昌平帝的步辇见不到影子,刘糊方爬起来,朝扶他起来的小太监就是一脚,“你个兔崽子,没丁点眼色,还不快滚去玉华宫传话。”   刘糊呸了一声,今儿太晦气了。不,是从走近凤栖宫就倒了大霉。本想给玉华宫卖个好,谁让凤栖宫如今是没人了。不料竟让太子发现青玉盏被盗一事,其实,之前他早知青玉盏被人偷偷摸摸送到了玉华宫,他以为凭玉华宫的受宠程度,此不过小事儿,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不知道。然今儿昌平帝的样子,可不像是对先皇后忘情绝义的样子。好在他见事不妙,并没有替玉华宫遮掩,要不现下估计他是一具死尸了。刘糊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得找个法子消了昌平帝对他的疑心才是。   那边太子恭送昌平帝后,吩咐人去德妃要些老实本分的宫人来凤栖宫当差,之前的宫人全给撵了。   然后太子又吩咐人守着正殿门口,他独自在殿内悼念母后。待殿内只剩他一人时,他站在画前仔细看着这个金指套,猜着母后的用意。   六六在床下躺得累坏了,两只小肥手贴着身子,脸也贴在地上,偶尔抬抬脖子,看看殿内的昌平帝和太子。至到昌平帝出了门,她才反应过来,她还躲在床下呢,没人记得她?正想出去时,殿内一时人来人往,听着太子的吩咐做事。   好一会,只剩太子一人在殿,正是出去的好机会,六六扭动着小身子爬了出去。听到动静,太子转头看来,见是六六,吃惊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本来就在这里呀。”六六翻了翻眼仁。   太子沉了脸,“你刚才都听到什么了?”   “什么都听到了呀,你们声音那么大,我又不是聋子。”六六摊手道。   太子愕然,不是应该回什么都没有听到吗。   六六不停地跳着在太子眼前挥着两只小胖手,见太子眼珠子转向她。六六道:“太子殿下,我得家去了,我爹还在宫门口等我呢。”   “嗯?你家大人没有告诉你,不能听墙角的吗?”太子仍黑着脸道。   “我没有听墙角呀,我是听地上呢,看你们的脚呢。”六六一副你冤枉的样子。   太子扶额,凶巴巴地道:“刚才在这里听到的话,看到的事都不能说出去,知道不?要不小命不保。”   六六踮着脚尖,伸出小手拍拍太子的胳膊,“太子殿下,在爹爹面前哭是应该的,不要怕羞哟。”   太子脸倏地红了,神色有些赫然。   六六见了,嘻嘻笑道,“太子殿下,我走了。”   六六走了几步,又回转来行了宫礼,恭恭敬敬道:“臣女告退。”   这一会,太子已神色如常,挥手道:“去吧,让小风子送你。”   不想六六快走到门口,又几步蹿回到太子身边。此刻太子正站在画前,听到声响,回头一看,见又是六六,道:“还有什么事?”   太子说完又回头盯着画看,六六仰着小脖子道:“太子殿下,你坐下,我要有话要悄悄地跟你说。”   “我听得见,你说吧。”太子眼睛盯着画,随意应付着六六。   六六急得直跺脚,见太子不肯动。她只得也跟着往画上瞧,一眼瞧中金色的手指套,小手指着金指套道:“好奇怪呢,这女子竟然喜欢戴一个手指套。”   太子终于回头看着六六,问:“怎么你一眼就看见金指套了?”   六六嘿嘿几声,“因为我喜欢金子呀。”   太子不禁笑道:“小财迷。”   “嗯嗯,我是小财迷呢,我可是财神爷生旦那日出生的哟,我祖母说我是财神手中的金元宝转世,天生带着金元宝。”六六点着小脑袋。   太子莞尔,“你有甚事要跟我说?”   “看。”六六指着墙角的广口大肚瓶。   太子顺着视线看过去,忽地脸露喜悦,金指套指的方向正是此广口大肚瓶。太子急走几步,围着广口大肚瓶四下查看,又拿出里面的画卷一一打开查看。   六六见了,忙止住,“太子殿下,错了,错了。不是那些东西,你看我的。”六六边说边半蹲着小身子,双手抱着大肚瓶一扭。   咔擦一声,一堵墙缓缓地移动开来。太子惊喜交加,这应该是母后留给他的东西。   六六先蹦了进去朝太子招手,“快进来呀,还有呢。”   待太子进了密室,六六又同样的扭动密室中大肚瓶,密室内的另一堵墙开了,六六带着太子沿着之前的路走过了一趟。回到密室中,六六道:“太子殿下,这就是我发现的,都告诉你了,我得回家了。”   “你怎么发现的?”这话太子一直想问,只是看六六忙碌地打开不同的密室门,方到现下问出。   六六连哼了几声,把先前的经过告诉了太子。六六叉着小肥腰道:“那个淑妃肯定不是好人,肯定是她叫人来作弄我的。”   太子摸着六六的头道:“在外面可不是能这样说话。你回吧,这密室的事不能告诉别人。”   “放心,我知道这是秘密,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来我们拉勾,不许反悔。”六六伸出小指头。   太子笑着伸出小指头和六六勾了勾。   “嗯,定了,我们谁都不会说出去。”六六勾着太子的小指头道。   两人出了密室,太子唤来小风子送六六出宫去,又另令宫人守在殿外,不得让人入内打扰他。   太子闪入密室,略擦了擦榻上和案上的灰。坐在榻上,拿起放在榻头上的一个紫檀木做的匣子,匣子没有上锁,轻轻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几个字:吾儿亲启。   太子颤抖着双手打开信。   “吾儿如念,倘你看到此信时,娘已不在人世了。然吾儿不必伤怀,人故有一死,或许对别人来说死是一件可怕的事,然而对娘来说,也许娘已回到娘原来的世界。娘是一个有来历的人,来自千年之后,那里男女平等,没有饥荒,没有贫困。那里人能坐飞机上天,能乘潜艇下海……总之,那是一个与这里不同的世界。娘初来时,深感不便,然幸运的是,娘是带着前世的记忆从你外婆肚子里出来,有时候让娘学习成长,慢慢地娘习惯这里的一切,这里的男女有别,这里的规矩。可娘仍感觉到于此处的格格不入,好似苍茫大地只有一个孤独的我。   你外祖一家虽生性驽钝无甚才干,然并不因这世间对女子的轻视而忽略我,反而对娘备加呵护,让娘在父母兄姐的温暖中舒服的过了十余年。可因你外祖和舅舅们的鲁笨老实,虽守着个爵位,日子过得甚是不如意。且你外祖是最后一任伯爵,你姨母也只能嫁给一个多年未能中进士的举人,就这个举人竟然敢对娘的家人大声喝斥,对你姨母也是喝来呼去的。更可悲的是你二舅在你二舅母娘家抬不起头来,只因二舅母娘家是个有实权的小官。如斯种种不一一赘述。   娘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娘不怕苦,不怕穷。但不能看着你外祖额头的皱纹又多几条,不能看着你外祖母的鬓角又添了几许白发。于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娘决定嫁给你的父皇,辅佐他登上皇位,给你们外祖家谋个世袭爵位。   至于为什么选了你父皇,一则是你父皇不得先皇宠爱,娘容易嫁作正妃。二则是你父皇毕竟是中宫嫡子,是先皇唯一的嫡子,入住东宫名正言顺。   事情总算如娘筹谋的那样,你父皇登上了帝位。然娘已殚心竭虑,寿数有限。无法陪着吾儿成长,深憾不能见到吾儿长大,娶妻生子。   娘求取神医延绵寿数,然天不遂人愿,娘最终要离吾儿而去。   几经思量,你父皇不是个能依靠的人,他既自卑又骄傲,自卑于他的才资平庸,骄傲于他是中宫嫡子。好在他能听得进为娘的话,也容得下娘干预朝政。然而这一切,朝中的大臣会有所不满,雌鸡伺晨。娘在世的时候,他们倘还愿意低下头胪匍匐在娘的面前。一旦娘去后,他们必然会让你父皇改弦易张,其中最为得力的应是杨长史。他是正统嫡派,一直主张先帝立嫡,你父皇也对他信任有加。然在娘眼里,他不过是个投机的政客,但娘不能因此抹灭他的才干。对你父皇来说,他的确是最好的辅佐之人。但娘在世的时候,一直压着他的官职,因他对女人有股出奇的偏见和执拗,他认为女人就该是男人的附属物,生儿育女管理后院。在一点上,他和娘是对立的。娘想娘去后,他必定会挑起你父皇心底深处的贪欲和享乐,并想方设法地磨灭娘在你父皇心中的地位。因此,他这个支持正统嫡派的人一定不会支持你成为下任帝王。   儿呀,娘原来是能杀了杨长史以绝后患了,但娘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来辅佐你的父皇。若没有人辅佐你父皇,这大周的江山怕是会山河破碎,大周的百姓又何辜。娘助你父皇夺得帝位时,答应过先皇,必定不让大周江山有损,也正是因为这承诺,先皇方愿意下旨立你父皇为帝。   当然,娘也不是完全不准备。匣子的夹层中有一副宫中地图和一道圣旨,这是先帝的遗旨,如果你父皇不能传位给你,你王叔镇南王可以即位。镇南王手中也同样有一道密旨,他许诺娘,无论如何,他会确保你平安无事。   至于朝中,娘也留了些人,但人心莫测多变。吾儿不必知道这些人,不然反而过于信任或过于淡然引起不必要的变故。   吾儿,若你一心帝位,那就用你的能力拿下它,宝剑锋从磨砺来。用你自己来征服这万里江山。”   太子看完,摸索出一道密旨和地图,已是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晚上 总算码出五千字,自我表扬一下,棒棒棒! 第86章   传旨内侍尚未到玉华宫, 早已有小内侍跟玉华宫的主子禀报此信息。   殿内宫人和内侍皆战战兢兢,屏着呼吸,垂着头。   秦 王掏了掏耳朵, 对着来报信的小内侍道:“你再说一次本王听听。”   小内侍两股战战,尖细的嗓音如蚊呐。   秦 王猛地一拍扶手,骂道:“你以为没了那根东西, 尖着喉咙,你就跟女人一样了。说话像女人一样哼哼叽叽的, 给本王放大嗓门。”   小内侍刚入宫不久,被人推出来报这种信。明知不是好差使, 他只得硬着头皮来。被秦 王一通骂,吓得立时高扬着嗓门大声道:“皇上已下旨收回娘娘的宫权。”   小内待年纪本就小,嗓门天然带些童音,声音骤然拔高, 至高处却一口气上不来,就像破铜锣敲出的声音剌耳的很。   “让你大声点, 你就来个破锣嗓音。”秦 王随手抄起身边的一只玉碟砸了过去。小内侍不敢躲,任由玉碟砸中他的额角,顺着脸颊滚落到地, 滴溜溜地滚了几圈方才停下来。玉碟中的糕点则糊了小内侍满脸, 有些小碎屑进了小内侍的眼里, 小内侍忍着不舒服,砰砰地磕着头。须臾,额头一片青紫, 小内侍仍没停下来。   秦 王见了,怒气方有所消散,跷足看着小内侍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头。   “好了,下去吧。”石淑妃见皇儿消了气道。   “下去打三十板子。”秦 王哼道。   石淑妃挥挥手,自有内侍拉小内侍下去执刑。   “值得跟一个奴才生气?”石淑妃淡然道。   “母妃,你不生气?父皇去了趟凤栖宫就夺了你的宫权,太子定是在父皇面前进了不少谗言。”秦 王愤然道。   石淑妃蹙眉,看着秦 王道:“太子什么时候在皇上面前说话管用了?”   秦 王躲着石淑妃的眼神,打着哈哈,“母妃,儿子这不是一下子没想起来嘛。”   “少跟你王府中的姬妾混,多干点正事。”石淑妃喝斥道。   “是是是。”秦 王乖巧地点头。   一个宫中老妇人悄无声息地进入殿内,刚好福礼。石淑妃忙道:“奶嬷嬷,此时没有外人,不须多礼。”   “娘娘好意,可不能纵了奴婢,时日久了怕奴婢会忘形。”花嬷嬷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石淑妃知道花嬷嬷最重规矩不过,由着她行了礼。   秦 王在一旁撇了撇嘴,这个老奴才最喜告状,他不过在府里宠了几个姬妾,这老奴事无巨细都一一告诉母妃,害得他吃了一顿排头。   待花嬷嬷行了礼,石淑妃命人搬来绣凳赐座,只留下贴身的两个大宫女侍候。   花嬷嬷告了罪,方坐下禀道:“娘娘,皇上知晓青玉盏在娘娘这儿,发了好大一顿火,才让人夺了娘娘的宫权,如今皇上往储秀宫去了。”   石淑妃咬牙切齿道:“又是储秀宫,皇上这月有大半月都在那儿。三个骚狐狸精。”   “我的娘娘哟,这会儿,你还想那三狐狸精干吗。你小指头随便动动,她们的小命就没了。”花嬷嬷急道,“现下娘娘您该让人把青玉盏收拾出来。”   “胡扯,母妃拿出青玉盏岂不摆明了是母妃拿了。”秦 王斥道。   闻言,石淑妃神色颇是犹豫。那九只青玉盏,她倒谈不上是多喜欢。只是这九只青玉盏天然携带的山川河流,花草树木完全象征着大周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当年又是特意为凤栖宫所制,其含义意味着什么,不言而语。当石淑妃知晓青玉盏的含义时,就心心念念着,时日久了,自有伶俐的宫人双手奉上。如今听说要拿了出去,石淑妃如何舍得,何况一旦拿出是不是就意味着是她命人盗去呢?   “殿下,那边已抓住送青玉盏来的宫女,如何抵赖得?”花嬷嬷急切道。   秦 王斜眼不屑道:“越发的胡说,奴才说给母妃就给母妃了?怎么不说奴才在胡乱攀扯?”   花嬷嬷心下一个激灵,她逾越了。花嬷嬷闭了嘴,直拿眼看石淑妃,期望她不会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石淑妃瞧花嬷嬷的神色,估揣事情不像秦 王说的那么简单,遂道:“奶嬷嬷,你看呢?”   花嬷嬷舒了口气,道:“老奴斗胆一言,娘娘且听听。青玉盏的意义重大又是先皇后喜爱之物,皇上必然不会任其不见,必然会下令搜宫。这一来,不管搜没搜出,定然伤了娘娘的面子,失了娘娘的威仪,最重要的是娘娘会失了圣心。”   秦 王猛地拍着案杌,喝道:“大胆,谁不知母妃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本王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难道父皇还会为了一个破青玉盏难为母妃不成?凤栖宫又如何?不过是死人一个。”   “闭嘴!”石淑妃厉声喝斥。   云墨给石淑妃顺着气,劝道:“娘娘也顾惜着自己,犯不着为这些小事生气。王爷说的也没错,什么事到了娘娘这里还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石淑妃闭着眼由着云墨捏肩,“他就是让你们给纵坏了,不知道天高低厚。以后呀,说话前多想想,俗话说隔墙有耳。”   秦 王张了嘴就在说话,云墨直朝他使眼色,他方安安生生地坐着。   “奶嬷嬷的意思,本宫明白。只要本宫认个错,说是奴才孝敬的,本宫又喜欢青玉盏,没有多想就留下此物。这样一来本宫担个名,宫中也不会大乱。倘若本宫不认,就算本宫使得皇上不搜玉华宫。皇上为了找回青玉盏也会大肆搜寻宫中,一些鬼蜮魍魉跳了出来,倒得不偿失。”石淑妃眼睛遽然一睁,“就当本宫把青玉盏暂放凤栖宫,哼,到时候连凤栖宫都是本宫的。”   “母妃,难道不能让父皇不找青玉盏吗?”秦 王尤自不解。   石淑妃叹道:“就算母妃能说动你父皇,朝中的大臣也不会善罢干休的。”   一时有人进来禀传旨内侍到,石淑妃听过圣谕,扯烂了好几块帕子,方咬牙让人交出凤印。在花嬷嬷的提醒下,石淑妃让人拿出青玉盏命传旨内侍带回。   殿内秦 王骂骂咧咧道:“今儿邪门了,明明计划周全。让那小丫头吃撑肚子关进凤栖宫,她憋不住一定会在凤栖宫便溺。让父皇和太子亲眼所见,两人必会怒气冲天,治小丫头一个大不敬之罪,足够要了小丫头一家人的命。因为污秽,以后就算母妃如何提起凤栖宫,父皇必定再不会想去,说不定咱们玉华宫就要改叫凤栖宫了。”   “何处出了纰漏?”石淑妃蹙眉看着花嬷嬷和两个大宫女。   “老奴命人盯着,陈姑娘的确吃下不少东西。”花嬷嬷也百思不解好好的计划怎么就走了样。   “奴婢亲自盯着阿香,中途并没有让陈姑娘小解,而且亲眼看见阿香把陈姑娘推住凤栖宫的主殿。”云墨赶紧道。   几人面面相视,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难道是先皇后的阴灵护着?   秦 王兀自说道:“看来这个小丫头有些邪门,牛正轩的家事也是让她给揭了出来,害得牛正轩丢了命,害得本王失了臂膀。正是个祸害,灾星。”秦 王的声音忽地高扬,“母妃,这小丫头是来个灾星,专门克我的!”   石淑妃等人被秦 王的嗓门震回神,再仔细思索,的确如此,这小丫头的八字和她们犯冲。这样一想,大家的心中的寒意顿时一消,双手合十,直念菩萨保佑,幸好是小丫头的原故,不是先皇后显灵。   “本王还不信本王没法子对付一个小丫头。”秦 王阴测测地道,手使着劲捏着椅子的扶手好似捏着六六的脖子。   花嬷嬷道:“殿下,稍安勿躁。今儿陈家姑娘刚进了宫,明儿她出了事……。您是金尊玉贵的贵人儿,她不过是脚下的泥。殿下想出口气,那用殿下亲自动手,自有人替殿下效力。”   “奶嬷嬷说的是,等一些日子,你稍微露出意头,自有人对付陈家,你只要坐着看着就好。”石淑妃劝了秦王一句,就和花嬷嬷等人商议如何夺回宫权。至于圣宠,石淑妃自信能拉拢回皇上的心意。   然没人注意到秦 王眼下的阴厉如吐芯的蛇蠢蠢欲动。   刘糊从传旨内侍手中拿到青玉盏,急急忙忙往储秀宫去,他要请那里的三位美人帮他打探圣意如何。看在他内宫大总管的份上,三位美人极乐意帮忙。今儿昌平帝心绪欠佳,几杯酒下去,就问出原故。一位美人借着更衣出殿急忙相告,原来先皇后曾跟昌平帝说过,宫中大小事,刘糊尽知。   刘糊恼得打跌,先皇后死都死了还坑他一把。怪不得今儿皇上看他的眼神有些渗人,原来皇上疑心他明知青玉盏被盗一事却不告之,以至于让皇上怀疑他的忠心。刘糊忽地记起一次他在御花园遇到先皇后,先皇后曾道,他堪配侍候皇上。当时他很是自得,如今想来那话怕是另有深意。   好在知道了原故,刘糊在宫中经营数年,找了机会在昌平帝面前又是哭诉又是表忠心,才稳住大总管之位。自此,他对先皇后就讳忌莫深,对太子也是恭恭敬敬。   因六六今儿入宫,引起宫中的一番风起云动,六六是一概不知。此时,她正高高兴兴地往宫外去,小风子怕她腿短走得慢,又怕她累着,抱着她走出宫门。   远远地见着陈茂闵在马车前往宫门前张望,六六谢过小风子,朝陈茂闵飞奔而来。陈茂闵紧走几步抱着飞奔而来的六六,嘴上不停地问:“囡囡,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挨打……”   六六愣了一下,她答应过太子不能说密室的事,那去凤栖宫之前的事也不能说了。于是六六摇头,可是她这一愣,那逃得过陈茂闵的眼睛。   陈茂闵道:“囡囡要告诉爹爹,要不爹爹会胡思乱想的。”   六六嘿嘿笑了,“也没甚事呢。我们先回吧,祖母他们在等着呢。”   “对对,我们在车上说。”陈茂闵抱着六六上了车,吩咐孔方赶紧驾车走。   车上,陈茂闵温柔地摸着六六的头道:“宫中贵人如何?可曾难为你?”   “哼,是坏人。”六六小声道,遂把进宫的经历再说了一遍,只是在凤栖宫小解的事,改成了她在别处小解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开心,没写到五千字。   遁走 第87章   陈茂闵在宫外煎熬了一个下晌, 就怕六六在宫里出了事。见六六毫发无损地出来,陈茂闵悬着的心方落了地,然而突然听到六六在宫中着了人家的圈套, 差点把命都丢了。陈茂闵是又怕又气,一口气险些上不来,眼前一阵晕眩, 陈茂闵忙扶住小几,堪堪稳住。   六六着了慌, 两只小手使劲抓住陈茂闵的胳膊,小嘴儿大叫:“爹, 爹,你怎么了?”   孔方听到,在车外焦急问:“六小姐,二爷怎么了?”   这时, 陈茂闵已稳住心神,哑着嗓子道:“我没事, 你赶车。”   回头就见闺女脸上挂着一串泪珠儿,一双澄清的眼珠子担忧地望着他。陈茂闵用手拭着六六的眼泪,道:“乖, 爹爹没事, 六六不怕。”   六六一头扑进陈茂闵的怀里, “爹,爹,我以后一定听话, 再不管闲事了,不让爹爹担心。”   陈茂闵拍着六六的背道:“乖女儿,不用怕。六六有侠义心肠,见不得人家受欺负,想管就管吧,六六开心就好,万事有爹爹担着。只是要多个心眼别让人给骗了。”   “爹……”六六的小脑袋从陈茂闵怀里钻出来,泪眼模糊地看着陈茂闵,娇声地唤道。   “好了,我们别哭了,回家你祖母你娘该说我欺负你了。”陈茂闵边说边掏出帕子给六六拭泪。   “嗯。”六六乖乖地应道。   陈茂闵又让孔方赶着去点心铺里买了些冰回来给六六敷了敷眼。等到家时,六六的眼已看不出来有哭过的痕迹,陈茂闵方牵着六六的手往后院走去。   六六问:“爹,等会祖母问起,怎么说呢?”   陈茂闵沉吟片刻,道:“实话实说,要不你没说清,反让你祖母东想西想,凭白担心。”   陈家众人已在陈太太的正房里焦急地等待,下人一禀报二爷和六小姐回来了。陈太太立时扶着郭氏迎了出来,六六进了院内,松开陈茂闵的手,飞奔至陈太太身边,抱着陈太太的腰撒娇,“祖母,我好想你哟,很想很想你呢。”   众人焦急的心听六六这话,都笑了。   薛氏打趣道:“这才多久没见就想了。”   六六伸出小脑袋道:“真的,真的。我也想娘,也娘三叔三婶……”   陈翰林猛地咳了一声。   六六松开陈太太的腰,又跑去搂着陈翰林的腰道:“祖父,我也想你呢,不比想祖母少哦。”   陈翰林轻斥道:“没个正形。”只是他的嘴角翘的老高。   “还有我呢?”瀚哥儿大呼,“六六,你把我忘了。”   “没有啦。”六六跑去拉着瀚哥儿的手道,“五哥,六六记着你呢。只是五哥,   你怎么越长越比我矮了呢?”   六六用手比着瀚哥儿的头,比六六矮三寸左右。   瀚哥儿生气的甩开六六的手,走到陈茂玟面前低声问:“爹,是不是你比二伯矮,所以我也跟着比六六矮。”   陈茂玟气得个倒仰,他个子虽然比不上两个哥哥,可他一点也不矮好不好。不过见儿子满眼希冀地望着他,他清了清嗓子道:“男童通常十岁前没有女童长得高,但过了十岁,男童就比女童长得高了,以后你铁定比六六高不少。”   瀚哥儿得意地瞄了瞄六六,小鼻子里哼哼叽叽,“我马上就要快十岁了,我就要比你高了,而且会一直比你高。”   “我又不稀奇你长得比我高,你是哥,你本来就要比我长得高。”六六同样得意地扬了扬小脑袋。   陈太太让两个孙儿孙女逗得嘴都合不扰,一扫下晌的愁绪。   她朝孙儿孙女招手道:“来,来,跟祖母一起坐。”   两人蹬了鞋子爬上罗汉床,坐在陈太太身边。   陈翰林捋着胡须问:“六六,贵人威仪重不?”   “啥叫威仪呀?”六六问   陈太太瞪了陈翰林一眼,“有话不直说,拐着弯子让人猜。”   陈翰林捋胡须的手一抖,难道他直接问宫中贵人凶不凶?对六六和善不?忽地,他想到陈太太的脾气,是的确会这样直通通地问出口的。陈翰林忙叫下人退出去。   一时,陈家余人皆眼望陈翰林等着他说话,陈翰林给看得莫明其妙,肃着脸问:“你们这是干甚么?”   “爹,你让人下都退出去,不是有话跟我们说吗?”陈茂玟问。   “咳咳。”陈翰林连咳了几声,一本正经道,“宫闱之事,还是小心为宜。”   骤然室内升起股紧张之气,大家下意识地小心地四处张望。   陈太太猛地道:“别听你们爹胡说八道,又不是周厉王,防川甚于防口。”   “你,你……,你这个老婆子……”陈翰林甩袖子走了。   陈茂闵陈茂玟两兄弟向陈太太告退后,带着瀚哥儿去哄陈翰林去了。   “总算让老古董出去了。”陈太太笑道,“要不,等会六六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了。”   郭氏和薛氏皆抿唇而笑,听六六说起宫中情形。   听到最后,三人皆变了脸色。虽知六六进宫凶多吉少,但最多也是难为难为六六,给六六脸色或是让六六跪得久些,不料竟然是想要了六六的命。   陈太太气的手直发抖,喘着粗气道:“老三媳妇,你回娘家打听打听这个石淑妃就怎么会事?”   薛氏一面应诺,一面和郭氏上前给她顺气。   陈太太推开薛氏的手要她马上回娘家去。   郭氏忙道:“弟妹放心去吧,娘这里有我。”   薛氏见陈太太的气息平稳,手也不抖,方才带着瀚哥儿回娘家去。   外院书房中,陈翰林和陈茂玟也听陈茂闵说了六六进宫之事。三人皆百思不得其解,石淑妃为何会痛恨陈家或是六六到想要六六命的地步。   “说不定六六坏过他们的好事。”瀚哥儿低头苦思,想出这么个原故。   三人心中咯噔一下,或许六六在无意中坏过石淑妃的好事。   陈翰林问:“除了牛侍郎之事,六六还惹过谁?”   陈茂闵摇摇头。   陈茂玟脑中灵光一闪,突兀道:“会不会跟二十万银子有关?会不会根本就是石家借牛侍郎之手拿了?”   如此一来,事情大概就说得通了。但石淑妃要这么多的银子干什么?   陈翰林忙道:“这事到此为至,不准再提起。六六那里,你们多留点心,少让她出门。”   陈茂闵陈茂玟两兄弟默契地点头,这事他们陈家只能叫个哑巴亏了。至于六六,一来她为人尚小碍不着贵人什么。二来,倘六六出宫未多久就出了事,谁都会往玉华宫那处想想的,玉华宫担不起残害朝庭官员家姑娘的名声。   然而很快事实就给了陈家父子三人响亮的一耳光。   陈家妇孺在陈家父子三人有默契地遮掩下,以为六六不过是无意中做了人家的刀子。于是陈太太婆媳三人,除了平时多派人跟着六六外,其余和原来一样,由着六六的性子疯玩。   转眼八月来临,朝中已确定秋闱之后太子就得去晋中寻找无烟石炭。   陈家也收到包家的请帖,包家老爷五十大寿。包家老爷昔年同陈翰林同在翰林为官,两人曾兴趣相投,相交过一阵子。后来包老爷去任了国子监的博士,两人才渐渐疏远。   包老爷的老妻实不乐意请陈家前来,皆因怕六六这个爱乱窜的丫头在包家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但包老爷却执意要请陈家,他升了五品的博士尚不曾在陈翰林面前显摆过呢,此大好机会怎能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写到预计的情节,本打算休息一下继续,没想着竟然休息休息就睡过头去了。狂汗   今天先这样吧,下章预告:倒霉的杀手   明天又要出差,好晕   姑娘们留个爪呗 第88章   包老太太叫来儿媳们商议, 得了一法子,就是找个孙女陪着陈家姑娘,实则是看住陈家姑娘, 别让她乱窜。包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总有一二处不为外人所知之事,故不得不防范一二。   寿宴当日, 陈家受邀前来,这次是陈家女眷皆来。不过陈家人口稀薄, 即便全体出动也不过堪堪三人和一小姑娘六六。   包家媳妇在门口迎接众人,陈家一到就迎了进去, 包老太太陪着大家说话。小姑娘们则由包家几个小姐陪同逛后花园。   因牛侍郎府中之事,平时没甚消遣的小姑娘们围着六六直打听当天的事。虽说牛侍郎已死,但牛老太太和牛太太还在。而且在牛侍郎的灵堂上,这两人对何氏的一双儿女是又打又骂, 很是让人厌恶。六六也不添油加醋,只是把当日之事再复述了一遍, 这群小姑娘何尝见识过这种事,围着六六东问西问。颇是让包家几位小姐神色不豫,明明她们是主家, 却让六六夺了风头去。   见包家几位小姐满脸不乐意, 身边的一着蟹壳青衣婆子悄悄走近包大小姐身边咬了会耳朵, 包大小姐听了,微点下巴。蟹壳青衣婆子悄然退下,不一会, 就有人小丫头跑过来道:“大小姐,耍猴戏的来了。”   包大小姐道:“还不快带上来。”   随后,包大小姐矜持地对大家笑道:“前儿去舅家见过耍猴戏的,很是有趣。今儿趁祖父大寿请了来给姐姐妹妹乐一乐。”   听到猴戏时,姑娘们已是心动,再听包大小姐说很在趣。于是人人从六六身边散开,各选好一个位置坐下。   须臾,一个身量矮小的老头子,牵着一只猴子过来。那猴子甚是奇怪,立着身子如人一般走路,见到人多也不慌张,反而跟大家作揖行礼。   老头子一个忽哨,敲起锣。随着锣声,猴子时而翻滚,时而抓耳挠腮,时而学着人的动作,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表演了一会,猴子大概犯谗了,眼直瞅着桌上的点心水果,表演的也无精打采的。小姑娘们会意,拿了点心水果给猴子,猴子接了就往嘴里扔,吃香蕉的时候,它还知道拔香蕉皮。   轮到六六给猴子点心时,这猴子接了不吃不说,反而朝着六六扔点心,还把刚吃完香蕉的香蕉皮扔到六六身上。   “咦,猴子咋不喜欢陈姑娘呢?”包家一位小姐掩口道。   “畜生可不像人那样好糊弄,最识人心好坏。”闺秀中有人开口。   六六顺声望去,却看不出是谁在说话。六六哼道:“是呀,凡是给畜生咬得都是坏人。”   闺秀中有人让自己养得猫咬过,听了这话心中恼火道:“难道还跟畜生讲礼义廉耻不成?还不让人把这泼猴逮了去。”   包大小姐对老头子使着眼色,嘴里却慌张道:“快,快把这猴子给抓起来。”   可包家下人半晌没有动静,那泼猴倒扔得性起,捡了桌上的点心全往六六身上扔来。六六火起,小手指着猴子凶道:“你这坏猴子,发什么疯癫。”   大概知道六六在说它,猴子也跟着凶起来,咧牙切齿,做出凶恶样来。惹得一众闺秀顾不得仪态,人人皆前仰后俯的大笑。   朱红和品红隔得远些,起初抿唇看猴戏。不意突出变故,瞧着猴子欺负她们家小姐,就要过来。却被包家的丫鬟有意无意地拦着,一时上前不得。   包家小姐们见了,只顾着拿扇子遮着嘴儿笑。还是包家二小姐道:“陈姑娘,这猴子这会野性难驯。你赶紧离远点,它就招惹不上你了。”说完,还推了六六一把。   六六给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上。那泼猴以为是有人来给他帮忙,也跟着欺身上前,推六六。六六顺手拍了泼猴一巴掌,泼猴性起,抓着六六的衣袖就要撕。六六又拍了泼猴一巴掌,拉回衣袖,发足狂奔。不想,这泼猴跟六六追了过去。还是老头子猛打忽哨,猴子才回转了身。   六六一气奔出老远,直到拐了个弯再也看不到猴子,听不到锣鼓声,六六才停下来。   此处是包家花园的一个角落,两边种着青翠的青竹。这块空地是夹在青竹中间,上面杂草丛生,藤蔓遍地。因包老爷爱个野趣,故此处没有人打理,任由野草长了又枯,枯了又长。   六六靠着一颗粗壮的竹子坐下,稍休息一下。一面掏出荷包中的小银镜子,一面自言自语道:“我向来可爱的很,咋这泼猴一见我就使坏呢?”   六六对着镜子左照右照,仍是那张圆圆的红嘟嘟白娕嫩的脸呀。   忽地小银镜中出现一节酱色裙摆,六六收起小银镜,边站起身边问:“是你们家姑娘……”   六六的话嘎然而止,她昂着头,黑黑的眼珠子看向面前这个五大山粗的婆子,问:“姓朱么?跟朱红是亲戚不?”   见面前之人不答,六六嘿嘿道:“我瞧你跟她长的像呢。”   对面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忽地嘴角一扯,露出个阴测测地笑,“我是阎王,要你命的阎王。”说完,一个擒拿手伸手向六六的脖子抓来。   六六正觉得对面的婆子笑的吓人,就见他伸手抓过来,六六下意识地弯腰低头,从婆子的腋下钻过去。   婆子抓向六六脖子的双手落空,他立即扭动双脚就要回转身来,不料却被地上的草茎给绊住,扑通一声撤了个狗啃泥。   六六听到动静,回身一看,乐了。   六六也不跑了,回身叉着小胖腰道:“谁说你说大话来着,老天都看不过眼了。还敢大言不惭说你自个儿是阎王。我看呀,是狗差不多。这不,就摔了个狗啃泥吧。”   婆子听了,眼角直抽。他双脚猛地用力挣断蔓茎,一个旱地拨葱,双腿跃起,人已站了起来。   六六大吃一惊,此人竟然会武。六六扭头就跑,   那婆子在身后阴阴地道:“我看你往哪里跑。”他几个大步上前,就离六六一手臂来远,伸手就可抓住六六。   正在这时,埋头奔跑的六六让一个小石头给绊了一下,小身子往前一扑摔倒在地,脚下意识地往后一蹬,一颗小石头被她蹬起往后飞去。   婆子伸出的手又落了空,但看到六六也摔了个狗踃泥,嘴角禁不住翘起来。但嘴角尚未完全翘起,他小腿就被什么东西击中,紧接着腿上一麻,他整个人也跟着扑在地上。然不幸的是,他扑下的同时,双脚往后蹬,刚好蹬在一个铺着青草的小陷井上。这陷井是包家下人哄包家哥儿玩时弄得一个,不想这会让这婆子踩中了,他双腿直直往陷井里滑,偏这婆子会得是三脚猫的功夫,撑不住身子,只能乖乖地滑进陷井。脚刚踩到陷井里,就听到一声惨叫,他的脚给陷井里的老鼠夹给夹住了。   这一番功夫,六六已爬了起来,见状,就要冲上去来个痛打落水狗。   然而前面突然钻出一个男子,拉起六六的手就跑。六六人小自然敌不过成年男子,只得由着他拉着拐来弯去的跑。   大概跑了一刻钟,六六已是双腿难支,就见前面有个月洞门,那男子拉着六六几步蹦了进去。再往里有绕了两圈有处梅林,梅林不大,约二十来株梅树。男子拉着六六进了梅林深处,方松开六六的手,自个儿揉着腿猛咳起来。   六六也是一顿喘气,六六还不忘指着男子道:“你……你是……谁呀?”   男子喘平气,方揖手道:“陈姑娘,在下汤测。”语气有些恭敬。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   好晕好晕,这是第二次,明明有些写了的内容没有存成存稿箱里,发出来的时候漏了一段 第89章   “汤测?”六六歪着小脑袋想了半天, 摇摇头,“我不认识你,你认得我?”   汤测苍白的脸上有些窘色, 缓缓地摇头。   “咦?那你咋知道我姓陈?”六六奇道。   汤测默然无语。   牛侍郎的突然离世,让汤测分外吃惊。他见过牛侍郎,也算过他的命, 怎么看怎么算也不是短命之人,然而他偏偏在壮年去世。为此, 他还特意出了他那间狭小黑暗的小屋子,围着牛府转了几圈, 发现牛府的风水竟然变了。之前的生局变成死局了,难怪牛侍郎会突然离世。他细细打听了牛家寿宴那天的事情,立时觉察这变故应和这个陈家小姑娘有关。于是他跑到陈家附近打听陈家姑娘的事,听说陈姑娘的生辰是财神爷生旦日且陈家姑娘是上晌出生。   汤测猛地想到几年前的禄存耀日, 以及陈姑娘身上发生的种种事。他倒吸了口气,此时, 他敢肯定陈姑娘降世时,定是禄存耀日时。   遂他给自己卜算了一卦,封象显示今日利东南方向遇寿宴即入, 能遇贵人。于是他今儿一大早出门往东南方向寻来, 经过包府听说府中老爷寿辰, 便以钦天监中的一个小官名义入了包府讨怀寿酒喝。在包府他去了东南角,在竹林待了片刻。就见着一个粗壮婆子抓陈姑娘的场面,这粗壮婆子是个男子装扮, 力大会点功夫。按理这样的人对付一个□□岁的小姑娘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但世事总有意外。比如眼前的小姑娘,这个男子抓了她两次,两次皆不果,最后反而让他自己掉入陷井中受了伤。   果然是上天眷顾之人!   见汤测半晌没出声,六六板着脸道:“既然不认得我,怎么能拉着人家跑呢?”   “还有我明明要去抓那坏人,你怎么能拉着我就跑呢?就此放过那坏人。”六六背着小手围着汤测转,“说,你是不是那坏人的同伙?”   汤测听了,赶紧道:“我不是他的同伙,我拉你跑是为了救你。”   “救我?”六六压根不信,圆溜溜地眼仁盯着汤测。   汤测的眼神不自觉地看着地上,嘴上仍道:“是救了你,那婆子是个男子扮的,还会些功夫。要不是我拉着你跑得快,等他爬出来,你肯定会让他抓住。”   “你欠我救命之恩。”汤测鼓起勇气道。   “啥??”六六晃了晃耳朵,她没听错吧,眼前这人拉她跑路就说是她欠了救命之恩。   汤测再次道:“你欠我救命之恩,你不能赖帐!”   六六小手指着自己的小鼻子问:“你说你拉我跑了,就是救了我?”   “是。”汤测声音很小,但语气肯定。   “你赖皮,我不认。”六六斩钉截铁道   汤测慌了神,忙道:“我真的救了你。你看,你这么小。等那人爬出来,他随便一只手就抓住你了。”   “我为什么要等他爬出来呀?”六六抬着小下巴道,“我抱个大石头把他给砸晕了。”   汤测很是吃惊,他头次见这么胆大的小姑娘。普通人家再胆大的姑娘见有人要杀自己,谁不是一下子就瘫倒在地,那能想起来去抓坏人,何况还是官宦家的小姐。   “你不怕?”汤测道,“那可不是个婆子,是个五大山粗的汉子,还会点功夫。”   “这有甚可怕的?”六六抬抬小下巴,一副俾睨的样子。   汤测急了,“他会功夫的,手一撑双腿一跃,人就出来了。没等你搬到大石头,他人就出来了。”   “对哟,他是会功夫呢。”六六道。   “所以我说我救了你吧。”汤测松了口气。   六六哼道:“你想要什么报酬?”要是他敢狮子大开口,她就决定死不认帐,让他白讹。   汤测感谢地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姑娘帮不上忙,但有人能帮得上,请姑娘到时帮忙美言几句。”   “那你直接找那人不就成了?”六六好奇地问道。   汤测沉默不语。   “好吧,你先告诉我什么事吧?”六六实在太好奇,追着问。   汤测想了想,道:“也可以先告诉姑娘。只是现下是不是先找姑娘的家人,告知此事?”   “为了杀姑娘,这人宁愿扮成婆子模样。可见他们为了杀你,不择手段。”汤测又道。   六六不在意的摆手,“你也睢见了,这个人可差劲了,功夫好的话,怎么会摔倒在地呢?不是应该在摔到的那瞬间,一个鹞子翻身么?人咻地一下站起来了。”   汤测听了好一会愣神,这姑娘不仅胆子大,似乎听戏听多了。   “我们赶紧走吧,得把这事告诉你家人。”汤测担忧道。   六六往前窜出的脚退了回来,摆手道:“我爹胆儿小,不能跟他说。前几天,我去了趟皇宫,我爹都吓得人都差点昏倒。不能说,不能说。”   汤测虽说已及冠,但跟外面的人来往并不多。听了六六的话,他也一时拿不定主意,究竟该如何是好。   就在两人徘徊间,听到花墙的那边传来一声吼声。六六和汤测四眼相望,紧接着两人飞速地跑到墙边,整个人贴在墙上,侧耳倾听。   “表哥,若是你不肯答应。我就把你调戏我的事告诉叔祖,叔祖自然会为我做主。让你们家八抬大轿娶了我,只是那时大家的脸面上怕是不好看。”一个女子的声音。   “我呸,本少爷调戏你,是看得上你,给你脸面,你知道不?你也不打量你是甚东西,敢肖想做我们费家的少奶奶。”一个男子的声音。   “你去呀,亲家老太爷非要我娶你的话。”男子得意洋洋的声音道,“我怕你只能嫁给不知那来的泼皮为妻了。”   接着男子哈哈大笑数声。   “你……”女子的声音在不停的颤抖。   “别你了,来,让本少爷亲一个。”男子轻佻的声音。   “你给我滚!”女子气极。   “啧啧,刚才还说要嫁给我,这会就要赶我走了。女人心海底针啊。”男子语气轻浮。   只听啪的一声,男子道:“还长胆子了,敢打本少爷。你等着,本少爷让你想做本少爷的妾都做不成,只能乖乖地给本少爷当洗脚丫头。”   “费少爷,你大人有大量,我家小姐一时失了手。”另一个女子的声音谄媚道,“再则,我们小姐也没打着你。”   “哟,还想打着我怎么的?”男子的声音道,“来,你们两个让我亲亲,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了。”   “秋儿,别过去。”先前的女子声音大叫,“我们走,拿了我们的钱财走。”   “你们有什么钱财?孤女那来的钱财?这些年可是我姑母养着你,你得记牢。”男子不屑的声音   “你胡说,谁让大太太养了?我们小姐可是带着一笔钱财来的。”秋儿气愤之及。   “呵,原来你们主仆还惦记着那笔钱财呀。”仿佛听到甚好笑的事,男子的声音放肆又无礼,“你也不想想,若不是我姑母收养你,你还不知被卖到那个肮脏的地儿去了。还谈什么钱财,估计那时你们这点钱财早落入包家族老的口袋里去了。”   “回去用冷水好好洗洗脸,想清楚。做我的妻不成,好好求求本少爷,本少爷还能给你留个妾的位置,”说完,男子大笑而去。   六六早给气得火冒三丈,直恨自己不会穿墙术,要不她非得过去好好教训那王八蛋不可,歁人太甚。   “小姐,我们怎么办?”秋儿焦急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声音中有些哭腔。   “她们真狠,拿了小姐的家产,还要拿小姐去换好处。”秋儿呜呜道,“如今连这样的浪荡子,小姐还要求着去做妻都不成。”   秋儿突然道:“小姐亲口去求老太爷,老太爷肯定不会让她们卖了你。”丫鬟秋儿的声音突然高兴起来。   “没用的,叔祖不管后宅之事,就算这事他出面管了。可只要叔祖母和婶子们不乐意,随便找个错处或是借机污了我的清白,那时,我想做妾怕也不能了,只能由着她们摆弄。要不,那王八蛋也不敢如此猖狂。”女子呜呜地哭泣。   “小姐难道由着她们把你嫁给老头或是作妾换他们的前程吗?”秋儿大哭,“我可怜的小姐哟。”   “倘若真到那一步,我宁愿一死也不会如了她们的愿。”女子发恨道。   六六在墙这头听得憋屈的很,急得用脚使劲蹬墙,可惜人太小了,没多大的劲,一脚蹬在墙上,连个响声都没。   六六瞧了瞧依旧贴耳听墙的汤测,道:“汤哥哥,别听了,快,来帮忙蹬墙。”   “蹬墙干吗?”汤测一头雾水。   “我得告诉她,找她叔祖去呀,把一切事都告诉她叔祖。”六六一副你很傻的模样。   汤测下意识道;“管闲事?”   “这怎么是闲事呢?这是侠义相助!”六六跺脚。   汤测仔细打量起六六来,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禄存主钱财,可不主闲事。   “蹬呀,怎么站着不动呢?”六六语气不善,“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汤测彻底晕了头,认命地蹬起花墙,总算弄出响动来。   “你们在干吗?”两人的身后传来一道喝斥声。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修了一下,感觉好些   不知你们是不同样的看法呢 第90章   六六和汤测听了, 两人回头一望,见是个着圆领袍衫的中年人。   六六道:“我们在救人呢。”   包二爷看了看面前两人,一成年男子着细棉衣裳。另一女童着绫罗襦裙, 只是身上脏污不堪,且头发零乱,好似那个旮旯角落钻出来。   包二爷心中琢磨两人的身份, 半晌不语。   见状,六六上前福礼道:“这位叔伯, 请问如何可去墙的另一侧?那边有位姐姐快给逼死了。”   闻言,包二爷心头一跳, 驳斥:“胡说,你们何许人?在包家胡言乱语,坏我包家的名声。”   六六遂道:“原来你就是包家人,你们怎么可以欺负一个孤女呢?”   包二爷顿时心生不妙, 蓦地想起牛侍郎家的事来,不自主地问:“你可是陈翰林家的姑娘?”   “是呀。”六六满脸疑惑, 怎么谁都知道她呢。   “陈姑娘,你怎么来此处了?这可是外院,不是女客待的地方。我让人送姑娘回内院去吧。”包二爷稳住心神, 笑眯眯地哄陈姑娘先回去。   “可我还没救人呢。”六六不乐意。   包二爷轻咳道:“陈姑娘, 这是包家的事自是我们包家人自己解决, 就不用姑娘操心了。”   “你在说我多管闲事?”六六鼓着圆脸道。   “六丫头,是你吗?”有几人站在梅林边,其中一人叫道。   六六边挥着小手, 边高兴地叫:“三叔,是我呢。”   陈茂玟越众而出,来到六六面前,见六六一身的污迹,皱眉问:“你身上怎么这么脏?让人给欺负了?朱红呢?”   包二爷额角直跳,陈家也太护短了,一见面就问是不是让人给欺负了。   六六低头瞧了瞧衣襟,委屈道:“包家小姐叫了个耍猴戏的,那猴子不喜欢我,往我身上扔东西,还撵着我跑。”   六六说着就扑进陈茂玟的怀里,大哭道:“三叔,那猴子欺负我。呜呜……”   陈茂玟抱住六六,毫不客气对包二爷道:“这就是贵府待客之道?包家主子仆妇由着一个畜生欺负客人?”   “今天陈某算是开了眼界,我们走。”陈茂玟牵着六六拂袖而去。   “陈兄留步。”包二爷拦在陈茂玟前面又是拱手又是作揖。   同来的几人也跟着帮着包二爷说情,陈茂玟仍黑着一张脸不说话。   六六扯了扯陈茂玟的衣袖道:“三叔,我还没救人呢,不能走。”   “救人?”陈茂玟讶异,忽地想起牛侍郎家的事,陈茂玟脸黑得要下雨,这包家竟然也有龌龊之处,又让六六给撞见了。   其他几人听了,立时想到牛侍郎之事,心中顿有种说不出来的莫名心思。几人若有若无觑着包二爷。   然骤然有人开口问:“究竟何事,烦请陈姑娘相告?”   好似一只犬吠,余犬皆吠。   五六个人挤开包二爷七嘴八舌,   “陈姑娘说来听听,看我等能否相助一二?”   “然也,救人于危难是我辈之本分。”   “前些日子,听说陈家姑娘侠义心肠,最好助人。今日相见,此言果然不虚。”   包二爷在人后面作揖告饶,软语相求。   陈茂玟见此不是办法,道:“多谢各位好意,今日是包博士寿诞,不好扰了大家兴致。我先领侄女去去就回。”   随后,陈茂玟拱手一圈作别。   见此,几人不好强行留人。只得望洋兴叹,白白错过一出好戏,待会得找人好生打探包家出了甚事。   包二爷应付一会,就命下人带着这几人回宴席去。他自己则追赶上陈茂玟,先行长揖,“多谢陈兄大量,不计前嫌,保得我家清誉。”   到这会,包二爷的心犹自突突地跳个不停,就怕包家成了第二个牛家。他自家人知自家事,包家四兄弟附风作雅,谈诗论道是头头是道,说到庶务及内宅之事,他们是两眼一摸黑,啥也不清楚。   陈茂玟闪身避开,看着六六一身狼狈,冷着脸道:“该讨的公道,我是务必要讨回的。”   “应当的,应当的。”包二爷连连点头,“我们去别处说说话?”   陈茂玟颔首。   拐过梅林,来到一处小花厅。   陈茂玟率先道:“如今不知我们家的丫鬟在何处,请包二爷找人寻寻。”   按理陈家姑娘让个畜生给欺负,陈家丫鬟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可到如今还没见到陈家丫鬟寻来,要不就是给绊住了,要不就是给带错了方向。这使坏之人嘛,大家心知肚明。   包二爷讪讪笑了笑,立即吩咐下人去寻。   转眼包家的丫鬟捧着衣服过来,陈茂玟见了,让六六下去换衣收拾头脸。   “三叔,我先把事情说了再去吧?”六六不肯先去换衣裳。   陈茂玟指着跟来的汤测问:“他可知晓的清楚?”   “知道,他跟我一起听到的呢。”六六道。   陈茂玟道:“那你去收拾吧,等会朱红来了,你跟着她回去,别让你祖母担心。“   “好吧。”六六点了点头,又扭头朝汤测再三道,,”一字都不要漏掉。“   见汤测点了头,六六就要跟着包家丫鬟下去。   “陈姑娘,我……有一事相求。“对着一个晚辈下话,包二爷脸上如火烧。   陈茂玟明了,送六六出门道:“六六,待会见了你祖母她们,暂且别提今日之事,等三叔给你讨回公道,再告诉你祖母。“   六六点头而去。   待陈茂玟进了屋,汤测才把听到之事复述了一遍,即便汤测语气平淡,仍让包二爷心惊胆寒,大嫂向来端庄贤惠,让他们几兄弟敬重,如何作出此等贪财之事。   包二爷忍不住想说对面之人是在污蔑,满口胡言。然此人和包家无怨无仇,何况还有陈家姑娘在场。倘若他所说有假,岂不让陈家姑娘给戳穿了。   包二爷动了动嘴角,到底没把话说出口。   不想他的神情,让陈茂玟瞧在眼中,只道:“包二爷只管去查证,在二爷查实之前,这些话绝不会从我们陈家传出。”   包二爷扭头看向汤测,汤测道:“汤某亦如此。”   包二爷再三谢过,方急忙往后院奔去。   此时,陈茂玟已深恶包家,不愿出去应付包家众人。   见汤测颇是不自在,他遂道:“寿宴怕是要开始了,公子自去便是。”   “我无事。”汤测道。   “我们家在京就这么一个闺女,甚是疼爱,养成她无法无天的性子,今儿让你受累了。”陈茂玟歉意道。   汤测忙摆手,“没有没有。只是你们可有仇家?今儿有男子扮成婆子样要杀陈姑娘。”   陈茂玟遽然一惊,人立马站了起来,连声问:“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汤测肯定道。   汤测遂把事情细细地道来,陈茂玟听了,那里还在包家坐得住,找了个借口把陈家人叫出来回家去。   与之同时,陈茂玟也邀请汤测同往陈家,汤测想着之前六六问他所求何事,他尚未告知,就答应一同前往陈家。   回到家中,陈太太也顾不得歇息,立时让人唤来陈茂玟,问甚事如此着急。   当着陈家一干人的面,陈茂玟把六六遇杀手经过说了一遍。陈家上上下下面面相觑,他们陈家没仇人啊。何况,谁放着陈家家主不理,冲一个小姑娘下死手?   陈翰林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莫做愁样。以后不相熟的人家,别让六六去。”   “可总不能关着六六啊。”陈太太愁道。   “先过了这段日子再说。”陈翰林也没有别的办法。   “爹娘,此事无妨,让儿子来处理。”陈茂闵道。   陈太太陈翰林相视一眼,点头答应。   陈茂闵又道:“好在六六没事,此事得多谢汤公子相助。六六不知胆子怎那么大,见那杀手掉坑里,不想着跑路,还想着去砸晕人家。幸亏遇着汤公子,拉了六六跑。”陈茂闵边说边摇头。   “可得好生谢谢人家,不可怠慢。”陈太太道。   在旁边一直装木头的六六嘀咕:“他不拉我跑,我肯定能抓住坏人,省得你们担心。”   “陈书福!”陈茂闵猛地喝道,“给我过来站好。”   六六几乎忘了自己的大名,东张西望看爹爹在叫谁。   “二伯在叫你呢。”瀚哥儿推了推六六。   六六恍然大悟,偷偷瞄了瞄陈茂闵,只见他一张阴的快下雨的脸,期期艾艾挪不动步。   “过来!”又是一声历喝。   六六吓得立马滚了过去,乖乖站好。她还是头次见爹爹发这么大的火。   “手。”陈茂闵板着脸道。   六六乖乖地伸出两只小手,陈茂闵抄起鸡毛掸子啪啪地往六六手上打去。   陈茂闵一面打一面说:“以后还逞强不?还胆大包天不?还敢见到恶心不跑,上前去抓不?”   六六红着眼睛忍着痛道:“不了,再也不了。”   陈太太早就心痛得不得了,听了六六的话,赶紧道:“二娃子,六六认错了,你别打了。”   “她嘴上应得快,其实丁点没放在心上。”陈茂闵说完,又狠狠地打了两下。   陈茂闵手上打得凶,自已的眼角也泛着戏。   “好了,好了。”陈翰林抢过陈茂闵手中的掸子,推着陈茂闵出门,“还不去陪汤公子,多亏他救了六六的,你这个当爹的好意思让人家坐冷板凳?幺娃子也来。”陈翰林随便捎上陈茂玟,留一群妇孺在屋子里。   待陈茂闵出了门,陈太太立即吩咐人去拿药膏来。   “娘,我来给六六上药。”刚才郭氏见陈茂闵动手,就吩咐金钗先去拿药膏。   郭氏细心地给六六上好药,又用帕子包好。郭氏才板着脸道:“以后还敢这样,让你爹还打你。”   “出去给六六熬点汤水来,这么重的伤口,得好好补补。”陈太太撵郭氏出去。   陈太太搂着六六对她道:“六六呀,你爹是为你好,以后可要听话啊。”   “祖母,我以后都听话,不让爹爹难过。”六六的眼眶满是泪水。   “乖。”陈太太摸着六六的头   不一会儿,陈茂闵带着汤测来拜见陈太太,郭氏和薛氏带着六六先退了出去。   汤测进了屋子,直接就是跪拜之礼,把陈太太给唬了一跳,连连叫人扶他起来。身侧的陈茂闵也不曾料想汤测会行如此大的礼,见他跪下方反应过来,赶紧扶他起来。   陈茂闵道:“你于我家有救命之恩,我老母亲如何还敢受如此大礼。”   “不,不,不。”汤测道,“其实就算没有我相助,令千金也不会有事的。令千金是大有福气的贵人,逢难必呈祥。”   陈太太和陈茂闵颇是诧异,先前听陈茂玟说起杀手杀六六经过,只是觉得那人运道不佳罢了,六六有福气而已。但此刻在汤测的嘴中翻然又是另一种说辞,很是让陈太太和陈茂闵有些不安。   陈太太是担心福气太大而六六人小,会承受此住,反而伤了福份,惹来一些是非。今儿这莫名其妙的杀手已很是让她担忧不已。   陈茂闵是知晓六六的异能,闻言心下一动,心生戒备道:“此言差矣,我们陈家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小女承蒙你相救,末齿不敢忘。但公子有所驱使,请尽管告之,只要我陈某力所能及,必不负相托。”   汤测长揖到地,“在下,有一事相求,请令千金相助。”   陈太太皱眉,“不知公子所求何事?”   “请帮忙找到我生母。”汤测道。   陈太太和陈茂闵听了,顿松了口气,此事不算太过分。   “请坐下说话。”陈太太道。   汤测是如今钦天监监正的庶孙,他生母百氏是嫡母安太太的陪嫁丫头。安太太生下嫡子后,为了笼络汤历,安太太作主给百氏开了脸,做了汤历的通房丫头。年后就有了汤测,生下儿子的百氏仍是个通房丫头,在安太太屋里捧茶打扇,做侍候人的事。百氏生性恬静,不喜争执,这样安生的过了好几年。在汤测六岁那年,安太太突然发落百氏,先是把百氏赶到庄子上,然后又把百氏发卖的远远的。   汤测如今大了,思念生母,但又无处可寻人。故想请人帮忙找寻他的生母百氏。   “你生母被发卖有十余年了吧,怕是难寻到。你可有曾听说你生母是被卖到何处?”陈太太叹息,倒是个孝顺的孩子。   汤测默然不语,只是袖中的双手紧握。   “我们先找人在京中的牙婆中打听一番,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只是十余年过去,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陈茂闵道。   “不,令千金能帮我找我生母的。”汤测笃定道。   陈茂闵奇道:“她一个八岁的孩童,如何帮你找到?”   “她是我的贵人,也是别人的贵人。她不能,别人能。”汤测道。   陈茂闵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问:“你会看天象?”要不他如何能笃定六六能帮他找到生母。   “不,我不会。”汤测极快地否定,快得像是陈茂闵才张口,他已脱口而出。   一时问不出更多的情形,陈茂闵送汤测出了陈府。汤测再三婉拒了陈家派马车相送,独自走在街上,任泪水如滂沱。   其实他是恨自己的。六岁那年,他指着夜空的星星大叫有星星坠落,不久皇后薨。于是从来不理他的祖父要亲自教养他,但他跟着祖父住了几日,甚是思念百氏,整日焉焉,让祖父不喜。又因一次吃错了东西生了场病,彻底让祖父厌恶。他又搬回了之前的屋子,但屋子里却没了生母百氏。安太太却告诉他,如果他好好听话,他就会见到他的生母。于是,他听话的白天学天象,夜晚观星辰。几年下来,他的水平远超其父汤历。汤历甚是欣喜若狂,不想第二日却换了副模样,让他好好学,不得在外面自称会看天象,要不他这辈子休想见到百氏。后来他才明白,他成了汤历的影子。汤历天赋有限,根本不堪为钦天监监正,于是需要汤测在背后做垫脚石。   等他意识到他可能再也见不到生母百氏时,他去质问安太太。安太太却笑了,她早把百氏远远地发卖了,还吩咐牙婆子转几道手,卖得越远越好。谁让她生了一个有天赋的儿子,她就不该享受这些。而且安太太还告诉他,他生母百氏的父母兄嫂皆是安太太娘家的下人,只要他不听话,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失去了生母的汤测不想再失去生母的亲人,于是他妥协了。乖乖地把所观天象结果告诉汤历,以后告诉安太太的儿子孙子,做一辈子的垫脚石。 第91章   有人欢喜, 有人忧,有人悲伤,有人乐。   汤测欢喜找生母有望, 陈家则担忧六六会不会再次遇到危险。   王大跛着脚回到秦 王府后街自己的屋子里,刚躺下不久,秦 王府的二管事就来到此屋子里。   二管事眼光一扫屋子, 强忍着屋子里的怪味,问:“事办妥了?”   王大翘着伤脚坐在凳子上道:“二管事, 我王大没这命,没福气在王爷身边当差。”   “王大, 我好心抬举你。不想你连这点事都办成,你个大男人,还抓不住一个小姑娘,你可真行呀。”二管事嗤之以鼻。   “二管事, 不是我王大吹牛。这事邪门,明明快要抓住了, 就被草茎给绊住了。”王大伸出脚给二管事看,“你看我这脚,就是陷井里了给老鼠钳给钳的。”   二管事嫌弃地瞄了一眼, “你酒喝多了没看清地方吧, 再找机会把这事办妥了。”   王大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您老人家就饶了我吧,别没等我杀了那小姑娘,我先把自己给交待了。”   二管事恨铁不成钢, 狠狠地瞪了王大几眼才回去跟秦 王禀报。   秦 王听了,一脚踹掀二管事,指着二管事骂,“养你们这群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废物!”   “王爷息怒,此不过是小事,等王爷得登大宝,到时候整个陈家还不是在您手心里,你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如今太子西行要紧啊。”秦 王身边的幕僚劝道。   秦 王方止了怒,“暂且让那小丫头多活日子。”   …………………………………………………………………………   在沐恩伯府相邻的胡同,有处幽静小院。   屋内夜先生面前案上的星布图已被他揉成一团,夜先生整个人摊坐在椅上。目光呆滞,脸色尤其苍白。如果说汤测的苍白是因长年不见阳光之故,那夜先生的苍白好似从地狱出来的白无常,有股极重的阴寒之气。   “夜先生,咸福宫内侍求见。”小楼在门外禀报。   夜先生呆滞的眼珠子转了转,阴森森的语气,“不见,让他滚!”   “小楼,你找人去问问伯爷是打算死在泉州?富家翁的日子让他乐不思蜀了?没用的东西!”夜先生猛吼。   片刻安静后,夜先生一脚踹在案腿上,铁木做的案几抖都不抖一下。夜先生泄了气,忽地扑到案几上,扒拉开星布图。然让夜先生失望的是星布图上仍是一团黑糊糊,好似一滴黑汁滴在宣纸晕然开来。夜先生用尽力气把星布图又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再狠狠地踩上几脚,好在星布图是由非纸非布又韧性极强的冰蚕丝所制,经得起千百回的□□。   夜先生狠狠地盯着星布图,他心有不甘。六年前的禄存白日现世引起天象的异动,他匆匆赶来京城寻找天象有异的契机。然当他踏入京中时,星布图却失去了作用,成了墨汁一团。当时他惊异不已,匆匆地离了京城,等他回到泉州时,星布图又恢复如昔。   这一变故让他迟迟不敢踏入京城,然几年前太子的复出,他不得不入京城。同样的事再次发生,星布图再次的失去作用。夜先生隐隐明白京中必定有星布图的克星所在,这次他偏不信邪,留下来寻找星布图的克星。然几年下来,他一无所获。而失了星布图的他没有了以往的神通,几次出错后,伯爷和木贵妃开始对他的能力有所怀疑。这一切很是让他不满,然没有伯爷和木贵妃的支持,他不过是街头的一个骗钱的神棍。   于是他隔断时候必会出京一次,且他自己也开始习练各种邪术,能让他很快看破天象,不再信赖星布图。但他的天赋有限,总不如星布图预知的那样准确。今儿又是他折腾星布图的日子,他总有一丝冀望,说不定某天星布图就能在京城恢复正常了,然那团黑墨再一次的让他失望了。   待坐了一会的夜先生,突然大声唤道:“小楼,小楼。”   “小的在。”小楼气喘吁吁。   “去,给木贵妃送个信,让她答应石淑妃,总得先把前面的拦路石踢掉才能想下一步。”夜先生的唇角绽放出一朵妖艳的花。   ……………………………………………………………………………………………   陈家父子三人再三商议,决定向吴公子求助。对陈家来说,吴公子是相对比较熟悉的人。当天陈茂闵就给吴府递了拜贴,然三日过去,并没有收到吴公子的任何回应。陈茂闵打算厚着脸皮请武安候世子帮忙,就在陈茂闵准备动身去徐府时,迎来了吴府的两位护卫,并带来了吴元胜手书一封,只见上面两字“离京”。   陈茂闵心下大惊,忙问两位护卫吴公子可有事交待。   “我们公子交待我们两人这段时间护着陈姑娘,不可离开陈姑娘左右。”   陈茂闵安顿好两位护卫,心中已有了主意,打算带着母亲和六六一起回蜀中。陈太太都念叨过好几回要回蜀中,总是因这因那没能成行。何况六六长这么大还不曾回过蜀中,也不曾见过陈茂文一家,是时候回去一趟了。   待陈翰林陈茂玟父子下了衙回来,陈茂闵拿出吴元胜的手书。   陈茂玟看了道:“既然吴公子叫六六离京避一避,看来对方来头不小,吴国公也忌讳的人……”   三人立时想到前几日召六六进宫的石淑妃。   “他是君,我们是臣,何需如此手段?”陈翰林摇头,“先避避吧。”   陈茂玟拧着眉,“倘若她气不消,是不是我们六六得躲着她一辈子?”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陈翰林叹道。   陈茂闵碰了碰陈茂玟,阻止他还要说的话。   陈茂闵自然不会让六六一辈子避着她,只是眼下先躲开为妙。此时陈茂闵已起了投靠太子的心思。   陈姑娘遇袭之事很快递到太子的桌案上,太子看了眼,双眉紧锁。秦 王之所以派人抓陈姑娘皆是因对凤栖宫使坏不成反丢了宫权,迁怒于陈姑娘。   太子犹豫再三,命人叫来徐家英,让他派人把秦 王派人抓陈姑娘的事告诉陈家,让陈家小心提防。   之前陈家三父子只是心中有所猜测,如今得到证实,三人虽说恨不得啖其肉食之,但也不会做出自不量力以卵击石之事。   陈茂闵想起徐家英再三邀请六六同行之事,况且陈茂闵想求取太子的庇护,不可能寸功不进。至于六六的异能嘛,就像上次对徐家英所说碰巧发现的,反正六六有个福星的名声在外。   一番安排后,陈茂闵亲自上武安候府说了此事,徐家英高兴不已,顾不得禀报给太子,张口答应下来。   太子实不乐意带着个姑娘,一个小姑娘未必受得了餐风宿露,而且这一路也未必安全。太子的幕僚张怀仁劝道:“太子殿下,陈家既然主动要求陈姑娘跟随,也是无奈之举。在京中,秦 王他们稍稍伸伸指头,就够陈家受的。上次秦 王一击不得,必定会派高手前往,那时陈姑娘未必有这次的好运。陈姑娘跟在太子身边,有西营精卫护着,比在京中自是安全多了。”   太子听了,在理,遂应诺陈姑娘随行。   择了个黄道吉日,太子在西营精卫的拱护下带着一群工部官员出了城。但陈家不能这样让六六混进太子的队伍中。陈茂闵是打着行商的幌子,跟着太子的队伍的后面出的京城。   队伍中还多了二个,一个是汤测。六六听了汤测的事后,就想到吴元胜,徐家英和太子,她觉得只他们其中之一愿意派人打听,一定可以找到汤测的生母。   离京前,六六派人告诉徐家英汤测之事,不知徐家英如何处理,带了汤测随行。   另一个人则是于馆长的儿子蒋孝顺。说来蒋孝顺这名还是入族谱时硬让蒋家给取的,但蒋孝顺孝顺的绝对不是蒋家。自于馆长带着了一双儿女,并让蒋孝顺考中秀才后。蒋家慌了神,怕将来蒋孝顺入了仕报复蒋家,想方设法要让蒋孝顺中不举。不想竟然让蒋家找到这样的人,今年的主考管为了拍杨阁老的马屁,又有蒋家送上的钱财和美人。此主考管以蒋孝顺母亲是再嫁又合离之身,认为于氏不安份守已,教出的儿子也不堪入仕黜落了蒋孝顺的试卷。   得知信息后,于馆长当场晕倒,好在她经历的多了。醒来以后当即立断,让儿子托人说情跟着太子去寻无烟石炭。倘若太子登上大位,蒋孝顺也算是太子的人,少不了好处,那时整个蒋家都得看他们母子的脸色过日子。   出京不久,太子命人收起太子仪仗,赶路前行。   出京二日后,窦千户派人来报有辆马车一直跟着。才出京时,他们以为是同路。但同路两日,都是不远不近地跟着,窦千户心中起疑,一面派人报于太子,一面派人上前询问。   等人带到太子面前,才发现原来是杨阁老之孙杨文远。   太子淡然道:“送他回去。”   “我不回去,太子殿下,我对煤矿地质有所了解,我能帮上你的忙的。”杨文远道。   太子转身回去。   “就算您让人送我回去,我还是会跑来的。”杨文远在后面大叫。   张怀仁吩咐人带他下去,自去劝太子,“太子,此去路上风险重重。既然杨阁老的孙子愿意跟随,那些人顾及杨阁老,下手时自然会颇多顾虑,这样一来,我们行事也安全许多。”   徐家英在外面已安排好杨文远,还派人给杨阁老送信,说他的孙子死缠难打的非要跟着一起去找无烟石炭,怕伤着他宝贝孙子,徐家英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杨文远。   作者有话要说:  汗,本来打算写到沙河镇的,   不过太晚了,而且我的脖子怎么扭着了,好难受   晚安 第92章   出了京城范围, 为了不扰民,太子命大家改了装扮,扮成商队和镖师前行。   而路线也不是按开始计划好的走, 都是临时决定线路。   这一日错过宿头,只得在野外露天夜宿。工部的几位官员颇是有些怨言,本来这趟苦差, 他们皆不愿来,只是没有后台被派遣了来。他们心中实指望着早日到晋中, 找到无烟石炭好早日回京。偏太子行事异常,一会东一会西, 就是不直奔目的地。他们忍了好几天,今夜又要露宿,心中不忿,几人围在火堆边抱怨。   其中一人跺脚道:“照这个走法, 不知何年月才到晋中?”   “再往前走,就是北方了, 这天儿也越发的冷了,我这把老骨头怕受不住。”一人双手笼袖中道。   “别说以后,就说眼前。虽说我们官儿不大, 也没有人在野外露宿过吧?”   “你们还是想想到了晋中找不到无烟石炭怎么办吧?”这话如一勺冷水泼了下来, 几人面面相觑, 随后唉声叹气起来。   过来查看他们安顿如何的徐家英听了,冷笑道:“看来各位大人身娇肉贵,劳碌不得。各位现下回去如何?我一人给你们一匹马, 马上走。”   身后突然冒出的声音唬了几人一跳,再听徐家英的话,几位工部大人的脸色顿时苍白无血。大晚上的,荒郊野外,让他们自己走,这不是要他们的老命吗。   一时,各位大人成了鹌鹑哑了口。   徐家英见他们老实了,冷哼几声蹬蹬地走了。   徐家英带着人四周查看一翻,才回到主帐,只是脸仍臭臭的,好似谁借了他的银子没还。   太子正在看舆图,抬对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对着案上的两份舆图,不时拿起笔在舆图上写写画画,“你要是看他们不顺眼,撵他们回去就是。”   徐家英像踩着尾巴的猫似的跳起来,“岂不正如了他们的愿!才离京多久,一个个的大老爷们叫哭连天,我都替他们躁得慌。”   “太子殿下,世子说的是。轻易放他们回去,他们未必会感念太子的好意。怕别人说他们吃不得苦,回去会胡乱说一通,反生事端。”   “这群王八糕子,要是是秦 王或是魏王在这里,他们那里舍得回去,不拍马屁表衷心才怪。”徐家英呸了几声。   “燕雀安知鸿鹄焉之志,我们太子殿下雄才壮志,岂是鼠目寸光之辈能知。”张怀仁拱手道。   太子放下笔,对着一个精神矍铄,花白胡子的老人道:“宋老,你留意下附近的矿产,那怕极小的矿产。一旦发现就留下那几个人打理。我们这次之行找无烟石碳是次,主要是重绘與图,兼暗查官员了解民情。不能让几颗老鼠屎坏了事。”   “这个主意好,宋老,你最好找处那种杂质多的石炭矿,让他们忙活个半死,也弄不出多少石炭来。”徐家英击掌道。   “老夫想想办法。”宋老捋着胡须道。   “太子殿下,明日行程如何安排?”太子府侍卫统领周刚进来问道。   太子的手在與图上点了点,落在一个小点上,“沙河镇。”   周刚领命而去。   太子指指案上的舆图,“这个陈主事倒是个有心人,竟想着绘與图,跟我的想法倒不谋而合。一路上画的舆图也不错,小河小道皆有标注。”   徐家英伸头一看道:“不错是不错,就是这人太不拘小节了。那个杨文远这几日没围着宋老转,倒整日围着他转了,估计这一二天杨阁老该知道我们在重绘舆图了。”   闻言,太子笑道:“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对人言。”   “总有多嘴舌的小人,好好的事在他们嘴里就变成居心叵测。”徐家英嘟囔。   “世子不必多虑,太子殿下奉命寻找无烟石炭,顺便绘绘舆图是不过太子殿下之责,有所何惧之.。”张怀仁脸上一片云淡风轻。   “依老夫看来,杨公子这个杨阁老的嫡孙倒是与杨阁老性子不同。他似乎对奇巧淫技特别感兴趣,围着老夫的那几日,日日问如何察看有矿产,又是什么矿产,怎么开采最好,不会塌方。差点把老夫的干货给掏尽了。”宋老含笑道。   “杨阁老如今的夫人是继室,原配的两子皆在外任职。几年前杨阁老的长子才让人送杨文远回其祖父身边……” 太子略沉思吩咐,“传信让留在京城的人查查杨阁老一家。”   太子身边的内侍应诺。   “刁长史求见。”门外侍卫的声音。   徐家英侧了侧身子,低声哼道:“又是根墙头草。”   “进来吧。”太子瞪了徐家英一眼,道。   徐家英正了正身子,端坐在椅子上。   刁长史进来先给太子见过礼,又朝徐家英几人拱拱手,笑眯眯地道,“不知太子殿下明儿打算去哪里?”   徐家英鼻孔朝天,道:“你跟着走就是了,那么多的话。”   刁长史也不恼,仍笑眯眯道:“早点知道,心里有个底。”   他也不等众人回答,又道:“陈主事办差事,还带上兄长侄子的,忒不把差事当会事了吧。”   “人家那是商队,只不过顺路跟着罢了,我们侍卫多,人家图个安心。”徐家英那能让人挑起此事,六六可是福星。   “这些侍卫可是要护卫太子殿下的安全,可不能让人公器私用呀。”刁长史一副为公的模样。   “你也知道我们太子殿下穷极,户部这次拨的钱又不多。要不也不会让大家宿野外,要不你给我们找点银子来。我马上撵他们走,一刻钟都不留。”徐家英斜眼道。   “呵呵。”刁长史干笑几声,找了个借口退出去。   太子道:“陈家那么怎么样?”   刁长史一走,徐家英又没了个正形,斜靠在椅上,道:“我看她呀,像放出笼子的鸟儿,整天高兴的很。刚才还在跟她爹她叔一起烤肉呢,杨家那小子也湊在一起。”   太子颔首,道:“她那边的安全,你多留点心。“   张怀仁道:“如今也离京城千里,要不找个地方让他们待着,我们回京时再跟着回?”   “那怎么行?她可是我们的福星呢。”徐家英瞪眼道。   张怀仁是孔子门生,一向不信鬼怪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   “我是武夫。”徐家英说完,甩帘而出。   “张先生莫怪,他就那脾气。”太子代为赔礼道。   张怀仁赶紧起身,避过太子的一礼,作揖道:“我只是担心那人不知甚时发难,他们在此受牵连不说,我们还得分派人手过去,岂不危险。”   太子抬手止主张怀仁的话,在他心中,对六六有种莫名的感情。她无意中找到凤栖宫的密室,以及牛侍郎的事让他觉得这冥冥之中这是他母后的安排,是他母后特意送这小姑娘到他安身边。   半天,太子才道:“再看看。”   张怀仁知太子心意已定,遂不再多言。   徐家英一气之下跑了出来,来到外面经风一吹,心中火气消了不少。于是漫步来到陈茂闵商队搭起的帐篷边,见陈茂闵正在烤肉,而六六则不是时地递上一些调料。杨文远同陈茂玟说着话。   徐家英找了个地坐下来,大家就要起来行礼。   徐家英摆手道:“那里那么多的礼,在外面随意些。”   “你生气了?”六六问。   “小丫头,你看出来了?”徐家英笑着揉了揉六六的脑袋。   六六翻了翻眼仁,只要有要眼睛都看得出来。   “六六,你想不想跟我们一起走?”徐家英漫不经心地道。   陈茂玟陈茂闵两人两眼相视,两人同时摇头。   “为什么会这样问?有什么事么?”六六好奇道。   徐家英道:“你看现下这样,要住在野外,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你怕不怕累?”   陈茂闵陈茂玟两人提起的心落了地。只听六六道:“我觉得很好玩呀,你看,我之前可没吃过烤肉呢,今晚就可以吃了。”   “还想吃什么?叔叔让他们去抓。”徐家英听了六六的话,嘴角绽出笑容。   “很多想吃的呢,羊,豹,鹿……”六六开始掰手指头数。   杨文远道:“那么小的人儿,吃得完这么多吗?”   “我吃不完,也不给你吃。”六六哼道。   “谁吃你剩下的。”杨文远哼道。   吵吵闹闹中,大家饱餐了一顿,一觉睡到天明。   次日,天刚微亮,大家起来简单吃些干粮准备出发。不过陈茂闵心细,准备的食材也充分,起了个早煮了些粥,配以酸菜和小肉干,六六吃的高兴,一点不觉得野外住宿之苦。   须臾,大家开始行路,直太阳快沉入地面,一行人才来到沙河镇。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一更,   就是熬夜今晚也非得更出来不可了 第93章   沙河镇不大, 一条街道从东走到西就是整个镇子。刚入夜,街道两旁已无人烟,快到街尾才看一家客栈, 屋檐上挂着一盏气死风灯,无精打采地晃着。   客栈老板是一个钟老头子,年约五十望外, 身量干廋,脸上沟壑纵横。此刻他正站在门口殷殷地张望, 因贵人的即将到来,他脸上的沟壑也仿佛有了神采。手搭凉棚远望, 见街那头一队车马驶过来,他弓着腰迎了上来,未待他靠近。几位斥候从客栈内走出来,打头的一人禀报, “公子,此处房间不多。属下已找好附近的几处屋子安置众人。“   太子点头。   陈茂闵就领着伙计跟着其中一个斥候走。   “六六, 你留下跟我们一处歇着。”徐家英发话。   “世子叔叔,我要跟我爹爹住一起。”六六从车里爬出来道。   “六六,先在这里吃饭吧。”太子道。   陈茂闵把六六从车上抱下来, 低声道:“你先陪着公子一直吃饭, 等爹爹安顿好了来接你。”   “好吧。”六六乖巧地应了。   汤测犹豫了一下, 仍是跟着陈茂闵一行先走了。   “陈妹妹,我陪你。”杨文远拉着六六的手跟着往客栈里走。   六六甩开杨文远的手,独自往前, “我才不是你妹妹呢。”   杨文远跟上前问:“六妹妹,你好像不喜欢我呢。为什么?”   六六甩了甩两只胳膊运了运气,准备大声吼道他谁让他是杨阁老的孙子,她讨厌杨阁老,连带也讨厌杨阁老一家人。   但六六到底记得爹爹曾跟她说过,不要在外面说杨阁老的坏话。甩着的胳膊像霜打了叶子焉焉的垂了下来,有气无力道,“我饿了。”   “那我们快走吧。”杨文远又要拉六六的手。   走在前面的徐家英听道六六的话,回转身来,牵起六六的手道:“快进来洗洗,等会就开饭了。”   等进了客栈,内侍已侍候太子净好脸面。又重新打来热汤侍候徐家英和杨文远。六六则自己净手净面,不要别人侍候。然后六六就背着小手在屋子绕着圈转,屋子不是很大,只是一个大堂,墙倒是青砖,刷了大白,估计日子久了,大白成了灰白。   钟老头子端了些茶水上来,“茶水简陋,贵人勿怪。”   六六正好渴了,端起来就喝。刚进嘴,六六就吐了出来,皱着两条小眉毛道:“这是什么茶水?怪怪的。”   钟老头子吓得跪下道:“小公子恕罪。”   因是出远门,六六皆作男童打扮,头上一个小包包头,身上大红袍子,鹿皮小靴子。   此刻见钟老头子跪下,六六闪身避过,伸出两只小手一面去扶他,一面道:“我说茶水不好喝,你怎么朝我跪下呢?”   钟老头子见六六神情真挚,并不是虚言假意,方自己站了起来。   六六问:“这是什么东西泡的?这味道实在是很奇怪。”   钟老头子忍着心痛道:“这是前面河源县城里买的五文一包的茶叶。”钟老头子举着一个巴掌在六六面前晃了晃。   “哦,怪不得这么难喝呢。”六六下意识地道,在她的影响中,五文钱实在是太少了,她的二等丫头一月月钱都足有八百文呢。   钟老头子眼光扫过桌上的茶水,估揣着这些贵人应该是不会喝这些茶水了。暗自心痛五文的茶水,他自己都没顾得上喝一口,低头把茶水撤了下去。   先前几位斥候来沙河镇的时候,见客栈没有甚食材,回去报信的斥候已提前带了食材给客栈老板准备些吃食。故没等多久,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就做好了。   钟老头子和其浑家托着长条案,把菜端上了桌。须臾,桌子上就摆满了饭菜。   今儿为了赶到沙河镇,一路上几乎不曾歇息。中午大家皆是吃的干粮,干粮太干,六六啃了几块啃不下去。此时,六六早已饿了,闻道香喷喷的饭菜,六六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六六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吃着吃着,六六总觉得有道视线盯着她在看,然当她抬头望去,又没有任何发现。于是六六继续埋头吃饭,猛地她突然抬起头,就见通向后院的门口有个小脑袋从门后伸出。   见六六看了过来,他小脑袋一缩整个人往门后躲去。   这番动静,不止六六看见,同桌的其他几人也瞧见了。有侍卫去把门后的小孩拉了出来,小孩哇一声哭出来。   听到哭声,钟老头子和老婆子两人冲了出来,两人拦在小孩面前,钟老婆子蹲下搂着小孩哄着,钟老头子不停地点头哈腰,“这是我孙子,才四岁不知事,扰了贵人的清静,我马上带他下去。”   “他还在哭呢。”六六嘴里唤道,“小弟弟别哭了,姐姐给你吃鸡腿。”   哭声嘎然而止,小脑袋从老婆子的怀里探出来,看向六六。   六六挟起一只鸡腿递到他面前,小孩子正要伸手接过去。挨了钟老头子一巴掌,小孩子又要大哭。   钟老头子瞪眼凶道:“胖墩,爷爷怎么跟你说的?你再不听话,爷爷不要你了。”   胖墩的哭声生生憋在喉咙里,眼眶含泪看着鸡腿。   六六生气了,还有不准孙子吃鸡腿的爷爷。六六放回鸡腿,伸手拉出老婆子怀里的小孩。   骤然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小孩让大家脸色遽然一变。原来这小孩头大身子小,且看样子一点都不像四岁的小孩,感觉和一岁的小孩相差无几。   太子拍桌了厉声喝道:“你作祖父的竟如此虐待自己的孙子?”   看着钟老头子佝偻的背和老婆子干廋的身材,太子的声音低下来,但仍是严厉道:“看你们的屋子也是青砖青瓦又看着客栈,竟把自己的孙子饿成这样?有你这样当爷爷的吗?”   “请贵人不要怪爷爷,不是爷爷奶奶的错,家里没有吃的。”从后院又跑进两个小孩,跪在地上猛磕头。   “没吃的?”太子下意识地抬头打量了一下屋子,的确是二进的青砖青瓦院子,住得起这样院子的人会吃不起饭?   钟老头子的眼光绕着屋子转了一圈,长叹一声道“这屋子建成也有十来年了,那时小老儿良田也有十来亩。大儿娶媳妇时,就狠下心建了这屋子,想着辛苦了一辈子,建个砖瓦房这辈子也值了。”   “先让他们吃点东西吧?”六六看着死盯着桌上食物的孩子道。   “先给孩子吃点东西吧。”太子点头道。   “多谢贵人,只是他们许久不进荤腥,冒然吃一会,会拉肚子。”钟老头子战战巍巍地道。   “可以煮点粥先吃。”阮太医道。   太子颔首,自有内侍去马车上提出一袋大米递给老婆子。钟老头子和老婆子带着三个孙子磕头道谢。   太子摆手道:“老婆婆先去给孩子人煮粥去吧,老人家坐下说说话。”   老头子见这桌只有六人在座,其他的人要不坐在别的桌子要不就站着,老头子期期艾艾不敢坐。   太子道:“但坐无妨。”   老头子仍是不敢。   太子转头对身后的侍卫和内侍道,“你们也找地方坐下吃饭歇息一下。”   侍卫和内侍方自行找地吃饭去。   老头子方挨着长条板凳坐下。   “老人家高寿?”太子问道。   “小老儿五十不足。”钟老头子比了比手掌。   可钟老头子的样子看上足有六十出头。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好几次,这次算稍好点   太困了。先这样吧   爬走 第94章   虽然太子心中已有所料, 听了,仍是皱眉。既然能建起这样的大青砖青瓦房,当年这家人必定过的不错, 不知中间有何变故才成了这般模样。   “老人家贵姓?”片刻,太子拧着眉头问。   钟老头子摆手,“不敢言贵, 小老儿姓钟,是这里的里长。”   一地的里长都衣食不继, 那其他人又该过成什么样了?太子的心中犹如压了块大石,沉重之极。   “钟里长, 你们这镇子有几户人家?”太子的声音有些沉闷。   “哎!”钟里长长叹一声,“十几年前,这个镇子有百来户人家。”   “那时,镇子里人多的不得了。东家吵西家闹, 小孩也整天在街上打闹。街两旁开满了铺子,一到赶集日, 十里八乡的人多了去。”钟里长脸上满是怀念。   六六好奇地问:“怎么刚才进镇都没有人呢?”   一句话惊醒沉湎过去的钟里长,有泪水从他混浊的眼睛滚出,干枯如老树皮的双手不禁颤抖。   “一场洪水, 全没了。”   天灾, 谁也抵挡不住。   煮好粥出来寻钟里长的老婆子刚好听到这句话, 又见钟里长眼中流泪,她变了脸色,有些贵人见不得人流泪, 会觉得晦气。她几步上前赔笑道:“我家老头子就是爱找人唠叨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扰了贵人的雅兴,贵人莫怪,我们马上走。”   “且慢。”太子道,“让他在这里说说话,我们爱听。”   早先钟里长见了这一群人,就直觉他们不像普通的商人,特别是中间这个,气宇轩昂,根本不像是普通人。他就想找机会给这群人说说这沙河镇,这时,见他们留下他说话,他心中有了底。   老婆子虽然知道老头子的心思,但就怕老头子一不小心得罪了客人,据说越贵重的贵人脾气越是喜怒不常。但老头子实赖着不走,她也没辙,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这不都十多年前的事了,怎么如今还是荒无人烟的样子?”徐家英记得十多年前,文德皇后尚在世。此地离京又不是很远,遭了这么大的灾,自然会有人上报朝庭。当时必定有人来赈灾,为何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钟里长擦掉眼角的泪,“这都是命呀,是沙河镇的命呀。沙河镇的得名缘于外镇外有条尺来宽的小河,河里几乎全是沙子。”   “那场洪水淹了整个镇子,淹没了几十条人命。能逃出来的都到了河源县,朝庭有赈灾粮食发下来,大人小孩也能囫囵混个饱。待洪水退了,大家回到镇子上,发现原来一条沟渠大小的沙河变成十来丈宽,河水淹没了田地,河两旁上百亩的良田全给淹在水中。”   钟里长的手又不禁地颤抖起来。   太子微抬下巴,有内侍端了茶水过去,道:“老人家,先喝口水,那些事都过去了,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承你吉言。”钟里长客气地应了一句,转头又叹道,“上百亩的良田就这样毁了。大家也垮了,没了田地种不了庄稼,大家没活路了。当初,我和跟几个老头子不服,拼命挖渠想引水下流,想着水去了,底下总会是之前的良田。至到有一天,我们中有一人挖了一个坑,刨出里面的土,全是不能种地的土地。大家灰了心,有能力的就迁走了。剩下的就到处找短工长工做,家里留下老人和孩子。就这样一年到头也只是吃上七成饱。遇上年景不好的时候,大家找不到活,卖儿鬻女的多了。几年下来,镇子上的人就越发的少了。”   这事太子还是头次听说,太子眼光扫过几位工部大人,问:“这事儿怎么没听说过呢?是不是你们工部瞒着不报?”   几人赶紧拍胸表态,真的没有听过此事。   “你们没去找过河源县的县令?”太子问钟里长。   钟里长心里咯噔一下,抬眼向太子看去,只见太子眼神端正清明。钟里长狠了狠心,若是再不找到人,他们沙河镇余下的人怕要死绝了。   于是钟里长道:“洪水才退时,曾找过县尊大人。县尊大人也派人来查看过,但一时又找不到解决办法。后来换了县尊大人,就不爱管这事,只管收赋税征差役。我们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再这一收税出差役,大家如何活得下去。”   “洪水退后的头一年,为这事,死了好几户人家。于是大家想方设法地搬出去或是卖与人家作奴仆,也不愿意在这里等着死。再后来见赋税实在收不起,县尊大人不知从那里摸出本县志说我们沙河镇不属于河渠县,是属于隔壁的山南县。为这事,两个县尊大人吵得不可开交,后来不知怎么的定了下来。我们这地儿就属于两边不管,也不收我们赋税,只让我们沙河镇出差役,但我们的差役比人家重得多。别的地儿出一个,我们得出一个半且差役中最累最重的活都是我们沙河镇的人干。为了让我们出差役,都勒令沙河镇人不得迁往别地,一旦有人迁出,全家大大小小全充做苦役。为着这差役一年也死上不少人。如今你看到镇子上几乎没有青壮年,都服差役去了。往年还可以看到有青壮年在县城里找长干短干,今年是没有人了。“   太子的一张脸黑的简直可以挤出墨汁,抿紧唇不说话。这些事朝中无人知晓,是县令没上报,那县丞呢?还有巡查御史呢?   “老人家,河源县城和山南县城离此地多远?”太子缓缓道。   钟里长迟疑了一下,方道:“河源县近些,一日路程,山南县快马也要二日。”   一个小脑袋在通往后院的门口探头探脑,钟里长看见,道:“小老儿先去去。”   太子指着桌上的鸽蛋青茶汤,道:“这道菜里未放油,让你家小孩来吃吧。”   “孙儿们粗鄙,上不得台面。”钟里长忙道。   这一会功夫,六六已走到小孩子的身边,歪头打量她半晌,“你是女娃?”   大妞怀里抱着一个碗,躲在门后,把头埋到门后不坑声。   六六眨了眨眼,道:“小妹妹,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大妞身子扭动了一下,仍是不动。   六六猛地推了一下门,从大妞怀里抢到碗就跑,边跑边回头道:“你来呀,你来拿呀。”   不想大妞并没有追来,只呆站了一会,就往后院跑去。   六六睁大一双圆眼看着钟里长,摸了摸头,道:“我只是和她玩儿。”   钟里长生怕六六怪罪,连忙道:“无事,无事。”   “六六,碗里的是什么?”太子突然问道。   六六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堆黑糊糊的东西。六六摇头,把碗放在桌上   这碗黑糊糊的东西在一桌子鸡鸭猪羊中显得格外分明。   正举箸挑着羊肉吃的徐家英见了,一口羊肉给喷到地上。   徐家英吩咐道:“来人,把这个给扔了。”   “等等。”六六小手指着这碗黑糊糊的东西道:“这是什么?干嘛用?”   钟老头子的黑脸有些发红,嘴唇翕合,半晌才道:“这是我们的吃食。”   众人皆惊,一时屋内落针可闻。   太子按下心中惊异,温和道:“是什么做的?”   钟里长起身恭敬答道:“这是黑面加了些麦壳合着嫩树皮。”   “你们就吃这?”太子惊呼。   钟里长苦笑道:“小老儿能吃上这个都不错了,好些人家只能吃麦壳和树皮。”   “是因为家中的壮劳动去服差役了吗?还是因为没有田地了?”六六一语中的。   钟里长沉默以对。   忽地太子举起筷子道,“我们也尝尝老人家的吃食。”   于是桌上几人跟着纷纷举着筷子去夹那黑糊糊的东西。   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刮着喉咙,几人忍着想吐的欲望,硬咽了下去。   太子面无表情道:“给各位都尝尝。”   侍卫伸手准备端起那黑糊糊的一碗。   六六睁着一双黑玛瑙似的眼珠子,看着太子,小声道:“大家都尝了,我是不是也要尝尝啊?”   坐在旁边的杨文远凑近六六的耳边,道:“快别吃,很难吃的,有股说不出的怪味。”   “不,大家都吃,岂能独我例外乎。”别人劝六六或许听得进,偏是杨文远。这不,六六举筷子夹了一大块,放入嘴中一嚼,一股难言的味道充斥唇齿,六六的小脸皱成一团。   太子微仰下巴,旁边桌上的内侍走到六六身边道:“陈小公子,咱家陪您消食去。”   六六摇头,看着坐立不安的钟老头子,小嘴巴依然咀嚼不停。   徐家英和杨文远瞪大双眼看着六六,见六六不仅吃了,还细嚼慢咽,两人看的目瞪口呆。   太子眼光扫过随行的官员,招手让六六过来,问道:“告诉叔叔,这吃食好吃吗?”   “不好吃。”六六摇头。   “那你为什么还吃呢?”太子又问。   六六眼睛看向钟老头子,眼中满是怜悯。   六六道:“因为那是老爷爷的吃食,不该吐出来。”   太子心中颇多感慨,他们这么多人尚不如一个小姑娘。   太子摸着六六的头发,称道:“陈翰林教子有方。”   隔壁桌子的陈茂玟起身道:“公子谬赞。”   太子挥手止住陈茂玟的谦词,他解下身上的碧绿雕虎玉佩,“六六,来,叔叔赏给你玩儿。”   六六两只小肥手背在身后,头摇得像拨浪鼓。   陈茂玟急步上前,对着太子长揖,“公子恕罪,侄女年小无知。”   “无须如此,大概六六不喜欢这块玉佩。”太子瞧着玉佩上的老虎,失笑道。他忘了六六是个小姑娘,应是不爱老虎之类。   见状,陈茂玟稳了稳慌乱的心神。上次石淑妃召六六进宫的事吓着陈家众人。自此,凡是跟皇亲贵胄打交道,陈家不自觉的小心翼翼。故刚才见六六当着一干人的面下太子的脸面,陈茂玟吓的魂飞魄散,急步奔来,好在太子心胸开阔,并没加以指责。   六六完全不知陈茂玟的担心,指着玉佩道:“我很喜欢呢。”   太子奇道:“那你为什么不要呢?”   六六指着钟老头子道:“因为我吃了老爷爷的食物,您就赏我玉佩。那他们天天吃的呢?”   太子默然无语,片刻长叹道:“是我等失职,让百姓衣食不继。”   众人慌着要起身跪下。   不待众人跪下,太子起身眼光一一扫过众人,道:“仰无愧于天,俯不愧于地。诸位,愧乎?”   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觉得三千字是若干个句子,很快   有时觉得三千字是好长好长的名子,好慢 第95章   是夜, 太子的房间里,太子沉声道:“河源县令何人?山南县县令何人?六部,御史台竟无人知晓沙河镇之事?信乎?”   太子胸中怒火冲天, 一拳砸下去,椅子扶手咔嚓一声断裂。   “太子殿下。”几人起身惊呼。   太子随意地瞟了手一眼,抬手示意大家坐下。   几人落座后, 张怀仁劝道:“太子殿下息怒,官场之中向来是互相推诿,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这些沉疴旧疾, 一时半会也祛除不掉。急不得,且慢慢来。”   太子血红的眼睛慢慢褪去血色,眼神也暗淡起来。   他至今也没能上朝学政,他这个堂堂的储君, 仿若闲王一般无所事事,父皇根本不提他上朝学政之事, 杨阁老任首辅的内阁也是成了没嘴的葫芦,闭口不言。   既然他这个明正言顺的太子都没能上朝参政,其他的皇子自然更无资格上朝议事。想来这就是石淑妃的目的吧, 不受当今圣上喜爱, 又无实权的太子犹如没牙的老虎翻不起什么花浪。但秦 王如今已过十五, 石淑妃着急了,有他这个没上朝的太子忤在前面 ,秦 王又如何能上朝呢。   好在, 前不久他从母后的密室里发现好多折子的手抄本,各地各府民情掌故,有些是重大事宜,有些则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有一些大事上,各部的行文,内阁的批复。让他对政事有些了解,不至于完全茫然失措。   想到此,太子笑了。他会治理好大周的江山,做个母后心中的明君。   太子收起所有的愤怒和浮躁,静下心来略微思索,问道:“张先生对两位县令可有所了解?”   “略知一二。”张怀仁道,“河源县令耿尚礼同礼部尚书同一个本家,只是耿尚礼这枝就离得远了,算是耿家旁枝的旁枝。据说为人甚是圆滑。山南县令则出自偏远的赣南,因为不善奉迎,年轻时吃过许多亏,在主薄位置上转了十多年。后改了性子,才升了县丞,县令。在山南县已任职六年。”   太子心中有了底,问:“张先生,你看这两人如何?”   “闻名不如一见。”张怀仁答。   太子正有此意,他想看看这两个县令当初是如何定下让沙河县服额外的差役的。   “周统领,明日派人快马加鞭,请两位县令过来,就说我专程在此候着他们。”太子吩咐。   但沙河镇的根本问题仍是在于沙河,太子颇是头痛,问道:“宋老可有法子解决沙河?”   宋老捋着胡须摇头,“难。首先得把水排出去,再把沙子清理掉,最后铺上肥沃的土地。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且银子费的不少,成效未必看得见。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估摸也没人愿意干。”   徐家英不怀好意地笑道:“正好留下工部那几人,让他们把沙河清出良田来。”   “牛不喝水强按头,他们做的也不经心,不定还借机敲诈百姓。何况,我看他们几人也没那本事。”太子心中叹息。   “那个墙头草下死手整我们,全派些窝囊废给我们,屁用没有,整天还叽叽歪歪的。”徐家英咬牙瞪眼道。   太子道:“朝中也鲜少有懂水利之人。”   说完,太子看向张怀仁,“张先生多留意,但凡是懂水利之类的都荐来,即便白身也不要错过。”   张怀仁起身应诺。   且说六六回到陈茂闵所在的住处,仍是愁着一张小圆脸。陈茂闵见了遂问:“六六,怎么了?”   “爹爹,你不知道,这里的人好可怜哟、没有饭吃,吃的东西是黑黑的面,都有股霉味。而且这霉面还少,里面合了树皮麦壳。”小小的人儿叹息,捧着一张脸发愁。   进入这沙河镇时,陈茂闵已觉不对。刚刚入夜的镇子听不到妇人唤儿吃饭声,童儿的哭闹声,连鸡犬狗吠也无。倘不是跟着太子一行,有随行侍卫压阵,他早带着伙计连夜赶往别处。等到此处,跟屋主一番攀谈,沙河镇的情况,陈茂闵不说一清二楚,七七八八也是知道不少。对此,陈茂闵虽说心中充满了同情,但他却无能为力,帮不上任何忙,最多走时,多留些银钱。   “小小人儿想大人的事,这些事自有太子他们想法子。”陈茂闵揉了揉六六的头发,“赶了一天的路,睡吧。”   “爹爹,你说太子殿子能解决这事吗?能让他们吃上没有树皮没有麦壳的饭吗?”六六睁着一双清澈的圆眼问道。   面对如此一双眼,陈茂闵安慰的话堵在胸中说不出口。   陈茂闵诚实地道:“爹爹也不知道。”   “明天我去问问太子殿下,求他务必想出法子帮帮这里的人。”六六道。   陈茂闵道:“太子殿下是好人,不会不管他的子民的。”   翌日,难得六六起了一个大早。待陈茂闵煮好粥,六六吩咐人去请杨文过来吃早忽。   陈茂闵有些奇怪,因为杨阁老的原故,六六甚是不待见杨文远。“今儿太阳从西边出了?”陈茂闵不小心说出了嘴。   六六伸着小脖子往外望了望,道:“爹爹,太阳还是从东边出的,没从西边出。”   陈茂闵失笑,摇头不语,帮着六六摆上肉干,糖醋藕片,清炒白菜以及燕窝粥。   估揣着杨文远快到了,六六亲自出门去迎接。这下子,陈茂闵的眼珠子险些掉下来,今儿,女儿对杨文远也太殷勤备至了,让陈茂闵都有些吃醋。   六六出了院门就见杨文远带着张五跟着伙计往这边走,六六忙迎了上去,脸如朝霞般灿烂,一双圆脸笑成了胖月牙,小嘴儿唤道:“杨哥哥来了。”   杨文远陡然见到这一幕,尚以为身在梦中,使劲眨了眨眼,仍见面前一张笑颜。杨文远忍不住道:“六妹妹今儿怎如此客套?”   六六黑眼珠子一转,胖乎乎地脸上荡出一圈又一圈的笑意:“听说杨哥哥是有大本事的人,六六想见识见识。”   杨文远听了,立马挺直背脊道:“那是,那是。”   陈茂闵听到声音迎了出来,道:“杨公子请。”   “世伯客气了,称我小侄即可。”杨文远问安后道。   进了屋内,三人入坐。六六殷殷勤勤给杨文远布菜添粥,让杨文远颇是受宠若惊。   杨文远连连道:“六妹妹,不用客气,我自个儿来。”   六六笑眯了眼,“好的,你自个儿爱吃啥就挑啥。”   一顿吃下来,宾主尽欢。除了陈茂闵心中微有酸意,女儿还不曾这样侍候过他吃饭呢。   伙计上了茶水退下去,六六又道:“这是我和爹爹在路上亲手摘的野菊花,不是甚名贵的东西,却有清火明睛之功效,你尝尝。”   陈茂闵见六六摆出一副正经招待客人的场面,心中越发的好奇。扭头往窗外瞧去,太阳仍从东边慢慢地中天移动,太阳没从西边起呀。   听说是六六亲手摘的东西,杨文远心中乐开了花,六六总算不讨厌他啦。他吃了一口野菊花茶水,连连称赞不已。   六六的胖月牙一现,轻声道:“听说杨哥哥最爱奇巧淫技,还曾做过水车。”   杨文远点头,没想到六六会是他的知音。凡是知他好奇技淫巧的,没有一人不说他不务正业。   “那你可以把沙河给清了吧?”   此话犹如一个惊雷在杨文远耳边炸响,他简单不敢置信,迷瞪着眼下意识地问;“你说甚?”   “清理沙河啊,把沙河变良田。”六六声音高起来。   杨文远险些把茶盏给摔了,颤抖着声音问:“你说让我把沙河给清理了?”   “是呀。”六六觉得很是奇怪,这话都说了三遍了,怎么杨文远就是不明白呢。   陈茂闵此时方明白为甚六六今儿对杨文远如此殷勤。   杨文远吱吱唔唔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六六怀疑地盯着他,猛地问:“你不会是不会吧?”   陈茂闵轻咳道:“六六,不可无礼。杨公子也不过比你大几岁而已,如何能做如此大事。昨天爹不是说了,这些事有大人操心,你不用管。”   六六的一张圆脸垮了下来,两只脚来回踢着,“那钟爷爷他们怎么办?大妞她们怎么办?”   杨文远抓耳挠腮,好一阵子道:“六六,对水利我目前还不懂。可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学的,一定学好。”   “哼。”六六扭了头不看他,又糊弄她,等他学好,不知猴年马月了,沙河镇的人能等那么久吗?   “哼。”六六扭了头不看他,又糊弄她,等他学好,不知猴年马月了,沙河镇的人能等那么久吗?   “要不,我们去瞧瞧沙河,怎么也得知道它长什么样吧?”杨文远道。   六六听了,觉得有理,方点头。   陈茂闵带着两人出了门,不知不觉汤测跟了上来。   “汤哥哥,这几日你在哪里?我都没有看到你呢。”六六问道。   汤测抿嘴笑道:“我在你们家的商队里。”   “哦,那你要照顾好自己哟,有事记得来找我。”六六一副大人口气说着话。   几人刚上了街道,就见太子一行。   “六六,你们去哪?”太子眼光扫过面前的几人问。   “我们去看看沙河,公子你们也去吗?大家一起了。”六六道。   “正好,正好一起。”徐家英走过来递给六六一个苹果。   六六的眼睛一下子晶亮晶亮的,抓过立时啃了一口,“好吃,好吃。”   然后举着没啃的那边递给陈茂闵道:“爹爹,你吃这边,我没啃过。”   “爹不吃,六六自己吃。”陈茂闵脸色有些窘然,他一个大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吃苹果也太丢人了吧。   六六仍举着小手,她记得爹爹也爱吃苹果的呀   太子等人一阵低笑,带着人先行离去。   陈茂闵四下瞄了一下,见没有人注意,低头快速地啃了一口,囫囵嚼了嚼就吞了下去。   “爹爹,给你。”六六又举起了苹果。   陈茂闵抱起六六道:“快走吧,等会就晚了。爹爹不吃了。”   陈茂闵紧走几步,跟上太子一行。钟里长在前面引路,出了镇口往北拐过去几步,面前就是条宽宽的沙河,放眼看去,全是细细的沙。众人皆惊,如此细密的沙子如何能清理再改成良田?   与之同时,六六的眼睛也睁得老大,因为她看见金气了,满河床上空全飘着金气。   作者有话要说:  更了 第96章   昨日斥候的到来, 在沙河镇引起小小的一阵骚动,沙河镇好久没有外人光临了。又听说有几十人来住沙河镇,仿若久旱逢甘露。沙河镇的人人人都忙碌起来, 扫地除尘,擦拭桌椅,连才会走路的小孩都颠颠地跟在后面帮着擦桌。以期让贵人们住得舒适挣些钱银。   今早听说贵人要去看沙河, 一镇子的人都尾随而来。虽说是一镇子的人,实际上不过是些年老体弱的老人及干瘦的孩子们。其中唯一的壮年却是个坡脚之人, 正拐着脚看着自己的孩子。   一些老人踩着脚底的沙子,嚎啕大哭, “这是我的地呀。”小孩也跟着在旁边哭泣。   另有人一屁股做在地上,拍着大腿头望天,“老天爷,你咋不给我们一条活路呀?老天爷, 老天爷……”   “哈哈,这是我的地, 沙地,寸草不长的沙地。”老人说着,一双如桑树皮的手捂着脸, 泪水从指缝中溢出。   钟里长抹去眼角的泪, 对着太子道:“贵人莫怪, 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每次看到这些沙地都像是心口上插着一把刀,难受啊。”   太子脸色沉重, 没想到沙河远比他想到的严重。   脚下踩着的沙地足有丈来宽,河面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钟里长指着沙河道:“这河面大约有三四丈宽,沙河是绕着半个沙河镇的。”   太子道:“水深几许?”   “中间最深处刚到我大腿这。”钟里长用手比划,“十来年前,沙河就是条沟,淹到小孩的小腿。那次洪水过后,沙河拓宽成如今样子,倒也不深刚及我膝盖。”   “到如今这样,是后来下游的几个村子听说这沙河淹了我们少河镇的田地,凑钱修了堤坝,拦着沙河的水不往下边流。这水位才慢慢涨到如今这地步。”钟里长惆怅道。   “你们就任由他们这样?不怕下大雨再淹了你们镇子?”太子脸朝着河面,看清他的脸色。   钟里长叹道:“那时,我们镇上的人已七零八落,只能由着他们。好在老天看不过眼,这十来年间,倒没有连续下过几天大雨。”   钟里长没说出来的是不至是沙河镇人单力薄,推挡不住几个村子,更因为是当时四乡八里的人都在流传沙河镇的人上辈子罪孽深重,这辈子是来受惩罚的,赎罪的。   “诸位大人,好好看吧,好好想想如何把这里沙子治理成良田。”太子朝着工部的几位大人语气不善道。   几位工部大人听了,神色各异。有人大着胆子道:“太子殿下此言差矣,我们奉命是去寻无烟石炭的……   太子冷哼一声,朝宋老那边走去。   那边宋老脱了鞋往水里去,边走边抓把沙子放在眼底瞧,陈茂玟也见样学样,还不时的问问宋老。   太子见了,跟着脱鞋往水中去。侍卫阻拦不及,纷纷跟着下了水,或是在周围护卫。   原来在六六身边的杨文远看见这一幕也跟着下了水,他要了解这沙子,这河水,为甚能把良田变成沙地。   除了陈茂闵和汤测,无人注意到六六的双眼冒着金光,一张白嫩嫩的脸也是绯红一片。   六六满心欢喜,小脑袋靠在陈茂闵的肩上,嘴对着他的耳朵,私语,“爹爹,我看到金子了,比上次那个金池塘多多了。”   陈茂闵脑中一片空白,在六六眼中不起眼的金池塘挖出了二十万两黄金,白银是二百万两。而今六六嘴中的这个多多不用想,也知必定是好几个金池塘,好几个二十万,几个二百万手一抖,这银子一出,朝堂也会为之震动。   想到此,陈茂闵的心猛地跳了几下,紧紧搂住六六,低声问道:“你看真切了?”   “看真切了。”六六心中高兴,连连啃了几口苹果,这下子沙河镇的人不愁了没饭吃了。   六六又啃了几口,把一个苹果啃的干干净净只剩核才扔到地上。她抬眼望去就看见太子等一群人全脱了鞋站在水里,六六灵机一动,道:“爹爹,放我下来,我们也去水里。”   陈茂闵放下六六却拉着六六道;“让爹好好想想。”   “为什么?应该让他们越早知道越好呀。”六六晃着陈茂闵的手道。   “浅水的地方有吗?”陈茂闵问。   “有,但很少很少,中间深水的那一片才最多。”六六又仔细看了一下金气道。   陈茂闵的听了,二话不说拉着六六就往回走,他才不会让闺女进入深水的地方,就算浅水地,闺女一个姑娘,怎么能当着这么多的人脱鞋露脚。   六六抬眼望着陈茂闵,“爹爹,你有好办法了?”   “嗯嗯。”陈茂闵应付道。   看着这一切的汤测又跟着他们一起往回走,他嘴角又翘了翘。他有种预感他和生母百氏必有相见之日,自从他到了小贵人身边,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了。   父女俩回到住的地方,六六就立即道:“爹爹,你想到好的法子了吗?”   “都不让爹爹歇歇么?”陈茂闵佯装生气道。   “这一会,爹爹就累了?”六六摸着头好奇问,“我给爹爹捶捶肩。”   说完六六就举着小拳头给陈茂闵捶肩。   陈茂闵享受了一会闺女的孝心,拉着六六道:“六六,爹爹担心,这样的事多了,别人会起疑心。”   “可沙河镇的人好可怜呢。”六六道。   陈茂闵搂着女儿道:“爹爹怕他们会对六六起坏心。”   “爹爹,太子殿下不是坏人。”六六伸手拍拍陈茂闵的肩道。   陈茂闵叹道:“傻闺女,太子殿下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这一路上来,看工部那几位六七品官员对太子的态度,只怕太子的情形比他们想象的更不如。陈茂闵投靠太子的心思有些淡下来。   这下子,六六的眼睛瞪的溜圆,“他是太子呀,是天下第二尊贵的人呀。”   “因为天下第一尊贵的人不喜欢他,故他这个明面上第二尊贵的人根本不算什么,说不定什么时候他的太子之位就会让人给夺走了。”陈茂闵道,心中也在想倘若太子失败,投靠了太子的陈家会死不葬身之地。   “可是之前太子让人给关起来,也还是太子呀。”六六道。   陈茂闵语塞,至于当时太子被高墙圈禁仍留有太子的身份,他想不至是他想不明白,想来朝堂之上,也有不少人皆想不明白吧。   陈茂闵语塞,至于当时太子被高墙圈禁仍留有太子的身份,他想不至是他想不明白,想来朝堂之上,也有不少人皆想不明白吧。   六六圆脸一脸严肃地道:“爹爹,太子是个好人,我们应该帮他。“   陈茂闵叹气道:“六六呀,这世上并不是好人都有好报的。况且太子并不能是好人或是坏人来论之,他要谋夺的是天下最尊贵的位置,是要以鲜血铺就成的。”   “不对,爹爹你说错了。他是太子是储君,本来天下最尊贵的位置就该是他的。”六六一板正经道。   这腔调和陈翰林如同一辙。   “还记得卢家么?卢家大姑娘明明是卢家的嫡长女,可是之前却着奴仆般的日子。为什么?”陈茂闵看着六六一字一顿道,“因为卢家老爷,卢家大爷并不喜欢她,才漠视地看着她给后母折磨。”   六六拧着两条小眉毛,想了半晌,恍然大悟道:“爹爹你是说皇上不喜欢太子,皇宫里面的娘娘也不喜欢太子,因为她们有自己的孩子,她们想要自己的孩子当太子。”   陈茂闵点点头。   六六捧着胖圆脸道:“太子殿下真可怜,没有娘爹还不喜欢。”   “爹爹,我们帮帮太子殿下吧。”六六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陈茂闵。   陈茂闵长叹一声,“六六,我们家在京中只是小门小户,帮不上什么忙。但一旦我们和太子亲近,倘若太子不幸失败,我们要赔上我们全家的性命啊。” 第97章   六六的眼睛瞬时起了水雾, 她咽呜道:“爹爹,我不想祖父祖母爹娘三叔三婶哥哥们去死,我不要他们去死, 呜呜…”   陈茂闵心下难过,暗恨自己多嘴对六六说这些。他自己没本事护不了六六,想投靠太子, 又担心太子失败,陈家受了牵连。   “六六, 乖,爹爹刚才说的是最坏的打算。你瞧我们跟太子什么关系也没。”陈茂闵温言哄着。   “可是还是有可能啊。”六六执拗道, “要不我们马上走吧,离太子他们远远的。”   “六六,怎么了?”陈茂玟踏进屋问。   陈茂闵叹息一声,把心中担心之事告诉了他。   陈茂玟听了, 诧异道:“二哥,我以为你已有所决断了。要不, 不会带着六六跟来。”   陈茂玟也不看陈茂闵有什么脸色,搂过六六,拿袖子一面给她拭眼泪, 一面道:“六六, 不用担心。三叔在呢, 三叔可是家中最聪明的人,三叔和你爹会护着家里人的。六六先出去玩会,三叔跟你爹爹说说话 。”   “我不出去, 我也要听。”六六抽着鼻子道。   “小小人儿,那里那么操心的。”陈茂玟捏捏的小脸蛋。   “让她听吧,让她知道也好,多个心眼。”陈茂闵道。   “二哥,我们和太子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说完这话,陈茂玟见陈茂闵皱起了眉头。陈茂玟又道:“之前陷害我的二十万两银子,这次派人追杀六六,可都跟石淑妃秦 王有关。就这两人的心胸,能有我们的活路吗?”   陈茂闵道:“万一太子输了呢?咱家怎么办?”   “自然是大家黄泉路上见。”陈茂玟掀袍坐下道。   “你……”陈茂闵怒目而视。   “二哥你觉得我们有退路吗?就算我们不跟着太子,你觉得淑妃和秦 王能放过我们吗?我们是不愿意趟这浑水,但偏偏被牵扯了进来的。为什么?还不是石淑妃和秦 王害得,一个几年前伙同牛正轩陷害我贪墨。无意中六六又让他们失了搂财的好手牛正轩,他们就恨上了六六,想法设法的算计六六。倘是宫中之事让他们得逞,我们一家早就下了黄泉。既然他们不想让我们活,我们岂能坐以待毙。况且就算我们识大体,认他们是君我们是臣,他们怕更是会生吞活剥了我们一家子。只怕我们一家以死谢罪才能消了他们的恨意。”陈茂玟沉声道:“二哥,如今是太子在庇护我们。若不是你带着六六出来,还不知道他们会耍什么花样来对付六六和我们一家子。”   “遭了,我们走了,他们岂不是要对付家里的人。”陈茂闵拍了自己的头一下,“该死,我们得马上回去。”   “哥,放心,他们现在还没有心思对付我们这些蝼蚁。”陈茂玟冷笑道,“他们现在是想怎么搬掉太子这块拦路石。”陈茂玟做了一个摸脖子的动作。   “不是有西营精卫……”陈茂闵倒吸了一口凉气,生生打了个寒顫,“难道西营之中也有他们的人?”   “这暂且不知。”陈茂玟道,“但太子也不是没有防范的,这行进路线可是随时在变呢。”   陈茂闵皱眉道:“怕内鬼生乱。”   忽地陈茂闵面色骤变道:“若路上真有人行剌,我们……”   “哥,你以为我们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会专门来对付?”陈茂玟翻了翻眼仁。   陈茂闵羞恼道:“不会说话,别说!”   陈茂玟笑嘻嘻道:“哥,我们不是那个牌面上的人物,也就没有甚危险,挺好的。”   陈茂闵瞪眼,道:“说正经的,别嬉皮笑脸的。”   陈茂闵一本正经道:“在京中,石淑妃和秦 王闹闹脾气,对付我们这些小鱼小虾,石尚书不会啃声。但说要专门派人来剌杀我们,他可舍不得了。”   陈茂闵话音一转,“但他们解决掉了太子,说不定会顺便把我们也给解决了。”   陈茂闵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背着手在屋子里转着圈,“那我们得合计合计。”   此时,陈茂玟笑道:“太子早有准备,已暗中命一队精卫保护我们和商队。”   “太子的心胸和见识实在让我等臣服。”陈茂玟感叹道,“若有一天太子能登上皇位,那是我们大周百姓之幸,万民之福。”   “你真觉得太子……”陈茂闵住了嘴,他可不信皇宫出来的人会是善茬。   “太子是仁君。”陈茂玟郑重地道。   陈茂闵无言以对。   “且还有一个护身符,他们无论如何不会伤了他的性命。”陈茂玟忽地笑道。   陈茂闵抬眼疑惑地看着陈茂玟。   “杨阁老的嫡孙杨文远,他们就算行剌也会避着他的,一旦有甚变故,你们挨着他必定无事。”陈茂玟道。   “为什么他们敢行剌太子?反而会怕杨文远?”六六忽闪着大眼睛看着陈茂闵和陈茂玟。   “因为杨阁老权重,比太子权重。”陈茂玟声音凝重。   “太子真可怜,他还比不上一个阁老的孙子。”六六叹道。   六六又问:“太子没权没势,我们还要跟着吗?”   “我们家的六六甚时变得这么慕权势了?”陈茂玟逗道。   六六绷着一张脸认真道:“如太子输了,我们一家子会陪葬的。”   “不,太子殿下不会输。”陈茂玟坚信。   陈茂闵犹豫再三,道:“三弟,你看我们要不投靠别的皇子?”   “石淑妃冠宠后宫,谁不是避其锋芒。除了太子敢撩其锋,还有谁敢?”陈茂玟的语气甚是不好。   大概觉得自个儿的语气有些过,陈茂玟又缓缓道:“哥,我知道你担忧一家老小的性命,难道我不担心吗?可除了太子,我们真的依靠不了谁了。”   陈茂闵沉默良久,屋内光阴渐移。   “三弟,是哥太谨慎了,哥听你的。”陈茂闵站起来拍了拍陈茂玟的肩头道。   两人会心一笑。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六六撅着嘴叫。   “是不是我们陈家不会有事了?”六六问道。   “是!”陈茂闵陈茂玟两人异口同声。   “那我们帮太子吧,他好可怜。”六六扯了扯陈茂闵的衣袖。   陈茂玟忍站笑问:“我们六六想怎么帮呢?”   六六抿着小嘴儿,想了想,晃着小脑袋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哇,六六很钱哟。”陈茂玟故意大呼小叫。   “是呢。”六六重重地点了点头。   陈茂玟哈哈大笑出门去了。   六六胖乎乎的手指头指碰上陈茂玟的背影道:“爹爹,三叔不相信我的话?”   “哼,我会让他看到很多很多的金子的。”六六跺着小脚。   忽地六六眉开眼笑,扑到陈茂闵的怀里地,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笑道:“爹爹,以后我们不用怕石淑妃和秦 王。我们有钱,驱使鬼去对付他们。”   陈茂闵一顿,蓦然大笑,六六说的对,有六六这个福星,怎么会让太子输了呢。   然后父女俩想着怎么找出金子又不让人觉得有异。最后,两人商定等傍晚无人时装着去抓鱼抓到金子。   申正,陈茂闵和六六两人找了一个盆和桶,提着往沙河那边去。汤测说什么也要跟着去,吴元胜派来的两个侍卫也跟着。怕去的人多,发现端倪,六六是打滚耍赖才没让那三人跟着。   陈茂闵和六六出了沙河镇的街道,六六撅了嘴道:“爹,要不我们直接告诉太子殿下吧,刚才那样好丢人哟。幸好杨文远不在,要不他会笑死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个时辰,戌时是晚上   应该是申时下午三点至五点 第98章   陈茂闵故意睁大眼道:“我家六六会怕杨文远?   “我怎么会怕他呢。”六六抱着小盆子挺了挺小胸脯。   抬头间见陈茂闵嘴角含笑, 六六扭了扭小身子,嘟囔道:“爹爹真坏。”   “人家是个姑娘,刚才那样多不好看啊。”有红云爬上六六的脸。   陈茂闵突然顿足, 他的小女儿长大了。这一认知让他心中颇是惆怅,以后他再也不能抱他的小女儿了。   “爹爹?”见陈茂闵神色失落,六六担忧道。   陈茂闵回过神来, 摸摸六六的头,笑着说:“爹爹在想我们的六六长大了。”   六六嘿嘿道:“长大了, 我可以自己做主了,我可以想干吗就干吗了。”   听到这话, 陈茂闵吓坏了,就怕六六乱七八糟的想法做了乱七八糟的事。他遂忙道:“谁说的?你再大,你也是我闺女,得听我的。”   “我又没说不听你的。”六六小声嘀咕。   “别嘀咕了, 到地了。你看那里有,指给爹爹瞧去。”陈茂闵放下木桶拿过六六怀中的铜盆道。   六六小手往附近的地方一指, “诺,那里就有,不多。”   六六边说着边脱着鞋。   “你干吗脱鞋?”陈茂闵喝道。   “我去捞金子呀。”六六道, “这会没有别人, 不怕。”   “这么凉的水, 不准脱鞋下水。”陈茂闵制止六六。   “不,我是大人了,我要自己下水去捞。”六六叉着小胖腰鼓腮。   陈茂闵给气乐了, “刚才我说了,你再大也得听我的。我是你爹,如今天气凉,我说不准下水就不准下水。”   随后陈茂闵一手扶着六六,一手给穿鞋。   “那这个大人当得没意思,我还是做孩子算了。”六六靠在陈茂闵身上道,“爹爹,我还是当孩子好了。”   “恩,一辈子都是爹爹的孩子。”陈茂闵给六六穿好鞋。自己脱了鞋袜,按六六指的地儿把面上的沙子挖到别地,从下面捞了一盆沙,见里面有些少量金沙混在其中。陈茂闵把这些沙子倒入木桶,打算捞了几条鱼放在桶里时,才发现河里没鱼。   陈茂闵扶额,要是这河里有鱼,估计早让沙河镇的人给捉尽了。况且这河两岸寸草不生,应该是没鱼的。此时,也没别的法子,又捧了一些沙子盖住金沙,才提着木桶往回走。   做好这一切,陈茂闵边穿鞋边问:“六六,刚才四周有别人没?”   “没有啦。”因陈茂闵不让六六下水,六六一真不开心,说话有气无力。   “爹爹装了好些沙子在木桶里。回去后,爹爹去烧热水,倒在沙子上,这样六六就可以踩在水中沙子上啰。”陈茂闵道。   六六愣了一下,随即大叫:“爹爹,那得找个好大好大的盆,我得在里面走呢。”   “嗯好,嗯好……”陈茂闵边走边不停地点头。   身后是一串串的大脚印,旁边是一串串小脚印。   …………………………………………………………………………………………   太子等人从沙河回到客栈,太子的脸色很是难看。路上他已听宋老说了,首先得把下游的堤坝毁了,让沙河的水流走。但下游的村民又如何肯?若强行打开堤坝,恐怕会引起民变。   太子把工部的几位大人叫到屋中商议,刁长史也在坐。然工部几位大人异口同声道他们是奉命找寻无烟石炭,治理沙河不在他们职责范围。   太子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各位大人即刻去寻找无烟石炭。”   “太子殿下,这不是还没到晋中吗。”工部有一人道。   “难道在此寻不得无烟石炭?”太子的声音陡然转利,如刀锋般刮过众人的耳边。   几位工部大人哆嗦了一下,齐齐望向刁长史,先前他们可是和他商量好的,大家共进退。   刁长史笑呵呵道:“太子殿下息怒,此事不急。无烟石炭他们是没福气寻得,只有太子殿下您才有如此大的福气。”   “是么?”太子淡淡道,“因为我有福气,就能找到无烟石炭,那要他们做甚?不如去了头上官帽回家?”   几位工部大人膝盖一软,齐齐跪下。太子殿下再没有实权,但只要太子发一句话,说他们不堪用,难道朝中还有谁会为了他们几个没后台的人得罪太子吗?毕竟没到最后,谁也不能说太子不会成为赢家,大家都得留条后路。   太子厌恶地看了他们几眼。   张怀仁一一扶起几位大人,道:“诸位体谅太子殿下见百姓日子甚苦,心里难受。”   “不敢。”几位大人道。   “几位大人先回房歇息去吧。”张怀仁客气地送走他们。   刁长史见势不妙,借着去看河源县和山南县县令到来没,溜了。   “太子急躁了。”张怀仁道。   太子踱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道:“看着满镇的老老少少,面黄肌瘦,无一人有饱食,我如何能不心急。”   “太子,治大国如烹小鲜,急不得。”张怀仁劝道。   太子长久地驻立窗前,半晌长叹道:“先生说的是。”   待太子坐回椅上,宋老道:“老夫且去和钟里长说说话,他生于此地又长于此,必对此地熟悉无比,心中怕是有些想法的。”   “劳宋老费心了。”太子点头。   “公子,河源县令山南县令到。”门外内侍尖细的嗓声。   宋老抬起的步子退了回去,大家一脸疑惑,似乎来得太快了些吧。   太子冷笑:“怕是知道心中有鬼吧。”   “让他们滚进来。”太子道。   听到太子的声音,两位县令一进门,立刻跪在地上。   “说吧,为什么来得这么快?”对欺压百姓的两位县令,太子可没有好脸色。   两人还以为太子会大发雷霆兴师问罪,不想竟是问如此   河源县县令耿尚礼道:“下官听说太子玉驾此地,特意赶来候驾。”   “沙河镇和山南县相邻,下官赶来候驾。”山南县县令赵山水磕首   太子着实不愿与两人虚与委蛇,直言道:“我听说你们两人作主把这沙河镇弄成两县之外的镇,免了他们的赋税却加重了差役,是何道理?”   此话两人心中虽已料着,但此时亲耳听到,心中仍是打鼓。当初一人是想甩开沙河镇这个烫火山芋,另一人是不想被白白地做冤大头,几经协商弄成如此局面。   两人心中有鬼,河源县县令耿尚礼怕赵山水漏了底,先道:“沙河镇的田地成了沙地,种不出粮食交不出赋税。体谅他们钱财不易,故我等免了他们的赋税,让别的村镇分摊。同样,他们少了赋税差役自然重些,也是为别的多交赋税的村镇少些差役。”   这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无可挑剔。   倘若是几年前的太子倒有可能会让他们糊弄住。但自太子从高墙出来后,就自己打理太子府的庶务,最近又看多了先皇后留下的折子。太子心中已有了些猜测,这赋税和差役之间肯定有猫腻。   “但沙河镇的壮年男丁多死于服差役。”太子慢悠悠地来了一句。   耿尚礼辩道:“太子不知,其实每年服差役总会有那么一二个身体瘦弱吃不得苦而病故的。”   太子握着扶手的手一紧,眼中怒火倾泄而出,好一个身体瘦弱吃不得苦!   张怀仁轻咳一声,太子回转神来,他心下明白,即使七品的县令,他也无权罢了他的官服。   太子道:“按旧制沙河镇仍是河源县辖下,把沙河镇服差役的人叫回来。”   “好,下官马上让人把这些人放回来。”耿尚礼恭敬恭敬道。   太子端茶,两位县令告辞去。   徐家英疑惑道:“太子刚才怎不让他们想法子解决沙河?”   “要是他们能解决就不会任由沙河镇变成两不管之地。”太子冷哼道。   “耿尚礼怕是会找人活动调离河源县。”张怀仁皱眉道。   “先生有何好主意?”太子道。   “要论熟悉这地,除了耿尚礼,非赵山水不可。若是能让赵山水来做河源县的县令……”张怀仁顿了一下,“要不我去试探他一下,看他是不是对沙河镇有过心思想治理好。”   “甚好,如若他有能力,我们推他一把。”太子道。   陈茂闵和六六来时,正好河源县县令和山南县令从客栈离开。   六六好奇地张望:“这两人不像是公子身边的人呀,从哪里钻出来的?”   陈茂闵看见随行中有衙役,已猜着其中必有一人是河源县县令。陈茂闵停住脚步,看了看手中的木桶,难道要便宜这样一个县令?随即又摇摇头,沙河镇人的活路就在他手中,顿时陈茂闵觉得手中的木桶重了许多、   “爹爹,你咋摇头不走呢?”六六扯了扯陈茂闵的袖子道。   陈茂闵失笑,拉着六六的手道:“我们走吧。”   两人来到太子屋外,等内侍通报后。徐家英开了门看到六六笑道:“你去哪儿?没来找叔叔玩?”   “叔叔有正经事要办,六六不能打扰了叔叔。”六六一本正经道。   徐家英语塞。   太子在屋子里噗呲乐了,指着徐家英道:“瞧瞧你,还没一个小姑娘懂事。”   陈茂闵领着六六给太子见礼。   “不用多礼。“太子挥手示意两人坐下,又吩咐内侍给六六拿起点心。   “令弟没有在这里。”太子见陈茂闵进屋就扫量着屋子里的人,以为他在找陈茂玟遂道。   “不,是我有要事跟太子禀报。”陈茂闵的眼光扫过屋内的内侍和侍卫。   “无妨,但说无妨。”屋内的内侍和侍卫皆是太子心腹,自不用避着。   “太子殿下,我们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向你禀报,一定不能让这么多的人听到哟。”六六急道。   “什么事不能让我们知晓呢?”徐家英弯腰看着六六道。   “不是啦。”六六想了想,徐家英是太子的小舅子,应该不会拦着他知道的。   徐家英指着张怀仁道:“是不是不能让他知道?”   六六翻了翻白眼仁,她可是看到这个老头经常跟太子在一起的呢。   “要不就是他了?”徐家英又指着宋老道。   “我觉得最不该让你知道。”六六气呼呼道。   徐家英哈哈大笑,看着六六鼓鼓的脸颊,像癞□□一样,他就想笑,觉得逗六六越来越有意思了。   太子摇头,挥手示意内侍和侍卫退下,又命人守在门口。   “这下可以说了吧。”太子道。   陈茂闵拿下铜盆,从木桶里掏出几棒沙子放在铜盆里,递到太子面前,“太子殿下您看。”   此时刚好是酉初,落日的余辉透过窗棂照进屋子,正好落在铜盆中,只见盆内几圈几圈的金光。   众人张大嘴,屏着气小心地伸长脖子往这边瞧。   太子抖着手抓起一把闪着金光的沙子,瞪大眼睛,金光剌得他似乎睁不开眼。他闭上眼再猛地睁开,眼前仍是一片金光闪烁。   徐家英忍不住叫道:“金沙!”   六六扯了扯徐家英的袖子,一根肥手指放在唇前。   徐家英学着六六的样子把手指放在唇前。   这番动作生生让太子刚要大笑的声音给压下来了,但他仍是激动道:“这是从沙河里掏出来的?”说完,目转眼地盯着陈茂闵。   陈茂闵微颔首。   “是河中挖出还是浅水地挖出?”平时老神神在的宋老也禁不住激动起来。   “浅水处挖到的,估摸着深水中更多。”陈茂闵道。   闻言,大家心情激动的不能自己,那得多少金子,别说沙河镇的人,估计大周百姓一年的吃穿都够了。   宋老犹自不放心,“你看清了,真的深水浅水都有?”   “看清了,我的眼神可明亮了。”六六道。   陈茂闵忙道:“下晌我们是想着去河里捉鱼,鱼没见着一条。倒是她小人儿眼尖,瞧见金灿灿的东西。我捞出来一看,原来是金沙。我把附近都摸了一圈,浅水的地儿的金沙少,深水处多。”   众人喜形于色,连一向颇为自制的张怀仁也是心潮澎湃,长揖到底:“恭喜太子殿下,沙河镇之危可解矣。”   太子深呼了一口气,道:“这事我们得好好计划,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到贪财的皇上及对太子不善的杨阁老,大家滚热的心迅速地冷静下来,一个个的苦思冥想。   见此,六六瞪着圆溜溜地眼睛看着众人道:“你们看着金子不高兴了吗?”   “还是你们觉得金子是铜臭,是粪土?”六六歪着小脑袋又问。   “若是你们不喜欢,那给我吧,我喜欢,原本就是我发现的。”六六喜滋滋道。   正在挖空心思想法子的众人闻言,不面面相觑。   徐家英道:“你要这么多金子干嘛?”   “分给沙河镇的人啊,让他们衣食无忧。”六六道。   “你舍得?”徐家英仲怔。   “舍得。”六六点着小脑袋。   “真是个散财童子。”徐家英揉乱了六六的头发。   “不是,我是聚财童子,我才不当散财童子哪。”六六纠正徐家英的话。   “那你们到底喜欢金子不?”六六皱着两条小眉毛道。   众人一时不知如何答她。   六六严肃道:“不管是铜臭还是粪土,你们都不该讨厌它,起码它可以让沙河镇的人吃饱饭,它是世上订好订好的东西。   太子叹道:“我们不讨厌它,我们在想如何让从朝庭中拿出一部分给沙河镇所用。”   这个六六知道,所有的矿产都是朝庭的。   六六道:“这有何难,太子殿下说是你自己找到的,朝庭难道还敢扣你的?”   太子道:“朝庭明面上是不敢,可我得献给父皇。”   六六点头,“我明白,百事孝为先。咦,你也可以说是你母后留给你的……”   张怀仁猛地击掌,道:“陈姑娘说的好,太子殿下可言此为先皇后托梦给你,遇沙遇河有金。”   “极妙,这样一来皇上必会留些金子给你。”徐家英接着道。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一下,河中没鱼 第99章   宋老道:“各位且缓缓, 我等应先去查看金沙到底有多少?”   倒不是宋老信不过陈茂闵,只是他觉得陈茂闵一个门外汉是不懂的。非得他亲自去查看查看不可。   其余人听了,深觉有理, 遂一行人趁着天黑提着桶盆去了沙河。   六六奇道:“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你们看得清吗?”   一众人扶额, 他们心太急切了,只想着天黑好办事, 可却忘了天黑不好找金沙。   是夜,六六打着小呼噜睡得香喷喷甜蜜蜜。可在客栈住着的太子等人点着灯熬夜写着条陈。除了文德皇后托梦于太子方发现金沙外, 如何开采,如何安置沙河镇的人等等不一一细述。   东边熹光微亮,屋子时也亮堂起来。   太子伸了伸懒腰,看了看在椅上熟睡的徐家英, 仍然兴奋异常的张怀仁和宋老。他起身打开窗,清晨的微风迎面拂来, 有些混沌的头脑瞬时清醒。望着东边的鱼白肚,太子心中踌躇满志,若事顺, 他的太子金印将不再是一个空有其名的死物, 而是如玉玺一样代表他的权力出现在各地的公文上。   听见屋子里的响动, 值夜的内侍送来早食。徐家英也适时的醒来,几位用了食。提着木桶去了沙河。   太子一行人来到沙河,这次他没有下水。几个侍卫跟着宋老一起下得水, 连带徐家英也下了水。几人在水里掏了半天,半粒金沙都没见着。   宋老仍指挥着几个侍卫东摸摸西摸摸,徐家英早不耐烦。他蹚水走回来,抱怨道:“别是他给糊弄了吧?”   闻言,太子身子微微晃动,张怀仁忙扶着安慰道:“陈家二爷不是轻狂的人,怕是宋老没找着地儿。俗话说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正是这个意思。”   徐家英飞奔而去。   须臾,徐家英带着陈茂闵和六六勿勿赶来,六六一路走一路打着小呵欠。   太子皱起了眉头,眼看着徐家英,“你怎么让她来了?让她回去睡觉吧。”   徐家英心中嘀咕,可不是他叫她来的,只不过他没有阻止罢了。   “别怪世子叔叔,是我要来的。昨儿我发现的,怕我爹记不清。”先前徐家英敲门,陈茂闵就估揣着他们是没有找到金沙,略一寻思,陈茂闵教了这些话让六六到时候说。   六六说完,装模作样的仔细看了看沙河,还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然后指着宋老站的地左上方三寸之地。   徐家英嚷道:“那儿我找过。”   但宋老亲自按六六所指方向挖下去,一盆,二盆,三盆沙子,就在大家要泄气时,宋老又掏出一盆沙子,抬头一看没见着金沙,习惯性往旁边一倒,只见一条金光闪过,飞快地坠入水中。   好在先前再三嘱咐过,看见什么都不许大声嚷嚷。故此,大家并没有大声喧哗。只是都憋着劲使劲地找着金沙。在六六的指引下,宋老沿着沙河走了一遍,确定了金线所在地。   他们这一番动作自然引起沙河镇上的人注意,太子他们早想好说词,言想看看怎么让沙河的水分流疏通,把沙地恢复成良田。   钟里长早瞧着太子等人不是一般之人,听说是为了解决沙河,拘着沙河镇的人不要跑到沙河去,打扰了贵人办事。   当天晨露尚在树间,周刚和一位内侍小喜子已带着折子和信件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每人皆是一人三骑,不过一日的路程,两人在城门关闭前进京城。   周刚连夜求见皇上,在御书房外等候。   周刚父辈是皇上潜邸时的王府统领,深得皇上的信任,故此这次太子派他回京送信。   小喜子则入宫拜见他的干爹,很快书信就出现在周贤妃的面前。周贤妃拆开书信一阅,稍寻思。命人请来鲁德妃,邀她一同前往凤栖宫。   鲁德妃心中好奇,却并不多言。她是个本分之人,先前在潘邸时,她听先皇后的话。先皇后薨了,她听周贤妃的。正因为她这份听话,她好好的活在后宫,如今还掌了宫权,她的皇儿平王也在活得好好的,享受着福贵无双的日子,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到了凤栖宫,周贤妃拿过拂尘,亲手拂着殿中的多宝阁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鲁德妃见了,面红耳赤道:“姐姐,让宫人做吧。”   “无事,你且坐坐。”周贤妃道。   作姐姐的在干活,鲁德妃那能好意思坐着,也命人来找来根拂尘。   周贤妃拿起个羊脂玉双耳瓶,用拂尘拂了拂,“这还是当初娘娘寿辰,我送的贺礼。如今瓶尚在,而人不在。”   周贤妃眼角有些发红,叹道,“今儿下晌,迷迷登登歇了会中觉。好似见着先皇后,说如今我俩掌了宫权,必要事事以礼而行,照规矩做事不得逾越。”   “是呀,娘娘是最重礼法和规矩。”鲁德妃陪着拭泪。   “两位爱妃也在?”皇上突然步入殿内道。   两人福了礼,周贤妃道:“今儿下晌梦见娘娘,可巧醒来就收到太子的信……“周贤妃捏着帕子拭拭了眼角。   “太子信中说了些什么?”皇上端着茶盏吃口茶,不动声色道。   周贤妃眉梢上扬,嘴角上翘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太子说娘娘托梦,找到一处金沙。太子有孝心想着献给皇上,只是眼下太子手中没人,外面的人又是靠不住,毕竟那是金子,谁动个心眼,顺顺手,防不胜防。故想跟我借些人手去帮忖一二。”   此话正说中昌平帝的心思,连他这个皇上见了金灿灿的金子都心动,那些平头百姓能不动心?只是周贤妃的人靠的住吗?会不贪吗?   昌平帝一时犹豫不决,委实难以决断。   他这点心思,周贤妃闭着眼都明白。此刻,见他不言语。   周贤妃道:“我们周家的奴才是个忠心的,可也怕在外面被人迷魂汤一灌,失了心志犯下大错,负了太子。”   “爱妃之意?”昌平帝侧着身子向着周贤妃。   周贤妃掩嘴咯咯地笑,“我个妇道人家有甚见识,这是大事,得朝堂的大人们决断。”   昌平帝眼神扫过鲁德妃,鲁德妃奉了盏茶给周贤妃,“姐姐,我们不过是闲了嗑嗑牙,那扯得上朝堂。再则,这金子可是娘娘托梦给太子才找着,说是太子的也不为过。太子有孝心奉于皇上,那就是皇上的。管那些大人什么事哪?”   昌平帝暗暗点头。   周贤妃吃了口茶,抿嘴一笑,“也是这么个理。这金子是皇上的,就该在皇上的内库里。只是现下太子没甚人手,自然会把金沙交给朝中派去的人手。至于最后到皇上手中是多少……”   昌平帝眉头深锁,朝中自来惯例,雁过拔毛。且交了朝中大臣之手,户部必要插一脚,工部也要分一杯羹。到他手中能有十分之三已到天了。想到此,犹似剜他的心,割他的肉。   周贤妃见火候已到,笑语晏晏,“臣妾倒有一主意,既然太子找到金沙,当然由他开采,皇上甚事也不管,只要太子能如数给出金子。”   昌平帝眼神一亮,眉头舒展,好主意。   就听周贤妃叹道:“只是这样把事全推给了太子,娘娘怕是会托梦来怪我。”   昌平帝佯装镇定道:“太子也是朕的皇儿,朕岂有不心痛的理。只是太子有孝心,朕岂能不成全。”   “要不爱妃派些人去帮太子一把?”昌平帝做出个慈父的模样。   昌平帝微露意,周贤妃忙辞道:“臣妾的人那有皇上的人放心,他们是群眼皮子浅的人。那见过这么多的金子。”   “要不皇上派些人去不就行了。”周贤妃又道。   “爱妃舍不得出人,打起朕的主意来了。”昌平帝端起茶盏掩下心思,倘若到时,金子有个出入,太子必会咬定是他的人贪了去。那时,他找谁要金子去?   昌平帝放下茶盏,道:“朕看就全权交于太子处理,至于人手嘛,也让太子征集。太子嘛,太子金印也该用起来。”   为怕内阁阻止,昌平帝连夜下了诏书,命太子代天子巡视,三品以下有任免权,太子之宝行文。   次日,内阁阁老们看到旨意时,皆呆若木鸡。昌平帝不是强势的帝王,从来不曾未跟内阁商议就发明诏。此次竟然为着太子骤然雷雨急风,颇是让阁老们有些不适。   然此旨意正大光明,让阁老们无处置啄。   石尚书得知消息后,匆匆来找杨阁老,让他驳回旨意。   杨阁老冷笑,“理由?”   石尚书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什么来。   太子代天子巡视,太子金印行于公文,是礼法所在。   “石淑妃丢了宮权,对后宮的掌控也弱了。”杨阁老提点道,“昨晚皇上去凤栖宮,当时贤德二妃皆在。”   石尚书眼中的狠利一闪而过。   沙河镇太子等着朝中的消息,不妨倒先得知河源县县令耿尚礼调任山南县县令,而山南县县令赵山水则成了河源县县令。   初听这一消息时,太子限些掉了下巴。他派出的人日以兼程尚没有消息传回来。这个耿尚礼的任命倒先下了。   还是张怀仁解了惑,原来像河源县这种中县县令任职于下县县令,就像水从高处流到低处,十拿九稳的事。至于为何史部的公文会出的这样的快,怕是耿尚礼散出来的谣言,为得是不让太子找他治理沙河。   张怀仁摇头,“怪道人都说耿尚礼圆滑又从不吃亏,动作实在快。”   “既然他如此心切,派人去让两县县令交换官印,坐实了这事。”太子吩咐。   徐家英最爱这样的事,揽了差事直奔山南县。   作者有话要说:  该了好多次,希望大家也觉得好点 第100章   六六给宋老指了方向回去继续睡, 这一睡就直到下午方醒来。六六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地叫,“品红姐姐, 我渴了。”   “六六醒了?来喝蜜水。”陈茂闵端了一钟蜜水进来。   “爹爹,怎么是你?”六六半睁着眼。   陈茂闵扶着六六,蜜水递到她的嘴边, “睡迷糊了,我们这是在沙河镇。”   六六就着陈茂闵的手喝了口蜜水, 拧了小眉毛沉思,“这不是世子叔叔的花蜜, 可喝起来也有种花蜜的香甜味呢?”   “这是公子他们去山上打猎时采的野蜂蜜。”陈茂闵点着六六的小鼻子道。   六六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他们怎么有闲心去打猎?不是应该叫人去采金吗?”   陈茂闵也觉得奇怪,上次,那金池塘, 武安候世子是立马叫人挖出来。这次怎么迟迟不见动静,莫非有什么隐情?   六六拥着小被子道:“是不是他们嫌弃金沙太少了?要不要去告诉他们?”   陈茂闵摇头, “宋老是堪查矿产的行家,他不可能不知道有多少金子。就算具体的不知,大概多少应该能估出的。”   “别去惹事, 公子这样做有他们的道理。”陈茂闵出门前叮嘱道。   六六躺在床上, 一会左翻身一会右翻身, 一会坐起来两只肥手搁在膝盖上捧着圆脸,一会有躺下。这样折腾了半天,她猛地坐起来, 不会太子他们几人想瞒下金沙,自己吞了吧。   六六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多的金沙,他们肯定起了私心,不想给沙河镇的人了。她要找他们去,这是她发现的金沙,按理该是她的。   六六三二下穿好衣服出门去,没有找着陈茂闵,听伙计说他去看镇上的人家有东西换钱不。   小伙计边说边摇头,这那是买东西,镇上这么穷样,那有什么东西卖。东家好心摆明了是去送钱。   六六懒得一家家去找,打算自个儿单枪匹马杀过去质问太子等人。   于是六六子学着京城里的世家公子模样,昂着头,抬起下巴,鼻孔朝天,两只小手背在身后,迈着小方步来势汹汹朝客栈走去。   这一幕刚好给汤测看在眼里,他诧异地问:“陈哥儿,你这是往那去?”   六六气势如虹回头斜视汤测一眼,勾勾手指头,让汤测过来。   六六昂着小脖子看着汤测,瘦是瘦了点,好在够高。世家公子都是奴仆成群,她单一个人好像没啥气势,唬不住人。然后她对汤测道:“暂且充当一下我的侍卫。”   汤测什么也不问就点了头。   六六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让汤测学着她的样走路。   于是,在沙河镇唯一的街道上,有一大一小,一胖一瘦,鼻孔朝天的两人气势如牛向街尾走去。   去附近小山头跑了一圈马的太子,舒舒服服的洗刷一番。此时他正做在窗前看冷清的街道,神色有些暗然。   突然视线中,出现这样一大一小。太子忍不住噗哧噗哧地乐了,一扫胸中的闷气。   然一会后,这一大一 小就出现在太子的屋门外。随着门外侍卫的通报,六六和汤测进了屋。   六六记得要保持气势,小脑袋高昂,圆溜溜的大眼睛扫过屋内的众侍卫内侍。   太子瞧着眼前的小人儿板着一张脸,可圆乎乎的脸蛋偏偏透着股稚气,让人忍不住想笑。   太子忍着笑意,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六六绷紧一张包子脸,瞪着大圆眼,“别笑,我有正经事说。”   “嗯。我听着。”太子收起眼中最后一丝笑意。   “你们为什么没找人挖金沙?是不是你们心里有着小九九?这可是我发现的金沙!”六六使劲瞪着大眼,似乎这样太子就会被她吓住。   太子正了正脸,问道:“你听谁说的?”   六六大眼珠子向上一溜,“这还用听谁说吗?这么大一下晌,都没见你们动静。可见你们在打着别的主意呢,你们不让这里的人吃饱穿好,我可不依!”   太子方明白六六嫌他们没立即安排人去采金。   太子问:“你知道吗?大周所有的金银铜铁矿都是朝庭的。”   “知道啊。”六六道,“可你不同,你是太子,这个天下都是你家的。你还怕采金?”   太子仲征,是啊,这个天下是他家的,然却不是他的,他也不能自作主张地采金。   太子心下微微叹息,脸上却笑着说:“六六,有一句话叫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可也有句话叫着刑不上大夫。”六六得意洋洋道,“别忘了我祖父是翰林,我三叔是进士,我爹是秀才。这些可蒙不着我。”   太子失笑,“目前不能开采,但孤保证一定让沙河镇的人吃饱饭,穿暖衣。”   “要不我们拉勾?”   “好咯。”六六伸出的手一顿,犹豫道:“喔如今是大人了,不能做小孩子的动作。”   “击掌立誓。”一进屋就躲在角落里的汤测此时出声道。   太子和六六相似一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太子伸手。   “君子一言,一言九鼎。”六六的小肥手。   两手相击!   “汤测,金沙之事暂且别泄漏出去。”太子转头看着汤测道。   “小的遵命。”汤测拱手道。   六六做了个捏自个儿小嘴的动作,“我的嘴跟蚌壳一样紧。啥秘密都可以跟我说。”   六六一脸期待地望着太子。   太子装模作样地低头沉思,忽地道:“哎呀,我忘了。”   六六嘟囔:“秘密怎么可能忘了呢?”   “正因为是秘密才要忘的。”太子笑道。   六六望着眼前这张笑眯眯的脸,总觉得有种诡异感。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脑中灵光一闪,六六顿时明白,她哼了一声,跺跺脚跑了。   六六刚跑出客栈,就见到老人小孩从各自的家中一窝蜂似的出来,全往街头奔去。   六六跟着就要跑去,让随后出来的汤测拦住了。   “别去,是服差役的人回来了。”   六六眼睛一亮,不禁问道:“是公子让他们回来的?”   不等汤测回答,六六自言自语道:“肯定是,公子是个好人呐。”   当晚,各家兴高采烈,拿出家中最好的食物给辛苦的壮劳动力准备丰盛的晚饭。   钟里长家也不例外,只是钟大郎看到家中有白面疙瘩,很是吃了一惊。他分明记得走之前,家中只有少许黑面,还是那种发霉的黑面。莫非二郎挣了钱?那也不应该如此奢侈,该积攒起来给二郎娶媳妇。他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也没有个媳妇,连个儿子也没有。   钟大郎想得越多,脸就越黑。家中三个孩子也放下筷子,畏畏缩缩地挨在一起。   钟老婆子端着一碗肉干汤进来,见状,嗔了钟大郎一眼。她放下汤碗,招呼三个孩子上炕吃饭。   钟大郎拧着两条粗壮的眉毛,粗声道:“娘,二郎挣了些钱回来,你也该给他存在娶媳妇用,那用这么花销掉。”   想到钟二郎,钟老婆子叹了口气,二儿好久没有带信回家,也不知道他在河源县找么活干没?如今正是农闲时,出去找活的人多,就怕他找不到活,没地住没食吃。想到此,钟老婆子的眼角有些湿润,撩起衣角擦了擦眼角。   钟大郎愣了愣,抓耳挠腮,语无伦次,“娘,我也不是不让你们吃白面……”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就到了一百章, 撒花   表扬自己一下,棒棒哒   再自我鼓励一下,加油,加油,加油   谢谢姑娘你们的支持   鞠躬 第101章   钟老婆子道:“娘在想你弟活找的怎么样了?有吃的没?”   “那这……”钟大郎指着坑桌上的白面疙瘩和肉汤。   钟老婆子笑着把前几日来了贵人的事说了说。   “见你们回来了, 你爹都等不急在家一起吃个饭。在厨房里,你爹囫囵喝了碗疙瘩汤就去你郑叔家里,说商议什么大事。”   钟大郎听了, 看着坑桌上的白面疙瘩仍觉得心痛。但已做好的吃食,总不能扔了,那样岂不更浪费。于是钟大郎埋头苦吃。   且说钟里长去了郑老头的家里。   郑老头家的房子是镇上最大最好的房子, 这房子原是沙河镇的前里长曾里长的房子,只是他见沙河淹了田地, 趁着大家还不甚明白,找了个借口低价卖了房子迁移去了别地。   郑老头家里七个小子, 田地也就几来亩。家中小子还小的时候,还能糊弄个温饱。小子们日渐成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家中的粮食早不够这几个小子吃了。郑家早早就去外面找活干, 失了田地,郑家伤心难过一会, 擦干眼泪,家中的几个小子扛着包袱找活去干了。   当听说曾里长要卖掉房子,郑老头子动心了, 他家人口多, 小子们长大娶媳妇生孙子, 如今的屋子根本不够住。郑老头子思来想去,最后一咬牙狠心买下了曾里长的房子。十来年过去了,郑老头家里因着男丁多, 在外面做些力气活,倒够一家大小吃个饱,一年到头也能吃上几次白面,在沙河镇的头等人家。   现下钟里长就在郑老头子的屋子和郑老头子说着话。   “没想到啊,这贵人真不是一般啊。几句话就让人把大郎他们放回来了。”钟里长感叹道。   “你瞧,是个什么来头?”郑老头喝了口野菊花茶。他们自从见了陈茂闵采野菊花当茶喝,他们也学着喝起野菊花茶,虽说味淡了些,但省钱且贵人们也吃野菊花茶必定差不了。   郑老头让着钟里长喝茶,钟里长咧嘴笑道:“这是好东西,比五文钱一包的茶叶好喝。漫山遍野都是,又不花钱,值。”   “那天晚上,贵人人未到,先有两批人过来察看沙河镇,还围着我家的客栈转了转。我心里头就估揣这来人怕是来头不小,心里琢磨着能不能把我们这个沙河给治一治,再不及能少些差役也好。万没想到,这贵人真把大郎他们几人弄回来了。看来这贵人本事还不小,起码不比县老太爷低。“   “今早上看他们那么大的动静,以为沙河镇有了指望,没想到就那么一会,下晌就安静,看来沙河不好治呀。”郑老头叹气道。他心里对买了曾里长我的房子一直耿耿于怀,虽说当初的价钱是便宜,但如今沙河镇的房子送给别人,别人也是不要。如今听说有贵人来疏通沙河,他是两手两脚赞成,一旦沙河成了良田,这沙河镇又会兴旺起来,那时他才会给曾老狗这个自顾自的老东西好看。   “是啊,我还拘着大家别去打扰了贵人。早知道他们没弄出个明堂,我该陪着去看看咋会事。不是像现在这样心里像有桶水在晃,一会儿想着是不是他们没找对路,一会儿又想着他们是不是嫌麻烦不想弄了。”钟里长愁眉苦脸,一张脸越发显得皱纹斑斑,如干枯的老树皮。   两个老头子四眼相顾,长叹短息。   “不过是个过路的贵人,靠不住。爹,还记得之前才退了洪水后,当时那县太老爷也是个好的,费尽心思说要治理好这个沙河,还我们沙河镇良田。一年下来屁也没弄好,他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灰溜溜地走了。”郑家大儿郑老大抱着膀子道,“爹,我看我们家还是搬出去的好,反正我们几兄弟都在外面找活干,每次累了还费劲往家里赶,忒不方便了。”   钟里长诧异地抬眼看着郑老大,沙源县和山南县两县令不是下令不准沙河镇的人外迁,难道现在有所松动了?   郑老大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面朝郑老头,“爹,这次服差役,认识了一个衙役。说只有钱,那里会迁不出沙河镇。“   郑老头一听火起,一口唾沫啐了过来,“你这忘祖宗的小子!”   郑老头一听火起,脱了鞋子砸过去,“你这个忘祖的家伙,老子不捶死你。你以为离开沙河镇你就会过上好日子了?人离乡贱。”   钟里长忙拦住郑老头,又是劝又说:“老哥哥,别气,别气。大郎一时胡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扭头又对郑老大道:“还不快给你爹赔个不是,看把你爹气的。”   偏这时郑老大犟着脖子道:“俗话说的好人挪活,树挪死。我可不想我的子孙后代一直待在这穷地,翻不了身。”   “你……”郑老头气得跳起来要去打郑老大。   “你打死我,我还是这话。”郑老大还嘴硬。   郑老头也不跳去打他,又脱下另一只鞋,扔到郑老大身上,吼道:“给老子滚,离开沙河镇就别回来。”   钟里长没和郑老头商量出个子丑寅卯来,倒是听郑老头唠唠叨叨抱怨儿子们一个个的想往外跑。   钟里长回去自己动了心思,隔日围着太子一行人蹭前擦后讨好。杨文远对沙河上了心,他对六六说了要学会如何治里沙河,这几天他都忙碌地围着宋老陈茂闵转,气都没歇一口。今天见钟里长老是跟前跟后,想起他应该跟本地人了解一下沙河的情况,于是找了钟里长去说话。杨文远此举正中钟里长心思,于钟里长带着杨文远沙河镇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转了一个遍,打算把十几年的情景说了个底,到天黑还没说完,于是两人相邀明日继续。   六六得了太子的保证,倒也不去管他们一行,整日跟着陈茂闵今日东家明日西家去的窜门,找寻所谓的可以买的东西。比如一只手编的草猛,虽然手工粗糙,卖不出啥钱来,但六六仍给了这家人一颗糖,把老人家高兴坏了。   有人机灵,看到如此,知道陈茂闵等人心善,打算摆出作糖人的担子。辛苦了一个早上把家里仅存的唯一的麦子拿出来熬成糖做糖画。这家人姓唐,原先在镇上开着唐记糖果铺子,家里的老人在赶集日都会摆个画糖人的担子,因着这家老人会做糖人,人称唐糖人。   但自从沙河镇淹了后,良田没了,沙河镇的赶集日也没了,唐家糖果铺子也早关门,做糖人的担子也收了起来。今儿这家人打扫干净屋子和屋前的空地,摆出糖人担子,唐糖人做起了糖人来。   大概长久没做,有些生疏,唐糖人先试着做了一个简单的五瓣花。就这一会功夫,镇上的小孩全跑了出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唐糖人。见着金灿灿的糖人,小孩们口水声此起彼伏。唐糖人看着一双双渴望的眼睛,垂下了头,到底不舍得把糖人给了孩子们尝尝。   有人喊道:“富贵家的小公子来了。”   小孩们整齐地闪开一条道,让六六进来。   六六身后跟着汤测走到唐糖人担子前,指着五瓣花道:“这个画得不好。”六六在京城时经常跟着陈茂闵或是陈茂玟出入京城的大栅栏,自是见过手艺很好的糖人,不是唐糖人能比的。   听六六这样一说,唐糖人红了脸,又慌了神,做的不好,怕小公子不买,家里的小麦就浪费了。唐糖人哀求道:“小公子,你要什么?我给你做一个。”   六六歪头看向周围的小孩,说:“你给我画一个凤凰吧。”   “嗳。”唐糖人痛快地应了一声,手上也不停,拿起勺子忙活开来。唐家的孙儿孙女则进屋端凳子和茶水去。   在六六眼中甚是粗糙的五瓣花,此时正插在担子上,吸引着小孩子的目光。突然有一个小孩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小手抓起五瓣花就往嘴里塞。唐糖人聚精会神地画着凤凰,没有注意到这小孩,听到一阵抽气声,他方扭头一看,只见五瓣花大半已进了小孩的嘴里。他手一抖,眼开要成型的凤凰顿时毁了。   端着凳子和茶水出来的唐花唐砖看个正着,唐砖大急,丢下凳子,就扑过去揍这小孩。唐糖人正心痛好好的糖就白费了,不想孙子已揍了人家。   倒是六六在旁边,眼急手快去拦唐砖,嘴里跟着道:“别打,先别打。”   唐砖揍了小孩一拳,听到六六的声音倒是住了手,一把抢过剩下的五瓣花糖人,眼睛仍狠狠地盯着那小孩。   小孩被打了也不哭,还傻愣愣地笑。六六瞧出不对来,问唐砖,“他是谁?”   唐砖生着气不答。   身后的钟大妞轻声道:“他脑袋摔坏了,我们叫他小傻子。”   身后的小孩七嘴八舌道。   “他娘把他推到地,他脑袋才摔坏的。”   “不是,是他爹把他推到地的。”   “不是,是他爷把他推到在地的。”   “你们都错了,是他奶把他推到在地的。”   六六的脑袋要晕了,不知道谁说的是真的。   回过神来的唐糖人道:“他们小孩子,东听一句西听一句,没得个真的。”   “那你知道了?你说来听听。”六六问,小肥手指着凤凰,“这个坏了的我也要。”   唐糖人重新拿起勺子画起来,边画边说这事。   这小孩就是唐糖人隔壁的郑家,和郑老头家是同宗族亲。这家就没郑老头家的儿子运,家里就独苗一根,唤着郑一根。十几年前郑一根家在沙河镇是富户,有一处铺子,有几十亩良田,良田都是佃给人家租种,一家人守着铺子,每年收些租子,日子过得甚是富足。郑一根娶的媳妇是附近村子里的,长的水灵灵的,甚是好看。沙河镇遭了水灾后,郑一根家里完全变了样,而且郑一根和他爹是没有干过什么重活计,出去都找不到活干。头几年还有老本吃吃,越到后面日子越法的艰难。郑一根媳妇的娘家竟打起他媳妇的主意,觉得郑一根家败了,再也捞不到油水。吵着上郑家要郑一根和他媳妇和离,郑家怎么会同意,   那家人来郑家吵闹几次没用后,想了个法子骗郑一根媳妇回了家,捆绑着上了轿子送给一大户的老爷做小。这边又找来衙门的人一起来哄郑家说郑一根的媳妇要和离,逼的郑家同意了和离。不想当天晚上郑一根的媳妇突然回到郑家,说要和郑一根一起出去躲躲。谁料到那老爷带着下人追了过来,打了郑家家人一顿,中间扯拉时,不知是谁把这小孩推到石头上,当时头破血流,那老爷才命人住了手,扔了些银子带着一根媳妇扬长而去。   这孩子的命给救回来了,但脑子却傻了,说是脑子里有淤血,要花大价钱才能治好。郑家那有钱给治,只好这样。   六六问:“那他娘呢?怎么样了?还在大户人家做小吗?”   唐糖人叹道:“他娘是个烈性的,回去剌了那老爷一剪,说要给儿子报仇。转身也把自己给剌死了。大户的老爷把一根媳妇的尸体给扔到了乱葬岗,她娘家都没有人去收尸,还是一根去收了埋在郑家。自那以后,一根那孩子就像是傻了一样,只知道埋头干活,话都不会说。不干活时就抱着这孩子到媳妇坟前,一坐就是半天。” 第102章   六六惋惜道:“可惜了, 咋没早遇见我呢。”   “遇见你?”唐糖人手又是一晃,糖又险些倾泄出来。他忙稳住心神,画完凤凰最后的一笔, 放下勺子道,“小公子您那时没出世吧。”   唐糖人又叹道:“即便遇见您,又有什么用呢?”唐糖人心想就算你家人都心善, 钱也不能由着你随便给,何况那还是个无底洞。   “当然有用啊。我可是福星, 财神爷生旦日出生,我出生时, 我外祖母可是梦见金元宝的……”六六挺着小胸脯道,感觉自个儿就是闪闪发光的人形金元宝。   “吹牛!”孩子中有人大声道。   接着好几个孩子跟着起哄,“吹牛!”   “吹牛!”   六六的脸立时就红了,她跺脚, “我没有,我没有吹牛。”   一群孩子都是一脸的不置信。钟大妞怯怯地看了六六一眼, 低眉顺眼道:“发洪水前,我爷爷梦见成山的金子,结果没几天就发了洪水。”   “你看她弟, 之前有个算命的还说他命好呢, 你看他。”唐砖这时也不生气了, 手里牢牢地抓住剩半边的五瓣花糖人,另一只手指着钟大妞手牵着的小男孩。   六六低头看去,她认的, 钟里长的小孙子,唤着胖墩。胖墩长的小小瘦瘦的,跟胖墩完全搭不边,跟唐砖口里的命好更搭不上边。。   此时,胖墩和郑家的小孩一样,两眼望着唐砖手中的糖人流口水,口水流在衣襟上,脏兮兮的。   钟大妞见唐砖指着胖墩,忙拿袖子给胖墩擦掉口水,犹豫一下,也用袖子给郑家的小孩擦拭一下。   然后她才小声道:“我弟是生下来没奶吃,长的慢,不是傻子。”   原来如此,有这么两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这,沙河镇的人是小孩都不会相信这些神神唠唠的话。即使她说的是事实,然而并没有人会相信。   唐砖适时的递过来一个凤凰糖人,另一只手也摊平伸到六六面前,“你要的糖人,八文。”   瞬时,一群孩子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凤凰糖人,吞咽声连连不断。   六六看了看凤凰糖人,又看了看面前的几十个孩子。她爬上凳子站在上面,挥着手道,“你们也想吃这糖人吧?我借钱给你们买糖人。”   此话一出,唐糖人先慌了,他摆出糖人担子是来哄这小公子买些糖人赚点钱。可不是让她借钱给这群孩子们来买糖人的,这样一来,岂不是成了他赚这群孩子们的钱了。沙河镇家家户户,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二半分,那有闲钱给孩子们买糖人这种吃不饱的东西,况且还是举债来买。   唐糖人心中已有些后悔,双手乱挥阻止六六,“我的公子哥儿哟,使不得,使不得。他们买不起,没钱还你。”   六六奇怪地看了唐糖人一眼,“我这个借钱的都不担心,你怎担心呢?还不快画糖人,你的生意来了。”   “那老朽不卖了,收担子。”唐糖人吆喝孙子孙女帮忙收拾东西。   六六跳下凳子拦在唐糖人面前,问:“为啥?”   唐糖人叹了口气道:“你看他们,家家户户吃都吃饱,能让孩子们借钱买糖人吃?他们家里那里找钱来还你?”   六六听了,叉腰笑道,“很快你们沙河镇就要有钱了。”   “啥?”唐糖人简直不也相信自己的耳朵。   六六重复道:“你们沙河镇很快就要有钱了。”   唐糖人仍是一脸糊涂。   六六得意道:“因为有我哇,我说了我是福星,你们沙河镇会好起来的。”   唐糖人瞪目结舌,要不见六六一副富贵公子打扮,他要怀疑六六是前几年骗人的算命瞎子的徒弟。   唐花软软地叫了声爷爷,眼睛扫着桶里装着的糖浆。   唐糖人叹了叹,扭头跟六六再三道:“如果我们沙河镇没有钱,你可不能让他们还钱。”   六六小手用力一挥。   唐糖人才又开始做起糖人来,因孩子们人多,怕糖浆不够,唐糖人一个个的问孩子们,然后做些小型的图案。   沙河镇的小孩们像过年似的,人人举着个糖人,欢喜地跑回家去。   好在沙河镇的人们听了六六的话,以为六六变相地给孩子们买糖吃,心里直念叨着菩萨保佑六六。   日子就这样晃一晃,三日过去了。   周刚带着圣旨回到了沙河镇,太子接过圣旨后,按下心中欢喜,立时命人叫来河源县的典史带上衙役守住沙河下面的堤坝,怕有人听说沙河里有多少会决堤放水。又叫来钟里长统计沙河镇的男丁多少,有多少愿意去沙河里捞金。   钟里长让这一消息砸的呆愣住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再三跟太子等确认,得到肯定的消息后。他疯了似的跑了出去,沿着沙河镇的街道一路跑一路大叫,“我们沙河镇有金子了,有金子了。”   很快,消息传遍了整个沙河镇的家家户户,自发的组织人去收着沙河就怕有人去偷金。   徐家英带着新上任的河源县县令越山水和典史等人来到沙河镇,按着预定的计划事事顺遂的安排了下去,而沙河镇上的男丁也开始了淘金的日子。   沙河镇有金子的信息如飞一般迅速地传遍了附近的两个县,不少人开始蜂涌而至,但皆被堵在了沙河镇外。然而沙河镇原有的男丁一天也只能捞出很小的一部分金沙,于是又开始允许原是沙河镇的人回到沙河镇来淘金,只是淘金的银钱比一直住在沙河镇的人少些罢了。   曾里长也带着一家大小回到了沙河镇,首先他找到了钟里长,不知说了些甚。次日,他代替了钟里长安排了沙河镇的事宜,也包括淘金男丁的安排。   太子等人忙着跟来自京中的各方人马周旋,压根没注意到曾里长代替了钟里长。还是整日无事瞎闲逛的六六发觉了。她见着郑老头一家子在搬东西,好奇上前询问,才知晓他们要搬家。因为这房子的原主人曾里长要买回这房子。   旁边有个老婆子曾里长的婆娘穿戴整齐,头上还有根小金簪,正看着郑家搬家,不时还催促一二句,“快些,让你们住了十来年也够了。”   郑家几个孙儿脸虽有怒容,却仍是闷头搬着东西。   曾老婆子啧啧几声,“一个二个的别拉长着脸,就你们那点钱,也想买这样的房子,发梦呢。”   “这房子不是郑家买了吗?”六六道。   曾老婆子见六六一副富贵公子的模样,敛了脸上的不屑,满脸笑容道:“小公子,你不知道那点钱可买不到了这房子的。”   “怎么买不了?前几天这房子可是白送人都没有人要。”六六板着脸道。   曾老婆子面有讪色,“如今不是不同了嘛。”   六六指着旁边带着胖墩的钟大妞,“你说,这是怎么会事?”   钟大妞偷偷地瞄了曾老婆子,不敢开口。   六六怀疑地看了看曾老婆子,皱了眉问钟大妞,“你怕这个老婆子?怕说?你爷爷呢?钟里长在哪里去了?”   钟大妞小声道:“我爷爷不是里长了。”   不过一二日,沙河镇的里长就换人了?六六觉得奇怪,她怎么不知道呢?   六六直接找上了钟里长,一问才知道。原来当初曾里长离开沙河镇的时候就留了一个后手,明面上说是让钟老头任里长,但实际上在县衙里备的案却暂代沙河镇里长一职,真正的沙河镇里长仍是曾里长。故曾里长知晓沙河里有金沙时,就马上托人找到县衙的书办,把暂代的钟里长划掉,重新写上了曾里长的名字。等曾里长一回到沙河镇就拿出文书给钟里长瞧,钟里长没法,只得吃了这个闷头亏。   怪不得刚才郑家会乖乖地搬家,又容着那个曾老婆子说三道四的。明明是曾家当初为了脱身低价卖了这房子,如今又要用同样的钱买回这房子。简直是无耻之极,六六狠狠地唾骂了几声,又拍着胸脯跟钟老头保证,她定会让他重新做回沙河镇的里长。   然后六六找着同样闲的徐家英,把事儿一说。徐家英立马找人抓了曾里长,并把曾里长一家子给撵了出去。又让人把曾里长送到赵山水处,让赵山水判了个流徒三千里,顺便也把书办也赶出了县衙。   经过这一事,沙河镇的人才知道原来贵人是太子,纷纷给太子磕头,又要给太子塑身拜祭,到底让太子拦住了。   本以为沙河镇的事已了,太子等一行准备出行。不想走之前,沙河下游的几个村子来闹事,说要决堤让他们有条活路。此时,太子也不手软,直接镇压了并训斥,“既然你们当初怕沙子冲了你们的良田,不顾沙河镇会不会让水淹,私自建了堤坝拦水。此时就不能在为沙河里有金沙就来决堤。发文给赵山水,让他注意教化百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姑娘们,爱你们   有修一下,但放在下章的作话里。   因为我看了一下,只修那点不够,还得再修,考虑到我写字的渣速度,我就不修了   见谅 第103章   太子一行人终于要离开沙河镇了, 离开的那日,沙河镇的人大大小小皆伏地磕头,拜谢太子活命之恩。   六六看着两边的人群, 一脸的兴奋和自得。   陈茂闵诧异,问:“六六,这么高兴离开沙河镇?”   “才不是呢。我是开心这么多的人感谢我呢。”六六骄傲地抬了抬小下巴。   “感谢你?”杨文远下巴险些掉下来。   六六圆眼一瞪, “是我发现的金沙!”要不是她,太子他们那里知道沙河里有金沙啊。六六越想下巴抬的越高, 沙河镇能脱离苦日子全是她的功劳。   杨文远正要张嘴驳斥,就见六六小手指着前方, 道,“咦,太子殿下竟然没有说话就这样走了。”   六六捧着脸惋惜道:“早知道太子殿下不爱说话,该让我去嘛。”   “你去?你说甚?”杨文远学着六六的样子翻了翻眼仁。   六六小脖子一仰, 伸出手指数道:“一,不准欺负郑家小郞和胖墩。二, 大家要尊敬钟里长,要听钟里长的话,三, 沙河镇里的人要不要内哄, 要拧成一股绳, 不要贫相交富相移……”   杨文远敛了笑意,神色颇是惊异地看着六六。在他心中,六六只是一个可爱又善良, 有时还一根筋的小姑娘,然刚才六六无意中说的话却道出沙河镇的现状。   沙河镇目前看起来尚是风平浪静,但有着金沙这个诱饵在,浪下面怕是波涛汹涌。稍有无慎,让有心人利用,沙河镇的人和沙河里的金沙就是剌向太子心脏一把锋利的刀。不知道太子他们的安排如何。他想去提醒一二,眼前又晃过太子等人若有若无的戒备。是啊,谁会相信杨阁老的嫡孙会真心为他们好呢?说不定还以为他使的是反间计。   杨阁老一上台就取消文德皇后对女子优待的政令,比如取消女户,取締女学,再次主张女子无才便是德,鼓励一女不嫁二夫,守节,立贞节牌坊等等完全和文德皇后的主张背驰。鲜明地表示了他完全不站在太子一系,其实他在文德皇后还活着时,都曾表示过他对她的政令的反对,尤其是关于女子的。但那时他官卑言轻,无人在意。然文德皇后的离世,给了他机会,他仗着在皇上未得志跟随的那分情份慢慢的获得皇上的信任,最终把前首辅赶下台,他取而代之。这些话,有些是杨文远猜的,有些是杨阁老告诉他的。当时,杨文远问了一个傻乎乎的问题,既然你如此深恨女子有才智,为甚当年要替爹求取他的母亲,一个书香世家的才女。至今他仍记得杨阁老的回答,因为他父亲杨知府那时非他母亲许氏不可。但他父亲绝不曾像祖父杨阁老说的那样对他母亲许氏一往情深。   杨文远想了很久,才想明白。那时,郁郁不得志的杨阁老打算放下自己的偏见,令儿子们娶书香门第的闺秀来表明他的退让。然而他自以为的退让并没有换来文德皇后对他的提拔重用,可想而知他是怎样的羞怒。   这种羞怒一直延续着,直到到杨阁老登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时,他这份羞怒就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他颁布了一条又一条限制女子的政令。   正是这些政令,让迟迟不能回京任职的杨文远之父杨知府醍醐灌顶,彻底恍然大悟。原来他不能回京任职是因为老父不喜欢他的夫人,一个吟诗作画的才女。   杨知府小时还不曾听父亲对有才的女子特别有偏见。长大后偶尔听杨阁老念叨女子久该待在后院,女子无才便是德。他也不曾放在心上,要不然杨阁老也不会给他定下书香门第的姑娘。然而事实却告诉他他老父的确不喜有才的女子。   自以为猜中杨阁老的心思,杨知府慢慢地冷落许氏,并在杨阁老成为首辅的次年直接纳了一个大字不识的贤惠女子做贵妾,杨知府在向他父亲表示他跟他父亲是站在同一条线上的。   可惜的是杨知府做的这一切除了杨阁老隐晦的赞同,并没有他想的那样升他的官或调他入京。十余年来,他一直在知府这职打转。看着昔日的同僚,一个个的高升离去,杨知府的心底的怒火日益旺盛,却没个发泄地,一发狠,一气儿纳了好几个不识字的小妾。等杨知府冷静下来,开始琢磨是不是他老父有了娇妻幼子,忘了原配嫡子。   于是杨知府决定送儿女上京以探杨阁老的心意,当时正是幼童的杨文远,因长的粉状玉砌,甚是喜人让杨知府挑中送回京城杨家。   到了京城,过了一二年 ,杨文远才明白,除非他父亲杨知府政绩菲然,让人不得不升他的官职。凭杨阁老,杨知府绝无升迁的可能,皆因杨阁老爱惜羽毛,怎可循私升迁家中子弟落人话柄。   然已升官心切的杨知府如何听的进杨文远之言,反而写信来责骂杨文远没有伺候好祖父,才令杨阁老不愿升迁他。   杨文远从兄长的来信中得知,他们的爹如今是越发的迁怒于母亲,母亲在家中的日子越发难过,有时家中的姨娘都敢欺负她。想到此,杨文远捏紧拳头,他不信杨阁老不知杨知府家中之事,对一个爱惜声誉的人来说,怎么会允许杨家有宠妾灭妻之事?除非杨阁老另有打算,但母亲对他一个阁老来说并无利用价值。莫非是外祖家?可外祖家也不过是清贵些,并没妨碍到杨家甚事。   杨文远的眉头轻蹙,低头寻思。他忽地惊觉,他外祖家作为杨阁老的姻亲,并没有响应杨阁老的女子无才便是德。许家和大多数书香世家一样,仍坚持着让家中女子学习诗书琴画。这点杨阁老怕是早已不满,才对儿子的宠妾灭妻视而不见。   想明白这些,杨文远已是愤恨不已。   陈茂闵瞧见杨文远一会皱眉,一会咬牙切齿,以为他在为太子他们担心,道:“不用过虑,太子殿下定会安排妥当的。”   杨文远收起心思,把对沙河镇的担忧说了说,盼着陈茂闵会转告太子。   陈茂闵寻思一番,找了个机会跟太子说了说。   太子听了,微微笑道:“若他们真从沙河镇下手才好呢。”他如何又不知如今的沙河镇是下手的最好地方,挑起民乱哄抢了金子,让他失了脸面又丢了金子。可他们必定想不到他正张着大网等他们入网抢食。   而此时的后宫也甚时不平静,周贤妃处理好一天的宫务准备好好歇歇。贴身的大宫女递来一张三寸见方的纸条,周贤妃略略伸长脖子一瞧,周贤妃立时坐直身躯,吩咐:“去把德妃给我请来。”   “人呢?”   “关在后殿。”宫女回禀。   “从那找出来?”周贤妃翘着小指捏着这薄薄的一片。   “从食盒夹层搜出来。”   “好生赏赏那人。”周贤妃道,“是个仔细的人,留意一下此人,用的着就给个机会。”   “也是个蠢的,这种事不是也应该口口相传吗?出的你口入的我耳。就这德行,还妄想成就大事?”周贤妃撇撇嘴角。   “德妃娘娘到。”内侍尖细的声音。   “请吧。”周贤妃点点头。   “不知姐姐有何急事?”鲁德妃听说周贤妃有急事相召,急急坐了步辇过来。   周贤妃略抬下巴。   方寸纸条递到鲁德妃面前,鲁德妃眼光一扫,赫然起身拉着周贤妃的手道:“姐姐,千万要相信妹妹,妹妹没那胆子。”   “你是没胆,人家不是送你胆子来了吗?”周贤妃一张脸是笑非笑。   鲁德妃哑了口,这上面的字迹的确是她父亲亲笔所书。   周贤妃伸手捏起鲁德妃的下巴,“或许你那软耳根的毛病又犯了,或许你的心思也让你家人说活了?”   鲁德妃眼角含泪,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颜色。   周贤妃松了手,居高临下看着她发红的眼眸道:“别好日子过多了,忘了自个儿姓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上章节的地方有些做了增加,但是加在上章节里面总觉得有点违和,要不就是继续修下去。但考虑到我的渣速度,就不能修了。   有兴趣的可以看一下面的内容   河源县城内的一处胡同,前河源镇里长曾里长满脸红光地往家门口急奔去,一到家门口就叫家里的老婆子和儿子媳妇收拾东西,准备回沙河镇去。   家中余人皆愕然,离开沙河镇十余年,在县城里住的好好的,谁耐烦回那破地方去。   见大家没动,曾里长黑着脸,“老子啥时候出过错?当初我是怎么带你们出来的?告诉你们,沙河里发现金沙了,赶紧的,晚了就没戏了。”   听到金沙,大家坐不住了。几下子打包好行李匆匆租了辆马车往沙河镇赶去。等了沙河镇,曾里长也顾不得休息,直接找上钟里长,拿出准备好的文书给钟里长看。上面是曾里长任沙河镇的里长的文书,钟里长看了吃惊不小。他记得清楚当初曾里长迁出了沙河镇,是他接任的里长,为何如今却有这样的文书。   曾里长拍着钟里长的肩道:“老弟呀,不是我不帮你。当初你任沙河镇里长的时候,县衙不同意,那些差吏们说不认得你。最后折衷了一下,就给你弄了个代里长,我仍是挂个名头。昨日,县衙的差吏特意来跟我说如今沙河镇出了金沙,怕你担不得责,速让我回来。这不,我家里就随便收拾了一下就赶回来了。”   钟里长有甚不明白的,这是曾里长看到金沙,回来抢好处来了。   曾里长笑呵呵道:“老弟,沙河镇这么多年多亏了你,以后老哥儿仰仗你的地方多着呢,你可得好好帮帮老哥儿我呀。”   钟里长铁青着脸,紧握的拳头仿佛随时就要挥出去。   钟老婆子拦在钟里长前面撑着脸对曾里长道:“好好,曾里长回吧,嫂子在家里等久了吧。”   曾里长道:“家里的婆娘就是麻烦。”说完背着手出了钟家。   “老头子,让他当吧。当里长那有下河捞金好。”钟老婆子给钟里顺着气劝道。   钟里长缓了气,“也不是我非要当这个里长,他这人私心重,就怕他把好处全捞给自己了。”   钟老婆子接着劝道:“怕啥啊,还有太子殿下他们,能由着他把金子往自个儿怀里捞?”   “那倒是。”钟里长倒底给劝住了。 第104章   鲁德妃在偏殿收拾了一下才出了景仁宫, 上了步辇回到咸福宫。由着大宫女侍候着舒舒服服喝下碗热热的甜羹,驱散了心底的寒意,才觉得自己好似活了过来。刚才在景仁宫, 她一度以为自己坠入冰窖。   周贤妃的几句敲打句句敲在她的心坎上,让她不禁想起几天前母亲说的话。   “贤妃娘娘是受过先皇后的大恩,自然事事为太子考虑。但你不同, 你可没受过她什么好处。何必掏心掏肺对太子好,平王才是你的骨肉, 没得不顾自己的儿子只管别人儿子的理。若太子真是对平王好,这金沙之事, 不就应该让平王来管,那能自个儿抓在手里。亏你还鞍前马后地为他忙活,你说你傻不?可惜我们平王神俊般的人物,日后却得朝着别人行跪拜之礼。你这个做母亲的一点不上心, 都不知道替他争一争,难道那个位子平王就没份吗?我的娘娘哟, 你不为自己打算,总得为平王想想。”   不知怎的那时她鬼迷心窍就答应了。   “母妃。”   鲁德妃醒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平王, 丰神俊逸般的人物, 日后要对着兄弟下拜, 她不由自主的鼻子酸涩。   平王本就是为此事而来,如果看不出他母妃神色有异。“娘,何时起的心思?”   鲁德妃唇角蠕动, “皇儿,你真的对那位置不动心?”   平王斩钉截铁道:“是!”   “皇儿,皇儿这般人品要屈居人下,母妃为着皇儿委屈。”鲁德妃眼角含泪道。   平王目瞪口呆,他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前二十年不曾听母妃说他委屈,怎么忽地母妃觉得他委屈了?   平王俊秀的眉头皱成山峰,心里琢磨着是谁在撺掇母妃。而鲁德妃性子向来本份老实,一时半会,他也想不出是谁在挑唆。   不过平王知道他娘的这性子,猜来猜去,还不如直接问他母妃。于是他也不转弯磨角,直接问:“母妃,二十多年来,我们都平平顺顺地过来了。母妃怎么突地为儿子委屈起来了?”   鲁德妃欲言又止,片刻后,她抿紧唇角。   见她如此,平王深觉意外。他略思量,故着生气道:“母妃,在你心里难道别人比儿子还重要?”   鲁德妃美眸圆睁,急急道:“世上最值得娘担心就是皇儿了。”   “那娘还有什么不能跟儿子说的?”平王道。   鲁德妃犹犹豫豫,始终没开口。   这一下子,平生真生气了,发脾气道:“这么大的事,母妃偏要捂着不让儿子知道。为免日后母妃和儿子的人头不保,我看还是请贤妃娘娘帮忙来审审咸福宫的宫人,清理清理不长眼的。”   说完,平王也不看鲁德妃,起身往外走。   鲁德妃听了,不禁打了个寒顫,浑身抖了一下,仿若又坠入冰窖。她急忙唤道:“皇儿回来,我说。”   平王回转身坐回绣凳上,心里仍有一团火在烧。好生跟他母妃说话她不听,偏要让人吓吓她才会说。忽地平王心底生出一股悲哀,原本他和母妃在宫中相依为命,彼此无话不说。如今这样的大事他母妃都瞒着他,不知还有什么事还瞒着他。   见平王回转,鲁德妃赶紧吃了口热茶,没有注意到平王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她定了定心神,才把原委说出。   原来鲁侍郞让鲁夫人进宫传话,别看平王成日邀人吟诗作画,是在拉拢读书人。就因这,平王在仕林中颇有些声望。平王有雄心大志,不该被埋没。又说杨阁老必定不会支持太子,而其余皇子中,平王是最能得到杨阁老的支持。让鲁德妃想法子为平王尽尽力,别让平王孤身奋战。   这一番话听得平王目瞪口呆,他不过是爱个风雅,喜呤诗爱作画,在他外祖眼中他竟然是个韬光养晦心有大志之人。   昌平帝质资平庸,最初先帝并不曾想过传位于他,故给他纳的侧妃全是五品以下的官员家中的姑娘。当时平王外祖是礼部的一主事,官居六品,后来因着他母妃,他外祖才升任了礼部侍郎且在这职位一坐就是多年没有挪过,因着是平王的外家,鲁家在京中过得甚是不错。只是鲁家为何突然跳出来撺掇他娘来争?平王甚是不解,鲁家最大的官就是鲁侍郎,家中子弟皆庸庸碌为,且鲁侍郎也不是甚有大干的人,凭这,他们也该有自知之明,如何生得出如此天大的野心?还敢让他娘在宫中生事?   “鲁侍郎莫非以为母妃能和贤妃娘娘分掌后宫之权,就觉得儿子该子凭母贵,也该进一步了?”平王脸上的笑有些渗人。   鲁德妃一愣,难道因为最近她能在后宫发号施令,所以她生出了妄心?若是之前,鲁夫人一开口说这些话,本份的她绝不会听从,还会收了鲁夫人进宫的令牌。   想到此,鲁德妃脸上血丝全无。   平王叹息,“母妃好生糊涂。母妃一惯守着本份,也教导儿子守本份好好过日子,如何听信鲁夫人一面之词而不与儿子相商呢?难道母妃和儿子生分了?还是在母妃心中,娘家重于儿子?”   鲁德妃张嘴想说不,可之前做的事却是瞒着儿子的。她除了不停地摇头,说不出话来,一滴滴泪珠从眼角滑落。   “母妃,此事怕不是母妃想的那样简单。外祖家从来不曾有过此心思,为何如今有了?还劝动了母妃?”平王上前半跪在鲁德妃面前,“外祖可有什么计划?”   鲁德妃止了泪,道:“你外祖母说动我后,就说让我等候。今儿你外祖托宫人传信进来,不想让人抓住了搜出一张纸条带到景仁宫。贤妃给我看了,上面写着让我派些宫人及平王府中的人去沙河镇捞金,最好能激起民变。”   平王倏地地站了起来,连连唾骂,“蠢才,蠢货,笨货……”   鲁德妃睁着一双水洗过的眸子,低声道:“那是你外祖。”   “要不是我外祖,我早让人去端了这一家了。”平王冷冷道,“一家子的蠢笨货,给人卖了都还给人数钱呢。”   一股寒意从鲁德妃心中冒出,“皇儿,是不是你外祖给人利用了?”   “是。”平王住了嘴,这事跟他母妃说不明白,又怕她在后宫露出了痕迹。   平王认真道:“母妃,儿子真没有那心思。儿子就爱吟个诗作个画听个曲,做悠悠哉哉的闲王,荣华富贵一样不缺,又不费神,想着甚就做甚。以前咱们过得什么样的日子,以后也过什么样的日子。”   鲁德妃仔细看着平王,见他脸上没有一丝勉强,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其实她虽然听了母亲的话,想着帮衬儿子一把,但实在是她胆小,老是心惊胆顫的,几宿睡不好。只是想着为了皇儿的大业,她又宫权在手,硬着头皮等着宫外传来的消息。如今亲口听皇儿说了没有那心思,她彻底放下心思,想来今晚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平王侍候鲁德妃睡下,转身去了景仁宫。等他出了景仁宫不久,就有内侍出了宫往周府上去。   不过几日,太子就收到了周贤妃传来的书信。太子拿出史记,挨着核对,重新誊抄了一遍。拿出来给张怀仁和徐家英看。   徐家英啧啧几声,“石尚书倒是会借刀杀人,也不怕那天失了手,伤了自己。”   “可惜了,真是个老狐狸!。”张怀仁惋惜,看来他们准备的东西用不上了。   太子平静道:“这样最好,免得沙河镇的百姓受苦。”   “他们的活路是您给的,给您效命也是应当的,要是他们知道能给太子您效命,他们一个个去兔子还跑的快。”徐家英道。   太子摇头不语,忽地又道:“下个落脚地我们去安平县,听陈家姑娘说她家的婢子在安平县等她,我们也瞧瞧去。”   闻言,徐家英哈哈大笑,“陈家有意思,陈家小姐身边的婢子竟然是个五大三粗跟着男子相差无几的壮黑丫头。”   “是为了保护陈家小姐。”太子知晓六六曾被拐过。   徐家英道:“陈家小姐被拐前就买了这个婢女,力气特大。”   六六也正在问陈茂闵,“不是放了朱红的身契了吗?她现在不是我们家的婢子了。”   朱红前段时间回家相亲,定亲后回到陈家,陈家就还了她身契让她回家成亲。   陈茂闵摸着摸六六的头道:“是爹写信让她来的,来照顾六六。六六大了,不能再让爹爹亲手照顾了。”   还有的就是六六跟太子击掌的事,陈茂闵到底知晓了。他才发觉这一路上没有个妇人陪伴在六六身边,让六六似乎忘记自己是个姑娘的事。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朱红合适,她力气大,即可护着六六又能贴身侍候六六。   六六懂事的点了点头,她也有些想念朱红了。   等六六在安平县见到了朱红和她当家的唤着张虎,一个憨厚的壮年男子,是朱红隔村的猎户。六六听说后,高兴起来,说要跟着张虎学打猎。陈茂闵唬着脸,六六才闭了嘴,心里却打定主意私下让张虎教她。   因在沙河镇耽搁太久,后面的行程就一路加快。然出了安平县没多久,路上下起了大雨,好在前面一处小镇,太子一行急奔了去。这一停留就整整五天,好不容易天方晴,太子命众人收拾一番急忙赶路,可六六却吵着不想走,在客栈里发脾气。陈茂闵深觉奇怪,一路走来,六六甚是乖巧,为何今儿却吵闹不停。六六自己也觉得莫名奇怪,只要她向镇子外走去,心里就好似有团火在烧着她,让她觉得难受又浑身烦躁。   随行的太医也诊不出甚原因,只是含含糊糊道六六可能上火了,小儿火旺。   偏徐家英一直以来视六六是福星,见她突发如此症状,再三劝说太子先缓缓再走。然太子却不愿意再耽搁下去且张怀仁一直对徐家英的福星之说呲之以鼻,虽说六六发现了沙河里的金沙,那不可是碰巧罢了。   最后太子发话让六六和陈茂闵他们待在镇上等一等,若六六感觉好些再出发,而他们一行先走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感觉就是睡了一天的觉   这个天气真热呀,   睡觉睡多了,下午还头痛 第105章   徐家英劝阻无果后, 目送太子一行远去。他则跑到六六的屋子打算劝六六立马动身。   “六六,你这样子之前有过吗?”徐家英道。   六六一张圆脸皱在一起,“没有呢, 之前从来没这样过。”   “莫非我喜欢上这儿了?”六六忽然睁大眼,六六晃晃脑袋,肯定道:“绝对没有。我在这里憋坏了, 玩没玩的,吃没好吃的。”   六六的眼睛眨呀眨, 她突然大叫:“我知道了,因为我是福星能带来好运。看来此地的风水不大好, 想要我留在此地带些好气运来。”   徐家英一口茶水呛在喉咙,手指着六六道:“咳咳,六六你,咳咳……”   六六大眼仁一转, “咳个不停,还想着说话呢, 忒急躁了些。”   “好啦,别急,我知晓你的意思, 你不就是想说我脸皮厚呗。可要不是这样, 为甚我往镇外走就会难受呢?”六六双手一摊, “要不你说个子丑寅卯来?”   徐家英咳声已止,浓眉深锁,顺着六六的话沉思起来。   蓦地, 徐家英长腿一蹬,整个人刷地站地来,焦急道:“六六,莫不是太子会遇险?”   “有可能哟,可是太子他们偏要走呀。”六六道,“你又拦不住。”   徐家英往外走的脚顿住。   因兹体事大,徐家英和陈茂闵商量片刻,本着无事最好,有事可预防。决定立即带着商队出发,追赶太子一行。只是可怜六六浑身难受,像晒干的鱼躺在车里。陈茂闵寻来一册《心经》,一路颂吟。或许佛经的感召力,出镇未多久,转眼,六六竟然呼呼大睡。见状,陈茂闵心定,收起佛经,给六六盖上件衣服。   未几,一行人赶上了太子等人。   徐家英冲到前面,一路上命人小心翼翼堪察不算,且非得他自己再察看过一遍方允太子车驾驶过。偶尔他又突然要大家改道绕着圈子走,弄得大家心弦绷的紧紧的。   陈茂玟逮着机会问陈茂闵,为甚徐家英不过晚走一步,追上来却如无头苍蝇似的,东一榔头西一锤子,搅人心惶惶。陈茂闵心知肚明,为着六六的安全,含含糊糊敷衍了陈茂玟几句。   从沙河镇出来,汤测常年不笑的脸上时不时挂了个笑影,因六六仗着发现金沙的功劳请太子帮忙寻找汤测的生母,太子允诺回京后派人去找寻。从小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的改不了,汤测每晚都避着人夜观天象。见徐家英折来腾去,他心中明白徐家英是担了心,途中休息时,他悄悄与六六耳语:“太子不是无福之人。”   “你会看相?”猛地听了这一耳朵,六六惊讶问道,“你们家不是看天相的?还看人相?”   汤测垂头不语。   六六知道撬不出他的话来,拿眼仁使劲瞪了瞪他。   天黑尽前,找了处农家歇息。   大家方安排好,徐家英就命人传令下去,太子府侍卫及西营精卫今晚不得休息,严正以待。   太子唤住他道:“如往常即可。”   徐家英沉声:“太子殿下安危为重。”   “白日,你已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倘他们歇息不足,则兵疲,一旦敌来犯,何以为战?”太子的语气有些重。   徐家英不认为意,坚持已见,“万一今晚有敌来袭。”   太子摆手道:“你也说了是万一,过犹不及。何况陈家姑娘并无不适。”   徐家英白日绷着神经忙得团团乱转,倒忘了问起六六的情形。他稍犹豫,转身跑去六六住处,到了地儿,听说六六已睡着。   徐家英愕然,心里嘀嘀咕咕,难道六六早上真的是心火旺引起不适。   徐家英头次对六六这个福星有了怀疑。   一夜风高月明,甚事都无。   次日,大家歇足后又如往常一样行走。因早上出门晚,午时就随便找了处地势平坦之地歇息做午饭。饭饱后,大家略休整准备上路,六六突然又觉得浑身难受。陈家兄弟俩又请来蒋太医诊断,然蒋太医仍是早上的说词。   杨文远突然冒了一句,“六六不会是出痘子吧?”   蒋太医那容人质疑他的医术,“陈家姑娘这病有些古怪,老夫不能断定其原由。但老夫敢肯定陈姑娘必不是出痘子。”   被杨文远一句弄得心惊胆顫的陈家两兄弟,听了蒋太医的话,双瞪了杨文远一眼。   闻讯而来的徐家英一本正经道:“我瞧早上蒋太医说的没错,六六肯定是心火旺盛,才觉得有把火在烧你。”   一时,六六也忘了难受,静下心来认真感受体内的那把火,然而突然不难受了,体内的那把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六六抓了抓头,她也说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会事。抬眼看着一脸担忧的陈茂闵,道:“爹,我又不难受了。”   听说六六没事,张怀仁摇了摇头,长途行走,本就不该带小姑娘行走,偏徐家英言必称她是福星,硬要拉着她随行,那知官家姑娘娇怯,时不时得病上一二会。   一行人又开始上路了。   陈茂闵估揣着六六可能是心火旺,在车上用小炉煮些绿豆汤给六六喝。一喝就是一大碗,六六老是下车去更衣。   六六和陈茂闵及商队走在整个队伍的后面,六六下车更衣,前面的车仍在前行。   找了处浓密的草丛,六六钻进去,朱红在旁边守着。一会六六钻了出来,迎着秋日斜阳抬头看向天际。六六红润的圆脸瞬时惨白无血色,扯着嗓子尖叫:“停下来!”   差不多六十来号人的队伍,不是骑着马就是坐着车,马车辘辘,马蹄哒哒,谁六六尖细的嗓音就如同沧海一粟,连个响动也无。   时不时地看向这边的陈茂闵,听到六六的叫声,大步走过来,道:“六六,怎么了?”   六六几个扑腾扑到陈茂闵怀里,小手紧紧地抓住陈茂闵的衣服,语无论次道:“爹,爹,快叫他们停下来,要死人的。”六六的声音充斥着哭音。   陈茂闵心尖抖动,忙低声问:“告诉爹爹,前面有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看到前面一片片厚重黑气笼罩,很厚很多。”六六的嗓音打着颤。   陈茂闵脸也变了色,他知道六六看到的黑色意味着有人会死,此刻也顾得别的。他吩咐朱红,“好生看好小姐。”   说完,陈茂闵朝最近的马奔去,翻身上马,几鞭子下去,马一声长鸣风驰电掣飞奔而去。   六六站在朱红怀里看着前方,一会后,前行的队伍停了下来,她才吁了口气,从朱红怀里下来。   六六脚刚踏着实处,徐家英骑马飞驰而至,提了六六双手往马上一拉,携了六六往前奔去,至太子车驾旁,徐家英抱着六六跃身下马,举着六六上了车。   车内中间坐着太子,正和张怀仁对弈。六六上车后行了礼,坐在陈茂闵身边。   “六六,你为什么要大家停止不前?”太子捻着一颗白棋道。   从陈茂闵发现六六有些异于常人的天赋后,他经常千叮万嘱六六不要让别人知晓她有这一天赋。故此刻虽是太子发话,六六仍装傻道:“因为我难受呀。”   太子愕然,旋即冷着脸道:“你难受就要大家停下来等你?”   “对!”六六直截了当的点点头。   周统领在马车外禀报,“太子殿下,没有发现异常。”   “出发吧。”太子道。   “不准出发!”六六拨拉着窗子冲外面的周统领吼道。   谁知周统领眉眼都不抬一下,径直走向前面吩咐大家上马准备前行。   六六眼神飘向前方天空,墨汁般的黑气张着巨大的口,等待着享用万物生灵。六六跺着脚哭着喊着:“世子叔叔,叫他们不要走,不要走。”   徐家英还是头次见六六这般模样又知六六不是胡闹的人,心觉必定有原故,遂对车内道:“我去察看一下。”   一刻钟后,徐家英带着人回到太子车驾旁,掀起车帘看着六六道:“没有任何异常。”   六六一双红肿的眼却没看着他,只是凝视地往着前方天空,徐家英皱了眉头,待要开口。   忽地轰隆一声巨响,马匹嘶叫,左侧方上坡的泥土如洪水般地倾泄下来,好像半边天空坠落下来。   “泥石流!”宋老眼珠子险脱眶而出,十几年没听说过的泥石流竟然让他们遇着了。   足一刻钟,整个上坡上的石头全冲到官道上,官道上面堆满了各种乱石。   足一刻钟,整个上坡上的石头全冲到官道上,官道上面堆满了各种乱石。   亲眼目睹这一幕,太子等人各自抽了一口冷气。倘若不是六六死命拦着,且徐家英又相信六六之言,命人缓了缓,他们此刻已葬入这乱泥石中了。   众人呆怔良久,仍心有余悸。   太子朝六六拱手道:“六六,你救了孤一命。”   六六不敢受礼,侧身避开,又急忙回礼。   “坐。”太子道。   六六方坐下。   太子又道:“你想要什么?”   “不想要什么,我也是在救自己。”六六弯着胖月牙,“怪不得我昨儿和今儿难受呢,原来是个预兆应在此处。”   “以后凡六六有个甚难受,一定要告诉孤,好吗?”太子道。   “你相信我了?”六六道,“是不是我说不走就不走?”   “是。”太子郑重应诺。   陈茂闵心中颇有些纠结,他并不想让六六过多地卷入太子他们当中,但若太子出事,他们必是会陪葬。这一纠结,太子已允诺。陈茂闵心下暗叹,随六六的意吧。   西营精卫确实不凡,刚从死里逃生,稍倾已整装待发。有人清理石子,有人去附近镇子报信,有人打探附近情形。   有人来报往回走的一个叉道,直走有一个大村子,叫刘家村。村子比较大,可安置下他们一行,且村里今儿正好有一喜事。   没过多犹豫,太子已决定今晚歇在刘家村,让大家去感受一下喜气,祛祛白日的寒意。   刘家村离此地不远,一个时辰后,大家来到刘家村。在里正的安排下,大家各有了落脚处。   作者有话要说:  姑娘们,你们猜错了   下章有点狗血,是我小时看过的新闻改编了一下 第106章   离天黑还早, 六六缠着朱红,让张虎带她去村尾的山上打打猎。陈茂闵已打听过,村后有座小山, 大的猎物没有,兔子野鸡倒有些。六六略一撒娇,想着今儿女儿担惊受怕, 陈茂闵也想让女儿开心些,遂允了六六带着张虎和朱红上山, 只是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六六背上小弓箭欢快地跑在前面,到了村后, 山脚。抬头一望,的确是座小山,六六自个儿爬了上去,见上面有一壮实少年在砍着树。   来之前六六听说村子里的人说今儿里正的侄子家办喜事, 全村里的人都去帮忙了。可现下却有一少年在山上砍树,六六起了好奇心跑过去问:“今天你们村里办喜事呢, 你怎么在这里砍树呢?”   然而少年充耳不闻,并不加以理会,仍是闷头砍树, 手起刀落, 刀痕深深。   张虎怕伤着六六, 少年前面对六六道:“小姐,我们去那边看看有没有兔子?”   六六绕过张虎,指着少年道:“他在伤心。”   不料六六话音刚落, 就见少年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瞪了六六一眼,眼神很是凶恶,仍掩不住有眼角的水珠。   “六六……”山下有人在唤。   六六伸长脖子朝山下望去,就见杨文远带着小厮和汤测往这边来。   一路上,杨文远跟着宋老和陈茂玟爬高爬低。曾经的公子哥儿,如今爬个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只见他几步就冲了上来。倒是汤测这种瘦弱书生慢腾腾地往上走。   杨文远爬上来,背着手,仔仔细细地打量六六,见六六依然是那副圆滚滚的模样。杨文远拧起眉头心想,莫非福星就是又肥又胖。   六六让杨文远看的莫名其妙,叉着胖腰道:“杨文远,你作甚盯着我看?”   杨文远让六六这一嗓子给吼回了神,摆出副大人的模样,慢条斯理道:“听说你是福星,今天就是你救了大家?”   六六眼珠子转了转,想着怎么说才好。不想杨文远见她眼珠子转来转去,猜着她怕是要胡说,急忙道:“不准撒谎!我打听过,你虽然是财神生旦出生,那日可没有什么喜雀凤凰红光之类绕你家。”   “好你个杨文远,竟然私下派人打听我。”六六仍是双手叉腰,抬起小下巴,“说,你有什么龌龊心思?”   杨文远哑口无言,他都忘了当初为甚去打听陈家,刚才一时嘴快说漏了嘴。   杨文远左顾右盼,眼风扫到在六六身后的黑脸少年,没话找话说,“咦,你是谁?怎么在这里看树?看你样子,怕是刘家村的人吧?怎不帮着忙喜晏?……”   六六打断杨文远的话道:“别岔开话,你还没说为甚打听我家?”   “你是福星?”黑脸少年突然来了一句,眼睛死死地盯着六六。   不待六六回答,杨文远立马道:“是啊。她是福星,倒霉的人遇见她立即转好运,穷人立刻变福人,坏人立时倒霉……”   黑脸少年脸上有了喜气,略微迟疑,又问:“真的?”   “真,千真万确,比真金还真。”杨文远大抱大揽,心中暗自得意,幸亏有一个傻乎乎的小子在此,凭六六的侠义心肠,必会相助此人,说不定就把追究他的事忘在脑后去了。   关于福星一事,向来是陈家人自认六六是福星,外人听了牛侍郎的事,对六六这个福星避之不及。故六六还是头次听除了徐家英之外的人如此直白夸她。六六颇是有些脸红,心中想看来杨文远也不算是很坏的人,有眼光,比他祖父好多了,算是半个好人吧。   黑脸少年得到肯定答复后,扑通跪在地上,猛地磕头,道:“求小姐帮帮忙,求福星给我好运,求福星给刘花儿好运……”   不过一会,黑脸少年已磕了几十下,额头已破了皮,血糊了满脸,但他仍继续磕着,每一下磕得虔诚无比,好似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六六身上。   “快,别磕了。”六六又让张虎去扶他起来。   不想这黑脸少年却有一身蛮力,他握着拳头死撑着地,张虎硬是拉不起来他。   已上得山来的汤测道:“陈姑娘,你允诺他,他自会起来。”   “好。”六六一个好字刚出口。   杨文远已厉声喝斥,“你有什么难处,但讲就是,为何如此磕头不止,是要强逼了我们答应吗?”   黑脸少年慌了手脚,摆手道:“不是,不是。”他双手一离地,没了支撑,张虎趁机拉了他起来。   不想这黑脸少年双膝一软又想跪下。   这一下子,六六也恼了火,恨声道:“你老是下跪有何用,不说个明白,我们怎知是何事?”   黑脸少年方絮絮叼叼地说了来。   山脚下不远有户小院,荆剌围起来做成篱笆当院墙,中间是一个竹门,门上挂着红布。院内无人,冷冷清清半点办喜事的样儿皆无。堂屋门大开,当中炕上坐中两人。一为老妇,酱红色衣裙,圆髻,头上插了支扁头金钗,手上一对光面银镯子,打扮的甚是喜气洋洋。另一妇人略年轻些,也穿了身紫红衣裳,头上手上却是光光甚都没有。   “他婶子,想开些。女子于这世道本就艰难,外面多少人吃不上饭到处乞讨的,还有沦落到那下贱见不得人的地方。”老妇人是里正的婆娘也是刘氏族长夫人,她劝了半晌,见对面的妇人仍是木着一张死人脸,眼神呆滞。她眼神闪烁,喝了口茶水继续道:“这事呢,原也怨不上别人,谁让你肚子不争气呢。嫁给我刘家侄儿山子也七八载了吧,别说儿子,你连肚子都没鼓一回。再耽搁下去,山子不得绝后了。”   族长夫人掏出块帕子来作势在嘴角擦拭,眼角扫过汪氏的攥紧的手指,心中暗笑,不怕你有气,就怕你像个死猪,冷水热水皆不怕,我倒是没辙了。   “这也不是没法子的事,族里也不会干看着他绝了嗣,死后连个香火都没有,只好休了你。想着你们母女俩日子难过,离了我们刘家村怕是过不下去。”族长夫人拍着大腿道,“如今可好,你们母女俩也不用离开刘家村,山子也不用绝后,一举两得的事。再说,你现下可是他丈母娘了,他不能不养你,族里也不会亏了你们的,每年都会给你们一定的钱粮的,别的说不上,管你们吃饱穿暖还是可以的。”   族长夫人又怕这母女俩联手对付山子,让山子吃了大亏,族长夫人又道:“其实呢,面子好看些,我们去外面买个小姑娘回来给山子生儿子也行,凭我们家老头子对山子的疼爱劲,要多俊俏的姑娘都买得回来。可是谁叫你家丫头会勾人,勾得山子硬要休了你娶她呢。”   族长夫人又是劝又是挑拨说了一大通,直说得她口干舌燥,也不管汪氏最后听进去没。下了坑往东厢房去。   “婶子,你来了?”屋中两个壮实的妇人皆站了起来,其中刘二狗的婆娘打招呼道。   刘二狗跟着族长的儿子干着事,刘二狗的婆娘也是跟着族长夫人转来转去,按族长夫人的说话,就是她家的狗。   族长夫长往床上努努嘴儿,刘二狗的婆娘见机,大着嗓门笑道:“小姑娘家家的,害羞,等晚上入了洞房,尝到男人的滋味,就知道男人的好处了。”说完,刘二狗的婆娘往族长夫人身边蹭了蹭,低声道:“婶子放心,我们看得严实,又绑着手脚,嘴给堵住,跑不了。等晚点直接灌她一瓶烧酒,让山子兄弟得了去,那时候再不听话也得听话了。”   族长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朝堂屋方向望了望,吩咐道:“你再去找一个壮实的婆娘来,堂屋那个也看住,别让她发了疯,坏了喜事。过了今晚,由着他们母女俩自己掐。”   山上的六六等人听完黑脸少年刘大牛的话,一个个张口结舌。   “荒唐,荒唐之极!”杨文远背着手骂道,又拿手指着刘大牛,“你是个死的?不知道去报官?”   “我爹娘守着我,村前村后的路都有人看着。”刘大牛耷拉着脑袋,“族长说有人报官也不怕,前朝有旧例可循,皇帝老儿娶儿媳妇的有,皇帝老儿的小老婆伺候下任皇帝老儿的也有。”   六六瞪大眼看着杨文远,这些事她从未听过。   杨文远叹道:“前朝确有此种事。”   “所以亡国了呗,上梁不正下梁歪。活该亡国!”六六哼唧。   六六道:“你们刘氏族长也未免太偏心了吧,你也是刘氏族中的人呀,怎么不把刘大丫配给你?偏偏做下如此败坏门风之事?”   刘大牛翁声道:“刘山子是族长的嫡亲侄儿,我们家跟族长隔了好几个房头。”   作者有话要说:  好晚了,困了,明天再写 第107章   “呸呸呸!”六六连着呸了几声, 把袖子一撸,“走,我们去砸了他的喜晏, 打他个落花流水,把刘大丫抢出来。”   杨文远喝道:“慢着。”   六六圆眼眸一瞪,“你不敢去, 别拦着我去。”   “谁拦着你去。”杨文远也不示弱,回瞪一眼, “你瞧你圆滚滚的样子,你打得过谁?”   刘大牛摆手, ”不敢劳烦公子小姐,把小姐的福气给点我,好让我把大丫偷出来就成。”   杨文远眉头一抬,不想刘大牛是这么个想法。   “难道你打算和大丫私奔?”六六的眉头立时立起, 一双圆眼仁狠狠地盯着刘大牛,“奔者为妾, 倘你变了心,大丫怎么办?随你发卖?”   刘大牛头摇像拨浪鼓,“那能, 那能做猪狗不如的事。”   “你带她私奔不正是猪狗不如的事。”六六哼着鼻子道。   几句话挤兑的刘大牛面红耳赤, 吱吱唔唔好似舌头下压了块石头。   半晌刘大牛才吐出一句, “偷出大丫藏在外面,等山子叔娶了别人就把她带回来。”   “外面你找好地方了?藏得住?一定不会让刘家村的人找到?等你带刘大丫回来,你们族长不会找你麻烦?不会再把刘大丫许给别人?或者族长说刘大丫不守妇道, 要沉塘?”杨文远一连珠串的话砸了过来。   刘大牛慌了手脚,这些事他那里想过,只想着藏起刘大丫,山子叔另娶了媳妇,他再好好跟族长求求,说不定就许了他娶刘大丫。   刘大牛双膝一软,又跪在地上,“求公子小姐帮忙,不要让大丫嫁给山子叔,大丫死都不肯的。”   “你把事详详细细再说一遍,不得为你们刘家村遮掩,要不我们可帮不上忙。”杨文远心中总有些怀疑,刘氏族里就没有个族老反对。   “救人要紧,救了人再慢慢说不迟。”六六催促道。   “陈姑娘,听他说说才好计较。”汤测亲身见识过亲父嫡母的哄骗,见人先上三分。   六六嘟嘟嘴,心下想着却是等会怎么去抓人救人,不想一会就听住了。   先前刘大牛也只是囫囵说了个大概,六六知晓是族叔休妻娶继女。   刘家村不靠山不靠水,全凭田地过活。十来年前大旱,族长舍了家里的存粮救了刘家村刘氏族里的性命。村里的外姓人家死的死,逃得逃,还有卖身给刘家做了下人的。过后,里正死后,族长就兼了里正。刘家村里正也是他,刘氏族族长也是他。   刘大丫的祖父是刘家村人,十来岁辞了父母跟着人当小厮,南来北往的挣了一些家私,大部分让托人捎回了家。后来一次跑商受了伤再也不能有子孙,就收养了一个儿子就是刘大丫的爹。刘大丫的祖父渐老,想着落叶归根,不料在途中淋了雨受了风寒,一病不起,几乎花光所有的积蓄仍没救回人来。刘大丫的父亲为了养父的遗愿带着骨灰回到刘家村,埋进了刘氏祖坟。但刘大丫的祖父的兄弟不承认刘大丫一家子,说外面收养的没经过族亲同意又没有写进族谱。但刘大丫念着养父的恩德仍留在了刘家村,平时靠着出去跑商挣些钱养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刘大丫的父亲跑商遇到劫匪,剩了半条命让人送回家 ,见过妻女一面就阖了眼。好在家里有些积蓄,但家中无男丁,怕守不住家财,刘大丫的娘肖氏就立了女户,守着女儿过了几年安生日子。不想几年前,杨阁老取缔了女户制。这会刘家村的人倒认了肖氏是刘家妇,夺了她的家财,让她们母女俩靠族里过活,吃些剩饭冷炙。一年后,刘山子的婆娘死了,又没留一男半女。想着再讨个婆娘发生个儿子,可刘山子家徒四壁,没人愿意把女儿嫁于他。刘族长作为刘山子的嫡亲叔叔摸不开脸面,要为侄儿操持,可族长夫人是个只进不出的貔貅,那里肯把出钱财给隔房的侄儿。撮合肖氏和侄儿,族长夫人自认做了件善事,省了聘嫁之钱让刘山子讨得婆娘又让肖氏母女俩有条活路。然过了二三年,肖氏肚皮不见动静,刘山子也不安心在家种田,经常往外跑,在外面勾搭上一个寡妇,帮着寡妇做活,想着让寡妇给他生个儿子。这样过了几年,儿子的影子还没有。那寡妇又勾搭上一个有钱的鳏夫,撵了刘山子欢欢喜喜出嫁了。   刘山子甚事也无,因寡妇不能给他生儿子,寡妇不撵他,他也要走的。回到刘家村后,心里仍念念不忘儿子,找上叔叔家里,让叔叔给他重新娶个婆娘。族长夫人那肯散钱出去,满肚子的心眼转了一圈又一圈,硬让她想出个法子,把肖氏的女儿刘大丫配给刘山子,反正刘大丫只是披了刘氏的皮,不是刘氏的种。刘大丫年轻正当花信好生养,族长夫人把话儿给刘山子一说,刘山子立马乐意,不想他一大把年纪还有桃花运能娶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两人当作族长的面作了场戏,软硬兼施,一个哭没有儿子死后没有个摔灵的,一个说着刘大丫原不姓刘吃了刘氏族里这么多年的饭也是时候报答了,最后族长点了头,隔日就吹吹打打办起喜事来了。村里人初听时还砸舌,后来又传出肖氏母女两人在外面跟别人有些勾勾搭搭,于时,一村子里的人对着肖氏母女唾面,还替刘山子惋惜,没娶个正儿八经的姑娘。   刘大牛比刘大丫年长一岁,因着刘大丫不是地道的刘家村人,小时没少欺负刘大丫。长大了,看着刘大丫小小年纪身儿刚及扁担高就帮着肖氏挑粪挖土种田,刘大牛有一回动了恻隐之心,帮着刘大丫挑了会粪。后来凡是刘大丫做重活,刘大牛有空就去了忙。这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有了些心思。刘大牛家里也不富裕,将将够吃饱饭。刘大牛的父母想着让儿子娶刘大丫不用花甚钱,且刘大丫本不姓刘,等刘大丫长大后,跟族长说一声改回别姓,好跟刘大牛定亲。今年底刘大丫才及笄,不想就出了这样的事。刘大牛听说后,跑回家让爹娘去求族长让把刘大丫许配给他。刘大牛家里租种着族长家里的良田,那里肯为一个刘大丫得罪族长,把刘大牛打了一顿给关起来。后来听说肖氏母女有人看着才放了刘大牛出来。   六六的嘴儿张得如鹅蛋大,好半晌才合上嘴儿。小嘴儿又一张,“刘家村的人是蠢蛋吗?肖氏和刘大丫行为不端,平时早瞧出来了,那能突然传出这种风声。族长和他家的老虔婆最该死,论根源却是你祖父的错。”六六横着眼斜着杨文远,“此事,你来办个全囫,替你祖父恕罪。”   杨文远满脸躁的通红,之前也听人骂过杨阁老,说他是要绝了天下女子的活路。他虽然不赞成不让女子识字,但却觉得女子本不容易,夫家和娘家理应照看,故觉得杨阁老取缔女户制并无不妥。今儿听了这些话,才发觉岂止不妥,简直是让夫家明目张胆地抢夺孤儿寡母的家财,尤其是没有儿子的寡母弱女成了夫家砧板上的肉,由着人家想怎么割就怎么割。   躁归躁,杨文远却不能袖手旁观。心中把刘大牛的话来回思量了一回,问:“你先前说刘家村前后有人守,防的是谁?”   刘大牛不想杨文远这样仔细,耷拉着脑袋道:“村子里的外姓户听说了此事,有些说话,说刘家村这事伤天害理。也有跟大丫爹交好的,想出村找人来相帮,让族长知道了,就让人守在村口和村尾,还发话说谁敢毁了他侄儿的喜事,他让那人一家子都过不安生,以后凡是徭役必是那家子的人出。”   “这几户外姓人怕是旱灾年没得过刘氏族长救助的人吧?”杨文远心中略琢磨就猜得八九不离十。   反正是都说了,刘大牛也不在藏私,把知晓的都说了:“族长说那几户人家跟刘氏不是一条心,撵出去村子更好。”   “你们村子里的全都听族长的?没有跟族长家里不对付的吗?”六六可不信这么个偏心眼的族长,大家会心服口服。   “这附近几乎都是族长家里的田地,家里男丁稍多了点,谁不得租种族长家的田地。加之先前的恩情,村子里的多的是听族长的话。”刘大牛家为了租点好地,他娘可是跟族长夫人下了不少软话,又殷勤去做了不少活才租种到二亩好田地。不像族长近枝,族长给他们拨拉了不少好处。或是像刘二狗那样软得下身子下得了面子,活脱脱是族长家里养得条狗,围着族长家转来转去,逗得族长一家子开心,扔些狗骨头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看的那新闻是男人死了老婆留下一个女儿在家,男人也不管,在外面找了个寡妇想让这寡妇给他生儿子,后来两人崩了,男人回家发现女儿大了,就想着让女儿给他生个儿子 强了女儿   后来这男的给抓了   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事,真想骂人 第108章   山脚下族长夫人颠着脚来回把肖氏母女俩看了个遍, 嘱咐刘二狗家的,“这里交给你了,看牢点。时辰也该到了, 我得去那边等着受礼。等会花轿来了,把人给我绑上去。”   刘二狗家的连连点头,拍着胸脯道必定把事办的妥妥帖帖。   族长夫人知道刘二狗家的别的不行, 收拾人那是花样叠出,包管把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族长夫人颠着脚朝村中走去。   不一会, 锣鼓喧天,锁啦呜鸣, 远远有人抬着花轿来迎亲。   刘二狗家的听到声音从屋子钻出来,咧嘴冲肖氏笑道:“大丫她娘,你可要享福咯,女婿是族长的亲侄子, 少不了你的吃穿,以后还跟你养老。”挤眉耸眼说了通话, 刘二狗家的扭着腰去了东厢房。   花轿来到门口,刘二狗家的扛着捆成肉粽子样的刘大丫扔进花轿,看花轿走远了。她一只脚刚踏入堂屋, 捂着大嘴咯咯笑几声, “大丫他娘啊, 你这女婿疼你闺女讷,特意租了花轿来。你要过去吃席不?虽说没有刚进门的媳妇带着娘老子过去的理,谁让你们家就你一个寡妇讷。免得你一个人冷清, 快随我一起去吧。” 冷清两个字说的格外不同,坐在肖氏身边的两个妇人会意。其中一妇人拍着大腿道:“可不是这个理,你亲自上阵教教你闺女,让你女婿也怜惜一下你。”   肖氏垂着头不理。   另一个妇人撇了撇嘴,“妆相,真当是个节妇?都嫁了几道的?不知跟多少男人混过,老的骚小的也骚。小小年纪还没有嫁过去,就勾得山子兄弟整治了花轿来抬。我呸!”此地迎亲家境好的就是牛车,已让别人羡慕不已,家境不好就靠着一双脚走。只有大户人家才请得起花轿,今早刘山子不知道怎么跟族长说的,从族长手里拿了钱去租顶轿。本来刘山子请村里人又是敲锣又是吹锁啦已是惹人眼,等村里妇人看到顶大花花轿,一个个的眼睛都要瞪出火来,背过身子狠狠地骂了几句骚狐狸。   刘二狗家的踮着脚尖看了一回,估揣那边拜了堂,就算肖氏发疯也不成。就招呼两个妇人道:“跟她啰嗦啥,她不吃,我们还得吃呢。快走,别让人家吃完了。”   山上,刘大牛听到锣鼓声,一下子变了脸色。扭头看着六六道:“小姐帮帮忙,他们来抬大丫了。”   “好,我们下山去,来两个打一双,来三个打三双,打他个落花流水。”六六撸了撸袖子。   “傻。”杨文远从鼻子里哼了声。   长这么大,从来都是说她聪明伶俐,还没有人当面说她傻的,六六挥着小拳头,冲杨文远道:“你再说一句傻,看我不揍你。”   杨文远有一霎那的愣神,他头次见六六这个凶巴巴的模样。低头一看六六才及他腋下的身量,忍不住笑了,就这身量能揍他?   他这一瞥后又一笑,让六六瞧个正着,那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六六倒仰着小脖子望着他,比试着手中的拳头,看跳起来能不能揍他一拳。   杨文远忍着笑,以手作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刘大牛,可有近路去刘山子的家中?”   刘大牛点头。   “快带我们去。”杨文远吩咐道。   六六人小腿短,朱红背着她跑。杨文远虽说爬山不成问题,但这么赶路不行,则有张虎背着他跑。至于汤测只好慢慢地跟在后面。   六六等人和花轿前后脚到了刘山子家门口。花轿停在门口,等着刘山子踢轿门。六六和杨文远进了屋,刘大牛则守在花轿的另一侧,低低地唤着大丫。   屋内上方坐着太子等,其中陈茂闵两兄弟也在坐。而族长和刘山子在另一边商议拜堂之事,自家人知自家事,族长是主张不拜堂,直接把刘大丫送入洞房命人看好。可刘山子因得了这么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想给她做面子,非要拜堂不可。   六六进了屋,大眼睛一睃,往太子那边跑去。到了太子身前,手指着族长和刘山子,道:“公子,他们是强抢民女,不准他们拜堂成亲。”这话是路上杨文远教的,就怕一开始就指出继父娶继女,他们不承认,且族长能辖制住村里人,没个人对证的,人家死活不认,故先拿别的话头问一问。   果然,族长忙道:“小公子说笑呢,我们老老实实本份人家,那敢做那种事。”   “老老实实本份的人怎么会把新娘子给捆住呢?”六六复又问。   族长心里咯噔一下,撩起眼皮打量六六,见六六一身大红刻丝箭袖夹袍,脚蹬鹿皮小靴,晓得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心里想着怎么不得罪小公子又能把事给圆了过去,眼神却朝族长夫人使了去。   族长夫人见机摆了个慈祥模样,“小公子,你不知道。这成亲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姑娘嫌我家侄儿年纪大不肯嫁过来,让她娘叫人捆了送过来的。其实也是小姑娘不懂事,正儿八经找男人,得找个年纪大的,会疼人。”   两道寒光剌了过来,族长夫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族长见过世面,知道老婆子刚才的话惹了贵人厌了。忙假意喝斥了老婆子一句,“乡下婆子,口无庶拦,贵人莫怪。”   接着族长又做了个愁苦模样,“也是个命苦的,她爹当年生病欠了一屁股的债,她娘一个妇道人家那还得起。这不,我侄儿看中这丫头,情愿替她还了债,又给了些聘礼大大方方的迎进门。”   六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有人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   六六愣神间,杨文远已微微笑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总得让公婆各把道理说说,我们才知晓谁有理,对不?”   族长听了,知道拦不住,捋了胡须称是,眼睛却朝门外的汉子使了个眼神。   须臾,一个妇人带了个着大红衣裳的姑娘进来,正是刘大丫,绳索俱去,盖着红盖头垂头站在堂下。   族长轻咳一声,问:“大丫,你来说,是不是你娘做主把你嫁于我侄子?我们可没强抢民女。”   “大丫,别怕,实话实说,我给你做主,没人能逼你嫁给此人。”六六大声嚷嚷。   好一会儿,才听到大丫的声,略有些嘶哑,“没人逼我。”   “什么?”六六瞪圆了一双眼珠子,急急道,“大丫,不要怕,我说了我会给你做主的。”   族长沉脸道:“我们乡下人家好客,可也不是任人欺负,扣屎盆子。贵客好走不送。”族长的眼睛却盯着太子几人。   太子面色不变,轻弹了一下衣袍,好似他是旁人。见状,陈茂闵伸出的脚收了回来。   族长面如墨汁,心中却想着那怕你是天王老子,在刘家村都得听我的。族长下意识地翘起胡须,暗自得意唬住这些公子哥儿。   “刘大牛?”杨文远突然向外高声道。   “这位公子,何事唤刘大牛?” 刘大牛和刘大丫走的近,他是知晓的。但这公子怎知有刘大牛这号人,族长心里稍一琢磨,心知这事八成和刘大牛有关。想到这,族长微眯了眼,等今儿事了,他饶不了刘大牛一家。   “他在外面,叫进来吧。”杨文远听而不闻,仍唤着刘大牛。   族长眼神一扫,有人出去把刘大牛叫进来。   “族长,唤我有事?”一个和刘大牛五分相   像的少年进来道。   打眼一瞧,六六大吃一惊,喝道:“你是谁?竟敢冒充刘大牛。”   “谁说我冒充了?我就是刘大牛。”比起过路的贵公子,刘家更想讨好刘家村的土皇帝刘族长。   族长微微颔首,满意地摸了摸胡须,刘家也不全是蠢人。   “他是刘大牛。”族长亲自指认。   六六指着刘二牛道:“我见过刘大牛,你不是刘大牛。还不快老实说你是谁?你把刘大牛弄到那里去了?”   听了六六的话,族长脸色有些难看。倒是刘二牛机灵,马上犟着脖子道:“我是刘大牛。”   族长脸色稍缓。   “你不是。”六六叉着肥腰道。   “我是。”   “不是。”   “是。”   “……”   屋中两人急得面红耳赤,全然没把此处当成喜堂,刘山子落了脸,挨挨擦擦地往族长身边去。   “刘二牛。”杨文远突然唤道。   “叫我干啥?”刘二爷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一时落针可闻。   六六得了意,肥手指指着刘二牛和族长,“还说刘家村的人老实本份,这是老实本份?”   六六也不管族长脸色有多难看,站在堂中大声道:“新郎是新娘的继父,先休了新娘的母亲,硬要娶人家的闺女,不是强抢民女,是啥?还是乱伦!”   屋中除了太子等人,其余刘家村人脸色漠然,想来早已知晓此事。   “我呸,什么乱伦?你个毛都没长气的娃儿胡说八道,不要以为你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就可以仗势欺负人。她刘大丫根本不是我们刘家的种,她娘嫁给我们刘家人蛋都没生一个,还不能让闺女替娘生?父债之还,娘债女还。”族长夫人叉着罗圈腰气势汹汹,“何况我们刘家可是养了她们母女俩十几载,还不兴收点利息?”   这番无耻之言把六六气得七窍生烟,“你们刘家人的脸皮比城墙还厚,抢了人家的家财还折磨人家母女,得了便宜还卖乖……”   “六六。”陈茂闵喝住六六,“公子在这里。”   六六扭着头看向太子。   太子吩咐:“去,把大丫的娘和刘大牛带来。”   有侍卫应声而去。   族长见这贵公子非要插一脚,也不客气,“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们要是客人,我们当贵客好生招待大家喝一杯喜酒,要不然我们刘家村也不是好欺的,由着别人插手我们村子的事。“   太子眼睛倏地一睁,“我偏要插手此间之事,你又当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码字后,我洗澡的速度那简直是个快   冲了水抹上沐浴露再冲就洗完了,神速   要是我码字有这个速度就好了 第109章   族长猛地一拍桌子, “送客!”几个壮实汉子走到太子等人面前。   太子一行经过泥石流俱有些胆颤心惊,到了刘家村后,大部分都在歇息。就张怀仁跟着太子带着四个侍卫来看喜晏, 陈茂闵则是六六说她打了猎也去吃喜晏,方跟来了。   太子身后的两个侍卫闪身到了前面拨出佩刀,刀尖指着几个汉子。   几个汉子止了步。   族长鼻子里哼道, “给我多来几个人,把棍子给我拿起来, 把这些恶客赶出刘家村。”   仗着人多势众,几个汉子抄起手臂粗的棍子朝两个侍卫走过来。   看样子要动真章了, 然对方又是普通的   庄稼汉子。两个侍卫回头看着太子,太子微点了下巴,两个侍卫明白,手上也不客气。几下子砍落对方的棍棒, 以为可以威慑住众人,不想门外的汉子看到屋内的情形, 抄起家伙奔了进来,见不是刘家村的人就打。   刘山子则大呼小叫,“别打, 出去打, 先让我拜堂成亲。”   大家为了他的事才打起来, 他反而只顾着自己的亲事,族长鼻子都要气歪了,随手一个茶碗砸了过去。刘山子躲躲闪闪地往去拉刘大丫, 不想一个茶碗斜飞了过来,正中刘山子的额头,茶水流了一脸,刘山子摸着肿起的额头,跳起来大叫,“那个王八蛋砸老子?”   族长听了,又是一个茶碗砸过去。这此刘山子学乖了,跳着躲开。   在他们动起手来,六六早让朱红给抱起躲到角落,吴家的两个侍卫和张虎护着两人。六六顺手拉了刘打丫过来。陈茂闵见有人护着六六,他自己就没动,依然站在太子身边。   不过几息,屋内刘家村的汉子都被侍卫打翻在地。   族长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大言不惭道:“我就不行我们百来户人,几百个壮汉子还制不住你们区区几十人。好在你们有眼力,没下死手,我们也只会伤你们的手断你们的腿,不会要你们的命。”   话音刚落,屋外已集齐几十个壮汉。有一人跑进来眨着眼睛道:“叔公,别怕,刘二他狗们已去衙门报案,说有人带刀袭击我们村子。”   族长会意,满皱纹的脸露出笑容,“刘二狗办事深得我心。”说完,族长乐呵呵地看着太子等人。   然太子眉头都没抬一下,不动如山,稳稳地坐在那。要不是双方刚才打了一架,族长得赞声好气度。   周统领走进屋内,恭声道:“公子,人全给抓起来了。”   族长赫然一惊,刚才那汉子忙跑出屋外一瞧,只见几十个汉子被捆成一堆绑在大树上。急步回转,抖着嘴唇道:“叔祖公,他们全给捆起来了。”   族长心中一股寒意冒出来,就这会功夫,连个响声都没听见就被抓起来。若这些人想屠村也是易如翻掌。   族长色历内荏,“你们不怕官府抓了你们去?”   “官府为甚抓我等,我们一没犯法二没杀人三没做伤天害理,违背人伦之事。”说到后面,太子已是雷霆之怒。   族长依然不觉自己又错,“我不过遵先例而循之,前朝有皇帝讨儿媳的,皇帝的妾成儿子妻的。比起这些,我们不过是小巫。”   “狡诈,世间好这么多好的不学,偏偏学不好的,可见你骨子里都坏透透的。”六六见不得他死不认错的样子。   族长气得差点吐血,想他几十年来在刘家村说一不二,今日让一个黄口小儿兜头教训,那咽得下这口气。然形势比人喝,刘家村几十条汉子都给制止了,他的威风逞不起来。双眼一抖,眼前一黑,人直挺挺往地上倒去。   “杀人了,杀人了。”族长夫人坐在地上边拍大腿边嚎。   外面捆着汉子骚动起来。   见状,周统领厉声喝斥,“他好好的,你嚎啥的丧?还是你想你家老头死了,你再嫁?”   族长夫人让这话给堵得嚎声卡在喉咙,半晌才抽噎起来。   外面的骚动也停止了。   这时,肖氏和刘大牛也带到。   肖氏进屋还是一张呆滞脸,已摘了红盖头的刘大丫怯怯地唤了声,“娘。”   肖氏的木木的眼珠子微微动了一下,又是怯怯地一声“娘。”肖氏的眼珠子仿佛活过来似的,急剧地连动了好几下,看着面前红衣的刘大丫,一声悲鸣,“你和那畜生拜堂了?”   “马上就拜堂。”刘山子冲过来要拉刘大丫。   “滚,你这畜生!”肖氏怒目相向。   刘大牛护在刘大丫身前。   太子皱了皱眉头,吩咐:“把这人抓起来。”   侍卫应声而上,几下就抓住刘山子,反剪着手的刘山子挣扎不已,嘴里叫个不停:“怎么抓我?我只是娶个媳妇给我生儿子。”   一侍卫冷笑,“父亲娶闺女?谁听过?”   “她又不是我亲闺女。”刘山子兀自喋喋不休。   “跟浑人讲啥道理?”另一侍卫直接手劈在刘山子的后颈。   太子等人不放心之前刘家村的人是否真的去找衙门里的人,又命一侍卫快马去报。直到下半夜,县令亲自带着人赶来了。押走族长及族长夫人,刘山子等一行人,又是安抚又是威慑其他刘姓之人,最后让村里的外姓人当了里正。   等一切安排妥当,天已微亮,太子仍没睡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入眠。听到动静的内侍小心问道:“太子殿下,要不点上安息香?”   太子反而从床上坐了起来,内侍忙点亮屋子里的点,侍候着太子起身。太子在屋子里踱步,问:“你说刘家村的人是好是坏?”   内侍知道太子并不是想要一个答案,只是静默地站在那里。   “虽说刘家村中刘姓人多势众且刘氏族长有私心,然之前他们仍能和同村的外姓人相处……但取缔女户的命令下达后,肖氏母女俩的钱财转眼就成了刘家之物。为何?刘家村的人并不是善良之辈,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只是看到了谋夺他人财产的机会,他们露出他们狰狞丑陋的一面。”太子顿住了脚,“是这道政令给了他们机会……限制人心的从来不是什么礼仪廉耻。不怪乎前辈曰,仓禀实而知礼仪。错,刘家村人抢取肖氏母女俩的家财时难道没有饭食乎?刘氏族长家资颇是丰厚,为什么还是见利忘义?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才是至理明言。”太子复又踱步,“归根到底,根源还是杨阁老的政令。每道政令背后不知道会牵扯多少百姓的生死存亡。”太子长叹道:“治国不易.”   为了不耽搁行程,太子虽然一宿没睡,仍是坚持行路,至于刘家村的后续事宜自由当地县令处理。   队伍尚未出发时,肖氏和刘大丫背着包袱匆匆而来,见着太子车驾跪下磕头,“多谢公子相救,请公子捎带我们离了此地。”   自昨日六六的天赋异禀被太子等觉察后,徐家英就要求六六跟太子同坐一车,杨文远也死皮赖脸地跟着上了太子的车。此时太子正在车内眯着眼歇息,六六偷瞄了一眼,见他眼仍闭着,掀开窗帘道:“你们打算去哪里?”   肖氏抿着嘴,脸上一片茫然,她自小被爹娘卖给牙婆子,中间转了无数道手,遇到大丫的爹日子才稳定下来。她早不记得家乡是哪里了,何况把她卖了的爹娘,她并不想去投奔。   “要不你们先跟着我们走吧,等你们想好了,再说不迟。”六六小脑袋想了想道。   肖氏和大丫欣喜若狂,连连磕头。   “肖婶子,大丫等等我。”刘大牛从后面跑来,身上背了一个小包袱。   放下的窗帘又被六六掀开了,“刘大牛,你来得正好,她们母女俩就给你照顾了。”六六分派了任务给刘大牛。   “大牛,大牛……”后面又跑来几人。   一个妇人拉住刘大牛的胳膊,“你跟我回去。”   刘大牛摆脱开她的手道:“娘,你让我走,我要照顾大丫。”   “她是你什么人?要你照顾?跟我回去。”刘大牛娘凶道,眼神剜过肖氏母女,“我是不会让你跟狐狸精走的。”   刘大牛动了气,“娘,我要娶大丫。”   “胡来,她是你山子婶婶。”刘大牛娘恶意地道。   大丫的脸刷地苍白,人摇摇欲坠,肖氏扶着她,咬着唇道:“大丫,我们上车。”   “闭嘴,看来应该把你抓去。”六六小手指着刘大牛的娘道。   刘大牛娘得意的脸上爬上一层害怕,哆哆嗦嗦道:“小公子,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是你心存恶念才会口吐恶语,切记,继父娶继女是违背人伦的道义的。苍天有眼,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错过一个坏人。”六六板着脸一通教训。   刘大牛的娘连连点头,口称不敢。只是仍拉着刘大牛的手。   鞭子一响,车马行动,刘大牛大急,猛地拨开他娘的手,朝大丫她们的车奔去。   “站住,你再跑,就不是我刘家子孙。”刘大牛的爹粗声喝道。   刘大牛慢慢地转过身,刘大牛娘正欢喜时,不想刘大牛跪下磕了三个头,道:“爹娘,儿子不孝了。”   刘大牛的爹气得直道:“你……”   “大牛,你为了个破烂货连娘都不要了,大牛……”刘大娘悲愤道。   “娘,她在我心中是世间最好的女子。我差点失去她,我不想再失去一次。”刘大牛红着眼道,“爹娘,你们有弟弟们照顾,他们孝顺,我放心。可她和肖婶婶都是女子,我不放心,我要陪着她们。”   刘大牛狠下心来,闭着眼上了车。   “大牛,大牛……”刘大牛娘边跑边哭道。   刘大牛的脑袋伸出窗外,“娘,我会娶了大丫的,等我们有了你的孙子,我带他回来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些头痛,不知道是空调开得太冷了,还是身体变差了   今天懒了,啥事都不想干 第110章   刘大牛走后好几天, 刘大牛娘还未缓过神,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因着族长被抓一事,村里刘姓人一日怕过一日, 就怕那天衙门来了人,铁链一套,把他们给抓了去。纷纷想法子在县衙周围打听消息, 倒让他们打听出前几天住在刘家村的公子是太子殿下。村里人一辈子连县令都不曾见得,如今得知当初命人抓族长等人的就是这位未来的天子, 大家像缩头的乌龟,原来打算给族长托情的心思也放了下来。   倒是大家一窝蜂似的上门去恭喜刘大牛爹娘说刘大牛有眼光, 大有前途,讨好之情溢于言表。刘大牛娘听了些话,病很快地好了,直盼着儿子早点回来。   而刘大牛现下正在一个县城里地, 由着徐家英主持他和大丫的婚礼。路上肖氏听说徐家英是武安侯世子,太子的小舅子, 求徐家英给刘大牛和大丫作媒。徐家英尚未说话,六六叽里呱啦怂恿徐家英答应。虽说肖氏有些小心思,也不过是为着大丫日后不被人说, 徐家英欣然同意。找了最近的县城包了一处二进的院子给刘大牛和大丫办了喜事, 从出京后就事情不断, 大家趁着喜事好好地喝了一顿。   当晚夜深人静,外院的一处房子窗子发出轻微地响声,屋内静坐的人马上推开窗, 让外面的人进来。   屋内漆黑一片,并没有点灯。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听到低低的一道声音,“一路上都没有你送出的消息,这次要不是我来找你,你怕是不会来找我们。莫不是你想反悔了?”   不想屋内人蹦出一个字,“是。”   “言尔无信的小人!”来人声音虽低沉却含着一股极大的怒火,“你忘了你祖辈受的大恩了?忘了你是如何爬上这个位置的?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屋内人也不慌,“钱财我自会双倍退还,至于祖辈受的恩情,我想我们家也还得差不多了。”   “忘恩负义的东西,主子养条狗这么多年也会看门。”来人见没激起屋中人的怒气,又威胁,“如若你不按我们吩咐去办事,我派人告诉那位爷,你就是内奸。”   “悉听尊便。”   来人哑了火。   见他没吭声,屋内人倒慢悠悠地道:“回去劝你们主子,这种冷箭不要使,不一定谁倒了霉。”   “放心,我不会去告密,但让我帮你们万难从命。”   来人知劝不过,只是心有疑惑不解遂问:“来前说的好好的,怎么变了卦?”   “前几日的泥石流,听说过吗?”   “恩?”来人猜不出他为何说到泥石流,只得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当时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声势浩大,我等在之面前宛如蝼蚁。偏我们一行人无一人受伤,知道为甚?那是因为上天守护太子,认定太子是天下的主子护着他。”   来人急急辩道:“不过是凑巧罢了。”   屋内人摇头,“天地万物有灵,不是人力可以逆转。”   来人气馁,知晓再劝无用,准备离去,推窗之前回头问:“倘若我们有所行动,你是相帮谁?”   一息恍如过了千年万年。   “我谁也不帮。”   “好,记得你今儿说的话,如若你再失信,将受千刀万剐之苦。”来人狠狠地道。   “诺。”   听到他的应诺,来人才翻窗离去。   次日,肖氏也意识到他们随同的不便,要求和太子他们一行分开而行。陈茂闵听说后,找了商队,让他们跟着商队去南方去刘大丫亲爹的家乡。   随后的行程顺得不能再顺,渐渐晋中在望。晋中是大周目前发现石炭矿最多的地方,矿产虽有朝庭把握,但具体的开采却是各大商家,根据矿产的大小交纳相应的税就允许开采,但不能造成塌方。于是只要发现石炭矿,家略有资财的都会进行开采。   在离晋中最近的县城唤着晋县,此处人来人往,甚是繁华。有商队押着石炭离开,也有牙人押着壮实的男丁赶往晋中卖给矿产东家。   太子等也打算在此休整一二方才出发,太子稍歇息,就带着人在城内四处闲逛,迎面见到一车壮实的汉子,皆是二三十岁左右。坐在没蓬的牛车上,人人目光无神,面色,   太子瞧见,问了一句,“这么多的男丁干吗的?”   旁边摆摊的老人家笑道:“你们是才来的吧?这些是牙行买来的准备卖给石炭矿的东家。”   “卖给石炭矿的东家干么?”六六好奇地问道。   “小公子,石炭矿要人挖石炭呀。”老人家道。   六六啊了一声,“要那么多人呀?”刚才过去可是好几辆车呢,起码有好几十个人呢。   老人家摇摇头,“小公子不知,这买的挖矿人那里当人使,是当驴给使,从天亮到天黑,没得一刻歇息,吃得又少,一个壮年汉子干不了几年就没命了。   “衙门都不管管?这么多的人命”六六又问。   “衙门……”老人家正要说,让一个年轻的小伙打断了,笑着脸迎上来,“各位贵客要买点什么?”   摊上皆是粗糙的花钗头花之类不值钱的东西,六六瞧了瞧,又抬头看向小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六六道:“我知道,你怕你爹多嘴了。不就是说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话,六六在听戏听说书的时候听得多了,随口而来。   小伙讪讪地笑了笑。   太子微抬下巴,有侍卫慢步向别处走去。   经这一打岔,太子闲逛的心思淡了下来,但六六兴趣盎然,且他又想等到侍卫的消息,于是,太子一行几人仍慢步沿着街边走边看。   看见好吃的坐下吃几口,看见好玩的停下来瞧瞧,有中意的就买。一时经过一家羊肉泡馍摊子,一阵浓烈的香味飘入大家的口舌,六六禁不住问:“什么东西这么香?”   摊子老板是个中年妇人,见这一行非富即贵,忙殷勤道:“贵客,请坐,这是俺家的羊肉泡馍,晋县的最正宗的羊肉泡馍。”妇人边说边擦拭不见灰尘的几张长条凳子。   六六好奇地道:“难道还有不正宗的吗?”   妇人脸色一僵,旋即道:“当然了,有些人啦专门跟在人家后面有样学样。”妇人边说边横了斜对面几眼。   六六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那里也有一家羊肉泡馍,“哦,你是说那家是不正宗的。”   妇人听了,笑颜如花,“小公子就是有眼光,不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公子。”   六六抬起了下巴,嘴里却道:“等会去尝尝那家,看看怎么个不正宗法。”   妇人脸的笑一下子僵住了,想撵人,可看这些人的衣着却不是她能得罪的。   杨文远嘴甜如蜜,“婶子,不用理她,她是猪八戒吃人参尝不出味来。闻你这边的羊肉的味道就知是正宗货,那边是拍马也赶不上。”   妇人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公子稍坐,让你尝尝我杨家的正宗羊肉泡馍。”   六六手肘碰了碰杨文远,“你说我是猪?哼,你是个马,半斤八两。”   杨文远一脸莫名,“我咋是马呢?”   “马屁精呗。”六六笑的露出好些牙齿。   扑哧扑哧扑哧,太子张怀仁徐家英都笑开了。   妇人手脚快,端上几碗清水,“贵客莫嫌,这是城外山上的清泉水,甘甜的很。”   “你当家的呢?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呢?”太子喝了口水道。   妇人觑了太子一眼,见他面上并不如酸儒般厌恶之色,方道:“那些酸儒知道个啥?之前也在县里大肆宣讲女子要讲贞静,女子要待在后院相夫教子,不要抛头露面丢了颜面。瞎,我不抛头露面摆这个羊肉泡馍摊,我吃啥?喝西北风?去年还来个我这个摊子让我家去,让当家的来摆摊。给我一顿臭骂再不敢来了。光叫我们待在家里,他们给吃给喝不?现下这日子正是不冷不热的时候,来运石炭的商队可多了,我们当家的不趁机捞点活好好的赚上一笔,家里的老人孩子怎么养得活。”   很快,妇人端上几碗羊肉泡馍。六六伸头一瞧,杨文远的分量足比他们的多了好些。六六轻哼,“马屁精。”   六六头次吃这东西,味重鲜香,很合她的味口,一大碗硬让她吃光了。除了六六,其余几人也吃得甚是很饱。   吃饱后要消食,大家慢慢地朝前走去。刚拐个弯,前面一条街更是繁华,耍杂耍的,喷火龙的,踩高跷的,猴戏,胸口碎大石的。有些六六之前看过,有些六六没有看过,一双眼睛忙不过来。   徐家英心生警惕,拉过路边的行人问怎么会有这么多杂戏。   “爷过路的吧?县里的大户们花钱请来的,说是庆丰收。这些还是小角色,真正的历害的还没出来呢,在各大户家里养着呢。”路人道。   徐家英放下心,继续往前走。迎面来了一群旱船,有一人一旱船,二人一旱船,多的是七人一旱船,后面还有锣鼓声。六六的眼睛睁的圆溜溜的,原来还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旱船慢慢地从身边经过,六六还跑过去了摸了一下旱船的弦。   然这时对面来了一群踩高跷喷火的人,两队相撞竟互不相让,路边的人都哈哈大笑。原来之前几天也是这样,不过不是旱船和高跷喷火。两方人马要拼命地表演把另一方人马下压去,一方就要乖乖地让开,让另一方先行。   旱船先摆动起来,船娘子唱起小调,小丑打扮的船公挥着船板,大家边看边笑。那边也不势弱,火喷的一次比一次大。因着旱船是头初见,六六站在旱船边给旱船鼓劲,   突然一把火喷在了旁边的屋子伸出来的干柴上,嗤地一声着火了,紧接着呯地一声,一团白雾散开,几乎笼罩了整个街道。   作者有话要说:  姑娘们   我下本可能会开那本古言,因为有几万字的存稿,但好像的文名和文案不太好,有没有好的建议?   另你们对权谋的感兴趣吗?这本会涉及到宅斗,宫斗,权谋 第111章   六六醒来时, 感觉背上硌人的很,骨碌爬了起来。闭上眼扭了扭脖子,再扭了扭肥腰, 不用看,她就知道这里不是好地方,要不她睡了起来不会不舒服。做完这些动作, 六六才想起,着火的时候, 她就觉得不对,朝几步远的太子跑去, 才刚太子身边,就眼前一片黑昏过去。   外面晨光微曦,漆黑的屋内方有点微弱亮光。趁着这点光,六六低头太子正躺在地上。六六蹲下身摇晃他的胳膊, “公子醒醒。”   “没用,药效还在, 这会醒不了。”外面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坏蛋,还不把解药拿来!”六六气势汹汹道。   “啥?”外面的一个汉子问着另一人,“老子从来没见过被关起来的人还敢使唤人?”   “那是你少见多怪, 看这样儿, 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 飞扬跋扈惯了,那把我等小民放在眼里。”另一个汉子粗粗的声音。   “要不我给他松松筯?”先前出声的汉子。   “算了,大妞说了冤有头债有主。这小子本来就是误伤, 让他嘴上过过瘾。”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进了六六的耳朵,六六跳起来冲到门边,“我们跟你们素未相逢,何来的冤?何来的债?”   六六顿了一下,又道:“你们抓错人了,快放我们出去。”   “别叫了,吵死人?”   “我偏要叫,好吵死你们。”六六得意洋洋,接着大吵大叫半天,屋外却鸦雀无声。   “别叫了,小心伤着喉咙。”身后传来太子的声音。   “公子,你醒了?”六六惊喜道,“快起来走走,看看身上可有不适?”如今只有六六和太子两人,六六自认为太子这种天皇贵胄吃饭穿衣都要人侍候的,应该好多事不懂,得她来提点,她也摆出副大人模样指点太子。   太子听话地站了起来,按着六六所说,晃晃脑袋,扭扭脖子,扭扭腰,伸伸手,踢踢腿。一系列动作做下来,并无不适。   “还好不是丧心病狂之人。”六六一句话刚落音,肚子呱呱叫。   “拿吃的来,快饿死了。”六六对着木门就是一通踢。   太子轻轻摇头,“他们不在附近,你再踢也无用。”   “啊?”六六的圆嘴儿张得老大。   “刚才给你吵怕了,躲起来了。”太子摸摸六六的头,“忍忍,等会就会送吃的来了。”   六六嘟了嘴,抱着肚子做在墙角。找了根小树枝在地上划圈圈,嘴里念叨叨,“放火放雾抓我这样的好人,肯定是个大坏蛋。长的尖嘴猴腮……”   六六嘴里嘀里咕噜,手上时停时快在地上画着。   太子好奇地凑过去,只见地上画着个四不像。尖头尖下巴,颧骨高耸,眼睛比绿豆都小。   太子问:“你画的什么?”   “谁抓的我们就画的谁。”六六鼻子里哼道。   太子方要说话,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个脸上满是刀痕的女子,先在六六面前放了碗粥,粥上还有个白馒头。再把一碗可见人影的清粥重重地放在太子面前,“诺,来食。”   “放肆!”太子勃然大怒。   女子不由的倒退几步,站稳后。女子连连冷笑,伸脚踢翻太子面前的碗,“我就放肆了,你怎么样?你这种没良心的负心汉就该活活饿死。”   女子转身要走,六六几步跑过去拦住她,“这位姐姐,你弄错人了吧?公子不认识你,我也不认得你。”   “跟我自然是无关,可他自己做了啥亏心事他自己清楚。”女子恨声道。   六六仍挡在前面不让,“你说地不清不楚,我听不明白。为了不冤枉好人,我们得把事情给说个明明白白。”   “大妞,走。别跟这小子说话,一肚子的坏水。今天一大早吵的我两躲的远远的。”门外的大汉说道。   六六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头对着大妞道:“大妞姐,你无凭无据地给人泼脏水。”   “泼脏水?”大妞神色激动,眉头高抬,满脸的刀痕也跟着动起来,看起来很是恐怖。   “他这种人为了攀附权贵,抛妻弃子,啥干不出来?看看我这张脸就是这种人用刀割的。”   六六仔细地盯着凑近的脸,寻思会道:“我给你些药膏擦擦,虽说不能恢复如初,也比你这样子好看。”   “啥?”大妞张着嘴,看了六六好半天,狐疑道:“你不怕我这张脸?晋县小儿听了我金大妞的大名都不敢哭。”   六六圆眸一瞪,“你的脸难道不是脸?我为甚要害怕?”   不待大妞回答,六六又噼里啪啦开来,“我们公子可没抛妻弃子,他夫人孩子在京城好好地待着呢。”   “果真一肚子坏水,差点让你哄住了。”大妞指着自个儿的脸道,“拼着这张脸不要,我也杀了这负心人血祭霜姐姐。”说完,大妞掩了双耳急步出去。   六六追出去,让门外的大汉推了进来,呯地关上门。六六气得直跺脚,“怎么有这么蠢的人,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突然听到咕噜的响声,六六低头听听自己的肚子,不是。   太子有些窘色,“六六,我们来吃早饭吧。”   “原来是你肚子叫了,也是,羊肉泡馍你吃的最少了。”六六浑忘了一早自个儿叫饿的事。   两人解决掉一碗粥和一个馒头,刚刚够垫个底,六六摸摸肚子,决定再去吵闹,烦得他们不得不再给些吃食来。   六六的心思全在脸上,太子一望即知,“若他们想饿着我们,无论你怎么叫他们都不会给的。”   “那我们乖乖地在这里等?”六六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太子,见太子头上别说黑气,连灰气也无,又道:“等也成,反正我们不会有事的,就等着世子叔叔来救我们。”   太子心中纳罕,刚才大妞明明说要杀了他,可眼前六六却笃定他会没事。太子不禁相问。   六六左顾右盼,没想出说辞,耍无赖,“反正我就是知道。”   太子无奈地笑了笑。   大妞气冲冲地离了柴房,往前面走去,拐过弯从后边绕到堂屋,进屋前,大妞拍了拍脸,露出个笑容,方迈腿进了堂屋。   “人怎么样?”屋内坑桌上坐住两个人,将近五十岁金世行和其婆娘金大娘。   金大娘嗔道:“让闺女先吃了饭再说。”金大娘招呼大妞上炕。   “娘,我自己来。”大妞接过金大娘递过来的饼,咬了一口道,“爹放心,那两人还活着,死不了。”   “让你娘忙去,你坐下,爹有事跟你说。”金世行见大妞吃完饭,要收拾炕桌,便道。   “诶,爹你说。”大妞给金世行到了碗水放在炕桌上。   “那个小子怕十岁还不到吧?他是无辜牵扯进来的,照顾一下。”金世行吩咐,“等会再去看一下,别让人饿着了。”   “行,等会我去瞧瞧。”大妞痛快地应了。   金世行端起碗把滚烫的热水吹了吹,又放下碗叹道:“闺女,要委屈你了。”   “要不是爹娘,我早不知死在那里了。”   金世行在舌尖的话拐了弯,“昨儿县城传出风声,县太老爷的重要东西丢了,全城搜查,进出城门查得很严。看来这人来头不小啊。”   “霜姐姐家那么富裕的人家都逼得无路可走,那人来头能小了吗?好在人落在我们手上了,等事了了,我亲自带他去霜姐姐的坟前,了解了他。”大妞咬牙切齿。   闻言,金世行皱起了眉,大妞戾气太重了,又想想她吃过的苦头,再看着她的这张脸,金世行责备的话说不出口。他叹道:“这事先不说,你在家里好好待着,别出门。等杨大郞的信再说下一步不迟。你去灶下弄些白面羹给他们端去,别让他们饿着了。”   大妞虽然不乐意让那人吃饱,仍听话地去了灶房。   一时,金大娘进了堂屋,“你跟她说了没?”   “唉,大妞的戾气太重了。再跟她说胡万田来了晋县,还带着她的四哥,她怕是提着刀冲去杀人。”金世行唉声叹气。   “昨晚我琢磨了一宿,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这事儿也太顺了吧,随随便便就把人给弄回来了。”   金大娘道:“杨大郎不是说有个世交能帮些忙吗?”   “问题就出在这里,若他的朋友真有这能力,那里用得上我们来这么一出?莫不是把我们当刀子使吧?”金世行眉头深锁,“那人,老婆子你没见过,气宇轩昂,眼神明亮,完全不像杨家兄妹说的奸恶小人。”   “杨姑娘不是没了?若真是假的,用得着拿自己的命来弄假?”金大娘想了一会,觉得杨姑娘不像是有心计的人。   “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杨家兄妹是大妞救回来的,杨姑娘的遭遇又和大妞的一样。大妞早对那男人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后来杨姑娘没了,大妞还在她灵前发誓一定要那狗男人好看。这不,后来杨大郞来说那人来了,让我们帮忙。大妞想都没想一口就答应了,我还在犹豫,杨大郎就提出有朋友可以帮忙出面,归还我们金家村的田地,我当时心动了,就答应了。如今越想这事越觉得玄乎,这一步步的刚好踩在我们的线上。”金世行说完,沉默半晌,对金大娘道:“你在家看好大妞,别让她出去,我去跟石头说说,以后有什么事全推在我头上,他们什么事了不知道。”   “老头子……”金大娘红了眼睛。   “老婆子,我是说万一。说不定真是那人对不住杨姑娘,说不定过段时间我们就能搬回金家村了,看看我们的儿子了。”金世行呵呵笑道,下了炕,背着走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12章   且说那天白雾突起, 一声声惊叹划过耳边,又听见一声鼓乐。一位轻纱蒙面女子缓缓地从白雾中升起,随乐声起舞。众人皆屏了气, 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往前看。徐家英心中暗呼糟糕,猛向旁边挤去,然人太多, 一时半会的挤不过去,等他到太子站着的地方时, 白雾已散尽,那里还有太子的踪影。   徐家英当机立断, 让几个侍卫朝四个城门奔去,严查进出城门的人及货物。他则带着张怀仁赶去了县衙,让县令下令封了四个城门,挨家挨户的查找。一夜过去, 依然没有找着太子。徐家英顶着青黑的眼圈顾不得休息,又要带人再仔仔细细地查找一遍。   张怀仁拦住他的脚步道:“外面百姓已是载声怨道, 不能再关着城门了。世子应该把那天耍杂戏的人好好审审,那天的事实在太过去巧合了。”   张怀仁也没歇着,从昨天到今早都在回想昨儿一路的事, 又专门出去打听了一番。首先, 这庆丰收, 耍把戏,弄的热热闹闹的,之前是没有过。要说不是特意为太子准备的, 他的名字倒转写。估计这些出钱的大户也脱不了关系,尤其是提出要弄个庆丰收的人更值得怀疑。还有这县令也值得怀疑,城里找不到,那就是出城。就那么一会功夫,能把人及时弄出去,要不是县令就是县令手下弄鬼。   徐家英和张怀仁商议了半天,决定开了城门,守着城门口每天仔细检查进出的车辆。   陈茂闵是睁着眼睛躺了一宿,天刚亮,就守在门口,见徐家英黑着脸回来。陈茂闵也没上进,回了屋和陈茂玟待了一会。出来后命伙计找了一家人来人往的客栈,立马搬了进去。又让伙计打着买卖货物的愰子跟本地人打交道,陈茂闵则出入茶楼酒肆。徐家英听说后,眼睛一亮,整日往烟花之地跑去。   他们四处寻找的太子和六六正窝在柴房中吃着面疙瘩,一碗面疙瘩下肚,六六舒服地摸着肚子,感慨,“可算吃饱了。”   “让他们把碗收拾了。”太子吩咐。   “好咯。”六六爬起来,冲着门口喊,“进来把碗收了去。”   “正把我们当下人使呢。”一个汉子嘴里嘀咕,仍是开了门进来拿起碗筷出去。不防听到太子道,“你们是挖石炭的吧?”   汉子好似见了鬼地盯着他看了一眼,转头拿着碗筷跑出去,门都不记得关。还是外面的汉子关上了门,又冲屋里嚎了一嗓子,“老实点,别想着跑。”   “咦,真是挖石炭的呢。”六六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太子,“你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太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六六扯着太子的袖子,圆圆的眼睛冒着无数的小星星,“告诉我呗,你怎么猜中的?”   “你告诉我你怎么笃定我们会没事呢?”太子微微笑着、   六六松了太子的袖子,“我蒙的!”   “那我也是蒙的。”   六六扭头哼了一声,走到另一边,离太子远远地靠墙坐着。   那厢大锤拿着碗筷跑进了堂屋。   大妞接过碗筷,笑道:“大锤兄弟,有鬼在撵你?”   “大妞,真的见鬼了。”大锤青白着脸道,“那人,关起来的那人知晓我们是挖石炭的。”   “啥?”金世行洪亮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大锤,那人如何晓得我们是挖石炭的?”金世行一双利眼盯着大锤。   大锤有些心怵。   大妞急道:“爹,这还用说吗?肯定是大锤和黑子说漏了嘴。”   “金大伯,大妞,我们真没有说。”大锤辩道,接着双是一番赌咒发誓。   金世行浓眉紧锁,“把你们今儿说的话再说一遍。”   大锤边回想边说,其间还偷偷扫了大妞一眼。   “大妞,你再说说你说了啥?”金世行可没错过大锤的眼神。   大妞也不瞒着,老老实实一个字一个字的复述了一遍。   金世行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隐约觉得他们让杨大郞给利用了。那小子说的话怕是真的了,那他们就作孽了,把一个好好的人给抓起来。   “大锤,你先回去守着。那两人要水要吃的,你尽管给。”半晌,金世行才开口道。   待大锤走后,大妞急道:“爹,你怎么能让他们好吃好喝呢?像他们这种人,没饿死算是便宜他们了。”   金世行长叹道:“爹想我们怕是抓错人了。”   “怎么可能?杨大哥给的画像,我闭着眼都能认得出来。”大妞一脸的不置信。   “要是杨大郎错了呢?”金世行没说的是杨大郎给说的事怕也是错的。   “杨大哥怎么会弄错?”大妞说完方反应过来金世行说的是杨大郞错了,不是杨大郞弄错,一字之差,其意自是不同。   “爹,你怎么了?”大妞咬着嘴唇道,“爹,你是怀疑杨大哥了?”   金世行狠了狠心,不能让大妞再这样凭着一口义气行事了,“杨家兄妹的事,我们听的也是他俩的说法,事情到底怎么样,我们并不清楚……”   大妞急急辩道:“爹,和杨大哥霜妹子一起住了这么久,他们的为人品性不是那起子胡言乱语的人。”   “那你怎么就不相信那小子的话呢?人家不认得杨家兄妹俩。”金世行道。   “那种人的话怎么信的?”大妞扭着脸道   “看看,你这不就是先入为主吗?”金世行指着大妞道,“你怎么就断定杨家兄妹俩说的都是真的?”   大妞道:“骗我们有啥好处啊?”   “这不就是好处,让我们去给他抓人呀,倘我们不小心给抓了,他也沾不上身,反正不是他干的。”金世行见大妞执迷不悟,恨铁不成钢。若说之前还有五分相信杨大郞的话,如今就只有三分。   “大妞,爹知道你中意杨大郞,这话不该爹跟你说。先抛开这些,你对杨家兄妹也太过于相信了。半个月,你就对杨家兄妹的话深信不疑,一是因为你从杨姑娘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你想帮她报仇,就好像报了自己的仇恨。二是杨大郞不因你脸上有伤嫌弃你,还跟你说话,说的话又句句戳中你的心思。”金世行语气有些重,“要不是爹把人弄到这里来,你是不是已经把人抓到杨姑娘坟前然后了结了他?”   大妞低头不语。   “大妞呀,爹怕你给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金世行语重心肠道。   “从昨儿抓了人回来,你就一直吵着要去给杨大郎报信。爹多了个心眼,你别怪爹,毕竟爹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让一个乞丐捎话给他,可都这会儿了,他都没传个信来,把烫手洋芋留在我们这里,是个什么意思?他怕是笃定你会直接把人给杀了吧。”   “爹,杨大哥不是那样的人。”大妞道,“说不定他正在忙着给我们把田地拿回来呢。”   说到田地,金世行垮了脸,“你知道我为啥子觉得他不可靠了吗?刚才在你石头叔家听他说金家村相邻的傍山村发现了石炭矿,要开采,这下了,更缺人手了。傍山村里的村老们又出幺蛾子,说朝庭规定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不得抛头露面,凡是女子出了村子或跟别的男人说了几句话统统抓起来,要不让人拿钱去赎,要不就去挖石炭。前几日傍山村死了好几个婆娘,说是出门见了外男。”   “这跟我们金家村的田地有什么关系?”大妞一脸茫然。   金世行气得大吼:“当然有关系了,还是你石头叔家的闺女在东家干活时,无意中听说买了我们金家村田地的古老爷家要买傍山村的田地,好连成一片种棉花。”   “怎么可能?杨大哥怎么可能骗我呢?”大妞站起身,“我去找他。”   “站住!”金世行道,“你这个样子,找不到他人还好,找到他人,让他几句话哄去,连我们如今住的地儿你都要告诉他。坐下,听我说完。”   大妞头次见金世行语气如此重,乖乖地坐下。   “我们住在这城边,一是消息灵通,有什么事我们也好见机行动。二是这地方杨大郞不知道,人在我们手上就不怕他不老实给我们办事。如今看来不是这么会事,好在我多了个心眼。”   金世行喝了口水继续道:“我估揣着杨大郞是不会亲自来见我们,最多托人捎信来他在想办法解决。一个拖字诀就够我们呛的。我瞧他打定主意你会把那人弄到杨姑娘的坟前解决了。”   “等爹说完。”金世行摆手,止住大妞,“傍山村的事不信杨大郞不知道,可他没跟我们提起,打的什么主意?如果他真把我们的田地弄回来,少了我们一村子的男丁去挖石炭,那些石炭矿东家能饶了他?当时我也糊涂了,听说他能给我们弄回田地,就信了他的鬼话,答应了此事。这些话是刚才爹跟你石头叔合计半天,把好的坏的都想过了。好的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我们把人交给杨大郞,拿回金家村的田地,回金家村种田过日子。刚才听了你说了那小子的话,爹心中有八成的觉得我们让杨大郞给利用了,这人也不是他的什么妹夫,具体是什么来头得问问那人了。”   大妞愣住了,不时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捉 第113章   大妞擦干眼泪, 道一声,“爹,我去把他们请来把事情弄个明白。我糊涂了一次不能再糊涂一次。”   不过片刻, 大妞惊慌失措地跑回来,“爹,爹, 人没见了。大锤和黑子晕倒在地。”   金世行立马站了起来,“快, 去看看。”   等两人到了柴房,只见门户大开, 屋内空无一人,门后躺着大锤和黑子。金世行伸手探了探两人的鼻息,气息平稳,看来是没啥事。大妞弄来一碗水, 对着两个猛喷,一会两人醒来, 见着金世行和大妞,纷纷道:“金大伯,今儿真见鬼了, 后脑勺一阵风吹过, 我们两人都晕了。”   金世行思虑良久, 让黑子去衙门报案,说他们昨晚捡到一大一小两个男子,今儿青天白日的让人劫走了。然后又赶着金大娘大妞大锤他们回到金家村人居集的地方, 他自个儿则留下来等衙役上门   ………………………………………………………………………………………………………………   六六独自坐在角落生了会,偷偷抬眼瞄了瞄太子,只见他闭目养神,六六又觉得无趣,学着他的样子也闭目养神起来。然六六的性子那里是能做得住的,一息尚未到,她的屁股已左挪挪右移移好几下。   片刻后,六六嘀嘀咕咕,“今儿有甚不好的事么?眼睛老是跳个不停呢。”   六六伸出两只小肥手使劲按在眼皮上,“让你跳 ,我按住你总不能跳了吧。”   稍倾,六六自以为眼皮让她给镇压住了,松了双手。不过一息,眼睛又跳起来。六六又按,松手,又跳。六六没法子,闭上眼静下心来让它跳。   “遭了,公子,右眼跳呢,有灾。”六六忽然嚷起来。   公子如坐禅入定,八风不动。   六六的声音又急转坠下来,“咦,怎么左眼也跳了呢?要发财了?”   一时,六六掰着手指数起来,“左眼跳,倒霉,右眼跳,发财,左眼跳,倒霉……”   门无风而开,四个黑衣劲装,黑布罩面的汉子闯了进来。   六六的嘀咕声嘎然而至,她仰着小脖子看向他们,叹道:“刚数到左眼跳,倒霉,你们就闯进来了。是你们倒霉呢?还是我倒霉呢?”   六六脖子仰得累了,站起身来,继续道:“江湖人称我是福星,看来只能是你们倒霉了,呵呵……”   太子缓缓地起身笑道:“六六,看来你蒙的不准哟,不是说我们无事吗?”   六六睁大眼睛仔细瞧了瞧,真的没有黑气或是灰气。六六胸有成竹道:“不,我蒙的准,我们不会有事的。”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引起四个蒙面人的不满。领头人冷笑,“老子告诉你们,是你们倒霉,眼前你们就有事。”   “我们跟你们走,不要伤了外面的人。”太子淡然自若,好似没看见他们手中的刀。   领头人一挥手,两人劈晕了太子和六六,分别扛着俩人飞快地窜了出去。   等六六再睁眼时,入目的是满山的树木。   “咦,这是哪儿了?”六六好奇道。   “嗬哟,你个小子也醒了。”扛着六六的黑老二道。   “放我下来,这样扛着我不舒服。”六六挣扎着要下去。   黑老大道:“放他们下来,这深山野林的,跑了也是喂老虎财狼。”   六六下了地,跑着去扶着被黑老三扔到地上的太子,“公子,撞到头没?”   地上全是草,虽然是给甩在地上,倒也没有受太大的伤,太子摇头,自己撑手站了起来,“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里?”   “去你们该去的地方。”黑老二拿刀比划几下。   黑老大发号施令,“少啰嗦,老二去找个地方歇歇脚,老三老四看好这两人,我去找水。”   “哇,有银子。”六六胖乎乎地小手指着前方。   正往前走的黑老二猛地回转身,朝六六指的方向奔去,可惜那里有近处的黑老四快,抢先一步抓起地上闪亮亮的东西。   “老四,你可不能独吞呀。”黑老二阴阳怪气的语调。   黑老大黑黑的眉头动了动,“老四,拿出来。别忘了大家发过誓言,有难同当,有福共享。”   黑老四不情不愿地摊开手,是根银钗,黑老二一把抢过,拿在手中掂掂了,扔回黑老四的手中,“镀银的,不值个钱。”   黑老四拳头捏的咔咔作响。   黑老大吼道:“老二干活去,别忘了这次货了了,我们还有一千两银子拿,不要计较这点小头。”   听了这话,黑老二和黑老四两人各自松开拳头,一人去找地儿,一人守着六六和太子。   六六指着黑老三,“你怎么没去抢?你不喜欢银子吗?”   黑老三眼神冷漠,“收起你的小把戏。”   黑老四低下了头。   六六鼓起嘴儿欲要反驳,太子拍拍六六的头,摇头示意六六别说话。因他发现这个黑老三不是好惹的人,没见黑老四在他面前都乖乖的低头了。   六六鼓了好一会脸颊,眼珠子却来回转来转去。忽地,六六小腿一步步往前挪动,眼神却不时扫着黑老三,见他微眯着眼养神。六六小跑起来,在左侧二三丈的地方停下来,蹲着马步使出吃奶的劲才搬动面前的一块大石。六六看着面前的地儿,挠挠小下巴,找个大树枝,挖起前面的土来。可惜六六人小劲不大,工具又不趁手,老半天只挖出层泥。六六是歇会在挖,挖一会又歇歇。   眼前黑影闪过,黑老三支楞着一条腿儿注视着六六。   六六支起小树枝,狠狠道:“这是我发现的,不准跟我抢。”   黑老四哼道:“你的命都在我手里。”   说完,嫌六六碍事,提起六六的衣领把她扔在一边。自己拿起根粗树干,几下撬动面前的泥土,渐渐地,泥土中出现一个圆罐子。黑老四扔了树干,趴在泥土里,拔拉出罐子,轻轻地打开盖子,眼前一片银光,满罐子的银子。黑老四捧着罐子估摸着怕是有千两银子,黑老四的脸都快笑裂了。   不防眼前一花,罐子离了手,只见黑老三捧着罐子立在前面。   黑老四吼道:“老三,你别过分,是我挖出来的。”   “打的过我就是你的。”黑老三道。   听了这话,黑老四泄了气,他们几个除了黑老大可与黑老三一拼,其他人根本不是黑老三的对手。   黑老四心尤有不甘,“我不跟你抢,反正兄弟几个人人有份。”   黑老三狞笑一声,欺身而上,一刀砍在黑老四的后颈,鲜血如柱喷涌出来。   黑老四手指着黑老三,“你……”   黑老三手起刀落,几刀下去,黑老四气息全无。黑老三踢了踢黑老四的尸体,“就你这种废物还想着分银子。”   这一变故,太子和六六先前还对视一笑,后见黑老三出其不意砍向自己的兄弟。太子心下一凛,伸手却捂住六六的双眼。见黑老三杀完人,太子的手才放下来,拉着六六退的远远的。   黑老三撩起黑老四的衣服擦干刀,还刀入鞘。抬眼打量起太子和六六,稍倾,黑老三道:“你们过来。”   随后他拔出黑老四的刀递到太子和六六面前,“你们一人砍他一刀。”   “我,我不杀人!”六六叫道。   黑老三阴戾的眼光一闪,“你不杀他,我就杀你。”   太子握着刀的手翻转,刀已架在他自个儿的脖子上,“别让她杀人,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让你们拿不到银子。等那两人回来能饶得了你。”   黑老三向前的脚步停下来,一个个的来,他不怕,若那两人联手他未必能打的过。   “好,我答应你,你的保证他不乱说话。”   六六虽说胆大,但杀人还是让她心季,那怕是死人,她也不敢动手。听黑老三应承,忙忙点头,“我不说,公子也砍了那人,我们是一起的。”   “算你识相。”大概六六的话取悦了他,黑老三黑布蒙着的嘴里发出呵呵的笑声。   六六背着身子站的远远的。   太子之前打过猎,杀过动物,也惩罚过宫人。要说亲自杀人,即便是死尸,也是头一回。太子紧紧地握住刀,手上青筋爆起,唇抿成一条线,刀却迟迟落不下去。   黑老三抓住太子的手往下一按,刀重重地落在黑老四的身上,深可见骨。   太子一个恍惚,刀脱手落地。   “傻站着干啥?快来收拾。”黑老三抱起黑老四的尸体找了颗高大的树扔了上去。回头见两人呆楞着,大吼道。   太子回过神来,拦住六六,“你看着,我来就好。”   “少啰嗦,干活!”黑老三心知六六这种公子干不了啥活,指派她,“去那边守着,他们回来,就大叫一声。”   倘未扫干地上的血,就听到黑老二的声音,“人那?”   “老三,你怎么在这里?老四呢?”黑老二的声音就在耳侧响起。   黑老三正在拿着大树枝扫地,听着耳旁的声音,手下意识地想抡起树枝挥过去,但他强压住这种冲动,他怕黑老大回来时撞见这一幕。   他抬起头,露出个笑脸,“呵呵,刚才在此方便方便。”   虽说看不到黑老三的脸,但黑老二从黑老三弯起的眼知道他在笑,他也跟着打着哈哈,然他的余光却瞧着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上班抽空用手机打点字真不容易   本来手速就渣,手机更是渣到底 第114章   地上有挖出来的坑才填了一半, 旁边放着一个胖胖的罐子。不用想,黑老二就知道那里面装的是值钱的东西。要不然,黑老三不会杀了老四。黑老三装模作样, 以为他没闻到血腥味?   心神电转,黑老二周身肌肉紧绷。刀带着一阵风袭来,黑老二闪身避开, 拔刀相向。可是黑老二终究不是黑老三的对手,被他一刀拦腰砍中, 躺地不起。黑老二哑着嗓子道:“你好狠!”   “无毒不丈夫。”黑老三道。   “大哥。”黑老二惊喜地叫道。   黑老三猛地回头,黑老二拼尽最后的力气扔出一把匕首, 正中黑老三的胸口,他瞪圆了眼珠子,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黑老二哈哈大笑几声,倒地不起。   “你以为我就会死了?”黑老三仰天大笑, 猛地拨出匕首,掏出药喷在上面, 又撕了衣服包扎伤口。   “老三,你怎么了?”黑老大突然出现在黑老三面前。   “来,我给你包扎一下。”黑老大向黑老三走去, 黑老三下意识地退了几步。   黑老大笑着说:“我们兄弟之间, 还客气啥呀。”几步上前拿起衣条从黑老三的腋下绕过包扎伤口。见此, 黑老三松了口气,却不想这时,一把刀扎起了包好的伤口里。   “兄弟, 对不住了。”黑老大道。   “没事,等会我们兄弟黄泉路上见。”黑老三的眼中满是笑意。   黑老大遽然一惊,拨下黑老三的黑布喝道:“你什么意思?”   “你?”黑老大退后几步,一手捂住胸口。   “你尝尝肠穿肚烂的滋味。”黑老三阴森森的声音,在寂静的森林甚是骇人。   “好兄弟,快把解药给我。”黑老大挣扎道,“以后我就是你,我生的儿子就是给你的儿子。”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心黑,你他奶奶的不是一样心黑。你早就回来了,你当老子不知道?杀老四的时候,你就在了。杀老二的时候,还以为你要出手。结果你屁都不放一个,老子就知道你想黑吃黑了,想坐收渔翁之利。老子早给你准备好□□,要是你好好的扶老子出去医治,老子还会放过你。没想到,你一上来就捅老子一刀,老子会放过你?老子死也要拉上你做垫背的。”黑老三眼睁睁地看着黑老大口出黑血而死。   “哈哈,你们都死在老子前头。”头一歪,黑老三倒地不起。   饶是六六自认天下第一大胆,此时也吓得失了魂魄。好半晌,六六才哆哆嗦嗦,“公子,他们都死了?”   太子稳了稳神,“我去看看。”   “别,万一他们没事呢?”六六拉住太子的袖子,“先拿石头砸一下。”   “好。”   于是,两人抱起拳头大的石头,轮流往三人身上砸。来回砸了几十来个石头,地上躺着的三人依旧一动不动。   两人松了口气,摊坐在地上,“看来他们是死透了。”   “恩。没事了。”   “没想到他们为了一罐银子死了,人为财死此话一点也不假。”此刻,六六才完全体会到她爹爹的心情。不过是这么一小罐的银子,四个人都可以争得你死我活,那要是谁知晓她就是个活宝藏,那……,六六不寒而栗,身子不由地抖了一下。   “没事了,六六。”太子扶着六六的肩道,“这几人手上人命不少,死有余辜。”   “我们没事了。”   两人稍作休息,立马起身往外面走,未恐天晚,林中有豹狼出没。   走出没多远,就听到许多人在喊;“公子,公子……”   太子忙应道:“在这里……”   不过几息,徐家英和周统领来到太子面前,拥着太子出了林子。   陈茂闵也找到六六顾不得心痛,背着六六跟着出了林子。   六六回去洗刷一番好好睡了一觉,甚事也没。   但是太子徐家英他们则忙开了,最先处理的是林子里的四具尸体,让人查查是怎么会事。   既然太子被救了出来,金世行抓太子的事也瞒不住,他倒是聪明,主动认罪。徐家英立马带人去找杨大郞,然搜了好个地方都没有找到杨大郞,只好把他扔在一边,让县令发布通辑令,并上报州府,各地通辑。   金家村的侵占良田一事也有了眉目,原来,金有村发现一处石炭矿,按理应属金家村所有。但一周姓人家通过官府提前拿到矿产权,周姓人拿到矿产不说,又因人手不足,就打上了金家村里男丁的主意,勾结当地的里长和县令,设了个圈套买下了金家村所有的田地,又假惺惺地说要解决金家村人的吃饭问题,请金家村的男丁去开采石炭矿。金家村的人感谢涕零地去做了挖矿人,后来才知晓原来是石炭矿周姓人设计买了他们的田地,那时金家村人要靠着挖石炭过活,只得忍气吞声,不想这矿产有限,挖个一年就没了。周姓人瞧着没攒头,吞了他们的工钱,跑路了。等金家村人发现时,周姓人早跑得不见了人影。再去打听金家村的田地,已低价卖给了当地的富户米家,因米家得了此便宜,帮着拦住金家村人去找周姓人,又让出些金家村的田地佃给金家村人种,于是金家村人男丁就去挖矿,女的就在家佃田种地。   金大妞则是金世行在一处石炭矿附近的溪水里捡着,当时金大妞满脸都是血,看不出人样。金世行救起她找了大夫,好不容易把她救活,但她脸上的刀伤却好不了。   金大妞原姓田,是晋中隔着几个县的邻水村人,是十里八乡的标志姑娘,自小和同胡家胡万田从小定亲,胡万田长相俊俏,和金大妞是郞俊女貌。当初,两人成亲时轰动了十乡八里,谁不晓十乡八里最标志的姑娘配了最俊俏的男子,颇是一段佳话。一开始两人是蜜里调油,琴瑟相合,恨不得两人作一人。然幸福的日子因村里一个外出的人回归而中断,一个曾在村里混不下去的人在外面做了挖石炭人而挣下大笔钱,   回村后盖起了院子,在村里是头一份。   胡万田眼红了,曾经的浪荡子竟成了村里人人奉承的对像。胡万田不顾大妞的劝阻,跟着村里人去了晋中挖石炭。当年过年,胡万田并未随村里人回来。问同去的人,皆摇头说不知。年后,大妞打算千里寻夫,胡万田回来了,说带大妞去享福。于是大妞跟着来到晋中,才知晓胡万田让矿主苗家的胖闺女看中招为夫婿。带她来不过是休妻,然苗家小姐看大妞貌美生了气。胡万田为讨苗小姐欢心,亲手用刀在大妞脸上划上沟壑。   自此大妞恨上了天下所有负心的男子,恨不得剃了他们的骨吃了他们的肉。因这,让杨大郎窥中利用了大妞。   知晓太子的身份后,金世行一力承担所有的责任,抓太子是他安排与别人无关。   主谋杨大郎尚未寻着,太子并未为难金世行等人,只是命他打探清晋中所有石炭矿的情形以功赎罪。   晋中矿产的混乱远远超出太子的预想,好些矿主仗着自己是当地的大户,塞些钱跟官府,官府的上下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们私下自行开采,既逃了官税又避了官府的稽查。这些矿主为了省钱,开采前没请人查看如何开采妥当,随便指了一地就开采,且矿内也是随心所欲,完全不顾及挖矿人的性命。一通胡采乱挖,往往要不塌方要不死人,矿主就拿钱摆平。因着这些人到处开矿又不顾人命,造成挖矿人稀缺,逼民去挖矿的事时有发生。后来这些矿主打起签了死契的壮丁的主意,一来卖了身,死活主家说了。二来可以尽情使唤又不担心多给钱财。于是,晋中买卖男丁的算大生意日益兴旺,为此有人还专门去外地拐来成年男丁拐卖。晋中是有史以来拐卖成年男丁兴旺的地方。又因是买来的人,矿主当牲口使,买来的壮丁通常不过一年半载就累死。于是晋中需要的男丁越法的多了,拐卖男丁也更加厉害。   当这些呈现在太子等人面前,大家是目瞪口呆,状若木鸡。顾不得追查杨打郎,太子立即着手整治晋中矿产事宜。第一件就是取缔私矿,强占的良田归还,强占的男丁放其归家。其次,凡是拐卖来的人口允其回家,杀了好几起拐子。   一时太子在晋中声明鹤起,家家户户跪拜太子,称其为活菩萨。风声很快传到昌平帝耳中已变了另一副模样,太子有异心,劫富济贫,笼络人心。昌平帝不豫,命人急招太子回京。   传令官还未出京,太子派人来报发现了无烟石炭。昌平帝后爹的脸立时笑成菊花样,连连吩咐太子开采好无烟石炭押运无烟石炭回京。   趁着开采无烟石炭,太子大刀阔斧地整顿晋中的矿产,顺便把晋中民政也整治一新。   费了大半年的时光,太子等当人才把晋中整治的稍稍有些模样,其中也杀了不少人。   太子走之前把陈茂闵留了下来,称陈茂闵救太子有功封了永平伯,让陈茂闵监管所有的矿产。几年下来,陈茂闵拥有晋中最大的石炭矿,当然不是抢来的,是六六找到的。   其间也有些小银矿,借着挖石炭的名义开采了。   一开始朝中人并没看中晋中石炭,以为不过蝇头小利。自太子整顿后,陈茂闵又兢兢业业地管理矿产,不久石炭矿就获益甚丰,交上的税收很是可观。京种的各路人马盯上这块肥羊准备出手,不想有人先一步在昌平帝耳边下话。昌平帝别的事可能糊涂,但关于银子却一点不糊涂,即便那人说的天花乱坠,当他傻啊,谁家有陈茂闵大方捧上每年大半的收入,只有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银子才是真的。   昌平帝特意下道圣旨命陈茂闵管理晋中矿产,算是为陈茂闵正名,自此陈茂闵光明正大的管理矿产。   此时,朝中大人们才恍然大悟,陈家原来是昌平帝的人,是昌平帝的钱袋子。   自此,凡是到晋中的官员莫不与陈茂闵交好。好在陈茂闵也不多事之人,从不插手别处,只一心管好矿产。大家倒相安无事。   但大家都知道陈茂闵脚抖一抖,晋中会跳三跳。   而陈茂闵的独女六六在晋中如土皇帝的女儿一般存在。曾有人送美人给陈茂闵,被六六扔了出去不说,还打上送美人的那户人家,非得让那家人指天发誓再不送人上门,否则就生的孩子没□□。   作者有话要说:  六六长大   了   和杨文远之间不会一帆风顺   最近因为作息问题,状态并不是很好。   感谢你们一直的支持!   关于微博,我大概周末会弄出来   突然有个小剧场   六六一脸懵逼,“我真不是故意要害你们,只是拿银子逗逗你们,瞧你们见钱眼开不?若开,我自有大把的银子给你。”   老大:你……我们中计   老二:现在补给我也不迟,成山的金银元宝   老三:感情是你搞的鬼,纳命来   老四:给我的金银元宝不能比老二的少,要不我划圈圈诅咒你 第115章   晋中永平伯府后门, 一个着粉红衣裳的丫头躲在墙角,不时地伸头看向来路,见无人经过, 伸出的头又猛地缩回来。   此丫头唤着珍珠,原是六六身边的丫头杏黄,到了晋中, 六六给改了名。当年陈茂闵被封为永平伯后,就在晋中建了永平伯府。京城的一些下人也赶了过来, 六六身边的四个丫鬟,朱红是放了身契嫁于张虎, 如今一家子靠着陈茂闵过活,张虎当着矿地的管事。前几年,朱红的三哥带着一家老小靠着妹子也弄了个小管事。   大丫鬟品红因着年纪稍大没有跟来。杏黄和橘黄则是一同来到晋中,不想橘黄到了晋中水土不服, 整日腹泄,百般药下去不见效, 只得托了商队带她回京。当初的汪大妞更名翡翠,嫁了陈家的小厮瑞儿,带着夫婿来到了晋中, 如今是六六院中的管事姑姑。   “笃笃笃。”三声轻轻的敲门声。   珍珠从思绪中回过神, 急急忙忙开了门, 两个着圆领袍的人闪了进来。   珍珠一面关门,一面埋怨道:“小姐,你怎么才回来呀?夫人都打发人来问过好几回了, 你再不回来都快瞒不住了。”   “珍珠姐姐,有你在,保管没事儿。”无烟笑嘻嘻道。   “你个小蹄子,陪着小姐在外面疯玩,留我在屋里担惊受怕。”珍珠手指头戳着无烟的额头道。   “好姐姐饶过我这一遭吧。”无烟双手抱着珍珠的手道,“下回换姐姐去。”   “胆儿肥了,还想着下一会?”珍珠叉腰训斥。   “不敢,不敢。”无烟赔着笑。   “娘找我干吗?”六六岔开话。   “小姐你就惯着她吧,不怕那天这猴孙上天。”珍珠嗔了一句。   当年陈茂闵被封会永平伯时,郭氏还在京中,晋中有人自作聪明地送上美人,让六六打了出去。自此六六在晋中的名声不甚好,且陈茂闵又惯着六六,不拘着她成日在家,任她出入伯府。虽说晋中比别地女子没那么多的拘束,但每三年新来的官员家眷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们都隐隐地嘲笑陈家没规矩,养得女儿像野马似的,成天不着家,谁家敢娶。因着这,郭氏和陈茂闵大吵了一架,狠狠地拘着六六,不让她出门。不想今儿无烟出门一趟回来,六六立时换上男装跑了出去。巧的是今儿锦绣阁的东家太太带了好些京城时兴的款式上门,知府夫人偏偏也跟了来,一时又找不着小姐。知府夫人拐着弯儿说郭氏心软,不会教养女儿,还说她有认识的教养妈妈可以推荐给郭氏,把郭氏气得够呛。   珍珠付度着小姐听了这事,以她的脾气必会去知府夫人的麻烦,怕又要惹是非。于是珍珠云淡风轻道:“锦绣阁送来了新样式,夫人让小姐去选样子,我们瞒着说小姐在用功绣花,晚点再去选。好在杨公子来了,夫人忙着招待他,这会怕是忘了小姐,让人收拾客院留杨公子住下。”   “忒脸皮厚的。”六六啧啧几声,“杨阁老家还缺钱不成,每次来晋中都上我家来住。”   “对对,小姐,杨公子这人长得是好看,可也太抠门了,买宅子的钱都舍不得。”无烟是六六的应声虫,随手给杨文远扣上一顶抠门的冒子。   珍珠沉了脸,“没规矩!杨公子也是你编排得?平日你纵着小姐胡闹,还没跟你算帐。今儿索性一并告诉翡翠姑姑,一起罚了。”   六六欲要开口替无烟求情,乍然却瞄着前方不远处一人影,六六闭了嘴,紧走了几步拐过弯去。   “小姐,你不帮我求情呢?”追上来的无烟委委屈屈。   六六敲了无烟的脑袋一下,“求情,求你个大头鬼。没看见杨文远在那边吧?”   珍珠听了,“真的?在哪儿呢?我没瞧着。”   六六朝后侧方努努嘴,“瞧,这就是你们绣活做多了,眼儿都不好使了,也别成日价的劝我绣活打络子。”   珍珠扶着花墙探出半个身子张望,远远地见着个背影。不想那背影忽地回头,珍珠忙缩回身子,急道:“这可是如何是好?”   堂堂的阁老嫡孙,知府家的公子让一个丫头嘲笑抠门,岂能不恼。倘若再多心一想,怕是觉得陈家有怠慢之意,白费了伯爷和夫人的好意。   无烟知道自己闯祸了,缩了脖子装鹌鹑。   六六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赶紧回吧,多大的事。”   珍珠急了,“那小姐刚才急走作甚?人家好好在我们家作客,才到头天就受了小姐的话。”   六六讪讪道:“我不过顺口说说,不提防让他听个正着。”   “正因为小姐心中有此想法才会付之于口。”珍珠道。   “咳咳。”六六轻咳二声,“我又没说错。”   “小姐!”珍珠气竭。   珍珠眼珠子转到无烟身上,立时道:“看你整日勾着小姐在外面学些小家子气,还不是你教唆。”   珍珠是着了急,小姐今年都十三了,可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成日只惦记着玩耍。一做绣活就嚷手痛眼花,一让她学管中馈就脑袋痛。珍珠日益年长,知晓这世道女子的不易。别的地儿因着杨阁老的政令,除非家中实在贫瘠,不然不会允许未成亲的女子在外抛头露面,讲究的人家成了亲的妇人也不可以随便出入家门。晋中因着石炭矿需要男丁作活,才会对女子束缚少些。如今夫人总算狠下心来管教小姐,可没想到让无烟这个小蹄子勾了出去。珍珠自认为是因她这个大丫头没有尽到教导的责,打算好好教教无烟,给她立立规矩。   三人回到福院,侍候好六六梳洗,又换了衣服,拥着她去了主院永平院。   郭氏犹自恼火,下晌叫女儿不出,她心知必是六六不在府内之故。见六六进来,也不理会。   六六蹬了鞋子爬山炕,靠在郭氏身上,郭氏推开她,换到另一端坐着。   见状,屋内的下人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六六又跟着爬到另一端,拉着郭氏袖子,“娘,娘……”   “聒噪。”   “娘,你不生气罢。”六六滚在郭氏的怀里扭来扭去。   “都是大姑娘了,还撒娇,不害臊?”郭氏打心眼儿是不想拘着女儿,但世风如此,且女儿的名声本就不好,再不拘着,怕将来说亲上头会低人一头。   “不害臊,我是娘的女儿,以后一百岁了也是娘的女儿。”六六道。   郭氏抚着六六的头发,“囡囡,你不愿意学绣活,娘给你陪嫁几个绣娘。你不愿意学中馈,娘给你陪嫁几个管事嬷嬷。可女子的有个好名声,娘给不起呀。”   “我才不愿意让人关在大宅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得把人憋死了。”六六嘟囔。   “哎,甚时太子能登大宝呀?让杨阁老下台就好了。”六六又叹道。   郭氏一把捂住六六的嘴,“你没个忌讳,这种话也能随便说的?”   六六撇了撇嘴。   “就因杨阁老,你不喜欢文远?给人摆脸色?”郭氏道,“你咋是非不分?文远是文远,杨阁老是怕阁老。之前文远跟太子来晋中见识过女子的苦,回去跟杨阁老争论,让杨阁老打了一顿,文远当天负气回了南昌府。”   “真的?”六六从郭氏身上坐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郭氏道:“这事京中家喻户晓。文远的外家许家是江宁一带有名的书香门第,他母亲许氏在闺中可是有名的才女。因这,他母亲在家中的日子甚是不好过。”   “杨文远也是个可怜的人哟,祖父不喜,爹不爱。”六六叹道   郭氏趁机教导,“以后可不许给文远脸色。”   六六点头称是,心里却发虚,刚刚她才说杨文远是脸皮厚,且还让人听了个正着。六六有心思,陪着郭氏闲聊几句,借故回了院子。叫来四个大丫鬟商议如何给杨文远赔不是。   且说陈茂闵回了府,郭氏侍候着换了衣服,抱怨,“六六下晌又跑出去了。”   “这事,我知道。”陈茂闵满是歉意地看着郭氏,“原该我料理清楚的,又让囡囡出头了。”   郭氏理衣服的手一顿,“又有人要给你送女人了?”   “我尚不知晓,也不知囡囡那里来的消息,新来的同知,靠着裙带关系才爬上如今这位置。自以为天下所有的都爱美女,家里养了好些姬妾准备送人。”陈茂闵忍不住笑道,“囡囡不知那里得来的法子,下晌让八方楼的说书人说了一出裙带记,说什么某人靠着送出的女人探听他人的信息,得他人的钱财,让他人家宅不宁,某人从中获利等。”   “可不是,好好送人家美人,不是想知道人家家中密事就是想要搅得人家妻离子散。”郭氏道。   “这书一说,谁敢收同知家的姬妾。”   “会不会让人查出是我们囡囡坏了他的事?”郭氏担忧道。   “查出也不怕,难道我堂堂的永平伯还怕他一个同知不成?”陈茂闵哼道。   郭氏劝道:“俗话小人难防,就怕他从中弄鬼。”   陈茂闵略沉吟,“我让人盯着。”   “老爷,你看文远如何?”郭氏想起心中的打算。   “要不是因为杨阁老,倒是个好孩子,已有秀才功名,前程可期。”陈茂闵随口道。   郭氏放低了声音,“你看文远跟我们家囡囡?”   陈茂闵丢下手中的帕子,叹道,“我早想过了,文远品性相貌俱是上品,只是杨阁老跟我们不是一条路的,这事不成。”   “咋不成,文远跟杨阁老可不是一路的。”郭氏蹙眉,成日听陈茂闵夸杨文远,郭氏早起了心思。一年的功夫没见杨文远,今儿猛地一见,瞧见杨文远芝兰玉树,俊目修眉,仪表不凡,兼一身绣竹青袍书生打扮,更衬了郭氏的意。   “可他始终是杨阁老的嫡孙。”陈茂闵的口气不容质疑。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一周来老是掉收,末点也掉,大概不少人弃文了。   请姑娘们告诉我原因好么?   之前写了很多章,六六还小,可能让你们觉得太拖累了。我原是打算大长篇来着,这样看来不行。   这章写六六长大,然后写后面的相关事宜。   但收藏和末点还是掉,我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了。 第116章   是夜, 厨房照常送了点心到客院。杨文远正是能吃能长的时候,郭氏怕他晚上读书饿,凡是他来, 必命厨房晚上送些点心等作宵夜。   桔槔接过食盒摆到炕桌上,一碟拌牛肉,一碟嫩白灼青菜, 一碟鱼肉馅大饺子,一碟米皮, 盒底是碗藕粉圆子。   陈家陈茂闵虽在京城多年后又长居于晋中,但口味仍偏蜀中辣味, 六六是自小就爱吃辣,陈书潇不爱吃辣却长年在外读书,平日郭氏随着父女俩的口味吃饭,偶尔叫厨房做些京中口味的饭食。家中的厨娘当初也是挑着会做蜀菜来买的。想着杨文远是来自南昌府, 也是吃辣的,只是叫厨房给他做菜时不搁花椒, 那想着杨文远口味随了其母亲爱吃甜食。   藕粉圆子正是杨文远爱吃之物,桔槔见了,一跳八丈高, “唉哟哟,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了, 陈家竟然知道给爷您准备藕粉圆子。”   杨文远略微思索,心下明白这是赔礼。白日的事他倒不曾放在心上,从和六六认识, 六六就看他不顺眼,横挑鼻子竖挑眼。原来还以为自个儿是不是那里得罪过她,后来才知道是因着杨阁老他受了牵连。那时起,他就不在乎六六的臭脸恶语。他还想着看看六六能迁怒多久,能对他做些甚事来,结果发现不过是对着他摆个脸色,当面连句重话也不无。估摸全都在私下说了不少,要不她的丫头也不会说他抠门。   想着白天六六神气活现地他脸皮厚的样子,杨文远唇角微翘。   见状,桔槔眼珠子一转,“爷,这是陈姑娘的赔礼?”   “恩。”杨文远舀起藕粉圆子下肚。   “爷,小的帮爷尝一下,正宗不正宗?”桔槔这话不算冤。江南富庶,很少人有往北边跑,整个晋中南边的人都少有,街边的大酒楼也是以本地菜和京菜居多。要弄出碗正宗藕粉圆子怕是不易。   杨文远浅浅尝了一口,唇齿清甜,一种熟悉味道涌上心口。顾不得吃别的,杨文远把一碗藕粉圆子吃的尽光,连汤也一滴不留。   桔槔看着眼馋,“正宗不?”   杨文远敲了桔槔脑门一击,“别的都归你了。”   桔槔大口吃着牛肉,想着明儿怎么去哄碗藕粉圆子来吃。   虽说六六心中不乐意,到底让郭氏拘在家中算帐学中馈,就算有管事婆子帮着打理,也要自己清楚,不能让人哄了去。在家待得久了,六六日渐烦闷,郭氏有些后悔没有再请个先生让六六上学。前头有一个花白胡子的老秀才教了六六好些年,因着年纪渐大,行动不便,回家养老去了。郭氏想着没几个月要回京去,就没再请先生。见六六一日日的无精打彩,郭氏叫来金钗让她打听外面有什么稀奇玩意,弄回来逗六六乐一乐。   不提郭氏忙碌,因小儿生病回家几日的翡翠匆匆赶了回来,顾不得喝口水,“小姐,小姐。”   “翡翠姑姑,你先喝口水,瞧你赶的累的。”珊瑚递了盅水过来,“小姐在花园里散步呢。“   翡翠推开珊瑚,“这会我那里还喝得下水,人参燕窝我都吃不下。让个丫头去请小姐回来,说我有事要说。”   珊瑚叫了个小丫头去唤人   “珍珠呢?碧玺玛瑙你们几个大丫头怎么会事?你们一个个在府里还成了聋子。”翡翠站在院中大声呼喝。   珍珠在屋子里给六六做荷包,听到声音,出了门,“翡翠姑姑,你家小儿可好些了?”   珍珠一张笑脸又关心她儿子,翡翠嘴里的话说不出口,干巴巴地道:“好了,好了。”   随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抬起下巴,“你进来,我们等小姐回来。”   不过一会,六六回了院子,见着翡翠,“有甚事急的?先顾着你小儿要紧。”   翡翠笑道:“那小子皮实,没事了。眼下事要紧。前几日知府夫人来了我们府上,碰巧小姐没在府内,她在我们夫人面前转弯摸角地嘲讽夫人,说我们伯府是爆发户,没个规矩,教得闺女没个贞静贤淑,在外面野……”   六六诧异,这事她没听说,虽说她不管事,因着她是府里唯一的小姐又受宠,她爱听个八卦,府里有甚稀奇的事,都有人跑来告诉她。可这一回,怎么没有人来说给她听?   六六拿眼儿看着珍珠,要说有人拦了,必是珍珠无疑。   珍珠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小姐,我想着夫人没当会事,也就没跟你说了。”   六六哼道:“你不至没跟我说,你还拦住别人给我说吧。”   “小姐……”   六六打断珍珠的话道,“你的心思,我知道,你不就怕我知晓后会去找知府夫人的麻烦,让人逮住说我一通坏话,更加坏了我的名声?”   六六一面说,珍珠一面点点头不已。   “可是你怎么能替我作主?”六六立了眼睛盯着珍珠好一会。   珍珠额头直冒汗,她家小姐虽然不爱管事贪玩,可并不糊涂。且六六的福星的威力,她是亲眼见识过。那时她才到晋中不久,因有人不满陈茂闵霸占了晋中最大的矿产,买通酒楼的伙计给六六的饭菜中下毒,没想到六六吃了根本没事,那个伙计倒是吃了六六赏赐的饭菜反而死了。她至今没弄明白是怎么会事,却坚信六六是上天眷顾之人,旁人害不得。   珍珠扑通一声跪下。   “看在你平时忠心的份,这次罚你一月月钱,以后再如此,那里来的回那里去。还有你们几个也是。”六六眼神扫过几个大丫鬟。   几个大丫鬟诺诺应是。   “珍珠去把无烟叫来。”六六吩咐道。   珍珠松了口气,只要小姐还愿意使唤她,表明小姐还是待见她的。   提到无烟,翡翠也皱了眉,劝道:“小姐,无烟太跳脱了,嘴上又没个把门的。是不是要请玲珑姐姐来教教大家,给大家立立规矩?要不回京她们这样不成样子。”   说来也是桩奇事,玲珑一直寻找的弟弟竟让六六碰着了。那时,永平伯府刚建好,陈家手中没有矿产在晋中说话没人听。六六跟着陈茂闵到处寻找石炭矿,在一处小矿里无意中遇到玲珑的弟弟。那时还不知晓他是玲珑的弟弟,只是知道一个矮个子男人病得快死了。陈茂闵动了恻隐之心,让人好药救了他一命,等那人病稍好,才知原来是玲珑的弟弟。当年他们全家被拆开卖到各地,他经过几道牙人,又和他爹遇到一起,还未庆幸重逢,两人都一起卖到矿地当挖矿工。他爹护着他吃了不少苦,早早地死去,死前还惦记着娘和姐姐。当时矿产的管事看他可怜很是照顾他,才让他活了下去。后来管事换了人,他也得下矿去挖矿,这一挖就是几年,到如今他是撑不住了。幸好遇到陈茂闵和六六,再听说玲珑在陈家过得好,他跪在地上狠狠地谢过陈茂闵和六六。   玲珑来后,就一直留在晋中照顾弟弟,请大夫调养,一年多才恢复个人样。自此姐弟两相依为命,玲珑为着照看弟弟,在六六的铺子当个管事娘子。陈茂闵疼六六,给六六在晋中置办了几个铺子,让她用钱也方便,外出也有个由头。六六不愿管事,让玲珑管一个铺子兼当总管事,年终跟六六报帐。   六六想了想,点头答应了,京中对女子的要求必定严苛,让她们学学规矩也好,估摸着玲珑来了,她自个儿也得学学规矩,想到这,六六苦了脸。   翡翠瞧了偷乐,她提议玲珑,实则是为了让六六也学学规矩。她在外面听从京中来的商人道,如今京中女子出门必戴帷冒,还长及膝,手都不能露在外面。丫鬟也是如此,出门必要轻纱罩面,且轻纱不能透出脸轮廓,只露出双眼睛看路。   一时无烟到,翡翠把话儿一说,睨着她道:“小姐听了这事说叫你,想来你有些法子吧。”   无烟仍是副笑嘻嘻的模样,“小姐定是有法子,只是想找个人打探去。要我说,几位姐姐稳重,做这事定是没错,只是姐姐们没奴婢在晋中熟,奴婢跑个腿儿也勤快。”   无烟和他哥哥石炭是几年前来找他们爹,他们娘在家里病死了,临时前让他们找到他们爹。等到晋中来,才知道他们爹早死在矿地了,找到矿主,也没得几个钱。好在他们村离晋中不是很远,两人背了他们爹的遗骨回村里和娘一起埋了。家中的田地也被叔伯给占了,石炭想着晋中的繁华也不愿意争那二瓜二枣,只让几个叔伯出了些钱,并记得给他们爹娘烧纸,带着妹妹来到了晋中。不想晋中并没有想象的那样满地金子,花光所有的钱,石炭仍没找着衬意的活,只好带着妹妹乞讨,把晋中大大小小的街道巷口是逛了个遍。就凭这给人打探消息过活,有一次惹上一个富贵人家,把石炭狠狠地打了一顿,要抢了无烟去。正好让六六遇上,救了无烟和石炭。于是这两人就跟着六六。   “胡闹,谁个要你跑外面去打探?”翡翠喝斥,“到了京中你也能这样?”   六六轻咳一声,“让你哥去把事儿办了。告诉你哥,知府夫人贤惠,定愿意多几个妹妹。至于人嘛。”   六六沉吟半刻,忽地笑道:“同知家的姬妾够多的,同知大人定是愿意送几个给上司走走门路。”   无烟张大嘴,“这,上次我们不让说书人说出裙带记,谁敢收他家的姬妾呀?”   “蠢,你哥知道怎么做,让你哥去。”六六吩咐道。   无烟揣着心思走了。   没过几日,就传出消息,知府后院不宁,知府夫人毒害庶子给小妾吃绝子药等等。   那时六六正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晃着腿儿,听到无烟传来的消息,故意瞪圆了眼睛,“你弄错了吧,知府夫人可贤惠了,一定是别人误传吧。我得告诉娘去,让娘上门去看看她,劝劝她。”   无烟忍着笑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手速还是不行,时速一千都没有   抓狂 第117章   任六六说的天花乱坠, 也没能煽动郭氏去看知府夫人的热闹。倒被郭氏打发出去整理东西去了,回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好多东西需要整理。   六六嘟囔, “又不是不回来,有甚好整理的。”话虽如此说,六六仍回院子里整理她的东西, 好些东西翡翠和珍珠带着丫头们在收拾,她也得回去看看, 再者她床上暗格里的金条也得带走。   六六走后,银钗捧了盏茶给郭氏, “夫人就是太心善了,那天知府夫人没立时见着小姐,那嘴脸,奴婢恨不得扇她一耳光。如今这么一出新闻, 夫人也该上门去看看她的笑话,臊臊她, 没得只有她看别人笑话的理,看她以后还敢摆出那副嘴脸不?”   金钗嗔道;“胡说啥呢?夫人不计较,不就是不想给她由头, 让她在在外面胡说八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自这知府武夫人来了, 和那些夫人闲着没事, 整日嚼蛆,说我们晋中的女子出门不遮面,女子也能在街上摆摊做生意, 说什么要好好肃一肃风气。想着我们伯府是晋中头等有脸面的人家,让我们夫人出面教化这些女子。我们夫人怎么会同意这事,婉拒了她。她自家根基不稳就要行此教化之事,惹了民怨,转头就怨上我们夫人,怪夫人当初不承头。成日没事盯着我们府上,想着给夫人气受,变着法儿找小姐的错处,好在官太太们中说小姐的坏话。”   “咸吃萝卜淡操心,一群没事干的婆娘。”银钗啐道。   郭氏扶着额头,道:“当时我该听听,不该由着伯爷纵着你们小姐。也不至现下想给六六挑个合适的夫婿,稍一露话头,人家不是左右言他就是称家中已定下亲事。”   “夫人有啥好担心的,凭我们小姐的品貌,还怕找不到如意佳婿?”银钗道,“等回到京城,有大把的好儿郞呢。”   金钗迟疑道;“奴婢倒认为小姐的性子在晋中慢慢寻摸一户人家方好,一则离伯爷夫人近,二则小姐怕受不了京城的风气。”   银钗一听,也觉得有理,“很是,我们小姐那能受那个拘束,大门不让出二门不让迈,跟个坐牢有何不同?“   “最要紧的是离伯爷夫人近,小姐有甚事,也有人撑腰。”金钗道,“这世道本来就对女子不公,如今又添了一桩,新的律法规定男子休妻不用退还女子嫁妆。”   “这律法去年就颁布了。”郭氏诧异金钗今儿怎么提起这事。   金钗叹道;“去年时,前任知府大人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在晋中实行。如今来了个新的知府大人,一板一眼按律法行事。前儿后大街王家死了个被休的闺女,那也是个可怜人呐。王氏性情温柔,有好东西都尽着公婆和相公。不过埋怨婆婆没看好二岁的儿子,让儿子落了水,她婆婆就吵闹着儿媳不孝,要儿休妻,那李家大郞也听话,立时休了妻,也不归还嫁妆。王家那能忍气吞声,立时打上门去,后来闹上公堂。知府大人言之凿凿按律法行事,判李家不用归还王氏嫁妆,王家大闹一场得了这么个结果,王氏的娘给气得下不了床,兄嫂又埋怨王氏笼不了男人又丢了丰厚的嫁妆。“   “这李家不是善良之辈吧?“郭氏蹙眉。   “何止不是良善之人,怕是早就盘算好吞了王氏的嫁妆。休妻没多久,李家捏着王氏的嫁妆另聘了个黄花大闺女,李大郞成亲的当天,王氏在家里上吊死了。”   银钗抹了把泪,“王氏也是个不中用的,要是我死也要死在他李家,看他怎么成亲?”   郭氏捏着帕子不住的拭泪,“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呀。”   金钗冷眼瞧郭氏为着六六的婚事心急如焚,恐郭氏心一急,顾不得好好挑捡,正想着如何劝说一二。可巧今儿话赶话说把王氏的事儿给提个醒。   “可不是,夫人别心急,我们小姐年纪又小,慢慢地挑。”金钗趁机劝道,“不至要挑人,公婆妯娌也得是心善不挑事的方好,总得给小姐挑个十全的人家。”   “不说十全人家,总得挑个一家子是良善的。”郭氏犹犹豫豫道,“实在不行,挑个世家低的,总不能让六六受气。”   银钗拍掌,“这样好,我们小姐在婆家也可以称王称霸。”   金钗嗔道:“你瞎说啥呢?”   “称王称霸有啥不好?你看翡翠的日子过得好多,她在家里说一不二。”银钗是个火爆脾气,好在她当家的孔方让着她,家里几乎也是她说了算。   金钗掩着嘴儿笑看着银钗笑,笑得银钗面上一红。   见状,郭氏问:“你们打的什么哑迷?”   金钗咯咯笑着,“她那里在说翡翠,在说她自个儿呢。”   孔方好歹伯府大管事,在家里却唯唯若若,郭氏想到这里,噗呲一声乐了。   银钗跺了跺脚,躲了出去。   陈茂闵回家后,郭氏同陈茂闵说了王氏的事,又道:“世道不公,王氏成了一抔黄土,李家这等猪狗不如的东西偏活得好好的,享用着王氏的嫁妆。”   陈茂闵叹道;“以后这样的事情怕会更多,这个知府是杨阁老的人。”   郭氏想着住在客院的杨文远叹了口气。   “府中凡是贵得的东西都叫人收拾打包好。”陈茂闵状若无事地道了一句,“我们一家人得在京中待上一段时间。“   府里一个主子都不在,贵重的东西自然也要收起来放好。郭氏就跟陈茂闵说着走后府里的安排。   陈茂闵听说郭氏说着府中人手的安排,心里却想着今儿收到的传信。   昌平帝已给说动,让秦 王的人接管他手上的石炭矿。陈茂闵从他得到这石炭矿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这矿迟早会让别人夺了去。好在他也开采了这些年,钱也赚了不少,没什么舍不得。原以为用钱能堵住昌平帝的嘴,然与钱相比起来,昌平帝更惜命。莫怪一个不知从那个旮旯角落钻出的道长,会点驻颜术就让昌平帝对其言听顺从,帮着秦 王说项,怂恿昌平帝把陈茂闵手中的石炭矿给秦 王掌握。看来晋中的天以后要变了。   被陈茂闵称为妖道的夜先生,此时正在宫中的望仙台对着月亮起舞。一曲舞罢,夜先生盘腿席地而坐对着月亮祝祷。须臾,夜先生额头虚汗点点,面前的星盘徐徐升起,至他头顶旋转,时快时慢。忽地星盘发出幽幽的光芒,夜先生咬破舌尖仰头向星盘射出口血来,几滴血沾着星盘底部,倏地不见了。星盘骤然发出巨大的光芒,直冲月光,扭在一起形成一束光华,笼罩着夜先生。成了,夜先生心中大喜,不料喜极生悲,心神一分,星盘光芒立消,随即坠下。夜先生心口一悸,一口血吐了出来。   此时,京中郊的一处破庙门口,一个戴道冠着僧袍的人站在门前,仰头望着天空。见一颗泛着红光,裹着黑雾的星冉冉升起。天一大惊,立时双手合什,嘴里不停颂着佛经。稍倾,此星摇晃几下,突的直直地坠落下去。   天一宣着佛号,“上天有好生之德,阿弥陀佛。”   再定晴望向夜空,只见月亮左右有层黑雾围绕,久久不散,且天狼七杀也隐隐被这屋黑雾笼罩,只西边的禄存灼灼其华。天一又看向帝星,帝星周围的黑雾反而比别处更浓郁。天一摇头不语。   与之同时,住在太子府后巷的汤测,突然心神不宁。   从晋中回来,太子派人四处寻找汤测的生母,一个个人牙子盘查,最终在北方边境找到百氏。百氏已沦落到私窑里的打杂婆子,脸上一道血痕,从眉骨斜到下巴,初初一看,甚是狰狞。原来几次贩卖,百氏最终落到边城一个老婆子手中,这个老婆子在边城开的私窑,专招呼那些南来北往的伙计,挑夫。见百氏长得还不错,准备借着百氏发笔大财。不想百氏不从,抓起厨房里的菜刀划破脸,唬得老婆子失了魂,暂放过百氏。待百氏脸上刀伤愈合,老婆子立马又要百氏接客。反正来这里的男人皆是粗俗不堪,吹了灯不都是一个样,且百氏身段婀娜,说不定吹了灯更是有味。百氏挣脱不得,告饶她原是钦天监家老爷的侍妾因儿子擅看天象才给主母发卖了出来。老婆子眼中闪烁,倒也不再逼着百氏接客,让她做个了粗使婆子。等汤测找去,老婆子痛快地放了百氏,只是要求汤测给她相相面相。   汤测带回百氏后,禀报予汤历。汤历见到百氏时心有愧疚,然回家一趟就换了脸色。不准百氏回府,汤测也可以在外居住,但仍要把所观天象告之于汤历。但汤测身无分文,如何能奉养百氏。   好在太子收留了汤测母子,安排了一处房舍。不想太子这善心之举却埋下了祸根。   汤测在屋内静坐片刻仍是心中不宁,出了屋子往夜空望一望,正好见着有星升起又坠落。不待他庆幸,黑雾慢慢地靠近帝星,汤测顿呼不妙。发足狂奔,走到太子府后门,猛捶着门。等见着太子时,太子眉头昏暗,印堂黑雾笼罩。汤测急道:“太子殿下,请速招陈姑娘回京,八百里急招。”   太子有一霎那错愕,但看汤测一脸急色作不得假。   太子笑问:“你可是有急事找陈姑娘?”   “不是我,是太子。”汤测立时住了嘴,又道:“太子殿下恕罪,草民发过誓。”   太子想起离开晋中之前,六六特意跟他说起汤测,一请太子帮忙务必找着汤测的生母,二汤测既然出生于钦天监家中,必然有些本事。   瞬间,太子已做了决定,马上吩咐人八百里急件送往晋中。   汤测离去前,躇踌片刻又道:“太子殿下一二日内把值钱的东西尽数交于武安侯世子。”   太子沉吟半晌,吩咐人连夜把徐家英叫了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是玄幻,那就多加点玄幻吧 第118章   六六回到屋子, 打发走屋里的丫头。六六蹬了鞋子,爬上黄花梨拔步床,撅着屁股在床上东抠抠西摸摸, 折腾了一翻,一会从床尾摸出一盒,一会从床头摸出一盒, 一会功夫就摸出六盒宝贝,方方正正的金条, 肥肥的金元宝,小儿半个拳头大小的金珠, 手指长的金鱼,三寸大的金貔貅,各式各样的指甲盖大的金花,每个盒子里足有百来个。六六颇有些诧异, 她印象中只有一盒金条呢。六六捧着脸想了一会,仍没想出甚时多了五盒宝贝。   六六唤人进来, 珊瑚在外面候着,听到声音进来。   六六吩咐:“找个小箱子来,要有六个夹层。”   又让她叫珍珠来, 珍珠管着她的首饰钱财。   一时珍珠进来, 六六指着床上的六个盒子问:“我记得只有一个, 怎么钻出六个来了?”   “小姐不记得了?”珍珠抿嘴笑,“有几次是玲珑姑姑送来的,我还想着小姐放那了呢。”   “小姐也真是的, 那些玉石,南珠,鸽子血不放起来,反把这些不值钱的金疙瘩放暗阁里。”珍珠嗔道。   “金的看着舒服。”六六指挥珍珠把六盒宝贝搬到罗汉床上,她一个个的摸过去。   六六感慨,“不知不觉中,我有这么些好东西哩。”   珍珠翻着眼仁,比金子贵百倍千倍的羊脂玉,水汪汪的碧玉,在小姐眼中丁点比不上她手中的金疙瘩。   要说贵重值钱的物什,全是她保管着,珍珠感叹自己的忠心,见那么些值钱的东西也没起个歪心思,摸了一二件去。   一时,翡翠领着珊瑚和碧玺进来回话,“小姐要找的六层箱子,翻遍也只找出一个三层的螺贝黑漆匣。”翡翠指了指珊瑚怀里的匣子,“另一个是黄杨木做的五层匣子在碧玺怀里。”   六六瞧了瞧两个匣子,手指点点黄杨木匣子。   “这个只五层,如何装得下?”珍珠道,“要不用这螺贝的匣子?使个小丫头问问金姑姑那有没三层螺贝匣子?”   “这个留下来大家分分,其余的装起来。”六六指着一盒子金花道。   几个大丫头抿嘴儿笑。   “我们几人一人一朵,外面的小丫头难不成也一人一朵金花不成?”翡翠道。   珍珠道:“还有些金大妞送来的银戒指,打赏她们呗。只是不能让她们白得了,总得有个名头。”   六六道:“你起的头,主意你想呗。”   “就提防着小姐问,三日后中元节,就当提前放赏了。”珍珠笑道。   一时院内欢笑晏晏,人人谢过小姐的赏。   晋中郊外有条大河供行船,大河往北有条支流,河浅不能行船,到成了中元节放灯的好地方。   中元节城内不宵禁,城中人来人往,买了灯往城外走去。想着过了中元节就要动身回京,郭氏就没拘着六六,由着六六撒欢。   六六头梳垂鬟分肖髻,一只点翠雀头金簪,雀嘴里含着颗指甲盖鸽子血,髻上隔三寸就簪朵小金花,小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穿成一串绕着发髻缠了一圈,眉心也不作花钿,耳朵眼儿里是对红宝,颈上一个五彩璎珞。身上是鹅黄齐胸襦裙,藕色披帛,腰是系对羊脂玉佩。   碧玺和珊瑚捧着两面靶镜,让六六前后瞧瞧。六六对着镜子露齿大笑,圆眼立时成了胖月芽。   待珍珠要说时,六六又立马合了嘴,抿唇一笑,“走吧。”   玛瑙拿了顶帷帽出来,六六蹙了眉,“戴这劳什子作甚?晋中不兴这个。”   “别的官家小姐都戴着呢。”玛瑙道。   “我爹可是三品伯爷,晋中最大的官。不是应该她们跟着我学吗?难道还要我跟着她们学?”六六眼儿一瞪。   玛瑙心想是这么个理,向来是下官奉迎上官,没得上官屈就上官的理,遂收起帷帽。   出了永平街,再往前两条街就是主街,两旁摆着各式的灯笼及小吃,街上人来人往,已不能驾车前行。六六下了车,在丫鬟婆子的围绕下缓步前行。   “哼,连片纱都无,露出张脸来想要勾引谁呢?”   “你又不是不知她家,她祖父腿上的泥巴还没洗干净呢。”   “不懂女儿家的珍贵,露出张脸来让别人瞧了去。”   “……”   珍珠几个大丫头气得够呛,听声儿,不是知府家的小姐又是谁,还有些低品级的文官家的姑娘。   珍珠竖起眉毛立时要去骂人,玛瑙一把揪住,朝在前面走的六六努了努嘴,“看着小姐先,今晚这么多的人,别把小姐给弄掉了。你还没怕没空收拾她们?”   好几天没出门,六六下了车眼睛都朝着街边的热闹转去,一心在盘算等会要买甚样的灯,吃甚样的小吃,压根没听到那些话语。   一只顶上不时冒着烟花的走马灯吸引了六六的眼光,六六几步走了过去,问:“这灯要价几何?”   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拿了这灯,“钱搁这里,我买了。”   六六的眼睛睁得溜圆,看看谁敢跟她抢东西。在晋中谁不知她是永平伯家的千金小姐,出门在外,别个谁不是捧着她的。   珍珠在旁悄声道:“是武知府家的小姐,跟她那个装模作样的娘一个模样。”   “当真?”六六声音不大,却也不小,“她娘那么贤惠的人怎么做出毒害庶子的事哩?莫非她娘的贤惠是装的?”   “你——”武小姐指着六六,旁边的一个男子拉过武小姐,对着六六拱手道:“陈小姐,此言差矣,家母禀性善良,如何做得出那种毒辣之事?坊间流言不可信也。”   武公子手摇湘竹骨扇,修身长立,只是那眼儿偶尔觑着六六头的红宝。   见状,六六轻轻摇着手中金线绣牡丹团扇,脑袋了跟着晃动了一下,瞬时,头上的红宝好似天上的星宿闪了一下。武公子看呆了眼,六六团扇遮面咯咯笑道:“公子何不在家设宴,大家见你们家母慈子孝兄恭弟友,流言自然是不攻自破了。”   “很是,很是,谢谢陈小姐指点。”武公子低头作揖道。等他再抬头时,面前已不见六六的影子。   武小姐发着脾气,“哥,你被那野丫头给迷住了。你别想让她进我们家门,你知道不?晋中没有人看得上的人,你竟然去捡来?你要人家不要的东西?没出息。”   “我心中自有打算,别坏了哥的好事。”武公子施施然地走了。   武小姐气得直掐身边丫头的手心,直掐得那丫头手心渗出血珠子,她才住了手,拿出帕子擦了手指尖的血迹。   武小姐出了气,脸又是贞静贤淑的模样。   不过须臾,好些官家小姐都听到风声,陈家小姐故意不戴帷帽就是想趁着中元节在挑夫婿呢。于是好些官家小姐见着六六装着不认识,直接绕着道走,有兄长的小娘子们不停催着快走,就怕六六中意了她们的兄长。   可这一切在没开窍的六六眼里,却道这群小娘子可怜,成日窝在家里,没见过世面。一个中元节就把她们兴得连招呼也来不及打一个,赶着要去玩儿。   珍珠等人听了六六的话,不知道是该哭好呢还是该笑好。   一路上,六六挑了好些小灯,在河边人少的地儿,放了灯,也让丫鬟婆子们挨着放灯。   逛了半宿,六六是心满意足,几个大丫鬟甚少陪着六六出门闲逛,这会一个个个的累坏了。回到院里侍候六六梳洗后,很快地躺下入睡了。   望仙台,夜先生盘腿席地而坐,面前一柱香燃尽,子时至。夜先生跃起沿着望仙台飞舞一圈,十根指尖冒出滴血珠,一一弹开,血珠散在望仙台四周。立时阴风阵阵,鬼气森森,随着夜先生的起舞慢慢汇聚在夜先生   周围。舞毕,夜先生复盘腿席地而坐,对着月亮念念有词。旋即,面前星盘升起,夜先生双臂一指,两股裹着浓重阴森黑气的红光托着星盘直冲月宫。   京郊破庙处,天一支楞着两条腿儿躺在地上,手中拿着一葫芦酒往嘴里倒。忽地,夜空中黑雾升起。天一冷哼,“竟是个不怕死的。”   扔了葫芦,天一立马盘腿而坐,双手合什,嘴里颂着不知名的经文。一息过后,黑雾不见淡反而更浓厚。天一皱眉,掐指一算,叹道:“竟是万鬼怨恨阴气,罪过,罪过。”   天一自知不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之前坠落的妖星裹着血色在万鬼怨恨阴气的护送下升了空。   汤测也于院中查看这一切,见妖星犯进帝星,周围的天空笼罩着黑雾。   汤测合什祈祷,“大周的先君们请保佑我大周不被邪秽所侵。”   是夜,子中,六六忽地惊醒。听到动静的玛瑙立马翻身起来问:“小姐,可是要喝茶?”   六六摇摇头,披上外衣,出了屋子站在院中仰望着夜空。空中有颗星在冉冉升起,好似有所感应,六六缓步往后院走去,那里有处高高的无顶亭,是因六六想看得远远的,陈茂闵特意为她所建,亭高过房脊,四周栏杆围绕,头顶是夜空。   六六来到此亭,于亭中打坐,闭目养神。不过片刻,禄存骤然大亮,并射出一圈又一圈的金光,慢慢地金光聚集一起,变幻着形状,时而如金条,时而像金元宝,时而宛如金鱼,时而若金珠,最后幻成朵朵金花往京城方向奔去。眨眼间,朵朵金花散入那团黑雾,黑雾立时退去,然快刺穿那颗妖星时,却有些后继无力,朵朵金花垂落。但没有黑雾的护卫,妖星被帝星的光芒四射,摇晃几下,如线一样直直坠落。望仙台上的夜先生哇地喷出血来。   见此,天一松了口气,又摇头晃脑道:“可惜禄存离的太远,可惜,留下了祸害。”   天一脸上又道:“禄存太顽皮!”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最后这一点可能写得不太好,明儿再修修   实在是太困了   前天蹭玄学,半夜醒来睡不着,昨儿不蹭仍是半夜醒来睡不着了 第119章   素日六六是睡到想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醒, 又因陈茂闵和郭氏的疼爱,也没拘着她要晨昏定省。   头天,因着那么一出, 翌日,六六醒来时已是午后,将醒未醒, 一双大圆眼只露出条缝来。几个丫头怕她再睡下去,晚上走了困, 拉了她起来,给她穿衣梳洗。热帕子贴在脸上, 热气直往毛孔里钻,六六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几个丫头笑了,“小姐可算是醒了。”   碧玺拿出罐子,用银铫子挑了指甲盖大小, 在手中化开,涂摸在六六脸上。珊瑚拿出整套头梳给六六篦头, 左右前后篦一百下后,给挽起双螺髻,髻心各插了朵五瓣金花, 花蕊是米粒大小的珠子, 六六正拿了靶镜照发式。。   “小姐, 金姑姑来了。”门外的小丫头报。   一时,金姑姑进来,珍珠招呼金姑姑坐, 又命小丫头奉茶。金姑姑摆手止住,笑道:“奴婢来请福姐儿过去用饭。”   金姑姑是郭氏跟前的旧人,原唤着金钗,因出了嫁又年长,底下人都尊一声金姑姑,管着郭氏的嫁妆。陈家准备着回京,这几日郭氏时常把金钗叫进府商量铺子庄子之事。   六六在里面听到声儿,忙道:“就好了。”   衣裳簇簇,几个丫鬟拥着六六出来。金姑姑却做出吃力的模样道:“奴婢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小姐容奴婢先歇歇。”   六六摆摆手让金姑姑随意,珍珠多了个心眼,留了下来。   金姑姑笑道:“正要拉个人来问问,你在更便宜。昨晚可是你值夜?”   珍珠道:“昨儿是玛瑙值夜,半夜小姐突然醒来也不说话,在后院的无顶亭上闭目养神。玛瑙一直跟着,见此就回屋拿了件衣服,转头回来小姐都睡着了。怕小姐着凉,玛瑙叫了个婆子背小姐回屋,到了屋子,小姐还没醒,也没见小姐有个异状。”   金姑姑再三细细地问过,珍珠趁机把昨儿武小姐的话和遇到武公子的事儿给说了,金姑姑越听眉头越是锁的紧紧的。金姑姑嘱咐珍珠好生侍候小姐,方离去。   那厢,六六带着丫鬟婆子去了主院。陈茂闵和郭氏已在房里候着,莆一见着六六,未等六六问安,郭氏拉过六六坐在身边,摩挲着她的脸,又细细地问道:’昨儿可玩得好?去了哪?昨晚睡得好不?“   陈茂闵却道:“先摆饭吧。”   地下丫头婆子忙安桌设椅,又摆上饭菜。   寝不言饭不语,一时饭毕,漱口盥手毕。六六方一一答了,又道:“昨晚我梦见好多金元宝,金条,金珠,金鱼,金花在天上飞来飞去。”   地下众人皆笑,“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陈茂闵和郭氏一脸疑惑,听了丫鬟的话。陈茂闵豪气道:“六六,喜欢什么样的?爹给你打个百来十盒。”   郭氏嗔道:“你就惯着她吧。”   “爹,如今打了还得带回京,忒麻烦了些,不如等到京中,看京中有甚新样式,再打不迟。”   “好,好。”陈茂闵应道。   陈茂闵和郭氏是听说六六昨晚半夜醒来去了无顶亭,恰昨儿又是中元节,半夜正是阴气最甚之时,怕六六撞了邪物,故今儿专等六六醒来一起吃饭。眼下见六六脸红如胭脂,神采奕奕,料定必无甚事。陈茂闵和郭氏放了心,由着六六在花园玩耍。   金姑姑回来时倒蹙了眉头,把事儿往两人跟前一说。郭氏又气又急,眼圈儿顿时红了,泪水跟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陈茂闵猛地一拍案几,“武匹夫欺人太甚!”   武知府上任前,陈茂闵已知晓此人是杨阁老的门生。恐是为着晋中民风开放,女子行事有伤风化,特意派了此人来整顿晋中的风气,兼之,石炭矿利厚,又有监察陈茂闵之意。武知府初来时,倒是老老实实安安份份的。只是武夫人上窜下跳的小动作有些烦人,若正儿八经去对付吧,人家又是个内宅妇人,在外面说说酸话,随便败败六六的名声。对此,陈茂闵压根没当会事,在她们口中的不守规矩,在晋中是稀松平常的事,谁出门吃个饭喝个茶戴着帷帽。眼下武小姐如此明目张胆的说六六在外勾引人,又不见武知府的人上门道歉。陈茂闵便知,武夫人和武小姐的这些小伎俩是武知府默认了的。怕是武知府早得知他这个永平伯在晋中的日子不多了,也用不着顾忌。   既然武知府不把他陈茂闵当会事,他也用不着客气,让武知府尝尝他这个晋中土皇帝的历害。   陈茂闵道:“挑个最近的日子,你带着六六先走水路回京,我把事情料理料理再走不迟。”陈茂闵往外书房找人商议给武知府的“大礼”去了。   郭氏听了,打起精神支派着下人查漏补遗,对着册子再次清点物品,什么东西跟什么东西放在一起等等。   外院杨文远皱着眉头听桔槔说外面的流言,昨晚他原想跟着六六一同去放灯,又想着两人年纪大了,男女有别,不便单独相处,方各自出了门。因杨文远来过晋中几次且又是杨阁老的嫡孙,在晋中也认得几个世家子弟,又因着杨文远每次来都住在永平伯府,昨儿的那些流言立马传进了杨文远的耳朵,杨文远当即为六六辩白,几个世家子弟打着哈哈敷衍,杨文远心中恼怒,也不顾先前的约定去听戏,自个儿回了来。   今儿一早,杨文远吩咐桔槔去打听流言从何传出。昨儿的事本就没有掩人耳目,桔槔在外面稍微打听就知晓了。   杨文远一听,原来是几个姑娘排挤六六惹出来的事,他反而不便置喙,只是摇头道:“唯小人和女子难养。”   他忽地道:“与他们相比,我如何?”   桔槔一头雾水,不知如何作答。   杨文远挺直背道:“蠢才,我虽无潘安宋玉之貌,也强过他们。六六连我都不曾正眼瞧过,那群姑娘如何以为六六能瞧中她们的兄长乎?”   “那是因为六六不喜老太爷,迁怒于你哩。”桔槔恍然大悟,“你就算是天上的二郞神,陈小姐也不会多瞧你一眼。”   “蠢才,说你是蠢才,你还真个是蠢才。”杨文远拿起案上书敲在桔槔的头上,“南昌府的那个……”   这会,桔槔眼珠子转了几下,“爷你是说守备家的小姐?他家跟老爷不对付,可他家的小姐每次见到爷都会扔荷包,娇羞满面……”   桔槔拍掌道:“可见爷的风采!偏陈小姐眼中就没爷您这个人呢?”   “没得不要珠玉捡瓦砾。”杨文远的耳尖疑似有红云。   “我们在陈家白吃了这些日子,也该报答人家一二的时候。”   “如何报答?”桔槔伸长脖子问。   杨文远恼道,“一时我没想出来,用你的脑子想想,你也在这里白吃白喝的。”   桔槔讪讪地退了下去。   没等杨文远想出个法子,次日,武知府领着儿子上门来了。陈茂闵颇有些诧异,以为武知府是赔礼来着。不想武知府一来道小女在家娇生惯养,见不得兄长对别人好,二来想两家做亲。   电光火花间,陈茂闵明白武知府的意图,看来武知府是看上他的钱财了打上他闺女的主意了,陈茂闵也不怕撒破脸,直截了当言明六六要回京相看。   武知府的脸沉了下来,要不是看陈家有钱,他如何乐意家中有个不守规矩的儿媳。凭陈家小姐的名声,他略露出意思,十拿九稳的事。不想让陈茂闵斩钉截铁给拒了,一点回旋余地也没有。武知府也恼羞成怒,语中带着威胁,“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送客!”陈茂闵拂袖道。   既然撒破了脸,陈茂闵点兵遣将分派众人,着手准备以防武知府的后招,六六也被勒令在家不准出门。   三日后,陈茂闵送了郭氏和六六上船,一溜儿的几十艘大船载着东西跟在后面。   武知府远远地看着,嘴角冷笑连连,吩咐人跟上。人尚未动,就见着杨文远也跟着郭氏她们上了船。武知府锁了眉头,杨文远虽说不得杨阁老的疼爱,可毕竟是杨阁老的嫡孙,倘若他有个甚好歹怕是难交差。知府上的管家覤着武知府的脸色,小心问道:“要不算了?永平伯还在此地……”   “你看到那些船没?陈家的钱财都在上面了,心有不甘啦。”武知府指着河面上的船只道。   “老爷,永平伯不是个蠢笨的人,明晃晃的这么多船只,不是招劫菲吗?恐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管家手指指着永平伯府的方向。   武知府捋着胡须道:“派人盯着,找机会查个清楚,若是金银财物,想法子取了,不要伤人即可。那边也让人盯紧了。”   “老爷大才,两边都不落空。”管家拍着马屁。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睡了,晚安 第120章   临到头, 郭氏才惊觉,家里快搬空了。这那里是回京暂住的样子,说是搬家也不差。等找来陈茂闵问, 陈荗闵却让她照顾好六六别的一概不说。转头陈茂闵就叫来六六说话,这时,陈茂闵也不藏着掖着, 把京中的情形说了个透,又道等朝中官员到, 他的差事也得交割。陈茂闵身上除了永平伯连闲职也无,所谓的差事不过是指陈茂闵手中的石炭矿。听说接管石炭矿的人是秦 手下, 六六有些不衬意,她找到的石炭矿没得最后便宜要杀她的人。陈茂闵心里也很是不痛快,倘若别个,他也没那么大的火气, 朝他闺女下杀手的人想从他这里得到好处是再也不能。既然秦 王敢伸手,他就敢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陈茂闵管着石炭矿, 自然少不了跟南来北往的商队打交道,有陆地也有水上的。郭氏和六六回京带了伯府大半的家当,陈茂闵请了水上的好手, 又有金世行的人手。金姑姑带着一家子, 又有朱红一家及娘家兄弟跟随。   □□安排停当, 陈茂闵才把事透给六六,让她在船上说给郭氏。最后,陈茂闵再三交待, 倘或遇见劫匪,舍了财物保命要紧。其实,陈茂闵是千万个不放心她们母女两带着大量家财上路,原该等交接后他带着家人回京。但他怕秦 王的人来者不善,不止想夺了他的家财还想要他们的命。趁着陈书潇成亲之机,让她们母女先回。二十艘船说是别个商队的货物,借借永平伯的名义罢。等他这边事了脱身后一叶快舟就追上六六她们。   一路顺风顺水,只是郭氏坐不得船晕船,六六待在仓中侍候,顾不得别的。   杨文远消息灵通,知圣上夺了陈茂闵的差事。看着一艘艘的大船,杨文远知晓是陈家所有身价。六六忙着照顾郭氏,他当自己半个主人帮着巡船,查看各处。   待郭氏有了精神已是几日之后,听说杨文远帮着打理,很是谢过又命人好生侍候杨文远,不得怠慢。   六六接手船队又是一种做法,她自小听的说书看的戏多,在晋中有老往外跑,看的听的龌龊事不少。最觉得小处易纳垢藏污,头次巡船,也不派人,六六亲自带着朱红张虎,无烟石炭兄妹一艘艘的船看过去。   郭氏原是拦住六六亲自去,只是六六嚷着自个儿的东西总的看一眼,心中有个数,那些船工也得敲打一二,不要以为主家是弱女子就起歪心。   郭氏劝不住,又听六六说的在理,允了她,只得一样,要带帏帽。   要六六说作男儿打扮即可,但船上的人谁不知她是伯府小姐。六六戴上帏帽,命朱红拿着册子一艘艘的查看,船仓船底都看过。船底藏着好些船工私夹带的货物,船工见六六看的细,不住地告饶。   这种事,六六早听说过。跑船的多多少少夹带私货,到了地头换钱也是条财路。   六六板着脸一声不吭,等船老大叫齐所有的人,方拿话把他们捏住,“你们跑船,我家付工钱,公平合理。你们借着我家的船夹带你们私货,那里说也是你们理亏。但看各位风吹露晒养家糊口的也是辛苦,我就允了你们这一回。不用躲躲藏藏地藏你们的私货,底仓专门辟出一块地方放你们的私货,只是有一条你们得依了我,到通州前,所有的货只准进不准出。”   底下立时嗡嗡一片,有胆大的道:“我这货本来要到洛阳卖大价钱的,这样一来,岂不断了我的财路。”   石炭呸道:“财路?你那里来的财路?小姐心善,让你们私盐成了官盐,你们倒越发的蹬鼻子上脸的。”   底下人一时寂静无声。   石炭面有得色,眼光扫过一干人,“你们长年在外面,见多识广,想来比我这个毛头小子有长识。可怎么就不知道京城来锦绣繁华之地,珠玉膏粱铺地。你说你的货是到洛阳值钱还是京城值钱?”   刚才紫涨着脸皮的汉子摸着后脑勺嘿嘿地笑起来。   石炭接着道,“我们小姐虽说不让你们出货,可没说不让你们进货呀,每到一处,你们各自商量买些当地好物带到京城,又是一注钱财赚呢。”   众人听了感念不已,直称六六是活菩萨。   “如今有件事也得劳烦各位,大家也知,我们是赶着回京办我哥的喜事,路上耽搁不得。辛苦各位从今儿起,两班轮流驶船,日夜不停。”六六抬手止住大家的声音道。   六六又道:“大家的工钱加倍,你们可先领一部分钱去采买货物。”   众人纷纷点头,无不应是。   船队的总把头先前得过陈茂闵的嘱咐,离了晋中几日必日夜不停。他原想着找个空当提出来,不想让六六在当口提了出来。六六要上船巡查,总把头是不乐意的,这不摆明不相信他嘛,故一路上他当自个儿是影子闭嘴不言。没想到这官家小姐也会打一巴掌给颗红枣,这颗红枣给得得人心,。   这一巡查,直到下晌金乌西坠才查成。总把头驾着小船送六六等人回大船,上船前,六六朝总把头拱手道:“今儿巡查不是信不过总把头,一路行来但求能平安到达通州,倘若有什么危险,我也知该如何舍取。”   总把头愣住,船上的东西不说全是金银,也必是好的家什物件,若是让他来说,他也未必下得了决心舍取任何一件。这会儿,总把头倒对这个小姑娘有些敬意。   船队日夜兼行,可苦了后面的人。武知府手下的十来个人驶着二艘小船,出了晋中一直远远地跟着,想着待下个埠口就偷偷上船查探。不想船队在一个大的埠口短暂停留后,就日夜不停往前。这十来人的头是武知府的心腹唤着武安,从未在知府府上露过面,暗地里听从武知府的指派行事。武安见船突然行快,原计划在埠口下手,把东西从路上运回看来行不通了。武安思索再三,怎么也得捞点东西回去交差,派了一人去截至路上的一行人,让他们也改走水路。他带着人冲到前面去,找个合适的地儿劫了主船,想来贵重的东西永平伯夫人定是随身携带。   于是武安驾着小船趁着夜色驶到前面去。   总把头原就盯着这两艘小船,这会儿见二艘船突然冲到前面去,反而松了口气,看来不是盯上他们船的。   倒这两艘船行驶的时候,让临窗看景的六六瞧了个正着,吩咐人去查看。自从头天查看过各船只后,六六几乎就待在主船上,偶尔站在船舷上望着后面的船队,主要是看船队上空有没有黑气或是灰气,灰气倒也不怕,就怕有黑气。石炭倒是成天在这些船中间跳来跳去的打听着船工的各种消息和讲古,入夜后回到主船把听到消息,无论大小都一一说过六六听。有时候,石炭当天不能回来,次日必回。   船上闲着无聊没事,六六又不爱绣个花打个络子,每日最爱津津有味地听石炭带回的各种消息讲古,有时也缠着郭氏一同听听,取个乐。   这日船队到了永济,这地是个大县城,埠口也大,是晋中的最后一站。船工们想在此地大肆采购晋中物品带往京城去发卖,托总把头说情。郭氏听了,允了大家半日。她自已也打算带着六六去岸上找地儿散散,整日坐在船上连她都觉得发闷,更别提六六了。   母女两做寻常打扮,戴着帷冒上了岸,早有管事的租了轿子在岸上等,连丫头共租了十辆轿子去了城中,找处了酒楼雅间坐下。   此酒楼有二层,楼下堂上有人说书,有人唱曲。六六她们到的时候,说书的刚说完。换了两个约□□岁双胞胎小姑娘唱曲,两个小姑娘头发泛黄,脸上擦着厚重的粉,嘴儿一点胭脂,一个老头子拉着二胡。一句开唱,六六等人皱了眉,这唱腔有些不成调,好在童音稚嫩,尚可免未其难听一听。   小二知其意,忙道:“他们原不是卖唱的,因家里衣食不着,方才在此唱些曲儿,挣个饭钱。”   郭氏等人衣着虽是平常,在小二的眼中却是一身富贵。迎来送往,小二练就一双火眼,度其是惜贫怜弱之人,把大双小双的七分苦楚说了十成十。   堂下唱曲的双胞胎分别叫着大双小双,拉二胡的是她们的爷爷李老汉。李老汉曾有一子,十来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病好后,身子就一直病歪歪的,人皆说不是长寿之相。李老汉和婆娘于心不忍,狠下心卖了一亩田给儿子娶了个年长的壮实寡妇,指望儿媳能给儿子留个后代。不想李大郞的身子太弱,成亲四五年方得了大双小双这对双胞胎。双胞胎刚满月,李大郞就撒手去了。李老汉和婆娘把李大郞的后事了理了也双双躺下。李家儿媳又要侍候公婆又要抚养孩子,忙得焦头烂额,田地庄稼也顾不得。李老汉的侄儿上了门,说种李家的二亩田地,供他们一家的吃穿,李家儿媳自然也是要去种地的。李老汉心想是亲侄儿,竟是允了。自此李老汉老两口在家带着大双小双,李家儿媳就去种田。初初还相安无事,日子久了,李老汉的侄媳妇就摔摔打打的,说李老汉家吃的多,却只有一个人干活,这话说的多了,李家庄的人也觉得是这么个理。李家儿媳面薄,只得拼命干活,二亩的田地几乎全靠李家儿媳一人栽种,就这样,李老汉侄儿一家仍不满足,觉得自家吃了亏,把李家儿媳当牛马来使唤。几年下来,李家儿媳累的一病不起,李老汉打算卖田地给儿媳治病,这时李老汉的侄儿跳出来说田地是他的。把李老汉气得直发抖,闹到族里去直说如果不肯,他就去打县老太爷,才给了李老汉一亩地卖掉。李家儿媳早已积劳成疾,这点钱下去连个浪花都不起。拖了一二日,李家儿媳也没了。李老汉这时才后悔不该答应侄儿把田给他种,活活把儿媳给累死了。李老汉没想到的,剩下的一亩田他也拿不回来了,他侄儿振振其词,他绝嗣了,田地自然归他。李老汉再往族里闹时,已没有人愿意帮他,都劝他靠着侄儿吃饭又不用自己做活多好。他侄儿那里会管他这老的老小的小,有人出主意让他卖掉两个孙女。李老汉死都不肯,他对不起儿媳不能再对不起孙女。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他拿出年轻时拉过的二胡,在家叫了大双小双几句就出来唱曲,说是唱曲,跟乞讨又有何不同。   小二又道东家看他们可怜就让他们每日来酒楼里唱个曲,比外面安生些。   郭氏六六等丫鬟婆子听了直拭泪,吩咐人去请他们上来。就听到下面传来吼声。   六六伸头往下一看,原来是个富贵家的爷们对着大双嚷大双偷了他的白玉佩。李老汉不停的告饶,“爷,我们家大双不是这样的孩子,那白玉是你早间赏的。”   “胡说,我赏也是赏你大钱,怎么会把白玉这么好的东西赏给你?平时看你们可怜才打赏你们,不想到小小年纪手脚不干净。”   郭氏六六等人听怔了,几双眼睛齐齐地盯着小二。   小二苦笑道:“这位爷早间的确是赏了大双一块白玉,那时他喝的醉醺醺,怕是不记得赏了白玉。”   “这么多人看着他打赏的白玉,你们怎么由着他诬赖大双呢?他明明是舍不得白玉又不愿失了面子,才诬赖大双。”六六道。   “典史大人是他的姐夫,谁敢得罪他去。”小二低了头道。   六六睁圆了眼,“这没有王法了,不是有县令吗?”   小二抬头覤了六六一眼,“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典史。”   六六猛地一拍桌子,就想冲下去。   “小姐,快看。”珍珠呼道。   六六低头一瞧,甘爷一手提着大双的领,一手要往她怀里摸,李老汉身子挡在大双小双面前,不住地告饶,见甘爷不依不饶,李老汉跪下求道:“爷,求你放了大双,我让大双给你,给你玉佩。”   甘爷松了手,甩开大双,斜着眼,“赶紧拿出来,手脚不干净的小娼妇,以后谁敢留你们在城里。”   六六气得恨,手直捶了窗棂,眼睛死死地盯着大双的手。   慢慢地,大双从怀里掏出块东西,伸开手,一块手掌大的金饼在大双的手心。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个章节名 第121章   “成了!”六六欢呼。   六六自生来就会看金银气, 生死气,稍大一点,知晓自己会影响别人的命数, 死气变生气,生气变死气。六六也没在意,反正改命的都是坏人该坏命, 好人还人家好命。只是日渐长大,六六总觉得自个儿的体内有种奇怪的力量, 当她正儿八经去找寻时却不见踪迹,往往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又倏地冒出来。就像刚才, 往常她早就冲了下去。偏偏她抬腿欲动时,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把玉变成金子。眨眼间,竟成真了!   楼下堂上惊叹声连连响起, 李老汉及大双小双难以置信地望着大双手中的金饼,这金饼看起来不轻, 足有三四钱的样子。他们家如何拿得出来,且他们卖唱一二年,何曾有人打赏过金子。   堂上的客人有不少人一脸惊异, 早间他们可是亲眼看见典史的小舅子甘爷摘了腰间的白玉赏了大双小双, 除此外, 也只有几个客人赏了李老汉祖孙三人几个大钱罢了。   甘爷瞪圆了一双细眼,指着大双骂,“下贱货, 那偷来的金饼换老子的白玉,快把老子的白玉拿出来,爷饶不了你。”   大双伸手在怀里摸索了半天,摊出手来哭道:“没了,只有这个金饼子。”   “你敢跟老子耍滑头?”甘爷举起拳头要揍人。   六六在上面瞧着情形不对,吩咐道:“石炭,下去瞧瞧。”   石炭匆匆奔下来,高声呼道:“且慢。”几步冲上前抱住甘爷,堂上有识得甘爷的人也跟着上前劝,哄得甘爷暂且消了气,坐在一旁。   有人道:“大双,今儿早,我们可是亲眼见甘爷拿了块白玉佩给你,你还给他罢。”   “大双,你这块金子那里来的?可没见人打赏过。”又有人道,“莫非真是你手脚不干净?”   石炭跳出来道:“各位,容听我一句。”   “你算个毬,听你的。”甘爷恼着石炭阻了他揍人。   石炭听了,变了脸色,冷笑道:“我一个奴才连个毬都不是。我们夫人小姐路过贵地,在此歇息一下,倒看了出戏。一个大老爷们问个唱曲儿的小姑娘拿回打赏的东西,不想人家小姑娘拿出的偏是金饼。稍有点脸皮的人家就知道弄错了,掩了面而去。他又诬赖人家藏玉偷金,装鬼的是他捉鬼的也是他。”   石炭夹枪带棒的话,唬得四围的人离了石炭丈来远,石炭犹不以为意,斜着眼睨着甘爷。   甘爷在永济的地头向来是螃蟹横着走,那曾受过这种话。□□眼鼓了鼓,撸起袖子,脚踩在凳子,上下两片皮翻动,“老子说了,是她偷的就是她偷的!“   石炭啧啧几声,“捉奸拿双,捉贼拿脏。你嚷着人家小姑娘偷了你白玉佩,白玉佩在哪呢?”   甘爷手指着大双,“贼人,还不快把爷的白玉佩拿出来,别惹得爷亲自动手。”   大双睁着一双泪眼道:“我没有,我没有偷。”   甘爷暴喝,“别让老子给搜出来。”   “住手!”石炭往前挡在他面前,“你一个爷们,去搜一个小姑娘的身?你到底是想找你所谓的玉佩还是想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   “我呸,你当我甘爷瞎了眼?”甘爷一手指着大双道,“这么个黄毛丫头,长得又难看,给我当烧火丫头,我都嫌寒碜。”   “既然如此,你且坐回去。”   甘爷见石炭说的客气,退回去看他如何做个了结。   石炭朝四周的人拱手道,“各位,按理这事儿不该我这个过路人来管。我家夫人小姐心善常教导我们平时多行善,少做恶,天上神灵菩萨看着哩。我就托大伸回手,劳烦各位做个见证。”   众人瞧了瞧甘爷,见他板着脸并未反对,众人参差不齐地点了头。   石炭见众人点了头,方道:“若是让人带两位小姑娘下去搜了身,未免大家不是亲眼所见不足以信。如今就请两位小姑娘当着众人的面跳上几下,拍拍衣服袖子。若真在身上藏个什么东西,这一跳一拍也是藏不住。”   大双听了,放下金饼,和小双一起跳了好几下,又拍了拍衣服袖子,两姊妹还互相拍了拍。七月的天气,身上的衣裳尚不厚,两人这样一折腾,真有个什么东西早掉了出来。   甘爷早变了脸色,眼珠子又瞪向李老汉。   李老汉机智,也是浑身上下乱拍,除了十来个大钱滚了地,别无他物。   甘爷仍不信,上前把李老汉摸了个遍,连毛都没摸出根来。他又盯着地上的二胡,抓起往地上猛磕,一把二胡磕成二半,里面空空如也。   李老汉祖孙三人眼睁睁地看着甘爷把他们吃饭的家伙砸了,气都不敢出一下,只在边上直抹泪。   “甘爷可查清了?”石炭道。   闻言,甘爷一张脸涨得紫红,方撩起眼皮仔细打量了石炭几眼,看石炭穿着,料其主家非富即贵。甘爷在心里掂量了下,再开口提也不提白玉,只指着地上的金饼连连问:“这金饼哪里来的?”   大双自个儿也不明白这金饼从那里来的,又如何说得出原故。她抽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明晃晃的金饼在手中,却道不知怎么来的?有人呲之以鼻。   石炭清清嗓子,道:“各位,今儿我初此来贵地,也是见这老的老小的小,于心不忍方出头言几句。各位皆是本地人,这祖孙三人品性如何,你们必有所知晓,倘若真是那偷鸡摸狗之辈,你们那能容他们仨在此唱曲挣钱。”   众人无不点头称是,甘爷也黑着脸没有驳斥。   石炭又道:“今儿堂上这么多双眼睛,谁看见大双或小双或是李老汉偷摸谁的东西了?”   众人皆摇头。为着生计,李老汉没法子才带着两个孙女唱曲,本就委屈了两个孙女,如何能让两个孙女搔头弄姿做出娼门的那套。凡是男客赏赐,皆是李老汉亲手接了去。今早甘爷的赏赐,是他醉中扔到大双的手上,怕驳了他的面子,李老汉方让大双收着。   “你们当中有谁丢了金饼吗?”石炭再问。   众人仍是摇头,这金饼有手巴掌大,谁会随身带上这么大的金饼。有那心思灵动的,想着冒认,又怕金饼上有甚印记,别没捞着好反而惹了一身的腥。   “可见这金饼不是偷来的。”石炭说到此,故意住了嘴。   “咦,那是从哪里来的?”   “甘爷的白玉又去了哪?”   众人议论纷纷。   石炭以手作拳抵在唇边轻咳几声,见众人安静下来,他方神神秘秘地道:“各位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吗?“   有人猛地拍了脑袋,“今儿是财神爷的生旦。“   “财神爷今儿赐财呢,这两位小姑娘跟财神爷有缘,怕是出生时候大有来历吧?”石炭说的意味深长。   李老汉战战巍巍道:“她俩出生的时候,屋后来了对金鸡鸣叫了三声。”   “李老汉,你看你养着两个小孙女也很是辛苦,要不我们结成干亲,我家浑家帮着你照看一下?”有人拉着李老汉的手亲切地道。   另一个人搓着手对李老汉道:“李老汉,你看我们两家离得近,我家儿子,你也是知道的,将来定有出息,我们做个亲家吧?”   大堂上的人围着李老汉七嘴八舌的,要不就是订儿女亲家,要不就是结干亲。   甘爷突然起身大吼了一声,围着李老汉的人让出一条道。甘爷满脸地笑道:“亲家,你看我收令孙女做干女儿如何?刚才我鲁莽了,亲家莫怪,我赔你把玉二胡。不,不,你们以后不用唱曲儿,二胡也用不着,我另给你们一处宅子当赔礼吧。”   李老汉激动地说不出话。   不过一会,永济县里传遍了李老汉家的两个小姑娘是财神爷的有缘人。县令夫人派人请了李老汉祖孙仨去,当天县令夫人认了两个小姑娘做干女儿。大概说的人多了,信得人也多了,自县令夫人成了李老汉家的干亲后,日子越发的富起来,别人不赚钱的生意在她手上必定赚钱,她简直把李家的两位小姑娘当亲生的看待。   且说石炭回到雅间,郭氏张张嘴原想夸他几句,可又想着他胡言乱语说两个小姑娘跟财神爷有缘,叹道:“你在害人呢,若两个小姑娘不能给那些人带来财运,你想过她们会怎么样吗?”   “不,娘,她俩一定会给带去财运的,只要那些人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六六一本正经的道。   今儿是闺女的生辰,因在船上无法给闺女庆生,方打算带闺女上岸乐一乐,不想六六自个儿完全不记得自己的生辰。此时听六六笃定的口气,郭氏也不愿意喝斥,随六六高兴,倘若万一让六六给说准了呢。   六六倒自得在自个儿的生辰做了件善事,觉得生辰没白过。   杨文远在郭氏和六六上岸后方才上了岸,他记着六六的生辰,想着要给六六生辰礼。进了县城睁大眼睛细细地挑拣,不管价贵价贱,只要有趣味,必买下等着晚间送过去。   六六得了杨文远的生辰礼颇有些惊喜,又因今年她的生辰不曾过好,郭氏允了她放浪形骸,六六欣喜若狂,连派出的人回来禀报路边的两艘小船的人都不曾在意。   又行了几日,前面快到回心潭,总把头早早派人乘小舟上岸请人。   回心潭是河中的一个大漩涡,但又不危险,只是把路过船只困在此处打转,好似水中有股力量拉着船只来回地打转。只有请岸上的人家拉船,船才会继续向前行进。   据说有一年发大水,上游和下游都发大水淹了村庄,唯独回心潭附近的地儿没有淹。上游冲下来的滔天洪水扑天盖地而来,经了回心潭又变的风平浪静,那多出来的洪水全让回心潭的漩涡漩到别处去了。以后每次发大水,此地依样是浪都不晃动一下。于是,附近的村子也改名叫做回心村,年年拜祭这潭水,谢谢这潭水护了大家家园。   过路的船只听说了此事后,到了地头,也会拜祭一番,求一路平安。 第122章   且说夜先生自中元夜后闭关修炼, 急坏了昌平帝。   夜先生是秦 王外出打猎打回,据秦 王所述当初他误入深山荒野中,偶遇夜先生, 见夜先生白发童颜惊为天人,经秦 王再三哀求方入世一游。   夜先生初入皇宫时,满目金碧辉煌, 富贵堂皇。夜先生视若无物,无喜无悲, 宛如老僧坐禅。待昌平帝问其道号仙居何处有何本领,夜先生自称夜先生, 是玄门派中人,门中子弟修炼长生不老之仙术,返老还童之术。   昌平帝听了,欣喜若狂, 又恐夜先生之言不实。派人找来一位花甲之年的老人,三月后, 当此老人再次出现时震惊了整个京城。此老人足足年轻了十岁,虽说仍是满脸皱纹,但已没有之前的老态龙钟, 衰败之相。昌平帝如获至宝, 立马封夜先生为国师, 把宫中西北处的一座宫室改成玄门宫赐于夜先生,后又按夜先生所说在宫中修建了望仙台。   望仙台建成后,昌平帝跟着夜先生修炼长生不老之术, 月余后再出现在朝堂时,朝中众位大人吃惊不小,昌平帝原是头发有些花白了,脸上有些皱纹,此时出现,花白的头发全变青了,脸上的皱纹也消失了,若说昌平帝是四十岁的壮年人也有人信之。当时,朝上纷纷扰扰,众人一脸不置信地看着昌平帝,恐昌平帝让人给换了。还是昌平帝走下宝座,于大臣中让众位大臣细细辨认,的确是昌平帝,眉眼如昔,只是整张脸变年轻了。   先前花甲之老人年轻十岁时,太子心生怀疑,恐其是家中其他的人替换,派人查探一番,竟然没有查出漏洞,太子只得作罢。这次昌平帝突然年轻,让太子很是吃惊不小。历朝各代皇帝中不少皇帝追求长生不老,但事实上并没有所谓的长生不老。太子按下心中疑虑,抛弃前嫌,亲上杨阁老府问其所想。   杨阁老捋着胡须曰圣上年轻是大周之幸,大周之福。   太子愕然,随即默然,如果说这世上谁最希望昌平帝长生不老,非杨阁老莫属。昌平帝喜奢贪享受,朝中大权几乎都托于杨阁老之手。   太子派出无数人去打探夜先生的来历,仍是一无所获。   倒是周贤妃派人给太子送了回信,宫中宫女突然少了许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太子想请周贤妃再详查时,却发现宫中的人已换了一批。因秦 王引荐夜先生有功,昌平帝又把凤印交到了石淑妃手中,石淑妃拿回宫权的头件大事就是把宫中的人手进行了大清理。   这种情形下,太子听到汤测之言,立马把东宫府值钱的财物转于武安侯世子徐家英妥善保管。   夜先生躲在玄门宫中修炼不出,昌平帝心急如焚,担忧是否曾有得罪夜先生之处或是让夜先生不满意之地。毕竟之前夜先生凡是修炼必是带着昌平帝一□□炼,昌平帝甚至想是不是还有别的秘术,夜先生藏着掖着不愿意让他知晓。   听得夜先生开了玄门宫门,昌平帝扔下御书房的一干重臣,乘了御驾赶了去。刚一入玄门宫门,见着夜先生,昌平帝如木头般呆住。夜先生又年轻了十岁左右,一头长发黑白相见,白的是旧的头发,黑的是新近长出的头发,泛着墨汁般的黑,一张脸仿如二十出头弱冠少年,唇红齿白。   昌平帝急急上前道:“夜先生你又见年轻了。”   夜先生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   “先生,你看我何时再次修炼?”此时的昌平帝那有一个帝王的威严,口气中隐隐有些祈求的意味。   夜先生抚了抚鬓发,“皇上莫急,这我次闭关有所参悟,只是尚需要些外物方成。”   “先生需要的何物?尽管开口,我大周地在物博,没什么不可得。”昌平帝大袖一挥   夜先生轻轻弯了下腰,“谢皇上厚爱。陛下觉得之前的双修之法如何?”   昌平帝脸上浮出笑容,“多亏了先生,要不朕也让那帮道士给骗了。所谓的长生不老丹药,原来是要命的□□。还有先生的法子好,双修几回就可返老还童。是不是我长期双修就可以长生不老了?”   夜先生沉吟半晌方道:“也可,只是……”   “先生请讲。”昌平帝倾着身子催促道。   夜先生眼神扫中宫内内侍宫女,昌平帝摆手,刘糊带着宫人退了出去。   “皇上,某不过是深山野岭的修炼之人,世俗富贵荣华皆不在某的眼里。因着与秦 王有缘方出世一遭,又见皇上清华罩顶,大有仙根,才愿意代师授皇上修炼之术。”夜先生摇着鹅毛羽扇道,“这几日闭关,某悟出人之死皆因生气不足,死气生。想求得长生不老,只要生气生生不息,自然无死之虑。世上万事最有生气的孩童,已长成的孩童,五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的孩童正是生气旺盛之时。”   “朕立马下旨全国征招五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的孩童进宫。”昌平帝赶紧道。   “皇上是阳,只可招女童。”夜先生掐指数,好一会道,“先招九百九十九个女童即可。”   “好,朕立马让内阁去办理。”昌平帝说完抬腿欲走。   夜先生闭着眼道:“皇上莫急,让他们好生安排,不要让女童有怨恨之心,阳日出生的女童不要,阴日的女童最好,来年春上到京即可。”   昌平帝住了脚,皱眉问:“明春是否太晚矣?”   夜先生微睁双眼,“不晚,不晚,皇上的身体也需要日子准备。”   “有一事,为着皇上,某不得不实言相告。”夜先生又阖了眼儿,“凤栖宫无主又空矿,实不利皇上也。”   说完这话,夜先生已盘腿屈指打坐。   昌平帝出了玄门宫,思虑再三仍不得法,犹豫地问刘糊,“你说如果我如今册立皇后,天下人可会笑朕失言?”   刘糊听了,心中骇然,抬眼偷偷地打量昌平帝,正瞧着昌平帝看过来,忙垂下眼,吱吱唔唔没说出个所以然。   昌平帝道:“老东西,说吧,朕恕你口无摭拦。”   文德皇后虽然死去二十多年了,但在刘糊心中,她可比昌平帝让他害怕。最初太子被圈禁,他曾在心中鄙视过文德皇后,觉得她不过尔尔。然几年后太子解禁,又轻而易举地夺了当初风头正盛的石淑妃的宫权,刘糊才觉得文德皇后在昌平帝心中是一个奇怪地存在。如今的刘糊可不会再糊涂,谁知那天昌平帝又念叨文德皇后的好处,后悔册立了新后。于是,刘糊小心地试探了一句,“皇上心中可是有了人选?”   昌平帝道:“不是我非要立新后,是夜先生说凤栖宫无主对朕有妨碍。”   刘糊心中有了底,“奴才有一法子,不让皇上失信于天下,又让凤栖宫有主。皇上命人把凤栖宫的牌子挂在那位娘娘的宫殿就是了。”   昌平帝哈哈大笑,“好你个老东西,自己领赏去。”   昌平帝去光华宫之前,命人宣太子进宫,跟他说说摘下凤栖宫牌匾之事。   到了光华宫,石淑妃跟昌平帝提起钦天监前几日说星相有异之事。昌平帝当即命人叫来汤历询问,汤历道前几日夜观星相,发现紫薇星遭侵犯。昌平帝心里猛地打突,怪道夜先生突然说于他不利,原来在此。此时,昌平帝也不等太子来,直接命人立马去摘了凤栖宫的牌匾挂在光华宫。   等太子进宫后,凤栖宫早变了模样,整个宫殿给封起来了。太子大怒,一径找到昌平帝厮闹,昌平帝原有些愧疚,听得汤历的话,那二三份的愧疚早消散了,直骂太子不孝,且石淑妃在帝添柴加火,昌平帝命人押了太子回太子府圈禁起来。   徐家英正在太子府上跟太子妃聊着家常,嘴上说说笑笑,“那汤测虽说是汤家的子孙,其实于天象甚又不懂,他随便说一句,姐夫也信了,把值钱的东西全搬我那里。姐你看啥时搬回来吧,我怕家里的老鼠打洞。”   太子妃还未来得及说话。   门外来了锦衣卫围住了太子府,太子妃忙推着徐家英出去。徐家英匆匆离了太子府,花重金才打听到太子在光华宫中和昌平帝争吵,钦天监监正汤历也在场。   徐家英疑惑为甚汤历在场,想着汤测是汤历的儿子,或许多少知道些。不想汤测听了也是一头雾水,前几次妖星侵紫薇,他并没有告诉汤历。既然天象不异常,汤历就不该出现在宫中,除非天象有异,但凭汤历的能力,他是看不出来天象异常。那他出现在宫中的时机就非常奇怪,汤测百思不得其解。百氏见汤测一天眉头不展,问他何事所愁。汤测遂把事情告之,百氏沉默半晌方道:“儿呀,怕是老爷说了不利太子的话吧。”   汤测遽然一惊。   百氏叹道:“怕是太太的主意。因你有太子撑腰,他们是拿捏不住你了,又怕太子登大宝后,你得了钦天监监正之位。”   “所以他们要就毁了太子?好绝了我的路?”汤测痛苦地道,“是我害了太子。”   百氏摸着汤测的头道;“他们没能力害了太子,只是在恰当的时候说了恰当的话。”   “我从没想过当什么钦天监的监正,他们怎么就不信呢?”   百氏蠕动着嘴唇道:“太太只信握在手里的东西。”   汤测抱头痛哭。   京中纷纷乱乱,六六却因为郭氏的允许,戴着帷冒在般板上开心的疯跑,或是站在船头举着双手挥舞。   等快到回心潭时,郭氏把六六拘在船内,不让她跑到外面去,六六倚在窗外看着外面的纤夫。   当地的纤夫已在岸上等着,待到船队靠近。纤夫们拿出早准备好的纤绳绑在一条条的船上,然后俯着一条条的绳地拉动,船慢慢地进入回心潭。   郭氏和六六坐的这艘船居中,随着前面的船缓缓进行。好在回心潭不大,约三丈见方,很快一艘艘地船过了回心潭。不防拉主船的纤夫有人跌倒,船眼看就要打起转来,别的纤夫只好朝另一方向使命地拉,船倒是脱离了回心潭,但也给拉上了岸。且天快黑了,看来今晚只要宿在此地了。纤夫的领对颇有些忐忑,知道这是官船,怕大人怪罪又怕不给工钱。   总把头跟二管事元宝商议,元宝笑道:“总把头,我们夫人小姐心善着呢,不会怪罪的。我去给他们结了工作,让他们送些新鲜的蔬菜和吃水来。”   当晚二十艘船就停在回心潭附近。半夜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人人沉睡在梦中,只余潺潺地河水声。   十来个人蹑手蹑脚地跳上了主船,一间间地房找去。有人压低声音道:“应该是她们睡的屋子里吧。”   “蠢才,永平伯自称是书香门第,怎么会把钱财放在睡的屋子里?在她们眼中,金银全是铜臭,找放箱子的仓房。”武安拍了那人脑袋一拍掌。   一会,响起一声青蛙叫,其余人徇声过去,一间屋中,堆了好些箱子。武安悄悄地点起一盏灯,众人小心地撬开一个个箱子,放眼过去,有十来箱里全是金银。众人瞪圆了眼,一个个露出贪婪的眼神。武安立马低声吼道:“大家都有份,还不快把箱子搬上岸,轻点,别吵着人了。”   有人靠近武安耳语,“要不我们放把火?灭迹。”   “滚,你不想要命,你放。”武安骂道,“还不快搬了箱子滚。”   十余人趁着黑夜一人一箱把东西给搬上了小船,顺风驶了船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23章   晨光微微探了个头, 鱼肚白浮在东边。   一船人仍在酣睡,十几日的昼行夜赶的,船在动, 船上的人那里睡得舒实。头天,郭氏特意吩咐大家尽量睡,好好歇息, 纤夫也不用早早来。   当鱼肚白变成红球挂在东边,船上有了响动, 陆续有人起来了。   忽地隔壁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六六朝里翻了个身, 抱起枕头捂住双耳,“珍珠,去把人给我绑起来,大清早的敲门。”   珍珠和珊瑚打着地铺, 珊瑚听到响声,脑袋缩到被子里, 整个人裹成蚕蛹。珍珠气得打了她一下,也是小姐宽厚,倘换个规矩严厉的人家, 早把她撵了出去。   珍珠穿上衣服出去, 不过几息的功夫, 珍珠转回来,摇着六六,“小姐, 快醒醒,进贼了。”   六六仍还迷迷糊糊,珊瑚倒一骨碌爬了起来,张着嘴儿,“在哪里?快,小姐,赶紧跑。”   “你迷糊了吧。”珍珠一个爆栗子敲过去,“这是船上,是我们伯府的船,往哪里跑?”   两个丫头闹嘴,六六倒清醒了,起身了就要往外走。珍珠连忙拿了衣服侍候六六换上,又跟着六六出了门。   刚出了门就遇上穿好衣服踏出门的郭氏,六六问:“娘,贼还在船上?”   元宝侍立在旁回,“小的起来,各处查看,发现仓房的门锁落了地。”元宝虽然知道伯爷把身家全放在这船上了,可猛地见一地的金银,元宝还是惊了一跳。他慌忙锁了门,叫人在四处船上仔细查找,看贼是不是还在船上。他自个儿急急来给郭氏报信。   一行人到了仓房,元宝打开了门,守在门口,只让郭氏和六六进去。   两人一进屋就见满眼的金银堆在地上,仓房里还有别的箱十来个。   “这,贼莫非专偷几个箱子?我记得那些个箱子是普通的铁木做的呀。”郭氏看着眼前,一脸的错愕。   六六嗔道:“娘,你说甚话,难道还想着让贼把我们的家当偷走不成?”   “叫人买十来个箱子,把这些装起来吧。”六六叫进元宝吩咐道。   不一会,下人送来十来个箱子,也不用别人。元宝亲自装箱,他一个两只手,十来只箱子,不知装到甚时。六六作主叫来金姑姑珍珠等人帮着一起装,还费了好些功夫才装完。事后,六六直接从那堆金银里挑了银元宝出来,一人打赏一个。   郭氏还在犯着糊涂,她怎么就弄不明白金银是自己长了脚出了箱子?还是真的有贼专偷了箱子反而留下金银?   六六倒清楚是真的进了贼,自上次把人家的白玉变成金饼后,她就知道自己跟别个是不同的,她原来没把会看金银气和生死气当会事。这会儿,她才明白,她在,她家的金银是出不去的。这些却不能跟郭氏直说,六六撒娇作痴嚷着要吃甜口。郭氏忙着张罗让人去做,也顾不得这金银怎么落在地上的。   总把头知晓船上进贼的事,赶紧派人去各个船上问可有走失东西,别的船上皆回没有没有丢失东西,也没有进贼。就算如此,总把头还是跌了脚儿埋怨自己没安排人巡逻,想着是官船,且又在回心潭附近,谁这么大的胆子也在此处行劫。顿时觉得昨儿那跌倒的纤夫有些奇怪,派人去查,原来是前些日子过路的汉子,说路上遇上了劫匪没了回家的路钱,想着做纤夫挣点路费,他们见他说的可怜,允了他一起拉纤,没成想原来是个贼。   总把头骂骂咧咧一通,亲自挨个儿把每只船仔细查过遍,就怕有漏网之鱼。   且说武安领着人驾着小船飞一般地驶去,离了回心潭往前拐左进了一条小河,直到天明,到了一个荒废的小埠口。岸上停着一辆马车,旁边站着个人望着河里,见着武安一行人。他眼底飞快闪过一丝贪婪,脸上带着笑迎上前,帮着把箱子搬上了车,递给他们一只酒葫芦,给他们解解渴。   武平自己则揽着武安的肩走到一边说着话,“我们赶了马车到下个大埠口租艘船直接回晋中。”   武安瞪大了眼,原计划可是直接陆路回晋中的。   身后扑通几声,武安回头看去,十来人全躺在地上。他立时喝问:“你给他们吃了什么?”   “□□。”武平哼道,“你啥时变得心软了?杀人灭口,你又不是没干过?”   武安指着他的手放了下来。   “来,帮把手,把这些人扔河里去。”   两人合力把地上的人都扔进了河里。武平擦了擦手,“先拿出些银子放在外面打点。”   “武安!”车里传出武平的吼叫声,“你这个蠢货,你看这就是你偷来的金子?”   随着声音,一块块石头扔了出来,武安偏头躲过,爬上车一瞧,箱子里那有晃眼的金银,全是河里的鹅卵石。武安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一个个的箱子打开,里面除了石头还是石头。武安摊坐在地,嘴里念叨,“不可能,不可能。”   武平见他此状,倒把疑心去了几分,蹲在他身边问:“怎么会事?”   武安慌忙抓住武平的手道:“平哥你要相信我,真的是满箱沉甸甸的金子和银子。不至我,他们都看见的。”   武平琢磨了半天道:“怕是你们中计了,估计人家早就发现了你们,把真金白银给换成石头等着你们上套呢。”   “龟儿子骗老子,怪道我说怎么船上一个巡逻的人都没有一个,原来等着我们呢。”武安猛拍着自己的脑袋。   “我们赶紧回吧,这里走了空,总得从永平伯那里找补回来。要不等着秦 王的人到了,我们怕是连渣都捞不着。”武平道。   陈茂闵此时接着太子八百里加急传书,要六六立即回京。陈茂闵心中满是疑惑,太子有何事用得上六六?晋中离京城远,一时半会消息传不过来。可巧六六已起程回京,不用另外嘱托。倒是秦 王的人快到了,给秦 王的一份大礼,陈茂闵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不过几日,秦 王的人刚到,立马来伯府宣布圣旨,命陈茂闵交出矿产。陈茂闵乖觉,也不拖延,和来人一日交结清楚。来人原以为有得擂台打,不想陈茂闵这么痛快地交出矿产,也不为难陈茂闵,大笔一挥,写了交结呈略。陈茂闵拿了当即租了小船回京复命。   陈茂闵走后七八日,晋中的最大的石炭矿塌方了,无人敢进去挖石炭。一时晋中流言四处,说土地神不满意新来的人,才发了怒,要绝了晋中的石炭矿。   杨文远是做的另条略小点的官船,自有贼上了六六的船后,他就日日令人搭了板子过来,陪着郭氏说会话。又带着人四处查看,交待下面的人勤快些,多多巡查,睡觉时也警醒些。郭氏心中颇是感慨,想着陈茂闵的话,再三道着可惜。   总把头也是日日勤查,心里到底恼上了纤夫,骂他们是个棒桘,好人坏人都分不清。骂归骂,总把头又怕别处的纤夫也混入了贼子,遇上对面而来的船只总要上去讨个近乎,拉上几句话,打听一下情况。   不用六六问,石炭把纤夫的事打探的清楚来相告。这一路上,不至一处纤夫,有好几处,回心潭的纤夫算是不费力又挣钱的。只要拉过回心潭,活就算完结了,且因着回心潭,来来往往的船只必要拜祭,求个平安,给纤夫的工钱不至大方,还多有赏赐。   最艰难的是九漩滩的纤夫。九漩滩听名字就知道险恶,说是水中有九个漩涡,事实上是不至九个漩涡,一个漩涡套着一个漩涡。船只过此地得非常的小心,稍不注意就是船毁人亡。最初这里是没有纤夫的,实在是地势太险,下面是漩涡,两边是悬崖。后来发了洪灾,退了洪后,好些人家快活不下去,想到了在九漩滩拉纤,就是人在悬崖上走,船在水中过。不知死了多少人,才在悬崖上弄出一条条的羊肠小路,纤夫就在这些羊肠小路上拉着船只进行。因着凶险,此地的纤夫工钱是别处的好几倍,别处一两银子一个人顶天了,此地一个纤夫须得十两银子。倘水急,船只又急着过,那价钱还得往上加。说白了就是拿命换钱,有些纤夫在此地干上一二年又命大,就会搬到别处去讨生活。   过了几日,有名的九漩滩就在眼前。总把头令船只放慢速度,一上船工在船头挥着手中的长条红布,一会,右侧悬崖上有人挥舞起红布,表示有纤夫接活了。   可等了好半天,却没见人靠近。总把头浓黑的眉头皱起来,微眯了眼盯着前面看。须臾,左侧悬崖上有人挥着红布条,一只的官船驶来,桅杆上挂着大大的灯笼上面写着个“木”字。总把头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按理,他们先到应该他们先行才是,纤夫也必定告诉了对方,这边有船过去。可对方仍大摇大摆地驶了过来,完全没有丁点相让的意思。总把头叹了口气,看这样子,就知定是谁家的公子哥儿出行,总把头吩咐一个船工去给主家报信。   六六听了问道:“这河面又不窄,我们各行各的吧。”   “小姐不知,这河中表面看起来漩涡小,其实下面好几个漩涡,行船的时候要尽量避开那里。”   郭氏道:“让他们先吧,我们船多,等他们过来了,我们再过去吧。”   六六嘟囔:“这人忒不守规矩了。”   一声声的号子想起,左侧悬崖上的纤夫开始慢慢向前爬动。   郭氏看得头皮发麻,捏紧帕子捂住胸口,连连吩咐,“等会多给些钱吧,看着实在是可怜。”   对面的船慢慢地靠近,一个弱冠少年立在船头,不时地摇着玉骨折扇。看见这边官船上的灯笼,扑哧地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靠着石炭发了家的永平伯。只是如今没了石炭,那这个永平伯还是永平伯吗?”   木远边说边拿着扇骨儿敲着手心,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几句,“可惜,可惜,可惜呀。”   “以后晋中的石炭矿要改姓木了,是小爷的了。”木远冲着站在船头的六六挤眉弄眼。 第124章   木远这些话一出, 好些船工变了脸色。总把头还稳得住,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心中多多少少有些猜测。毕竟, 这批货实在是太多了,没有别的货物,全是家什之类的, 明面上却说这二十条船其中有十来条是别人的货,剩下的才是陈家才是给儿子成亲的聘礼。   总把头是晋中河边长大, 从小就会泅水,风浪大也敢往水里钻一钻。开始跟着别人跑船, 押着石炭往东去。后来好不容易挣下一条船,只是搭着别的船队挣点辛苦钱。他真正发家是遇上了陈茂闵,当时陈茂闵初到晋中,又不想受制于人, 就打听过往运石炭的船只。刚好总把头也有意,笼络几条船投奔了陈茂闵。随着陈茂闵在晋中的做大, 他也随之水涨船高,揽了晋中的石炭大部分的运货,从一条船发展到如今的二十条大船, 挣下若大的家当。总把头从心里是感谢陈茂闵, 感激给了他机会, 要不,他如今还是一个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跑船的小东家。   因着这层关系,陈茂闵影影绰绰地把信儿透露地一点口风。总把头机智, 心中有些明白,如今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总把头有些帐然失措,眼前这个人将要接替陈茂闵的位置看守晋中的石炭,似乎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总把头心头默默叹息,将来运石炭怕是不太易了吧。   六六立在船头,脸罩着轻纱,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对面船上高挂着的木字,嗤地一声笑道:“青天白日的,就有人说梦话了。”   木远听了大怒,扇柄指着六六,“你个小丫头,你怕是不知道吧。皇上下旨把你爹的差使给撸了,晋中再没你家的立足之地。”木远手中的玉扇一转,指着六六身后的船只,不屑道:“算你们有自知之明,知道在晋中待不住,自个儿灰溜溜地滚了。”   这些年日子过的顺遂,郭氏的脾气越发好说话。好脾气的郭氏听了这话,也是火冒三丈。欲要开口,让六六给拦住。   六六眼睛都不眨一下,摇着脑袋,“娘,何必跟蠢人啰嗦,就如对牛弹琴,你指望牛能听音识韵。”   “你个死丫头,你敢骂小爷是牛?”木远跺着船板大呼,“快停船,给小爷搭块板子,小爷要亲手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船缓缓地停了下来,然六六所在的船却慢慢向前驶去。   木远大急,手指着六六的背影又是跳又叫,“你别跑,你别跑。”   六六瞧得大乐,回头冲木远做了个鬼脸。   忽地船仓中钻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满头珠翠,腰间一对翡翠比目鱼,鹅黄衣衫金银线绣满折枝牡丹,翠绿的撒花裙,裙边缀着米粒大的珠子,白皮子,单凤眼,小嘴儿一笑满室生春。此女名唤阿宝,是木远奶娘之女,随着她爹娘跟着木远去晋中。   阿宝跑到木远面前道:“远哥哥,理那破落户。赶紧回仓坐,让人开船走吧。”   “滚,爷非要教训这丫头不可。”木远吼道,“给爷调头,追上那膄船。”   “娘,你看远哥哥凶我。”阿宝对从船仓出来的柳氏委委屈屈道。   柳氏抬眼看了木远一眼,垂下眼帘,低声哄着阿宝。她知道木远再不是三岁的小娃,由着她说甚就是甚。随着木远的日益长大,他渐渐地知道些事体,明白她当初和沐恩伯在一起干的勾当。突然有一天,他对她再不是百般依从,有时候还故意和她对着来干。每当那个时候,她就哀哀哭泣,道着哥儿爹不疼娘不爱,祖父也没有把他当会事,继祖母更是没把他看在眼里。她没法子,才屈从了沐恩伯,想着让木远的日子过得好些,免得下人捧高踩低。或许里面的有些话触动了木远的心肠,让他想起小时他爹娘打发他独自一人去泉州,只有奶娘在他身边陪着。那一段日子,木远对她非常的好,好的让她飘飘然,忘了形。她又动了心思,撺掇着木远去讨好木贵妃,好将来继承沐恩伯位。然就这样一句话,木远冲她发了火,嚷着她对他的好是别有具心,差点撵了她出去。自此,她在木远面前就小心翼翼就怕那句话不对。且木远脾气越来越暴躁,头会还好好的,下一刻马上翻了脸,讲打讲杀的。   只是女儿尚不知情,还以为木远对她这个奶娘敬重有加。当初她想着让阿宝做了木远的贵妾,有她这个奶娘在,木远怎么也亏不了她的女儿。如今她早就放弃了这个打算,然女儿被沐恩伯的富贵迷住了眼,要死要活地要嫁给木远,她再三劝说也没用。   那边木远见船半天没调转头来,冲着船工们发火。河面虽宽,但木远的官船尤其大,比六六做的官船都大不少,且河面又行着陈家的二十来条船,想调头谈何容易。木远发了急,让他憋出个法子,让船倒退行走。这法子倒管用,一会功夫,就赶上了六六坐的官船。   此时,已渐近九漩滩,悬崖上朝六六坐的官船抛来船绳。木远见了,那容六六坐船离去,拿过身边船工的船桨,往前使劲一伸,又长又宽的船桨套着根船绳猛地的一拉,绳那端的一个纤夫给拉了下来,人转眼坠入九漩滩中。六六的惊呼声尚未停,由于木远收力不住,整个人往前倾就要坠入河中,船工们慌忙向后划着船,将将接住快要落入水中的木远。然官船突然地后退,撞上前面六六坐的官船,一个冲力,整个官船滑入九漩涡滩。   总把头的脸霎那间惨如白纸,当年他年轻时,凭着股热血也闯过此地。那时,他单枪匹马,一人一船在看不清的漩涡中挣扎,好在他命大,最终闯了过来。但回家也足足躺了一月才养回来,不想他壮年之时还要再闯次九漩滩,然如今他家大业大,有妻有儿,再没有当时的勇气了,他怕他闯不过去。但身后的几十来人,不能眼睁睁地去死。他猛地大吼一声,“大家稳住,舵稳住,拿起船桨抵着船舷。”   船上失了魂魄的船工们方回过神,听命行事。   一些胆小的丫鬟婆子已在低声哭泣。六六喝道:“不准哭,谁哭,立马把他给扔进水里。”   众人尚不明白为甚一向好说话的小姐竟变得如此凶神恶煞,倒是听话地闭了嘴。   六六扶起脚趴手软的郭氏,一面往船仓里走一面道:“娘,我们不会有事的。我可是福星呢,福星那有短命的哩。”   本心头恐慌的郭氏听了这话,笑道:“那有自个儿说自个儿是福星的,按你出生日子,也是财星,那是福星呢。”   “财星就是福星呀,娘,你不会不知道吧?”六六故意道,“没有财的福星那是福星吗?”   两人轻松的样子,让周围的丫头婆子也放松下来,六六的四个丫头也围上来侍候。金姑姑也从船仓里钻了出来,扶着郭氏进了房间。   珍珠这会胆气壮,叉腰站在船板上大声道:“该干吗干吗,没事的回房去。”   总把头凝神屏气直直地盯着水面,看着眼前一个又一个的漩涡。总把头突地喝道:“向左转。”船险险避过一个连环漩涡,总把头堪堪松了口气,不远处的礁石已近在咫尺。总把头闭上了眼,等待黑白无常的来临。   然好一会,没有任何响动,仿若世间万物都静在这一刻。   总把头缓缓地睁开眼,眼前的礁石在慢慢地后退。总把头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手指着礁石道:“这,这,这礁石还能自己后退?”   “总把头,不是礁石在后退,是船在后退啊。”有船工道。   船在后退?怎么可能?他感觉好似脚踩在平地,此处不是应该有漩涡吗?船早让漩涡漩的东倒西歪了。   “快看,好多鱼!”   总把头跟着伸出头往船外看去,只见成千上万,数不清的手掌长的黄金鱼在船下面托着船缓缓地往后移动,那金色的鱼鳞好似黄金在阳光下闪着灿烂的光芒。一群人看花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   突然前面有一人在水上飘浮,大家伸长脖子看去,原来是那个落水的纤夫,眼睛紧闭,胸口微微起伏,身下也是无数条的黄金鱼托着他。   “哇,哇,这人还活着,有鱼儿托着他。原来他是有福之人,我们跟着沾了光,这些小鱼救了我们。”六六扶着郭氏站在船板上道。   众人皆惊呆地看着眼前的奇景,闻言,纷纷称是,“有福之人呐。”   郭氏点了点六六的额头,“这才是福星呢。”   六六笑而不语。   一个悲怆地声音往头顶传来,“大毛,大毛,姐姐来陪你,你等等姐。”   “你弟弟没事。”总把头卷起手作喇叭仰着脖子向上喊,其他下意识地跟着,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声音。一时,整个九漩滩响起,“你弟弟没事!”   悬崖上面的人群躁动。   官船平平安安地驶过九漩滩,有船工下水托起大毛,无数的黄金鱼摆着尾巴四散开来,潜入水底,很快不见了。   几个船工熟练地给大毛控水,一会,大毛睁开了眼,“这是阎王殿吗?”   众人笑了,有人敲了他一个爆栗子,“睁眼好生瞧瞧吧,你还活着呢,我们可不是鬼差。”   大毛跟着嘿嘿地笑,他倏地爬起来,问:“我姐呢?我姐呢?”   “别急,你姐在上面呢,我们在前面等她,你先休息一下吧。”有人劝道。   大毛舒了口气,“我迷迷糊糊地听到我姐的声音,我真怕她会出事。”   大毛是十里外合家庄的人,他姐大花让婆家给休了。按理大花不该被休的,因她生了一双儿女,又给公爹守孝三年。但她当家的跟里长家的被休闺女勾搭在一起,找了无赖上门骚扰大花,碰巧给大花的婆婆看见就骂她不守妇道,立马休了她。这边一休,那边立即迎娶了里长家的闺女。大花回到娘家,亲爹不让她进门,后娘在家里大吵大闹大花不守妇道,后面的弟妹不好嫁娶。亲弟弟大毛听大花说了经过,气不过打上大花婆家,因人小反而给打了一顿。他爹嫌他丢人,把年仅十四岁的他给赶出了家门。大毛就带着姐姐到了九漩滩来卖命挣钱,想着有了钱就把能侄儿侄女接出来,不让他们受后娘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  姑娘们,有兴趣收一下我的新文《贫家小子》和《画江山》   还没想好下本先写那个好呢 第125章   大毛从悬崖坠落, 原本必死无疑,谁知竟让一群黄金鱼给救起,连带还救了一条船的人, 人人都道大毛是有福之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连着大花也沾了光,好几家人请了媒人上门求娶大花, 大花挑了个老实的鳏夫嫁了,连带之前的儿子女儿也接了过来一起过活, 里长家的闺女如何愿意养大花的两个崽子,撺掇着家里人把大花的儿女扔给了大花。   且说木远的那一下子, 让纤夫坠入水中,众人惊呼未已,随即又看到六六坐的官船给撞入了九漩滩。大家的心提的老高,死死盯着船工们, 这时船上人的生死就凭他们的本事了。   杨文远在后面的船板上,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瞬时发生。他的心似乎要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眼睛直楞楞地盯着前方。眼看船避过漩涡却让漩涡旋近礁石,杨文远闭上了眼,不忍亲眼目睹惨剧。他在心里发誓倘或六六她们不幸葬身河里, 他定会让木远陪葬。   “闯过去了!闯过去了!”耳边欢笑声响起。杨文远缓缓睁开眼睛, 看着前面的船稳稳地停在下游。他笑了, 眼角含着泪水。   此时,杨文远方记起木远这个罪魁祸首。他笔直地站在船头,眼光冷冽的如冰冷的箭射向木远, 咬牙切齿道:“木远,你给我滚远些。别让我逮住,要不非拔了你的皮。”   闻言,木远动动手脚,掩下心中的害怕,迈开八字步,“敢拔爷皮的人还没出世,你那边来的那边凉快去。”   说得这句话,木远顿觉没什么可害怕的,反正人不都好好的活着吗。   木远立时底气十足,斜睨着杨文远,“小爷的事,你滚远点。小爷我不高兴才要拔你的皮。还有那死丫头,小爷饶不了她。”   木远扭头喝道:“还不快调了头,追下去,要是那臭丫头跑了,我全把你们扔河里喂鱼。”   船不管不顾地调头。   “你……”杨文远气得拿手指着他。   元宝忙劝道:“杨公子大人大量,不要跟一个二楞子计较。他嫌命长,我们可用不着陪他。”   杨文远咽了口气方命船往后退,让木远的船先行。   木远昂首站在船头,活像个打了鸣的公鸡。   当两船相过时,他特意抬了抬下巴,双手背在身后,眼光瞄都没有瞄杨文远一眼,好似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那边六六所乘的官船浮在水中,大花上了官船,扶着大毛的手,仔细打量他,看他可有受伤。六六站在船头远远地看见木远乘船而来,六六大呼:“快赔钱,害人家大毛落了水,快给钱。”   木远鼻子里哼了声,“自己的本事没到家,就出来干活,落了水怪别人,岂有此理?”   “要不你多手多脚,大毛怎么会坠水中?你不认帐不说,还倒打一扒。”六六叉着腰啐道,忽地六六脸上露出个不屑的笑容,“原来你是没钱了,怪不得要跟在秦 王屁股后面捡人家剩下的骨头。”   木远听了,鼓圆了眼珠子,跳起脚找棍子,他要打那个该死的丫头,他怎么成了捡人家不要的东西了?   郭氏在船仓里听到这话,蹙了眉,谁家小姐成日把屁股两字挂在嘴上,看来她还是太松了,没教好六六。郭氏吩咐金姑姑立马把六六叫进来,当六六进屋里就看到郭氏肃着一张脸。每当郭氏这个表情时,六六就知道娘生气了,撒娇作痴一点也不管用,可是她不知道娘为什么生气?   六六下意识地抓了抓头发,小心道:“娘,我做错事啦?”   郭氏瞪了六六一眼,见六六浑不知错在哪的样子。她拉过六六,先拍了她背一巴掌,“囡囡,你长大了。再不能像小时满口胡言乱语,虽说家里不拘着你让你成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可你也不能把那些粗语挂在嘴上。况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还和男子拌嘴呢?你看你那有点大家小姐的样子。”   “娘,你的意思是由着别人骂不出声了。”六六嘟着嘴。   “丫头们是干什么的?要你亲自自己出面跟人吵闹?”郭氏的声音骤然拨高,“屁股这话,是该混说的?”   金姑姑在旁边帮腔,“小姐,以后千万别叉腰了。”   “你还学会叉腰骂人了?”郭氏气不打一处出,“玲珑教你的规矩,你丁点没学着,倒跟着无烟在外面跑,学会泼妇样了。”   六六垂着脑袋连连道:“娘,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学规矩,再不说屁股了,也不叉腰说话了。”   六六在屋子里认着错,木远见六六进了船仓,在后面大叫,催着下人搭了板子过来。   总把头皱了眉,他们这边不许,那边的板子是搭不过来的。他心里又想着这个肆意妄为的家伙以后管着晋中的石炭矿,不好过分得罪。不过就这点功夫,木远已搭着板子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和丫头,那个阿宝也在其中。   木远过得来,仿若是自己的船。直冲冲地往船仓里去,让丫头婆子给拦住了,木远冷了脸,“让开,别让爷打杀了你们。”   总把头叹了口气,带着人围了上来,先客气地道:“木公子,你们都是女眷,公子进去实在不方便。有什么事,先跟我说说。”   木远眼睛一横,“跟你说?你作得了主吗?你耳朵聋了?从上游到下游,你都在船上听得一清二楚,这会子,跟小爷装起糊涂来了?给我滚一边去!”   总把头听了,目瞪口呆,心中哀嚎不已,想来他以后怕是做不了晋中的石炭了。   杨文远乘船而至,也命人搭了板子赶了过来,正听见木远赶总把头。杨文远命人拦在船仓前,他自己则对着木远连连冷笑,“靖海侯大概没想到后代子孙竟然出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想他一世英名,先是儿孙主动降了爵位,后又弃靖海不用,改称沐恩伯。估计他再没想到会有个子孙硬要往人家妇孺房中钻,跟当年靖海侯驱逐的倭寇有何区别?”   木远读书一向不上进,笃定自己将来继承伯府,上课从来是混日子。且沐恩伯因着放弃了祖宗的靖海侯,只字不言靖海两字,并禁家中人提起。故沐恩伯的第三代压根不知晓靖海侯是何方神圣。   此刻,木远听得一头雾水,但不妨碍他知晓杨文远来者不善。于是他气势汹汹道,“我管你什么靖海侯,靖土侯,你乖乖给小爷让开,要不小爷让人宰了你。”   杨文远一愣,原想着木远听了这话,怎么也会羞愧难当,掩面而去,不想对面的人竟然是个的到的纨绔,还是非一般的纨绔。人家纨绔谁不是把祖宗挂在嘴里,八分的荣耀吹出十二分。他倒好,竟然不知道祖宗是谁。   六六在房间里规规矩矩地坐着,一双耳朵却竖起来,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木远的混账话,六六惊呆了,木远竟然忘了自个儿的祖宗,若是他爹在此,一定会一耳光甩了过去,六六又那里知道是沐恩伯搞的鬼呢。   说起靖海侯来,六六可没少听他的说书,在说书人的嘴里,他是举世无双的英雄好汉,也是六六心中的真实存在的英雄,而不是虚无飘渺的豪杰。六六经了薛柔的事,凡事爱多个心眼,对于心中的英雄,专门请教了一回陈翰林,陈翰林结合史书把靖海侯的事迹洋洋洒洒地说了个遍。自此,靖海侯成了六六心中的顶天立地的英雄。   此时,听得木远之言,六六真想冲出去好好跟他说说靖海侯。但她这点心思,让郭氏瞧得明白,郭氏轻咳了一声,六六立马挺直背坐好。到底也允了珍珠代六六出去说说靖海侯。   珍珠跟着六六听说书的听多了,说起靖海侯的事迹好似在说书。木远听了,咧着嘴笑,“你家小姐派你来说书给我听,是不是她怕了?给小爷认错来了?”   木远面有嘚瑟,“让你们小姐亲自出来赔礼道歉,小爷考虑考虑。”   珍珠呸了声,“傻子,靖海侯老可怜了。”说完,珍珠款步回了房给六六禀报。   “她骂谁是傻子呢?”木远指着珍珠的背影问着身边的小舟。   “少爷,她好像骂你呢。”小舟摸着头道,偷偷瞄了瞄木远,他是福州人,从小听着靖海侯的事长大,只是万没想到沐恩伯跟靖海侯竟然是一家。   杨文远瞧着这一切,不禁摇了摇头,直道:“靖海侯姓木,是你们家的祖宗。”   “胡说八道,难道个姓木的都是我祖宗?靖海侯,靖海侯,呸,怎么京中从来没有听过这号人?”木远把对六六的火气发到了杨文远身上,“我还是说你祖宗呢。”   杨文远瞠目结舌,沉了脸,“我是杨,杨阁老是我祖父。”   木远脸上的怒火突然如烟云般消失,盯了杨文远好几眼,喉咙发出莫名的笑声,“原来是你,祖父不疼,爹不爱。”   杨文远的背蓦地挺直,“木远,祖父不喜,爹不疼娘不爱。”   两人眼光相视,木远收回眼光,“你比我好,多了个娘。”   也不等杨文远回话,木远领着下人匆匆而去,仿佛刚才的争吵从来未有过。 第126章   杨文远神色颇是复杂地望着木远的背影, 见木远在搭板上跳了几跳,引得下人慌手慌脚去扶他,他才一跃下了搭木板。   杨文远收回视线, 挥退了众人,自己进了船仓跟郭氏请安问好。   郭氏叹道:“可走了吧?”   六六扁了扁嘴,“娘也是的, 要依我,就该让人把他打一顿, 让他知道痛,看他还敢不敢这样撞闯过来。”   “胡闹。”郭氏瞪了六六一眼, “不说别的,在船上打起来,倘若掉进水里怎么办?别人家的不管,我们家的下人有几个会水的?”   “娘意思是说在岸上我们就可以开打了。”六六眉开眼笑。   郭氏侧了脸装没听见, 满脸笑意身谢过杨文远,“今儿多亏你帮忙, 要不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伯母客气,小侄理应效劳。”杨文远道。   杨文远又道:“想来伯母已知晓世伯的差使没了,由秦 王的人接替。”   “我们也没指望一辈子霸着石炭矿。”郭氏道, “每年敬上的钱不说金山银海, 这些年下来换成银子也可以堆成小山了。就这也没有换来……哎, 怎么就想着让秦 王接手了呢?”   “不对哟。”郭氏忽地道,“听木家的哥儿的口气,晋中的石炭矿是他的囊中之物。这倒底是秦 王还是木家哥儿的?”   六六想了想, “爹得来的消息定不是假的,石炭矿必定是给了秦 王。这突然钻出来的木家人,会不会是他夸大话了?”六六眼望着杨文远,她离开京城好几年,对木家人到底不是很熟。   杨文远思索了半晌,摇头道:“不像,你看他那样子,恨不得昭告天下人人皆知他撑了晋中的石炭矿,那就假不了。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秦 王绝不会白白地把手中的肥肉转给他人。假若是因木贵妃,木家才得到石炭矿,木贵妃没得不把好处给了自己的亲兄长,而给隔了层皮的侄儿。这里面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猫腻。”   “甚猫腻?不就是木远是秦 王的狗腿子,要不就是木远捏着秦 王的把柄。”六六眼珠子转了转道。   杨文远眼睛一亮道:“六小姐说的正是,以木远的个性,怕是做不得腿子,应当是秦 王有甚把柄在他手中且这个把柄不小,要不秦 王才不会乖乖地把石炭矿交到他手中。”   杨文远越想越对,如果知道木远手中的把柄,六六回京后也不用担心秦 王对她不利。想到此,杨文远急忙道:“赶紧让船驶快些到下个埠口,传信给世伯,让他派人多留意木远。”   自有下人去吩咐船工赶紧走。   六六知道杨文远的消息灵通,问:“你说好好的,皇上怎么突然想起要收回了石炭矿?要说皇上有心给秦 王,早在发现石炭矿时就给了,不必等到现在。”   六六说完,一双圆溜溜地眼睛看着杨文远。   杨文远略约偏头避过六六明亮的双眼,估摸陈茂闵尚未把原由告诉妻女,想着她们知道晓后也多些提防。杨文远冷笑道:“银子那有长生不老好,只要不死,多少银子不可得?”   “世上有长生不老?”六六的眼珠子倏地张大几倍。   “你听过有长生不老的人吗?”杨文远捏了枚果子嚼起来。   郭氏想了想道:“彭祖不就是。”   杨文远笑道:“彭祖究竟活了多久不知,但最终不也是死了吗?”   “长生不老?”六六想了想,翻了翻眼仁,“骗人的还差不多,世上压根都没有长生不老。”   “历朝历代,信奉长生不老,求道成仙的人数不胜数。”杨文远道。   “傻,还不是一般的傻,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还一头钻了进去。”六六点着脑袋,一脸鄙夷。   “好了。”郭氏轻声喝止,“这些话在这里说说就罢了,别在外面说去。远哥儿,你也是,”   杨文远点头。   郭氏又敲打了一番下人,方让大家散去。   风平浪静,一路急行,不日,来到洛阳城外。   六六在站在船头手搭凉棚往洛阳城望去,远远地见着金银气笼罩在洛阳城的上空,看来此地必是一个富庶繁华之所在。   郭氏一行人将在洛阳停留一二日,等待陈茂闵。总把头也分派好人,大家轮流上岸采买东西。   登岸上了马车,六六禁不住悄悄地掀窗帘往外看去,洛阳城之秀丽不同于晋中的粗狂,也不同于京城的巍峨。路边的街市让六六目不接暇,至到过入客栈,六六还在叹息好多东西来不及看。   六六又是扭糖股儿,又是娇声娇气地唤着娘,把郭氏的心都叫化了,允了她男装出门。虽说身边带着小厮丫头,郭氏仍请了杨文远同六六随行。   两人皆是一身绣了翠竹的青色袍子出了门,洛阳城的繁华及新奇的玩意让六六睁大了眼,一路上东望望西瞧瞧,身后的石炭手上拎着不少东西,脖子上还挂了一大串。   “小……少爷,前面有热闹看。”无烟推了推六六。   六六的眼睛从摊上的稀奇古怪的藤编物品拨了下来,顺着无烟的手指方向瞧了去,前面丈来远的地方围着一群人。   “瞧瞧去,看看洛阳城里的人怎么骂人。”六六兴高采烈道。   杨文远皱了眉,六六和无烟已跑远了。   杨文远只得吩咐桔槔赶上去,桔槔和石炭在前面挤开一条路,杨文远和六六随后。   圈内站着一个□□岁的小姑娘和一个中年男子,两人皆着绸衣。小姑娘正用手指头指着弓腰的老头,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们父女俩可像是偷盗的人?你看你自己的衣裳打着补丁,破破烂烂的,我们可是绸衣。大家瞧瞧,觉得我们会是偷了他银子的人?”   围观者有不少人跟着点头,这有眼睛都看得明白的事,有钱的人偷没钱的人?这不是笑话吗?   “你……你狡辩。”老人旁边的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男儿道,“我明明看到你爹偷了王大爷的银子,那是王大爷才卖了羊的钱。”   “没有,我爹没偷你们的钱。”小姑娘昂着头道。   有人劝道:“小哥儿,你看错了吧,刚才搜过他们的衣服了,什么也没有。”   刚挤进头的六六忙向周围的人打听什么事,原来这个王老汉卖了羊得了几两银子,让对面穿绸主的男子碰了一下,银子没了。王老汉同村的小子唤着大牛的反应快,揪住穿绸的男子,嚷着是他偷了银子去。可人家的穿着怎么也不像是小偷,且人家还脱了外面衣裳让大家搜,什么也没有搜出来,   大牛急得不行,“明明是你偷的,我亲眼看见。”   王老汉朝着面前的两人直作揖拱手道:“把银子还给小老儿吧,还给小老儿吧。”   有路人愤愤不平, “人家没偷你的银子,衣服也让你搜了,你怎么还拦着人家不让走。”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双方人争执不下,一时难决。   六六眼儿一睃,见着小姑娘身上的稀薄银气,站出来道:“各位,我知道银子在哪里了,请大家稍等。”   六六一个眼神,珍珠立马朝小姑娘走去,“你们真是两父女吗?”   小姑娘见突然出现的丫鬟穿得比她还好,心生警惕,扭着头哼一声,算是做答。   珍珠对着王老汉招手道:“我知道你银子在那里。”   闻言,乱纷纷的人群突然消了声,静的似乎可以听到针掉落地上的声音。   珍珠拉过小姑娘,双手往小姑娘头上肥肥的包包头一捋,四两碎银子到了珍珠的手中。   绸衣男子见事败,急忙抬手扇了小姑娘一耳光,直扇的小姑娘头一偏,脸似发酵的馒头立时肿了起来。接着又是几个耳光,转眼,小姑娘的脸都看不出原来模样。绸衣男子一面打一面骂:“我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穿,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为着你家妹子,竟学下三烂的动作,不干不净。”   这一阵仗,把众人和王老汉给唬住了,连连劝道:“她还小,你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绸衣男子忙拱手道:“老丈人,我教女无方,羞煞人。”   “无妨,无妨。”王老汉道。   绸衣男子谢过,又朝小姑娘吼了一声,拉着小姑娘走了。   只是绸衣男子临走之前,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六六和珍珠几人。   让警觉的石炭瞧个正着,等他再仔细看去,那个绸衣男子却对着石炭憨厚地一笑,方出了人群离去。   六六甚是觉得不对,这打人的样子那里有点像父亲,简直比外人还不如呢。六六好奇心起,直嚷着要跟上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会事,杨文远阻拦不住,只好跟着一同前往,一行人在洛阳城沿着绸衣男子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不一会就见着绸衣男子在前面急步走着,小姑娘提着裙子跟在后面小步跑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7章   六六一行远远地缀在后面, 前面的两人绕过繁华的街市,东拐西走,走的地方越来越偏僻。   在一处墙角, 石炭停下脚步,挠挠头道:“小姐,再往前走就是肮脏的地儿。小姐, 我们还是回吧。”   “肮脏的地儿?”六六的声音微扬。   面前的屋子外墙干干净净,丁点看不出污脏。   石炭道:“这里尚好, 再往就是大杂院,几大家子人住一个院头。有些家穷, 一大家子人住一间屋子。”   “你咋知?你不是头次来洛阳城?”桔槔不服,他都来过洛阳城,还不知晓这些,他一个晋中来的比他还历害不成。   “用你的鼻子闻闻, 是不是有臭水沟的味道?”无烟翻着眼仁。   六六听了,往前走了几步, 使劲地嗅嗅,一股若有若无的臭水味道,还夹杂着别的说不清的怪味。   杨文远锁着眉头看着六六, 他可不认为这点异味能阻了六六那颗好奇的心。   果然, 六六挥挥手, “赶紧的,别等会不见人影了。”   “好啰。”石炭应了一声,在前面带路。   然石炭窜出几步, 又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回头看着六六,“小姐,今天不是个好日子,我们去不成了。”   “哥,为啥呢?”无烟道。   “下雨了。”杨文远沉声道。   一滴雨水刚好滴在六六的脸上,六六嘟了嘴,“啥破天气,都不打声招呼就下雨。”   “就是就是,老天爷太不给面子了。”无烟符合着,“我们到的头天,就来场雨,忒讨厌。”   桔槔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以为你是谁呀,还让老天爷给你面子。”   “堂堂男子,别像个娘们似的说话,蚊子哼哼。”无烟斜睨着桔槔,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在说坏话。   桔槔的脸立时涨得通红,指着无烟道:“你个女子咋不像女子样?斜着眼看人?”   “我乐意。”无烟叉了腰。   两人当街横眉冷对。   杨文远道:“我们往回走吧,找个宽敞的地方避避雨吧。”   “不用避,这么小的雨。”六六伸手,如米粒大的雨珠缓缓落入手中,“估摸等会就停了。”   六六话音刚落,老天爷好似要成心跟六六作对,原本一刻钟才落的一滴雨变成十息就落下一滴雨来来。   “快,找地方躲雨。”杨文远突然大吼道。   六六愕然,“这丁点大的雨还用躲?”   顾不得解释,杨文远拉起六六就跑。   石炭低头瞧着青石板地上的小雨滴,又挠挠后脑勺,这雨势用得着跑吗?   但见杨文远和六六跑远了的身影,石炭冲着仍在吵闹不休的无烟桔槔吼了一声,“你们还吵啥呢?少爷们都走了。”   桔槔无烟双双回头抬眼望去,那里还有杨文远和六六的人影,两人慌了神。   石炭下巴往前伸了一下,率先向前跑,身后的两人也紧随着。   有路人笑道:“这点雨,还跑啥呀,都下不起来。”   “怕是那家的少爷公子,富贵人家娇贵淋不得雨。”   “哈哈,那像我们结实,淋了雨也不怕,回去一碗生姜水,还不用吃药。”   杨文远拉着六六拐过几道弯,来到处大宅子门前,高墙宽檐,二人躲了进去,石炭三人也随后赶后,沿着墙沿站住。众人刚站好,外面雨水如柱,如串了线的珠子形成一道道的雨帘。仍在街上慢步的人们此时急慌起来,在雨中东奔西窜地寻地方躲雨。   大家跑的快,躲过了大雨,但仍淋了些雨水,好在雨小,并没有淋湿衣服,只是大家的头发有些湿漉漉。六六的一络湿发搭在额前,一滴水珠从头发上滚落到额头,又顺着额头滚落进了眼眶,六六眨了眨眼。   杨文远手下意识地伸了过去,抚开六六额前的这一络湿发,用袖子拭干六六额头的水珠。   六六懵怔,抬手拂开杨文远的手。   杨文远的脸红耳赤,暗暗地深吸一口气,褪下满脸的臊意。   却听到六六嘟囔,“真是个公子哥儿,没侍候过人,还拿袖子擦我额头,绸衣怎么擦的干水呢?”   杨文远忐忑的心突地莫名难受,说不出话来。   无烟赶紧掏出帕子给六六拭干额头脸上的水珠,又裹住六六的头发使劲绞干水分。最后又擦了擦六六衣服上的水迹,或有些地方太湿了,无烟换了张帕子再裹住衣角使劲地拧干。   等无烟把六六收拾一新,六六抬着下巴对杨文远道:“该这么擦拭。”   桔槔一面给杨文远擦着身上的水珠,一面道:“陈小姐,我们爷怎么会知道如何侍候人呢?刚才爷看小姐头发的水滴进了眼里,好心给你擦一下罢了。”   六六偏了头,嘀咕,“不会还做?傻蛋!”   这一会功夫,杨文远的脸色已恢复如常,伸着双手由着桔槔擦拭。   石炭随便擦了擦,道:“杨公子,你怎么知晓会下大雨呢?”   “对哟,你如何知道的?”六六好奇地问道,“你会看天象?”   杨文远避开六六黑珍珠似的双眸,望着外面的雨幕,“读万卷书,行千里路。去的地方多了,知道的事情也就多了。何况我曾来过洛阳城,知道此地最爱下这种急雨,初时小雨点让人不曾在意,一会小雨点就变急了些,再一会就是急雨来临。再过一柱香的功夫,这雨就会停了。本地人却不怕这种雨,雨不用躲避,雨就算找不着地方避雨,也不着急,反正过不了多久雨就会停了。”   六六赞叹,“杨公子你真历害。”一双眼熠熠生辉地看着杨文远,恰巧杨文远转头看去,不妨看个正着,杨文远的眼尖倏地红了。   “要是你不是杨阁老的孙子就更好了啦。”六六下一句让杨文远低了头。   杨文远垂了头脚尖在地上打着转来回踩地。   桔槔正觉得今天少爷有些奇怪,动不动的就脸红或是耳朵红。听得六六这一句话,桔槔狠狠地瞪了六六一眼,“陈小姐,你怎么可以当着我们少爷的面这样说话呢?”   “怎么不可以了?”无烟叉腰道,“杨阁老做了多少坏事,老天爷都知道,还能不让人说?”   “我们小姐也是为杨公子鸣不平,杨公子多好的人呀,怎么摊上这么个老不死的祖父呢?”无烟见桔槔哑了口,仰着头又道。   “无烟!”杨文远厉声喝道,“他再多的不是,也是我的祖父。怎么可当着我的面诅咒他?”   杨文远突然黑了脸,无烟给唬了一跳,缩了身子躲到石炭身后。   “好了。”六六蹙眉,道,“杨公子,有些事不在于说不说,不说不代表心中不想,说不代表心中所想。凭杨阁老的所为,世上的女子大概在心中都在盼着他早登极乐吧,更有些可怜的女子,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六六又道:“就因为他一人的偏见,就让天下所有的女子遭其苦难。他讨厌女子读书,因其怕像文德皇后那样的女子,故愚天下所有的女子。他取缔女户,表彰守节妇人,他容不得女子的坚强,他要天下所有的女子都像菟丝花,终其一身缠绕在一个男子身上,把男子当成头顶上的天,一旦天不在了,她也活不下去。有那幸运的女子,得夫君敬重,相敬如宾,白头携老。但大多的女子却是为着夫家操劳了一生,也换不来夫家的尊重。在夫家的眼中,她们有用处就留着,没用处了就一脚踢开,或是找间庙宇让她青灯古佛地度过残生,这还算好的,起码她还活着。更有甚者,是直接休书一封。或更有甚者,霸占了妻子的嫁妆,还一封休书撵了妻子出门,逼着好些女子投了河。为什么?因为杨阁老允夫家休妻可以不退还其嫁妆,一个被休的女子,又没其嫁妆,该如何生存?前段时间,晋中的王家的一个姑娘就是因这样而上吊自尽了。杨阁老给了男子权利可以随意休妻,随意欺负妻子,随意不把妻子当人看。是谁给了这些男人的权利?是杨阁老!难道他不该万死吗?他万死也难恕其罪孽。”   六六的声音越发的尖厉,太多不幸的女子,一一闪现在眼前,让她如梗在喉,让她不吐不快。她真想问一声杨阁老,他就这样恨天下的女子吗?是不是以后天下的女子皆匍匐在地任由男子欺凌,才算了局?   六六眼角含泪,直视着杨文远,仿若一把剑深深剌进了杨文远的心中。   杨文远心中一悸,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六六,他回答不了。他也好想问问杨阁老,因他而死的女子,他不怕这些冤魂会缠着他吗?因他而忍受屈辱的女子的夜夜诅咒,他不害怕吗?他午夜梦回时,可曾梦见那些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写感情戏的,结果发现写不来   汗汗汗 第128章   雨住风停, 一行人却无一人出声儿,麻雀嘴的无烟也似没嘴儿的葫芦,再没人提找小姐的事。   出门时喜气洋洋, 笑语连连,回去是却沉了脸,几个下人也是噤若寒蝉。   郭氏包了客栈的二处小院, 一处分给杨文远住。   六六才进门,郭氏就瞧出不对劲来, 问她话,她也不说。郭氏还未见过六六这样, 心里发了慌,赶着让珍珠几人侍候六六歇息。   郭氏命人叫来无烟,未等郭氏发话,无烟先跪下请罪, 郭氏拧了眉,“说吧, 出去惹了什么事?”   无烟不敢隐瞒,遂把事儿一一交待清楚,不等郭氏发火, 无烟求道:“求夫人不要撵了奴婢出去, 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说完, 无烟不住地磕头。   郭氏知道这事原怪不得无烟,六六是有这些想头。她只是气无烟明知道六六深恶了杨阁老,还当着杨文远和六六面说杨阁老的坏话。一个是杨阁老的嫡孙, 自然容不得别人咒骂自个儿的祖父。一个是恨不得杨阁老立时倒了大霉罢了官或是一命呜呼。   但杨文远却是好的,他不仅不赞同杨阁老的某些政令,也出手帮过好些弱女子。况且杨文远时不时住到永平伯府,郭氏一向是拿杨文远当半个侄子看待。   郭氏再次觉得她对六六的管教实在是太松了,纵得她不知人情事故。再不论如何厌恶了杨阁老,怎么可以当着杨文远的面咒骂杨阁老呢?不管杨阁老多可恨,他毕竟是和杨文远血脉相连的亲人,是杨文远的尊长,杨文远怎么能容别人当他的面咒骂杨阁老呢。   郭氏命金姑姑好生惩罚无烟,她自己憋了一肚子的火去了六六的屋子,挥退下人。她方对着躺在床上的六六道:“你如今越发的没规矩了,远哥儿有甚对你不好?你竟然当着他的面咒骂他的亲祖父。”   郭氏一面说一面狠拍了六六几下。   “娘,我错了。”六六坐了起来,跪在床上道。   “我看你的规矩是白学了,等回到京,非得找个严厉的嬷嬷好好教你。”郭氏发了狠。   六六抿紧嘴唇一声不出,待郭氏数落累了,才道:“娘,你不觉得杨阁老太遭人恨了吗?”   郭氏险跌了一脚,刚才白训了。郭氏唬着脸道:“刚才怎么说来着?才说过,你又犯了?”   六六一本正经道:“娘,我不明白。明明做错了事,却因是亲戚是长辈,就要亲亲相隐吗?若有一个强盗,杀人无数,拿抢来的钱财供养家人,且对自己的家人很好。是不是这家子都认为这个强盗是好人?容不得别人说强盗的不好?”   郭氏征住,六六这是把杨阁老当成了强盗了。对杨阁老的家人来说,杨阁老当然是个好的,倘若对那些死去的女子,杨阁老是把割脖子的刀。   郭氏搂住六六,道:“大义灭亲,又有几人能做到?即便是个十恶不作的大恶人,对着他疼爱的儿子也是另外一副脸色,他那里知晓自己的爹在外杀人如麻。终有一天,他知道后,但多年的父子之情,岂能让他立时忘了爹的疼爱,如旁人一样对着自己的爹喊打喊杀,只有有人喊打喊杀,他还要阻拦一二。”   六六在郭氏的怀里点了点小脑袋,“娘,我明白了。即便杨阁老不喜杨文远,杨文远也不喜杨阁老,但他还是会不容外人在他面前咒骂杨阁老的。”   “好好睡睡吧,明儿给远哥儿赔个不是去。”郭氏道,“不为你说杨阁老的事,为着远哥儿的脸面,你也不该那样说话,若是别人,早就结仇了。”   六六乖巧地点了头。   次日,六六睡饱吃过早饭,准备去给杨文远赔不是,不想杨文远却先过来给郭氏问安后就跟六六赔礼。   杨文远道:“祖父的某些政令的确害了许多女子,是我祖父的错。”   “两个小人儿家家的,口无遮拦。”郭氏转了话头,“听说你们昨儿在找一个小姑娘,反正你们待着也没事,不如再去寻寻,顺便瞧瞧洛阳城的风光。”   六六依然男儿打扮,和杨文远带着几个下人朝昨天的北城附近走去。石炭嗅觉好,又会找路,在他的带领,三下二下,拐了无数的胡同或小巷子,找到了昨儿的那个小姑娘。   此处是大杂院,一个大院子分隔成了两个小院子,左边的院中正见着那个小姑娘坐在矮凳上,身上再不是绸衣,而是缀着补丁的粗布衣,怀里搂着个二三岁的小姑娘。两姊妹打量瞧去,皆是弯眉小口,眉眼处有七八分相似。   小姑娘搂了妹妹准备出门,见着六六一行,小姑娘初倘有些疑惑,等瞧着六六。小姑娘的双眼蓦地睁得圆圆的,想忘记六六都难,因六六是头一个知道银子藏在她头发里的人。小姑娘心突突的,猛地回转头,如老鼠般立马钻进东厢屋里,哐当一声把屋门关的严严实实。   “瞧瞧,这是心虚了。小的一脚就踢得开那破门。”桔槔捋了捋衣袖,准备上前去。   六六一行来人,本就惹了若干双眼睛暗地盯着,此时,更是好些人伸长脖子往这边望。六六回头,那此脖立马又缩了回去。   石炭拎了院中的另一个小男童问:“刚才跑的小姑娘是谁?”   小男童瑟缩了一下,摇头。六六递过几颗糖去,小男童眼巴巴地盯着糖块,仍是摇头。问得急了,小男童蜷着小身子缩在角落。再问另外三个小童,皆是这副模样。   杨文远拧了眉,叫过桔槔,指着外面偶尔伸出的脑袋,“外面。”   桔槔拿了钱袋子,问了左近的几户人家才知。这个小姑娘名唤大花,有个妹妹叫着小花,还有几个兄弟,听租这个院子的男子黑麻子来说,也不都是他的种,好些是乡下叔伯人家的孩子,养不活了,想着他在城里过活,总有些出息,把孩子下送来让他帮着养活。大花小花是去年才来的,据说家里遭了灾,让叔伯送到这里来了。   桔槔道:“据说这家还是附近有名的富户,能一家人住一个院子,且还有绸衣穿。”   “都没有人发现黑麻子的钱来路不正?”六六又道。   桔槔摇头,“估摸着黑麻子平时行事都在繁华街市和富户人家多的地方。”   “要报官?”桔槔小心翼翼地问,就凭昨天黑麻子和大花行的事,一个偷盗罪是跑不了的。   六六黑黑的眼珠子一转,高声道:“石炭,报官去。”   话音刚落,大花猛地开了门,顶着一张仍肿胀的脸,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六六,好一会才跨出来道;“你们想干什么?”   石炭忽地绕过大花,转到大花后,一把提起小花,往外跑。石炭早看出来大花对小花的疼爱,小花是大花的软肋。   果然见石炭提了小花出来,大花急道:“快放下我妹妹,不要吓着她了。”   石炭道:“你妹妹明明很高兴呀。”小花大概第一次有人把她提的高,很是高兴,还咯咯地笑起来。   大花抿了嘴儿,“你们想干什么?”同样的一句话,声儿却轻缓了不少。   “昨儿那个男人是拐子吧?你也是给拐来的?不过你为虎作伥了。”石炭猜测道。   “不是,我不是。”大花摇头不认。   六六奇道:“莫非你真是他女儿?”六六又摇头,“不是,若是他女儿,他怎么会舍得那么狠地打你?”   “说吧,老老实实地说。”杨文远开口道,“要不然,我们让官府抓了你去。”   大花脸上露出恐怖的神情,狠狠地瞪了杨文远一眼,才道:“我家在洛阳城附近,家里也有几亩田地。去年爹娘去直亲戚掉下悬崖摔死了,叔伯占了我们家的田地,又嫌我们吃闲饭,半夜商量要卖了我们。我起夜偷听了,就带着妹妹跑了出来,没地儿去。在洛阳城里讨饭,遇到我爹,他是个好人收留了我们。”   “于是你就望风,你爹就伸到别人口袋偷钱。”六六厌恶道,她原以为大花是让人威逼的,想着救她一救,不想人家是乐意的。   “谁说了的?”六六哼道,“我们只是你不说让官府抓了你去,既然你是小偷,当然得报官了。要不又有多少人让你们偷了银子去。有钱人还好说,不差那点钱下锅。可是穷人,你们也不放过,昨儿那老人家,羊舍不得自己吃卖了不就是想换些米回家,你们也下得了手。”   大花脸上一会恐惧,一会害怕,一会愤怒,双手捏成拳头,一张小嘴张张合合,“我跟你们说实话,你们别报官,好吗?”   几人颇是诧异,难道大花刚才说的是假话。   石炭也顿了脚步看着大花,大花慢慢地抱起小花。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想修上章和这章开头部分 第129章   大花抱起小花走到门口偷偷地往外面望了望, 然后回头对六六几人羞涩地笑了笑。   几位正觉得奇怪,就见她撒开脚丫子就往外跑。   石炭稍微顿了顿就拨了腿往外追去,外面巷子串巷子, 那里还有大花的人影。   石炭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让她给跑了。”   “怕是听我们说报官,她就打算好了要逃走。”杨文远道。   六六接着道:“她故意说她说实话让我们不要去报官, 是为了麻痹我们?小小年纪忒狡猾了。”   杨文远指着躲在墙角的三个小男孩,吩咐桔槔道:“把他们带走吧。”   刚出院门, 左邻右舍的人人探出了头,看着他们拉着四个小男孩。虽惧他们锦衣华服, 仍有人仗着人多,站出来道:“你们是谁?怎么能带走这些孩子?”   又有人躲在门后出声,“对,不能因为我们是穷人, 就可以顺便带着人家的孩子。“   杨文远徇声扫过去,只见着一扇紧闭的门。桔槔已对着先前出来的汉子道:“你是黑麻子的什么人?我们正有事找他呢, 正主找不着,找你也成。他在外面偷了我家少爷的银子,拉他去见官。要不你陪我们去见官不?”   听说见官, 探出的脑袋立时缩了回去, 紧接着呯的一声关了门窗。   壮实的汉子也缩了身子, 只是脚仍盯在原地,其身后来了一个妇人,狠狠地拧了汉子腰软肉一把, 拉着汉子回去。   四个孩子带回了客栈,下人带下去梳洗一新,换了衣服带到郭氏面前。   郭氏听说这些孩子胆小,柔声问道:“你们记得你们家在哪里?送你们回家去。”   几个孩子挤在角落,闷声不吭。   郭氏摇了摇头,又让人给他们点心,他们只是眼巴巴地盯着,嘴里流着口水,手都不敢伸一下。   “看吧,先前在那院子里,石炭给他们糖,他们也是这个样子。”六六道。   金姑姑拿起点心一个个地塞在他们手里,他们捏着点心仍是不敢往嘴里送。   “吃吧,我们夫人给的,不用怕。”金姑姑轻声道。   一个稍大的孩子嗫嚅道:“你不会告诉爹,我们吃了别人的点心吧。”   金姑姑一愣,又笑道:“你爹还不让你们吃点心?”   “吃吧,我们不会跟你爹说的,我们都不认得你爹。”六六道。   四个男孩互相看看,立马抓起点心往嘴里塞,这里还没有下肚,那里又塞了进来。   “慢点,慢点,别噎着了。有很多,吃完了再买就是了。”金姑姑忙道。   仍是那个略大点的男孩子不再往嘴里塞点心,等着嘴里的点心落了肚,才又吃下一口。其余的三个男孩也跟着学,等嘴里的咽了下去,再吃。   金姑姑又忙着递水,待他们吃的差不多了,就撤了点心,笑着对他们道:“别吃太撑了,晚上就没了肚子吃别的了。”   吃饱喝住,见郭氏等人没有恶意,几个孩子方打开话匣子。   先前说话的男孩子最大,九岁,其余三个分别是八七六岁,黑麻子分别叫他们阿大,阿二,阿三,阿四。他们的确是家里人给送到黑麻子处的,最小的那个已不记得家在何处。阿二倒还记得,道:“他是二年前来的,比阿三早一个月来的。听说来自一个山坳子里,出个山要爬一天二夜。他来时整天哭,爹烦了,就把他打一顿,饿了几天,他就再也不敢哭了。”   六六问:“阿四的爹娘不要他了吗?”   阿二瞄了阿四一眼,低声道:“我听爹说过,说阿四的家住在深山里,没吃的没穿的。爹去了趟那里,那里的人求着爹把他们孩子带了出来,爹说阿四手脚灵活才带他出来的。因着爹带了阿四出来,阿四的爹娘对爹感谢不尽,把爹当成救命恩人。”   六六满肚子的疑问,“阿四的爹怎么就相信黑麻子呢?不怕黑麻子把阿四卖了?”   阿二摇摇头。   “我知道。”半晌没出声的阿大道。   阿二点了点头,“阿大比我来得还早。”   “因为阿四他们那个山坳里有人跟我们村里的人认识,黑麻子的婆娘的娘家就住在我们村里。”阿大道。   原来如此。   “你们知道黑麻子干的什么事吗?”六六又道。   除了尚有些懵懂的阿四,其余三人低了头。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跟着黑麻子呢?”六六的声音高扬起来,“还是说你们愿意跟着黑麻子学他那样偷钱?”   阿大嗫嚅,“爹嫌我们笨,功夫没练到家,没让我们去干过。只是让我们走街串巷地打听谁家有钱,有钱人家的少爷或是有脸面的管家常去哪里玩耍,常走哪条路。”   “你来多久了?”六六道,“你家里的人呢?放心把你送来?”   阿大红了脸,“比阿二早上几个月,我奶听爹婆娘的娘家说爹在洛阳城有手艺,能挣不少钱。奶就让我爹送我来了,还跟我说让我好好学好手艺挣钱回家。”   “你爹不知道黑麻子干的行偷的事,你知晓后不告诉你爹让你回家吗?”郭氏奇道。   阿二道:“那敢说呀,说了爹会打死我们的。何况就算说了,阿大的爹也不会信,只会信爹的,说阿大偷懒不想学手艺。”   六六拿眼仁盯着他道:“这会敢说了。”   阿二乖觉,闻言立马跪了下来,“夫人小姐是贵人不怕爹的。”   见阿二跪下,另三个也跟着跪下了。   金姑姑要笑不笑的骂了声,“猴精,想回家了吧?”   听到回家二字,阿四先哭出了声,他好想回家。他家虽是在深山坳里,但爹娘疼爱,从来不曾有挨过打挨过骂。黑麻子对阿四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希望阿四比他学的更好,能手到擒来,对他也苛刻许多,稍有练得不勤,就是几棍子打来或是饿上一饿。   阿二哄着阿四,“阿四别哭,夫人小姐心善,求求她们,她们会送人回家的。”   金姑姑又笑骂道,“你倒会顺杆子爬呢。”   郭氏看着眼前的四个孩子,个个皆是瘦骨嶙峋,长叹了一声,“说说你家的地方,我们派人送你们回家。”   “且慢。”六六忽地道,“大花小花的事,你们还没说呢。”   一直不作声的阿三开了口,原来大花跟着黑麻子出了门,就是他照顾小花。大花和小花是一年前让爹给领进门的,大花机灵,和黑麻子搭配骗了不少钱。所以黑麻子对大花最好,也容得下白吃饭的小花。当然如果在外面不顺,大花也会挨打。倘黑麻子回了村子,大花就管着他们几个人,吃饭由大花安排。有次黑麻子故意没留钱,大花不知那里想了个办法,竟然弄了点吃的回来。几个男孩对大花又是敬佩又是畏惧。   阿三说完,嘴角蠕动。   “想说就说呗。”六六眼仁翻了翻道,“不爽快。”   阿三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请小姐也帮帮大花,她也是个可怜人。有一回,半夜听到她做恶梦醒后,她去了厨房拿出把刀在石头上磨,磨了好久。”   “拿菜刀往石头上磨磨就是可怜人?”六六撇嘴,“你可知道她伙同黑麻子偷人家乡下老头的银子呢?她可怜了?那乡下老头可怜不?”   听了六六的话,阿三怔住了,好半晌方道:“她真是可怜人,要不小花明明是个男娃子,她偏偏把小花弄成个女娃模样?”   六六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瞪着黑黑的眼睛问:“你说啥?小花是男娃?”   阿三瑟缩了一下脖子,“是,真的是男娃,我几乎天天带他。我没告诉过别人,也没跟大花说。”   好好的一个男娃却偏偏打扮成女娃,这其中有什么原故呢?六六双手捧着圆脸想着。   郭氏轻描淡写道:“怕是那娃的八字轻,才做女娃打扮吧。”   阿三呆愣,反到是旁边的阿二反应快,立时又磕了头,又拉拉阿三。阿三见阿二磕了头,阿三才跟着磕起头。   郭氏一个眼神过去,金姑姑扶了他们起来,带他们下去,   六六问道:“娘,真的是因为八字轻,就做女童打扮?”   “有这种说法。但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领着一个二三岁的小弟,本就是件稀奇古怪的事,再多一件也不算甚。”郭氏扯了扯六六身上的袍子,道:“还不去把这身衣服换了?”   六六嘻嘻笑道:“我八字重故穿男装。”   “真是个百无禁忌,啥都敢说。”郭氏埋怨道。   金姑姑命小丫头看着这几个男孩,自个儿往杨文远的院子里去,把刚才问的事一一告之。   杨文远听过后,命桔槔拿了贴子往衙门去一趟,专门捉拿黑麻子,顺便找找大花小花。   作者有话要说:  明儿争取多码点 第130章   有官府出面捉人, 不过一日,人就捉住了。   杨文远不想张扬,私下去了知府衙门。这次, 郭氏死活不允六六同去,六六只好在客栈干瞪眼。   傍晚前,杨文远带了大花小花回到客栈, 先见过郭氏,留下大花小花, 示意六六让人问问。   大花低眉顺眼地进了屋,手里牵着小花。   六六问:“你那天要说实话是什么?”   大花仍垂着头道:“那天哄小姐的, 请小姐莫怪。”   六六鼓了鼓嘴儿,竟然让一个小丫头给骗了。   郭氏听过那天的事后,甚是可怜这几个孩子小小年纪竟然被黑麻子逼着行偷盗之事。尤其大花还是个女孩子,郭氏让人好生带大花小花下去吃饭。   待大花小花下去后, 郭氏找来石炭细细问过大花小花的事,听说是没了爹娘又让叔伯给卖才逃了出来。郭氏叹了一句可怜, 又问:“他们族里都没有人管过吗?”   石炭道:“夫人有所不知,乡下地方独户单姓的也多,最多里长管管事, 但小花叔伯要卖他们又是家务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 里长一般是能不沾手就不沾手。”   “怪不得要跟着黑麻子,挨打挨骂可不得忍着,要不可没得饭吃。”金姑姑也觉得可怜, □□岁的小姑娘自己尚是个孩子还要带着个更小的孩子。   石炭觑着郭氏的神色,道:“大花别看年纪小,可伶俐了,听说我们要报官,还拿话先哄住我们,趁我们不注意拔腿就跑了。”   金姑姑笑道:“看来是个机灵的。”   郭氏点头,金姑姑带着石炭退了出去。   六六道:“娘,我看大花未必愿意作奴婢呢。”   郭氏不置可否,伯府的奴婢也不是人人可以做得了的。   须臾,金姑姑进来,未语先摇头,“夫人,不肯呢。”   “嗯?”郭氏的语调高扬。   金姑姑脸上有了愠色,“说不做奴婢,一点也不识好人心。以为我们伯府的奴婢是人人都可以做得吗?要不夫人心善看他们小小年纪,给他们机会,那里轮是上他们两个小的。在晋中想进我们伯府当奴婢的都排长队呢。”   郭氏摆摆手,“算了,不强人所难,等会好生送他们出去就是。”   金姑姑仍是有些生气,“说是说做奴婢,他们这么小能做啥?最多是扫扫地儿。每月有固定月钱,一年四季有衣裳穿。难不成她们以为她们在外面还好过这日子。”   “金姑姑,我想她倒不是不愿意做我们家的奴婢,只怕是另有他事。”六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请小姐给奴婢解解疑惑。”金姑姑道。   六六摊了手,“我不知晓。”   郭氏手指点着六六的额头,嗔道:“不知道,你偏装出副知道的样子。”   “娘,人家就是感觉嘛,就是有种感觉嘛。”   金姑姑捂着嘴儿笑,“小姐,奴婢相信你,让石炭找人看着她们俩。”   石炭果然找了些盯着大花小花。   官府不知抓了黑麻子,连黑麻子的家也抄了一遍,虽没有抓他的老婆孩子,却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没收了。黑麻子老婆只好带着儿子回了娘家,于是阿大的爹很快知道了消息赶了来,等到了衙门知道阿大在福来客栈,又赶了过来,见着阿大瘦弱的样子,直捶自己。听说是六六无意中救了他们,阿大的爹要拜谢六六的救命之恩。   六六挥手让石炭出去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因着阿四的家里人和阿大村子里的人相识,阿大爹准备带阿四一起。阿四却不肯,他怕了,再不肯跟着别人走了。   六六听说了后,倒有了个主意,她打算送阿四回家,顺便看看山里有甚宝贝。   郭氏起初想阻拦,又想起来晋中的石炭是六六发现的。倘若这次六六出去又发现座石炭,他们就按照朝庭的例交纳税银,看皇上好意思收回去不?   有了这心思,郭氏样样给六六准备起来,路上的吃食,还有些药材,换洗的衣裳,随行的下人。因着要爬山,就不怕六六的几个丫头随行,让朱红和张虎及石炭无烟跟着还带上几个会些功夫的人。   杨文远听了,也要同行。   奇怪的是大花听到消息也要同行,金姑姑虽气恼她不识好歹,听说她要上山,估摸着大花是想去山上找些值钱的东西回来,遂说帮着照看小花。不料大花不肯不说,还瞪着一双眼盯着金姑姑,把金姑姑气得够呛,唠叨了一下晌,“那眼神哟,好似我要吃了小花似的。   这些事儿六六皆不管,她是去寻宝的。她知道山坳子里缺粮食,先命人去山下采购了几十袋米面杂粮准备换人家家里野物山货。   等六六一行到了山下的小镇,六六见着粮食准备请人去背粮食上山。阿大爹憨厚地笑了笑,“小姐,你看我让山上的人下山来背粮食,行不?也不要工钱,你给些粮食就成了。”   六六诧异,“你做得了他们的主?”   阿大爹点头,“他们粮食种的少,我来过几次,知道这里,也认得宝儿的爹。”宝儿就是阿四。   六六点点头,在山下小镇里等了二天。   第三天天刚蒙蒙亮,阿大的爹带着一群人来到镇上的客栈。阿四的爹也跟着,搂着阿四哭不停,直嚷自己有眼无珠,识错了人,让儿子受苦了。   还是阿大爹劝了半天,大家才开始准备上山,他们也准备了大背篓,分别背着六六,杨文远上山。六六瞧了瞧大花小花,叹了声气,指了个人背大花和小花。大花谢过六六,一脸认真的道:“小姐的恩义,我会报答你的。”   六六应了声,“照顾好你弟吧,让你把弟留下来,你偏不肯。”   白天赶路,晚上睡山洞,等次日东方有了亮光,又起身赶路,这次不是上山了,而是下山,村子就在下面的坳子里。四边环山,三边皆是悬崖峭壁,南边坡势低缓,是进出山之路。   天黑前,六六一行下到山坳子里。村口站了一群人等着大家,见着粮食,人人脸上露出笑容。   六六去了村子里最大的屋子里歇息,留下无烟石炭看着分粮食,又让大家回家准备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明天到村长家里换。   翌日,六六起床后,找了处地势高的地方,远远地往着村子村外及四周,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的气。六六叹了口气,看来得进山上去看看了。   当即六六带着人去了山上,杨文远则留在村里四处逛逛看看。   大花也跟着六六往山上走,小花留在了阿四的家里。   进了山里,因着是深山老林,虽说有山坳子里的人陪着,大家仍小心翼翼,就怕突然钻出来只大虫来。   六六是个胆儿肥的人,穿着骑装靴子在山里乱窜,找了些百年的人参和何首乌之类的东西。跟着进来的山坳子里的人满眼羡慕,他们经常在这附近打猎,采药,都难得碰上这样好的东西。可六六却不当会事,她的心告诉她这不是她想要的东西。冥冥之中,她觉得她应该来到这里,找寻东西。   六六踩靴子向深山里走去,山坳子里的停了脚步,再深的山里,他们可没进去过。听说里面狼多老虎熊。可六六执意往前家,大家只好跟随着,只是人人眼观四方耳听八路。   只有六六和大花两人勇往直前。忽地,眼前银光一闪,什么东西从眼前闪过。六六定睛细看,并没有银色的气。   倒是山坳子中的一人喊了出来,“银貂。”声音中有不可抑止的喜悦。   已有人围起来准备抓银貂,大花沉了脸,紧抿着嘴。   几人开始捉起银貂子,没想到这貂子身子小闪得快,费了老大的功夫没一人捉到。倒是大花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捉住了。众人一看,比平常的貂小了许多,只有成人巴掌大小,倒是尾巴长了许多。山坳子里的人失了兴趣,银貂本就没有紫貂值钱,况这么小的貂没有多少貂皮可用。   六六默默地走到银貂栖息的树上,见着有一个洞。朱红先伸了手进去,掏出一些东西,里面有些竖果,里面有块拇指头大小的圆形银石,初看以为是银子,细看却觉得是石头。   六六细看一番,小心地收了起来,也不再往前走,命大家往回走。   回到山坳子里,大花催着要走,六六也无别的事,遂点头同意,只是和阿四的爹约好,有甚山货毛皮皆可带到山下的镇上,六六会派人来收购。   六六此行,杨文远是摸头不知脑,起初以为六六是听了阿四的事,有些同情山坳子村,送些粮食过来,观六六此行,好像又不是这么会事、   等六六回到洛阳城,陈茂闵还未到,郭氏有些担心,见着六六问:“要不要让人回去打听一下?”   六六摇头,“爹说了在洛阳城等他短则三五天,长则十天,我们再待几天看看。”   “娘,我们还没有好好逛逛洛阳城中,明儿我们逛逛去。”六六又道。   “可不是,可你是个大忙人呢,有空陪你娘了?”郭氏打趣道。   珍珠端了茶进来,“小姐,三日后是洛阳城的牡丹花会,听说可热闹了。”   “恩,过了牡丹花会才走。”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这章是写大花的生世的,都已写好了,想想又觉得不对劲,所以改了,重新写了一章   也只有三千字了 第131章   常说人经不得念, 次日郭氏和六六在房间里吃早饭,金姑姑一溜烟跑了进来,“夫人小姐, 伯爷回来了。”   郭氏和六六丢下碗篌,迎了出来。   陈茂闵一脸风尘仆仆,郭氏忙着命人打水来给陈茂闵盥洗。   六六则挽着陈茂闵的手, 脑袋靠在他肩上,“爹, 你怎么才来呀,我和娘等你好久了哟。”   陈茂闵伸手揉揉六六的脑袋, 道:“是爹不对,让我们乖囡囡等久了。等会爹带我们囡囡去逛街,囡囡看中什么就买什么。”   “别粘着你爹,让你爹梳洗。”郭氏拉开六六, 侍候陈茂闵梳洗更衣。   金姑姑命人重新整治了一桌饭菜端了上来,陈茂闵一路急行, 都不曾好好吃饭。先端过一碗山药粥吃了,又拿了羊肉锅贴,十锦饺子, 一口气吃了个肚儿圆。   饭毕, 银姑姑和孔方进来见过郭氏和六六, 郭氏让他们先歇息几日,不急着做事。   杨文远听说陈茂闵到了,过来给陈茂闵请安见礼。杨文远提到曾派人送信过去, 陈茂闵敛了笑容,道:“在半途遇上你派去的人。信,我看过。看样子木家和石家扯上了关系,两家怕是连成一线,同一个鼻孔出气了。”   杨文远道:“不像。两家未必彼此服气,目前只是暂时握手言欢齐心协力对付太子罢了。一旦太子失势他们之间免不了一博。”   陈茂闵听了,手屈指敲着膝盖,微微皱眉道:“木远手中的把柄竟让秦 王舍得石炭矿?”秦 王自来是不把太子看在眼里,早把自个儿当成无形的诸君,等在位的这位蹬了腿儿,他妥妥地天下之主,晋中的石炭矿在他眼中早就是囊中之物。此是才吃下,还没进了口,如何舍得给予别人?   “这个把柄怕是让秦 王等人颇为忌惮,不得不依了他。”杨文远猜测道。   “只是不知道这把柄是何物呢?”陈茂闵心中暗地思量,想着要派人好生去打听打听,看能从木远口中套出一二不。   陈茂闵忽地又笑道:“秦 王的手下已接管了石炭矿,我走的时候可没见到木家的人。”   六六瞎了一声道:“我们在九漩滩碰到他,离晋中还有好些日子呢。”   “打眼一看就知是个纨绔的主,趾高气扬,谱儿摆得老大,谁知竟连自个儿的祖宗靖海侯都不知道。”   “那晋中不日怕是要热闹了。”陈茂闵留下的后招再加上木远,有得晋中那群人头痛的。想到此,陈茂闵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心中的郁气消散不少。   连日来不分昼夜的赶路,刚才又费心神琢磨木远之事,陈茂闵脸露疲倦。见状,杨文远告辞。   郭氏侍候着陈茂闵歇下。   翌日,陈茂闵带着六六去逛街,六六觉得戴着帷帽很是不方便,又是着男装出行。原本陈茂闵也要带着郭氏一起出门,郭氏嫌今儿不是洛阳花会正日子,不愿出去。   陈茂闵和六六爷俩加上杨文远三人从客栈出来往繁华的地方逛去。   因洛阳花会在即,路边的铺子门前皆摆着一二盆鲜花应景。也有些小姑娘拎着花蓝出来卖花,百日草、金光菊、麦秆菊、松果菊等,又有千日红、夏堇、凤仙花、半支莲、金桂不等。为着凑趣,稍有点钱的人家都买一二朵簪在头上。   六六也买了朵戴在头上,因着男装,不便弄得满头鲜花,六六甚是惋惜了半天。   洛阳城以牡丹著名,花农家家必养牡丹,每年辛苦培养出不同的颜色的牡丹来斗艳,以期能在洛阳花会上大放异彩,博得好彩头,自家的花儿也算是出师有名了。但七八月不是牡丹的花期,要想在八月间让牡丹开花,的确需要一些秘法。为着牡丹不同时令,有些花农独出心裁,着意培养水仙,桂花之类当季花卉,不与牡丹争艳。   然多年来大多数的花农也只培养出寻常花色,就会在洛阳花会前一日摆在街市,卖个新鲜。   六六一路行来一路买,连平常的百日草也买了盆让人送回客栈。转眼,六六又看中左近摊上的桂花,六六走过去看了一番,诧异,“你们这里怎么不摆牡丹呢?”   摊主是对夫妻,老婆子答:“小公子,我们家没种得牡丹。你要真中意牡丹,等着明日花会上买去的。不用在这些地方买些平常牡丹。”   “明儿花会上只有牡丹吗?”六六问。   老婆子笑了,“怎会。去年拔得头筹的可是碧玉菊花。”   “你家有花参加明儿花会吗?”六六怕老婆子有好花藏起来不给人看,才有此一问。   老婆子叹道:“那有那本事,别看我们种了几十年的花,还比不上人家小姑娘小小年纪会种花。”   六六听了来了兴趣,连连追问,“是谁?是哪家?”   老婆子朝不远处的花摊努努嘴,“诺,就是那家的姑娘,自小会侍弄花,养出来的花总比别人的好看。因这手艺嫁了富贵人家。”   说到此,老婆子摇头叹息,“可惜呀没命享富贵。”   “此话怎讲?”老婆子的话越发的勾起了六六的兴致,指着几盆花道,“这些我都买了,继续讲你刚才说的事儿。”   老婆子满脸笑容,她的花都是寻常货色,买的人不多,难得来个大主顾。老婆子和老头子两人乐颠颠地把花给收拾好。六六又命人送了回去。   忙完这些,老婆子才道:“富贵人家那里好进,花姑进门好几年没有身孕,因花姑养花实在有一手,养出不少花来。也不知怎么弄的,花姑竟然能把牡丹养到这个时节开花,可把富家给乐坏了,也不计较花姑没有生养。因这把官府的人给吸引了来,特意把每年四月的花会改到八月。头次八月花会节,花姑养出了一盆双色牡丹。”   老婆子指着对面的牡丹道:“你看那牡丹,颜色通常都是由浓转淡。不想那盆双色牡丹偏是由淡转浓,最让人惊讶的是每瓣花的边缘都有一圈寸宽的金边,当场看呆了所有人。那盆牡丹进上后,得了皇上的喜欢,赐了金边牡丹的名,又封了富家做皇商,专门供应皇宫的花卉,自此以后人人都称富家的牡丹为金边牡丹。”   “那花姑岂不应该享福才对呀。”六六不解。   老婆子拍腿,道:“俗话说的话,稻子多收了三二斗,就想着纳妾。想富家当年也不是小有家资的人家,因着花姑会养花才真正的富起来。谁想……”   老头子打断老婆子的话,“死老婆子,干活去,别闲着磨牙。”   陈茂闵一个眼神,孔方马上扯住老头子细细问摊上的其它花卉。   “呸,老不死的。”老婆子骂了声,“你们怕,我老婆子不怕。做了亏心事还怕让人说。”   老婆子接着道:“那富家日渐富起来,就嫌弃花姑不能生养,打起别的主意。一开始怕失了花姑的手艺,还只是想着纳个小的回来生儿子。万没想到,富家让知府衙门的一个小吏的闺女给看中了,派人递了话来,正中富家老太爷的心思。一面让人跟着儿媳学她的养花手艺,一面叫了儿子去相看。等把花姑的手艺学到手,就借着花姑几年未有一男半女,休回了家。”   老婆子狠狠地呸了几声,“富家忒不要脸,学了人家的手艺,还把人家赶出去。花家不过是普通的花农,如何比得过富家,只是在家干生气。不想花姑回家三月竟然发现有身孕五个月,这下子炸了锅,花家捏着此上了富家的门,让富家派人接花姑回去。谁知富家正忙着娶洛氏,那里会管花姑,还出言不逊说休弃了的人还不知道怎么怀上的。花姑爹上门自取其辱不说,还让富家的人打断双腿,在家足足躺了一年才好。后来花家发了誓,种出来的花定要超过金边牡丹。不想花姑在家种了几年的花仍没种出一株双色牡丹,更别是金边了。花姑的爹娘疑心花姑没尽力还向着前夫,富家倒趁机说金边牡丹靠得是他们家秘法,只是借了花姑的手种出来罢了。因花姑自此没种出金边牡丹,一时大家也信了富家的话,对花家多有风言风语。花姑的爹娘就把花姑嫁给了一个鳏夫,家里有儿有女。”   老婆子连连叹道:“花姑命不好呀,遇人不淑。头嫁了个狠心狗肺的东西,再嫁也没好上那里去。那鳏夫倒是个聪明人,看出来富家的金边牡丹那里是富家的秘法,要不富家早种出来了,那里等到花姑嫁过去几年才种出来一株来。于是打着让花姑种金边牡丹的主意娶了花姑,连花姑怀孕期间也逼着姑每天种花,不让她好好休息,以致七个月的胎儿早产。好不容易生下个儿子,那个鳏夫也不在意,反正他本来就有两儿两女,儿子对他来说不稀奇。后来不知怎么会事,二年后,花姑突然就死了,鳏夫草草地埋了花姑,连灵堂都没设,还是过了好几日,大家才知晓花姑去死了。”   六六长叹道:“世上男儿多薄幸!”   “瞎说,爹像是薄幸的男子吗?”陈茂闵装作生气的样子道。   六六赶紧道:“我爹当然不是啦,我爹最好啦。”   杨文远突地道:“世上好男儿多的很,只是别看走了眼。”   六六指了指了自己的双眼,“我的眼睛好着呢,绝对不会走眼的。”   陈茂闵轻声咳道:“六六,姑娘家要矜持。”   一行人也没了再逛的兴趣。然次日,六六起床后,大呼叫着要去看花会。   出门前竟然见着大花,但大花的打扮着实让六六吃惊不小,只见大花一身男儿打扮,短打衣裤。脸上的肿倒消了,只是脸色苍白的很。怀中捧着个东西,外面用黑布罩着,小花也是男童打扮,跟在他身后牵着他的衣角。   大花见着六六等人,放下手中的东西,拉着小花跪下朝六六等人磕头。   陈茂闵一头雾水,郭氏连忙让人扶起他俩。   大花小声道:“我想跟你们一起去花会。”   作者有话要说:  祝姑娘们七夕快乐,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有相公的,美满幸福!   PS:这章是存稿,我记错了,以为是直接发的,然后再定时说时间过了   我的全勤没了   5555555555 第132章   洛阳花会算是洛阳城的一大盛事, 但却不是人人都得以进去。每年的洛阳花会皆由洛阳城的有头有脸的人家主持,当天请知府同知通判等大人光临评选出一等一的绝色花卉。   若谁手上有上等的花卉,必趁机在花会前几日摆在外面的摊子上, 让众人观看,倘真的是上品花卉,自有洛阳花会的贴子送到。   今年洛阳花会, 知府打听到永平伯家眷在此,送了两份贴子过来, 一份给杨文远,一份给永平伯家眷。   此时, 郭氏看着大花雪白的脸,“你脸色咋这么白?怪吓人的。”   大花摸了一把脸,抱起罩着黑布的物件,笑了笑, “大概昨晚想着今日的花会,一晚没睡。”说完, 大花挺直背,摆出副精神抖烁的样子。   那边六六已低声跟陈茂闵说了大花小花的来历。   陈茂闵突然道:“你是男还是女?”   大花抿嘴道:“我是男儿。”   “真的?你弟弟男扮女装,你也男扮女装?”六六的嘴儿张得合不拢了, “为什么要这样?”   “若我们是男儿, 黑麻子不会收留我们。”大花道。   六六仍是不解, 黑麻子明明收留了好几个男孩。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眼中全是疑惑。   杨文远轻咳一声,跟六六解释。一则黑麻子手上男孩好几个, 需要不着再添男孩。二则女孩总比男孩好卖钱。   六六听了,想起京中的南风馆,嘴里嘀咕:“男的也好卖钱啊。”   郭氏听了皱眉,轻声喝斥:“说什么呢?”   六六立马扬起圆脸笑着,“说大花小花这衣服成吗?”还拿眼儿向杨文远使眼色。   杨文远一本正经道:“刚才六六说让他们换件衣服呢。”   大花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穿这衣服就好,就像老爷的小厮。”   “我们可不穿短褐。”石炭指着身上的绸衣长衫道。   大花的脸顿时涨的通红,掩盖了原来的苍白。   陈茂闵瞅着大花脸红虽是脸红,仍是不说换衣服,便道:“你们是去看花还是去摆花?”陈茂闵看了眼大花怀中的什物。   大花紧了紧怀里的东西,“老爷好眼力,我是去摆花的。”   六六咦了一声,“前几日你怎么不在外面摆一摆呢?造些势也好呢。”   “走吧,时辰不早了。”陈茂闵吩咐一声,也允了大花小花同行。   等陈茂闵一行到了花会,已有许多人在坐。中间水阁立了半人高的平台,隔水左边是男客,右边是女客。要摆放大花另行登记。   一时各位大人就坐,水阁中一盆盆的花摆了上来,由各位大人评估后又收了下去。   直道富家下人端着一盆花走向水阁,那花黑纱笼罩,看不出里面是甚。富家虽说是年年都参加花会,每次不一定是金边牡丹,也有其他培育出来的新花卉,但都不及金边牡丹。   看见富家人上场,下面的人人隐隐有些激动,不知这次富家展示的可是金边牡丹。毕竟真正见过金边牡丹的人委实不多亦。   富家老太爷站在水阁中面带微笑,眼中却是倨傲之色。他站立片刻,等两边静下来,方缓缓地取下黑纱。一盆娇嫩打着花骨朵的金边牡丹出现在大家眼前,水阁两边的人皆伸长脖子相望。富家老太爷满脸得色,示意下人捧着金边牡丹绕着水阁走。   六六也伸长脖子望去,果然不同凡响,浅红的花瓣边缘是一圈的金色。   周围的人砸舌,啧啧称奇,赞叹不已。   足足有一刻钟,富家才搬了金边牡丹下去。   有了这盆金边牡丹,后面的花卉也不出奇,眼见金边牡丹必是花魁。   六六连声吩咐珍珠去看大花的花什么时候上场,六六甚有些好奇他带来的是什么花。   到最后,大花才捧着盆花上场,身后跟着小花。   此时,看过金边牡丹,别的花在大家眼里皆是俗品,大家已没有再看下去的心,人人和相熟之人窃窃私语。   六□□下张望,见几乎没人看向水阁,颇为大花担心。倘若花不好,都没人会看一眼。   “早知道应该让大花先摆花去。”六六道。   “可不是,没个人看,臊的慌。”珍珠跟着惋惜,又骂:“上次看还是个聪明样,今儿倒变笨了。”   大花站在水阁中颇有些紧张,好一会才慢慢地揭开黑布,原本嘈杂的人声倏地安静下来,人人盯着水阁,甚至有人站了起来。   原本那是盆如玉般的牡丹,里面的花瓣如羊脂白玉,外套的花瓣似碧玉。远看,那不像是花,倒像是能工巧匠在羊脂白玉和碧玉上雕出的牡丹。   有人喝到,“好大的胆子,把假花当真花来比。”   大花稳稳当当地请大人们查验,大人们一一地仔细查验过,断定这是真花并评之为花魁。   富家老太爷瞪着一双眼,揣着粗气,“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富家老爷给他爹顺着气,“爹,别急,天下能人异士多着。”   富家老太爷推开富家老爷,“你个不成器的东西,我们拿不到魁首,皇家还能让我们做皇商吗?”   “这有何难?请那小子当我们家的花匠就是。”富老爷道。   富老太爷骂道:“蠢货,一个穷小子怎弄的出来?必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焉知不是我们对头?”   见儿子呆立不动,富老太爷吼道:“还不快去打听?”   富老爷唯唯诺诺应声而去。   那边,几户有大户人家赔着几位大人也问大花是替谁捧来的花,谁种的这花。   大花道:“花姑。”   有人纷纷打听花姑是谁。在洛阳待了十余年的通判悄悄在新来的知府耳边低语几句,知府变了脸色,对着大花重重地道:“托死人的名头,胆子还不小,还不快说实话。”   小花吓得哭出声来,大花哄了几句。方对几位大人道:“小子有几个脑袋敢欺骗大人。”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料这小子不敢哄骗他们,莫非这小子是花姑的弟子?知府捋着胡须道:“你好生说来。”   众人退出水阁,大花站在平台上,不急不许,向四周拱手,“这花是花姑种的。”   大花的手指向富家,“就是让富家休弃的花姑。”   “胡说,花姑死了几年了。死人还能种花?”   大花道:“这盆花是她生前种下的。”这株花是小花出生不久,花姑身子不好,教大花种下。   “你是谁?”有人问。   “我?当然是花姑的儿子。”大花骄傲道,“娘把所有的手艺都传给了我。你们从娘那里哄骗了手艺,但你们终究只会把娘留下的金边牡丹插仟架枝。你们养不出新的花卉。因为最关键的地方,娘根本没教你们。你们自以为得了手艺,娘再不用处就休了她。”   因花姑再也没养出双色牡丹,富家又称是自家的密法,世人信了十成十。如今陡然见着双色牡丹,且听大花一说,众人心中顿时明白,所谓的富家密法原是花姑的东西。   众人看向富家的眼神含着鄙夷,讽刺,不屑。   富老太爷气得六窍生烟,抖着手道,“他黄口小儿信口雌黄,莫信。”   恨富家仗着金边牡丹得了皇商的人家笑嘻嘻道,“我说嘛,富家一直是个花商只会卖花,啥时会种花了?还有密法?我呸,原本抢了儿媳的法子,还撵了人家出去。真是丧尽天良!这种怎么配做皇商?”   “把富家赶出去,不准他们卖花。”有人起哄。   富老太爷急忙吩咐儿子,“快去找你丈人让他想法子。”   富老爷没动,期期艾艾道:“爹,那是我儿子。”   富老太爷狠狠地道:“那不是你儿子!你敢认,老子打死你!”说完还不解恨,   指着儿子,“亏你还给她在寺庙点灯,看她怎么对我们富家的?还留了一手。”   富老爷嗫嚅:“她不是那种人。”   “还不快去?你要等着我们富家给赶出洛阳城?”富老太爷喝道。   未等富老爷出去,那边同知大人已相帮,“诸位,这……”同知洛大人指着大花笑眯眯地问:“你叫什么名?”   大花道:“我叫花大宝,这是我弟弟花小宝。花姑是我们娘。”   洛大人道:“花大宝会种双色牡丹,不正说明这密法是富家的嘛。花姑之前虽会种花却未种出绝世名品,嫁入富家几年后才种出双色牡丹,正是参透富家密法之故。花姑离了富家并未尊守约定不把密法外传。”   大宝发了急,怒吼:“你胡说!”   洛大人掌一地钱粮,何等受过别人呵斥,当即变了脸色,冷哼:“敢辱骂官员?去牢狱里坐坐吧。” 第133章   闻言, 六六大怒,人就要冲出去。   郭氏眼急手快,拉住六六轻声斥道:“你跑出去作甚?那边全是男客。你爹远哥儿都在, 那能看着大花吃亏?”   这会功夫,那厢知府周大人慢条斯理道:“洛大人此言差亦,一个半大小子, 就算言语有失理应教化为主,如何能投之于狱呢?岂不防川胜于防口?”   周大人来洛阳半年有余, 洛阳的地皮都踩热了,还是个寺庙里的泥胎菩萨, 让人供着。于是见有打击洛大人的时候怎能错过,他心里期盼花大宝能压富家一头,最好折了洛大人的臂膀,如何能看着花大宝让人给扔进牢狱?   周大人呷口茶又道:“洛大人刚才所言有失偏颇。何尝不是富家窃了儿媳的密法, 要不然之前富家从未传出有人会种花?”   洛大人任洛阳城同知十几载,从壮年到了知天命之年, 早把洛阳城上下笼络的似铁桶。之前的几任上官,倘若是大有来头之人,洛大人就摆出副老实样, 事事以上官为先。倘若来人是寒门出身又无甚背景, 洛大人就把他当成寺庙里的菩萨供着, 实权是丁点不让他沾边。   不幸周大人正是出身寒微又没有后台,于是在洛大人眼中他就是被供起来的泥胎菩萨。   倘若旁人让人这样一说,不怒也会火气上脸。偏洛大人受了周大人的挤兑恍然未觉, 拈着胡须道:“大人言之有理,下官说的也无不是。”   通判胡大人生性圆滑,见状忙着圆场,“两位大人说的都有理。”   不想今儿周大人偏似吃了□□,没顺着胡大人搭的台阶下坡,反道冷哼一声,“密法只有一个,不是富家的就是花家的,胡大人来判个一二吧。”   胡大人暗暗叫苦,他不过是圆过场,怎一把火烧到他身上了呢。这事明眼人都知道密法必是花姑的,可富家的亲家洛书吏正是洛大人的心腹,况且洛大人摆明车马表明密法是富家的。他若说富家偷了儿媳的密法岂不得罪了洛大人,若他说花姑偷了富家的密法,就意味着他要和知府大人唱反调,对着干。   胡大人急出一身汗来,到底让他想到一处金蝉脱壳之计。他站起身扫过水阁中的花大宝花小宝及富家一干人等,对着周大人和洛大人道:“两位大人,既然富家和花两家各说各的,且让他们上前对质。”   周大人未置可否,洛大人点头称是。   不一会,富家老太爷,富家老爷带到和花大宝花小宝站在各位大人面前。   胡大人把茶盏往案桌上重重地一放,历声问道:“谁是谁非,今天当着大家的面你们辩个清楚。”   这话何其糊涂,难道谁会辩论谁就是是?   花大宝因富家不认,自小受了不少白眼。好在花姑疼他又费心教养,他并未长歪,反而小小年纪却非常机灵。刚才他琢磨过洛大人的话外之意,就是说他的双色玉牡丹是靠富家的密法才养成。   不等富家发话,花大宝抢先道:“各位大人,我有几句话问富家,倘若他们答的出,我承认我养的花密法是富家的。反之,就不是。”   “问吧。”周大人道。   花大宝谢过,朝着富家父子俩道:“富家密法如何得来?”   富老太爷哼道:“洛阳城连三岁小儿也知,是我祖上无意获得。”   花大宝从鼻子里哼道:“你说的不可考证,随顺你怎么编。我来说个可以考证的,我娘年幼是曾给晕在门口的老人一碗饭,那老人见我娘喜种花家里又是靠种花来养活,才传授予我娘种花的本领。百花村的人可作证。”   富老太爷死鸭子嘴硬咬定是祖上偶然得到。   花大宝又问:“既然富家有密法,为甚之前不自己种花?”   富老太爷道:“因密法是祖上偶尔得知,怕子孙后代使用不得法反糟蹋了花卉,故指明要擅种花人才可使用。”   “好说词。”花大宝冷笑道,接着问,“为甚金边牡丹只有一株?你们既然有密法再养出一株不是难事?今日的金边牡丹色彩已淡,再下去怕是双色变单色。你的密法怎不使出来?”   这正是富老太爷深恨之处,再这样下去,金边牡丹再也不是金边牡丹。富老太爷兀自强辩,“培养一盆双色牡丹岂是容易?没个十来年岂能成?”   这是一杆子支到十年后了。   “笑话,我娘当年种出金边牡丹不过一年。”花大宝脸带不屑,“这玉牡丹也不过二三载。”   洛大人道:“花大宝,你可还有问题?富家全答上来了。”   花大宝心头直突突,他大意了,忘了不管富家如何回答,这狗官都会站在富家那边。   “洛大人心急了,再这样问下去,富家都有说词,怎辩真假。还是另想法子才是。”周大人也不笨,直点富家耍赖。   花大宝也听明白了,富家这是打算耍赖到底。花大宝脸上神色莫测,好一会,他上前道:“既然大家各执一端,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由上天来决定吧,天道有公。”   富老太爷有短暂地愣神,这小子傻了吧。天道真有公,就不会好人命不长,坏人活万万年了。   洛大人笑着称是。   周大人皱着眉头看着花大宝,心中叹气。他们是孙子门生,子不语怪力乱神。   花会开场之前祭拜过花神,花大宝讨来香一柱,对天祭拜后大声道:“我花大宝养的双色玉牡丹若用的密法是富家的,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花大宝话音刚落,袅袅青烟竟笔直升上天,直达九霄。   直至青烟消尽,花大宝方起身,站在一侧,目视着富家两父子。   富老爷拉着富老太爷低声道:“爹,我心里着实害怕,我们认了吧。”   洛大人凌厉的眼神扫过来,富老太爷打了个寒颤,挣脱富老爷的手,骂道:“你个不孝子,我们祖上正大光明得来的,有何畏惧?”   说完,富老太爷接过旁人递过的一柱香,富老太爷心中突然有了惧意,脚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富老太爷,行得端,还怕什么誓言吗?“洛大人的声音传过来。   富老太爷后背一僵,他知道这种境地,由不得他不发誓了。双膝一软跪了下去,祭拜。到了这时,富老太爷也顾不得别的,色厉内荏,“我富家的金边牡丹不是用的花姑的密话,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说完,富老太爷立即望望天,见天依然是蓝天白云,收紧的心顿时松下来。   天道?真有天道,早该劈了洛大人这个贪官!   富老太爷扶着儿子的手颤巍巍地站起来,笑着对脸朝天的花大宝道:“你看,我们都发了誓言。“   话音未落,天空中突然出现一团黑云,朝这边移来。富老太爷惊惧,拉着儿子的手连连后退,不想那黑云似乎生了根,紧追着富老太爷而去,接着轰地一声,一个炸雷直接劈在富老太爷的头顶。   富老爷吓坏了,跪在地上双手合什求道:“老天爷,是我们富家黑了心,金边双色牡丹是花姑养出来的,求老天爷放过我爹吧,放过我爹吧,我愿舍了十年寿命换回我爹。“   说来奇怪,好似这雷能听懂人话,雷声停,黑云散。黑老太爷躺在地上,头发焦黑,半边脸也是焦黑,好在胸口仍在起伏,气息尚在。   富老爷连滚带趴地背起富老太爷往医馆冲去。   众人方从刚才的那惊异的一幕回过神来,好些人捂着胸口道:“老天爷有眼,千万不要干缺德事。”   自认两袖清风的周大人斜睨了洛大人一眼,“天道有公呀,有公。”   场中空白地地方,只有花大宝牵着花小宝的手驻立,不知怎地,花大宝两兄弟并没有被雷声吓住,反倒是花大宝泪流满面,跪在地上伏头,“谢谢老天爷,谢谢老天爷。”   花小宝尚小不知事,跟着花大宝学,花大宝哭,他也哭,花大宝跪下伏头,他也跟着跪下伏头,嘴里也道:“谢谢老天爷。”   六六紧拧着眉头看中刚才的那一切,在她的眼中,这自然不是天意,世上苦难之人众多,庙里的菩萨也众多,天道和菩萨并不是有求必应。   金边牡丹尚可算是人力逆天而为,但双色玉牡丹,绝不仅仅是人力可为的。想到这里,六六再定睛仔细瞧了瞧双色玉牡丹,只见牡丹上方隐隐有层红雾,六六断定她没有看错,那不是普通的红气,是血腥之气,不至是人血。   六六蓦地想到那天花大宝一定要跟着她去阿四的家,深山野林。那天好些常打猎的人都没有捉住银貂,反倒让花大宝一个刚过十岁的小子给捉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了好久 第134章   六六双眼猛地睁的溜圆, 双色玉牡丹上面的那层红雾慢慢地聚集在一起,形成一滴红雨珠,滴入花蕊, 瞬间消失。那玉牡丹好似得到甘露的滋润透出层薄薄的温润的光芒,离它丈来远也能感受道那羊脂玉般的润泽和碧玉的清凉。   忽地一阵风起,微风徐徐, 玉牡丹的花瓣片片散落于风中,随风卷起。将至人高时。又一阵猛风袭来, 羊脂玉似的花瓣,碧玉似的花瓣慢慢地成白色的轻烟和碧绿的烟雾, 然又在半空中形成一朵雾霭玉牡丹。俄顷空中乐声咋起,如晨间小鸟在欢唱,或如夜莺在低呤,或似春雨润大地, 或如母亲在哼着摇篮曲。乐止曲终,盘旋在半空中的雾霭玉牡丹顺风而升, 直上青云。   原本惊悸不已的众人,忽地亲眼目睹如此景象,亲耳听到曲乐, 好似从地狱呼啦地来到仙境, 不知身系何年何处。   沉浸在乐声中的人们, 无人发现伏在地上的花大宝,他的肩膀在剧烈的抖动。那是他娘的声音,在他幼时哄他睡觉时的哼唱, 在抱着小宝时的低呤。   无人的荒山坡,简单的一个小包,是花姑的埋骨之地,小包前面有块简易的木碑,上面歪歪扭扭刻着:母花姑之墓,儿花大宝花小宝。   空山无人,花鸟无声,荒芜的坟头。忽地,地上钻出一条条根筯,风一吹,根筯上长出无数的叶子,风再一吹,根劲上长出一朵又一朵的牡丹花骨朵,风又一吹,千朵万朵牡丹齐放,姹紫嫣红,迎风摇曳。牡丹花铺满整个小包,中间那一圈牡丹竟是千金难寻的金边双色牡丹。   六六吩咐婆子扶起花大宝两兄弟,带着他们回了客栈。刚下车,花大宝一个踉跄,人朝地上扑去,在侧的石炭一把扶起他。   花大宝脸色惨白,还撑着谢过石炭,嘴里兀自道:“我没事。”转眼花大宝整个人晕了过去,几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进了客栈。   花小宝跟在后面一会儿叫着姐,一会儿唤着哥。   等大家把花大宝放在床上,花小宝不知从那里抓来的红豆糕往花大宝的嘴边递,一边递一边喊,“哥,糕糕,吃吃,不饿,不饿。”   六六上前哄道:“小宝,你哥在睡觉呢,等他醒来再吃啊。”   “不。”花小宝摇着头,“哥,饿饿。”   花小宝又举起几根指头,“哥,饿饿。”   六六眉头轻蹙,“你哥是几天没吃饭了?”估摸着花大宝是没钱了,怕是几天未吃饭了。   “小宝,你饿不?”六六柔声问,“姐姐让人给你拿吃的。”   花小宝搖头,“我不饿,哥哥饿,我吃,哥哥没吃。哥哥吃,我不吃。”   六六却听明白了,忍着酸意,“小宝和哥哥都吃。”   接着,六六命人去煮粥,自己在旁边哄着花小宝。   等大夫到时,六六才避了出来,往陈茂闵和郭氏的房间走去。   郭氏仍是心有余悸,抓住陈茂闵道:“老爷,今儿真的打雷了,直往人身上打呀,真不能做昧了良心的事啊,那怕吃点亏也成。”   六六踏进屋子里,奇道:“娘,你没有听到乐声吗?”   郭氏脸上扯出一丝笑容,“听到了。”   “那你咋只记得打雷呢?”   郭氏紧紧抓住胸前衣襟,“富家老太爷的样子太吓人了,人不人,鬼不鬼的。”   “娘,那是因为富家老太爷干了太多坏事,才遭报应的。我们陈家是积善之家,那是富家那样的人家能比的。”六六安慰着。   “对,对,对。”郭氏松了手,连声应合。   陈茂闵小声道:“你娘给吓住了。”   六六不解,“我们家即没仗势欺人,又没做亏心事。娘,你怕啥呢?”   陈茂闵虎着脸道:“六六,你去把金钗银钗叫来。”   在门外候着的小莺捏着衣角,期期艾艾,“伯爷,小姐,上上月,夫人把吃酒赌钱的老胡一家子赶了出去。离开晋中前,花园扫地的一个丫头跑来说老胡死了,是夫人害死的。”   郭氏小声道:“我是不是对下人太严了?”   陈茂闵面无表情道:“老胡怎么死的。”   小莺回,“听说是输了钱喝多了酒掉坑里。”   “娘,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怎么就成了你害死的了?”六六鼓着脸道。   小莺面涩,说了几句话,胆子也大了些,“夫人,那丫头跟老胡家的儿子相好。因夫人赶了老胡一家子出去,她娘老子不愿她嫁到老胡家,她就恨上夫人了,那天故意在夫人面前混说。”   郭氏讪讪,“刚才看到富老太爷的样子,就想起来了。”   “别说半截藏半截。”陈茂闵找了张椅子做下,指着小莺道,“实话实说。”   小莺扑通一声跪下,“当时,她说我们伯府是吃矿工的骨血发家,要遭报应……”   陈茂闵抬手止住小莺的话,让她下去,转身对郭氏道:“你相信那些话?”   六六悄悄退了出去。   一会,陈茂闵出了屋,六六应了上去。   “回京后,你看着你娘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道姑,净给你娘胡说。”陈茂闵忙着外面的事,没太注意后宅之事。不想短短几月,有人把手伸到他后宅了。   六六点头,“什么道姑?估计还没我有本事。”   两人去了厢房,六六进门前,打量了一下四周,方关上门。   六六悄悄道:“爹,我觉得这花大宝不对劲。”   “嗯?”陈茂闵挑起眉头。   六六跳到案桌上坐着,晃着两条腿。   “你娘看见了,非说你不可。”陈茂闵搖搖头。   六六嘻嘻笑道:“爹,你不说,天知地知我知你知啦。”   “爹,那玉牡丹有些怪异,起初有血雾罩着。雷声后,那血雾汇聚成了血珠滴进花蕊中,接着那牡丹花就变成大家看到的样子了。”   陈茂闵眉头一紧,“莫非那牡丹是由血养成?”   “邪术?!”   对邪术,两人都不甚了解,只好先放下这事,转而说起今天的突然而到的雷。对于六六的异能,陈茂闵是深信不疑,但对别的,他是抱有怀疑的态度。   陈茂闵先道:“今日这雷,你瞧着是异常不?”   “应该跟玉牡丹有关,具体的要等大宝醒了。”   陈茂闵了然。   送走大夫后,石炭禀报,“伯爷,小姐,大夫给花大宝看过了,说是饿的,至少有三日没进一口食。而且他手臂上有几处刀痕,特别是胸口有一个小指头大的血窟窿。”   虽心中早有猜测,陈茂闵听后仍觉得不可思议,他抬脚往花大宝屋里去。   待陈茂闵走远了,石炭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小姐,你看,这是不是那只银貂?”   六六定睛一瞧,巴掌大小,正是那日在深山中捉的,只是一身银色更加银光闪闪,乍眼看去,好似一块银子。   六六伸出手指戳了戳它,它一动也不动,“死了?”六六又道,“肚子还是热的呢,没死。可也睡得太死了吧,戳都戳不醒?”   花大宝睡到次日上午方醒来,他一醒来就有人报给陈茂闵和六六。陈茂闵带着六六去了花大宝的屋子里,见花大宝穿戴整齐正搂着花小宝给他喂饭。   “好些了?”陈茂闵出声。   花大宝放下花小宝,跪下实实在在地磕了三个头,“谢谢老爷小姐的救命之恩。”   陈茂闵示意孔方扶了花大宝起来,“花大宝,我们有些事想问问你。”   花大宝面无异色,好似知道他们会来询问,哄着花小宝出去玩。   “你们可是想问双色玉牡丹如何养的?”花大宝道。   六六道:“不用你说,我们也知道,你用自己的血养得呗。”   花大宝镇定的脸裂开一条痕迹,他有些慌张道:“不是,花怎么可能用血养呢?”   六六嗤了一声,“我们不仅知道你是用血养的,还知道用的是心头血。”   花大宝摸摸自己的胸口,垂头丧气,“你们知道了。”   六六一脸的好奇,“你家的密法难道是用血来养花吗?花养的再好,钱赚的再多,人命都没了,养花有什么用呢?”   花大宝双手紧握,瞪着双血红的眼,“报复!我要富家和曾家不得好死!”   曾家?陈茂闵道:“是你花小宝的家?”   花大宝点头,鼻子酸涩,“他们不要花小宝,他们不要他的。讨厌花家的人,娘不打算嫁人的。曾鳏夫上门提亲,他们逼着娘嫁。曾鳏夫想要娘给他种出金边牡丹,娘没有种。娘有了小宝,他们还逼着娘给他们种花,还威胁娘,娘种不出金边牡丹,就不给小宝饭吃衣穿。“   花大宝手背擦了一下眼泪,“其实他们压根儿不想娘生下小宝,怕分了家产。折磨娘,让娘早早的生下了小宝,小宝生下来比猫儿都小,都说养不活。娘发了狠,说小宝有什么三长二短,曾家别想让她给他们种花,曾家才出钱让娘养身子养小宝。娘辛辛苦苦把小宝养到二岁,曾家那群恶狗,趁着娘不在家,把小宝推到河里,还是隔壁的婶子看见,告诉我,才把小宝救了回来。娘回家后和曾鳏夫大吵了一架,随后娘就吐了好多的血,娘让我照顾好小宝就撒手去了。”   花大宝嚎啕大哭,一年来的压抑和仇恨在此刻倾泄而出。陈茂闵心下叹息,上前抱住花大宝。   “我知道娘是为了我才嫁人的,不想别人说我是野种……呜呜……”花大宝在陈茂闵怀里哭泣。   “乖,别哭了,你娘在天上看着呢,她希望你们过得开心快乐。”陈茂闵掏出帕子来给花大宝擦脸。   “嗯,我以后会照顾好小宝的。”花大宝接过帕子擦了眼泪。   “你娘性子太软了,既然离开了富家,为甚不养出金边牡丹来打富家的脸,断富家的财?”六六向来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既然富家不义,当然以牙还牙就。   “我也这样问过我娘,娘说这太逆天而行,有一不可有二。我当时也怪我娘,既然这样当初为么养出金边牡丹来。”花大宝难过道,“后来我听别人讲才知晓,娘是富老爷相中违背他爹的意思要娶了娘,富老爷是个孝顺的人,又是个懦弱的人。富老太爷看中娘会养花才同意娘进了门。因着娘富家的花才在洛阳城中有些卖头,但富老太爷心心念念要一盆绝品花卉。富老爷天天听他爹唠叨,愁眉苦脸,娘见不得。就用指尖血养了盆金边双色牡丹,早知这盆金边双色牡丹会要了娘的命,当初就不该养。”花大宝牙根咬的咔咔响。   六六拍手道:“你娘是个傻的。”   陈茂闵轻敲了六六的额头,叹道:“这不是傻,爱其人悦其心。”   六六懵懵懂懂,不知其意。   “花大宝,别怪你娘。”陈茂闵摸着花大宝的头。   “所以我才恨富老太爷。”花大宝道,“也恨富老爷,护不住自己的妻子,没用的男人!”   说到这个份上,花大宝也不隐瞒,竹筒子倒豆子,全说了。   “我娘说她救了一个晕倒在门前的老人,那老人说要去找件丢了的宝物,离开前给了娘一本养花秘诀。上面不仅记载了养花,还有祝祷。”花大宝顿了一下,“一旦养出不该存于这世间的的花来,就可以向天祝祷,呈上这盆花,天道就会达成所愿。”   “所以富老太爷让雷给劈了。”六六道,“可后来为什么又没劈了呢?”   花大宝低了头,“娘说富老爷是好人,何况他愿以十年寿命相换。”   “曾家也倒霉了吧?”陈茂闵道。   不用打听,街上已经传遍了富老太爷遭了雷劈,曾鳏夫家也遭了雷劈,曾家凡是害过花姑和小宝的人都没有得好下场,疯得疯颠得颠,还是曾鳏夫的爹支撑着曾家。   且有人路过花姑的坟发现那里全成了花海,各种珍奇的牡丹不一而是,人人惊奇不已,直叹富家曾家报应,天道有公。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换这个名字好点吧   感觉白天更新比晚上更新,看得人少好多呢   对手指 第135章   陈家下人不用特意去打听, 往洛阳城中转一转,就听到不少。说什么花姑是花神转世,富家和曾家一个抢了她的秘术, 一个想要抢,又没照顾好花姑的孩子,花姑一生气求玉皇大帝降天雷劈了他们两家。   六六听得目瞪口呆, 原来洛阳城的百姓人人都是说书的好手。   陈茂闵沉吟半晌:“那书毁了吧,用血养花终究不长久之道。”陈茂闵是担心这孩子走上邪路, 他尝到养出奇花的甜头,怕他以后仍用血来养花, 自己的血不够就用别人的。   “伯爷不必担忧,我会毁了这秘诀。”花大宝神色暗然,“我娘从来不曾提起用血来养花,她只是把她的手艺全传给了我。这本是娘临终前交给我让我毁掉, 我却留了下来,已对不起我娘, 我如何会留着它。”   陈茂闵舒了口气,“好孩子。”   花大宝从怀里拿出张油纸,层层油纸打开, 里面是几张薄薄的纸, “请伯爷和小姐作个见证。”   陈茂闵点头, 吩咐人送来火炉。   六六忍不住好奇,“我看看行不?”   花大宝大方递过来,“你看吧, 你应该不会过目不忘吧?”   六六哼道:“我才舍不得我的血呢。”   六六一把抢过几张纸,随便翻翻,“咦,原来是银貂喝了你的血,再把纯粹的精血浇灌在花的根部。瞎,我还以为是把你的血直接滴在花根上呢。”   翻到最后一页,六六指着上面的一个图案问花大宝,“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大概是祝祷吧。”   “你不是会用祝祷吗?”六六瞪眼。六六无意中转了一下纸张,图案跟着变幻了一上,六六大惊,手指不停地转动着纸张,图案跟着飞快地变幻。   图案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块的从纸上飞了出来,出现在六六眼前,顺着六六的额头往六六的脑袋里钻。六六下意识地闭上了眼,这些图案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   “六六,六六。”陈茂闵轻声唤道。   六六睁开眼,“爹。”   “犯困了?”陈茂闵道,“让丫头侍候你回屋歇息去吧。”   “嗯,还给你。”六六莫名觉得困意上头,把秘诀还给花大宝。花大宝接过一瞧,眼珠子瞬时睁得老大,“这,这……。”   一连串的“这”驱走了六六的睡意,“怎么了?我只是看看,就还给你了。”   “你看。”花大宝把几页纸摊开在陈茂闵和六六面前,雪白的纸,上面无任何文字和图案。   “刚刚我明明看到上面有很多字呀?”六六张着嘴伸着手指。   三人面面相视,好一会,陈茂闵道:“看来它知晓我们要毁,故自己散去上面的文字。”   花大宝此时倒笑了,“这样倒好,不用烧了它,算是我娘给我的遗物吧。”   陈茂闵心中却担心吊胆,明明上面密密麻麻地文字图案,让六六一看却没了,不知是福还是祸。然六六照常吃饭睡觉并无甚异常,陈茂闵才放下心来。   子时,六六被脑中的一团团文字给吵醒了,爬起来呆坐一会,恍然,六六嘿嘿笑了几声。穿上鞋踮着脚尖避开值夜的珍珠,到了院里,捡了处干净的地儿席地坐下。   双腿盘起,六六双手合什朝着月亮道;“嫦娥姐姐,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摄金术。”   接着六六闭上双眼,嘴里念念有词。忽地,六六止了声,睁开眼,嘀咕,“摄谁家的金子好呢?”   六六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有了,那个洛大人既然偏帮富家,肯定不是个好官,摄他家的金子好了。不,万一他家金子不多,全是银子呢?那摄银子吧。”   想好,六六又坐正身子,双眼合上,嘴里念念有词。   院内微风起,有甚东西顺风卷进来,飞过高墙落入地上,或从门缝里,四面八方的落入院中,有些落在六六的头上,睫毛上,脸上,鼻翼处。   “什么东西落在我脸上了?”六六睁开眼一看,小山一样的沙子堆在面前。   六六黑了脸,伸手往脸上摸去,一手的沙子。   “破摄金术,金子没来,沙子倒来了一堆。”六六破口大骂。   把摄金术三个字,每个字都骂了一遍,出了口气。六六又想难道我念错词了?不是急急如律令?是急急如敕令?再来一遍。   于是六六又闭上眼,嘴里念道:“急急如敕令,同知洛大人的银子快来!”   六六再次睁开眼,原本是小山的沙子如今成了大山,把六六整个人都挡住了。   “该死的摄金术,敢欺负我?看我饶得了你不?”六六气得跳脚,站起来,仰着脖子把面前的沙子山当成了摄金术,狠狠地骂了摄金术十八代,直骂得六六累弯了腰,喘了粗气才住了口。   次日,陈茂闵给院子里闹哄哄地下人吵醒了,打开门一看,原来院中的堆了一堆沙子,像座山。陈茂闵心中咯噔了一下,面上却是一副恼火模样,“有甚大惊小怪的,扫出去不就是了。”   待六六起床后,陈茂闵避开人找了个机会问:“院中的沙子是怎么会事?”   “爹,沙子?哪里来的沙子?”太丢人的事,六六决定不认帐。   陈茂闵敲了六六脑袋一击,“还在爹面前打麻糊眼?你眼珠子瞪得太大了。”   六六马上收敛了眼睛,“那里,人家眼睛本来就大,大大。”   “说吧,囡囡,别让爹爹担心。”   “好吧,爹,你可不能笑话人家哟。”六六娇声娇气道,“昨天那事奇怪,有个图案,我只是多看了眼,它就往我脑袋里钻。半夜我醒来细想,原来是摄金术,我就起来试试,结果金子没来,全来得是沙了,把我给气坏了。这个破摄金术,又没有散金术,要不我早把那些沙子散回去了。”六六现在还是恼火的很。   陈茂闵忍住笑,“你现在试试给爹爹看看。”   “爹,万一屋子里堆了沙子,怎么办?”   陈茂闵又道:“那你想着只要几两金子?”   六六想想,“我试试。”   盘腿打坐,阖了眼,双手合什,嘴里念念有词。   陈茂闵看着眼见的一小团沙子,禁不住笑,“这该叫摄沙术吧。”   六六小鼻子哼了哼,她偏不信邪了,非得把金子给摄出来。折腾了好一番,六六面前的沙子是多了一层又层,别说金子连个银子也瞧着。   陈茂闵劝道:“算了,反正这个摄金呀,摄沙呀,我们也需不着。”   “好吧,我也不缺金子,再也不用摄金术了。”六六又哼哼几声。   眼前银光一闪,二个银元宝出现在面前。   “咦,又成了?”六六惊奇道。   六六接连试了好几次,次次有银子金子出现。   “原来根本不需要念甚急急如律令。”   陈茂闵望着面前越来越多的金子银子,眉头深锁,“六六,可不能随便用摄金术。”   “嗯,我不随便用,我只是摄贪官家的。”六六脸上乐开了花,以后谁家为富不仁,谁是个大贪官,她就把谁家的钱弄出来给勤劳善良的穷人。   陈茂闵肃着脸道:“那也不行,这些自有朝庭管理,你不能让别人知道你会摄金术,也不能自己用。”   “那,偶尔玩一下可以吧?”六六伸出二根手指头在陈茂闵面前晃了晃,“比如像上次大花偷人家的钱,我可以让偷去的钱掉到地上。”   “好,但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也不能经常用。”陈茂闵犹豫再三方同意,又嘱咐道。   六六心中已惦记着洛阳城里的偷贼们,打算让他们白干一场。   然六六还未出手,陈茂闵接道京中的消息,太子被高墙围禁。   陈茂闵马上吩咐下去,准备立即动身赶往京城。   走之前,陈茂闵叫来花大宝花小宝问他们今后的打算,花大宝表示带着花小宝在洛阳城种花为生。陈茂闵有些担心等富家曾家的事过去,花大宝两兄弟受人欺负。   孔方笑道:“伯爷不必担心,前儿花姑的坟上突然长了成千上万的牡丹,其中金边双色牡丹都不下十朵。有人经过,贪心去采。不想摘了金边双色牡丹走不出十步,双腿就发软摔在地上,非得把花还回去才能走路。如今洛阳城中的人都在传说花姑是花神,花神显灵了,好些种花人家都去祭拜。”   “真的?”花大宝眼睛闪亮亮,这二日,金姑姑天天做好吃的给花大宝调养身体,都没有让他出个屋子。   “千真万确,城里都传遍了,我今儿还特意去你娘坟头看了。都摆上了各种鲜果等祭品。”孔方道。   花大宝拉着小宝急步奔出,快到院门,花大宝又急步跑回来,作揖道:“小子失礼,先告辞了。”   陈茂闵挥手,“去吧,晚饭后,我们启程,你记得回城跟我们一起用饭。”   因着花姑显灵,花姑的爹娘倒想把花大宝花小宝接回去。花大宝不愿,独个儿带着小宝住在之黑麻子租的院子,那院子陈茂闵已让人买下送给了花大宝。   自花大宝住进去后,原本贫穷的地方骤然热闹起来,经常有种花的人家上门,或是有些富贵人家上门求花。花大宝花小宝的日子也变得不同了,只不过花大宝仍坚持自己种花,还教小宝种花,两兄弟在后院开出一块地来,专门种花,别人上门来学,也不藏私,尽心教导。经过花大宝两兄弟的手种出来的花总是与众不同,有种淡淡的甜甜的芬香。   一时,人人私下就称花大宝花小宝是花神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六六撑着圆脸长吁短叹,“哎,哎,这么好的手艺竟然无用之地。”   六六背着小手在屋子里转着圈,“可惜,可惜,要是我做江洋大盗,那有时迁啥事呢。到时候,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就是我,陈六六了!” 第136章   当晚, 陈茂闵带着妻女和杨文远连夜启程,一路昼夜不停。即便如此,也花了二十几日才到通州。   陈书潇领着下人在通州埠口等了几日。这日, 远远见挂着永平候灯笼的船只驶向岸边,陈书潇立时命人围起帏幛。因京中这些年男女大防甚是严苛,谁家小姐夫人出门不是齐身帏冒罩顶, 身边的贴身丫头也是面纱遮面以不让外人看了去。只有粗使婆子媳妇才赤面朝天,或是那等家贫无继, 不得不抛头露面的妇人。即使这等人家,倘有个女儿也不轻易出门的, 就怕被人看了去,将来婚嫁不易。晋中男女大防却不甚严苛,六六在晋中可是随意跑马。为着这,陈太太专门命绣房准备了两顶帏冒, 轻纱若干。   待踏板靠了岸,陈书潇亲自上船接父母。浦一见陈书潇进来, 郭氏红了眼,嗔道:“在船下候着就是,不必上船多走一遭。”   陈茂闵道:“你祖父祖母可好?”   陈书潇笑道:“祖父还是老样子, 下衙后读读书。近一二年迷上种花, 经常跟薛家祖父一起逛花市, 比谁养的花好。祖母身体健康,就时不时惦记着六六,常说当初就不该让六六去。如今三婶日日在祖母身边侍候, 瀚哥儿下了学回来也会陪着祖母说说话,解解闷。”   “那就好,那就好。”陈茂闵声音有些咽噎。   陈书潇掀袍跪下,膝盖方着地,郭氏已连连命人扶起。   “儿子不在爹娘身边服侍,已是不孝,请爹娘受儿子一拜。”陈书潇恭敬道。   陈茂闵望着眼前一表人才,意气风发的儿子,心中甚是满意,受了陈书潇一拜后,道:“你年少正是举业的大好时机,何须把光阴浪费到我和你娘身上。何况家中下人甚多,又有你妹妹日日陪伴,你娘也不寂寞。你三叔来要信说你举人可期,为父甚是欣慰,当年你爹我实不耐烦举业,让你祖父很是恼火。虽不承望你举业一定有成,但你能有如此学业,为父心里实在高兴,也替为父了了你祖父的心愿。”旋即,陈茂闵肃了脸,“但且不可学那等酸儒模样,只知闷头读书,别的一概不通不问。庶务,人情世故都需经历,须知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   “儿子受教。”陈书潇恭声应道。   郭氏嗔道:“才见面,就说些学业,也不嫌枯燥。”   “潇儿,过来,让娘好好瞧瞧。”郭氏招手,“嗯,去前年长高不少,也瘦了。没吃好?在外游学辛苦了。要我说,游学一年半载就回家歇息一二年在出门。”   “娘,是我长高了才瘦了。”陈书潇安慰郭氏,“我结实着呢,肉都长里面。”   “包子有馅不在面上。”在傍边乖乖侍立着的六六总算找到插话的机会。   “有这么说你哥的?”郭氏拍了六六一下。   六六朝陈书潇张开双臂,“哥哥。”   陈书潇笑了,自六六去晋中后,每次见面他都会拖着六六的腋下,抱着六六转圈圈。   “别转了,小心头晕。”郭氏扶着额头,“转的我眼花了。”   “我都不晕呢。”尽管六六如是说,陈书潇还是放下六六。   “走吧。”陈茂闵道。   “等等。”陈书潇命人拿出帏帽,“娘,六六,京中风气如此,你们也戴上吧。”   六六由着丫头戴好帏帽,六六低头看着及地的帏纱,大叫:“这那里是帏帽,简直是多穿了件罩衫。”   陈书潇道:“六六忍忍吧,等会到了上了马车就取下来。”   “爹娘,今晚先在通州歇一晚,明早再赶回去?”陈书潇禀道。   “由你安排,我和你娘啥事也不想动,六六由着你料理吧。”陈茂闵吩咐。   “是,儿子知晓。”陈书潇应声。   陈书潇和杨文远互相见过,又邀杨文远歇于陈家别院,杨文远也不推辞,告声,“打饶了。”   跟着陈家人上了岸。   陈书潇虚扶着郭氏登了岸,马车已停在帷幛内,郭氏和六六一辆,陈茂闵父子和杨文远一辆。不过一刻钟,已到了陈家别院。   陈家别院有下人定期打理,不时陈太太他们偶尔也会过来住上几日,故宅子倒没有破败之气,各处还种了些树花木,看起来一番生气盎然。   下人已烧好水,陈家三口沐浴梳洗一番,晚饭后各自歇息。   陈书潇还看着下人把从晋中运回来的家当收进库里方歇息去。   次日,因急着赶回京中家去,清晨东边方露出一丝亮光,珍珠唤醒六六,又侍候在六六梳洗。六六仍是迷迷糊糊地进了马车,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起来。郭氏见了直摇头,到底没有叫醒六六,由着她继续睡,等到京中再叫醒她也不迟。   然陈家一长串串的车队甚是壮观,一路听着人嘀咕。   “那是谁家?那么长的车队,不知装的啥好物?”   “你不知道吧?看那马车是永平伯,永平伯,你知道不?据说是晋中的石炭矿的主家,这车子里装的不知几多银子呢。”   “全是银子呀?啧啧,富贵人家就是不同。”   陈书潇找了个机会跟陈茂闵商量,“爹,会不会太招摇了?“   “你想,我在晋中占着最大的石炭矿,回京倘没有点家底怎么说得过去?“陈茂闵道。   陈书潇皱眉,“怕有人会眼红,从而打上我们家的主意。”   陈茂闵微微笑着:“倘若因身外之物打上我们家的主意,稍有点脑子的就该知道我们家这点东西比起石炭矿来那是小菜一碟。”   陈书潇疑惑,“爹,你故意引人上勾?让那些人冲那位去?”   “最好如此,即便不能,让他们內里斗一斗也好。”陈茂闵嘴角微翘,有丝得意。   “倘若那些人见那位势大惹不起,偏找上我们家这种没根基的好欺负。”陈书潇犹豫道:“何况太子又被关了起来,好些人心头没了顾及,只恐更会猖狂,明地暗地手段不断,夺了我们家财。”   陈茂闵冷哼,“你当你爹还是当年那个看人脸色的生意人?你爹可是伯爷虽没实权可有钱财。且除了晋中别地没石碳矿?为着石碳矿,他们都得安生一段日子。那种明仗执火来人抢的,不过是些跳梁小丑,不足为惧。稍有见识的人是不会和我们死磕,太子又不是第一次被关,既然能出来一次,就能再出来一次,他们会给自己留条后路的,不会把事做绝。但正因为这样的人更为可怕,他们会利用旁人来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而他们的双手还是干干净净的。你在外须多个心眼,有人面憨心奸,有人一脸凶狠,实则心地善良。故不能一言概之,多看多思。”   陈茂闵拍着陈书潇的肩膀道,“你如今大了,即将为人夫为人父。如今风气多有男子瞧不起女子,视女子为无物为草芥。然多少家业败亡都是从后宅起,多少龌蹉藏于后宅之中?尤其有等小人专爱弄小巧,从后宅阴私着手,毁人于无形。是故夫妻和睦,互敬互重互爱,方不让外人有机可趁,家业才会兴旺。”   陈书潇郑重道:“儿子谨记,定不负父亲厚望。”   自去晋中后,陈书潇偶尔才会去晋中一次,陈茂闵教养儿子的机会就不多,原本想找个机会跟儿子好好相处,带着儿子历练一番。谁知儿子转眼已是大人,眼看就要成亲,陈茂闵有些惆怅,好似儿子刚刚出生,还是那个呀呀学语的婴孩,不过弹指一挥之间,儿子就到了成亲之际。   不过陈茂闵心里的惆怅并没有持续多久,京城在即,高耸的大门出现在眼前,陈茂闵心中颇是有些感慨。当初为了逃避秦 王的莫名的杀意,他不得不带着女儿跟着太子西行,原以为不过暂缓之策,谁知一别竟六载有余。   但如今他再不是那个护不住女儿的人,他回来了。虽然前面千难万陈茂闵双腿一夹,扬鞭一甩,空中发出响声,座下俊马发力,直冲入城门。几个小厮随后紧跟。   难,他拼的一身剐,也要把秦 王拉下来,倘真的由他做上那个位置,陈家离死也不远亦。   陈茂闵细眯了眼,秦 王,我回来了,我会成为刺向你们胸口的一把箭。   城门领听说是永平伯,脸上神色复杂。谁不知永平伯是救了太子才得了这爵位。但永平伯好本事,贡献大量金银成了昌平帝的心腹,在晋中霸了石炭矿好些年,不想永平伯也有失势之时,被皇上夺了晋中石炭矿,赶回京。前些日子他得到命令要难为难为永平伯,让永平伯知道京城不是好回的。   但让他一个小小的城门领故意为难三品伯爷,他心中有些发虚,怕人没为难着把自己搭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过了一个颓废的周末 第137章   眼见永平伯飞骑而来, 城门领笑了,这下子有由头了。他朝几个手下使了使眼色,几人摆好架势待命。   然在进了城门, 陈茂闵勒住马,等待后面的马车。   城门令愕然,不是应该直冲乱撞, 然后踩伤人吗?   陈茂闵骑在马上四下打量,见城门几个兵丁, 点头示意。   这一点头,唬了他们一跳, 以为自家这点的小心思让人瞧破,拘了手脚不敢动弹。   眼睁睁地看着陈家车队一辆辆地驶过。   不想落后,永平伯大管家孔方领着一小厮提了两坛酒,“各位差哥, 今儿我们伯爷回京,大家投个乐呵。这是晋中的烧刀子, 味道跟京城的不一样,尝尝。”   陈家的车队浩浩荡荡,在京中招摇过市。陈家还未到家, 已有人打上陈家闺女的主意, 这么大的家业, 给闺女的陪嫁自然是不少的。   按理召永平伯回京,理应赐下宅子。但昌平帝一心求仙,那还惦记给陈茂闵赐宅子之事。   陈茂闵早有心理准备, 离家几年也不想住外处,住在陈府也好陪伴父母。   方伯早早地迎了出来,远远地见着车辆,立马吩咐人拆下门槛让来车赶了进去。在二门处,郭氏和六六下了车,就见薛氏领着丫鬟婆子在等候。   妯娌两人见了礼,六六给薛氏问了安。   薛氏笑盈盈,“昨儿收到信说你们到了通州,娘就盼着呢。”   刚进了福寿院,就见陈太太站在屋门前,六六疾步奔了过去,抱住陈太太道:“祖母,祖母,六六好想你。”   “唉,唉,我的心肝宝贝,你可算回来了。”陈太太拍着六六的背骂,骂着就禁不住哭起来。   郭氏和薛氏忙开解,又扶了陈太太进屋。   下人摆上蒲团,郭氏和六六跪下磕头。   “快起吧,你们赶路也辛苦了。”陈太太道。   “可不是嘛。”六六做在陈太太身侧撒娇,“祖母快把好吃的拿出来。”   陈太太摸了六六一下脸,“出去这些年,爱吃这毛病还没改。不过这脸蛋长的圆润,不像现下的姑娘们,一个个廋的就像家里吃不起饭的样子,跟根柴棍似的。”   薛氏笑着跟郭氏解释,“二嫂不知,如今京中流行以廋为美。”   陈太太担心郭氏也要六六变成廋美人,急急道:“我们家可不兴那套,我们家又不是没钱吃饭,那能饿着闺女。”   郭氏忙道:“我们家六六爱吃,爱吃是福。”   郭氏的话,陈太太听着顺耳,赞了郭氏一句,“这样想就对了。当初你才进门,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不像那些糊涂人。”陈太太抬起下巴向左边点了点。   “好好的个结实姑娘,硬让她娘给饿成个根枯草,出个门都要人扶着。明明是武将家的闺女偏学文臣那些闺女,弄成娇弱弱的。”陈太太撇了撇嘴角。   “那姑娘岂不是很可怜,连顿饱饭都没得吃。”六六叹息,忽地拨高声音,“这是后娘吧?想着法子收拾原配的子女。”   陈太太扯了一个嘴角,鄙夷道:“要是后娘还有个说头,是嫡亲嫡亲的亲闺女,头次见着这样对自己的亲闺女的。”   薛氏见郭氏和六六呆愣,忙道:“邓夫人也不是狠心肠的人,她这样做也是有原故的。”   “邓夫人是我们隔壁的邓将军的夫人。之前邓夫人给女儿相中了国子监祭酒家的公子,两家大人也说的好好的。谁知那家公子爱个娇弱弱的女子,说邓姑娘长得粗壮像个蛮人。邓夫人气得要死,回来以后就盯着女儿的饭食,一顿就给一丁点。”薛氏道,“邓夫人也是为着闺女好,要不邓姑娘这一瘦下来,好几家夫人有相看的意思。“   陈太太冷哼道:“邓夫人那是为了闺女好,是为了她自个儿。怕别人说她不会教养闺女,养的闺女嫁不出去,比不上小妾养的闺女。”   六六拍掌道:“我也觉得是这么会事,那人敢如此说邓姑娘,邓将军就没有带人打上门去?”   青嬷嬷道:“听说邓将军是想打上门去的,不过让邓夫人给拦住了,说打上门去邓姑娘的名声更不好听了。”   “有这样的娘,邓姑娘白白受欺负了。”六六道。   “可不是……”陈太太大有找到知音之感,跟六六唠叨起来。   薛氏低声跟郭氏道:“这事真怪不上邓夫人,如今京中就这风气,稍胖了些,别人看人的眼神都不一样。”   郭氏拧起眉头,她知道薛氏好心提醒她。她可不是邓夫人,会为了嫁女活生生饿瘦自家的闺女。如若京中这些人家有眼不识金镶玉,她还舍不得把女儿留在这里受苦。她的六六可不是胖,是珠圆玉润,好生养。   想到这里,郭氏心中一动,问:“弟妹,听你这么说,京中的贵女全是风吹就倒的丫头。那些夫人也乐意?”   薛氏见郭氏笑盈盈的模样,半点未为六六愁的样子,心下倒是佩服。她道:“起初,也有夫人不乐意找廋弱弱的姑娘,可禁不住家里的儿子乐意。也有强   行成了亲的,结果家中儿子在外面找了一个又一个,外面的人都有孕了,家里这个还是个摆设,还嚷着要把有孕的外室往家里领。这那是结亲是结仇,当时闹了好大一场事故,两家家世又相当,最后得了个两败俱伤。”   郭氏跟着叹道:“女子在后宅不得夫君喜欢,那站的住脚。”   两妯娌为别人叹息一回。   抬眼却发现陈太太说会话就要往门外瞅瞅。   两妯娌还未出声,六六先道:“祖母,你瞧谁呢?”   薛氏起身道:“娘,媳妇让人去看看爹爹和二伯说完话没?”   “别去,让他说个够。”陈太太不在乎道。   不一会儿,陈太太向六六抱怨起来,“你祖父今儿特意告了假在家,估计现在正拉着你爹说话。你祖父那德行,这一说话不知又要说到什么时候,也不晓得让我们娘儿俩先见见。”   六六道:“就是就是,祖父该把爹爹带到祖母这里,这样祖母见着爹爹了,祖父也见着了。”   陈太太摸着六六的头发,“你祖父笨,想不到这些。”   六六捂着嘴咯咯笑,“祖母,祖父可是二甲进士,老翰林了,怎么会笨呢?”   “瞎,你祖父也就会读点书。”陈太太道。   “老爷,二爷到了。”外面丫头的声音。   不等丫头摆上蒲团,陈茂闵直接跪在青石砖上,呯呯几个响头。   “快起来,快起来。”陈太太下了地,扶起儿子,“忒心急,青石砖上磕着痛呢。”   “没事,儿子皮厚呢。”陈茂闵扶着陈太太坐下。   待丫头摆上蒲团,郭氏和六六上前跪拜陈翰林。然后薛氏见过陈茂闵,问声二伯安。   陈翰林陈太太在上首坐下,六六挨着陈太太。   陈翰林拈着胡须,“等老三下了衙,晚上吃团圆饭。”   郭氏和薛氏两妯娌应声退了出去。   整个屋子里听着六六叽叽喳喳的声音,一会说着她去看的石炭矿怎么样,一会说着晋中人爱吃的食物。   瀚哥儿下学后回了屋梳洗一番,来到陈太太屋子里。见着陈翰林和陈太太都在,旁边还有一个男人及挨着陈太太坐着的六六。瀚哥儿眼睛一亮,先给陈翰林和陈太太请过安。   “瀚哥儿见过二伯。“瀚哥儿道。   陈茂闵笑道:“当初走的时候,瀚哥儿还是个孩子,如今也成了小小少年了。”   瀚哥儿跑到六六面前道:“是六妹妹?”   “嗯,五哥哥。”六六的眼睛笑成了胖月牙。   瀚哥儿盯着六六看了一会,道:“六六,你长大了,咋没有变瘦呢?如今京中流行瘦美人,你这样胖要让别人笑话的。”   六六驀地想到小时候,瀚哥儿也是这样叫她不要跑,人家说她是野丫头。大概长大了,六六笑了笑,正色道:“五哥,你知道她们为什么那么瘦吗?“   “为啥?”瀚哥儿让六六的正经模样给唬住了。   “因为她们没福气呗。”六六眼不笑,嘴角不翘,再正经不过的样子, “不是俗话说胖是福。”   瀚哥儿愣了一会,仰头大笑起来,“六妹妹,出门可不能这样说。小心那些贵女要笑你是乡下地方来的。京中这么多贵女,家世一个比一个显赫,怎么能没福气。”   “五哥,你瞧你读圣贤书读傻了。”六六微抬了下巴,“家世显赫就是有福气吗?”   这话倒问住了瀚哥儿,瀚哥儿也不笨,立马问:“你说的福气是什么?”   “福气嘛。”六六想了想,觉得自个儿就是有福气的模板,遂道:“福气就是万事顺遂,想有金子就有金子,想有银子就有银子。最主要就是人要胖,不要瘦不拉叽像没吃饱的样子。”   瀚哥儿指着六六狂笑不已,“哈哈哈,六六,哈哈哈,原来你在说你自个儿。”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吃了个炒鸡贵的麻辣烫,说是不有地沟油,没有添加剂,然后拉肚子。 第138章   晚上团圆饭后, 陈太太再三强调,“我们家姑娘不兴廋的干巴巴的,不许你们让六六少吃。也别在六六面前说胖啊什么的。我们六六可一点不胖, 再长长,我还怕她瘦了呢。”   陈茂闵听的一头雾水,回房后才听郭氏说起京中如今流行瘦美人。   陈茂闵瞬时想到自家圆润的闺女, 但陈茂闵和郭氏一样的心思,绝不让自家的闺女为了找户好人家饿成瘦瘦的。他不信他一个伯爷, 一个有钱的伯爷还找不到称心的女婿。   转眼陈茂闵想到六六,颇有些担忧, 对郭氏道:“一圈廋弱弱的姑娘中偏就咱们囡囡胖乎乎的,你说六六会不会难堪?”   郭氏递给陈茂闵一盏茶,“囡囡一向心大,怎么会在意这些呢?”   陈茂闵茶也不喝, 搁下茶盏,“就算囡囡不在意, 可看着一群姑娘,就咱们囡囡一个人孤伶伶的,没人一起玩, 我想着就难过。”   郭氏诧异道, “何至于此地, 我娘家侄女还有弟妹家的姑娘,怎么会没有人一个陪着囡囡呢。”   陈茂闵笑,“我忘了小舅子有个女儿, 接她过来陪陪六六。薛家的姑娘,人多,各房心思也多,能少来往就少来往,大面子不错就是了。”   “老爷,你是关心则乱。潇儿都快成亲了,你也不多关心他。”郭氏说着又是一笑,“我不会让人欺负了你的囡囡。”   陈茂闵也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端起茶盏呷了口茶,方道:“潇儿成亲后,你好好教导儿媳,京城世家的规矩,人情世故,尤其是各家之间绕来绕去的关系,你多费点心,有不明白的,多问问母亲或是弟妹。”   郭氏心中有些忐忑,这个未谋面的儿媳是儿子自个儿挑的,是青山书院一个夫子的闺女。当初潇哥儿写信来时,他们也不过是派人去打听了一回,还是请的大嫂去相看换了庚贴。虽说派去的人回来说是个贤淑的姑娘,但没亲眼见着人,郭氏的心总落不到实处。   陈茂闵安慰道:“潇哥儿自小长大,都不怎么用我们操心,他挑的媳妇也不差的。”   “再则,莫不因为儿媳不是你挑的,你要学人家那样做个恶婆婆不成?让儿子跟你离心?”   郭氏叹道:“儿大不由娘了。”郭氏心中总是有些遗憾,儿媳不是自个儿亲自挑的。   赶了一天的路,疲劳袭来,郭氏沉沉地睡去。   次日,秋日的暖阳透过窗棂射进屋里,六六才人屋里出来进了陈太太的正房。   郭氏嗔道:“人长大了,倒越发的懒散了。”   陈太太搂过六六,“坐了一个月来的船,早就累了,让她松散松散。”又叫人摆上早食。   粥都准备了五种,点心甜的咸的挤满了一桌子。   “多了些。”郭氏伸头打量了一眼。   “没事,我跟六六一起吃。”陈太太早上就吃了碗燕窝粥,留着肚子跟六六一起吃饭。   郭氏和薛氏立在陈太太身后准备侍候陈太太用饭,陈太太摆手,“不用在这里侍候我,潇哥儿成亲的事,还有几日后的宴席,你们拿主意就是,不要来烦我。”   郭氏笑,“平日都由弟妹侍候娘,今日让我侍候娘一会吧。”   “啰嗦,快去。”   薛氏打趣,“娘有了娇嫩嫩的孙女,嫌我们老了。”   说笑一回,两妯娌相携去了议事堂。   六六陪着陈太太用完早食,六六扶着陈太太沿着走廊边走边消食。   “六六,你娘教你管事没?”陈太太昨晚想了一晚,虽说不要求六六廋,但肥了也不成,好在六六尚算不上肥。且六六一日大过一日,别的尚可以放下,但管家却要早早学起来。   未待六六回答,陈太太又道:“就算学了,晋中和京城有些规矩是不同的。明儿起,你跟着你娘一起去议事堂学着管家。”   六六扭着陈太太讨价还价,缠着陈太太硬说去二天歇一天。陈太太也不是要求六六天天点丁应卯,只是有些事情她要知晓。   下午闲着没事,陈太太大概给六六讲谁家跟陈家亲近啦,谁家跟陈家龃龉,谁家跟陈家只是面了情。总之要分清好歹,按陈太太的话来说,知道那些人家不好,见了面多个心眼,别让人坑了。   晚饭时,陈茂闵提了一下,在京中永平伯府第之事,礼部给出的答复是永平伯府第是建在晋中。因陈茂闵如今在京中,可以自己在京中建个别院。换句话说就是皇上没有特意指明给永平伯在京中赐宅,户部就不用出钱给建个永平伯府第。   “皇帝老儿也太抠门了吧,每年老二送上的钱几个伯府建不成?”陈太太先愤愤不平,没得个永平伯府第,感觉她二儿这个伯爷有点虚。   陈茂闵故意做了个苦相,“娘有了孙女,不要儿子了。”   陈太太嗔了一句,“这么大个人,还吃女儿的醋。”   陈翰林沾着胡须,“既然礼部发了话,老二你要建个伯府别院住进去吗?”   陈茂闵看着陈书潇,“潇儿,你来说说。”   陈书潇想了会,道:“我觉得该建。按理爹应该待在晋中,但皇上偏又下令命爹进京长住。如此皇上该赐下永平伯府邸,即便皇上忘了此事,礼部理应提醒,若不然礼部失职。可今日礼部这般行事,分明就是推诿,能少一事就一事。欺负我们家背后没人。”说到后面,陈书潇已有些激愤。   陈茂玟笑道:“怎么会没人?礼部尚书可是你三叔我的恩师。”   “潇哥儿刚才没说是跟我留面子呢。”   “耿尚书为什么不帮忙?”陈茂闵又问。   陈书潇在京中的时候少,好多事情不懂。听了陈茂闵的话,他在心里琢磨,耿尚书是三叔的恩师,这样的关系,他不可能袖手旁观。   这边陈书潇在垂头寻思,那边六六嚷嚷,“因为爹爹没上门送礼,没送银子。”   “胡说,爹爹又不是小气的人,家里又不缺银子使。”陈书潇驳斥。   郭氏敲了六六一击,“别多嘴。”   陈茂闵笑了,“让六六猜中了。”   陈书潇不解。   陈茂闵敲着案桌,“你离的远,好些事也没跟你说过。如今你大了,也是时候该知道。年前,杨阁老的嫡系任晋中知府且动作不断。那时,我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也在做准备。果然上月突然圣喻至,秦 王的人接收了晋中石炭矿。杨阁老怕是没想到,他的门生不是善茬,打着他的名声敛财。”   “秦 王本就跟我们家不对付,自然是我越倒霉越来,如何会在撸了我差事时给我闲职,更别提赐永平伯府邸。” 几年前,秦 王派人杀六六的事,陈家人人知晓。此时旧事重提也不用避讳。   “因秦 王之故,爹爹知道就算耿尚书帮着说话也争不来,故没去请他帮忙,免得他为难,又欠了人情。”陈书潇了然。   陈太太拍桌,“老二明儿就去找个好地方建个伯府别院,挂上永平伯别院的牌匾,戳戳某人的眼!”   陈翰林道:“你不是常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急。慢慢找,在家里多住些日子。”   陈太太又道:“建了别院,不用住过去。过几日,老大他们来了,正好一家子在一起,我们一家也算团圆了。”   陈太太眼圈有些发红,自到京城后,就再没见过老大一家,之前是宅子小。等换了大宅子,老大嫁女娶儿媳妇忙个不停,老二又离了家,一走好几年。   陈茂闵陈茂玟两兄弟急忙安慰陈太太,一个说,“娘,我那里舍得走,如今没了差事。要靠爹娘给饭吃了。”   另一个道:“娘放心,等大哥来了,留大哥他们好好住上几年。”   陈太太刚哄的有点笑容,陈翰林来了一句,“天下没不散的宴席。”   陈太太恼了,“你要散一个人散去,没人留你。赶紧离了我这地儿。”   “祖母,亏啦,应该把祖父书房的东西拿过来。”六六嘻嘻笑,“祖母,我去帮你拿。”   “还是我乖孙女好,全去搬过来。书房的东西全是老二孝敬的,你要散还用儿子的东西作甚。”陈太太挥手赶人。   “祖父,六六陪你去书房吧。”   出了院门,陈翰林摸着六六的头,“六丫头,多哄哄你祖母。就算你爹娘搬了家,你也留在这陪陪你祖母。”   “祖父,我一个人陪不成的,要加上你才成。”六六伸出根指头。   “哎,我说让她养花吧,她嫌糟蹋钱。让她养个猫儿狗儿,她还是说糟蹋钱……”陈翰林絮絮叨叨,六六扶着他慢慢行走。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工作上的事不太顺,前儿差点冲动下辞职,来个全职写文。 第139章   因是别院, 没有伯府规制要求,如普通人家修建即可。陈茂闵就打算将别院建在京郊某处风景秀丽的地方,可京郊稍风景好些的地儿都是有主的。陈茂闵转了一天, 熄了在京郊建别院的心思。又瞄准陈府附近的宅子,陈家当初买得这宅子,全因那时此宅被传为人人避之不及的凶宅。自陈家住进来后, 不但没有倒霉事,倒是陈家的家业越发的旺盛, 从此凶宅的恶名尽去。且此地段位置极好,闹中取静, 离皇城又近,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会卖宅子的。   陈茂闵转了几日回来皆是叹息,看来一时半会, 永平伯府别院是建不起来。陈茂闵命孔方着意留心,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   忽忽几日过去, 陈家大房将至。一大早,陈茂闵领着陈书潇和六六去了南城门外的接风亭接人。好不容易有个出门的机会,六六死缠烂打的要跟上, 陈茂闵对六六总是心软, 六六略略闹腾, 他就没口子的答应了。   此时,深秋时节。不知谁在接风亭旁种了几颗晚桂,风一吹, 朵朵桂花洋洋洒洒飘落,丝丝桂花香入鼻来。   接风亭内有好几起接人的人家,瞧着陈家的架势,估摸着是官宦人家。留出一角给陈家,其余人则挤在另一边。   六六在车上闷得慌,下了车戴着帷帽在亭内候着。六六伸手接住一朵随风洒下的桂花,放在鼻尖,“好香。”   “二爷,大爷大奶奶他们来了。”回到京中后,陈茂闵就让下人称他二爷。   陈茂闵急步走出亭外,亭外一个年逾四十的中年人,身体有些福,头戴纯阳巾,身着玄色圆领绸袍,脚蹬羊皮靴。乍眼一看,不知从那里来的乡下士绅,只是脸上轮廓依稀有旧时模样。   “大哥。”陈茂闵失声唤道。   “唉,二弟。”陈茂文应道。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二十余年不曾见。   “老爷,二弟。”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下了车上前唤道。   陈茂闵松开手,伸手拂了一下眼角,拱手道:“见过大嫂。”   “唉,二弟还是小时候的模样,没见变。”小王氏道。   陈茂闵笑道:“老了,都三十多几的人了。”   陈茂闵招手叫过陈书潇和六六,“大哥大嫂,这是我那一双儿女。”   “大伯大伯娘。”陈书潇和六六道。   “乖孩子,快起来。”小王氏扶起六六道。   陈茂文叫来自家的两个儿子陈书江和陈书河及女婿邹向学见过陈茂闵。   小王氏见六六头戴拖地帷帽,估摸着京中风气如此,就没叫女儿陈书湘和大儿媳妇王兰花出来相见。   一行人互相见过后,上了马车往陈府驶去。   马车驶进二门方停了下来,郭氏和薛氏已在垂花门前守候。见小王氏下了车,郭氏和薛氏忙上前唤道:“大嫂,请随我来。”   一行人沿着抄手游廊,过穿堂来到陈太太的院子。   “今儿可是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哟。”六六突兀来的一句话,让两两相望,泪珠欲滴的陈太太和小王氏忍不住笑起来,久别重逢的伤感似云烟般散去。   陈太太搂过六六,“老大媳妇,这是老二家的闺女,自小顽皮。”   小王氏上前扶着陈太太,“是行六的丫头,也是我们家唯一不是以水命名的孩子?”   “还不是你爹,她出身那日,禄存遮天蔽日,钦天监说上天降祥瑞,大周有福。你爹就选了福字,说应景。”陈太太抱怨道。   “可见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小王氏笑道。   “这倒是真的,从她出世后,我们家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陈太太的心中,六六一直是福星,带给陈家福命的人。   陈翰林陈太太高居上座,陈茂文小王氏一家人依次拜见过两老。又同陈茂闵陈茂闵家一一见过,各有礼物相赠。陈太太搂着最小的重外孙女邹家四岁的小丫头,唤着宝妞,“多少年了,二十多年了,我们家总算团聚了。”   “太姥姥,你哭了吗?”宝妞伸出手指头要给陈太太擦眼泪。   “太姥姥是高兴的。”陈太太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   “对呀,高兴的事儿,得说高兴的话儿。”六六道。   “老婆子,儿子儿媳孙子孙女连重外孙都在,你该咧咧嘴大笑才是。”陈翰林道。   “死老头子,不咧嘴笑还哭吗?”陈太太想起自己刚才掉眼泪,忍不住笑道,“刚才是沙子迷了眼。”   就着话缝,薛氏起身道:“娘,大哥大嫂一路赶来想是累了,荷香院已备好热水。”   陈太太想了想道:“老大你们一家子住荷香院,河哥儿大了得住外院。你们梳洗一番,早早歇息,中饭就在自个儿的院中吃,晚上大家再一起吃饭。”   六六对四岁的宝妞特别有兴趣,逗她,“宝妞,跟六姨去六姨院子住好不好?六姨那里好玩的东西可多了,有纸莺,有木马,有秋千,花蝴蝶……好多好多。”   宝妞定定地看着六六一会,小脑袋摇摇,“我要跟着我娘。”   陈书湘抱起宝妞,笑道:“六妹妹,等她熟了,不用你叫,她会赖在你那里赶都赶不走。”   “宝妞爱吃啥?让厨房做。”六六道,“我送你们过去。”   “她呀,不挑食,吃啥都香。”陈书湘一面走一面道。   六六点头,“不挑食好,吃得香才得好,我小时候也不挑食,祖母说我好养活,给根木头我都会啃几口。”   陈书河噗呲噗嗤地笑了,“六妹妹,祖母是说你爱吃吧。”   六六瞪起了眼,“你不是该去外院吗?”   陈书河机灵,立马道:“我认认路,免得给爹娘请安找不到路。”   荷香院眼看在即,六六忽地笑道:“四哥哥,你住的院子隔壁就是祖父的书房,祖父常叹息没有亲身教过二哥哥四哥哥读书,二哥哥年纪大了,怕是读不进去书了,倒是四哥哥年纪尚小,要好生读书。故祖父要亲自教导你呢。”   六六福了一礼,“大伯大伯娘,大姐大姐夫,二哥二嫂,你们好生歇息。”   陈书河望着六六的背影道:“好个坏丫头。”   “爹,你说二叔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老是吓唬人。”陈书河看着他爹道。   “哼,来之前,你祖父说过我们这一房没出个秀才,全是因我没有教好。如今你祖父亲自教导你,你务必好生读书,好好地给我考个秀才回来。”陈茂文厉声道。   小王氏扯扯陈茂文的袖子,“进屋吧,怎的站在院门口说话。”   小王氏扯扯陈茂文的袖子,“进屋吧,站在院门口说话你也不嫌累。”   院内除了个管事嬷嬷,其余皆是小王氏带来的仆妇和丫头,小王氏心中满意,两弟妹不是掐尖要强的人,没有给她塞些人进来。陈家大房在乡下祖屋也有十来个仆妇及丫头,这次上京了足带了两个丫头四个婆子。   管事嬷嬷福礼见过陈茂文小王氏等人,引着众人识得一番院子,就退了出去。   陈茂文和小王氏刚才在陈太太处已见识过陈府的繁华似锦,及此院虽不及陈太太处却也阔大轩昂。小王氏虽知陈太太必定没有亏待他们大房,可看到如此房舍,小王氏心中升起种莫名复杂难言的情绪。   陈茂文人虽憨实,然跟小王氏二十几年的夫妻,她的心思多多少少也猜得着。当着一家子的面,陈茂文道:“这屋子里的一分一毫,你们爹没出一丝力气。除了最初的几年,我们往京中送过钱,后面我们没送钱不说,爹娘怕我委屈,每年倒贴我不少东西。尤其二弟去了晋中那几年,什么上好的东西都送了来。大妞,因你当初出嫁的早,那时家中不是很宽裕。说是不宽裕是跟京中比,在我们那地,你的嫁妆算是丰厚的了。你祖父祖母二位叔叔认为你是我们陈家的头个孩子,出嫁的早,亏了你。后来他们手中富裕补了你一份嫁妆,你二叔去了晋中又补了你一份嫁妆,什么上好的南珠,红宝,玉佩云锦,销金纱,轻罗,狐狸皮貂皮等共是好几箱。”   陈书湘忙道:“爹,女儿没有起不该起的心思,女儿知足。”   陈茂文又盯着两个儿子,陈书江陈书河两兄弟忙摆手,陈书江性子似陈茂文憨厚,不会说话。此时,陈书河嬉皮笑脸道:“爹,我们只是有些震惊,我们是乡巴佬没见过识面,嘴张得大了些。”   宝妞爬上陈茂文的膝盖,伸出肥肥的手摸着他的脸,“外公,不生气。”   陈茂文又指着宝妞脖子上的多宝璎珞和手上的镶红宝金镯,“你看看,刚才见面礼,他们给得啥,可有亏待你们?”   小王氏刚才也是让眼前的东西闪花了眼,听陈茂文训了一通。小王氏摸着手上的羊脂白玉,心里臊得慌,“他爹别瞪来瞪去的了,这诺大的家业都是靠二弟挣来的,我们在老家帮不上爹娘什么心,三弟又一心读书,做了官就他那点官俸如何养得起家,别说这么大的家业了。要说冤,最冤的就是二弟。挣得钱不仅要给爹娘还得给我们送上一份。”   “我们有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当初爹娘也是带我们一起上京城的。只是我们待不习惯,学不来他们文绉绉的模样,说话不爽快。还是我们乡下好,说话透劲。”   陈茂文憨厚的脸露出笑容,“其实我们算是有福的,家里不缺吃不缺穿,你们的衣服首饰不说在我们那个县城,就是在我们蜀州府也是好的。”   “想当年你们爹我出生那时,家里能吃上一顿肉都是天大的喜事,那像你们如今吃肉还吃腻了,整天挑三捡四的,幸好宝妞不像你们,宝妞随了我。”   大家下意识地瞄了瞄陈书河,在陈家就他挑食。他出生时,陈家家境赶得上县城里的大户,小王氏也宠着他,想吃什么都由着他,养成了挑食的习惯。   “你们别以为什么事都好做,钱好挣。”陈茂文叹道:“之前,我也听人说起过石炭矿,谁都知道能赚大钱,也风险也不小,这不才几年,皇帝老儿就把二弟赶了回来。你们说话要注意,别戳着你们二叔的伤口。”   众人点头。 第140章   邹向学抱着宝妞先一步进了跨院, 此处又别有不同。正房厢房游廊,悉皆小巧别致,屋宇精美且铺陈雅致。   邹向学喜道:“好屋子, 住上一住不虚此行啊。”   陈书湘笑,“可不是,我们得住上好几个月。”   两人说笑一回, 梳洗后歇息去。   东跨院房舍铺陈皆同西跨院一般无二,精美且雅致。王兰花手脚有些不知如何摆放是好, 扎手扎脚,拘束的很。陈书江携了她的手, “就当是家里好了,祖母婶娘们都好相处,不要拘束。”   小王氏歇息一会,吃了午饭, 略歇了歇。估摸着陈太太吃了午饭,带着人去了福寿院。几十年不见, 她有不少话要跟婆婆兼姑妈说说,尤其是她的娘家。   陈太太正在院子消食,小王氏亲自扶了陈太太沿着走廊慢慢行走。一面走一面说着闲话。   陈太太问:“给我说说湘姐儿过的可好?今儿见他那夫婿还不错, 只是女子在后宅成天打交道的不是婆婆就是小姑妯娌, 要她婆婆小姑妯娌好, 她才算真正过的好。”   小王氏道:“湘丫头日子过得不错,让娘费心了。娘以前的教导我都记得,给湘丫头挑的时候就挑的近处人家, 家中兄弟不多,婆婆和气。亲家老爷早此年过了死,亲家太太是个和气的人就是耳根子有点软,看湘丫头嫁妆丰盛,就偏心幺儿,经常塞钱给幺儿。”   陈太太道:“两兄弟分家没?”   “亲家老爷死前,把田地给了女婿,铺子给了小的。等小的那个成亲后,他们也没搬出去,一家子吃着公中的,铺子里的出息一个大子都不摸出来。逢年过节走礼也是公中出。就这样,湘丫头婆婆还觉得小儿亏了,不是秀才低了他哥一头,家业也比不上大儿。湘丫头也计较,何况女婿是秀才得有个好名声,都让着他们。不想这一让,倒把他们的心养大了,成天在亲家太太耳边说湘丫头没生个儿子,要把她的儿子过继一个给湘丫头。亲家太太也是个糊涂的,不想想我们湘丫头才多大,怎么料定以后没儿子呢?好在女婿没犯浑,叫来他弟弟说了一通,他弟弟带着一家子去了县城开铺子。这次上京,就是想找个大夫给湘丫头看看怎么会事,调理调理。”   “这事不急,等潇哥儿成了亲,好好请几个大夫给湘丫头瞧瞧。”陈太太拍拍小王氏的手,“湘丫头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她也是翰林家的小姐,本是可以嫁得更好。”陈太太有些叹息。   小王氏笑,“这样就好,真让湘丫头嫁在京中,我可舍不得。”   小王氏扶着陈太太进了屋子,打发了下人,两人说起体己话。   “娘,有件事你得给我作主,为着江儿的媳妇,我可把祖父和爹娘得罪了。”小王氏道,“祖父的意思,让我挑一位侄女当江儿的媳妇。若有合适的,我也乐意亲上加亲。江儿的性子和他爹一模一样,憨实,又爱田间作物。有个新物种,两父子都能在田间待半晌,还亲自下地。可娘家的侄女们因着王家的生意做大,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一个个养的眼大心空。我瞧着不喜,祖父和爹甩了脸,说我如果不选一个,就别拿自己当是王家的姑奶奶。”小王氏回想起来仍觉得心冷,当着姑妈的面,小王氏所有的委屈全化成泪水流了满面。   陈太太拿帕子给小王氏拭泪,“你祖父年纪大了,你多担待些。”   小王氏哭了一会,心中的闷气消散不少,““祖父自说了那话后,就不准我们上门,过节的节礼也不收,给退了回来。孩子他爹看这样不是个事,亲自上门去。“说到此,小王氏捏着手帕笑了,”看他平时半天说出一句话来,倒敢怼他外祖他舅舅。过后,江哥儿才安安生生的娶了媳妇。“   陈太太放了心,“老家就你们一房在,好在老大撑得起。虽说娘舅大,但必竟是外人。俗话说妻贤夫少祸,可见是不能随随便便娶个媳妇进家门的。我知道你祖父你爹他们的心思,家里儿孙在读书上没天分,就想姻亲上找几户读书人家。”陈太太叹了口气,“我就怕他们钻了牛角尖害了孩子们。这样吧,我在京中寻摸一个教养嬷嬷送去娘家,让娘家的姑娘好好学学规矩。”   小王氏心里也不是不为娘家着想,只是亲疏有别,到底自己的儿子更重要些罢。如今听陈太太说请个教养嬷嬷回去,小王氏自是欢喜,“这样好,让她们学学规矩知道些事,于婚嫁上也有些益处。给那群姨娘也立立规矩。“   “姨娘?”陈太太不大的眼睛险睁破眼眶。   小王氏早想让陈太太知晓,顺嘴儿说破,毕竟这事总不能瞒陈太太一辈子。   “你慢慢说给我听。” 陈太太阖了阖眼。   “自爹高中进士上了京当了翰林,我们娘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如今不至县城,在府城也有好些铺子。”小王氏冷哼,“之前还有祖母管着一家老小,家里也是讲究些吃穿。祖母过世后,没有个人管,家里又今非昔比,学着人家养起小老婆来,我爹几个叔叔还有堂兄弟们都纳了小老婆,祖父也纳了个小老婆。如今娘家是一堆的小老婆和小老婆生的崽子,争风吃醋,又没个规矩,一团乌烟瘴气。”   “这是有了几个钱烧得慌吧。”陈太太狠狠地捶了一下子炕桌,“都还瞒着我呢。你也是,跟着一起瞒着我。”陈太太是把小王氏也怪上了。   “娘。”小王氏小声道,“隔得这么远,您知晓了也无用。”   陈太太好半晌才道:“没得我手伸的长管起娘家事来。”   小王氏低声唤到:“娘。”   陈太太摆手,“我没事。今儿瞧江儿媳妇倒是个利落的人,只是家境恐怕不太好吧,有些束手束脚。“   “娘,江儿媳妇是我们王家出了五服的族亲,唤着王兰花,我就是看她能干才娶回来的。她爹娘一个年轻时伤了腿干不得重活,一个生她妹伤了身子,长年要吃药。好在她娘有一手好绣活,家里也有十来亩田地。她小小年纪就跟着她娘学绣活挣钱,长大了不仅打理家里的田地,还买了茺山种了果树,这样折腾下来,家里虽然不大富,可供她爹娘吃药的钱是够了。下面的弟弟妹妹也撑得起家来。这次带她来,也是让他们见见世面。”小王氏对这个儿媳甚是满意,到了陈家也不怯,管起家来头头是道。   “老大家有你,我放心。”陈太太道。   小王氏笑了,“是娘教得好。”   六六吃了午饭,向来喜欢到处溜达消食,今儿就走到了陈太太的院子。原打算从后院进去,唬陈太太一跳,不想在窗根底下听了这一番话。六六也不打算进屋,带着无烟悄悄地从后院溜了出去。   出了福寿院,六六打算去书房找陈翰林。让祖父出面管管王家,王家事可不是像陈太太和小王氏想的那样简单。倘有人利用王家来对付陈家,凭王家如今得意忘形的样子,很容易掉进人家的圈套。   “六小姐,六小姐。”迎面来了个婆子,“后门来了个年轻妇人抱着个奶娃娃,自称阿花说认识小姐,想见六小姐一面。”   无烟不等六六发话,训斥,“哈,京中也有这样的骗子,抱着小孩装可怜到处讹钱财。小姐才回京多久,想来也不认识什么人,你们给几个钱打发出去就是了,还巴巴跑来正儿八经的回事。”   那婆子给训的脸一白,“那妇人抱着个孩子,我见可怜才通传一声。我这就赶了她去。”   “慢着,无烟,你去瞧瞧问仔细些。凭白无故的,人家怎么会指明见我。”六六吩咐。   无烟嘟了嘴,送六六到了外书房,才往后门去。   等六六从外书房出来,无烟迎上来,低生道:“那妇人说是跟小姐小时候在船上认识的,言辞戳戳,我也不好赶了她去,还留在后门那里。”   六六已知是谁,有些诧异,估摸着阿花怕是有什么难事才寻了来,遂道:“把她请到小花厅去。”六六望望天,又道:“早过了午食,让人准备些饭食给她。给奶娃娃煮碗牛乳,蒸碗蛋羹,别饿着了。”   无烟听了,心知必是认识的人,她使了小丫头去请人。   六六则回院换了身见客的衣服,又让珍珠找出套小孩的银镯子银项圈。   珍珠道:“小姐,家中又没有小孩,那里来的银镯子银项圈。”   “去娘那里问问。”   珍珠乐了,“夫人那里即便有,也是给宝小姐准备的金镯子金项圈,要不也是带玉镶宝的。”   六六才回过神来,寻思了一会,“叫石炭去外面买套回来,花纹要喜庆,分量要足。”   那边,阿花让人请了进来。阿花搂紧孩子,低垂着头,一双眼睛则四下转打量着周围。她知道她这样,旁边的婆子指不定在心里笑话她。可她不在乎,她可没第二次机会进到这种富贵人家,不看看,怎么回去吹嘘,怎么可以借陈家的势? 第141章   婆子领着阿花转了几个弯, 过了桥,到了处花厅,请了阿花进去。阿花缩头缩脑地进了屋子, 瞪了一双眼睛细细瞧着屋子的摆设。   一会帘动,几个丫头捧着食盒进来摆满了炕桌,打头的丫头道:“胡家嫂子, 我们六小姐估摸着你怕是没吃午食,准备了些饭菜, 你用用呗,别饿着了娃娃。这是碗牛乳最适合奶娃娃用的。”   阿花千恩万谢过, 赶紧端过牛乳喂着怀里的小娃。头次吃这东西,小娃还不肯张口,好容易喂下一勺,尝着香味, 后面咕噜咕噜地吃得快。   见怀中小娃吃饱打起了呵欠,阿花才忙忙吃起来。她一大早起来往这里赶, 到这时早饿得心里发慌,阿花狼吞虎咽吃起来。填饱肚子后,阿花看着剩下的鸡肉鸭肉, 不由想起孩子他爹来。估摸还在两条街外等着, 塞给他的十个铜板也舍不得买些吃的。好在她早有准备, 从篮子里拿出块干净的布,三下二下把桌上的鸡肉鸭肉打包起来,然后藏在怀里。   一会, 几个丫头进来收拾,看着几乎空了的碗碟,几个丫头挤眉弄眼。   阿花装没看见,比起吃饱饭,这点眼色算什么。   再过了一会,六六进了屋,阿花忙跳下地。六六急急道:“小心孩子。”   阿花望着锦衣华服的六六竟无端生出一股无力感,百般伶俐口舌俱施展不得。听得六六这一句话,阿花心底莫明地踏实,抿着嘴笑,“她皮实着呢,说她出生的日子好,以后有好日子。”   六六伸过头,一个有些瘦小的奶娃子张着嘴儿在睡觉。六六道:“小奶娃不是都白白胖胖的吗?”   阿花眼圈倏地红了,“她生下来时挺胖实的,只是这几个月我没有奶,她才瘦了下来。”   六六看着眼前这个妇人,脸上早没了儿时的痕迹,倘若不是她自称是阿花,六六或许都认不出来。   阿花手背擦了一下眼,笑道:“你还是跟小时一样。”   六六还记得曾经的阿花看向他们时,眼中羡艳一览无余。如今同样的眼睛已染上些风霜,早没了曾经的羡艳。   阿花把孩子放在炕上,拿过篮子,揭开上面的布,里面全是水灵灵的果子。阿花道:“这是我家种的果子,来京前现从树上摘下来的,你尝尝。”   六六让珍珠洗几个端上来,六六拿了个枣子尝了尝,“不错,挺新鲜的。”   六六命珍珠将余下的给各处都送一送。   六六轻声问:“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六六还记得阿花家里姊妹众多,爹娘也不把她们当会事。   阿花道:“幸得我被拐了一回,坏了名声。我老子娘才不能拿我去换聘礼,为着弟弟好娶媳妇,他们也不能卖了我。待长到十五岁,不怕小姐笑话,为了绝他们那点念头,我自个儿找了个夫婿,就是邻村的胡山。他是孤儿,靠着叔叔过活,他叔叔一家对他不好不坏,重活是他做,好吃的没他份。等他长到十五岁,把他爹留给他的五亩地给了他一亩地赶了他出门,说他大了,不能老靠叔叔养活,那四亩是这么多年养他酬劳。好在他有把子力气,自个儿盖了座茅草屋子,又经常上山打猎养活自己。我在家里闹腾,上吊撒泼,我爹娘给逼得没法子,同意了我们的婚事,只是没有嫁妆,也不给操办酒席。当天我就搬到胡山的草屋去了。”   “我也不是没有准备,我去过阿娇和刘永杰那边几回,学了些种果树的法子,打算在村子里租荒山种果树。当初跟里长谈好租一年一百文,租期是二十年。山上乱石杂草到处可见,我们费了二三个月的功夫才清出来。孩子他爹去深山里挖了些果树出来,当年宝儿的娘给的两个金祼子,我一直藏着,也拿出来买果树苗,我还厚着脸皮去刘永杰那拿了些桃树苗回来。我们努力了一年,把整荒山种满了各种树苗。”阿花脸上挂满了笑意,“看着满山的树苗,我好像看见了满山遍野的果子。我们把茅草屋也盖到了山脚,守着我们的树苗。头年靠着收获桑甚勉强过活,接下来的二年也是如此。到第三年,丰收了,满山的果子,因着果树年成不高,果子卖不起价钱,倒也挣了些钱,家里也宽裕些。到今年,因我们施肥施的勤,果子比去年结得又多又大。三四月份卖了些桑甚和桃子,不想扎了村里的人眼,到这个月,里长竟然不准我们摘苹果,枣子,说我们给的租钱少了。说要退回我们租钱,把荒山拿回去。我们拿出契约,里长不认帐。说来说去,要不让我们出一百两买下荒山,要不就把荒山还回去。天地良心,原来那荒山都没人要的,一两银子都没人要,当初我们没有钱才没有买下。”   阿花摸了一把眼泪,“最后我拿了把刀拼命,里长才同意说给三十两银子就卖了荒山。我一想三十两银子就是五六年的收入,我认了。但我家眼下是拿不出这银子……”   阿花声音低了下去,双腿一弯欲要跪下。六六忙道:“谁没有个救急的时候?快别这样。”   几个丫头扶起阿花,六六又让坐。   阿花坐定,忍着羞意道:“还有一事,等回到村中,我们拿出三十两银子,村中人越法的上脸,不停地加价,故我想借贵府的名头一用。”阿花原不打算提到此事,只回到村子,无意中说出从谁那里借出的银子,自然就借了陈家的势。   六六笑,“多大的事,只要你们不打着我们陈家的名头做恶事。”   阿花再三道不敢轻易用陈家的名头行事。   六六忽地想起一事,道:“阿花,你们那边没有不准女子随便出门?”   “官老爷闲着没事,净扯些没的有的。我们乡下人家女子也得做活,谁出门还遮个脸?如果说女子素面出不得门,那些深山里好几个男人一个老婆也没见他们去管管。就是我们住的京中大杂院也没见个女子出门带帷帽的。”阿花借着钱,心中大石落定,说话也随意些。   六六有些疑虑,“我听说京中凡是女子皆不轻易出门,那怕穷人家的闺女也是如此。”   阿花啧了一声,“真正穷人家的闺女连饭都吃不上还讲究这?多半直接把闺女发卖了。”   六六默然,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如是也。   看来杨阁老也并不是想要世间所有女子都遵循他的标准,或许那群女子在他眼中并不算是女子,只是一些货物罢了。   阿花见六六突然没了精神只道她有些疲倦,又见天色也不早了。阿花起身告辞,六六也不虚留,得知晚上有地歇息。命珍珠拿了银子来,六六道:“三十两刚刚够你买荒地,没有富余怎成?我这里给你准备了一百两,你看着过日子吧。”   阿花忙摇头,“不成不成,三十两足够了,再把今年的果子卖一卖也有几两银子。”   六六拉过阿花的手,道:“万一有个变故呢?家中有银心中不慌,你家小娃可没别家的白胖?”   阿花看看炕上的闺女,再三谢过,含着泪接了。   六六摆手,又指着两个小银镯子和长命百岁银项圈,道:“这是送给你家姑娘的,你可不能辞了。”   阿花抖动嘴唇不知说甚好,她抱着小闺女来不就是让六六看着她可怜,给些钱财给见面礼。此刻,她有些羞愧,为自己的那点小计量。   走前,她深深地福了福,她今生都没啥能报答六小姐,只能在佛前求菩萨保佑六小姐万事顺遂。   六六指了碧玺送她出门。   这次不从后门出,碧玺带着她往侧门走去。阿花见跟来路不同,支吾,“姑娘能送我去后门不?孩子爹在那边巷口等着。”   碧玺道:“如此也好。”   到了后门,阿花提来的篮子正放在地上。碧玺使个婆子把胡山叫来,她对阿花道:“这篮子里是回礼,里面是些吃食和几块细棉布,你带回家用。还有些奶糕子,回家用热水冲了给你闺女用,不比人奶差。”   “诶,诶。”阿花一面点头一面谢过。等胡山到后,一个婆子帮阿花提着篮子交给胡山。胡山和阿花又再三谢过,方提着篮子离去。   出了巷口,避着人,阿花飞快地从怀里掏出那包肉递给胡山,“快吃吧。”   胡山咧嘴笑,“我不饿。”   阿花狠狠瞪了他一眼,“这都大下晌,能不饿?快吃吧,你有个好歹,我们娘俩靠谁去?”   胡山才拿了根鸡腿啃起来。阿花又道:“吃饱些,别省着。”   胡山犹豫,“要不给牛叔他们家留些?”   提起牛叔一家,阿花就来火。她执意要带娃娃上京,不比他夫妻俩人随便找处桥洞就睡。投奔拐了无数个弯的亲戚牛叔,阿花想着头次上门,又吃又住,狠心扯了块布割了条肉,又挑了一箩筐的果子准备换些钱买些米给闺女熬米汤。那知到了牛叔住的大杂院,人家嫌礼不够厚,直接把一箩筐的果子当礼物收了。阿花想着要打扰人家,就忍了,万没想人家连一饭都没请他们吃。他们出门,牛婶就做饭,待一回去,牛婶埋怨他们回来晚了没得饭吃。阿花心知人家是不愿意给饭吃了,和胡山两人在外面随便吃个黑面馒头,就苦了她闺女,连顿米汤都没吃上。   听了胡山的话,阿花大发脾气,“给留个屁,去把箩筐挑出来,我们马上回家。”   “不好吧?”胡山摸着脑袋道。   “有啥不好?我们送的礼也够我们娶大通铺住好几晚的,还不用听闲话看人脸色。”阿花冷冷道,“不过住三晚就这样,再住下去,人家不大扫帚赶人。”   胡山在阿花的如锥的目光中,急冲冲地挑了箩筐出来。阿花站在门口对殷殷勤勤的牛叔道:“他叔啊,可禁不起你留,再留下去,我们都得饿死。打扰了你们几日,先前送的布和肉入不了你们的眼,我们又穷,没物相赠,你就吃回亏吧,白给我们住了几日。”   阿花出了口恶气扬长而去。   且说六六焉头巴脑的,总觉得不对,但又说不出那里不对劲。回屋子眯了会眼,迷迷糊糊中,她好似看到几百个女童挤挤挨挨在一起,而阿花的小闺女也赫然在列。 第142章   六六待要定睛仔细瞧去, 眼前却是一片黑雾,黑雾渐渐靠近,逐渐吞没六六。黑雾中六六看到一座华丽的宫殿, 其间无数女子或立或卧或站或坐,像是一个个雕塑,栩栩如生, 面上的欢愉神情几乎溢了出来。六六好奇地伸出手指去戳了戳,然六六的手指刚戳上去。活人似的雕塑立时化做一团黑雾, 和外面的黑雾纠缠在一起。好似某项开关触动,其余的雕塑个个皆化成一团团黑雾纠缠在一起, 合在外面的黑雾以扑天盖地的姿势扑了过来。   “小姐,小姐,醒醒,快醒醒。”耳边传来珍珠的声音, 又急又赶,像急雨在拍打窗棂。   六六睁开眼, 有刹那间的呆滞。   “快,把灯都点上,把那盏牡丹灯也点上。”   倾刻, 屋内亮如白昼。半人高的牡丹琉璃灯立在屋当中, 耀眼的烛火驱散了黑暗, 也驱走了黑雾。   六六闭了一下眼,又睁开道:“什么时候了?”   “戌初了。”珍珠道,“小姐先喝碗杏仁茶安安神。”   珍珠只字不提六六刚才是不是做恶梦了, 就想着让她自个儿赶紧忘了,怕她们一提,六六反倒记起梦中恶景来。   甜甜的杏仁茶入喉,一股热流通往四肢百骸,舒服极了。六六接连吃了两碗,珍珠忙道:“太太刚派人来请小姐过去用膳。”   两碗杏仁茶下肚,六六精神大震,嘟着嘴道:“珍珠,你这样说,好似你家小姐是个馋猫。”   几个丫头皆抿嘴儿笑,又侍候着六六换衣,因晚上是陈家多年来的团圆饭。六六上着石榴红金绣团花排扣长袄,下着湘妃色撒花裙,头上一对点翠孔雀钗。珊瑚掀开穿衣镜袱,六六瞧瞧,点点头。几个丫头拥着六六去了福寿院。   外面一片漆黑,好似那层层黑雾,六六的脚一顿。随之,六六的昂首挺直背,心道,“我是福星,没有我怕的,只有怕我的。”   热热闹闹的团圆饭后,家中男子几乎都有些醉意。六六也跟着喝了些葡萄酒,不想此酒后劲大,六六回到院子直接扑在了床上,一觉睡到天明。   六六醒来脑袋中又想起昨儿的梦,不知是早上阳气足还是别的。这会儿,六六心中丁点害怕也无,还敢把那梦回想了想。六六忽地坐了起来,那华丽的院子分明就是皇宫中。六六坐不住了,穿好衣服匆匆吃了几口饭,就往外书房去。因这宅子大,陈家几个爷们在前院都有外书房。   六六到时,陈茂闵正跟陈书潇说着事。   见到六六,陈茂闵望望窗外的天,打趣道:“你不常说早起的虫子被鸟吃吗?今天你要成被吃的虫子了。”   六六板着脸道:“爹,人家有重要的事跟你说呢。”   陈茂闵讶异,回京十来日,除了昨日,六六都没出过门,有甚重要的事,估摸是想出门玩耍。   陈茂闵笑笑,宠溺的眼神看着六六,“说吧。”   六六噼里啪啦把梦境一说。陈书潇道:“不过梦呗,不要怕。哥哥那里有辟邪的佛珠,等会让人拿给你。”   陈茂闵沉声问:“确定是皇宫?”   “嗯。”   陈茂闵神色有些复杂,武安侯世子私下找个他好几次,让他带六六去见他。但陈茂闵问他见六六有什么事,徐家英却说不出原委,只是一直念叨六六是福星。如此,陈茂闵一直置之不理。   陈茂闵是想等他把京中情形摸清后,带六六去太子府外,看看太子有生气没,再做打算。他一直不信太子不孝,就算太子心中有怨气,却不可能公然不孝君父。他一直以为这是阴谋,一个想要圈禁太子的阴谋。他多方努力,花了不少银子,打探的结果跟明面上的一样,太子忤逆皇上,只是更为详细些。想到这里,陈茂闵心中颇有些怀疑太子是真的适合当皇上吗?那么沉不住起,一个凤仪宫的匾牌就引得他举止失措,当着宫人内侍的面顶撞皇上。而更为糟糕皇上已被说动允秦 王着只能太子才能用的杏黄色,对此,以杨阁老为首的内阁竟然保持沉默。如此有利形势下,秦 王竟然一反常态,温文尔雅,礼贤下士,人皆称其有储君之风。   陈茂闵思虑再三,命小厮守好门,他低声把当前的情势述说了一遍。   陈书潇看着六六道:“爹爹,妹妹不用知道这些事吧,让她回房去。”   六六大眼仁一翻,背对着陈书潇。   陈茂闵道:“你妹妹早就知道这些事了。”   陈书潇不赞同,“爹,你怎么能让妹妹参与这种事呢,妹妹就应该开心过日子就好,有我这个当哥的呢。”   陈茂闵拍了儿子一巴掌,“你是不是在嘲笑你老子护不住女儿?”   六六转过身来,“爹,别理哥,他读书读傻了。世上比男子能干的女子多了,古有妇好,今有文德皇后。”   陈书潇无奈道:“六六,你只管过日子,别的有爹和哥呢。”   陈茂闵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陈书潇六六的异能。   眼下也不是训妹的时候,陈书潇转而道:“当年秦 王因小事派人剌杀妹妹,想来为人必是心胸狭窄之辈,观诸皇子,论文韬武略及品性当属太子最堪为君。只是眼下太子势弱,秦 王正盛,倘若秦 王入住东宫,太子危也。”   六六道:“太子危不危,我明儿去看一眼就知晓了。”   到这时,陈茂闵也不瞒着,把六六的异能告知了陈书潇,又再三叮嘱他绝不外传。   陈书潇才恍然大悟,一双眼又喜又担忧地看着六六。   “哥,别怕,只要让太子当了皇上,我这点本事就不怕人知了。”六六补充一句,“太子大概也知道我有这异能吧,在晋中的时候派人给我送了好些上古书籍。”   闻言,陈书潇放下心来,又仔细地问了一遍六六的梦,方道:“这皇宫中的事,要问武安侯世子。”   “这不难,明儿见上一见。”陈茂闵惋惜,“只是太子府如今不好进,连太子府方圆三里都不好进。”   陈书潇皱起了眉头,“看来秦 王是铁了心,只待他一入住东宫,太子立即暴毙。“   “此事只能从长计议。”陈茂闵叹道。   六六心中却惦记着梦中的女童,道:“爹爹,没有听说女童的事吗?我梦见好几百个女童。”   “女童?”   陈书潇道:“上个月皇上下旨全国采选六至十二岁的女童进宫,说是给吴王及各位王爷家中的郡主小王爷挑玩伴和侍候的人。”   “人还没采选上来,我先梦见了,有些奇怪呢。”六六摸摸下巴,她向来好睡,雷都打不醒。长这么大,做梦的次数一个巴掌数得出来,昨儿不过略歇歇就做了这么个梦。   “听说昨天见了人家的奶娃娃,怕是日有所思,夜也有梦。”陈书潇道。   算是这么个理,要不梦中怎么会有这个奶娃娃呢,六六接受了这个理由。   陈茂闵突地道:“我们也可以找远哥儿打听些消息。”   好主意,陈书潇和六六的眼睛赫然亮了。   被惦记着的杨文远此时正在杨阁老的书房里,肃着张脸,“太子之事,祖父有落井下石吧,不,应该是祖父主导的吧。”最后一句,杨文远肯定道。   简单的双福灯笼,灯罩由薄薄的白玉片打磨的透亮,内里的烛光照得屋子中间如白昼般亮堂,杨文远的脸在灯下显得额外俊俏,一双剑眉把如女子般的美貌添了些英武,那怕是板着张脸,却有种别样的冷清俊美。   即便杨阁老再不待见这个逆孙也不得不叹一声好相貌。   杨阁老坐在案桌后面,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中,闻言,嗤了一声,“又如何?”   杨文远朗声道:“请祖父乞骸骨。”   “哦?”杨阁老意犹未明的声音。   杨文远整整衣冠,对着杨阁老长揖到地,“请恕孙儿放肆。皇上行事荒唐,秦 王着杏黄蟒袍违制,此二件事,祖父作为百官之首辅应劝诫或弹劾。然祖父却无所作为,请问祖父如何能当百官之首,行百官之令?”   杨阁老仰头哈哈大笑,“不想我杨某还有如此迂腐的子孙!”   笑毕,杨阁老冷冷地看着杨文远,语气森然,“早在三十年前,我就该是首辅,而不是屈居于人下十余载。文德又如何?要不是她死得早,说不定她如今就是冷宫中的一人。可惜文韬武略的太子殿下,谁让他有那样的一位母亲,一个独揽权柄的女人。我天天在皇上耳边念,文德挑中他就是看中他好拿捏,可以满足她的权欲,妄图效仿武则天。再好的感情,怎么经得起我日日的念叨,何况再窝囊的男人只要登上那位置,他就会守住他的权柄,不允别人觊觎。在我一点点的渗透下,皇上心中对大权在握的文德有些微词,那怕她死后,皇上想起她先想的是她是爱他这个人还是爱他手中的权利。日子过得越久,这剌就扎得越深,扎得人生疼。”   “看如今这天下,我治理的多好!比文德好上十倍不至!”   作者有话要说:  太晚了,明天继续 第143章   翌日, 陈茂闵带着陈书潇和着男装的六六去了国子监附近的书铺。陈茂闵三人进了铺子,伙计迎上来,“爷来了, 爷上回让留意的书,可巧昨儿得了。   “带我去看看。”陈茂闵道。   伙计在前面带路,一行来到后院, 绕过天井,一丛竹林, 一栋竹楼掩隐其中,转过这丛竹林又是一丛竹林, 这样转了三回才站到小竹楼面前。   刚踏上竹楼梯,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六六惊道:“你们这楼梯怕是坏了吧?别等会突然断裂,让大家跌个跟头吧?”   伙计笑笑, 并不出声,闷声在前面领路。   陈茂闵道:“不用怕, 爹来过好几次了,这楼梯还从来没断过。”   至到几人踏上竹楼,竹楼梯仍是好好的。六六还回头瞧了瞧, 趁陈茂闵他们进了屋, 六六还跑回竹楼梯上使劲地蹦了蹦, 又猛地转身跑上竹楼,扶着竹栏杆回头往,除了几声咯吱声, 竹楼梯依然如故,稳稳当当的。   伙计打开楼上最左间,屋内皆是竹制用具,连茶杯也是竹筒做的,里外磨的光滑。   六六打量一下四周,道:“爹,这个铺子有些奇怪。”   “傻六六。”拿扇敲了六六一击,“既然爹能带我们来这里,此处自然是能放心的,说不定这铺子就是我们家的生意。”   六六眼望着陈茂闵,陈茂闵含笑点头。   六六对着陈书潇哼了一声,“就你聪明。”   又是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陈书潇伸头探出窗外一看,回头道:“武安侯世子来了。”   六六忽地道:“我知道为什么这楼梯要咯吱咯吱地响了。”凡有人来,它给楼上的人报信呢。   话音刚落,武安侯世子推门进来,一张脸堪比极北之地的冰雪。徐家英向来喜形于色,不善掩饰。如今这副面孔,难道太子那里出问题了,陈茂闵的心也为之一沉。   六六捧了杯茶过去,“世子叔叔,喝口水。”   徐家英脸上冷色微缓,“是六六吧?都长大了。”徐家英接过茶盏随手摸出块玉佩给了六六。   见状,陈茂闵心神微定,仍沉声问:“是不是太子那边出事了?”   徐家英一杯茶水灌了下去,把竹杯往竹桌子上重重地一顿,“姐夫尚好好地在太子府,我爹就上窜下跳的准备把家里的庶女送给秦 王做妾,唯恐巴结秦 王慢了别人一步。反正他那见风使舵的本事我也见过,倘就这我也认了。 ”   听说不是太子那边出事,陈茂闵的心房归位,还有心情地吹了吹茶叶,啜饮几口茶水。至于武安侯,京中谁人不知他是有名的墙头草,陈茂闵根本没把他当会事。但徐家英接下来的话让陈茂闵喉咙的茶水都忘了咽下去。   “不知那个王八蛋撺掇,他竟然要上书请皇上废太子立秦 王。”徐家英咬牙切齿道。   “不用担心,之前太子殿下也给关过。那时秦 王也定然是想废了太子殿下,可太子殿下一直是太子殿下,并没有被废。”六六道。   “这里面怕是有我们不知晓的原因吧。”陈书潇也道。   闻言,徐家英脸上冰雪如春风化雨般消融,连连道:“对,我咋忘了呢。何况有六六你这个福星在,万事逢凶化吉。”   陈茂闵可没他们乐观,浇了一盆冷水,“那是之前,如此皇上为求长生不老可谓是对国师言听计从,而国师又是秦 王的人。就算之前有什么顾及,在长生不老面前,皇上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那就是说要把国师解决掉了。”六六立时反应过来。   “这国师有些本事,真的能让人变年轻,白发变黑发,皱纹变没。”徐家英道,“我亲眼见过,如果之前还有所怀疑,但看到皇上也变年轻了。我敢肯定他有让人年轻的秘术。”   听到秘术二字,六六和陈茂闵不约而同的想到花大郎。难道这国师也有祝祷的本领?   六六忙问:“世子叔叔,国师身上可有逆天的东西?”   徐家英摇头,太子是不信什么长生不老之术,况且国师又是秦 王举荐。当初可是把国师查了个地朝天,但他的来历却没查出,其他国师身上的东西可是查的清清楚楚,除了一个星盘,国师爱若珍宝,并无其他宝贝,且那星盘也不过普通之物。   “世子叔叔,宫中可有甚不对?”六六把梦境说了一遍。   徐家英赫然惊惧,“月前,贤妃娘娘派人送信出来说宫中莫名少了一起宫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派人暗查怎么会事,不想事还没查清,太子就被关起来了。”   “难道是因为查这事,太子才被关?”徐家英和六六同口异声。   六六马上又道:“必定是不见的宫女和国师有关。”六六想起花大郎用血养花,不禁掩住嘴。   陈茂闵瞬时明白,“邪术!”   “目前当务之急我们应该想法阻止废太子一事,而不是找国师的麻烦,且国师一直在宫中,我们想找他的麻烦也找不着。”陈书潇可不觉得小小的国师有什么本事,所谓的变年轻不过是彰眼法罢了。   徐家英道:“这次太子被关,凡是跟太子走的近的人家几乎都罢了官,秦 王借机排除异己,在朝中安插人手。更可恶的是太子明明还是太子没有被废,那群御林军竟然大肆抄检太子府。好在我们提前把值钱的东西弄了出来,要不太子敛财福比国库的名声就要传出来。我花了大笔银子才从一个大头兵里掏出句实话来,原来秦 王是打算抄出一两银子按十两算,一来给太子弄个好财的名声,二来让皇上生气太子比他还富有。”   “看来有国师在,秦 王行事大胆很多了。”陈茂闵若有所思。   “爹,国师不过傀儡,秦 王才是幕后黑手。”陈书潇道。   他们这厢商量怎么对付秦 王,阻止他立为太子。   宫中也有人打起了储君之位,咸福宫的鲁德妃看着平王,她的皇儿,她的骄傲,如此俊美无俦,聪明伶俐,文采斐然,又有何不能成为太子,成为这天下之主。   “皇儿,太子看来怕是与那位置无缘了。我儿可以伸出双翼展翅高飞,鹏程千里。”鲁德妃一双水润的眸子殷殷望着平王。   平王苦笑,自从外祖母说了那番话后,母妃常念叨亏欠了他,让他不得不韬光养晦,掩藏自己的野心。先前太子没出事还好,等太子给关起来,母妃的心又蠢蠢欲动,当然其中少不了外祖父的功劳。   见平王静默无语,鲁德妃又忙道:“皇儿,别担心。娘会帮你,娘虽然没甚用,但娘去求贤妃姐姐让她帮你。”   平王喟叹,他娘想法如此简单,他外祖父竟然对他娘寄予厚望,希望让他出头争一争。平王决定这此一定要让母妃清楚地认识到他没有那心思,他也不能有那心思。   “娘,我们抛开太子不提,抛开你儿子根本不想去争那位置不提。你觉得宫内有深受宠爱的淑妃,外有当户部尚书的外祖父,更有父皇的支持及扬阁老的暗中支持。你觉得儿子有几条命去争?”   鲁德妃双眼立时蓄满泪水,“皇儿,娘不是那意思,娘不想害你。”   平声王这次不打算好好说了,冷哼道:“平时娘口口声声说疼惜儿子,亏欠了儿子。却总听外祖父的话,不信儿子之言。儿子倒要问问,娘是真的疼爱儿子吗?儿子明明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好,娘偏觉得儿子受了委屈,要让儿子去争,压根没想过儿子会不会有命去争。或是在母妃的眼里,儿子的命不算什么,太后的位置才是母妃向往的。”   平王说完,不顾鲁德妃在身后悲戚哭喊,气冲冲出了咸福宫。   而在景仁宫内殿,又是另外一番情景。端王跪在地上哀求,“母妃,如今太子给关了,朝中都在议废太子,看来太子是不成了。娘你也该帮帮儿子了,儿子是长子,立嫡立长,没了嫡皇子自然该儿子正位东宫才是。”   “那立贤呢?”周贤妃的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嘴角是上翘的,眼神却透着冷意,唇瓣蹦出的话也似乎带了股冷意。   端王心头正热乎着,那怕寒冬腊月的刺骨寒风也吹不灭他心口熊熊燃烧的火焰。听了次话,他急急道:“老二一心想着竹林七闲,自不会理这些俗事。老三,嗯,我差点想不起此人,可见是没才干的。老四个骄横暴虐之人,如今假模假样一副君子模样。我呸,等我们把他那层皮揭了,看谁还拥护他。老五个奶娃娃不足一提。”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   “敢情,我倒生了个经天纬地之才的好儿子。”周贤妃仰头大笑起来。   端王的神色总算有些扭捏,“儿子也没娘夸的那么好,不是有娘吗?以后政事上由娘教导儿子。”   端王偷偷地瞄着周贤妃的神色,王妃说母妃恐怕想成为第二个文德皇后,以权柄诱之,母妃必依了他。   他偷瞄的眼神让周贤妃逮了个正着,端王讪讪地笑了笑。   周贤妃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儿子,儿子啊,胸有大志,壮志凌云啊。”   “你父皇并不喜你,你又素无贤名,朝中又无大臣支持。你待要如何?”周贤妃郑重道。   闻言,端王眼中狠历一闪而过,“娘,杀了秦 王就是。没了秦 王大家自然转投儿子。”   “要是不呢?”   “再杀。”   “是不是要杀光其他皇子?到时你父皇只有你一独子,不立你也得立你…”周贤妃呵呵笑道,“釜底抽薪,好计量!狠历倒也算是种才干。”   “那你安排妥当了?”周贤妃低头瞧着地上的端王,一股威势压了下去。   端王不由自主地矮底了身躯,半晌,他才鼓起勇气,谄媚道:“由娘一手安排就是,儿子放心。”   周贤妃有一霎那愣神,她以为她儿子敢叫着杀人,已准备好了。原来是让她出手,这就是她那青云志的儿子。   “哈哈哈……”周贤妃放声大笑,笑的眼泪都併射出来。   好一会,周贤妃才止住笑,望着端王,说的话却似刀子,“你知道什么叫癞□□吃天鹅肉?拿镜子照照你自己的模样,和癞□□何其一样。”   端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怨恨的目光盯着周贤妃,“你到底是不是我母妃?连鲁母妃那样的人都知道为自己的儿子打算,你呢?你说,我是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   端王抖着手指着周贤妃,“你说啊,我是不是你儿子?说啊。”   周贤妃侧过脸,声音如冰,“我宁愿你不是我儿子,宁愿没有蠢笨如猪的儿子。”   端王呆立片刻,“如尔所愿。”   话毕,端王甩袖而去。   阿樱匆匆跟了出去,好一会。阿樱回来道:“娘娘,你何必如此呢?”   周贤妃像抽掉浑身的力气,斜躺在贵妃榻上。   阿樱拿起美人捶轻轻地给周贤妃捶着腿,“娘娘,今儿下面的小宫女去领我们的份例,又比上月少了,明明我们宫中的份例多有到那些低等嫔妃手中,还不是那起势力眼见娘娘不得势,捧高踩地的。再这样下去,我们景仁宫立锥之地都无了。且如今太子的情势越发的不好了,朝中呼吁废太子的声音也日益多起来。奴婢担心太子真的被废,娘娘该怎么办呢?王爷的打算未必不成,娘娘也对得起先皇后了。”   周贤妃长叹道:“我宁愿他恨我一辈子,只要他好好的活着。”   阿樱忙道:“王爷也是一时想不过来,等王爷想通了自然明白娘娘的一片苦心。”   周贤妃嘴角噙出一丝冷笑,“有那贱人在,皇儿越发的恨我阻了他的青云路。”   “当年我就不该由着皇儿的性子娶了个祸害进家。我想着他小时我惦念着娘家,对他有些疏忽,允了他娶个心爱的女子,不想到娶了个搅事精回家,日日撺掇皇儿长进,偏又没手段,尽干些蠢事。”   周贤妃沉呤片刻,吩咐道:“让人找些美貌柔弱女子,不管是青楼女子还是杨州瘦马,只要能笼络皇儿的心,能进王府,我都认她们是皇儿的侍妾。”   阿樱道:“是。”   “不要留痕迹。”周贤妃又道,“今晚把灯笼都点上。”   阿樱身子一顿,福身退下去。   每逢初一十五,景仁宫必点亮满宫灯烛,让景仁宫在整个皇宫中好似一盏巨大的灯笼。   今日既不是初一也非十五。   刚入夜,景仁宫的灯烛全部点亮,整座景仁宫亮若白昼。然周贤妃的寝殿,只有一盏微弱的烛光。   天要破晓,晨光要露不露,景仁宫的灯烛燃尽。一个面孔模糊的嬷嬷出现在周贤妃的寝殿,福身一礼。   周贤妃缓缓道:“你来了。”   来人并未出声,好似殿中的描龙绘凤的柱子又多了一根。   “你们的人能进入太子府吗?”周贤妃的声音响起。   “不能!”声音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哼!”   “娘娘急躁了。”来人的声音顿了顿,又响起,“娘娘,这还不到最后关头。”也许来人有些   “最后关头?是人死了,你们去收尸吗?”周贤妃的话语有着浓浓的火气。   来人沉默,好一会才到:“当年娘娘救我们时并未要求回报。”   “所以你们就舔起脸盖上一层纸当不知道。”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周贤妃苦笑道:“是我急躁了,你们并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人。这些年多亏你们暗地帮衬,我才能在宫中活得肆意。”   “贤妃娘娘错了,我们不是帮你。是因为你是娘娘的人,是和我们一样因为娘娘的恩德才能好好活下来的人,才能活得有个人样的人。”   “是呀,娘娘心胸广阔,像大海一样。她从来不曾认为她救了你们,她认为那是她的职责,一个后宫之主的职责,理应照顾你们,让你们不冻着不饿着,你们勤勤恳恳地做事,就应当享受应有的尊敬。”周贤妃的声音好似在回忆中流淌,遥远又亲耳可闻。   “是呀,娘娘让我们活得像个人样。”来人心中感激,那怕几十年过去,她仍深记得那些的日子,那些被人尊敬的日子。   “昔日出宫的姐妹儿孙满堂,有了牵绊有了顾虑,我们就不去打扰她们了。眼下我们这些老骨头,孤身一人,又无牵无挂,倘若真能为了太子舍身是我等之幸,既能报答娘娘当年的知遇之恩,又能去地下陪伴娘娘。”嬷嬷花白鬓角在微露的晨光中泛着白,而眼中的泪珠却射着光芒。   “多谢各位。”周贤妃起身郑重地福身一礼。   嬷嬷福身回礼。   “嬷嬷可知晓宫中失踪宫女的事情?”周贤妃问道。   嬷嬷声音有些悲凉,“那些宫女死了,可我们却帮不了她们。我们觉察到她们的死去却促手无策,为此,我们还死掉了一个刚进宫没多久的宫女。我们打算把此事传给太子,不想有人先一步下手了,关了太子。”   “是谁?”周贤妃的声音异常尖利,她隐隐约约有些猜测。   “是皇上和那个妖道。”嬷嬷一字一顿道,“那个宫女为了寻找失踪的宫女,顶了别人的名额混进玄门宫。然而她再也没出来过,如同别的失踪的宫女一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进入玄门宫前,曾与我们约定,如果她无事,定会隔三日在玄门宫送出来的恭桶上传递消息。起初,我们还陆续收到她的消息,突然消息一下子断了,连着一个月都没有消息传出来。我们循着日子查去,才发现她没有消息传出的日子正是皇上到玄门宫的日子,后来我们陆续发现,只要皇上到了玄门宫,进去的那批宫女再也没有见到出来。且玄门宫的食膳每有增加时,必是因有宫女们刚进了玄门宫,但过了几日,玄门宫的食膳又恢复如初。那些宫女死在玄门宫里了。”   周贤妃阖了阖眼,如果真有宫女犯错,或皇上要打死几个宫女,犯得着专门跑到玄门宫里去处置吗?联系到国师的长生不老之术以及皇上日益年轻的脸庞,周贤妃心中一股恶心劲冲鼻而来,她连连呕了呕。   嬷嬷了然,怜悯地看着她。   “他们是不是把那些女子炼成了丹药?然后皇上吃下了这些丹药?”周贤妃心中又一股恶心劲涌上来。   嬷嬷摇头,“进一步的消息,我们并没有探出来,而且我们并不愿意再让人冒险失了性命。”   直到肚子里再没食物呕出来,周贤妃才觉得好受些。   嬷嬷倒了盅茶水给周贤妃涮口。   周贤妃捏着茶盅道:“我和娘娘的眼得有多瞎呀!”   嬷嬷却说起另一件事,“贤妃想想法子吧,那九百九十九个女童,太造孽了。”   周贤妃惊呆,嬷嬷什么时候离去,她也没有发现。她的脑袋中一直在回响:他们会要了九百九十九个个女童的命。   周贤妃使劲掐着手心,不让自己倒下去,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陈茂闵几个和武安侯世子商量半晌也没有想出个什么好主意来,只是打算见招撤招。倒是准备撒银子买通几个人见上太子一见,看看太子有何安排。   陈茂闵领着一双女儿回到家,派去杨阁老府上的人回杨文远没住在杨府,搬去了京郊的一个别院。即使杨文远和杨阁老的关系不甚好,也不至于才回到京中十来日就搬出杨府独居。   事出反常必为妖。   陈茂闵眉头深锁。陈书潇道:“杨阁老和杨文远毕竟是亲祖孙,就算有间隙,也不是过是争吵几句,出不了大事。”   陈茂闵展颜,笑道:“明日见了文远即知。“   不过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当晚,有人报到杨阁老面前。   杨阁老听了,冷冷道:“我就是由着远哥儿和姓陈的过于亲近了,才让得他变成这副模样,忤逆犯上。”   管家试探道:“那老爷的意思……”   “既然让我们祖孙不合,总得受到惩罚吧,不然我这首辅也太窝囊了。”杨阁老捋着胡须,“若武安侯府的人出面对付永平伯,你说陈家会跟徐小子离心不?”   “阁老好计策。”管家先小小拍了一记马屁,“他如今可是想着法子往秦 王身边凑。他怕秦 王登位后不会放过他一家,也是个可怜人,之前太子不待见他,没享过太子的好处,反要受他的牵连。如今只要阁老稍稍漏些意思,给他个机会,武安侯不颠颠地为阁老效力。”   “蠢货!”管家说的正起劲,不想让杨阁老啐了一脸,“老夫啥时候说过要武安侯出面了?就他那两面三刀,见势不妙就出卖人的行径,别事没办成,老夫清誉受损。”   “是,是,小的是蠢蛋。”管家还作势轻轻拍了脸颊两下。   “找个机会透个风声出去,就说石淑妃深恶永平伯家的小姑娘。至于原因,你看着办。让夫人跟武安侯的那个小妾隐约其辞,为了讨好淑妃她自然知道怎么做的。”   管家马上道:“老爷英明。”管家拍了一通马屁,舔着脸道:“永平伯当日入京气势可不小,好几十辆马车,人都说里面装得是金银珠宝。”   “无知小民的话,你也信?”杨阁老道,“陈茂闵手中能有多少银子。”   “小的知道,他那点银子在我们老爷眼中不值一提,可小的也是羡慕的。”   杨阁老踢了管家一脚,“去吧,你那点心思,记住,别给我留了痕迹。”最后一句话,杨阁老说的有些阴森。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4章   管家作势要滚出去。   杨阁老突然想起一事, 喝道:“回来。”   管家应声垂头侍立,听候吩咐。   “派人去请马侍郎过来。”马侍郎是吏部左侍郎,吏部石尚书的心腹, 实则马侍郎是杨阁老的一个学生,只是无人知道罢了。   管家候着一会,见杨阁老没有别的话吩咐, 方退了出去。   子时至,杨阁老的书房仍有烛光。一小厮推门而入, 进门后,侍立在侧, 没有惊动正在低头挥笔急书的杨阁老。   半晌,杨阁老放下笔。   那小厮方上前几步,弓身道:“老师。”   “你来了。”杨阁老瞧着马侍郎的小厮打扮,点点头, “不妨谨慎些。”   “谨遵老师教诲。”马侍郎恭敬地回道。   “吴王那边如何?”杨阁老有如此一句,皆因前不久马侍郎被石尚书举荐成了吴王的老师。   吴王是昌平帝的老来子, 眼下还是个五岁岁的娃娃,比昌平帝的长孙子还小,自是备受宠爱, 连国师都声称吴王是是昌平帝的福运。自此, 吴王的宠爱更甚, 在宫里简直是横着走,成年的皇子皆要避其三分,除了秦 王。据传吴王的母妃丽嫔是石淑妃的远房亲戚, 是石淑妃装着侍女弄入宫中固宠的。这丽嫔倒是实诚人,即便儿子如此受宠,她对石淑妃依然是恭恭敬敬,形同侍女。吴王也被教导的对石淑妃和秦 王恭敬有礼。   “吴王性聪敏,只是被皇上宠得有些狂妄自大。”马侍郎答道。   “如今他年幼正是性子养成之际,你务必好生教导,教会他谦逊,日后自有你的好处。”杨阁老意味深长道。   “学生明白。”   “你明日跟石尚书进言,让他这一二日上折子废掉太子。”   马侍郎一怔,如今九月初,重阳节将至,万寿节又正是重阳节。今年的万寿节,昌平帝尤其重视,从内库出银子大肆操办,极尽奢华。银钱又不用户部出,内阁也乐得睁只眼闭只眼。之前,凡是昌平帝要大肆操办万寿节,户部都叫苦没有银子,杨阁老也极力阻拦。朝堂上下一心,找出先帝的寿宴规制,硬是把奢侈的寿宴降了几个等级。但每年万寿节前后,昌平帝是听不得任何不舒心的事,他觉得那是给他添晦气。别看平时昌平帝不爱管事,但这时触了他的霉气,他饶不任何人。自知道他这一习惯后,每年万寿节前后朝堂必是一派和气。尤其今年,昌平帝自觉长生不老有望,大喜之下掏出自个儿的银子办寿宴,岂能听废太子这些让他头痛的事。   想到此,马侍郎道:“老师,如此一来,岂不让皇上对秦 王生厌?石尚书必不会答应的。”   杨阁老笑了,“你跟他说,文德留下的人手,我们是丁点不知,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倘他们有甚行动对我们极为不利。此时上书废太子,逼一逼那些人,狗急了总得跳墙吧。与这相比,石尚书知道如何选择,且有国师帮他们说好话,皇上不过气几日而已。”   马侍郎道:“国师未必站在他们那边。”   “国师?不过妖道………”杨国老住了口,又道,““人回光返照时,脸色红润,耳聪眼明,状若年轻,谁会想到下一刻他就再也起不来了。”   马侍郎心头突突,并不敢直视杨阁老,垂头侍立。   “我们得加紧些,日子怕不多矣。”   “学生立马去办。”马侍郎道。   “去吧。”杨阁老挥手。   马侍郎出了杨府转身就去了石尚书府上。   次日,武安侯的一道折子就像一滴水滴入油锅中砰地炸开了,打破近日来的宁静。他在折子中直言,太子目无君父,忤逆皇上,实乃不孝之人,不堪居太子之位,理应废除。   为防着他这一出,武安侯世子徐家英也跟着上了朝,见此,他立马跳出来指责,武安侯为了讨邵氏欢心,让其子成为武安侯世子,故意无中生非借皇上之手废了太子,好断了他的世子之位。   这番话一出,明明朝堂之事变成后宅之争。各位大人的眼睛里是一圈一圈的懵怔。   看着下面的武安侯和武安侯世子的你来我往,昌平帝大怒,他的寿辰都不让他好好过,气得他当场甩袖离去。   当天废太子的风声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连一些小门小户的人家都听说了。   看守南城门的王小虎轮休,早起在家里逗着一双儿子,直逗的两儿子发了老虎脾气。他才从媳妇那里拿了钱去肉铺买些肉回来打牙祭。在街上就听说了废太子一事,随便拎了块肉往家里走。回屋后和老父商量一会,隔日,王小虎的爹的旧疾发作。病人多思,且人老思乡,王小虎的爹吵着回老家,折腾的一家老小不得安生。王大娘却舍不得儿子,又要顾忌老头的身体,打算她自己跟老头一起回老家,媳妇带着一双儿子留在京中照顾王小虎。王家是殷实人家,家中也有个婆子帮衬做事,实在则不用王小虎媳妇留在京中,王小虎又担心爹娘不便,劝了娘和媳妇带着儿子一起回老家去。自家里人走后,王小虎就整日不是这个同僚家中混一顿中饭,就是那个同僚家混一顿晚饭,再不就是几个同僚一起吃饭喝酒,日子过的好不热闹。   看似平静的京城底下波涛汹涌,不知何时将风起云涌。   是夜,皇城附近的一处宅子,内书房里,一盏微弱的烛光。   “爹,我们怎么办?”一个年轻的声音。   “按兵不动。”声音略有些苍老。   “难道真的看着太子殿下被废?”年轻的声音急促,“就算以后太子殿下能登上大宝,那有如今这样名正言顺。”   年老者叹息道:“看王爷如何出手吧。”   “爹。”年轻的声音惊呼,“王爷出手自然是奔着帝位去的,如何会帮太子?他当年答应娘娘只要保住太子殿下的性命即可。”   “沉住气,静下心来。”年老的声音道,“你想想秦 王一系废太子之心早有,之前借凤栖宫之事关押了太子,却没有跟着马上提议废太子,不就是想过了万寿节后再提出此事,免得皇上不悦。可为甚今日突然又提起了?眼看着万寿节在即。”   “莫非此机提出废太子内中另有明堂?”   年老者冷哼一声道:“瞧这手段,肯定是杨名辉那老匹夫的手笔。想看看把太子逼到绝境,我们有没有动静。”   “好一招打草惊蛇。”年轻的声音愤怒。   而在京城的另一端,一间不起眼的杂货铺后堂。   “老王,你来得时机正好啊。”刘掌柜道。   老王朝南方拱拱手,“是王爷英明,王爷听说太子被关押,就立即派我前来。只是没想到石老头这么沉不住气,动手了。”   “老王,你太高看他了。就石老头,他那会冒这风险。我估摸着是杨名辉的主意。”刘掌柜哧一声道。   老王皱眉,“杨名辉支持秦 王?”   “哼,支持?倘若他真支持秦 王,会让石老头来这么一处?”刘掌柜哼道,“你忘了后宫还有个吴王。”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老王顿悟,“杨名辉权欲心重,如何能把权柄分与别人?秦 王可不是昌平帝能由着别人把持朝政……”   “我就是不明白文德皇后当初为什么没料理了他?”刘掌柜摇着头。   老王跟着叹息,“当初文德皇后身边能人也不少,都不比杨名辉差。但有一样不及杨名辉,就是简在帝心。杨名辉运道不错,他赌上还是皇子的昌平帝,与之共患难,这种情分那是别的可比。孙首辅就是前车之鉴啊,孙首辅原是先帝留给王爷的人,且他为人耿直,敢直犯龙颜,是明君的一面镜子。文德临终前就让他辞归故里,让杨名辉任首辅。可他那脾气那能待见杨名辉媚上蛊惑君心,拒绝了文德皇后的提议。文德皇后过世没几月,孙首辅就被遭了暗算,罢官不说还让昌平帝下令驱赶。幸得文德皇后早有预见,留下人手,才护着他回到故里。结果他没体谅到文德的苦心,竟郁郁而终。”   “听到他的死讯,王爷甚是难过。”   刘掌柜拍案,“当初王爷就不该退让。”   老王沉默半晌,方道:“那时王爷输了,王爷输得心服口服。就凭文德皇后能重用孙首辅就见文德的胸怀,是以天下为念。”   “难道王爷这次让你来是让你来帮太子登上大位的?”刘掌柜的皱起眉头。   “不,我们添一把火,看看京中情形。”老王道。   “这还差不多。”刘掌柜拍掌道。   老王又道:“太子的安危,你要多放心上。”   刘掌柜拍着胸口道:“放心,太子一家必不会有事。” 第145章   自从知道杨文远连夜从杨府搬了出来, 六六脑袋里就浮想联翩,想着杨文远肯定发现他祖父是个大坏蛋,要求他祖父弃恶从善, 结果两人谈崩了,然后杨阁老老羞成怒撵了杨文远。想到这,六六心里想就像有朵花儿在盛开。她讨厌的杨国老要众叛亲离了, 六六打算好好去安慰一下杨文远,告诉他, 他是弃暗投明,他没有错。   六六和陈茂闵还没出门, 陈茂玟匆匆进了门。   陈茂玟如今是工部郎中五品,刚好够上朝的资格。今日他亲眼目睹了早朝发生的事,下朝后找了个借口直奔家里来,跟陈茂闵说了早朝的事又匆匆地走了。   陈茂闵一家三口惊呆, 昨儿他们还想着要如何阻止废太子,今儿朝堂武安侯就提议废太子, 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好在皇上还不算糊涂透顶,没有当场下旨废太子,让他们有喘气之机。   陈茂闵屈着手指敲着案桌, 不亏是父子, 此时, 两人的动作一模一样,而六六则背着手学着陈翰林的样子在屋子里转圈圈。转了一圈又一圈,六六突然道:“爹, 应该赶紧让我见上太子一面。”   “谈何容易。”陈茂闵叹息,“武安侯世子花了上万两银子,不过和太子府中的内侍说上几句话。”   六六小手一挥,“上万两银子不成,上万两金子呢?十万两金子呢?只要他们要银子,小事一桩。”   打心眼里,陈茂闵是不愿意六六用异能的,特别是点石成金和摄金术,尤其经历了花大郎的事,你要得到某种东西就必须付出某样东西,天道不是白给你这些东西的。他怕,他很害怕,他宁愿六六不用这些异能。   “六六,你是想让别人觉得我们家富可敌国?石崇又如何?”陈书潇大概觉得自个儿的语气太严厉,又轻声道,“六六,要知道财不露白。”   六六先是呆若木鸡,一向对她宠爱的哥哥竟然厉声喝斥,扁扁嘴要哭不哭,又   听到哥哥轻言细语,将出未处的泪意又如一阵风似的散去。   六六嘟起红红的嘴儿,娇声道:“哥哥快娶媳妇,不疼我了。”   话音落,六六自己也怔住了。   听了陈书潇的话,陈茂闵原本心中不快,偏听六六如此一说。陈茂闵心下叹息,对着陈书潇面露不悦,“怎么对你妹妹说话的?前儿还说要护着你妹妹,不让她受委屈。”   不用陈茂闵多言,陈书潇忙不叠朝六六作揖赔礼道:“六六,是哥哥错了,哥哥不该凶你的,饶了哥哥这一回吧。”   起身,陈书潇又道:“那能哥哥娶了媳妇不要妹妹哩,妹妹跟哥哥血亲相连,同根同源,不是别人能比的。”   六六给逗乐了,笑嘻嘻道:“嫂子进了门,也是别人么?”   “别人,别人……”   陈茂闵由着两兄妹嬉闹了一会,方道:“六六,你哥说的也没错。你这样大手笔砸银子,别人定会起疑。我们回京几十两车马,别人猜测也不过几十万两银子,最多百万两。倘若像你说的那样撒银子,原本不动心的也动心了。而我们家又没相应的实力护着,那过多的银子就是一场灾难,犹如稚子抱金子于闹市啊。”   “爹,我错了。”六六羞红了脸。   陈茂闵摆手,“这些事原不该让你个姑娘家来操心,但因着你的本事却将你牵扯进来了。”陈茂闵又是一叹,“你哥也没说错,你想事顾头不顾尾。之前想着有我和你哥哥护着你,你如何行事都不为过,只是如今太子岌岌可危,我们家又被秦 王盯上,倘万一有个不测,六六你得靠你自己了。”   乍然听了话,不至六六连陈书潇也惊呆。   六六急道:“爹,我们家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陈书潇也握拳道:“爹,不是儿子说您,如今胜负未分,太子未必会输。您先自个儿先沮丧了。”   见一双儿女着急的样子,陈茂闵打起精神来,“对,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是怎么会事。”   陈书潇道:“爹,今日我带着六六去看望杨文远,看能不能从他那里探些消息回来。爹按往常在外面逛逛,我估摸着世子爷会去找爹的。这个时候了,太子的人手也该动起来了。”   陈茂闵略略沉吟,道:“也好,远哥儿聪明,探话有时不如直接来问好。”   六六道:“爹放心,我来问杨文远。”   几人分头行事。   陈书潇骑着马,六六坐着车,后面车里坐着丫头婆子,浩浩荡荡出门郊游。   出了京城至午时前就到了杨文远在京郊的别院,院门古朴简素,仿若一个乡绅的宅子。进入院内也不见精致,待入得正堂见着杨文远,六六头句话就道:“你这院子也太简陋了吧。”   杨文远笑道:“这是我小时初上京时,我娘命人买的,让我闲暇来此住一住,换个地儿歇歇。我突然而来,下人还同来得及收拾。”   “不过此处风光不错,饭后带你们瞧瞧。”杨文远道,“你们来的正好,有道南方食物,等会尝尝。”   因男女有别,杨文远命人在后院摆上三处小案小几,三人分别而坐。   六六见满案的螃蟹,个个都有成年男子拳头大,欢喜地大呼;“杨文远你真是太好了。”   陈书潇轻斥了一句,“六六,怎么称呼人的?”   六六一双眼盯着螃蟹,想着是不是先拿只脚啃啃先。那里还听得见陈书潇的话。   她一向爱吃螃蟹,尤其是加了胡椒茱萸的螃蟹,六六看了是直流口水,只是一样,六六不耐烦剥蟹壳,每次吃螃蟹都要丫头给她剥好再端在她面前。   这次也不例外,六六瞪着一双圆眼看着珊瑚给她剥螃蟹。   一碟螃蟹肉摆在案几上,六六回头,又一碟螃蟹肉摆上案几。   陈书潇端起前一碟螃蟹肉笑道:“阿远,你自己吃,六六有丫头侍候呢,再不及还有我这个哥哥。”   杨文远道:“那有客人没吃,主人先吃的理。给六六,让她先吃。”   陈书潇分毫不让,“六六吃我的那碟就好了。”   六六拿过陈书潇手中的螃蟹道:“不用争,两碟都不够我吃的。”   杨文远笑道:“六六你吃,我剥螃蟹又快又好。”   陈书潇瞪着眼道:“我也不差。”   两人较着劲儿,一碟碟的螃蟹肉送到六六面前,六六连着吃了好几个。   珍珠在旁拦着,“小姐,你不能再吃了,这东西性寒。”   “不怕,你没看这么多的茱萸和胡椒么?再寒的螃蟹也不寒了。”六六摆着手,还在再吃。   珍珠急了,端走螃蟹,“那怎么一样呢?你今儿比往常吃了多不知几许。”   这一动静惊动了陈书潇和杨文远,两人也忙劝着六六,杨文远更是忙不叠地叫人把松毛汤包端上来。   一时几个奴婢捧着几个食盒上来,食盒刚打开一股松叶的清香扑鼻而来,一个个汤包皆如婴孩拳头般大小,六六举箸去挟了一个就往口里放。   “且慢。”杨文远轻声道:“松毛汤包吃法有些不同。”   松毛汤包是江浙那边的做法,跟京中的汤包不一样。做时,用松叶垫在底部,并不用清水蒸熟,而是锅中熬着大骨汤,上面放上蒸笼蒸松毛汤包。最妙的是吃时配上葱叶大骨汤,将汤包在大骨汤里滚一滚,再放进调汁碟里沾一沾,才放入口中。   杨文远一边说一边示范。   六六学着把汤包在大骨汤碗里滚一滚,再在调汁中沾一沾,放入口里,一股松叶的清香和大骨汤鲜美充斥口腔,简单妙不可言。   六六微眯了眼,细细地品尝,连吃了三个,六六才放下筷了赞道:“果然与这边的汤包不一样,   一时饭毕,杨文远要带着六六和陈书潇逛逛后面的景致。   陈书潇婉拒:“文远,我们这次来,一是看看你,二是有些事向你打听打听。”   杨文远默然,带着陈书潇和六六去了书房。   书房倒和外面不一样,屋内当中摆着一大理石大案,上面放了一套书墨纸砚,倒是放了很多小风车,小翻车,小水犁之类的。一面靠墙是紫檀书架子,上面摆满了书。一面博古架,珍宝珠玩全无,皆是些说不上名堂的奇形怪状的木制或铜制品。当中一二件,六六倒识的,是小件的浑天仪和地动仪。   六六和陈书潇在窗下的一溜儿椅子就坐,下人上了茶,喝过茶后。   陈书潇道:“文远,你在此处是暂住?”   杨文远道:“暂且未定,或许过几日回江宁府去。”   陈书潇心中一动,欲要再问。   六六却道:“杨文远……”   陈书潇以拳抵唇咳咳几声。   六六改口道:“杨哥哥,你是给杨阁老撵了出来吗?”   刚止住的咳声突的变大,咳个不停。   六六忙道:“哥哥,你是不是着凉了?”   杨文远道:“书潇,别咳了,我认识你妹子也不是一二天了。”   陈书潇有些讪讪。   六六才明白过来,“杨文远,你生气了?”六六急忙又道:“我觉得叫杨文远比较好,他毕竟不是我的哥哥呀。”   陈书潇扶额,杨文远却道:“随你。”   六六笑了,“杨文远,我就知道你是个大方的人。”   “你是不是跟你祖父吵架了?”六六看着杨文远。   杨文远微微点头。   “是因为太子?”   “嗯。”   “你祖父肯定掺合了太子被关一事?”   “嗯。”   陈书潇有些诧异,他眼中一根筋的妹妹还有聪明的时候。   六六又道:“杨文远你别难过,此事是你祖父不对。你是对的,我站在你这一边。”   杨文远背着双手立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落叶,修长的身驱有些单薄,尚未及冠少年的肩膀并不宽厚。   秋风起,落叶满地。   “年初我离开江宁府时,我外祖父曾问,倘若有一天杨阁老对许家出手,我要怎么办?我曾坚定的告诉外祖父,如果因为家中女子识字而引来祖父的愤怒甚至让祖父出手对付许家,我是站在外祖父这一边。” 第146章   “我以为我可以说服祖父, 让他放弃对女子的成见或者威胁他放弃这些成见,因为我已是秀才,还会是举人更会是进士。那时, 我正是风华正茂,而他则是老树将倾,他终究坳不过我的。”   “如今想来当初是何等的天真傻气!世上进士出身的人何其多, 又有几人能站在高位决定别人的命运?”杨文远的声音低沉下来。   “或许在我心里,始终把自己当成了阁老府的公子哥儿, 只要我中了进士,高官厚禄对我来说不过轻而易举的事。”   “原来我所依仗的是我祖父, 一个厌弃我母亲,厌弃我外祖家的人。”杨文远骤然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哈哈哈……”   他笑的弯了腰, 佝偻着背捂着肚子。   六六一惊,见杨文远笑的坐在地上, 道:“杨文远,这么好笑的?”   陈书潇拍拍六六,道:“让他笑吧。”   六六看着杨文远的脸因笑而泛红, 白净的皮肤上好似染了层胭脂, 一颗泪珠从眼角溢出, 顺着胭脂色的脸颊滚落出来。   六六起身走近杨文远,伸出肉乎乎的手,蹲下身来拭着杨文远的泪珠。   杨文远头伏在六六的膝盖上, 放声的大笑堵在喉咙里,转而抽噎起来。杨文远边呜咽边道:“六六,我好傻好蠢,是个蠢蛋……”   “你才不蠢呢。”六六抱着他的头正儿八经道,“你一面做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不务正业的玩意儿,一面读书考秀才,还是一次性全过。我爹说你可以历害了!”   杨文远抬起头看着六六,手指着那些木制的水车,桔槔,“这些不是玩意儿,可是很好的东西,对农民很有用的东西。”   六六捏着帕子拭掉杨文远脸上的泪水,一本正经道:“对对,我们的杨文远可是要做个像蔡升那样的人,名留青史!”   杨文远脸上有些羞涩又有些高兴,家里人都说他弄的是小巧,不务正业,可没想到六六却是他的知音,拿他和蔡升相比。   陈书潇咳了一声,板着脸道:“杨文远,你闹够了没?”   “闹够了就给我起来。”陈书潇看着杨文远的手抱着六六的膝盖直冒火花。   六六不满道:“哥,你怎么凶杨文远呢?他还难过呢。”   陈书潇手指着杨文远的双手,“你双手放在那里的?”   杨文远低头一看,他的双手正抱着六六的膝盖,赶紧拿开手,扶着墙站起来。   六六不以为然,“之前,我还拉个杨文远的手呢。”   “啥?”陈书潇暴跳如雷,“什么时候的事?是在晋中?还在洛阳城?”   “枉我把你当君子,杨文远,你个登徒子。”陈书潇大叫一声,捏着拳头打过去,一拳打在杨文远的脸上。陈书潇嘴里还道:“让你仗着一张脸勾人。”   六六懵了,杨文远也懵了,只是手下意识的护着脸。   好一会,六六回过神来,跑过去使劲拉着陈书潇,“哥,你怎么随便打人。”   陈书潇看着杨文远一张脸鼻青脸肿,放下手,鼻腔里哼了声,拉着六六就要走。   六六使劲挣扎,跺脚道:“哥,哥,正事我们还没说呢。”   陈书潇想了想,才放开手,转身对着杨文远不客气道:“你要跟我们一起对付杨阁老不?”   六六瞪了瞪陈书潇,“你看人家的脸,总的上药吧。”   陈书潇偏头不理。   杨文远捂着脸,咧着嘴道:“没大事。”   六六叫来珍珠打来水,要亲自给杨文远敷脸上药。让陈书潇给拦住,“让丫头去弄,你是千金小姐那能做下人的话。”   珍珠忙道:“小姐,让奴婢来,奴婢有分寸,不会伤到杨公子。”   珍珠给杨文远上好药退出去。   杨文远舒口气,“陈书潇,长大后我何曾牵过六六的手,我是那种人?”   陈书潇抬着下巴,“刚才呢?”   六六拍手道:“说正经事。”   陈书潇点了下下巴,“杨文远把你祖父以后的打算说说。”   六六睁大眼仁,“他才回来十余日,怎样知道他祖父的事?何况他祖父又不喜欢他。”   杨文远拦住六六的话,“在洛阳城听到太子被关的消息,我就知道这事跟我祖父脱不了关系。等了这么多年,他又出手了,这次他不会再让太子像上回那样还能从高墙内出来。我想他会尽快废了太子,只要太子不再是太子,太子的威胁就小了一半。那时自有秦 王去斩草除根。”   陈书潇道:“你的意思是杨阁老在背后主导了这一切?秦 王何德何能让杨阁老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秦 王真登上那位子,能让杨阁老揽权?杨阁老不像是个傻的?莫非其中有别的我们不知道的原故?”   六六道:“哥,你忘了。国师不是能让人年轻吗?听说皇上可是年轻了好几十岁呢。”   陈书潇哼道:“你以为杨阁老是京中的那些妇孺?真信了那妖道会长生不老,还老返童之术?秦始皇的找了多少年,可找到长生不老的秘方?”   六六又道:“那是因为秦 王最得皇上宠爱,若是别人,皇上不同意,难道杨阁老还能违背皇上的意思?”   “好像有那么点意思。”陈书潇敲着案几道。   “不,祖父绝不会站在秦 王一边。秦 王内有石淑妃,外有石尚书,且秦 王不是当今皇上能由着祖父大权在握。倘秦 王登位,祖父的首辅也到头了,必然让位于石尚书。我能想到这一点,祖父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杨文远出声道。   六六奇道:“听你们这样一说,那杨阁老作甚帮秦 王?为着借刀杀人?废了太子先?”   陈书潇沉声道:“皇上膝下六子,长子端王,次子平王,两人的母妃皆是皇上潘邸旧人,侍奉过先皇后,可以说是先皇后的人。三子是魏王,木贵妃所出。此人深居简出,大家所知甚少。四子秦 王。五子吴王,还是个奶娃娃。”   陈书潇顿声,眼望着杨文远,“看来这个奶娃娃才是你祖父的目的吧?”   杨文远缓缓地点头。   陈书潇道:“这才是杨阁老的后手。”   太子之事,陈家后宅女眷也听说了些,她们为太子叹息一回,叹息没娘的孩子可怜,又各自忙着各事去了.   陈太太知道家里跟武安侯世子走得近,又跟着太子西行找个无烟石炭.她心中颇有些忐忑不安,还是陈茂闵劝说再三道:”娘,您想我们家不过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家里爹和三弟的官职都不大.在那些权贵眼里,我们不过是只小蚂蚁,都不够人家看的.”   陈太太又道:”如今秦 王势大,会不会还惦记着六六找人来害六六”   陈茂闵笑道:“秦 王眼下要做贤君模样,况且他忙着拉笼人得那位子,那有闲心想着八百年前的往事。”   陈太太放了心,就忙着张罗家里的花宴。陈家大房来京,陈家准备请些相熟的人家办个花宴,实则是让陈家大房融入京中的生活。   北城门,平民经常从此门过,除非必要,他们宁愿绕路也会从此门进京城。北城门城门令岳大是个凶神恶煞的黑脸大汉,面相随凶心却柔软的不得了,是有名的妻管炎。这日,他该白日当值,换了岗哨,照常领着人打开城门,守着城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临到午时,吃饭回来的城门卫嚷道:“头,听说太子要废了,今儿朝上,太子的岳父武安侯说太子不梯不孝,请皇上废了太子。”   “这岳父真够狠的!”另一城门卫都。   又有城门卫道:“武安侯是个傻子吧,好好的国丈不想当了。”   “噤声!”先前说话的城门卫四下看看,“别乱说话,免得惹祸上身。头,头?”   岳大的眼神却忘着皇城的方向,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听到唤声,他看着几个城门卫,道:“干活,别说闲话。晚上去玩几把,前儿手气顺。”   “头,早该如此,前儿您就该乘胜追击,早赢了盆满钵满。”   岳大咧嘴大笑,“今儿去,老子也不会输。”   可当晚他偏输了,这下子一发不可收拾。除了当值,他整个人都在赌坊,家也不归。他媳妇找去,他还把媳妇打了一顿。他媳妇那受过这气,自成亲后,她说东他不敢往西。她憋着一股气回家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收拾一空,带着一双儿女回了娘家。岳大越发得了兴致,下了值不是赌就是跟几个狐朋狗友在一起喝酒,醉熏熏才回了家。   有邻人看不过,劝他把媳妇接回家好好过日子。他当面啐了人家一口,“她不在更好,老子天天赢钱。她在老子就输,忒个晦气。”   作者有话要说:  吼吼   我在东海捡了个龙王   卡了好久,感情戏,哎,我后面大概不写了 第147章   那日朝堂上, 昌平帝甩袖愤然出了太极殿往后宫走去。做上步辇,昌平帝犹自气愤不已。刘糊屏着气小心侍候,就怕成了那出气筒。   几个太监抬着步辇不知往何处去, 刘糊压低嗓音轻声问:“皇上,您看去何处歇息?”   “混账东西!还要朕说?”昌平帝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出了心中恶气, 方道:“都不省心的东西。”   刘糊眼儿觑着昌平帝的神色,“淑妃娘娘……”   昌平帝鼻子里哼了声。   刘糊马上改口, “奴婢听说丽嫔娘娘那里有种花茶,皇上去尝尝?”   武安侯上奏废太子, 自有宫人跟石淑妃禀报,故昌平帝前脚出了太极殿,石淑妃立时知道,叫了宫女候着请昌平帝来凤栖殿。因挂了个凤栖宫的牌匾, 不好大刺刺地称凤栖宫,改叫凤栖殿。为这名, 冷静下来的昌平帝还夸石淑妃懂事。凤栖殿的宫女眼睁睁地看着步辇往丽华宫去了,只得回宫禀报。   石淑妃听了,果然把案几一掀, “好个丽嫔敢截我的胡!看来我弄个狐狸精进宫。”   花嬷嬷一面示意宫女们收拾地上, 一面劝道:“娘娘, 皇上去两嫔那里也是好事,起码丽嫔是娘娘的人,她在皇上耳边说的也是娘娘和秦 王的好话。”   石淑妃脸上仍是恼火, “我要她帮我在皇上耳边说好话?我难道自己没嘴巴,自个儿亲自跟皇上面前说?”   “我的娘娘唉。”花嬷嬷道,“今儿这事老爷办得差了,没提前跟娘娘透个信,让娘娘措手不及,没提前在皇上面前下话。”   “皇上对娘娘和秦 王的疼爱前朝后宫是人皆知。只是娘娘也知道皇上的脾气,皇上对万寿节尤其看重,容不得丁点晦气的事。上次,国师帮忙,我们才得以借着凤栖宫的名头把太子给关了起来。后来娘娘也听丽嫔说了,皇上心下有些后悔,老是梦见先皇后。要不是娘娘见机快,这凤栖宫的牌匾不知道到了哪个宫殿呢。老爷来这么一出,这不是逼皇上吗?皇上能不恼火娘娘?”   花嬷嬷覤着石淑妃的脸色有些松动,再接再厉,“眼下皇上去丽嫔那里是正正好,一则让她挡了皇上的火气,二则她为了以后的好日子那能不说娘娘的好话呢。”   石淑妃的脸上有了笑意,“还是嬷嬷说的对。”转眼,石淑妃多云转睛的脸上又见云,“爹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来了这么一出?让人去把爹请来。”   石尚书没来,打发人来跟石淑妃道,让石淑妃静观其变。石淑妃蹙了眉头,倒也听话,并没有惹出什么事来。   自太子被关,周贤妃在宫中消息就不大灵通。早朝武安侯上奏请废太子的事到中午,周贤妃才得知。当时她正在吃一道汤,听了内侍的禀报,一碗汤让她给砸在地上。周贤妃立时起了身,吩咐道:“快更衣,我去见皇上。”   “娘娘,别急。”阿樱劝道,“只是武安侯提议罢了,皇上还没有最后定压呢,听说皇上听了也是气冲冲地走了。”   周贤妃缓缓地坐了下来,拧眉攒额思量。半晌,她方徐徐道:“这其中有甚缘故我猜不出来,但不防我把这一潭池水搅混。”周贤妃嘴角噙出一摸笑来。   宫女们侍候周贤妃换好衣服,她脚刚出了宫门,就见鲁德妃匆匆而来,扑到她面前,哭哭啼啼道:“姐姐,太子要废了,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周贤妃忍着蠢蠢欲动的脚,低声喝住哭得满脸泪水的鲁德妃,命宫人扶住她,挟着她进了内殿。宫女打来热水,侍候着鲁德妃梳洗,又上好妆。   周贤妃冷冷道:“你是不是想让你儿子去争那个位置?”   鲁德妃唬得脸立时变了色,忙摆手道:“我儿既没雄韬大略之才,又没凌云壮志,他就适合当当闲王。”   周贤妃挑眉,看来鲁德妃给他儿子拿住了,不会再作妖了。   “那你来干甚么?”   鲁德妃愣了一愣,睁着泪蒙蒙的一双眼,“姐姐,你不知道吗?太子要废了,石淑妃不会放过我们的。”   “你见到废太子的圣旨了?”周贤妃道。   鲁德妃缩了脖子,低声道:“宫中都传遍了。”   “也是,宫中不传遍,你还不知道呢。”周贤妃道了一句,接着又冷哼道:“宫中传遍又如何,只要圣旨一日不下,太子就还是太子。太子也不是头一回给关在太子府了。”   “是喔,是呢,是哩。”连着几个是,鲁德妃的背也越挺越直,“估摸着太子也是进去关一阵子,很快就会出来了。我午晌还没歇呢,姐姐,我先回宫歇息去了。”鲁德妃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欠身告辞拂风摆柳而去。   周贤妃瞪了瞪眼,也上了步辇,往木贵妃的储秀宫去。   木贵妃的储秀宫也曾喧华热闹过,那时宫中谁不讨好储秀宫的人,不料好景不长。石淑妃一进宫就夺了木贵妃的风头,差点连贵妃封号也一并夺了去。好在木贵妃识时务,低了头,面上唯石淑妃马头是瞻。日子久了,石淑妃宠爱越盛,成了宫中的头一份,谁都避让三分。木贵妃则日益成了宫中的那尊菩萨,等闲不出世。   周贤妃的到来颇是让木贵妃吃了一惊,她的储秀宫好几年没有人来了。   魏王淡定吩咐宫女去迎周贤妃,“母妃,周贤妃来必是因今早的废太子之事。”   木贵妃惊道:“难道她知道我们的布置了?”   魏王秀丽的脸庞浮出一丝冷笑,“母妃,石淑妃都不知道的事。她一个娘家不得势,自己又没宠爱又没权柄在手的妃子能知道甚?”   “那她来所为何事?”木贵妃眉头蹙着。   “听听就知。”   木贵妃眉头舒展,“我儿说的是,且听她说说。”   木贵妃一身素净的衣服出了内殿,和周贤妃互相见了礼。   周贤妃未语先笑,“好久不曾见过木妹妹,乍然一瞧,木妹妹好似那月宫的嫦娥仙子。”紧接着周贤妃又是一叹,“可惜我们皇上,被富丽堂皇,光华灿灿迷了眼,竟成了睁眼瞎,有眼不识金镶玉。”   木贵妃好久没有受人奉承了,让周贤妃这么一捧,颇有些飘然,脸上自然带了出来。   木贵妃矜持地道:“姐姐容颜依旧。”   周贤妃转而道:“听说太子要废了,不知道谁有那好命入住东宫。”   不待木贵妃说话,周贤妃又道:“偏生我儿子是个蠢货,要不我也去争一争。”   木贵妃满眼的惊异,“你 先皇后不是把太子托付给你了吗?”   周贤妃叹道:“我本指望以后靠着太子,就多出了些力气,不想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一个后宫妃子那管的前朝的事,可叹我又不受宠娘家也没个能干的人物,帮不了太子。我也得为我自个儿打算一番吧。要说别人尚可,就怕那玉华宫那位得了那位置,我怕是连个安稳的地方也没有。”周贤妃一面说一面捏着帕子捂着脸啼哭。   木贵妃心中欢喜,嘴上却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要不姐姐那天在淑妃面前低个头下个话?”   “呸。”周贤妃红着眼眶道,“我就是死也不要给她低头。若是妹妹这样和善的人,姐姐我低个头也算了,妹妹总会好生待姐姐。就秦 王母子那霸道的性子,一旦皇上有个好歹,说不定让我们赔葬呢。”   木贵妃迟疑道:“不能吧,多少年没殉葬过了。”   周贤妃冷笑,“也只有妹妹你这样的善心人不觉,她啊,巴不得宫中没人我们,只有她一个呢。就说那个丽嫔吧,面上瞧着受皇上宠爱,儿子也被皇上带进带出的。可她去了那宫中,可是当奴婢侍候人的。她那儿子在秦 王母子面前乖的跟猫似的。”   “若是妹妹舍得身段去做奴婢,她倒会放过你。”周贤妃见木贵妃脸上犹自不信,添了把火。   果然,木贵妃变了脸色,“论位份,我尚在她之上。”   见木贵妃入套,周贤妃赶紧再加根柴,“可人家儿子争气,眼下是你为尊,等以后……”   周贤妃又道:“要我说,皇上几位皇子,凭甚那位置该她儿子的?其实我冷眼瞧着魏王倒有些储君之风,比那位强多了。我自个的儿子不成器,不能指望。平王又是个好晋风,闲云野鹤,吴王甚小,不提也罢。”   木贵妃骤然起身,“姐姐可别来害人,我们母子求的可是安生日子,别的不敢妄想也不能想。”   周贤妃愕然,啐道:“你一心要做人家的哈巴狗儿,摇尾乞怜。你去,我好心告诉你一条通天路,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一帮……”   周贤妃气冲冲地出了储秀宫。阿樱在旁低声道:“娘娘,这有用吗?”   “人总有贪心的。”周贤妃道,“去丽嫔那。”   阿樱忙道:“皇上在那呢。”   “皇上不在,我还不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忙。   月底或下月初完结。   我的三本新书,你们喜欢那本? 第148章   周贤妃走后,魏王闪身从内殿出来, 脸上满是笑意, “看来周贤妃急了。”   “她说的未必是真的。”木贵妃心生疑窦,“她可是对先皇后忠心耿耿, 这时候, 不是应该急着救太子吗?”   “母妃多虑了。”魏王道,“前朝的事那由她插得了手的, 她如今不过到处撞木钟罢了。”   木贵妃再一细想, 那些话不过就是让他们出头去争那个位置罢了。其实不用周贤妃挑唆, 他们也是要争的。   昌平帝一肚子的火气让丽嫔几下揉捏的全烟消云散了, 此刻正坐在罗汉榻上拥着美妾和幼子逗趣。   听说周贤妃来了, 昌平帝冷了脸, 不准她进。丽嫔为人谨慎,即使得宠也与人为善,又不欲人说她猖狂,劝了昌平帝宣了周贤妃进来。   待周贤妃见过礼,昌平帝道:“何事?若是太子之事, 不用言,朕自有决断。”   周贤妃挥了一下手中的帕子道:“太子之事,国之大事, 那轮到我们妇道人插嘴,头发长没见识。”   “臣妾好久没见着皇上了,初初一瞧,皇上果然年轻不少。怪道国师历害, 真有还老返童之术。依臣妾之见,再这样下去,说不定皇上比皇儿还年轻。”   昌平帝听了,甚是高兴,赐了周贤妃一斛珍珠。   周贤妃招手叫过吴王,赞道:“好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周贤妃又仔细打量了一回,“瞧瞧这眉眼,活脱脱的跟皇上一个模样,谁看都知道是父子俩。”   丽嫔抿嘴儿一笑,脸上露出两个梨涡,并不言语。   昌平帝自个儿也仔细盯着吴王瞧了一会,乐呵呵道:“几个儿子,就这个最小的像我。”   周贤妃趁机道:“可不是。”周贤妃看了一会昌平帝,又看了一会吴王,叹息一声接一声。   昌平帝让她叹的直皱眉,斥道:“有什么话直说。”   周贤妃犹犹豫豫道:“皇上恕罪,臣妾才敢开口。”   “恕你无罪。”   “皇上,您是越来越年轻,可几位皇子可是大了。你看要不要成年的皇子就潘?”周贤妃道,“臣妾听了一件事儿,说给皇上解解闷。有户人家,家里有些家财。家中儿子大了,但家财还在爹手中,取用不方便。后来儿子一不作二不休,趁着一次外出,找人害死了他老子,自己掌了家业。”   丽嫔听了心呯呯直跳,偷偷瞄了瞄昌平帝。   昌平帝沉了脸不出声。   周贤妃却道:“打扰皇上和丽妹妹,我该走了。天儿不早了,你们好生歇歇吧。”说完,抬腿儿走了。   不知是周贤妃的话起作用了还是别的,接下来几日,昌平帝只字不提废太子之事。   朝中大臣估计着万寿节在即,也不愿意去触晦气,一时,朝中风平浪静。   见此,陈家暂且放了心。陈太太领着三房儿媳妇商议办菊花宴之事,小辈的王兰花陈书湘及六六都在一畔听着,学一学如何理事。既然是菊花宴必定少了不菊花,陈太太口中精灵古怪的六六想出菊花宴全用菊花做菜,薛氏也跟着拍手称赞。陈太太想了想,也觉得此是个好主意,好歹陈家如今是书香门第,做些雅事也是一大乐趣。京中权贵人家有人办过菊花宴,虽说不想与人争锋,到底要办出新意。陈家上上下下都为此事忙碌开来。   万寿节的头天,各地经心准备献上的礼物也到了宫中。昌平帝命人把上好的东西一一拆开来,摆上让他查看。镇南王的寿礼一个大金猪送到,随礼的还有份奏折,昌平帝原以为是份贺寿的折子,不想他看完折子,气得手直打颤,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刘糊是个人精,一面急急叫人请太医来,一面封好折子锁起来。等晚上昌平帝醒来时,宫里外都传遍了镇南王故意想气死皇上等等。   皇上晕倒时,各宫嫔妃纷纷前去养心殿看望,皆让石淑妃的人给拦住了,说皇上要静养。周贤妃略略推辞一二,就转身回了景仁宫。至晚听说昌平帝是给镇南王的拍子给气晕的,周贤妃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她恍惚记起一件事来,可以用来阻止昌平帝废太子。   周贤妃急冲冲去了养心殿,石淑妃仍在殿内侍候,也不准别的嫔妃靠近。周贤妃懒怠跟她们费唇舌,直接冲了进去。石淑妃见周贤妃来势汹汹,娇弱地往昌平帝身上一软,嘴里娇声道:“皇上,周姐姐好凶哟,莫不是来杀我的?怪我拦了她们,不让她们见皇上?可太医说皇上得好好休息,搁不住这么多人吵闹。”   石淑妃的声音如黄莺般清脆,此时却弱弱地好似周贤妃是只母老虎立时要吃了她。   若是平时,周贤妃还跟她演一场戏,在昌平帝面前扮个贤惠模样。可此刻,周贤妃的心只记挂着一件事,那里看得见石淑妃的装模作样。她冷哼一声:“你出去,我有要事跟皇上禀报。”   石淑妃眼中含泪望着昌平帝,眼中泪珠似露水欲滴。昌平帝心中软的一塌糊涂,拿过帕子给石淑妃拭泪,哄了石淑妃好一会,见她脸上有了笑意。昌平帝转过头来斥周贤妃不守规矩,横冲直撞。   周贤妃仍道:“皇上,臣妾有重要的事给您禀报,跟镇南王有关的。”   闻言,昌平帝哄着石淑妃让她出去。昌平帝才道:“是真的有要事,否则你就禁足吧。”   周贤妃道:“皇上可记得先帝崩驾前是不是留有东西给镇南王爷?”   “先帝留给镇南王的东西多了去。”昌平帝向来没有镇南王爷受宠,那怕他后来成了太子,仍不及镇南王。先帝临死前特意指了些东西给镇南王,那心可是有钱无处寻的好东西,如今想来,昌平帝还觉得肉疼。   周贤妃看着堂堂一国之君为些金银之物肉疼,微微侧了侧脸,“皇上可记得当初有一个描金的匣子?里面怕是有先帝给镇南王的诏书。”   昌平帝赫然惊起,又颓然坐了回去,“莫非先帝还是想要镇南王当皇帝?果然镇南王才是他的儿子!”后面一句话,昌平帝咬着牙根狠狠地道。   “皇上莫急,您看这么多年来,镇南王也没用过这诏书,怕是里面有些缘故吧。”周贤妃道,“这诏书,我也是从娘娘那里听来的。既然娘娘知道这诏书,怕也不会任有先帝下让镇南王登基的诏书。若说镇南王恨您了他的帝位,他早该奉着诏书率兵打过来。”   “臣妾可否能看看镇南王的折子?”   昌平帝犹豫不决,盖因里面的话太过于直白。   “要不皇上跟臣妾说说?”周贤妃又道。   昌平帝含含糊糊地说了一遍,周贤妃心中一拼凑也能猜中大概,恐是镇南王在拍子里大骂昌平帝是忘恩负义的东西,文德皇后为他殚精竭虑,以至早逝,而他却要废了文德皇后的唯一骨血。   “皇上,看来怕是因废太子而引起。”周贤妃心中是感谢镇南王的这封拍子,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此刻的确是帮了太子一把,她顺势添些油加盐,“会不会上面写的是一旦新太子不是娘娘的骨血,他就是明正言顺的皇弟,将来继承皇位?”   昌平帝身子一僵,按文德的性子,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可能,既全了先帝的念想,又给太子一个保证。   周贤妃循循善诱,“其实皇上不用过于担忧,有国师在,皇上迟早会长生不老,又有何惧怕?只是眼下倒是要安稳好镇南王,倘若把他逼急了,让他找到个借口太子之事,直接打上京城,拿出先帝的诏书,到时皇上该何去何从?故为了稳住镇南王,那怕如今皇上略有失意,可是过了几十年看来,上百年来看,皇上仍在,而镇南王怕是早成了一堆骷髅。”   “爱妃言之有理。”昌平帝抚掌笑道,“朕再不提废太子的话也,看镇南王爷又有什么理由冲到京城来?看他能活到什么时候去。等皇室中所有年老者逝去,谁还能抵挡的了我。”   周贤妃心下松了口气,才发觉后背有些凉意。刚才那么一会,身上内衣都湿透了。   自此,昌平不提废太子一事,只是更加铺张地过了万寿节,万寿节当晚,不宵禁,城内到处火树银花,灯笼高悬,绸带飘舞。   热热闹闹的万寿节过后,秦 王一系鼓足气势上书废太子,短短三日,御书房的案上都堆了厚厚的一叠请废太子的折子。   这种情况下,陈家的菊花宴是彻底办不了了。倒也有件好事,杨文远说他家别院后面有大块空地,风景又好可以盖座别院,陈茂闵去瞧了瞧,就买下地命人开工了。   京中大家都盯着太子府的方向,陈茂闵和武安侯世子为见太子一面四下找门路。然看守的人钱财收了不少,愣是不让徐家英进太子府,最多让他和太子府里的内侍说说话。   不想一人回到京中到解了此难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几章在写宫斗呢   在考虑要不要写写文德的番外 第149章   陈茂闵和武安侯世子已放弃见太子的计划,六六偏遇上一人。   这人正是带着一群人赶往晋中捞银子的木远, 他到晋中时, 晋中最大的石炭矿已塌了。陈家石炭矿塌后,秦 王的手下和武知府心知不妙, 命人封锁了陈家石炭矿塌了的消息, 忽忽忙忙地打着别的石炭矿的主意,必要弄出些钱财向昌平帝和秦 王交差。等木远晃悠悠地到了晋中, 那还有他的什么事呢。木远乘兴而来, 败兴而归, 临走前, 敲诈了几万来两银子才收拾包袱回京。   手中有了银子, 木远一路游山玩水, 把银子挥洒个干净,才悠哉乐哉地回了京。   木远因着白跑晋中一趟,捏着这个在家里闹腾,顺便把晋江最大的石炭矿塌方的事也给嚷了出来。沐恩伯先是一愣,随后又一喜, 石炭矿没了,倒霉的是秦 王。秦 王倒霉少了一大笔银子进帐,对他们来说不就是天大的喜事。于是沐恩伯立即许下若干好处封住木远的口。没想着还有如此意外之喜, 木远也不闹腾了。别的木远也没要,只是要了大笔银子,又开始了他的纨绔公子哥儿的日子。只是好景不长,木远突然爱上了赌钱, 经常光顾京中各大赌坊。各大堵坊自然喜欢这样的金主,几次下来,木远弄来的银子几下就没了。一次木远与京中的纨绔打猎输了彩头,就是珍宝坊的珍玩五千两银子青玉笛,据传此笛有辟邪之用,故才价格高昂。木远自以为九拿十稳的事,谁不知他的箭术在一干纨绔中算是历害的,不想马前失蹄,失了准头。可木远早已囊中羞涩,回家折腾一番,分文没得,急得没奈何,打马在街上乱转。   恰巧遇到另一个在街乱转的六六。虽说昌平帝没有下旨废了太子,让陈茂闵,徐家英等人微微松了口气。但太子一直被关着也不是个事,万一昌平帝那天改了主意呢?徐家英和陈茂闵两人分头行事,暗地私下拉拢坚持正统的大臣。   六六则打着找宝贝的主意在街上乱逛,毕竟昌平帝有因为几十万黄金的事放了太子出来。   这天巧了,六六一身月白色绣青松袍子带着无烟和石炭在街上乱逛,跟无头苍蝇似的木远撞了个面对面。尤其是两面的下人一照面,都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架。木远见到六六,眼睛倏地亮了,谁不知永平伯是有钱人。他忙制止下人们,跟六六先拱了拱手,寒暄,“陈小……陈小公子,好久不见。”   六六认出了木远,心中也是一喜。她还记得木远有秦 王的把柄一事,于是,两个各怀鬼胎的人碰了面,邀约着一起上了酒楼,酒饱饭足。   一餐饭下来,木远自认为两人相熟,道:“陈贤弟,哥哥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帮帮哥哥我。”   “好说好说,兄长有事尽管吩咐。”天虽不冷,六六却摇着纸折扇道。   木远湊近了些,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五千两借哥哥我周转周转。”   六六用扇子推开木远的手,道:“五千两不值啥,小弟给兄长一万两,买秦 王的把柄。”   听着一万两,木远的嘴都咧到后脑去了,再听秦 王,木远的头脑清醒了一大半。别看他整日吃吃喝喝,他在泉州待了十来年,知道的事可比他那做世子的爹都多,木贵妃和沐恩伯的打算隐约有些猜测。   木远猛摇头。   六六双眸圆睁,疑惑地看着木远,“这可是一万两银子,什么把柄这么值钱?”   木远道:“五千两,别的事。”   六六沉吟一会,“带我去见太子。”   “啥?”木远一口茶水喷出来,“你见太子干啥呀?”   “无需你知晓。”六六冷冷道。   脑中灵光闪过,木远指着六六道:“你们是太子的人!”接着木远拍了额头一巴掌,“你们家是靠太子才得了伯爵,又领了矿产。”   “行还是不行?一万两银子。”六六豪气地再了五千两。   木远眼睛都绿了,立马道:“我拼了命也给你办成。银子先给我,回去等我的消息。”   六六道:“成交!”   六六吩咐石炭去了永平伯在京中的铺子,拿了一万两的银票过来直接递给了木远。随后两人告辞。   木远拿到银子,先让人去买了青玉笛。他直接则上了秦 王府,直通通地对秦 王讲他收了武安侯世子的一万两银子,让秦 王允许他带着武安侯世子进太子府去。秦 王竟然也答应了,木远高兴地回了家。   三日后,陈家收到木远的信,让陈家通知武安侯世子,次日他带武安侯世子进太子府去。徐家英和陈茂闵一碰头,最终商量出,六六扮成徐家英的小厮跟着进去。   次日,木远在百味楼吃着早食,等着徐家英和六六到了才一起往太子府去。   到了门口,木远让小厮递过一块令牌,看门的御林军接过令牌准备查看一眼,就听到木远鼻子里哼道:“我是奉秦 王的令来的。”秦 王二字尤其大声。看门的御林军一愣,只瞄了令牌一眼,就命人打开了大门。木远就领着徐家英和六六大摇大摆地进了太子府。进了太子府,木远自个儿逛太子府去了,武安侯沿着熟悉的路往正殿去,六六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到了正殿院中,只见院中设了三案几三椅,太子坐在上首,一男童一女童分别坐在下首,太子妃另坐在一张椅子上,太子正教着两小童识字读书。   徐家英先道了一声,“姐夫,姐姐。”   太子妃惊道:“英弟,你怎么来了?”   太子和两小童仍然读着书,徐家英欲上前再唤。太子妃忙道:“这是你姐夫行的规矩。”   三人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太子教完一段,方命课散。两个小童忙起身跑向徐家英,“舅舅,你来看我们啦。”   徐家英蹲身搂着两个说着话。   自踏入院中,六六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太子,太子头上的一片白气丁点黑气也无。六六放下心来,再转眼瞧向太子和两个小童,也是白气一片,看来这一家子的性命是无忧了。   六六上前几步,朝太子太子妃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闻言,太子定睛一瞧,笑道:“是六六吧,和小时一模一样。”   太子妃听过六六的事,取下手上的羊脂玉镯赐给六六。   六六谢过,道:“请太子殿下选一僻静之处。”   太子转身往殿内走去,太子妃忙拉过两小童,在院内守着。   徐家英把外面的情形说了一回,最后道:“姐夫,你看如今该怎么行事?”   太子沉吟半晌道:“我这里你不用管,性命是暂时无忧。我只是担心秦 王狗急跳墙弑君。”   徐家英先是一怔,随后乐道:“这样岂不是更好,由得秦 王作死,让那老头子看看他最宠爱的儿子怎么杀了他。”   “万一他成功了呢?”六六突然出声道。   太子颔首,目露赞许。   徐家英道:“难道秦 王还能控制皇宫内外的御林军?”   “你们出去紧盯着皇宫各处的御林军,还有五城兵马司及西营。”太子郑重道,“我原以为西营是完全掌握在皇上的手里,但上次西行的时候,我发现西营也有漏洞,未必听命于皇上。好在有吴家,西营出不了大的问题,只是其它几处,你们一定要盯紧了。恐不至秦 王有在里面插人,杨阁老定也有插人。”   “那个老狐狸,那里都有他。”徐家英愤愤道。   “这月余来,我静心想了想,杨阁老支持的恐怕不是秦 王。”太子道,“如今他大权在握一是因为皇上信任他,二是因为皇上平庸。可秦 王不通,何况秦 王身后还有好揽权的石淑妃和石尚书。倘秦 王上位,对杨阁老来说可是没有好处的。”   六六默默地冒出了一句,“杨阁老支持的是吴王,秦 王不过是他的晃子。”六六把杨文远的想法说了一回。   徐家英险掉了下巴,“杨阁老作孽太多,亲孙子都跟他对着干。”   “胡说,杨文远是忠君。君君臣臣,既然杨阁老别有心思,杨文远没有大义灭亲算是好的了。”六六为杨文远辩解。   外面突然响起太子妃的声音,“你是谁?”   “在下靖海侯的木远。”这话有意思,靖海侯早成了沐恩伯,如今那来的靖海侯。   太子一笑,扬声道:“进来吧。”   木远进殿后,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给太子殿下请安。”   徐家英看着他道:“你来为何事?”   木远道:“有一事跟太子殿下禀告,关于姓夜的。”   “姓夜的?谁?”徐家英脑中一时没想到谁姓夜,不禁问道。   “国师?夜先生?”太子沉声道。   “是,屁的国师。他原来跟我祖父在泉州的,之前也来过京城的。没想到这一回他来了京城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国师,我呸。”木远呸了一口。   太子和徐家英大惊,忙道:“他原来有些什么本领。”   木远抓抓头,“听说会看相,木贵妃就是因为他看相说她有贵人之相,才进的宫。不过有段时间祖父并不信他,好像他算错了事。”   太子道:“你想要什么?”   木远笑嘻嘻道:“祝太子殿下早登大宝,恢复我家靖海侯爵位,当然得让我当靖海侯。”   “倘若不是我呢?”太子问。   木远笑而不语。   “你还在别家下了注?”六六皱眉。   木远跳脚,“陈家丫头,你别乱说,这种事我怎么会随便下注呢?别忘了今天是谁带你们进来的。”   “也是。你们把国师送给秦 王不就是想攀上秦 王。如今你又在太子殿下这里卖了好,不管是太子殿下还是秦 王坐上那位子,你都不吃亏。”六六意味深长地道。   木远急了,“我是看太子殿下有明君之象才投靠太子殿下的。否则我干吗不支持魏王。”木远一急,说漏了嘴。   “魏王?”太子喃喃自语,失笑,“看来我的兄弟们个个迫不及待了。”   “正好,让魏王和秦 王渔翁相争。”六六斜着木远道。   木远梗着脖子,“和我无关。”   徐家英道:“你说你会不会泄密呢?”   “不怕,他敢出去乱说,我们就把木家的打算告诉秦 王。”六六跟着徐家英一唱一合道。   “你们瞧着我傻吗?他们两个赶得上太子殿下的指甲吗?”木远很是生气。   太子挥手,“我答应你。”   “太子殿下有什么事迟早交待,等会御林军会来人催了。” 木远拜谢出了门。   太子也不再多说,进内室拿出一块木头,上面雕着火烧云,“你们在外面见机行时,见着持此图案的人,务必要相助。”   作者有话要说:  姑娘们,下周四此文完结了   请帮忙看一下《画江山》有什么问题吗?主要是这文有几万字的存稿。没有人收藏呢,先谢谢小天使们了   。贴了   二月十二日,百花节。   江南,百花盛开。   大周西北边城,仍是风雪弥漫。连绵大雪下了好些日子,刚扫过的地上又落满了厚厚地一层雪。   空中飞舞的片片雪花,像极了家里的雪片糕。小四想起有记忆以来的第一场雪,他清澈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伸手想仔细地看看雪花是甚样的?可雪花入手即化,只余手心的一滴水,那里寻的着。再接,还是如此。他哇哇大哭,吵着要看雪花,怎么哄都哄不住。娘想出一个办法,亲手用糯米粉做了雪花糕,切成薄薄的一片,放在他手心,雪白雪白的,他忍不住伸出小舌一尝,糯糯的,香香的,甜甜的。   小四下意识地伸出小舌头接住一片雪花,入口冰凉,小四不禁打了个寒顫,双手抱紧自己,小身子仍瑟瑟发抖,意识渐渐模糊。   铁蛋跺着双脚,不停地搓着双手,眼睛一动不动地看向城门口,眼见下起雪来。铁蛋唉声叹气起来,“怎地又下雪来,老天爷不给饭吃啊。”其实,铁蛋想骂贼老天来着,又恐得罪了神灵,怪罪于大家,让大家的日子越发难过。   手搭凉棚,踮起脚尖尽力往远方看去,入目是一片白茫茫。铁蛋放下手,回头叫道:“小四……”   铁蛋的声音戛然而止,几步蹦了过去,拉起小四,抱着他跳,嘴里喊着:“小四,醒醒,不准睡,跳一跳,动一动,就不冷了。”可两个冰坨子怎暖得起来。   铁蛋抱着小四跳几下,停下来拉着小四冰冷的小手,搓起来。小四的手长满了红肿的冻疮,搓起来生生作痛。不一会,小四痛得呼出声来,铁蛋才住了手,可不敢再搓下去,再搓,冻疮就要破皮。小四来自江南,根本受不了这边的寒冷。且他刚到边城时生了场病,没钱医治,硬是命大撑了下来。虽说好了到底亏了身子,又无钱调养,身子一直不甚结实,遇上这种冰雪天,稍不留神就归要了他的命。   每隔一会,铁蛋就让小四跟着他动一动。   “好冷,好饿。”小四稚嫩的声音从铁蛋的怀里传出来。   “小四,乖,忍忍哦,等会哥他们回来了,就有吃的了。”说着,铁蛋自己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好几天,吃得是放了大量水的黑面羹,一泡尿下去,肚子就空了。就连这黑面水羹,今早都断炊了,一大早起来,就为着能讨些食物或找些活干干。   开春以来,边城倒春寒,下了几场大雪,较寒冬腊月更加阴冷。一场大雪过后,塌了几处房屋。他们所住的城南外破庙处,幸得是间庙,修得坚固,没有被雪压塌,不至于让他们流离失所。这庙年长日深,神像不知所踪,四处漏着风,屋顶下着雪,正因如此,才没人跟他们争抢,让他们有了个容身之地。   铁蛋茫然四顾,目之所及处,皆是闭门锁户,家家户户躲在屋子猫着冬,守城门的士兵早已躲进屋子围着火炉,整个边城仿佛睡着了一般寂静。   小四的身体越来越冷了,整个人又陷入昏睡中。   “小四,快醒醒,醒醒,别睡,别睡……”铁蛋手慌脚乱地搓着小四的身体,似乎又回到第一天来到边城的时候,亲眼看见一个人倒在雪中,永远地睡过去了,“不许睡,小四,不许睡。”铁蛋的声音带着哭腔,手啪啪地拍着小四的脸。   “铁蛋。”声音从铁蛋身后传来,仿佛听到天籁一般,铁蛋转头叫道:“哥,快来,小四冷得不行了。”刚才强忍着的泪水喷涌而出。   北城门外有座母子山,山既高又广,据说深山处,有熊,老虎之类的凶物,但在母子山脚有时也能碰到野兔,野鸡之类的活物。一大早,狗蛋,大山和二牛就去母子山撞运气了,三个半大的小子,赤手空拳,又不是猎户,眼见雪坑中的野鸡,硬是从眼捉不了,连根鸡毛都没摸着。半天下来,又累又冷又饿,三人一无所获。狗蛋仍不愿意回去,想找找有没有野鸡蛋,二牛则决定去蔡屠户家看看。   在狗蛋他们来边城之前,二牛受蔡屠户家的照顾颇多,二牛这个名都是蔡屠户给取的。二牛从记事起,一个人在边城生活,吃着百家饭长大。渐渐二牛长大了,力气比同龄人大,去别人家里帮着干些重活换些饭吃。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二牛认识了狗蛋他们,带着他们去蔡屠户家干活换些饭吃,不想大山饭量大,蔡屠户的婆娘蔡大婶当场落了脸,甩了碗,嚷着吃的比干的多。   自此以后,不准他们上门,蔡大娘四处说二牛是个白眼狼,大家看着他长大,不忍他衣食无着,才让他家来干活换口饭吃,要不当家的伸把手都干了。那想这人心大了,带着一串人来,还有个干不了啥活的小娃子,这不是来白吃饭嘛,谁家有闲钱养着旁人的半大小子。这话说的多了,其他人也不乐意二牛上门了干活,即便是二牛一人上门也不行。于是,二牛和狗蛋他们成了边城的乞儿。   蔡屠户有一儿一女,他和儿子负责杀猪等重活,婆娘和女儿只能做些清洗的轻巧活,有时杀的猪多了,忙不过来,得请好几个伙计帮忙才成。这时,蔡屠户想起二牛的好处来,往常实在是猪太多了,才会请一二个人帮忙,二牛一人当好几人用,又勤快又不怕脏。其实二牛带来的几个娃都很勤快,那个七岁的小娃也是搬上搬下,洗涮东西,很是让蔡屠户轻松不少。蔡屠户心下有些后悔,又摸不开脸,偶尔背着婆娘给二牛些边角料和一二根剔得光光的骨头。   二牛心善,记着大家的好,在外面遇到大家忙不过来时,都会主动帮忙,只是再不去人家家里。有时见蔡屠户忙不过,只要蔡大婶不在,他都会主动帮忙,让蔡屠户脸骚的不知说啥好,收拾些饭菜让二牛带回去。不过,狗蛋他们是再也不上蔡屠户家去。   当二牛说去蔡屠户家,狗蛋同意了,再没有食物,这个天气,大家会很快饿死的。就像现在,要是有碗粥多好。   狗蛋和大山一人搓着小四的一条胳膊,搓完胳膊搓腿,直到小四全身搓热了,狗蛋和大山才停下来。   狗蛋看着醒来的小四,郑重道:“我背你去找二牛,你二牛哥去蔡屠户家了。你千万别睡着了。”   小四无力地点点头。   狗蛋背起小四就跑,跑过一条街,转角处,远远地见二牛匆匆向这边赶来,见着他们,挥着手喊:“快点,快点。”   大山年龄最长,人高步子大,几个跨步上前,欢喜道:“二牛,你拿到吃的了?”   二牛道:“啊?我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又道,“我们快走,城东有户人在施粥。”   跟着前来的狗蛋和铁蛋听到后一句,雀跃不已,总算有口吃的了。   “小四怎么了?”二牛见狗蛋背着小四,一脸担忧地问。   狗蛋道:“小四饿晕了。”   “那赶紧地。”二牛朝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让我背小四,这样快些。”别看二牛比狗蛋小一岁,可二牛比狗蛋还高一个头,长得也壮些。   “对头。”大山点头,“我背铁蛋,二牛背小四,狗蛋你紧跟着。”   三人撒开丫子跑起来,唯恐完了,人家施完了粥。 第150章   今儿秦 王起了一个大早,只觉外面的树呀花呀, 都透着喜气, 连花瓣上的露水也额外晶莹剔透。整个上午秦 王的脸都挂着笑容,连王府的下人们都觉得今儿的天空特别的湛蓝。   午后, 秦 王小憩起身, 喝着茶,等着下人的回报。好一会儿, 没见人进来禀报, 秦 王问:“外面没消息传来?”   秦 王的贴身内侍急步出去, 半晌方转回, 嗫嚅道:“王爷, 没有消息。木公子早离开太子府了。”   “什么?”秦 王手中的茶盏给掉在地上, 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炸裂成几瓣。   “可能没那么快发作。”贴身内侍小心道。   “对,对。”秦 王连连点头。   此时,王府大管家匆匆进来,俯在秦 王耳旁低语几句。   秦 王勃然大怒,“蠢货, 蠢货,这点事都办不好。”秦 王骂了几句,又道:“派人去把木远打一顿, 最好打的让他躺在床上说不出话来。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多嘴?”   大管家连声应是,脚步却一动不动。待秦 王骂累了,大管家堪了盏茶捧上,“王爷, 国师的来历,木远可是知道的,你看?”   秦 王拂开茶盏,“你们都是蠢货吗?不会不让他知晓是你们打的人吗?”   大管家扯着笑道:“王爷,你也知道木公子是个浑不吝的,别说我们打了。就算不是我们打的,他也会认为是我们打的。”   “说得好。”石尚书跨进屋子里道,“王爷,老夫有几句话跟您说。”   秦 王挥挥手,屋内下人鱼贯而出。   “王爷,如此大的事,您怎么能不跟老夫说一声呢?”   秦 王斜了斜石尚书,“跟你说?说了你会让我去做吗?”   石尚书给噎了一下,他是不会让秦 王办这么蠢的事。石尚书苦心婆口地劝说:“王爷您这招实在不高明呀。你想如今这个风口浪尖,太子薨逝,别人必定认为除你再无别人。再退一步,就算太子今儿逝了,你就确定你能成为太子?说不定反而让人利用了,给一个剌杀太子的罪名,你想你还能成为东宫之主吗?”   秦 王听了,自知此事自己有些冒失,欠妥当,但他仍强横道:“如今我是看明白了,父皇明面上对我是宠爱万分,但一遇上太子的事,他就变了卦,迟迟不废了他封我为太子。他一日不死,我就难入住东宫。”   石尚书劝道:“东宫不东宫的,王爷不必太介怀。纵观历史,又有几个太子是真正能登上大位的。我们不应该只盯着太子。”   秦 王眼神闪烁,道:“外祖父的意思?应该盯着那位子?”   石尚书沾着胡须点头。   秦 王来了劲,“外祖父,您说让父皇禅位如何?这样一来,父皇可以一心求取长生不老之术。”秦 王越说越起劲,“让国师跟父皇说父皇俗事太多,不能专心修炼长生不老,须得早日放下俗务才能成正果。”   石尚书皱眉,“王爷,皇上怕是会直接下令杀了国师。”   秦 王诧异,“父皇不是一心求长生不老,为何还恋着俗世?”   石尚书心中很想骂娘,这么个外孙不亏是昌平帝的血脉,一样蠢笨。但想着以后还要靠着这个外孙,他深吸了口气道:“皇上求长生不老是为了永世享受世间极致的荣华富贵。”   秦 王傻了眼,“他永世享受了,那我怎么办?”说到这里,秦 王顿了一下,又道:“怪道外祖父说东宫不东宫的,原来在此。如果父皇活个万万年,我岂不是要当个万万年的太子?”   “王爷莫急,让皇上主动禅位不成,可没说不能让王爷监国呀。”石尚书双眼眯成一条缝,上翘的嘴角蛮是得意。   夜先生最近老是眼跳且心神不定,每次入定都不能凝神定气。他暗暗心惊,可惜他在看相和算卦上难有成就,估摸连大街上的算命都比不上。原本的星象图也被他弄成了星盘,再也起不了原来的作用。宫中年少的宫女也用的差不多了,然他计划的九百九十九个女童得下年年初陆续送往京城。可巧秦 王的提议正中他怀。   夜先生趁着昌平帝来玄门宫的机会,直言昌平帝需要闭关修行一段日子,返老还童方有进益。闻言,昌平帝立马答应,让人准备闭关修行事宜。有夜先生说合,昌平帝很快下旨命秦 王监国,然后昌平帝很快住进玄门宫辟出的一间静室,开始了他的长生不老之旅。   自此秦 王春风得意,屡屡提拔亲信之人,在朝中安置人手。当然对夜先生要求找几个小童作道童这样的小事,是立马派人去办理   是夜,同样皇城附近的府中的一处屋子里,烛光幽暗。   “哈哈哈,天助也。”年老的声音。   年轻的声音,“没想到石家的种这么蠢。权柄尚未握住就敢动朝中人手,谁不知朝中大半是杨阁老的人。这下有好戏看了,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不过也不能放松警惕,杨阁老此人心计难测,怕有后招。上次他的手段让镇南王给破了,不知道心里盘算着别的呢。”年老之人谨慎道。   永平伯别院,陈家几人也在为此事庆贺。   陈书潇哼道:“杨阁老不是支持秦 王的吗?如今就让他尝到用自己的刀割自己的肉的感觉。”   六六满脸的好奇,“莫非秦 王知道杨阁老另有打算才故意针对他?”   “不会,我们也只是猜测,并没有实证。”杨文远道。   陈茂闵沉吟片刻,缓缓道:“你们尚小,不知道权力的滋味。我估摸着是秦 王一系的幕僚出的主意,一来可以测杨阁老的忠心,摸摸杨阁老的实力。二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谁都想坐一坐的。”   六六抬头看着杨文远,“杨文远,你说杨阁老下一步会怎么做?”   杨文远摇头,“我猜不出来。”   陈茂闵道:“权力会让人变得疯狂,也会让变得额外谨慎。”   杨阁老的反应出乎大家所料,他不仅配合秦 王安置人手,还主动交出一些权力,并借着风寒在家休养。秦 王假意挽留,见杨阁老风寒时好时坏,故意在朝堂上叹息,“杨阁老勤勤恳恳为父皇分忧几十年,以至于一点风寒就不得不躺床休养,只得让他在家好生歇息,尔等不可扰之。”很快石尚书成了石首辅,当然前面得加一个字,代。   京城的东门是守门卫最爱的地方,因东门附近住的都富裕人家,每次打赏皆丰厚无比,一月到头靠着打赏都能维持一家老小的生活。张东就是这些守门卫中的一个,他原来是京郊偏远地方的穷小子,一次入京无意中救了前城门令,前城门令为答谢,把他弄到这个城门做了个守门卫。不想这一守门就守了十来年,张东带着妻儿孩子在京中生活,爹娘在村子里由着大哥一家奉养,他则每年送些银钱回去。   这天清晨,张东下了夜值,买了一大堆吃住衣物,借了别人的木板车推回家。巷口的王大娘见着,打趣道:“东子,那里发财了?前些日子,你不是才往家里搬了几大车,这又买了好些,你家里人口又不多,用的完不?”   张东一面推着车一面讪讪笑道;“我爹娘托人捎信来想孙子孙女了,让我媳妇领着孩子们回去看看。”   走出老远,张东还听到王大娘的声音,“死妮子,娘说了,不要找家是乡下的。你看东子,虽说能掐不少钱,可那钱那够一家子的人打秋风的。也亏的东子媳妇性子好,换个别人,不闹得东子满脑袋的包。”   张东听了苦笑不得,他爹娘并不常像他们要东西,只是这回委屈他爹娘了,用了他爹娘的名头。张东一面想一面推着板车进了家门,东子媳妇见他推着一车的东西,脸顿时变得苍白无血色。张东马上放下板车,扶着媳妇,低声道:“媳妇,孩子们还在睡觉呢,别吓着他们。”   东子媳妇正了正身子,随手擦了擦眼角,“你去歇会,我来收拾。”   “诶。”张东嘴里应着,手上却跟着媳妇一起把车上的东西搬进屋子里。   东子媳妇边收拾东西,边道:“眼下未必会有事,我看我还是先不用回乡好了。”   张东放下手中的东西,搂着媳妇,“媳妇,你先带着孩子回乡,等事了了,我立马回去接你们,一刻也不耽搁。”   东子媳妇捂了嘴,肩膀抖动。   张东轻声道:“媳妇放心,我定会全须全尾去接你。”   东子媳妇不住地点头,隔日张东送媳妇和孩子回乡里。   在城门口,张东遇上了守门卫中有名的老好人。些人身材矮小,守着西城门。西城门的达官贵人多,守门之人见谁都得行礼,唯唯若若。而老好人就是其中之一,不仅对进出的权贵点头哈腰,对同僚也是多有弓着腰,坏事向来是他顶在前面,好事从来没他的份。日子久了,倒忘了老好人的真名,皆呼其为老好人。   老好人也是送家中媳妇和儿子回乡看望老人,一听张东也是如此,大有相见甚晚之感。一路上和张东啰啰嗦嗦,又见张家行李颇多,还帮着推了一下木板车。到分别时,老好人还约上两人回京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说错了,是周三晚上完结 第151章   就在大家以为杨阁老装装病可以让秦 王等低头, 不想秦 王和石尚书来了个釜底抽薪,石尚书走马上任成了代首辅,随即杨阁老病重的消息传了出来,皆因杨府下人偷偷摸摸地请了好几个京中有名的大夫,这些大夫一出杨府都说杨阁老只是小病小病,好生休养即可。然隔日又有大夫被请进了杨府,连着几日杨府里的大夫是来往不断, 可有人上门探望,杨府里的人都说杨阁老没啥大病。来人是心知肚明,杨阁老怕是病得历害了。很快, 杨阁老病重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城。   听到这消息时,六六甚是诧异,“杨阁老不是老狐狸吗?这还没开始和秦 王斗呢?杨阁老就败下阵来,给气病重了?”   陈书潇对着杨文远道:“你准备一下, 赶紧回杨府侍候杨阁老吧, 别落个不孝的名声。”   杨文远冷冷道:“府中下人一直都说祖父是小病, 歇息几日就好。”   “欲盖弥彰?”六六挑眉道,“如今京中谁不知道杨阁老失了首辅之位给气得旧疾复发?”   杨文远拧了眉头不说话, 他总觉得杨阁老不像这么轻易就给气病的样子。   “或许是虚虚实实, 让人猜不透。”陈书潇又道。   珍珠掀帘进来,禀道:“小姐, 上次来过的阿花来了,脸色不太好。”   六六回头对陈书潇和杨文远道了一声,“我出去看看。”   六六进了偏厅, 双腿立时给阿花抱住,只听阿花道:“求陈小姐救救我家妞妞,救救妞妞……”   闻言,六六急了,扶着阿花忙问:“你家妞妞在哪?生病了?”   阿花睁着一双泪眼望着六六,“妞妞让太监给抱走了,说妞妞八字好,让国师看中了。”   六六浑身一僵,脑中立马出现曾经的梦景,一片黑雾中,妞妞坐在百来个女童之中,慢慢地,六六好似看见自己进入黑雾中,眼前一层又层的黑雾。   珍珠扶起阿花,转头见六六呆立在原地,脸色惨白。珍珠急道:“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好一会儿,六六才回神,扯了嘴角道:“没事。阿花,你先歇歇。”   说完,六六转身往外急走,先慢慢地小跑,到后面是提着裙子飞跑进了书房。六六喘着气冲陈书潇和杨文远道:“哥哥……杨文远,国师派人抓了阿花的闺女。”   “我曾梦见过阿花的小闺女和成百个女童,还有黑雾……”   陈书潇和杨文远是听过六六说过此梦,瞬时明了。   杨文远尚沉得住气,“你可问清了?只是抓了她家的闺女?”   陈书潇叫来小厮,让他急忙回京打听情况。   待天将黑时,小厮回来禀报。原来前些日子,国师传话要一些小童当道童,秦 王就按国师给的生辰八字带了些女童回去。   “奇怪,女童也可以当道童?”六六道,“别要女童的血吧?”   陈书潇猛地拍了炕桌,“灭绝人性。”   “找人去宫中探一探。”杨文远道,“得麻烦六六出面了。”   “好,我马上去找武安侯世子。”六六边说边往外面走。   “不是。如今找武安侯世子没用。”杨文远拦着六六,“你得找吴元胜,兵部尚书吴家。”   六六踌躇,“自我爹给封了永平伯,他就没有跟我家来往。先前谢他派人保护我,送了些礼物回京,他原样退了回来。”   “那是因为他家要保持中立,而你家是因为太子封永平伯。”杨文远道。   六六咬唇,“我去试试,死马当活马医,大不了吃个闭门羹。”   陈书潇起身,“妹妹,我陪你去。”   “就算你们赶得急,进了城,难道能这样直接上吴家去?”杨文远道,“如今这情形,吴家是不会介入任何一方的。”   六六瞪眼,“你有法子快说。”   “吴家在这附近也有别院,找个妥当人送信去吴家别院,让他们赶紧回到京中吴家。如果他们有意必会前来。”杨文远说完,已摆好字墨,把笔递给六六,“提提你的梦景,但并说太详细。”   一时写好信,派了人送去吴家别院。   陈茂闵回来时,也告知了些事。几人随便吃了几口饭就在书房等着消息,中间珍珠道,阿花和她当家的都安排在客院住了下来。   眼看子时快到,仍未见吴家的影子。陈茂闵叹了口气,吩咐大家歇息去。   不想孔方进来道:“老爷,有人求见,说是跟小姐有约。”   “快请。”陈茂闵忙道。   孔方领了人进来,自退出去守在门外。   “吴哥哥?”六六试探地唤了道。   吴元胜露出口白牙,“六六不记得胜哥哥了?”   六六鼻子里哼道:“是你不愿意理我呢。”   吴元胜笑笑,随后敛了神色,朝陈茂闵拱手道:“夤夜前来,有一事求证。国师的还老返童之术人皆见之,皇上深有体会,称其为仙道。陈姑娘却说是邪道,何故?”   六六急急忙忙把梦景叙述了一回。   吴元胜脸上浮些嘲笑,“凭陈姑娘荒唐的梦就断定国师是妖道,吸人阴气,喝人血?”   “吴元胜!”六六大怒,“我白认识你了。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为了正义为别人出头的吴元胜。”   吴元胜冷笑道:“我今夜来可不是听这些有的没的。”他看向陈茂闵,“难道你就凭你女儿的一个梦就随意怀疑别人?”   陈茂闵默然,片刻后拱手道:“吴公子,小女无知,扰了吴公子,勿怪。”   杨文远道:“抛开梦景不谈。国师派人抓个奶娃娃不知是哪门的道理?”   吴元胜道:“国师的用意,我等怎么猜得到。”   “好个忠君的吴家,那怕皇上要你们杀死稚子,你们也会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剑吧。”杨文远凉凉道。   吴元胜反唇相讥,“如何敢与杨公子比肩,气晕祖父独自别居。”   陈茂闵伸手道:“吴公子,我送你。”   “你不信,你回去查查是不是有宫女莫名失踪了。”六六兀自在吴元胜身后叫道。   吴元胜脚步微顿,在黑夜中没人注意到。   六六坐在椅子撕着帕子 ,“这不是我认识的吴元胜。”   陈书潇道:“他心中怕是有所怀疑,若真是不信,今夜完全不需来此一遭。”   六六睁大了眼睛看着陈书潇。   陈书潇看了杨文远一眼,“阿远说到奶娃娃时,吴公子的眼神有缩了一下。恐怕京中是知晓国师要收些道童,但是必定没有人说过其中有奶娃娃。”   杨文远点头,“吴元胜如此是御前卫士,宫中情形有异,他怕是早有觉察。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没有去察下去。”   杨文远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吴元胜回到府中,去见了他父亲吴尚书。   “爹,这次秦王按国师的吩咐抓了个奶娃娃。”吴元胜道。   吴尚书眼中惊异一闪而过,冷然道:“你打听过后宫之事?”   “没。”吴元胜鼓气勇气道,“爹,你别管我是如何知道此事。难道我们真的要看着无辜的婴孩丢命吗?”   “胡说!”吴尚书指着吴元胜的鼻子骂道,“穷苦人家谁不盼着孩子入宫博场富贵。”   “那也得有命才行。”   “你怎么敢断定他们会没命?”吴尚书猛拍着案桌。   吴元胜梗着脖子道:“宫中好些宫女莫名的失踪不见,又不见三司派人稽查,这不是怪事吗?”   “后宫自有皇上娘娘们作主,你不准管闲事。”吴尚书命令道。   吴元胜负气道一句,“那天皇上让妖道给吃了,我们也不管。”   “你……”吴尚书指着吴元胜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吴尚书吼道:“孽子,还不给我滚出去。”   吴元胜转身就走,身后吴尚书低沉的声音:“最近京中不太平,关好门户,行事谨慎。”   这边六六好不容易把阿花两口子劝走,答应他们倘若她有机会进宫,一定去看看妞妞。六六心中也在琢磨有什么机会可以进宫一趟。还没等六六想出法子,就听到武安侯世子打入天牢的消息。   武安侯为避嫌,立马休书一封休了妻子张氏,上折子说徐家英不忠不孝。秦 王作主夺了徐家英的武安侯世子之位,武安侯又马不停蹄地开了徐家祠堂,把徐家英逐出族去。这边武安侯刚把徐家英的名字从祖谱里划掉,那边邵氏带着人把张氏和徐家英妻儿赶出府去。张氏娘家虽势微,到底血性还在,领了人上武安侯府大闹,结果不过是拿回了张氏的嫁妆和徐家英的媳妇小张氏的嫁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晚上会有灵感些。   但按我这个速度,我好担心我在周三晚上写不完哟 第152章   六六匆匆带着人从别院回到京城, 也来不及和杨文远告别。而此时的杨文远也在命人收拾行李回杨府,因杨阁老中毒了。   待六六回到家中,给陈太太问安后就问起武安侯世子之事。   陈太太叹道:“武安侯世子是给人讹上了,武安侯也不是个东西,儿子被抓不说救人,反而休妻逐子。”接着一通骂。   六六急切道:“祖母,快说到底是怎么会事呀?”   陈太太气呼呼道:“让你三婶给你说。”   原来前儿秦 王府办宴, 大病初愈的杨阁老脸色红润地赴宴,不料在席间,杨阁老突然中毒, 口吐乌血。好在有御医在场,立时解了杨阁老的毒,但人却没醒过来。当时杨阁老的学生就闹起来,要秦 王给个说法。那秦 王也精明, 立马抓了相关之人。隔日, 审出家里厨子是武安侯世子的奸细, 因杨阁老和太子不对付,害得太子被关。受命毒害杨阁老,   好栽赃秦 王。秦 王借此命人拿了武安侯世子, 审也不审先丢进天牢。   六六听后,怒拍椅扶手,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世子叔叔真有那本事,不是应该毒死秦 王?毒死杨阁老有什么用?”   “大家说就是为了让杨阁老和秦 王相争, 一箭双雕之意。”薛氏道。   六六面有疑惑,“外面的人都这样认为?”   “可不是。有些书生听说了此事,跑到武安侯府去闹事,说武安侯教子无方。”薛氏忙道。   “仅凭秦 王一面之词,这些人就信了?”六六冷冷道,“何况这事经了京兆府,刑部和大理寺吗?”   陈太太拍腿道:“我就说这事邪乎,张嘴就说谁下毒谁……”   “哼!枉那些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还没有我祖母有见识。”六六一副我祖母很厉害的样子。   薛氏凑趣,“那些书生书是读的多,可经的事少啊。那有娘经的事多,吃的盐比他们吃的饭都多呢。世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陈太太点头,“仗着股热血行事无所忌惮,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六六心头一跳,这些书生未必不是故意为之。   六六笑道:“管他是谁,都赶不上祖母的一根头发丝。”   陈太太忙道:“在外面可别这样说,人家会笑话的。”   六六和陈太太逗趣了几句,方出了陈太太的屋子。   出了陈太太的院子,六六冷了脸,吩咐,“去把石炭叫到二门处的花厅。”   等六六到了花厅,石炭已在那候着。   六六吩咐石炭,“你出去找些人,最好是快要离开京城的商人。让他们在人多的地方问一句:武安侯世子毒害杨阁老是刑部还是大理寺判的?切记务必把尾巴扫干净。”   “放心,小姐,这种事,我最在行了。”石炭打着包票。   珍珠送石炭出去,一面走一面道:“别嬉皮笑脸的,好生把事办好,千万别露出痕迹。”   石炭正了正脸色,“珍珠姐姐放心,我就是把自己命丢了,也不会让人逮住尾巴。”   珍珠郑重道:“别说瞎话,你得好好活着,我们大家都得好好活着。”   当天下午,京中就有风声传出来,说武安侯世子派人毒杨阁老这事有猫腻,要不怎么没见刑部,大理寺介入呢,就直接给扔进天牢了。   据说昏迷不醒的杨阁老此时正在书房里抚着胡须感慨了一句,“老夫倒是小瞧了秦 王,不过一日的功夫,倒让他弄出个栽赃嫁祸之计。”   “阁老,学生认为有人在背后指点秦 王和石尚书。”一幕僚道,“秦 王监国一事就初显端倪,凭秦 王和石尚书他俩,一是想不出这主意,二是没有那个颇力。”   杨阁老颔首称许,“那事办的利落,连老夫都没有机会阻拦。”接着又是一叹,“老夫大意了。”   “自秦 王监国后,所行之事桩桩件件都是在和老夫争权。老夫以为秦 王自以为监国了,用不着老夫,想过河拆桥了。”杨阁老道,“如今瞧来是另有人在谋算,想让老夫和秦 王两败俱伤,他做收渔人之利。”   另一幕僚道:“依学生之见,如此也甚好,省得阁老动手。只是我们也得防着这背后之人,他在暗,我们在明,不得不防啊。”   先前的幕僚也皱了眉,“更糟糕的是那人连马侍郎也无从知晓。”   “想要老夫和秦 王火拼的,首当其推的应是太子。只是眼下太子被关,除非是文德的人在外面自行其事。” 杨阁老沉吟半晌,“除了太子,还有谁从中得利?端王,平王,魏王……”   杨阁老双眼赫然圆瞪,“老夫竟然忘了魏王。”   “魏王?”两个幕僚面面相覤,他俩人对此人毫无印象。   “有句话说的好,会咬人的狗不叫。”杨阁老道,“命人盯着魏王府,沐恩伯,也让宫里的人也给盯紧木贵妃。”   “阁老,你看我们的计划?”   “按原计行使,老夫布下天罗地网,任谁也别想逃出去。”杨阁老狠狠地道。   “老爷,奴婢有事禀报。”管家在门外道。   “进来。”   “老爷,刚才下面人来报,今儿下晌突然有人传出武安侯世子毒害老爷之事有猫腻。言辞中隐隐有秦 王和老爷合起来演了出戏,目的就是陷害武安侯世子,打压太子。”管家小心道。   杨阁老不怒反笑,“妙哉,文德的人出手了。还以为他们成了缩头乌龟不露面,这次务必给我抓住,派人马上去查。”   管家一面应着一面往外走,心里却打着主意如何把永平伯牵扯进来,让永平伯破财消灾。   刘记杂货铺后院,老王和刘掌柜对饮。   “老王,来,干一杯,我们什么时候出手?”刘掌柜举杯道。   “莫急,莫急。”老王道,“火我们不至添过了,也不至添一次,眼下得以不变应万变,看他们气数如何?”   “我呸,什么气数不气数,这江山本就该是王爷的。让他一个窝囊废坐了几十年也该下来了。”刘掌柜为他家王爷愤愤不平。   “总得个名正言顺,只有他们内讧,王爷才好发兵,清君侧啊。”老王道。   刘掌柜一拳砸在桌上,“你们这些书生,这样那样,只要拳头硬,怕啥?”   “老刘,你以为王爷不知这个理么?王爷不想天下苍生遭兵患,不想生灵涂炭啊!”老王拿筷击碗道。   刘掌柜的酒醒了一大半,拱手道:“老王,原谅我是个粗人。王爷的苦心我明白,王爷不想枉杀无辜,不想天下苍生受难,我明白,我都明白……王爷才会输……”   “我怕王爷又会输啊,眼下好时机错过了,就没有了。”刘掌柜放声痛哭,“王爷狠不下心,我来狠,王爷下不了手,我来下手。”   “时也,命也!”老王负手仰望着月光喃喃自语。   回头,他提起酒罐倒满一碗酒,举碗,“来,喝酒。”   “喝!”   北城附近有一处庙,庙里有座土地神像,庙不大不小,还有处后殿。香火不算旺盛也不算凋零,偶尔有人在庙里烧香求愿,顺手打扫收拾一下庙。这天夜深人静,几个黑影陆续到了这处庙,闪入后殿。一盏微弱的烛光照亮了屋子。五个黑衣蒙面的人站在烛光和阴影之间,五只发簪出现在烛光中,簪头的火烧云汇聚成一个大的火烧云。五人相视一笑,各自收回簪子插在头上。   五掌齐出,烛火在掌风下熄灭。   隐隐约约中,有人抱拳道:“兄弟们,不想咱们有缘能见一见。”   余者四人皆抱拳道:“兄长。”   “贤弟们,武安侯世子被抓,到我们出场的时候了。”先前那人浑厚的声音,“太子殿子交给武安侯世子的钱财怕是给武安侯那狗东西给吞了。”   “早知如此,我们就该先找世子爷拿了那笔钱财。”有人道。   “世上难买早知道。我们得想法子弄笔钱出来,否则上下打点消息还有给兄弟们的安家费可要不少银子,手中的家伙也得换换了。”又有人道。   “这还不容易,我们直接找户贪官家里偷些银子不就是了。”   “不妥,如今京中风声鹤唳,还是少惹麻烦得好。”余下的一人道,“我倒记得永平伯家跟世子爷走的近,他的爵位可是太子爷给求来的。而他家的小姐经常在街上晃来晃去的,让我去试试。”   “好,有劳弟弟。倘得了银子,立即安排下去,大家做好准备等候信号行动。”   六六这边命石炭出去办事,她则打算去天牢看看武安侯世子。陈茂闵和陈书潇听说后,一力阻拦。这个时候,不管是谁去看望武安侯世子都是给盯上的份,何况他们人本就被一些人怀疑跟太子不清不楚的。   六六叉腰,“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陈茂闵眉头紧锁。   “我们家除了银子多了点,其它在京中算这份。”陈书潇伸出小指头比着。   “银子怎么了?银子可以办好多事。”六六大声嚷嚷。   “对!”陈茂闵突地拍掌道,“潇儿,你明日跟我一起出去,带上银子。你往同窗好友中走走,我去有来往的商户及亲近的人家探探。”   “我让丫头用张家的名义给看守天牢的狱卒家里送些钱,让他们好生照看一下世子叔叔。”六六跟着道。   陈书潇迟疑道:“爹,为什么不找薛家帮忙?”   陈茂闵叹道:“薛家那会参和这种事,避都来不及。想当初,你们三叔被人诬陷贪墨,你们三婶的堂大伯知晓都没有来信提醒。不过也是因着他的面子,有人给你们三叔提了个醒。”   “说来,我们家与秦 王的渊源可真长呢。从你们三叔开始就有初兆了。”   陈书潇狠狠地骂了句,“该死的秦 王怕是我们家的克星。”   次日,三人分头行事。六六的事简单,让无烟换了身妆扮,捧了银子去几家狱卒家里。六六坐在车里在巷口等着,脸上罩着面纱不时探头从窗外往外看。路边的行人吸引住六六的目光,只见一人书生打扮,月白书生袍上绣满了青竹,只是袖边却绣着一圈的祥云,且祥云色如火烧。   六六一个激灵,立马叫菜瓜赶车,远远地缀在后面。前面的书生脚步不紧不慢,拐了个弯,他的脚步慢下来,至到马车行在身旁,一个纸团从窗口飞进六六的手中,六六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十万两白银”。等六六探脑出去看时,那人已拐过巷口不见了。   菜瓜在前面问是否要追上去。   六六摇头,珍珠道:“追啥追呢?我以为是我的一个熟人,结果看走了眼。还不接无烟去。”   回到家中,六六把纸条跟陈茂闵和陈书潇看并道:“那人身上绣的火烧云跟太子殿下给我看的一模一样。”   陈书潇笑道:“我就说嘛,太子殿下怎么会没有人手呢?”   陈茂闵把纸条翻来覆去地查看,“怎么没有写在哪里给银子呢?”   “应该还是昨儿那附近。”六六想了想道。   “爹随你去。”   六六摇头,“不妥,爹在,怕他们不会出现。”   “万一是骗子呢?”陈书潇道。   六六笑了,露出贝壳般的细牙,“正好试试我的摄金术。”   想到六六的本事,陈茂闵陈书潇父子俩无话可说。   次日,六六如往常般出了门。出门前,六六灵机一动,带着无烟去了下一个狱卒家附近,离昨儿那地隔了好几条街。   六六依然坐在马车里在巷口等着,等得久了点。六六在车里昏昏欲睡,而珍珠睁着一双大眼,盯着窗外来往的行人。   一会,有个货郞挑着担子在车边叫道:“买点心不?我这里有祥云点心,吃了是万事如意,事事顺心。”   六六倏地睁开眼,“拿来看看。”   珍珠下了车挑了块点心用帕长包着捧上,六六接过打开看看了,白色的糕点上面印着一朵火烧云。六六漫不经心的道:“味儿尚可,图个吉利。珍珠,把他担子上所有的祥云点心都买下来。”   一个大荷包从窗子里扔了出来,“珍珠,赏他。”   珍珠接过荷包递给了货郞,货郞再三谢后才挑着担子吆喝着走街窜巷。   日子晃悠悠地往前走,下元节转眼就到了。   因是秦 王监国的头一个节日,秦 王准备在宫中大设宴席招待五品以上的官员及家眷。一时,各家官眷喜气洋洋,裁衣打首饰,一扫先前的沉重之气。   十五将近,月渐圆,水银遍地。   屋内不点灯,也有光华洒进屋子里。借着月光,年老的人展开纸条细看,突然他一巴掌拍在炕桌上,“杨阁老好大的胆!”   “爹,我们该怎么办?”年轻的声音透着焦虑。   “明儿,你去找处做寿的人家,让他们点上这烟火。今儿十二,连点两晚。”年老的人沉声吩咐。   他在炕桌下摸索半天,摸出块东西,递给年轻之人,“趁着月光,你看一看。后日,有人拿出这,你把人接进来好生安置妥当,等我回来。”   年轻之人接过那东西仔细一瞧,双目圆瞪。好半晌,他抖着嘴唇道:“爹,这……这是……”   年老之人点头,“不能辜负娘娘所托!”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 第153章   次日, 西城有家富户过寿,晚上烟花四射,五彩缤纷。其中以祥云烟花升得最高,最为耀眼,一朵朵火红的祥云在京城上空绽放,整个京城的人一抬头即可看得见。连着放了两晚的烟火,整个京城几乎人人皆知, 四处打听那里可以买到此烟花。   陈家二房陈茂闵三等永平伯自然在五品之上,陈家三房陈茂玟刚好五品。陈家大房白丁,陈翰林仍是个七品翰林, 故此,只有陈家二房和三房能入宫参加宫宴。   因着昌平帝仍在修行不能出来,想来宫宴必是秦 王和石淑妃主持。一想到这两人,郭氏心里就不舒服, 且陈太太因陈翰林的品级不够不能参加宫宴, 郭氏就报病免了进宫。于是陈家进宫的人只有四人, 陈茂闵陈茂玟薛氏和六六。   下元节这晚,陈书潇和瀚哥儿带着陈家大房的小辈去逛街市, 而六六则跟着爹和三叔一起入宫。街上人多, 陈家绕远路赶到宫门,宫门口停着一辆辆的马车。大家陆陆续续下了车, 按品级先后朝宫中走去。   巍峨的宫墙依旧,望不到头的宫道依然如昔。   六六跟着薛氏到了甘露殿,殿中已有些低品阶的官眷。薛氏领着六六跟相熟的几位夫人打声招呼, 因着六六是头次见几位夫人,几位夫人各有礼物分送。这几位皆是跟陈家交好的人家,见六六身形圆润,隐晦提点几句。薛氏含蓄道:“她尚小,等大些就会抽条了。”   几位夫人明了,还安慰六六道:“你还小,等过一二年自然就瘦了。”   六六心里惦记着妞妞,想着如何去找玄门宫找妞妞,听到这些话胡乱点了个头应了个是。   此时,门口进来一妇人,满头珠翠。头上一只三尾金凤凰展翅欲飞,凤嘴里衔着一颗红枣大小的鸽血红,垂在额前,随着妇人的步履轻轻摆动,在烛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这妇人刚进殿,就好些夫人迎了上去。   “是潘夫人?”这花枝招展的样子,薛氏险些认不出来了。   “人家如今是户部侍郎夫人了,拍得一手好马屁,升官也升的快。”   “听说在淑妃娘娘面前也吃得开。”   “她朝我们这边来了。”几位夫人眼睛立即看向薛氏。前些日子,不知那里来的流言,说陈家小姐在宫里冲撞了石淑妃,很是让石淑妃和秦 王不喜。于是,一些想讨好石淑妃和秦 王的人是逮着机会就奚落陈家女眷一番。   “我们出去透透气吧。”几位夫人拉着薛氏往外走。   潘夫人带着人拦在薛氏等人面前,眼光扫过一畔的六六,捂着嘴笑道:“果然是从乡下地儿来的,还以为是胖的就是福呢。”   身后的几位夫人也捏着帕子捂着嘴咯咯地笑,充满嘲讽轻蔑的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六六。   薛氏上前几步,离潘夫人三步之远。薛氏停了下来,一双眸子盯着潘夫人。忽地,薛氏唇角上扬,“潘夫人……”   “潘夫人气色甚差,命不久矣。”六六因见潘夫人头上黑气甚重,突然插话道。   薛氏接着道:“果然如此,印堂发黑,粉都遮不住了。”   潘夫人气得脸都白了,指着薛氏和六六欲要大骂。   有内侍道:“贵妃娘娘,贤妃娘娘,德妃娘娘到。”   众人立马下了跪,横眉怒目的潘夫人也马上跪下。   三妃落座,众人刚起身。   “淑妃娘娘到!”这一声比刚才可高昂多了。众人立马又跪下。   一大群宫女内侍拥着石淑妃进了殿,待石淑妃落座,她满意地看了看下方众人,她终于可以高坐于凤位俯视着大家。半晌,她方让大家起来。   掌声连接响起,宫人们端着菜肴鱼贯而入。与之同时,乐声起,歌舞翩翩。   除了周贤妃和鲁德妃,其余嫔妃都忙着恭维石淑妃,更有朝中大臣的夫人们纷纷上前说着趣话。   六六睁着一双大眼看着石淑妃,她不过一妃子,竟然居于正中,而高于她的木贵妃竟然居侧而坐。礼崩乐坏,莫怪好些人的头顶有黑气。   潘夫人奉承了一会石淑妃,斜眼瞧着薛氏和六六,心里打着主意,定要把丢掉的脸面拿回来。于是,她指着六六向石淑妃道:“娘娘,你看那个肥胖胖的就是永平伯家的丫头。”   石淑妃瞧去,见六六圆圆的身形在一群赵飞燕般瘦的女子中额外显眼。石淑妃忍不住乐了,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潘夫人来了劲,“娘娘,那可像个养肥了的猪等着过年挨宰。”   石淑妃又是一乐,旁边陪着的嫔妃和夫人也跟着笑呵呵。   周贤妃却蹙了眉心看着这一群人像看猴戏一样的取笑六六。   潘夫人还道:“娘娘,要不让她上前来给娘娘仔细瞧瞧她的肥样?”   石淑妃难得好心道:“不急,不急。”她心里还惦记着前面的大事呢。   薛氏生怕六六生气难过,不停地安慰她。六六却没事一般,她从来不嫌自个儿胖!只是在这里坐着没劲,她想出去找找妞妞。   薛氏也担心六六听多了闲话心里不舒坦,说和六六一同出去。   于是,两人带着丫鬟出了甘露殿。往前面走不久,有一处花圃,四人停下来尝花,就见一些御林军跑来往前面而去。   青柳一声惊呼才出口,就被眼急手快的珍珠给捂住了嘴。薛氏的脸顿时变得煞白,好半晌才强自镇定下来。   待道御林军走过,六六道:“糟糕,他们往含元殿去了,爹和三叔还在那里。”   含元殿,觥筹交错,酒至半酣,秦 王轻咳一声,有内侍从殿外举着圣旨高呼:“圣旨到,秦 王接旨。”   一干醉醺醺的大臣们,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摇摇脑袋下跪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闭关修行月余,顿悟,朕无暇政事。今秦 王人品贵重,才德兼备,堪为君主,故联禅位于秦 王,钦此。”   秦 王接住圣旨,面南而立,殿中有人三呼万岁,只是声音不够壮。   杨阁老起身道:“秦 王殿下杀了此内侍,竟敢假传圣旨。”   “杨阁老何出此言?”秦 王绷了脸冷声道。   “因为皇上根本不会禅位。”杨阁老负手而立,“是你,秦 王软禁了皇上,伪造此圣旨。”   秦 王拿着圣旨仔细看了看,笑道:“不管你们认不认,这就是真的。”秦 王拿起玉杯往地上砸去,砰的一声。御林军涌了进来,拨出亮堂堂的刀,指着杨阁老等人。   秦 王抬着下巴道:“圣旨是假的吗?”   立马有人道:“真的,吾皇万岁,万万岁。”   在剌刀的威逼下,殿中一半的人跪下呼了万岁。只余下杨阁老的人仍站立着。   石尚书抚着胡须道:“杨阁老,识时务为俊杰。你应该比谁都懂才是。” 第154章 大结局   杨阁老呵呵两声, “老夫早看出来你等心怀不轨。一是借着皇上闭关的时候软禁皇上,不让皇上与外面有联系,二是趁着皇上不在,收买人心,笼络御林军为虎作伥。幸好上天垂怜,国师大义命人冒死传出书信,说秦 王要逼宫。果然如此。”   秦 王和石尚书呆愣, 国师不是他们的人吗?好在姜是老的辣,石尚书哈哈大笑,“杨阁老可是真会说笑话呢, 皇上对秦 王的宠爱朝野皆知。”   “看你们的是嘴硬,还是我的刀子硬。”秦 王挥手。御林军有人朝着杨阁老走去,立马有人挡在杨阁老面前。   杨阁老推开面前之人,双手用力一拍, 就见殿后冲出一批人, 拿刀对着御林军。   石尚书指着杨阁老, “好啊,你个杨阁老, 原来你才是真的逼宫吧。”   秦 王抢过一把刀指着杨阁老, “给我杀,杀了杨阁老封侯。”   “慢着。”石尚书制住秦 王, 环视殿中站立者,道:“你们定要追随杨阁老吗?别忘了你们的妻儿。”   站立者有人神态犹豫,石尚书道:“你们现在过来, 既往不咎。”   “哈哈哈……”杨阁老仰天大笑,“你们以为有石淑妃在,甘露殿就稳如盘石吗?”   “啰嗦,给我杀。凡不从者,统统给我杀。“秦 王挥刀砍向一个大臣。   霎时,殿内刀光剑影。   那边六六和薛氏等人偷偷摸摸地往含元殿走去,却遇上一队人,打头的竟是太子。六六急步跑过去,道:“太子殿下,你出来了?我爹他们怎么样了?”   太子一身黑衣,身后十来人皆是黑衣,只是头巾是白色且上面绣着火烧云。   太子道:“六六,不用担心。你爹和你三叔有人保护。我们现在去玄门宫。”   “好。”六六应声。   太子回头看着薛氏几人,“你们要不先找地方躲起来?”   薛氏摇头,她不能抛下六六不管。   一行人匆匆来到玄门宫,玄门宫外一片寂静,既无侍卫也无宫人。   太子带着人破门而入,除了几个内侍并不见昌平帝和国师,逮住内侍一问,原来国师带着昌平帝和弄来的百来个女童去了望仙台。   大家又匆匆赶往望仙台,快要靠近的时候,只见一圈的金吾卫围着望仙台,金吾卫是历任皇上保护自己的亲卫。太子一行躲在林中商议,六六望了远处的望仙台,低声道:“我去探一探,毕竟我小,当是走错了地方。”说完,六六就向前走了去。   “请问官爷这是哪里?”六六福礼道,“有个宫女带我来这里,说有好玩的?结果她人却不见了。”   “里面有什么?”六六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里面望。   “去,去,那里是你能来的地方。”一个金吾卫按着刀柄吼道。   不想里面传来婴孩的哭声,六六一面往里跑一面道:“怎么有小孩的哭声,我去哄哄,我最会哄小孩子了。”   望着跑入圈中的六六,那人气得跺脚,但又不敢追了进去,皇上有令非传不能进也。   六六一路跑到望仙台,只见台上分别坐着百来个女童,一个个神色呆滞,中间躺着一个婴孩正在哭泣。而皇上和夜先生则坐在后面,眼望着这些女童们。   夜先生弹指一挥,他面前的星盘忽地飞到婴孩的上空,慢慢地旋转,婴孩的声音慢慢地消散了,好似她睡着了。星盘又飞回到夜先生的面前。   皇上如老僧入定,对此置若罔闻。   夜先生满意极了,发出啧啧的笑声。随后,国师点燃一柱香,青烟寥寥,夜先生猛吸了一口。然后起身,单足轻点,围着望仙台飞舞,然而这舞姿在六六眼中如鬼魅一般。   舞毕,夜先生立于婴孩旁,十指指尖的血滴弹向望仙台,渐渐化成血雾笼罩着所有的女童包括那个婴孩。   又是啧啧两声古怪的笑,夜先生坐在昌平帝旁边,盘腿席地而坐,念念有词。慢慢地,星盘升起,在女童头上转动,足有十息。渐渐地,一股红雾托着星盘冲向月光,似乎在吸进月宫中所有的光华。   六六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只见皎洁的月色仿佛融入星盘中。突地,星盘回落,盘上满是月华,在夜先生头上打转。   此时,空中升起一颗星,从米粒大变成黄豆大,渐渐如月饼大,又如脸盘大,直冲紫薇星。紫薇星被撞的摇晃了几下,似乎要给这颗星吞没。   六六大惊不已,吼道:“你个妖道,还不快住手。”说着,几步爬上了望仙台。   夜先生一惊,双眼骤然睁开,黑雾般的眼珠扫过来。   六六抬头挺胸使劲地瞪了他一眼,朝着中间的妞妞走过去。抱起妞妞一看,好似睡着了一般。然伸手探了探妞妞的鼻息,却是十分微弱。   六六大怒,“你对她们做了什么?你这个该死的妖道。”   又是啧啧的笑声,夜先生转运着星盘,妞妞似乎要从六六手中坠落。六六往前一扑,整个人坐下来才接住了妞妞。忽地星盘在六六头上旋转,旋转。慢慢地,六六松了手,妞妞滚落地上。六六好似进入一个梦境里,里面有许多无故枉死或含冤而死的女子,一个个的伸长手,拉着六六的胳膊,或是六六的腿,嚷嚷着让六六给她们报仇。六六感受着她们可怜的命运,于心不忍,在一个个梦境帮她们报着仇,了着冤。然了解冤的女子又变成美人雕像,雕像又变成美人,周而复始地让六六给她们报仇了冤。   太子等人见六六久不回,打算往前去探一探,但百来位金吾卫并不是他身后的十来人能抵抗的。   正在踌躇间,钱尚书的儿子钱礼领着一队西营士兵悄声而来,奇怪的地是杨文远竟然随行。   太子大惊失色,不想钱礼上前跪拜,“太子殿下,臣救驾来迟,请恕罪。”   太子忙道:“钱郞中何罪有之,这是?”   钱礼奉上一物,“太子殿下,请看,这是娘娘留给太子之物。”   太子接过一看,原来是虎符,可调西营的虎符。太子心中一股酸涩升起,但他强忍了下去,问:“外面情形如何?”   钱礼道:“杨阁老和秦 王在狗咬狗,我们的人在远处看着,倘有大人从殿里跑出来,他们会相救。这些人听太子殿下的吩咐。”   “好,尔等速速抓住这些金吾卫,救出皇上,皇上已被妖道迷惑。”   西营兵士领命,跑步上前和金吾卫交战。   夜先生听到刀枪声,催动着星盘在六六头上飞快地转动。   等太子他们杀进来时,就看到这景象。   薛氏和珍珠禁不住大叫,“六六,六小姐。”   然而六六仍闭目坐着,只是脸上时而怜悯,时而悲愤,时而痛快。   太子大吼一声,举剑剌去,“妖道,该死。”   不想剑尚未到,就被夜先生隔空打落。   此时,夜先生加紧催动着星盘,星空中那颗新星逐渐在吞没紫薇星。   见状,杨文远跑上望仙台,使劲地摇晃着六六,拍着六六的脸大叫;“六六,醒醒。不管你看到的什么,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六六脸上有一霎那的犹豫。   “找死,滚。”夜先生骤然向杨文远弹出一滴血珠,血珠化成黑雾笼罩着杨文远。一个摇晃,杨文远扑到在地,再没见爬起来。   台下一干众人皆惊,夜先生亮出的两种手段,皆是神奇不已。   而六六的脑海里却突然多了个杨文远,他拉着六六道;“六六,快出去,不能在这里面。”   “我在救人呢。”   “她们不是人……”   那群女子道:“你是何人?不要抢走我们的恩人。”说着,她们围上杨文远,似乎要吞噬了他。   杨文远仍大声叫:“六六出去,你爹你娘在外面等你呢,快出去。”   “爹,娘……”六六猛地双眼大睁,大叫一声,“爹,娘。”   “六小姐,你好了?”偷偷爬上望仙台的珍珠搂着六六道。   “杨文远呢?”六六想起他来。   “小姐。”珍珠指着六六脚边的杨文远,抽噎道,“小姐,别难过,我们给杨公子报仇。”   “报仇?”六六茫然。   “杨公子让妖道给杀了。”   六六颤抖着手探向杨文远的鼻息,全无。   “杨文远。”六六悲鸣。   星盘也为之晃动了一下。   夜先生咬破舌尖,一口血吐了出来,血变成血雾又变成黑雾散在望仙台,离望仙台近的人纷纷倒下。   六六急忙把珍珠推下台,凝神定气。一道金灿灿的光芒冲开星盘,拦在妖星和紫薇星之间。   夜先生猛地吐出口鲜血,圆瞪着双眼看着六六,“原来你就是禄存,呵呵,幸会。看看你能不能阻拦得了我?”   话毕,夜先生低声念诵。忽地,留仙台上的女童和妞妞,眼睛全部睁开,一双双纯净的眼神望着六六,似乎要把六六淹没。   四个方向,四个女童摇摇摆摆走向六六,笑嘻嘻道:“姐姐,我可以吃了你吗?”   “你们是人,不能吃人。”六六厉声喝斥。   “可是我们想吃了你呀,你好好吃哟。”有一女童凑上前来,咬六六的脸。其余三女童也凑了过来,六六左躲右闪,还推了一个女童一把。那女童委屈道:“姐姐,你推我了,你是好人,咋不让我们吃呢,我们好饿,好饿。”   六六猛地站地来,甩头。望上夜空,没有金光护着的紫薇星眼见要给完全吞没了。   六六双手合十时,又陆续走上前几个女童,围着六六,抱着她的腿啃。   六六伸手拨开她们,无意中触到那颗珠子,非银非玉的珠子。六六掏出来往外一扔,只见此珠子在留仙台上滚了滚,定在正中,妞妞的身边。   那些女童忽地全部停了下来,一双双眼睛里满是茫然,紧接着像是想起什么,脸上布满了害怕,哭着叫着要回家,要爹娘。   夜先生大怒,双手长伸,一柱黑红的雾气推着星盘向上,眼看快成了。   那边六六也双手合十指向星盘,又是一道金山冲开星盘。慢慢地,六六缓缓地坐下,闭上眼,放空灵台,默念着摄金术和点金术。一道道金光从六六身上闪出,形成一道极强的光柱劈向妖星。妖星晃了晃,仍顽强地立在空中。这一切,六六皆无从得知,只是在心中下意识地默念,贪狼,巨门,文曲,廉贞,武曲,破军,一遍又一遍。天空中的北斗七星突然金光大灿,齐齐冲向妖星,转眼,妖星晃动无数下,坠落。   一口鲜血从夜先生的嘴里吐出来,星盘也随之坠落。那颗非银非玉的珠子忽地跳起来,落入星盘中,砰的一声,星盘碎落,转眼化成齑粉,飞一吹,散落去。   夜先生惨叫一声,“我的星盘没了,没了,完了,完了。”他脖子一歪,死了。   留仙台下的众人皆晕迷在地,除了太子。六六看着太子身上紫气慢慢升起,她笑道:“恭喜陛下。”   只见天上的紫薇星慢慢地坠落,而一个新的紫薇星慢慢升起。 本书由 VanillaPudding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