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煮蛇姑娘》 作者:青丝着墨 文案:   孤苦无助的顾匆匆为了学费在学校外面的蛇店兼职做服务员。   每天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有一天,她正动手的时候,那只瘦叽叽的黑蛇说话了。   “你要放了我,我会好好报答你。”   “呵。”   三个月后,半夜惊醒的顾匆匆:……   “蛇君大人,我错了。”   “错了。”磷光闪闪的龙尾圈住她,“再说一次,叫我什么?”   “…相,相公。”   注:拒绝野味从我做起,文中蛇店早就倒闭了,大家不吃野味哦。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甜文 萌宠主角:顾匆匆;厉承泽 ==================== 第1章   九月的傍晚,空气带着清润的暖,开学季接近尾声。   顾匆匆费力将箱子拎上女寝二楼,沉重的木箱,新刷了桐油的木质铮光发亮,她站在楼梯拐角处,擦了擦额角的汗,棉麻的头巾裹住半张脸,只露出长睫掩映下的一双清亮澄澈的眼睛,一件半旧的长T恤洗的有些发白,将整个人从头到尾牢牢裹在衣服里,看不清一丝端倪。   在这个时代,外出上学还会用木箱的人凤毛麟角,而且还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姑娘,但她过份朴素到近乎寒酸的奇怪装扮,除了路上偶尔引来注意的目光,并没有像别的年轻的学弟学-妹那样得到学长学-姐们过于热情的关照。   楼梯上面传来轻快的说笑声,二楼楼梯口两个刚刚帮学-妹搬上来行礼的男生正笑着向小学-妹科普新到大学的注意事项,说起学校周围有意思味道不错的店铺,然后顺理成章留下联系方式。   几人正说笑间,顾匆匆的木箱终于提了上来,到了门口,她看了看被挡住的通道。   “请让一让。”声音意外的清丽糯软,惹得众人转过头去。   待看清顾匆匆的这身装扮,挡住去路的男生微不可查蹙了蹙眉,但当着两个年轻漂亮的学-妹,他还是忍着没说什么,将脚上限量版球鞋收了回来,让开了通道。   顾匆匆换过一只手卖力拎起箱子,继续缓缓向走廊最尽头走去。   “这谁啊?”另一个男生看见了那双眼睛,忍不住问。   他的问话引来两个女生的些许不悦。   “住这里好像是我们系的吧,这打扮——啧,见不得人么?”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每年的新生报到之时都是百花争艳,也是新一轮校花院花系花甚至班花的争夺战之日。   问话的男生想起少女眼睛最外一圈那莹亮的婴儿蓝,有些不信:“不会吧?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   女生声音带了一丝不悦:“那学长不如自己去问问?”   男生脸色微微一顿,笑道:“说笑了。”   这时,男生余光看见走过的顾匆匆在走廊最后一间寝室门口站定,掏出了钥匙,竟是住在那里么,不由面色微变:“那什么,小学-妹,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明天晚上见。”   他们匆匆走下楼梯,压低了声音对视一眼。   “今年扩招人已经多到这个地步了,连那个禁用的寝室也开放了?”   “嘘。”   “听说那里面有‘东西’,真的假的?”   “反正据说自从那件事后,在里面的人都住不过一周就要换寝室。也不知道这个小学-妹——”   穿球鞋的男生嗤笑一声:“你是不是素太久了,见到个女的就心疼,看那样能是什么好水色?还是先想想明晚怎么哄这两个吧,这可是今年咱系公认的系花竞选人,最好赶在评选榜出来前拿下,免得夜长梦多。喏,我喜欢那个白的。”   这边的顾匆匆已打开了寝室门,寝室灯明灭了一下,这是一个十二人间,应该才打扫过不久,但是现在并没有人住的样子。   房间很大,她站定看了看,选了一个靠里的床铺,走过去放下行礼,木箱在地上一声钝响,空气里是过于浓郁的空清新剂味道。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窗户下一丛茂盛的凤仙花开得正好。   晚风吹过,她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头巾跟着张开些许缝隙,露出的瓷白肌肤上尽数是零星的红点,她拉上薄围巾,将自己裹得更紧。   从小顾匆匆就知道自己的不同,她生于二零零一巳蛇年,四月巳月,早上十点,巳时,巳属蛇,换句话说,是个蛇年蛇月蛇时出生的孩子,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对于蛇的天然克星凤仙花,她天生过敏,而偏偏浮城的市花却是凤仙花,取其“我独爱指甲,取其志更坚”的寓意。   九月正是凤仙花盛放的时节,打从进这座山城,顾匆匆的喷嚏就没停过,然后接着脸上从下巴开始一点点起红点,为了不吓到人,她干脆用头巾从头蒙起来,但是看这遍地凤仙花的情况,估计花期结束之前,这脸一时半会好不了。   她选了一个上铺,将领用的被褥放下细细铺好。   上铺的位置不高,铺好了她坐下这次觉得手脚酸-软,房间里温度很低,她揉了揉勒得发疼的手指,随手解开头巾,巧克力色的头发瞬间丝绸一样滚落下来,一直落在腿上和床-上,被褥很软,带着新棉絮特有的蓬松。她小心把随身书包里的东西取出来,除开各种证明最下面的本子里还夹着一张纸,她取出那张残旧的纸,上面的地址早已烂熟于心,但她还是再看一眼,又读了一次。   东江省浮城凤鸣区问琴街31号。   就在大学城后。   咫尺而已。   纤细的掌有些粗糙的指腹摩挲着那张纸,房间的灯忽然没来由闪了一下,顾匆匆转过头,房间的灯光依然如旧,她低下头,灯光又闪了一下,房间里好像更冷了。顾匆匆干脆跳下床,灯一下熄了,黄昏的光绰绰约约照在窗棱上,带着暧-昧不明的影,她搬过凳子,赤足踩在上面,徒手开始拧灯泡。   温热的手上凉意陡生,然后滋的一声,好像什么被烤糊了,与此同时灯一下亮了,灯光在她手腕上唯一的一件首饰上映照出迷离的光。   这是她从出生就带在手上的东西,也是她亲生父母唯一留给她的东西。一枚古旧纤细的阴阳环。   顾匆匆来到这里,是来找自己亲生父母的,据说她从一出生就被交换,养父病重时说是因为对方想要个儿子,他们正好想要个女儿,换就换了。   没想到,她三岁的时候,养父家两个儿子陆续在后山水库淹死了,养父和养母气过之后,找到当年出生的医院,费尽周折办法找到了当年那对夫妇的住院留底,想把孩子换回来,半个月后他们回来,却绝口不再提起此事。   没有多久,养父母离婚,养父新娶了年轻的妻子,她被养父扔到了乡下的奶奶家,过了几年绝对平静安宁的生活。   纸条是养父临死前给她的,除了纸条,什么多的话也没来得及留给她,然后他那年轻的妻子迅速带着孩子拿着数钱消失无踪。   顾匆匆只记住了浮城,她高考的唯一志愿便是浮城大学。   而现在,她真的堂堂正正的来了,拿着这张纸条,却生出了几分踟蹰。   房间的温度好像慢慢升高了些许,顾匆匆手心发热,她看着明亮的灯两秒,跳下凳子,将头发缓缓挽起,用一根木簪固定,然后裹紧了围巾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黄昏的校园,带着氤氲的灯光和青春的欢笑,三三两两的学生巧笑倩兮,围着人工湖散步,顾匆匆走得不快,路过几处草丛和湖堤的时候,她察觉到里面的细小的窥探。   顾匆匆天生对蛇敏感。   那种微凉的气息,兽类的竖瞳,即使在呛人的凤仙花香中,仍然难以忽视。   她出了学校的西门,走过一小段幽暗的林荫路,扑面而来便是热闹而喧嚣的烟火气息,在微晕的夜色中,人群熙熙攘攘,一切瞬间变得安全而又温暖,她避开热情招呼的店家,看着上面的门牌号,一直往前数。   街道的尽头是30号。   顾匆匆有些疑惑,又看了对面是单号29号。   问过两个人都是摇头,还是一个拎菜的大-爷给她指了路,她一边走正好听见那大-爷摇头说:“年纪轻轻的,吃点啥不好,吃那个,哎——”   顾匆匆疑惑转过头去,大-爷已经走了。   31号是个带后院的独栋小院,顾匆匆缓缓走过去,心跳越来越快,只是看一眼,她想。   看清能狠心抛下自己亲骨肉的人是什么样。   小院的门口爬满了藤蔓植物,葱葱郁郁。终于没有那让人窒息的凤仙花味道了。   门口停着两辆车,门口的灯灭了一盏,阴影的光照得门口的招聘启事字又大又黑,她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一片惊慌失措的叫声。   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大声喊:“拿蛇夹来,快!我-艹,快啊!”   女人的尖叫声伴随着碗碟的碎裂声。   这是一家蛇店。   顾匆匆刚刚意识到,立刻敏锐察觉到了不对,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转过头去,藤蔓绿叶中一条黑底黄花的剧毒蝮蛇正歪着头看她。   四周瞬间一片静谧。   那老板脸刷一下白了,今天有大客的预定,价钱实在太诱人,所以新收的蛇按照要求都没有拔蛇牙,这样的蝮蛇一口下去,眼前的小姑娘只怕就得交代在这了。后面站在桌上的一桌客人全数目瞪口呆。   顾匆匆跟着蛇的动作歪了歪头,那蛇还在看她,细碎的舌头在空气中伸缩。   店老板声音压到了极致,带着颤抖:“别动。”他握着蛇叉缓缓一步步靠近。   就在这时,他身后桌上的一只碗因为站在上面客人的颤抖摔了下来,啪嗒一声如同裂帛和讯号,那蝮蛇蹭的一下昂起了头,然后迎向了顾匆匆。   店老板一声“卧-槽”手上的蛇叉直接飞了过去。   其余的人尖叫声中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但想象中的飞叉落地声并没有到来,也没有让人心悸的尖叫声。   最先睁开眼睛的人看到眼前的情景,纷纷瞪圆了眼睛。   只见顾匆匆一手握-住蛇叉一手捏住了蛇脖,那蛇距离她不过咫尺,却不挣扎,如同小狗一样,将蛇头温顺靠在她光洁的手腕上,嘶嘶吐着舌头,尾巴微微摇晃着。   店老板看着这一幕,差点跪地叫奶奶,他迅速安排余惊未消的伙计收回了蛇,然后再将另一桌已用餐完毕的客人送走,这才回过头看还站在原地环顾四周的顾匆匆。   ——蒙着脸看不清模样,就冲着她刚刚的身手,也颇有点气定神闲仙风道骨的架势。   浮城道观多,所以他先微微低了头:“道长?”   顾匆匆疑惑“嗯?”了一声。   细眼睛店老板再低头:“女大仙?”   顾匆匆转头看向店老板,澄澈的眼睛在灯光下-流光溢彩,店老板只觉心跳有些不齐:“——那美女是来吃饭的吗?浮大的?咳,本店专营各色野味,蛇肉乃是浮城一绝……嗐,今天我请客——嗐,那个,今天时间有点不赶巧,等会有位包场的客人要来,要不明晚,明晚,我专门给你留着。”   ——牙口很好,看齿龄不超过三十五岁,年龄对不上,单眼皮,没耳-垂,鹰钩鼻,长相也对不上。   不是她要找的人。   顾匆匆看了看墙上崭新的营业执照,看样子刚开张没多久,便问:“老板新开的?这里原来的房东呢?”   店老板有些意外:“你认识?我也是刚刚租下没多久,就见了房东一面,人家家大业大,一月就来一次收租也要忙死了,这不,马上又要到收租的日子了,这生意啊,总得搭上几天给别人,还是得赶紧自己买个铺……”   一月来一次收租么?顾匆匆顿时心里一动,迅速盘点了一下课余时间:“老板,你这里在招人吗?”正好刚刚看起来兼职的薪资不错,顾匆匆上大学的钱是助学贷款,行李箱是奶奶找人新刷的,之后的生活费还得自己想办法。   原来是为这个啊。店老板上下打量她一眼,她留意到对方的目光所指,摘下了围巾,意料之外,小巧白-皙的下半张脸都是红斑点,看着颇有些渗人,老板怔了几秒,眼里掩不住的失望,然后转头叫了伙计拿来一个口罩,口气也变得有些随意。   “招啊,在招,正好今天人不够,你要没问题,今晚就开始上班吧,按小时算钱,一周结算一次。”好歹她看起来不怕蛇,又是女学生心细,带上口罩在后厨也不会吓到客人,伙计老闹人不够,这兼职可比全职便宜多了。   他挥挥手,叫另一个伙计:“阿辉,你带她去后厨,先学配菜。”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了汽车停下的声音,老板的脸立刻笑出了一朵花儿。   嘿,今天的大主顾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啦~求个关注~ 第2章   两辆漆黑的汽车停在门口。   为首的一辆车门打开,一左一右下来两个身量挺拔的男人,极短的发,完美的头型,肤色极白,为首男人耳上的翠钻耳钉在灯光下散发出逼人的贵气。   他们一前一后走到门前,鼻翼轻轻抽-动。   店老板笑得脸都快烂了。   他忍不住再看了一眼两个男人乘坐的车辆的后面那辆,汽车安静停留在那里,但就是无法忽略它的存在。   “都准备好了,就等吴先生确认了。”   被称作吴先生的男人伸手在方才那只蝮蛇停留过的位置轻轻按了按,另一个男人则环顾四周微微蹙眉:“没开空调?”   店老板转头向快要转弯的阿辉喊:“你没耳朵,没听见啊,开空调啊。”   阿辉低声骂骂咧咧两句,向顾匆匆道:“你从这里进去,走过过道向左转就是后厨,大师傅在后面,你就说你新来的,他会给你派活的。”   顾匆匆微微点头:“谢谢。”   阿辉听到忍不住又道:“后院笼子里有些新到的货,你自己小心罢。”   顾匆匆再谢过向里面走去,店面外面装修尚可,但里面看不到的地方都极为简陋,能拆的柜子都拆了,全堆放着各种各种的笼子,密密挨挨挤在一起,有的里面还有东西,有的空空如也。   走过走廊,再后面是一个不到二十平的小院,兼顾临时仓库和清理杀蛇的地方,后厨就在小院东北角,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说不出的味道,顾匆匆心里生出淡淡的不适,脸一瞬好像更痒了,举目看去,果在后院墙角看见一圈蕤的凤仙透骨草,开得异样灿烂,她定了定神,走向厨房。   里面意外的干净整洁,一个大胡子中年男人正在往一锅不知道什么羹汤里面加配料。   顾匆匆道明来意,大胡子厨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眼睛生得极好,只是带着口罩,仍遮不住脸上的红斑,好在看起来还算机灵。这才拿着架子自我介绍姓周,负责所有后厨事宜,顾匆匆乖巧道了声周老师好。   他倒也不客气,当下就给顾匆匆派了任务,让她先将北芪花菇口蘑等等配料清洗出来,他自己一刀刀开始整理蛇段,那刀漆黑钝重,一看便上了年纪的。   落在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砧板上,发出暮鼓晨钟一样的钝响。   四周安静如夜,厨房零星放着的两笼蛇蜷缩在角落,蛇头深深埋进身体。   只有单调的咚咚声。   顾匆匆麻利将分好的材料分了类,挽起衣袖,在水池旁仔细清洗。   周大厨无意在她手腕上的手环扫了一眼,眼睛立刻微微一亮。   “阿顾,你这手环有些年月啊。”   “嗯。”顾匆匆不太想讨论手环的事情。   周大厨又道:“小姑娘带这个不好看,我说还是换成那种,□□的,可靓了,正好我闺女有一条,你要喜欢,我给你换。”   顾匆匆婉拒道:“谢谢周老师,这个从小戴惯了。”   她手上的这个手环,有记忆的时候就在,一直没有取下来过,两环交叠,一圈颜色微浅,一圈微深,似乎为她量身定做一般,小时候刚刚合适,随着年龄的增加,也还是恰好到处,手环算不上精致,趁着白皙的肤色,却也十分特别。   周大厨吃了一个软钉子,又问:“小姑娘怎么想到这里来兼职?”   “工资高。”顾匆匆微笑说。   “不怕蛇?”   顾匆匆看了看角落里忽然直起身子的花蛇:“还好……周老师呢?周老师一定来了很久吧?”   周大厨笑:“你说呢?”他道,“我啊,也是上个月才来,但我做这行快二十年了,别怕,蛇这东西啊,邪恶,冷血,捂不热,所以不值得同情。”他一眼看穿了顾匆匆的心思,道:“人吃五谷杂粮,吃猪羊牛驴,蛇啊,你往远处看,就是一绳子,你说吃绳子有什么怕的呢?”   顾匆匆清洗完一盆花菇,一颗花菇从手指缝滑出,不小心滚到地上,她蹲下来捡,正好看见大厨的围裙下还挂了个透明袋子,里面是新片好的蛇肉。   呃……这是什么情况。   见她撞破,周大厨见状立刻强笑道:“这些蛇肉不好,扔了也可惜了,拿回去给孩子炖汤。”   他又忙说:“哎,那个你洗菜可以用热水啊,这浮城的水库在山顶,这水啊,冷手。”   其实水并不冷,顾匆匆却瞬间陡然感觉到了一丝寒意,她猛地抬起头,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有什么不一样了,耳旁极轻的一声嘶声,紧接着又是一声,她转过头,四周的空气似乎也不一样了,周大厨却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还在喋喋不休说些有的没的。   顾匆匆伸出手指:“嘘。”   周大厨笑:“就是就是,这些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真犯不着让老板知道,你想想,他赚多少钱,我们赚多少,我们就是捡点边角料——我是老浮城,别的嗜好没有,就喜欢吃口蛇味。”   正说着,外面忽然怒气冲冲走进来伙计阿辉,他一进门就踢了一脚门口的铁笼,背上都是汗湿的痕迹:“烦死了。”   周大厨瞥他一眼:“满头汗,怎么了?”   阿辉欲言又止,正好看见一旁的顾匆匆,立刻道:“诶,阿顾,老板叫你去前面招呼。”   顾匆匆有些意外,周大厨忙道:“老板之前说要预备一个招牌前汤,花蛤豆腐汤,我看晾得正好,你就送去吧。”   阿辉没好气:“送三份。”   顾匆匆擦干净手,将口罩向上理了理,尽量盖住脸上发-痒的地方,似乎脸上的过敏又严重了些。   她端起托盘向外走去。   身后传来阿辉忍不住的抱怨声:“这有钱人真是脑子不好使,这天气叫我开空调——”   周大师安慰道:“再不好使也比那个铁公鸡好使一些,反正开空调又不是要我们的钱。”   阿辉愈发抱怨:“你不知道——”   顾匆匆走出厨房。   晚风徐徐,但整个后院的情况好像也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   远处昏暗的灯光下,开得葳蕤繁茂的凤仙花全部耷-拉着花瓣,空气意外变得清新了许多,心口的不适也少了些许。   走廊旁边的笼子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些加了药昏昏欲睡的蛇全都醒了,在铁笼里面伸长了头颈,好像有一对耳朵似的,齐齐朝向一个方向。   她走过走廊,到了前院,外面没有人,院门也微闭。   看来客人是在大厅。   大厅门也紧闭。   这天气,不会闷么?   顾匆匆挪过一只手拖着托盘,另一只手拉开了餐厅的大门,瞬间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大厅里仅有的两台空调都开着,不过……全是制热。   整个大厅犹如在酷热的大暑。   ……娘啊   老板正面向大门的位置微弯着腰单方面热情介绍。   “咱浮城蛇羹那真是出了名的好。真的,以前这浮城不叫浮城,叫腹城,蝮蛇的腹,以蝮蛇出名的。听说后来是一个刺史修城,请了天师帮忙驱蛇,加上遍地种满这凤仙透骨草,这才慢慢把浮城给拿下,赶走了蛇,不过,这蛇羹的手艺却传下了,所以,您呀,真是找对地方了。这次名单里面说的那些,市场上我都收回来了,新鲜的很,先生尽管挑。”   老板的前面似乎坐着一个人,被他健壮的身形挡住大半,那人身后,站着两个英俊挺拔的男人,像随从又像保镖,一个耳上是翠钻耳钉,一个是黑钻耳钉,听见动静,他们转过头来看向顾匆匆,形容皆是让人无法逼视的英俊。   老板意外道:“怎么是你来了?阿辉这个死——诶,快,快把门关上。”   顾匆匆关上门,呼吸顿时一窒,整个大厅温度至少有三十度,老板满头汗,向她叫:“前汤是吧,快端过来。厉老板,这是我们店特色的前汤,洗舌开胃的。花蛤豆腐汤。”   顾匆匆走过去,将托盘上的汤放下,老板殷勤揭开来看,乳白的汤汁,上面飘着翠绿的葱。   老板小心翼翼看了旁边一眼,蹙眉:“不是跟阿辉说了吗?不要葱。”   顾匆匆热得头昏脑涨,正中下怀:“我回去换。”   老板身前那个男人忽的回答:“不必。”   他的声音偏冷且低,又有一种微妙的沉,恰到好处的好听。   顾匆匆不由抬头,一瞬间对上了他的眼睛,漆黑的看不见底的深,边缘似乎又有几分金,却因为他脸上的白意外显得几分罕见的温润。   而当他抬头,蝶翼般长睫下,那惊心动魄的俊美,让身后的那两个天人般的男人也瞬时显出几分平庸来。   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像某种说不出的冷香。   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男人微微歪了头,呼吸绵长,似乎在探究什么,而后目光带着探究扫过看向她脸上的口罩,停在边缘处的红斑上,眼眸微顿,然后再向下,看向她的手腕,他原本扣在桌上漫不经心的食指忽的停下了。   这样的温度,九月三十度的室内,他的手上仍然带了手套。纤细紧贴的手套绣着同色系不知名的兽纹,顾匆匆这才发现,他一身质地良好的西装,衬衣松松围着浅灰图案的围巾,除了脸,竟然没有一点肌肤露在外面,而这样的燥热,他脸上竟然没有一滴汗。   好怪的人。   室压似乎陡然下沉,原本男人身后两个懒懒站着的随从也肃然起来了。   顾匆匆将最后一盅花蛤汤放下,餐桌出乎意料的冰,先前放下的热气腾腾的汤已没有了翻腾的气息,上面是缓缓浸出一层极薄的油。   怎么回事?她有些奇怪。   男人却忽得伸手向前去接那碗微热的汤,他的手指无意触碰到顾匆匆的手背,顾匆匆没动,他却像被烫着一样收了回去。他微微蹙眉,看着那碗汤不知道想什么。   这人的手……怎么冷得像冰雪。顾匆匆下意识看向他身后,昏黄的灯光在他身上照下修长折叠的身影。有影子,有下巴。   ——不是鬼。   店老板也看见了结油的汤冷,不由哎呀了一声,脸上跟着难看起来,刚要发作呵斥顾匆匆几人的糊弄。   “你这是……扣工——”   男人这时却抬眸看了他一眼。   只是这淡淡一眼,店老板却倏忽一惊,背上没来由出了一层汗,他下意识闭了嘴,回过神来又觉得有些跌面,于是伸手向顾匆匆道:“好了,你——先去后厨帮忙,叫阿辉来。”   顾匆匆如言收了托盘向外走去,店老板还在硬着头皮殷勤补救:“您不知道,这汤要厚,提前三天就得开始熬,兴许是过来路上风太大给吹冷了——咱店蛇肉一绝,不知道厉老板是喜欢什么口味?椒盐蛇肉,清炖蛇肉,蛇肉煲,还有浮城的特色透骨蛇羹……”   男人身后站着的两个同伴闻言脸色已难看到极点,微蹙眉头。   男人抬起手,老板立刻乖乖闭了嘴。   “都要。”   “啊?”   “活的。全部。”   浮城虽是蛇城,但价格并不便宜,加之这一年来蛇店接二连三倒闭,剩下的更是水涨船高。真是财大气粗,难怪老板这样巴结。顾匆匆想着,她刚好走到门口,于是单手拎起托盘,另一只手去推门。   门开的瞬间,还未踏出去,猝不及防上面几条蛇噼里啪啦下雨一样掉下来,顾匆匆啊了一声,老板转过头去,只见前面一片狼藉,群蛇出动,甚至好几条先前偷逃出去的好蛇如今忽然出现了,现在软软摔在地上,蛇头贴地,跟磕头似的,竟是不动也不走了。   更前面,阿辉和周大厨都面色惨白狂奔而来,一个鞋子掉了,一个手上还颤巍巍拎着蛇夹,跑过来看到此等情况,一下跳在花台上。   “蛇,蛇都跑了啊——”阿辉哭丧着脸向他们叫。   他身后不远处,几条蛇头浸血的蛇正从他们身后扭曲低头爬过来,身上斑斓的色彩无不昭示它们毒舌的身份和危险。看样子竟是生生撞开笼子跑出来的。   今天真是见了个鬼,店老板目瞪口呆。   顾匆匆站在门口,刚好抬起脚来,那些蛇就在眼前,五彩斑斓,意外的,一点也不觉得可怖。她松开门,手上的环佩叮当。   一只蛇看到她,竟向旁边挪了一个位置,她放下脚。   那个站着的带翠色耳钉的男人于是向老板道:“按照合同的价格,会打到你账上。”   店老板僵硬笑:“那吴先生,要为您准备打包吗?”   “我们有容器。”他拍拍手,院门打开,进来两个司机,肌肉虬结,都单手扛着巨大的铁笼,铁笼里面分成无数细小的格子。   店老板脸上的笑意更僵:“那老板,……要为您装货吗?”   这回坐在位置上的男人回答了他:“她来。”   他看着顾匆匆。 第3章   顾匆匆:??   正在这时,一条斑斓的小蛇啪嗒从门上掉在了她的托盘上。   这是一条小眼镜蛇,   嫣红的蛇血顺着它的脖颈流下,应是刚刚奔逃时候被蛇夹伤了,蛇耷-拉着脑袋,趴在托盘一动不动。   这么多蛇?这么多人?要她一个人来?   店老板有些为难:“她新来的,还没培训过,这蛇——”赚钱归赚钱,这要出了事就不好了。   砰的一声,两个大汉放下了肩上的笼子。   然后店老板的眼睛缓缓瞪大了。   只见那两个大汉不慌不忙打开最侧面一边,剩下的事情根本不用动手,所有的蛇如同收到指令,乖乖巧巧规规矩矩全部一点点向笼子爬了过去,从上到下,一蛇一个格子,像极了排队放学的小学生,不争不抢,刚刚好装满。   不到十分钟,只剩下顾匆匆托盘里的这条小眼镜蛇。   老板:“……”   原本坐着的男人站了起来,他身量极高,对店老板微微颔首,店老板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身后翠色耳钉的随从名唤吴端的对老板道:“剩下的钱明天下午三-点之前会到你的账户。”   店老板连连点头,实在忍不住低声问:“吴先生你们要这么多野生蛇干什么吗?这些蛇——有些有毒。”   三天前,他意外收到这个订单,对方给了他一个清单,半个浮城的蛇市和鬼市还有临时市场,手上有野蛇的商户名单,要他全数收购,连同他店面里面存的一些极品镇店之宝,全数购买,并且付了一个他根本无法拒绝的定金。   他按照要求忙了两天,并提前买了足够十桌大宴的配料,却没想到对方是要活的。   吴端看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店老板伸手捂住嘴:“不问,不问。”   黑色耳钉的男子歪头一笑:“别想歪了,我们老板心好,做功德,放生。”   店老板恍然:“那以后——”如果还有野生的蛇,岂不是都可以买过来——   黑色耳钉的男子回头,仿佛知道他想什么:“我老板记性也好,要是畲老板违约,还在走那些渠道,下回——”他吹了个唿哨,那铁笼里的蛇忽的全数抬起头来。   店老板顿觉背上冷汗一起:“不敢,不敢。”   吴端微微蹙眉瞪自己的同伴:“时弦。”   两人齐齐跟上了最前面的男子。   顾匆匆还站在门侧,手里端着那个托盘。   男子走到她身旁,目光深邃看向她——端着盘子的手,他说:“拿过来。”   两个虬须大汉扛着笼子走了出去,隐隐听见汽车后备箱打开的声音。   他走到门边,身后的吴端立刻将手臂上的大衣为他披上,他踏入外面的夜色,吴端在一旁极为小声提醒:“地上有水。”   走在吴端后面戴黑色耳钉的吴时弦歪头向顾匆匆一扬下巴:“走吧。”   店老板殷勤走过来,递过一根蛇夹,上面还沾着陈年旧血。   小蛇已经软趴趴。   顾匆匆拒绝了蛇夹,直接避开伤口伸手捉住了小蛇,它猝然轻轻一动,但很快就安静下来,微微吐了一下蛇信。   店老板殷勤微微笑:“那什么,你好好送客人。”他又转头蹙眉喊还站在花台上的周大厨和伙计,边走边骂,“还不快下来,像什么样子,几条蛇把你们吓成这样,看看人家小姑娘,你们跑什么跑,不知道蛇都是‘近视眼’,‘睁眼瞎’吗,不动就看不到你们,一跑就得被咬。这些还要我教你们?这要是被咬了我概不负责。”   顾匆匆身旁的吴时弦微微挑眉,刚刚跨出门槛的店老板噗通摔了个狗吃-屎。   顾匆匆跟着吴时弦出了小院,路灯坏了一盏,斑驳的光影下,夜风吹过来,昏头涨脑的头也清醒了些许。   她走向后面那辆车,漆黑的车身,车窗缓缓摇下。   这回那小蛇这回连吐露的蛇信都收了回去,在顾匆匆手心微微颤抖。   车里的人即使坐着,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让人心生不安,她忽然有些后悔没有带那托盘什么的,只得另一手握-住蛇尾,然后送了过去。   没有人接。   微温的蛇血顺着手腕蜿蜒,她等着里面的人。   车里极黑,极静,有那么一瞬,她都怀疑里面是不是没有人。   然后一只洁白修长的手缓缓从里面伸了过来,距离她不过一寸,手心向上。   顾匆匆于是再向前一步,将手里那条不知是不是已昏的小蛇放在了那只手的手心。   她的指尖无意触及到他的掌心,极凉,极白,仿佛夹着霜天的风雪。   而与之对应的,是在蛇血沾染下发热的手环。   顾匆匆松开小蛇,正待收回手,里面的男人忽然伸手扣住了她戴着手环的手,几乎一瞬间,伴随着霜寒,凌厉逼人的肃杀破窗而出,顾匆匆一愣,伸手欲抽回自己的手,却在一片漆黑挣扎中陡然看清了他的眼睛,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睛,有兽类的竖瞳,他的声音低沉,带了淡淡嘲讽:“果然。”   顾匆匆根本不能再用上力,直到手环清音一响仿佛被火烤了一下,她瞬间跌坐在地上,车窗迅速关上,里面隐隐是猝然而至的咳嗽,汽车迅速启动的瞬间,地上传来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她握-住发疼的手腕站起来,赫然发现地上一汪水全数结了冰,被疾驰而过的车轮碾为齑粉。   这只是一个不足轻重的插曲,虽然有些诡异,但在拿到当天的工资后,顾匆匆就忘得差不多了。   店老板意外发了一笔财,心情意外的好,在顾匆匆要求下同意工资日结,还好心建议她可以去做个整容美容什么的,去掉红斑应该也是美女。   顾匆匆根本没打算花那钱,只盯着日历计算着两天后的收租日到来。   终于到了那天,她偏偏有些感冒,寝室里还有两个室友,但她们都不喜欢在寝室住,这两日寝室不知为何又有些冷,特别是后半夜,一晚上迷瞪着没睡好,早上便有些发热。   但今天日子特殊,她撑着来的早些,换了一身她最好的衣服,从下午等到黄昏,从黄昏等到晚上。   店老板在一旁哼着小曲,新买的股票又涨了两个点,新泡的妹子也上道了。   顾匆匆身在后厨心在前厅,一会去一趟。   阿辉看出些什么来,不时旁敲侧击:“畲老板你别看他人模狗样,最喜欢泡小妹妹,这个月就换了两个妹子。人又抠,能省就省,有时候把妹子带到店里,就为了剩开房费,你知道吗?上次就……”他做出鄙夷的表情。   顾匆匆屏住呼吸:“你身上什么味道?”熏得发热的头愈发痛了。   阿辉嗡嗡的声音在耳边绕:“这个啊,常在蛇堆走,总得备着点,我最近买了一款雄黄肥皂雄黄沐浴露,你要不要?”   他想着顾匆匆虽然下半张脸长了那么多红斑,但是带着口罩,只看上半张脸,实在赏心悦目,特别是那带了婴儿蓝的眼睛,水汪汪看着人的时候真是够劲,况且这两天好像红斑似乎小了点,他于是说服了自己,做人不能以貌取人。   只有周大厨心情不是很好。这两日店里没有新货色,养殖场出来的蛇痴肥又笨,他没有好物可以中饱私囊,一日两日下来,便有些骂骂咧咧,一会说工资低,一会说畲老板钱少人丑事情多。   比如现在,畲老板又在前面叫:“老周老周。”   院门外不知谁停了一辆车,已经两天了,畲老板便要最强壮的老周去瞅瞅怎么回事,最好给赶走,刚刚挡住财门算什么。   老周叽叽咕咕出了门看了看停在院外角落的车,没有人,又走了一圈,没看到人,不过意外在墙角捡了一条瘦叽叽的黑蛇。   蛇很瘦,但一眼就看出来是个好蛇,身体匀称,鳞片光滑,眉清目秀,他左右一看立刻拿了随身的兜网装了。   这蛇被老周悄悄搁在厨房的角落。   一晚上就一桌客人,顾匆匆硬撑着一阵阵热,剁菜剁到快下班的时候终于知道了收租的消息。   房东的租子已经交了,但房东没来,直接支付宝转的。   ……   大-爷的。   心情瞬间落到谷底,顾匆匆用手背冰了冰烧得发热的脸,手起刀落剁完一块歪扭扭的南瓜。只听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顾匆匆面无表情转头看向那条在笼子里那条有些气急败坏又徒劳无力的黑蛇。   黑蛇看着她,立刻停止了动作。   她眯了眯眼睛,好像有点认出来了,昨晚兼职下班时她着急回去,不小心被一脚踩扁那条,当时以为是绳子,一脚踩在肚子上,竟然没死。   不过也快死了。   老周最喜欢杀活蛇,说新鲜。   她同情看了一眼那条黑蛇。   手腕的手环和体温一样还在微微发热。   这时那只瘦叽叽的黑蛇说话了。   “你要放了我,我会好好报答你。”   “呵。”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抬手触自己的额头,手环清音作响,连幻听都出现了,高热竟已到了这个程度吗?   蛇成精成妖的故事她听过的,连阿辉都会讲两句。水虺成蛇修炼千年为蟒,蟒过千年成蚺,蚺后为蛟,走蛟之后五百年成角龙,角龙一千年成应龙,上一条最出名的应龙传说叫庚辰,眠于深海,为雷霆云雨,汪洋河川之神。   但周大厨并不这么认为,他祖上传下来的传说,蛇是邪恶的动物,是牢笼,触犯天条,犯下恶罪的灵魂会被封印在蛇体内。蛇要长大需要不断吞噬,每当蛇在生长蜕变时更需要特殊的祭品,特别是在生出翅膀成为应龙的时候。他甚至信誓旦旦说,祖上曾看到过一条蛇渡劫成功,化为黑龙,这黑龙还可以喷火,在火山里筑巢,每次黑蛇发怒,火山就会喷发,后来这黑蛇死了,火山变成了死火山。   当然,要是他不说那那黑蛇成了一个省的名字,也许当成故事来听还不错。   不过,顾匆匆在黑蛇面前蹲下后很快发现,这蛇虽然小,身体却不好的样子,蛇背上好像还长了两个小瘤。   “唉,还是个残废的。”她说,“真可怜。”   蛇瞪着眼睛看她。   眼睛在她手腕上的手环闪烁不定。   她抬手,蛇也抬头,她低手,蛇也低头。   “喜欢这个?”她只觉得这小蛇有些有趣,长得也挺好看,不由笑道,“你又没手,戴不上。”   小黑蛇吐了吐蛇信,似乎有些恼。   竟有些通人性。   哎,这个有趣又瘦叽叽的小东西快要被周大厨吃了,还怪可怜的。 第4章   顾匆匆伸出手去,小黑蛇立刻仰头看她,竟不知道躲的样子,这样的情景从小到大她已见过很多,那时候在乡间和奶奶同住的时候,周围邻居谁的房梁有了蛇都是来找她,就真的和拖一条绳子没区别。   她于是直接伸手抓-住蛇脖子。   这蛇真冷。   让她没来由想起漆黑的车窗里的那双手。   小黑蛇很软,被她握在掌心,愈发没力气的娇弱模样。   就在这时,阿辉兴冲冲进来:“匆匆,今晚提前吃饭打烊。你赶紧收拾收拾,难得今天铁公鸡拔毛。”   顾匆匆唬了一跳,一下站起来,小黑蛇蛇尾巴吧唧一下甩在手环上。   阿辉在她身后麻溜开始端菜,将案板的南瓜扫到一旁:“今天中午你没在,我特意给你留了一份炒菜,一会出去你多吃这个,补血美白的,我给你搁你面前。”   “怎么今天提前要打烊?”   阿辉挤挤眼睛:“嘿,天气不好啊,铁公鸡说今晚他有个朋友来,他要单独宴请这个‘朋友’——听说是你们学校的哟。”   他说着忽的抽抽鼻子:“诶,什么地方烧糊了。”   空气中有淡淡的烧糊的味道。   顾匆匆也抽抽鼻子:“好像是什么肉烤糊了。”   阿辉端起一盘菜,从匆匆后面凑过半颗头过来:“好像是你这边,诶,周大厨是不是又乱扔东西了?”   顾匆匆向旁边让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脸,软趴趴的小黑蛇正好借力艰难的将滋滋的蛇尾巴收回来。   这该死的阴阳环。   小黑蛇愤愤看着那手环,眼里是渴望又愤愤的光。   阴沟里翻船。   今天天气格外沉闷,总有种暴雨欲来的压抑感,云层厚厚沉淀在城市上方。   畲老板今晚看起来很兴奋,要是下雨更好,下雨天正是留客天。   他不停催大家快点吃,吃完早点回去休息,偶尔抬手看看表,再摸-摸自己的头发,一副躁动不安的模样。   周大厨故意吃得慢,还倒了酒,阿辉一副看热闹的样子,问顾匆匆要不要也吃点酒。   畲老板蹙眉骂:人家匆匆是喝酒的人吗,你看她连辣都吃不了,赶紧的,吃完走。   顾匆匆只觉高热搅得头痛,但还是强行让自己尽量多吃点,晚上容易饿。   好在小黑蛇乖巧躺在她衣兜里,冰冰凉的感觉正正好。   正吃着,忽听半掩的院门似有推门声,老板刷的一下站起来。   阿辉冲顾匆匆挤眉:老板的新欢妹子来了。   来的却不是老板的新欢妹子,而是老板的小房东,也是她亲生父母的名义上的儿子。   这两日旁敲侧击知道了关于顾氏夫妇的一些事情。   顾家家底颇厚,除开部分店铺外,也有公司,走得是偏门发财,丧葬娱乐都在涉及,家里只一子一女。   那边畲老板送走了小房东,满脸鄙夷过来说这个小房东顾思书的荒唐,一天天就知道泡妞,要不是他爹妈花钱他连这个重点大学的三本都读不了,日日到处败钱,没钱就按收租日找他们这些租户捡捡便宜收租补贴自己。   顾匆匆心头一动,筷子停下:“我吃好了。”   她站起来,说自己不舒服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向学校去了。   院门外面的路灯还没修好,正好一辆汽车远远开过来,刺目的远光灯亮起,照得她微微眯起了眼睛,车速在她身旁减弱,然后再度加速向前而去。等她再睁开眼睛,路上安安静静,一个人也没有,并没有看到畲老板说的小房东,顾家-宝贝儿子顾思书。   她沿着来路向学校走去,踏上问琴街主街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裙红衣的姑娘正好从光亮中走过来,一边拨头发一边扯衣带,看上去隐隐有几分眼熟,顾匆匆从黑暗中向另一边走去。   兜里的小蛇露出个头,像颗圆-滚滚的黑曜石。   天气愈发闷,风雨欲来的沉闷,沿街的小贩有的撑开了雨棚。   学校的医务处这时候已关门,顾匆匆舍不得在外面药店贵的十几块,她想之前也不是没有感冒过,撑一撑也就过了。   再往前过了问琴街,便是通往学校的一段林荫道,今晚的林荫道格外安静,不要说人,连虫鸣也没有。   她走在路中间,只觉身旁无数窥探,转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这种感觉太过诡异,她不由自主加紧了脚步,两侧的草丛里响起小心翼翼的窸窣声。   天际开始传来阵阵轰隆声,沉闷的雷声在云层最深处滚动。   顾匆匆加快了脚步。   林荫道却感觉如此漫长,如同没有尽头。   事情好像有些不对。   她听见窸窸窣窣的颤抖倏忽而逝,一切安静到近乎虚空,这样的沉静太过诡异,陡然间被天际第一声嘶吼的雷鸣撕破,仿佛惊在耳边,惊雷和雨露混合成臭氧的青草味。   一声,又是一声,在无边的天际盘旋,仿佛在寻找什么。   轰隆隆的雷声越来越大,云层如积水汇聚,凝聚在林荫道的巨木之上。   要死了,打雷天在大树下。   顾匆匆抬头,透过枝叶扶疏看向那带着紫色的雷云,云层中和边缘带着隐隐的电光,今天的雷感觉格外的恐怖,只是这样滚滚而动,就已经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幸而没有雨。幸好她今天穿的是胶底鞋,绝缘。   她刚刚这么想,就看见一条如有实质的巨雷裹挟万千气势蓬勃而下,顾匆匆眼睁睁看着那道巨雷轰隆而下,直接向自己身上砸,腿脚沉重仿佛被顿在地上,她想也没想,下意识抱住了瘦弱的胸膛。   电闪雷鸣近在眼前,这感觉就像一颗TNT直接爆在眼前那么亮。   手腕的阴阳环在雷击之中发出夺目的光芒,白光和赤红交映生辉。   她尚未完全睁开眼睛,紧接着又是第二道巨雷,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心脏几乎要被震碎的疼痛,巨雷之间又是各种趁火打劫的小雷。   这些雷格外执着,位置都不曾变一下,只朝着一个方向一个位置扑面而来。   锣鼓欢天惊天动地,即使只是一个寻常的普通人,顾匆匆还是感觉到了这些巨雷中的愤怒。   大有今天不劈死她不罢休的味道。   顾匆匆大喊冤枉,她虽然心中也腹诽斥责愤愤过那抛下她的亲生父母,但也从未起过天地不容的念头啊。   老天爷,你是不是搞错了。   上次她养父邻居那个儿子将亲妈赶出单元楼,要劈的人应该是他啊。   她刚刚起了这么个念头。   雷声陡然一震,这一回直接两道巨雷扑面而来,那架势大有今天不将你劈成炭今天跟你姓的感觉,顾匆匆艰难转身,身后同样是两道巨雷,而那只一直躲在她怀里的黑蛇这时候也憋不住了,艰难吐着蛇信向外面爬。   顾匆匆伸手抓-住了它的尾巴,手上是碳化的粗糙感,被劈糊了吗。   刚刚雷击都是它护住了她的心口。   顾匆匆不是没有良心的人。   “现在出去找死吗?”她伸出手,一把拽了回来,就在这时,面前的雪白电光已至,顾匆匆想也没想,伸出手去用手肘挡住了自己的脸。   有人在说话,似乎来自雷鸣,似乎又在耳边,她已经分不清了,声音冷而怒:“你在找死。”   老天爷的声音这么好听吗?她想。   轰隆一声巨响,仿佛万千盛怒,她的耳朵瞬间听不清任何声音,眼睛看不到任何景象,双脚几乎无法站立,天威之下,她感觉身体已尽数化为齑粉,仿佛随着雷声在消散,紫色的雷云停止了翻滚,地上仿佛还残留着紫白的雷光,大地像驯服的巨兽,恐惧沉默承受着雷霆之恩。   ……   最后一丝光散去,顾匆匆虚脱跌坐在地上,耳朵仍然是虚空的静,然后渐渐有了声音。   有人在她面前蹲下,她的眼睛失神看着前面,眼前的人只是一个虚空的白噪点。   渐渐,她听见了更多的声音,过往来人的惊呼声,手腕的手环隐隐的碎裂声,那从小到大,戴在身上的手环上面布满了细纹,她低头看去,两环仍然交叠,但是颜色微深那圈现出了深紫色的微华,仿佛被雷光点缀越发莹润,而那颜色微浅的环显出一丝惨淡的白,上面的碎纹纵横交错,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同学,同学。”一个男声在她耳边响起,她抬头,视线尚未恢复,看不清那男生的脸,他的眼睛在微暗中忽的一亮。   “你怎么了啊?”他愈发关切问,“你是哪个系的?寝室在哪?”   见她还懵懵然,男生伸手在她额头触了一下:“同学,你好像在发烧啊,我送你去医院吧。”   天上的云已消失无踪,夜空繁星万千,哪里有什么天雷滚滚的迹象,四周的虫鸣啾啾,来往的行人陆陆续续,偶尔传来女生的娇笑声。一切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刚刚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刚刚打雷了吗?”她问。   男生愣了一下:“打雷?没有啊。”   没有打雷?   幻觉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   又好像不是。   顾匆匆伸手推开了他,自己缓缓爬了起来,手脚都还在,头发也没被雷劈糊,的确不像是被雷劈过的样子。她揉了揉脸,向寝室走去。   男生着了急:“我送你回去吧,同学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他笑得一脸真诚,顾匆匆认出来了,这个英俊的男生便是第一天报道时挡在走廊那个男生,他脚上换了一双更拉风的球鞋,自我介绍:“我是新闻系的顾思书。”   一般但凡敢这样自我介绍的,都是有点底气的,至少在学校是有点名气的。   但出乎顾思书意料,眼前的姑娘并没有预想中的表情,只是浑浑噩噩向前走,他愣了一下,立刻追上前一步,正想扶住她的肩,一只黑色的小蛇从忽的她肩上探出了头,警告看着他,顾思书悚然一惊,啊了一声,只觉背上寒毛直立,停在原地,不敢再跟上去。   远行的背影在月色和路灯的剪影下,看起来如此曼妙婀娜,长发海藻一样垂下,微卷蓬松。   如同一幅画。   他愣愣看着,过了好一会,兜里电话响起来,他回过神来,伸手接过,对方在催:“思书,你搞什么啊,怎么还没到,两个小学-妹都等急了。”   “我-靠,老刁,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这么惊讶——你-妈?”   “滚。”他意犹未尽看了看自己那只碰过对方额头的手,“我看到了个大宝贝。”   “啊?AB来咱们学校了?”对面更惊讶了。   “滚滚滚。”   地上那只遗落的口罩被风一吹,无声滚向草丛。   养蛇的姑娘啊,有个性。   这么漂亮的养蛇姑娘,更加有个性啊。   顾思书脸上露出期待而意犹未尽的笑。   而此时城市的最高的电视塔上。   厉承泽的两个忠心下属避开了来往惊艳的目光,一直走到露台扶栏处。   吴端和吴时弦临风而立,死死盯着浮大的方向。   “你说能成吗?”吴时弦有些不确认问。   吴端回答:“不知道。”   即使在这里,什么也没看清,他们仍能感觉到来自天道那磅礴而暴怒的力量。   如同深海巨兽,一波接着一波,投掷下万千雷柱。   “你不担心?”   吴端面无表情:“不过是个四九天劫。老大的实力轮不到我们担心。”   吴时弦微微抬眉:“不过是个四九天劫?你也知道老大现在的情况——九道大天劫,中间还各有四道小天劫,威力巨大,他的身体又不比之前,偏偏老大还要——”   吴端蹙眉打断他:“别说了。”   说话间,那股恐怖力量又过去一波,最后带着不甘终于缓缓消散,天际隐隐显出滚滚雷云,这是雷劫将过的短暂空明。   吴时弦顿时轻轻舒了口气,转头看向一旁的吴端,这才看见一向稳重的他额角也带着一丝冷汗。   “吴端你怕了?”吴时弦笑,黑色的耳钉熠熠生辉,“又劈不到你身上,这不是有避雷针嘛。”   话音刚落,晴空里忽的落下一道雷,吴时弦唬了一跳,直接跳到了吴端身后,幸好只是普通的雷,观光照明的灯光闪烁一下,有工作人员叫:“哎呀,避雷针劈坏了。”   吴时弦:……   吴端看向沉静的深空,风大的几乎快要将人吹下去,他想起了厉承泽从车窗望出去的脸,他的眼睛和初秋的风一样冷。   该来的一切都还是会来的。 第5章   顾匆匆浑浑噩噩回到寝室。   打开门的一瞬间,灯光明灭了一下。都报修了,怎么接触还是不良么?   寝室里面另外两张床都放了被褥,仍然没有人在。   这个寝室一共只住了三个人,对于一个便宜的多人间的确有些难得。   她正对面的叫李晓初,是同院不同系的,另一个叫卢菲灵,同系同班,长发飘飘,还和她来自同一个市,长得也不错,据说是新封的班花。但这两人都不过住了一晚,第二晚就开始找理由不归寝了。   李晓初住在同伴老乡寝室,卢菲灵第一眼看到她就昂起头,同时坚决撇清老乡身份,来的三天总共就说了不到十句话,鬼知道住在哪。   还记得她住进来第二天在水房打水有同学奇奇怪怪问她可看到什么?   顾匆匆一脸懵然,那人的同伴扯了扯她便走了。   能看到什么?   妖精?鬼怪?   她三岁就会徒手捉蛇,五岁就一个人翻山去摘野果,十六岁养父重病,她去看望的时候,和后母吵架被关进太平间过了一晚。   最难的时候她和奶奶还在坟旁住过,这些有什么。   顾匆匆倒了一杯水,喝了大口,头依然痛,却好像好了一点,她咕嘟咕嘟将一杯热水喝完,又倒了一杯,手无意碰到衣裳,才想起里面还有东西。   这瘦叽叽的黑蛇看起来越发瘦了,除了焦糊的尾巴,这回连头上也有点糊的样子。   真可怜。   也不知道是病了还是之前被伤了。   反正寝室也没有人,她伸手将蛇掏出来,找了一件最旧最软的衣服铺开,将它放在被褥上,让它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然后拎着暖壶出去打水。   还发着热,还得再多喝点热水晚上捂一身汗才行。   寝室门打开,然后砰的一声关上。   本来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蛇一下昂起了头,明艳的蛇信微微吐露了一下,然后转向床头。   床头绰绰约约,光影交错,似乎坐着一个人,又似乎只是外面的投影。   屋里没有风,那影子微微晃了一下。   蛇口中一声冷酷的斥责:“滚。”   好像很轻的一声笑。   小黑蛇眼睛的竖瞳漆黑一片。   床头前面的光微微闪了一下,然后那光飘到了斜对面的床铺上。   小黑蛇微微阖上眼睛。   他实在太累了。   好女不提当年瘦,好汉不提当年勇。一个四九天劫以前根本看都不用看的,现在却这样吃力,果真,不是自己的内丹,用起来就是费力啊。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   小黑蛇想起了那个阴阳环,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碰见这个手环和手环的主人,他重新出山后一度都以为顾家绝后了,后来情况越来越糟糕,才暂时放弃了寻找,到温暖的南方休养。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躲了快一千年,有阴阳环压制气息又怎么样,还不是自己撞到他枪口上来,还端着汤撞到他面前来。   连那个表情都一模一样。   这叫什么,这叫老天有眼。   小黑蛇微微咧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厉承泽报仇更是不会计较这一天两天。   当年骗的他那么惨,怎么偷他内丹,现在就要她怎么还回来。   光还回来还不够,,还得连本带利,小黑蛇摇摇尾巴龇了龇牙。   正好寝室门打开,顾匆匆一手拎着水壶用脚关上了门。   看见小黑蛇两颗雪白的蛇牙,非常了解的表情:“饿了吧。”   她走过来将那水壶放下。   卢菲灵床-上的阴影有些躁动。   小黑蛇坐在上铺扫了黑影一眼,不要以为阴阳环阳环有损就可以怎么样,黑影心有不甘向后缩了缩。   顾匆匆走过来,一手握-住小黑蛇身子,将它拎到自己腿上。   暖呼呼的腿,呼呼。   她没有戴口罩,原本布满红斑的脸现在却淡了很多,几乎看不清,一双葡萄似的眼睛湿漉漉看着它。   小黑蛇吐了吐蛇信。   “饿了是不是?”她的声音也好听。   其实就算吃点什么也不打紧,他也有点饿了。她就是欠他的,先让她还还债。小黑蛇微微昂着头,保持自己端正的仪态。   顾匆匆左右看了一眼,她一手背在身后。   “刚刚我去打水的时候,想到你受伤了,发现个好东西,你吃了对身体有好处。”   小黑蛇盯着她的藏在背后的手。   “嘿嘿。”顾匆匆一下从身后将藏着的小老鼠拎了出来,“很嫩啊,喜欢不。”   小黑蛇张大了嘴:……   顾匆匆正好伸手准备将小老鼠往他嘴里喂。   “来,小黑黑。”   哦no,小黑蛇一个后仰,顾匆匆伸手抓-住了它的脖子:“激动成这样了,瞧你,心急什么?你想要我改天再抓——不过这个老鼠有点奇怪没尾巴呢。”   当然没尾巴,这是黑色的仓鼠好吗……   小黑蛇整个蛇都不好了。   顾匆匆按住挣扎的小黑蛇:“你看你背上都长包了,得吃好点,还不听话。”   小黑蛇:……那是历劫之后的幼翼好吗?   顾匆匆的手腕上阴阳环阳环虽然布满碎纹,但并未碎裂,残存的灵力压制下,小黑蛇虚弱的身体几乎无法逃逸,床对面的阴影里开始传来隐隐的笑。   别无他法,小黑蛇只得紧紧闭上嘴巴,坚决不肯吃。   而昏迷的小仓鼠也在这时醒了过来,魂飞天外,唧哇乱叫。   活生生的下不去手,顾匆匆放弃了:“好吧。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有善心的蛇。”   这只善心、又弱小、又生了病长了瘤的蛇得到了顾匆匆的怜悯,当夜没有按照计划被赶出去,她打起精神在相邻无人居住的床-上给它铺了一个窝。   蛇的身体很冷。她将旧衣服耷在小黑蛇身上。   “好好休息吧。”她洗漱完又喝了滚热的水,躺在床-上紧紧将自己裹好。   没问题的,睡一觉出一身汗就好了。   夜幕渐深。   看不见的地方,小黑蛇再次悄悄探起了头,缓缓向顾匆匆的方向爬去,这暖和啊,小黑蛇缓缓放慢了速度,比刚刚她给自己洗澡的时候那温暖的水舒服多了。   她的手环在左手,左手在她脸下,他继续爬,随着他的靠近,交叠的两环中颜色微深的那圈散发出微华,与他身上的某种气息遥相呼应,只有在手环的主人完全熟睡的时候,被隐匿的信息才会这样缓缓弥散,小黑蛇再向前爬了一点,避开手环颜色浅的阳环。   氤氲的熟悉的气息,还有陌生的香味,温暖的被窝。   再等等,等阳环彻底碎掉。   小黑蛇咧开了嘴。   几只蚊子嗡嗡飞过来,在耳边乱窜。   初秋的蚊子,一个个跟饿死鬼似的,逮着机会就开始蜇人。   熟睡中的顾匆匆微蹙眉头,低了低头。   小黑蛇位置正舒服,见状一甩尾巴,几只蚊子一个贴在墙上成了壁画,一只摔了下去,还有几只嗡嗡嗡飞高了。   小黑蛇蛇信微吐,两只蚊子也掉了下来。   寝室一下安静了。   还有一只折了翅膀的啪叽一下掉在了顾匆匆脸上,她迷糊中一手向上扯了扯被褥盖住脸,向下缩了缩。   这一下,她整个脸正好在小黑蛇前。   温热的呼吸软软的喷在小黑蛇脖子上脸上。   要不是身上长着鳞片,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真好闻。   他正想着,顾匆匆伸出手来抠了抠脸,手放下去的时候碰到了蛇。   她的手浑噩中停了下来,在小黑蛇身上摸了摸,眼睛没有睁开。   “三十两,要买就买。”她嘴里叽叽咕咕。   在做梦呢。   “我这可是好东西。”她含糊不清。   寝室里很安静。   隔了三秒。   猛然一声冷哼:“这么大的蛇胆你要买就买!”   她的手在小黑蛇身上收紧:“不买我自己吃。这蛇胆,壮阳好得很!”   这个晚上,顾匆匆做了一个梦。   她捡了一条蛇,这蛇是难得的珍品,那蛇胆尤其大,然后将蛇拿到集市上卖,人人都想要买她这蛇的蛇胆,却不肯出大价钱,她摸着那蛇胆给那帮不识货的看,可惜这帮人不识货,还非要她降价,气得她生生醒了过来。   陡然醒来,头依然痛,热也没有发出来。   正好手下小黑蛇缓缓试图爬过去。   顾匆匆心头微微一动。   路灯透过窗帘微明照进来。   她睁着漆黑的眼睛看小黑蛇的脸,蛇脸好像带着……羞恼。她讪讪把手从摸得顺手的蛇肚子收了回来。   “喏,你长了瘤,可能好不了了。”   “我收留你,养你到快不行那天。”她脸上露出商量的笑。   “你回报回报我也不算什么吧。”不如就让我拿去卖个蛇胆算了。   小黑蛇浑身一震。   真听得懂啊。   顾匆匆忽的笑起来。   有时候真的喜欢小动物,比人真实,天真,而且不会欺负你,她想起了奶奶搂着生病的她去找养父的时候,柔软的胸腔顿时滚烫,那样的话和声音,永远都不会忘记,她怀着那样的温柔,低头亲了小黑蛇一口,像奶奶一样低声道:“傻孩子,就算病了,我怎么会把你丢了呢。” 第6章   辗转迷迷糊糊不知道几点才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天已微亮。   今天晚上终于没有头顶吹凉风的感觉,但头还是沉沉的痛。   顾匆匆揉了揉眼睛。   小黑蛇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了她的被窝,缩在脚底,冰冰凉还挺舒服的。   今天周三晚上第一节 有课,按计划不用兼职。   也好。   眯了两秒,顾匆匆裹着被子坐起来,对面的床铺下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询问:“我吵到你了吗?”   是她的室友李晓初,同系不同班的姑娘,齐耳短发,说话做事总是怯怯的,她正在拿书,她们班早上第一节 有课。   顾匆匆按着额头摇头:“没有。我起得早。”用脚将小黑蛇推倒内侧,免得李晓初看到吓着。   李晓初看着她浑噩的样子,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那我先走了。”   “嗯。”   门再次关上。   看来昨晚她又是在她老乡那里睡的。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大课,基本整个系的新生都在。   顾匆匆选了一个靠后的位置,还是带着她的口罩,天气不冷,但她担心受凉感冒更严重,还是从头到尾包-裹着,手里的罐头玻璃瓶水温渐渐温冷。   课中休息的时候,她接水回来,从旁边小心挪过来一个人。   正是李晓初。   “你好像生病了?”她关切问。   顾匆匆点头:“好像有点感冒。”   “匆匆,不如你也申请搬走吧。”李晓初建议。   “搬走?”   “嗯。菲灵不让说,但是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寝室有点……不对劲。”她的声音压低,脖子上也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我和菲灵第一天搬进来的时候,你不在,我……我洗漱完回寝室的时候,看到房间里有……”,她斟酌了一下用词,“……东西。”   难怪那天晚上她兼职回来,寝室一个人也没有。   “我老乡听师姐说,这寝室本不应该开放的。但是今天扩招,实在没有位置了。学校提前腾出来,空了一个暑假,所以也是多人间里费用最低的。”她咬-住嘴唇,干燥白净的脸上都是不安,“不止是我,菲灵也看到了。”   顾匆匆捧着滚热的玻璃瓶,想了想:“那别的寝室位置都没有了,申请搬到哪里去呢?”   李晓初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问题,她当日鼓起勇气去找导员时,导员只跟她说不要多想,其他人都住得好好的,如果她非要搬,会等有空余寝室的时候优先考虑。   顾匆匆见她表情,也明白了七七八八,多半是被敷衍了。   “谢谢你,我暂时不打算搬。”就冲着这个住宿费,她也不会也不能搬走的,况且,寝室这么大,人还这么少,甚是清净。   她后面坐的两个长相俏-丽的小姑娘,正是第一天在楼梯口和顾思书等调笑的女生,一个叫冷蔓蓉,是三班的班花,一个叫梅访之,也是系里新生排的上号的小-美女,和李晓初的同班的,之前都在竖着耳朵听她们的对话,一边刷着手机精修的照片,听到这里,班花冷蔓蓉转头向梅访之道:“哎呀,你看你给我拍的,这么丑,叫我贴在床头辟邪么?”   梅访之嗔笑:“切,你这张脸还叫辟邪?叫那些真辟邪的怎么活啊。”   她向前面带着口罩的顾匆匆努了努嘴,然后和冷蔓蓉脸对视一眼,两人噗嗤一声笑出来。   李晓初坐在顾匆匆身旁,后面两人的话听得真切,她看了一眼浑然不知的顾匆匆,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冷蔓蓉还在说:“呐,你觉得传这张照片怎么样?”   “我觉得这张白裙的好看些,清纯又文艺。这些都挺好看的。”   有男生加入谈话:“蓉儿,你传哪张我都选你,浮大当之无愧的校花,集美貌和气质于一身。只要你肯叫我一声靖哥哥。”   冷蔓蓉笑得更动人,骂他:“不要脸。”   梅访之问:“说得好听,回头你们一班男生不会都支持你们班卢菲灵吧。”她向前面两排看了一眼。   男生笑:“放心,事关浮大门面,我们都是认理不认亲的。不过,今年真有点不好选啊——”   长发微卷的卢菲灵正坐在那个位置,她的脊背微僵。   梅访之忽提高声音道:“听说卢菲灵也来自永城啊。”永城众所周知经济不太好,“要是她把买衣服化妆品的钱挪点出来,也不至于住那个寝了。”   那声调简直对于住在二零六寝室的鄙薄呼之欲出。   夹在座位中间殃及池鱼的李晓初的脸立刻更红了。   顾匆匆伸手拍了拍李晓初的手背,她转头看顾匆匆,一双澄澈的眼睛明若星辰,这样的眼睛,却可惜是那样的一张脸。   顾匆匆向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将任何话往心里去。   她神色淡然,眼角微弯,让人无来由生出信任,李晓初心里顿时安宁不少。   这时,她们身后冷蔓蓉再度轻轻摇头慢条斯理火烧浇油:“所以我觉得女生太虚荣了也不好。”   卢菲灵忍无可忍一下站了起来:“你说谁呐?”   冷蔓蓉吃惊看向她:“菲灵你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卢菲灵漂亮的脸上半是愤怒半是难堪。   “永城怎么了?永城也不都是像她那样的!”她狠狠看向顾匆匆。   顾匆匆人在位置上,锅从天上来。   此言一出,顿时周围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顾匆匆身上。   开学不到一周,谁都知道一班有个怪人,不爱与人交往,整天带着口罩,据说长得十分一言难尽,穿着寒酸,还没有手机,更住在浮大三大传说之一的女寝桐梳楼206。但毕竟大部分学生都是以学习考上来的,还带着几分高中学习的痴气和纯真,基本也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说出来。   但是现在这样直接撕破脸,赤-裸裸的歧视,除了惊讶,更多的同学是鄙夷看向卢菲灵。她长得是有几分姿色,人品却这样。   还有之前有隐隐看过顾匆匆脸上露出的红斑的女生,脸上都是同情之色,周围顿时都是低声的议论和窃窃私语,更多的,是藏不住的本性好奇,那样一双眼睛,那个口罩后面到底是什么一张脸,才会换来这样一句充满厌恶的“她那样的”。   冷蔓蓉闻言轻轻蹙眉,梅访之倒是笑了:“啧,卢菲灵,大家都是同学,顾匆匆还是你同寝加老乡,怎么能这么看不起人呢?”她的话在同寝和老乡上面一字一顿。   卢菲灵面色红白之间,更是气恼。   她争辩道:“谁和她是老乡?同寝怎么了?嗐,我至少有什么说什么,不像有些人装模作样喜欢背地里搞小动作,今天和学生会部-长吃饭,明天和艺术团团长聊天,还勾搭着别的系的系草。”   冷蔓蓉脸色也难看起来:“卢菲灵,你放尊重点。”校花系花的位置就一个,如今都是眼球经济,搭上这个头衔,交际和发展都好得多,更何况,今年的新生里能打的也颇有那么几个,白热化的竞争中,彼此早就看不顺眼了。   气恼的冷蔓蓉撞上卢菲灵,一时也失了准线。梅访之不动声色坐在原位。   正好坐在战场中间的李晓初脸红得快要发紫,声音如同蚊蚋:“你们别吵了。”   两人齐齐看向她:“关你什么事?”   李晓初脸顿时更红了,埋下了头。   一个清丽软糯却又坚定的声音同时响起:“这里是上课的地方,如果要吵请出去吵。”   “关你什么事?”两人再看过去,却愣了一下。   顾匆匆不疾不徐,一贯的沉静,却让人难以辩驳:“很吵。”   那双眼睛太盈亮,女生们愣住两秒。   上课铃应声响起。   年轻的讲师走进来。   冷蔓蓉手上的笔帽夹一下掰断,她狠狠瞪了一眼转过去坐好的顾匆匆,梅访之按住她的手,然后眨眨眼,就势将桌上的水杯向前一推,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声音在猝然安静的教室格外响。顿时连最前面的老师也抬头看过来。   梅访之早就备好的纸巾在顾匆匆肩上轻轻擦,脸上笑靥如花:“哎呀,真是对不起。”   她擦着擦着,忽然一把扣住了顾匆匆的口罩带子,用力向后一扯。   “哎呀,怎么给你扯下来了,抱歉啊。”   她眼角藏着笑意,看着猝不及防的顾匆匆的后脑勺道。口罩还挂在她手指上,晃晃悠悠。   顾匆匆仍然是面向前面端坐的模样。   而前面听见水杯碎裂声音转过头来的大部分同学都已经转过头来,梅访之听见了有人低低的吸气声。还有几个最近的男生呆呆坐在那里,好像被人劈雷的模样。   梅访之看了冷蔓蓉一眼,两人都几乎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   哈哈哈,丑八怪,带上口罩装美女,现在摘下你的面具,看你以后还怎么在学校里混。   教室里鸦雀无声,能让他们这样震撼的,该是多吓人一张脸啊。   但很快,她们感觉到了不对,前面的卢菲灵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表情已是难看到极点。   惊艳的低呼声中,还有人拿出了手机,咔擦咔擦的拍照声。   最先回过神来的老师伸手敲了敲讲桌。   “好了,好了,开始上课了。”但他的目光仍然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顾匆匆。   怎么和想象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如同回应她们心中的疑惑,前面的顾匆匆回过头来:“我的口罩,谢谢。”   和想象那张满是胎记、脓包、甚至疤痕的脸完全不一样。   这是一张干净白-皙到近乎精粹的脸。   光洁小巧的下巴,花瓣一样的嘴唇,唇形完美而微红,如同点了胭脂。   配合上她那双淡淡却漆黑如长夜的眼。   有一瞬间,冷蔓蓉和梅访之只觉脑海一片空白。   除了震撼,别无他感。   回过神来的众人,下面一片嗡嗡嗡的议论声,这样的场景对顾匆匆并不陌生。   她伸手摸了摸脸,脸上的微痒和砂砾感都没有了,是突然彻底好了吗。   如同奶奶说的,脸好看只能好看一阵子,心好看能好看一辈子,加上她过往实际经验,外表在很多时候带来的并不是便利,而是某种让人糟心的麻烦,所以对此场面她内心毫无所动。   而整个课堂已经开始沸腾了。   “我-艹——今年浮大是祖地冒青烟了吗?”   “今年的校花谁说的不好选的。”   “谁特么说人家脸毁容了?”   “早知道……”   “现在也不晚——”   “倒也是。”   一声一声的议论钻进卢菲灵和后面两个始作俑者耳朵,几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冷蔓蓉更是气闷瞪了梅访之一眼,梅访之一脸无辜。   李晓初隔了好一会,才低声问:“匆匆,原来你长这样啊。”   这样的脸,怎么舍得这样藏起来呢。   顾匆匆轻轻嗯了一声:“上课吧。”她重新戴上了口罩,这样的麻烦对她也并不陌生。   还是按照老法子做吧。 第7章   顾匆匆的老法子很简单。   她从小不怕蛇,蛇也从未伤害她,三岁就捉到了第一条蛇。   自从十二岁的时候,用蛇吓跑了校门口等她的小混子,她就领悟了天生我材必有用,艺多不压身的真谛。   那之后,闲着没事,或者情况不对,她就在书包装一条蛇,关键时候总能发挥作用。   现在,都是大学了,也许用不到,真需要的话,这寝室不正好一条么。   到了晚上第一节 课,顾匆匆已没时间再多想,头沉得厉害,用手一摸额头滚-烫滚-烫。   她到医务室买了两剂退烧药,强撑着等下课后回寝室吃。结果到了寝室楼下,没想到李晓初正等在楼门口。   “匆匆,匆匆。”她微红着脸提高了声音。   顾匆匆停下,她上前来,将一个小小的符箓包塞到她手里:“这个你拿着。”   顾匆匆接过来一看,是个小小的黄纸折成的符。   “我昨天在青云山上道观求的。”她小心翼翼道,“你试试吧,听说挺灵的。”   顾匆匆不想拂了她一番好意,接过了符:“谢谢你。”   “你的手好烫。”   “有些发烧,没事,我都买了药了。”   李晓初面色更加不安。   顾匆匆上了楼,开了寝室门。   小黑蛇盘成一团,像她原来乡下养的那只乖巧等待的小狗,听见她的声音,懒洋洋探起头来看了看,又慢条斯理收了回去。   好像有些饿了的样子,身上的伤恢复得很好,好了七七八八。   简单收拾了一些明天上课要用的书。   热水还将将够她洗漱,迅速整理完,她又去打了一壶,这边倒了一杯水混着冲剂一口喝了下去,并没有校医说得那样苦。想着这次病情好像有点严重,她又取了一包,干脆一并喝了。   校医说这药药力大,小心副作用。但猛病还需虎狼药。   换衣服的时候,正好摸-到包里一颗糖,是校医阿姨给的,配合吃药的压压苦味。   她看了看那也生着病长着瘤的小黑蛇,将糖剥开,然后伸手递给小黑蛇,小黑蛇看着糖,狐疑吐了吐蛇信。   “甜的。”顾匆匆说。   它一脸抗拒。   “不骗你。”顾匆匆伸出舌头舔-了一口糖,再给小黑蛇看,就像在哄之前自己家那只疑心病晚期的花狗,“喏,看吧,没毒。”   五彩的琉璃色糖纸,米白色的糖块。   有糯湿的痕迹,带着香味的甜。   小黑蛇一愣,顾匆匆眼疾手快直接顺势将糖塞到了它嘴里。   “吃点糖,免得低血压。”她微微笑,脸靠的很近,反正已经准备睡觉,此刻盘在头顶的头发也拆了,微卷着散在腰间背上,几卷头发散在了小黑蛇背上。   “是不是很甜?”她笑。   小黑蛇呆呆盘坐在那里,还像个傻狗似的张着嘴,竖瞳直直看着她,也不知是糖甜到了还是感动到了。   她又从包里掏出一个还有些温热的鸡蛋。   “喏,给你的晚餐。”   小黑蛇昂首歪头看了看。似乎不明白。   这个顾匆匆知道,蛇的视力不行,差不多都是“近视眼”。这是因为蛇的眼睛的晶状体近乎球形,调节能力差,很多时候只能通过声响和气息辨别猎物的方向和同类的所在。   “还温热的,自己去吃吧,乖。”她摸-摸小黑蛇的头,“今晚你乖乖的,我有点累。”   药的效力正在缓缓发挥作用,顾匆匆慢慢爬上床躺下盖上被子,她侧身睡着,背心向着外面,渐渐睡了过去,在药力作用下,身体好像很重又好像很轻,这种吃了感冒药的感觉很微妙,身体初时高热,渐渐开始出汗,越来越多的汗,身体如同被蒸发,而刺痛的头也变得晕乎乎起来。   随着药效的作用,肩上的明火若隐若现。   寝室里安静下来,小黑蛇微微咧了咧嘴,空气中有淡淡的香味,这是属于阴阳环的主人,顾匆匆真正的味道,来自每一滴血液,来自每一寸骨髓,来自每一方血肉,这样的香味,纯正,甘美,丰厚,是滋补的好养分。而人在生病的时候是最虚弱的时候,趁虚而入是个好时机。   而顾匆匆手腕上的阴阳环经过一次天谴,已经岌岌可危,以致现在她昏睡时甚至已经不能完全隐藏她原本的味道。   这也是这次他耐心等在这里的原因。   只要再有一次机缘,她的阳环一碎,他便可以立刻拿回原本属于他的阴环。   到时候,哼哼。   小黑蛇一尾巴拨开了鸡蛋,微微扬眉,要是它有眉毛的话。   它顺着床柱缓缓爬了上去。   在它行动的时候,寝室斜对面床-上的阴影也开始缓缓移动了。   小心的,贪婪的,缓缓的靠近。   小黑蛇已经爬到了床头,路灯隐隐的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顾匆匆的脸在黑夜中有种白瓷般的美丽,她的头发海藻一样散开,将她包-裹,额角鬓发微微汗湿的痕迹,她微蹙着眉头,嘴唇微抿,而她的脸旁边,是她的左手,生着薄茧的手被压在脸庞,阴阳环流光溢彩缓缓流淌。   现在这手环的阳环甚至已经不能完全压住阴环的气息,小黑蛇探过头去,微微嗅了一口。   阴环里面封着原本属于他的内丹。   醇厚而亲切的味道。   他忍不住再靠近一点。   只要避开阳环那让人作呕的味道,他就不会被伤害,也不会被灼伤。   但比起阴环的醇厚气息,还有一缕熟悉的甘美的,是来自顾匆匆身上神魂深处的气息。   是上好的滋补品。   反正是她欠自己的。迟一点也无妨。   小黑蛇缓缓再爬的过去一点,就在这时,顾匆匆正好转了个头,柔软的脸庞触及小黑蛇的蛇尾,小黑蛇一瞬挪开了尾巴,向后退了一寸。   蛇信微微吐露。   在小黑蛇身后,是不知何时过来的看不清轮廓的影子。   那影子含糊不清,是个混沌的女声:“也给我一点啊。”   “滚。”小黑蛇呵斥。   “呵。”影子绕着床头转到床尾,“我只要一口。”   年轻的身体,年轻的气息,鲜美的,从未嗅过的美好气息。   “见者有份。”   “你看起来很厉害——”黑影似乎笑了,她在阴暗处观察了小黑蛇很久,小黑蛇的伤残留着她惧怕的气息,但那些气息也折磨着小黑蛇,“你能看到我,可是你碰不到我。”一只成精的黑蛇,却受了伤,并不能使用法力,如何触碰到虚无的她。   蛇尾猛然一扫,一道金黄色的符箓顺势被扫了下去。   符箓向着黑影而去,穿身而过,然后掉在了地上。   “高烧这个——没用的。现在这些道士,都是骗钱的——分了吧,所有都是你的,我只要一口。”黑影诱-惑,发出危险的抱怨,“我饿了。”   小黑蛇微微昂起头,凌厉的气息自身上散出,黑影缓缓从另一边趋近,床尾开始散发出微凉的气息。   小黑蛇在床头,就算过来,也需要时间。   有风吹过,窗帘飘动,黑影巍然不动,就在这时,黑影似乎感到了异样。   对一个缚地灵来说,这样的感觉已经是很敏锐了,但还是迟了,面前的小黑蛇身形似乎凭空消失,倏忽间,整个寝室仿佛温度沉到极致,除了带着阴阳环的顾匆匆,甚至连被褥都结出了厚霜。   绰约的白色肃杀中,隐隐是一个男人彪悍的身影,仅仅只是一瞬,他的身后风雪虚凝成庞大让人心惊的虚影,整个房间如同陡然被高空的风穿透,所有的窗帘和衣袂猎猎作响,散开的书本四处飞散,盘旋的威压凌空而下。   缚地灵没有实质的脸也出现了惊骇的畏惧,她迅速向后向墙壁向地上躲去,发出鼠类一样颤抖的嘶鸣,几乎匍匐于地。   “你……你不是蛇——”   而黑曜般的光转瞬即逝,划破她的身体,她甚至来不及露出求饶和后悔的表情,便像一缕烟霞一般被击溃在角落最深处,摔进了阴暗的地下缝隙里。   “说过的,叫你滚。”   寝室里面再度安静下来,窗外零星的灯光照在翻卷后再度垂下的窗帘上。   一只修长的手从顾匆匆身上缓缓消失,黑色的光从倒映的墙上消失。   厉承泽转头看了一眼还昏睡懵然中的顾匆匆,眼神还残留着方才的凌厉。   什么东西,也敢来抢他的食。   寝室里的座机也摔开了,话筒掉在桌子旁边,发出急促空洞的嘟嘟声。   这就算利用你帮我挡雷劫的谢礼,厉承泽没有表情的脸也渐渐模糊。   我欠你的,一分一毫,都还清的。   你欠我的。   他倏忽间再度成了小黑蛇的模样,冰冷的床栏冰霜缓缓消融,室内的气压正在缓缓恢复,但是小黑蛇的身体却越来越僵硬。   他努力盘成一团,想要聚集温度保持清明,却发现越来越难。   或许那个老太婆说的对,现在的他,妄动法力必遭反噬。   即使对一个凡世的半神也是如此。   顾匆匆睡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香甜长觉,早上醒来的时候头也不痛了,腰也不酸了,她心满意足伸了个懒腰抱着被子坐起来。   闹钟刚刚好滴滴响起来。   时间正正好。   然后下一秒,她慢慢张大了嘴巴,再揉了揉眼睛,这回缓缓扶住了下巴。   天老爷。   整个房间如同被龙卷风侵袭过,又像是被人打劫过,除了她所在的床,所有的书桌子椅子上的东西滚落一地,甚至连对面的床都歪了。   ——昨晚,是好像做了什么梦来着……   难道,那药的后遗症就是梦游……   顾匆匆震惊掀开被子,震惊的下了床,啪叽一声,震惊的踩上了一个东西。   她低头一看。   是那条小黑蛇,他盘成一团,已经僵硬了。   顾匆匆捡起蛇,站在地上,如同站在风暴中心。   昨晚,我到底干了什么…… 第8章   可怜的小东西。   昨晚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顾匆匆拎起蛇放在桌子上,掰开眼睛看了看,瞳孔还没放大——   心跳隐隐还有。   地上滚着一个摔碎的鸡蛋。   顾匆匆曾经在山村那段时间,因为她的特殊和家庭,很多时候,陪伴她的除了奶奶,便是山上村里各种各样的小动物。这些单纯的,普通的,却有些醇厚天真的小伙伴。她对它们说话,和它们作伴,从它们身上,她收获到了很多。   现在的天气,还没到冬眠的时候。   蛇是比美的空调还节能的动物,当蛇进入冬眠期时,心跳会很慢很慢,血液循环几乎停止,但是只要一动,心跳就会马上恢复正常。   所以是因为太饿了吗?   顾匆匆用手暖了暖它,她的体温一直都微高于常人,但好一会,小黑蛇也没有反应。   还得加点猛药。   顾匆匆左右看了看,跨过地上的乱纸堆,将一个小铁罐拿过来,里面加了暖瓶最后的热水,然后将小黑蛇放了进去,只将头勾上来放在边缘,垫上一块纸巾,小黑蛇眼眸紧闭,如此泡了一会好歹有些松软的迹象。   但小黑蛇太冷,铁罐散热快,水很快冰冷起来,甚至连铁罐上也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得加点热。   顾匆匆翻出木箱子里带来的蜡烛,在地上空地中间放好,然后将铁罐搁在椅子上。   等下加点热,下面温火稍稍温热一点,正好。   正准备点火。   门吱呀一声轻轻开了。   李晓初一手握着门把,嘴里那句“你好点没”没说出来,就卡在喉咙,她傻呆呆站在门口,僵硬的目光扫过像被打劫过的寝室。   “……”   她转过头看了看正中间放着的铁罐,还有下面的蜡烛。   如果她没看错,铁罐里面还有一条洗好的蛇。   白水炖蛇。   李晓初:“……打扰了。”   门再度关上。   顾匆匆:“晓初,不是,你听我说……”   又过了十分钟,门再度缓缓打开,李晓初怯生生伸进来一只手,里面拽着两个方便面调料包:“那个,我有这个——要不要。”   她迅速将调料包放在了旁边的桌上:“……那你,慢慢吃。”   顾匆匆哭笑不得:“晓初,我不是要吃……”   门已经关上了。   铁罐里面冬眠般的小黑蛇却睁开了眼睛,华丽的鳞片在水中微华如洗,淡金色的眼睛微微一转,它探出半个身子,正好一眼看见色泽鲜艳的调料包,然后缓缓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下的铁罐,还有铁罐下放好的蜡烛和顾匆匆手上的打火机。   小黑蛇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和震惊。   顾匆匆:“我如果说我只是想帮你取取暖,你信吗?”   小黑蛇转头看向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的光影,给了她一个……“老子不得信你”加“莫挨老子”的眼神。   然后微昂着头爬了出去。   身姿一如既往的傲娇,就是背影隐隐有两分颤抖。   上午没有课,正好在寝室收拾收拾。   一个人在寝室住,这样大的房间,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而且经过昨晚的乱象,意外的,寝室里偶尔那种突如其来的冷飕飕的刺骨凉意不见了,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竟有点暖洋洋的明媚。   她拉开了窗帘,窗外的一大丛茂盛的凤仙花不知何时都尽数凋谢,难怪脸上的过敏这两日突然就好了。   她推开窗,轻轻吸了一口,空气里只有阳光和秋高气爽的味道。   这样的时候,拎着扫帚打扫起来,灰尘在阳光里缓缓升腾,如同和奶奶在树下整理被褥拍打灰尘的时候,让她心情无端端好起来,她轻轻哼起了歌,不知道名字,带着俚语和岁月的民歌,清丽软糯的声音在房间轻轻飘荡。   原本懒洋洋晒太阳的小黑蛇不知何时微微阖上了眼睛。   书本回到原来的位置,散落的桌椅归置到位,薄薄的烟尘有俗世烟火的气息,带着少女轻声的歌唱和青春的雀跃,巧克力色的长发随着她脚步轻轻晃动。   小黑蛇又悄悄睁开了一点点缝隙。   她微微咬着牙拖动桌子,将它们换到了另一个更妥当的位置,微亮的汗水浸-湿-了鬓发,她随手用手背一擦,上面的灰便留在了脸上,像一只软趴趴的猫爪印。   这些都收拾完了。   然后顾匆匆随便洗了洗手,从地上捡起了那颗摔裂的鸡蛋,在沾了灰的袖扣擦了擦。   小黑蛇本来一直看着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瞬从懒洋洋的姿势换成了警惕,昂起了头。   顾匆匆果然对小黑蛇微微笑:“这是昨晚我专门给你留的,好东西。”   她在窗台上敲了敲,蛋壳碎裂更彻底。   一颗雪白的蛋被剥了出来。   她纤细的手指捏住蛋,半蹲着身子向小黑蛇,招手:“来。”   小黑蛇紧紧闭上嘴巴,脸上是“走开,什么垃圾也配给本大-爷”的不屑表情。   这样的表情在它精致的眉眼上却几分小孩子一样的可爱。   就像一个在闹别扭的同伴。   顾匆匆又擦了擦给小黑蛇看:“我擦干净了的,吃吧。”   这回,小黑蛇危险眯了眯眼睛。   很奇怪,它明明没有眉毛没有鼻子,她却能明明白白看出小黑蛇有些眉毛倒立愤愤恐吓威胁的表情。   “我知道你听得懂。”她哄道,卷曲的头发从肩头落下,晨间明媚的阳光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影,仿佛一匹缓缓铺陈的丝绸。   “你看你呀,这么瘦,身上肉都没有。”她伸出手,在小黑蛇的身上摸了一把。   小黑蛇,一尾巴甩在她手背上,几乎要站起来了。   “要多吃点,补充营养,我不骗你,这真的可好吃了。”她微仰着头看几乎半直立的小黑蛇,“我又不会害你。”   骗鬼。小黑蛇嘶嘶伸出蛇信。   顾匆匆忽的看向自己那只摸过蛇的手,惊奇咦了一声,嘴里:“哎呀,怎么回事?”   小黑蛇先是不屑一顾。   但是她带着点点灰的脸太过无辜天真。   过了一秒,还是有些好奇,微微低下一点头,想要居高临下随便看上一眼。   等得就是这一下。   顾匆匆立刻一把抓-住了小黑蛇的脖子,将它拽了下来。   猝不及防的小黑蛇微张了嘴,就是这个时候,小巧的鸡蛋直接塞进了小黑蛇的嘴巴。   然后按住了它的嘴巴,就像就像给小狗喂药一样,喂进去东西,等松开手,要是小狗舔舔嘴巴,就是吞下去了。   这方法粗暴是粗暴了一点,但是很管用。   小黑蛇毕竟小,又虚弱,真的就这么吞了下去。   只是看她的眼神,有点可怕。   顾匆匆便又安抚它。   “你这么聪明,如果好好学习,说不定有天可以便成-人,但是你看你这光秃秃的头,就是变成-人,多半也是个秃子,你老看我的头发,想要这么多的头发呀,就要多吃东西,不能挑食。”   不过,她这么说完,总感觉好像小黑蛇眼神更加可怕了。   这个意外的话题倒是真的引起了顾匆匆一点思考。   要是蛇真的成了精,是会像西游记那种猴精黄毛精一样保留部分特征么?秃头,龅牙?那还……岂不是有两个JJ?   还是说,想变成什么样就变成什么样?   “你说呢?”她好奇问。   小黑蛇这回很平静很平静的看着她,甚至还将尾巴摆回了非常优雅的姿势。   下午的顾匆匆只有第一节 有课。上完课就可以休息,正好可以去打听一下顾家的信息。   她走了没多久,寝室门又开了,李晓初小心翼翼开门,然后她后面卢菲灵推门挤过她:“叫你帮我开下门,拖这么久。”   门开了。   “咦,这么干净?”卢菲灵眼睛亮了亮,明亮的寝室看起来窗明几净,颇为舒服,比起她偶尔厚着脸皮住的楼下寝室好多了。   室内的气压也没有以前那种让人不舒服的压抑。   她转头看了一圈,看到了顾匆匆收在桌上的符箓。   “真是狡猾,还说自己不在意,还不是自己悄悄求了这些。”她哼了一声。   李晓初弱弱道:“这是我给匆匆的。”   “你给的?”卢菲灵白了李晓初一眼,“你可真是傻,你看看她,一个人住着这么大的房间,这不是贫困生,这是VIP待遇了吧。”她眼睛一转,“她住了这么久,也没什么,干脆,要不咱俩也搬回来?”   李晓初也有些心动。   她胆子小,但是脸皮也薄,当初因为寝室的怪异临时搬走,这两天,在老乡那里,老乡也有些忍耐的表情了。   “但是——”,她想起顾匆匆煮的那条黑蛇,又有些迟疑。   大多寝室都曾经历过宠物时光,虽然明令不能养,但总抵挡不住学生时代泛滥的爱心,暗渡陈仓者不胜枚举,猫猫狗狗是常规,特别一点的是鸟,仓鼠,龙猫,刺猬。   但是女生寝室煮蛇的,顾匆匆还是第一个。   卢菲灵毫不知情,越想越觉得可行,当下就在床铺旁整理了一番。   等她们都出去。小黑蛇摇了摇尾巴。   寝室没有动静。   它不耐烦又敲了一下床。   从角落最深处,冒着被阳光灼烧危险,颤巍巍浮现一个虚弱到几乎透明的黑影。   大约因为狠狠挨了打,黑影脑袋有些歪,现在看起来不是很好用的样子。   “晚上她们来的时候,把她们吓走。”小黑蛇说。   黑影哆嗦着点头,正预备缓缓沉了下去。缚地灵不能离开这片土地,也可以藏匿于特定范围的任何地方,他们因为执念无法离开,渐渐意识模糊,忘记缘由,只是固守此地,贪婪吞噬一切鲜美的气息,如同一条地头蛇,强悍而固执。但有时候,他们也可以是看守门户的忠犬,如果能驯服的话。   “等一下。”小黑蛇叫住黑影。   黑影歪头,头几乎快要掉了。   “是吓走那两个。”   小黑蛇眯了眯眼睛,剩下的那个,哼,它要亲自收拾。   话音未落,嗝的一声,一股淡淡的奶黄味从蛇嘴里飘了出来。小黑蛇脸顿时更黑了。   黑影顿住,在墙角擦了擦嘴角。   阴物对蛋类有天生的喜欢,如同嗜好美酒和香烛。   “滚。”小黑蛇又打了个嗝。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2020了~   在2019等2020的你来收藏~ 第9章   厉承泽怀着这样的心情,从中午便保持着最具仪态的姿势一直等到下午,除了中途想起下床用座机给吴端打了个电话简要说明情况,会晚上回去,然后又爬了上去,只等着她回来,今晚,把一切了解了吧。   床很软。   陈旧的床单有阳光晒过的味道。   夹杂着顾匆匆的气息。   这味道熟悉又有点让他不悦。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那时候他被沉睡前的父亲封印在昆仑山下。万河出昆仑。其高二千五百余里,据言日月所相避隐为光明之地,那时候,一个万里迢迢前来寻找醴泉、瑶池的少女惊扰了他的长眠。   坚韧倔强的少女出身捕蛇世家,她有一头栗子皮颜色的头发,在最醒目的阳光下偶尔会散发出不动声色的红。   她的眼睛像最深的黑夜一样,漆黑中是万千隐匿的星光。   她的气息纯净甘美,甚至隐隐有古老的美味气息,倘若他能吞噬这样一个灵魂,即使昆仑山上有那几个不自量力的修士门派,那便再也困不住他。   他一心只想着怎么能将她骗过来吃掉。   所以即使那个号称天资卓绝的昆仑一派闭门弟子突然出现在她身旁,帮她从摔下的雪坑爬起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在意。   在他眼里,这些不过是蝼蚁,甚至不如他父亲身上一片鳞片。   谁知道,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   他忽然不想去想起那个碍事的男人的名字。   小黑蛇转过头看窗外,开始想想别的。   后来,他给了她最珍贵的内丹,但是在他满身鲜血虚弱到极致去找她的时候,等待他的却是早已罗织的天罗地网,她竟偷食了他的内丹,强大的力量让她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龙鳞和异类的鳞片在她手臂生长,她被缚在火堆上,是最完美的诱饵。   他在愤怒中欲要摧毁所有,却被她诱击下悬崖。   在那看不见底的回龙源,他沉睡了很久,久到很多事情已经忘掉,但是更多的事情却格外清晰。   小黑蛇的眼神渐渐冷下来。   她最会骗人了。   就算转世,也依然是这么会骗人。这才不到三天,就骗了他两次。   他在等待中忽然失去了耐心。下了床,爬下去站在了窗台旁。   后来,阳光渐渐偏西,再后来,路灯亮了起来。   顾匆匆还是没有回来。   十点半就要关寝室门了。   寝室楼前那些三三两两依依不舍的情侣已经在进行最后的吻别了。   只有愚蠢的人类,才会喜欢接吻这样毫无意义的行为。以及不是为了产生后嗣的一些列行为。   他不屑移开了目光。   还有个男生抱着一捧花等在原地,像只蹲在莲池的呆头蛙。   人类连追求异性都是这样无趣。   他以前是吃了什么药,怎么会觉得和他们聊天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的?   中间兴冲冲开门预备回寝的卢菲灵被那个歪着头的缚地灵黑影吓得一声尖叫,差点引来了楼管,接着那只装死的仓鼠趁机跟着跑了出去,外面围观的女生一时全数落荒而逃。昨晚出手太重,缚地灵的能力现在没法做到不动声色,连影响寝室的线路也有点困难,只好冒险来点猛的。   不过,那叫声真聒噪。   人类的女性说话总是这样让人烦躁。   小黑蛇没理,反正也没有楼管什么的晚上敢来这里查看。   忙完的缚地灵老老实实战战兢兢缩回到角落最深处。   终于,快要十点半的时候,楼下远远传来节奏熟悉的脚步声。   顾匆匆背着旧旧的小挎包,出现在楼下转角。   来了。   小黑蛇上身挺直眯着眼睛望过去,楼下,那个捧花的男生都迎了上去,顾匆匆似乎有些意外,一个男生对她说着什么,她摇了摇头,男生又说了什么,她低头嗅了嗅那花,然后站直,这回很直接摇了摇头。   小黑蛇眼睛不好,要看得清楚,不得不稍微耗费一点法力。   蛇尾因为擅动法力,又开始缓缓僵硬。   不过它还是看清了。   那个男生竟然在顾匆匆走后,埋头在她嗅过的花束中深深闻了一下。   小黑蛇面无表情转身。   人类真是猥琐的生物。   楼下的男生虽然被拒绝,但脸上仍然带着微妙的笑,他看着手里的花,还想再嗅一下,但那花,却突然如同碎裂的玻璃一样,全数凋落了。   只剩下一束枝干。   缓慢的脚步声向最里面靠近,楼道里的寝室都悄悄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看着顾匆匆开门,进去,门关了。   过了好一会,也没有意料中的尖叫声传出来。   顾匆匆没有开灯,她将肩上的小挎包取下,放在桌上,然后在椅子上坐下了。   双手捧着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是在想刚刚那个追求者么?   一束花就能搞定?   小黑蛇面上神色更冷。   它缓缓爬了过去。   顾匆匆的手腕上,那枚阴阳环在黑暗中带着常人看不见的微华。   阴环是用他的内丹淬炼,阳环是那个昆仑一派闭门弟子的。   这个碍事的男人,即使死了到现在,也仍然在碍着他的事情,他无视宗门的痛惜,自毁修为,为了压制他,竟然做到了这个地步。   小黑蛇看着那阴阳环上仍然死死压制住阴环的阳环,上面碎纹密布,只是还差一点。   不过,很快,经历过这一次天谴,虚弱到极致的阳环就要碎了。   哼,连老天爷也不帮你。   小黑蛇终于找到了最好的位置,他缓缓将所有的灵力汇聚到蛇牙上,蛇头开始渐渐膨-胀。   一口下去,咬断这枚阳环,说不定还有她的手腕,有可能牙齿全数崩裂,没关系,现在补牙技术这么高级,他再去种植一个全新的,更好的。   这买卖还是划算。   寝室里安静极了。   但顾匆匆还是察觉到了小黑蛇的存在。   “你来了?”她轻声说,声音似乎带着点点的水音。   她伸出手来,摸了摸蛇头。   “你胖了,还是摔了?”她心情感觉很糟糕,但还有心思关心它。   房间的灯开了。   小黑蛇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顾匆匆眼睛红红,像是哭过的样子。   她蹲下来,从包里掏出一个还是温热的鸡蛋。   “给你带的。”小黑蛇蹙眉,向后扬了扬脖子,顾匆匆看见它的样子,眼睫下垂:“不喜欢么?”   小黑蛇一愣。   其实……鸡蛋味道也不是真的那么糟糕。   沉默中,顾匆匆忽的抬眸看它。   “你说,究竟什么样的情况,才会抛下自己的孩子不要呢?”   她今天上完课,有些时间,便提前按照之前零星打听的信息去寻找顾氏夫妇的信息。   怎么说呢。   她的亲爹也姓顾,叫顾建国,亲生-母亲叫高岚,他们生活的并不差,除了蛇店这一处物业,还有很多处铺面和房产,而且还有一个殡葬类的公司,甚至还在寸土寸金的闹市区开了一个娱乐中心。   他们有一个儿子,顾思书,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女儿,叫顾百一。而且年龄相差并不大。   她以找兼职的名义说动蛇店老板介绍她前去,得到了一个面试机会。   并意外在那里看到了她的亲妹妹。   她靠在桌边打电话,撒娇卖乖,电话那边是一个放低了声线的女声,正在小声哄着她,说自己旅游回来就给她买那个价格让人咋舌的包包。   如果她身体有病,如果父母重男轻女,如果他们经济困难,如果是意外遗失……无论何种,顾匆匆都还能想明白,但是都不是,门店上的服务员甚至还议论这位骄纵的小千金受宠程度已超过了她那个哥哥,顾匆匆就更不能理解了。   还是……他们不想要的就只是她。   他们知道那个幼小的孩子曾经在多少个夜里,多少次思念着、幻想着有一天,也许他们会带着苦衷来和她说,他们当年是不得已。   即使当年养父母出去又暴富一般回来,然后将她扔在乡下几年,养父再将她带回城市,也没有断绝她这样的安慰。   从小到大,被欺辱的时候,眼泪含在眼睛里,她也不肯哭,因为奶奶说,你自己伤心的时候,牵挂你的人也会知道难过的。而欺辱你的人,是会笑的。   她怀着这样一口气,到了浮城,也隐隐带着一种期许,若是他们看到了她一个这样优秀的女儿,会怎样激动而难过的抱着她,然后告诉这么多年他们的无奈情非得已。   越缺少的东西,越难以忘记。   顾匆匆眼睛里缓缓凝出-水光,她微微睁大了眼睛,轻轻笑了一下。   “小时候我奶奶带我拜山的时候,那个老师父给我算命,说我注定大富大贵,那时候不懂事,问奶奶什么是大富大贵,奶奶说就是天天有新衣服,有肉吃,还有糖。”她猛然低下眼睛,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一滴眼泪落在地上,小黑蛇蛇尾移开了,然后过了一会,沉默的蛇尾又移过来,挡住了那滴眼泪。   她的袖口很旧,那是连它也看出廉价的布料,裹在她瘦弱纤巧的手腕上,阴阳环上的阳环裂纹看起来更多了。   小黑蛇转开了头,收回了蛇牙。   而她终于趴在腿上,低声哭了起来。   这是厉承泽第二次看到顾匆匆的眼泪。   他忽然想,反正她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了。   只需要再有一点时间,阳环就会碎掉。   属于他阴环必将重现于世,末法时代,万神静谧,他的父亲沉睡在看不见地的深渊,纵使天道苍苍,还有何人能阻止他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人之将死,就什么都消失了。这感觉让人不太舒服,就像一场声势浩大的铺垫,结束的如此仓促。   他看着少女,实在看着太瘦了。   如同多少年前她站在悬崖旁看着他的脸的时候。   瘦削的锁骨和肩膀,小巧到一捏就碎的下巴。   如此,再给她几天时间,让她过两天好日子吧,让她知道什么是好日子吧。   更何况,他想,如果一口下去牙碎了,种牙还是挺痛的。   他爱他的牙齿。   他想。   他不是心软。   只是理智。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想要青春不老,想要岁月长存,想要春天就像明天一样到来。   想要写不完的脑洞,想要不会卡壳的手。   又是想要的是收藏的一天啊~   哈哈!   新年快乐~!么么啾~ 第10章   顾匆匆的财运从来就不好。   属于那种今天侥幸路上捡了一块钱,必定摔一跤亏上十块治疗费的偷鸡不着蚀把米类型。   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很难碰上,天上掉黑锅的时候倒常常来。   她今天赶来兼职上班前,还被班上那个会算命的班长批到印堂发黑,最近运气不佳,问要不要给她看看手相。   的确气运不佳。   来的时候她就看见蛇店围墙外的招牌耷拉在地上,一副马上就要倒闭的模样。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一点生意都没有。   昨天,周大厨就没来。   阿辉一见她来就悄悄说,蛇店被贪心的房东收回了,听说以后这里要开个花店。不过老板得了补偿,今天心情还不错,叫她赶紧把这两天工资再算一算。   顾匆匆也有这个打算。还是要找个稳定的兼职才行。   没成想,她还没说,畲老板便先说要准备推荐给她一个古玩公司的绝好兼职机会,顾匆匆惊讶睁大了眼睛。   浮城历史长,古墓多,玩古董的人也多,城中今年声名鹊起的一位新居的古董投资商,据说这位老板风华正茂,家底丰厚,为人宽厚,他的公司现寻找一位合适的特助的兼职助理。   最重要:待遇丰厚。   工作地点也方便,就在这个蛇店老东家产业不远处的写字楼里,和浮城最大的温泉娱乐中心一街之隔。   畲老板见她似迟疑,又连忙补充,这个机会难得,工资也不错,也是他交游广阔才知道,一想到这个机会,想着他们相识一场,不想顾匆匆在这里浪费时间,立刻想起了她。   正说着,阿辉端着备用的茶具过来,闻言砰的一声放在桌上。   畲老板蹙眉:“你手脚装弹簧了还是脑子进水了,轻点知不知道,摔坏了扣你工资?”   他转头向顾匆匆。   “你看你,你担心什么呢,正规公司,还怕别人骗财么?还是说——”骗色么?畲老板瞟了眼顾匆匆带着口罩的脸,人家又没瞎,他想起第一天初见顾匆匆脸上红斑的模样,忍着没继续说。   “你说工作内容么,简单。主要是这个老板啊,也养了个蛇,助理主要工作之一就是照顾照顾蛇。你看看,匆匆,你要不是在我这里工作,你能有这经验?你没有这经验,你能有这个机会?你说你这走了,我还得再去招人。所以,我说,介绍费什么的我也不要,你看你今天就来了三个小时,这工资我就不给你结了,免得你心里过不去。”   顾匆匆:“呵呵。我过的去。”   最终在顾匆匆的坚持和阿辉鄙夷的眼神下,畲老板还是嘀嘀咕咕结算了工资:“不过,我记得你前天走得时候带走了一个口罩,加上原来发你的,一共两个口罩,折价来看的话,这二十块是要扣回来的。”   他从桌上推过来的钱中按住两张十块的。   这就是畲老板的风格,对喜欢的漂亮的姑娘一掷千金,甚至上回为了浮大的新女友提前打烊,但是对于这些判定为没有“跟进”价值的,一毛钱也要算得清清楚楚。   顾匆匆的手没松,按住了一张十块的,眼睛盯着他,然后伸手去解自己现在带着的口罩。   口罩放在了桌上:“这个还你,钱给我。”   随着她的动作,一张光洁白净到细腻的脸庞就这么完美无缺展现出来   畲老板按钱的手霎时一松,瞬间张大了嘴巴。   旁边阿辉手上新拿的另一套茶壶咚的落在了桌上。   顾匆匆已拿起了桌上属于她的钱:“谢谢。”再向一旁的阿辉:“再见,阿辉。”   阿辉结结巴巴:“再,再见。”   过了好一会,畲老板才如梦初醒一般站起来,疾走几步,大声向已走到门口的顾匆匆喊:“哎,匆匆,那个匆匆诶,我这,我这店还有半个月才转,你要不再做半个月——我说那个兼职……不合适,太远了,你等等啊。”   靠,说别人眼瞎,瞎眼的是他才对啊!   就为了那点介绍费,他真想给自己一嘴巴,放在锅里的鸭子都飞了。中午接到那个客人电话说起推荐人选,他就不该贪那点介绍费,说自己正好认识个很合适的小姑娘,做事情又细心,能吃苦,正好可以介绍过去。   这下,到嘴的肉就这么没了。畲老板悔青肠子,狠狠跺了跺脚。   顾匆匆是个行动派。   得了这个消息,便打定主意要抓住,当下便去了这家公司。如果真的应聘上,说不定还能挣点钱给小黑蛇治治背上的瘤子呢。   公交车路过隔壁街的时候,她看了一眼那个温泉娱乐中心,门口一溜的汽车。   公司名字叫白泽文化艺术有限公司。的确是家正规公司,写字楼气宇恢弘,公司在最高的42和43楼,看起来颇为财大气粗。   间或有穿着风衣高跟或定制西裙的都市丽人穿梭在写字楼大厅。   顾匆匆穿着这身格格不入的衣服,登记办理临时门禁卡时被前台姑娘左左右右盘问了好一会。   直到在前台偶遇了白泽公司的HR,这才顺顺利利上了楼,到了公司。   HR年约四十,自我介绍姓刘,请顾匆匆叫她刘小姐。   刘小姐从接到顾匆匆开始,就不动声色打量她。之前她接到吴特助的电话,说要招聘一个实习助理,有个客户推荐了一个候选人,要她下去不动声色下去带上来简单聊几句,还千万不能让对方知道她是特意下去的。   她本以为是哪家的大关系户。   结果到了下面,是这么一个小姑娘,长得嘛,是蛮好。   刘小姐不由有些撇嘴,现在这些小姑娘,肤浅,也就只剩下一张脸了,那心思也都剩在脸上了。   不过,等上楼后几个常规的问题和求职动机谈完,刘小姐嘴角的弧度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这个小姑娘是个做事的,思路清,心思浅。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对顾匆匆道:“这个职位非常重要,你的经验虽然浅,但肯学的话,也没什么问题,这样,你先把这个表填完。”   填表这么一会,已有好几个小伙子借着接水上厕所从门口走过,只看一眼顾匆匆。   见她们谈完,收拾东西出来,营运总监立刻笑道:“刘姐,今天亲自出马,这是给我们部门的实习生吗?”   刘小姐轻哼:“张总你的部门还要人啊,总共就三个实习生编制,你可就占了俩。”   营运总监又忍不住看了眼顾匆匆,笑:“我那个空缺不要了,这个实习生先给我应急吧。”   正说着,突然周围一静,刘小姐转过头去,脸上顿时有了谦和温婉的笑意。   “吴特助,是有什么事吗?”   来的正是老板身旁的左膀,吴时弦吴特助,公司里立刻探出好几颗跃跃欲试的头,两个年轻些的助理连忙低头涂口红。   吴时弦目不斜视一脸严肃:“人还没到吗?”问完就看到了刘小姐一旁的顾匆匆。   “你来。”   刘小姐连忙带着顾匆匆,她心情微微有些激动,43楼是公司最神秘的老总的办公区域,一整层楼,只有一个办公室,独立电梯,但除了两个哑巴保洁日常维护,他们谁也没有上去过。   今天,竟有这样的机会。   自从当日面试惊鸿一瞥厉总,她便毅然决然放弃了另一家公司的职位。天不负红颜,等待三十多年,她终于还是等来了生命中那个足堪匹配的另一个。   她不动声色抿了抿嘴唇,然后用新作了指甲的手指将耳发拨到耳后,很好,今天鞋子和裙子搭配完美,早上喷的是纪梵希,现在后香正当时。   走到专属电梯旁,吴时弦刷卡,让顾匆匆先进去,刘小姐也要跟着上前。   吴时弦伸手挡住她:“刘小姐,请留步。”   “……不是,我——”   “这是43楼用的人。”吴时弦提醒,面上有两分不耐,这点事也办不好,叫她下去带个人,她倒好,将人带到自己办公室自己在那面。   “可是……”   吴时弦面无表情,电梯已经关上了。   电梯一下安静下来。   顾匆匆心里也有些打鼓:“请问我们是去?”   吴时弦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长指虚指电梯上的楼层号。   “43楼。”   顾匆匆:……   她看了看吴时弦,板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但是这脸看起来似乎——好像在哪里看过。   对了!好像是那天晚上的那个……   顾匆匆立刻想起了那双带着手套轻扣在桌上的手,那个男人有漆黑无声的眼睛,那眼睛看人的时候,如同在看向蝼蚁。   难道,这里的老板是那个人?她忽然有些迟疑。   “请问下,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们老板喜欢安静。”吴时弦说,“不喜欢别人多话,所以能不说话尽量不要说。”   顾匆匆看着他耳旁的翠石耳钉,心里更加确信。   “我们老板也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看。”他微微嗅了嗅鼻子说,“不要东看西看,不该看的东西不要看。”   “我们老板也不喜欢香水,你上去的时候离他稍微远点。”   顾匆匆道:“我没有用香水。”   吴时弦转头看了她一眼:“那也离他远一点。”万一一会血溅到老大身上,那洁癖老大非得要打死他不可。   自从知道这个顾匆匆身上有老大的内丹,吴时弦这两天晚上就没睡着过,这么些年,没有内丹的日子,老大是怎么熬过来的啊,苍天有眼,今天还是让他们给遇上了。   难怪当日雷劫将至,老大要到她身旁去,好不容易借助雷劫将禁锢松缓了开。然后忍辱负重在她身旁休养了两天,借助内丹泄露的些许灵力修复,直到今天凌晨四点才临时联系他们。   要他们想办法务必保密将这姑娘招聘到这个子公司来。   压低声音说了两句,似乎怕吵醒别人。想他老大何等人物,现竟要受这等闲气。   吴时弦便不能忍。   今天的任务,就是把狗骗进来宰了。   本来依他的意思,哪里这样麻烦,直接一个麻袋找个地方一棍的事,又想毕竟内丹跟了顾匆匆这么些年,说不定很难很难取下,万一要剖丹还得要找个绝对安全的环境,隔音隔灵气。   虽然在刘小姐那个蠢货那里出了点问题,但亡羊补牢,至少现在人就在他身旁。   想到这里,吴时弦英俊的脸上露出了略带猥琐的淡淡的笑。   顾匆匆:???   “有问题?”吴端收敛笑意,回归严肃问。   “那我现在是去面试吗?”   “当然不是。”吴时弦脱口而出。   看到顾匆匆疑惑的眼神,他回过味来,扬了扬眉,故作意外看她一眼:“哦,那个,你面试不是已经过了吗?”   顾匆匆微微睁大了眼睛:“过了?”就这么几句话填个表过了么,畲老板不是说竞争异常激烈,手快有手慢无,他费了老大力气才争取到一个名额给她?   “嗯。刘小姐过去十五年在三十家公司做过人力工作,经验丰富,给你面试,我们相信她的专业。”   ……好吧。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   扑面而来是淡淡的暖意,恍若暖春,空荡荡的43楼尽收眼底。   真真假假的翠植铺陈其中,精致的隔断零落而又巧妙分隔成深深浅浅的风景,不知年月不明时节的古玩珍品随意搁置。   每一层隔断之后都渐次会有不同类别的古玩珍品。   到不像是个办公室,更像是个小型艺术展厅。   路过前面的展览区,再向后便如同走进了时间机器一般,穿过一道门,再走过特制的隔音隔温玻璃门,两道石壁屏风之后,是新铺就的深色地毯,纵深的后现代风格出现在眼前。   灯光昏黄。有淡淡的药味。只有身后一处出口。顾匆匆顿了一下。   吴时弦在前面走出几步,才发现顾匆匆没跟上来,停下回头催她。   “走吧,我们老板等你一会了。”   “所以,以后都是我一个人和你的老板在这里?”   “应该是吧。”——如果你的魂还在的话。   顾匆匆停下脚步:“那个——我突然想起,我还是要看看学校的课程时间是不是够。”   “每周就来两次,时间都可以。”吴时弦不以为意。   “其实我那边的兼职也还没有辞职完——”   “那边的门店明天就会关门了啊,不需要交接。”吴时弦立刻再道。   “走吧。”   他看向地上的新地毯上顾匆匆的脚,再向前一步,只要一步,踩上去,血就流不到旁边去。   顾匆匆却向后退了一步,临阵脱逃的意思昭然若揭:“就只有我和老板两个人?”   吴时弦回神一般,看着顾匆匆,了然了她的顾虑:“哦,至于顾小姐的人身安全,大可不必担心的。”   孤男寡女,如何不担心?顾匆匆抬头看他,等着他说个子丑寅卯。   吴时弦倒有些愣,急中生智脱口而出:“说实话,我们老板对女色毫无兴趣,反而是常常因为各种骚扰而心烦。”开头说出来,后面的话也就没那么难了。况且,他说的也是实话,本来就没见过厉承泽对哪个女人感兴趣过。   顾匆匆恍然点头。有两个这么俊美的男伴在身旁,不喜欢普通的女色倒也正常。   看来他们担心的反而是哪个小姐对自家老板起心思。   果然,吴时弦又说。   “所以,这也是我们选择你的原因。”   “顾小姐,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长相,无论在哪里,都免不了惹些麻烦,但那日在畲老板那里见过你,顾小姐坦荡自然,令我们印象深刻,更何况,顾小姐对于照拂蛇类颇有天赋,这也是我们希望顾小姐能留下的原因。请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顾匆匆沉吟。听起来倒是颇有道理。只是这么大的地方,上回他们运回去的蛇少说也有五十条,看起来工作量应该不小,这回工资要先谈好。   吴时弦继续道:“顾小姐不如考虑考虑。”察觉自动隔离带和屏蔽器都已经启动,吴时弦慢慢走到了顾匆匆身后,正待伸手。   里面忽然传出一个声音:“按小时计费,一个小时两百块。”   顾匆匆至此好无顾虑:“那我们现在可以去看看需要照顾的蛇吗?”   其实钱不钱的无所谓,在畲老板那里一个小时十八块她也没叫苦过,主要她是一个有爱心的人。手动狗头。 第11章   话音刚落,声音的主人缓缓从后面走出。   她一眼便认出了。   就是那日买蛇那个冷得像冰一样的男人。醒目出众一如当日。   但是又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   哦,是头发。   他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休闲衣,黑色长裤,看起来格外挺拔,手上仍然带着手套。但是今天不知为何,头发看起来格外多。   这新鲜、蓬松而微卷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只刚刚睡醒的狮子,如果不是那张脸过于俊美的话。   他神色淡淡的,微微昂着头,向顾匆匆略点了点头。   “来了?”   声音听起来倒有两分平易近人,倒不像看起来那么难相处。   顾匆匆立刻站定,简单自我介绍,将自己的来意和来路简单说了一遍。   她说话的时候,男人看着她,她说完了,抬眸看向对方的时候,他却移开了眼睛,声音不疾不徐:“哦。我姓厉。”   顾匆匆彬彬有礼上前一步:“厉总,你好。”脚踩上地上柔软的地毯,怪舒服的,这地毯一看吸水性就特别好。   厉承泽不动声色微微点头:“你也好。”话音在好字音上面咬了一口,跟咬了她一口似的,然后他微微侧头向紧跟在顾匆匆身旁的吴时弦看了一眼。   吴时弦微微一笑,用眼神狗腿回复:我办事老大尽管放心,没有露出一点蛇脚。   吴端使劲向他使了个眼色:过来啊,靠那么近干嘛?   吴时弦回了一个“知道,放心,一切尽在掌握,安吧”的眼神。   玻璃门在身后应声关上,这层楼经过特殊设计,恒温和湿度都恰到好处,天然屏蔽灵力涌动。最重要的是,隔音效果非常好。   无论他们做什么,无论这个顾匆匆会不会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任何人听见。   他搓了搓手,向吴端示意:咱们是现在就动手?   吴端一脸狐疑看着他。   吴时弦翻了个白眼,又开始装糊涂,孬。得,我自己来。   先捅个洞放掉血吧,几百年没动过手,有些手生了,他撸了撸袖子,手刀刚刚伸出,站在一侧的吴端顿时面色大变,一个瞬移扣住了吴时弦的手腕,同时一手拦住了他的腰。   与此同时,猝不及防的顾匆匆被突然出手的吴端这么一撞,直接向前扑去,噗通一下狼狈摔坐在厉承泽面前,她惊乱回过头,正好看见吴端拦腰抱住了吴时弦。   ……   呃……   原来如此。   然后只见他们的表情从僵硬变成惊讶、不安,呆滞,齐齐看向了自己。   一只手伸在她面前。   顾匆匆顺着他们的目光抬头,厉承泽微微屈身,向她伸出一只手来。   她的手尴尬在地毯上擦了擦,没有碰那只带着白手套的手,直接就势爬了起来。   “谢谢。”   厉承泽仍然是淡淡的神情,漠然收回了手:“不用谢。”   闻言吴端伸手捂住了吴时弦张大的嘴巴,吴时弦一副做梦的表情呆呆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顾匆匆看着对面仍粘在一块的俩人,有点辣眼睛,忍不住用余光瞟了一眼身旁的厉承泽,厉承泽面无异色。   她于是脸上也极力显出多见不怪的平淡神情。   最后是吴端带她去看的蛇。   蛇是条很老很老的蛇。顾匆匆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老这么瘦的蛇。   大概养了很久很久。   身上的鳞片就像树皮一样皱巴巴,它昏昏沉沉睡在那里,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还要睡多久,看起来虚弱极了。   它安置的地方是一个行李箱大小的水晶箱子,晶莹剔透,铺着不知名的绿色茸草,深深浅浅覆盖在脖子干瘦肚子又滚胖的蛇身上,旁边一个显示器上面显示着箱内的温度、湿度、含氧量等数据。   吴端站在水晶箱旁,向她介绍喂养要求。   “这是锦丸,每三日一次,一次半颗,用露水晕开。”他说,“放在这里即可。”   这药丸看起来又干又硬,闻起来便是一股说不出的苦涩味道,也不知道什么做成。   手~感更涩。很难想象这药丸的味道,总之看起来就没有胃口。   “感觉很苦。”   “良药苦口。”吴端道,忽的想起什么,忽道,“我们老板不喜欢糖。”   又不是给他吃。   祸从口出,这么一句后,正坐在办公桌后专注电脑的厉承泽抬起了头,吴端立刻噤声,然后继续介绍注意事项,其实需要关注的指数智能系统已经做得差不多了,需要亲自动手做的事情很少,几句话便清清楚楚。   这么简单的事情也要花这样的价格请人,足以见得主人对这条蛇的重视程度。   但能把这么老的蛇照顾的这么细心的人,想来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顾匆匆反而真正放下心来了。   她看着水晶箱里的黑蛇,忽问:“它叫什么名字啊。”   “名字?”吴端怔了一下,他不敢直呼。   “养了这么久,应该是有名字的吧。”总感觉这蛇很寂寞很孤独的样子,人老了以后总喜欢热闹,喜欢别人和自己说话,蛇也应该差不多吧,但这三个人也不像是会陪着它说话的样子。   吴端卡住,不敢看那水晶箱中的依然沉睡的黑蛇。   从老板椅上来一个声音:“蛇丘姜。”   顾匆匆微微垂眸,将手按在水晶箱边缘:“你好啊,姜婆婆,以后请多关照。”   “你怎么知道它是婆婆?”吴端惊讶。   顾匆匆微微笑,澄澈的眼睛如同水晶:“我感觉的。”   厉承泽合上了电脑:“明天开始,按照你的课余时间过来,走VIP通道,门禁吴端会单独给你。”   顾匆匆立刻抬头:“好的,老板。”她身姿挺拔,站在那里,如同一棵小白杨,只是身上的衣服虽然还算整齐,但袖口似乎都短了一小节。   厉承泽看了看顾匆匆的衣服,又道:“在这里工作需要穿工作服。——吴端。”   吴端心领神会:“明白。”   还未等他出去准备,厉承泽已点了点办公桌,旁边的袋子里装着三套剪了商标和价格的新衣。   顾匆匆意外极了:“这些……”   厉承泽看了她一眼:“如果完成不好工作,需尽数归还。”   顾匆匆立刻打起了精神:“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她拎着三个袋子看了看,长裙套装长裤各不相同,甚至还有一双小白鞋。   终于搞清楚状况,此刻因为搞砸事一直站在暴风边缘处懊恼的吴时弦,这回终于找到了表功补救的机会。   “顾小姐,不如在这里试试,要是不合适,我们也好退换。”   厉承泽眯了眯眼睛。   怎么可能不合适?这可是经过他目测过的精准尺码。   果不其然,套装长裤穿起来都恰到好处。人靠衣装,原本穿着朴素的顾匆匆换上新衣,立刻如同擦净灰尘的明珠一般,等她换上那条裙子,扯着裙摆从会议室出来,三人皆是怔了一下。   “这裙子好像有点紧。”修身长裙将她窈窕隐秘的身姿一览无遗显露出来,让她有些不确定的扯了扯衣襟。   “不紧啊。”吴时弦立刻否定,啧啧向吴端道,“很好看啊,正合适,吴端,你说是不是?”   吴端忍住白眼靠了他一下。   厉承泽看了一会,蓬松的头发柔软,让他的脸显出几分并不常见的柔和:“有点小了。裙子不要穿了,留下吧。”   顾匆匆换下裙子,出来又穿上自己的衣服。   “怎么不穿新衣服。”厉承泽问。   “工作服,工作的时候再穿吧。”她微微一笑。她便是这样的人,随遇而安,既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什么贪念。   人已经走了一会。   吴端下去送人,吴时弦避祸跟了下去。房间很安静。   间或只有厉承泽低低的咳嗽声。   他打开电脑,手指熟练在屏幕上操作,从网站上下载了什么,然后继续操作,过了一会,屏幕上网站忽的一黑,他这才停下来。   水晶箱里缓缓传出一个极老的声音,蛇睁开了一只眼睛:“你的身体,不能再妄动法力了。”   “我知道。”厉承泽说。   “这是个好孩子。但有的事情,有因方才有果,你吃过亏,便知道,有时候不能心软。”   “自然。”   “但你现在做的事情……”蛇又说。   厉承泽面无表情道:“阴阳环的阳环雷劫已半毁,若非强行夺取只能玉石俱焚,我在她身旁,只是为了保证阴环不会落入其他人手中。”   “是吗?”蛇打盹一样将头放在身体上,“那些衣服很好看。”   “相识一场,我不过是见她可怜,让她这最后的日子知道什么是好日子。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他不知道是给蛇丘姜说话还是给自己。   “人只有经历富贵,享受生活,才知道失去的可怖。”   他说:“都说人是最善变的动物。我有些好奇,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突然什么都有了,而这如果这一切忽然失去,又会是什么变化。”他的话听着内容凶狠,但声音却毫无底气。   “哦,你是说衣服,还是感情呢?”   厉承泽猛然抬头。   黑蛇已闭上眼睛,再度回复休息的状态,许久,那个苍老的声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促狭咦了一声,“你今天说了很多话。”   “你想说什么?”他冷笑,“说我还念着她,想着她?我现在留着她的命,也只是因为渡劫之后我离不开她,我现在需要她手上阴环泄出的内丹灵力,她对我而言,就像避尘丹对你一样,只是一味药。”   “你说是就是。想说几次说几次。”   厉承泽有些发恼一般转过头,笔记本上down下来的照片还在,他阖上笔记本站了起来,他将手上的大衣披在身上,眼底所有的情绪褪去,只剩下看不见底的黑,一副淡漠的样子。   “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门扉关上。   皱巴巴的黑蛇懒懒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总是这样,心虚了就气急败坏。”   “卤水点豆腐啊。”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谁说变成蛇就会成秃子,没有头发? 看我头发多不多,你就说多不多。   姜婆婆:今天你话最多,你说是就是。 第12章   顾匆匆回到学校,时间还很早。   她索性先绕到图书馆网络中心去上网。   这两天几门课的选课系统陆续开放,有些课很抢手,她体育想要选田径。   无他,主要可以省钱,不用买什么装备。   图书馆上网网速虽慢,但价格便宜得惊人。   顾匆匆到了以后位置已经坐的差不多了,正等待中,忽有人叫她:“匆匆。”   却是李晓初,顾匆匆走过去,李晓初腾出旁边放包的座位。   顾匆匆一坐下开始,便引来了旁边若有似无的目光和几个男生坐立不安的窥探。   “你也来选课吗?”李晓初问。   “嗯,听说体育已经出来了。”   她叹口气:“那你今天来得不巧,今天校网崩溃了。”   “崩溃了?”顾匆匆有些意外。   “下午大家正上着,突然整个网站一片黑,喏,现在还没能登上去,这网站也太脆弱了,真对不起咱校计算机系的名声。”李晓初说完,忙四周看了一眼,看看旁边有没有计算机的同僚。   “那我明天再来吧。”   李晓初忽的压低声音:“匆匆,你知道吗?今天下午咱们学校论坛校花评选,你进了前三了。”   这是浮大的传统,也是每年新生季的保留节目。   在开学第一个月选出校花和系花。   既是院系之间的争夺,也是班级之间人气实力的比拼,每到了这个时间,私下串联的,拉票的,怂恿的,花样百出,热气腾腾,不一而足。   评选是在论坛上面进行,所有的候选人都会有照片和相应简介。   精修的照片既要漂亮又要自然,痕迹不能重,乱花丛中迷乱人眼。   今年经管院出了好几名实力派选手。同系的冷蔓蓉、梅访之,和顾匆匆同班同寝的卢菲灵都榜上有名。   卢菲灵因为照片摆拍和妆容稍重,略微落后,但她傲人的身材让她拉回了不少分,目前排名第五。   一骑绝尘,基本绝杀除外语院的其他院系。   其中,最大一匹黑马便是顾匆匆。   凭借一张并不十分清楚的偷拍照,挺进了第二名,和冷蔓蓉并列,并大有跃跃欲试冲向空缺的第一的趋势。   相比冷蔓蓉下面让人眼花缭乱的个人介绍:钢琴十级,舞蹈十级,艺术团广播站干事系列头衔,顾匆匆不太清楚的照片下面仅仅只有一个名字。   便有一种微妙的睥睨。   而每个候选人下面今年都可以写推荐语,并且可以匿名畅所欲言,顾匆匆名字下面的留言大多简短加感叹号,好看两个字,偶尔有两个谈及她是从高考大省杀进来的学霸外再无其他,而其他的候选人下面则精彩纷呈,整齐热闹,华丽长短句,只差赋比兴各来一段。   投票快要进入尾声。   不知从哪个候选人开始,推荐语中~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而其中顾匆匆下面的留言最多。   主要抨击她故意剑走偏锋,怎么一个偷拍,别人都丑成鬼,她偏偏这么好看?   紧接着,其他不和谐的针对声也出来了。   什么寒酸啊,装纯啊,博眼球啊,心机啊不一而足。   一时之间竟淹没了前面的推荐语。   李晓初只说了前面,自然不敢说后面这些情况。   好在顾匆匆没有多问,她对这些评选不感兴趣,自小到大名目头衔太多并无实际意义。就像她不会钢琴,可是她能用树叶便吹出完整的音乐。   相比较这个,她更关心其他的:“晓初,你能不能借我查查东西。”   她取出旧笔记本和笔,一一记下网站查到的内容。   都是消肿块散淤青的。   小黑蛇身上的那包也有可能是那天被她踩了一脚。   蒲公英、金银花消肿块,南瓜、蛋类、绿豆也可以,薏米也行。   看到她要回寝,李晓初迟疑了一下,道:“匆匆,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件事。”   “嗯,什么事?”   “我今晚能回寝室睡吗?”   顾匆匆不解:“你的寝室,自然也可以。”   李晓初欲言又止。   “你有没有觉得寝室怪怪的?”   “怪怪的?”   李晓初缩了缩脖子,“他们都说……匆匆,我有点怕。——我晚上,可不可以和你睡。”   顾匆匆也在教室里听过零星的传闻,安慰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你越是想,就越容易疑神疑鬼。”   李晓初:“可是——可以吗?匆匆。”这两日借住的老乡已经明显有些不高兴了。   一日两日可以,天天睡在别人寝室不是个办法,导员那边现在也没有协调新的床铺,李晓初想来想去,还是只有找顾匆匆。   她住了这么些天,也没出什么问题,有人作伴总是好的。   顾匆匆:“……床会不会太小了。”   “我很瘦的,匆匆,可以吗?”她眼底带了几分恳求。   顾匆匆:“……好吧。”   “不过,有件事我要先告诉你。”   虽然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但是看到小黑蛇的时候,李晓初还是瞬间僵直了脊背。   “我小时候还吃过蛇的。”她僵硬笑,“其实不怎么怕。”   “那就好。”顾匆匆关上门,“小黑宝很乖的。”   小黑蛇嘶嘶吐了吐蛇信,李晓初连忙向顾匆匆一边走了两步。   顾匆匆将手上的袋子放在柜子里,然后找个凳子坐下来,从身上摸出一个鸡蛋。这回却没有剥,而是蹲下,招呼那不情不愿的小黑蛇过来,然后用手轻轻拿鸡蛋在小黑蛇背上两个小隆包上面滚着。   “就是年纪轻轻生了瘤,很可怜。”   小黑蛇面无表情,这是隐翅好不好——瘤子……愚蠢的人类。   不过,这鸡蛋的温度甚是舒服,比吃起来舒服多了。   李晓初将手上的书放着,身体从头到尾不离顾匆匆超过十步,听到这话,看了小黑蛇一眼,原来是个病蛇,那也没几天活头了。   “不过也许蜕皮就好了,我听说蛇每次蜕皮就像一次新生。”顾匆匆摸~摸小黑蛇的头,继续拿鸡蛋在它身上滚动,“不怕。”   她对动物总是比对很多人都有耐心。   快要黄昏,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淡淡的暖,夕阳照在顾匆匆柔软的脸上,几乎能看到上面那层绒毛。   李晓初忍不住看了又看了一眼。   “匆匆,你真好看。”她羡慕又叹息,“我要是你这么好看,一定很多人喜欢我。”   顾匆匆手上的鸡蛋没有停:“是吗?”   李晓初没听出她话里的异样,又问:“那你呢,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原本闭着眼睛的小黑蛇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原本微微扬起的尾巴垂下,墙角得到召唤正隐隐出现的黑影又缩了回去。   顾匆匆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不知道啊。”   “怎么会不知道呢?”李晓初眼睛有微微的憧憬,“我觉得大学一定要谈一场毫无保留的恋爱,人生才算完整。”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师兄还是学弟?忘了现在咱们还没有学弟。”李晓初笑,“你说说呀。”   女孩子到了堆要么化妆要么明星追剧要么就是感情了,其他两个李晓初也不擅长,所以直奔主题。   顾匆匆有点不适应聊这样的闺蜜话题,但李晓初是室友又是来了第一个对她展露善意的。   她想了想:“年龄大一点吧,不喜欢小孩子。”   “一点是多少?”   “六岁?”总不能对方已经上小学,自己还没生出来吧。   李晓初笑:“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其他呢?”   顾匆匆脑子里没有概念,却无端端想到了今天43楼那满头蓬松卷发发量过多的厉承泽,她于是说:“头发不要太多的。”   “还有呢?”李晓初追问。   “没有了。”   “没了?”李晓初不信。   顾匆匆用手刮了一下小黑蛇的脸:“我最喜欢这个类型的。”   小黑蛇从她手下一滑,爬走了。   李晓初道:“没关系,等你成了校花,不知道多少人来追你,到时候慢慢选。我昨天还碰到新闻系的那个花花公子顾思书在向卢菲灵问一个人,说住咱们这边,听起来很像你,卢菲灵说不知道。”   顾匆匆手扣紧了鸡蛋,漫不经心问:“那个顾思书是什么样的人啊?”   “这人啊,家里挺有钱,阔气又爱打扮,见一个追一个,听说三班那个冷蔓蓉已经被他拿下了。开学迎新,他一个新闻的来帮经管的送新生,真是哈。”   阔气,有钱。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   对一个毫无血缘的孩子也能做到这个地步呢。   顾匆匆将鸡蛋在椅子旁敲碎,一点一点剥鸡蛋壳,一丝不苟。   剥完一个鸡蛋,她红着的眼睛和水意褪去了。   “明天早上第一节 有课,那早点睡吧。”   两人便一起去洗漱,李晓初喜欢和顾匆匆在一起,无论她说什么傻话,问出什么土气的问题,顾匆匆从来不笑她。   两人躺在床~上。   倒真的不挤。   小黑蛇放在另一个角落,但李晓初仍然有点不安。   顾匆匆便取了头绳,将小黑蛇系在另一边。   既可以驱蚊,又不怕它乱跑。   瑟瑟发抖的黑影在角落看着顾匆匆系绳子,等待小黑蛇的命令,只要他一声,它立刻扑出来,说不定还能趁机吸一口。   但是直到绳子系好了,脖子上多出一个蝴蝶结,小黑蛇也没有动静。   黑影这回看向顾匆匆的表情顿时肃然起敬。   李晓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顾匆匆看起来不胖,软软的香香的,躺在她身旁总有种说不出的安心。   她摸~摸顾匆匆的头发:“你头发真滑。”   小黑蛇半直立了身子,尾巴盘成一团。   她又摸~摸顾匆匆的手:“你的手好多薄茧。”   小黑蛇睁开了眼睛。黑影蠢~蠢~欲~动。   然后李晓初把头轻轻靠近顾匆匆一点:“匆匆,你睡觉一点声音也没有。”黑影爬了一只脚出来。   顾匆匆在黑色中一下睁开眼睛推开她的头:“哦?你睡觉要打呼?那你要睡那头。”   黑影看了眼小黑蛇,又将那只脚收了回来。   寝室很快陷入了安静,不知过了多久,顾匆匆睡着了。   一个黑影闪出窗户,消失在夜色中。   这一晚上,浮大   早上,顾匆匆时被李晓初的叫声吵醒的。   她原本是和顾匆匆在一头,早上醒来,紧紧贴在床~上不说,在她和顾匆匆中间,长长睡着那只小黑宝。   小黑宝看起来很困的样子,懒懒睁了个眼睛,又闭上了。   李晓初战战兢兢下了床,出去洗漱。   顾匆匆揉了揉眼睛,一晚上的梦,睡得有些不踏实,她闭着眼睛坐了一会。   脑子里还是昨晚残留的梦。   脸不由有些发热。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小黑蛇,昨晚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小黑蛇变成了人,金色发冠,腰悬长剑,自烟波浩渺踏浪缓行而来。   他伸手勾起她的下巴。   她于是伸手按住他的衣襟。   他沉默的驯服藏在幽森的目光中,她开始像剥鸡蛋一样剥那件衣服。   不知道剥了多少,他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她拎着衣服想走,他捉住她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   “说好的。”她蹙眉,“买蛇皮,一层一两银子。”   她抖抖手上已变成蛇蜕的衣服,有些恼。“三层,三两。坐地起价我可不依。”   他定定看着她,声音低且磁性:“你都脱了,我如何见人?”   她这才发觉什么,仔细看了他一眼,脸慢慢红起来,又忍不住看了一眼。   “原来蛇变成~人是这个样子。和我们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梦境中长发垂腰的清丽少女伸出手去按了按:“喏,你没有胸。”   再点了下:“咦,怎么多了个包。”   ……   这都是做得什么孽障梦。   顾匆匆甩了甩头,摸了摸热热的耳朵,这梦境太真实,让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睡在身旁的小黑蛇。   小黑蛇这时也醒了,正好看着她。   说真的,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蜕皮,蛇蜕应该还能卖点中药钱,念头一动,梦境中的场景冷不丁冒了出来。   要死了。   顾匆匆的脸突然一热,一掀被子,赤足下床洗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4 23:59:26~2019-12-26 00:1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小可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元卿卿 30瓶;李李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早上第一节 课是计算机课。   昨天学校网站崩溃后。   连夜抢修,今天网站和论坛顺利恢复了正常。   计算机房现在经管院三个班都上同样的课,她们不用学C++,是较为简单的VisualFoxpro,这样的课,在考试之前,很多人都是混日子的,借着上课偷偷开了外网,很快有人发现论坛也修复了。   还没开始上课,计算机房人不多。   第一个登上去不知谁看着忽的的啊了一声,然后转头看了一眼顾匆匆。   接着很多人都登了上去,同班班长正好坐在顾匆匆身旁,他向下拉着帖子看得眉头直皱,脱口而出:“谁啊这么无聊?有病是不是?”   另外的声音也愤愤:“说得也太难听了。”   “什么阴气重?”   “整容,我就没见过比顾匆匆更自然的脸了,口红都没化过。”   “比我邻居那大妈的嘴还要臭,竟然说她被人包养啊,瞎了吗。”   众人都开始窃窃私语。   “谁啊,昨天论坛不是黑了吗,怎么一晚上这么多消息,还大都是给顾匆匆的,这是有仇吧?”   班长看了眼还毫不知情的顾匆匆,忍不住道:“匆匆,你上论坛看看吧,有人在上面骂你呢。”   他见顾匆匆不为所动,问道。   “匆匆,你是得罪什么人了吗?”   顾匆匆转头看了两眼:“不知道。”   她看到了那张论坛上的偷拍的照片,便是那次上大课的时候,梅访之笑着勾掉顾匆匆口罩的时候,照片中她侧头向顾匆匆说话,一脸得逞的笑,猝不及防的顾匆匆端坐在位置上,睫毛下垂看向自己的鼻子。   照片像素清楚,背景很乱,素衣少女坐在那里,便自成风格。   她看了那照片两眼,不喜欢那个模样。   “班长,你知道这个照片怎么删掉吗?”她问。   “这个,应该要申请后台管理员删帖。”班长道,“但帖子就是管理员发的。”   斜对面的卢菲灵轻蔑一笑,低声嘀咕:“现在才想起删?被人扒皮慌了?没有那个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   顾匆匆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卢菲灵哼:“怎么,不服?慌了?你以为校花是谁想上就能上?凭个脸就能上的?”   顾匆匆:“我对这些没兴趣。”   “现在知道说没兴趣了?昨天之前怎么不说,都推上了老二的位置,现在被大家扒皮知道爱惜羽毛了?”   沉默是最高的轻蔑。但不是人人都懂。   “关你什么事情吗?”顾匆匆看她,目光淡淡,不疾不徐,“我在不在这个位置?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的意思不同人听了理解各不相同。   卢菲灵的理解自然是她排名远在后,便是顾匆匆不在,也轮不到她。   “顾匆匆!”她呼吸一促,脸一下红了。   早就看不过这个顾匆匆,如今竟这样嚣张,她咬牙。   正好隔了一条的冷蔓蓉见状,温声相劝:“大家都是同学,何必为了这些小事起口角,多不好看。”   她说话温温婉婉,顿时得了旁边许多赞许的目光。   卢菲灵想起论坛上的话,冷笑:“我看你昏了头,也被她洗了脑,还给她说话?她什么人?顾匆匆,我告诉你,我就是不要这些票把这些都给冷蔓蓉,也不会便宜你。”   “不是,就算匆匆有什么不好的,大家私下在寝室沟通就好了,不用把事情弄得这么难看。”   卢菲灵哑口,她这几天根本就没在寝室住,这事违规,自不好明面来说。   冷蔓蓉又向顾匆匆:“匆匆,大家都是同学,菲灵说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论坛是匿名,大家都不用顾虑,难免有些人说话不中听,不必理会就是。”这话话里有话,学校论坛讨论区是匿名,大家不用顾虑,说话也不存在人情,所以向来号称是真言录汇集地。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好姐妹梅访之手里都在拨~弄她的手机。   这样的调节和温婉气韵,加之今日冷蔓蓉的裸妆效果,仿佛自带光环。   顾匆匆点开页面管理,正准备后台管理员申请删除照片。很快就看到了新的帖子出来了,正好便是刚刚她和卢菲灵以及冷蔓蓉一幕。   梅访之歉意向冷蔓蓉:“不小心手一滑发出去了,你不会怪我吧。”   帖子一出,很快新的留言刷刷出来,而投票上面冷蔓蓉顿时向上涨了许多。   冷蔓蓉向梅访之道:“你看你,快删掉吧,一会菲灵和匆匆被误会多不好。”   卢菲灵冷笑:“我无所谓。反正都说的实话,有些人表面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一样,实际是什么样,大家都有眼睛,入学两天就勾引别人男朋友,还装什么清纯?”   冷蔓蓉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接话。   旁边有人问:“菲灵,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说……”   卢菲灵嗤笑一声,没接话,只留一个不屑的眼神。她现在自然不会说出顾思书来,之前问琴街和顾思书认识,顾思书之前和冷蔓蓉相识,但他说自己并不喜欢冷蔓蓉,只是因为冷一直对他示好,不好撕破脸,他其实更喜欢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女孩子。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咦了一声。   “谁干的啊?”   “什么情况?”   计算机房惊呼一片。   顾匆匆正好往站内短信中添加论坛管理条例和自己的学生证截图作为佐证,然后发了出去。   页面返回热贴首页,上面一片热闹。   原本的匿名论坛,竟然突然变成了实名制。   这样的实名不止是将所有换了昵称的同账号显露为同一账号,更重要的是,上面还跟着IP。   而紧随着热贴的,便是下面一个热度急速上升的新帖。   新帖内容便是各个账号的IP归属,甚至详细到了寝室号。   每一条网线的详细信息。   于是,很快有热心人发现了端倪,顾匆匆照片下的留言特别是昨晚的,大多都是同一个IP,同一个寝室,而这个寝室,很多人,都熟悉。   一班班长最先转过头去看冷蔓蓉。   “冷大美女,这……难看了点吧?”   其余人也纷纷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刚刚在那装无辜装天真装温情劝来劝去,原来她才是后面的大尾巴狼。   长得不错,心思这么深。   便在这时,梅访之那条手滑发出去的视频也被顶了上去,她的IP下面的发言很快被人切了出来。   除开黑顾匆匆的,花样切换昵称黑其他人的,甚至还有黑冷蔓蓉的,说话一样难听。   冷蔓蓉的脸白一阵红一阵,羞辱交加,又气又恼,她的好姐妹梅访之脸色也有点尴尬,想要向她解释什么,冷蔓蓉推了她一把,突然站起来,正准备向外去。   老师进来了。   “现在开始点名,迟到的,缺课的,扣分。”   冷蔓蓉生生顿住。   卢菲灵脸色也不好看,她看到了自己帖子下留言那些属于冷蔓蓉和梅访之的账号,声音又酸又冷:“合着全校昨晚就你俩能上论坛,使劲黑,爽歪歪,是不是?哦,我知道了,昨天下午我说怎么论坛突然登不上去了,啧,看到自己要输了,忍不住了?至于吗?烂泥扶不上墙总不能怨墙不好吧?”   冷蔓蓉气急:“放你的屁。”   老师重重咳嗽一声,教室里短暂安静。   新提交的申请有了回复,论坛后台弹出一个红点,顾匆匆点开。   是一条站内短信:“知道了。”   这站内短信回的倒是奇怪,上面的IP地址开头也不是学校的。   她关掉站内信,点出去论坛上已经沸腾了。   大早上能叫醒装睡人的除了考试便是八卦了。   梅访之和冷蔓蓉僵坐在位置上,脸上五彩纷呈,卢菲灵正在抓紧时间落井下石,而她的照片很快消失在论坛上,只留下上面一条条鼓励或澄清的留言。   “匆匆加油,我们支持你!”   “人顾匆匆能是那些靠家里和手腕加分进来的人的对手吗?”   “我认识顾匆匆,很低调的一姑娘,也没像某些人,老以为自己天仙。”   “啧,听说冷之前去参加过试镜呆了一个暑假才回来呢。”   “哎,这就是无权无势的人的悲哀,明珠蒙尘,龙游浅滩,虎落平阳。”   “楼上的,你的语文是英语老师教的吗?”   “学校的风气就是被这些人带坏的,以为有个头衔就能当噱头做资本了?”   “不管怎么样,顾匆匆已经是我心中无冕之王,不接受反驳。”   “那个认识的,能不能介绍一下啊,包你一个月早饭。”   “我包两个月。”   “……”   顾匆匆:……   与此同时,在浮城高新区的某办公楼里。   厉承泽靠在软皮转椅上,微微阖着眼睛,有些困倦的模样。   “真不喜欢冬天。”他说。   吴时弦竖着耳朵抬头道:“老大是又想睡觉困了吗?其实冬天也有冬天的好,泡温泉舒服呀。”   吴端立刻道:“那个温泉会馆晾了半年,检测已经完成,随时都可以前往。”   厉承泽微点了头,随口问不远处办公桌前飞速敲打代码的两个黑客高手。   “现在活跃度多少了?”   “昨晚按照老板的要求,重新调整了代码,只有活跃度最高的几个IP留下可以上去发言,她们折腾了半晚上,今天她们的发言也都顶上去了。”   “嗯。”厉承泽微微靠向一旁,找了个更舒服的地方,“那把帖子发出去吧。”   吴时弦得令:“好嘞。”   老板叫做十分,他做就要做十一分。   于是,他看了看,顺便把梅访之的视频和发言也做了个归类,正好放在冷蔓蓉的热贴下。   啧啧,这些小妮子骂人的时候可真是老母猪带胸~罩,一套又一套啊。   难怪总说人心隔肚皮,一个个人模人样的,一般还真看不出来。   办公桌上的手机忽的滴答一声。   厉承泽纤长的手伸手接过。   冰冷的金属壳面立刻有了冷霜。   他伸手点开。   新买的的管理员身份的信箱的特别关注来信了。   他看了一会,内容后附着的站内短信那个的学生照截图,一张小小的,干净的,却又妍丽的脸。   手指轻动“知道了”发了回去。   吴端见状,小心将一个精致的沉木盒子和一杯温水用托盘递过:“老大,用药吧。”   他跟着厉承泽还不算最久,并不知道为什么厉承泽怎么会少了内丹,只是知道他现在身体里这颗内丹并不是他的。不是自己的东西,又要为自己所用,那便只能借助外力,定期服用的丹~药便是缓解这排异反应的。   但即使用的不是自己的内丹,还能再度修行历劫进身,对他们而言,简直无法想象曾经的厉承泽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只是这样的人物,怎么会被别人夺了内丹?何人竟有这样的能耐?   厉承泽不说,他也不敢问。   厉承泽伸手从木盒捻起一颗,随便扔到嘴里,咀嚼一口,苦涩的药香飘散。   “不好吃。”他伸手端起水杯。   原本冒着热气的水,瞬间失去了热度,最上面甚至隐隐有薄冰的出现。   他喝了一口,嘴里的苦涩更重。   “更苦了。”   让他无端想起那天那颗糖,带着糯软的香甜。   他咽了口水,药香纠葛入腹。   吴端欲言又止。厉承泽向来不会浪费时间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不懂?”厉承泽问。   “就算是药,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动的药。”他补充说,身上有淡淡的金银花香味,那是昨晚顾匆匆带回来的金银花泡水洗澡后的残留味道。   “知道新西兰的牛场吗?那些科学家研究,给牛放音乐,给它们愉快的心情,短暂的自由,会让它们的肉质更加鲜美,会卖得更好。”   他腿上的狐裘柔软温暖,手指触碰到上面雪白的毛峰,寒霜侵袭,让毛峰也微微坚韧起来。   “您说的是。”吴端应和。   厉承泽于是又加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说给吴端还是自己听。   “反正冬日漫长,闲着也是闲着。”   正好忙完赶来的吴时弦听了后面的话:“老大闲着想吃牛肉了?我知道一家啊,新开的,干净的很。”   吴端无奈叹了口气。   “今天去也成,我刚刚办了VIP卡。八折。”吴时弦跃跃欲试。   吴端直接拨开他。   厉承泽起身,裹上大衣,昨天一头蓬松的卷发今天新梳了头油,修短了稍许,倒是显出几分旧时代的风雅来。   吴端不动声色擦掉座位上残留的凝霜。   自从雷劫之后,老大离开顾匆匆手环时间越久,这样的情况越严重。   看来,身体里那颗暂代的内丹,已经到了快要油尽灯枯的时候。   他和吴时弦都是被厉承泽捡回来的,从一条只会哭唧唧的小蛇慢慢成长,跟着他时间很久了,自然也多多少少了解些他的脾性。但却总觉还不是最了解。   他有时心软,有的时候,心却像石头和钢铁。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孩子手腕上会有那样一枚阴阳环,其中阴环还有老大内丹的气息。而阳环却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东西,呈现至刚至阳绝对的禁锢。   这种感觉很奇怪。   当阳环在上时,蛇类心生畏惧。   当阴环在上时,蛇类心生敬畏。   但是这个姑娘身上的血气味道又是如此鲜美,便如同置于烈火中美玉,如果有一天烈火熄灭,鲜美尽数呈现,没有阳环的顾匆匆,该是何等的诱~惑和美味。   吴端被自己这个念头震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跟上了前面的厉承泽。   对于他们,都会有如此大的诱~惑,对于上面还残留老大内丹气息的老大,那会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往古董文化公司去的路上,照例是吴端开车。   街道一片熙攘,厉承泽一个人坐在后座。   快要到公司的时候,车速慢了下来。   吴端看见了不远处下公交车的一个熟悉的身影,有些犹豫。   顾匆匆提着那个装衣服的袋子缓步走在公交旁的人行道上。   长发垂腰,身姿娉婷,两个同一站下车的男生相互怂恿着,一个男生走上前去,似乎和顾匆匆说什么。   她摇了摇头。   眼看车就要开过。   厉承泽忽然开口:“等一下。”   他睁开了眼睛,微微抬了抬眉,看向顾匆匆拎着的袋子跟着后面的东西,有些意外的样子:“那是什么鬼?” 第14章   闻此言,吴端和吴时弦齐齐转过头去。   那不是一般的鬼。   微喧嚷的人行道上,人来人往,黄昏未至,天地之间阳气未散,但顾匆匆拎着的那只价值不菲的购物袋后面隐隐按着一个黑爪,再仔细看,还不只是一个。   再往后,那缕若有似无的黑影的痕迹一直向后,再向后,湮没在车水马龙里。   顾匆匆浑然不知,那个和她说话的男孩子脸上有淡淡的红,又说了句什么,顾匆匆还是摇头,然后向前走了。   男孩一脸怅然若失。   厉承泽看了吴端一眼。   他心领神会缓缓驱动车沿着靠边的道路前行,然后在缺口处停在了路边。   顾匆匆从后面走过来的时候,他按了一下喇叭。   顾匆匆转过头,认出他来,微笑:“吴特助。”   “匆匆,去公司吗?”   匆匆点头。   “我也是,一起吧。”   副驾驶旁边的吴时弦也探过头,热情招呼:“匆匆。”   “小吴特助。”匆匆招呼。   吴时弦扬眉,露出一颗小虎牙,他总是这么看起来傲娇又快活:“怎么他就是吴特助,我就是小吴特助。这不公平,你上车来,解释解释。”   氛围一下轻快起来。顾匆匆看着还有一截路,从旁边走过来,刚刚伸手,车门一下开了,她拉开车门,顿时一愣。   后座上还坐着厉承泽。   明明她记得厉承泽坐的车是另外一个款式?   厉承泽没有动。车内好像开了空调,温度很低,还有不知名的香味,不过怪舒服的。   她将手上的袋子搁在膝盖上。   这便是昨天厉承泽给她的,里面是今天上班预备换上的工作服。   洁白考究的纸袋上,印花的位置还残留着几缕气息。   厉承泽伸手过去摸了摸那纸袋,阴晦的气息顿时消失无痕。   顾匆匆看着他的动作愣了一下。   今天厉承泽发型换了,头发梳成大背头模样,稳妥利落,不得不说,比昨天更适合他一点,只是稍微显得油腻一点,要不是那张脸,一般人真hold不住。   见她看自己,厉承泽没有回避目光,只是慢条斯理的移开了袋子上的手指。   被这样一张脸这样看着,本身就是有压力的事情。   她说:“谢谢厉总。”   吴时弦道:“明明是我叫你上来的,吴端开得车,你去谢老大是几个意思?”   顾匆匆微微一笑:“拿谢谢小吴特助和吴特助。”   吴时弦挣扎:“我不小。”   吴端目视前方:“你比我晚出生一个小时。”   吴时弦张口,找不出反驳的话。   他转了转眼睛,看顾匆匆:“匆匆,我可不信你能从我们脸上看出一个小时的年龄差,你要说能看出十年那我勉强接受。为什么你会觉得他比我大?”   顾匆匆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你们的名字让我想起一句诗,我以为取名是从这里出的。”   吴时弦从来不爱诗词,倒是有了兴趣。   “什么诗?”   顾匆匆念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她念得不快,吐字清晰。   吴时弦自己念了一次,忽然顿悟:“无端,五十弦,吴端,吴时弦,啊,原来是这个意思。真好听,幸好不是叫一弦和一柱……哈哈,这个名字取得真好,老大……”   他满脸喜庆看向后视镜,却看见厉承泽转头看着窗外,神色晦暗不明,不由讪讪收住了话音。   然后继续和顾匆匆探讨:“那锦瑟是什么?”   顾匆匆想了想:“一种像琴的乐器,古有五十根弦,后来改为二十五根或十六根弦。”   “啊,那你会弹吗?”吴时弦有些期待,那样一双手配上古瑟,加上长发衣袂,想想都动人。   顾匆匆摇头:“不会。”   车里突然响起手机铃声,吴端看了一眼来电,瞬间按下,过了一秒,电话再次响起。   厉承泽忽道:“停车。”吴端下意识就踩下刹车,几乎同一时间,更前面一辆红色玛莎拉蒂突然越线,湛湛从他们前面擦了过去,只差几厘米就碰上了。   顾匆匆伸手按住前面座椅,心有余悸。   车在临时车道停下,然后从上面款款下来一个二十左右的女生。   韩式半永久,肤质细腻,妆容明艳,手腕挎着价格昂贵的手袋,转头轻蔑看了一眼他们的车,微微扭着向前面的大厦去了。   顾匆匆微微咽了口口水,看着女生娇娆消失在绿景旁,她认出来了,这是她血缘上的亲妹妹,顾家的小女儿,顾百一,曾经在隔壁中心一面之缘。她怎么会来这里。   厉承泽也看着那女生,若有所思,微微蹙眉。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吴端这回接了。   “高总,你好。”   “吴特助,我不是高总,我是小高总。”俏~丽的女声回答,正是顾百一,“给你打电话也不接,还得我亲自来一趟么?”   “顾小姐有什么事吗?”吴端客气问。   “厉哥哥在吗?”顾百一开门见山。   吴端推拒起来轻车熟路:“厉总啊,刚好有个会,出差去了。”   “哼,骗人,吴特助,我问了,厉哥哥昨天都在,还新招了一个助理。”她声音显出几分让人没法拒绝的天真和娇~软,和刚刚别车的跋扈判若两人,“怎么样,漂不漂亮啊。”   吴端声调不变:“厉总很忙,如果顾小姐有合作上的事情,还请高总留下时间,我们直接沟通就可以。”   厉承泽忽道:“让她等一下。”   原本开着免提,顾百一听见了这句话,顿时大喜,嗔怪:“厉哥哥,你在呀,那我在办公室等你。”   吴端挂了电话,然后给刘小姐打了电话,让她安排人接待一下。   顾匆匆还在想顾百一的事情,没说话,车内一时有些沉默。正好车辆驶入后面的地下停车场,吴时弦有意无意解释道:“这个顾百一是建岚公司的大小姐,上一次和建岚签订温泉会馆收购协议时,她也在场,之后老是找机会贴上来。我们老大也烦的要死。”   顾匆匆非常理解。后视镜中,厉承泽在闭目养神,似极为困倦,右耳耳~垂上是一个小小的耳洞,和吴端吴时弦一样,但上面什么装饰也没有。   那日面试时候,吴时弦曾说过“说实话,我们老板对女色毫无兴趣,反而是常常因为各种骚扰而心烦。”   她隐隐记得哪里看过男生要是右耳带耳环是一种特殊身份的标志,但厉承泽有耳洞没有耳饰,大概是有了伴侣就会加上耳钻?   只可惜这个顾百一却不知道,无论她如何青春貌美,只怕也是请修锁的补锅 ——找错人了。   一行四人上了电梯。   “42楼。”   吴时弦按下,到了42楼,电梯叮铃一声,外面已站了等候的刘小姐和其他两个行政同事。前台是三三两两借故复印问话的人。   刘小姐乍见之下结巴了一下,顿了两秒道:“厉总好。”   然后就想着一路引路。   前面等在休息区的顾百一早竖着耳朵,闻言立刻从里面聘聘婷婷走出来:“厉哥哥。”   她长发垂肩,下面几缕慵懒的卷,配合精致的妆容,和敲到好处的笑,颇有些明艳照人。   顾匆匆走在最后面,厉承泽左右照例是吴端和吴时弦,她再被两个行政一挤,就基本是淹没在最后了。   厉承泽目光扫过地面,然后缓缓向后,他忽的停下了脚步,向最后的顾匆匆看去:“过来。”   众人这才留意到今天和厉承泽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   顾匆匆不知这时为何要CUE她,听到自己名字也只有走过去。   厉承泽等她走过来,然后才一起缓缓走向顾百一。   顾百一原本春风灿烂的脸笑意渐渐消失,她目光死死看着顾匆匆,将她从头到尾看了一圈,到底年轻,几乎掩藏住眼底的鄙夷,这个女人全身上下加起来还没有她一个头饰贵。   刘小姐反而异常热情喊了一声:“匆匆,你今天开始上班了啊?”然后瞥了一眼顾百一,显然刚刚的接待中受了不少气。   顾百一手指微紧,但看着越来越近的厉承泽,还是挤出一个笑容:“厉哥哥,想约你真难啊。”   厉承泽在她面前半米处站定,顾匆匆就站在他身旁,意外的,璧人一般。   顾百一脸色更白。   承受着对方几乎雷霆之击的醋意,顾匆匆只能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做一只鹌鹑,假装自己不存在。   厉承泽目光微瞟顾匆匆的拎着的手袋,那上面隐隐的黑爪又出现了。   他问顾百一:“你来干什么?”   顾百一伸手在自己包里摸,新做的指甲明润精致。   “这不过段时间我们公司十周年加上我妈生日嘛,家里准备举办个聚会,都邀请一些朋友亲戚和生意上的叔叔阿姨来,厉哥哥的请帖。”她微微低头四十五度笑,长睫轻动,“厉哥哥这封请帖是我亲自写的,字不好看,不要笑我呀。”   字字句句,断句语气恰到好处,既有少女的娇憨又有两分说不出的风情。   厉承泽看了一眼顾匆匆。   顾匆匆于是伸手去接请帖。   顾百一面色微变,伸手抓着那请帖没松手,两只同样纤长的手指落在暗红烫金勾边的请贴上,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吴端微微一笑,上前道:“顾小姐还有别的事吗?厉总的时间我会提前安排确认一下,一旦确认到时候会给高总消息。”   顾百一心不甘情不愿松了手。   吴端客气绅士:“我送顾小姐下楼。”   厉承泽向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后走去。   刘小姐有些急,这样难得的机会:“厉总不喝点茶水吗?”   厉承泽看了她一眼:“辛苦。”他的话不多,但天生就有种蛊惑人心的味道。   电梯门关上了。   刘小姐肩膀微松,心跳还在狂跳不止,她竭力漫不经心吸了口气,向办公室走去。   身后的行政妹妹叫:“刘经理,走反了。”   电梯在43楼停下。   顾匆匆还想着刚刚顾百一,情绪不佳,没留神前面的厉承泽已停下,直接撞了上去。   吴时弦面色一变,伸手按住顾匆匆的肩,向她使了个眼色。   厉承泽有洁癖,最讨厌别人触碰。   顾匆匆揉了揉头:“不好意思,厉总。”   厉承泽忽的伸手接过她的袋子,按住袋子的边缘,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隐隐竟有青烟飘散。   他将袋子里的衣服取出,给了她:“去换上吧。”   顾匆匆看了一眼,大概是觉得自己刚刚的打扮有些丢他的脸?   她离开的时候,厉承泽揉了揉指尖。   “看到了吗?”他问。   吴时弦点头:“我也奇怪,匆匆看起来运格颇好,财运上佳,不应如此落魄,怎么会这样——只是,她们之前并不认识,为什么会是她呢?”   如方才所见,顾匆匆身上的财运和福气都被无形的黑影牵扯吞噬,本在他身旁,黑影隐匿,而当她靠近顾百一的时候,那黑影如受召唤一般,竟又冒险隐隐出现,并将一部分吐在了对方身上。   “五鬼搬财。此术法既有符箓,也有祭炼,但一般都会留有余地,不至于如此狠辣,若非她八字过硬,心性坚韧淡然,早已潦倒而亡。”   五鬼搬运,即是驱使五鬼来运财,将别人的财转运到施赐者八字运途命理内。   吴时弦道:“难道匆匆的父母和顾家有宿仇?”   “五鬼祭炼,需内放求术者之指甲,毛发,以及生辰八字和特殊的法阵。若是宿仇,如何得之?”   “这倒也是。”吴时弦抠头。   “有点意思。”厉承泽道。   正说着,顾匆匆从更衣室出来了。   只是面色有些苦恼。   套装的拉链坏了,她用力一扯,现在后背卡住了,衣服和头发搅进了拉链,她又疼又尴尬,用力之下,衣服裂了两道线,眼看是不成了。   顾匆匆习以为常:“我总是穿不了这些好东西。”她看了看厉承泽,又看向吴时弦,果断向后者:“小吴特助,那个,能帮我拉一下拉链吗?”   吴时弦最爱助人为乐:“没问题。”   走近才看见拉链和头发还有布料都搅和了。这样昂贵的衣服,本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才是。   倘若用力,这拉链只怕直接扯掉了。   他正待动手,突然想起什么:“哎呀,那个,我肚子突然好痛,老大,你帮帮忙,哎哟,哎哟。”他捧着肚子跑了。   顾匆匆只好求助看向厉承泽,本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他还真的走了过来。   她刚刚将头发全数拨到身前,厉承泽低头。   电梯叮的一声,吴端回来了。   不等厉承泽问,他便迅速道:“刚刚下楼,顾百一便接到一个电话,新得了品牌公司客户抽奖,是两套新款时装。我肚子有点痛,先去个洗手间。”   顾匆匆看着他迅速离开的身影,不由心道,果然是有默契的。连肚子痛都一起痛。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按捺不住我的心情,放出来啦!   一个集狗血沙雕愉快一体的爽文故事~   *****   戳专栏求收预收《落魄女团锦鲤,在线翻红》   *****   十八线女团沈宓宓想红,很想红,想到去典身卖命,想到去天台蹦迪。   她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身世清白,人设完美,但就是红不了。   一切,沈宓宓觉得是因为她做了孽。   五年前,她曾经历了一场穿越,穿成亡国奴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假太监,太监也罢了,还是太监中的净身师,更要命的是,穿过去的时候,她貌似正拿着刀为那位亡国的大燚王朝世子殿下做完净身手术,一国龙脉尽毁于手。   世子殿下太惨了——   沈宓宓那时啧啧想。   浮生如梦啊,已然放弃大红念头的五年后某一天。   看着眼前和大燚世子殿下一模一样长相的人气影帝、那个资本资源搅动半个娱乐圈的神秘大佬,看他眯着眼睛看向自己若有所思的模样。   其实恐怕……还是我更惨一点——   沈宓宓瑟瑟发抖想。   感谢在2019-12-27 00:02:36~2019-12-29 14:2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魔鬼的白日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李莠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头发拨开后,便露出藏匿在柔软发丝下的一小节天鹅似的雪白脖颈来。   厉承泽伸手按住卡住的拉链,他的手指冰凉,像一尾蛇。   拉链卡的很紧。   顾匆匆的两缕头发也卡在了里面。   “用剪刀剪了吧。”她疼得微微蹙眉,一动不动。   “不用,可以理出来。”他这么说着,真的便一点一点去从缝隙中整理发丝,一根一根抽离。   而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冰凉的呼吸喷在脖颈上,顾匆匆只觉脖子瞬间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冷?”他问。   “不冷,就是——”顾匆匆垂下的脸微微发热,“可以快点吗?”   这是嫌他手脚不灵活?   话音刚落。   “撕拉”一声,坚韧的金属拉链和卡住的布料都一同裂开了,拉链头无声落在地毯上,又弹了起来,竟像被刀刃一般齐齐切开,闪着锋利的冷光。   她立刻退了一步,一手按住脖颈上解开的衣衫,抬头看厉承泽。   他亦微微低头,神色晦暗不明看着她。   啧啧,远远观望的吴时弦咽了口口水,突然察觉到老大要命的余光,又飞快把头缩了回头,速度太快,砰的一声撞上了墙。   “谢谢。”顾匆匆回神,只觉脸一下更热。   “那我先去换衣服。”她三步并作两步向更衣室去了。   厉承泽向微凹的墙那边道:“过来。”   远远的,吴时弦探头探脑走了过来,正好和顾匆匆擦身而过,他英俊的脸上立刻有了笑意。   “咦,匆匆你脸怎么这么红?今天空调开太高了吗?”   “吴时弦。”   “在。老大,有何吩咐?”   厉承泽看了他一眼:“去查查情况?”   “是。”吴时弦立刻明白过来。这是要查顾匆匆身上诡异的问题。   五鬼搬财本是禁术,分为两种,寻常来说,很多人是将此身后辈子的财运提前享用,就像野庙的狐仙、小鬼、佛牌这样一类,一般损己不损人,前期烈火烹油,效果显著,但也容易反噬。   但还有一种,便是将他人的气运截取为己用,此法阴损,对宿主和施术者也有极高要求,且被术法攫取的宿主一旦所有气运将尽,便会潦倒亡命。   顾匆匆和顾百一虽都姓顾,但出生城市并不相同,南辕北辙,性格长相也大为迥异,故而之前并未将她们联系在一起。   顾匆匆的现在户口本上的祖上并不姓顾,是因爷爷辈进顾家村,后因土地分配等原因才改姓入籍。   加之曾经动荡岁月,群蛇隐匿十数年,才会多年来对顾家脉络追踪并未发现顾匆匆的存在。   但此事一出,联想到之前顾匆匆那晚说的话。   “究竟什么样的情况,才会抛下自己的孩子不要呢?”   有些事情便可见端倪了。   正好,更衣室的门开了,迅速换好衣服出来的顾匆匆下意识用手拢了拢弄乱的头发,抱着坏掉的衣服,有些心神不宁走了过来。   陈旧柔软的衣衫袖口泛白,和手上坏掉的套装形成鲜明对比。   对于今天和顾百一的偶遇,顾匆匆说不介意是假的。   即使之前心里压着“随他吧”“反正也没有感情”“生恩不如养恩”这些念头,但因为顾百一今天的出现,想要知道真~相的心情却越发强烈起来。   为什么同样是女儿,她弃之如敝履,而顾百一是掌心里的明珠。   她在为衣食和生存忍着不流泪的时候,她们是在过着什么日子呢?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想要知道答案的念头在心里翻来覆去。   吴时弦见她心神不宁,以为是方才顾百一的示好和出现让她感到不自在,他自是贴心,便安慰道:“匆匆,你别看那个丫头看起来老道火辣,还是个孩子,才十八岁,我老大这么大的年纪,都能做她叔叔了,不可能喜欢她。”   顾匆匆突然被CUE到,转头“嗯”了一声回魂。   厉承泽目光从残留着硬指甲的指尖移开,看了吴时弦一眼:“叔叔?”   不然呢?   吴时弦用眼神无辜回应:您虽然这么大年龄,但总不能说该叫您祖宗吧。   厉承泽淡然道:“我今年不过二十七,如何当得起她的叔叔。”   二十七么?顾匆匆不禁看了他一眼,几乎不用多想,下意识就算出来了,刚刚好和她相差八岁。   顾匆匆不由想起那日和李晓初说的,她接受的喜欢的人年龄不超过八岁。   “二十七啊?”吴时弦闻言面色一震,露出一个“这也可以”“真是说得出来”“怎么没脸红”的复杂表情。   厉承泽:“有问题?”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您说多少岁就是多少岁。”   他飞快结束这个话题。然后站在那里,转头预备再继续安抚顾匆匆两句。   厉承泽看他:“还有事?”   “也不是。”吴时弦瞥了一眼厉承泽。   “这就走,这就走。”他忙不迭一溜烟跑了。   顾匆匆看了厉承泽一眼,他今天好像换了发型,比昨天的狮子头看起来服帖许多,但上面的发胶……貌似多了点。厉承泽也看了她一眼。   然后,他面无表情转身,向办公室去了。   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大概是为刚刚的骚扰心烦吧。   吴端去上个洗手间也不知道是不是掉了进去,一直没回来。   办公室于是只有匆匆和厉承泽两人。   今天蛇丘姜姜婆婆依然在睡觉,顾匆匆先检查了各项数据,温度二十七,湿度五十五,含氧量二十一,一切正常。   “姜婆婆,你继续睡。我叫匆匆,以后就我来照顾你啦。”她悄声表明身份。   这才开始按照吴端昨天说的,用特制消毒的镊子取出丹~药,然后用露水化开,小心放在食盒的位置,又将里面的食盒替换出来,然后,就守着水晶盒子检查细节,再将方圆一米的地方仔仔细细收拾了一遍,一点一点轻手轻脚,擦得干干净净。   如此,不过过了半个小时。   时间过得真慢。还要磨一个半小时洋工。   不过在细看之下,姜婆婆的嘴巴似乎破了一点皮,顾匆匆想起蛇类出现这种情况的一种可能,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跟厉承泽说一下比较好。   厉承泽似乎很怕冷,靠在圈椅上,腿上照旧搭着一身狐裘毛毯。   他的桌上放着一个木制盒子,一把小银壶正在烧着热水,水正正开,他单手揭开杯盖,将热水倒了进去,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夹杂着说不出的药香,好像很好闻,又好像带着苦涩。   他不知何时取了手套,好像大概是在帮她拉拉链的时候?然后一直没有再带上。   顾匆匆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有这样的手,苍白修长,骨节分明,只有手指的指尖并不像寻常人那般的透着微微的粉,而是仍旧的白,但白中又略微带着丝丝缕缕的灰,就像苍鹰脊背的羽毛,指甲也有些长了。应该修剪的样子。   难怪一直带手套啊。   顾匆匆想起了最劣等的洗脑广告。   得了灰指甲,一个传染俩。   之前她还以为是他爱装逼,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果真不能以貌取人。   他的手放下银壶,前面水杯的药香已经凝固。   他一手端起来,就直接往嘴里送。   “烫。”顾匆匆忍不住出声提醒。   他手上的杯子微微顿了一下,被握~住的看不见的杯弦里面,化开的丹~药已微微结冰。   “我不怕烫。”他说,然后直接喝了一口。   冰凉刺骨的水,顺着喉咙滚下,他呛了一口,以拳触唇,轻轻咳嗽了一声。   然后他面不改色,直接将剩下的药水全喝了。   顾匆匆倒抽一口凉气,怎么这么虎?   说了烫,非不信,刚刚烧开的水,就这么直接喝?看来真是从小养尊处优惯了,没有人帮忙,自理能力差得简直让人发指。   一思及此,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他的手指甲。   长度……真是应该修剪的长度了。   撕伤疤和剪指甲真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乐趣和天性,顾匆匆也不例外,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旧旧的指甲剪。   “你要不要用这个?”   厉承泽看了那个指甲剪一眼,然后用一种她不太明白的眼神又看了她一眼。   好像是在问她“找死?”   顾匆匆拿都拿出来了,又道:“这个虽然旧了点,但是很干净,我用了都会清洗的。”   厉承泽没说话。   空气中有点诡异的沉默。   顾匆匆心里顿时暗骂自己的多事,也许人家就是喜欢长指甲呢,也许人家就是想要留得更长才修剪呢,也许这个长度挖鼻孔正合适呢,都跟你一样强迫症,随时修,要你这么多话。   她正讪讪预备将指甲剪收回来。   厉承泽忽的向她伸出了右手。   顾匆匆一愣,那只手没动。   理所应当,非常自然。   顾匆匆:……   的确,左手剪不好右手的指甲,反正他也是老板,拿人钱财□□。   顾匆匆这么想着,便顺手从后面拖过一张凳子,将指甲剪打开,然后坐下伸手捏住了厉承泽的一小块手背。   好冷的手。   她按住心头的异样,选了一个食指。   就像捏着一块冰。   指甲有点奇怪,里面似乎隐隐有……血线?她蹙眉正待看得更细。   厉承泽忽然问她:“你刚刚想找我说什么?”   顾匆匆注意力顿时被转到了这边,她想起来意,一边捏住他的指头将指甲喂到指甲剪里面,一面回答:“我看姜婆婆的嘴巴,上面有点破口,这个是不是要蜕皮了啊。”   蛇这一生会经历不同的阶段,每一个阶段最显著的变化就是蜕皮,蜕掉老皮之后,恍若新生,又会进入一个新阶段。   蜕下来的蛇皮被叫为“蛇蜕”,也就是中药店的“龙衣”,是上好的中药材。   但一般蜕皮之前都会有些征兆,比如眼睛的颜色变化,还有身体皮肤的颜色也会比平常要浅。很多蛇还会停止吃东西,性情也会温驯起来,因为蜕皮要消耗身体大量养料,困倦也是常有的事情。   这个时候,也是野外捉蛇的最佳时间。   “不是。”厉承泽否认。   她说:“我看它一直在睡觉,也没有吃多少东西。”   “它牙不好,胃口向来不好。”他居然解释了一句。   “哦。那就好。”   这边说着,顾匆匆正好用力压下指甲剪,指甲剪没动静,她再用力。   还是没动静。   指甲剪仿佛焊接上了一般。   钝了?她愣了一下,这回咬了咬后槽牙,加了一只手上去,她本来力气就不算小,这一下去,蹦的一声,一个东西弹出来,打在额头,她伸手按住额头揉了揉,吸了口凉气。   定睛一看,手上只剩下一个指甲剪的下半部分,竟然剪崩了。   ……   顾匆匆:“……那个,我这个指甲剪。”她默默伸手从厉承泽的肩膀上拿下剩下的半块指甲剪,“……有点旧了。”   厉承泽:“看出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蛇丘姜醒来了,蛇尾碰到了里面的一个小铃铛,顾匆匆正好找到机会过去继续自己的工作,黑蛇歪着头打量她,她用手指指那个食盒,蛇丘姜不屑一顾的样子,向着她爬了过来。它已经很老了,蛇眼也有些浑浊,顾匆匆将头低下来一点,它便像一个人一样打量着她。   蛇信微微吐了一下。   她也微微笑了一下。   厉承泽不知什么时候重新戴上了手套,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她喜欢你。”   工作的认同让顾匆匆露出了微笑:“嗯,可能我身上有同类的味道?”她微微侧脸,没有回头,“我也养了一条小黑蛇,能听懂话,很可爱的。”   “是吗?”身后传来冷冷淡淡的声音,似乎有点……不悦。   “不过,厉总放心,我不会耽误工作的。”顾匆匆立刻道,“小黑宝很听话,每天只需要晚上吃一个蛋,也不乱跑。”   “蛋吗?……我听说,蛇并不怎么喜欢吃蛋啊。”   顾匆匆摇头,脸上露出:“怎么会?蛋很好吃的。它呀,每次都是一口一个。”   拜托,那是你硬塞下去的吧。   顾匆匆走了好一会,吴端才不失时宜走了进来,厉承泽的脸有点黑。   “老大,是不舒服吗?”他神色有些忧虑,“我看这情况,会不会是因为雷劫,您这一次蜕皮征兆好像提前了——”他显然对某些回忆心有余悸。   “不妨事。”   吴端又看到了桌上碎开的指甲剪。   神色更震惊:“老大,您……是在修指甲?”   水晶箱里面的吃瓜群众翻了个身,苍老的声音提醒说:“他让别人给他剪指甲。”   吴端:……   “老大,你……虽然这个指甲异化后是——”是没有粉粉嫩嫩那么好看,但也不至于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啊。   厉承泽的指甲不同,因为他的身份,他并不同于一般的蛇,在上一次进化之后,已然有化龙的征兆,而他的爪,一般都是可以控制长短的,在攻击时候露出使用,一段时间后会自动隐匿,最特殊的是,每一颗从爪尖到指甲都有血线,若是伤到,便会出血,而且极难止血,寻常的止血粉根本无用。   厉承泽:“反正剪不动。”   吴端:……理是这么个理,不过……   厉承泽已经不想和他纠结此等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他想起什么似的:“她小时候过得不好?”   “不好。”吴端想起那些调查情况,“靠着救济和帮助,她高中周末就要找机会打工……加上她的时运财运的窃失,必须要付出常人百倍的努力,才能得到百之一二的回馈,总之,就是非常清苦。”   “她长得不错。”   吴端知道厉承泽的意思,但凡长得不错的女孩,总有无数可以不劳而获的安逸可能,更何况是顾匆匆这样的容貌早已超过不错这样的范畴,总是不应该到这样的地步才是。   “万幸她没有考虑这样的道路,否则,邪财生非,她恐怕也活不到今天了。”吴端沉稳的脸上也有一丝动容,“顾小姐是个……不错的姑娘。”   厉承泽若有所思:“难怪。”   难怪鸡蛋就是她觉得能给他的好东西了,还一天一个。说来说去,还是见得太少了啊。   真是头发长,见识少啊。   看来。   是时候让她知道什么叫美味了。   冷水冰胃,他想起什么,伸手哈了口气在手心,嗅了嗅。   要死,现在仿佛呼吸也有点蛋黄味了。   又是讨厌鸡蛋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9 14:29:43~2019-12-29 18:1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隔壁小孩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回到学校时间尚早,顾匆匆买了些许干金银花,还来得及去了一趟图书馆,学校网站修复,选课系统上线,她预备先将几门选修选完。   浮大规定大一不让牵网线,因此今天机房和图书馆都是人满为患。   顾匆匆挤进去,前面还排了十多个人加几十个学生证,她算了算时间,干脆先去借两本书。   正好上楼时候碰见了李晓初,她正抱着两本新借的小说,见到顾匆匆立刻过来。   “匆匆,你的体育选了么?”   得到否定的答复,她便道:“正好,我下午提前去排了队,应该差不多快到了,要不你要选什么,我帮你选。”   这样也好。顾匆匆便得了任务,帮她先把小说带回去寝室。   回去寝室路过食堂,顺便进去吃了个晚饭,食堂今天没鸡蛋,她路过门口,买了个五香茶叶蛋。   微暖的蛋在手里裹着,走到寝室侧门,远远几个男生在楼下布置些什么,拎着大口袋正往地上放熏香蜡烛,然后楼管大妈出来喋喋不休说,顾匆匆瞟了一眼上楼去,小黑蛇好像刚刚睡醒一觉,门一开,它就从窗台抬起头来。   顾匆匆微微笑:“小黑宝,看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   小黑蛇有些艰难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袋子。   不过今天情况似乎更糟点,不知名的廉价香料和反复使用的料水煮出来的碎壳鸡蛋,里面还有过期的鸡蛋汤汁的味道,闻起来就大倒胃口。   小黑蛇默默向床头爬了过去。   “真不吃?”   顾匆匆换了拖鞋,挽起头发,将背包放在桌上,然后开始剥鸡蛋,小黑蛇爬得更高了,微微昂着头看她,一脸凛然不可侵犯之态。   这样子实在……顾匆匆看它肚子似乎鼓囊囊的,也不打算勉强它,便自己咬了一口:“这样香。真是不懂欣赏,下次还是给你带白水蛋吧。”   小黑蛇吐了吐蛇信,嘶嘶声音像骂人。   “嗯,你这个表情,有点像我那新老板。”她靠在椅子上,看着小黑蛇,漆黑的眼珠子冷冷瞪过来的时候,真有那两分意思。   小黑蛇歪了歪头。   似乎在问。   顾匆匆道:“我这个新老板,人还可以,挺大方的,就是脾气不太好,没什么亲和力,算了,都下班了,不说也罢。”她摇了摇手上剩下一半的茶叶蛋,“真不要?”   小黑蛇转过头去,用身体严肃拒绝,只用一双眼珠子偏过来。   顾匆匆就着袋子一口吃完了。   然后开始取出剩下的衣服来:“真可惜。”这样好的一件衣服   她起身往自己的箱子里面去找了找,然后从里面找出来一个小小的布包,布包里面别着几团线和针,还有一些形式各样的纽扣,有三颗是一样的,乳白色,倒是也配,她便拈了一根线出来,穿针引线,娴熟开始缝补被撕坏的衣衫,细致的针线补在缺口,一眼几乎看不出来,然后再将扣子以点缀形式缝在最上面。   小黑蛇看着她的十指敏捷在那衣衫处修整,微微出神。   还剩下一点多的线头,顾匆匆看了看床~上的旧衣。   她脸上露出一个突然亲切的笑容:“小黑宝,过来。”   小黑蛇警惕看向她,顾匆匆赤足站上凳子,勾过铺窝的旧衣,笑容更深:“看了这么久,这么喜欢,干脆我帮你做一件?”   “想要吊带?还是直筒裤?看你这么瘦,给你弄个开裆裤?来,让我看看裆开在哪里?”   小黑蛇蛇脸黑乎乎的,嘶嘶吐了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高兴过了头,竟然直接扑了过来,顾匆匆唬了一大跳,忙伸手去接小黑蛇,混乱间手指却被针扎了一下,脚下踩滑,摔坐在地上,真疼,手指被针扎的地方顿时浸出一颗血珠来。   小黑蛇从上面晃悠半颗头来,黑乎乎的脸看着它。   “看看你。毛手毛脚的。”她嗔怪道,然后举着手,想要起身找个纸,屁~股太痛,一时起不来。   就在这时,小黑蛇看了一会,突然蛇信微伸,灵活垂下~身体,蛇口含~住了她指尖,蛇牙尖尖触碰着肌肤,微微用力,却停住,等它松开口,她指尖的血珠不见了,手指也不痛了。   “傻~子,这不能吃。”顾匆匆拨开小黑蛇的脸,在它脑门敲了一下,“叫你不好好吃蛋。我又不好吃。记住没。”   没有比这更鲜美的味道,小黑蛇的蛇牙几乎要刺破下颚,冰凉的身体在最深处有了一缕温热。   而手上的血珠鲜美的气息余音缭绕,角落里隐隐有黑影冒出一点影子。   小黑蛇吐了吐蛇信,突然转过了头,看向窗外。   窗外像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顾匆匆挣扎站起来,走到窗边,只见远远楼下有人点了一个心形的蜡烛堆。   里面站着一个男生。好像是哪里见过的。   看见目标窗户里面出现人影,下面几个男生更激动了。   她还没看清楚是谁,一阵风吹过,楼下的蜡烛忽得全熄了,下面一片惊呼。   小黑蛇在黑暗中甩了甩尾巴。   这风刮得正是时候。顾匆匆关上了窗户。   论坛评选事件之后,冷蔓蓉和她都受了影响,虽然她也是受害者,但是照片被黑掉,留言和投票被清空,最后是外语系的系花孟瑶瑶得了名号。   但在更多同学尤其是同系认识顾匆匆来看,她才是真正的无冕之王。   也因此,这两日对她的各种殷勤格外多。   基于顾匆匆这样的身世和几乎平凡到清贫的装扮,仿佛无形中降低了追求者的心理门槛,更多的有心人蠢~蠢~欲~动,顾匆匆有点不胜其扰。   大学寝室不能养宠物,小黑蛇身体也不好,她自然不好明目张胆带着它随时以备不时之需,况且,现在已经是大学生了,不是小孩子那么好恐吓。早上她给一个男生说自己喜欢养蛇喜好怪异,那个男生还立刻说自己喜欢养□□然后戳它背上的包性格更怪异呢。   还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她看了看拔掉的电话线,开始想不如说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至于人选嘛。吴时弦看起来是个热心的,长得也极好,到时候就让他来送上自己两次,大概也能止息风浪,回归平静了。   这个晚上李晓初照例一起睡,睡之前她再三确认小黑蛇已经被收好关在一个纸箱子里了,谁知道到了早上,她还是贴在墙上,小黑蛇懒懒缩在顾匆匆枕头旁,李晓初经历上一次惊吓,已经平静了许多,至少这回连滚带爬下床的时候记得穿拖鞋了。   “要是有个笼子什么的就好了。”李晓初刚刚说完,那小黑蛇看了她一眼,她立刻住了嘴,竟然被一条蛇看得有点心惊胆战。   顾匆匆又做了一晚上梦。这回是个烤羊的梦。支棱了一晚上的火架子。   她还有些困倦,翻了个身,迷糊道:“唔,我再睡会,把这个梦做完。”   “匆匆,你今天还要去兼职吗?”李晓初临出门前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昨天没排上号,体育课还没选上,我们班长早上就去了,我让他帮我俩一起选。”   “唔。”困倦的鼻音。   “还有,这周要开始联合查寝了,今晚有可能会查我们院呢。”   “嗯。”顾匆匆将头缩下去一点,挡住晨间的阳光。   李晓初一走,她迷了一会,到底没吃上羊肉,睁开眼睛,小黑蛇近在咫尺,它的眼睛看上微微变色,似乎有些蓝,倒是怪好看的。   她看了小黑蛇一会,它也乖乖的看着她,就像曾经那只守在床头的花狗,顾匆匆心里一动,顺手伸出指尖在唇~间亲了一口,然后按在它头上:“乖,早安。”   小黑蛇跟被针扎了似的定了定,然后默默游走了。   下午顾匆匆上完课赶到公司的时候,门口正好停着一辆车,她走近,车按了按喇叭,车窗摇下来。   吴端微微笑:“顾小姐。”   顾匆匆忙道:“我不用坐车,我走过去就行。”   吴端:“……不是。”他咳嗽一声,“那个,今天上班地点有点变化。”   这个变化不是一般二般的大。   顾匆匆看着窗外渐渐从商业区转变为一派寂静的别墅区,这就是吴特助说的稍微有一点点远。   这一点是在地图用比例尺上量的吗?   “因为蛇丘老……婆婆的水晶箱恒温系统出了点问题,所以临时放回了厉总的这处住所。”   车辆停在别墅的车库,顾匆匆下了车,四周一片静谧,甚至连个狗吠声都没有,但从周围别墅区的内院一眼来看,都精心养着花木,庭院阳伞齐备,应该都是有住户的。   一切看起来很贵很钞票的样子,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   顾匆匆看着外面葱郁的绿化和没有影子的公交车站台:“以后都是来这里上班吗?”   看起来好远啊。   没有公交车,只怕兼职下来路费都有点困难呢。   恐怕还是要考虑找个新工作了。   吴端何其老道,立刻猜到她的顾虑,一边刷开门禁,一边宽慰道:“暂时这段时间是的。不过顾小姐放心,这是我们的原因造成,所以这段时间我们会安排司机接送。”   顾匆匆心里一动,微微一笑:“那这段时间,不知道小吴特助时间方……”   正好借机先借用他当当挡箭牌。   一个声音在玄关后突兀响起。   “他没空。”   随着声音,便看见前面一个身影出现。   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顾匆匆第一反应便是怔了一下。   她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也向来知道厉承泽生得极好,但这一眼看过去,还是眼前一亮。   一身合体的深色精纺羊绒西装,上有淡淡光泽,头层小牛皮德比鞋,配上同色系绅士长袜,里面是纯棉材质衬衣,袖口是暗金色流云花纹袖扣。   他站在那里,微微抬头看过来,漆黑的眼眸外隐隐一圈淡淡的蓝,露出的脖颈的肌肤愈发的白,整个如同从漫画中走出的人物。   顾匆匆:“……厉总早。”   厉承泽抬了手腕:“不早,迟到了十五分钟。”   顾匆匆有些为难:“这里太远了。路上也有点堵车。”   “我付你工资不是来听你找借口的。迟到的时间延后补上。”他两根指头漫不经心敲了敲额头,“下回记得。”   随着他的动作,顾匆匆才发现今天发型好像也有些变了,头发剪短了,上面也没有油腻腻的定型胶,难怪看起来清爽精神了许多。   真是个喜好修饰的精致男人呢,这才几天,都换了几次发型了。   也不知道这个头发还能经得住他修剪几次,最后会不会要直接剃头成秃子然后带假发。   她想象厉承泽如此这般秃头地中海的模样,忍不住眼角微弯。   厉承泽看了她一眼,眼底目光柔和了两分,却又冷下脸来,微昂着下巴,声音越发平淡:“愣着干什么,开始工作吧。”   顾匆匆立刻应声,脱鞋,然后穿着袜子看了看里面纤尘不染的纯~色地毯,看了看地毯旁鞋架上一双格格不入的客鞋:“我是换这个拖鞋吗?”   厉承泽看了眼那双客鞋,想了一秒,转身从身后取出一双,扔在她脚下。   一双明显大号的穿过的厚底保温的。   好吧。   对资本家来说,打工的就只能享受穿破烂鞋的待遇,连那些穿过的客鞋待遇也是不该的。   看在两百块一小时的份上。没问题。   她默默穿上鞋,只见吴端也默默的看着她脚上的鞋,眼里还有一闪而过的震惊。   吴特助这是看不下去了么?对这么明目张胆的歧视对待。   吴特助真是个有正义感的好人呐。   她于是向吴特助微微笑了一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吴端收到这个笑容,愈发如坐针毡,上一次血族那个家伙来访时,忘了及时清掉用过的客鞋,但是没想到老大竟让……原本还准备进行接下来引导的计划立刻消失了,他迅速以接下来还有两个会议的理由默默退了。   他退出前廊,正好看见兴匆匆的吴时弦过来。   “老端,老大在不在,他要我查的事情差不多了。”   “我建议你等会再进去。”   “我今天早上洗过澡的。而且,我又不进老大房间,怕什么。”   “顾小姐在。”吴端提醒。   “匆匆啊,没事,那我避开点她说就行,事情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顾小姐今天穿的是老大的拖鞋。”   “穿就穿……什么?!我~靠,怎么可能?老大怎么可能允许……啊,啊,你是说,他们已经到了这个程度——那现在。哦哦哦,其实也是,这么些年,老大也没有后裔,要是现在有个血脉,就算是以后发生什么意外,大家也有个念想依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啊?”吴时弦如同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神色惊喜交加,浮想联翩,老怀宽慰,“那你说,上回看的那个医疗项目要不要提前跟进一下啊,你说他们这要有什么,是十月怀胎还是两个月孵化啊,要不,那个养鸡场也提前盘下来,我这回真不是为了吃鸡,咱把那些孵化搞搞……诶,老端,你有没有听我说啊……”   吴端已经走远了。   吴时弦不屑哼了一声:“愚蠢的单身狗,真是不解风情,难怪单了几百年。”   他在门口站定,心里默默算了一眼时间,两个小时总够了,那就等两个小时再进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可爱的小天使,计划本周四入V了,如果觉得还喜欢的小可爱感恩支持,如果觉得不合适的希望下本再见~   预计下周有个非常重要的考试,所以这两周更新基本都按照正常的更新来走,没办法加更啦,见谅。   感谢在2019-12-29 18:16:35~2020-01-01 20:3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十三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三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里 8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顾匆匆换上了鞋, 鞋子很大, 穿着很软, 就像踏在柔软的棉花上, 穿在脚上鞋子后面空出一小节来, 袜子口很松,脱下来就向里面跑, 她蹲下扯了扯,然后站起来。   厉承泽不动声色看了眼她的手, 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别过头去在前面带路。   走进别墅, 九月的天气, 整栋别墅定制的三恒系统, 恒温恒湿恒氧,扑面而来的却是春风般柔和的气息。   还有种说不出熟悉味道的淡淡花香,大约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隐隐的厨房,似乎有人忙碌的声音。   别墅内饰简洁奢华,目之所及都是猜不出价格的物件。   顾匆匆谨慎避开那些看起来脆弱又精致的小摆件。   真好看。   数不清钱的人, 谁能理解她这种没有财运的苦楚,铁打的钱包流水的钱, 从小到大,不知道为什么,但凡能有一点糊口以外的钱,不出半天,总有各种原因消耗, 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得罪了财神爷。   从一楼一直向里面,转过会客厅,越过楼梯和走廊,便到了深处唯一的房间。   需要照料的蛇丘姜就在里面。   这样的安排挺好。   今天只需要换水。本来就只有十分钟的活,剩下的时间都是在没事找事,比起被看着不得不没事找事,她更喜欢独处的自在。   走到门口,顾匆匆在厉承泽的示意下推开门,看清房间里面的情况顿时一愣,一口比公司里大了数倍的水晶箱陈列在房间正中间,蛇丘姜仍然一如既往在角落睡着,水晶盖晶莹剔透,上面特意留下极为细小的气孔。   在水晶箱周围是零零落落的是各式各样的水晶摆件,有的是固定,有的可以移动。晃眼一看,仿佛进了水晶宫。   厉承泽抱手靠在门上,看着顾匆匆呆若木鸡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懒懒的神态甚至有些愉悦:“开始擦吧。就像你昨天办公室整理的那样,一点一点的擦。”   ……   顾匆匆:钱果然不是这么好挣的。昨天的摸鱼和洋工果然被看在眼里了啊。   等她擦了四四五五,时间便过去了一个半小时,等她擦完七七八八,时间又过去一个小时,等她擦了额头的汗,锤了锤腰,只觉外面天都快黑了。   出来以后,会客厅灯火通明,而餐厅的长桌前,摆着精致的大盘子,每一个盘子里,是分量极少但摆盘极美的美食。   西餐、日料、各式各样的糕点,高脚红酒杯交相辉映。   厉承泽看了她一眼,脸上是淡漠的样子:“哦,今天酒店厨师试菜,做了一些,还能入口,一起吃吧。”   顾匆匆立刻推辞:“不用不用。我看差不多完了,等下就回去了。”   昨天不过是磨磨洋工今天就多了这么多活,真要吃了他东西还不把命还过去。   “回去?谁说完了?”他微微蹙眉,“都整理完了吗?”   门厅一声轻响,正好估摸等够了时间的吴时弦走进来,看了看走出来的额头头发汗湿的顾匆匆,又看了看桌上的美食。   啧。都是本市和隔壁市几位镇店大厨的得意之作。   脸上油然而生几分了然笑意。联想起厉承泽刚刚的话……   ——回去?   ——谁说完了?   ——都整理完了?   啧啧,看来真的……真是枯木逢春犹再发,老当益壮啊。   这都两个多小时了,牛逼啊。   吴时弦看向厉承泽的眼神不由肃然起敬。   顾匆匆看见吴时弦过来,心头顿时一喜,眼睛跟着吴时弦,嘴上回答厉承泽道:“都已经弄好了。”   “小吴特助。”她乖巧笑了笑。   吴时弦向顾匆匆的笑此时也充满了友善:“匆匆。”   “你今晚忙吗?”顾匆匆问。   吴时弦心领神会,眨了眨眼睛:“忙,忙啊,我说几句话等下就走了。”   顾匆匆心头更喜,微微抿唇向他:“那正好——”   吴时弦暗叹道,这果然是新时代的女性,一点也不矫揉造作,说话如此直抒胸臆。   砰的一声,一个盘子应声落地,打断了顾匆匆的话和吴时弦的窃笑。   两人转过头去,之间厉承泽面无表情坐在位置上,看着他俩。   怎么……看起来生气了?哦哦,懂了。   吴时弦何等乖觉,察觉到老大的不悦,立刻道:“那我迟些再来,老大你们先慢慢用餐。”   他刚走一步,顾匆匆一急,伸手拉住他:“小吴特助,等我一下,我也完了,和你一起走。”   ??一起走?什么情况?   顾匆匆便向厉承泽告辞道:“那厉总,今天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没什么事情,明天我再来。”   “很好。”厉承泽说。   声音异常平静。   吴时弦忽然打了个冷颤。他转过头去,肉~眼看不见的地方,餐桌上厉承泽手放置的地方因为情绪的波动,正在缓缓凝结出冰霜,而桌上的所有美食已彻底没了热度。   他反射弧有时候长,并不是脑子不好。   眼睛落在顾匆匆揪在自己袖子的手上,他麻溜退了一步。   “那个,匆匆,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没办法跟你一起走。”   “啊?”顾匆匆想起周围没有人烟的大路和没有踪影的公交车站,立刻道:“没关系,我等你就是。”   看着吴时弦震惊的脸,她解释道:“我们一起走,你不用送我太远,把我放在公交车站就行。”   原来是因为这个。吴时弦背上的冷汗顿时干了一半。   转头看着不远处的厉承泽。   心里又有几分无奈,老大的情商真是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啊。   留人住下会不会?这都什么关系了,还让人家如此剧烈运动后这么走回去。   反正他现在也离不得她太远。   哎,这连个首饰都没有送,就是他也知道这些事后怎么也要送个卡、送个项链、衣服什么的。   都是被那个吴端带偏了,老大本来就不怎么通人情那套,这么些年单着不是没理由的,他们两个单身狗再彼此学习,这不是唱歌不看曲本——离谱嘛。   还是得看看他的。   做小弟的就是补锅的命,老大想不到的事情要帮着他想,老大做不出的事情要帮他做。   要不怎么他能做老大心腹这么多年呢。   吴时弦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转头看向顾匆匆。   “那个,匆匆,我想起个事,你看,这桌上的菜都凉了,我们厉总胃不好,你看能不能帮忙热热。当然——我们按小时计费。”   此话一出,果然,便感觉老大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柔和了两分。   有戏。   顾匆匆目光越过他看向远处墙上的时钟,吴时弦手不动声色一挥,时间刚刚好落在五点。   也行,反正今天周五,晚上没课。   “那可以日结吗?”她有些迟疑。   明天周六了,下周的生活费还没有着落。   “没问题,就是一个小时结一次,也行。”吴时弦无比爽快。   顾匆匆便真的被安排着将菜全数端进了隔壁厨房。   厨房很大,各式用具一应俱全,顾匆匆将盘子放在料理台上,微微吃惊,那刚刚是多少人在这里做饭啊。   奢侈。   做了这么多,竟然一口没吃。   她看了手里一小块寿司,说起来,肚子还真有点饿了呢。   此时的吴时弦正背手站在厉承泽身旁,正抓紧时间汇报。   “老大,我跟着那两小鬼一路去了,果真是到了顾家,为避免打草惊蛇,我没进去。十九年前,高岚是在永州娘家生的孩子,然后第二天就离院,接着搬家,同一天医院,只有永州下面顾家村有个因为难产送来的妇人,这个就是顾小姐的养母。当年接生的医生已过世了,助产的护士老年痴~呆,我花了点时间,用了点法子,看到了一些当年的情景。顾小姐刚刚出生的时候,顾家那个妇人难产昏了过去,助产护士通知急救,是顾建国过去伸手将孩子拉出来的。那个场景……啧啧,因为窒息太久,当天就快不行了……”   厉承泽没听到想要的重点,问:“她出生可有异象?”   “异象的话——永城县医院在市区,但那天医院突然进了不少蛇。不过,顾小姐手上的阴环毕竟是老大的……内丹,这也不足为奇。”   “她的手环是出生便有?”   吴时弦想起自己看到的情景,咽了口口水:“自然不是——顾小姐出生之后,高氏产出一条双生灵蛇,盘桓于她手腕,后化为阴阳环。”   “阴阳环本是眼随心动,只有三火虚弱到极致的人能看到,她若看到什么,想到什么,便会看到什么。”   吴时弦又道:“后来,第二天高氏便将顾小姐和那个妇人的孩子调换。那妇人夫妻都一口答应,想是因那妇人已有两个儿子,生计艰难,娶妻不易,才想用作童养媳?”他继续道,“原本顾小姐养在他们身旁,日子也不算难捱,但她三岁那年,那妇人的两个儿子突然双双跌进水库身亡……”   厉承泽抬眸:“血祭起阵。这便是了。”   五鬼运财这样的术想要奇效,必定非常手段。只是为何在顾匆匆三岁时才会突然起阵?而且竟然用了童子的命起阵。   不过,这个暂时不是重点。   “阵眼何在?”   吴时弦早已有了推测:“那数道黑影我追踪之下,进了不同地方。我拿到了顾家在浮城的物业资料,他们在浮城共有数处物业,位置的话——应该在这些其中之一。”   他取出一份地图,上面都圈了十数个红点。   不声不响的顾家,没想到在浮城竟然涉猎如此之广。   参与控股、合资或者独资的行业颇多,且跨度之广,寻常难见,比如店铺出租管理的中介公司,公司地点在城南;一个最大的炮竹分销商;一个传媒公司的股东,并以此为契机承包了浮城下面县一个收益平平地方电台;公司地点在城北;一家民营康复医院的合资人;浮城外青山道观的最大善主;一家浮城最大的灯具城;至于其他农林渔等等细项不足而论。   厉承泽的指尖在地图上滑过,看了一会,神色渐渐有些凝重。   “不对。还少了东西。”   吴时弦将地图又扫了一次:“不可能,我核对了两次,明面上能排上号的都在了。”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他指尖滑向前面的产业明细,“临意为身心稳定,故而是固定资产出租;兵代表能量,所以是炮竹分销点,除“夕”之威;斗,天地共鸣,玉宇之声,对应产业中的地方电台,者为复原,危机感应,对应康复医院;列为时空控制,便是青山道观;‘在’意为金木水火土五素的控制,正好匹配农林行当;‘前’为光明,浮城最大的灯具城。”   吴时弦恍然:“这……竟是一个九字真言大阵。但是少了一个‘阵’。”   在道家九字真言中,‘阵’字代表隐身或心电感应。   以‘阵’字对应阵眼。再将其小心隐匿,实在煞费苦心。   吴时弦蹙眉:“竟然是搞了这么大一个阵仗,就为了顾小姐身上那些运势?虽说她的运势看起来还不错,但是也太夸张了。”   厉承泽若有所思,沉吟不语。   顾匆匆的运势若是消耗殆尽,她的手环为了守护她便会被动释放灵力,直至枯竭。这个背后的人,目标显然并不在仅仅在帮助顾家夺运上。   “现在我们怎么办?”吴时弦想起顾匆匆的善良,愈发有些义愤填膺:“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打狗也要看主人呢,顾小姐真是太可怜了。”   厉承泽面色一黑,吴时弦顿时噤声,又忍不住问:“那下一步怎么办?”   厉承泽看向整个地图最中间的那个娱乐中心,整个娱乐中心前后两道门,从前面走,其中最上层有浮城数一数二的高端会所,下面是迪厅、酒吧;从后面走,里面却是大型儿童娱乐中心,文教补习培训中心,前后泾渭分明,仿佛一阴一阳的八卦,各有侧重。   这样的布局既诡异而又大胆,开业前被行内纷纷吐槽,但是自从开业之后,白天黑夜走马观花一般,生意却是整个浮城数一数二的。   “这一次顾氏集团的周年庆和高岚的生日宴在这里。”他伸手点了点地图最中间的位置,“回复她,我会参加。”   吴时弦:“?”   厉承泽居然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破坏阵法除了破坏阵眼之外,还有一个办法,找到施术者的阵法的楔子,毁掉楔子,就像断掉药引一样,阵法自然不能再起作用。”   “原来是这样。”吴时弦恍然大悟,阵眼可大可小,此次阵法如此凌厉,阵眼极为可能十分庞大,比起炸掉一栋楼,自然是毁掉一个信物一样的楔子更方便。   此阵法的楔子按照原来的推测,那应该是顾匆匆刚出生时的胎发,只要正主在场,通过感应,要找到楔子不难。   如此,便需要顾匆匆一并参加。   厨房里的顾匆匆还没有出来。   吴时弦便去叫她。   他进了厨房,顿时感觉脑门一胀,原本根本没指望顾匆匆能在里面干点什么,这个时代,年轻人精家务的太少了。却没想到里面是这么个情景。   厨房抽油烟机效果有限,两个锅都在用着,微波炉在转动,蒸锅也放在电磁炉上面了。烟雾缭绕。   菜太多,顾匆匆忙的手脚不停,正在火上麻利热一份西餐,看样子好像是牛排,烟雾缭绕之中,三分熟的牛排已经熟透了。   “厉总等急了吗?马上就好。不过这牛排里面全生的,刚刚掉下来我看到还有血,还是再加加工吧。”   微波炉叮的一声,又有菜热了。只是配菜的青变成了蔫坏的黄。   料理台上盖着两个热好的菜,上面盖着盖子,热腾腾的水雾起了水珠,热是够热了,只是摆盘已然全数不见。   还有的盘子里的冰化了,鱼片泡在水里,正被顾匆匆迅速利落捞起来,旁边还烧着一锅开水。   她做起这些事,手脚利落熟练,颇有一种飒爽的脆利。   “这是洋葱汤和海鲜巧达汤吗?”吴时弦有点不确信问。   顾匆匆麻利一掂锅装盘,一份菜又好了。   “这两个浓汤,再热的话收汁就糊了。我加点水。抱歉,菜实在多,有点忙不过来,马上就好。”   吴时弦抠抠头,和她干净温柔的脸截然不同呢,简单粗暴效率极高,但是,好吧,这些菜端出去只怕老大会直接糊他脸上。   算了,反正叫匆匆进来也不是为了做这些。   “这些不用热完了,反正老大也吃不来这么多,老大胃不好。”   “厉总身体不好吗?”看起来的确是很寒凉的样子,而且每天都要吃药,现在才九月中旬就这样,真要到冬天还不知什么样。   啧,关心老大啊。可以可以。吴时弦立刻大蛇顺杆爬,惆怅叹了口气,“可不是吗?我们老大的病,也不能说是身体不好……这病,不好说,平时吧,看不出来,发病的原因也比较特殊,但病起来就麻烦,不好治断根。咱厉总身份又特殊,所以才会对人敬而远之,看起来不太好亲近的样子。其实这些年,他过的挺辛苦的。”   顾匆匆心头一动:不是身体不好?这么多年?病得时间看来很长时间。又不好对别人说的难以启齿的难言之隐?   吴时弦见她面有动容,不由继续叹气:“所以,这么些年,老大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我和吴端虽然跟他这么久,但是有的事情也真帮不上忙。”   还只能一个人过?   顾匆匆听到这里,心里大概有了谱,惋惜不已,难怪一个这样优秀的男人,长得这么好,身旁却没有女人,原来是因为脑子有病啊。   这精神病的确不好治,也断不了根,只能长期用药控制。   她心中不由跟着叹了一口气。   “厉总没有家人吗?”   “家人么?”吴端摇头,“厉总已经很久没有和他们联系了,大概从生病开始,对方也当厉总不存在了吧。”   真是个可怜人啊。顾匆匆也跟着叹了口气。   两人又说了一会,等微波炉的菜到了时间,于是这么端着菜出去,菜上了桌,吴时弦不敢看厉承泽的脸,自然也没敢说厨房里混乱的情况。   厉承泽有点洁癖,虽然这么久,基本没见厨房开过火,但他做菜的锅和烧汤的锅、炖汤的锅都是分开的。   好在他只是僵硬看了一眼菜品,没有说什么。   “你也一起吃吧。”他看吴时弦。   吴时弦这方面何其敏锐:“匆匆,咱一起吃吧。”   菜够多,再推辞下去就显得有些矫情了。顾匆匆也不是扭捏的人,但是桌上没有主菜,吃人嘴短,好歹出点力,她便请缨道:“我刚刚看厨房有面,不如我再做个炒面当主食怎么样?”   吴时弦知道那面,那是上周来访那位特殊客人带来的礼物,据说是古老欧洲贵族夫人亲自制作的手工意大利细宽面,只怕整个浮城和南方都找不出第二份来。这样的面条,用来做炒面么,他正要说话,厉承泽点了点头。   顾匆匆去了好一会,吴时弦才收回惊讶的目光。   诶,老大最近的耐心真是不错呢。   一般蛇在蜕皮之前,脾气总是会不由自主变好的。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厉承泽的下巴,下巴光洁,除了看起来有点疲倦,什么也看不出。   又是小半个小时过去了。   三份带着家常味的炒面端了出来,里面加了鸡蛋、西红柿,散发着热腾腾的温度。   吴时弦一通彩虹屁。   “天呐,我们这里已经多久没有闻道过这种家常味道了,闻起来好好吃啊,真怀念以前在乡下房梁……房子时候的日子啊。”   他吃了一口:“啊啊,匆匆,你里面加了什么,这么好吃。”   厉承泽看着炒面迟疑了一下,吃了两块西红柿,他一边用叉子卷面,一面很随意一般问顾匆匆:“顾小姐下周六有时间吗?”   顾匆匆正用筷子卷起一圈面:“厉总是有什么事情吗?”   “哦,就是个宴会,少个女伴。”他说的极其平淡寻常。   顾匆匆手停了一下:“女伴?宴会?”   吴时弦咳嗽了一声,补充:“那个,匆匆,是正常的宴会,只是厉总这边想要一个信得过的人。”他眨了眨眼睛。   顾匆匆想起厉承泽的隐晦不能人知的“病”,顿时心下了然,只是她之前从未参加过这类宴会,如果什么地方不尽责,反而有影响,正想着怎么说出顾虑。   吴时弦又道:“这次,情况特殊,三倍工资如何。”   工资不工资的无所谓,主要她是个乐于助人的人。   顾匆匆便道:“时间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着装有什么要求吗?”   厉承泽立刻道:“这个你不必担心。”   他将盘子里的鸡蛋拨~弄到一旁,慢条斯理将剩下的面全吃了。   顾匆匆见状:“锅里还有些剩下的,厉总还要吗?”   “不要了。”   这边吴时弦也吃完了。顾匆匆眼巴巴看着他,等他吃完了,然后又收拾了厨房,等顾匆匆出来,想要算算今天的时间和工资,却意外发现一个问题,墙上的五点的时钟还是五点,竟然丝毫没有变化。   她顿时脸色一变。   “现在几点了?”   吴时弦假惺惺看了看腕表:“哎呀,这么晚了,都快十点了。啊,我不知道那个钟坏了,老大,你看你这里方不方便,今天晚上让顾小姐临时住一晚。”   没问题,厚脸皮和坏人都是他来当。   顾匆匆却着急了起来:“不行,我不能在外过夜。”   厉承泽刚要说话,就听她道:   “那小吴特助你刚刚不是说要走吗,我们一起回去吧。今晚要查寝的。”   最后到底吴时弦还是没送成,厉承泽打了电话让吴端将顾匆匆送了回去。   客厅安静下来,厉承泽心情看起来也不差,吴时弦心里有话,便有些藏不住。   “老大,说句实话,我觉得,顾小姐嘛,其实看起来挺需要钱的。”他耿直建议,“其实,我想说,用钱很多事情解决起来很快的。也没有这么麻烦。也许,把这些换成钱给匆匆,她可能更喜欢呢。而且,我觉得这个时薪,真的……有点低了。”这个时薪还要陪这些睡觉的话,说出去昆仑蛇丘的面子还要不要,况且老大这总端着架子,磨磨唧唧的,只靠脸卖情怀,把钱不用在正途,尽整些有的没用的,就算得到了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啊。   “你,是想羞辱她?”厉承泽问。   吴时弦立马摇头:“nono,现在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老大,真的,依我近几年的众多经验来看,女孩子真的很吃这一套。”   “那你,是羞辱我?”厉承泽危险眯起了眼睛。   吴时弦陡然感觉到了室内的低压,立马道:“啊,突然想起,我得看姜婆婆也差不多该醒了,那个,我先去看看啊。”   他走了两步,厉承泽忽在背后道:“对了,时弦,我有个问题,你的那么多女孩子,有没有一个你把自己身份告诉她、然后会因为钱守着你不跑的?”   吴时弦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厉承泽站了起来,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异样的难受,他定了定神,想起炒面里面的鸡蛋,大约是最近那鸡蛋吃多了,最近胆固醇太高。   按照顾匆匆离开的时间,他还有半个小时,要赶在她回去之前先出现在寝室里。   他按捺住心口突如其来的不适,悄无声息消失在夜色中。   老虎一不在家,吴时弦的弦顿时就放松了。   他敲敲水晶箱,里面的蛇丘姜早醒了。   蛇眼的竖瞳格外明显。   “真香啊,吃的什么。”黑蛇吐了吐蛇信,“是上次那个什么公爵送来的礼物吗?”   “嗯,特瑞特公爵,是欧洲一位城堡的主人。”   黑蛇道:“不管叫什么,反正我不喜欢这种靠吸食人类鲜血活着的怪物。上次他来访后的东西都清理了吗?我特别不喜欢那味,让我想起墓地和阴暗的帝陵。”   吴时弦立刻点头,又想起什么:“糟糕,差点忘了,他的客鞋还在,得赶紧丢了。”   “要是被那个怪物看到这个姑娘,只怕又是一场事。”姜婆婆忽的吸了口气,明明是蛇,却像小狗似的嗅了嗅鼻子,“你恐怕还没感觉到,她的味道闻起来多么鲜美。这样的味道,只要吃上一口,便绝难忘记。”   “说得您曾经吃过一样。”   “哈哈,自然是没有的。”姜婆婆蛇信吐了吐,蛇嘴的皮肤皱起来,“总之,她是个好姑娘。”   “匆匆是不错,脾气好,做饭好,声音更是好听。”吴时弦与有荣焉一般,“老大看上的人,肯定错不了。”   黑蛇嘶嘶笑起来。   如同听到了有趣的事情,它伸了伸尾巴,黑蛇渐渐蜕化出人形,白光之后,一个头发雪白的老婆婆出现在硕大的水晶箱里,慈眉善目中又亲切,“只是他从小没有母亲,父亲又不爱管教他。在深山住了那么些年,举目都是那些没意思的小道人,既不知道怎么和女孩子相处,又不太通人情世故,总为那些老黄历的心结牵绊,终究自己吃亏。你和吴端懂事,年纪虽小,也比他更会做人,凡事教教他也好。”   “吴端啊,他就算了吧,他再教下去,只怕情况更糟糕。”吴时弦哼了一声。   “行行行,还是你厉害。小弦,你乖,去厨房把那剩下的炒面给我端来,我好久好久没有吃过这东西,心里想的很。”   “那可不行,婆婆的身体不能沾染荤腥,里面有鸡蛋。”   “我都一把年纪了,还怕什么,况且,鸡蛋又不是荤菜,是素菜。你且去给我一点点面就好。”   面是很好吃的面,味道也鲜美,加之是特制食材,仅仅闻着就是好东西,但是姜婆婆吃了一根,面色却微微变了。   她忽的抬头,看向吴时弦。   “不对,这面里面加了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陪伴到这里的小天使,你们的支持就是最大的动力~!   感谢在2020-01-01 20:37:54~2020-01-02 23:4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魔鬼的白日梦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幸好晚上并不堵车。   吴端一路赶回, 将车停在校门口的时候, 时间刚刚九点。   顾匆匆道了谢, 抓紧时间抄近路往寝室赶来, 路过公告栏时, 看见下面不知道谁扔了一个养仓鼠的小笼子,想起这两日李晓初的忧虑, 便顺手捡了。   刚刚到寝室,放下小铁笼, 就听见寝室座机在响,她走过去接起来。   电话对面是吴时弦。   “小吴特助, 我到了。嗯嗯, 很顺利。”   “嗯?今晚的面吗?我是没吃。怎么了?什么特殊的配料?”顾匆匆忽的恍然, “哦,想起来了,因为那面太硬了,泡煮要的时间太久,我就加了点佐料。”   “不是不是……就是, 几颗凤仙花种子,之前买金银花送的赠品, 搁在包里一直没用,炖菜时候加这个,肉易烂、骨易酥,别具风味。但是我对这花味道有点过敏,所以才没有吃——但是放心, 绝对没有毒的。真的,凤仙花嫩叶还可以焯水凉拌吃的,我奶奶就吃过,绝对没毒。啊?肚子痛?头肿了……你是过敏了吗?你也不能吃这个?抱歉,我……”   凤仙花是蛇族的克星。吴时弦头痛,他摸了摸自己微肿的脸,自己如此,对现在外厉内荏状态的厉承泽更不友好。   电话那边的吴时弦定了一秒,问:“听说你养了一条蛇,现在它情况怎么样?”   “蛇?”怎么又突然说到蛇了,顾匆匆闻讯转过头去看躺在窝里的小黑蛇,它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但身体却在微微颤抖,大概作恶噩梦了吧。   她便道:“挺好的啊。”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想起了敲门声。   一个低沉带着笑意的礼貌男声:“咳,206,查寝。”   顾匆匆立刻道:“查寝了,小吴特助,那你注意休息去医院,我先去开门迟点给你电话。”   吴时弦的纠结还没说出口就被挂断在电话里。   查寝的人比想象来的还要早一点,寝室李晓初一早收拾过,除了卢菲灵的床铺,都很干净。   顾匆匆想起个更重要的事情,麻溜跑过去,抓起小黑蛇,想要找个地方藏起来,被子不行,万一惊醒爬出来了,柜子?也不行,有时候要打开看得。   她左右环顾,外面又敲了三下,开始催促。   来不及了,她看见柜子旁挂着的卫衣,直接套上,然后将小黑蛇藏到了卫衣和里层衣衫之间,这样用手按住保证不掉下来,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   刚刚弄好,就听见钥匙扭动门的声音。   第一个进来的是卢菲灵,她一边笑一边向着门口的谁说话:“啊,今天怎么是你来了啊?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还怕我作弊呀?我从来不乱用电器……”然后门推开了,卢菲灵身后的人在她的有些讨好的笑意中踏进房来。   顾匆匆站定,目光微动。   领头的男生在房间中扫了一圈,目光直接越过前面的卢菲灵,定格在顾匆匆身上,一闪而过的惊艳后,变成了水到渠成的笑。   “你好啊,我是顾思书。”   顾匆匆看向他,只觉呼吸一紧:“我叫顾匆匆。”   “我听过你的名字。”顾思书笑,“嗨,我们还见过面呢——记得吗?校门口那次,你低血压不舒服摔倒——真没想到,今天这么巧——”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日~他和顾匆相遇匆匆匆一面,只看到她是往这个宿舍楼群走的,这些天,他明里暗里问了好些人,都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冷蔓蓉和卢菲灵更是话里话外她们学院拿得出手的人都在眼前了,根本就都没这个人。   他连续问了好几个相好的女生,除了得了白眼一无所获。   后来学校校花评选的帖子说出了一匹黑马,结果等他终于有时间去看,上面照片早没了,只记得叫顾匆匆。   兴许这就是他想要找的人?   他激得起了性,干脆申请加入学校学生会的联合查寝,一栋楼一栋楼的看。   却没想到是在这里碰见。   只是这个地方,他隐隐觉得好像有点眼熟……   他身后一个女生干部咳嗽了一声,上前一步,表明来意:“同学,你好。我们是校学生会纪检处的,今天联合查寝。”   顾思书不适时宜上前一步补上自己的身份:“我是校学生会纪检处干事。这位是我们副部~长。”   每个学校校级有学生会,院系也有自己的学生会,为了更好工作,联合检查这样的工作一般会有校级来做。在学生会,一般大一都是干事,大二混混就是副部~长甚至部~长,主~席一类大多由大三学生胜任。   检查很简单,都是例行公事,看看有没有私用电器啊,寝室有没有脏乱差啊,一般几分钟的事情。   但今天顾思书却检查的格外仔细。   卢菲灵没有坐自己那有些脏乱灰尘的床铺,反而坐在了整理整齐的李晓初床~上,眼睛追着顾思书。   顾思书哪里还顾得上她。他眼睛在顾匆匆这边细细打量,那原本因为惊艳生起的几分不安随着她朴素的摆设渐渐平复了。   书桌上没有电脑,只有新发的专业书,整整齐齐,也没有其他女寝栉比鳞次的化妆品,椅子上没有椅子垫,衣柜里面的衣服少得可怜,最下面竟然还是一个木箱。   木箱?他忽然想起了开学第一天碰见的那个姑娘。   啊?竟然?是她么?!……靠,真是看走眼了啊!   之前看顾匆匆,只觉得又土又难看,身材将将就。   现在配上这张脸,只觉得干净如璞玉,清水出芙蓉,带着自然清新的美。   他那日究竟眼睛是不是瞎了。   差点就错过这么一个清纯的小雏。   他面色一动,抬头看顾匆匆,她在他面前看样子有点紧张呢,手一直抓着腰~腹间的衣襟。   真是个清纯不做作的小妞。   顾思书不动声色拨开手腕看了一下价格不菲的手表,然后这才器宇轩昂走过去,亲切向顾匆匆道:“顾同学,基本没什么问题,诶?这个是什么?”   顾匆匆看了看那个她新捡回来的小铁笼,手立刻按紧了突然微动的小黑蛇:“这个是路上看见,捡回来的,准备放放东西,应该不违纪吧?”   “不违纪不违纪。”顾思书看她更觉顺眼,如此社会竟然如此朴实无华的美人,还这般节约,实在难得一见,想那个冷蔓蓉才跟他一周就说自己要过生日,想要个Prada包包,真把他当凯子耍。   再看她的情况,拿下来大概也费不了多少钱。这样的女孩子,好追的很,没见识,没见过钱的,带她们看看人世繁华,分分钟就拿下。   顾思书已经开始想这次哪个卡的积分可以换一次酒店免费开房了。   就在这时,坐在李晓初床~上的卢菲灵忽的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那你们可不知道,她啊,之前在什么蛇店打工,脏死了,这个笼子说不定就是那个蛇店拎回来的,也许里面刚刚装过蛇呢。”   其他两个检查队的干事面色微变,不由自主面色紧张四处看了一看。   顾匆匆并不打算解释:“寝室并没有规定不能铁笼,对吗。”   法无禁止即可为。   检查队的女部~长看着差不多了又咳嗽了一声催促:“顾思书,差不多了,去下一个寝室吧。”   顾思书不耐烦瞟了卢菲灵一眼,抬起他限量版的新球鞋,轻轻踢了那铁笼子一脚,铁笼一晃,他向顾匆匆笑道:“别怕,这有什么,不就是蛇么?我家里祖传就是捕蛇的,还有一把祖传的杀蛇刀呢,传家之宝。”   顾匆匆心里一动,抬头看他。   顾思书以为她有兴趣,又道:“我见过一次,一看就是个好刀,前面带钩,专门用来开膛破肚,顾同学要是想看,我什么时候带你去看啊。”   他说得起劲,顾匆匆便察觉肚子上的小黑蛇着恼了,先前半僵硬的身体在腹上的温度上柔软了许多,此时正愤愤向外爬,大有今天要狠狠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家伙的架势。   现在可不是时候。   她心头一急,忙按住衣襟下摆,小黑蛇下面没有出路,竟拖着僵硬的身子缓缓向上移动,钻进了她的衣襟,肌肤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在此时几位检查的学生会干部正不悦看向意犹未尽撩妹的顾思书,催促他快走,并未察觉。   眼看小黑蛇已快爬到了胸口,顾思书也仿佛察觉到什么异样,她顾不得多想,直接从外面一手按住了胸口。   蛇头猛然触及柔软,蓦然一僵,仿佛吓了一跳,再也动不得半分。   但是这么摸着小黑蛇,怎么感觉重了,又好像长胖了,看来最近天天给它吃蛋吃得太好了。   顾思书看了看顾匆匆压在衣襟上面的手和柔软的弧度,咽了口口水。   另一边,卢菲灵将衣柜和书桌上仅有的几本书整理得噼里啪啦响。   其他几个干事已经走出门口,但顾思书没动,顾匆匆也不敢动,她下逐客令:“我们寝室可还有什么需要检查的?”要不是旁边还有其他人,直接把小黑蛇  抡到他脸上,看他走不走?   过了两秒,他回过神来,温文尔雅向顾匆匆点头:“那顾同学,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说得好像是顾匆匆在留着他一般。   他走出一步,忽然回头,“对了,顾同学,真的不想去看看我们家祖传的杀蛇刀吗?”   顾匆匆沉默看了他一眼。   他的得意洋洋和光鲜亮丽,甚至他的笑,在她眼里都是莫大的讽刺和刺痛。   呵,这就是她的亲生父母宁可舍弃她也要换来的儿子。   众人一走,卢菲灵也立刻起身,她只是来应个景,让别人特别是顾思书觉得她一直都是在寝室住的。   她微微昂着头,瞟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顾匆匆,然后昂首向外走。   这身影仪态,意外有几分眼熟。   顾匆匆忽然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日~她离开蛇店时恍惚看了一眼的那个畲老板的新女友吗?   畲老板之前还曾抱怨,给这个新女友花了好些钱,没想到竟然是她!   众人退出门关上了。   顾匆匆松了口气。   她迅速将衣襟里面的小黑蛇捉住尾巴扯了出来,小黑蛇的头现在已经肿了,像个肿肿的鸡蛋,额角臌胀出来一个小包,身上的皮看起来格外的黑。   等扯长一看,肚子竟然也肿了。   顾匆匆心头微惊,天呐,难道这竟然不是个男娃,竟然是个女蛇,而现在已经怀~孕了么?   肚子这样大。   想起满屋子蛇蛋的样子,她不由打了个冷战。   虽然她天生对蛇有亲近感,但也不是这么个亲近法。   她拎起小黑蛇,看着它现在混沌有些不聚焦的眼睛,微微叹了口气:“小黑宝,虽然我挺喜欢你,但是你现在如果怀~孕,那我也没办法,只有把你送出去,给你找个好地方,我真养不起了。”   小黑蛇艰难僵硬的想要扭动脖子,原本漆黑的瞳孔一下变成了兽类的竖瞳,愤怒溢于言表。   顾匆匆看了看那个铁笼,将旧衣服垫上,然后把小黑蛇放了进去:“别气了,怀~孕生气容易影响蛋的质量,今天不要乱跑,乖乖待在里面。”   明天找个地方处理一下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2 23:42:07~2020-01-05 23:5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小龙虾、江南月、桐花万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尾妲己娘娘 5瓶;橙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刚刚放好小黑蛇, 李晓初便回来了, 手里还捧着两个大包~裹, 手不得空, 便用头撞了撞门。   原来她方才回来正好碰到查寝的人到楼下, 卢菲灵也和他们一起,见到她就央她去帮自己拿个包~裹。   李晓初不会拒绝人, 卢菲灵态度又难得的这样好,反正检查的人也照了面算备案, 只得硬着头皮去帮她。   顾匆匆听罢一下明白了,想来刚刚卢菲灵是故意支开李晓初, 然后以此在查寝假装那个整洁的铺位是自己的。   心里立马将她的人品分数再减五分, 直接设定为如不接触就不接触类型。   李晓初吭哧放下包~裹, 包~裹大倒是大,但是很轻,她看了看地址,像是从永城邮寄来的。   “悄悄给你说,听说卢菲灵高中有男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他邮寄来的。”   她说了一句,转头看到了下面的笼子和笼子里半僵硬的小黑蛇。   “啊, 真的有笼子啦。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在寝室住了两天,她也适应了不少,原本刚刚进来感觉到的那股透心凉和脊背发冷的感觉再也没出现过,她心渐渐安定下来,只是这小黑蛇, 老是神出鬼没,搞得她有些心慌慌。   “咦,小黑宝怎么啦?”她瞧它样子好像不太对。   顾匆匆叹气:“不知道跑到哪里出去鬼混,好像怀~孕了。”   “啊?”李晓初震惊看了一眼,“它看起来这么小,就已经……哎,我连个蛇都不如。”   门外突然又响起敲门声,李晓初打开门,来的竟然是去而复返的顾思书。   “顾同学~”他一见门开,忙不迭探身进来,从背后取出一个干净崭新的铁笼,“这个送给你。”   见她不接,顾思书又笑:“这个不值钱的,不用有心理负担。其实寝室里面养养仓鼠什么的很正常,女孩子都喜欢这些,你要喜欢,我家里还有,下次送你  两只——”   他声音戛然而止,看着那个铁笼里的小黑蛇,张大了嘴巴。   顾匆匆冷冷看他一眼:“哦,是吗?不过我更喜欢蛇。”   “蛇……也好,蛇吃得少,驱蚊,不想养了还能吃——匆匆,你明天有空吗?明天晚上小酒吧有表演,从南城来的乐队,票挺难抢的。”   “挺难抢的那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顾匆匆再拒绝。   “大家都是同学,何必这么生分,你要是不好意思,叫她一起来也行。”他瞟了眼李晓初。   李晓初还没来得及摆手拒绝。   顾匆匆便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同理不要再来烦我。   “喜欢的人?”顾思书想了想,“上回那个在楼下给你摆蜡烛的?那算什么啊,他追了多少个女生,次次用这招。”   顾匆匆有些不耐烦,干脆走过去。   顾思书还在猜:“还是上回给你送花的?被寝管轰出去那个?哦,我知道了,是不是那个帮你选课的?!肯定是他!”   顾匆匆一手按上了门:“顾思书同学,很晚了,你再不走我就要叫寝管阿姨了。”   顾思书犹不甘心,压低声音喋喋劝告:“匆匆,你可不能被那个人骗了啊,你真是,你知道他——”   顾匆匆已推上了门,然后又打开,将落在房间里面的铁笼扔了出去。   李晓初见她情绪不佳,也不敢多说什么,只道:“这个人就是这样,看见美女就要追,装得人模狗样,多说几句就现原型,也不知道怎么能骗到那么多女孩子。”   晚上顾匆匆再给吴时弦回电话过去,那边没有人接,想是去看病忙不过来了。   她心头不由微动,也不知道那位厉总怎么了,看他晚上吃得还挺多的,会不会过敏更严重。   心里装着事,晚上便睡得有些不踏实,好在今晚李晓初老老实实去了自己床~上睡,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多久不知道何时才睡了过去。   她睡过去没多久,角落里的缚地灵悄无声息又出来了。   它飘出来,先看了看睡着的李晓初,毫无兴趣飘过去。   到了顾匆匆床前,咽了口口水,顿住,然后又有些恐惧般转头看向了在小铁笼里面的小黑蛇。   此时的小黑蛇头已经肿到了鹅蛋大小,皮光水滑,但闭着眼睛,再无一丝精神。   缚地灵虚无的影子扭了扭,没有反应,它上前一步,也没有反应,于是缚地灵扯出一张笑脸,飘了过去。   前几日那种几乎快要消散的虚弱消失不见,它浑身亢奋,黑影愈发浓烈,简直要如有实形。   这样一个接近化龙的灵兽,是它修了几辈子的机缘才碰得到啊,眼下只要吃下它,它就可以离开这个阴森森的鬼地方,再也不用在这里苦熬。   而且,这条碍事的蛇死了,床~上那个睡得不老实的女娃娃,还不都是它的,到时候想分成几天吃就分成几天吃。   想想都要美死了。   缚地灵更深靠近了小黑蛇,小黑蛇仍然僵硬着没有动,从这里看过去,这个蛇头好像又大了几分,难道是体内的灵力太浓要炸裂开了?   缚地灵更心急难耐飘了过去。   它激动张大了嘴,嘴巴几乎从脸上扯开到了后颈,想要一口将整条蛇包~裹,就在这一刻,蛇张开了更大的嘴巴,铁笼应声散开,它突然膨~胀开来,然后几乎  齐床高的身影站立,一口将整团黑影吞了下去。   吞下了黑影的黑蛇身形缓缓变小,打了一个饱嗝,漆黑的腹部隐隐有一团流光,很快消弭不见。   便在这时,从窗台跳下来一个人。   吴端面色不安:“大人,您怎么样?”吴时弦脸已经肿成了包子。   “我没事。”小黑蛇说,将头转进黑暗,傲然而立,“这么一点凤仙花雄香能奈我何?”   好吧,如果不将脸藏起来的话可能更有说服力。   吴端不确定再问:“车就在楼下,要是大人需要我现在就可以……”   “不必了。”他看了眼顾匆匆,“在阴阳环到手之前,我不想暴露。”   “那属下?”   “去吧,我要睡了。”   吴端艰难看了一眼角落里碎裂的笼子:“大人您睡在……”   厉承泽冷哼了一声:“我自然睡在最好的地方。”   小黑蛇吐了吐蛇信,催促吴端离开,然后看了眼走向窗口的吴端,慢慢爬上了床,坦然睡在顾匆匆身旁,仍旧僵硬的身体缓缓恢复了些许柔软。   床~上翻了一个身的顾匆匆毫无所察,只觉手上多了什么东西,她单手搓了搓然后顺手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小黑蛇七荤八素摔在地上。   外面的吴端听声音正在墙角下。   小黑蛇心有不甘缓缓又爬了回去,这一回,稳妥起见,他选择了床内侧。   十分钟后,被翻身的顾匆匆压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小黑蛇:……   十一分钟后,索性变成了人型的厉承泽占据正位缓缓松了口气。   嗯,这个样子还算勉强不错。   暖~暖的,软~软的。   香~香的。   顾匆匆眼皮跳了又跳,又不知做了什么梦,她浑噩间一只手按到了冰凉,揉了揉,然后下意识按了按。   不对?顾匆匆忽的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视线中,她看见了厉承泽微眯的眼睛。   我的娘!   顾匆匆浑身一机灵,啊的一声,直接坐了起来。   旁边什么也没有,只有还兀自有点肿肿的小黑蛇。   要死了,怎么做梦做到幻觉都出来了。   顾匆匆想起刚刚看到的情景,伸手捂住有些发热的脸。   小黑蛇若有所思看着她。   她愈发羞恼:“你看什么?怎么溜出来在这里?明天便将你送了。”   小黑蛇微昂头,将自己肿了的脸给她看。   神色诡谲,颇为怨愤。   “你以为你长胖了肿了送不出去么?喜欢怪东西的多得是,不如把你送给我那个新老板,他品味那么奇特,肯定会喜欢你。”   这么一说,倒真是个好主意。   厉承泽对蛇友善,家里也大,便是再养上十只也不在话下。   见小黑蛇似乎面有不虞,顾匆匆劝道:“你看你,现在拖儿带女,我这也是为你着想,找个好主人免得跟我捱日子,你大概不知道,估计我上辈子是捅了财神爷的屁股,反正我这辈子我算是明白了,我就没有过好日子的命。”她叹了口气,“中奖这样的事情从来就不指望就算了,就跟我身上绑了一个破产清算系统一样,超过一定金额的东西到了我手里,就得被罚没——诶,你说这是不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小黑蛇自然不会说话,却向她爬了寸许,她打了个哈欠,将小黑蛇拎起来搁到另一张床上:“地上到处爬过,没洗澡莫挨我。再来就吊起来打屁股。”   寝室重新陷入安静。   鸭蛋大小肿头的小黑蛇盘起来,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张口,将那从缚地灵身上夺来的一缕神息吐了出来。   淡淡的金光照亮厉承泽的脸,他的脸微微肿了,看上去就像含着枣子的土拨鼠一样。   也不知道这个缚地灵得了什么机缘,之所以能没有怨气却可以保持神魂不散,便是这身上残留的一缕神息,这是重明鸟身上的味道。想是她死的那天,正好有这样一只神鸟经过。   重明鸟最奇特的并不是它两个眼睛中有两个瞳孔,而是它的喜好,它喜欢把身上的羽毛全部抖落下来,然后用光翅膀拍打在空中回旋起舞,换句话,喜欢果舞。   重明鸟是很具有人性的鸟,它眷恋自己的家乡,也喜欢帮助人类,但是他印象中最后一只重明鸟追逐一只凤凰涅槃被烧死之后,便再无它们的传说。   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还能有一片它羽毛残留的神息,而将养了一个贪婪的缚地灵。   这缕神息对他的内丹有一定修复作用,但也仅限于“一定”,他看了看一旁的顾匆匆,她的百会穴上是看不见的黑线缭绕,那是结下夺运契约的痕迹。   他哼了一声:“谁说中奖的事情不能指望?”   那一缕淡淡的神息飘过去,那黑线黯淡了一分,似乎被遮掩一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5 23:59:23~2020-01-09 23:4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魔鬼的白日梦、江南月、无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元卿卿 10瓶;huang 6瓶;rokodo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顾匆匆第二天醒来感觉格外神清气爽。   这种感觉, 怎么说呢, 就跟头上一直压着一片乌云, 忽然有点拨云见月扬眉吐气的痛快爽利感觉。   一夜安睡的李晓初也颇有这种感觉。   “突然感觉咱们寝室好暖和啊。”她将手背盖在眼睛上, 昨晚盖的被子蹬开一个角, 然后伸了个小小的懒腰,“睡得好香啊。匆匆, 这绝对是我入学这么久睡得最香的一晚上了。”   除了地上诡异坏掉的铁笼,并没有任何变化, 但整个寝室的感觉都完全不一样了。   顾匆匆清理完捡来的便宜铁笼,想是铁笼质量不好, 被小黑蛇折腾的七零八碎, 她教育了小黑蛇一顿, 小黑蛇昂着头颇不服管教的样子。   等她洗完脸换衣服,那只肿头的小黑蛇挪着微肿的肚子,将头背过去。   小黑蛇前面正好一面镜子,它看着镜子,似乎颇为不喜, 怔忪怔忪傻乎乎的样子,顾匆匆正在穿上衣, 从镜子里看到了它的脸。   她探身过去,伸手将镜子盖上,顺手戳了戳它的头:“非礼勿视。”   话是这么说把小黑蛇送给厉承泽,但想起厉承泽那冷脸不苟言笑的样子,她心里也没底, 想来最好还是问问吴时弦的口气,他向来好说话。   趁着周末时间多,今天顾匆匆提前了一点出发,吴端果然在约定的地方等她,而今天的吴端不知为何对她格外客气,话更少了。   到了别墅,却没见到厉承泽,吴端在前面带路,吴时弦今天也不在。   顾匆匆问了厉承泽和吴时弦情况,知道他们都没有大碍,心里略松。她按照惯例又清理了一次蛇丘姜的房间。它今日看起来更老了,却难得醒着,看到她进来,还使劲睁了睁要耷~拉下来的眼睛,她给它换水的时候,它费力一尾巴将水打翻了,然后还有装药丸的小碗也一并推开了去,又用尾巴敲了敲小碗,抬头看她,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要吃东西。   按照要求,锦丸三天才能喂一次,顾匆匆自然不能应允。   她摇摇手指:“乖,还要再一天,再过一天,我早点来喂你。”   整理好一切,重新换了水,也不过半个小时,又磨叽一会,出了房间,也不过将将差点到一个小时。   来了一趟,总觉得兼职时间少了点,还指望这个差事能赶紧把这学期的生活费整了,她正想着要不要找点事情。   忽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   “小姑娘。”   转过头去,便看见一个头发俱黑的老太太,头发很黑很黑,露在外面皮肤却是格外白,皮肤皱巴巴,但看上去非常慈眉善目,骨相极好极瘦,只隐隐从眉目轮廓看出,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   “您好啊。”   老太太歪着头打量了她一下,然后突然露出一个微笑:“小姑娘,你会做饭吗?”   “啊?”顾匆匆一愣。   “今天小~泽不在,吴端那小混球也不会弄吃的,我饿了。”   从这个称呼来看,应该是厉总的家人,是厉承泽的奶奶?姥姥?   “小姑娘,你会吗?做个简单的就行,我不挑食的。”她上前一步,微微打了个哈欠,看起来颇为困倦,“我饿得睡不着啊。”   顾匆匆见她和奶奶一般的年纪,心中一酸,正好她也打算混点时间,正中下怀,做菜正好再用点时间。   “那您想吃什么?”   老太太舔~了舔唇角,激动笑了一下:“我都可以,要不,还是做个昨天那样的炒面,不过不要加透骨草了,昨天吴小二的脸肿的让他差点哭了一场。”   说完看到顾匆匆内疚的眼神,她又笑安慰她:“你别往心里去,这个是我们家族遗传的问题。反正啊,他那个脸不吃点东西吃肿,也会被外面那些小姑娘打肿的。”   厨房里面的干面还剩下一点,加上昨天的沙拉剩下的保温蔬菜,顾匆匆清洗出来,预备做一个昨天那样的炒面。   刚刚下锅翻炒一半,便听见外面厉承泽不悦的声音:“你怎么出来了?”   老太太委屈的声音:“我闷了一天了,想出来走走。”   “走走?”   “我还饿了。”   厉承泽丝毫不通情理:“不行。你还没到吃饭时间。”   “我好久没吃饭了,我要吃,就要吃,我要吃匆匆做的炒面,都炒好了。”   顾匆匆闻言微微蹙眉。   一个老年人饿成这样,想吃点东西,怎么这么严苛?又不是小孩子,难不成还弄过午不食这套么?   她立刻加快手速,快速翻炒,起锅,装盘。   然后端着炒面出来。   老太太一见她立刻笑了起来迎过来:“匆匆,你弄好啦?”   老太太伸手去接盘子,厉承泽道:“你胃不好,这些不能动。”   顾匆匆道:“今天炒面没有加佐料和味精,盐和油也放得很少。”她将盘子捧到餐桌。   “我的身体我知道,人生得意须尽欢,不就是一盘面吗?我又吃不了多少。”老太太不理他,“要不,你来,给你吃?”她哼了一声,小碎步挪到餐桌旁,倒有几分小女生的可爱。   厉承泽:“蛇丘……”生生顿住后面的话。   顾匆匆这才看到厉承泽今天带着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老太太已经开始吃了。   顾匆匆见他心情不好的样子,预备悄悄溜进厨房收拾东西。   “顾匆匆。”厉承泽叫她的名字。   老太太嘴里都是面,含糊道:“你一个大男人,别因为一点小事为难人家小姑娘。”   顾匆匆站定,转身卖乖:“厉总好。”   厉承泽向上提了提自己的口罩,顾匆匆看了一眼他的口罩,心里微微发慌,吴端说的好不知道好到什么程度,硬着头皮问:“厉总您的脸,没事吧?还好吗?”   厉承泽斜倪她一眼:“好得很。”   “啊?”她面上有明显的担忧。   厉承泽:“你是觉得一点汤料就能影响我?”   “不能,当然不能。厉总您的身体一看就好的很。那小吴特助呢,他也没事吧?”   他看一眼顾匆匆,竟然真的就松口气了的样子,显然她没听出他这段话的言外之意的讥讽、愤怒、偶尔的宽容、我今天走善良路线算你运气好的复杂含义。   愚蠢的人类。   这么简单的意思都不懂。   还有心思问别人。   怎么感觉血压好像又开始高了。   “我要吃药,给我倒杯水来。”   他刚刚说完,就看见脸大了一圈的吴时弦嗅着鼻子,追着老太太的目光,不失时机鬼鬼祟祟出现在旁边:“匆匆,你来了啊,又做炒面了啊。啊,对了老大,你不能再吃了。一天一次,药多了伤身。”   顾匆匆一看见飘出来的吴时弦,顿时张大了嘴巴。   他向顾匆匆投了一个“都是小事,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眼神,继续劝厉承泽。   “老大,你也别担心。我昨天去了医院,医生说这种情况要多休息,多喝水,多运动排毒,两天就好了。”   厉承泽点了点头:“听起来有点道理。”   他看顾匆匆:“运动么?那我们去买衣服吧。突然想起来,下周六陪我出席的话,你的衣服要提前准备。”   下周六便是顾家的晚宴,他带出去的人,自然也要是最漂亮最亮眼的。   他看吴时弦:“就去你上周说的那家,有那位漂亮的jessica和cora的那家,你不说你觉得她们很漂亮吗。对了,今天你开车,不许戴口罩。”   吴时弦苦着脸:“老大,我这个脸啊——我这样出去,要是碰到她们还怎么混啊。吴端呢,吴端不是在吗?”   厉承泽道:“吴端去请医生了。”   顾匆匆没听懂,吴时弦立刻秒懂了,他哀怨看了眼侧面还在装聋作哑吃得不亦乐乎的蛇丘姜。都是昨日慌了阵脚,感觉自己头肿之后,又见蛇丘姜也吃了一根,怕她出事,听了蛇丘姜的鬼话,给她把水晶棺开了一道缝隙,让她好透透气。   没想到在这给自己挖了个坑,叫明目张胆跑出来,然后借着顾匆匆在场明目张胆开始吃杂食,她那个身体,这些杂食或多或少对她身体造成影响。   吴时弦只好苦着肿脸充当司机出发。   这是一家会员制的高定类礼服店,既有适合晚宴、活动的,也有各类漂亮的婚纱,店内分为三层,一楼是展示厅,一般客户,二楼是VIP间,分隔为不同的区域,一般看中的衣服都会由服务人员送到这里更换。   好在今天jessica和cora都不在,他略感安慰。   服务人员的素质很高,礼节到位,即使顾匆匆穿着土气的衣裳走进来,也并没有人因此侧目;即使吴时弦肿着脸怪异和对应VIP服务专员沟通,其他人员依旧视若无睹;最后交代完毕后,吴时弦便走过来,向顾匆匆和厉承泽道:“都好了,咱们上去等吧。”   顾匆匆看着周围的衣衫,只觉得一件件精致华丽,任何一件都不像是自己可以买得起的样子。她心里九转盘桓,要是陪出席一次晚宴,既要收钱,又要收这么一条长裙,这样的馈赠她受不起。   厉承泽看出她的顾虑:“要是看中租下来便是,租很便宜,公司出钱,算活动预算里。”   顾匆匆心下稍松,这还差不多。   等上了楼,厉承泽便进了最大的更衣间,坐上了外面最大的沙发上,正好对着换衣服的门口,方便观看效果。   吴时弦坐在他旁边。厉承泽看了他一眼,他立刻老老实实挪到了旁边的侧位椅子上。   一个漂亮的VIP领班上来问话:“现在可以开始试衣了吗?”   厉承泽点点头。   顾匆匆将身上的随身的小挎包取下来,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准备试衣服。   然后第一个VIP服务专员拉着一个移动衣架过来。   放下,走了。   第二个VIP服务专员又拉着一个移动衣架过来。   放下,走了。   如此,一共放了四个衣架,每个衣架上都是按照同色系的各种款式的礼服摆放,尺码统一。   顾匆匆看着这些衣服,有点无从下手。   吴时弦便推荐一条:“匆匆,你这么白,穿粉色应该很好看。”   顾匆匆换了出来。   身姿款款,腰身腿对比一绝,加上更衣室的高跟鞋,真如瞬间镀上了一层艶光。   “好看啊。”吴时弦赞不绝口。   厉承泽看着她雪白的手臂和肩膀:“太艳了。”   吴时弦又推荐一条:“匆匆,你锁骨很好看,这件小V的掐腰,颜色比较稳重,也适合你。”   顾匆匆换了出来。   腰~肢盈盈一把,锁骨清浅,长发垂下,清丽的脸多了几分妩媚慵懒。   吴时弦鼓掌:“匆匆,你平时就该这么穿啊。”   厉承泽看着她的锁骨,缓缓移开目光:“太暗了。”   吴时弦不死心再推荐:“这条呢,这条白色带袖纱,气质很衬你。”   顾匆匆换了出来。   白裙清雅,薄纱朦胧,恍惚仿佛身上有一层光晕,背后的开V设计,白色的肌肤竟然胜过衣衫,增加了层次,更让前后形象形成强烈的反差。   吴时弦静静看了两秒,转头叫厉承泽:“老大,你不觉得我的眼光真是——”   厉承泽看着顾匆匆,闭目再睁开,眼底重回清明。   “太素了。”   如此再推荐两次,迟钝的吴时弦也回过神来。   “那要不老大您看?”   顾匆匆换了数件,竭力保持微笑,然后又按厉承泽的意见取了一件浅蓝色的进去。拿人钱财,□□。老板就是老板。无论是光鲜亮丽的低调还是暗无天日的明艳都要耐心尝试。   “嗯。”厉承泽答完,就看向吴时弦。   那意思分明就是我看的话,还要你在这里干什么?   吴时弦恍然张大了嘴:“突然想起,我刚刚停车好像没停正,我下去看看。”   “可以。”   顾匆匆从更衣室出来,浅蓝色的长裙带着公主类的斗篷,能遮住的都遮住了。   “小吴特助呢?”   “他去停车场了。”厉承泽看着这件衣服,“你转一圈,我看看。”   衣服领口收得极好,腰身虽有款,但因为下摆反而不会特意强调,背部也不是走那些奇奇怪怪的露背镂空什么鬼设计。   很好。   厉承泽在脑子里过了一下,他有一件暗蓝的衬衣,还有一只同色表盘的手表,配得上。   顾匆匆转了一圈,厉承泽又道:“再转一圈。”   真好看。   他面无表情欣赏完,指了指旁边另一个一架一排款式婀娜各类的礼服。   顾匆匆换到第三件,捂住胸口出来。   “不行,这个……我没法穿。”太露了。   厉承泽并不勉强,又指着另一个没动的衣架,让顾匆匆又试。   顾匆匆背上起了薄汗。   钱难挣呐。   刚刚两件衣服明明都已经换过了。   他竟然还认不出来,一副没见过的模样。   要不是看在他脑子不好的份上,她真是懒得理他了。   终于换完了最后一件。   顾匆匆已有些精疲力竭。没想到逛街不是技术活,而是个体力活。   她换完所有,厉承泽终于出声了。   “我觉得还是那件蓝色的吧。”   顾匆匆:……   那不就是他叫她换的第一件吗?   那不就是改了一晚上稿子的设计狗顶着黑眼圈看到甲方爸爸说还是初稿好吗?   她尽了全力挤出一个微笑:“厉总您说好,就好。”   换回原来的衣衫,她继续微微笑:“顾总辛苦,那我先去个洗手间。”   她迈着纤细的小~腿有力走向了VIP尽头的盥洗休息区。   厉承泽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垂下了眼眸,虽然笑起来,脸有点紧,但他还是忍不住微微弯了眼角。   桌上的应声铃响了短促三声,十秒后,方才那个漂亮的VIP服务专员走了进来。   “您好,先生,方才碰到你的同伴,那位小姐说已经结束了。请问您选的是哪件呢?”   她刚刚问完,就听见外面隐隐传来趾高气昂的抱怨声:“怎么等了半□□服还没来?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你们的VIP客户吗?你们的经理呢?”   声音尖刻,略有些刺耳。   很好辨认,是顾百一的声音。   作为浮城唯一一家特需高定,老板兼设计师曾在几大奢侈品牌供职,行内名声极佳,所有的款式唯一而奢华,走的就是高端精致路线,价格甚至比商场的高奢不逞多让,为了下周六的宴会,顾百一选择这里并不奇怪。   外面有人低声温和安抚着顾百一。   VIP服务专员歉意一笑:“如果先生您选好了,我们还有一位客户可能需要试穿,所以——”   厉承泽点了点一件粉色、一件香槟色、一件白纱。   VIP服务专员面上微喜,竟然一口气选三件,真是财大气粗啊,这个月的销售任务没想到临到月底竟完成了。   “这三件不要。”厉承泽道,“其他,都包下来,按照这个尺寸。”   VIP服务专员闻言心跳一快,深深吸了口气,竭力保持声调不颤抖:“先生您眼光真好,我们的衣服都是一个尺寸一件,独家定制。”   他看了一眼外面,想起什么:“大一号的尺寸也包起来,送货地址一会有人和你接洽。”   “大一号?”   厉承泽漆黑的眼眸有淡淡的笑意:“万一胖了,也可以穿。”如果选择了太贵的衣服,顾匆匆必定会怀疑他的居心了,彼此也容易尴尬,这样的价格正好。更重要的是,周六的宴会上,他不想看到任何顾百一穿着他选的同样礼服出现的可能。他选的,就是唯一的。   VIP服务专员弯下的腰几乎硬了一下:“先生,您对您女朋友真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考试了,恐惧拽紧我的脑子啊啊啊啊啊   感谢在2020-01-09 23:43:47~2020-01-10 21:5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衣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蓝希森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顾匆匆在洗手间站定, 洗完手, 镜子里的少女青春洋溢, 微微卷曲的长发蓬松如海藻, 柔顺而又慵懒垂下, 并没有因为她一身简单的衣衫而失色。   从小奶奶就说,衣服是用来人穿的, 不是用来人比的。   她左看右看,想起刚刚问那个服务人员租金价格时, 对方淡淡的笑,说租的话要具体和店长确认, 她呼了口气, 忍不住暗道。   “那么贵的衣服也是几片布, 也没见穿了多长一块肉。”   就像上舞台的表演,衣服的华丽,但总知道,那只是一件表演服而已。对于不是自己支付范围的东西,顾匆匆的欲望从来都不高。   物质的匮乏要么导致对物质的贪性, 要么导致对物质的佛系。   在奶奶的影响下,顾匆匆无疑是后者。   但在近日这样的试装中, 还是对她朴素的价值观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那些日日穿着这样服装的人,也是浮城的人,想来和她并不是在一个平面上,那该是什么样的一群姑娘呢。   她甩甩头擦干手,走出洗手间, 迎头差点撞上从隔壁匆匆出来的人。   “你没长眼睛啊。”暴躁的男声在他抬头一瞬间戛然而止,来人正是顾思书,意外在此撞见顾匆匆,他脸上立刻浮现笑意,声调下扬了数调:“匆匆,你怎么在这?”他看她打扮,“你在这里打工啊?”   顾匆匆不答反问,目光倏忽一紧:“你在这里?”是送他的母亲吗?   他笑眯眯道:“我今天开车送我妹妹来买衣服,正说要出去,你下班了吗?我请你吃饭。”   刚刚的疑惑得到了解答。顾匆匆垂下目光略点点头,越过他向前面走去。   顾思书一急,伸手拉住她,顾匆匆不悦甩开了他的手:“你想干什么?”   顾思书有些尴尬,道:“匆匆,我是好心。你先别去那边,我妹妹在那边试衣服,她那个人,任性惯了,总爱摆架子,好胜心又强,你生得这般好,要是去给她服务,她肯定会为难你的。”   此话一出,顾匆匆果然停了脚步。   顾思书继续卖乖又道:“你看你在这也不是个事。你要真想兼职,我这边有个机会,工资挺高,一天五百。喏,下周我家集团公司开年会加我妈生日,会有个酒会,正好要找些聪敏的学生帮忙。怎么样?”   顾匆匆蓦然抬头。   顾思书见状趁热打铁道:“机会难得,我妈可是浮城去年十大妇联新锐人物,她平时忙的要死,轻易看不见人,这周刚刚从欧洲回来。你表现好点,要是被我妈看中……”他眨了眨眼睛,给了她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顾匆匆手指扣紧。   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涌了上来。   顾思书见她似有些动容,更近一步:“匆匆,你是个好姑娘,又漂亮,又聪明。你不知道,我妈最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姑娘了,一直说要给我找个这样的媳妇……”   他试探着更近一步,想要伸手拨开她垂在肩膀的长发。   顾匆匆猛然推开了他。   她的声音冷如霜雪:“你放尊重一点。”   顾思书不以为然,轻啧了一声,慢声道:“我知道嘛,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那几个男生,跟着他们还不是吃苦。有时候多点选择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什么样的。这喜欢啊,就跟最新的菜一样,不试试,怎么知道哪个是更喜欢的?”   顾匆匆蓦然抬头,冷笑,抬高了声调:“我喜欢的东西,可不像你们,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我要是认定就不会变的。”   她的声音和神色太过冷峻,平添别样的清美,顾思书只顾着看她张合的花瓣一般的嘴唇,根本没心思去理会她说的是他还是哪个“他们”,只觉更加心~痒难耐。   “那你喜欢——”   “关你屁事。”   就在这时,两旁同时传来一个叫她的声音。   “匆匆。”   一个是停车场等得差不多上来看情况的吴时弦,看见了有人在搭讪他老大的顾匆匆,怒从心头起。   一个是刚刚付款完毕从侧面走出来的厉承泽,他单独拎着方才确认的蓝色礼裙走出来,刚刚好听见最后一句话。   顾思书看了看厉承泽,心里一沉,又看了看脸肿肿怪异的吴时弦。   如果是前者,他没有任何胜算。   顾匆匆站在那里,抬头看他们,没有动。   顾思书看着顾匆匆:“你喜欢他?你也是这么肤浅的女生?”他看的是厉承泽。   顾匆匆:“你很闲?”   哦哦,没有承认,看起来并不是。   顾思书难以置信又看了一眼吴时弦,那嫌弃的眼神看得吴时弦心脏一炸。   “啊?那你总不会喜欢他吧?”   顾匆匆懒得再和他说话,哼了一声,直接向前走去,丁字路口一端是厉承泽,一端是吴时弦。   见到她走来,厉承泽微微放缓了脚步,目光灼灼看向她。   顾思书不甘心跟着走了几步。   但顾匆匆根本没走去VIP区域的过道,直接转弯走向了吴时弦那边,走过的瞬间她说:“我有点不舒服,先走了。”   她走得极快,吴时弦追了一步:“哎,匆匆。”   然后看向顺着丁字路走过来的厉承泽。   “匆匆,她走了。”   “我没瞎。”   后面的顾思书追了两步,摇头叹息,怎么匆匆瞎了眼,喜欢这么一个人,头不是头,脸不是脸的,看样子穿得不错,是为了钱?   为了钱,那好吧啊,找他啊,回学校好好研究研究。   他正想着,忽听到前面的帷幕拉开,顾百一在里面娇娇俏俏大声叫他名字。   他皱了皱眉,走了过去。   刚刚走过去一瞬间,只觉得好像一阵风刮过,后脑勺一凉,他伸手一摸,一摸~摸了一把头发下来。   啊啊啊啊啊……一声尖叫把探出头的顾百一吓了一大跳。   “哥,刚刚我好像听见厉哥哥声音了……啊,你的头发——”她捂嘴看向掉了一半头发的顾思书,“你怎么秃噜了一半啊——”   顾思书面色惨白:“怎么会这样,我刚刚做的寸头——马上就要宴会了——”   “哥,老实说,你是不是得了艾滋?”   “去你的。”   “刚刚你有没有见到厉哥哥?”   “什么鬼哥哥王哥哥,不认识,你知道我的,除了美女都脸盲。”他说完又伸手按住后脑勺向里面的镜子照去,只见后脑勺就像是掺了热松香的土鸡一样,头发拔得干干净净,一根不留。   “真是——见鬼了。”他又惊又气,猛然环顾四周,“叫你们少搞点神神鬼鬼,是不是给我惹上了——”   走下旋转楼梯的吴时弦小心翼翼看了眼厉承泽。   “老大,妄动法力你会反噬的。”   厉承泽淡然缓步:“我没有。”   吴时弦听着楼上的叫声,伸手掏了掏耳朵。   厉承泽道:“我只是速度比较快。”   一楼最深处化妆间的薄纱还在缓缓飘动,刚刚上完粉的美妆师,伸手拿起眉刮想要给客人剃掉多余的眉发,却吃惊发现刚刚取出的崭新的眉刀上面全是细碎的毛发,刀口也明显钝了。她小心左右看了一眼,将眉刀扔进了垃圾桶。   咚的一声淹没在一楼大厅两声整齐的欢送声中:“欢迎再次光临。”   厉承泽走得不疾不徐,还有时间向两个送别的服务专员略点了点头。   吴时弦忍不住道:“老大,匆匆跑了。”   “跑不远。”厉承泽道,他手上的大袋子里是刚刚顾匆匆换衣服前放下的小挎包。   旧旧的小挎包里层还有一圈针线的痕迹。放着顾匆匆的校园卡和交通卡,还有金额不大的零钱。   缓步走到门口,果见不远处的花丛边站着低头踢石头的顾匆匆,呼吸已经平复,看着前面的花出神。   厉承泽走过去,走到面前叫了声匆匆,顾匆匆才回过神来。   他什么也没问,将手上的袋子向顾匆匆递过去。   淡淡的看不见的灵光缭绕,和顾匆匆身上那一缕淡淡的重明神息呼应。   “这是给你宴会的裙子,到时候早点来,可以化妆,也可以不化。”   顾匆匆看见了里面的包包,伸手接过:“谢谢厉总,我会好好保管的。”   缭绕她身上的黑烟尚未聚合又散开了,那几个偷气运的黑爪这回再没能触及她的身体。   她有些踌躇,想了一下:“厉总,我这几日的工资可以先结算给我吗?吴特助说日结,但是……”   厉承泽道:“已经放在你包里了。”   顾匆匆抬头,她眼底积着事和情绪,显得格外黑,大约察觉到他的善意,她微微笑了一下。   “那我今天坐公交回去吧,这里有站台。”   厉承泽点了点头。   顾匆匆走了一步,又想起什么:“厉总,你喜欢蛇的话,我有个蛇想送给你。”==   厉承泽:……   “它很乖,长得很好,也听得懂人话,吃得也少,偶尔喂个蛋。就是现在好像怀~孕了,所以到时候可能会生一些蛋。但它一看就是个好妈妈。”   厉承泽:“不要。”   吴时弦张大嘴:“WTF?怀~孕?”   顾匆匆:“嗯,可能到发~情期快要生蛋了。我住在寝室,现在寝室又有别的同学,不是很方便。”   吴时弦震惊:“应该不会吧——怀~孕这个事,哈哈……不是,我不是说怀~孕,我是说,匆匆,你知道吗?蛇很好的,黑蛇尤其好,你们人类不是常说黑狗带财吗?黑蛇比黑狗厉害多了,那是……带大财——老大,您别再看我了啊……您说对不对?”   这么一说,顾匆匆觉得好像的确有了小黑蛇以后,运气也变得好一些了。   比如有了新工作。   现在包里还有了工资。   她想了想:“那我先照顾它再几天,如果后面生了蛋——再送给你们。”   吴时弦擦汗:“自然自然。”   三人道别,顾匆匆先往公交车站台去了,走到路口,正好有一家彩票站,她神使鬼差停下,看了看玻璃柜上面的刮刮奖,刚刚好两块一张,要是走路回去学校的话,可以买一张。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买一张。   她选了一张带着金元宝的。   用了桌上的硬币刮开,一点一点,图层里面一个金元宝,两个金元宝,第三个是个盆。   没有金额。   顾匆匆呼了口气,放下彩票,果然,还是她想多了,这么多年的霉运就靠着一条小黑蛇可以改变吗?   她搁下硬币,向外面走去,初秋的天,晴明高洁。   她刚刚走上人行道,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小姑娘,你中奖了怎么不兑换?”   她啊了一声转过头,老板看着她,手里正是她的彩票:“你真是运气好,这最后一张了,还刮出一个盆带双金,刚刚好两百元。”   顾匆匆呆呆走过去,接过钱,看了看,才做梦一般放进小包里,和里面的小红包贴在一起。   新鲜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0 21:52:13~2020-01-13 23:2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春风送暖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魔鬼的白日梦 2个;十三月、春风送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毛毛 20瓶;你是人间四月天 5瓶;不想洗衣服、rokodo 2瓶;2948295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而此刻还站在服装店外的厉承泽和吴时弦。   “车呢?”   “我刚刚明明挪到这里了。”   “消防通道禁停。”   两人正好站在楼下, 听着楼上隐隐传来顾百一的不满声音, 咖啡打湿~了她新丝~袜, 一双五百块, 她要的最好的衣服一件都看不上眼, 这个门店是不是要倒闭了。   吴时弦不仅感叹:“今天看运势说要提防我祸从口出,我看这个顾百一才真的是。她天生的命格糟成那样子, 这些年应生生靠着夺取人家匆匆的气运才有这些好日子——还这样不知收敛的糟践。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她这阴德真是够差的。”   厉承泽道:“周六的宴会, 到时一看便知。她不过是个前面的小卒子,她的母亲才是个狠得下心的女人。”   “匆匆真可怜。”吴时弦又叹气, “我一想到匆匆因为她们竟然受了这么多罪, 真是替她难受。天可怜见, 她竟然还那么温柔善良。”   厉承泽微微挑眉。   正好吴端就在不远处,说话间顺路开车过来接应。   他那边将蛇丘姜的事情处理完毕,顺便将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   “蛇丘大人吃的吐得差不多了,还不肯罢休,嚷着还要吃呢。”   闯了祸的吴时弦坐在副驾驶, 眼观鼻鼻观心,不吭声。   蛇丘姜是厉承泽同母异父的妹妹, 当年也是厉承泽从暴怒的父亲和死去的人族母亲怀里救出了她。   虽然她的生身父亲也是蛇界一方诸侯,却根本不是暴怒下父亲的对手,更何况他当时失去了内丹,被直接当初击杀。   蛇丘姜的亲生父亲蛇丘覃年轻时极为俊美,他出生在崞哀山一条黄金山脉, 浑身金甲炽黄,化为人形后喜欢金冠华服,生性倨傲,寻常伴侣皆不得其眼,曾经扬言,要么不要,要么就要最好的。   后来在一场无聊华丽的灯会上,蛇丘覃见到了那个踩着孔明灯落下的修仙少女,厉承泽的母亲,她拎着紫青宝剑,向流星一样扑向他。   就是她了。   他不在意她是何身份门派,曾经属于谁,也不在意她有没有孩子,甚至她在试图搏杀他以夺取他内丹时,他说,想要这也不难,陪我睡一觉。   她彼时受制于他,以为是他戏弄羞辱交加,他却言辞恳切期待回应。   蛇族一般不喜欢拐弯抹角。   蛇丘姜这个方面有点像她爸爸,想到什么便做什么。   和出生时半人半蛇羲和一般形象的厉承泽不同,那时的蛇丘姜还是一条不谙人事的金色小蛇,并不能控制自己形态,他照顾着这个幼小的唯一胞妹,即使在他被父亲困于昆仑山下的,也尽其所能照看着她。   那时候的蛇丘姜很小很小,总是喜欢在他尾巴旁睡觉,一睡便是一天。   她喜欢吃新鲜的荷花,每年的夏天,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下山去镇山偷食莲花池的莲花,一直吃到肚子鼓鼓睡够了觉才肯起身懒洋洋爬起来。   他于她像兄长,又像父亲。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冷香,那是和母亲身上一样的,类似于人族女子的馨香,让他想起早去的母亲。有一年,她贪吃游离在外迟迟没有回来。   同样那一年,他在沉睡中被前来昆仑寻找瑶池的顾家少女唤醒。   也许,山下的世界真的如蛇丘姜含糊描述过的那样,和那顾家少女身上的气息一样,让人向往吧。   他曾经冰冷寂寞的世界突然也有了声音,知道了什么叫同伴。   却没想到最后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但从内心最深处,总是有个声音不死心不情愿叫着,也许不是呢,不会是那样,也许有误会。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厉承泽收回了思绪。   “我记得以前你说蛇丘姜很可爱。”他提醒道,“但也不能这么惯着她,女人不能惯。”   吴端不动声色余光看了吴时弦一眼。   吴时弦立刻撇清:“nono,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吴端说的。那时候他刚刚来,不知道轻重,才敢这么对蛇丘大人说话。蛇丘大人虽然艳名远播,但我向来对蛇丘大人都是只有敬重、尊敬。”   “哦,那你不喜欢她?”   吴时弦嘿嘿道:“老大,你知道的,我从来喜欢比我年纪小的。不只长得比我小,必须年龄也比我小,越小越好。现在这年月,能化形的太少了,这不才看看人族嘛——”   “小几百岁也无所谓?”厉承泽不动声色问。   吴时弦浑然不知危机试探到来:“自然是,老大你不觉得越年轻的人族越是可爱吗。”   “喜欢长头发的?”   吴时弦:“还好吧,我不喜欢黑长直,跟鬼似的,最好啊有点卷。”   事情……好像开始不对。吴端咳嗽了一声。   厉承泽又问:“双眼皮?”   吴时弦傻笑:“双眼皮好看嘛。”   “小~嘴巴?”   “我嘴巴够大了,小~嘴巴可爱,就像花瓣一样。”吴时弦不知想到了谁,露出痴~汉笑,“要是亲上去就更好了。”   厉承泽哦了一声。   闭上眼睛靠在后座上。   车内陡然沉默。吴端咳嗽一声。   吴时弦忽然福至心灵一个激灵道:“不过,啊,老大,你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刚刚顾思书那么问,顾匆匆没说话,从我这边走过来,没有别的意思,她跟我也没说什么,我觉得都是做给顾思书看的,肯定是匆匆权宜之计。”   淡淡的几乎没有情绪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自然。”   吴端咳嗽一声。这货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老大,你想她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自然。”   咳咳,吴端又咳嗽一声。怎么还越走越偏了呢?   吴时弦瞪了他一眼,渴了就喝水,在这里妨碍他澄清自己么?咋就见不得他好呢?亏得他还给他介绍妹子。   吴时弦再道:“我长得也没有老大好,钱也没有老大多,更不如老大大方……”他将自己想到的所有吸引女孩子的方法讲出来。   吴端:我的妈,你还是闭嘴吧。   他的解释似乎起了作用,厉承泽睁开了眼睛。   “你下周有时间吗?”   “有。”吴时弦立刻道。   “白泽文化公司四十三楼太闷,准备重新装一下,具体你和刘小姐对接吧。”   “啊?刘小姐?”   “嗯,你不是喜欢年纪小的吗?刘小姐今年四十,比你小了几百年,好好和她合作,别欺负人家小姑娘。”   吴时弦:……   吴时弦被支开以后,吴端停下车来,等待下文。   “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厉承泽问。   “顾家在浮城供奉的道观叫清风观,是个百年老观,观中并无异常,都是寻常的香火生意。道中主持是一四十的中年道人,我近距离接触过,并无异常,且所学平庸混乱,不过一神棍尔,周六的宴会他也会出席。”   “这样的阵法非常人能做,若是将宿主的运势转移殆尽,便会开始吸取其身上的灵力。”厉承泽道。   吴端神色凝重:“有人想要打这个手环的主意?”   “还是想神不知鬼不觉打这个手环的主意。阴阳环随她伴生,若是强行打开此环,我便即刻知晓感知。这个人不愿冒此险,或是因为他怕我,打不过我。”   他的分析简单直接,却符合逻辑。   吴端迟疑了一下:“大人觉得会是他吗?”   他说的是当年那个昆仑道门少年。   厉承泽想起了那张温和却骄傲的脸:“死了那么多年。应该死了吧。不知道。”他补充道,“这件事暂时不要让吴时弦知道,他少年心性,容易感情用事,不比你稳重,顾匆匆的事情以后你来跟进,容易打草惊蛇。”   吴端点头应下。   嗯,说得义正辞严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是老大你这么严肃话多的时候,要不要稍微控制一下口气,酸味都冒出来了。   吴端启动汽车,汽车重新汇入车河。   过了一会,他忽然轻声道:“今天蛇丘大人情况不是很好。蛇医说她已无法进行此次自动蜕皮,如果可以,最好一周之后提前做好准备。”   厉承泽想了想:“去灵山的温泉会馆吧。”每一次蛇丘姜的蜕皮都靠厉承泽为她输入大量灵力。   “可是大人您的身体也——”   “我没事。”厉承泽道。   吴端垂下目光。   “蛇丘大人会好的吗?”   “会的。”   婴幼的蛇丘姜从小跟着厉承泽长大,视他是唯一的亲人,所以在为救他给他献丹时蛇丘姜毫无犹豫。   她随随便便将自己的内丹像送一块糕点一样,费了些法子给了厉承泽。开始还能保持人型,渐渐后来几乎连人型都撑不住,但她也不过说两句还是当蛇好,懒得走路,吃什么都有人喂。   后来身上渐渐起了褶皱,无论是灵气还是灵药都缓解不了她的衰老,她真的变成了一条老蛇,即使短暂化为人形也是一个老太太模样。   她便笑呵呵得意洋洋真的拿出老太太的架子,成日磋磨吴端和吴时弦,要他们管她叫奶奶。   吴端端正,虽一贯恭谨,却从不肯从,吴时弦无下限,一口一个。   厉承泽知道,他体内那颗原本属于蛇丘姜的内丹已出现裂纹,支撑不了多久,他原本的内丹很快就可以从顾匆匆的手环那里取回,但是想要找到一个适合蛇丘姜的内丹却太难了。   她是人族和蛇族的后裔,厉承泽也是人族和蛇(龙)族的后裔,并且他们有同一个母亲这样的血缘关系,所以她的内丹可以适用于厉承泽,但厉承泽的内丹却因为过于强大而无法适用于她。   就像一个大坑可以容纳小萝卜,只是坑空白一点,而小坑要容纳大萝卜,却要把坑都毁掉。   他找了很多年,却并无进展,甚至为此沾上同类的血,但同类的内丹越强悍对蛇丘姜产生的排斥现象越严重,上一次要不是吴端细心,差点要了她的命。   于是,他开始将目光放向欧洲和更远的地方,可惜对于盛产女巫和血族的欧洲来说,并没有合适的候选对象。   那个年轻英俊的血族公爵前来拜访那天,曾扶着他的金丝眼镜温馨建议:“或者先生可以考虑找一位人族姑娘生下一个孩子,将他炼制成内丹,我们的同盟辛默尔族人有最好的炼丹师,可以为您效劳。”   在玻璃箱里面的蛇丘姜听到这里睁开了眼睛,隔着水晶箱吐了公爵一口口水,然后让沉默站在一旁的吴端传达宣布,以后所有这些洋鬼子都将是最不受她欢迎的客人。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五考试,脑子空白,小天使们,抱歉这两天没办法一一回复。   只能尽量保证有更新,继续看题去了。   不是虐文。 第23章   匆匆回到学校时间正好, 正所谓手中有粮, 心中坦荡, 便顺路先去食堂吃晚饭, 正好碰见两个同班女生招呼她, 便一同坐下吃饭。   吃到最后,顾匆匆越来越如鲠在喉。   “你们是说——体育课今年必休是游泳?”   天可怜见, 她宁愿去跑步跑三千,也绝对不想下水去游泳。   而且, 泳衣又是一笔开销。   所以,果真还是存不下钱的么。   两个女同学安慰她:“没事呀, 我们也不会, 到时候学就是了, 课程是根据报名时间来的,要是我们体育课一个班的话还可以相互照应下。”   顾匆匆怀着几分复杂心情吃完饭,当年养父家两个弟弟溺亡后,对于水始终有几分复杂心情。   回到寝室后,李晓初也正好说了此事, 她天生怕水,洗头都要睁眼睛, 一想到游泳课更是心里发怵,不过好在她略感安慰,能和匆匆一个班。   匆匆叹气:“这下好了,一个旱鸭子淹死,两个旱鸭子焊死。”   李晓初又开始忧虑现在要不要就开始减肥, 肚子上肉太多,穿着泳衣不好看。   一夜无话。   这一周时间都过得格外平静。   说来也奇怪,上周五之后的寝室每日暖意明媚,再无原来的阴冷之感。   李晓初一连两晚睡得极好,整个人也活泼了许多,她直言这肯定是之前她和同学在道观中求来的护身平安符作用,撺掇顾匆匆什么时候一起再去拜拜,巩固巩固效果,顾匆匆一笑置之。   而小黑宝这两日格外安静,只是好像又不太肿了的样子,难道之前是因为吃太多撑的?现在大约提前进入了冬眠期?一直处于睡眠和养精蓄锐的阶段,顾匆匆开始还要去看看听听有没有呼吸心跳什么的,后来便做了个小纸箱,搁在床头,将它放在里面不管了。   它身上的肤色似乎也变浅了几分。   听说蛇在蜕皮前肤色会变,眼眸眼色也会变。   蛇的寿命太长,每脱一次皮就能够获得一次新生。它们具有这样强的再生的能力,这让顾匆匆心生感慨,一条永远成长的蛇会不会最后真的成为一条龙呢?   平静在周五晚上打破。   卢菲灵搬了进来。   她这段时间阳奉阴违,频繁在外居住,不知被谁举报,闹到了辅导员那,没想到她和辅导员关系甚好,提前得到了消息,周三搬进来当晚就来了一个突击查寝。   她提前得到风声,正襟危坐等待着检查。结果这一等,就等出了感觉。   “哎呀,这寝室不错啊,比上次来暖和,也没味道,还这么空——”   “啧,不错,干净。”   “嗯,位置也不错,这里看下面看得请清楚楚,谁来了都知道。”   ——那么。   她点评完非常满意点了点头。   等到晚上顾匆匆回到寝室,先打了一个喷嚏。   淡淡但是混杂的香水味飘在寝室里。   卢菲灵正欣赏着自己的桌子,上面整整齐齐摆满了瓶瓶罐罐,各种英文日文韩文的牌子。   看到顾匆匆回来,她难得转头打了个招呼:“匆匆,你回来了啊?”   匆匆看了眼旁边的李晓初,李晓初向她无奈笑了笑。   卢菲灵打完招呼,直奔主题:“匆匆啊,我看你那有个不要的袋子,能给我吗?我正好装个衣服。”   她一回来就看上了这个袋子,上面的logo暗纹一看便知是个不错的牌子,被顾匆匆就那么随意搁在书桌旁,想来她又是跟上次的笼子一样从什么地方捡的。   真是不识货。   卢菲灵现在正好缺一个装游泳课换洗干净衣服的袋子。那样的场合各个班的女生都在一起,随随便便拎着一个口袋去,特别有的还是塑料口袋,简直自降身价,她瞧着这个袋子着实可以。   等拿到了袋子,她左右一看,真实太可以,质地精美,暗纹磨砂,一看就挺高档的服装口袋。   正好配上她的那件炫酷的A货泳衣。   说实话,她还真是蛮期待游泳课的。   三班的冷蔓蓉那种只有一张脸没有身材的就应该这样,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顾匆匆向李晓初使了个眼神,两个人拎着暖壶一前一后往水房走去。   “怎么回事啊?她怎么突然搬进来了。”   “哎,还不是——”李晓初将事情讲了一通,顾匆匆不由想起小黑宝,得找个机会帮它找个新家了,要是被卢菲灵看到,那还不翻了天,但它现在已经冬眠,还是先不要动,她最好再在上面放了点剪碎的旧衣,先遮住过一段时间再说。   她一边想一边走,不留意差点撞上前面的人。   等在这里的正是笑眯眯的顾思书。   顾思书的同伴将一旁的李晓初隔到了旁边。   他在顾匆匆面前站定,微微垂头:“匆匆,你最近忙什么呢?我昨天图书馆叫你你也没听到。”   “有事吗?”她神色冷淡,微蹙蛾眉。   “没事就不能找你啊。”他笑道,目光扫过她身上的长袖薄毛衣,袖口起了很多球,他微低头不依不饶,“那天我跟你说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啊?”   见顾匆匆不说话,他又提醒道:“就是到我家生日会帮忙的事情啊。哎呀,别皱眉,不是你想的那样,不需要做什么服务,就是穿得美美的,端着酒盘走一走,要是你不想走,就找个地方休息也可以。”他咳嗽一声,“我家在顶楼专门留了一层休息区,我可以把我的房卡先给你,就是去见识见识露露脸。”   “怎么样啊,匆匆,我还专门给你争取了更高的工资。别的好几个同学找我我都没松口。里面参加的,都是浮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随便认识一两个,以后工作也不用愁了。”   顾匆匆看他来气:“让开。”   顾思书一急:“真的,我妈之前也说想找个合适的聪敏的女孩子放在身边,你要是真去我就亲自给你引荐。”   顾匆匆的脚步一顿,抬头看向顾思书。   谈话已经结束了,顾匆匆还站在原地。   明明已经打破了幻想。无所谓深刻的爱,自然也没有无解的恨。但是仍然想亲眼看一看,那个将自己孩子抛弃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这些念头从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藏在心里,在每个孤零零守在窗口的时候,曾在心里描摹了无数次。   那么,就去看一眼吧。   顾思书退着向后走去,十数步之后才转身骤然离开,饶是这样,顾匆匆李晓初还是看见了他长了颜色秃着的半颗头,李晓初浑身一震(⊙o⊙)…现在流行这样畸形的审美了吗?   一直到打水完顾匆匆都有些心情不佳的样子,以为她被顾思书骚扰心中生恼。   李晓初便没话找话和她说些趣事。   比如卢菲灵别看桌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很多里面都是空的,她用完的好东西包装从来舍不得扔,搁在那里撑台面。   比如她前天去面试兼职对方听她声音好听,居然问她能不能每天中午在餐厅兼职唱个歌吸客。   说着说着,顾匆匆突然停下,下定了决心似的抬起头,她打量了一下李晓初,长相清秀,身量感觉和自己也差不多。那日小吴特助说的是缺少一个女伴,只要是靠得住的,能带出去的,顾匆匆和李匆匆也没什么区别。   她又打量了一眼李晓初的腰身。   那目光让李晓初咋生不安之感。   “晓初,你明天有没有时间?”   “?”   “我有个兼职推荐给你,你想不想做?三倍工资。”   李晓初啊了一声。   “这么好啊。”   顾匆匆道:“但是有个要求,要嘴巴紧,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问。”   李晓初压低了声音。   “那——是做内奸吗?”   “……你要这么理解的话,也可以按照这个标准来做。”   她将事情跟李晓初大概说了一下,李晓初有些忐忑,顾匆匆安抚她:“没事,很简单,就是个商务晚会,那位厉总话也不多,问了就答,不问就不答。”   一路说着,到了寝室,李晓初已经从最初的工作关注点到了这位厉总的身上。   “啊,真的长得那么好看啊。”她想了想,“和那个顾思书比怎么样?”   “从客观技术角度来说,没法比。”   “那非要比呢?”   顾匆匆推门,脑海闪过顾思书那张百看生厌的脸:“那是对他的侮辱。”   卢菲灵在里面尖着耳朵听了个尾巴,迭声追问:“侮辱?要侮辱谁?谁被侮辱了?”   顾匆匆:……   卢菲灵早上的课基本都是不去的,她在寝室那必须要睡够了才起床。   因为寝室有卢菲灵在,说话不是很方便,顾匆匆找了几个机会给吴时弦和吴端打电话,吴时弦的电话不知为何打不通,都是嘟嘟声。   吴端的电话又一直都在通话中,根本打不进去。   顾匆匆无奈,便借了李晓初的手机,给吴时弦和吴端分别发了短信,将自己周六无法参加改由室友代替的事情告知,并着重推荐了一下李晓初。   短信显示发送成功。   此时已到了周六早上。   顾匆匆和李晓初很早就起来,匆匆收拾的简单,几下处理好便出门了,李晓初第一次认真做这样的事情,在下面试着自己给自己化妆,她也是到了大学才跟着有几样东西,化妆工具简单,技巧生涩,涂来涂去半个小时都还没弄好眼线,眼睛倒是都洗红了。   洗来洗去终于把卢菲灵洗醒了。   “你干嘛啊?”她从床~上懒洋洋气咻咻垂下半个头,目光骤然定格在李晓初挂在一旁的那条蓝色礼裙上——   !!   ~*   顾匆匆这回起得这样早,还是想抢点时间,看能不能提前找到他们将女伴的事情同吴特助等沟通下来。   反正如他们之前沟通而言,是一个寻常的商宴,只是要一个嘴巴严带出去的女伴,不需要做事、不要看见厉承泽就发花痴,就是露个面当鹌鹑,并无其他要求。李晓初内秀稳重,做事也算妥帖,胜任这样的职位绰绰有余。   一路匆匆赶去别墅,这回顾匆匆狠了心,直接打了个车,到达别墅区后,和门口的安保沟通了半天也没能进去,但却意外得到一个信息,这里的产业几乎全部都是在一个人名下,便是厉承泽,没想到不声不响,也没见平日多么人间富贵的他,竟然这样的财大气粗,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顾匆匆倒吸了气。   难怪她近日财运好了,想来也是在厉老板身上沾了光?   到达的时候还不到七点半,而按照业主的要求,早上八点之前是不允许进去询问打扰的。   好在安保大叔看她着急,还是从侧面帮她确认了一下,结果昨天值班的安保确认,从昨晚这里的主人就并未回来。   还有转圜的时间,顾匆匆决定再试一下,请安保大叔将手机借给她,这回电话一打,就通了。   那边传来吴时弦打着哈欠的声音。   “喂,小吴特助。”   “是匆匆啊,怎么了?”   旁边有个极小的女声婴宁一声,嗔怪呓语:“谁啊,大早上的,烦人。”   诶??怎么会是个姑娘?他不是和吴端是那种??难道还……是个多面派?   顾匆匆面色一红,不及多想,将自己的情况和想法说了一通,一边说,电话那边的哈欠声停止了,吴时弦道:“匆匆,你是有什么突发的事情啊?昨天电话?我电话一直都可以打通,诶,怎么把你座机拉进黑名单了——不是,先说这个,这个不是事情的问题,也不是你同学备选的问题,而是,定的就是你啊,你看给你的裙子也是按照你的尺寸定的。”   匆匆一再抱歉:“那套裙子我同学昨晚试了一下,她穿上也比较合适。”   吴时弦道:“天老爷,这不是合适不合适的问题——算了,你也别问吴端了,他不顶用,你直接给老大电话吧。我可不要去转告。哦,忘了,你还不知道老大的电话。”   他飞快报出一串电话。   顾匆匆默记下来。   然后再拨出这个号码。   厉承泽的电话号码非常的有特色,属于回文,只一次便记下来了。   她吸了口气,厉承泽虽然日常见面比较多,也会和她说话,但他的个人信息从不~泄露,平时也都是通过两位特助和她联系,总是感觉隔着一层,这样的私下单独沟通联络还是第一次。   她拨出号码,过了两秒,那边显示接通的滴的一声。   然后炸裂的彩铃轰然起来……   隔了几声,电话接通了。   那边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喂。”   顾匆匆猝然一紧张,吸了口气。   那边忽的叫了一声:“顾匆匆?”   顾匆匆一震,老板就是老板,这也能猜到。她连忙一鼓作气一口气不带停顿的将来意说了:那个厉总非常不好意思因为临时有突发的事情可能没有办法同您一起参加宴会但是我有一个非常好的候选推荐人,她叫李晓初,是我的室友,人非常内秀文静而且责任心强嘴巴严,您觉得怎么样?   厉承泽:“什么事情?”   顾匆匆道:“……有一个很重要的临时兼职。我必须去看看。”   “很重要?”   “对我来说,很重要。”   “什么兼职?给的钱更高?”   “其实不是钱的问题。”顾匆匆顿了一下,咬咬牙,索性实话实说,“里面有个我很想见的人。”   那边似乎想到什么,停顿了一秒:“好。”   这一切来得太容易,顾匆匆反而愣了一下。   电话那边再问:“还有事吗?”   “没有了,厉总。”   “嗯,吴端会和她接洽,那先祝你工作愉快。”他挂上了电话。   嘟嘟的空响声传来。顾匆匆带着几分魔幻的神情将电话还给了安保大叔,安保大叔同样一脸魔幻的接过来。   这么一个小姑娘,竟然真的能和这里的主人对上话,还聊了这么一会。   匆匆走了好一会才找到站台,刚刚坐公交到了校门口,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刚刚下车一会,就看见了两辆车迎面接连开来。   前面的是吴端常开的那辆,后面紧跟着是一辆红色宾利。   吴端的车到了匆匆面前降低了速度,车窗摇下。   “匆匆。”他显然得到了指示,“我还要去接人,就不送你了。”   “不用不用。但我还没来得及跟晓初说事情已经确定下来了。”   “没关系,我刚刚已经座机跟她沟通过。李晓初是吧,名字很好记。”   “今天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昨晚我就想和你们说,但是一直联系不上。”   吴端微微笑:“不必抱歉,匆匆。知道自己要什么是一件很好的事,不会被别人牵着走。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你也不用有负担。你很年轻,以后还有很多时间来学习怎么更好的处理这样的事。”   顾匆匆迟疑了一下:“厉总生气了吗?”   吴端道:“你觉得呢。”   车窗缓缓升起,然后他加速离开了。   后面红色的车也放缓了速度。   开车的是顾思书,车窗里是一张带着宿醉后余倦的脸。   “匆匆,我远远瞧着就是你,走近一看就是你。正好啊,我刚好要从学校回去,一起带你过去,那地方不好找,你到时候迟到就不好了。”   “我自己可以过去。”她厌恶那挥之不散的酒味。   “你上来我才告诉你地址。”顾思书挂着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   顾匆匆看了前面已经开过去消失的吴端,咬了咬牙,伸手按住了车门,拉开后门坐了进去。   车门自动锁上,顾思书吹了个唿哨:“走了。”   不远处一直停下的车,也缓缓启动。   车里金发碧眼的司机看向后视镜带着金丝眼镜的俊美主人:“您不等了吗?那位小姐应该马上就会出来了。”   英俊的公爵用纯正的罗马尼亚语回答道:“不去,我闻到了更美味的味道。跟上去。”   而此时一百米后的红绿灯等待区上,带着莲花冠的中年道士蹙眉骂自己的徒弟:“你到底会不会开车?一耸一耸的,你青蛙还是蜈蚣精啊?老子的发型今天弄了一个多小时,坏了赔死你。”   “师父,我这以前是开货车的,你这车太小,一不注意这油就多了。”   “油多了我给不起咋的?今天赶早的,赶紧赶紧,麻溜的,我还要去给那个母夜叉看风水。”   “知道了。”小道士擦了把汗,一脚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安心啦,都会好好的~ 第24章   顾匆匆到达的时候刚刚中午, 汽车在草坪停下, 会所广告公司已经做好了外景布置, 宴会是承包给浮城最大的酒店外包的, 再加上他们娱乐中心自己的工作人员。   所以, 基本的后厨和服务人员基本不空缺。   顾匆匆的身份便有些尴尬,顾思书歪头向她:“要么你也可以作为我同学和朋友出场?这样我也好把介绍给我母亲。”   他根本就是已经算好的。这些贫穷的美女哪一个装清高不是为了可以待价而沽。   就像这个顾匆匆一脸冷然还不是听见见家长就心动了。   他这些年带回来见过家人的姑娘实在不少,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带到了这里, 接下来还不是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过,你穿这身衣服……”他面上啧啧一声, “恐怕不行。”   顾匆匆身上一件半旧卫衣, 下面是牛仔裤。   “所以?”   一个年轻漂亮的服务人员看见了顾思书的车, 跑了过来,一边帮他拉开车门,一边叫道:“顾少,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然后看见了里面的顾匆匆,面色微微一垮。   顾思书便道:“这是我同学, 青青,你帮我带她上去去我那里换件衣服。我去打个电话。”   青青不情不愿答应了。   顾思书又笑眯眯看了眼顾匆匆:“我很快就过来, 你换好了就在三楼露台那里等我,有个小花园可以休息。”   看着顾匆匆顺从跟着青青走了,顾思书吹了声口哨,他摸出电话,给自己的好兄弟打电话:“曾帅, 你到了没?还没起床?我~靠,你赶紧的,昨天答应我的那个……”他压低了一点声音,“乖乖水呢?怎么样?艹——真的这么牛?她自己主动的?我~靠,你赶紧的啊,别睡了,你爸他们都要到了。”   他挂了电话,心急难耐搓了搓手。   昨晚喝了半晚上,今天脑子还昏沉沉的,他索性拉开车门下了车。   刚刚下车,就看见一个金发碧眼浑身带着二十世纪贵族风的老外从隔壁一辆雷诺走下来,价格车型都不算亮眼,大白天身旁还有人为他撑着一把黑伞,皮肤白的惊人,留意到顾思书的注视,他转过头来,向他微微颔首。   真是能够装逼的。   看来是来骗妹子的,顾思书心里嗤了一声,心里不由瞬间想到顾匆匆,决定还是先去这边看一看。   刚刚走到两步,就看见更前面一辆现代一耸一耸开了进来。   他认得这车,立刻蹙眉,又是那个来骗财的老神棍,成日以打着来他家看风水顺运势的由头来打秋风,他那老妈就是听不进去,也不想想,他要真那么能耐怎么现在还在开着个起步的现代,撑死也就中配。   大把的钱捐进去,买东买西,看的他肉疼。   今天的宴会因是高岚生日会加公司周年庆,所以还是分为了两个流程,中午的午宴都邀请了亲朋好友商业伙伴等参加,到了晚上,再额外以周年为主题有一个晚会,会请上公司的骨干。   之所以要这样分开,也是她算了说这样会利她的运势。   在邀请的嘉宾名单和公司员工名单,也专门进行了挑选,那些属相什么的相冲的高层,早几天就找了借口将他们派出去出差,总之见不到面。   顾匆匆这边到了楼上,青青一路也没什么好脸色,态度极度敷衍,她将顾匆匆带到了客层休息区,然后在身上取出房卡,找出一张,向顾匆匆道:“走吧。”   走到一个房间,她刷开门。   顾匆匆走进来,青青打开衣帽间,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衣衫鞋帽,连同鞋袜。   她微微一笑:“你选吧。”   顾匆匆看了看,选了一件黑色的长裙,看起来款式普通,也没有什么出彩的装饰。   青青看了看,取下衣服,然后还有下面的鞋。   “你换吧。”   她虚掩了门,顾匆匆换好走出来,她看了两眼,过了一会,又看了一眼:“走吧。”   门在身后关上,鳞次栉比的衣衫看不见了。   顾匆匆问:“你好,你知道高总什么时候来吗?”   “什么时候?我怎么知道。高总的行程都是保密的。”她道,“看在顾少的面子上我提醒你,不要随便到高总面前晃,她不喜欢那种自以为是耍心眼的女生。”   “谢谢。”   青青将她带到了露台。然后笑了一下离开了。   “祝你好运。”她勾起嘴角。   说是露台,其实是个特制的花房,玻璃和恒温控制系统,里面如梯田一样层层叠叠种着不同的花木,都是水培植物,雪白的根芽在水里生长。   顾匆匆站在一排颜色各异的风信子花架前。   “这些风信子很漂亮。”   身后一个声音说。   声音很好听,带着淡淡的沙。   她回过头,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外国青年向她微微笑。   她回以颔首礼。   “我叫特瑞特。”他微笑介绍自己,翩翩有礼,“小姐的眼睛让我想到我的一位朋友。”   “是吗?”   “现在更像了。”他歪头,“坦白来说,有件事可能有些冒昧,但是还是想要提醒一下小姐,不要喝下和您同来男伴的任何东西。”   顾匆匆微微一怔,瞬间明白他的善意:“谢谢。”   “不必谢我。呵护美好的东西是吾等之天性。”他看向那些开得热闹的风信子和花前少女雪白的脖颈,纤细的温热的血管在微微跳跃,那里有一种他从未感触过的味道,古老而又悠远的气息,带着禁止和诱~惑。   血牙在唇边蠢~蠢~欲~动,他愈发优雅。   “风信子的花语是重生之爱,但紫色却意味着悲伤、嫉妒和忧郁,小姐是有什么心事吗?”   顾匆匆向他微微致意,并不打算久留。   他湛蓝的眼睛变得深邃,在金丝眼镜后面看着她:“不如我们一起聊聊。”   话音刚落,顾匆匆只觉大脑当的一声,身体突然在某种程度失去了控制,她身不由己跟着他,他走得很慢,一只手绅士揽住她肩膀,避免她被旁边的绿植碰到。   她温热鲜美的气息涌~入鼻腔,血族都是记忆动物,再久远的味道,只要曾经触碰过,便烙印在记忆深处,再难忘记。   他微微低头,向她靠近,嘴唇在她脖颈处微微滑过。   他忽的记起了,这是来自古老东方的重明鸟的气息,不,不只是这些,还有更多。   指甲无声变长,他的眼眸颜色愈发浓郁,如同深不见底的大海。   “我喜欢东方姑娘。她们不用香水,但她们自带芬芳。”他说。   顾匆匆说不出话,她的脖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个男人冷的像冰,那种冰冷和厉承泽不同,厉承泽的冷带着生命的气息,而他,却像是了无生机的走肉。她想要挣扎。   但是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那种无法言说的威压自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如同巨兽桎梏她的行动。   露台的门开了,他带着顾匆匆走了出去。   他向来是挑剔的,对于食物如此。他有时候极没有耐心,有时候又极愿意等待,只要最后是这样的美食。   从外面的人来看,不过是一对俊男美女相拥而出,并没有任何人询问。   她想要抬手,但是手腕如同千斤重,她感到手环被震动。   他的手按在了顾匆匆的肩膀。   “你的身体很暖。”他说,“比寻常人体温要高。”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一个声音。   “是你?”尖利的不屑的女声带着鄙夷,“你怎么来了?”   顾百一穿着一身华丽星光礼裙蹙眉站在两人前面,她旁边的女服务员催促:“小姐,高总要你现在先过去。”   “烦人,不就是看面向吗?月月都看。”她挥手驱开那个女服务员,歪头打量顾匆匆,“哟,怎么又换人了?上次不是傍着厉哥哥吗?真是够够的——”   “诶,不对啊,你这衣服?——我去你的,这不是我的衣服吗?”她面色一变,几乎勃然,“你怎么穿得我的衣服?”   周围人目光都聚集过来,两三个服务员驻足,还有的赶紧打电话。   特瑞特微笑:“这位小姐,可能有什么误会,她是我的女伴,如果有不周到的地方我向您致歉。今天高总生日,一切以和为贵。”   顾百一不买他的帐:“不关你的事。”她转头向顾匆匆,“怎么?哑巴了,说话啊——真是……”   特瑞特继续绅士道歉,而旁边的服务员也在劝说,顾百一面色依旧难看,但在听见有人准备给自己老妈打电话,还是生生忍住了。   她又尽情讥讽了几句,见顾匆匆老老实实任由自己说不还口,心里顺了几分。   顾匆匆只觉特瑞特按在她肩上的手力道收紧,她几乎连呼吸都困难了,但眼睛还能动,于是她用尽全力向顾百一翻了个白眼。   原本准备偃旗息鼓的顾百一顿时炸了。   “你们看到没有,你们看到没有,她竟然向我翻白眼。我不管,今天把她给我赶出去。”   顾匆匆还没松气,便听见特瑞特微微一笑:“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   顾匆匆:……ono,不是这个意思。   她再翻了个更大的白眼,白眼落在自己身上的黑裙上。   此举果真得到了顾百一的注意。   “这是我的衣服。上面的这个胸针是我哥送我的——你脱下来再走。”   她伸手拉住顾匆匆的胳膊,顾匆匆的胳膊就像婴儿的手臂,柔软而无力。   大庭广众之下,那个前来叫人的服务员快要哭出来:“小姐,你别闹了啊,让他们走吧,道长已经在楼上等了好一会了,要是高总知道,肯定是骂死我的。”   顾百一骄纵惯了:“让他们走?”   话音刚落,他后面传来一个男声:“让谁走?”顾思书面色难看,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顾匆匆,你搞什么?”他蹙眉再看特瑞特:“洋鬼子,你搞什么?”   顾匆匆不能动,只能看着顾思书。   顾百一冷笑:“只见过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没见过被抓奸在床还这么淡定的,哥,你这眼光也越来越差了,这都什么人啊——”   顾思书:“顾匆匆,你这什么意思?”   特瑞特伸手摘下了眼镜,瞳孔渐渐漆黑。   就在这时,只听远处走廊传来一个声音:“师父,动了,动了,罗盘动了。”   道长骂自己那多话的徒弟:“闭嘴吧你。老子没瞎。”然后他转头,笑眯眯看旁边一个年月四十的妇人,“高总,你看是不是,这风水还不够稳——我看着水木相生的局面,还得金来巩固。所以这次的香资……”   一个身穿蓝色大襟得罗的道士顶着莲花观手托罗盘走了出来,他腰间插着拂尘,颇有些年月。   然后一面向这里走过来,一面微蹙眉头。   “有点不对呢?”   瞎子也知道不对了,他身旁的小道士看着罗盘上面几乎得了羊癫疯一样的指针。   两人身旁衣着华贵却小心尊敬跟随的高岚紧张问:“是这里有什么问题了吗?”   这是顾匆匆第一次听见她亲生~母亲的声音。   声音干哑、简练、没有感情,就像她突然抬头看过来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5 19:19:58~2020-01-16 20:3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魔鬼的白日梦、十三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顾匆匆看着那个女人, 只觉四周一切声音都空了一下。就像等了很久的考试结果, 突然出现在面前。   身旁的顾百一还在嚷着要把顾匆匆身上的那条她的裙子还给她。   顾思书则愤怒逼向了特瑞特一步, 他身后两个员工正在努力将他拉住。   她看着那个远远走过来的女人, 和想象有几分朦胧的相似, 圆润的脸庞,过分修长的眉锋, 昂贵护肤品和医美保养出来的光滑没有生气的皮肤。   她耳朵上是一对海蓝色珍珠,光洁完美。   纤长的脖颈优美的弧线滑入衣襟, 这是一个带着富裕气息的中年女人。==   她和想象更多的不一样。   她的眼睛带着冷漠不耐烦和按捺着性子的客套。   她看青松道长的罗盘和脸色:“怎么了?可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道长手有点颠不住罗盘,蹙眉问:“最近家里可是动了什么?”   “没有啊——”高岚说了一半戛然而止显然想起什么, 说话间已到了人群前, 她看向前面闹成一团的样子, 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这是在闹什么?”   她目光过处,服务员工都垂下眉眼,连顾思书也微微退了一步。   只顾百一满脸不开心,转头向自己母亲撒娇:“妈, 就是这个女人,不知道哪里混进来的?竟然还偷偷穿了我的衣服!妈, 你说怎么办?”   高岚到底只对她这个女儿有几分耐心:“刚刚叫你怎么不过来,道长等了你好一会。”   顾百一嘟嘴向青松道长撒了个娇:“道长叔叔每月都来一次,看着我长大,他才不会跟我计较。”她话锋一转,“妈, 你到是说啊,这个小偷怎么办?”   高岚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顾匆匆身上,她懒懒扫了顾匆匆一眼,然后看向前面的顾思书,也不顾在场人,直接向顾思书道:“你带回来的?”   顾思书敢怒不敢言:“妈我哪里知道她这样的人,我带她回来,她转头就跟别的男人勾搭上。”   “闭嘴。”高岚蹙眉,“也不嫌丢人。什么东西都往家里领——又没钱开房了?”   她抬头看特瑞特:“这位先生,请问您是?”   特瑞特温文尔雅一笑:“在下是这位顾小姐的朋友,和她一起来的。”   “哦,这么说,是我这个儿子带了这位顾小姐来?然后顾小姐又带了你过来?”她在国内外活动多,对于在国内混的这些衣冠楚楚的外国人都有种本能的鄙夷。   此言一出,如同当场给了顾思书一巴掌,他脸色更加难看,狠狠瞪了顾匆匆一眼。   顾匆匆一直看着高岚,身体虽然不能动,扣在她肩上的手仍然压制着她,但胸口温热而激烈的鲜血仿佛下一刻就要涌到脑子里。   脸上的肌肉一点一点僵硬,眼睛里面有温热的气息,却不是眼泪的感觉。   见到了吧。   她心里一个声音说。   曾经看过的电视里,初次相见的母女总会有或多或少的感应。   所以她没有化妆,没有修饰,也没有修建过头发,如果前面那个人有一丝一毫还曾经念过交换出去过的那个女儿,那一定会从彼此之间零星的相似感觉到一丝血脉的牵挂,小说里不都是这样讲的吗?   原来都是骗人的。   她的手指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收紧,缓慢的艰难的,手腕上的手环仿佛感触到她汹涌的情绪,缓缓自手臂滑向手腕。   你所曾经微薄的希望,不过是一个荒唐的笑话。   只是短短的一瞬,她却像等待了一个世纪。一个四岁孩子在雪地悄悄堆一个雪人,将带着体温的围巾挂在它脖子上,悄声叫着它妈妈,祈祷着它像隔壁姐姐课本说的雪人那样会偷偷溜进屋,将她捧在怀里,唤她一声宝贝,她微微闭上了眼睛。   “这丫头看人的眼神真让人不舒服。”   高岚又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她是属什么的?”   顾思书听见母亲问话,立刻老实回答:“我看过资料,她是属蛇的。”   高岚眉心顿时一蹙。   “不是说了今年我和属蛇的犯冲吗?”她退了一步,看周围的服务人员,“还都看什么,还不快都散了,一会客人来一起跟着看笑话吗?”   她又转头向旁边的几位从露台出来的零星客人致歉:“让大家见笑了,这场子大了,有时候难免混些不成样的人进来。”   顾匆匆手指触及了掌心,指甲触及了肌肤,很好,有了一丝痛楚的感觉,不再是方才毫无知觉的傀儡感。   特瑞特看了一眼高岚身旁的道长,重新扶正自己的眼镜:“那么,抱歉打扰,我们先告辞了。”   就在这时,顾百一突然抬手:“慢着。”   她眼底出现一丝嘲弄和讥讽:“想走可以,我的衣服留下。”   顾思书看向方才带顾匆匆去换衣服的青青:“还不快带她去把衣服换了。”   青青应下,正要上前。   顾百一却道:“不用那么麻烦,已经穿过的东西我也不要了,只要撕了就算了。”   此话一出,四周一片哗然,青青愣了一下,看顾思书,他一副懒得管看热闹的模样,她又看了一眼顾匆匆。   奇怪,到了这时候,这个女人竟然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顾匆匆闻言眼眸瞬间瞪大。   她第一时间看向了顾百一身后的高岚。   对于女儿这个荒唐的要求,高岚甚至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她只向顾百一道:“别闹厉害了——道长还在等着呢。”   青松道长正忙着看自己罗盘后面是不是出了问题,这罗盘指针还在一圈一圈转动,微微颤抖。   他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   “不对啊,这个卦象,这个指向,和师父说的,这是——”他拿着罗盘,一会面向前面,一会向左边,四处寻找方向,更稚嫩的小道士帮着他百般遮掩。   顾百一得了母亲的默许,脸上浮现乖巧得意的笑。   “知道了,妈妈。”   妈妈,呵……   她说罢,真的上前了一步。   特瑞特看着她,她微微一笑:“这件衣服如果报警的话,够她喝一壶了,按照我国法律,五百以上就可以立案,你作为她的同伴,也不想因为这件事被记录驱除出境吧?”   “所以呢?”特瑞特问。   顾百一伸手勾住了顾匆匆的袖口:“我觉得不用那么麻烦。”   她突然用力一扯,肩膀上的一片衣襟撕裂了。   顾匆匆脸色霎时一白,手心指甲刺入了手心,温热的血涌~出。   特瑞特微闭上眼,轻轻吸了一口空气,香美可口啊,让人迫不及待。   “那现在我们可以离开了吗?”他问。   顾百一哼了一声。   “自然——不行。”她欲要伸手去够顾匆匆胸前的衣襟。   特瑞特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这位小姐,适可而止。”   顾百一铁了心要顾匆匆颜面扫地:“怎么,要我现在报警?”   特瑞特耸了耸肩膀:“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如果非要这样,不如我帮小姐吧。”   他伸手扣住了顾匆匆肩上裂开的那一缕衣襟,纤长的手上微微一动就轻易听见裂帛声。   顾匆匆舌尖咬破,唇角瞬间涌~出一丝血,手已可以微微抬起,想要伸手去阻止这一场羞辱,却还是差了一步。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突然从道长身后的走廊传来:“原来,这就是高总的待客之道吗?”   阴影处,一个身量挺拔的男人端着酒杯走了出来。   他踩着光和影,如同踩着众人的目光,居高临下,睥睨众生。   顾匆匆从没一刻这样看到厉承泽,感到由衷的安心。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缓步走过来。   顾百一立刻迎了上去,他微微顿身,避开了她热情的迎接,然后他目光越过了忙不过来的青松道长,落在了特瑞特身上。   这时候满头大汗的道长终于平静下来:“看来是罗盘有点小故障。”   罗盘上的指针一会跳向厉承泽的方向,一会跳向顾匆匆,一会又向走廊的另一端,一会向着墙后面。最后突然断裂成了两截,散落在表盘下。   便是真的有邪气,在这重金打造的地方,也不可能到处都是妖邪啊,还能把师父给他的这个测量仪弄坏啊。   特瑞特向厉承泽点头:“厉先生别来无恙。”   “承蒙挂念。”他看向顾匆匆,“这就是你翘班过来的理由?工资不想要了?还不过来。”   特瑞特看了一眼厉承泽,脸上波澜不惊的笑,眼底有些遗憾惋惜:“没想到是厉先生的朋友。”   他非常爽快松开了手,然后伸手替顾匆匆拉上微微散开的衣襟,依依不舍看向她嘴角的血迹:“唐突了。”   知觉和力气仿佛重新回到了身体里,舌尖和手心的痛楚成百倍回应而来,顾匆匆一巴掌抽了过去,特瑞特并未闪躲,而是伸手擦掉脸上沾染上的顾匆匆掌心的血迹,糖果般舔舐了一口。   顾匆匆伸手按住被顾百一撕开的那边衣襟,缓缓走向厉承泽。   高岚对别人敷衍,但是对厉承泽还是准备了足够的热情:“厉总,怎么来也不说一声,我下去接你啊。这位小姐原来是你的女伴啊,都是误会误会——”   厉承泽修身礼服衬托他格外挺拔,暗蓝的手表和领带相得益彰,他脸上依然没有太多的情绪。   “她不是我的女伴。是我的下属。”他将手上的酒杯递给顾匆匆,她伸手接了过来。柔软的长发盖住方才因为桎梏而微微发红的肩膀。   “至于我的女伴,今天有更合适的人选。”他看了一眼顾匆匆,“我的下属很贴心,为我推荐了一位非常适合的候选人。” 第26章   如同回应他的回答。   片刻静谧的走廊传来了由远及近的高跟鞋声。   一步一声。   摇曳生姿。   所有人应着这声音转过头去, 想要看一眼这个被高岚另眼相看的厉总嘴里说的, 那个更合适的女人。   顾百一更是急急转过身去。   顾匆匆在厉承泽身旁站定,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 她的神色仍然有一丝说不出的惆然和复杂。   她一只手按着胸口的衣襟, 也不知道是按着那衣襟还是心口,手指微微颤抖。   有淡淡的血的味道。   她的声音带着强自镇定, 微微颔首:“厉总,没别的事情, 我就先走了。”   想要看到的,已经看到了。   厉承泽的脚踩在了她垂下的裙摆上。   顾匆匆一时动弹不得, 她疑恼抬头, 厉承泽低头看她, 那目光是她看不懂的情绪,似恼,似不悦,又似冷漠。   他脱下外套,随意递给她:“穿上。”   顾匆匆没有手接, 她一手按着衣襟,一手拿着杯子, 并没有多的手。   厉承泽展开衣服,将她裹进了外套中,没有什么温度的带着淡淡草木清新味道,他的动作自然而随意,她原本紧绷冰冷的情绪在这一刻却突然有了难言的心酸。关怀总是比嘲弄更能刺痛人心。   “谢谢。”她低声道。   “等一下。”厉承泽道。   顾匆匆道:“我同学会好好完成这次兼职的。”她在这样的情景中根本没多余的心思去想为什么厉承泽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没有和女伴一起出场,方才的遭遇和某种不安的压迫以及种种情绪只想让她尽快离开。   他微微低头:“所以,你不想知道,当年为什么她要抛下你吗?”   顾匆匆霍然抬头。   厉承泽看了她一眼,站定不再说话,随着低低的惊呼声看向人群后面。   那个万众瞩目的女生终于出现了。   她穿着一身轻~盈而又精致的天蓝色礼裙,微膨的裙身包~裹着圆润的腰~肢和上身。   脖子上是一串雪白的珍珠项链,耳朵上也带着两颗摇曳生姿的珠链。   一头柔软的波浪长发随意散落下来。   浓妆之下,也算是一个美女,但比起众人的期待还是少了不少。特别是这样艳俗的红唇和清新的礼裙并不协调。   终于有人低声切了一声。   只顾思书愣了一下,瞠目:“???你怎么来了?你……你怎么和——”   顾百一气得瞪了自家哥哥一眼:“顾思书,你还真够能的,尽是捡些别人不要的。”   卢菲灵也没想到在这里碰见顾思书,她反应快,迅速笑了一下含糊过去:“顾同学,没想到是你家的宴会啊。”   吴端拎着两个袋子走在卢菲灵身后,引导她向厉承泽走过去。   卢菲灵终于看到了此行的正主,呼吸骤然加粗。   她死死看着前面的厉承泽,那个浑身散发着光芒的无愧C位。   天哪,这是交了什么狗屎运,这李晓初是交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有这样的机会,要不是她聪敏,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就要错过了。   他的袖扣光是那一对就可以买下外面一辆车。   早上她假装帮着李晓初化妆套出了她的话,然后故意给她化花弄肿了她的眼睛让她去洗脸,正好这时候电话来了,她便干脆直接穿了衣服代替李晓初下楼。   一切非常顺利。   这位带她过来的吴特助也非常不错,生的也很好,但是想到可能宴会里面还有更好的候选,她便生生忍住了。   一切不枉她的忍耐啊。   她看着厉承泽,乖巧娇~羞叫了一声:“厉总。”   厉承泽转头看身后的顾匆匆,眉梢微微一挑:“这,就是你推荐的——极合适的人?内秀?文静?”   顾匆匆愣了看卢菲灵:“怎么是你?”   卢菲灵这才看见站在厉承泽身后的顾匆匆,面色顿时一白,她的手抓紧了裙摆,脸上挤出一个有些慌张和讨好的笑。   “匆匆,那个晓初来不了,所以——我,我是替她来的。”   她再看厉承泽:“厉总,我之前也参加了一些宴会,礼仪这些我都懂……我”   她这样一说,事情再清楚不过,围观的几人都懂了。   周围发出低低的窃笑声,卢菲灵脸色一会红一会白。   顾百一冷笑,上前一步:“真是什么阿猫阿狗也能往我家窜,保安呢——今天我妈生日,你们就是这样负责安保的吗?把她给我轰出去。”   不能动那个顾匆匆,还不能动这个狐狸精?   顾思书欲言又止,不敢正面和妹妹发生冲突。   高岚根本没心思在这些事情上,她一直看着青松道长;“现在可好了?”   青松道长擦了把额头的汗:“好了吧。”   鬼知道现在什么情况,罗盘已毁,风水脉络根本找不到头绪,他还看个什么啊。   高岚压低了声音:“但是刚刚——”她噤声,颇有些坐立难安的模样,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极坏的事情,蓦然转头看向自家女儿,“难道是——”   青松道长咳嗽了一声,给了她一个眼神:“这个要看了才知道。”   这边两个保安已经走上来,卢菲灵脸色霎时难看到极点,到底是个年轻女孩子,被人当众这样请出去,别的不说明天顾思书会怎么说,她之前来路上夸口的照片、说好的现场直播直接泡汤,那几个“好闺蜜”和一众粉丝知道了也必然笑死她,以后还怎么在她们圈子混下去,但这样在这里又如何留下去,她左右一看,竟无可以帮忙的人,最后看到了顾匆匆身上。   她向前快行两步,伸手抓~住了顾匆匆的手臂:“匆匆,我们都是一个寝室的,你帮我说句话啊。”   她样子着实可怜:“匆匆,我们好歹也是同乡啊,你帮了我,我会感谢你的。”   顾匆匆无奈。她也没有办法啊。她都是个泥菩萨。   两个保安走到了她身后:“请。”   卢菲灵求助看向厉承泽:“厉总,我……”   厉承泽并无所动。   顾百一见状嘲弄:“怎么,还想赖着不走,还要我们拖你出去吗?”   她转头继续求助顾匆匆:“匆匆,你帮了我,你下个月的早饭都我帮你买。”她见过顾匆匆晚上回来顺路带的馒头,早上就着热水直接吃一个,“下下个月也行。你就不用再吃那个馒头了。”   厉承泽忽道:“吴端。”   吴端心头升起不详的预感。   果然。   “你带来的女伴,你看好她。”他一说话,这件事基本就结束了,卢菲灵如蒙大赦跑到了吴端身旁站好,厉承泽目光扫过顾百一,然后落在高岚身上,“高总,如此我们便先去休息区了。”   高岚如梦初醒一般抬头,勉强应和了一声:“招待不周,招待不周,让厉总见笑,请随意。”   顾百一还要说话,高岚已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面色严肃:“跟我过来。”   “妈,你抓痛我了,我事情还没弄完,啊——好痛,妈。”顾百一嘟嘴,高岚微微松开了一点手,然后继续拉着她向侧面走廊的房间尽头走去。   没有了主角和配角,走廊很快回复了平静。   顾匆匆站在厉承泽身旁,抬头看向对面一直看着自己的特瑞特,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微微一笑。   就像一只豹子看着猎物的微笑。   她不由自主向厉承泽靠了一步,肩膀上那被抓~住的麻痹感和灼~烧感又隐隐作痛。这个人有问题。   厉承泽察觉到她的动作,他抬头,凌厉的目光中,特瑞特对他颔首,然后转身没入人群中,他总是有这样的独特的魔力,当他需要时,即使是在一群完全不同的人族中,也可以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过了一会,他已和一个新交上的朋友开始轻声浅笑,仿佛刚刚只是一个极小的插曲,而那些人也完全忘记了他的所作所为。   厉承泽从顾匆匆手中拿过杯子,放在旁边的台上。   “走吧。”他说。   “去哪里?”   厉承泽看了她一眼:“你确定要穿成这样和我跳舞?”   “我不会跳舞。”   “你给我安排了一个这样的候选人,你要将功折罪。”他说。   “厉总刚刚的话什么意思?”他问她“你不想知道,当年为什么她要抛下你吗?”   厉承泽忽的伸手揽住她的肩膀,顾匆匆一愣,但奇异的,他冰凉的手透过衣衫,极好缓解了她肩上的痛楚,就像一块恰到好处的冰。   他们就这样从顾思书面前走过,顾思书看着顾匆匆,目光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等他们都走过了,顾思书眼底露出被玩弄的恼怒,他走到角落,摸出电话给自己的兄弟打电话:“喂,到了吗?那药给我多拿一倍。”   在走廊的休息区尽头是今天贵宾的休息室,厉承泽有单独的一间。   房间下面是青碧色的草坪,空调房中,窗户洞~开,风从外面一阵阵吹入,裹动白纱四处飘舞。   顾匆匆进来,便看见房间沙发上放着两个袋子。   “换上。”   厉承泽说完,走向窗边,伸手拉上了白纱,阳光照在他纤长的手指上,如同羊脂白玉。   “厉总怎么会有……”   “万一衣服不合适可以换。”他说。   做老板就是做老板的,做事总是这么周到,连晓初可能不适合那件衣服都已经想到了。   袋子里放了衣服和鞋子各两套,顾匆匆换下衣服和鞋子,礼裙非常合身,将身上的黑裙叠好,看了看上面的撕烂的地方,就算补上也能看出痕迹。   她穿着新衣出来,站在厉承泽身后,有些犹豫:“厉总。”   厉承泽转身,目光在她身上滑过,几秒后淡然移开:“还行。”   “那个,我能不能和您商量一下,今天的薪资先提前预支一下。我不想欠她。”她想把薪资作为穿了黑裙的补偿。   厉承泽看着她:“你并不欠她们。”   他伸手取下她手上的黑裙,扔到床~上,然后拉住她的手,向落地窗走去,他的手冰凉的,就像夏日的冰,水井的泉,她猝不及防,拎着裙摆跟了上去。   风从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的落地窗满窗涌~入,吹得她的长裙翻飞,她的头发微扬,他走在前面回头看她。   容貌俊美如同谪仙。   “小心。”   他说。   顾匆匆“啊”了一声,还没回神,就感到了脚下一空,她的腰~肢被揽住,半个身子凌空,然后几乎同时被递送到了相邻的阳台上,他看起来俊雅,力气却这样大,双手扣住她的腰,如同带着一只狸猫一样轻松。   他们落地的瞬间,她的一只鞋子落在了阳台之间的草坪上,他的手指压在她的唇上。   “嘘。”   顾匆匆心跳骤然一紧,她下意识抿了一下嘴唇,没有出声。   厉承泽收回了手。   他们站在阳台外,清楚听见了阳台里面的声音。   那是高岚单独带着顾百一进入的房间。   房门紧闭。   此刻顾百一正在不甘心向高岚撒娇:“妈,这怎么行,我都多大了啊。”   “多大了还是孩子。道长从小就给你摸骨检查的,是方外之人,你怕什么羞啊。”   “听到没有,快点脱。”   “可是以前是那位老道长,现在——”   青松道长的声音竭力严肃:“小姑娘,别怕,诸多事宜我师父都已交代于我,我入道门四十年,早已修断红尘心,红颜枯骨于我不过是寻常之物,不用多虑。”   顾百一的声音有了哭腔:“妈。那个小道士还在看呢。”   小道士慌慌张张转头,头嘭的一声撞上了墙。   “一一,你乖。你看不是转过去了吗?你不知道你对妈妈多重要,你可是半点差错也不能出的。你看道长这样也是帮你查运的。”高岚哄着女儿,“咱们家都靠你这个小福包帮衬呐。”   顾百一似乎躺下了。   青松道长的手按在她后颈,柔~滑的触觉:“这个富贵包似乎大了一点呢。”   “果然是她出了问题?”高岚面色一变,转头看女儿,抬高的声音从房中传出,“说,你是不是不听妈的话和外面的人鬼混了?你是不是……已经和别人?”她又怒又急。   顾百一显然吓到了:“没有,妈,我没有。”   青松道长按住脊椎,骨头排列有序,他的动作慢而细致。   顾百一真的哭了。   “妈。”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了,这两天简直忙成狗~明天准时更新~   感谢在2020-01-17 22:51:29~2020-01-21 00:3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十三月 2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顾匆匆面色微白, 不用去看, 里面的情形也猜到了七八。   摸骨她知道。   以前老家有个老阿婆, 说是从东北来的出马仙, 出了治病, 最擅长的也是摸骨。   这位老阿婆是个瞎子,她的手指格外长, 据说年轻的时候跟着父亲学过,什么样的骨头放在她手里, 哪怕是隔着布巾,也能马上知道是什么骨头。她除了那些奇奇怪怪治病的偏方, 就是摸骨出名, 一个人是猪骨头还是虎骨头, 一碰到人身上,方寸之地就能知道这个人如何。   收费极贵。   顾匆匆以前还曾经想过,若是有天她攒了钱,也许可以找这位老阿婆算一算。   但摸骨并不是这样摸的。而且是当着母亲的面祭献给一个陌生的男人。   她感到了恶寒。   里面的声音继续传来。   “不是她的问题,那是什么?”高岚追问。   青松道长技艺不精, 支支吾吾道:“这个问题,可能是多方面的。”   “什么方面?”   青松道长含糊问道:“最近居士家里可有什么东西动过?”   高岚想了一下:“没有, 一切照旧,都是按照道长上次的提点做的。”   青松道长沉吟没说话。   房间是顾百一极低的抽泣声。   高岚的声音已经有了几分不确定的怀疑:“道长?”   青松道长忙道:“那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最近居士或者顾小姐身边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   高岚低声重复:“不该出现的人?不该出现的人?”她的声音尖利了两分。   她喃喃道:“不可能啊?按照计算,早没了啊,不可能会出现的啊。还是说一一身上的骨已经长正了, 养成了?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青松道长只是个半吊子,只能应付:“按照师父说的,不应该的,而且这个富贵包也不该是这个地方才对?”   高岚没有耐心:“那算了。我迟点亲自带一一去见道长吧。”   “我师父最近闭关,暂不见客。”他故作高深,“什么事,你找我也是一样。”   她送走了两个道长,顾百一还在房间哭。   高岚蹙眉:“行了,怎么还哭呢。”   顾百一抽抽噎噎收声:“妈。”   “还知道叫我妈,我会害你吗?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好。想当年,为了你好,我可是——”她出了口气,提醒女儿,“你知道的,你的这些富贵是怎么来的?你根骨差,气运不佳,称骨算命不到二两五,是个最下等的乞丐命,要不我替你想办法,替你转运过来,你能活得这么好?便是让他摸两下又怎么样?又不要你献身,你做出这个样子给谁看?”   “妈,我错了。”顾百一道,“那这几天我觉得不像之前那么顺了,要不要再找几个人给我借运?”   “你以为大街上买白菜啊,想找谁找谁?这一来要亲缘二来看八字,你知道一个上好的八字多难找?”   顾百一倒是聪明:“那可以请青松道长帮忙啊,反正平日去他那里算命的人那么多,找到好的给我留着不就好了?”   “现在知道找别人了?”高岚白了女儿一眼,“要借运,不是那么简单的。”   顾百一道:“反正现在我不是就借到了吗?”她有些好奇,“不过,那替我吞运的五鬼到底什么样啊?是不是最近他们偷懒没动了?”   高岚拍了瞎说的女儿一把。   “说什么呢?你这个运本来就是我们自家的,算不得麻烦。这几日运势下降估计是被借人的运势到头了吧。无妨,道长说了,你的运积累够了,你身上的富贵包也差不多瓜熟蒂落,到时候谁也抢不走。”   顾百一有些好奇:“那被我借的人会怎么样啊?”   高岚似乎没怎么考虑这个问题,有些嫌恶道:“一命二运,运都没了估计也就自己穷死了。反正早晚的事情。想这些没用的干嘛?”   顾百一呼了口气:“那她倒是挺倒霉的。”   “她不倒霉你怎么走运?你可是我的小福宝,你不走运我怎么顺心?别想这些没用的了。差不多该出去了,今天来了几个不错的年轻人,你好好看看,注意,只能看。”   “知道知道,要守身如玉嘛。我不会玩过火破线的。”   “知道就好。”   那边的门开了,里面的人出去了。   顾匆匆站在阳台上,身上心里一阵阵恶寒恶心。   所以,她当年不只是抛下刚出生的自己,还——做了更过分的事情?   ——将自己的运势转到了顾百一身上。   脊背全是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仿佛真的有那五鬼在身上抓着她的一切,大口大口吞噬。   这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做出的事情?   为什么?   风冷不及心冷,心中的情绪翻涌,她握紧的手心终于感觉到了钝痛。   比起这样钝痛的,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愤怒。   “厉总,您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和你一样多。”他回答,“在我身旁做事的人,吴端都会事先做好功课,所以知道了一些情况,希望对你有用。”   “谢谢。”她扶助栏杆,光脚踩在地砖上,冰凉刺骨,微微踮起脚尖,低声道。   她的脚很小,很白,是和有薄茧的手完全不同的存在。   他等了一会,她并没有哭和需要安慰的意思,他便将她像方才送过来一样带了回去,等到回到房间,再去看楼下草坪遗落的鞋子时,下面已经没有了。   好在还有一双备用。   顾匆匆穿好了鞋子,看着袋子里面另一条摇曳生姿的礼服沉默了一下,忽然道:“厉总,麻烦稍等,我想换一条裙子。”   这是一条和蓝色礼服完全不同的金色长裙,和今日高岚身上那条裙子颜色上有几分相似。   但勾腰,服帖,更加华丽。   顾匆匆换上了长裙,前面微微透明,后背是华丽的系带,带子的缝隙中全是婀娜的风光和身姿。   她穿着高跟鞋款款走出。   厉承泽默了一瞬。   她伸手挽起散落的长发,直接用带子里一款发夹将头发固定在头顶。   并没有化妆品和口红,她伸出受伤的舌,在唇上微微一舔,花瓣的唇便有了光泽和颜色。   做完了这一切。   她转头看镜子中的自己,然后移开了目光:“我好了。”   厉承泽的出现立刻引起了顾百一的注意,不止是顾百一,还有场上所有适龄少女的目光,但看到他身旁站立的顾匆匆,不少人直接打起了退堂鼓。   午宴早已备好了位置。高岚言笑晏晏,发表了热情洋溢的开宴讲话。   午餐是制作精细、风格雅丽的淮扬菜。   顾百一率先坐到了厉承泽旁边,那原本计划是高岚的位置,但因为临时来了几位更加身份特殊的客人,她现在单独在别间见客去了。   顾匆匆没有丝毫犹豫,坐在了厉承泽另一旁,顾百一面色一变,生生忍着没说话。   然后顾思书面无表情在顾匆匆旁边坐了下来,紧邻着他的是他两个狐朋狗友,那个叫曾少的坐下来眼睛就没离开过顾匆匆。   卢菲灵原本是和吴端在另外的地方,看见了顾匆匆,也赶过来坐到了她下面。   最后还剩下三个位置,青松道长带着徒弟不顾其他人眼色和顾百一的脸色坐了下来,他的旁边,正好坐着那厚着脸皮没走的特瑞特。   午餐开始。   众人沉默就餐,各怀心思。   桌上只有公筷夹菜的声音,比起旁边已开始相互敬酒的桌宴,冷清不少。   小道士一边吃一边悄悄看对面的顾百一和顾匆匆,还有坐在她们中间的厉承泽。   这一桌子的人,怎么这么好看啊,看起来吃相也都好斯文啊。   厉承泽吃得极少,他刚刚放下筷子,顾百一立刻巧笑倩兮给厉承泽夹了一筷大煮干丝,顾匆匆看了她一眼,忽的夹了一筷子软兜长鱼送过去:“厉总,试试这个。”   厉承泽似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伸筷子刚刚夹菜。   顾百一见状眯了眯眼睛。   又夹了一筷子鳜鱼将他的菜压了下去:“厉哥哥,吃这个。”   顾匆匆不说话,立马夹了一片水晶肴肉放到更上面。   顾百一面色难看,立马抢过另一双公筷。   场上夹菜的人停了下来,只看见两个人你来我往,不停往厉承泽碗里夹菜。   一来二去,厉承泽的碗里立刻堆满了。   顾百一最后干脆直接端起盘子,将里面的松仁玉米到了大半到厉承泽碗里,菜太多,甚至散在桌边。   “厉哥哥,吃这个。味道很好。寻常地方都吃不到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吃的。”   她一边倒,一边恶狠狠看顾匆匆。   小道士张大了嘴巴,心痛看着那散落的玉米,他犹豫了一下,伸筷子去夹席上幸存最大的那块清炖蟹粉狮子头,顾匆匆已经一筷子扎了上去,将狮子头直接扎进了厉承泽碗里。   “厉总,这个更好吃。”   厉承泽看着眼前已堆成小山的菜。   “顾匆匆!”顾百一道,“你是故意和我作对?”   “照顾厉总是我的工作。”   顾百一的脾气向来大,张嘴就骂:“工作?这里不是工作的场合,也不是你卖弄殷勤的地方,你也真好意思,脸皮够厚的。厉哥哥,你知道吗?这个女人,今天是跟着我哥哥来的,结果来了就和那个洋鬼子混一起,现在看到你来了,又开始见风使舵,这样的女人,真叫人恶心。”   她骂的直接,顾思书颇为尴尬。   顾匆匆不疾不徐,慢条斯理看了她一眼:“哦,你恶心,有用吗?”   厉承泽闻言看了她一眼。   顾百一闻言果真气得几乎立刻炸毛。   “厉哥哥,你看她!”   顾匆匆根本不理炸毛的顾百一,她将厉承泽碗里的狮子头夹碎,然后夹了一小块,微微一笑:“这个味道很好,厉总您试试。”   顾百一气得七窍生烟,转头叫自己哥哥:“哥!”   顾思书知道厉承泽的身份,不能也不敢说什么,他只打开桌上的酒:“来来来,喝饮料,喝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1 00:33:04~2020-01-22 00:4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蓝希森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顾思书殷切热情开酒, 醒酒, 然后酒杯斟上, 又有饮料若干, 他像个称职的主人一样开始招呼大家。   他身旁的曾少则殷勤负责递酒杯。   酒递给吴端身旁的卢菲灵时, 她温声推辞:“我不怎么会喝酒。”   顾百一目光扫过卢菲灵,冷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真是什么样的人就和什么样的人混在一起。这会儿装清纯了,听说你可是七里街小公主啊。”   卢菲灵面色一变, 压着性子道:“顾小姐。”   顾百一丝毫不给她面子,直接道:“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样的, 明明是个捞女, 还要装着清纯, 会喝酒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非要装不会,有什么意思?既然出来混就有个混的样子。”她目光直直看向顾匆匆,此中挑衅不言而喻。   顾匆匆抬头看她。   她眼底闪过一丝狠戾:“怎么样,找你喝酒?敢不敢?”   顾匆匆忽的一笑:“光喝酒有什么意思, 不如打个赌。”   “好啊!赌什么?”顾百一昂头,她年纪虽小, 性子却骄纵,从来千依百顺,除了高岚,还不曾怕过谁,她目光从头到脚打量了顾匆匆一眼。   顾思书的狗友曾少在一旁喜滋滋出馊主意:“嘿嘿, 输了的脱衣服。”得了其他人一个白眼。   顾匆匆目光扫过顾百一,落在她脖颈上的项链上。   “你输了,我要你这个项链。”   按照方才房间里厉承泽曾给她说的那样,真正要借运的人,除了需要借运的阵法,必然还会有借运的信物,譬如一卷胎发,譬如血肉骨骼,这样的信物都会随身携带。   但从表面上来说,在顾百一身上,厉承泽并没有察觉到这样的东西。   顾匆匆却看到了端倪,她浑身珠光宝气,华丽精致,但脖子上的这根项链却是旧物,而且按照光泽和款式来看,都不是眼下小姑娘喜欢的东西。   青松道长闻言忽的咳嗽了一声,似是警告。   顾匆匆闻声心头一动,愈发淡然挑衅道:“怎么样?敢吗?”   她轻蔑的态度果然刺激了顾百一:“怎么不敢?你输了呢?你有什么东西可以给我?”   不待她回答,顾百一冷笑:“其他男人给你买的那些东西,我可不要,我又不是买不起。你什么有什么值钱的?”   顾匆匆伸手一拔发簪,一头海藻般的长发滚落而下,铺陈于柔软的双肩。   “你要是赢了,我把头发给你。”   她的头发又黑又亮,带着微微的卷曲,发质柔软,在她身上,如同无冕之王的装饰。   顾百一咚的一声将酒杯放在了桌上。   “你说的,别后悔。”   卢菲灵讨厌顾百一,连带有些担心看了顾匆匆一眼,提醒道:“她酒量很好。”   顾百一道:“怎么样?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只要你现在麻溜滚,不要强行缠着厉哥哥,我可以不和你计较。”   顾匆匆就势微微歪头,头虚靠在厉承泽胳膊:“两个人的关系,怎么能用强这个字呢?”   吴端看了一眼厉承泽,让他微愣的是,厉承泽对于这样的措辞和动作,……竟然没有避开。   顾百一看了一眼厉承泽,他没有否认,但!他也没有承认!这个女人真是太厚脸皮了!   顾思书和那位曾少自告奋勇来斟酒。   一排酒杯整齐放在桌上转盘上,一个负责倒酒,一个负责推动转盘。   比赛很简单,十杯打底,两瓶天香酱香白酒,谁先喝完谁赢。   这酒度数不算最高,但后劲足。   顾匆匆看着顾百一,一杯接着一杯,她天生酒量极好,冬天极冷的时候,偶尔就会喝一口那种劣质烧酒,从心里透出暖意来。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几乎不分伯仲。   渐渐,顾百一伸手端酒的速度慢了几拍,再然后,顾匆匆身前的空酒杯多了。   她喝了酒,脸色便有了淡淡的胭脂色。   然后这个胭脂颜色越来越浓,恰如万花如绣。海棠经雨胭脂透。   顾思书倒酒的手和目光微微停顿。   已经是最后一杯了,他伸手倒酒,只倒出了半杯,他身旁的曾少看了他一眼,眼神交汇之间,酒里面不知不觉加了新东西。   然后酒杯顺着转盘滑过来。   顾百一已眼神迷离,她强撑着去拿前面的酒。   就在这时,厉承泽手放在了桌上,桌面忽然一颤,眼前仿佛有什么水雾飘散。   青松道长擦嘴的纸巾一颤,特瑞特靠在了椅背上。   顾匆匆定神再看,酒杯已到了自己面前。   里面的酒荡起层层涟漪。   她端起酒,喝了下去。   这是最后一杯酒,顾百一喝完了自己杯子里面的酒已迟了。   顾匆匆看她:“我赢了。”   顾百一转头看桌上还剩下的最后一杯酒,惊觉自己输了。   顾匆匆站起来,一手撑在桌上,越过前面的厉承泽向顾百一:“你输了。”她眼睛看着顾百一脖子上的项链。   这样近的距离,清楚的看到,顾百一厚厚的粉下的脖颈竟然已有了颈纹。   她的皮肤状况也很糟糕,大概是常年化妆的缘故,整个人偷着早熟的味道,单单看人,怎么不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姑娘。   “东西,该给我了吧。”   顾百一伸手按住自己的项链,却打了退堂鼓,顾匆匆歪头:“大家都听见了,你要食言?”   顾百一咬咬牙,正要伸手扯下,一只手突然按住了她的手腕。   高岚的声音在顾百一身后响起:“这是闹什么?”   顾匆匆的手顿住,高岚站在顾百一身后,将她按在凳子上坐下,然后抬头看向顾匆匆,她穿着一身香槟色礼裙,微微发福的身体紧紧包~裹在里面,像一只圆润富贵的小米蕉。   只那张脸,隔着这么近,即使有岁月和过分保养的痕迹,仍能看出年轻端丽的痕迹。   她凌厉的眼神看着顾匆匆,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鄙夷:“这位小姐想要项链,你怎么能给别人戴过的?”   顾百一的脸色绯红,她伸手按着自己的项链,眼神也迷离了几分,她的手按着项链渐渐向下,按在自己身上,神色愈发迷离。   “好热。”   顾思书面色突然一变,他霍然看向酒桌上杯子,杯子都是一样的。   他心里陡然生出不安,如同印证他的不安,顾百一伸手扯了自己的肩膀的纱:“怎么这么热。”   他连忙站了起来:“妹妹喝多了,我送她去休息。”   厉承泽忽然说话了。   “刚刚顾小姐和匆匆打赌,说要是谁赢了,就可以从对方身上得到一样东西。高总,我以为,虽是女儿家的游戏,也当是有契约精神的。”   高岚笑:“这位匆匆小姐,都是孩子间的游戏,何必较真,要是项链,回头我让一一亲自送几条你喜欢的过来。”   厉承泽:“高总这是说我们买不起?”   高岚强笑:“自然不是。”   她看了一眼顾匆匆:“呵呵,是这位匆匆小姐,长得和我年轻时候有点像,我一看就心里喜欢,只是想要多和她亲近亲近。”   顾匆匆站直了身体:“是吗?”她说,“如果,我偏要要呢?”   高岚蹙眉,一副她不知死活的不悦模样,再一看她身上和自己有几分类似的服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的闪过一丝厌恶的神情。   顾匆匆脊背猝然僵直,她忽的笑了笑,然后一字一句道:“我自己赢的东西——”   厉承泽忽的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他的手一如既往的冷,但这样的清凉让她被热酒充满的脑子突然有了几分清醒。   “不过都是无聊的找趣,如果高总觉得不方便,我倒有个提议。”他说,“听闻顾家有一把祖传的杀蛇刀,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古董,你知道我的,向来喜欢这些玩意儿,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看一看。”顾匆匆止声,她知厉承泽这样说显然是确定了什么。   高岚踩住台阶向下走:“先说好,祖传的东西,不卖的。”   厉承泽:“君子不夺人所好。”   高岚笑:“厉总现在是投资界的红人,但我便是想卖也卖不了,那刀卡在石缝中,长到了一起,谁也拔不出来,早已不值什么钱。以前顾家的老话说,谁要是能拔~出来,就归谁拿去就是。”   她又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道:“不瞒厉总,这事倒是有个由头,最早的时候,顾家家训说,谁能拔~出来,就能娶顾家的女儿,只可惜,顾家一直没有女儿,后来这杀蛇刀就和石头长到一起了,我有了一一后,她爸爸还把这块石头费劲巴拉搬出来放在了前厅……”   她用上了母亲的腔调念自己的女儿:“只是我这个女儿啊,性子急又怕羞,寻常都不肯跟男同学出去玩,到这个年纪连个追求的人都没有,也不知道有谁能为她来拔刀啊。我就这么一个女儿,真是费心费力。但凡要是她喜欢,喜欢她的,我别的什么也不想,就想她能开心。”   这边顾百一脸已经绯红,身体也软软靠在椅上,她另一边现在坐的便是小道士,她歪着头看着小道士,微微笑着,那笑意缠~绵悱恻,小道士一口一口咽口水。   然后他端起桌上的酒猛然喝了一口。   热酒上头,而这个酒里又有种说不出的香甜味道,一口下去,就觉得酒已不是酒,而是香甜的蜜。   顾百一的笑不是笑,而是诱人的糖。   两个人相互看着,头也缓缓靠向一起。   厉承泽目光淡淡点了点头。   高岚道:“前日,一一常常念起厉总,当年厉总刚刚来浮城,第一个项目便是和顾家一起的,那时候,一一便总是念叨,有厉总这个朋友多好,她性子单纯,又不会转弯,有时候太直接厉总也请体会她的女孩心思吧。”这样的话说出来,她毫不脸红。   厉承泽嗯了一声,微微歪头:“是挺单纯的。”   青松道长忽的大力咳嗽起来,又急又怒,四周也是哗然声。   高岚狐疑转头,便看见身后半遮挡的地方,顾百一竟然和小道士已亲到了一起。   光天化日之下,桌上还有别的客人,她不止是亲到了一起,嘴里还发出了暧~昧含糊的声音。   而对方的手……   高岚只觉头一炸:“一一!”   顾百一哪里还听得进去她说什么,意乱情迷之下,她靠得小道士更近,高岚面色难看,突然使劲一扯她的头发,顾百一后颈鼓起来的富贵包露了出来,小道士跟着她靠过来,青松道长伸手抓紧了小道士的发髻,扯掉了假发,终于强行将两人分开,铮亮的口水丝拉长。   顾百一嘴里是婴宁声。   高岚毫不客气,惊怒交加,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   顾百一也只是伸手摸了摸脸,并没有清醒过来。   “顾思书!你就是这样照看你妹妹的??!”   顾思书连忙连同自己的狗友一起预备过来将妹妹强行拎了起来,先送到休息区。   所有人目光都看了过来,不少人低声议论起来,啧啧做声。   高岚转头瞪了一眼青松道长,道长从身上摸出三清铃,晃了一晃,三清铃竟毫无声音,而那小道士还面红耳热四处搜寻顾百一的身影。   高岚的脸如同被人在脚下剁了几脚,又青又白又恨。顾家今天真丢尽了脸!   到了此时此刻,顾匆匆只觉恶心,再无停留的想法,她刚刚转身,雪白的肌肤突然刺激了小道士的眼睛,他猛然向前一冲,伸手抓向顾匆匆,她的背部本来就是绑带的礼服,一抓之下,礼服的系带拉开,眼看就要露开,就在这时,厉承泽伸手按住了她的背,将她拥入自己怀中。   然后预备揽着她的肩向前走去。   小道士虽然被撞开,但急于阻止的青松道长扔过来的三清铃砸在了厉承泽侧过的下巴长。   嗡的一声,如同暮鼓晨钟。在整个大厅如同狂风震动细沙,霍然回响。   青松道长愣愣看着厉承泽,向后退了一步。   三清铃落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顾匆匆只觉厉承泽按住她肩膀的手猛然一紧。   “厉总?”   她抬起担忧看过去,厉承泽的下巴破了皮,他面无表情,带着她向前走去。   他一走,吴端也跟着站了起来,然后是来蹭热闹拍够了照片的卢菲灵,今天的照片和视频足够她装逼一个月了。   她站起来,走了两步,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再转头过去,突然发现,之前开席坐在自己身旁的那个洋鬼子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在座位上了。   卢菲灵追着他们走到一半,前面的吴端已追着厉承泽出去了,她看到通往三楼的楼梯,顾百一的一只鞋掉在了楼梯旁。   想到刚刚顾百一的样子。   卢菲灵摸了摸身上的手机,转身咬牙摸了上去。   顾匆匆是自己回去的。那条项链并不是阵法的信物,顾百一挨打的时候她也看到了,只是一条光秃秃的项链,没有小坠子,没有暗格,藏不下任何东西,更像是一条格格不入的狗链子。   厉承泽说会想办法先将那个杀蛇刀的石头弄回去,到时候再研究。   顾匆匆想着被偷运的事,心里一阵一阵恶心和愤怒,只想独自走走透透气。   厉承泽并没有坚持送她。   天上下着小雨,吴时弦开着车极缓跟在后面,厉承泽缓缓摸着自己下巴。   他的下巴,一道新的口子就像破茧的蝶蛹。   吴端面色忧虑:“大人,您的蜕皮期提前来了。”   厉承泽若有所思:“那个三清铃的感觉有点熟悉。”   吴端道:“现在蛇丘大人的时间……可能要和您一起,这样的话,会很危险。”   “对了,晚上把那个杀蛇刀的石山搬回来。”   “大人!”吴端沉痛叫了一声。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厉承泽看着车窗外,微雨落在顾匆匆身上,她穿着这样普通的衣服,如同雕琢后的璞玉,雨水在她身上变换成动人的弧度。   “看到了吗?”厉承泽道,“人族是多么丑恶的动物,为了一己私欲,不止是斩运借运,还将自己亲生女儿作为阵眼。难怪她可以吸运吸收的这样好。”   “您是说,匆匆小姐的借运的法阵阵眼是在顾百一身上。”   “以活人为阵眼,以寿元为驱动。大阵启动,所得皆汇聚到阵眼身体。”厉承泽若有所思,“长此以往,或可成一内丹,只是真要成了,阵眼也就毁了。”   吴端听见内丹两字,面上一动。   厉承泽懂了他的念头:“这个阵法得来的,不适合我们。”   吴端沉默了一会,还是回到了厉承泽大事上:“您的蜕皮期,顾小姐必须在旁边。”他想了想,“我之前找人定制了一个铁笼……”   “铁笼?”   “大人放心,我在上面加了绒布,不冷。”   蜕皮期是蛇类最脆弱的时候,经不起一点波折。   吴端道:“我还准备了一口大锅。”   “锅?”   吴端表明用意:“我知道大人不喜欢吃生的东西。如果到时真的需要……”他看向外面的顾匆匆,“总是有点用的。”   厉承泽:“……” 第29章   顾匆匆沿着前路缓缓走, 周六的道路, 有种慵懒的忙碌。   人群和行走, 让心情缓缓平复下来, 高岚的话一阵阵在脑海回响, 她伸出手,手上白净如斯, 看不到什么无形的牵扯。但她知道,那些东西就在她周围。厉承泽或许会帮她, 或许她还可以回去找找那个出马仙,也有可能有办法, 还有浮城这么多的道观, 总是有高人的, 她想得出神,并未留意到身后尾随的车。   直到身后响起一声喇叭。   顾匆匆站在路阶上,回头。   一辆黑色SUV放缓了速度,车窗摇下来。   “顾小姐。”   顾匆匆面色一变,快速退了一步:“是你?”   特瑞特微微一笑:“今天早上有点冒昧了。我并不知道顾小姐是厉先生的朋友。”他的瞳孔蓝若深海, “为了表达歉意。”   他递出一只高跟鞋。那是今天顾匆匆和厉承泽越过阳台时落在下面草坪的。   顾匆匆犹豫了一下,接过来。   他的手不动声色从她手背滑过。   “我是很有诚意和顾小姐交朋友的。顾小姐想要的, 厉先生能给的,我也可以,厉先生不能给的,我也可以。”他深蓝的眼睛紧紧看着她的眼睛,“无论顾小姐是想要工作, 还是别的。”   顾匆匆抬眼看他:“是吗?那我想要的,是你离我远点呢。”   特推特闻言笑起来。   “不必这么着急回答。我的商签还有两个月到期,如果你想通了,可以到七里街最尽头的那家酒吧来找我。”   车窗摇起来,黑车缓缓开走。   顾匆匆用力擦了擦被碰过的手背。   难怪之前被他控住动也动不得,原来是酒吧出来的,她之前听说人家说,酒吧里面很容易买到迷~药,只要一点,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心里清醒却什么也做不了。   高跟鞋很漂亮,但只有一只,里面还有一张名片,她取出名片,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感觉甚是高级。   她讨厌这个人看她的眼神。   连带也讨厌他的东西,于是她取出那张名片,揉成一个团,扔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顾匆匆走了快两个小时,才回到学校。临近国庆,学校里都是一副将要放假的闲适氛围。过了周末只需要上两天课就是放假。   顾匆匆到了寝室楼下,看见吴端在楼下等她。   见到她,他立刻将一个红包送上:“这是厉总吩咐的,今天的报酬。”   顾匆匆打起精神道了谢,红包很厚,吴端又道:“匆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这件事,厉总也会帮你想办法的。”   平心而论,这个老板的确不错,虽然看着冷淡了些,但做事却是善良而又知分寸,不是朋友却做着朋友的事情,她点点头,心中微暖:“谢谢吴特助,请再替我谢谢厉总。”   自己私人的事情,作为兼职的上领导,非亲非故,他操心够多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她没看错,他是一个面冷心热的好人,今日的解围和帮助,她也都记在心里的。   匆匆将鞋还给了吴端,回到寝室,刚刚开门,就听见李晓初八卦的声音:“楼下那是谁啊?”   顾匆匆道:“是我工作那边的一个上级。”   “长得好帅啊。看样子是你喜欢的那款?”   顾匆匆没精神和她开玩笑:“你说是就是吧。”   李晓初眼睛早上戳到来现在还有点红,眼角还有点淤血,见到匆匆,立刻又将今天她化妆的意外和卢菲灵给她留言帮她的事情说了一遍:“都怪我不好,菲灵去也好,我真怕我做不好,给你丢脸就麻烦了。”   顾匆匆真不知道拿她说什么好。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李晓初感叹道:“怎么最近挺倒霉的,正好马上要国庆了,不如我们一起去观里拜拜,浮城的道观很灵的。”   顾匆匆心头一动,她站起来,开始四处搜寻,终于,在柜子旁边,找到了当初李晓初给她那个破烂的符箓。   说实话,自从有了这符箓,寝室感觉的确变了很多,也许,这个符箓的道长是位高人也不一定。   她展开符箓,上面没有商标和标记。   “你这个符箓是在什么地方求的?”   李晓初看了一眼:“这个好像是在青云观,不过我听说这个不是最灵的,最灵的,是青云观里的小观,求子求运转运都灵得很。”她问顾匆匆,“改天咱们去看看吧,你去不去?”   “去。”   就在这时,忽听到床头嗡的一声。   顾匆匆爬上床,就看见了半截小黑蛇,想来是醒来想爬出盒子,不小心把盒子弄翻了。   是睡够了醒了么?   顾匆匆看着瘦唧唧的小黑蛇,微微叹口气,顿生同病相怜之感,被借运的人,连带自己身旁的好运也会消失吧,看这小黑宝瘦的。身无二两肉,再跟着她下去,也不知会不会跟她小时候那只黑狗一样,病瘦死去。   她拎起蛇仔细看了看。   奇怪,今天的小黑蛇肚子又是平平的了,一点也没有怀~孕的样子。   想起那天的模样,她疑惑道。   “你那天是被马蜂蜇了么?还是偷偷吃了老鼠?”   李晓初闻言龇牙。   “匆匆,我觉得还是把它放生吧,看它也好得差不多——要是卢菲灵知道,那肯定要翻天了,上周院里出通报,有个男生在寝室养狗被警告了。”   小黑蛇吐蛇信。   顾匆匆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既然没有怀~孕,趁着冬天没到,我还是给你找个好地方吧。”   卢菲灵既搬了进来,在这里留着小黑宝是不太合适了。   李晓初先前推荐了一个地方,学校的人工后湖,后面连着的小河道,那后面往后有一个小岛,岛上植物葳蕤,从无人靠近。   倒是个冬眠休息的好地方。然后顺着小河出去,便汇入浮城的母亲河,进可攻退可守。   说干就干,趁着卢菲灵没回来,她将小黑蛇装进小包里,然后装了出去。   “你还是自由自在自己去吧。本想将你送给我那个土豪老板,但是圈养在水晶棺,一辈子就像个摆件,也是痛苦。”   人工后湖周边生着残荷和枯黄的芦苇,左右无人,顾匆匆将小黑蛇摸了出来,它面无表情看着她,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并颇有一种“想死你就试试”的姿态。   顾匆匆自然不会被一条蛇威胁。   学校的人工湖莲叶之间生着勃勃的浮萍。   “这里有很多虾,还有鱼,想吃什么,自己去捉,大鱼就不要捉了,小心把你当面条吃了。你要是呆腻了,从这里游下去,就可以到大河里。”她说,“我的运气不好,跟着我,不好。你会遇到一条好蛇,遇见了就多生几个蛋,也别想我。”   小黑蛇在夕阳下看起来肤色似乎浅了一些,下巴大约是方才纸箱撞到了,有点破皮。   她最后看了一眼,下定了决心:“安心去吧,跟着我,我就是个倒霉鬼,没什么好处的。”   小黑蛇缓缓顺着她手向外面爬。   顾匆匆扬手,啪叽一声,小黑蛇顺着风划破长空,落在了不远处的浮萍上,溅起一汪不小的水波,波纹缓缓扩散。   养宠物这样奢侈的事情并不适合她。顾匆匆轻轻舒了口气,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并没有那种网上新闻说的那类因为舍不得主人,而从水池游过来的样子,她缓缓吸了一口气,转身向来路走去。   她走出去很远,残荷上的水纹静止了,然后结了薄冰。   紧接着,从薄冰中间,缓缓爬出一条小黑蛇。   黑蛇头上微微鼓起,仿佛摔了一个大跤。   黑蛇到了岸边,过了一会,从芦苇丛旁走出一个英武的男人。   他肌肤水润光泽,额角微红。   他先看了一眼顾匆匆离开的道路,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吴端还在约定的地方等着。   厉承泽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空气中淡淡的水汽味,吴端嗅了嗅:“大人是刚刚洗了澡吗?”   厉承泽:“嗯。”   他转头看了一眼匆匆寝室的方向,“大人现在出来没关系吗?”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会等顾匆匆等睡下后神不知鬼不觉出来,现在这个样子不说鬼神,不是瞎子都看到了,要是这时候顾匆匆发现寝室没有小黑蛇,大人这些日子的“忍辱负重”不就白费了吗?   “以后都没关系了。”厉承泽很平静问道,“你那锅够大吗?”   这边顾匆匆刚刚回到寝室就接到了吴端的电话:“匆匆?”   “是这样的,厉总突然有个紧急临时事情,需要你来一趟。”   “现在?”顾匆匆实在有些累,肩膀也痛,今天被特瑞特捏过的肩膀已经发紫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厮扎了针。   “嗯。”吴端道,“和顾小姐你的运势那件事有关。”他蛊惑人心起来颇有厉承泽的真传,一本正经的瞎扯,“厉总想办法弄到了那块有杀蛇刀的石头,里面可能有线索。这个东西只能借一晚,明天就要偷偷还回去,万一被发现,对方有了警觉就麻烦了。”   “好。”顾匆匆答应下来,“那我是到别墅还是公司见面。”   “你到西门后门来,我们在这里等你。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别人。”   “好。我马上到。”   厉承泽靠在椅背,伸手一下一下缓缓揉自己的头,脸上有薄薄的怒气和缓缓升腾的杀气。   吴端立刻挺直了脊背。   看来这位匆匆小姐触了大人的逆鳞啊,也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水给大人洗澡的,大人有洁癖,洗澡之前向来都是前后焚香,水温杂质一点都不能错的,而且他向来是讨厌别人的碰触,还记得多少年前,大人在山涧温泉中沐浴,有个不知死活的蛇女仗着美貌靠近,不过是差点挨着了大人的蛇尾,被直接扔了悬崖,牙都撞掉了两颗。   现在虽然大人身体是虚弱了些,但脾气和性子还在,也不是她一个小小凡人可以亵渎的,就算是带着大人内丹的凡人也不行。   说起这内丹。   他冷眼看着那阴阳环似乎又碎了几分,看来要不了多久,就可以阳环玉碎,阴环重见天日了。   大人忍了这么些日子,其实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男人就是麻烦,缺少人事经验的男人更是麻烦,明明第 二 章就可以打包带走的事情,非要折腾到现在二十九章哄骗出来。   早晚都是一刀。   顾匆匆简单换了挽了头发,想了想,又把那符箓带上。   厉承泽虽然看着聪明,但玄学之事还是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才好。   她一路小跑,到了西门,果真看见吴端的车。   拉开车门,坐进去。   这才看见里面还有一个人。   竟然是厉承泽。   “厉总,吴特助。”顾匆匆脸上露出笑意,那沉沉的红包还在,现在又这样热心帮她,速度还这么快,她不是个白眼的人,笑容愈发甜美真诚,“厉总,谢谢你。以后有需要我做事的,您尽管说,我都会尽心的。”   吴端启动汽车,有些不忍看了一眼后视镜的顾匆匆。   厉承泽的脸隐在阴影里:“哦。你说的。”   顾匆匆将手里的符箓拿出来,她微微靠近了厉承泽。   “厉总,您看,这个符箓是之前我同学求的,好像还有点效果。你不知道,之前我们寝室特别冷,阴森森的,把我一个小黑蛇都差点冻僵了,但后来,有了这个,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厉承泽:“是吗?”   顾匆匆再靠近一点,将符箓递到他面前。   “我同学说是山上一个道观。如果有线索,我想也许可以去找道观看看。今天她请了两个道士,说不定我身上的这个法阵也和他们有关系,所以,找人的事情,我想还是要小心一点。”   黄昏将至,夕阳透过缝隙照在她光洁的脸上,她仰起头看他建议,面上仿佛撒了一层金辉,那双眼眸,叫人无端想起波光粼粼的水面。   吴端这时一个拐弯,速度太快,顾匆匆猝不及防,靠向了厉承泽,她连声抱歉,坐正。   手上触到湿漉漉的一小块东西。   厉承泽的手接住了她另一只手。   她手上的有些残破的符箓落在了他手里,两个人的手隔着一张小小的符箓触在一起。   顾匆匆立刻抬起了手。   厉承泽低头看她。   顾匆匆想要说话,却微微一愣。   她目光扫过厉承泽那破皮的下巴,那破掉的下巴,在夕阳余晖下,没有一点点血丝,就像带着一层假的面具一般。   她听见他说:“道士么?那些骗人的东西。就如今天那两个,恐怕连个九字真言手印都结不出来,也敢大言不惭看风水,他们这些人,除了招摇撞骗,看不出一点共性。”   顾匆匆坐正,手上那一小块黏糊的感觉越发别扭,吴端的车开得太快,她借着坐正的时候,不动声色看了一眼。   上面是一小块新鲜的浮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2 23:55:43~2020-01-24 00:0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要想瘦,先吃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新鲜的浮萍, 还带着淡淡的水汽。   浮萍的四周有一圈小小的紫晕, 这是浮大特有的绿植, 据说是某位生物学讲师培养皿流进湖水的杰作, 独一无二。   他身上怎么会有?   顾匆匆做得正些, 抬头看向前面的吴端,后视镜中, 吴端面色凝重,车速在限速的临界点准确腾挪, 去的却并不是别墅或者市中心的路。   此去向西,西处是浮城的山区, 多怪石嶙峋。   “厉总, 我们这是去?”她转头问。   厉承泽回答:“去了就知道了。”   如果她没记错, 那块据说有杀蛇刀的石头镶嵌在假山里,那么大一个物件……真能这么明目张胆搬走而不知道吗?   车子又是一个转弯,她虽极力稳住身体还是撞上了厉承泽胳膊:“不好意思。”   她向旁边再挪了点,隔得近了些,便能隐隐察觉到更多的东西。   她嗅了嗅鼻子。   淡淡的水汽味道——带着湖泊的清冷的味道。   ——难道方才她扔小黑蛇的时候, 厉承泽一直跟着她?   他为什么要跟着她?   难道他对她有兴趣?   顾匆匆这么一想,立刻想到前几日这丰厚的报酬, 还有他亲自带她去选礼服的事情,好像真的有这个可能,但是,吴时弦不是说厉总对女人不感兴趣吗?   还是吴时弦骗了她?   从头到尾,他们就在合伙演一场戏?   顾匆匆思及此, 顿时咽了口口水。   夕阳渐渐西下,顾匆匆看着越来越荒的路,车里沉默诡异的气氛,不安和警惕涌上心头,顾匆匆忽的笑了笑:“那个,厉总,其实也不是这么急,明天周末不上课,正好去看看。”   “是吗?”厉承泽的脸从黑暗中转过来。   顾匆匆伸手不动声色扯了扯领口:“那个,我突然想起,我寝室里的小黑蛇还忘了收拾,要给它喂食呢。万一被发现要记过的。”   “哦?这样啊。”厉承泽忽的勾唇一笑。   顾匆匆只觉呼吸一紧。   “那个,厉总——”   吴端忽道:“要上山了,请坐好。”   这么一说,下一秒,车辆陡然提速,顾匆匆妈呀一声,伸手死死拽紧了后座的扶手,在无人的盘山公路上,吴端将车辆开成了脱缰的野狗,无数次顾匆匆都感觉到了漂移边缘,隔离带和半山下的薄云都是如此惊心动魄。   等他终于停下车,顾匆匆第一时间便是冲出去,第一次晕车,她吐了好一会,虚弱走过来。   吴端还在对她笑:“匆匆你没事吧。”   “吴特助,你……这样开车太危险了。”   吴端抱歉道:“车子快没油了,只能提速,不然只怕上不来呢。”   “啊,没油?”顾匆匆透过驾驶座看过去,果然看见仪表盘已飘红。   没油还意味着另一件事——   “那我今晚怎么回去……”她此刻深深觉得没有手机是一件多么不方便的事情。   厉承泽下了车,他淡淡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说明天周末不上课,正好看看吗?”   “我什么时候——不是,厉总……”   厉承泽并不多说:“机会只有一次,来不来随你。”   他下车时,身上披了一件风衣,带上了口罩,只露出一双冷峻双目,长身玉立,风姿翩翩,说完便真向前面走去。   来都来了。他这样冷淡随意的态度,又让顾匆匆对方才的猜想有了怀疑,她警惕过头了吧,这样的男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人那么漂亮的顾百一都送上门了,何苦大费周章还找来吴时弦骗她呢,况且,真要骗她,多少次别墅里都有机会。   还是自己想多了吧……   果真走了几步,转过停车场前面的草坪,便看见几栋相互呼应的古中式建筑,门扉上却写着暧暖山庄。   而透过山庄洞~开的大门,正有几个工作人员正在用泉水清洗着一块硕大无比的假山。   这便是之前高岚说的那个有着杀蛇刀的石头。   他……竟然真的弄来了?!!   顾匆匆心头一震,连忙上前了几步跟上了厉承泽。旁边的员工见状都向他问好,厉承泽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他没有走去假山,而是先顺着走廊径直走向了房间深处。   吴端正向领班和管理人员说着什么,不时微微点头,然后一个领班过去同那几个工作人员说了几句,他们先都先退下了。   再然后,山庄的门也关上了。   偌大的庭院,只留下他们几人。隐隐听见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咳嗽声。吴端立刻转头看另一端看了一眼,神色微微紧张。   见匆匆仍看着那方石头,他便道:“那便是顾家祖传的东西,匆匆小姐可要看看?”   顾匆匆点点头,按住心中的情绪,向假山走过去。   她能感觉到,这个假山上有点东西。   手上的手环上面那只环微微颤抖,就是无声的证明。自从那日在学校门口昏倒醒来,手环有了碎纹后,已很久没有这样细微的感觉了。奶奶带她去见过的出马仙曾说着这个手环就是她的护身符,不能取不能脱,所以手环有了碎纹后,她便小心翼翼用了些胶纸贴在里面。   而现在这些胶纸都在无声的脱落。   她伸手盖住手环。在她手心的作用下,手环好像稳定了一些。   这个手环的材质她也看不出来,非铁非石非木,一环颜色较深,相互交割,形如道家阴阳环。   从小到大,因着这手环,她的确不少时候化险为安,至少从山上的毒蛇来说,见到她不是乖巧如同家犬,便敬而远之,现在想来,若不是她天生带着这手环,便真的如同高岚说的,早就没了吧。   能被借运这么久还平安活着,手环必定功不可没。   而手环和这假山的呼应,让她更起了好奇。   假山石是寻常的假山,因为有镶嵌和造型的缘故,上面还有水泥的痕迹,方才那些工作人员已将上面的青苔绿植清除掉了。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光秃秃笨重的石头,外人看来并无特别,但顾匆匆却敏锐察觉到了一处异样,在清洗后的山石上,有一狭窄处颜色稍稍更深一些。   她伸手触上去,周围的石头冰冷。   而狭窄处温度却更高一点,她伸手想要抠掉上面残留的泥灰,手上的手环不小心碰到了假山,只觉手臂一震,如同身上突然通了静电,头发一炸,她霎时收手,只觉得手臂微麻。   吴端已忙完回来,在走廊叫她:“匆匆小姐。”   顾匆匆心有余悸再看了一眼巨石,向吴端走去:“吴特助,那石头——有些古怪,难道这便是阵眼?”   “石头迟点再说。厉总已有安排,匆匆小姐先随我来吧。”   他在前面带路,似乎有些心事,一路前行,然后到了女汤处。   “里面都备好了。匆匆小姐请。”   “不是,我不是来泡温泉的。”顾匆匆提醒。   他将手上泡温泉的新衣奉上:“匆匆小姐要是想快点解决这件事,请按要求做吧。”   是了。古来开坛做法都要先焚香沐浴,方才显得心诚。而这次,破阵的关键还在她身上。   顾匆匆便道;“不知道今天厉总请了何方高人?此事之后,我一定好好谢谢厉总。”   吴端面不改色:“已有安排。”他走了一步,忽的想起什么,回头道,“匆匆小姐。”   “嗯?”   吴端声音略低一分:“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见到厉总对谁的事情这么上心。”   顾匆匆抬头。   吴端道:“匆匆小姐天生丽质,若是这样一对璧人的孩子,该是多么好看。”   顾匆匆的面色一红:“吴特助!”   “抱歉,我失言了。”他深深看了顾匆匆一眼,低头离去。   空荡荡的汤池,回应着寥落单调的脚步声。   吴端绕道到了半山,行礼后半蹲和厉承泽说话。   “蛇丘姜大人已经安置好了。她方才有些受寒,咳嗽了几声,现下已经安排睡下。”吴端道。   “她的情况时好时坏,这些日子要看紧。特别是饮食,万不可任性了。”   吴端垂下眼眸,一一应下。蛇丘姜的情况,已是油尽灯枯,便是这次侥幸成功蜕皮,也不过是回光返照。   厉承泽沉声问:“东西可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吴端看了一眼旁边的汤泉,里面飘着层层柠檬片。也不知道大人听了哪个公众号的瞎话,听说蛤蜊吐沙就是要用柠檬泡水,效果极好。   生怕到吃的时候不够干净。要用这个去去沙。   看来顾匆匆今天真的把大人惹毛了。   他欲言又止。   “还有事。”   “大人,匆匆小姐方才问起您的情况。”   “什么情况?”厉承泽仍然带着口罩,穿着浴袍靠在特质的汤泉里,发虚微湿,微微阖目。   “匆匆小姐问大人之前是否可有喜欢之人。”吴端道,“似乎对大人颇为上心。”   厉承泽闻言没说话。   “大人英姿勃发,匆匆小姐便是爱慕也是寻常之事。”吴端道。   “你跟吴时弦呆久了。”厉承泽说,“话也多了。”   “属下多嘴。”吴端将身旁的一堆泡温泉的小吃果酒留下,然后向山下走去。   这边,顾匆匆咽了口口水,正好换好衣服出来。   走过灯火通明的走廊,前面的汤池各有名字,有的是茶汤,有的是药汤,有的温度高,有的略低,高低起落,如同一层层堆叠的梯田。   天色还没有完全昏暗,黄昏的余晖是天际看不见尽头的火烧云。   顾匆匆没有听见谁叫她的名字,但是抬头一眼便看见了厉承泽,他靠在一处半山的温泉亭里,微微侧头向她看来。 第31章   顾匆匆不知为何就想起方才吴端的话, 只觉面上一热, 她避开了厉承泽的目光。   “过来。”   他的声音不大, 隔着这么远距离, 却足够清晰传到她耳中。   顾匆匆呼了口气, 甩掉其他想法,她外面穿着浴袍, 裹得严严实实。   从小路到了这处凉亭,便看到了一尺相邻的另一个汤池。   上面是酸酸的柠檬片。   啧。这是什么新泡法。   凉亭中不知焚了什么香, 带着淡淡的古老的味道,让人情绪安稳。   果真是要沐浴焚香啊。   厉承泽依旧懒懒靠在那里。温白的水, 带着淡淡的蓝和硫磺的味道, 他穿着宽大的外衣, 靠着后面,似极为疲惫,不说话。   顾匆匆看了一眼,一脚缓缓踏进了预留的汤池,温度正好, 不冷不热,稍嫌寡淡。   她踏进去才感觉这个池子并不是普通的汤池, 里面很深,四边浅,向走中间走去,仅仅站着,水就到了胸口, 不敢再动,只摸索着靠近边缘的位置坐下,她微微出了口气。   还好水刚刚到这个位置,再向上,肩上的青紫碰到只怕要痛。   “厉总,刚刚我在楼下看到那个石头了。”厉承泽不说话,她将方才自己所见所感和盘托出,“看来那把杀蛇刀肯定也在里面,我们一会就开坛做法吗?”   厉承泽随意嗯了一声。   “顾家祖上是捕蛇世家,祖传这一把杀蛇刀,刀刃传说是屠龙刀的一部分,是用天际陨星里的玄铁所制,要是用这把刀作为法阵的驱动,倒也说得过去。”   “厉总知道的真不少啊。那这个阵如何破?”   “不着急。”   如何不着急?顾匆匆身上的外袍沾了水,沉沉垂在肩上,她胡乱向上推了推,然后左右看四周,做法之地按照惯例向来要选环境安静静谧天地开阔之地,这样看来还是最开始那个宽阔的庭院最合适,也不知道吴端那边准备好没有。   深秋的风凉,她伸长脖子吃了口风,忍不住阿嚏一声。   他忽的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   “你这样是洗不干净的。”   顾匆匆啊了一声转过头,正好看见他幽深的眼眸,眼眸四周有淡淡的婴儿蓝,愈发深邃,他们中间的位置放着两个小托盘,长颈广腹的醒酒瓶里面是醒好的红酒,还有一对酒杯,旁处另放了些许切好的水果。   这样的安排……孤男寡女……   顾匆匆心跳顿时一震,面色微红。   难道真的是——   不会,今天要向她表白吧。   厉承泽的确生的十分好,面冷心热,做事说话也并不让人讨厌,如果真的……不不,她真是疯了,在想什么啊。今晚来是有正事的。正事,正事要紧。   厉承泽看了一会慢慢收回目光,不断涌~出的温暖泉水在迅速冰冷,黑暗处看不见的地方,一条波光粼粼的尾鳍沉于水中,似龙非龙,似蛇非蛇。她的脸太红了,即使她拙劣伸手按住一边脸遮掩。也无法不叫人多想。   他素来知道自己生得好,于肤浅的人族是极大的诱~惑,啧,瞧这个样子。   用脚趾头也知道她想的什么,人族总是这样色~欲攻心么?   便是现在她对他显出迷恋的姿态。   如此,她以为就可以将今天将他随便抛出去的事情一笔了之吗?   她以前欠的,更是罄竹难书。   重明鸟得一口神息在她肩上若隐若现,湛湛护住那一口被借之运。这是他能给她的最后东西。   这两日好日子过够了,真以为自己本来就应该过这样的日子。   厉承泽转过头,从下巴开始,缓缓剥离的肌肤如同揭开的面具,还不够,蜕皮之时需要泡水,增加皮肤湿度,但这一场因为天劫提前到来的蜕皮,他并不能确认能不能成功。如果情况凶险,如同畲族石刻说的那样,吞噬一个少女的身体和灵魂,或许能助他一臂之力。更何况,她的手上本来就有他的内丹,只要到了时间,他闭上了眼睛。   畲族和人族不一样,一般的蛇族眼睛都是永久被一个透明的鳞片覆盖,也可以说,在某种说法,蛇眼是闭着不是睁开。而在非其他手段,按照自然规律,最后一次蜕皮后,就是蜕掉下眼睑,然后五觉中的视觉将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换句话说,终于可以不用当近视眼了。   见厉承泽不说话。   顾匆匆回过头,老老实实向下坐了下去,温泉的水一下浸泡到了肩膀,酸楚的柠檬汁碰到肩膀,果真刺痛。   她微微蹙眉,侧头看向另一边,透过衣衫的缝隙看去,肩头一个位置已经紫了,隐隐有点手指抓过的痕迹。   她坐正了些,她的水冒着淡淡的热气,而厉承泽那边却是毫无动静,难道他喜欢温度更低的?   晚上没有吃饭,这么泡了一会水,只觉愈发腹中空空,咕咕叫了一声。   中间的果盘明显是为了她们准备的,顾匆匆伸手吃了一块苹果,然后一颗樱桃,一块再一块。还有一个精致的小碟,里面是五彩的软糖。   怎么还有这个东西,她好奇看了看,伸手拈起一块,厉承泽没说话。   甜蜜的糖果满满的酒味,她一口咽下去,只觉得心头一热,连带瞬间,脸也热了。==   厉承泽看了她一眼:“这个酒的味道很醇,可以清洗肠胃。”他向她推了推碟子。   她便又取了两颗。   两颗吃下去,只觉得脑子有些迷愣愣,便是坐歪了些,肩膀上的痛也不觉得。   “这酒……劲有点大。”她歪头看他,眼里有了几分酒意,伸手拈起一块苹果,险险送到嘴里,苹果掉进了水里,她伸出纤长的手去捞。   “几百年的陈酿,自然比俄罗斯醉熊糖更醇一些。用了这个,一会,便不会觉得疼了。”他伸手摘下了口罩。   短短的濡~湿的额发上,细碎的汗珠中,有微微的鼓起,如同犄角,而在他下巴上,那一抹裂痕更上面,是唇上的肌肤,嘴唇从微红变成了淡淡的白,从下唇最中间缓缓出现一道缝隙。   天际的云不知何时变得昏昏沉沉,火红的云尾收回,只剩下一片黯淡的光。   亭阁中只有外面一圈淡淡的晕黄的光。   顾匆匆穿的是是轻~薄的短袖和短裤,她的头发盘在头顶,微微向下便露出纤长的脖颈:“这水,怎么觉得越来越烫了。”   忘了,糟糕,好像泡温泉不能喝酒啊。   她本来体温微高于常人,新陈代谢快,再这么泡下去,只怕高血压要爆血管了。   “我先起来吧,快熟了。”她嘟囔说,然后顺着旁边的台阶向上爬。   她的手扣住台阶,缓缓向上爬。   四周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是幻觉还是蛇的嘶嘶声。   “不要动。”   “我不能泡了。”她费力爬上了台阶,水珠顺着脖颈手臂滚落,湿~润的衣衫是无形的描摹,仍旧在池水中的双足如同唯美的鱼鳍,“水好烫啊。”酒意和后劲涌上脑门,她微微弯腰,去勾那方才脱下的外袍,外袍一段浸了水,格外沉重,她用力用力,那外袍突然扯了起来,顾匆匆猝不及防,向后直接摔在果盘上,果盘上的酒瓶被悉数砸翻,她伸手去勾,却按滑了边缘,直接摔了进去。   水花四溅。   我去,好冷。   顾匆匆酒意瞬间醒了一半。   这泡的是温泉还是冰泉啊。   除了中间涌~出泉水的地方有点温度,其他的水如同冰霜。   这厉承泽品味……真是特别。   她爬起来打了个冷颤扣住汤池边缘:“那个,厉总,真是不好意思。”   厉承泽仍旧没有动,畲族在蜕皮的时候身体在半僵状态,因为这时候会耗费大量能量,而一般来说,速度也会很快,一般就是几分钟时间。   但是没想到这个顾匆匆酒量好到了这个地步,一般来说,寻常一颗这样的糖寻常人就会昏睡上三天,若是两三颗酒精中毒也是常有的事情,却没想到她只是半醉,还有力气爬起来。   他说:“东西捞一下。”   汤池上面还飘着苹果樱桃和五颜六色的小熊糖,打翻的酒瓶里面的红酒撒了一池,将池水染了几分氤氲的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顾匆匆的脸仍旧的胭脂红,她伸手去一颗颗捞上面的果子,而水波智商醒酒瓶飘到了对面。   慢慢熟悉了水里的温度,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水温也没有刚刚冷了。   顾匆匆顺着池子小心走过去想要去捉那个飘走的醒酒瓶。   刚刚走了两步,她僵在池中。   脚底下有东西。   带着质感的坚硬的鳞片。   不是装饰。她微微用力。   脚底踩上去的时候,那东西微微动了动。   顾匆匆热血一下上头。   她转过头,厉承泽面无表情看着她。   顾匆匆缓缓咽了口口水。   “厉总——”她极力镇定,压低了声音。   “什么?”他的神色冷然,嘴唇的皮剥落些许,露出里面明亮的唇色。   顾匆匆小心翼翼一寸一寸收了脚。   “您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水波缓缓滚动,一层一层荡涤在身上。   “感觉到什么?”厉承泽再问,他的眼睛带着不同寻常的蓝,带了几分妖冶,他的手靠在池壁上,抬起头看她。   顾匆匆极慢极慢走了两步,靠得近了些,她的声音愈发低:“水……里好像有东西。”   “哦?”他似乎笑了一下,“什么东西?”   顾匆匆咽了口口水:“我刚刚……踩到一个东西,好像是鳞片、又好像是……——”她微微顿住,她看见了厉承泽的脸,昏暗的光线中,他的唇上如同蒙了一层薄纱,又像是敷了面膜。   难怪皮肤那么好……   他的手极慢极慢从汤池边缘收了回来,手指甲生得这样长,如果她没有看错,他手指滑动边缘的时候,在那上面好像留下了深浅不一的划痕。   脊背上有鸡皮疙瘩缓缓蔓延了上来。   他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仅仅是轻轻一拉,她身不由己摔了过去。   他的手这样冷。   顾匆匆剩下的酒醒了一大半,她看见了厉承泽的头发上,几片圆弧形的浮萍,那是学校浅湖特有的。   妈妈……   各种志怪奇闻涌~入脑海。   “又好像是什么?”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淡淡的酒味。   她这才看见,他另一边台上,装着那种醉熊糖的小碟子已经空了。   顾匆匆这个时候竟然还笑得出来,她呵呵:“……又好像是——我喝多了。”   “你说刚刚踩到了什么?”他嗯了一声。   “没什么——”   话音刚落,只觉冰凉的触感忽然落在了脚踝,顾匆匆僵直在原地。   “是吗?”他问,伸出手去,缓缓撕开唇上的“面膜”,只见薄薄一层浅白色薄膜后,里面是恍如新生的肌理,顾匆匆的眼睛倏然睁大。   她向后退了一步,一脚踩空,呼啦一声摔进了冰凉的水里,漆黑的看不见手指的水里,粗大的龙尾卷住她,仿佛无声的水草将她禁锢在池底。   呼吸渐渐困难,水涌~入喉中,灌入腹肺中。   终于,甚至连意识都渐渐模糊起来。她伸出手去,却只抓~住了水花。   “你早就应该死的。”她听见一个声音。   她在朦胧中,看见了一个年轻的女人。   “她早就应该死的。”   她极瘦,肚子却格外大,扶着肚子拎着一个铁饭盒,旁边还有一个男人跟着。   “吃了那么多药也没见出问题。”   “岚岚,你就剖了吧,都过了预产期一个星期了。”   “不行,这个月不行,蛇年蛇月,现在生出来,万一真是个怪物怎么办?”女人面色蜡黄,一边说一边看着旁边。   街道低矮的屋舍,两个女人在路上洗衣服。   但仍能听到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嘶嘶声。   “又来了,又来了。”女人厌恶敲了一下肚子,里面的胎动停止了。   “这个孩子我是不要的。”高岚说,“我不是诈你,你也做了那个梦,你们顾家祖上作孽,一辈子不该有女儿,这就是一个蛇种,生出来也是孽障,会克父克母克死我们。”   然后画面一转,转到了一个简陋的产房。   女人一边生一边紧紧抓着手里的一个符箓,一个极弱小的婴儿生了出来,并不会哭,护士在她脚下拍打了几下她才哇哇哭出来,护士想要将孩子按照惯例放在母亲的胸口,高岚嫌恶一挥手,将孩子拨开了。   而此刻看不见的地方,无数阴暗的角落,是群蛇蠢~蠢~欲~动的身影,医院里到处响起惊呼声:“蛇!蛇!怎么这么多蛇!”   婴孩躺在小床~上,孤独看着天花板,上面一条儿臂粗的花蛇小心翼翼张开了嘴,小婴儿却不知害怕,咿咿呀呀伸出手去,她的手腕上一个成形的阴阳环露出来,那花蛇忽然定住,然后向后退了一尺,心有不甘沉默了。   而隔壁的产房里,却是沉沉的叹息声,来自乡下的顾家夫妇因为难产住院,刚刚手术又生了一个儿子。   “这医院也太黑心了,就动了一刀,这么多钱。已经三个儿子了啊。罚款不说,这以后娶媳妇都要命。”女人叹息。   高岚裹得极为严实,看向自己丈夫顾建国:“去。”   用医药费、营养费加上女婴,高岚换回了一个儿子。   “正好都是姓顾,又没有改姓,也不算你吃亏,把这个孽障换出去。不然你真的想——早死横死、短命穷一辈子吗?顾建国,我跟着你可是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   女婴抱走的时候,顾建国问:“你要看一眼吗?”   高岚却一眼也觉得恶心一般:“拿走,拿走,叫我恶心。”   这是……死前的回光返照吗?一生中最深刻的记忆。   不,她还不能死。   死,也不能这样死在这。   她霍然清醒过来,僵硬的身体突然有了力气,那尾越缠越紧,几乎窒息,顾匆匆什么也没想,猛然捧住用力一口咬了一下。   吭哧一口,几乎用尽了全力。   毫无防备的厉承泽瞬间一震,咕嘟咕嘟冒出的水泡中,顾匆匆再接再厉,爬出去一点,然后朝着不知是腰还是哪里又是一口咬了下去。   这一回,牙齿洞穿了尚还柔软的鳞片,她终于从水下挣脱出来。   厉承泽向她伸手,顾匆匆咳嗽声中虎目一睁,回手就是一个醒酒瓶,砰的一声,酒瓶碎了,厉承泽伸手捂住头,血缓缓从他头顶流下来。   与此同时,她用尽全身力气,翻身爬上了汤池,脚仍旧是软,跌跌撞撞向前走了两步,一只手卡住她的脖子。   “我现在就要吃了你。”   “吃你妹去吧。”顾匆匆伸手抓向他的脸,被他躲开,他因为动作,面上也显出几分痛苦的神色,他的脖子下面,还有没有剥落的面膜一样的东西,蛇蜕皮最怕遇到这样的情况,蜕皮不完全的蛇很多时候会死掉,而厉承泽和寻常的畲族更不相同,他的鳞甲带着几分龙鳞的粗粝,本就增加了难度,近日被三清铃在下巴破了一处,不得不提前开始了进程。   抓着她脖子的手用力,顾匆匆干脆向后一撞,咚的一声撞进他怀里,伸手就是一挠,手上扯破了什么东西,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张开嘴就咬去,一口咬~住了他脖子的动脉。   此刻的贵宾间,蛇丘姜正窝在软软的细沙里,听完吴端讲完今天一天的事。   “所以,哥哥不修功德了,真的准备直接吃人了吗?”她啧啧两声,一边小口吃着一小块碎酥饼,一边道,“我的酒你没说漏嘴吧。这可是好酒,别浪费了。”   “嗯,我只说这酒吃了会让人少些痛苦。要是万一大人真的——”   蛇丘姜换了个姿势,银发熠熠生辉:“哥哥做事啊。他要是想动手早就动手了。我听说,酒壮怂人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或许,大人真的只是想吓吓匆匆姑娘。”   蛇丘姜咳嗽一声,吴端奉上清露,她喝了一口:“也不知道是谁吓谁。” 第32章   顾匆匆醒过来的头痛得厉害。手腕也痛。   她撑着坐起来。   脖子更痛。   而最痛的还是嘴巴。   连抽气都是痛。   房间里只点着一盏灯。   她艰难爬了起来, 揉了揉头, 昨日种种渐渐回到脑海中, 虽然记不完全, 但也足够了, 身上一瞬起了薄薄鸡皮疙瘩,她缓缓靠上了墙。   她还记得最后一口狠狠咬~住了那脖子, 吃奶的劲儿都用出来了。   也不知道咬死没有。   谁能想到——厉承泽竟然……她想到那张脸,一时心里情绪颇为复杂。   她缓缓平复了一下呼吸,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匆匆小姐?起来了吗?”   是吴端的声音。   顾匆匆立刻,伸手在柜子上摸, 摸~到了一个花瓶, 又放下, 换了一个厚重的烟灰缸。   “匆匆小姐?”   外面停了两秒:“午餐您是在餐厅还是房间用?”   都中午了?   顾匆匆挪动过去,不小心撞到了柜子角,嘭的一声,房间过道的声控灯亮了。   她咽了口口水,不打算让对方进来:“我出来吃。”   “好的。”吴端回答, 然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竟然真的走了——这是什么情况?   假装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还是光天化日之下,这妖精迫于她一身浩然正气, 不敢造次?   顾匆匆定了两秒,拎着烟灰缸进了盥洗室,打开壁灯的一瞬间,她被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   脖子紫了,嘴角肿了, 嘴皮有伤,头上有个包,肩膀也紫了。   ……昨晚一切,果然不是做梦。   那厮——   她想起自己啃对方的一口,后来在他挣扎下,她松开了脖子,然后一口咬~住了他的……嘴唇,还是什么?然后呢……浓厚的酒意,记不得了。   顾匆匆打了个寒颤,立刻拿出牙刷,里里外外从头到尾刷了几次牙,牙龈也肿了,该死。   身上的衣服也换了,舒服柔软的鹅黄卫衣……后面的事情记不得了,但这后面的衣服是谁给她换的?   顾匆匆扯了扯衣襟,然后将拉链再往上拉了拉。   十分钟后,带着帽子的顾匆匆打开窗户跳了出来。   她住在一楼,外面便是一大~片草坪,过了草坪经过前面一排零落的建筑便可以到门口,天高云淡,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警惕左右看了看,然后低头迅速向外走去。   刚刚走到这排房屋前,就听见吴端的声音:“匆匆小姐,你来了?”   该死,这里竟然就是餐厅么?   然后是一个温和的声音:“小姑娘,别愣着啊,进来。”又是那个在厉承泽家见过的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亲切笑,“昨晚的事,吓到你了吧。”   这么坦白?   “也不怪你吓到,我们该早点同你说的。”   早点说就是早点吓到。   顾匆匆不由向后退了一步,不料砰的一声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然后是厉承泽冰冷的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脊背一僵。   果真是撕破了脸,扯掉了面皮,现在冷酷冷清,一点绅士也不装了呢。   “是我叫匆匆过来的。”老太太笑眯眯走过来,拉着顾匆匆,“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啊,就是吃不得亏。怎么样,昨天我给你选的这件衣服喜欢吗?我就觉得黄色特别适合你……”   顾匆匆伸手摸了摸嘴角:谁吃亏啊,我都被这……弄成什么样了。   “那个,婆婆,我这今天学校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别着急啊,吃了午饭再走吧。”老太太不松手,顾匆匆动弹不得,“我叫了时弦过来,吃完正好一会他送你回去。”   “太客气了。”   “或者,你自己走路下山。”厉承泽从前面面无表情从后面走了过来。   顾匆匆看清他模样瞬间,咽了口口水。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很惨了。   但是看到坐在餐桌对面的厉承泽——   他的脖子肿了,嘴和半个下巴都是清晰的压印,嘴唇是肿的,眼角也是微青的。   当他在她对面坐下的时候,露出的领口里全是指甲印。   她缓缓闭上张开的嘴,微微挺直了身子,手按住了揣在肚子里的烟灰缸。   那一声“我现在就要吃了你。”她可没忘。   那一声“吃你妹去吧。”估计他也没忘。   老太太开始和稀泥。   “匆匆小姐,昨晚吓到你了吧?”   顾匆匆呵呵干笑了一声:“没有、没有。”   厉承泽极淡哼了一声。   吴端:“匆匆小姐,你不要再抖了,汤洒了。”   老太太又笑:“其实你也不用害怕。阿泽他虽然不是人——放松,小姑娘,这个也不是不是人,就是那个,你知道北方吧,有种出马仙,对,那种出马仙,一般特别灵验的,出马的时候,就会有些异象。”   顾匆匆这个知道,奶奶说过,东北就有,胡黄白柳灰五种,胡就是狐狸,黄就是黄鼠狼,白就是刺猬,柳就是蛇,灰是老鼠,有道行会在人群中选出自己的弟子,借弟子人身行善渡人,一般被选中的都是极为亲善之人。   “您是说——”她有些不可置信看了眼厉承泽。   老太太笑:“对啊,阿泽就是这被选中的人。而且,他身份特别,一般是轻易不帮忙的。”   顾匆匆:“啊?”   老太太:“嗯。”   那昨晚岂不是厉承泽本想出马帮她设坛驱邪,她却不识好蛇心,反咬了好几口,所以才会恼了附身的蛇仙,大怒想要吃了她?想起昨晚的片段,的确和平日的厉承泽大相径庭,顾匆匆信了几分。   但这事情着实超出想象,她仍有些半信半疑。   蛇丘姜道:“南地山川之地,蛇修龙身,故有走蛟化龙之说,而北地人仙盛行,多修仙道,常为寻仙问道。你身在南方,出马仙自然见得少些,才唐突一二,想来那大仙也不会怪你才是。”   她说罢,向厉承泽眨了眨眼。   厉承泽看着顾匆匆唇边脖颈的伤,面色晦暗不明。   顾匆匆也看到了他嘴角的痕迹,那一口小小的压印,除了她再无别的可能。她的脸微微一热。   蛇丘姜趁热打铁:“其实吧,这亲一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通灵本就各有各的方式,越是诚恳知道的越多……匆匆小姐不信,那请问是否昨晚有记起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顾匆匆立刻想起了昨晚那关于高岚的片言往事,那些本属于婴孩的不可能留存的记忆,原来那个女人厌恶她,憎恨她却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她说顾家祖上作孽,一辈子不该有女儿,这就是一个蛇种,她自己的确是蛇年蛇月蛇日出生的。   顾匆匆低低嗅了嗅,经过昨晚,嗅觉更加灵敏了,她仿佛嗅到了一种熟悉而又隐秘的味道,就在这房间里面。   这就是出马仙会特有的气味标记吗?   但是——总觉得昨晚,还忘记了什么。   而且,也记不清是她咬他前还是咬他后的事情了。   她微微有些出神。   厉承泽抬眸看了一眼吴端,他恭敬点头,然后带着蛇丘姜离开。   餐厅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下她和厉承泽,午后的阳光懒懒照进来。   空气安静的可怖。   “昨晚的事,我有些记不得了。”她是个识时务的,老老实实认错,“如果我做了什么,还请厉总,见谅。”   厉承泽慢条斯理抬眸。   “怎么见谅?”他问。   这般不按套路出牌,顾匆匆闻言倒是一愣。   “那个医疗费……您可以从我的工资里扣。”   “你还要工资?”   顾匆匆:“厉总,我……真不少故意的。我要是知道您是为了帮我,我绝对不会……”她有些心虚咽下后半句,其实就算是知道他是帮她,恐怕在那种情况下,惊慌之下,她也不会软口不反抗的。   厉承泽忽然伸手在旁边的位置上敲了敲,示意她过来。   顾匆匆咽了口口水,迟疑了一下,还是慢吞吞站了起来。   她慢慢走到了厉承泽身旁,然后坐在了他近在咫尺的圆椅上。   “你现在知道了我的身份,不害怕吗?”他问。   顾匆匆自然不傻,微微一笑,说话极有技巧:“我也不知道,从小就不觉得害怕——反而,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有时候觉得有些亲切,蛇和人不同,你不惹它,它是不会欺负你的。”   “是吗?”他说。   顾匆匆的心砰砰跳。   厉承泽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   但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   “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又问。   “……厉总智慧、果断,英俊又有气场,让人心生仰慕。”顾匆匆不擅长夸人,但这些词还是第一时间冒了出来。   “那你想不想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转头问。   顾匆匆忽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厉承泽身上某种曾经算得上亲和和淡然以及肤浅的外貌在意感不见了。   他问这些话的时候,那双沉沉的眼睛就那么看着她,他头发有些凌~乱,衣衫不整,他现在甚至并不在意她看清他受伤有了瑕疵的脸。   她不由自主伸手按住了卫衣兜,那里面坚硬的烟灰缸还在。   她微微笑,嘴角的伤抽痛:“我吗?我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没什么可说的。”   她说了这句话,厉承泽忽然笑了,他的笑意转瞬即逝,然后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椅子,顾匆匆一惊条件反射起身想跑,却直接被他按下了座位,他的手力气这样大,顾匆匆下意识屈膝去踢,却被他轻易拎了起来,她猝不及防,被粗~鲁扔在了餐桌上,兜里的烟灰缸还没拿出来就被一撞直接掉了下来。   厉承泽一脚踩了上去,烟灰缸直接成了齑粉。   桌椅之间的距离本来并不宽,厉承泽站在她面前伸出手,顾匆匆的膝盖被按在桌沿,根本退无可退。   两人的距离再次突破了昨晚的界限,到了几乎称得上亲密的程度,顾匆匆脸上显出了恐惧,而厉承泽微微低头,他眼眸明亮得惊人,经历过最后一次蜕皮后,他现在可以轻易将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收入眼底。   “昨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骗子。”   一句话回答了刚才两个问题。   顾匆匆猛然想起了昨晚,那只冰冷坚硬的手卡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抵在了汤池的边缘,她踢打挣扎咒骂。   她眼底顿时有了真切的恐惧。   “你昨晚说,我是个让人恶心的,怪物。”他说,“你真的忘了吗?”   顾匆匆瞳孔猝然缩小。   他背着光,脸几乎被隐在阴影下,他靠得这样近,而她以这样暧~昧的姿势,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某种反应。   她不是小孩子了。   但比起这些,更让人恐惧的是,她看见了他眼睛,那是一双幽深却带着最深绝望的眼睛。完全不是曾经顾匆匆看到过的模样,这一双眼睛里面某一些光熄灭了,而现在它就像一只嗜血的兽,紧紧盯着眼前的猎物。   “果然啊。”他吟哦一般的低喃,“人族都是善于玩弄人心的种族,无辜的脸庞,漂亮的眼睛,花一样的身体。怪物就是怪物,就算一千年,还是怪物。对这样的怪物,害怕,也是情理之中,想除掉,也是自然而然。”   “果然啊。畏威而不怀德。近之则不逊,换个方式,也许能听得更懂。”   顾匆匆颤声:“厉总,你……这是出马了吗?”   天老爷,这……到底是什么蛇上了身,这么可怕。   厉承泽眼眸毫不掩饰变成了兽类的竖瞳,如同他毫不掩饰的欲望。   “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低矮精致的餐厅里光线仿佛暗了下来。外面的阳光深深浅浅落在厉承泽身上。   顾匆匆的声音颤抖:“我母亲说我是个蛇胎,你不能吃我,我们……是同类。”   “同类?”他嘴角勾起一丝笑,下一秒,顾匆匆感觉脊背生疼,她摔在了木质长桌上。   他冰冷的手滑过她下颔,然后扣住了她的下巴。   顾匆匆只觉身上起了层层细密的战栗。   “我本来想杀了你。”他说,“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   他的手抚过她的伤口,面容那一缕挣扎渐渐归于沉寂,从少女视觉看过去的半张脸都是陌生的冷酷,“做个交易,其实更不错。”   陌生的啃噬突如其来,刻在了仍然痛楚的唇边,然后渐渐深处,带着几丝陌生和生涩,却如此强悍,顾匆匆蓦然睁大了眼睛,她看见了近在咫尺那双眼睛。   漆黑眼珠边缘是深蓝色,婴儿一般的眼色。   昨晚残存的一段记忆涌~入脑海。   顾匆匆觉得其实自己有点冤。   任何一个人在那种情况那种时候碰到那样一个人,叫一声怪物也实在正常。更何况,那时候,他们跌进了冰冷的池水中,那些吸满美酒的醉熊糖将整个汤池变成了香甜的酒泉,她浑身湿透,被他压在池边,她咬着他的脸……或者还是唇……反正不是重点。   猩红的鲜血也不能阻止他的靠近。   他的长尾圈住她,让她几乎尽数展露在前。   她张牙舞爪在他身上抓挠,却毫无效果,酒香弥散,让她脑袋一阵阵发昏,她终于哭了出来,他松开了束缚,她虚弱的身体立刻滑向水底,浑身无力。   他忽的伸出手来想要抓~住她,但他的亲近让她感到恐惧,   她在厌恶和尖叫中骂他是她见过最恶心的怪物,她见一次杀一次……   再后来的事情,她忘了。   这样的话,的确十分伤人。如果她是那个蛇仙,大概也会恼吧。辛辛苦苦出马帮助世人,却被世人如此厌恶。   在她停止无用的挣扎沉默的时候,厉承泽抬起了头,他方才按住她手腕的手,触碰到阳环的部分,留下了深深的漆黑烙印。   阳环摇摇欲坠,大约只剩最后几日时光。   “要想我帮你,并不难。”他站了起来,一手按住她头顶,漆黑烙印下的手还残留着阳环纯净的气息,他握紧手,从她头顶无形的地方扯出一个漆黑的身影,这是搬财五鬼中的一个,他的手缓缓收紧,有淡淡的白光亮起,那手心的小鬼挣扎,翻滚,然后噗嗤一声变成了淡淡的烟。   “只要你听话。”他看了她一眼,“这是今天的利息。”   “还剩四个。”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站定转身。   顾匆匆屈膝跪坐在桌上,长发散乱,她的手紧紧握着裙摆,唇角残留着一丝血迹,呆呆看着他。   厉承泽不再看,他走了两步。   听见身后的人说:“你是谁?”   他没有回答,阳光投在他脸上,睫毛下落下重重的阴影,薄薄的唇克制的抿起,远超负荷的心跳仍然热烈。   是了。   就是这样,他何必那样的麻烦,何必要那么多缘由,他嘴角勾起一个自暴自弃的冰冷笑意。   一千年前跌落下悬崖时候听到的那句话,和一千年后在酒泉听见的这句话,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就是个让人恶心的怪物,异类。既不属于人族,也不属于畲族。那缕微薄的希望和可能就像个荒唐的笑话。   很好。   骗子。   他缓缓伸手擦掉了嘴角的血。   是骗子,就要有骗子的待遇和自觉。   餐厅的门关上了,里面的灯重新明亮,顾匆匆坐了起来,颤抖着咽了口口水。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的古言,搜文名或作者名可见。   眼儿媚by小夜微冷   文案:   盈袖家道中落,因长了张祸水般的脸,差点被卖去脏地界儿,   机缘巧合被云州首富看上,买了塞给儿子做妾。   人都道陈南淮俊美无俦,温润谦和,可盈袖有些看不透他。   他会双手接过你端来的茶,用温柔至极地语气说:劳烦姑娘了。   但这茶他不会喝,甚至还会用帕子仔细地擦自己的手,因为这个杯子,你碰过。   你恼了,觉得他瞧不起你。   这时候,他会痴痴地看着你,无比诚挚地说:“姑娘温柔大方,又生的颠倒众生,试问哪个男人不动心呢?”   盈袖知道这个男人只是看上了她的肚子,其实打骨子里觉得她卑贱可厌,   之所以接受她,   是因为他心里住了位贵女表妹,生的貌美娇柔,可惜天生石女,不能生养……   感谢在2020-01-27 21:36:53~2020-01-31 00:2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衣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最深的温室里, 蛇丘姜拿了一块布盖在脸上, 一边向吴端道。   “他来了你就说我不舒服, 睡了。”   一声冰冷的回答响起:“睡得着吗?”   蛇丘姜啊了一声。   厉承泽不知何时进来, 他一挥手, 蛇丘姜脸上的布全数化为灰烬,飘走了。   “哥哥。”蛇丘姜低声喊了一声。   自从她变成这个样子之后, 只有在厉承泽真正生气的时候,她才会叫一声哥哥。   “你生气了?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他伸手抚上带伤的脸, 上面的伤缓缓消退,面容重新归于完美。   “真的。”   蛇丘姜不自然瞟了一眼站在旁边脊背挺直的吴端:“我看得出来, 她喜欢你。那可是我珍藏了几百年的美酒, 轻易不用的。于情思有助。昨晚虽然可能不那么顺利, 但常说,失败是……”   “喜欢我吗?”厉承泽侧头,极冷笑了一下,他的头发缓缓生长,一直到了腰间, 他所有的于文明的伪装消失,而他的脖颈之下, 翻滚的灵力中,渐渐为坚硬的鳞片覆盖,他身上的衣衫本来就随心意变换,现在完完全全是他本来的样子,真正化人所有的形象, 。   带着月光鳞光的黑色长衫,同色的腰封,每一缕现都带着极致的贵重和难以忽视的质感,层层堆叠如同画卷中的人物,他的眼眸也变成了龙族才会有的竖瞳,那双眼睛看过的地方,风从地面狂乱卷起,所有的白纱和窗帘都猎猎作响。   蛇丘姜瞬间僵直了脊背:“哥哥,你……”这是……已然化龙了吗?   最后蜕变,终于,成了他真正的模样。   传说厉承泽的父亲是龙蟒混血,他的孩子并不多,而每一个都是声名鹊起,他们大多继承了他属于龙族的血脉,一生下来便是雏龙混血的形态。   龙族隐没,畲族便一一抢着将他们尊为自己的圣族。   只有厉承泽不同,他的母亲是人族,他是以肉胎的形式出生,生下来的时候便是半人半蛇,让满心期待的畲族颇为失望,甚至印证了某个古老的预言。   即使有那样尊贵的父亲,畲族依然将他视为异类、被污染的血脉。   一只摇摇欲坠的杯子从左上滚了下去,沙发上的蛇丘姜回过神眼疾手快想把它接住,杯子在她手心瞬间化为了灰尘,她抓了个空。   “愚蠢。”他甚至没有将目光移向吴端。但他的姿态已经表明了他的不悦。   连同血脉苏醒的,仿佛还有龙族与生俱来的傲慢和冷漠。   吴端忽的单膝跪了下去。   蛇丘姜坐了起来,她感觉到了兄长的不同寻常。漆黑的鳞片紧接着从他白~皙的手上长了出来,那被阴阳环灼~烧过的痕迹瞬间淹没在鳞片中,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哥哥。”蛇丘姜坐正了,声音带了一丝惊疑。   “大人,属下——”吴端的背上冷汗浸透了衣衫。他已经明白了,他的那点心思,厉承泽都知道了。   从一开始,他虽不知道为什么顾匆匆身上会有厉承泽的内丹,但这些日子,厉承泽对顾匆匆的态度,明显是不同的,他在意那个人族少女。在听了那个血族伯爵的话,他便生出了那样的念头。   他知道厉承泽不会真的吃了她。本以为可以趁着厉承泽蜕皮最薄弱的时候,告知他顾匆匆对他有意,然后借用蛇丘姜那些珍藏罕见的殇酒,让他们自然而然在一起,只需要一夜。   那些醉酒糖,他放在顾匆匆这边的,仔细额外加了一些佐料,让她在情思神动的时候,记忆模糊支离破碎。   他只是想要一颗蛋。   却没想到昨晚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和蛇丘姜赶到的时候,整个酒池都变成了殷~红色,厉承泽凝滞的蛇蜕被生生撕下,他的脖颈伤口惊心动魄,但比起这个的,是他那难以形容的神情,吴端当时便知道事情不对了。   顾匆匆摔在池旁,咫尺之间,连蛇丘姜将她带走的时候,厉承泽也没有别的反应。   他不敢问。   厉承泽只对他说了一个字:“滚。”   他怀着复杂侥幸却并怎么不后悔的心情,等到了早上,等到了中午,厉承泽如期出现,并且和顾匆匆共进午餐。   但他知道,这件事并没有完。   厉承泽缓缓向他走过来。   这些年,真正能留在厉承泽身旁的人很少,曾经或许有,但后来无声无息消失了,他和吴时弦是厉承泽亲自取名亲自教养的,对他情感亲切自不相同,几百年过去,厉承泽总是漫不经心的,懒散的,沉默的,偶尔挑食,日常洁癖,就像个有点怪脾气的寻常人,以至于他们渐渐都忘了这曾经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他的声音冰凉传来。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蛇丘姜瞳孔猛的缩了一下。   上一次厉承泽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虚弱到极致,但几乎屠绝了整个村庄,连一只鸡都没有放过。   她一下站了起来,挡在了厉承泽面前,这两日,靠着厉承泽输送的灵气,她的精神好了不少,正在全力准备蜕变的休息。   蛇丘姜:“吴端不是别人。”   厉承泽眯起眼睛:“别蛇也不行。”   这样紧张的场合,蛇丘姜听了这话突然想笑,但她知道现在兄长并没有和她开玩笑。   “都是我的主意,哥哥要是生气,就惩罚我好了。”她咬牙道,说话的时候,身上的灵力翻涌,脸上也渐渐显出年轻的模样。   吴端低呼一声:“蛇丘大人。”   厉承泽看着她:“你要拦我?”在那双充满威压的竖瞳下面,看惯这张脸的蛇丘姜也感到了某种言说的压力,她不由自主退了一步,但还是生生停下了,她知道,现在兄长甚至连手指头都不抬,就可以轻易将她打翻在地,但她仍然没动。   “哥哥,不行。”她睁大眼睛恳求他,就像幼时恳求他某个礼物。   “你喜欢他?”他忽然问。   蛇丘姜一愣,只觉荒唐,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她和兄长不同,和那些幼稚的世人不同,她见过父亲的悲剧,见过母亲的沉默,她对爱情这样的东西毫无兴趣。   厉承泽忽然看了吴端一眼,然后问他:“你呢?”   吴端沉稳英俊的脸上不知何时恢复了平静,他垂眸,柔软的鳞片缓缓覆盖全身,这代表他解除了所有的防备,脸上的鳞片随着他低沉的声音微微开合:“殿下,昨日是属下愚蠢,请殿下责罚。”   厉承泽看了他一会,原本的冰冷的眼睛,变成了沉默。他忽的收回了手,手上的鳞片和头上的角缓缓消失了,衣衫也变成了原来的模样。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蛇丘姜的头。   吴端低低松了口气。   然后一瞬间,庞大的力量瞬间裹挟了他,吴端手上的鳞片一点点剥落,痛觉侵占全身,但他的理智并没有消失,不受控制的尖叫被他生生淹没在喉咙中,当他终于落下来,摔在地上,仍然挣扎着颤抖着屈膝半跪:“多谢殿下。”多谢殿下没有揭开那卑微的妄想。他这样一条荒溪中的水虺,也妄想奢想高高在上的蛇丘家的小姐。隐秘而愚蠢的奢望。   “去南源守山吧。”厉承泽说。   “哥哥。”蛇丘姜伸手拉住厉承泽的袖子,“吴端他……”   吴端已化成了黑烟消失了。   厉承泽收回她头顶的手:“去准备蜕变的事情吧。时间不多了。”   蛇丘姜拉住他的手,那上面的烙印依旧清晰。   她伸手抚上他的手心,有些心痛:“哥哥,你刚刚蜕变,不能这样耗用灵力,那个法阵反噬很大。”   “我没事。”他说,然后微微的光芒在他和蛇丘姜手心点亮,然后突然亮到极致,蛇丘姜只觉衰败的身体仿佛突然有了力气,她感觉温暖的力量涌~入荒芜的灵海,几乎漫灌全身,和以往的力量完全不同。她睁大了眼睛。   “本来想你的身体好点,可以沉下深渊去寻我的父亲帮助。”厉承泽说:“现在不用去找他了。以前我听说龙族不同,这是神族殒没的遗留,它们用长眠代替天劫,作为馈赠,它们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而现在,阿姜,谢谢你,这是你应得的。”   蛇丘姜的脸和头发几乎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年轻,然后最外面的一层皮囊迅速苍白变~硬风化,蜕皮的变化只在一瞬间,从里面走出来的人转瞬成了一个婀娜少女的模样。   她伸出手,柔软白~皙的手指如青葱。   她啃了一口手指,上面立刻有了一个小坑。   “啊,我……”   厉承泽看着她,松开了手,他手指垂下的瞬间,地上空气中粉碎的玻璃杯瞬间重新变成了原来的模样,回到了桌上该在的位置。   蛇丘姜呆呆看着那玻璃杯。   初生为龙的他果然早已到了无法逾越的程度。   “回昆仑去吧。”他说。   蛇丘姜不肯。   “上一次你叫我回昆仑的时候,说好只是三天,我回来你命都快没了。”她说,“这一回,我不走,我要等你拿回内丹一起走。”   厉承泽忽然笑了一下:“你不会想看的。”   “去吧。”他说,“我已经惊动了设法阵的人,不要让我分心。乖。”   蛇丘姜嘟嘴:“那这次,哥哥答应我,不能太久。”   “嗯。”厉承泽回答。   蛇丘姜又道:“危险吗?”   厉承泽的眼眸还是竖瞳,这让他的笑看起来也有几分冷峻:“你是问那个施法的人吗?”   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果真是睥睨世界的龙族了。蛇丘姜松了口气,又吸了口气:“那好吧。”   做了这么久老太太,她实在太喜欢这幅模样,她收起眼底的欢喜,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她有多高兴,她想念奔跑,想念行走,想念热烈的阳光和吹得脸生疼的风,她退着走了两步,向厉承泽摆了摆手:“那哥哥,我先走了。”她觉得,迟点也许去看看吴端是个好主意,哥哥虽然手下留情,但他看起来伤势不轻。   门扉关上的一瞬间,厉承泽一瞬坐了下来,支持了这么久,还分享了一半的灵力给蛇丘姜,他本就是强弩之末。他的身体迅速退化成龙形,几乎连维持人形的力气都没有,波光粼粼的龙尾虚弱靠在了沙发旁边,那原本聚合的玻璃杯再次变成了齑粉。   龙爪上那烙印越发的黑,龙鳞隐隐发红。   黑龙转头看那手印。   目露讥讽和茫然。   顾匆匆在厉承泽出门不到三分钟,就迅速跑了出去,山庄很大,她一路飞奔,在出门经过前院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个假山,假山还是假山,她战战兢兢停下,鼓起勇气伸手去摸昨天触碰到的那个有异样的地方,但里面什么也没有,手上的手环这回没有任何反应,她伸手握~住手环,上面的裂缝更大了。   再细看,那假山上颜色更深的地方,和周围浑然一体,并不像是有什么刀的样子。   难道……根本就是骗局?   她不敢多留,便匆忙离开了。   山路崎岖,盘山公路长且逶迤,顾匆匆的鞋子是一双浅口皮鞋,在抄近路的时候滚到了山底。   她不敢停,只能咬牙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山间已渐渐起了薄雾,她穿得少,背上反而出了汗,也不知道是冷汗还是热汗。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汽车声。   她惊心动魄看过去,然后看见了开着跑车哼着歌的吴时弦。   吴时弦车速减缓,看见她的样子,明显吃了一惊,但他意外什么都没问:“匆匆,我送你。”   顾匆匆正要回答,身后又响起汽车声。   车到了身前,黑色的车窗摇下。   她看见了厉承泽的脸。   “上车。”   顾匆匆瞳孔微微一紧。   吴时弦一边看着她一边看着厉承泽,手上快速给吴端发消息: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   “你不用看他,他不敢帮你。”他的声音沉沉。   顾匆匆余光看了一眼悬崖,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不过些许时候,他脸上的伤都消失了,肤色甚至比刚才更白,唇色浅淡。   顾匆匆心乱如麻,手没有离开门把。   厉承泽甚至从后视镜看她一眼。   她走得太快,脚上的拖鞋掉了一只,脸上还有伤。   车子下了山,在最近的商场停下,厉承泽停下车。   顾匆匆微怔。   “你确定要现在这样回学校?”   她这个样子的确糟糕:“谢谢。”   简单买了一顶帽子和鞋,她又在药店买了一瓶云南白药。   药店店员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厉承泽,在结账的时候悄悄提醒说:“小姑娘,有些游戏少玩点,伤身啊。”   另一个年纪更大的店员过来人模样:“小心小白脸,这些人最会骗小姑娘了。”   她在车上迅速穿好了鞋子,带上帽子,压低帽檐,然后带上口罩,勉强遮住大部分伤。   他伸手扔出一个东西。   顾匆匆条件反射接住。   是一部手机。   手机里面只有一个号码。   “有事我会给你电话。”   商场的临时停车场人来人往的行人显露出安宁祥和的氛围,太阳还没落山,商场巨大的灯牌都亮了起来,隔壁的小广场有小孩子在高声追逐着。这样的环境中,让人觉得无声的安全。   顾匆匆鼓起勇气道:“厉总,我觉得我们可能有点误会。”   “误会?”   “我很感谢您为我做的事,我也很想解除这个恶心的阵,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要用我自己来交换。”大约是听到了某个极为不舒服的词,后视镜中厉承泽的脸上越来越阴沉,顾匆匆手拉着车门,不去看,一口气说下去,“昨晚的事情,我很抱歉,可是我也受伤了,不是吗?更何况,今天中午——而且,我是女生,说起吃亏,真算起来的话……我不是要和您计算这个,我是想说,其实我们都不吃亏。我以后不会再去您那边兼职,您也不必再为我的事费心。这些钱是我所有的积蓄,加上没有支付的工资,应该还欠您三百,我会下周三之前给您。以后,我们就不必见面了。”   她一鼓作气说完,然后哗啦一下拉开了车门。   黄昏的风吹进来,她刚刚探身,就感觉面前覆盖了一个浓厚的阴影。   厉承泽已站在车门前,他向她伸出手去,轻轻一推,她跌落回宽大的后座。   “看来,我们之间的确还有点误会。”   他坐了进来,关上了车门。   “你真的要算账吗?”他问。   他低下头,如同捉住一只狡猾的猫一样,轻易捉住了顾匆匆。   顾匆匆:“你再这样我就要叫人了。”   “你叫吧。”他说,那一双眼睛突然变成了让人惊惧的竖瞳,他看着她的嘴唇,她忽然便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嗓子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而外面的世界仿佛无限缥缈,所有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很多人都说,我们是睚眦必报的动物。”他眼底的情绪让她终于感觉到了恐惧。   他低头,轻易吻住他想要的:“说得很对。”   顾匆匆脑子嗡的一声。仿佛什么东西突然打开。   然后她看见了一片苍茫的雪山。   巍峨磅礴,蔓延千里。   她仿佛站在云端,又仿佛伫立山巅,这是旁观者的视觉。   她看见了一个少女,背着简陋的竹篓,身上穿着弄脏的兽皮,她爬了很久,连额间都是汗,那些汗和水汽迅速凝结成霜。   少女呼了口气,抬头看仍不见顶的山巅,说:“真要死,怎么这么高。”   她的声音这样熟悉,她抬起头的一瞬间,顾匆匆瞳孔缩小,屏住了呼吸。   那是她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31 00:23:59~2020-02-01 00:4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uang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少女在山路上疲惫不堪, 她的眼睛越发亮, 高冷和缺氧并没有阻止她的脚步。   当她终于到达最高的山巅之时, 面前是看不见尽头的雪。   她取下了眼睛上的薄纱, 那是一双何其明亮的眼睛。   她很饿。很冷。   也很生气。   荒芜的山顶除了雪什么也没有。   醴泉、瑶池不过是说书人虚构的传说。   手上只有最后一块干粮, 她从怀里取出来,迅速变得冰冷。   僵硬的手没有拿住, 咚的一声跌了下去。   少女扑倒悬崖旁,眼前只有一片白雾。   她气恼扔下一块石头。   ~   第一块馒头砸在了沉睡的厉承泽头上, 他以半人半蛇的形态醒了过来。   馒头带着人世间的烟火气,是幼时母亲曾为他做过的东西。   他张嘴咬了一口。   上面还有人族的气息, 纯净甘美, 这是非常鲜美的灵魂才会有的味道, 他咽了口口水,抬起头,想要更多,也许有什么美味正要从上面砸下来。   但是迎接他的是一块硕大的石头。   砰的一声,他没有昏过去, 但脑袋迅速肿了。   他一只眼睛肿了。   透过山石的嶙峋,他隐隐看到了云层上, 昆仑山上那个不自量力的修行弟子又在装逼御~剑。   他不由自主将身体蜷缩了一下,这个样子着实难看。   然后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山巅上一个清丽的少女在叫:“仙人?你们是仙人吗?等一等——”   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自然不会理会一个普通人的呼唤。   “仙人!小女子有事相求——”   回答她的是更猛烈的山风。   厉承泽想这个人真傻,竟去求那些无情无义的人。   那姑娘果然傻。   她在呼声中,眼看那些人就要离去,竟然直接冲到悬崖, 向着那些修士离开的方向,直接一跃而下。   这是……用自己的命来赌么?   厉承泽咽了口口水,最好落过来一点,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少女以难以估算的速度迅速落下,只要再一点就会掉下来,虽然远了点,但应该也能慢慢拖过来。   就在将要落地的时候,一道白光闪过,然后一个全身青衫的少年修士踏剑而来,轻易接住了将要坠地的少女。   他们缓缓自半山落下。   “你们是仙人吗?”她的声音颤抖,但仍然流畅,原来也并不是不怕,“我的父亲病重,需要一颗瑶池的莲子——”   那个修士中他最看不顺眼的青衣少年回答:“瑶池已毁,醴泉已干,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这个青衣小子没说谎,他父亲沉睡前亲手毁了这一切。   少女伸手捉住少年的袖口央求:“我父亲就快要死掉了——或者求您给我一颗仙丹。”   少年的容颜清雅出尘,淡淡回答:“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难以强求。”   少女有一头栗子皮颜色的头发,在最醒目的阳光下散发出不动声色的红,她死死抓~住少年的袖子:“你要是不给,我不会让你走的。”   厉承泽想这人真是蠢啊。   便是他都看出,那个修士能来救她已是极限,更逞论其他。   半空有缥缈的铃音。   果然,少年面无表情挥剑,少女抓~住的袖袍就掉了下来。她从数米的高空摔倒了地上。   而那修仙少年早已没有了踪影。   这样的高度摔不死人。   可惜。   厉承泽打了个哈欠,缓缓化成蛇形,他的脸伤了,自然不喜欢这个样子被别人看见,就算是死人也一样,他厌恶别人那种看怪物一样看他的目光。   这片小小的封印之地,虽然落着雪花,但实际并不冷。   他有足够的力气和时间慢慢爬过去,他一边爬一片盘算,这样的温度的话,先吞噬了她的灵魂,如果味道不难吃,倒也可以吃了,只是这个天气,应该放不了几天,还要抓紧时间。   之前他还从没吃过人。   听说吃人可以极大增进功力,那么说不定还能突破封印,这个地方呆得太无聊了。   他缓缓爬过去的时候,那个少女还躺在雪堆里,不知道是不是昏了。   她的身体很温暖,他触碰到一瞬间,鳞片不由一颤。气息非常鲜美,和那馒头上残留的气息一模一样,他迟疑了一下,先暂时收回牙,缓缓爬过去,肚子更温暖,再向上,她的心跳和温度让他感到陌生而又熟悉,他停下来,盘坐在她心口,然后微微低头,看她的脸。   好~嫩的脸。   就像三月的桃花,新生的竹叶。   刚刚融化的冰,破茧的蝶。   很好看。   真好看。   他看得怔怔,就在这时,那双阖上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他从没见过这么明亮的眼睛。   她嘴角挂着笑,反手就按住他的七寸,灵敏将他压在了雪地上。   “抓到了!哈哈。”   “竟然还有条蛇。”她咽了口口水,上下打量它。   他被扣住了七寸,动弹不得,心中大为后悔。   少女又看了看他头顶的包:“肿了啊?”   然后她想了想,抓着它拖回到山脚下,风小了些,她捡了个平整点的地方坐下。   莫不是看他受伤,要帮他包扎,真是一个善良的姑娘啊,他想,如此,便原谅她之前扔石头的无礼吧。   她伸手在地上摸,摸出一块石头,在它头上比划了一下,又咽了口口水。   “就是太瘦了,先砸一下,砸肿了肉多。”   年少无知.厉.天真无邪.承.目瞪口呆.泽:……   不得不说,能独自一人到昆仑山寻药的必不是一般人,在他显露人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便接受了他自称身为蛇仙的身份。   还非常殷勤扯下一溜布帮他包扎头上第二个包。   “所以,大仙你平时也是这样?”她微红又故作镇定的上下扫了一眼他光洁的胸膛,然后没继续看下去。   厉承泽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的目光还是让他的脸红了。虽然他父亲不让他再动法术,但他还是伸手掐了个诀,将一旁的蛇蜕变成了衣衫穿到了身上。   少女自称顾家晴娘,是为了病重的父亲前来寻药。   空气仿佛静谧,顾匆匆呆呆看着识海中这一切。   封闭的车中气息纠葛,却不知谁是谁的,顾匆匆的心口某一个地方仿佛真的坐着一条蛇,让她呼吸艰难,而身前的人却并未松开她,几乎带着某种暴虐。   画面一转。   仿佛蒙太奇一般滑过。   厉承泽和顾晴娘在小镇划船,他变成蛇身藏在她袖袋中,另一边,御~剑路过的青衣修士们正从石桥上经过。   走在最后的青衣修士,也是当初在昆仑山巅接下顾晴娘的少年,他的同门叫他贺天问。   贺天问本已走过,然后停了下来,看了顾晴娘一眼,她坐在船上,船头堆叠着新摘的莲蓬,向回望的修士的微微一笑。   贺天问的师兄姐在前面问:“怎么了?”   修士回答:“没事。”   厉承泽在袖中却觉莫名的气恼,他不满中翻了个身,却不小心从袖口落了下来,顾晴娘眼疾手快去抓,却踩翻了船舷,噗通一声摔在了水里。   她不会游泳,啊了一声,然后少年修士踏着水波轻易将她拎了起来。   少女呛了水,咳嗽起来,水喷在贺天问脸上,他面无表情将顾晴娘扔在地上。   “谢谢仙人。”   “人妖殊途。”那少年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说。   顾晴娘微微笑:“人仙也殊途。”   跑过长河堤岸,穿过城中小巷,顾晴娘终于气喘吁吁停下来,她摊开手,手心是数瓶丹~药。   “好了。”她抖落袖口,厉承泽落下来,迅速变成了人形,他面容俊美,但仍显得几分青涩,所以对于突然来到的离别,他如同喉咙中突然有了一根刺。   少女兴致勃勃道:“我们再不用千辛万苦麻烦去找山门了,这些药里面肯定有好东西,我要快些回去。我父亲等我很久了。”   霜风吹在脸上,却并没有让他冷静,他看着少女那张带着狡黠的笑。   “你可真聪明,会骗人。”他赞美。对畲族来说,人族从来都是狡猾的动物,能把人族中的人再骗到,无疑是更聪明的人。   顾晴娘笑起来,她想了想,在临别时说:“放心吧,反正我不会骗你。我父亲好了我就来找你。”   厉承泽凝视着那张脸,稚~嫩而天真的少年眼底,有无数的情绪翻涌。   但顾晴娘什么也没看到。   再一次见到顾晴娘的时候,是在昆仑的山顶。   那一次分开后不过一个时辰,厉承泽便落入了昆仑山门的陷阱,被抓入山门,和两只掉了毛的重明鸟,瞎了眼的讹兽关在一起。   那只人面讹兽长得非常好看,举手投足间灵力四散,但她嘴里没有实话,言东而西,言恶而善。   重明鸟告诉他说这里只是冰山一角,它们这些有修为的异兽都是被捉来,是计划用它们的灵力重建瑶池。它的同族已寥寥无几,看来是过不了这一劫了。   果然,慢慢,隔壁区关着的灵兽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那讹兽也被抓了起来,它低声哭泣,恳求,甚至愿意献上一只腿作为报酬,恳请一条生路,却还是被拖走了。   厉承泽并不惊慌。他的母亲便是来自昆仑山门的修道者,这些修士的阵法,并不能困住他。他们捉他,不过是以为一条有灵气的小蛇,并未真正放在心上,而将他扔在这里,更是当做重明鸟的食物而已。   那天晚上,他在睡意中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抬头,便看见了顾晴娘的脸,她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脸上也是伤。   “看吧,我说我不骗你。”她麻利打开笼门的时候,那只重明鸟也醒了,她见不得那双眼睛,便一并打开了笼门。   重明鸟飞起的时候惊动了山门,他们立即逃跑,她拉着他的手,这感觉让他陌生,直到他们闯进了一间房间,青衣少年抬起头来,看了厉承泽一眼,然后看向顾晴娘。   顾晴娘伸出指头:“嘘。”   外面一片喧嚣,而房间里安静如斯。   “喝茶吗?”贺天问看他们。   顾晴娘在小几坐下,然后自如端起茶杯:“谢谢。”   人群的奔走声,重明鸟的叫声在苍茫之巅响起。   “之前,谢谢你。”她向少年道,伸手从兜里掏出几个丹~药瓶子,一个个放在桌上,每一个都洗的干干净净。   贺天问的目光扫过那些瓶子,不置可否。   厉承泽显然并不喜欢这样的回忆,特别是有关那个青衣修士的。   回忆很快切换了画面。   这才是真正的重点。   山脚的封印之地,这里在法力的装饰下,平地起了亭台楼阁。山顶的山门已经消亡不见。   年轻新任的蛇王此刻意气风发,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   他化成了年轻的少年下山,十里高聘,车马云集,顾晴娘开门见山对他说:“我父亲的病很重,方士说是因为我们祖上积孽太多,需要蛇仙的内丹一用。你放心,用了之后,我很快就能还过来。以后,我便就在这里住着,再也不走了。”   然后她再也没有回来。   约定的时间过去了三天。   厉承泽去找她。等待的却是天罗地网。残留的道门修士拼死一战。   他不屑一顾。   但他记得她说过的,她的家人虽开明,却不能接受她嫁给一个异类。所以,无论如何艰难吃力,他都竭力维持着人形。   剩下的事情,从厉承泽的角度,回忆变得沉重。   他的内丹被炼化吞食,他满身鲜血虚弱到极致去找她的时候,看到的是她生出龙鳞的手臂,立在火中,她看着他,没有说话,没有解释。   是啊,这是最完美的诱饵。   即使是他,在人形的状态受到突然的袭击和重创,也难以遏制变成了蛇形,庞大的蛇形彻底击溃了围观的村民,他们尖叫着将所有的驱邪和刀斧扔过来。   他落下悬崖的时候,问她:“你为何要骗我。”   她却什么也没说。   回忆戛然而止。   顾匆匆仍然是原来的样子,光线落进眼睛,外面的声音渐渐回到耳边。   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本该早已朦胧的往事,但是在那些回忆中,这些只言片语和少女脸上的笑却纤毫毕现。   她看到了厉承泽的眼睛。   他看着她。   那双眼睛里掺杂着太多情绪,显得格外深沉。   “现在你知道了吧。”   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你欠我的,并没有还完。”   窗户外砰砰砰三声。   一个收费员用力再敲车窗:“行了啊,公共场合啊。”   “注意影响。”   厉承泽松开了她的下巴。   外面的声音消失了,那个收费员茫茫然向前面走去,走了两步,他停下脚步:“诶,我刚刚说要干啥来着。”   车辆起步,利落掉头,向学校驶去。   顾匆匆安静坐在后座,刚刚的事情太多匪夷所思,而开车的人显然现在并不适合沟通。   世上真的有妖?   有仙?   还是吴端说的,他脑子有病,但什么样的病,能让她身临其境从他的角度看到那些往事,能让那个收费员自觉离开?   又不是传染病。   她的脑子乱腾腾的。   那些回忆一旦苏醒,就仿佛刻在她脑海,年少尚未起茧的心晶莹纯粹,她想起他最后陨落悬崖的目光,只觉心口一窒。   但从旁观者的角度,她却觉得这段回忆里,有些东西不对。   哪里不对呢……   车子开得很快,转眼就过了林荫大道。   “那个——厉总。”顾匆匆看着越来越近的学校,忍不住道,“您就在这里把我放下来吧。”   如果开车进去,万一同学看到,少不了又是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厉承泽并没回答。   他径直开了进去,一直将她送到了寝室楼下,然后拉开了车门。   好吧。   顾匆匆快步下来。正要进去。   他道:“你的东西忘了。”   然后弯腰将手机取出,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然后将手机放在她手里,再一根根将她手指合拢。顾匆匆的力气不小,在他的动作下却无丝毫反抗的余地。   “记得我说的话。”   顾匆匆抬头。   他突然伸手捏住她下巴:“记住了吗?”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唔。”   这样的车,配上这样的人,来往的女生无不侧目,顾匆匆不想继续纠葛,目光扫过四周的注视:“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我就那么见不得人吗?”他冷淡道。   “自然不是。”顾匆匆勉强一笑。   他的目光落在她勉强的笑意上,路灯的微光覆盖在她的发顶,泛着不同寻常微微的红,仿佛一副古旧的画面。   这个人现在就在他面前,而且这一次没有那些讨厌的碍事的人,他有这个世界俗世的规则和超过俗世的力量,可以轻易将她牢牢掌握~住。   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嗯,想做什么梦,就做什么梦。   感谢在2020-02-01 00:46:05~2020-02-01 19:3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隔壁小孩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顾匆匆低头回到寝室, 小心翼翼站到了窗帘旁, 透过缝隙看下去, 下面的车和人已经不见了。   她微微松了口气。   寝室门砰一下开了。   李晓初八卦的声音紧跟着传来:“啊, 匆匆, 这是你的男朋友吗?好帅啊。”   顾匆匆:“不是。”   “不是?”她惊讶道,“那, 是他在追你?”   “追我?追债的。”顾匆匆拉上窗帘。   李晓初目露憧憬:“追债也可以啊,啊, 怎么没有这样的追我的债啊。我肯定一辈子不还。”   顾匆匆道:“那你下辈子可够还的。”   李晓初看到了她的模样,忽然一怔:“匆匆, 你的脸?”   忘了, 顾匆匆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含糊道:“一点小意外——”   “天哪,你的皮肤这么好,是用了什么?”李晓初一脸震惊,惊呼道,“皮肤这么好, 还说不是谈恋爱了,你整个人都有点不一样了。”   “啊, 今天还穿的是新衣服……这个牌子好贵的。”她一脸了然,嘿嘿笑,“昨天你打电话回来说有事不回来,是去约会了吧,老实交代。”   室友的嘀咕声中, 顾匆匆伸手拿过桌上的镜子,在里面看到了一张晶莹剔透的脸,光洁无暇。   那原本上面的伤痕都不见了。   怎么都不见了?   她定了一秒,然后扣下镜子,立刻起身,抓上学生证:“我去趟图书馆。”   “哈,被我说中心事了吧。”李晓初笑,“放心啦,我会替你保密的。”   顾匆匆头痛:“我先走了。”   一路快速到了图书馆,她定了两秒,去了五楼的借阅室,五楼图书馆都是文史哲,里面还有各种志怪小说,是一树独特的风景。   她一路向最里面的角落走去,惊动了两个相拥的恋人,但她什么也没管,只一本本看向最尽的书架。   那一排是各种各样的神言志怪。   她取出一本。然后再一本。   将那青白蛇的传说和志怪拨开。   关于蛇族一类的神话记载很多。无论古今中外。   传说中的黄帝,伏羲女娲都是蛇尾人身,以蛇图腾崇拜,是凡世之神。   无论中外古今,人类对于蛇的崇拜和恐惧几乎是天生的,希腊既有作为智慧女神雅典娜宠幸之物的智慧之蛇,也有美妍危险的美杜莎,而在古埃及,蛇通常象征着权力顶端的发来,到了古印度,蛇又象征着无所不能的神。   甚至在玛雅人的记录中,还有一种专门的羽蛇神,代表着死亡和重生,他们甚至专门修建了著名的库库尔坎神殿供奉这位神祂。   羽蛇神,倒是和中国的应龙有几分相像。   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顾匆匆颓然放开书,不是这些。   书架前面一本书移开,一个试探的声音问:“小学~妹,你在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另一个人挤过来:“我也可以帮忙。”   顾匆匆愣着看对面,不知何时对面聚了好几个人,而在她旁边,更不知何时多了好几个假装看书别有想法的人。   “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修炼成仙的书之类。”   那个男生哦了一声,倒是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   “你想找这些啊,这里肯定没有,学校图书馆怎么会采这些书。”他笑,“我那里多,开了会员可以下载,同学,你球球多少,我加你回去传给你。”   他旁边的同伴,大约是他室友,忙道:“我也有,我那里的还都是孤本,好多之前整改都下架了,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都有。”   顾匆匆将书放上去:“真的?有蛇修炼的吗?”   “蛇啊,我有,我有。”旁边一个一直拿倒书的男生忍不住了,“我有几本,电子书和实体书都有。要不你留个电话,我明天给你送过来。”   旁边的人目露责备之色,这人,真是太直接了,一会把小学~妹吓跑了。   顾匆匆报上自己的球球号,借阅室一瞬间安静下来,不知道多少人拿下手机记下了号码。   她前脚离开,后面便响起了止不住的议论。   “这就是那个顾匆匆?”   “嗐,那照片拍的什么啊,这么漂亮,听说还没有男朋友。”   “怎么可能没人追,指不定——”   “别乱说,你看人家说话态度多好,比那个校花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之前谁说的她很土来着?说这话的人不是瞎了狗眼就是坏了心眼。”   “我听说之前电子有人追过她,没成。”   头上顶着一缕重明鸟神息,又被厉承泽捏爆了一只偷运小鬼的顾匆匆,现在整个人就像铺满灰尘的旧照片突然掸开了灰尘,让人真切能看到她原本的模样,如明珠初初显露出明亮的色彩。   她回到寝室,寝室照例只有李晓初,正捧着手机看电影,一回来就说她刚刚拔掉了电话线。   “匆匆,咱们寝的电话号码是不是被标记了,怎么老是有打错的、卖报纸卖卡的。”   浮大大一学生都不让牵网线,但自从流量包月后,这方面的限制几乎等于没有,只是从原来一人一台电脑,变成了一人一个手机。   顾匆匆看了李晓初正看得咯咯笑,她迟疑了一下,现在出去上网太晚,想来她还是拿出了那个手机。   手机是触屏的,她花了一点时间适应了操作,上面日常的软件都已安装完毕。   顾匆匆打开了球球,成功登陆一瞬间,接连不断的消息汹涌~而出。   她忽略那些各类通知的群消息,然后是几页的好友添加。   顾匆匆一一点击通过之后,整个消息框瞬间此起彼伏。   然后是各类消息和招呼介绍接踵而来。   太乱了。   顾匆匆看了一会,干脆建了个群,将所有人全部拉进去。   然后全员禁言。   再发了一个群公告,恳请各位好心人直接发资料群主或上传群文件,与此无关的问题暂不回复,谢谢各位同学。   很快群文件哗哗哗的上传。   群里面不能说话,但仍然在传的群资料已经变了方向,不知从哪个开始,上传的资料变成了群成员的自我介绍,还有几个传了照片,含蓄有之,委婉有之,闲来无事找事者有之,还有浑水摸鱼大把。   等顾匆匆下载完第一个数据庞大的群资料,看清里面上传的内容无语退出后,群里场面已然失控。   无数私聊和小组对话占满页面。   甚至还有个妹子问她为什么要加自己男朋友。   ……乱。   顾匆匆一目十行浏览了群文件,是,她是想知道修炼成仙的种种,志怪也好,民间传说尤佳,但是,她要的不是修真小说啊……   什么凡人修炼、练气主宰,仙途绝地什么的……   好吧,我错了。   就在这时,手机里忽的又亮起一个陌生的添加消息,什么附加消息都没有,头像是个鹅头,一看就是新号。   顾匆匆看了一眼那个崭新的头像,果断点了拒绝。   找错方向了。   她正待准备去删除那些新加的人,忽见那验证信息又发了过来,这回里面多了一句话。   “是我。”   鬼知道是谁。   然后第三条。   “吴时弦。”   看着验证瞬间通过的信息,厉承泽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沙发的吴时弦。   吴时弦手里正快速敲打着键盘,不多一会,详细的资料清单都列了出来。   吱吱的打印声后,一大摞资料堆叠起来。   “老大,我还是觉得,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这样窥探别人隐私,非正人君子所为。”   厉承泽伸手:“我又不是人。”   “说的也是。”吴时弦啧啧顺便扫了几眼,“这匆匆还是真挺受欢迎的啊,哟,还建了个群?后备群?挺会的啊——老大,你确实要抓紧点。”   昨晚春风一度的吴时弦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基于蛇丘姜的原因,厉承泽也只告诉他蛇丘姜和吴端因事要外出一段时间。   自觉成了独家心腹的吴时弦一时有些忘形。   厉承泽看了他一眼。   吴时弦立刻闭嘴:“您看,您慢慢看,我再去找找。”   留给顾匆匆的手机留了特制的后门,所有的浏览和痕迹都能一览无遗。   厉承泽一目十行扫过那些球球添加的信息,新建的各种讨论小组,还有里面的介绍,微蹙眉头,然后顺手点了一个软件,那边的球球被强制下线了。   后台程序安静下来,然后他开始挨个看手机里面的浏览历史。   搜索软件里面的搜索内容包括开始比较正经。   世界上真的有妖吗?   蛇会成仙吗?   怎么修行才能成仙?   怎么?还不信?   然后画风开始渐渐变了。   蛇妖怎么降服?   人真的有前世吗?   前世的债是否要在现世还?   得了精神病会不会看见妖怪?   怎么才能测试是否有精神病?   精神病会不会传染?   厉承泽:……精神病?哪个精神病能精神出一条龙尾出来,能好心直接将她脸上的伤去掉?   逻辑都喂狗了吗,真以为他有病。   看来还是唯物主义太深入人心了啊。   看来不给她一点大招,真是不知道为什么太阳这么圆。   后面的搜索记录又变了。   骚扰可以拘留吗?   骚扰拘留需要什么证据?   被精神病威胁可以报警求助吗?   厉承泽:呵,这又是开始想不开了?看来还是没起效果?下回应该给她看看他是怎么处罚那些违逆者的,还真是当他吃素的。   以及还有这类型的。   浮城道观哪家最灵验?   做一场法事要多少钱?   最便宜的道观是哪里?   青云道观大师最擅长什么?   厉承泽:这样的钱也要省?   顺着这个,最后变成了切合她本身的问题。   借运真的可行吗?   被借运的表现。   如何破解借运法术?   于最后的问题,厉承泽嗤之以鼻,网上和回答里面的方法大多是胡诌拼凑,不知道是些什么样的人招摇撞骗,弄不好破解不了,还会招来不好的东西。   如果借运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历史上何来那么多成王败寇,朱楼崩塌,那些身居高位的、或者要输的人失意的人花点大价钱买点好运不就好了吗?   而要完成这样的借运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而浏览记录的时间很长,大概看得比较仔细。   愚蠢。   看得出来,搜索的人情绪不安,心神不宁,几乎一会一个变化,但是貌似也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最后搜索突然静止了。   他点开顾匆匆球球的对话框,打开资料版本,上面的信息敷衍而简单,顾匆匆的头像是一只鹅,和他一样,都是最原始的模样,不过是灰色的,短期是登陆不上了。==   他看了眼乱七八糟的群文件,本想解散,想了一下,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点开她的空间。   空间也是最简单的模样。   里面没有照片。   没有日志,也没有说说。   荒芜得如同雪山。   和那个活力狡黠丰富的顾晴娘是完全不同的人。   是什么样的环境,才会这样改变一个人,生出厚厚的痂和亲和下面的疏离。   而改变这个人的,又是多么可恶。   他不知道为何,突然觉得心烦。   心烦了,总想做点出气的事情。   厉承泽抬头,敲了敲桌:“上回你安排查的顾家那份税务问题报告,邮寄给税务局吧——等下,先选问题最小那个贸易公司。下个月再邮寄第二份。”   “好嘞。”吴时弦早就想这么做了,“今天一早就看到高岚急匆匆出门,恐怕收到最新那笔生意黄了的消息出去找救兵了。”   “找人跟着她。”   “好的。”   网要一点一点收。   就像肉一点一点煮。逼出藏在水底的东西。   顾匆匆在搜索里面越看心中越烦乱,先不说厉承泽的身份和是不是有病的问题。   想要找人帮忙的话。   浮城随便一个道观一场普通的法事就是四位数起。   而稍微有点难度的,根据情况和大师的身份再行叠加。   里面那种驱邪的凶宅,价格到了五位数。   总之,就不是她能请得起的价格。   就算请了,现在沽名钓誉的那么多,骗子那么多,谁知道真假?   万一厉承泽是真的……到时候道行不够的假道士反而惹毛了他,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   她摸出枕头旁的笔记本,上面记录了一个方才搜索的点赞最高的借运的破解方法。下面还有据说尝试过的人的良好反馈。   总共成本不过二十块。   准备一张红纸,然后做成一个小纸人,写上个人详细的生辰八字,再剪下一撮头发,绑在纸人上面,用四根香将它立起来。   然后再准备朱砂一两、纸元宝一个,柳树柳枝三根,老黄酒一瓶外加酒杯三个。   等到十二点,这阴阳临界点的时候,到院子正中央,用朱砂画圈,然后把纸人放在圈中,再把之前准备好的东西排列整齐,点火烧元宝,上香再倒酒务必要三秒内一气呵成。这时候再跪在地上潜心祈祷。   事成之后,再把纸人烧掉,就可以破解了。   说不定她就是因为运势太低才撞上了厉承泽,要是破了这个借运的阵,说不定三清气正,到时候邪祟莫侵,反而好了呢。   反正还有两天便是国庆放假。正好七天的休息时间,回去把这事办了,正好还可以看看奶奶。   说干就干。   她翻身跳下床,将柜子里的木盒子抱出来。里面还放着之前彩票中的钱。   她将钱数了数,差不多。   第二天一早她便起来先去买了车票,时间太紧,只买到站票,然后又给奶奶买了些浮城的特产。   要货比三家,又要质量。   费了好些时候,眼看回去路费紧张,她干脆步行回去。   临近放假,浮城这边的山青水美,古迹甚多,已有了不少的游客。   而道家文化在浮城也是非常浓厚,街上偶尔便能看到布鞋青衣的道士。   顾匆匆走得不快,路过一条小巷的时候忽听见有人叫她。   “小姑娘,请留步。”   她左右看了一眼,并没有旁人,这边转向那面容削瘦的中年道人:“大师是叫我吗?”   中年道人睁开眼睛,一双凤目精光四射:“小姑娘,是新来浮城吗?”   顾匆匆点了点头。   “最近可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目光看向她的脖颈。   肚子里好像有点东西。   顾匆匆看了看他面前的小桌,一个签筒,一溜红纸,一只沾满浓墨的毛笔。   “可想要测字?还是看运?”道人问她。   “多少钱?”   “方外之人不谈钱,居士随心即可。”   顾匆匆摸了摸走路留下来的路费。   “那,劳大师帮我看看气运?”   “姑娘面向生得极好,天庭饱满,是有福之人,只是印堂发红,又泛黑,恐最近会有桃花劫。”   果然。   顾匆匆心头一定,忙问:“如何破解?”   那道人又阖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顾匆匆将兜里的车费钱掏出来。   道人看了一眼,又微微阖上。   顾匆匆咬牙,又掏了十块出来。   道人便道:“要想破解,先须得知道对方是个什么?”   说了等于没说。   顾匆匆兜里没有多的钱了。后面不管她再说什么,那道人只是巍然不动。   花了十五块,得了一句话,一个字一块,这钱真是好赚啊。   说的嘛,倒有几分道理,桃花劫,可不是吗?   虽然没得到破解的法子,先要知道对方是什么,这倒是个思路。   棒打老虎鸡吃虫,万事相生相克。譬如驱邪用朱砂,捉鼠用猫,要是知道厉承泽到底是个什么,人还是妖,至少不会这么被动。   她回到学校,刚刚把东西放好,手机便响起,顾匆匆爬上床拿手机,上面是个陌生的电话。   “匆匆啊,是我。”吴时弦热情洋溢,“厉总想吃上回的炒面,让你准备一下,多炒一点。”   顾匆匆心头一动:“嗯,小吴特助,那个,你知道厉总喜欢吃什么吗?”   “喜欢吃什么啊?上回炒面不错。”   “除了这个呢,他还有什么别的喜欢吃的吗?”顾匆匆不动声色问。   “这个啊,看你会做什么吧?”吴时弦迟疑了一下。   从一个人喜欢吃什么能判断出很多东西。   如果不是人,是蛇,那可能更加明显吧。   不同的蛇喜欢吃不同的食物。   水栖的喜欢吃鱼类和蛙类,锦蛇喜欢吃老鼠,树栖的喜欢吃蜥蜴和鸟,而那种小头蛇则是蛋类,钝头的喜欢蜗牛,还有那中斜鳞蛇钟情于蛙类。   最醒目的是金环蛇和眼镜王蛇,它们喜欢吃蛇。   顾匆匆忽然想到她第一次在蛇店遇见厉承泽的时候,他正好买了那么多蛇回去。   难道……   她不由咽了口口水。   电话那边忽然传来厉承泽的声音:“想知道的话,自己过来。” 第36章   顾匆匆唬了一大跳。   “那个, 我下午还有课。”   “你什么时候加了新课?”厉承泽道, “或者, 你是想我亲自过来接你。”   顾匆匆心头微惊。   “给你半个小时时间。”他说。   电话挂上了。   顾匆匆到了指定的餐厅, 是一家会员制的私家厨房, 名字叫嬷嬷的厨房。   顾匆匆立刻想到了容嬷嬷。   地点在闹市区。人多口杂。   到了以后,转过一个巷子, 没想到环境意外很幽静,厨房的主人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 长得眉毛细长,眼眸生春, 看人的时候喜欢微微勾一下眼角, 说不出的意犹未尽的风情。   餐厅的服务员都是很安静的女孩子, 生得各个秀气。   顾匆匆到的时候,厉承泽前面的茶水刚刚换过一轮。   她额间冒着淡淡的汗隔了一米远解释:“路上有点堵车。”   厉承泽伸手向她抛出一个东西,顾匆匆伸手接住。   是一个车钥匙。   “下回不许迟到。”   顾匆匆拿着那钥匙,不知他是何意。   正要放在桌上。   “给你你就拿着。”厉承泽看她一眼,“要是觉得不好, 让吴时弦陪你去挑一辆。”   顾匆匆:??这是要给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她吸了口气,歪头一笑, 将钥匙放在桌上再推了推:“谢谢厉总……我没有驾照。”   厉承泽没有接:“给你一个月时间,考过。”   这样子真不像个蛇精,倒像是个蛇精病。   顾匆匆左右环顾没看到吴时弦。   “去吧。”厉承泽道,他扯了扯衣领,“慢慢做, 做得好吃一点。”在蜕皮之后,消耗了大量营养和精力的厉承泽也感觉到了饥饿,他想起上次吃的那种炒面,那个味道很好。反正现在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顾匆匆点了点头。   还真是让她来做饭的。反正在这个时候,先不要   厨房用具一应俱全。   里面各色食材都有,一个服务员小姑娘留下打下手。   有鱼,有牛蛙,有竹鼠,有蛋,牛肉,羊肉,猪肉,还有虾类和法国大蜗牛等等,除了蛇什么都有。   她能做的菜其实很有限。   从小的资源匮乏让她习惯将一样东西做到极致,然后按照这样的方式开始复制,以最低的效率做最好吃的东西,而不是擅长不同的花样。   所以,奶奶总说,程咬金三板斧,她顾匆匆就是一招鲜,基本所有东西都是一个模子。   帮忙切菜的小姑娘斯斯文文,慢条斯理,一点一点的经络都要去掉,看得顾匆匆心急。   “那个,还是我来吧。”   小姑娘文静一笑,走了出去。   不一会,嬷嬷便走到了厉承泽桌前:“厉总真是好福气,帮您做东西可是半点都不肯假手于人呢。”   厉承泽淡淡:“自然。”   “您的这个小女朋友长得真可爱。”嬷嬷预备坐下,毛茸茸的尾巴当成了椅垫,“我看着也喜欢。”   “还会做菜。”她眯起眼睛,满脸喜欢,兴致勃勃推荐,“哪里都好。就是——感觉钝了点,厉总,需要我送你一瓶生机丸吗?有助于开窍。”   就在这时,紧闭的外门突然响起门铃声。   一个服务员打开门,外面露出一张带着笑意的脸。   服务员:“抱歉,我们今天不营业。”   “没关系,我找人。”高岚的目光在厨房的客区扫视,然后落在了厉承泽身上。   “厉总。”她脸上笑得灿烂,然后从她身旁出现了一张明媚的脸:“厉哥哥。”   是高岚带着顾百一。   厉承泽看了一眼嬷嬷,餐厅的女主人也有一丝疑惑。   高岚和顾百一已推开门强行走了进来。   “厉哥哥,前两天给你电话怎么不接?那天的事,我也是……”顾百一有些委屈,高岚不动声色撞了下女儿,示意她不要再说自己那些荒唐的蠢事,她笑眯眯带着顾百一在厉承泽面前坐下。   “厉总,上回生日会招待不周。还请勿要见怪。”   “高总是有什么事吗?”厉承泽淡淡问。   高岚倒也是爽快:“日前我联系吴特助,他电话关机,小吴特助说国庆休假,暂不洽谈业务,但是咱们两家毕竟不是一日两日的交情,有好事,我自然都是想到厉总。”   “好事啊?”厉承泽唇角挂了淡淡笑意。   高岚有些心虚道:“还是上次并购注资的事情,当时厉总也说有兴趣,意向书都交换了,但现在还没收到公司下一步接洽。实在是因为另外两家公司追我追得太紧,这样的好事,我自然是不想和其他人分的。厉总不同,和一一又是好朋友,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以后什么都是她的,自然还是想为长远考虑的。”   “哦,高总怎么知道我在这?”   高岚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自然不会是说她看到了顾匆匆,然后跟着到了这里:“路过,在楼下看到了厉总的车,想到这里就这一家清净的地方,就上来看看,没成想,还真遇上了。听说这里的菜很有特色。”   顾百一微微嘟嘴,忍着没说话。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私厨,女店主长得狐狸一样,一看就不是正经地方,还能多特色?   正好顾匆匆刚刚完成第一份爆炒羊肉做完了,她端着羊肉上来,然后正好看见顾百一和高岚。   顾百一张大嘴:“啊,你不是,不是那个——”   顾匆匆面无表情将东西放下。   回厨坊准备第二份。   油烟陡起。   顾百一回头看了一眼顾匆匆,又酸又气:“这……不是——没想到是在这里当服务员,她的工作还真够多的。”   高岚撞了一下顾百一胳膊。   顾百一生生忍住下半句——忙完厨房忙床~上。   第二份是爆炒牛肉。   一模一样的色泽。   顾百一抬手:“服务员,这里的碗筷。”   抬手的瞬间,厉承泽看清,她的手腕上那淡淡的五条黑线已断了一条,气色也不如之前光彩夺目,多了几分淡淡的晦气。   高岚继续客气而又话里有话问厉承泽的意向,顾百一见自己母亲根本没说到往自己澄清的事情,那天和那个恶心的小道士,真是想想都要吐了,还不知道厉承泽会怎么误会,这两日~她打了好多电话还发了消息,甚至登门都没见到人。她心中正发闷,又见顾匆匆端出来第三份菜,爆炒猪肉。   一样的配料,一样的色泽。   还没完没了了。   紧接着是爆炒大虾。   顾百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第六次顾匆匆将爆炒的竹鼠端出来后。   顾百一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瞎子都知道的事情。顾匆匆放下竹鼠,没接这个话头。   顾百一被冷遇,陡然火起,别的也就算了,一个女服务员,仗着有两份姿色,都追到这里来了,她忍不住撇嘴讥讽。   “你这做的是菜吗?喂猪的吧?”   顾匆匆看了她一眼,回答:“哦,你说是,那就是吧。”   顾百一:“你!”   高岚咳嗽一声。   顾百一生生忍住,几乎银牙咬碎。   还有最后一个菜。是法国大蜗牛。   嬷嬷靠在厨房门口,提醒顾匆匆:“烤箱在左边,焗盘在置物架上第二格。”   “我不用那个。”顾匆匆已烧热油。   嬷嬷:“……好吧。”   十分钟,一盘爆炒蜗牛做好了。   她端出来,整整一桌子的爆炒大菜。   顾匆匆在围裙上擦了擦,站在远离顾百一和高岚的那边,无形和厉承泽近了些:“厉总还有别的事情吗?没事的话我过去了。”   等她找个角落,只需看看厉承泽先吃什么就知道了。对面那两人真是多一寸都不想靠近,谁知道又被偷了多少运势。   刚刚待转身,厉承泽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一起吃吧。”   顾匆匆身体一僵:“那个,不用了吧。我这……都吃过了。”   “你吃的午餐,现在晚餐。”厉承泽的手微微用力,顾匆匆身不由己坐在了他身旁。   服务员贴心立刻拿来了碗筷。   顾匆匆捧着米饭。   桌山一溜的爆炒。   盐多油多辣椒多。还醋多。   顾百一说对了,这就是喂猪的。   恐怕喂猪猪都不吃。   她本来想着这次饭做了之后,厉承泽再也不会找她做吃的,又看到高岚母女过来,便再度帮她们加了点料。   厉承泽面色平和,先给顾匆匆夹了一块炒羊肉:“吃吧,别拘谨。”   顾匆匆笑,笑眯眯将羊肉和米饭一起裹进嘴里。   舌头起泡了,失去知觉了,好咸,好辣,还带着腥味,好想吐。   不是人吃的啊——   她微微笑,咽了下去。   顾百一拿了公筷在盘子里挑拣,一个也下不去筷,最后停留在羊肉盘,看见顾匆匆的笑,又翻了个白眼:“这有那么好吃吗?王婆卖瓜。”   厉承泽伸出筷子,夹了一筷牛蛙。   顾匆匆心头一动。   喜欢蛙类,若是妖,莫不是水蛇?   有可能。他多喜欢温泉啊。   水蛇怕什么?鳄鱼?   正想着,厉承泽又夹了一筷子蜗牛,钝头蛇?   然后又是一筷子牛肉。   他吃的极慢,神色从容,让顾匆匆不由怀疑,难道除了羊肉其他味道其实还不错,她忍不住也夹了一小块牛蛙。   ……   还是死了吧。   对面的高岚和顾百一嘴里都嚼着一筷羊肉,尤其是顾百一,几乎下一秒就要吐出来了,还是生生吃了下去。   然后猛然站起来往洗手间去了。   再过来时,她脸色白到极致。   “顾小姐这条项链很别致。是在观里求的吗?”   顾百一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厉哥哥,那天的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和那个小道士——不是你看到的那样,这几天我一直想找你说这件事,可是厉哥哥不接我电话,你不知道我家里最近有些不太平,都是撞了晦气。之前的那两个道士都是不中用的,还好我妈现在新找到一个厉害的师父——”   “咳。”高岚掩口咳嗽。   顾百一立即闭嘴。   厉承泽再吃一块羊肉。   顾匆匆伸手擦了擦额头。   “高总怎么不吃了?”厉承泽道,“试试这个羊肉,炒的极好。”   顾匆匆咽了口口水。   高岚脸上带着僵硬的几乎要凝固的笑:“的确,挺好吃的。”   “好吃,就多吃一点。”   “匆匆,你也是。”   顾匆匆:“……我吃好了。”   高岚在坚持到第三筷时候终于坚持不下来了:“厉总,一会还有些别的事,咱们下次约,就不多叨扰了。”   按照惯例,她走前先找了嬷嬷结算了今天的饭钱,然后几乎逃一般跑了。   她们既走了,厉承泽还是在慢条斯理吃桌上的东西。   顾匆匆到底不是个冷酷到底的人,终于还是忍不住。   “那个,厉总,要是不好吃,就不要吃了吧。”这样的暗黑料理还能吃的这么津津有味……   “没有挺好吃的。”他低头嗅了嗅,“味道很丰富。”   顾匆匆:……   一桌子的菜最终都是落进了厉承泽的肚子里。   他吃饱了,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   也愿意和她聊一点额外的东西。   “小心高岚。”   顾匆匆抬头。   “高岚名下有两个孩子,但是她只疼爱这个女儿,但是就如你看见的,不管她多疼爱这个女儿,到底还只是一个棋子。她的生意并不是一帆风顺,一个没有读过多少书的女人,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必然付出了很多。她最艰难的时候,资金链断裂,要不是那时候陆建国意外身亡,庞大的意外保险赔付下来,今天就不会顾家这一切。”   “厉总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他说,“和这样的人相认,只有危险,没有益处。”   “我没有——”怎么可能和她相认。   “吃饭的时候你看了顾百一的项链三眼,她的手表四眼,她的耳环和裙子两眼。那些,本来应该也是你的。”厉承泽道,“我不想你在没有还完我的债之前就突然因为什么意外死掉。如果你想要那些,只需要留在我身边就够了。”   本来这句话没有什么假设和含义,仅仅就是字面的意思,但是加上了前言后语,就变得有些暧~昧了。   顾匆匆忽的笑了一下:“厉总误会了。我只是忽然在想,如果真的有那个阵,阵法碎裂之后一切会变成什么样。”   “一切回归原来的模样。”厉承泽想了一下,“正本清源,用现在的话来说也可以解释,马太效应,好的愈好,坏的愈坏,多的愈多,少的愈少。但是这个阵破解需要天时地利。”   顾匆匆未置可否。   桌上还有最后一块羊肉,饱满的汤汁,厉承泽夹起来,慢条斯理吃了。   鼻翼微微翕动。   “很香。”他评价。他的神色没有骗人,并没有任何的不适。   顾匆匆在这一刻,将那些关于之前所有微弱的可能是精神病,还有那天喝酒出现幻觉的微弱可能性统统抛弃。那些侥幸的,不可能的的念头,那些她觉得荒唐的曾经归结于遇到蛇精病的麻烦,都上升到了存亡的级别。   谁说建国之后不能成精。   她拽紧手里的符箓,现在无比确认。   厉承泽真如他展现的,并不是人。   真的是一只蛇。成了精的蛇。   因为蛇是没有味觉的。   它们只有嗅觉,将空气中的气味吸入鼻孔,通过舌尖和嗅室感受食物的味道。   而现在,这些口味浓重的食物中,显然有他非常喜欢的味道,这味道让他觉得香甜喜欢。   这份喜欢让她毛骨悚然。   这些所有食物,都是一模一样的过程,一模一样的制作,最普通的调味,唯一特别的,都是她亲自调试的。   她已然想起了一个古老的传说,当蛇妖化蛟成仙的时候,需要吞噬一个少女的灵魂,然后就能长出翅膀,而对于这样的祭品,它们都是亲自挑选的。   不能露出害怕的样子。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正常收拾盘子,正常洗碗。   他都说了是还债不是来要命。   不,他没有说不要命啊。   世界观重塑的顾匆匆在天人交战之后,靠着求生欲露出了一个标准八颗牙齿的微笑:“厉总,现在没别的事,我可以走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日万成了! 第37章   走是走了, 不过是两个人一起走的。   漂亮的老板娘笑眯眯看着他们, 额外贴心送了两瓶店里制的小饮料。   到了电梯口, 顾匆匆很识趣的先快步走过去, 按下电梯, 然后老老实实站在后面一米的地方。   饮料包装很精致,设计独家, 是苹果醋的颜色,盖着盖子闻起来也是香香的, 酸酸的。   她假装看上面两排字的说明,微侧着身子, 将那几个字从头到尾从尾到头来看。   该死, 怎么电梯还不来。   刚刚怎么就那么老实, 不会说突然肚子痛吗?   为什么要一起走,还要一起坐一辆电梯。   饱满的余光中厉承泽抬手,袖口上是一块油水,挑眉,“这个是什么?”   自然是问她。   刚刚收盘子落下的油渍。   顾匆匆装傻不过。   “我给您擦擦。”她标准笑, 走了一步脚不动,尽量保持距离小心伸手擦了擦那块油, 油水瞬间扩大,厉承泽蹙眉,顾匆匆再笑,“您看,这么一下淡了, 回头干了就好了。”   “我看起来像傻~子?”   “不像,不像。”   “我最讨厌别人心口不一。”他的声音带着不悦。   她方才刻意拉开距离的动作并没有逃开他的视线,知道了他的身份后,现在便是靠近也感到厌恶了么。   顾匆匆手抖:“像。啊,不像,不像。”   厉承泽哼了一声。   为了缓解尴尬,她伸手拧开手里的瓶盖,奉上:“厉总喝水,这是莫老板娘送的。”   “今天化妆了?”他伸手接过饮料,忽然问。   顾匆匆下意识摸了摸脸:“没有啊。”   稍微靠得近了些,动作之间仍然是淡淡的香甜的味道。   “用的什么香水?”   香水?   “……我一般不用香水。不是——用了,用了!那个昨晚蚊子多,我用了点花露水,那花露水味道很好闻,还有香皂洗了手,闻着可能有点香,您要喜欢,我下回送过来。厉总,其实我这个人,一不用这些就臭烘烘的,有时候还脚臭,真的——我室友还说我有口臭。”   她说罢看向厉承泽,看他反应。   厉承泽没什么反应:“是吗?”他忽然低头,嗅了嗅她的手,“怎么没闻到?”   顾匆匆唬了一大跳,手下意识收回,连同呼吸几乎一停。   幸好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她极力镇定道:“厉总,那个电梯到了。”   还好还好,电梯里面还有个人。   个子挺高的大汉。   壮汉好啊。   顾匆匆心里稍稍平静两分,一进去按下一楼,然后向后退一步,站到了壮汉身旁。   壮汉狐疑看她一眼,她微微一笑。   壮汉更狐疑。   顾匆匆尴尬盯着电梯上面的数字,怎么下得这么慢,她脸上的伤虽好了,但是脖子上的淤痕还有,仰头的时候,便正好露出些许。   壮汉目光微动,一直盯着那个伤口看。   察觉到对方的注视,顾匆匆狐疑转头又看了他一眼。   前面的厉承泽从电梯门反光中完完全全看到这一幕。   叮的一声,一楼终于到了。   顾匆匆松了口气,向门口走去,壮汉跟在她旁边。   厉承泽伸手扣住了她手腕:“去哪里?车在负二楼。”   顾匆匆伸手想拨开他手指:“那个,厉总,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不用您送。”   厉承泽冷声:“谁说现在可以回去了。”   路见不平的壮汉伸手按在电梯口,目光扫过比他小一圈的厉承泽,鼓了鼓结实的肌肉:“妹儿,需要帮忙吗?”   顾匆匆感觉手腕的力道猛然大了,她蹙眉:“痛。”   壮汉一眯眼:“小子,松手。”   厉承泽转头看他:“滚。”   那壮汉没来由心头一颤,但美女在面前,他看着顾匆匆脖间的微红,已不知脑补了多少:“老子最讨厌你们这种男人,只知道欺负女人,有本事和我来打啊,老子让你一只手。”   下一秒,砰的一声,那壮汉摔在了地上。   电梯门再度阖上。   他看着她的目光开始变得危险,浓浓的酸涩和妒恨:“你倒是真的不一样了。更有出息了,坐个电梯都能找到替你出头的人。”   “厉总你说什么啊。”顾匆匆还在用力抠他的手指,“你抓得我好痛。放手。”   “现在开始装傻了。”他目光中带着森森冷意和看不见的妒忌,“你倒真是会装。”   “厉总。你误会了。”她向后退,后面是电梯门。   “你好像怕我?”   “哈哈,没有没有。”她呵呵讪笑。   “会产生恐惧,要么觉得敬畏,要么觉得厌恶。”他说,“你是哪一种呢?”   “厉总——”她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情绪变成这样,“厉总,你冷静点。这件事纯粹就是个意外。”   “刚刚那个大哥只是随口问一句,没有别的意思,可能有点误会,并不是无心的。”   “大哥?叫得可真够亲热的。”他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突破了人际交往的亲近距离,顾匆匆一瞬间脊背崩直。   她的气息汹涌而至,他低头看着她,流畅光洁的下颔,那曾留在记忆中的触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苏醒。   他的眼眸逐渐变得幽深。   “你知道畲族会怎么处罚不贞的女人和男人吗?”   顾匆匆:“你在说什么啊?”什么鬼?蛇精也会发病,所以才会有蛇精病吗?   “他们处罚这样的男女,会将他们打扮成一样,扔到同样的妓~馆里,让他们浪荡个够。”   顾匆匆这句话听懂了:“厉总——我哪里有什么……不贞?”且还不说贞不贞和他有什么关系。   她心里突然涌起一个可怕的猜想,莫不是上辈子的顾晴娘当年就是背叛了厉承泽,他忌恨至今,现在找到她身上来了?   想那回忆中的零星片段,那时的厉承泽是何等青涩纯真的小黑蛇。   而顾晴娘不但伤了他的心,还昧了他的内丹?   赔了夫人又折兵。   蛇是何等睚眦必报的生物。   他之前说的“债还没还完呢”指的是——   这不仅仅是被吃掉的事情了。   顾匆匆一瞬间膝盖软了一下。   硬碰硬是找死。   她求生的实力是一流的。   “厉总,这里是……有监控的。我刚刚真的什么都没做。”她弱弱道。   “你刚刚没做,那之前呢?”他无来由想起昨晚的那些Q~Q信息,还有解散的群里残留的自我介绍文件,眉头再度微蹙。   顾匆匆哪里知道他说的之前是说的昨晚,她只以为的是更早之前。   上辈子么?上辈子的事情……   “大人您看,我这上辈子可能是有些事做得不够好,我昏了头,我丧心病狂,我这也不是得了报应,哗啦啦就死了吗——但我顾匆匆这辈子可是连只蟑螂都没杀过。这常言说,一码归一码,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您大人大量,也是讲道理的,何必和我这样一个小女子计较不是?所谓放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高抬贵手,我回去以后,必定早晚三炷香,给您供奉长生牌位,助您修行。”哪个妖不想成仙,哪个精不想上天,这是亘古难变得诱~惑。   “你倒是想得美。”他瞧着她叽里呱啦的样子,鲜活灵动一模一样,眉眼不知觉松了两分。   “厉总,您看,真的,您换个角度想想,我这除了和顾晴娘长得有几分像,其他地方哪里还像?我来浮城之前见都不成见过您,这没有远仇,也没有近怨,您这也下不去手是不是?”她缓缓拉下厉承泽扣住她手腕的手,安抚的笑。   就在这时,外面的电梯猝然响起砰砰的拍门声。   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妹儿,是不是他又在里面打你了?你莫怕,老子最见不得这种男人,哥帮你弄他。”   紧接着是:“你们快些啊,这电梯卡主说不定就是那王八蛋在里面搞鬼。”   “两位保安大哥,那王八蛋有两下子,你们的防暴棍别收着啊。”   厉承泽目光倏然凌厉。   顾匆匆:……要坏。   “大哥,我没事。没事。你刚刚误会了。”她连忙道。   “妹儿,莫怕,哥也不是吃素的。马上就弄开。”   电梯门中间插~进一根撬棍,然后是一双手扒拉住两边。   厉承泽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不自量力。”   他上前一步,欲要按在电梯门上,只要再度阖上,那双粗大的手指瞬间就会被夹断。   顾匆匆急的团团转:“厉总。”   “心痛了?”他笑容更冷。   壮汉大哥:“哈,要开了,把棍子给我。”   顾匆匆看着厉承泽伸出的手,声音陡然拔高:“大哥,你干嘛啊,这是我男朋友。我们的私事!”   厉承泽的手停下,低头看她。   顾匆匆:恐怕真的要死了。   “妹子,你说什么?”那壮汉大哥愣了一下。   厉承泽手放下,电梯门缓缓开了。   负二楼的停车场,光从黑暗中涌~出。   前面三三两两站了不下五个人,还有两个大楼的安保,壮汉大哥站在最中间。   厉承泽睥睨的目光扫过众人。   顾匆匆硬着头皮将戏演下去:“我说,这位不是坏人,大哥您刚刚看错了,这是我男朋友。”她真是脑子癫了,为什么不说是自己大哥,说是爸爸也好啊。   壮汉狐疑看向她:“妹儿,是不是他威胁你,叫你这么说的。现在是法治社会,莫要怕,谁也跑不了,看哥教他做人。”   顾匆匆再标准笑:“大哥,真的。你们误会了。”   旁边的物业和安保半信半疑。   壮汉:“刚刚明明……”他显然被微博和网上的种种求救信号和正义邀约熏陶过,预备伸出手去先将顾匆匆拉到自己这边来。   他伸手的瞬间。   握着她手腕的手微微收紧,温度冰凉,呼吸也缓慢了,脊背绷直,这是厉承泽不悦的表现,看着眼前的好心人,顾匆匆心一横,另一只手挽住了厉承泽的胳膊:“不是,刚刚就是我们之前有点争论——大哥,谢谢你,真是误会。”   她笑得可人。   “可是你的脖子……”他还记得她脖子上的伤。   厉承泽松开了顾匆匆的手腕,勾住了她的肩,然后一低头,顺着她的长发吻到了她的脖子。   方才的红痕瞬间光洁如初。   然后抬眸看向那壮汉。   顾匆匆没动。   壮汉:“……小两口下回不要开这些玩笑!有意思吗?!真是!”   顾匆匆继续标准微笑:“大哥,不好意思。”   厉承泽揽住她的肩膀向前走了。   一直到顾匆匆坐进了车里,他才松开手,关上了车门。   然后走到驾驶室来开车门坐了下来。   “厉总。”顾匆匆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干巴巴说明自己的初衷,“我刚刚没别的意思,觉得那大哥是个好人。”   厉承泽嗯了一声。   就算这事过了。   顾匆匆小心斟酌了一下台词,还是准备把刚刚中断的对话说完。   她像个做推销的   “之前我们说到哪里了——咱们无怨无仇,我这人脚臭,皮肤又糙,头发还发毛,还有两颗蛀牙,更何况又倒霉,碰上个不省心的老妈,也不知道被借运多久了,肯定那个灵魂啊神魂啊那些玩意儿也不好了,真的。所以厉总,你看,我现在这样,做祭品做什么的肯定不合格。再说上辈子的事情,现在已经受到惩罚了。要是您还觉得不够,那您列个清单,要什么,要多少钱,我以后慢慢还您,成吗?”   白炽的灯光辐射在钢筋水泥和管道的深处,停车位上那标识着停车情况的一抹红顺着车窗滑入车内,落在她白~皙的脸和殷~红的唇上。   他听见了她的话,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但是合在一起,又好像是朦胧的,就好像心中落了一根羽毛。   “不成。”他侧身过去,吻上了她的唇。   剩下的话淹没在一声惊呼中。   比起上一次的略微青涩,他已经熟练了很多,身体仿佛被她的温度传染,带着异于往常的炙热,而他用下的那一口酸甜的饮料气息交相辉映,落在她的呼吸中,让她手心一阵阵发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极力的克制中,松开了她。   顾匆匆长发微乱,眼里湿漉漉看他,像一只被突然惊醒的麋鹿,不知道是泪水还是什么。   “如果不想再来一次,不要那样看着我。”他说。   顾匆匆转过了头。   “你的事情我会帮你解决。”他说,“只要你乖乖的。”   顾匆匆没有说话。   车辆启动,离开地下停车场,从黑暗开入了阳光中。   第一缕阳光照在顾匆匆脸上,她的面色苍白。   嬷嬷的厨房里。高楼上靠在窗台的老板娘一手点着一朵假花,一边看着那车。   “人妖殊途。莫莫姐姐不是挺喜欢那个小姑娘吗?”   “怎么不喜欢?很久没有闻到过这么干净的味道了,要不是她是厉承泽看上的人,我一定要好好疼疼她。况且,给她两瓶我们狐族的特产就是不喜欢她啦?咱们的夏落饮本来就存货不多了,我可是送了她两瓶,喝了有助于拓展敏锐感官。”莫莫狭长的眼睛眯起,“喝上一口,又暖心又暖肺。而且,这个饮料会让很多细微的感触无限放大而且记忆深刻,所以才会有另一个名字叫烙痕嘛,呵呵,说起来,我现在都还记得上回喝醉和那个负心汉上床的感觉呢,真是……”   “莫莫姐姐。”文静的小狐狸服务员露出了尾巴,脸上微红,“您说到哪里去了。”   “我就是喜欢她,才想帮帮她。”莫莫笑,“你们太小,不懂。”   “可是万一他们真的在一起,和蛇妖一起,她会中毒的。”   莫莫懒懒打了个哈欠,腰~肢款摆,风情无限:“你都知道的事,厉承泽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您?”   莫莫目光被对面大厦一个写字楼的西装男人吸引:“比起醉卧美人膝,明明在手里,却求而不得不是更加让人记忆深刻吗?平时叫你们读书,一个个都懒得很,知道什么叫延迟满足吗?”   另一个小狐狸脸红了:“我知道。”   莫莫摘下那朵花,放在鼻间轻嗅,目光扫过不远处那个男人,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   “朵朵,不是你想的那个。”   小狐狸瞬间连脖子也红了。   莫莫缓缓放下花。   “一种心甘情愿为更有价值的长远结果而放弃即时满足的选择。花在一样东西身上的时间和期待越多,就会越舍不得越喜欢越放不下。”她说完,站了起来,离开了窗台,对面的那个男人正怔怔而有些急切开了窗。   “看在他救过我份上,我就帮他一回吧。”   “那位大人那么好看,莫莫姐姐不喜欢吗?”文静的小狐狸脸微红。   莫莫摇了摇毛绒绒的尾巴:“得了吧。空有一张脸,看起来老道,我敢打赌,真到了床~上,他连先脱衣服还是先脱~裤子都不知道。知道这种叫什么吗?”她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纸老虎。”   她的手在桌上点动,似乎在数数计算时间:“——还是带着酸味的。我更喜欢,那种,阈值高一点的。”   话音刚落,桌上的预订电话铃声响起,她等电话响了三声,嘴角勾起妖~娆的笑,伸出纤纤细指接起:“喂,嬷嬷的厨房。”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沉稳磁性的男音:“我先预订今晚的座位。”   作者有话要说:  这大概就是看得到摸不到,心如刀绞?   我说了什么……   感谢在2020-02-02 23:48:45~2020-02-03 21:0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隔壁小孩 20瓶;36671295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而在此之前, 顾百一在心不甘情不愿中被高岚拉进了车里。   “你说你, 脑子都被你的包包塞满了吗?妈妈平时教了你多少回, 什么话该说, 什么话不该说, 你不知道?”她简直要被女儿气死,“你明明知道他现在正看上那个服务员, 你和她吵什么,争什么?你读书都读到猪肚子里去了?”   “书上又没教这些。”顾百一小声嘟囔。   “嗐, 嗐,还会顶嘴了。给你报的那个淑女班没教?那个礼仪班没说?一一啊, 你不小了, 马上就要十八了, 你看你现在不把事情赶紧定下来,你去国外留学,找个混混的二愣子——以后你怎么继承顾家的东西!”   顾百一听了这话,面上顿时和缓两分:“妈,我下回不这样了。不过, 我真是看着那个女人就来气。就跟撞了邪似的,浑身不得劲。”   高岚这回意外没说她, 她启动汽车:“别说你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我看到她,都有点心里发怵。难道她八字和我不合?”   顾百一偷偷看了一眼高岚:“妈,我说件事, 你别生气啊。”   “你先说,我再说生气不生气。”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女人的眉毛长得像爸爸啊,还有眼睛也有点。”她咽了口口水,“你说会不会是爸爸……”   “瞎说什么呢!”高岚声音陡然高了一拍,把顾百一吓了一跳。   她猛然踩下刹车降低速度,在路边停下,定了定神,摸出手机,拨了两个电话,都是嘟嘟的忙音。   “还是不接。”高岚面上有些焦躁,“也不肯见我们。都是你,上回得罪了道长,这两天我去连道观都没进去到!”   顾百一嘟嘴:“上回吃亏的是我啊!是那小流氓亲的我啊!因为他,厉哥哥也不肯见我了!妈,这些死道士我看都是骗钱的,拿个罗盘走来走去,我也会……”   “闭嘴吧你。”高岚一提到这个事情就有些烦躁。   这两日太倒霉了。   自从生日宴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运势好像隐隐有些不对,年前谈的顺顺利利的大单子突然黄了,紧接着又突然遇上税务稽核,偏偏还是在那家有问题的公司。顾百一也不省心,生日宴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竟然昏头昏脑到和一个小道士接吻,丢尽了她的脸。   按理说不应该的。   当年做法的时候就说了至少会有二十年顺遂,现在还没到时间啊。   她伸手按住顾百一的肩膀,将她脖子上那条项链拉出来,项链最下面有个小小的吊坠,原本是白色的,带了这么多年已经一大半变成了黑色,还差一点点就全黑了。   当年那个高人曾说,二十年时间一到,受运的顾百一脖子上的这条项链上面的吊坠就会完全变成莹亮的黑色,到时候便是大阵已成的时候,再将她带到道观,经过一次献身,这辈子荣华富贵都无碍了。   当然最后的这个要求,高岚还没和顾百一说,小女孩毕竟脸皮薄一些,等她再大一点,知道这一晚后,后半辈子是什么生活她自然就不会说什么了。   女人啊早晚都要嫁人,当年她还不是为了户口嫁给了那个死鬼老公,可惜,空有一张脸,一点不经用,到后面,连基本的夫妻义务都要靠药履行,这么窝囊的日子她真是不想再想。   她想到这里,到底心软了一分,又好声好气跟顾百一道。   “女孩子要洁身自好,千万不能在毕业前做出那些出格的事。你喜欢那个厉承泽。妈不拦你,他的确有能力,也不像你哥是个浪荡子,能安心对一个服务员,也不会是个薄情的。但是妈要告诉你,事情急不得,要沉住气。沉住气,先就赢了一半。”   顾百一点头:“我知道了。”   她重新启动汽车,车辆汇入车流,顾百一看着放下有些不对:“妈,咱不是去拍卖会吗?这是?”   “妈心里还是不安定。正好顺路,我们先去趟青云观,看看情况再过去。”   不是周末,路上交通很顺利,一路到了青云观下面的山脚。   道观在最上面,层层的阶梯颇有点泰山的架势。   顾百一看着就头痛:“妈。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高岚看了看她又叮嘱两句,自去了。   山脚下被各方小贩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庙会市场,零零星星的游客在下面买东西,顾百一对这些街头小吃不屑一顾,更对于这些处于底层的普罗大众有种天然的优越感,她站上了两层台阶,享受着来往的行人偶尔落在身上的欣赏目光。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前面一个年轻的道姑。   说是道姑是因为那女子头发盘成了一个发髻,身上穿着一身带着古风的长裙,站在来往的人群中,一点不突兀,她手上捏着一串廉价色素染成的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   她正在看一个摆摊的中年道士。   那个道士身形削瘦,正闭目不知等什么。   道士前面的小板凳坐着一个太婆。   “我就这么点钱了,求求大师行个方便,帮帮我吧。”   旁边围了一圈人,说是看那道士解签,大部分都是看那小道姑的。   中年道士巍然不动,太婆又在身上抠搜一下,摸出一张五十的。   “我那小孙子就是前天回来的时候,晚上啊不肯睡,一睡就说窗户上有个阿姨,请了好多人看,也不见好。大师既然看得出来我们跟的不干净东西,那还请大师指点啊。”   顾百一嗤之以鼻,从小生活在浮城,对这些地方的骗子方士太了解了。通常都是三部曲。   “大娘/小姑娘,请留步。”——停下就是有戏。   “是新来的吗?”——知道新来的就可以骗人。   “最近可是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只要问了下一句这生意就成了一大半了。   剩下的就是含糊其辞,顶多加两包香灰。   果不其然,在太婆再三恳求之后瘦削道士摸出了一个符箓然后还有一包香灰。   “这些回去用无根水煎熬,分成三次给你小孙儿服下,定然解决。”   那太婆谢天谢地。   年轻的道姑却伸手拦下:“可你这些都是普通的草灰,没什么用啊,你这符箓,画的也不对啊,还不是用的朱砂,啊,是用的颜料。”   那中年道士恼羞成怒,却在一分钟之内输的心服口服,小道姑伸出手来在他符箓上勾勒几笔,那符箓竟然起了微光。   原本印堂发黑的太婆拿到符箓的瞬间,只见她神色竟然渐渐明润起来。   顾百一看得出神,又见那清秀至极的小道姑替别人花了几道符,收了几块钱笑得极为开心。   旁边的几个假道士都被挤跑了生意。   顾匆匆心头一动。   趁着小道姑吃完糖葫芦走过来买东西,她跳下台阶。   那小道姑看了她两眼,神色微微一惊,然后笑:“小姑娘你有什么事嘛?”   “道长,我有个事情想请道长帮忙。报酬道长不用担心。”   小道姑抬头:“什么事啊?”她仰头看人的时候,眼睛明亮,顾百一没来由就想到了顾匆匆那双眼睛。   “你会咒小人不?”顾百一压低声音,“有个狐狸精,抢了我的男朋友。我和我男朋友感情一直很好,本来过两年就要结婚的,结果来了个狐狸精……”   小道姑有些为难:“狐狸精啊——狐狸的话恐怕效果不太好。”   “不是真的狐狸啦。”顾百一觉得这道姑真是傻得可以,“是一个人。”   “那你是想怎么咒?”小道姑好奇。   看着旁边有人,顾百一压低了声音:“我要咒她什么事情都不顺,赶快和我男朋友分手。”   “这个要对方的名字,生辰八字,最好还要有贴~身之物。”   “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叫顾匆匆。其他的我可以尽快搞来。”顾百一咬牙,然后看向前面神色有些怪异的小道姑,“还没请问道长法号。”   小道姑慢慢道:“我自姓蛇丘。”   顾百一微微蹙眉,蛇什么的最讨厌了,但还是压住神色的异样,“蛇丘道长,你可以做这个吗?”   蛇丘姜缓缓露出一个笑脸:“当然,可以。”   刚刚说完,那边灰头土脸的高岚灰溜溜下来了,这一趟,什么都没见到,那青松道人神色也淡淡,说家师在闭关,现在不方便见客。   还真的当自己是神仙了,一年时间三百六十四天都在闭关。她暗骂什么时候死在石洞里面都不知道。   高岚心里无数MMP,脸上笑眯眯又接连向那位高人问好。   然后青松一副一门之长得模样,坐在蒲团上,有模有样掐着子午诀打坐。   对于她说的那些运势可能有变化的问题没有一句说到点子上,只含糊说是时运大局如此,流年大运,或多或少会有问题。高岚心骂人家隔壁的生意简直好到都快风生水起怎么没影响。   青松说完,又装作无意问及顾百一怎么没来,高岚心里又是一通MMP。   等到下山时撞见顾百一和蛇丘姜,她本来心中极为不悦,但是蛇丘姜见了她面,两句便道出她最近是否是有不顺,高岚顿时态度大变。   等聊到拍卖会快要赶不及到场的时候,高岚仍然意犹未尽,不仅当场请蛇丘姜帮她画了辟邪符,还当下便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再三恳请蛇丘姜到家中做客顺便看看风水是否顺利。   这一趟倒是意外之旅,母女俩各有收获,顾百一心里默想着扎小人需要准备的东西,怎么才能弄到,是不是要哥哥帮忙。   到了拍卖会,刚刚擦边开始,正好赶上。   顾百一对这样的场合并没有什么兴趣,都是些大叔和大妈的场合,却没想到意外看见了顾匆匆和厉承泽。   拍到最后是一个犀角雕松鹤杯,这一回,厉承泽示意顾匆匆举手了,高岚也看上了这个东西,示意顾百一举手,顾百一正中下怀,你来我往之间,价格逐渐飙升,最后成为两人之间的竞争。   到了最后一个价格,高岚举牌到了一百万,这已经溢价数倍。   高岚按着手里的开运符,松了口气。果真有了这个符,运气好了一些。   等到拍卖会结束,迅速付清拿到了拍品的高岚快步追上厉承泽:“厉总,这个礼物,小小心意,专门送给厉总的。”   厉承泽看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应承:“如此,多谢。”   他拿到看了两眼,瞥了一眼高岚,微微一笑,示意顾匆匆停下来,然后顺手扔到了顾匆匆的手上:“你不是说缺个喝水的杯子吗?”就像是扔一个毫无价值的小玩意。   杯子落进顾匆匆手里一瞬间,一只一直沉睡在她肩头黑色的小鬼突然睁开了眼睛。果然啊,除了庞大的灵力,被夺走的熟悉的运势也可以引诱出它们的真身。   几乎与此同时,厉承泽伸出手,按在了顾匆匆肩上,手心的手环烙印已经变得极淡。   握手,用力。   顾百一猝然听见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碎了。她左右看去,什么都没看到。一缕风顺着走廊飘动。   厉承泽已和顾匆匆齐齐离开。   顾百一几乎瞬间气结,更让她生气的是,拿到这礼物的顾匆匆居然没有丝毫感恩戴德的表情,这女人,真是比垃圾袋还厉害,能装啊。   见高岚无动于衷,顾百一跺脚:“妈,你看!”   “看到了。”高岚反倒是微松了口气,“既然拿了这东西,明天的合约希望他不要再出问题才好。”   一路上。   顾匆匆像个乖巧的洋娃娃,叫她上车就上车,系安全带就系安全带,厉承泽挑不出一点错,路上他如果说话她就回答,如果不说,她就看路。   车子到了寝室楼下,她不但听话拿上了送给她的犀角杯,还很有礼貌道了一声:“再见。”   厉承泽本想说第二个小鬼的事情,但今日下午刚刚……他想了想,没有说,只提醒她:“明天出门记得带手机。”   买了的手机不带,那不等于没有用吗?   顾匆匆回答:“好。”   国庆休假的前一天。   厉承泽醒的很早,他本来睡眠不多,但是深秋醒得这么早还是第一回 。   他起来喝了水,又喝了奶,然后去洗了个澡,再去游泳池游了一千多,回到房间还不过早上八点。   太早了。吴时弦说过,女生都爱睡懒觉。   他于是又去别墅地下室巡逻了一圈,再给吴时弦打了个电话让他送点最好的蛇粮来。   吴时弦自然又是在某个美女的床~上,那边还有女人不满的嘟囔声。   厉承泽听着那声音,不由得又拨到顾匆匆的电话。   已经八点半了。   该起来了。   他打过去电话。   嘟的一声后,显示电话关机。   看来还在睡,真懒。他浑然不知脸上挂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到了酒店,吴时弦顶着黑眼圈来了。   一边打哈欠一边打电话一边指挥几个搬运人员卸下面包车上的东西。   “你这样天天和不同的女人睡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   “听说人类有种病,叫爱滋。”厉承泽提醒。   “爱滋生的病,传不到我身上,我至今还没找到爱人。我这是为爱试爱。”   “没有洗澡不要碰这里的东西。”厉承泽目光锁定在吴时弦伸出的手。   “老大,我这么早起来,连口水都还没喝。”吴时弦可怜兮兮。   厉承泽虚虚挥手,吴时弦不由自主后退两步:“你身上什么味道?像死了三天的老鼠。”   “什么啊,昨晚那边进了蚊子,这是花露水的味道。”   厉承泽忽然想到顾匆匆的话“那个昨晚蚊子多,我用了点花露水,那花露水味道很好闻,还有香皂洗了手,闻着可能有点香——”,他蹙眉看吴时弦:“你这个花露水买到假货了。”   时间到了九点半。   厉承泽再一次拨通电话。昨晚的消息没有回。   电话还是关机。   然后他想了想,拨了顾匆匆寝室的座机,只有忙音,没有人接。   十点钟。   还在睡着玩手机的李晓初突然收到一个陌生来电,电话号码极有特色,是个回文:“喂。”   “匆匆啊,匆匆回老家了啊。”   “恩,今天早上五点多的火车,估计还有几个小时就到了。”   “嗯,你有什么事情找她吗?”   电话已经挂了。   李晓初继续刷剧,适应了大学生活,果真是神仙一般自在的日子啊。   这边,刚刚洗完手过来的吴时弦看见了面色冰冷似乎马上就要生气的厉承泽。   “老大,我真的洗了啊,洗了好几次,脖子也洗了,应该没什么味道了啊。”   厉承泽道:“给我定最快的去永城的机票。”   十分钟后。   “最快也要明天下午。”吴时弦,“永城太小,航班数量少,要不定旁边的城市再转过去。”   “直升飞机是死完了吗?”   吴时弦:“是是。”   时间快到中午,顾匆匆走得急,没有准备午餐,车上的午餐太贵,她有些舍不得,反正再几个小时就到了。   所有的东西都装好了,包括厉承泽说的手机,但是厉承泽只给了她手机,没有给她充电器。手机早就耗完电关机了。列车外的风景一晃而过,坐在对面的也有赶着假期回家的学生。   一个男生有一句没一句和她聊着,然后顺手帮她把木质行李箱放好,让她可以坐在行礼一角。   顾匆匆微笑谢过。   “我叫谢云峰,就在永城下面的折阳区,你呢。”   “我在清泉区。”   清泉区是个山区,条件更加艰苦。   男生更加高兴:“那我们还有一段路可以同路呢。我在东站下车,我爸来接我,要不你也在那下,我可以开车送你一截。”   顾匆匆笑:“不用了,我奶奶会来接我。”   说了几句话,她有些困倦了,便靠在座位旁边,睡了过去,风顺着窗缝吹动她的头发,男生心里再默默念了她方才随口说的地址,那是个毗邻清泉镇的小村子,他绞尽脑汁想着有没有同学或者朋友是住在那里的。   窗外,在风吹动白云,一架直升飞机飞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宇宙爆发的第三天~   哈哈哈,发出丧心病狂的笑声 第39章   火车到了东站临停只有几分钟, 谢云峰后, 顾匆匆立刻睁开了眼睛。   装睡是避免聊天的好办法。   这里又下了一堆人, 车厢有了空位, 她坐到了刚刚谢云峰坐的位置上。   这才发现靠近她的位置上面留了一个饼干和一瓶没开封的水, 下面压着一个小纸条。   “那大学生给你留的,说叫你醒了看。”对面的大妈一脸懂得起的笑, 手里捏着一块面包一边吃一边说,“那大学生还真细心着, 叫我等你到南站叫你。”   “很高兴认识你,包里装不下了, 辛苦聪聪同学帮我消化一下。”落款名字最后一笔顿了顿, 还是写下了电话号码。   字迹挺好看。顾匆匆心里微暖:“谢谢。”   接下来的旅程很顺利, 二十多分钟到了南站。   南站很小,估计这两年就要合并。   清泉镇虽然和清泉区一个名号,但下面村子还远,她拎着木箱下了车,零零星星下来的三两个都是背着包~裹的人, 有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   不过出去上了一个月学,回来的时候还是觉得有种久违的亲切感。   比起在养父城市生活的那十来年, 她始终觉得,永城下面这个小小的山村才是她真正的家乡。   顾匆匆吸了口气,轻松拎着行礼出了站。   顾匆匆熟门熟路先找了班车,等了半个小时,然后中间换了两乘, 下了车就是走路,或者还有摩的,这种边缘地带特有的一种交通工具,但是安全性上得不到保证,她还是选择走路。   从这里走回去,快的话也需要至少三个小时,不过山间有条小路,正好可以节约三分之一的时间,这样还能赶得及帮奶奶做晚饭。   与此同时的火车东站不远处,厉承泽下了直升飞机,不远处的一个老农大声骂:“你们瞎了吗?麦田啊,停在这里?赔钱,赔钱。”   吴时弦愣了一下:“我以为是草坪。”   厉承泽看了看脚下已经没入进去的鞋和上面的泥。   老农更怒:“谁家草坪要漫灌浇水啊。不管,赔钱赔钱。”   吴时弦艰难看向厉承泽:“老大,这真是离火车站最近的草坪了。”   牺牲了一双鞋,两人走出麦田,后面面无表情的驾驶员顶替上去接管了操作权。   “老大,还来得及,我查过了,这班火车还有十分钟进站。”   厉承泽忍了忍,将脚在水池里面洗了洗,鞋子袜子湿~了,好歹上面的泥没有了。   走了两步,上面的水分自动干涸。   两人等在火车的出口处一时收到不少的瞩目。   “好帅啊”“等谁呢”“真俊”之类的评价不绝于耳。   厉承泽带上了墨镜。   “哇,更帅了。”“好酷啊”“是不是明星在拍戏?”   他目光只看着出口。   好在很快火车进站了。   这一站下车的人极多,放假回家的,国庆回家的,还有部分旅游的,汹涌而出,维护秩序的安保人员蹙眉,一个个叫:“别挡着道。”然后几个大姑娘小媳妇哎呀一声趁机撞到了厉承泽身上。   厉承泽纹丝不动,只顾着看着前面。   吴时弦睁大了眼睛,仔细搜寻,却没有看到顾匆匆的身影。   车站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终于最后一个人走了出来。   厉承泽:“你确认是在这里?”   “永城最宽最大的火车站就是这里了。”   厉承泽:“我是要更大更宽吗?”   业务能力亟待提高.吴时弦:“……不是。从这里到清泉镇有直达的班车。”   “价格看了吗?”厉承泽问,按照顾匆匆的方式,恐怕价格更甚于方便这个选项吧。   吴时弦也有些不确定,问旁边的人:“永城还有别的车站吗?”   “还有一个,南站,站小,车也少,一般都是在这里下车的。”==   厉承泽抬头看广场上的列车时刻表和信息:“去南站。”   永城是个小地方,小地方通常意味着很多规矩都是人定的。   比如拉了的出租车,司机一边应和着马上就走马上就走,然后一边开始拉第二个人,非要把车上的人塞满为止。   厉承泽搞明白这个原理,面无表情花了双倍价格包了车直达南站,不知是不是运气不好,一路上全是红灯,开始第一个他还能等,第二个开始他直接用目光和灵力将前面的绿灯延长,或者在无人的街口直接蒙蔽了出租车师父的眼睛。   车到了南站,他下车,除了车费,又让吴时弦额外多付了四百块当做闯红灯的罚款。   出租车师傅自然不知,只以为来了俩傻~子,顿时脸上笑出了花儿,拿着钱又甩了甩,哗啦哗啦而去。   经过这场波折,原本预定到这里的火车刚刚离开,车站也没有看到顾匆匆。   好吧。   “去找辆车,直接去清泉镇。”   十分钟后,带着两个摩的师傅过来的吴时弦。   “老大,这俩车子是最干净最新的。师傅技术也好,……真没有车了。现在交班时间,这破地方,咱又不认识路——老大,你不如将就将就?”   他用袖子擦了擦摩的后座:“老大,您请,您坐好。这李哥的技术稳的一批。去清泉镇慢的话一个小时,快的话只要半个小时,快得很。咱坚持坚持。”   半个小时后,随着路途越来越偏,旁边的人烟已经没了,前面的山路越来越陡,吴时弦从抓着车子到抱住了骑车的人。   “还有多久啊。这怎么这么偏,这清泉镇。”   骑车的李老二笑:“马上就到了。”   带着厉承泽的李老一笑:“你们第一次来永城啊。”   车停了下来,两人一人一把腰上的刀,哗啦抽~出来,在手上拍了拍:“把身上的钱统统交出来,老子们让你们一会痛快点。”   “不用看了,这里没信号,也没人,你们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们的。”   “刚刚不是挺能的吗?装逼啊,一个出租车打个车给他妈六百,又没有女人,充什么阔,看我~干什么,麻溜的,快点。老子最讨厌你们这样装逼的小白脸。”   李老大:“别说,啧,你说这小白脸还真是好看,比大姑娘都亮眼。”   李老二:“哥,你说了的,上回你先,这回该我先选。”   “嘿嘿嘿。”   “嘿嘿嘿。”   ~*   顾匆匆轻车熟路翻过村后的半面山。   半面山一半向阳一半背阴,向阳的地方大约埋了太多坟,偏偏冷飕飕阴森森。   过了这山,向阴的半山上种满了玉米,这里土地肥沃,眼下正是玉米成熟的时候,一片片青纱帐挂着饱满的果实,煞是喜人。在山脚的峡谷都是一溜溜平整的田地,   顾匆匆身上出了薄汗,她伸手擦了擦脸,顺手折了根青枝将马尾盘成发髻。   过了半山坡就是后村,顾匆匆家在东边,还要绕过一条溪流的小道。   她正走着,忽听见旁边有人在玉米地里说话。这个时候,正是摘玉米的季节,倒也不奇怪。   这是这里的玉米背阴,明显还没完全长好。   那地里一个女的哼了一声:“你不是喜欢顾家那个克夫的吗?还来找我~干什么?”声音不大,顾匆匆听出来了,是顾家远房的二姐,都是一个村子的,平时对她见面总是以哼字开头。   另一个男的声音沙哑:“好玫玫,给我吧。你知道的,我现在就喜欢你。”顾匆匆一定,这个声音是她初中同学,也是同一个村的,叫谢天华初中时候还给她写过信。   “喜欢我你还给那个老太婆修墙?你还不是看人家读书去了,知道没指望了,你们男人啊,就是馋。”   里面的动静渐渐变了。   男人的声音像极了狼:“我就是馋,我小时候断奶早,馋得很。”   女人娇笑喘~息不绝于耳。   顾匆匆忍着恶寒走了十米还能隐隐听见。   也真是不怕人知道啊。   走过拐弯处她立刻快步跑了起来,熟悉的家出现在面前,正在屋子里淘米的顾老太太差点把米洒了。   “怎么回来了?”她先上下打量匆匆,紧张问,“是学费没够不让读了?”   “怎么会?有贷款又有低保补助,奶奶别担心了,我很好。”她将脸靠在那张起了褶子的脸上,“就是,想奶奶了。”   “傻孩子。才出去一个月,你看你这回来,这车费多贵啊。”   顾匆匆麻利接过奶奶手里的瓢:“放心吧,奶奶,我中了个彩票,用彩票钱买的票,我还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都软的很,不伤牙。”   她麻利的淘米,加水:“今天奶奶知道我回来啊,煮这么多米。”   顾奶奶笑:“奶奶可没有张大仙那本事,会掐算,你三叔啊,上周上山摔了腿,走不动,我煮点给他送去。”   顾老三住在隔壁,平时对她们照顾颇多,人也老实,平时就靠上山摘点野生蘑菇之类的山货出去换钱。   顾匆匆一惊:“三叔严重吗?”   顾奶奶面上一暗,又宽慰笑笑:“找了接骨的大夫,正是正了,就是要养。”   “怎么不送医院?”问完她就沉默了一下,还不是钱不够,想到这里,她将包里剩下的钱都掏了出来,零零总总加在一起有三百。   肯定是不够的。   顾奶奶又安慰:“别担心了。这回他老娘专门也请出张大仙也来看了,说没事的。就是冲撞了山神,好在啊你三叔还是童子身,阳气重,压得住,就是以后可能落点病根,总是捡了条命回来。”   以前这样的事情顾匆匆必定要说一句奶奶您少迷信,但今天她却忍住了。   谁知道什么是敬畏的,是说来就来的。   她不由自主看了一下行李箱,那里面装着那个已经关机的手机。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但逃避的感觉很爽。   至少这两天可以安心待在这里,好好陪陪奶奶不用去想那些事。   两婆孙做好饭,然后匆匆又把自己带回来的特产拿出来,最后连同车上带回来的饮料和饼干一起,送过去给隔壁的三叔,两家住的近,平时照料多,顾奶奶在家有个什么事情,都是他们帮衬。   她送过去的时候撞上村里一个大娘,等她送完东西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半个村的人都知道了。   院子里围了好些人。   三姑六婆借着最后的夕阳细细打量八卦。   “呀,匆匆,你看你这读书就是不一样,白了,漂亮了。”   “你是不是擦粉了啊,还是化妆了。”   “人也洋气了。”   几个熊孩子在人群追着玩,不知道是哪一个跑到了屋子里,从行李箱掏出了一袋特产,软软的柿饼被扯开了,两个孩子在争,家长也不阻拦,只看到自己孩子争的少了才开始说:“争什么啊,你们匆匆姐姐又不是不给你们。”   顾匆匆忍着气,她不能和这些人撕破脸,她到时候痛快了走了,奶奶还在这里住呢。   她吸了口气,反正大部分东西收起来了,脸上露出笑:“慢慢吃,小心噎着。”   人群里不知道何时顾二姐和谢天华也来了,谢天华生得面目端正,虎背熊腰,他显然有些意外,愣愣看着匆匆,一旁的顾二姐在他胳膊上拧了好几下他都没反应。   顾匆匆也看到了他,她淡淡点了个头,谢天华的脸微微红了,脸上露出几缕复杂的神色。   那几个熊孩子分完了柿饼,又开始抢了一个别的,其中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孩子手里抓着一个手机跑了出来。   “哈哈,我要这个。”   正是厉承泽给她的那个手机。   顾二姐在人群里哟了一声:“还是个牌子啊。叫什么,诶破?顾匆匆,你这个书,读的可以啊。”   她讥讽不屑的目光预示了太多的含义。   顾匆匆面色一正:“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顾二姐又酸又笑,“你可真能干,顾匆匆,人家读书花钱,你读书还挣钱,这可不便宜吧?才一个月就挣回来了,真比隔壁村李家那小二姐还厉害呢。”   隔壁村李二姐之前在外打工,工资高的很,本来是个励志典范,结果后来被同乡撞破,是在外做小姐。   谢天华拉顾二姐:“你瞎说什么呢?人家匆匆不是那样的人。”   他的话火烧浇油惹毛了顾二姐:“你少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看人家回来了,心里活泛了,你不就喜欢她那瘙样吗?可以啊,你去挣钱,挣够一个月能跟她睡一晚,保证让你~爽……”   谢天华面色通红,伸手一推顾二姐:“你嘴巴怎么这么臭呢?人家匆匆又没得罪你。”   “我嘴巴臭,你亲我的时候怎么不嫌我嘴巴臭?”顾二姐撒泼,出了哭声,“我就是看不起她这样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样子,装给谁看,在这里清纯,指不定回头在哪个秃头老男人跪着呢,那种又肥又腻的老男人的嘴巴才臭!”   周围有人低低笑起来,也有人两头劝解。   顾匆匆冷冷看着她。   顾奶奶面上难看:“顾二姐,你这样说匆匆我可不答应。”   顾二姐不敢跟老人硬顶,只冷笑:“要证明简单啊,出个报告就知道是不是处~女了嘛。就怕有些人不敢去。”   顾匆匆简直要被她气笑:“二姐,我看在四叔面子上叫你一声二姐。我们两家血亲隔了四层,说起来,就是一个村子里住的,我是不是处~女我怎么样管你什么事呢?需要你娶我?你若真的有时间,倒是可以趁着霜降前先把玉米收了。”   顾二姐面色一变,顿时噎住,谢天华霍然抬头,看向顾匆匆。   顾匆匆又向四周的邻居道:“天色不早了,我奶奶休息的早,三叔腿伤了,也要休息。大家有什么想聚的想聊的,明天在说吧。”   众人见没了好戏,正要离开,忽然又听得一个小孩子惊呼,紧接着是几个大人的声音。   原来那个拿着手机的熊孩子玩耍间手机从山道掉了下去。   而几个大人的声音中,轰隆隆的摩托车由远及近。   过了水泥路,到了前面一截土路,扬起大把尘埃。   开车的一个是隔壁村的李老大,一个是隔壁村的李老二。   也是刚刚说的李家二小姐的两个哥哥,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恶霸,牢里牢外几进几出的人物,靠着李二小姐的钱买了摩托车后,在永城火车南站跑摩的,他们跑摩的,只要在,周围就不许人家摆,连出租车都不能停,更传言,他们还沾过血,偶尔兼职打劫职业,只是做得干净。   “他们不是……”   “嘘——”   “去把建国建华叫过来,带上家伙。”   两辆尘土飞扬的摩托车到了面前。   李老大眼睛肿的,李老二耳朵还在流血。   两人的腿哆嗦着,湛湛踩在地上,小心翼翼将摩托车微微倾斜,就像抬轿的轿夫一样,温柔呵护无所不至。   “您二位小心。”   “小心,下面有个石头。”   灰尘中,缓缓下来两个男人。   走在前面一些的看到这么多人,愣了一下,然后一眼看到了顾匆匆,向她挥手:“匆匆!”   顾匆匆神色一愣:“小吴特助?”   她猛然抬头看向后面的人,英俊挺拔的男人从灰尘处走过来,就像来自宇宙星尘一般,眉目如画。   他扬起手:“刚刚谁扔的手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3 23:10:10~2020-02-04 21:0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魔鬼的白日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酱油 5瓶;36671295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他抬起头的瞬间, 很多人都微微怔了怔。   大家不是没见过漂亮的人, 顾匆匆就是一个。   但眼前的男人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他们呆呆看着那个男人走过来。   顾匆匆也呆呆看着他走过来。是她出现幻觉了吗?为什么他会过来?会什么他会在这里?   顾奶奶看了一眼顾匆匆:“匆匆, 这是谁啊?”   顾匆匆看了一眼厉承泽, 心慌之余还是仔细斟酌了一下称呼。   “老板?”——不行, 刚刚顾二姐已经那么说,到时候不知道被传成什么样了。   “同学?”——不行, 这年龄明显老了些,就算早熟, 那一身气势也不像啊。   “朋友?”“债主?”“老乡?”“来收缴助学贷款的?”“发放补助的?”“……”   顾奶奶还在看着她,她张了张嘴, 干巴巴道:“这位是, 厉先生。”   其他八卦的人都等着下文, 顾二姐顿时觉刚刚抢到手里的村草谢天华也不香了。   她目光死死看着厉承泽,露出嫉妒的光,凭什么,凭什么这个狐狸精还能遇见这么好看的人。   厉承泽闲庭信步走来,等了一会, 没有等到顾匆匆接下来关于两人关系的定位。   他于是简单回答:“我是她男朋友。”反正是她自己亲口说的,也不算他乱说。   顾匆匆微张了嘴。   那边正准备过来的吴时弦闻言, 顿时露出个我家老大终于懂了的表情,他又勾勾手指,李老大李老二乖乖过来:“出来的急没带什么见面礼,这是钱,去买点烟酒什么的, 反正你们这里第一次见家长要什么就买些什么。”   他摸出一百块。   李老大李老二:“不不,大哥,怎么能要你们的钱呢。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应该的?又不是你们媳妇。”吴时弦呸。   “是是。”   吴时弦于是再笑眯眯:“早去早回,注意安全啊。”   颤抖的李老大李老二扯了扯裤子:“好,大哥。”   这边顾家村的几个操着家伙赶来助阵打村霸李家兄弟的男人们:……   虽然顾匆匆趁着倒水的机会,极力向奶奶解释男朋友就是男性朋友,但还是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   顾奶奶坐在屋子里,围观的群众已依依不舍散开,她从头到脚看了一下厉承泽,又从脚到头再看一回。   生得很好。   眉眼也正。   顾匆匆挡在她面前:“奶奶,您刚刚不是说要去三叔那边拿吃完的碗吗?”   “你这孩子,着急什么?三叔吃得慢。”   她拨开匆匆,继续笑眯眯看厉承泽。   开始抛出常规三问。   “你是做什么的啊。”   “父母做什么的啊?”   “怎么认识我们匆匆的啊?”   顾匆匆面色紧张,生怕厉承泽一个暴起,一下来个原型,立刻向厉承泽道:“厉总,我奶奶就是年纪大了,喜欢聊天,没别的意思,您多包涵包涵。”她左右看,选了最远的房间,“这么晚了,您过来,我先带您去看看房间?”   厉承泽竟然没有生气,而且还回答了问题。   “我是个古董商,家父家母都不在了。匆匆在我那里工作,很用心。”   顾奶奶点头,很好,没什么架子。   顾匆匆又催:“厉总,我们现在去吗?”   顾奶奶有些不高兴:“匆匆,奶奶又不是老古板,你们年轻人交朋友,我都理解,我就是和小泽聊聊天,又不会吃了他。”   顾匆匆:我怕他吃了您啊。   正说了两句,那边又响起摩托车声音。   这回一口气来了八辆。   李老大李老二带头,将车上的东西往屋子里搬。   被子褥子烟酒米面油,一箱一箱,还有十只鸡和十只鹅,最后一辆摩托车载了半头猪。   顾匆匆:……   吴时弦在旁边监工,看着他们搬完,他问:“多少钱?”   “够了够了。”李老大擦汗,“这还有剩呢。我们这,那个物价特别特别便宜,就跟路上捡的似的——不过,我这些不是捡的。”   他卸了货,然后迅速带着一帮人忽啦啦落荒而逃。   走到拐弯处,只觉背上砰的一声,贴了什么东西,伸手一摸,竟然是一摞钱。   厉承泽咳嗽一声:“这些,是给您的一点见面礼。”   顾奶奶看着半屋子的东西,脸上的笑缓缓消失,厉承泽立刻又道:“还有一部分,是匆匆上班的工资,这也是她的意思。”   “是吧,匆匆。”他转头看顾匆匆。   顾匆匆:“呵呵,是啊。”   这到底要哪一出。   正好李老大送来了被褥,顾匆匆便给厉承泽两人铺上,房间常年没有人住,有种淡淡的霉味。   “厉总,您为什么突然来这里啊?”   “你走了为什么不说?”他看着她,不答反问。   “……我放假了自然要回家。”她有些心虚。   “手机关机?”   顾匆匆:“没电了就关机了。手机没有充电器。”   厉承泽看了她一眼,没追问,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   “厉总,您为什么要过来呢?”顾匆匆心里还是不安。   “我过来,自然有我过来的理由。”他目光看着顾匆匆的手腕,上面的阴阳环的阳环碎裂最多两天时间,甚至她的本源气息已经隐隐泄露,如不谨慎处理,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厉承泽在房间转了一圈,微微蹙眉。   顾匆匆微笑:“厉总,我们家就这个条件,您要是不习惯,可以尽早——”   “这房子的味道不对。”   顾匆匆再平静笑:“以前隔壁养过猪。”   “猪?”厉承泽微微抬头,看她的眼睛,“不是猪的味道。”   顾匆匆哦了一声,迅速移开目光:“那可能是猪屎的味道吧。”   正好那边奶奶在叫她,顾匆匆过去,奶奶摸摸她的手。   “匆匆,早点睡。”她意有所指看了一眼厉承泽的房间,“奶奶知道你,要把握好自己,女孩子要自尊。这个小泽啊,住在这里,也不太好看,到时候明天找个机会先把他送镇上去吧。村子里流言蜚语多得很。”   正好厉承泽开门,顾奶奶远远向他笑了笑,然后看了匆匆一眼,收住了话尾。   “明天早上起来给三叔煮点粥,加个蛋。”   “我知道的。”顾匆匆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随口问,“奶奶,二姐是和谢天华在谈恋爱吗?”   “谈什么啊,那个顾二姐,都有了定亲对象,还在村子里乱来。上回还瞎搞到了半面山那边,光天白日的,坟地也不怕瘆得慌,真是给先人丢脸。人家都看她笑话呢。”   “她怎么现在这样子?”   “还不是她那老妈,封建迷信,前些年不知道哪里拜了个师父,说她女儿是白莲神转世,活不久,要想破这个命格,就得破了身——嗐,你一个小姑娘,我给你说这些干什么啊。匆匆,幸亏你不在这里啊。”顾奶奶摇头,“我只听说过敬神祭品要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还不知道有什么神要做这样的事。快,别听这些污耳朵的,去洗脸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这倒也是。乡下愚昧的地方封建迷信多。   顾匆匆小时候也听过,以前的半面山就有个祭坛,是敬神的,说不准在哪个朝代什么时候,每年都要向山神献上一个处子。她忽然想到,如果厉承泽这样的妖真是要吞噬一个少女的灵魂作为飞升渡劫的引子,要是她不是白璧,有男朋友,不再适合做祭品,是不是就可以……   天哪,顾匆匆一边将洗脸水泼出去,一边摇头,你怕不是疯了,这样的蠢念头也会冒出来。   如同印证她的蠢念头,厨房旁边的矮墙站了一个人喊她。   “匆匆。”   顾匆匆吓了一大跳,抬头看竟是谢天华,他头发打湿了,衣裳也湿了,却没动。   “你……怎么在这?”   “那个是你的男朋友吗?”谢天华问。   顾匆匆心里砰砰跳,不知道为什么谢天华身上的味道总让她感觉有点不自在。   他毫无掩饰的目光直直盯着她,好像要把她身上的衣裳拨掉一样。   顾匆匆伸手将盆端在身前:“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谢天华咽了口口水:“匆匆,还记得我们之前上学吗?经过那条小路,翻过半面山,那山上的野果又熟了,你想吃吗?”他在黑暗中向她伸出手来。   手心里面是红色的果子。   那是刚刚上初中的时候,顾匆匆因为养母生病被叫回来在清泉镇借读了半年。那时候她刚刚回来,村里的大人都看她养父作为城里人的面子,去读书都会叫人叫上她,免得她害怕,村里的几个小孩喜欢结伴,有时候赶近路就会翻半面山,山上有一种果子,红红的,每年秋天成熟,很多人都喜欢吃。   谢天华便是其中的同伴之一,他话少,长得也端正,村子里几个女生都喜欢他,常常嚷着叫他帮忙摘果子。   顾匆匆不喜欢吃那果子,总觉得带着说不出的腥味,但其他人仿佛闻不到。   她看了看谢天华手心的果子,摇了摇头:“我都刷牙了,谢谢。你吃吧。”   “你是嫌弃我吗?”   谢天华仍然伸着手,他隔得远,到底是同乡,她便伸出手去,在他手心取了一颗。手指触碰他掌心,谢天华没动,等她取走了果子,他才收回手来,然后转身翻过墙走了,落下墙的瞬间,他近乎贪婪将手凑到鼻尖闻了闻。   然后过了一会,小心翼翼将一块枕套捂在脸上。   什么味道呢,为什么这么香,让人几乎想要忍不住……吃掉。   山村的天总是亮的格外早一些。   顾匆匆睡得很好。早上起来的时候,正好一缕阳光在床上。   昨晚她想了好几个理由将厉承泽送到镇上去,也不知道哪一个会听,正好今天三叔那边又要请出马仙过来看情况,厉承泽既然隐匿身份,必然不想被戳穿,最好将那张大仙吹得再牛逼一点,吓吓他,让他先去镇上待上两天。   想到这里,她伸手摸了摸枕头下,那些破阵的东西还在,按照之前万年历和黄历看得日子,应该明天是个好日子。   但到底用不用,她还有点拿不准主意,不如明天那张大仙来,侧面试探问一问。   顾匆匆这么想着,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外面有说话声。   这么早,是哪个看八卦又来了。   顾匆匆吸了口气。换了衣服,拉开门,先打了水洗脸。   顾奶奶颠颠跑过来:“匆匆,你醒了啊。”她满脸惊喜,“你快来看看。”   “奶奶,我还在洗脸呢。”   “一会洗。”奶奶拉她走过旁边的围墙,顾匆匆微微一愣。   只见厉承泽正站在围墙旁,而之前因为摔断腿躺在床上无精打采的三叔,正满脸轻松坐在凳子上。   厉承泽正弯着腰,白皙干净的手触碰到三叔的腿上。   “没什么大碍了,骨头现在对齐了。”他虽没有笑,但态度亲和,“现在还痛吗?”   “真的不痛了呢。”三叔又惊又喜,几乎眼泪要流出来,旁边的老太太也抹着眼泪。   “今天本来说好张大仙过来,这会子也没见影子,还以为是觉得没救了不想来了,没想到啊。小泽,真是……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这腿坏了,我老妈眼睛都要哭出毛病了,这本来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这个伤不严重。每天再按摩一次,五天后就可以拄着拐杖走路了。”厉承泽再道,“以后也不会有后遗症。”   三叔伸手擦了眼眶:“真是,太谢谢你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又有些庆幸,“五天,正好匆匆在家也是五天,都不耽误。”   厉承泽道:“三叔你客气了。”   三叔:“匆匆真是什么样的福气找到你啊。”   顾匆匆默默将洗脸帕盖在脸上。   三叔,我也想知道我是什么样的福气。   于是接下来的对话基本都变成了这个。   厉承泽装灯泡。   顾奶奶赞叹:“真是没想到小泽还有这个本事,小伙子,真是不错。”   三叔附和:“咱们匆匆真是福气啊。现在肯亲自动手的年轻人不多了。”   顾匆匆:“奶奶,咱们以前的灯泡不是都是我装的吗?”   “你装的那灯泡都不亮。”   顾匆匆:“——这灯度数都一样的好不好。”   厉承泽掰玉米粒。   顾奶奶赞叹:“这做事多麻利啊,利落干脆。”   老太天附和:“就是,我看比那谢天华做事还利落呢。匆匆真是好福气啊。”   顾匆匆:“我都剥了三个他才一个好不好。”而且他根本就没用手,分明就是在磨洋工。   “你那剥的颗粒没有人家饱满啊。”   顾匆匆:“——都是一个杆儿上的玉米啊。”   满身福气包的顾匆匆终于在后厨拦住了要打水的厉承泽:“算了,厉总,您还是给我留条谋生路吧。”   厉承泽站起,他这两日意外脾气都很好的样子。   “厉总,我能问你个事情吗?”   “什么事?”   “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她谨慎选了一个中性词。   大约这个字太过突兀,厉承泽顿了一下,他的手按在打水的井把上,并没有往下压,里面的水便自己冒了出来,甘冽清香的水落到了桶里。   很快聚了半桶水。   他看着顾匆匆,她身上第三个黑色的小鬼微微起伏,不知道为什么诱人的味道吸引,但还没睁开眼睛。   “我对你好。你都要还的。”他说,“你奶奶是个好人,你那个瘸腿叔叔也不坏。我这个人,从来不欠任何人情。”   顾匆匆立刻明白了。   如果有一天,他伤害了顾匆匆,比如吃了或弄死了,在这个层面,他已还了情。   意思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顾匆匆之前心中的短暂异样微赧瞬间消失,同时起了莫名的恼,这点恼抵消了之前的惧,然后越来越恼,她抿嘴,忽的哼了一声,伸手一下拉过水桶:“厉总难道不知道,要不想欠别人人情,最好的办法就是根本不要和人发生任何关联,也不要在人里吗?真要这么算——你吃的饭,稻谷不是我奶奶种的,是隔壁四娘家的,谷子也不是我奶奶打的,是隔壁村的人打的,你喝的这个水,是谢伯伯打的。这一桩桩一件件,分不开,只要你在人间,就永远不可能不欠任何人情。”   微热的井水打湿了她的脱鞋,她着恼干脆踢掉鞋子,光脚踩过水洼。   厉承泽一愣。   顾匆匆拎起水桶。   “便是你什么也没做,你生得这么好,你来了清泉村,你看到女孩子看你的样子了吗?这就算不是人情,这也是欠的孽缘。还是你欠她们的!”   厉承泽辩无可辩。   “我现在打不过你,骂不过你,你恼了尽管动手,但是我还是要说,不管以前怎么样,我挖了你肝还是吃了你肉,我这辈子不欠你的。厉承泽,你要这么吃我,你会被雷打死的。”   刚刚睡醒揉着眼睛过来找吃的吴时弦打了个哈欠:“啊?吃什么啊。哪里吃啊。”   他揉着头抱怨:“那个三叔一晚上都打呼,要死了,我耳膜都震破了。匆匆,你这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睡啊。”   “睡狗窝吧你。”   顾匆匆拎起水桶走了。   吴时弦愣愣挨了骂,转头看自家老大,厉承泽也呆呆站在那里,好像从未认识过顾匆匆的样子。   顾匆匆一鼓作气走到厨房,刚刚的勇气已消了十之五六。   惹毛了惹毛了吗?   惹都惹了。   她将水倒进水缸。   水桶咚的一声,顾匆匆忽然看到旁边有什么东西,蹲下来一看才发现是昨晚谢天华送给她的果子,这个果子红红的,清泉村的人叫它红粉儿。   果子的腥味更大了。   蹲下一瞬间,她差点吐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4 21:03:14~2020-02-04 23:1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671295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那红色的粉儿果贴在地上, 已成了干巴巴的样子。她忍着恶心, 拿扫把扫了去, 下面竟还生了些根。   扫了两下, 手心也有些痛, 她伸出手,才看见上面有个红色的小印子, 倒是有点像昨晚接应果子粘上的,于是又用了些肥皂擦洗, 手心反而更红了。   这都是什么东西。   她再搓,手心有些烧热的疼, 不敢再动。   外面的院子里又开始传来三三两两的说话声, 深秋农闲时候, 正是大家无聊时候,昨日没看够的,回去传了话的,今天都找到理由来看一眼顾匆匆家的新客人。   顾奶奶早有准备,在院子里放了小桌子, 将今年秋天新收的向日葵捧出来,一朵一朵搁在桌上。   几个以前一起上过学说过话的小姐妹在外面叫匆匆的名字。   该来的八卦还是躲不掉的。   她拢了拢头发走出去, 意外今天那顾二姐也来了,穿了一件新上衣,看着顾匆匆就别过头去,目光只在她后面看。   顾匆匆心知杜明她在看什么。   意外的是谢天华没见踪影。   顾匆匆跟着几个小姐妹走到另一边葡萄架下,下面几个木墩正好坐着, 她含糊说了几句厉承泽的事情然后问她们近况。   一问才知,两个小姐妹都有了身孕,今天过来也是正好听说张大仙要来,正好帮忙看看运势。   这张大仙十里八乡都认识,几年前来这里,娶了谢家的姑娘,一般住在镇上,从风水、看相、批运都在做,一个月就到各村驻点两天,就跟上班一样。说是从北边来的,还挺灵的,是个出马仙,细问才知家里供奉的是柳仙。   顾匆匆心道也不知道那张大仙的蛇和这屋子里的蛇谁更厉害些。   这么想着,她转头看,厉承泽并没有出来。   一个小姐妹低声道:“听说你男人会接骨?”   顾匆匆脸一热:“我们还没到那程度。你别瞎叫。”   “行,你未来——男人,好不好?你知道的,我公公的腿之前爬山摔了,在床~上瘫了好久,能请他看一下吗?不给白看。”   顾匆匆刚刚和厉承泽吵了一嘴,哪里好意思现在去叫他,但眼前的情况她也知道,她脑子过得快:“那我叫我奶奶问问。”顾奶奶现在是厉承泽的头号粉丝,她这粉~头一出场肯定能搞定。   “嗐,你还和我们害羞什么啊。”小姐妹笑起来,“得亏你当时没选谢天华,我看这个可强多了,昨晚回去你那二姐在半路就和谢天华闹翻了。”   顾匆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另一个立刻道:“想当初,你那个二姐为了追谢天华,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半夜去翻人家窗子,差点被狗撵。她还说是梦游——我看不是发梦,是发~春。”   “之前,村子里出事,谁都不敢到处跑,反倒是成全了她。”   “我还看过他们在外面做那事,真是羞死人了。”另一个低声道,“当时外头草堆里围了好多汉子,你那二姐那声,啧啧……”   噗嗤的笑声响起来。   惹得那边的顾二姐也看过来。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四五岁脏兮兮的小男孩抱着个狗过来,那小狗瘦骨嶙峋饿的皮包骨头,小男孩愣愣的,不怎么会说话似的,直勾勾看着顾匆匆,然后走过来将那小狗放在她面前,几个小媳妇小姑娘叫起来:“二毛,你又从哪里捡什么来?脏死了。”   永城此地本来就早婚,没到年龄的很多也定了亲,若是有了孩子那就在镇上村里摆上酒席,杀一头猪就相当于公告大家了,只等到年龄去加一张结婚证。当但从中也衍生出另一个问题,孩子生了,但是两人闹掰了,于是这孩子就剩下了,一般留在男家,但男家若是重新再娶妻,这孩子就可怜了。   这二毛就是其中一个。也是谢天华的一个侄儿。   四五岁的孩子说话又慢,吃的差,长得矮,看样子就像两三岁似的。   顾匆匆瞧他可怜,问他:“二毛,你还记得我吗,匆匆姐姐。”   二毛将狗笨手笨脚一推:“断了。”   这才看着那毛茸茸脏兮兮的小狗一只后腿断了,眼睛里面水汪汪的,小声哼唧着,她伸手接过来。   这狗太瘦了,浮大里面的最小的流浪狗都比它大两圈。   旁边的小媳妇催道:“小孩子一边去玩儿去,大人讲话呢。去找顾奶奶,给你拿好吃的。”   二毛眼巴巴看着顾匆匆。他早上也听见了顾家小姐姐带了一个会治腿的神医来。   “这小狗腿怎么断了?”顾匆匆蹲下来,正好和他身高齐平。   “摘果子…摔的。”他的手也脏兮兮的,还是很宝贝抱着那小狗。   顾匆匆对小孩子没有什么抵抗力:“我带他去洗个手。”   她领着二毛到了厨房后的水盆旁。   厉承泽正坐在旁边一条擦干净的凳子上,吴时弦正在狗腿给他盛饭。   他一手端着竹碗,手里拿着竹筷,慢条斯理夹咸蘑菇,将陋室坐出了五星级大酒店的架势。   顾匆匆看了他一眼,将小狗放在一旁,那小狗已缩成一团,动也不敢动。   二毛左手洗完了,然后是右手。   怎么说呢。   厉承泽无声无息用完了剩下的饭,颗粒不剩。   “这狗腿要废了。”他说。   二毛眼汪汪抬起头看顾匆匆。   顾匆匆问:“那厉总有办法治吗?”   “有。”   她面色一喜,厉承泽漫不经心看她一眼,“可我为什么要治一条狗。”   二毛眼泪一下~流下来了:“叔叔,你、救救三毛吧。”   厉承泽无动于衷看顾匆匆:“反正我这欠的孽缘这么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果然是在这等着的呢。   顾匆匆深吸一口气,抬头脸上又缓缓挂上标准的笑:“厉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刚刚是我说话不过脑子,我道歉,对不起。”   “你别这么笑。”厉承泽道,“我不吃这一套。”   吴时弦站在他后面给顾匆匆眨眼睛。   顾匆匆心领神会道:“厉总,那您吃什么,我去给您做。”   一锅饭这俩干得干干净净,看这个架势,根本就没吃饱啊。   她看了眼那咸炒泡蘑菇:“那蘑菇您还要吗?”   厉承泽哼了一声,伸出一只手来。   顾匆匆忙伸手捧过那已经吓僵硬的小土狗,恭恭敬敬送了过去,厉承泽坐在竹椅里,伸出两根指尖,将和狗接触的范围缩减到最小,就着顾匆匆捧着的角度,伸出手来,在那小狗后面的断肢捏了两下,常人看不到的白光微动,那小狗啊啊叫了两声,将脸埋在爪子下。   这样洁癖的一个人,也不知道昨天睡得如何?她忽然想。   “好了。”   然后放下地的一瞬间,它摇摇晃晃跑到了二毛身边,用舌头不住舔~着二毛的手。   “谢谢叔叔!”二毛几乎立刻立刻站起来,“好了!谢谢姐姐!”   他追着瘦唧唧的小三毛跑出去,外面顿时起了惊呼声。   然后过了一会,顾奶奶进来了。   “小~泽,你今天下午有时间不?”   村东头的顾木匠腿坏了。   村西头的张老太胳膊不得劲。   然后其他的大姑娘小媳妇叔叔婶婶的,还有家里的猫啊狗的各个都想看一看。   吴时弦何时看过自家老大这样子,不动声色偷笑。一个笑还没出来,厉承泽道:“时弦也可以。”   所有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归到了他这里来。   饶是这样,还是忙了好一会。   顾匆匆想到方才答应的事情,家里的蘑菇都用完了,趁着他出去,连忙背了小竹篓上山去。   熟门熟路,村子东头的半面山的蘑菇是最多的,但向阳那面因为太多坟墓一般人都不会往那边去,她转头向西边的矮树林去。   刚刚走了一小截就远远看见谢天华的身影,顾匆匆停下脚,这时候见面总是觉得尴尬,她折身向另一边去,半面山的侧面山脚有个林子,下了雨蘑菇菌类特别多,这里蛇也多,但顾匆匆不怕,她到了小树林外,取下背篓,青冈菌,鸡枞菌,黄丝菌,还意外捡了几个松茸。   树林里面窸窸窣窣,不用看也知道是些什么小东西,这些小东西今天有些胆大。   一个个从林子里露出个小脑袋看着她,顾匆匆并不怕蛇,挥手:“去。”   它们一个个却没有动。   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顾匆匆心中微愣,忙装起蘑菇背上,刚刚走了两步,前面就出现一个身影,吓得她心跳差点一顿。   是谢天华。   这个时候看到他,顾匆匆第一反应心头发慌,周围没有别人。   谢天华手里拿着那红色粉儿果。   “匆匆,我给你的果子好吃吗?”   “好吃好吃。”顾匆匆笑了一下,拉紧背篓,向旁边一点走去。   刚刚要错身瞬间。   谢天华又伸出手:“那这个给你。”   顾匆匆差点要被他吓死:“那个不用了,我还有事,你慢慢吃吧。”   谢天华咽了口口水,看着她的眼神让人浑身不舒服,她迅速向前走去。   谢天华忽的伸手一把拉住了她的背篓。   “这么多蘑菇啊。”他笑了一下,“给那个人的吗?他、真的是你男人啊。”   顾匆匆这回没有迟疑:“是。放开。”   周围的蛇蠢~蠢~欲~动,似乎帮谢天华助威一般。   谢天华的眼神渐渐幽深:“匆匆,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很久了。”他常年劳作,身体彪悍壮实,只用一只手拉住顾匆匆的背篓,顾匆匆已然动弹不得。   “谢天华你干什么?快松开。”顾匆匆忽然被拉着后退了一步,她伸手解背篓,想扔开。   地上阴影里面的蛇类有的到了她前面,有的伸出蛇信,但是却不敢靠前。   谢天华手里的粉儿果的腥味越发浓郁。   “匆匆。”他喉结微微滚动,身体有了热烈的反应,他微微低头,“你好香啊。”   顾匆匆只觉得恶心,怒斥:“谢天华!你松手!”背篓扔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落了一地。   谁还管的上那些,她转身就跑,刚刚跑了两步,就被一只手捉住,然后差点摔了下去,一个冰凉的手掌按住她肩膀。   “匆匆,你给我一次,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奶奶,我对她就像对自己奶奶一样。”   这个人疯了。   顾匆匆抬脚一脚踢过去,他就是捉住她的腿,向后一推,顾匆匆疼的闷~哼一声,靠在了树上。   “这些年,我天天都在想你,念你,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你,匆匆,你反正都跟了那个男人,也不是大姑娘了,我不嫌你,你、你应了我这一次,我求求你,我会让你很舒服的……你二姐说过,我很厉害,我会让你……”他伸手解自己的衣衫。   顾匆匆叫起来:“救命!”   他脱了一半,停下手,想伸头过来,想用嘴堵住她的嘴,那原本还算端正的脸格外狰狞,他哄道。   “我要你二姐,就是因为她眉毛像你,我睡她给她,总是想着都是给了你,匆匆,五年前我就喜欢你了,我天天都想你……”   顾匆匆简直要吐,她别过头去,刚刚叫了一声救命。   谢天华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扳过来。   那张脸越来越近,她心中暗生绝望。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叫:“二叔,你在干什么。”   二毛抱着他的三毛,睁着大眼睛。   顾匆匆心头升起一丝希望:“二毛,快跑去叫人。”   二毛稚~嫩的脸有些害怕:“你不能欺负匆匆姐姐。”   谢天华停止了动作,他衣衫敞开些许,半~裸的胸膛上有深深浅浅的指甲划痕。   “二毛,快跑,去叫人。”顾匆匆立刻叫。   二毛飞快迈着小~腿跑了。   “谢天华,马上就会有人来了。你现在住手,我什么都不会说。”她咬牙。   谢天华眼底的戾气和欲念汹涌,瞬间变成了狠意,蛮狠和愚昧彻底占据了上风:“我也不想当着那么多人要你,匆匆,是你自己选的,不过别怕,到时候你嫁不出去,我还要你。”   他伸手一推,顾匆匆摔倒在地。   顾匆匆翻身要起,他伸手抓~住她的头发,顾匆匆扬手瞬间,他扣住了她的手腕。   就在这时,他突然惊呼一声,接着手以怪异的姿势弯曲到无法达到的程度,然后整个人飞了出去,砰的一声装在树上,吐出一口血来。   厉承泽站定,低眸冷冷看他,杀意陡现:“活够了?”   谢天华痛得几乎说不出话,狼狈摔在地上,根本无法动弹,他的手连抬起来都变得困难,他不住低声呻~吟着,嘴角的血顺着下巴往下面流,挣扎了一下便昏了过去。   ……得救了吗。   顾匆匆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双脚发软,恐惧和后怕包~裹着所有的情绪。差一点,只差一点。   她蹲下来,开始一个个捡地上散落的蘑菇和菌类。   厉承泽看着地上的东西,蹙眉:“这些都弄脏了,别要了。”   顾匆匆还在一个个捡。   他站在旁边看她一个一个捡拾,漫不经心好像一点也不知道后怕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愈发烦躁。这个女人难道真的不知道要是刚刚迟一点会发生什么事情吗?还在管那些什么菌子蘑菇?   “你这个胆子还真是够大的。看来之前是我小看了你。”   “这么荒的地方,要不是你那小跟班跑过来碰见我,会发生什么事情你知道吗?”   顾匆匆捡完了最后一个菌子,低头拢那背篓的绳子,没有回答他的话。   厉承泽没有收到回应,面色更冷。   “还是你觉得无所谓?”   顾匆匆背好了背篓,只自己低着头向前走。   厉承泽心中无名火起,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动怒过了。   他伸出手,拉住了背篓一边。   “顾匆匆,跟你说话——”   顾匆匆一直低着的头回过来,只看了他一眼,他便顿住,她的脸上,早已藏不住的眼泪正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下。   仿佛一瞬间,落沙成塔崩卒于浪。   厉承泽松开了手,仿佛被什么东西猛然拽紧了心口。   顾匆匆在山脚溪流旁洗脸洗手,洗了好一会,冰冷的水让她情绪渐渐稳定了些。顾匆匆又捧了一捧水。   水珠顺着脸落下,洗干净了,便看不出哭过的样子。   毕竟是年轻的女孩子,遇到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害怕,她缓缓平复呼吸,又觉愤怒又觉忧心,今天的事情并没有证据,若是报警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可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心里却又咽不下这口气。   一只手在她面前伸出,手上捏了一方手帕。   这么年代几乎没有人会用的东西。   果真是活得老的妖怪才会有的东西。   顾匆匆伸手接过来帕子,手帕很软,擦干了水,眼睛还有一点点红,她背起背篓,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刚刚的事情,先不要告诉我奶奶。”   厉承泽欲言又止,顾匆匆已经迅速站起来走了,走了两步,顾匆匆忽觉得背上一轻。   厉承泽拎起了背篓一角:“我来吧。”   她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   “——你肩不是受伤了吗?”他移开目光,不去看她的眼睛。   顾匆匆松开了背篓,却觉得眼睛突然又开始发酸。   两人沉默走了一段路。   顾匆匆心事重重,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你身上第三个鬼快要睁眼了,这个时候是它们虚弱的时候,同样的,你的运势也会降低,容易被不干净的东西跟上。等阵法破了就好了。”厉承泽不知道为什么要讲这些,但是看到她的神色,他就觉得应该要说些什么,他于是又画蛇添足补充,“下回不要自己一个人去山上。这里有点古怪,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我没感觉出异类的气息。”   “你是个好人。”顾匆匆忽然说,“我知道了。”   “好人么?”他咀嚼这个陌生的标签。   晚上的晚饭正好做得蘑菇汤,配合山中的野猪排骨炖汤,肥而不腻甚是不错,外加炒蘑菇,顾匆匆也没什么胃口,厉承泽也没怎么吃。只便宜了吴时弦吃得眼睛发光:“以前都不知道素菜这么香。”   顾奶奶也很喜欢他,一直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吴时弦乖巧卖萌:“就喜欢奶奶这样的。”   惹得顾奶奶连声笑起来。   吃完饭,便去立刻洗澡的顾匆匆又喝了一杯热水,便躺上了床,只是一直没有睡意,一直睁着眼睛,院子外是吴时弦和顾奶奶的唠嗑声,渐渐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然后突然惊醒了。   有人在外面。   顾匆匆一下惊醒了。   窗外听见动静,一个稚嫩的声音叫她:“匆匆姐姐。”怯生生的二毛抱着三毛,熟悉了之后,他说话也似乎利索了:“你没事吧。”   顾匆匆打起精神:“今天的事谢谢你,二毛。”   二毛道:“匆匆姐姐,你还痛不痛。”   顾匆匆抿嘴微笑安慰他:“姐姐不痛了,今天的事情你不要告诉别人。”   二毛看着她的手:“匆匆姐姐,你的手肿了。”   手腕那手环被握~住的地方几乎生生列出一道纹路。   “我不喜欢二叔。”二毛忽然道,“他总喜欢欺负那些姐姐。”   他眨巴眼睛:“匆匆姐姐,他还藏了你的照片、还有你的枕套、还有一件衣裳呢。上一回我听到他向那个大仙说,要大仙帮他——他想娶你。他坏。”   他又说:“可是他给我吃的东西很好吃,我真的很想吃。”   他睁大了眼睛,小小的脸上那一双眼睛格外大,几乎占据了半个脸庞:“那红红的果子很好吃的。”   “就跟姐姐身上的味道一样,闻起来香香的。”   他突然张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顾匆匆一身冷汗惊坐起。   却只是个梦。怪异的噩梦。   她伸手摸电筒,碰到枕头下的那些东西,都是之前准备的那些破阵的东西。   整整齐齐在那里。   之前本来看万年历今天是个好时间。   这下她再也睡不着,借着朦胧的月光看了看床头的钟,现在晚上十一点半了。   今天他们走了以后,谢天华还独自在那个林子里,也不知道他醒了没有,是否平安回去。   顾匆匆心里有些不安,不管如何,她纵使当时真想要打死那个贱人,也只是气头上的想法,她不想弄出人命,谢天华受了伤,林子里还有那么多蛇。   她想到谢天华吐血的样子,就跟他压烂的那些粉儿果一模一样。   又恶心又让人不安。   顾匆匆还是翻身起来。   现在这个时候能帮她的只有一个人,她顺手伸手将东西都装进了包里,捏起了手电筒,随便绑了头发,然后下了床。   厉承泽就住在小院西北角,她看了眼奶奶的房间,黑漆漆安静得很,山村到了这时候,只有不时两只狗叫一下。   她小心翼翼走到了厉承泽的房间。   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有动静。   是顾二姐的声音:“你怎么拿我的小裤儿——”声音娇柔、压得极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4 23:18:52~2020-02-05 18:1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671295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顾匆匆顿时愣在那里。   纵然之前听过顾二姐的开放随意, 也有过翻窗户的先例, 更听过她在青纱帐的放纵, 但是真到眼前, 顾匆匆还是觉得……什么什么什么渣渣渣。   那里面的声音又说。   “我又不要你负责, 更不会死乞白赖沾着你,我就是看你喜欢, 白睡给你——”轻轻的吟哦声让人心里发~痒,和她撒泼时候完全是两个样子。   顾匆匆猛然抬起了手, 欲要敲门。   但手举起来,将要敲到门扉上, 她又迟疑了。   她有什么资格过问他的事。   她缓缓收回了手。   顾匆匆又站了一会, 里面没什么动静了, 她咬了咬唇,然后径直走了过去,从这里走过去,一直走到尽头,路过一道围墙, 便是三叔家。   顾匆匆到了门口,大门关了, 她找了个墙头,一撑,一下坐到了墙上,心里还是不舒服,跟刺了毛刺似的, 她忽的抓起墙头上的石头,砰的一声扔了过去,咚的一声,石头砸到了自家屋顶上,瓦片很大一声,惹得不知道哪家的狗汪汪叫起来,一狗开始叫,其他狗立刻起此彼伏,半个村子都叫了起来。   顾匆匆心里发虚,慌忙跳了进去。   吴时弦果然睡得正香。   她摇醒他:“小吴特助,你帮我个忙。”   在吴时弦眼里,顾匆匆的忙就是厉承泽的事,他自然义不容辞。   等两人顺着另一边出了围墙,吴时弦打着哈欠问:“老大呢?”   顾匆匆没回头,闷闷道:“睡觉。”   “我也睡觉呢,我不管,明天你还要给我炒那蘑菇片。不是,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出了村子,越走越偏,吴时弦搓了搓胳膊:“这里怎么鬼里鬼气的——”   手电筒在路上发出淡淡的光,不但没有什么照明效果,反而显得四周愈发的黑。这黑漆黑浓郁,像化不开的墨。   “那人真的摔在那里,会不会已经回去了。”吴时弦念,“要现在还没回去,家里人不会去找吗?”   还真不会找,顾匆匆又想起刚刚那个女声,只怕家里人都以为他还和顾二姐在一起,但顾二姐现在既然在这里,十有八~九谢天华还在树林里。   而谢天华这个渣是家里唯一的孩子。   她加快了脚步。   吴时弦又打了个哈欠。   小树林终于到了,里面黑漆漆的,晚上这里的温度格外低。   顾匆匆不敢自己走前面了,她拉了吴时弦的袖子,然后缓缓向里面走,小树林还是原来的样子,地上还有散落的踩碎的蘑菇,她走到了之前谢天华摔倒的地方,那地上空荡荡的,地上只有残留着粉果儿的腥味,淡淡的血在上面更加明显,地上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顾匆匆蹲下来,旁边的吴时弦也蹲了下来,她用短焦的手电筒照亮,让人不适的腥味中,她看清了,上面沾着的竟然是一卷狗毛。   今天上午抱过的那只,瘦唧唧的三毛小土狗,二毛的心头宝。   顾匆匆心头闪过一丝不安。   “这是——”   林子外传来一声带着疑惑的:“匆匆?你在哪?”是吴时弦的声音。   顾匆匆:……那什么这个刚刚拉着的人——   旁边的人回答了她:“这是狗毛啊。”   顾匆匆整个人毛骨悚然,霍然转过头去,蹲在她旁边的哪里是吴时弦,分明就是那本该躺在这里的谢天华!   他的嘴角还残留着血迹,手也以一种极度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   看着她,笑。   “你……”她伸手就将电筒砸到了他头上,谢天华连躲都没有躲,他的头似乎肿了,却没有血流下来。   “吴时弦!”顾匆匆惊慌叫。   吴时弦好像听到了什么:“匆匆?你是不是在里面?”   但顾匆匆却什么也回答不了,谢天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那阴阳环上残留的阳环滋滋作响,如同火红的炭灼~烧他的肌肤,空气里是恶臭的烧焦的味道,但谢天华却似乎丝毫感觉不到痛楚,肌肉烧焦,落下稍许损失,里面已然露出了白骨。   这是什么恶心的东西啊!!   顾匆匆啊啊尖叫踢打他。   但他却什么感觉也没有,只保持着双手紧握握着那手环的姿势。   渐渐那本已碎裂的手环开始变得松软,上面的阳环在谢天华那腥臭的味道中渐渐崩裂。而下面的阴环越发莹亮。道门气息,清正本源,这样污秽的东西腐蚀甚至胜过正面的击打。   她听见谢天华含糊的声音中从混沌的喉咙中发出。   “要取下来了啊。”   “张大仙,你说的,取下来这个,人就给我。”竟然是那个张大仙,不,并不是张大仙,是那号称出马仙附身的蛇妖精。   难怪这个张大仙说的要来,却一直没有出现……按照谢天华的情况,只怕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为妖做容,欺世盗名,骗财骗色,这是报应么?   不知道哪里的尖细声音窃笑:“给你,都给你。”   谢天华空洞的眼睛看着顾匆匆,漆黑的树林,顾匆匆却从来没有看得这么清楚,他的瞳孔早已放大。   这个谢天华早就……死了。   尼玛……   四周突然起了淡淡的薄雾,这些薄雾和夜色的黑开始浇窒,渐渐越来越浓郁,吴时弦已然发现了不对。   周围全是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些熟悉的存在和味道掩盖了异样。   “该死。”他伸出手,手上凭空多了一把漆黑的长剑。   他上前一步,敏锐感到了这个地方的诡异,一剑过去,砰的一声,虚无的空气如有实质一般,以整个树林为基础,连带看不见的黑夜,都亮起了漆黑的淡淡的光。   一个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像是在耳边,又像是在天边,又像是地上。   “是我先看到的。”   尖而细的声音,带着两分得意,八分势在必得。   在半山中,有淡淡的影子出现。很快消失。再也看不到方向。   “是我的。”那声音道。   只要再一点点时间。   吴时弦手上的黑剑瞬间变大,砰的一声再度挥出,如同狂风刮过:“哪里来的小蛇妖,找死!”   “你打不过我。”那声音不知道在哪里,“这个结~界你也破不了。而且,如果我是你,就算为了那个女娃,我也肯定不会破这个结~界——”   吴时弦咬牙,这一回十成力量砸了下去,狂风卷起,半面山什么地方塌陷了,但是这个山脚的诡异树林却仍然纹丝不动,他甚至不能走近一步。   “匆匆!”他叫道。   就在这时,轰然一声,仿佛突然天降巨雷,轰然炸裂,整个半面山都抖了抖。那巨雷滚滚,蔓延到山边,然后又返了回来。怦然一声。   一个黑衫广袖的男子站在半空,面如寒霜。   “那我呢。”   原本已黑到极致的天星月无光,山涧的流云狂肆乱舞,雷声轰轰而至,毫不亚于普通精怪历劫的神雷,而在缓缓聚集的乱云中,已隐隐开始闪烁紫黑色的电光。天地之间,万籁俱寂。   所有原本在蛊惑和诱~惑下蠢~蠢~欲~动的蛇类都蜷缩了起来,山村里面最凶猛的狗也嘤嘤惨叫着夹着尾巴躲进了狗窝。   “……是——”那声音瑟缩了一下,不再回答,几乎一瞬间隐匿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再无半点消息。   顾匆匆听见了厉承泽的声音,甚至能隐隐看到他的身影,但她说不出话。脖子仿佛勒了无形的枷锁,几乎无法呼吸。   谢天华握~住她手环的力气不断加大,一根骨头掉了下来,只差一点还差一点,她从来没有看得比现在更清楚,她看到了她肩膀上坐在来两个漆黑的影子,一个飘过去,在啃谢天华身上粘的粉果儿。   “快取到了。”他咧嘴露出笑,然后一颗牙掉了下来。   顾匆匆真的要吐了。   一个漆黑的影子拍在他头上,极低极低骂谢天华:“闭嘴,别说话。”   就是这么小小的一声,已经够了。   隔着重重天幕,厉承泽的目光落了过来,一瞬间狂风大作。   她看见他衣衫飘舞,伸手从另一只手缓缓拉出一柄长剑,雪亮的剑身,让漫山飘舞的云光都尽数归于其上。   借着光,那躲在阴影中的蛇怪露出了借身的张大仙的模样,他生得极胖,嘴上还挂着两缕胡须,一双眼睛是黑色的竖瞳。   顾匆匆动弹不得,那张大仙知道自己的位置已经曝光,却并不害怕。   “同族之力,没有谁比我更了解畲族,这半面山至阴至阳,在这山上设置的阵,阴祟的蛇类怎么可能破的了。”他笑,“我借助人身,行走这么多年,专心修炼,才有了这个机会,你们谁也别想阻止我。”   厉承泽冷笑,他在悬空中脚踏四阵,狂风止息一瞬,然后忽然雷鸣炸裂,电光火石之间,灌注了满山的云光的长剑霍然划下。   如同热铁切油,快刀化纸。   整个小树林半数断开,变成了两截。地上露出深深的沟壑,几乎无法目测深度。   目瞪口呆的张大仙面色惨白,毫无血色:“这不可能。”   “蛇妖不可能破除万蛇阵——”   “谁说我是蛇妖?”   张大仙一个激灵,忽然如梦初醒,看着还在利用阴气和腐气侵蚀那阴阳环的谢天华,一掌扯断了谢天华的手,将他推到在地上,然后根本不顾阳环会让他命悬一线断裂的危险可能,直接张开大嘴孤注一掷一般朝着顾匆匆手咬下去。   他嘴巴张大,却没机会咬下去,厉承泽长剑一挥,张大仙的嘴巴开到了后脑勺。   连同他张开的嘴巴的,是那两个刚刚睁开眼睛的吃粉儿果满嘴生香的小黑鬼,小黑鬼变成了一缕淡淡的烟,顾匆匆一瞬间脖子上的窒息和不适都消失了。   她捂住脖子,站定了。   那两个鬼物的消亡,仿佛将他们在顾匆匆身上积存的东西突然释放,噗嗤一声,就像气球炸裂,又像是香水瓶陡然炸开。   整个山谷的风都起来了。   香甜的诱人的,甜腻的。   便是厉承泽也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   谢天华的眼睛一瞬间失去了光芒,他的嗅着鼻子,少了两个胳膊,还是卖力向顾匆匆那边爬了过来。   “我的……我的……”他嘴里是含糊的挣扎。肚子上的肉触碰到坚硬的石块,有什么东西快要流出来。   吴时弦落下来:“恶心的死东西。”黑刀结束了谢天华无谓的挣扎,扎中心脏的一瞬间,他开始蜷缩,挣扎。   无声的,迅速的,然后变成了一颗红色,粉儿果。   原来粉儿果竟然……是这个东西。   顾匆匆只觉一阵反胃。   而与此同时,她感到手上一松,那只一直陪伴她的阴阳环,从出生开始就在手上的阴阳环上的阳环碎裂下来。   她呆呆低头。   碎裂的阳环,带着某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缓缓飘动。   无数莹亮的圣洁的光芒缓缓漂浮,落在地上,眉梢,眼眸。   没有了阳环的压制,阴环上真正的气息一瞬间冲天而起,如同睁开眼睛的巨龙。   轰然一声,仿佛什么东西惊醒,整个山都感觉震撼了一下。   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开始,一只蛇哀鸣一声,紧接着又是哀鸣,无数的根本无法计算数量的蛇在半面山下低低鸣泣,顾匆匆从来不知道蛇竟然能发出声音,无数声音汇聚在一起,如风吹过山谷。   而方才那个划开了嘴的张大仙现在趴在顾匆匆身旁,已面无人色,他伸出手指,全身都在颤抖。   “你——”   “你竟然是……”他不敢再说一个字。   他不甘而又恐惧全身蜷缩了下去,以一个最卑微的姿势。   吴时弦怔怔站在那里,然后缓缓单膝跪地。   顾匆匆看到手腕上那个手环,光芒渐渐减弱,变成了一颗带着莹润金光的明珠,这明珠如同指引。   风声呼啸,万千雷鸣中,地上野草匍匐于地,厉承泽缓步走过来,无数的白光在半空中盘旋,起落,如同无形的手,将它们缓缓汇聚,揉成星芒、萤火,这些缓缓聚合的光落在他身上、眼眸,让他一瞬如同神祂。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这样的红粉儿果~   那个小鬼吸运气,打死后,所有的运势会释放,参考就像植物大战僵尸里面拿着吸太阳光的手杖的那个僵尸。   吃的越多,死了吐得越多。就酱。 第43章   那光芒越来越盛, 白光映照在厉承泽脸上, 却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 在这一瞬, 他眼睛里面看到的, 只有股从偶从那个手上那颗带着莹润金光的内丹。   他的长发在风中飘动,唇中吐出冰冷的两个字。   “给我。”   顾匆匆被他面上的肃然吓了一跳, 不由自主退了一步,然后小心伸出了手。   就在这时, 吴时弦突然转头,眉头一皱。   在看不见的地方, 很多关闭的房门和院门开了。   随着门扉无声的打开, 一些还在沉睡状态的村民, 大多是年轻人,他们闭着眼睛,如同梦游一般,鼻翼却在微微翕动,循着山谷风刮过的地方缓缓走过来, 漆黑的穿着单薄的人群渐渐汇聚到一起,就像成群的鼠, 追寻着风过后顾匆匆身上香甜的气息走来。   这些都是曾经吃过粉儿果的村民。   吴时弦霍然站起来。   顾匆匆失声道:“不要伤害他们。”和已死的谢天华不一样,这些村民大多还是活生生的人。   吴时弦看了她一眼,将长剑收回,一个纵跃,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随着他的离开, 天地静了一瞬,张大仙的小眼睛微微抬起,又因感觉到前面走来男人的威压和流~溢的杀意,再度不敢看向地面。   顾匆匆仍旧伸着手,就在这时,整个半面山突然震了一下,方才厉承泽斩下的地方仿佛看不见的东西在缓缓苏醒。   半空原本迅速聚拢的微芒也似察觉到周遭的阴祟和冷意,一瞬光芒忽然大盛,如同突然亮起的闪电,迅捷无比突然兜头盖下,厉承泽冷笑一声,抬手挥剑而上,砰的一声,雪亮的剑身与那泼天光芒相撞,刹那之间,仿佛什么东西被击碎,星光万千,将厉承泽的身影尽数包~裹。   而更高处盘旋的光,隐隐和云天融合一体,陡然化为泼天光柱,以裹挟万千的气势再度兜头而下。   厉承泽傲然伫立,似根本没将这样的来犯放在眼里。   他甚至都没有再挥剑,而是直接伸出了手,然后抓~住了那片白光。   白光不但未退,反而迎面顺势涌~向了厉承泽。   顾匆匆失声:“小心。”   就是这个时候,原本颤抖着匍匐于地的张大仙陡然站了起来,直接扑向了顾匆匆。   顾匆匆立刻收拳。   张大仙喋喋笑出声,他根本没想夺,而是扑来的过程中直接显出了原型,庞大的蛇身和张开的血盆大口扑面而来,顾匆匆面色一变,扭头就跑,腥臭的味道在身后。她扭着曲线尽量向厉承泽那里跑。   蛇一般来说视力很差,只能直视眼前的东西,就算这个张大仙成了精怪,但看他选的这个出马仙弟子,就知道目光实在不怎么样。   曲线的确有助于躲避身后巨蛇的目光,几次巨蛇伸出舌头都吐了个空,但同时也减缓了跑过去的速度。   “厉总!”   “厉承泽!”   不远处的厉承泽已完全被白光裹挟了身影,显然已杠上了,好歹那手环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东西,顾匆匆拼进全力快要到达,却只见巨大的几乎无法看清的激流一样的东西逆天而上,将所有的白光再度击碎。半空中,光芒撞击,纵横捭阖,草木横飞,山谷碎裂。   “轰隆”的巨响响起,震耳欲聋。   他化身成龙,飞到了天上——   哪里还顾得上她。   前面已是绝路——厉承泽之前长剑划开的无底深渊,顾匆匆几乎想也没有想,不但没有减速,而是助跑一个全力以赴纵身。   跳了出去。   比起葬身蛇腹。她宁愿一拼。爆发吧,小宇宙和人品!   但深渊,貌似比目测的宽了不止一点!==   “啊——”   要死——   于是,拼尽全力的顾匆匆没有如愿跳到对岸,而是重重撞在了对面的崖壁上。   该死,晚饭该多吃点。   咚的一声好像撞上了铁板,顾匆匆眼冒金星,全身剧痛,身体的五脏六腑好像也跟着在石头上糅杂一般,碎成了两半。   而这短短一瞬。   张大仙的蛇头张到了最大,身后贪婪蛇信仿佛触到了她的头发,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顾匆匆银牙一咬,将内丹往嘴里一塞,然后直接松开了扣住崖壁的手。   就是死也不便宜这个死肥蛇。   “顾匆匆!”厉承泽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她转过头想去看个清楚,身体却迅速下沉,连同身下坚硬的岩壁。   却又不是石头。   风在一瞬间停了。   她翻身落下的瞬间,看见张大仙那凶恶的蛇头狂躁而又不甘的嘶吼,然后嘶吼声转瞬即逝,蛇身仿佛被坚韧的利爪撕碎,碎成了数截,惶惶落下。   而漆黑狭窄的缝隙中,身下的岩壁一直都在,她听见了痛苦的龙吟,在微光潋滟的地缝中,她终于看清了,她方才撞上的并不是岩壁,而是巨龙的鳞甲,冰冷的坚硬的,即使最华丽的玉石也无法制作出来的龙鳞。   是厉承泽……救了她。   那些之前飘绕的白光被暴力尽数击碎之后,并没有消散,而是雪花和风暴一样迅速落下。   这些纷纷扰扰落下的光点萦绕着巨龙,像崩裂的雪山,包~裹他的头,以至于它甚至不能正常腾跃而上。   “抓紧。”那只龙用厉承泽的声音说。   顾匆匆不知道抓哪里,她翻身听话抱住了巨龙宽阔的脖子上两片龙鳞。   刚刚好。   下一秒,巨龙庞大的身体几乎脱力一般迅速下坠,庞大的身躯下降中,风从四面八方涌来,顾匆匆头上的头绳断了,胡乱舞动。   就像电梯失重。   高空落伞。   初次蹦极。   在这个时候,顾匆匆闭上了嘴,死死抓着巨龙的鳞片。   会死吗?   应该不会的。   在最后落下的瞬间,巨龙甩了甩尾巴,速度一瞬缓和了一秒,然后一秒后,咚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柔软的沙地,漆黑到看不见手指的地方。   顾匆匆手一松,巨大的降落冲击中,她嘴巴重重磕在龙鳞上,好像肿了,腿也好像扭到了,痛,不过……手上好像扯下来两片龙鳞。   巨龙吭哧吐了一口气。   精疲力尽一般。   而这时,之前那些被彻底击碎的莹白微光,又开始汇聚,初时一团两团,渐渐汇聚到了一起,落在他们头顶,就像是流辉一般。   巨龙嘴里吭哧威胁的怒吼,却已根本无力维持自己的龙身,他迅速变成了灵力消耗最少的人类模样。   刚刚变成~人类的巨龙转头看顾匆匆。   “下来。”他有气无力说。   顾匆匆从他背上翻了下来,手里还举着那两片龙鳞,翻身的瞬间,她看见厉承泽背上的衣服多了两个洞。   原来他的衣服都是这样变来的啊。   龙鳞在头顶还在汇聚的星辉下折射~出明亮的光。   那是比金子还珍贵的东西。   厉承泽看着她,他现在没有时间管龙鳞的事情:“过来。”   “我的内丹呢。”他的脸还是原来的模样,但是因为刚刚变化,他的眼睛仍然带着龙才有的金瞳,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危险。   顾匆匆迅速收好手上的龙鳞,伸手捂住嘴。   厉承泽说:“你又吃了?”这不是个问句,而是个陈述句。   一条血脉再特殊的龙,没有内丹,是无法长久保持龙身的。   他说:“你就不怕我吃了你。”   顾匆匆抖了抖,小心放下手。   “你怕脏吗?”   厉承泽眯眼:“你昨晚又没洗澡?”   顾匆匆摊开手,上面是一颗金闪闪的内丹,还沾着些口水:“刚刚,那个事出紧急,我这没地方放。”   厉承泽:“……”   “大仙,你别急,我给你擦擦。擦擦。”   顾匆匆拿袖子擦了擦,然后送过去。   厉承泽嫌弃看了一眼。   “要不拿回去洗洗——”顾匆匆正待收回,厉承泽已一口含~住了她的手心的内丹,就在这一瞬间,自他的身体缓缓流~溢出漆黑中带着赤红的光,顾匆匆赶紧挪到了两米外。   然后他的身体渐渐变了,他身上衣衫无风自动,开始膨~胀,火红的鳞片从他的身体长了出来,他的身体完全变成了龙身,但是头还是人类的模样。   这感觉真奇怪,就像在某个地方看到的志怪人物。   然后他的身体渐渐变小,这是内丹在身体作用融合的结果。   就在这一瞬间,山谷突然响起了铃音,陌生而雄浑,却格外诡异。   顾匆匆只觉只铃音听起来格外惊悚。   而随着铃声,原本飘荡在厉承泽头上那些白光,竟然渐渐颤抖散去,那铃声若远若近,无数次在头顶飘荡,但却似乎感到不到这里,终于,在白光彻底消失的瞬间,铃声也消失了。   厉承泽睁开了眼睛,若有所思看着那白光,再无之前的躁怒。   顾匆匆也看着那点点缕缕的光,她本以为这些白光是对厉承泽克制的,但是现在更有一种感觉,这些白光在保护着他,就像之前护佑这她一样。   一缕白光落在她脸上,她仰头,那光滚落,从她唇角消失了,她嘴上的痛也随之而去。   “这是什么?”她问。   厉承泽翻身站起,他身上的巨龙的痕迹隐去,但他的身体刚刚融合,仍然十分虚弱。他看着她脸上白光最后隐去的地方,忽然移开了眼睛,迟疑了一下回答。   “是个对你的祝愿吧。”   “好漂亮啊。”顾匆匆低声道,“就像萤火虫的光。是手环上的吗?”   她微微叹息,心里有种淡淡的惆怅:“可能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吧。”   黑暗深处有人回答。   “那个叫灵辉。”   随着回答声,一盏油灯亮了起来,一个年约三十的女人端着油灯,背着一个石磨走了出来。   她的脸平平整整,眼窝很浅,皮肤就像常年生活在地下的人会有的那样,异常的白。   作者有话要说:  预计还有一章~   小可爱们,下本想要开的两本:   《大佬杀我的一百个理由》娱乐圈、沙雕、温情幻言   《凌弱了雇佣军大佬之后》刺激狗血现言   戳专栏可收~   求个收啊,这本完结就来~   感谢在2020-02-05 23:08:22~2020-02-06 16:0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十三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三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女人手里端着油灯, 那灯光明明只有油豆一点大小, 偏偏就感觉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笑吟吟站在那里, 但是那笑容里面却没任何笑意, 就像带了一张面具。   顾匆匆从来不知道半面山下是这样的。   宽阔的看不见尽头的山底, 都是细碎的沙,这些沙很细, 而在细沙中隐隐还能看到几个长满青苔的巨石。   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出现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   顾匆匆小心往厉承泽那边挪了一步, 同时咽了口口水,身上背的小包还在, 里面有朱砂。   厉承泽道:“她是人。”   “人?”顾匆匆抬头一看, 果然看那女人身下被油灯拉出来细长的影子。   但她样子实在怪。   女人头发用朱钗华盛各种珠宝盘了起来, 身上却穿着有些土气的现代装,就像一个刚刚下戏的龙套。   “你是谁?”她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她的口音也有点怪,并不像本地人,声调更是生硬, 就好像有人在她喉咙里面装了一个发音器。   顾匆匆看着她身上那件带着碎点的外套,只觉得越看越眼熟, 她突然想起来,脸色忽然微微变了。   “你穿的衣服——是我们同村的刘婶娘的!你!”   女人将油灯挡在身旁的巨石上,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哦,这个啊,这是我捡的, 原来她姓刘,倒是和我一个姓。真好。”   “刘婶娘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埋的时候我也在场。”   顾匆匆低声拉厉承泽:“大仙,我们走吧,这个人好怪。”而且身上好臭。   女人耳力极好,她掩唇噗嗤一笑:“小妹妹,我再怪,也没有你身旁的龙怪吧,刚刚他下来的时候好像想吃你啊。”   顾匆匆争辩道:“那也就是随便想想。现在我和大仙互不相欠了,大仙不会的了,哦。”内丹都还给他了,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   厉承泽看着那女人目光落在她背上:“你背的是什么?”   女人歪头:“我就知道你们有兴趣。”   她将背上背着的石磨放了下来,石磨落在地上,砰的一声,将下面的软沙砸出了个坑,看她背的轻飘飘的,就像背了个鸡腿似的,竟然如斯重量。   顾匆匆心下不禁凛然。   “听说过轮回盘吗?”她笑吟吟,眼睛一动不动看着顾匆匆和厉承泽。   顾匆匆看了看那个陈旧的还有些脏兮兮的石磨,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摇了摇头。   厉承泽却静静看着女人。   “轮回盘是姬满西行,西王母赠与他的。”这个顾匆匆也知道,姬满便是历史鼎鼎大名的穆天子,穆天子传曾详细记载了他的西行,彼时民间传说西山有药,是为不死,姬满便带着白色的圭和黑色的璧前去拜见,后百岁而终,在当时平均不到三十的寿命下的确是个传奇。   “穆天子?”顾匆匆不由再肃然打量了一下那石磨,果然污垢下面,还能隐隐看到一点青铜和符箓的痕迹,“那这个有什么用?”   刘氏女更加得意。   “驱动轮回盘,可以知晓过去一切。两位——可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   她隔得近了些,说话的时候口气一阵阵熏过来,顾匆匆竭力面无异样:“我这过去都是一样,没什么想知道的,那这个能看未来吗?就算一天也成。”   知道了未来的彩票,哪怕一天,哪怕一点,这也不用愁了。   “不止这一世的过去,还有其他世的所有轮回,皆可查看。”   顾匆匆摇头不为所动:“都过去的,没什么可看。要是上辈子是猪,那看了岂不是郁闷,不看。”   这道具听起来名头大,但是技能单一,也不咋的。   刘氏女再问:“这位圣人呢?”   顾匆匆道:“我都没兴趣,大仙更没有兴趣了。”她偷偷扯了厉承泽的衣袖,这个女人看起来神叨叨的,和那个张大仙颇像一种的,莫不是个脑子不对的。精神病一般力气极大。   厉承泽问:“你的轮回盘哪里来的?”   刘氏女道:“这轮回盘姬满赏给了他最心爱的儿子,后来流传到永城的封主手里,他死的时候,将这轮回盘一并下葬。”   “你是殉葬的姬妾。”   所以这里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古墓吗?黄沙、巨石。   顾匆匆历史课听过,只有在皇家大型的墓葬里才会有这样的积石积砂机关,在墓顶填土时候大量使用巨石混合细沙回填,如果有人掘挖墓室,就会被砸死或者活埋。但这样的落沙机关西汉之后就基本没有了。   所以这个女人……   刘氏女摸了摸脸,又笑:“圣人看出来了吗?呵呵,是啊,那时候我不过嫁他半年,没有子嗣,就一同落了墓。许是我命不该绝,活了下来。”   刘氏女本命刘月牙,是永城一个小吏的女儿。   封主死后,大夫人将她们尽数陪葬,统统被灌了毒酒,又担心惊叫会冲撞死人的休憩,这些殉葬的姬妾和奴隶都被割了舌头,然后一同落下巨大的地宫,墓室宽大,她命大,又醒了过来。   一起醒过来还有其他人,到第二天,所有的姬妾都醒了过来。   那毒酒竟然并不是毒酒,而只是加了蒙~汗~药。   漆黑的地宫里,没有了舌头的姬妾和奴隶都痛得矮矮哭泣嚎叫。   刘月牙痛得眼冒金星,但她一声也没有叫。谁能想到平时笑吟吟的大夫人竟然是这个样子,连一个下人都舍不得责罚的她竟然会这样对待她们?什么死人的安宁?在那个好色的老男人下葬的时候,她用最后的行动表达了对共枕人的愤怒,让他死不得安宁。   割掉了舌头的姬妾和奴隶无法求救,而地下费力凿出的动静只会让上面的人更加恐惧,进而敬而远之。   但更让人恐惧的远不止这些。   孤身躲起来的刘月牙预料了之后的可怖。   在饥饿和痛苦中,奴隶们先是强~暴凌虐了那些平日刚刚在上的姬妾,后来在饥饿的驱使下他们开始相互残杀,最开始是最嫩的姬妾,然后是瘦弱的奴隶,最后不知道多久以后的一天,整个墓地都安静了。   刘月牙爬出来,手里心惊胆战抱着那个轮回盘,将它砸在了最后一个奴隶头上,结果了他的命。   后来,她用石头引了第一道光。   整个墓室如同人间炼狱,而在血肉染红的地方,后来长出了一种奇怪的植物,它们长得很高很快,开花,结出了红色的粉果。   “这样的果子,吃了以后心中的欲念就会无限扩大,感官也会无限蔓延,让人忘记一切烦恼,看到想要的一切。”   她脸上露出些许回味的神色。   “但是,吃多了不好,果子就会在肚子里发芽,慢慢地长,慢慢地生,直到将身体里面所有的地方占满,人好像还活着,但是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她忽的一笑,“我吃得少,不然闻到你这么香,我肯定会忍不住的。”   顾匆匆只觉恶寒,但是她压不住心里的那丝好奇,迟疑道:“但是你当时也在墓地,你躲起来,吃什么呢?”   刘月牙忽然笑了,她的牙白白的,阴森森的光。   厉承泽回答了这个问题:“那时候墓地只有一个地方足够宽,也可以躲。”   顾匆匆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那唯一的地方,就是封主的正棺。   所以,在外面那些人残杀凌虐的时候,刘月牙孤独一个人躲在封主的棺材里,啃着那已经死去了几天的苍老身体,躲过了这场劫难。   这是无法想象的恐怖经历和过程。   为了生存,她觉得又恶心又佩服。   刘月牙道:“大夫人恨毒了她这个青梅竹马的枕边人,已经有了这个心思,又怎么会真的上棺材钉,彻底钉死。也托了她的福,我得到了这个。爬出来的时候,不同的血意外启动了它。”   这位躺在棺材的封主抱着轮回盘,大概是期望他能在死后再回到过去吧。   刘月牙抬眸,讲述完这个,眼前的人已经相信了她。   “你想要什么东西。”厉承泽问。   刘月牙行了个女儿礼,道:“我在地下过了太久,已经适应不了外面了。圣人怜悯,我只想要两样东西。”   她忽的转头看顾匆匆。   顾匆匆毛骨悚然,向后退了一步,拉住了厉承泽的袖子。   刘月牙笑起来:“一个是这位小姐包里的东西。”   那是刚刚落下时候被她生生扯下的两片龙鳞。   这么珍贵的东西,她本来还想好好收藏的。   厉承泽看了她一眼,她依依不舍的将龙鳞摸出递了过去。   刘月牙的目光在她手心扫过:“小姐的手真软。”   顾匆匆麻利退了回来。   “还有一样。我想要您的声音。”她对厉承泽说。   顾匆匆啊了一声。   “当然,圣人的声音我是带不走的,只是您知道,我没有舌头,借用别人的声音总是有限度,您就不同了,您的一个月,已是普通人的一生。”   顾匆匆低声道:“大仙,咱还是把龙鳞拿了回去吧。这是声音啊,要是没了声音……”   “不会没有,只是这个月您每天说话不能超过十个字。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影响。”她目光灼灼,“您会知道您想要知道的一切。”   厉承泽:“好。”   然后他向女人走了过去。顾匆匆心中着急,也跟了上去:“大仙,不如再想想。”   刘月牙小心将那龙鳞装好,然后半跪下来,她先是向轮回盘放了九个粉儿果,然后将手按在石磨上,手上瞬间出现伤痕,然后血混合到磨盘上,上面的污渍瞬间消失,只剩下淡淡的白光,然后白光逐渐变红。   她一圈一圈摇着石磨,如同打磨时光。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停下来,伸出食指:“请圣人见谅。”然后将食指按在了厉承泽唇上。   倏忽间,她拿下了手指。   厉承泽直接走上了轮回盘。   顾匆匆心焦,忍不住:“大仙,万一——可有什么不方便带的,剑啊什么的?”   万一厉承泽走了,这个刘月牙突然翻脸,她岂不是回来只剩下一个空骨架子。   而且还不知道他要去多久。   厉承泽道:“困不住。”   ??什么?   他已上了轮回盘瞬间消失,只留下轮回盘淡淡的光。   刘月牙转过头来看顾匆匆,笑了笑。   顾匆匆屏住呼吸笑了笑。   “小姐生得很好。”她说,伸手摸自己的脸。声音已经变了,比之前的怪异,多了两分柔和清润。   “姑娘也生的好。”顾匆匆擦汗。   刘月牙又道:“小姐很香。不是脂粉香,是肉~香。”   顾匆匆将背包取下,抱在了胸前:“姑娘也不错,挺、挺香的。”   刘月牙噗嗤一笑。   顾匆匆没话找话:“大仙会去多久啊?”   刘月牙很乐意说话:“长的话一个时辰,短的话一炷香。”   顾匆匆咽了口口水。   刘月牙笑:“小姐怕我?”   “怎么会?呵呵——”   “饿不饿?”她问。   顾匆匆立刻:“不饿不饿。”   “我闻到你的味道,就觉得有些饿。”她道,“更不要说其他东西了。”   顾匆匆不懂。   “阴晦的东西不一定喜欢阴晦,就像采~阴补阳,阴阳结合,你身上的味道,就像阳光照在果实上,雪山的泉,山谷里的花,生机勃勃,这样的味道,对于那些藏在阴暗地方的东西,是致命的诱~惑,就像蛇冬日喜欢暖阳。以前你身上有灵辉护佑,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你现在就是一个行走的……美味。”   她伸手摸自己的喉咙,只觉从未如此顺畅一般。   “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   “我有粉儿果,你吃下,味道就会融合,自然安全很多。我要价很低。”   “不要。”   顾匆匆再听到了这个词,“灵辉是什么?”   “只有功德圆满臻于化境的修士才会有的东西,将所有修为和神魂融合在一起,如佛之舍利,婆娑之果,道莲之子。”   “你的意思是,有一个这样的人,将他的灵辉扣在了我的手上。”和厉承泽的内丹一起,变成了阴阳环。   刘月牙笑:“你想知道?看在小姐的面上,我这回只要一样东西。”   她平整的脸因为这些笑意起了皱褶,艳慕的目光落在顾匆匆的脸上。 第45章   刘月牙笑:“你想知道?看在小姐的面上, 我这回只要一样东西。”   她平整的脸因为这些笑意起了皱褶, 艳慕的目光落在顾匆匆的脸上。   莫不是看上了她的脸。   也不知道她现在的脸皮是哪个人身上的。   顾匆匆立刻坐正:“呵呵, 我就是随便问问。”   “没关系, 买卖不成仁义在。”刘月牙慢声道, “小姐不必怕我。这轮回盘的启动需得心甘情愿,我不喜欢勉强别人, 强扭的瓜不甜。”   顾匆匆看那轮回盘依旧淡淡的光,没有变化的样子。   强扭的瓜不甜, 但是解渴啊。这不,现在瞧这刘月牙现在说话利索多了。   “如果哪天小姐想通了, 想知道了。”刘月牙道, “可以再来找我。”   顾匆匆:“呵呵, 到时候一定。”鬼才会再来。   刘月牙目光微动,又看顾匆匆包包。   “小姐包里是有酒吗?”然后咽了口口水。   酒有是有,那些还在小背包的,原本准备破阵的用的东西,里面正好有老黄酒一小瓶和几个酒杯, 幸好都是塑料的,要不然这摔下来一身玻璃渣谁扛得住。   口感清醇的酒水, 原料是糯米。   刘月牙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然后又是一杯。   顾匆匆见她喝得起劲,心下稍定。   刘月牙新得了声音,又喝了酒,话更多了。   “你和他睡过吗?”她问。   顾匆匆脸一红:“你说什么啊?”   “看样子是没有。”她脸上有了向往的神色, “真不知道和一条龙睡觉是什么感觉?”   她又端起酒杯,这回顾匆匆看到了,她从袖口伸出的手臂上都是淡淡的青色菌瘢,那是常年在阴暗的地下才会有生出的东西。   “我小时候,有一个道士从我家路过,说我福气深远,大福在后,生命线纵贯手掌,天赋可佳,要收我为徒。谁知那个老东西那时候重病,听了我爹爹对头的话,将我强聘了去冲喜。可怜他身体成了那样,如何尽人事?”   顾匆匆客套安慰道:“都过去了。”   刘月牙喝了这么多,脸上却不见红:“本来我觉得那老道士一片胡言害了我,但现在看来也未可知啊,在这个时候遇上圣人……”她仰头喝了最后一口酒。   “可不就是我的福气吗?”   顾匆匆:“你怎么知道大仙会答应。”   刘月牙笑:“当我问‘听说过轮回盘吗’的时候,他的瞳孔变大了——眼睛是不会骗人的。驱动轮回盘,可以知晓过去一切。一条龙,本应万众瞩目,但是却没有内丹,而内丹却在你手上——不要说他,连我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手里的酒瓶空了,她松开手,酒瓶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她伸出手。   “作为这次交易的赠品,我送你一样东西。”   她的手指流出~血来,微黑的血滴答一声落在了顾匆匆背包上,然后迅速融了下去,消失无痕。   与此同时,她手心的灼~烧感消失了,顾匆匆伸出手,手心那原本被粉儿果留下的痕迹都消失无痕。   刘月牙道;“若是你以后想通了,就烧了那纸人,我便知道了。”   就在这时,远处半空忽然轰隆一声,她霍然转过头去,一个身影有些狼狈落下来。   吴时弦吸了口气,又站正,他一眼便看到了这边的光,一边向后摸了下微微散落的头发一边走过来。   “匆匆?太好了,你没事。”左右一看,“老大呢?”   刘月牙目光灼灼看着他。   “你不知道,外面跟见鬼似的,那些人拽都拽不住。又不知哪个神经病在外摇铃,搞得我气血翻涌,还好我金丹吃得多,不然这鬼东西真要命……”   “你怎么处理的他们的?我奶奶可好?”顾匆匆紧张。   “还能怎么处理。我一个个捆了送回去,累死我了。咱奶奶吗?还睡着呢。”吴时弦有些心虚收了话头,他没敢跟顾匆匆细说,当时人太多,穿得又少,大姑娘小媳妇的,谁知道哪家是哪家的,天上铃声一响,他头痛中直接捉了以后捆好一个按照由远及近的屋子,然后~进去弄昏扔到了床~上,谁知道对不对。   刘月牙道:“小姐不用担心,等天亮了,阴气下沉,阳气升腾,他们自然就会清醒的。”   这口气味道着实销~魂。   吴时弦半屏住呼吸艰难问:“这位姑娘是?”   刘月牙站起来行了个礼,身段婀娜:“见过公子。奴本姓刘,闺名月牙。”   其实叫月牙还是狗牙对吴时弦来说根本不重要,只是顺口一问。   吴时弦胡乱点了个头,转头问顾匆匆:“老大呢?”   他来了,顾匆匆心中微定,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通。   吴时弦越听眉心蹙得越紧。   他看了刘月牙一眼,将顾匆匆拉到一旁。   “匆匆,我老大真的去了轮回盘。尽然还用这么重的代价?”他先是一惊,继而不满看了一眼刘月牙面色紧张,看着顾匆匆,重重叹了口气,“可坏了。”   “怎么了?”顾匆匆也开始紧张起来。   “坏了!”他叹气,“你坏了啊。”   “怎么了?”   吴时弦摇头叹气,一副她马上就要大祸临头的模样。   “你现在想必也知道你手上的那个环就是老大的内丹了吧。”他说,顾匆匆点头,吴时弦又道,“可你知道这内丹如何到你手上的?”   顾匆匆想起之前厉承泽给她看的来自他记忆的零星片段,有点不确定道:“是——骗的?”   吴时弦叹气:“要只是骗的,那也就骗了。反正老大被骗又不是一次两次,这都已经找回来了,也算不得什么。”的确如此,物归原主,前世冤孽已了。   “但是这知道骗是一回事,知道真~相是另一回事。”他同情看了顾匆匆一眼,挣扎了一下,有些豁出去,“匆匆,奶奶对我太好了。我便豁出一顿打也不得不说。我听说过一点以前的事情,你可知道,老大为何如此执着要知道所有的真想?即使到现在还对你手下留情吗?因为他一直觉得你是有苦衷的,当年的事情可能有隐情,他不信你会那样对他。但这回回去,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他痛心道:“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头上长着一片草原,就算是草原上的蛇也不行。你说,要是老大真的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他还能容你吗?老大向来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的人,靠近天蝎的天秤座。”   顾匆匆怔住:“你是说当年顾晴娘她?”   “我听说,当年是顾晴娘喜欢上了一个修士,联合那个奸夫修士布下的天罗地网,目的就是为了老大身上的内丹。”   顾匆匆不由想起回忆片段中那个单手执茶的青衣少年,他抬头看向闯进殿内两人的瞬间,目光微动。   但一个人身上得劲基本特质便是隔了无数时间也不会有大的改变才对,顾匆匆对自己的人品还是信服的。   “嗨呀,你别不信。”吴时弦道,“这个消息也是我当年一个女伴说的,她亲眼见过你和那修士在花灯节一起走。他还给了你一只灯。最后,我老大落下悬崖那一脚也是他踢的。”   顾匆匆:“……”   “匆匆。”吴时弦在地上走了两步,忽的下定决心似的,壮烈道,“你先走吧。”   “就当我刚刚没见过你。你先回去,不管是见顾奶奶也好,还是带着她走也好,你走吧。”   “小吴特助。我——”   “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谢我。”吴时弦沉重叹息道,“不是所有的蛇都是冷血动物。”   他想了下,又将身上的钱也给了顾匆匆:“回去,想吃点什么就去买点什么吃吧。ε=(ο`*)))唉。”   顾匆匆:“……”   就在这时,刘月牙忽然道:“来不及了。”   之间磨盘的光渐渐明亮。   吴时弦咬牙,将顾匆匆拎起放在旁边的石头后:“别动。”   他过来,不过十秒的时间,这边刘月牙已换了一身衣裳,正一手拿着一片龙鳞刮身上的苔藓,那龙鳞极为珍贵,却被她用成了搓澡巾似的,但效果的确不错,她的一只手臂已已隐隐有些白~皙的模样。   见到吴时弦回来,她迅速收起龙鳞,然后垂下衣袖,遮住了手腕,一脚将地上的青苔埋在黄沙下。   “公子回来了。”   吴时弦干笑一声,继续盯着那轮回盘,“老大什么时候出来。”   “这轮回盘可解百惑,公子可有想知道的。”刘月牙问。   吴时弦有些心烦:“我可没有龙鳞扯下来给你。”   “公子不必笑我。”刘月牙道,声音愈发温婉,“不同的人,给的东西自然不一样。比如公子的话,自然可以商量——”   吴时弦咽了口口水,目光凝滞:“老大!”   他屏住呼吸,只希望老大出来的时候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果太暴怒的话,他觉得这怪女人后面的石头也许可以挡一挡。   轮回盘上的光消失,现在坐着一个人。   他睁开了眼睛,仿佛还在适应什么。眼眶隐隐看来有微红的痕迹。   吴时弦:天……这是已经急红了眼吗?   他站了起来,踏上软沙的瞬间,顿了顿。   吴时弦:天……气得已经站都站不稳了。   他走过来,目光扫过刘月牙和吴时弦,言简意赅:“她呢?”   吴时弦:……她?竟然连名字都不想喊了,看来果真是恨毒了“她”啊。   “那个,刚刚她……”他绞尽脑汁找借口,厉承泽已找到了位置,他转身缓缓向着顾匆匆藏身的地方走去。   吴时弦小小挡住一步。   “老大,匆匆不在那……真的。”声音越来越小。   厉承泽余光到处,他身不由己向后连退数步,吴时弦砰的一声撞上石台,痛得一龇牙。   而厉承泽已经走过去了。   吴时弦叹气,一跺脚,捂脸:“老大,那,那你给她一个痛快吧。”   作者有话要说:  厉承泽:我真想剖开你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出意外,应该还有一章。   感谢在2020-02-06 23:49:51~2020-02-07 21:3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酱油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顾匆匆听见了那边的动静和吴时弦的声音。   还有那一声痛心疾首的叮嘱。   本来不紧张的情绪忽然心跳加快, 不行, 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就这么坐着被秒杀, 她上有老, 下面还没有小,不能就这么因为什么前辈子的债死了。理不辨不明, 话不说不透。   她扶着石头站了起来。   厉承泽已站在了她面前。   他身量高大,站在那里, 将隐隐绰绰的光挡掉数半。   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沉重而又克制, 似乎正在忍耐着什么。   吴时弦已不忍再看:“老大, 你捏头吧,一秒就好了。”   顾匆匆:……   厉承泽看也不看一挥手,沉痛建议的吴时弦飞了出去。   而他垂下的手,果真在微微颤抖。   顾匆匆咽了口口水,小心向旁边走了一步:“大仙, 你先听我说……”   厉承泽忽然伸出手来,将她直接一把狠狠拥进了怀里。   一瞬间, 顾匆匆猝不及防,被直接抱了个满怀。   他抱着她,将头垂下,深深埋在了她的肩上。   顾匆匆只觉全身的骨头都响了一下,好痛。   手肘感觉已经骨折了一般, 她的半个脸都在厉承泽的胸膛,鼻梁承受着这个尺度不应该有的压力。   ……这是,要勒死人啊。   呼吸和心跳都快速急促,纵然用力,还是根本喘不过气来,好痛,比上次特瑞特那个家伙用手按住她肩膀的时候还要痛,痛很多。   顾匆匆艰难唔了一声。   却忽然察觉了什么。   厉承泽埋头的肩膀好像湿~了一点。   ——这是流口水了么。   困兽犹斗,兔子急了还要咬人,顾匆匆用尽全力挣扎起来。   就像一个青铜对王者撒娇。   终于,他松开了手。   顾匆匆立刻伸手捂住鼻子,痛痛痛,痛到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他伸手替她擦掉眼泪。   温柔的,缱绻的,如同擦拭一件珍宝。   “走。”他突然说。   话音刚落,顾匆匆感觉一只手落在腰间,然后下一秒,整个人腾空而起,脚下失衡的感觉让她一瞬心惊,但很快她发现上升的速度很稳很慢,就像在减震最好的电梯里,在漫长狭长的甬道里面穿行,下面的光渐渐模糊,渐渐黯淡,最后缓缓融入黑暗。   隐隐是吴时弦的声音:“啊啊啊,等等我啊。”   她仰头看厉承泽,什么也看不清,但身旁这个人好像突然有点不一样了。   那种乖僻和反复的东西好像突然不见了。   远远听见了风声。再往上,他们齐齐落到了草地上。   天际已然是翻滚的黑,带着看不见的星光,顾匆匆的脚落到了实处,他的手却没有松开。   她伸手压下他的手,这一回,他的手顺从放了下来。   这前面的人,真的是之前那个厉承泽吗?顾匆匆还记得掉下去时候,他冷着脸叫她“下去”的嘴脸。难道这轮回盘给他轮掉了魂,不知道换了哪个人回来充数?   她眯了迷眼睛:“你是谁?”   他静静看着她,那双眼睛里面微光波动,仿佛有无数的星芒,又似表面平静暗浪翻涌的大海,蕴含~着沧海桑田般的时光。   这目光太厚重,看得她不安。   他回答她:“厉承泽。”   “你怎么了?”她问。   他张了张嘴,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缓缓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是为哪一件事的对不起?顾匆匆看着他。   然后他低下头,吻在她额头,轻柔的,细致的,如同亲~吻最珍贵的珍宝。   顾匆匆伸手捂住额头。   他眼底一片温柔。   起鸡皮疙瘩了。   顾匆匆隐隐明白了什么,是那轮回盘的锅吧。   “那个,”她歉意笑了笑,“大仙,我不知道您在轮回盘看到了什么?不过有件事我想先说清楚。就跟之前和您说的一样,顾晴娘是顾晴娘,我是我。如果她对不起你,你非要找我出气,我确实……打不过你,但如果是——”她余光看了他一眼,“你对不起她,而想在我身上补偿,这心意我收到了。但是,真的不用。”   她微微笑,加补丁:“无功不受禄。”   接着再加:“你看,大仙,现在你手环也收回去了,东西也拿到了,阳光大道等着您,是不是。”   她说什么,他都不反驳,默许一般。   顾匆匆觉得还是要个他的表态:“你说呢?”   厉承泽:“好。”   啧,这做过轮回盘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话都一下言简意赅仿佛高贵了许多。   不对,差点忘了。顾匆匆突然想起,是刘月牙那个禁言术。   一个月的声音换她的嗓音重塑。   额,一想到之前刘月牙的手指挨过厉承泽的唇,顾匆匆忍不住搓了搓额头。   厉承泽用眼神问她。   他今天的十个字已经用完了,现在说不出任何话来。   顾匆匆忙道:“没什么,我们走吧。”还好用完了,这情况,少说话好。   两人于是缓缓顺着小路往回走。   今夜的天格外黑,不知道几点,天空像靛蓝色的染布泼了墨,暗沉沉的钝。   地上也是漆黑一片,看不真切,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会踩到什么。   手电筒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可惜上面还是新买的电池呢。   顾匆匆忽然想到,随口道:“要是那灵辉还在就好了,萤火虫一样,正好照明。”   厉承泽面色微微一顿,然后他缓缓伸手,轻轻一勾手指。   自草丛和道路两旁忽然点点星星亮起了微微的荧光。   这些荧光匍匐于脚底,仿佛落下的星光。   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萤火虫了才是啊,而且萤火虫应该还要亮一些。   顾匆匆惊讶看过去,微茫的光正好可以隐隐看到回去的路。   “啊,好漂亮。”她惊讶了,就像一条点缀着星光的绿色地毯。   厉承泽不置可否。   不过,看起来,好像有点怪怪的。   这排列的太整齐了。   她微微欠身,看清了微光的来源,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娘,哪里是什么萤火虫,什么星光。   全是一条条不知道吃了多少死老鼠的蛇。   一个个瞪着眼睛趴在草丛中cos萤火虫。   顾匆匆:呵呵……   他转头看,用眼神问她:不喜欢?   顾匆匆:“……谢谢,那个还是不用了吧。天怪冷的。”有几条冬眠出洞的蛇明显还没睡醒。   他一挥手。   草丛中的光消失了。不知道是蛇闭上了眼睛,还是离开了。   很快她就知道了。   黑漆漆的地上,一脚踩上了一条蛇,那胖胖的蛇一瞬间张大了嘴,厉承泽在黑暗中看了它一眼,胖蛇委屈一口咬~住了地上的草,张大嘴努力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脸。   “对不起,对不起。”   顾匆匆抱歉。   但地上太黑了,很快又是一脚踩住了某条蛇的尾巴。   “对不起,对不起。”   以前她对蛇的信息和味道都很敏感的,但是现在,却像是忽然失去了这些感知一般,原来并不是她天赋异禀,而是因为那只手环的缘故啊。   第三条蛇被踩得嘶鸣一声。   顾匆匆有些懊恼不敢动了。   然后身体一轻,厉承泽从后面勾住腿弯抱起了她。   轻而易举,如同抱起一片羽毛。   顾匆匆建议:“其实我们可以飞的。”就想刚刚从地底飞起来一样,带着她飞高点就好了,现在想想,那种感觉还挺不错的。   她说完,厉承泽的身体便离开了地面,真的飞了起来。   被抱在半空凌云越来越高的顾匆匆: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吧。   ~*   地穴墓地。所有人都离开了。   地下又恢复了安静。   独自一人的刘月牙脱下外套,然后中衣,还有鞋子,将冰冷坚硬的龙鳞沿着手臂一点一点刮动,一点点苍白的死尸一般的肌肤露出来了。   上面的腐朽归于尘土。   她光着的脚踢开厚厚堆叠的沙。   埋在沙土下面的脚踝上面系着一根细长的红绳,她伸出手,用龙鳞缓缓切那红线,一下一下,红线渐渐变得稀疏,她一边切割,脸上的面具便一边颤抖,终于,最后一下,那根红绳噗嗤一声断了。   然后她脸上的人~皮~面~具也掉了下来。   里面是一张苍老的长满了老人斑的女人脸,和她年轻的身体、漆黑的头发格格不入。   “真是荒唐啊。”她笑,脸上的褶皱如同沙皮狗的脖子,“原来,这就是师父你说的,过一段时间。”   “骗子。”她嗤笑。   当年,她醒来存活的时候,也曾求救过,她用墓地中的法器向她的师父求助。那个曾为她批命并秘密收她为徒的道士。   没有辜负她的期望,那人真的出现了。他说他早就算过,她是遇龙之命,不会就这样死的。   刘月牙求他带她离开这个恐怖恶心的地方。   他于是给了她一条红绳,让她系在脚踝,这红绳可以驱散墓底的阴灵保护她,这样的红绳,除非天下最坚硬的东西,否则什么都不能破坏,也就不能伤害她。   他告诉她,时机未到,让她先等一等。   就跟当年出嫁时候她父亲说“你且等一等,封主如不在了,我马上来接你回家”时一样,她相信了。   她于是乖乖等在这里,等到了王朝的覆灭,盗墓贼的出现,等到了墓穴塌陷,还是没有等到那个道士出现。   原本保护她的红绳却变成了枷锁。   陪葬的古籍中说,天下最坚硬的东西是红龙的鳞,可是她从哪里去找一片红龙的鳞片。   那是被称之为烛九阴的神一般的存在。   直到今天。   刘月牙伸手将那红绳断裂的一截扔到了地上。   红绳落到了沙土,然后迅速没入。   与此同时,深不见底的地底碎沙中,缓缓开始出现让人牙酸的碎裂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从地底爬出来。   刘月牙面色一变,转身向外跑去,呼啦声中,那片龙鳞掉了下去,她本想伸手去捡,下面的细沙中已隐隐伸出了雪白的骷髅,就像海底死去的珊瑚,枝丫横斜。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淡淡的低沉的铃声响起,一声一声,如同有人撞响了晨钟。   “该死。”刘月牙拉了拉背上的轮回盘,迟疑了几秒,砰的一声,将那东西扔了下去。   黄沙卷起,如同洪水吞噬大鱼,黄沙上的东西,转瞬即逝。   作者有话要说:  盗文的,你屁儿黑,小本血汗钱你也偷,你要是把这句话也盗了,我这章原谅你。   收藏做法,涨涨涨~   预收做法,涨涨涨~   法师:烈焰风暴、奥术飞弹走起来,进了坑的都别想跑~ 第47章   平稳落在院落中, 厉承泽轻轻放下顾匆匆。   顾匆匆站定, 环顾左右, 整个村庄安静的诡异, 连一声狗叫都没有。   她向厉承泽道:“今天谢谢, 大仙先好好休息吧。”   厉承泽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顾匆匆道别后, 立刻迅速转身先向奶奶~房间跑去,隔着一个小小的堂屋, 她到了门口,静了两秒, 轻轻推开门, 果真顾奶奶睡得正香, 顿时心里放了个石头。   她帮奶奶掖了下被角,又看了一会,才轻手轻脚退出来,厉承泽仍站在院中看着她,目光绵远悠长。额, 顾匆匆本想只当没看见然后迅速回房,却还是忍不住, 走了过去。   “大仙,那个,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厉承泽看她,没有说话,是默许了。   “您在轮回盘上, 看到了什么啊?”她问,总得弄清楚是什么。   厉承泽默了一瞬,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您要是不方便,可以打字,不用特别详细,大致情况就可以。”她道,“大仙你这样,我心里怪紧张的。”   他微微笑了。   拿出手机,伸手在上面打字:“有我,一切不用紧张。”   ——好吧,这下更紧张了。   “早些睡,时机到了,我会慢慢讲给你听的。”他又打字。   顾匆匆看完,又看他接着又打。   “匆匆,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照顾?   顾匆匆觉得再聊下去,事情又开始走样了。她压下话题:“那我先去睡了。”   这一晚上乱糟糟的,她取出手机一看,已经四点了,再过一个多小时,早起的村民都该出门了。   自我安慰反正友好总是比敌意要好些不是吗?……   什么事情睡醒再想吧。   该死,根本就睡不着。   顾匆匆脑子里一阵阵开始过一部电视,小时候看过的。   新白娘子传奇。   当年,许仙救了一条蛇,过了一千年,那条蛇变成美女,带着同样漂亮的小青前来报恩,找了恩人一大圈,又是划船又是打雷又是送伞的,以身相许,还生下一个孩子,最终一个出家一个被压在雷峰塔底。   如今,厉承泽从轮回盘回来,对她态度大变,看这样子,根本不是报仇,而活脱脱是一副报恩的架势啊。   正好还带着一个同样带着碧色耳钉的吴时弦。   和那新白娘子传奇一样的配置。   但是,她不是许仙,她虽然觉得他真的生得特别特别好,看起来就养眼。   但她想起他原身的模样,咽了口口水,拉上了被子。   过了十分钟,她将被子拉了下来。   不能坐以待毙,还得尽快解决了此事。   刚刚这么想着,村外一只公鸡便开始叫了,随着公鸡的叫声,紧接着响起的是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惊呼声,借着是汪汪汪的狗吠声。   半个山村都惊动了。   顾匆匆一下爬起来,批了衣裳穿着拖鞋就跑出来,正好看见一个大白身子从矮墙外跑过。   这不是她那小姐妹吗?怎么回事。   而且穿着如此……大胆火辣。   紧接着又是后面屋舍的媳妇红着脸跑了回来。   大半个村子里面的小媳妇和老公都进错了房间。   过了一会,瞌睡少的老人又从半面山那边传来消息。   ——半个半面山都塌陷了,山谷裂出了长长的沟壑。   又有人说昨晚隐隐听见电闪雷鸣,恐怕是山神发怒。   ——那半面山下全部都是坟墓,以前听说还是某个什么王的古墓。   最后有人在半面山山下发现了谢天华的衣裳,上面还带着血,看那距离离着那深不见底的沟壑极近,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谢家两老慌慌张张带着人去找儿子,一边找一边路上骂,都是那顾二姐骚~货,勾引儿子害了他。   等顾匆匆快速收拾完扶着顾奶奶出来的时候,外面的舆论已在众人丰富的想象和八卦下彻底变了样。   非常的……自圆其说。   顾二姐之前和谢天华在半面山上野合,不分时间场合,惊怒了山神,所以山神降下惩罚,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这谢天华也是自作自受,拿命换了一夜风流,只恨山神大怒,竟然还把各家的媳妇老公换了人,却又不知这是什么用意。   顾二姐气得生生吐了一回。   只说自己昨晚根本没见过谢天华,又说谢天华自从回来魂都被顾匆匆勾走了,说不定昨晚和他在山上大战的是顾匆匆也不一定。   然众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顾匆匆和身旁的厉承泽,都给了她一个白眼。   两个小时候。   清泉镇派出所来了。   根本镇不住场面,已有几口子因为山神的旨意和怀疑开始大打出手。   吴时弦额角微热呵呵退居二线不敢再看。   路上所到之处,所有狗都龇龇怒目。   厉承泽看吴时弦。   他擦汗:“那个昨晚实在太吵,把它们也顺便打昏了。”   又过了两个小时,清泉区的警察、通信公司的抢修队、救护车、还有永城的文物局都火急火燎的跑来了。   村里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在这半面山下还藏着一个硕大的古墓,只是古墓有了盗洞,下面深不见底,恐有保护机制和毒瘴,先拉了警戒线,然后再在村里挨个入户访谈。   到了顾匆匆家,她才知道,原来是张大仙的尸体被发现了,看样子至少是三天前死的,又正好死在进墓的位置,只是目前还不能断定是意外还是他杀,正在挨家挨户询问具体信息。   厉承泽和吴时弦两个生面孔正好引起了他们注意。==   无论问什么,厉承泽都看吴时弦和顾匆匆。   “你这个朋友需要配合我们工作,咋的,有了律师来才肯开口?”警察对他态度起了不满。   “抱歉,抱歉,我这个朋友,他这嗓子不行——不能说话。”顾匆匆道歉,“您有什么,问我,或者问他。我们肯定知无不言。”   “你和他什么关系?”   顾匆匆迟疑了一下:“那个,朋友。”   警察看了眼厉承泽,又看了眼顾匆匆:“男朋友?”   顾匆匆连忙摆手,厉承泽已极自然将手放在了她肩上。顾匆匆拨拉开,他也不恼,十秒后,又放上。   警察蹙眉:“这小年轻谈恋爱闹矛盾不是这个时候。咱们先把这两天的事情说一下。”   回答完例行访谈,警察出门,吴时弦擦了把汗,顾匆匆也擦了把汗。   不知道为何,问的都是张大仙的事情,并没有提到墓地里还有别的,难道那个刘月牙躲进了墓室,还是已经趁机离开了。   毕竟拿着两片龙鳞,到哪里不能过活,要是能卖掉,那估计她短时间都不用愁了。   从警察进门,厉承泽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   顾匆匆被看得浑身生刺,看了一眼吴时弦,先溜为妙:“那你们先休息下,我,我去煮饭。”   看大仙这情况比想象还要严重。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还得先弄清楚上辈子是怎么回事。   但他现在禁言,这一天十个字的吐,何年何月?   厨房外的干柴昨晚受了潮,烧起来烟雾缭绕,顾匆匆一边拿伞子扇火一边等吴时弦。   好在吴时弦比想象聪敏,过了一会,顶着呛人的烟雾进来了。   “匆匆,你做什么好吃的?”   顾匆匆左右看了一眼,又给那火加了柴,这才悄悄拉吴时弦到后面。   “小吴特助,这大仙怎么……怪怪的?”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吴时弦追忆道,“昨晚你都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嗯,你担心到叫你家大仙给我一个痛快,还最好捏头。”   “我那不也是为你好吗?”吴时弦呵呵,“放心放心,一般我们都是不能杀生的,杀生有违天道,会被雷劈的。所以一般不是惹急了,我们都讲道理。”   “但是现在这样也太渗人了。”顾匆匆道,“你有没有看到刚刚,大仙一直看着我。”   “看你,喜欢你呗。”吴时弦嘿嘿,“说不定老大回到过去,看到真~相,最后发现你才是他的真爱,至此拨开月明见青天……”   “我没说笑。”   “我也没有。”吴时弦突然正色了一把,“我跟着老大也几百年了。几百年了,我连之前有多少女伴都数不清了,我老大可还是冰清玉洁,以前我还担心来着,毕竟你也知道我和吴端,长得吧,也挺不错的……不过,遇到你后,我就彻底放心了,匆匆啊,你是好姑娘,我看老大这回也是认真的,我觉得,你和我老大挺配的,如果将来,你们再生几个孩子,多好……”他思维越来越发散。   顾匆匆心头越来越毛辣辣。   要知道真~相,但是现在看来,最好神不知鬼不觉知道。   自然是不能去找刘月牙,要把脸皮借给她这实在太不划算。   不过,倒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早饭很快做好。   她懒得管围在锅边端着大碗的吴时弦,等做好先送了一碗去给奶奶,然后趁着奶奶不注意,偷偷将她枕头旁的药瓶取了来。   前两年奶奶胃痛常常睡不着,后来找了一个远房亲戚买了些药,其中便有这特效安眠药。   一片,不到十分钟就睡了。   她偷偷将药粉碾碎放进了碗里。   然后又在里面加了好些炒好的碎肉末和猪油、细盐,这些闻起来香香的,没有一点药味。   反正蛇是没有味觉的。   然后将白粥送到了厉承泽那边:“大仙,吃点东西吧,吃了休息,免得胃痛。”   她笑呵呵将白粥送上。   厉承泽看了她一眼,端起碗便喝了下去。   一碗粥见底。   顾匆匆将碗收好,慢吞吞回到厨房洗碗,半锅饭都被吴时弦吃完了。   厨房的烟不知道何时没有了,旁边的干柴也变得又干又脆,像摆好的干脆虾条。   顾匆匆看了眼天气,远处的山上还有薄薄的雾气,看来这吴时弦还知道吃人家嘴软,帮她弄干了木柴啊。   洗完碗,今天的水温也格外合适。她擦干手,奶奶早溜达出去听消息了。   时间差不多十五分钟,正好。   顾匆匆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走到厉承泽房间。   果然他已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药果然霸道,听说牛吃上十片都扛不住,她这回加了二十片,怎么的,也十拿九稳。   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   当日从山庄下山时候厉承泽送她回学校,在商场那个吻,在那个吻里她看到的那些片段回忆。   那时候,他说:“很多人都说,我们是睚眦必报的动物。”   这样的动物,任何的记忆都格外深刻。   顾匆匆走到厉承泽旁边,他是趴下的。   “大仙?”   “厉总?”   “厉承泽?”   “小厉子?”   真睡了。   就是姿势不方便。   她在身上搓了搓手,将手捂热,然后伸出手,一手扣住他的头,一手捧住他下巴,想要将他头微微侧一下。   该死,头很重。   她再上前一步,这回借用了手肘和胳膊的力量终于将他的头侧了些许过来。   生得……正好看。   她愣了一瞬。先干正事。   先伸手擦了擦他的唇。   她轻声咳嗽了一下,给自己打气。   又不是没亲过,麻溜的。   然后低下头,缓缓靠近,屏住了呼吸,闻到了他身上的冷香,她心跳开始加快,然后闭上了眼睛。   终于触到了他的唇角。   微凉的雪糕一样冰凉的唇。   好像没有什么感觉,她收敛心神,难道是因为和上次不太一样?   亲都亲了,做大事不拘小节。   她一咬牙,伸出丁香小~舌,触到了他的唇。   那一瞬间,顾匆匆只觉身体仿佛突然一瞬间电流涌过。   而她看不见的地方,地上的双足,已变成了鳞鳞龙尾,温柔而又小心围着她,却又小心翼翼不敢靠近,就怕惊醒一个易碎的梦。   ~*   她看见了一片苍茫的雪山。   顾晴娘跪在一片荒芜的松林前。   前面是一炷香,手里握着两支红蜡。   滚热的蜡油缓缓顺着红烛流下,堆积在她虎口,顺着蔓延进了手心。   也不知道她跪了多久。   松林没有动静。   “贺大仙,你再不出来,我真的要死了。”她虚弱的说,“我还不想死啊,我上有八十祖父,四十老父老母,而且尚未婚嫁,我帮你把那小蛇妖骗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而不远处,一直跟着顾晴娘的黑色身影闻言微微震了一下,然后转身踉踉跄跄离去。   松林依旧没有动静。   顾晴娘又咳嗽了两声:“贺大仙,我给你立长生牌位,每日一炷香,这香还是你给的,你答应过,不能见死不救啊。贺大师,天问大师。”   一阵风吹来,她前面的香熄灭了。   然后松林雾凇落下,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你怎么会中毒?”   顾晴娘一脸叹息痛心:“我这都是好心没好报啊,看你们大战结束,那小蛇妖掉到了悬崖,我本想到底相识一场,它那些内丹蛇胆什么的浪费也就浪费了,便下去寻,没想到,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还没拿刀呢,这小蛇妖就咬了我一口。”她说着,一手去扯自己胸前的衣襟,隐隐可见红色的血洞,“喏,你看。”   青衣修士一挥手,她手上靠近脸颊的红烛熄灭了,然后他别开了头。   顾晴娘看着他,慢慢拉肩上的衣襟:“可恨这小蛇妖中了大师的毒剑,这血里也有毒,这不——”她艰难站起来,“大仙,大师,贺大哥,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贺天问只是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剑的毒……”他神色有些复杂,带着一丝难见的恍惚。   顾晴娘道:“所谓除魔卫道,用点手段也是寻常。这点,我理解,理解。反正这小蛇妖都要死,你不杀他,落到那大师傅手里,还不活剥了。只是贺大哥,你不能误伤啊。”   贺天问道:“他……可死了?”   顾晴娘眨眨眼睛,风吹得她衣衫飘舞,她答:“死了。死的透透的。只是可惜,一死,就渐渐化为一摊血水,除了点骨头,什么也没有了。”   贺天问闭目,几乎微不可闻叹息一声,然后睁开眼睛。   “如此,也好。”   他背过身。伸手扔出一颗金丹。   “吃了它。”   顾晴娘扔掉蜡烛,一手抓~住,握在手心。   “现在吃了它。”贺天问道,“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知道。知道。”顾晴娘雪白的脸上两个脸颊被风吹得如同红苹果,一口将手上的东西吞到肚子里,咽了口口水,“大仙上次就说了,你师父不喜欢你和我们结交,你是要飞到天上的仙,我们是地上飞的野鸭子,不同路,我懂的。”   贺天问在风雪中沉默走向松林,结~界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在外面站了一会。   然后转过身,走了。地上的红烛和香,都渐渐被雪掩埋,再无一点痕迹。   昆仑的雪,每年十月开始,渐冬渐大。   雪山的看不见底的峡谷中,顾晴娘摔倒在一个雪坑里,她的头上全是雪花,又慢慢从雪坑里爬了起来。   她的手已经青紫,上面还有蜡烛灼~烧过的伤,脸上也受了伤,但脚步仍没有停,她咳嗽一声,吐出的血带着淡淡的黑。   “真是。”她伸手揉了一团雪吃下,“真是冷死个人,有点酒就好了。”   胸口的那个胭脂伪装的红印伤口也涂开了,涂抹了衣襟上。   走了不知道多久,她终于到了山脚下。   山下的结~界中,里面有简单的小屋,一条蛇尾逶迤在屋外,已半僵。   少女舒了口气,定了定神走进去,半人半蛇的厉承泽靠在小屋的床边,他的肩上是一道包好的伤口。   顾晴娘站定,又走了出去,在无人的地方,忽然向自己肚子砸了一拳,然后又是一拳,几口黑血吐出来,然后是一颗金色的丹~药。   “真的有效。”她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意,“裹了蜡丸果真不会化掉。”   “诶,这里破了一点。”她有些可惜,“早知道当时跟那个臭修士说话的时候,再多捏点热蜡在手里。”   然后回到屋里,她小心伸手扯厉承泽肩膀上的绷带。   “看来不听话,又乱动了。还好我吸出来点,不然你就是妖也救不回来。”她伸手拍厉承泽的头,“真是让人不省心。”   然后将上面的药粉封了上去。   从头到尾,沉睡的厉承泽什么都不知道。   顾匆匆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   画面一转。   又是一个场景。   顾晴娘面色苍白站在房间,看着房中被吊起来的父母和祖父。   一个身量挺拔的中年修士站在前面,看不清面目,还有一旁是垂眸的贺天问。   “东西拿到了吗?”那个修士问她。   她强自镇定:“你先放了我家人。”   那修士向旁边的徒弟点头,一个年轻修士伸手拔剑,剑光过处,上面的人落了下来。   “你答应过,会放了他们。”   “自然。”修士月锦长袍当风,衣袂飘飘,风度翩翩,他扬手接住了内丹,手指收紧,看一旁的贺天问,“上回你说他不幸身陨,内丹消亡,我还真是可惜了好一会呢。看吧,就差这样一颗内丹了。”   贺天问垂头:“弟子无能。”   修士心情似乎很好:“无能?你可是我天资最好的弟子,你都无能,不是要小五他们去死吗?”   旁边几个弟子面色一变,刷刷跪下:“弟子无能,请师父责罚。”   修士抬手,让众人起身。   又转头,看手上那颗莹润的内丹:“他什么时候来接亲?”   顾晴娘道:“五天后。”   话音刚落,她的祖父突然呻~吟起来,老人的腿缓缓流出暗红的血。   顾晴娘眼泪落下来:“三天后。”   “很好。”   “天问,把他们带下去吧。”修士吩咐弟子,“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好好准备一下,迎接这位大难不死的新晋的蛇王吧。正主还在,炼化的时候效力总会差那么一点……乐趣。”   贺天问带着顾家众人走下去,顾匆匆垂下眼眸,不敢去看任何人,她努力不让泪水流下来。   “你很聪明,也很漂亮。是个有天资的好孩子。”那修士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也看不见他的长相,说出的话却让人心底发寒,“但你太喜欢说谎了。骗人,可以,骗我,是不对的。”   他似乎思考了一下:“必须要给你点教训。让你长点记性才行。”   他转头,漫不经心向旁边一个十五六的小修士道:“小五,去把她舌头割了吧。”   难怪……   在他看到她的时候,她任由烈火缓缓焚身,什么也没有说。   在厉承泽落下悬崖的时候,顾晴娘什么也没说。   因为,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也因为。   她宁肯他恨她,他离开,也不肯要他背负着危险和一生愤怒去流泪啊。   顾匆匆只觉心中仿佛被人狠狠击了一拳。那种无助和绝望和浓郁的情绪时隔千年,也能在心中感触。   她竭力控制心神。   “匆匆!”“匆匆!”外面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然后越来越大声。   顾匆匆忽然清醒,猛然睁开了眼睛,松开了他的唇,而手里还抱着的厉承泽的头咚的一声掉到了桌上。   她心慌意乱站起来,向外走得时候还绊到了什么。   慌慌张张打开房门。   顾奶奶脸色有点不好看,看着她走过来。   顾奶奶摇了摇头,手里拎着一条火红的小裤儿。   “匆匆!你现在怎么……”她压低了声音,“这些东西怎么能乱扔呢。”   顾匆匆霎时面色一红:“不是我的。”   这醒目的颜色分明是那本命年的顾二姐的,想来昨晚不顺,故意扔在这里恶心人呢。   顾奶奶蹙眉:“不是你的?”她难以置信看了一眼厉承泽的房间,“那是,你给小~泽买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二合一。   前尘篇可能会夹杂着写。 第48章   顾匆匆无奈只好将昨天晚上顾二姐所到之事说了一次。   顾奶奶听了神色不悦, 又见顾匆匆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之处。   少不得说了两句。   顾匆匆正敷衍着, 门开了, 厉承泽走了出来, 他向奶奶微微一笑, 转头看顾匆匆。   顾匆匆立刻挽住奶奶的手:“奶奶,您不是说中午想吃蒸肉吗, 走,我去给你做。”   顾奶奶拨下她的手:“现在还不到十点。”   她又似想起了什么。   “匆匆, 我床头的药是不是你拿了啊?”   “药,什么药?”顾匆匆余光瞟了一眼厉承泽, 装傻糊弄。   “就是那个安眠药啊。”顾奶奶道, “你没拿就好。到哪去了呢, 那药效力大,我吃得少,都放过期好久了。”   顾匆匆悚然一惊,转头看厉承泽,他正一脸无辜看着她。   脸……刷一下热了。   在接下来半天, 顾匆匆一直尽量避免和厉承泽见面。   但有的事情是避免不了的。   比如奶奶吃完午饭就搁下碗:“匆匆,我下午去村里看看情况, 你在家帮奶奶把柿子摘了。”   顾匆匆:“我也要去。”   顾奶奶:“你去干什么?你还有几天就走了,帮奶奶干点活。小~泽,你一会帮着点匆匆啊。”   厉承泽微笑点头。   顾匆匆:“啊,不用,一会小吴特助帮我就行。”   顾奶奶在桌下踢了吴时弦一脚, 他立刻反应过来:“我下午要去半面山看看那边怎么保护文物,再看看有没有怪人。”   顾奶奶又放下碗,看了一下坐在桌子两头的顾匆匆和厉承泽:“我们吃饱了,今天辛苦你们收拾一下吧。”   吴时弦又挨了一脚尖提醒,才反应过来这个“们”还包含自己,忙不迭又往嘴里送了几筷子菜:“我……也吃饱了。”   两人便叽叽咕咕笑眯眯出去了。   顾匆匆也放下碗:“我也吃好了。”   手机一响,收到一条消息。   “今天早上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李二不曾偷。   顾匆匆脸微红,她呼了口气,还是觉得有些话要说出来。   “厉承泽,我不是顾晴娘。”   “你也没有欠我。”   “我是个普通的凡人,平凡而简单,我现在可能长得的确年轻,但是我是会老的,就像我的奶奶一样,她比我多活了五十年,五十年对您这样的人物来说不错是沧海一粟,但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就是一辈子了。”   “如果你今天遇见我,是奶奶这样的年纪,你还会这样吗?喜欢我?”她垂下眼眸,手指下意识按住桌面,微微收紧,“真的,我们不一样,你见过狗和王八谈恋爱吗?”   她说完抬头,厉承泽看着她,目光沉沉,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以后,你会明白的。”她叹了口气。   他在心里说了一句,以后,你会明白的。   话说了这么多,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比如现在正在树上摘柿子的她看着下面端着框的厉承泽。   晌午微热的阳光,忙碌了一会,用了几个三角叉一个一个摘,手都软了。   这些柿子微红的,已完全熟的,都要趁着还在家摘下来,然后分类给奶奶装坛备好,到时候她不在家,奶奶的身体经不起做这样的事情了。   院子里种了棵柿子树,树叶掉了大半,上面青红交加的饱满果实,有些已被鸟儿啄食了些。   她费了半天力气才弄了半棵。   便从凳子上跳下来:“休息一会吧。”   厉承泽轻轻松松将半框柿子提到了街沿边。   “需要我帮忙吗?”他递过来手机给她看上面的字。   顾匆匆道:“这活需要巧力和耐心。”您那力气山都给劈开了。   “我试试。”他又打出一句话。   真是不信邪,顾匆匆将手上的三角叉递给他。   厉承泽接过,走到了树的旁边,他抬头看了看,又看了看手上的三角叉。   然后把三角叉放到了地上。   顾匆匆拎着空框扬了扬眉:这就不行了?   然后只见厉承泽走过去,用手圈了一下树的腰围,然后松开,下一秒,一拳过去。   哗啦啦一声,树上的柿子全部尽数落下。   顾匆匆捧着筐:“啊!”   厉承泽一勾手指,那些落下的柿子悬于半空,然后一个个径直飞了过来,青色的到了房檐下的框里,微红的到了顾匆匆框里。   只是因为擅用法术,青色的柿子因灵力原因已成了微红,而这些微红的则直接变成了熟透的。   她抬头一看,树上只剩下最后一个完全已经熟透而且没有被鸟啄过的。   厉承泽这才捡起三角叉,缓慢小心将那柿子取了下来。   然后送到了顾匆匆手里。   这是单独给她吃的。   顾匆匆张大的嘴巴,缓缓闭上。   “这就是大仙和凡人的区别啊。”她喟叹一声,然后呆呆撕开皮咬了一口手上的柿子,“明天早上我给你们做柿子饼。”   摘好柿子,满脸喜气的奶奶回来了。   一回来带了两个好消息。   “顾二姐怀~孕了。是谢天华的遗腹子。”她说,“谢家父母花了重金让她留下了这个孩子。”   第二个好消息便是手上一只硕大的乌龟。   “谢家二毛那条狗在山上捡到的,养了些日子,长了肉,送来给小~泽,谢谢你上次帮他们治那牛腿。”   话音刚落,就看见那瘦唧唧的狗哼唧唧跑了过来,绕着人腿哼唧摇尾巴,顾奶奶道:“这是护食呢,知道,等煮好了给你一块。有你的功劳。”   三毛似乎听懂了,汪汪叫起来,像是反对。   厉承泽伸手拿过那乌龟,将它放下来。   三毛立刻哼唧的叫着咬了上去。   顾奶奶:“吃不得。”   哪里是吃,它伸出舌头舔~了一口那有些龟裂的龟壳,然后小心叼起了重重的乌龟,费力而又极力走了。   顾奶奶咦了一声:“没想到,这狗也会对乌龟有感情。”   顾匆匆:……   如此两天,每日顾匆匆无论多早起来,水缸的水都是满的,后院的柴火都是劈好而且干燥的,地上是干净的,连旧日的围墙也光洁了许多。   家里仿佛突然多了一个田螺姑娘。   顾匆匆早起和做事都比不过厉承泽,又不想让他白做,只好开始开足马力做饭来弥补,原本一顿四个菜,变成了六个菜,再后面八个菜。   倒是便宜了吴时弦,敞开了肚皮吃了这几日,隐隐双下巴都出来了。   厉承泽每日话不多,只有十个字。向来都省着。   第三天早上在桌上吃面,他突然叫了一声:“葱。”   吴时弦便将桌上的葱花递了过去,厉承泽用筷子按住碗,又重复了一声。   “匆匆。”是叫她。   她立刻抬起头,他将盘子里最后一块排骨夹到了顾匆匆碗里,然后微微一笑。   已经吃光了大半盘子糖醋排骨的吴时弦默默咽了口口水。   顾奶奶老怀感慰抿了抿嘴。   单字和叠字是不同的。   比如“滚。”和“滚滚。”   比如“葱。”和“匆匆。”   有些字省不得。   从此,其他多余的话厉承泽再不说了,十字,只两个重复的字:“匆匆。”   甚至有一天晚上,顾匆匆都快睡着了。   窗外突然有人敲了一下。   “谁?”顾匆匆问。   “匆匆。”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今天还剩两个字,没有说完。   “嗯?”顾匆匆等待下文,没有回音。   过了一会,手机里面发了一条消息。   “晚安。”   她本来浓烈的睡意忽然淡了两分,赤足下床走到窗外,外面的人影已经走了,她微微推开一点窗的缝隙,月光下,他缓缓走着,背影挺拔而孤独。   顾匆匆看了好一会,缓缓关上了窗。   怎么这么傻呢。   怎么会……这么……傻呢。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已到了开学时刻,顾匆匆提前买好的火车,依然是站票。   本来以为按照厉承泽和吴时弦的情况,至少也是机票。   她提前打包了行礼,和他们道别,然后拎着行礼走进车站,他们越送越远,已跟着过了检票口,走到了月台。   “你们回去吧,不要误了你们的时间。”   厉承泽伸手摸出票,同一班火车。   也是站票。   吴时弦也从微微发胖的肚子旁摸出一张票,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也是站票。   嘈杂的车厢,有人大声争吵,随时都有人上厕所,不知道谁脱了鞋,能站人的过道还没有商务舱的一半空间大,地上落满了瓜子壳,还有一个大妈在泡泡椒味的泡面。   还有几个女生找着借口不时过来过去,留下腻人的味道。   顾匆匆有些心情复杂看向厉承泽。   他脸上并无异样。   只是站在那里,像一个普通的男人一样,恰当挡住了她身后拥挤而过的人,不让他们碰到她一丝一毫。   他的呼吸平稳,没有生气,没有抱怨。   就好像这是他一直想做的一样。   好在后来这里来往的人渐渐少了,还有三个人提前下车,顾匆匆等运气非常好,正好坐下。   一个年轻捧着水杯的男生从后面的过道走过来,他杯子没有加满热水,走得也很慢,一边走一边四处看,似乎在找人一般。   当他目光落在顾匆匆身上,顿时一亮。   顾匆匆也看到了他。   她还记的他,那个回来时候在火车上碰见的男生。   他给她留了一张小纸条、一包饼干和一瓶饮料。   男生快走了两步,他从最后的车厢一节节找,他就知道,时间最合适的就是中午这班车,还真的遇上了她。   不过才几日不见,她好像更好看了。   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要不是还是穿着回来的那件卫衣,他几乎都要踟蹰了。   谢云峰惊喜叫:“匆匆。”   匆匆礼貌而客气回应:“你好。”   “没想到我们又是同一班车,我那边买了两个位置,我同学有事提前走了,你要不过去坐。”他鼓起勇气提议,脸颊微红。   顾匆匆道:“不了,谢谢,也快到了。那天,谢谢你的饼干和饮料。”   谢云峰依旧坚持:“客气什么呢。还有好一会呢。到时候我叔叔来接我,他很好的,正好一起送你回学校。”   厉承泽转过头去。   谢云峰这才注意到还有另外别的人的存在,顿时一怔。   待看清厉承泽的脸,他的神色愣了一下,只是一眼,他就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的了。   而这人的目光明显是不悦的,但是他没有说话,他拿不准两人关系,心里存着一丝微薄的希望,声音也微微低了:“匆匆,这是你的,朋友吗?”   后面靠着座位的吴时弦道:“不然呢。”   谢云峰哦了一声,手无意识搓了搓那本来就没装水的水杯:“原来,你有朋友送你,挺好,挺好的。”他有些狼狈转过身去,快速向后面走了去。   厉承泽向吴时弦微微扬了扬下巴。   顾匆匆看着谢云峰离开的背影:“这个同学我们之前在回来的路上碰到过,一个大学城的,他人也挺好的。”   下意识说完这句,她自己又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解释呢?好像真的有些什么似的。   厉承泽目光亲和,人畜无害的模样。   此刻的几乎快要满员的餐车上,又新来了三个人,两个老人带一孩子。   大叔笑:“咱收费就是便宜了呢,我看那两个小伙子就是对那姑娘心怀不轨。”   大娘道:“什么叫心怀不轨,人家叫追求。看看人家,给咱钱,买下位置给那小姑娘还不带让她误会的,多贴心。长得又俊。”   大叔道:“我不贴心?”   大娘哼:“你贴心,你心贴在脖子上,满脑子心眼。烦啦烦死你这钱眼子样。”   小男孩仰头,满是羡慕:“我长大了也要姐姐那么漂亮的媳妇。”   大娘:“你能找到媳妇就不错了。”   小男孩心有不甘,退而求其次:“那哥哥那么好看的,也行。”   十分钟后,刚刚到了座位的谢云峰便看见售货的乘务员推着小推车走过来,将一瓶一瓶的饮料和饼干都放在了桌上。   桌上垒了小山一般。   “这是那边一位客人送您的,说感谢您之前照顾他朋友。”乘务员微笑,“您请点收,钱已经付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办法日六了。   较为日常一章,主要是体现匆匆的某种心态变化。   明日继续剧情走起。   感觉应该不会太长了。   ~   ~~   大雾警告,狗不能喂食夏威夷果,吃多了会中毒的。   可怜今天小东西吭哧吭哧流一脸口水,带去又抽血又输液的,折腾到晚上才回来。 第49章   回到寝室的时候, 寝室门反锁了。   顾匆匆转动钥匙, 疑心自己拿错了, 又取出看了看, 钥匙没有错, 是里面反锁了。   她伸手敲门。   咚咚咚三声。里面传来卢菲灵有些惊慌的声音。   “谁啊。等下。”   她拎着行李箱站定,足足五分钟后, 门开了。   卢菲灵一边将头发别到耳朵后面,一边有些尴尬笑:“匆匆, 是你啊,怎么提前回来了?”   本来按照计算的时候她晚上九点才到寝室, 但出来厉承泽便将她“顺路”送了回来, 节约了一个小时。   房间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顾匆匆看了卢菲灵一眼:“你放假没回去吗?”   卢菲灵强笑:“回去了啊。刚回来。”   她站在门口, 看着顾匆匆:“坐车累了吧,你先收拾收拾,吃饭没有,我那有面包。”   今天怎么格外殷勤,她们的关系远到不了这一步。   “谢谢, 还不太饿。”   顾匆匆拎着行礼走到床前,将箱子放下, 正准备收拾,忽觉得不对,桌上的书顺序乱了,有人动过,水杯位置也换了, 她站起来,抬头,床~上是乱的。   顾匆匆一下回头,正好看见一个黑色卫衣的男生从门后偷偷溜出来预备出去。   正是那顾思书。   “你?”顾匆匆一愣。   顾思书看着顾匆匆也是一愣,不过几日没见,眼前的姑娘此刻更美了,说不清什么地方不一样,就是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不一样,就像早上刚刚升起的太阳照在晒好的白被褥上,有种晕染的白和生机勃勃。   顾匆匆看着他脖子上两个醒目的草莓印,嘴角的口红。   突然想起什么,压下心里的厌恶,沉声问,“我的床,你们睡过?”   “没有。没有。”卢菲灵面色一白,向来颐指气使的模样此刻仿佛换了一张脸,她可怜兮兮道,“……思书他、他是进来检查返校的消防安全,才进来一会。你的床……是我不好,我昨天回来,我睡的,我那个床单洗了没干,就在你那边睡了一下,匆匆,我错了,我对不起,我给你洗还不行吗?”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端的是柔弱无助,这话一出,却是已经将所有的事情承认了。   顾匆匆只觉像吃了苍蝇。   “他一个人进来检查消防安全?还是单独检查206?”   顾思书本来好事被打断,心中就憋着一股火,听见这话心中更恼,不由冷笑一声,上前一步:“顾匆匆,你说这些想干什么?怎么?现在有了高枝,看不上我了?当初是谁哭着喊着要跟我回去去参加宴会的?又是谁在我妈的生日宴勾了一个又一个?现在来问我的茬,你有什么资格?”   顾匆匆简直要被他的无耻和信口气笑了。   和这样的贱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站在床位,直接拉着床单,哗啦啦一扯,床单被扯在地上,在地上晃了晃,落地,然后一个撕开的套子口袋调出来,顾匆匆只觉难以掩饰的恶心,她直接一脚跨过,向门外走去。   卢菲灵反应过来,立刻关上门,用背顶上,惊慌道。   “匆匆,你要干什么?”   “既然是检查,我倒是想知道,学校哪条规定哪条规章说可以在晚上单独一个男生衣衫不整在别人寝室检查?检查的是什么消防,什么安全?”   卢菲灵面色大变,顾匆匆要真出去了,她和顾思书在劫难逃。   顾思书家里有关系,她不同,别人可能一个警告,她搞不好就是记大过。   她伸手想去拉顾匆匆,匆匆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匆匆,匆匆,咱们都是老乡不是吗?你不要落井下石,我错了,我要是被记过,我的助学金都会受影响,我爸会打死我的。”   她说完,又去拉顾思书:“思书,你跟匆匆好好说说吧,要是被查到……你~妈也会骂你的。”   顾思书狠狠道:“她敢?”   顾匆匆看着他,他神色变了几下:“顾匆匆,大家都是同学,我以前也没得罪过你,你非要撕破脸给大家难堪?你们系书记是我妈朋友,以后得奖挂科小心……”   顾匆匆伸手拉上了门把手,顾思书伸手一把扣住她手腕,力气越来越大,“你当真要这么做?”   “松开。”顾匆匆道,“或者你现在弄死我,死人才说不了话。”   顾思书看了她眼睛两秒,松开了手,有些不安:“你想要多少钱?一千?五千?一万?”   外面走廊有女生的说笑声隐隐传来。   顾思书停了一下,声调软了两分。   “顾匆匆,咱们也相识一场,你说你这何必呢?是不是?我家里就一个妈,马上就是我爸的忌日,这两天正火大,差不多就得了,以后保证不会在这了。”   卢菲灵悄无声息翻了个白眼,又敲到好处补充:“对啊,匆匆,咱们可以双赢是不是?你看我们都是一个寝室的,以后还有四年要过呢,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顾匆匆的手松了下来,却没有离开房间门。   “所以,你们睡过我的床。”   卢菲灵迟疑了一下:“就一次。”   都是顾思书说,想要在那里试试,她心里知道,这厮就是想闻闻这里那个贱女人的味道,所以也在这里格外疯狂。   顾匆匆吸了口气:“我有两个要求。”   “你说。”顾思书松了口气,肯说要求就好办了。   “碰过的东西,照价赔偿。”   顾思书面上松了些,这些好办,那些东西就算是十倍赔偿也算不得什么。   “第二个要求呢。”   顾匆匆转头向卢菲灵:“我们不适合住在同一个寝室。”   卢菲灵神色惶然:“你要我换寝?”   “这是你的事情。”顾匆匆很少这样咄咄逼问女生的时候,她硬着心肠,“你看见我讨厌,我看见你也不痛快。你三天内搬出去,这件事,就算了。”   卢菲灵待要说话,顾思书靠了她一下。   她便无比委屈应了下来。   事情既然了了。   顾思书扯了扯衣领,带上帽子,又从包里摸出一个检查工作证,看了卢菲灵一眼,她整了整衣裳,也摸出一个工作牌,两人带上,然后掩护着一起出了女寝。   到了寝室楼下,顾思书摘下帽子,吐了一口口水。   “呸。臭女人,假爱干净尿洗脸。自己早不知道和多少人睡过了,现在装什么。”   卢菲灵委委屈屈道:“之前我跟你说她心机重,你还说不是,你看呀,我不管,我找不到住的地方,你可要负责。”   “真是倒霉。这两天事事不顺。我妈不知道发什么疯,停了我的卡,要不能受今天这个气?”   卢菲灵装的一副好温婉:“阿姨可能最近生意的事情不太顺,上回又知道你拿了那药害的你妹妹出丑才会生气,过两天就好了。毕竟你是儿子,她一个还没成~人的毛丫头怎么能比,以后还不都是思书你的。”   顾思书心里仍欲求不满的烦:“别提了,最近行业不景气,家里那两个女人神经病似的,我妈一个武疯子,我妹是个文疯子。疯子就喜欢疯子。菲菲,要不你跟我去学校后林吧。”   卢菲灵压下心里的骂,撒娇:“现在外面这么冷,去开房吧。”   “我看挺多人去呢。”顾思书哄,“你不是喜欢我吗?这点牺牲也做不到。”   他手往卢菲灵里面钻:“你知道,我刚才吃了药,这不也是让你舒服吗?”   卢菲灵简直想要吐他一口口水,人家说落毛凤凰不如鸡,他真是连毛都没有。   她自然不见兔子不撒鹰:“那顾匆匆要我三天内搬出去。这要是找不到换寝的,我就只有出去租房了。上回你不是说你有套房子在学校旁边吗?我能住那里吗?”   “要不说你单纯呢?我们现在都出来了,还怕那顾匆匆,她有什么证据?地上的避~孕套,那还可以说她用的不是。理她做什么?”   卢菲灵委屈伸手勾他的脖子:“可是,我也真是不想在这里住了,真的不方便。而且住到那里,你也不用吃食堂啊,我可以每天给你做饭,你想吃什么,我都会做……”   顾思书敷衍:“那行。我回头看看那租客什么时候走。咱们先去学校后面。”   卢菲灵更紧一点贴过去:“你家不是那边开了个KTV吗?我想去那边唱歌。”她吐气如兰。   顾思书眼尾一颤:“想去,可以。刚刚给你的药,你也得吃了。”   正说着,忽然卢菲灵手机一响,一条消息进来了。   是邮件。里面是一个文件。发件人是顾匆匆。   正是刚刚整个沟通过程的录音,一言一句,清清楚楚。   卢菲灵面色一白,看向顾思书。   顾思书面色同样难看:“真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狡猾。”他哼哼了两句,“敢威胁我?”   十分钟后。   卢菲灵期期艾艾推开了门,顾匆匆正在一点一点清理桌上积累的灰。   卢菲灵沉默走到自己床边,开始收拾东西,一件一件,然后不时擦一下眼睛。   东西收拾好了。大大的行李箱也拖了出来。   她转头看了看顾匆匆。   然后拿过去一瓶没开封的饮料。   “匆匆,同寝一场,你说话算话。”   顾匆匆转身。   卢菲灵拧开自己手里的:“走一个,以后就当普通同学,我什么也不会说。”   顾匆匆看了那瓶饮料,想了想,也拧开,然后碰了一下:“你搬走以后,录音我会删掉的。”   幸好她当时留了个心眼,在说话前就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   能将男生带到别的女生床~上去睡的人,能私自动别人水杯的人,一个没有道德感而又讨厌你的人,放在身边便是一个十足的定时炸~弹,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次这颗炸~弹是会在你水杯里吐口水还是在暖壶里放洗衣液。   饮料是红茶,她只喝了一小口,味道有点甜,腻。   卢菲灵勾起嘴角。   “匆匆,听说你只有一个奶奶。”   顾匆匆:“你问这个做什么?”   “听说老年人思想都比较保守呀,是不是。”她嘻嘻一笑。   顾匆匆只觉得眼前的人影突然有些模糊。   她伸手撑住桌子:“你在茶里加了什么?”   “加了什么啊?茶叶吗?”卢菲灵一脸无辜的表情,“哎呀,这个茶好奇怪呀,这瓶口是封的,怎么最上面这里有个针眼。会不会过期了啊?”   “你……”顾匆匆定神强撑,跌跌撞撞往门口走。   卢菲灵伸手拉住她手腕,使劲一扯,将她推到在地,心头大快:“急什么,姐姐送你出去。”   她哼着歌将箱子里面装好的衣服又拿出来,空空大大的行李箱正好装下一个人。拉上拉链的前一瞬,她伸手拍了拍顾匆匆的脸。   “跟我斗。你还嫩着点。”   她拉上了行李箱,关上了门。   到楼梯口正好撞见吭哧吭哧搬行李回来的李晓初。   “你要出去吗?匆匆回来没有啊?”   “我没看到她。”卢菲灵看了看楼梯,“晓初,你帮我个忙,我这行李重,帮我一起挪下去。”   好不容易到了一楼,李晓初出了一身汗:“天哪,你这行李箱装的什么啊。”   卢菲灵笑:“我妈给我做的一些腊味,我去给我朋友拿点。”   “这么早就做腊味?”   卢菲灵笑了笑,心情极好:“谢谢你啊。晓初。”   李晓初得了感谢,有些意外:“不用谢。不用谢。”今天真是太阳西天出来了。   她回到转角,继续拎自己的行李,终于搬回到了寝室里。   寝室里有股怪怪的味道。   顾匆匆床~上没有床单,果然没有回来。   李晓初放下东西,先躺了一会,刷了个微薄,又将带来的小礼物给顾匆匆在桌上搁好。   都已经快九点了,怎么还没回来。   按道理应该差不多到了啊。   她躺了一下,翻个身,突然看到没惯好的柜子门有东西,下床打开了些,里面赫然是顾匆匆的行李柜。   行李在这里,人呢?   她正看,忽的听见手机铃声,左右找来在卢菲灵床下找到一个手机。   上面的电话号码有点眼熟。   她忽的想起来,这不是匆匆的……朋友的手机吗?   “喂。”她接通了电话。   ~   卢菲灵和顾思书顺利拉着行李箱出了校门,然后伸手打了个车。   将行李箱放在后座,顾思书报了KTV位置。   卢菲灵靠在顾思书身上,黏黏糊糊:“思书,你~妈什么时候才把车还给你啊,多不方便。”   要是有车,也不至于要来寝室里,还给那死女人撞上。   顾思书心烦:“我也烦这事。最近家里什么都不顺。一个国庆节鸡飞狗跳的,要不是有你陪我,我真是被她们烦死了。”   卢菲灵如有所思:“思书,你没事也多关心下阿姨吧,她现在心情不好,一会叫你妹妹捡了漏。”   “我妹妹早晚嫁人。”顾思书手放在想放的位置,低头亲卢菲灵。   出租车开得飞快。   转眼就来到了位置,按照顾思书的要求在后门停下,这里没有监控,他们取下了行礼箱。   顾思书伸手拉拉链。   “现在怎么就弄出来?”卢菲灵一惊,她到底年纪不大,有些心慌,“被看到了怎么办?”   “你傻啊,我们要拖着一个行李箱进去才是显眼。”他伸手将已经昏迷的顾匆匆抱出来。   卢菲灵还是不放心:“真能成吗?”   “你不是也说,她家里就一个奶奶,你看她平日那么装,装穷装清纯,摆明就是好面子的人。”他嘴角扬起一丝笑,“我妈说过,打蛇打七寸,一个人越在意什么,越怕什么。等我们拍了视频和照片,以后还不是什么都听我们的,你不是早就讨厌她吗?行,以后就叫她给你天天洗衣服。”他缓缓咽了口口水,目光顺着顾匆匆脖颈落下去。   卢菲灵下定了决心,帮着掩护,两人从后门走进去。   KTV 生意不好,本是上座的时候三三两两的人,两个服务员靠在走廊上有一搭没一搭说话,走得近了,正是在讨论工资少事情多,要不要换工作的事情。   顾思书猛然咳嗽了一声。   那两个人都认识他,表情有些尴尬,互看了一眼。   “顾少爷,今天怎么来了?”   “给我开个VIP大包。”   黄头发服务员有些为难:“高总刚刚和店长说了,以后VIP大包赠送和私用都要她先同意。”   赠送好说。这私用?顾家总共就他、顾百一高岚三个人。什么私用,说白了就是不给他用!   顾思书想要发火,余光看了眼旁边的卢菲灵:“现在公司整顿,规矩的确多,那给我随便开个其他好点的包。”   那黄头发立刻在前面带路。   顾思书抱不动了,将顾匆匆放下来,搭在肩膀上,让卢菲灵扶着另一边走去。   另一个服务员看见他去了,立刻取出手机给店长打电话:“店长,今天顾少爷来了。”   “什么?”那边一惊,“不是说了不要叫他进去吗?”   服务员有些苦恼:“他是从后门进来的,我们看到的时候已经在里面了。”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给高总电话。你们先稳住。”   高岚正好还在停车场,闻言立刻挂了电话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跑过来。   这个死衰神。   她一边骂。   这些天当年帮她的老方士不知道是不是死了,一直没消息。   要不是新找的那位蛇丘大仙给她指点迷津,她还真当是家里风水出了问题,真是没想到啊,是这个混账的问题,她当初真是瞎了眼,找天找地换天换地最后竟然换了这么一个衰神回来。   本命年克她。   这不,从生日宴会开始,她就没有一件事顺心。   等再知道竟然是这个死衰神在那酒里下了药,才导致顾百一当众出丑,她当场将顾思书打死的心都有。   停了他信用卡、用车、断了他支援,让他出去死在学校别回来,没想到他竟然还敢摸~到这里来。   这个KTV是现在唯一收入为正的资产了。   高岚简直气得心口痛。   她噔噔噔跑过去,脚上鞋跟又急得断了一根。   死衰神。   她心里骂,顺手在旁边捡了一根树枝。   包房里,顾思书找了个沙发将顾匆匆放下,朦胧的光线下,曲线玲珑,顾思书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黄头发服务员开始介绍今天有哪些小吃和果盘。   顾思书心急难耐,挥手叫他出去。   黄头发出去,顾思书正要动手解扣子,另一个又进来,说酒水有打==折。   顾思书简直要骂娘。   将这二人都骂了出去。   卢菲灵啪的一声将灯打开,顾思书蹙眉。   “你这是干什么?”   卢菲灵不解:“这样拍得清楚些啊。”   顾思书也不避讳:“我先试试,给她留点痕迹再拍,真实。”他想了想,脸上露出有些压抑不住的笑,“要不你也可以拍视频,免得说是P的,不拍我的脸就行。”   卢菲灵:“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顾思书:“看上她?这种嫌贫爱富的女人我最讨厌。”就像那些知道了他现在窘况的几个兄弟和同一圈子的白富美一样,如今都不给他正脸了。   他伸手抓~住顾匆匆衣领,刚刚用力,门又开了。   “你们聋了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他怒骂转头,脸一瞬间垮掉:“妈,你怎么来了?”原本站在门旁的卢菲灵闻言面色一变,立刻向后面靠了一下,不让高岚注意到自己。   “我不来,还不知道你要在我这里糟蹋成什么样?”高岚看到面前的情景,更是面色难看。   “滚,立刻给我滚。”她扬手将手里的棍子扔了出去。   顾思书吓得一哆嗦,小时候他最怕高岚手里的棍子。   沙发上的顾匆匆没有动。   “这个一起带走。”高岚厌恶道,她走上前一步,见那顾匆匆没睁眼睛,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又是这个女人。”   她伸手一拉顾匆匆的手,这一瞬,少女的头一歪,长长的头发摇晃,然后脖颈旁耳朵背那颗红色的痣一下露了出来。   高岚面色一变,如被雷劈,嘴唇也跟着颤抖了一下,她再看向沙发上的姑娘。   浑身如坠冰窟。 第50章   厉承泽电话拨通, 短短几句话便意识到匆匆的出了问题。   “匆匆?”   李晓初接通电话:“匆匆不在寝室啊, 你是匆匆的那个朋友吧。她呢, 行礼倒是在, 刚刚回来我还碰到室友, 可她说匆匆没回来,奇怪。”   顾匆匆是他送到楼下的, 怎么可能不在:“谁?”   李晓初暗道这个人好酷,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崩, 说话好听的人都这么惜字如金吗。   她揣测了一下这个谁的意思,回答:“你是说我的室友?卢菲灵啊。没想到她也回来这么早, 她平时都不怎么住寝室的。不过真奇怪, 这么大晚上她还拎着一个那么大行李箱出去, 衣服这些又扔在床~上,那箱子好重啊,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我帮她抬的时候……天哪,天哪, 那里面不会是……她不会把匆匆杀了装着走了吧——天呐天呐,她们本来就关系不怎么好的——我要不要报警?不到一天, 警察不会受理的……怎么办?”类似的片段在脑海飘,她越想越可能,猛的坐起来,头撞上了柜子,疼得哎哟一声。   “样子?”那边紧接着问。   李晓初立刻颤声详详细细将卢菲灵的模样说了, 还有那个大箱子的样子。   “时间。”   李晓初一边说一边紧张走,慌乱中一不小心踢翻了旁边的垃圾桶。   里面卫生纸包~裹的用过的某滚了出来。   李晓初:“天哪。”她目瞪口呆看着那东西,这下作案动机也有了,然后仔细四处看寝室,好在没有发现血迹。   厉承泽问:“手机里……”最后一个字消音,他今天的十个字已用完了。   手机里?对,手机掉在了床底,说不定就是匆匆留下的求救信息。   手机没有锁,李晓初很快看到了最前面打开页面的录音。   录音播点开放几分钟,她目瞪口呆中,那边的电话已挂了。   挂掉李晓初电话的瞬间。厉承泽面色冷如寒霜。   他起身,走到办公桌前。   手上的肌肉一瞬间膨~胀,他按在桌上,桌上隐隐出现久违的寒霜,他闭目睁开眼睛。   有一个最快的办法,但也会暴露他的身份。   而这对于那个藏在背后的人来说,是个找到他准确信息的好机会。   不过,也顾不得了。   他缓缓伸出手掌,张开薄薄的唇。只要念起咒语,这座城市所有的爬虫和水族都会瞬间惊醒。   地下的蛇,湖塘和鱼缸的鱼,家养的和躲在地下的、野生的。   都会听见他真正的声音。   那是属于龙的吟唱。   没有水族能拒绝来自一条真龙的召唤。   这是无法违抗的,神祂。   但是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声音一片空白,灵海短暂缺失了一块。   可恶,是那个女人肮脏的血,她再借用上动了手脚。   万事都有规则。他以血契奉送出去的言灵是不会自动回归的。   或者现在杀了那个女人也可以提前结束契约。   但时间来不及了。现在他只能用人类的规则解决这件事。   他迅速按下座机快捷键。   电话很快接通。   他张了张嘴,仍然说不出话。   人类发音的是通过控制通过咽喉部的气流强弱,使声带振动来发音。他伸手点上脖颈。   不行。   他定了定神,呼了一口气。   上面的人头不见了。   变成了一颗龙头。   在龙的咽喉下面有一片称之为逆鳞的东西。   既坚硬而又柔软。   他伸出手指,将逆鳞缓缓压下,深深卡紧了脖颈。   气流微弱的变化带来了声带机械的震动。   干哑的仿佛机器摩擦的声音。   “Zoe,黑进浮大学校监控系统,我要卢菲灵进出信息,长发、拎红色大行李箱、短裙,粉色纱巾。”   电话那边的黑客有些惊讶:“老大,他们又给你乱成吃什么了,怎么声音变得……”   “快。”   一分钟后。   “老大,和一短发卫衣男人一起走的。180。140斤加减2。徒步。学校西门。外面是监控死角,照片我发你手机。”   厉承泽的脖颈下隐隐擦出了血迹,逆鳞位置特殊,这里的伤口好得很慢。他用手随便擦掉了血。   照片很快进了手机,他看了一眼,扯了扯衣领向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地上倒着一根棒球比赛纪念棒,他顺在手上掂了掂。   走到门口时给白泽的信息部总监打了打电话。   “老张,查顾思书名下的车位置,十分钟前所有动向,车牌号找老许,马上回我。”   “厉总,您声音?”   厉承泽不能骂人:“快。”   这回更快,数据都是在下属脑子里。所以,关键岗位的人必须要配置到位。   “顾思书名下的车都没动,在顾家车库。老大,之前跟顾家资金动向和消费记录。顾思书名下的卡都被高岚停了,名下的房子也以公司的名义交易出售。他最近日子很惨。”   没有用车。没有钱。   两个人会将顾匆匆带到哪里?   顾匆匆没有手环之后,在她身上的感应也几乎没有了,不然,他并不介意现在化出真身,在浮城来场暴雨迅游。   还有一个选择。   顾家在浮城目前还勉强存活的娱乐公司,只是里面有另外一位大佬参股,虽受顾家影响生意大跌,但还喘着气。   正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   三秒后。   厉承泽出现在了欢畅无限KTV面前。   厉承泽到的时候,时间刚刚好。   此时高岚正目瞪口呆站在原地看着沙发上的顾匆匆。   走到包间门口,他伸手一棒子砸在门上,砰的一声,门倒了,而与此同时,里面所有的光都熄灭了。   漆黑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   走廊也是一片漆黑。   厉承泽来的时候,顺路敲掉了所有监控。   他一眼看见里面沙发上的顾匆匆,心里的某个地方好像琴弦微微拨~弄了一声。   她躺在那里,似乎睡着了。很安静。   身上的衣衫完整。   他手上的棒球棒在手心敲了敲,踩着门扉走了进去。   里面的人惊慌:“怎么突然停电了。”是顾思书的声音。   厉承泽看了看他,一棍子下去,他的头就会像西瓜一样开花。   那未免便宜了他。   厉承泽伸手,轻触了一下喉咙逆鳞位置的血,然后在他喉咙上点了一下。然后又涂在棒球棍上,折断的棒球棍在房间另外两个女人头上重重一点。   不能说话是个问题。太能说话也是个问题。   来自龙血的赠品,在这些血消失掉之前,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心中所思所想。   这是来自古老种族的敬畏。   “谁啊,是谁。”顾思书惊慌转过身,砰的一声,谁一拳重重打在了他的脸上,牙好像掉了,眼睛也立刻花了,他伸手胡乱一摸,却摸~到满头长发,不由又惊又怒。   “卢菲灵,你疯了?”   啪的一声,他用尽全力一巴掌回了过去。   卢菲灵也不知道为什么顾思书会在她面前:“你干嘛打我?啊,扯我头发干什么?你这个让人恶心的草包。”她吃惊张大嘴,怎么心里话全都骂了出来。   “你这个贱彪子,你以为老子真喜欢你,老子就是看你廉价,现在别的女人不肯和我上床,要不能便宜你?今天我要弄死你。”顾思书的真实想法也顺口而出。   “好啊!草包,你以为我就跟了你一个人?要不是看你是顾家唯一的儿子,你给老娘提鞋都不配。”卢菲灵一张嘴,真心话立刻顺口而出。   “谁说他是顾家的儿子?”这回说话的是高岚,“死衰神,老娘看见你就来气,我死了。你一毛钱也别想要。”   “还有你这个贱女人,哪里来的下烂货,也想进我家的门,呸,癞□□吃天肉。”   “死女人,我早就怀疑不是你亲生的了。早死晚死就你不死。只要你死了还不是什么都是我的。”顾思书说,“还说我衰神,要不是你倒霉传染我,我能这么霉?”   啪的一声。   不知道谁又打了谁一巴掌。   “你敢打我。”这回两个人都同时叫了起来。   然后里面开始了混战。   混战中不知道谁的衣服被扯烂了。   惊叫声、怒骂声都响起来。   也不知是谁扯的谁,谁打谁的。   反正除了自己都是敌人。   厉承泽抱着顾匆匆走出来。   漆黑的房间,在光线到达之前他们是走不出来的。黑暗能释放心中最大的恶,对于这样三个现在张口就说心里话的人是再适合不过了。   漆黑的甬道中,他们缓缓走过。   这是顾思书提前给他们覆灭的拉起的终曲。这样还不够。   他站定,让顾匆匆靠在自己肩上,发了最后一个消息。   “莫莫。是我。你准备好,到顾家的畅享无限KTV,三分钟后,会有人报警扫黄,戏要足。”   “厉大人,那这样我的恩可就算报完了。”那边迅速回了消息。   “好。”他回过去。   收到临时征召的莫莫懒懒坐起身,作为嬷嬷的厨房老板娘,她的主业在别处,看了眼浴~室还在洗澡的新欢甲,慢条斯理穿上脱掉的丝~袜,随手套了一件背心和外套,真是可惜啊,狐族的报恩多么难得机会,她本来还挺期待这样和这位神秘的厉大人来这么一晚的,结果就这样随随便便给用掉。   而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刚刚洗完澡围着浴巾在外面点蜡烛的吴时弦突然手机一震,烛火陡然一窜,手机微信上是一个定位。厉承泽发的。   附带两字:十秒。   偏偏这个时候。   他依依不舍看了眼浴~室已经沐浴尾声的新欢,也转身从窗外纵身而去。   厉承泽抱着顾匆匆继续向前。   正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吴时弦过来。   “老大,可需要我做什么?”吴时弦来得急,身上头发上的水还没干,上身裸~着,下面只围了条浴巾,“我这刚刚正……”他笑。   厉承泽蹙眉,将睡着的顾匆匆的脸靠向看不见的里侧。   “咦,匆匆怎么在这?不是睡着了吗?”他抬头去看。   厉承泽抬腿一脚,直接将吴时弦踢进了旁边的包房。   吴时弦懵懵然抬头,里面一个年约三十的女人正好抬起眼眸,一手撑着下颔,一手点着烟,正漫不经心又有些意外,从上而下缓缓打量他,然后,勾起嘴角笑了一笑。   吴时弦愣住。一个烟圈缓缓飘过来,越来越大,弥散砸他脸上。   莫莫伸手拍了拍身旁的沙发。   而在几百米的门口。   收到举报的警车到了现场,而在更后面是浮城的媒体和几个最近靠直播搞得火热的主播,大家脸上都带着期待的光。   刘小姐别的马马虎虎,八卦方面还是实力很强的,多年公司积累的各种奇葩资源更是数不胜数。特别突然接到这样的任务,跟打了鸡血似的,立刻起来将所有能找到的公关和媒体都联系上。   都是文化公司。卖灰面的见不得卖石灰的。竞争对手的死就是自家的兴旺。自家的兴旺就是老板的兴旺。老板兴旺,那么有一天,说不定就是她的兴旺。   是以,到了后面,几乎半个浮城的新媒体旧媒体都悄咪~咪到了。   此刻,厉承泽已伸手抱着顾匆匆从侧面楼上的窗户出去了,他脚步缓缓踩空,如同阶梯一般到了半空,他眼眸所到之处,仿佛无形的屏障,夜空的风瞬间温顺静谧,从这个静止的结~界看出去,外面一派热闹。   躲在暗处的大V和嗅到腥味的主播们早都打开了直播。   前面是糊里糊涂的吴时弦,还在和莫莫说话。   “蒸蛋真的可以鲜乳吗?”   莫莫笑。   旁边的警察提醒:“别说话,站好。”   到了外面,路灯下~身旁是露着半个肩膀穿着短裙丝~袜的莫莫,她的大~波浪和晕开的红唇让人浮想联翩。   “警察先生,我们什么都没做,不是你们想的那个关系啊。”   警察看他一眼:“你这样的人我们见得多了,过去,蹲着。”   “不是,我们真不是,你不信问她。”他看莫莫。   莫莫委屈:“你钱都还没给呢,白睡了,真倒霉。”   吴时弦:“……”   旁边一个维护秩序的保安震惊看了一眼后面:“大哥,你真是……牛逼啊。这些都是浮城最火辣的姐儿啊。”   莫莫身后,从那个包厢里,缓缓走出一二三四五六七个小姐。   一个个垂着头,身材超级火辣,对一切供认不讳。等抬头的时候,一个个尖嘴猴腮。   那保安又看了眼清理的证物类,更加震惊:“大哥,你是真牛逼。这也下得去口。”   “我不是,我没有。我是来找人的。”   “来这里的都说是找人的。”   所有的灯忽的骤然明亮。   最后走出来的三人狼狈又难堪。   人人身上都是伤。   一张拍照片的闪光亮起,高岚用手挡住蓬乱的脸:“拍什么拍什么?你们这些狗东西就知道看我笑话。”   卢菲灵只是深深低下头,恨不得用头发把自己藏起来,她衣裳扯掉一截,用手捂着,手上都是伤。   顾思书走在最前面,他哪里见过这阵仗,双脚发软,下台阶时抖了一下,包里的手机跟着掉了下来。   落下的瞬间,正好不知道接连撞上哪里,手机开了。上面正好是一个姑娘的裸拍。   旁边的警察捡起来,面色微微一变。   “这是什么?”   顾思书根本无法阻止自己说出心里话:“啊,该死,怎么这个偷拍掉出来了。赶紧糊弄糊弄这个死警察。”   那警察抬头:“哦,你打算怎么糊弄糊弄我这个死警察。”   “我~草,我怎么什么都说出来了。拍□□威胁别人这个会不会判刑啊,学校会不会开除我啊……”   那警察像看白痴一样看他一眼:“估计会的。”   厉承泽带着顾匆匆转身而去。   今晚之后,浮城最大的文化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即使背靠大佬,也再无法苟延残喘,也将在这个城市消失。   他还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在将他沉眠在昆仑结~界下时曾说。   这世界上,不会有什么东西凭空增加,也不会有什么东西凭空减少。他们的强大需要代价。   喧嚣的凡世和他们是两个世界,命运将彼此分割,所有的干涉和纠葛会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当这样的危险伤害不了他们,就会转而加倍以别的形式转嫁到他们身上。   他那是不明白。   还会有什么形式会让他们收到伤害。   在曾经,他被击下悬崖的时候,他以为他明白了,是对于亲近之人的信任而带来的背叛。   现在,好像才真的明白了。   是靠近逆鳞的地方,心脏的位置,那里面的东西,无论多么强大,也并不能保证这个东西是属于自己的。   将顾匆匆送回来的时候,她还在睡着。   厉承泽将她放在床~上,然后盖上被子。   她什么都不知道。   很好。   他摸着喉咙那微微浸血的地方,低声艰难说了最后一句话。   “晚安,我的姑娘。”   他从窗口悄无声息跳了出去,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灯光明亮的寝室,安静的床~上。窗外响起惊雷,不知道什么地方的狂风又起来。闭着眼睛的顾匆匆,浑身仍然无法移动,仿佛毫无知觉,缓缓流下了一滴眼泪。 第51章   大一的课不多。   今天周五, 正好大学城这边有活动, 过完长假, 很多人心都还没收回来, 正好抓紧时间去再玩玩。   顾匆匆醒过来已是早上快要九点半。   李晓初趴在对面床~上看手机, 察觉到她醒了,连忙起来先给了她一瓶温好的牛奶。   “匆匆, 怎么样?好点没?”   “头有点痛。”她摸~摸头,大约是后遗症, 眼前也有点花,腿上也没有力气。   “吃点东西就好了。”李晓初欲言又止道, “喝点牛奶就好了。匆匆, 可吓死我了。”她又安慰, “别担心,学校都知道,他们俩吃不了兜着走。”   顾匆匆轻轻喝了一口牛奶,奶味很纯,温度刚刚好。   李晓初又递过来一小块蛋糕。   蛋糕很好吃。也很新鲜, 并不是楼下超市那种批量生产的品质。   “这个蛋糕哪里的?”   “那个……我买的。”李晓初摸了摸鼻子,“你先吃。吃了不够那里还多得很, 你最好再休息一下,下午可能导员还要找你问问情况。”   昨天晚上,知道顾匆匆可能有意外,她第一时间就去找了系里的导员,导员当时将她安抚回来, 后来才知道晚上还去了公安局保释卢菲灵。   好在顾匆匆没有问她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不然真不知道她这编的能不能糊弄过去。   这个人也真是,又要叫她不动声色,又一边买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叫她放都放不下了,该死的,还都这么好吃,她也狠狠咬了口蛋糕。   顾匆匆闻言抬头,正好看见李晓初那边桌上堆了好些东西。   吃的,喝的,精致的盒子一堆一堆,柜子已经放不下了,就乱糟糟放在桌子上,最外面还有一个插着电的温奶器,奶就是从里面温的。   李晓初怎么可能为了喝奶专门买个婴儿的暖奶器……   顾匆匆心下顿时明白过来,又小心咬了一口蛋糕。   蛋糕很甜。   牛奶,也很暖。   到了中午,李晓初固执要求洗了脸的顾匆匆上床休息,先不要乱动免得不舒服,并热情推荐两部最新出的电视剧给她磨时间。   然后自己出去溜达探听消息,又顺便带回来两份饭,精致的套餐,她问价格,李晓初一边揭开盖子一边道:“20,你上回不是给我买东西20吗,正好不用还了。”   里面三菜一汤,汤是正宗的鸡汤。土鸡,小火煨的,至少炖了三个小时。   顾匆匆问:“20块?”这样的套餐怎么可能20。   李晓初呵呵:“那个新开张,搞活动,吃吧,吃吧,我看这么卖也开不了几天,呵呵。”   “开在哪里?”顾匆匆问。   李晓初呵呵:“学校北门口……吧。”那里荒,一般没什么人去。   她吃了几口,忽然想到什么岔开话题:“匆匆,你说下午导员找你去,会不会要你保密,然后给你保研呢。”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通过保研保住学校的声誉对很多学校来说都是一个潜规则。   但这个可能性根本没有出现。   卢菲灵和顾思书的事情当天早上就在学校掀起了轩然大~波。   那晚的视频和直播虽然封禁一部分,但还是有不少流传,本来算不得十分醒目,不知道为何突然爆了出来。   等到看出视频中的人是顾思书和卢菲灵,半个学校都沸腾了。   各方流言愈演愈烈。   什么卢菲灵在顾思书家的KTV做公主,被霸道少东家看上,因为强势母亲的棒打鸳鸯,最终三人大打出手的苦情鸳鸯剧本。   也有说顾思书本来品行就不怎么样,喜欢偷拍更拍过好几个女生的果拍,并借此威胁对方,更甚喜好重口味,卢菲灵不过就是其中之一。   这又是与狼共枕的暗黑版本。   加之顾思书从来便是出了名的风流并沾沾自喜,名声本来就不好,这下出事后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狐朋狗友早早划开界限,到后来,好几个女生偷偷去找了导员,哭诉自己被骗色的事情。   学校很快下了禁言通知,严禁讨论此事,但对卢菲灵和顾思书的处理没有正式出来和任何沟通,两人也没来学校没有出现,各种猜测越发疯狂。   下午导员找了顾匆匆谈了一次,显然是临时改了口径,先安抚了她,又感谢她没有在这个时候参与进来火上浇油,并说学校理解她的心情一定会综合考虑,她以后如果想要继续深造,学校也会优先考量。   顾匆匆便问顾思书如何处理?   导员期期艾艾说学校正在研究。   毕竟高岚之前作为慈善家,明面上给学校捐了一小块地皮拓展体育场。不看僧面看佛面。只是这盖子越来越盖不住。   顾匆匆又问:“卢菲灵呢?”   导员的脸色一下有些难看,他冷哼了一声,面上隐隐铁青,只说这回已经有了结论,私自带男生回女寝,而且在寝室做出这样的事情,现在等待公安局的处理结果,至少是个记大过,甚至是退学处理。   顾匆匆不由想到之前传言卢菲灵和导员的特殊关系,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下午回到寝室,李晓初便像变魔法似的变出两张票,给了顾匆匆。   “大学城琅芗广场在搞漫展,去不去?”她说,“不高兴的事情别想了,吃饱喝足了,咱们再去散散心。听说活动现场挺热闹的,还有好多的赠品,去嘛。”   顾匆匆看着门票上面漂亮的描边。   “我看过的动漫只有两个。”一个是高中同桌好友天天在追的,她被拖着看了一部分,是讲两只狗妖和巫女的故事。   那时候她喜欢里面的那个坚定善良的女主角色,好友高兴说她正好很喜欢另一面的女主,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就像硬币的正反面,正好相似相生。好友转学离开时,她花了一晚上画上那个巫女的角色,作为纪念送给她。   还有一个更老了,是家里时候养父孩子看的,那时候住在隔开的隔间里,隔音效果不好,弟弟看电视声音又大,她在一边做题的过程中听完了那几百集的动漫。只记得最后男主之一娶了一直爱慕自己但并不喜欢的姑娘。   看到这张票,她忽的想起那段让人怀念的往事,在繁忙的课业中蹭着时间看上一集,心里顿时微温。只是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人来扮演这个的角色呢。   李晓初兴致勃勃等待着,顾匆匆看着那张票,嗯了一声,李晓初欢呼起来。   要去的东西她也准备好了。   看顾匆匆有些惊讶。李晓初硬着头皮呵呵:“我老乡在漫展那里兼职,都是多出来的物料,我看挺适合你的——那个也给你拿回来一件,随便拿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合不合适。”   她自己选的是一套猫耳女,穿戴起来的确很适合她清秀而略带羞意的脸。   顾匆匆拆开密封袋子,一瞬间愣了一下。   里面是白色的上衣、红色的和服裙裤。   甚至还有一把弓箭。   正是当日~她留给好友那副图上的装扮。   换上这一套,散下头发,梳理柔顺,李晓初顿时一怔:“哇,哇。”   她小心翼翼伸手摸了一下弓箭。   “我现在是不是要称呼您为,桔梗大人?”   这衣服不是挺适合,而是太适合了。   几乎就是为她定身定制的,顾匆匆看向镜子。   到了琅芗广场,打着冬日祭的名号,今日来了好几位知名UP主和游戏主播,也有当地有些名气的coser,她们甚至还看到两个同学,外面也有三三两两的NPC正在游荡,一个现场live正在兼职采访,这两年国漫崛起后,汉服风大行其道,至少三个蓝修士从眼前走过,现场甚至有盖过lo娘的趋势。   顾匆匆和李晓初出现,也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顾匆匆带上斗篷帽子,遮住半张脸,转过两条道,围观的人少了许多。   主舞台上一个身材火辣的女coser正在唱歌,李晓初兴致勃勃,顾匆匆道:“我去别处看看。”   她拉上斗篷向旁边走去,场馆的打卡点很多,会在哪里呢。   她心下忽的想到,要是他来这样的漫展,恐怕都不用化妆吧。   走过三个游戏点和两个打卡点,还是没有看到猜测中的身影。   顾匆匆微微有些失望,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但这一张450块的VIP,怎么可能是一个在这里打工的老乡能送出去的。李晓初给她的上面刮掉了价格,但她自己的却还留着的。   为什么这样的关心,却又突然不肯见她呢?   周围人来人往,前面突然响起了喧哗声,原来是个神秘嘉宾出场,几个早就等待的粉丝起哄,周围人听说限量的周边抽奖,瞬间都涌了过去,本来逆流的顾匆匆被这么一挤,身不由己向后一撞,砰的一声撞上一个坚硬的东西。   她刚刚转过头,就被后面的人按住了肩膀。   “别动。”低沉沙哑的声音。   然后一个转身,将她带到了旁边古风矿区打卡点,避开了周围轰然的人群。   身旁有人啊的一声惊疑叫了一声。打卡点里面正好几个要出来的女生。   “是杀生丸。”   “啊,黑头发的杀生丸也这么帅吗?”   “这个纹身好别致啊。”   几个小女生叽叽喳喳。   顾匆匆抬头,头上的兜帽落下来。   厉承泽正好看着她,然后别过了头去。   他一身黑衣长袍,长发垂肩,带着半面口罩,长袍看不出什么材质,既像锦,又似丝绵,衣襟是暗纹压花,腰上悬剑,会说他是杀生丸,是因为他脖子上挂着一条长长的白色的毛绒绒的围脖,一只落到背上,而他的脸上,口罩没有遮住的地方,有两道长翎似的淡红烙印。   而他的眼眸,正好是兽类的金色。   “哇,杀生丸和桔梗啊。”   有人准备拍照,厉承泽抬手遮脸,顾匆匆立刻伸手拉他,两人转进了旁边的隔间。   他伸手挡住从头顶落下的光,似乎那光让他睁不开眼睛,然后他微微别开了脸,散落的些许头发遮盖了他的脸。   顾匆匆伸出手去,他顿了一下,没有动。   “这是伤?”她问,鼻腔有淡淡的说不出的味道,血的味道,仿佛在哪里闻到过。他脸上的露出烙印并不是画上去,而是淡淡的伤。   但是他这样的身份,谁能伤他呢。   “你怎么受伤了?”她问。   “cos。”他的声音沙哑,然后低低咳嗽了一声,表明自己的身份和现在这个状态的原因。   但他的声音却这样沙哑,一如昨晚,她自然还记得当日在清泉的那个诅咒,他现在能说话并不容易。这样,大概是强行说话的结果。   厉承泽肩上的白色围脖突然动了一下,这恍惚的一瞬间,顾匆匆隐隐看见了他脖颈上的伤痕。   那一淡淡的一片一片的痕迹,越下面越红。   她心头一动,伸手去拉他的围脖,围脖极为冰凉,定在他身上一般,扯得厉害了些,那只围脖的真身——懒洋洋睡觉的雪狐狸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厉承泽伸手按住她的手腕,示意自己真的没事。   “难看。”他说。   她目光仍旧落在那上面的痕迹上。   “我看看。”   厉承泽由着她缓缓拉下来,在脖颈越往下,靠近咽喉下面逆鳞的地方,是隐隐出现的龙鳞,龙鳞边缘还带着淡淡的血迹。   她的眼眸睁大。   他伸手拉过围脖遮住,若无其事微笑了一下。   “没事。”   她固执伸手抚上他的鳞片,温暖的手带来人族才会有的体温和微痒。   所以他今天没有出现,只是让李晓初买了东西,带了不记名的关心,让她吃喜欢的蛋糕和甜品,所以他选择在这里见面,让她重温了两年前那个在夜里画画的少女一个青春的温暖记忆,让她走出昨夜的阴影。   是怎么知道的已经不重要了。这个人关心着她,却又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异样。如果是以前的顾匆匆,可能真的就此糊弄过去了。   “痛吗?”她轻声问。   厉承泽本来是淡淡的,一副这点小伤算什么、区区小伤何足挂齿的表情,正要说话,却看到了她明亮的眼睛那沉沉的神色,顿了两秒钟,他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突然带了淡淡的忍耐,鬼使神差低声道:“……痛。”   话音刚落,顾匆匆忽然抓着他的衣襟,踮起脚尖,隔着毛茸茸的雪狐长尾,轻轻吻在了他逆鳞的位置。   “现在呢。”   她问。   肩上那只雪狐砰的一声被摔在了地上,然后它目瞪口呆翻了个身,似乎觉得自己如此尊贵身份竟然受到此等粗暴对待感到震惊。   厉承泽低下头。   那只不争气的龙尾也出现了。   神祇此刻没有包袱。   他还想再说一声:“痛。”   外面传来两声驻足吃瓜群众的惊呼:“哇哇,这个显出原型的敖丙好逼真啊。”   一人悄悄踩了一脚:“哇哇哇,这个尾巴还能动啊。”   “哇靠,敖丙怎么和桔梗配对了。”   “为什么还这么配。”   两旁展位观望的人也转过来。   李晓初也正好到:“哇,匆匆——”   她看向厉承泽:“哇,匆匆男朋友,你不是说不来……”她自觉失言尴尬咳嗽起来。   顾匆匆看她囧囧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昨晚到今天一天来心中残留的郁郁一扫而空。   几个coser和路人被那笑意吸引,跃跃欲试想要一起合影。   问厉承泽。   厉承泽看顾匆匆。   那两个小姑娘便向她撒娇:“小姐姐,可以和你们合照吗?”   “送你们最新的福袋啦。祝你们长长久久。”   顾匆匆面色微热,厉承泽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   小姑娘欢呼一声,拥了过来。   拍立得卡擦卡擦,不一会,几张照片便出来了。   顾匆匆也得了一张。   照片上她的脸微红,像涂了胭脂,在有限的像素里,两个人微微笑着,眼睛里好像带着光。   她抬头。   厉承泽也看着那照片。   顾匆匆另一只手里还有福袋,里面有精致的扇子,小笔记本,还有几张卡贴。   “你要哪个?这个照片,和这个这个这个,你选一个吧。当做纪念。”   他微微一笑,说出了今日份的最后一个字:“你。”   ~*   周六的调休正常上课。下课的时候,顾匆匆在外面见到了一个她完全没有意料会来的人。   顾百一。   不过才数日不见。   她几乎变了一个人,老得让人心惊,她围着一条质地良好的纱巾,紧紧束在脖子上,越发显得下巴下面的颈纹松弛且深。   带着大大的口罩,遮住了半张脸。   剩下半张脸几乎没有化妆,露出医美过度的脸上白得透明的角质层和坑坑洼洼的额头,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   兵败如山倒。运去犹如水推沙。   她现在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了。   “顾匆匆,你有时间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工作事情有点多。   争取明天把下个剧情走了。 第52章   顾匆匆一怔, 顾百一上前了一步, 近了些, 便闻到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说不出的味道。   像放置已久的酸菜又像是隔了夜的汤汁。   “跟我来, 我有话和你说。”她下意识扯了扯纱巾, 眼神避开来往的人。   “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吧。”顾匆匆站定。   “你确定要把顾家的家事在这里说?”她问,眼尾勾起一丝轻蔑的表情:“当然我不介意, 要是你的同学们知道你,恐怕对你不太好吧。”   两个同班的女生抱着书, 跟匆匆打了声招呼,要明天借下她高数的笔记, 看着旁边的顾百一站在那, 连忙礼貌齐齐叫了一声。   “阿姨好。”   顾百一脸色一变, 凶狠瞪过去,两个女生吓了一跳,赶紧跟匆匆嘀咕了一句“你阿姨好凶”跑了。   看到她们走了,顾百一又耐着性子问:“怎么样?”   “去哪里?”   “去我家。”她说。   看着顾匆匆停下的脚步。   她心不甘情不愿站定。   “我妈认出你了。说你耳朵后面有颗红色尾巴痣,是她以前丢的女儿, 你别看我啊,我也不信, 她想叫你回家聊聊,叫我要给你带口信。去不去,怎么?你还扭捏上了,你别这个表情。是我妈想见你,又不是我上赶着认你当姐姐, 我有什么办法。她还说昨天晚上的事情,是那个顾思书混账,她也不知情。”   她叽叽咕咕说了一堆,见顾匆匆神色复杂,便撇了撇嘴:“我妈说了,不会叫你去给顾思书说好话,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顾匆匆道:“她认错人了,我妈很早前就死了。”   说罢,她转身离开。   顾百一在后面哎哎了好几声,看着顾匆匆根本没回头,不由切了一声,伸手裹了围巾,快速转身离开。   不回去正好。   她国庆开始身上的皮肤突然出了点问题,起先是痒先后皮肤开始红,找了几家医美医院都找不到原因。   本来心里正烦不想出门,结果她妈非要她出门来找这个顾匆匆,还非要她去把顾匆匆带回家吃饭。   昨晚半夜高岚回家也不知道几点,叽叽咕咕回来就躲在房间给那个道姑打电话,然后又开始在房间踱步,穿着高跟鞋,咚咚咚咚她烦的要死换了个房间才睡着。早上起来还听见在房间打电话。   下楼才听家里的阿姨说昨晚高岚一边回来一边骂,好像顾思书出事了,后来网上一出来,她才知道这个混球大哥居然在KTV带着小情人和高岚干了起来。   顾百一心里简直笑死。   本来高岚就看顾思书不顺眼了,现在最好一生气直接剥夺了他的继承权。   结果等她妈出来,就给了发了两条长消息。   简而言之,顾匆匆是她的女儿,也就是那个被她借运的倒霉大姐。   第二项,要她把这个倒霉大姐请回来,只有这样事情才有转机。   顾百一心里一万个不乐意。   如今经济不好,本来一个顾思书就够烦了,再回来一个分东西的不是更麻烦。但高岚用微信打字警告她,按照消息上的话好好和顾匆匆说,要是顾匆匆不回来,有给她好看的。   明明近在咫尺,偏偏要戴口罩不说话面对面发消息。   也不知道她妈是不是被那个败家子在KTV打坏了脑袋。   现在既然是顾匆匆自己不愿去。她心里乐得高兴。   她回到车上,刚刚坐下,扣上安全扣。   正要开车,突然发现了异样。   她转过头,旁边坐着一个极老极老的老头子,他坐在位置上,转头看她。   顾百一毛骨悚然:“你谁啊!怎么坐我车上?”   那老头子没回答,伸过手来,手上都是一块一块老年斑,顾匆匆啊啊叫了一声,伸手去按安全扣,但一瞬间身体却突然不听使唤了。   她僵在那里。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伸到了自己脸上,然后顺着脸颊一点一点向下,触碰到了她年轻身体里面的骨骼。   她听见了骨骼轻响。   眼前的人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可惜啊。”那人伸出手按在她背上,顾百一眼睁睁看着自己胸口一团微微莹润的光涌现出来。   那光明亮温暖,而现在,却在淡淡散去,在这个过程中,一直忙碌的黑手不断将飘走的微光抓回来,但却根本赶不上飘走的速度。   “只差一点。”那苍老的声音好像在她耳边说。   老头子低下头,轻轻嗅了一口,然后咬了一口。   “很好的味道。”   他的样子很老很老了,但是头顶的头发却是漆黑的,黑色的头发和苍白的脸形成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可怖,而他对待她,就像评价一只即将下锅的鸡鸭。   他拉下顾百一的口罩,扯下她的围巾,她那张衰朽的脸暴露了出来。   她恐惧的眼泪流了下来。   “还记得我吗?”那个老头对她说,“上一回见你的时候,我还不是这个样子。”   顾百一张了张嘴,嘴里却发不出声音。   老头在她脸上嗅了嗅,一种淡淡的说不出的陈旧衰朽的味道探入鼻尖,她胃里翻涌,几乎想要吐出来,而他的脸上皮肤绵~软如同蚯蚓,带着薄薄的油。就像泡了很久的尸体在烈日下蒸发。   “开车吧。”他看了顾百一一会,重新坐正。   顾百一根本无法反抗他的话,手自觉便去拧动车钥匙,挂挡,送油。   老头子的一只手还在她身上,他把~玩着那团白光和白光后近在咫尺的东西。   而随着他的动作,白光的消散速度降低了些,那团晕开的光也隐隐有聚合的趋势,随着他的动作,顾百一只觉得身上的瘙~痒和不适都消失了少许,她抬头看后视镜,就这么一会,脸上的红斑也少了许多。   放在身上的那只手仿佛突然就不再那么难受了。   而随着她身上白光的稳定,老头子的苍老似乎也有了小小的变化。   顾百一有些不确定问看了他一眼。   老头子神色淡然,她咽了口口水,好像突然可以说话了。   “您……您是……”   青松道长的师父,那位一年前就一直闭关不出的大师。   “伶榇大师?”   “你还记得我。”伶榇道人道。   顾百一咽了口口水。   “您……您怎么出来了?”   “我若是再不来,在你身上的十数年心血便要全数尽毁于此。”   顾百一看着胸口的白光:“这是什么?”   “这便是你攒了十数年的积累的运势。本来再过半年,它们便可以凝结成丹。可惜被人提前动了手脚,现在灵气外泄,这团灵气消失之时,所有的反噬都会回馈到你身上。”   顾百一脸色一白:“……是不是因为她回来了。自从第一次和她见面,我就觉得不舒服……大师,现在我该怎么办?”   她见伶榇大师将手收了回去,心下着急:“大师,您帮帮我啊。”   伶榇淡淡一笑:“帮你。你不是已经有人帮你了吗?”   果然是高人,连这个都知道。   顾百一声音颤抖:“大师,我……就是当时我妈觉得见不到您,家里的风水又好像出了问题,没有办法,才在外面找了一个道姑帮忙,开始的确是好了两日,但是没过几天,事情好像越来越糟,我妈又不肯听我的,我劝了她好多回,说还是大师您的法力最高深,还是要靠您。”   “那个道姑,年纪一看就小,不像是个靠谱的,偏偏我妈信得很,因为她改了好多配置。还把我大哥当瘟神赶了出去,对我也开始挑挑拣拣了。”   “我看她啊帮忙,就是越帮越忙,来骗钱的。这下好了,大师您回来了,我们家的情况肯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小道姑啊。”伶榇慢声说了一句。   顾百一道:“可不。今天我妈好像又把那个小道姑请到了家里来看风水。我看还是要大师去好好揭穿她。”   伶榇忽道:“减速。”   顾百一啊了一声,没听懂,但还是听话踩了一脚刹车。不到三秒,就看见前面一辆渣土车急吼吼冲了过来,司机着急打方向盘避开前面的车,却砰的一声撞上了侧面的车,顾百一前面一辆车就在面前被撞飞了去。   顾百一目瞪口呆看向伶榇大师。   “走吧。”   说完这句话,前面的红灯变了。   顾百一背上出了一身冷汗,继续向前面开车。   车拐了两个弯,顾百一欲言又止心神不宁,还是鼓起勇气道:“大师,您看我脸上和脖子上的这些东西……有办法吗?”   她几乎有些期待看着伶榇的手,希望它能带来不一样的福音。   “有。”伶榇道,“不过还需要一点别的东西。”   顾百一咬牙一边伸手向下扯衣襟。   “不是这个。”伶榇说。   顾百一停下手,车子停到了旁边,她转头看着伶榇那苍老的脸。   “我当年用我一部分血气和精魂为引设阵,你享用了所有的精魂,若没有足够的精气和灵运补充,作为驱阵人,我的身体会像阵法一样缓慢衰竭,而没有阵法,你的脸也会变成我这样。”   顾百一打了个寒颤。   “我不要。”   她忽的伸手拉起了伶榇的手按在自己身上:“您要什么,我都可以,只要……让我变回原来的样子。”   伶榇的手按在她肩头,手指收紧,然后又松开,肩上烙下手印,上面的皮肤塌陷了两分,然后他抬起手,枯枝一样的手按在顾百一的脸上,上面的一小块皮肤突然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但是因为仅仅只有一小块,反而显得格外惊悚。   “给你母亲电话,让她按照我说的去办。”   ~* 第二节 课是大课。   刚刚出来就看见门口等着导员。   导员姓刘,是个圆脸。   他看见顾匆匆出来,向她招了招手。   顾匆匆便给对面回了条:导员找我,先不说了。   刘导员还是为顾思书的事情来的,说顾思书的事情有点麻烦,他在里面不禁问,一问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不仅说了之前拍照和几个女生的特殊关系,还有自己出去找~小~姐的事情,后来又把昨晚对顾匆匆做得事情说的一清二楚,并天真保证自己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现在公安局那边要她协助调查,他陪着去一趟。   顾匆匆推脱不掉,便和刘导员一起出了门,到了半路,刘导员接到一个电话,本来正常的表情变得有些意外,他看了顾匆匆一眼,然后嗯嗯了几句,电话挂了,车子饶了两个弯,最后没停在公安局门口,反而停在一栋小区旁。   小区高端洋气,导员停下瞬间,门卫便开了门,旁边迎接的赫然便是顾百一。   顾匆匆面色微变。   “刘导,这是什么意思?”   小区门在后面缓缓关上。   顾百一带着阿姨向刘导员自我介绍:“您就是刘老师吧,真是谢谢您。我这个姐姐……是我们这些年对不起她。”   “匆匆,老师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和高总是这样的关系,真是没想到啊,听你妹妹说,你~妈妈想见你一面,想得眼睛都哭肿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刚刚你的家人都在电话里跟老师说了你的情况,我理解你的心情,这些年看得出来,你过得不容易,但是匆匆,听老师一句话,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   顾匆匆欲要转身,道,“你们认错人了。”   一个女人呜呜的哭着走出来。   正是高岚。   她已经能说话了。   “匆匆啊,我对不起你。我混账。”   刘导员道:“匆匆,别担心,老师陪你一起去。”   左右两边的拉扯下,顾匆匆被迫跟着走了进去,顾家的别墅在靠外的位置,装修的一派富丽堂皇,颇为符合高岚的气质。   顾匆匆进来,高岚就开始不停抹眼泪,将自己如何不容易如何可怜,当年如何逼不得已又是如何想念她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都说了一通。   “匆匆,你不要怨我吗,你爸爸祖上是杀蛇的,各个都短命的很,我也是没办法,你不知道,从你在我肚子开始,我就开始做梦,夜夜都是蛇缠身,夜夜都梦到肚子里是个蛇胎,一个一个,连你爸爸都是一样的噩梦,都说你活不下来,顾家是祖上传下来的,生不得女儿,生了就是个蛇胎,我也是没办法啊。你看,我也是想着把你换到没人认识的地方去,不要在这个顾家,我那时想着,到别的地方,兴许就好了呢?送你走得时候,我月子哭的太多,眼睛都快瞎了。你不知道,昨晚上看到你我多高兴,我又多难受,你是我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匆匆,你以前真的受苦了。以后妈妈会好好补偿你的。”   顾匆匆看着眼前这张脸,眼角还有微微的红,甚至还有一点辣椒末的颗粒。   她想到了那个梦,那个女人那时候是如何厌恶决绝将她推出去,连一面都肯多看。   高岚见顾匆匆神色恍惚,又不动声色伸手推过来一个盒子。   檀香木的。   拉开以后,里面是一张照片,很久了。   襁褓中的婴儿,瘦巴巴的,一双眼睛却很大,被抱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懵懂看着镜头。   照片后面有陈旧的暗红。   “匆匆,你爸爸本来是不同意送你走的,但是没办法,他也做噩梦,梦见坟塌了人没了,那时你~爷爷奶奶都还在,亲戚邻居都骂他,他也不能就这么让你克死他们。你爸爸送你走那天专门带你出去拍了这个照片,他总是拿着这照片流眼泪……他那年走得时候,你知道他是怎么走的吗?”   顾匆匆拿着那张照片,静静看着上面那个年轻英武的男人,男人看起来沉默寡言而又有些怯弱。有和她一样漂亮的眼睛。   “他啊,就是这个照片掉在了路上,他非要那时候去捡……没看到车,这么出了车祸,可怜他走的时候手里还抓着这张照片呢。”   顾匆匆的手微微一抖。   高岚继续抹眼泪。   “你的样子、你耳朵后面的痣,妈不会认错的。匆匆,可怜的孩子,我苦命的女儿啊。”她眼泪一串一串,仿佛根本停不下来。   顾匆匆却没有叫她一声妈。   “如果你还是不信,我们可以去做鉴定。”   “要是你不想做鉴定,还有一个很简单的证明办法。”   她站起来,讲一个陈旧的木盒费力抱了起来。   她打开了木盒,里面是一块不规则的普通的石块。   再看石头上面隐隐有个凸出。   顾匆匆好像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这是顾家祖传的刀。”   “匆匆,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瞒你的。我以前是糊涂,可我也是害怕啊,顾家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短命,为什么这么多年人丁不兴,为什么事事不顺,为什么就这么穷,都是因为惹到了不该惹的东西。你还记得上回和你一起那个男人吗?那个叫厉承泽的,那个之前老找你的,你在他公司打工的,你知道吗——他根本就不是人。”高岚压低了声音,“他是个蛇妖……蛇妖啊——”   “难怪啊,这一年来,他明面上是找我合作,处处给我挖坑,上周还搞黄了我两个最重要的合作,他就是要我死,要顾家垮啊,然后像碾死蚂蚁一样碾死我们啊,匆匆,他这是报仇来了。”   顾匆匆抬头。   高岚继续压低声音:“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我本来也觉得我疯了。要不是道长给我证明这世界上真的有妖,我到现在也不敢相信。你不信没关系。”   她将石头推过去一点。   “你取出上面的刀。只要拿这把刀,在那个男人身上划开一刀,他就会显出原形的,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假的了。然后你捏爆这个符,他就靠近不了你。”   顾匆匆顺着她的话伸出手去,她按住那个凸出位置。   轻轻一拔,刀就出来了。   天知道这个刀费了他们多少精神也拔不出来,最后不得不锯开巨石,但最中间这些石头,坚固无比,根本无法切割,才只能带着石头放在盒子里。   却被她这么轻松拔了出来。   高岚掩住脸上的震惊,继续怂恿:“匆匆,现在我们的最大的敌人出现了,我们一定要团结一心,你放心,等这个蛇妖除掉了,妈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到时候房子、车子都给你配上,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然后她又继续加上几个条件:“以后妈的公司都是你的。昨晚上那个混球那样欺辱你,我已经跟公安那边的警察说了,我们要求从严处理,妈不会再让你受哪怕一点委屈。”   顾匆匆伸手按在刀柄上,冰凉,寒冷,这样的冷,就和最开始触碰到厉承泽的身体一样。   她轻松拿起了刀,看那上面特制的刀锋,是把古刀:“哦,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没有了。”高岚再次叮嘱,“你不要怕,趁那蛇妖不注意,最好是睡觉的时候,给它一刀。它就再也伤害不了我们了。匆匆,为了我们以后的安全,只好委屈你了。妈没事,妈怎么也是姓高,你不一样啊,你是顾家的孩子,他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顾匆匆:“原来是这样啊。”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正在找话题和顾百一兴致勃勃聊天的刘导员闻声转过头去,阿姨打开门,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他惊讶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顾百一看到来人,却轻轻退了一步。   刘导员松了口气,很好,看来顾家大小姐对这个英俊的男人没意思,他还是有机会的。   然后就看到另一边房间里面,走出来顾匆匆,她怀里抱了一束花。   还抱着花呢。   看来谈的结果不错。   刘导员顿觉有一种助人为乐破镜重圆的成功成就感。   厉承泽看到了顾匆匆,站定在原地。   顾匆匆更是意外,走过去问他:“你怎么来了?”只是一个多小时,她又是和导员一起走的。   厉承泽给她看手机,上面的特别关注定位符号赫然出现。   好吧……   科技弥补技能缺陷啊。   等几人都出去了,坐在客厅的高岚立刻叫阿姨:“给我再端盆水来,烦死了,这辣椒真是辣,我这眼睛都肿了,真是烦人,阿姨,你弄好没。”   费尽心机弄了这么多眼泪,又是哭,又是哄,看着顾匆匆看着她那短命老爸照片的神情,今天的戏应该很有效果的。   这谁能不爱钱,她都说了会把这些钱都给那顾匆匆,瞧着她之前穷酸样子,哪里能受得了这个诱~惑,谁不怕妖,她又想到刚刚看到妖物显出原形的样子,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顾百一正好看到扔在垃圾桶的照片:“哎,妈,你怎么把我的这个照片给扔了,我就这一张和爸的合影,哎呀,后面这是什么啊,怎么这么恶心。”   “舍不得兔子套不到狼,不下点功夫,她怎么能信?”高岚蹙眉,“都跟你一样没脑子。” 第53章   顾百一有些迟疑:“这样做真的好吗?大师只说将那骗子道姑叫来, 叫我们其他暂时都先别动, 等他安排。”   高岚蹙眉:“那你说怎么办?”   她将帕子啪的一声扔进水里:“被那个女蛇妖骗了这么久, 现在外面还有一个男蛇妖, 我真是捅了蛇窝, 怎么这么多找上门?真等,我能等, 公司能等吗?运气再这么坏下去,哪天出门撞车的就不是你那短命老爸, 是我了。”   见顾百一还有些迟疑。   高岚又压着性子道:“之前大师不是说了吗?今年你我都犯蛇煞,只要除掉了就没问题。他之前就说这杀蛇刀至阴至寒, 非顾家人拔不出来, 顾家祖祖辈辈都是干这个, 只要一刀,什么蛇都得半条命。我们是在帮大师,你看他年纪那么大,还要忙着回去给你炼丹补阵,哪里还有时间来管这个男蛇妖。我只要一想到之前这个妖怪在我身边搞风搞雨, 我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顾百一闻言却是一怔:“只有顾家人拔得出来?”她之前也试过,但是却根本毫无动静。   高岚一时嘴快说得快了些, 咳嗽了一声:“妈的意思是,那个顾匆匆和你不一样,她是个蛇胎,别提她了,我一想起就膈应。”   她挥挥手:“你先回去吧, 一会你这脸又得变,就看今天道长能不能成了,这几天先别出门了。”   顾匆匆和刘导员以及厉承泽一起出了门。   刘导员倒是识趣,看出两人的关系不一般,自己开车在前面带路,带着顾匆匆和厉承泽一起前去公安局。   厉承泽看了看她手里的花。   顾匆匆便知道他在看什么。   她将里面的刀取出来,刀锋森冷,寒光凛凛。   “这是顾家祖上的刀。”她伸手扯车上的纸巾,一点一点包起来,“听说杀蛇很多。她叫我那这个来给你一刀。”   厉承泽勾起嘴角。   顾匆匆又裹了一层:“小时候我总想着见她一面,想着她会不会突然见到我忍不住哭着抱着我,跟我说对不起。没想到,还真有这一天啊。”   她微微叹口气。   “只是她连眼泪都挤不出来,还要靠辣椒来帮忙。”   厉承泽一只手放下来,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握紧,他的手冰凉,有种奇异的镇定效果。   顾匆匆又道:“不过,也不算没收获,至少还知道了我那生物学的父亲长得什么模样。应该说长得还算不错。”   她转头:“你不知道,她还给了我一张照片,说是我们的合影,说他之所以出车祸是因为这张照片。可那照片上面一点折痕都没有,甚至连上面的人都不对,连上面的血迹都是假的……你说什么样的人说起谎来,才能这么自然,连眼睛都不眨呢?我听说有一种专门骗人的兽,名叫讹兽,顾东言西,天生骗人,真不知道他们在一起谁更厉害些。”   她好像被自己说的笑话逗笑了,却又有点笑不出来。   厉承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傻~瓜。”   “如果一个月前,她跟我说这些话,说不定我就都信了。”她垂下眼睫,“但是一旦没有感情了,一分一毫都能看出来不对劲来,她没有切身体会,也根本不知道一个真正的母亲是什么样。”   但有什么东西漏掉了。   她的呼吸突然紧张。   如果当年真的是高岚和顾家的换了孩子,那其实这个杀千刀的顾思书其实是奶奶的亲孙子。   车已到了公安局,按照惯例录了口供,顾思书的问题有点严重,他自己胡乱说了一通,顾家又根本没有给他请辩护律师,加之是刑事拘留,其他人不可以探望,基本是断绝了其他信息。   听说在里面都快疯了。   顾匆匆便在这时突然想起来什么不对。   除了顾思书。   高岚那时候还说了一句。   ——要不是道长给我证明这世界上真的有妖。   证明,怎么证明?   她突然收了声音。   似乎想起了什么。   “吴端呢?”她问,这么些天没看到吴端了。   厉承泽简单道:“走了。”   她将今天的事情一一说来。   厉承泽的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他取出电话,播出一个陌生的号码。   号码滴滴响了很久,没有人接。   最后挂掉了。   厉承泽的面色微微变了,他伸手再拨。   电话接通了,还是没有人接。   厉承泽直接一转方向盘,掉头向顾家开去。   开到前面红灯的地方,漫长的倒计时开始,厉承泽转头看了一眼顾匆匆,用口型跟她说了一句等我,然后瞬间消失在车里。   只是片刻须臾,就已到了顾家门口。   顾家和方才离开时候才是一样,但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   他走过小区门禁,里面空空如也,他一路走进顾家的别墅。   门没有关,大厅的茶几上海放着一个盆,里面是雪白的方巾。   客厅里很安静,没有人。   他闭上眼睛,然后睁开,别墅里没有人。   就在这时,别墅的客厅里面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叮铃铃的声音打破宁静。   厉承泽看了一秒,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这么快就回来了。”那边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你是谁?”厉承泽问。   电话那边似乎笑了一声。   “你是问现在我的身份,还是以前我的身份?”   整个别墅有一种淡淡的说不出的味道,是浓稠的血,说不出的腥,还有让人目眩的香。   “我的妹妹在哪?”他问。   “真是可惜啊。龙和蟒果真还是不一样的,只要你的一片鳞就能做的事情,要她半身皮恐怕也不够。”那声音咳嗽了一声,“我辛辛苦苦积累了一些东西,可是被人快给我放跑完了,没办法,我只能找个容器重新装一下。”   “你敢动她,我会杀了你。”他一字一顿。   愤怒的一瞬间,血液流淌加快,腥甜的味道涌入喉咙,随着毛孔将所有的气息卷入身体。   “真是让人期待啊。”那人问,“你这样说话,又该流血了吧,这样的血,真是可惜了。我在清泉镇半面山留给你的礼物,喜欢吗?这遇龙之人可真是不好找,我花了好些时间,这些人等了这么久,没想到就这个最蠢的还有点用。哦,忘了跟你说了,你的那片龙鳞很好用,用来剥皮很快。只是现在需求有限,一天只能一点,不太尽兴。”   “白伶榇。”厉承泽咬牙切齿。   “厉承泽。”那位昆仑上的老掌门用年轻的声音轻快回应。   “千年前被搅和了一次,让你多活了一千年。也算是上天的好生之德。只是,这所有的赏赐,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会付出代价的。”厉承泽瞳孔忽的完全变成了金色的竖纹。   白伶榇淡然回答:“我很期待。”   那人缓缓笑了一声,电话挂了。   逆鳞的位置又开始渗出~血液。而落在地上的血却不见了踪影。   这时候他才看见地上的地毯,那上面沉沉的厚重,并不是绒毛而是人的头发,整个别墅里充满了诡异而哀怨的呻吟声,这些声音辗转反侧,而墙上也开始缓缓渗出淡红的液体。   门扉和窗户全数关上,外面是晴天,但是整个房子空气却冷到了极点,他的脚上开始缓缓结冰,血红的冰顺着他的脚踝向上。   厉承泽放下电话。   抬头看向巨大落地窗外的天。   下一秒,砰的一声,如同平地惊雷。整个浮城的天际轰然一声。   不过四五点的天空陡然黑如晚夜。   雷声轰鸣,积雨云层层堆叠,半个天际变成了看不见天的黑。   城市陆陆续续亮起了灯光。   而随着轰然一声炸响,整个别墅客厅巨大的玻璃全数碎裂,风从外面疯狂卷入。   将所有的窗帘卷起。   一条漆黑的带着暗红的身影从整个窗飞出,当他彻底飞出的时候,那庞大的窗口也变成了一个小小碎片。   整个城市,一瞬间,雷雨齐落。   顾匆匆叫的代驾已将车开走,她刚刚下车,旁边一个中年道士见她神色,又开始三连问。   瘦削的中年道士面前的小桌,一个签筒,一溜红纸,一只沾满浓墨的毛笔。   “可想要测字?还是看运?”道人问她。   “别问多少钱?”   “方外之人不谈钱,居士随心即可。”   他的眼睛突然看到了顾匆匆拿着的面巾纸包~裹的蛇刀,顿时眼睛一亮。   “当然要是你这个刀卖给我,我可以免费给你看。我看施主印堂发红,恐有血光之灾啊。”   就在这时,天际一个炸雷,砰的一声打在了道士面前,唬了他一跳。   一声如同雷鸣又不似雷鸣的声音响彻整个浮城。   “青云观那边怎么了?”他惊慌站起来,将假发扶正。   顾匆匆突然面色一变,抬头看向天空。   吴时弦的电话疯狂响起:“匆匆,怎么了?”   而在这一同一时间。   浮城外的青云道观里。   青松道长满脸惊慌,手上的手诀根本定不下来。   “师父,师父——”小徒弟躲在了他后面。   青松道长颤抖着看外面,在滚滚涌来的黑云中,里面赫然翻滚着别的东西。   “师父说还要弄多少,是不是我们惹怒了蛇王——”小道士手上还捏着一条蛇的尸体,下面是厚厚一盆血。   青松道长嘴唇颤抖:“……那不是蛇王,蛇会飞吗?”   他想要撑着伞将自己的脸挡住更多一点,却惊恐发现上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冰雹。   轰隆隆砸在破旧的道观上空。第一波后。   然后再没有落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道观上面有一道淡淡的白光一般的光罩。   山门次第而开。   从最里面缓缓走出一个中年道人来。   他穿了一件古袍,腰悬长剑,仙风道骨缓缓走了出来。   那沉沉阴影的身体,在一声惊雷后,露出了那张斑驳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 第54章   电光雷鸣之下, 那人周身光影陆离, 所有的光到了他身上仿佛突然停滞, 如同烟雾一样消失, 只留下那斑驳的影。   而隔得近了, 便能看到那斑驳并不是光影,而是他脸上原本的样子。   就像锯开了枝干的树, 一层层套着年轮。   然后又一道光后,原本站在山门上的人凭空不见了。   那人在消失前说:“不要让我等太久。”   此话一出, 云层之上发出一声愤怒的雷鸣。   一声巨响后,整个青云山仿佛突然地震了一下, 满山的菊~花一夜凋零。   支离的花瓣顺着山道层层石阶落下。   一直飘落到青云观最外是居士和协会拨款新建的石牌坊上, 上面三个字是已退休的政协主~席亲笔所题, 龙飞凤舞。   过了牌坊便是通往山岗的层层石阶,到了石阶最顶,就是这青云观的山门。   又一声惊雷响起,第一道口子被撕开,轰隆一声, 大雨如注,倒灌上山。   那崭新的石牌坊微微一颤, 下面的题字和石碑一瞬掉落。   有什么东西裹挟着巨浪越了石牌坊过去。   再上面是山门。   山门很老,上面的横额和对联都已有些模糊,旁边的风云亭更是满身沧桑,从这山门向上,就到了小山岗的顶部, 在这片开阔平坦的平台上,便是青云观的大殿所在,而大殿之前的广场还置放着一块硕大无比足有三丈余的巨石,巨石之上遍生着浮城的市花,凤仙透骨草。   此刻已接近花期尾声,只有这巨石上的花开得格外好,葱葱郁郁,一片红。   这也是青松观的一景,一年四季,花期长在,永不凋落。   青松道长和他的小徒弟便在这巨石之下,两方的巨鼎里一边放着蛇血,一边是蛇的尸体。   在很早之前,这巨石上是梅花,一颗巨大的梅树从巨石上扎根生出,枝叶繁茂覆盖十余米,后来换了道观方丈之后,所有的梅都被铲除,曾经的梅观一去不复返。   青云观的青云大殿里面供奉的是玄天大帝。   面目模糊,披着头发,按照原身,身长百尺,黄金甲胄,只是脚下踏着的却不是五色灵龟,而是一条赤红的长龙,那长龙龙身蜿蜒,根本看不见尽头。   但在这巨大的神像身旁,站着的不是寻常玄天大帝神像身旁会有的记录三界善恶的金童玉女,而是两条巨大的黑蛇塑像,巨蛇通身漆黑,只有头部微蓝,便是传说中有吞天噬地之能的巴蛇,也是蛇类中极少有搏击真龙能力的蛇类。   手忙脚乱的青松道长眼看天边的黑云已卷到山门面前,手上的伞也立刻扔了。   “快点,快点!”他颤声催促自家徒弟,而小徒弟正目瞪口呆看着大殿前面的微光向内变形,好像有什么他们看不见的东西正在从外面走进来。   砰的一声,山门旁的风云亭倒塌了。   “洪水!……洪水来了,快跑啊!”小道士双脚发软。   青松道长啪的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他再也顾不得害怕,伸手就将小道士手上还僵握着的一条蛇拉过来,随便一割,然后砰的一声扔进了前面鼎里。   “还不快来帮忙!”   然后伸手就去推那巨鼎,巨鼎里面装满了粘~稠的蛇血,青松道长肾虚手软,大声骂自己徒弟,两人用了吃奶的劲,巨鼎终于倒下,所有的蛇血都泼到了巨石上,铺天盖地的腥味瞬间涌~出,小道士干呕了一声,被青松道长一脚踢开。   蛇血落在了巨石上,就像水进来海绵,然后下一刻上面所有的凤仙透骨草全数枯萎掉落。   最后一朵凤仙花落下的时候,上面的巨石发出了吭哧一声极为细小的响,如同冰面上第一缕裂缝,然后下一秒,整个缝隙遍布了巨石周身,砰的一声,巨石散落在地上。   然后在最下面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石坑,里面开始汩~汩冒出~水来。   一块四散的碎石砸在了青松道人的头上,上面跟着流下了鲜红的血。   他伸手捂住,小道士已面无人色慌得一批:“师父,师父,现在怎么办?”   “祖师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青松道人腿肚子哆嗦,骂徒弟,“师祖说了会收拾掉这蛇妖,你愣着干什么,赶紧先把那些死蛇都扔到石坑里面去。”   他一边吩咐着,自己一边往后面退。   眼前的一切实在太诡异了,这个打理了半生的地方,现在只有大殿里还安全些,至少里面有受着香火的玄天大帝。   那小徒弟本就年纪小,经的事情少,下午看到白伶榇将那女人打出原型已吓破一半的胆,现在又看到前面的巨石碎裂,石坑涌水,而后面的山门竟然狂狼剧涌,师父又跑了,他哪里还顾得上按照师祖的吩咐,将那巨鼎上面的蛇尸倒进水坑中去。   “师父,我不会游泳。”他眼泪都快出来了,追着青松道长跑。   水坑中的水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终于到了坑边,蔓延出来。   汩~汩的水坑里面冒出气泡。   青松道长已跑到了大殿门口,看着小徒儿也跟了过来。   他又气又惊:“你东西倒进去没有?”   小徒儿嘴唇哆嗦:“师父,是不是真的有妖——我怕。”   “你还想不想要今年的年终奖了!”青松道长气得给了他一巴掌:“你弄好没有?那要是里面的东西不出来,怎么抓外面的蛇妖。”   小徒儿带着哭腔:“师父,我怕。”   外面的雷声好像突然小了,连同大殿也安静了几分。   青松道长看了看天:“没用的东西。”   他一跺脚:“误了时辰我饶不了你。”误了时辰只怕要被扒了皮。   小徒儿不肯动,青松道长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亲自出马拖着他一起到了那水坑旁,里面的水都已蔓延出来,水坑里面的水是昏暗的黑色,带着说不出的腥味。   他伸手去推那巨鼎,看自己小徒儿不动,又气又急:“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巨鼎太重,他用了十足的力气,还是纹丝不动,反而将头上的伤口震裂,一滴血落进了水里。   青松道长伸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又喊徒弟。   却听见那小徒弟声音几乎变形了。   “师父,你的脚上——”   脚上没有什么感觉,他低下头,看见了脚趾前面,有一条很小的黑蛇,看起来不过比筷子长一些,通身漆黑,只有昂着的头有一点蓝色。   “一条水蛇,别动就没事……”青松道长也是浮城长大的,对这个蛇山城市还是有所了解。   如同听见他的话,那条黑蛇张开了嘴巴。   青松道长抬起穿着皮鞋的脚踢过去,想要将这小水蛇踢走,皮鞋是上等的牛皮,轻易是咬不穿的。   他一边踢,一边回头骂小徒儿:“你他~妈~的……”   却看见小徒儿一瞬间表情变得惊恐异常,死死盯着他身后,他不解转过头去,然后看见了一张比巨鼎还大的嘴,那条漆黑的比筷子长不了多少的黑蛇嘴巴张大到了极致,刚刚好一口将眼前的青松道长吞了下去。   小小的蛇如同一个被无限撑大的气球,更像是一个切身的半透明的皮衣,几乎能看到被吞噬掉的青松道长的脸和手,感到他窒息而无用的挣扎。   小道士一瞬间吐了出来,一边吐,一边惊恐后腿,而在他的前面,另一条漆黑的蓝头蛇也爬了出来。   歪着头看他。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第二层淡淡的光晕被击碎了,一条巨大的长尾出现,啪的一声,小道士摔到了前面大殿旁的台阶上。   然后长尾之前,一只比巨鼎还大的龙足踏下。   那个吞噬了青松道长的黑蛇笨拙向后一滚。   然后再次张开了嘴,但这一次,它没有去啃龙角,而是直接吃掉了另一只小黑蛇。   吃掉同类的一瞬间,它整个身体膨~胀了十倍,接着又是十倍。   喋喋的怪声从它口中涌~出。   “真是好运气啊,没想到,刚出来就碰上这样的好东西。”蛇信分叉,此刻的巨蛇盘成一团,已比刚刚的巨石还要大,“我要是吃了你,何愁敌手。”   那小道士远远看着,全身发抖,只恨不能立刻昏过去,他已认出来了,这前面的巨蛇,分明就是这大殿里供奉着凶兽巴蛇,这巴蛇体型可以随着吞噬之物变化而变化,周身自带法域,生性贪恋,甚至能和真龙==搏杀。   他入道观时候师父曾说过,一条小小的巴蛇便能吞下大象,吃掉三年后才吐出大象的骨头。   那时候他不以为然,却哪里知道自家大殿里供奉的竟然真的有这样的怪物。   联想到之前种种,他浑身汗毛直立,贼喊捉贼,怕不是这位祖师才是真正的妖,要不然为什么要放出这样可怕的怪物。   而那条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小道士在一道雷光后终于看清了模样,浑身漆黑却泛着红光的鳞甲,鹰爪、鹿角、鱼鳞、口角有须、额下有珠,他张大了嘴,轰然跪下,砰砰磕了两个响头:“谢谢龙神救命之恩,谢谢龙神救命之恩。”然后连滚带爬从旁边小道滚了下去。   滚下去一瞬间,他看见巨龙腾空而起,而那条巴蛇紧随其后,它的巨口越来越大,所到之处,将雷云一并吞入口中,然后身体再度膨~胀。   而原本庞大的巨龙突然失去了身影,片刻之后一道剑光滑过,巴蛇陡然痛叫一声,然后头顶的蓝变成了耀目的红。   这是它真正愤怒的表示。   小道士吓得一哆嗦,一脚踩空,直接从台阶上滚了下去,台阶上全是方才逆流而上的浊浪和泥沙,然后一只脚踩到了他的腰上。   他昏头晕脑睁开眼,面前是一张白净的脸。   顾匆匆拎起他的衣领:“上面发生了什么事?”   小道士面色惊恐。   “大仙饶命。是蛇……巴蛇——”   顾匆匆再问:“你们抓来的人在哪里?”   吴时弦冷声:“说!”   “你……你们也是大仙吗?”   顾匆匆一把刀靠近他脖子,她压低声音吓他,“知道还不赶紧说!小心我就割下你的肉,一口一口吃了你。”   小道士一瞬间溺了。   “在……最上面观月楼后的观月台。”   要过去观月台,必先通过前面的青云大殿。   而现在的青云大殿前面的的广场一片狼藉,已然成了战场。   天上的巴蛇和巨龙还在缠斗。   那巴蛇生食了人血和同类,此刻胃口大开,见到什么便吃什么,几番摔下趁机大吃甚至连同地上的巨鼎也一并吞了,然而仍然没有半分餍足之意。此刻身体已隐隐和龙身相匹敌。   吴时弦看清了巴蛇腹中最下的人形,面色微微一变:“不好!那巴蛇解封之后吃的第一样东西是人,它未来的食物都会以人为主,如果今天不杀了它,整个浮城都要遭殃。”他伸手一扯衣襟,属于人族的累赘衣衫去掉,身上是蛇皮幻化出来的衣衫,他按紧腰间的长剑,“匆匆,你先走,找个地方躲起来。不,你赶紧立刻离开浮城,越远越好!!”   顾匆匆将手上的杀蛇刀奉上:“这是顾家祖传的蛇刀,对蛇类有奇效。”   吴时弦被那阴寒逼得退后一步:“我用不了。”   “你们小心!!”   他转身一个凌空,直接腾跃于空。   “匆匆,剩下的事情你帮不了,快走吧!”   顾匆匆立于山门之下,站了一秒,对于眼前的一切,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不,也并不是,她低头看下面的小道士:“你开车快不快?”   十五分钟后,在闯过无数红灯后,她到达了闹市区的楼下,暴雨之下的城市一片安静,顾匆匆抡起手砰砰砰砸门,一下一下又一下。   过了一会,从里面走出一个文静的服务员:“莫莫老板在哪里?我有急事要见她!”   莫莫老板正洗完澡,心情不错。   她看着眼前狼狈的顾匆匆,浑身湿透,脸上还滴答着水,原本藏在衣衫里的婀娜身姿此刻一览无遗。   “我去帮忙。可以。”她微微笑,“不过,我只是帮忙,不是卖命。事成之后,你怎么谢我?”   顾匆匆道:“莫姐姐请说。”   “我也不为难你,我要你在我这里帮忙三年。”她伸手摸顾匆匆的手背,然后轻轻闻了闻指尖,“怎么样?”   “好。”顾匆匆一口答应,伸手一擦脸,然后一边向外走一边道:“那就拜托莫姐姐了,请立刻动身吧。”   又一刻钟后。顾匆匆到了一条大道旁,大路旁是一片青绿的草坪,此刻已经被大雨泡透。   顾匆匆下了车,然后开始在草坪上面找东西。   那小道士几番要开车走人,还是没敢,最后他也下来,顶着大雨问顾匆匆:“小仙,你在找什么?”   顾匆匆的鞋子上都是泥,又厚又重,她索性踢掉了鞋子,赤足在草坪里一点点看:“一张名片。你也来找。”   “要是有名片只怕是早就泡坏了。”小道士简直不解,这时候不按照那个人说的逃命,还找什么名片。   说话间顾匆匆已在一块泥下找到了她想要的。   她将名片在身上擦了擦,然后看到了上面的地址和电话。   好在离这里并不远。   她将地址给小道士:“去这个地方,以最快的速度。”   地址是酒吧一条街。   即使暴雨也并不能阻止寻欢作乐和潇洒的人们。   酒吧一条街和每一天晚上一样热闹非凡,灯红酒绿的街道,不时从里面传出欢呼和驻唱歌手的歌声。车子一直到了最里面。   小道士停下,顾匆匆跳下去,让他等在外面,地上的碎石很硬,她根本顾不得了。   她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勉强看得清楚了些,然后上前推开门。   门里面开着空调,氤氲着酒香和暧~昧的味道,顾匆匆带着一股冷风进来,浑身湿透,赤着双足。   门口的服务人员面色微微一变:“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我们这里不能——”   顾匆匆取出名片:“我找特瑞特先生。”   她补充:“急事。”   那是一张纯金的名片,只有极为特殊的人才会给的名片,服务员微微一愣,仔细看清了眼前的少女,少女的容貌让她相信了这个名片的真实性,于是她点点头:“请稍等。”   顾匆匆跟着她,很快到了后面的办公区域,装潢精致而又舒适的漆黑房间里,没有开灯。   服务员敲了敲门,然后打开门:“请进吧。”顾匆匆走了进去。   门自动关了。   漆黑中,她什么都看不到,但她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她。   “特瑞特先生。”她的手上仍然握着那把刀。刀锋和小臂紧紧相贴。   破风声中,有什么从她耳边飞了过去。她没有动。   黑暗中有人笑了一声。   “很好。”然后一盏灯亮了。   特瑞特在最前面的老板椅上,懒洋洋看着她,他手里拿着几根飞镖,刚刚飞过去的看来就是这个东西。   “我本来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他说。   顾匆匆没有动,打湿的头发和衣角流下雨水。   “我想请您帮一个忙。”她说,“我知道,您是血族,有超越常人的能力。”   她每说一句话,特瑞特便投出一枚飞镖。   他显然是个射击类运动的爱好者,在墙头上还挂着不同的复合弓和特制弓。   顾匆匆纹丝不动将自己的来意讲了。   特瑞特看她一眼:“可是我为什么要帮我一个敌人。至少如果他死了,那时候我想要做什么,也没有人能阻止我不是吗?”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顾匆匆的身体。   “你是个非常不错的血食,至少在我来到这里的这段时间来说,没有比你更让我心动的味道。”   顾匆匆微微笑了一下。   她的手拿着刀,在手背划开,上面的血珠滚出。   清香的血的味道散落出来。   特瑞特玩弄飞镖的手停下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如果他死了,割开的就不是手背,而是这里。”她伸手按住脖颈。   特瑞特微微一愣,站了起来,他缓缓走过来,眼眸微微变红。   到了她面前,他伸手托起她的手背,行了一个吻手礼,吻掉了上面的血珠。   然后舔~了一下唇边,这是值得考虑的一个交易。   “4000ML。”他说。   顾匆匆点头:“好。”她转头看向他后面的弓,“我想再借用一下那把弓。”   “眼光不错。”   一分钟后。在山门之下,顾匆匆、莫莫和特瑞特齐齐汇聚。   此刻那条巴蛇身形甚至超过了龙身。   莫莫哇喔了一声。   “我还以为这玩意儿已经绝种了,最后一条,不是已经被陆吾手镇压在昆仑山下了吗?这东西智商不高,胃口不小,让它敞开了吃,就是一座山也能吃下。它解封时候第一样吃的什么?不会是狐狸吧?”   顾匆匆面色凝重:“人。”   莫莫啧了一声:“这就有点麻烦了。整个浮云市几百万应该够它吃一会了。”   顾匆匆:“莫莫姐!”   “知道啦,知道啦,我这实力只能打打助攻,我去看看它的塑身在哪里?”她手里多了一把剑。   特瑞特的指甲长了出来,他的眼眸变成了血红的,苍白的唇边血压也露了出来。   “旱魃的徒弟?”   顾匆匆:“拜托两位回来再聊吧。我们先做正事好吗?”   就在这时,只见那巴蛇忽然再次膨~胀,此刻已变成了巨龙一般大小,比厉承泽小了不少的吴时弦的真身就像一个儿童玩具蛇一般,巨龙咆哮一声,向后一动,那巴蛇一喜,张口就追,巨龙眼看就要被追到,就在这一瞬,巨龙突然化成了人形,落在蛇尾,眼睁睁的看着那血盆蛇口而来。   特瑞特有些意外道:“这是想从蛇口中内部击破吗?”   莫莫神色一凝:“巴蛇体内都是浓胶,一旦被吞噬,再无出来的可能。不过看起来……”   顾匆匆心头一紧,她伸手拉开弓箭,弓箭的尽头是绑着的那把杀蛇刀。   却看那巴蛇一口咬下去,咬~住的不是厉承泽,而是自己的尾巴,巴蛇没有牙齿靠的是庞大的口腔和吞噬能力,一旦什么东西进了嘴巴里,就会自动往肚子里面吞。   但是它的身体太大太长了,在厚重的云层中根本看不见首尾,它一口吞掉尾巴时只觉自己终于吃到了东西,发出一声满意的低吼,然后继续吞吃。   几乎吃到了身体的一小半。   它突然顿住,好像发现了不对。   ???   却又有些不太确认,前面的云雾太多了,它的智商有些搞不清状况。   就是这个时候,云后厉承泽手上的长剑凝聚寒光。   他等这一刻等了足够久。   顾匆匆也连忙伸手拉弓。   用力再用力,弓弦太紧,这时候一只手覆在了她的手上,特瑞特从后面环住她,然后轻易拉开了巨弓,下一秒,寒光射~出,砰的一声,长箭带着蛇刀从巴蛇的左头进去,右眼射~出,与此同时,厉承泽一剑从口劈开了整条蛇身。   轰然一声巨响。   巴蛇滚落在地,腥臭的蛇血喷洒了半个广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4 23:58:25~2020-02-15 23:5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利威尔兵长我老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厉承泽转过头来, 孤立云端, 遥遥看向那边的顾匆匆身后带着意味深长笑意的特瑞特。   他的长剑收回, 剑尖直指特瑞特落座在顾匆匆手上的双手。   特瑞特扬唇一笑, 松开了双手, 耸了耸肩。   顾匆匆也垂下弓箭,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何,这里的气息让她感觉到莫名的熟悉。   漫天的雨水在护顶微光破碎一瞬间, 尽数落在青云大殿前的广场上,汹涌的雨水裹挟着地上粘稠的血液顺着那汪水坑缓缓汇入。但更多的血顺着台阶缓缓流下。   还有一部分缓缓逆流而上, 到了更后面的地方, 那是整个青云观隐士修行之地。   而在大殿之后整个青云观最高的地方, 成了整个山门最浓的一片阴影。   观月台是正圆形的建筑,和其他道观涌来观测星辰气象变化的地方不太一样,占地极大,全部都是用青灰色石台所建,共有八处台阶可上, 顶部光洁如洗,中间是回廊结构, 底层共有八扇门,下面一片漆黑。   整个观月台看起来庄严肃穆。   而现在台上悬空坐着一个人影。   那个身影须发皆白,看起来仙气飘飘。   莫莫看了身旁的顾匆匆一眼,她伸手揽住顾匆匆的肩,下一秒, 几人全都到了观月台前。   此刻云雨依旧,但在更高的云层之上,满月如盘静静停驻天际。   “比我想的要慢一点。”那个声音说。   他的声音似近又似远,听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厉承泽也不多说,伸手直接就是一剑。   剑光之下,下面的观月台一片雪白,但中间八卦形台纹丝不动。然后下一秒剑光猛然反弹了出去,同样的力道回到剑身,发出石破天惊的巨响。而那微光笼罩的观月台却不动分毫。   “多年未见,还是这么猴急。”那修士道,他转过头来,面目不清,“就不怕这么一剑劈下来,你妹妹被你一刀两断了吗?”   他话是这么说,最先看向的不是厉承泽,而是站在台下的顾匆匆。   “又看到你了,小姑娘生得真是不错。”   他点了点头:“难怪我那个蠢徒弟为了你,连我这个师父也敢忤逆。”   然后他又看了看莫莫:“很久没有看见这么干净的狐狸了,修成人一点味道也没有,有五百年道行了吧。”   再就是特瑞特:“哦?旱魃何时收了番邦的弟子?”   他短短几眼,便漫不经心将场上之人的身份尽数识别。   吴时弦蹙眉懒得听他啰嗦:“识相的,赶紧先把蛇丘大人放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白伶榇哦了一声道:“小小虺蛇,也如此狂妄?若是放了,尔等难道就会对我客气?”   他最后看向厉承泽:“敖泽真君,听说你一直在查你母亲的事情?其实按照辈分来看,你应该叫我一声太师父才是。一别多年再次初见初见,做太师父的,自然不会让你空手而归,看看,有什么想要的吗?”   观月台周围的道路一瞬都通了。   八条道路的台阶都被微微的白光点亮。   几人相视一眼,缓缓走上去。厉承泽脚下生浪,卷走数人身后隐隐侵过的血迹。   在观月台上的香案上,赫然有八份不同用盖子盖上的石瓮。每个石瓮前面有一杯茶,还冒着微微热气。   顾匆匆一瞬间想到了记忆中推开门扉,那个端坐品茶的少年。   “这些年来,我收集了些不同的小玩意,土缕的角、冉遗的六足,重明鸟的瞳、讹兽的舌、疏的角、青鸾的羽,有的很有意思,有的差强人意,若是几位不嫌,来者是客。在此品一杯清茶,权当一份见面礼吧。”   莫莫闻言目光微亮看向前方的香案。   这里面任何一样东西若是得了都会对修为大有助益,乃是天下奇珍,更何况是一起出现八样。   那声音一瞬出现在她耳旁,仿佛在对她低语:“小狐仙觉得如何?”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同样是来帮忙的特瑞特,特瑞特却是若有所思看向顾匆匆。   他听见的话是:“我曾与先祖有一面之缘。若是先生看中此女,定会助先生一臂之力。但若是先生反戈,届时只怕先生所思所想都会成为泡影。”   他们二人都面露迟疑之色。   那坐在正中间的修士的位置正对着走过来的厉承泽和顾匆匆,他正在用一把金钱剑在地上切着什么,仔细看来,原来是一堆残肢,他用剑将上面的旱骨桩一一挑出。   每挑出一个,地面上的水便涌动一分。   他的声音在厉承泽和顾匆匆耳边同时响起。   “想知道你妹妹在哪里?用这个小姑娘来换如何。”   “如果时间来得及,你还能带你妹妹回家,如果迟了……呵,我真为你妹妹可惜。毕竟之前她为了你这个哥哥,可真是尽心尽力。”   厉承泽看也不看,直接挥剑再劈斩,但面前的修士仍然纹丝不动,根本不受影响。   “不信么?”白伶榇停下手上的动作,下一秒,在观月台上突然响起了一声低低的闷哼,那声音似乎很近,又好像很远,转瞬即逝。   “看吧,你的妹妹还好好的。迟了,可就不敢保证了。”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你要她做什么?”厉承泽沉声问,耳尖竖起,神识迅速扩散,沿着观月台一寸一寸探寻。   方才两剑之后他就发现,眼前的这个身影只是一个亦假亦真的虚幻的投影,看似真实,其实并非本尊,只是剑气分开,又会迅速合拢在一起,速度太快,才看不出端倪。   “对啊,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那声音带着一丝笑,“于敖泽真君的生命不过是沧海一粟,不用多久,十年之后,她的脸上就会生出皱纹,她的皮肤不再光滑,她的眼睛会慢慢浑浊,这样一个普通的凡人,早晚会迅速归于尘土,她对你而言不过就是数十年的时间,短的可以忽略不计,对我来说,正好可以让我了解我那逆徒的旧债,用她来换为了你奉献出内丹的亲生妹妹,不是一件划算的买卖吗?”   他轻笑了一声:“对了,我可是看到,你母亲临走前,是要你好好照顾她的,你还有一炷香时间完成最后的考虑。”   厉承泽面色一变,手上的剑更紧,手背青筋凸出:“你竟然敢对她搜神?”   搜神之术极为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损伤被搜神者的灵识,轻则元气大伤,重则甚至会混沌神志不清。   台上的虚影再拔出一根桃木钉。   “我有何不敢?”他说,“不过,有点意外,我发现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想听听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看一个狗血泰剧忘了时间,我错了,明天补上。   感谢在2020-02-15 23:58:51~2020-02-17 00:3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歌儿阿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白伶榇是在西地的义庄出生。   彼时唐末, 三川帝里已无力西辖边陲, 西地岌岌可危, 无数边民混乱向内奔逃。   他的母亲是个官家豢养的宠姬, 举家内逃时候遇到盗匪, 管家夫人便趁乱将已有身孕的她推下了车去。她在盗匪窝里屈身数月,这些盗匪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勾当, 早上出去,下午便不一定能回来。   他的母亲那时候已有了他, 为了孩子百般隐忍求生,一次混战被弃后她沿着倒淌河顺流而下, 最后被日月山下一个破败的义庄守庄人收留。   白伶榇生下来的时候又瘦又弱。   他的母亲看了还没睁开眼睛的孩子一眼, 眼泪混着汗水顺着脸颊流到耳朵里。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巴巴看着守庄人,由着身下的血蔓延,迟迟不肯咽气。   守庄人最后叹了口气:“去吧,我会尽力的。”   女人才断了最后一口气。   收养他的阿祖是个半瞎子,原是军队的文书, 在这口废弃的棺材里面捞出了还有一口气的他。   阿祖姓白,见他伶仃, 又是棺材出生的,便给他取名白伶榇。   两人相依为命。   他教白伶榇认字,写字,教他怎么做饭,怎么装死。白伶榇问阿祖, 死是什么。   阿祖回答他说,死就是没了。就像你~娘,死了,就没了,肉啊、骨头啊都没了。   白伶榇长到七岁的时候,阿祖已经老得动不了了,有一天早上他出去做饭,将最后一点青稞和着草饼煮好,然后端进来给阿祖吃。   结果阿祖睡在旧椅子上,怎么也不肯张开嘴巴。   他最后不得不用筷子撬开他僵硬的嘴。   汤怕烫,他吹凉了再使劲灌了一些。   但阿祖还一直不肯睁开眼睛,他就用小棍子将他眼睛撑起来。   阿祖的眼睛已经瞎了,撑起来也不会动。   更糟糕的是,他不会呼吸,即使烟尘落在他脸上他也不会再打喷嚏,而他身体也变得冷冰冰起来。   白伶榇想,阿祖应该还没死,因为他还在这里,肉还在,骨头也在。   日月山下,九月就开始吹起了寒风,他觉得阿祖是冷坏了,就像有一年挂白毛风的冬天,回来的时候手脚全身都不能动了,他于是费尽全力,用那把唐刀将剩下的棺材劈了,拖过来,一点一点烧,棺材里面有陈年的血,积累的油,烧起来哔哔啵啵又香又甜,整整一晚,让人一口又一口的咽口水。   他烧光最后一个棺材板的时候,意外看到了他娘~亲留下来的东西,干涸的骨架是紧紧包~裹的皮囊,旁边是碎裂的蛋壳,或许是蛇的蛋,或许是别的。但最重要的是上面的一封信。他坐在火堆旁反复看完了那寥寥数笔的信。   他的父亲姓白,原是江南的一个赤脚大夫,在戍边时候,因为救了将军得了赏识,封了个小官,发了笔小财,后来买了被贬斥的犯官女儿为女宠。信写得仓促潦草,最后写了他父亲的祖籍,想来是他母亲慌乱中留下的,想着有一天他能带着去找到父亲。   白伶榇看完信,转头就看到阿祖的眼珠子掉了下来,啪叽一声摔破在地上,阿祖的喉咙因为灌了太多热水,现在已经发紫,又因为温暖的火,即使在寒冬,浑身也有了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所以,这就是死么,那死真是一件让人糟心恶心的事情。   白伶榇花了三个月时间,以让人想象不到的毅力从干涸的戈壁和没有尽头的草原走了出来。以前没有人和他说话,他常常觉得寂寞,现在他看到了数不清的人,却觉得更加寂寞。   有些死的,有些活的。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阿祖守着义庄,却一个人都不肯拖出去埋。   埋在泥里的人,埋得深了,老鼠会来,埋得浅了,野狗会刨出来。   这世道,人和人的差别只在于活的人闻着新鲜。死的人闻着恶心。   白伶榇到了白员外的祖籍永州,依附藩镇,他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新的娇妾又添新子新女儿,半个院落都是莺莺燕燕的声音,哪里还记得多少年前那个在马车被推下来的犯官之女,更逞论那个不知出路的儿子。   他去过一趟,连侧门都没进去,守门的仆人一脚将他踢开。   “像你这样来认爹的,一年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我们员外的小姐公子这么多,哪里要你这样一个叫花子?滚滚滚。”   他又问,能不能给他一个馒头。   那仆人嗤笑:“你要是叫我一声爹,我给你一个。”   七岁多的白伶榇睁着黑漆漆的眼珠子:“爹。”   那仆人哈哈大笑,又一脚踢开:“你要是个姑娘,给你一个馒头不算什么?你一个大小子怎么这么没出息,有奶就是娘呢?”   另一个年纪小点的过路丫鬟看不过去,骂那门童:“小司儿你何苦欺负一个孩子。”又给了他半块吃剩的馒头。   叫小司儿的仆人笑:“左右阿香姐姐你是要上老爷房的贵人姐姐,小司儿这厢有力了。”   白员外独好美色,家中娇妾无数,略微平头正脸的丫鬟也不放过,他的大娘子又是个心狠之人,管不住自己相公,就将气撒在这些弱女子身上,一旦新鲜感不在了,逞论大人,甚至连这些姬妾生的小孩也悄悄处理了好几个。   白伶榇于是在永州住下,他生得好,认识字,做事情心狠手辣又讲道理,不过几年附近的小乞儿都喜欢跟着他混。   他那时候便开始挑选里面生得好的,教她们认字说话、婀娜举止。   然后将这些姑娘一一举荐送出,得了第一笔钱,接着是第二笔,第三笔。   如此不过几年,白伶榇便进了顾家的门。   那日~他穿戴整齐,星眉剑目,唇红齿白,翩翩公子一般,看痴了顾家屏风后多少丫鬟小姐。   白员外坐在花厅等他。   白伶榇还特意带了从域外风干肉这样的特产奉上。   白员外新得了娇妾,又吃了这美味,对白伶榇赞不绝口。   此肉品质其佳,说不出的口感,吃了便上瘾,一日不食,当真如抓心挠肝一般。   一旦吃了,通体舒畅,更妙的是,在床~上更是英姿勃发。   白员外便愈发欲罢不能,加之之前他用了此肉孝敬上官,上官紧催,他无法,只好频频来见白伶榇。   白伶榇初时给得爽快,渐渐也有为难之色,价格更是一路水涨船高,而那白员外的上官为了前途又将此等好物孝敬了自己那年近七十的恩师,让恩师再次一展雄风。   至此所求者越众,供应者愈寡。   白伶榇的住所一连遇了好些贼,却一无所获,至于威胁的。逼问的。更是不计其数,但每每都为他全身而退。   白员外无法,最后求到白伶榇面前,求他将秘方告知。   白伶榇看了他一会,向他招手,附耳如此这般几句,白员外脸色的神色渐渐惶恐苍白。   回到家当夜,他闭门未出,两个宠爱正浓的娇妾前来探望,被赶了回去。   第二日上官管家上门,他称病未见。   第三日上官亲自登门,白员外苍白着脸出来。   当天晚上,他新纳的两个娇妾就消失了。   如此月余,白员外的一个小女儿忽然不见了,那本是个不受宠爱的歌姬生下的孩子,不见也就不见了。   但是,第二个月,再丢了一个女儿。   到最后,不过一年,就开始丢儿子了。   庶子一个个神秘消失,白员外面色苍白,整日浑噩。   官也报了,找也找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最后几乎只剩下两个嫡子的时候,大夫人终于坐不住了。   她将自己小儿子送到了外家,然后悄悄嘱托在上官处当差的大儿子派人去寻得道的方士。   “只怕家里是出了妖物。”大夫人亏心事做得多,填平了家里所有的井,连房梁都悄悄贴满符箓。   那个晚上,她因为心神不宁,没有按照惯例喝日常的安神茶,半夜的时候,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她在床~上睁开眼睛,就看见白员外光着上身,蹲在地上,正在看一个丫鬟。   那丫鬟是她新换的小丫头,平时都是在外面使着的,长得又瘦,之前一直没注意,现在寒冬腊月,躺在地上,上面的衣衫解开,才看到肚子已经大了。   看样子,至少也有七八个月了,上面盖了薄薄的红纱。   白员外正在摸着她的肚子。   她气得半死,这当家夫人都还在床~上,当即批衣起身想要将这个不要脸的丫鬟骂出去。   到了近处才看到,那丫鬟嘴里堵着东西,手脚筋都被挑了。   而她肚子上,赫然是剖开的红线,汩~汩的血正在流出。   “你疯了。”她浑然汗毛直立,却没机会叫出来。   白家主母死于一场意外。   回来奔丧的二少爷因为伤心过度,第二日暴毙。   等到老大带着请来的修士回来的时候,整个白家就剩下白员外一个人和一个新出生的妹妹。   襁褓中的早产婴儿太小了,最好的乳~母喂着,才稍稍胖了两分。   白员外看看小娃娃,又看看大儿子。   那天晚上,摸黑进房间的白员外和大儿子打了起来,武将出身的嫡子竟然不是父亲的敌手,好在及时赶来的修士救了他,但被咬掉的致命伤口却已经开始发黑,已然是药石无用。   白员外被关在铁笼中,连续两日没有吃上连骨肉,他的嘴角垂下长长的口涎,低低的鼻尖嗅着。好像在寻找什么珍馐美味。   那修士来自昆仑,面色凝重,他持剑而来,预备一剑结果了这个吃掉了全家所有亲生子嗣的恶棍。   却看到笼子前跪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一身白衣,形容高洁,他似乎悲悯地看着笼中人,正用一把刀缓缓割自己的胳膊。   “你这是做什么?”修士一剑挑开少年的剑。   那少年站起来,英俊的脸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他看清了前面的修士,垂下了眼睛。   “他再不吃东西就要死了。我想给他吃点东西。”   他胳膊上的血湿透衣衫,却浑然不知一般。里面的白员外闻到血腥味,目眦欲裂,几乎要将自己的头从铁笼里面挤出来,舌头咬破了,嘴里是赫赫的声音。   “你是他的儿子?”   修士从白员外的反应判断出了两人的身份。   “没用的。他身中蛊雕的毒。不要说一块肉,就是你全部,他也能吃掉,欲壑难填,只会越来越疯狂。”   在祁连山下有一种雕,名叫蛊雕,它们生在悬崖,却喜欢在尸体上产卵,让尸体的骨血酝酿孵化,生出来的小雕,最强壮和最弱小的都会被大雕吃掉。每当他们吃掉自己孩子的时候,就会发出婴儿一样的哭声。   这种被骨雕产卵的尸体并不会腐朽,只会风干,变成石头一样的坚硬的东西。   这样的尸体,若是被狗吃了,母狗便会无可抗拒吃掉自己的孩子。   若是被人吃了,那子女的血肉就会对他产生独特的诱~惑,这种诱~惑求而不得之时,如同万蚁噬骨,痛不欲生。   白伶榇回答:“我只是一个私生子。”   那修士见状,忽的叹了口气:“你只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儿子,却能对他这样尽孝。你是个好孩子。如今你父亲出了这样的事情,白氏在此也难以立足。我乃昆仑山门的修者,不寂不灭,不生不死,好孩子,我看你颇有天赋,可愿意跟我回去。”   白伶榇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自然,荣幸之至。”   经过月门的时候他们听见了婴儿哭声。白家的仆役早就做了鸟兽散,只有奶妈顾念一点情分,还在奶着那个没有母亲的年幼女婴。女婴生得玉雪可爱,有一双和他一样沉沉的黑眸。   女婴的母亲便是当日在门口给了他半个馒头的丫鬟。   修士欲要给那奶妈一些银钱,让她收留了这个女婴。   白伶榇却忽然跪下恳求:“这个女婴如今是我唯一的亲人,求师父让我将她一同带走。”   “若是师父觉得担心我顾念亲情忘了修行,徒儿便请将她收为小徒,只当她是一个寻常的弟子一般。”   白伶榇便有了第一个徒儿。   白纸一般的白离。   他教习她言行起居,教她修行御~剑。教她言听计从,教她令行禁止,教她从一个个嘤嘤学语的幼童变成婀娜的少女。   修行者寿命果真长于凡人,但也并不是毫无尽头。终有一天,他的身体也会渐渐衰老,他会咽下最后一口气,然后至此消亡天地,骨头或者化腐为萤,或随风散去。   他每每一想到此,就如同想起阿祖那掉在地上的眼珠,那在热汤下开始腐朽的皮肤,想起当年伸手剖下娘~亲枯骨上风干的肉,想起津津有味吃下那些肉的白员外那苍老的脸。   昆仑之丘,也称之昆仑之墟。这是曾被毁灭的旧都。   传说在这废墟之北,生活着一种人面蛇身的神物,已幻化成龙,在北冥之地的终末之山。它全身赤红,口衔火精,翻云为雨,他的内丹是传说一般的存在,按照昆仑书阁的传说,得到这样的内丹,将会获得永生不灭的生命。   白离的任务便是不惜一切代价得到这样东西。   但可惜,却在和暴躁桀骜的烛九阴交锋时遗落了真心,那些他费尽心机收回来的旱魃桃木钉都被李代桃僵,她甚至还为他偷偷生下一个孩子,藏在近在咫尺的山下,从了烛九阴的人间的姓氏厉。   再后来,她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利用的诱饵,和烛九阴闹翻出走,然后为了找到可以回去交差的替代品,她选择了蛇丘姜的父亲。   她什么都很好,听话乖巧。   但是她心太软。   所以最后她死了。   他却还活着。   在半年后一个寒冬,白伶榇从一场旧梦醒来。   他孤身一人潜入百丈的深渊,找到那沉默的身体,剖开她的胸膛,握着她冰冷的心,熬进了丹炉里,混着重明鸟的瞳、讹兽的舌、?疏的角、青鸾的羽,但是还差一样,一颗强大的真龙的内丹。   白伶榇的声音在一瞬间穿透了所有的雨幕。   “所以,我亲爱的外甥,有什么想和你舅舅说的吗?”   所有的水瞬间倒流,散落的神识碰撞到散落的旱骨桩上,发出让人目眩的光。   “忘了告诉你,这个旱骨桩,是专门送给你的一点小意思。”   他的虚影渐渐凝聚成实体。   “其实我更想知道,如果对你搜神,还能知道些什么有趣的事情。”   下一秒,一只手突然伸出,快到厉承泽时候,突然一转手,探向了顾匆匆。   厉承泽挥剑而下。那手从中间齐齐而断。   顾匆匆身旁的特瑞特竖瞳微眯,表现的机会来了,立刻伸手扣住她一个瞬移,迅速挪到了旁边。   厉承泽只抓~住了一缕衣袖。   但却没想到,正好中了白伶榇的圈套,他们站立的地方正是八卦另一方位,不过须臾,下面的实地突然一空,然后轰隆落下。   特瑞特抱歉一笑,在落到地面前接住了顾匆匆:“现在,至少他们战斗起来位置更大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看的小水的剧,太……狗血了。   火之迷恋。幸好还有第二个结局看了才稍微缓和一下心脏。   明天应该能结束这个小情节。   快啦快啦。   感谢在2020-02-17 00:31:48~2020-02-17 23:5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酱油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下一秒, 他手上的人却凭空消失了。   特瑞特转头四顾, 四周突然亮起耀目的白, 强光进了眼睛, 让他只能眯起眼睛。   一张符箓转瞬贴在了他额头。   金黄的纸, 鲜红的字。   诡异的气息带着让人难以忍受的……陈旧味道。   这都是多少年前来到中国时遇到过的茅山传人用的老把戏了。   特瑞特自血生后便没有呼吸,这并不妨碍他可以吸一口气就将眼前的纸吹开。但此刻沉默的当个吃瓜群众是更好的选择。   他便安安静静站在那里, 竖起耳朵。   这应该是一片极为空旷的地方,顾匆匆听见了鞋底在石板的哒哒回音。   但又似乎很窄, 因为近在咫尺就听见轻轻的呻~吟声。   她低头,地上是大~片大~片浅浅的水, 就像无数触角, 抬起脚, 下面的水就缓缓汇合在一起,踩下去,水花缓缓踩出一朵花的模样。   在水正中间,坐着一个人。   她想说话,但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口腔里少了什么东西,这种感觉奇怪而又诡异。   她伸出手来想要去触, 却惊讶发现手背上全是细细密密的龙鳞,这些龙鳞小而细密,贴着肌肤的纹路,好像从里面生出来一般。   而在她的脚下,是一个年轻姑娘。   顾匆匆蹲下来, 将那姑娘翻过来,面色顿时一变,那姑娘有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而在她的后面,还有一个埋在水里的,反过来,也是一模一样的脸。   四个顾匆匆靠在一起,除了她其他三个匆匆都是昏迷或者浑噩状态。   这是什么意思?   不远处,白伶榇坐在前面,一颗一颗吃着前面的丹~药。   香案上一碟一碟,颜色淡红赤朱各不相同,带着淡淡的药香味道。   他的手指长且白,满头白发已成青丝,而身上的皮肤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饱满,重新回到年富力强的时候。   那背影让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回忆中那个背身而站的中年修士,那时候便是他断了顾晴娘祖父的腿,逼着她说出厉承泽前来的时间。   隔了这么多年,这个身影竟然没有一点变化。   每一缕头发,衣衫,和当日毫无二致。   如同察觉到她的清醒,白伶榇伸出手指叩击了三下香案,然后那三个“顾匆匆”便同时睁开了眼睛,僵硬站了起来,然后慢慢走了过去,顾匆匆自己也情不自禁一般,跟随着那召唤走了过去。   她们两人两边,在他身旁坐下,坐在她旁边的姑娘手脚冰冷。   当她们在蒲团坐下,浑身立刻一顿,几乎全身失去知觉。   白伶榇继续慢慢吃着丹~药,一手漫不经心在香案上游走,那香案上的八卦图上面光影重重,仿佛正有什么东西在游走。   他漫不经心看着,不时喝一口前面的清茶。   一杯清茶喝完,他便说;“倒茶。”   顾匆匆便看见自己的手不听使唤一般伸了出去,稳稳倒出一杯茶,倒七分满,然后停下,双手将茶杯捧了上去。   白伶榇接过茶,手无意中触到顾匆匆的手背,他抬头目光淡淡扫了她一眼。   三杯茶后,香案碟中的丹~药尽数没入口中,他将茶杯倒扣。   然后就听见前面砰的一声,似乎是门还是什么塌了,清凉的风进来,她一眼看见了最前面的人,厉承泽拎着剑走了进来。   白伶榇:“不错,你果真找来了。这样大的地方,可是费了不少神识?”他伸手作出邀请状,“可要用杯茶?”   厉承泽也不废话,剑光一过。   他前面的小几立刻就变成两节,一半摔在地上,一半直接砸在不远处特瑞特的头上,砰的一声再碎成两节。   然后他看见了前面端端正正坐着的四个顾匆匆。   “怎么样?”   白伶榇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给你一个机会,从里面选一个。”他带着期待的笑,“猜对了,或许可以当做舅舅给你的礼物。”   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寒光凛凛剑。周身剑气凛然,将那四人全数包~裹在内,只要一个意念,便可以须臾取之性命。   “我那徒儿说过,真心相爱的人相隔再远都能认出,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声音甚至一个呼吸。我倒是好奇,我数到三,怎么样?”   “一。”他开始数数。   厉承泽目光扫过四人,一模一样的人,气息呼吸一模一样。只有一样不同——真正的顾匆匆身上还残留着一丝重明鸟的神息,神息和那残留的小鬼互为牵制,几乎微不可查。   外面的莫莫和吴时弦还被困在观月台上的阵法中,找不到出路。   “二。”白伶榇剑气滑过,四个顾匆匆肩上都有了伤,齐齐闷~哼了一声。   “舅舅帮你一把。这声音,可听出点什么了吗?”   他勾起嘴角:“或者还需要舅舅帮你排除一下。”   意念之间,剑光一动,最旁边一个“顾匆匆”直接倒了下去。   如今在他身旁,便只剩下三人。   厉承泽目光在顾匆匆和她旁边那“顾匆匆”身上游弋。   “三。”白伶榇数完了。   厉承泽:“等一下。”   “我选好了。”他说。   白伶榇饶有兴味哦了一声。   厉承泽伸手点了一下他右边剩下的那个孤零零的“顾匆匆”。   白伶榇脸上掠过一丝轻蔑,复尔一笑。   “原来你们说的真心……”剑光一动,那右边的“顾匆匆”忽然倒下,化为一片幻影,“就是这样啊。”话音未落,而与此同时,说时迟那时快,几乎两个身影同时一动,一个扣住了顾匆匆,厉承泽扣住了另一个”顾匆匆”她身上的灵气顷刻散落,然后露出了蛇丘姜苍白的脸。   特瑞特退后一步,抱怨:“你不用那木头砸我,我一样过得来。”他额角凹陷一块,显然那个骨头裂了。   他带着顾匆匆,老老实实退到厉承泽身后一尺的地方,看了依旧呆呆的顾匆匆:“要不要先给她们解开?”   厉承泽长剑横持,长剑灵光流转,他说:“如果你觉得解开能更方便带她们出去,也可以。”   特推特看了看已经露出蛇尾的蛇丘姜,她身上的皮少了好大一块,要是动一动的话,可能粘~稠的血就会粘在身上这限量版的西装上:“哦,那还是算了。”   但看到已经开始慢慢退化出蛇形的蛇丘姜,他一个人实在有些吃不消,伸手在顾匆匆身上按了一把,至少让她可以动一下,帮着扶着蛇尾巴。   白伶榇这回知道自己上了当,倒是也不恼怒。   “不错。”他转头看厉承泽,露出几分欣赏,“不过,你就不担心,我刚刚会直接一剑结果了她?还是在你心里,本来就是你的妹妹更重要一些。”   一道微红的剑光扫过,砰的一声在方寸之地之间撞击,白伶榇的伸手握~住飞剑,一个腾挪,面上反而轻松:“哦?可是我说中你心事?还是担心顾家姑娘听了这话生气?”   厉承泽原本面无表情,听了这话却不由自主目光扫了旁边特瑞特揽住的顾匆匆一眼。   白伶榇道:“其实你也不必担心,我封了她们的灵识,便是你做了什么,她也不知道。我听说你的妹妹曾经陪着你在昆仑山住过一段很长的时间,按照畲族的习俗,并非同父,便是未来相聘也未尝可知——”   地上水花四溅,但却没有水能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零落的水滴落在水面,只剩剑光交错。   “愚蠢。”厉承泽道。   白伶榇找到了新的方向,又道:“你妹妹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姑娘,生得极好,性子坚韧,我割掉她身上这些皮的时候,她可是一滴眼泪也没流。”   厉承泽的面色一瞬间变得异常可怖。   轰隆一声巨响,剑气陡然震荡,一道剑光击中了后面的巨柱,特瑞特不得不后退了两步,地上的水花四溅。   白伶榇眼中微亮:“对了,她好像新换过皮,这新鲜的皮肤……”   厉承泽手中的利剑上面的红光大盛,震怒之下,一击灌注了强大威力的剑光扑面而来。   白伶榇等得就是这一瞬间,在这一瞬,他不但没有退,反而迎面而上,整个身体一瞬间膨~胀,而之前吃掉积累的所有的丹~药一瞬间化为强大的灵力,然后交织的灵力铺天盖地而来,红色和白色的光芒交织,下一秒,他伸出手来,一颗被坚韧蛇皮包~裹的心脏汇聚到了红色和白色光芒之中。   厉承泽面色一变,劈手直接去抓那颗鲜红的心脏。   终于赶来的吴时弦大叫:“大人小心!”   白伶榇却一个旋转,趁机一抓手上的段刃,迎面向着厉承泽而去。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那短刃正是方才顾匆匆弯弓射掉的蛇刀!刀锋阴冷,对龙蛇一族具有难以言说的强大威力。   这一刀下去,要是正中厉承泽心脏,就算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   就在这一瞬,原本只是僵硬捧着蛇尾的顾匆匆,猛然扑了过去,一手抓~住了刀刃。   但纵然如此,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控制刀锋,她难以避免砰的一声撞进厉承泽怀里,刀锋有一部分扎进了他的胸口,她手里的血和他心上的血融合在一起,迅速顺着她的手肘向地上落去。   地上的平缓的水忽然沸腾起来,如同有人在热油里面滴落了一滴水。   白伶榇脸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   上前一步,伸手按住了顾匆匆的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7 23:58:47~2020-02-19 00:4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蓝希森林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所有的水一瞬间汹涌, 盘旋, 如同风卷起云海, 以三人为中心水浪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漩涡。   在漩涡之中, 狂水肆虐, 翻滚的水中隐隐有铁锈的味道。   这味道陈旧、古老,带着难以言说的胁迫,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地下苏醒。   白伶榇伸手,从水里拉出了一根东西。   厉承泽见状面色一变, 他顾不得许多,直接伸手抓~住顾匆匆, 向追过来的吴时弦抛了出去, 扬声道:“带她走!”   他挥手之间, 胸口的伤口裂开,更多的血涌了出来。   白伶榇脸上露出了痛快的笑意,微微弯腰,手上的动作更快,随着他的动作, 终于,一根生满旧锈的长链拔了出来, 然后是更多的,更长的,铁链涌动。   那一边的特瑞特早在第一缕水纹波动之前就迅速抱着化为长蛇的蛇丘姜跳上了屋顶,他这才发现,然后之前几人所处的地方并不是那观月台的地宫, 而竟然是已经走过的青云大殿,只是却不知这大殿里面为何如此空旷,原本供奉的神像和塑像都消失不见。   特瑞特顾不得许多,直接将昏迷的长蛇盘在脖子上,几个纵跳离开了这片大殿。   在他纵身之时,只见殿前那原本安静的水坑现在疯狂向外冒着水浪。   而霍霍哗哗的铁链声在整个青云观响彻不停。   白伶榇站在漩涡之中,握~住铁链的手肌肉虬结,几乎是原来的两倍粗~壮,手上的肌肉无法承担汹涌的灵力,肌肤裂开。   但他仍然不管不顾,疯狂的拉扯着下面的铁链。   铁链牵动之下,翻滚的水里腥味不断涌~出,同时井底传出了低低的如牛鸣般的声音。   这庞大的青云观下竟然是一口锁龙井。   昔大禹治水,设十二锁龙井,其中既有恶蛟,也有化龙,后这些锁龙井下面的蛟龙逐渐石化沉寂,但留下的铁链已然残留着强大的怨念和神力。   “舅舅精心为你准备的这些,可还喜欢?这些年,我可是花了不少时间,才为你找到一个合适的栖身之地啊。”   白伶榇哈哈冷笑,他一手扯出了锁龙井的铁链:“当年关在这里的是九头蛇身的相柳,没有你的血,可还真是打不开。”   他伸手擦掉嘴角因为方才激战留下的血。   “我娘可从来没有承认过有你这样一个哥哥。”他冷笑,“你这样的人,就算换一千张皮囊,再活几千个春秋,也是个蠢货。”   白伶榇目光阴冷:“你敢说我蠢。你可知道我现在已经修成到了何等境地?还差一点东西,我会得到的,是这些愚蠢的凡人穷尽所有也无法奢望的。”   “一个千年的老古董。一千年一来,你除了收集那些无用的丹~药,除了想尽办法搜刮神兽的精华,可还知道什么?这个世道早就不一样了。睁开眼睛看看吧。你所苦修的千里传音、瞬息而至、无病无灾,任何一个现在的普通人都可以做到。”   外面的水柱在锁龙井铁链出来一瞬,几乎井喷一般,旋转之时,所有的水柱在青云观缓缓上升,但却一滴也无法从青云大殿的广场流淌出去,只能看见那汹涌的水卷着浪花越来越高。   白伶榇心满意足看着外面越来越高的水浪。   “忘了告诉你,浮城的由来——因为这原本就是一座漂浮在水面上的城市,不过那时候的城市只有现在的十分之一。我真的很期待,你死以后,这些失去控制的巨浪重新将一切恢复原样的样子。”   他的手里多了一张弓,而身旁的水面赫然飘着方才拔~出的数十枚旱骨桩。   “好外甥,或者你现在也可以选择,全力以赴来对付我,让这些沾着蛇柳的巨浪留下去,或许还可以多活一会儿,还有机会和你的小情人告个别。”   各种神力通过丹~药在他身上交织,他脸上一会是重明的模样,一会是讹兽的容貌,只有那双沉沉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看着厉承泽。   拉弓射箭。   厉承泽的长剑挥开,那支旱骨桩和剑身相击,砰的一声,剑身劈掉了旱骨桩,但剑口上也多了一道细纹。   “接好了。”白伶榇好整以暇,“一连三支射了出去。”   砰砰砰三声。   剑短了一小截。   “这些旱骨桩都是优选怨气最重的尸体上拔~出来的,效果不错吧。”白伶榇拉弓再射。   厉承泽换了另一支龙爪幻化的剑,但很快,剑身又出了问题。   而他必须在应付白伶榇时还要耗费灵力控制住这越来越高的水浪,水浪每升高一寸,需要耗费的灵力越多。   到了最后,他终于扔掉了手上的剑,慢慢伸手从脊背上的地方重新拔~出一把长剑,龙骨所铸的剑身冰冷刺骨。   白伶榇也扔掉了手上的弓,换了一把拉力更大的。   “很好。”   水位蔓延到了房顶。而这里此刻还站着特瑞特和吴时弦等人,因为阵法的原因,无法出去。   水漫过的地方,房顶的青苔和小草顿时失去颜色,水里有剧毒。   顾匆匆举着手,顾不得手上滴落的鲜血,心惊胆战看着远处一边躲避旱骨桩长箭一边不断找机会发动进攻的巨龙,但它每每动一下,就会因为高涌的巨浪的限制而再度返回,不甘和愤怒的龙鸣声中,是漫不经心踏浪而行的白伶榇。   特瑞特道:“要不要请厉先生先回来载我们一截?”   莫莫给了他一个白眼,但是她也无计可施:“我……不会游泳。”   大殿更上面,几人退到了更高处,这里已是最后的庇护之地。   隐隐是白伶榇的声音:“就算会游泳,你们又能到哪里去?乖乖等在这里,如果我这个外甥肯早点屈服,你们也便不会死了。是不是——”他转头向厉承泽,“水火无情啊,这水满是剧毒,要是到了房顶,只怕你的小情人就会变成下面那般模样,红颜枯骨,死人真是让人看着心生怜悯。”   在他精心设置的大阵内,所有的声音和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顾匆匆等的话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或者,你便让这些水流下山去又如何?那些凡人和你没有半分钱关系,他们的生死与你何干?”   话音刚落,巨龙果然有了动作,说时迟那时快,一支旱骨桩长箭擦着他龙角而过,巨龙身形一动,旁边的水幕也跟着一动。   “可恶!”顾匆匆恨不得自己也上前,前面的水更深了,吴时弦拉着她,向后一动,撞到了一个东西,她转头一看,忽的心头一动,一个念头涌~出。   身后的这个是大殿的避雷针,避雷针的原理并不是真正的避雷,而是引雷,通过将雷引导到自己身上从而保护建筑。   在古文物保护时,比较高的大殿按照当地协会的捐赠都做了相应设置。   而厉承泽本身便是雷鸣闪电的制造者,如果以避雷针为诱,将漫天神雷引导到他身上,便是到不了他身上,这地上的水,也足够他喝一壶了。   更何况这个老头看起来牛逼,其实还是一个凡人的身躯。   超不过220V三分钟的事。   这个念头越想,越觉得可行。   但眼前说什么前面这个死老头都能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一旦让他有了防备计划便会落空,怎么办。   她也不会什么密音。   怎么办?   她忽的眼睛一转,然后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吴时弦和莫莫:“can you speak English?”   吴时弦:“yes,i\'m over grade six。”   顾匆匆再用英语问莫莫:“莫莫姐姐能否隔空投送?”狐仙最会搬运之术,无论是财运还是其他。   莫莫点头。   顾匆匆眯了眯眼睛:“一会请姐姐把这个送给那个怪老头。”   她再向吴时弦:“咱们一起告诉大仙,用电吧。电,电。三秒后。”   白伶榇尖着耳朵听了半天,冷笑。   “什么鸟语?念经?现在念经可来不及了。”   “three。”   “two。”   “one。”   轰隆一声巨响,九天神雷,以龙身为引,天威凛然,整个大殿化为一片耀目的白光。   在这边白光中,莫莫第一时间显出原形,将顾匆匆包~裹,而吴时弦紧随其后,庞大的蟒身将所有人包~裹其内。   “不,这不可能……”白伶榇的脸灰飞烟灭一瞬间,从顾匆匆肩头最后一只小鬼睁开了眼睛。   这一回,她也看见了。   她艰难伸出手去抓~住了那只小鬼。   最后一只,该死的,小偷。   鲜红的血里,小鬼睁大了眼睛,表情扭曲,开始挣扎,它张口露出尖尖的牙齿想要去咬人。   顾匆匆没松手,只掐着它的脖子,终于,它耗尽了力气,眼看它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化为了一缕青烟,随风飘散了。   这一瞬间。   整个身体好像突然轻松了,如同抖落了一身枯叶和疲惫,除了脖子上还绕着的毛绒绒的莫莫的尾巴和腰上的巨蟒冰冷的身体以外,是前所未有的轻快。   外面的雷鸣不知道何时停了下来。   翻滚的水重新像巨大的蛟龙一样回到了水坑里,整个大殿摇摇欲坠。   世界一片静谧。   顾匆匆睁开了眼睛,拨开了莫莫的尾巴,向外面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科学改变生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关键时候保命啊。   哈哈,不要问我为什么后面不用英语。   感谢在2020-02-19 00:42:33~2020-02-20 01:1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歌儿阿荷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她第一眼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金色的竖瞳。   然后那竖瞳眨了眨眼睛, 纤长的睫毛像钢丝球刷根根分明。   顾匆匆也眨了眨眼睛。   隔着这样的距离, 才能真切感受到两个……人……之间差距的巨大。   她移开了目光。   最外面的吴时弦松开了护卫他们的身体, 饶是他皮粗肉厚, 身上也还有好几处灼伤和被毒汁蔓延过的伤口。   然后莫莫也松开了她, 她长长的尾巴上面好几处毛□□黄了。   特瑞特手里还抱着昏睡中的长蛇,他将刚刚拉来挡住自己脸的蛇头搬开。   众人沉默看向地面。   喷涌的浊浪已经退了下去, 在青云大殿正中间原本巨石所在的水坑仍在咕嘟咕嘟冒着水泡,而巨浪侵袭过的地方满地都是淤泥, 间或在淤泥之下,是零零碎碎的骸骨, 看不出是人的还是别的动物的, 其中最新鲜那份来自于前任业务掌门青松道长。   方才的一切恍若一场噩梦。   站在大殿之巅, 放眼整个浮城,云层之下的阴霾尽数扫去,残留的最后一点夕阳露出来,而另一边的天上已挂上了弯月。   城市的灯光三三两两闪烁在空中。   整个城市一如以往,繁荣而又拥堵, 却让人觉得无比关心。   不知何时,厉承泽化为人形, 站在了她的身旁,他挺拔的身影站在她旁边,带着天生的威压。   顾匆匆连忙站了起来,她的手受了伤,那样凌厉的刀伤本来就不容易好, 现在一动,上面的伤口便又裂开了。   结痂的伤口裂开,上面冒出新鲜的血。   站在前面的特瑞特鼻尖微动,迅速回过头来。   “反正也是浪费了。”他这么说着,伸出一只手去,想要拉起顾匆匆的手。   “我做生意都是留有余地的,分期付款就行。”   这么说着,他头也低了下去。   没想到却抓了个空。   厉承泽握~住了顾匆匆的手,然后低下头去。   他微凉的舌尖舔~舐掉温热的血。   顾匆匆的脸瞬间一红。   想要抽回手去。   “别动。”他微抬头,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阴影,嘴角有淡淡的血,“这样你的伤口很快就会愈合。”真龙的唾液的确有非凡的治愈效果。   “可是……厉总你这样……”   但是毕竟现在旁边还有六双眼睛看着。   而他还是以这样的人类模样做着这样诡异而暧~昧的事情。   她的脸只觉越来越热。   “我看好了,就这样吧……差不多了……”她再用力抽手,脸上好像涂了胭脂。   厉承泽也明白了什么。   “是这样你感觉不太自在么?”他倒还是知道,顾匆匆呵呵尬笑一声:“一般来说,治疗伤口不用这样……”直接给点口水擦一擦就行。   她目光微微尴尬扫过旁边意味深长的莫莫和刚刚幻化成~人形的吴时弦。   下一秒,她前面的人突然变成了一颗缩小版的龙头。   龙舌伸出,哗啦啦一卷舔过她的手心。   那颗龙头说话了。   “这样呢?”   顾匆匆全身僵硬。艰难看了一眼前面近在咫尺的龙头,果真是鹿角,龙髯有点硬,舌头有点倒刺……   ……这还不如方才呢。   特瑞特目光复杂看了前面龙头人身的厉承泽一眼。   吴时弦低低咳嗽了一声。   厉承泽跟着他们的目光也看了眼自己,单从上半身头来说,这样的形象是所有畲族和龙族里面都能进入前三的好模样,虎虎生威,父亲的好基因在他身上留下了不错的印记,而下面的人形,按照人类的标准来说,肩宽腰窄,肌肉匀称,标准的模特身姿,分开来看,无论哪一个都能眼前的姑娘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过,这两个最好的模样组合起来……好像的确……有点怪异。   顾匆匆咽了口口水。   还有一只手呢。   下一秒,他索性重新化成龙形。   “这样呢?”   轰隆一声,早已被浊浪腐蚀过的大殿终于承受不住重量,然后轰然一声,……塌了。   落在厉承泽身上的顾匆匆挣扎着爬了起来。   本来以为将最后一个偷运的小鬼处理掉,施阵人也不在了,事情会变得顺利些。   没想到……   她正想着,就看见从坍塌的房梁旁边咕嘟嘟滚下来几个精致的罐子,乱七八糟刚刚好砸在旁边的几人身上,只有她未伤到分毫。   这样的罐子在最开始观月台上的幻影中看到过。   之前白伶榇说里面装的是他搜罗的各种宝物。   她心头一动。   打开第一个罐子。   里面是个羊头,只是上面是四只角。   这是什么?羊肉汤剩下的异兽?   “这是土缕,它不吃草,而专门吃人,能将吃下的人的精华集结在灵丹中,这样的灵丹一颗便可以抵十年苦修。”   对顾匆匆毫无吸引力。   第二个罐子里面的东西是一片片海苔一般的东西。仔细看来,却是鱼的模样,只是这鱼长得十分怪异,鱼身蛇头,还有六只脚,压扁的眼睛长长的掉下来,像耷~拉的马耳朵。   “这是冉遗鱼,吃了它的肉就能让人不做噩梦。”   这管子里面的周围都是黑漆漆的鱼鳞,只剩下最后这么一条。   顾匆匆道:“看来,这老道也知道他作恶多端,天天噩梦,还要这样的鱼来安睡。”   剩下一片看起来黑乎乎的,也不知道过期了多久。她转头去看第三个。   第三个罐子最精致。颜色是明正的红。里面的东西是一只漂亮的野兽。这野兽形状像马,头颅却是白色,身上还带着老虎一样的斑纹,而一条长尾却是红色的,看起来颇为可爱精致。   仔细看来,这却不是真正的野兽,沉重的重量和冰冷预示着里面的材质,是玉石或者别的东西,外面是用了什么办法将真正的野兽皮毛剥下来,缝制在模型上面。   跳下来的莫莫也看到了。   她奇怪咦了一声。   “这不是涂山狐族的新婚贺礼吗?”   顾匆匆倒是有点意外:“贺礼?”   “这东西叫鹿蜀。叫的声音像唱歌。它的皮毛代表着多子多孙的祝福。涂山氏对外新婚贺礼的标配。”   白伶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些东西?   顾匆匆翻转罐子时,无意中擦掉了上面的灰尘,这才看到这样的陶罐上面全部都是精致的花纹。   而看着这些花纹,仔细看来,倒是颇像一种植物。   芍药。   厉承泽也看到了上面的花纹,目光微眯。   龙髯一动,砰的一声,几个罐子瞬间都碎了,上面的花纹再也看不到分毫。   顾匆匆啊了一声,这个败家玩意,这些罐子,随便一个都是古董啊。   就这么碎了。   她见状立刻紧紧抱住了怀里的鹿蜀。   厉承泽看了她一眼:“喜欢?”   顾匆匆:“无主之物,先到先得。”   厉承泽看了一眼那鹿蜀,没说话。   离开前夕,经过那锁龙井的泉眼时,厉承泽一脚过去,大殿旁的功德碑应声飞出,稳稳盖在了泉眼之上。   空山新雨后,天气清且新。   顾匆匆走到山边,脑子里灵光一动,她瞬间转过头去看向厉承泽。   芍药的别名是离草。   白伶榇第一个徒弟,那个永远不知道他真正身份的倾城少女,她叫白离。   这样昂贵的新婚贺礼啊。会让涂山狐族亲自送上贺礼的,要么是厉承泽的父亲,要么是蛇丘姜的父亲。   而无论是哪一个,都不可能是那个一心追求长生的异类白伶榇。   但,为什么会在他哪里?   她几乎都能想象,年少当做真理一样的师父,曾经是白离生命中唯一一道耀目的光。他如论对世人何等冷酷、绝情,能教出白离这样果决却又内心柔软的女人,那对她,必然是倾注了感情的。   所以,他才会在白离故去的某一个深夜,不顾自己状况孤身潜入冰冷的百丈水底。   只是,那个女人却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在多少个冷寂的夜。   他靠着冉遗鱼的肉度过那些没有梦的夜晚。   当年,他在永州见到白员外,将从孩提时被赶出来的姬妾庶女妹妹收养,再将她们亲手送给白员外时,大概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一切的报应还会回到他自己身上。   天道恢恢。自有定数。天威惶惶,因果自然。   所有的一切都逃不开。   顾匆匆想到这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荒凉破败的青云观,从今天开始,这里的一切,都将沉寂下去,也许一个月,大概就不会有人记得这里曾经还有这样一个丧心病狂而又孤独一生的男人吧。   她转过头,看了看怀里的鹿蜀。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容忍自己父亲意外的男人对自己母亲的肖想。   “厉总,要是你不喜欢,就把它……碎了吧。”   厉承泽伸手,看了顾匆匆一眼,他的声音不由自主柔和,极为自然摸了摸她的头。   “喜欢的话,留着吧。”   顾匆匆摸了摸这宝物里面重量的玉,一时心动。   昧着良心咽下了推脱的话。   青云观的事情给第二天第一个出来摆摊的小贩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山神显灵,神仙显灵诸如此类的消息迅速扩散。   没有谁能解释为什么只在青云观中~出现这样规模的破坏。   而这个破坏又仅仅只限于青云观。   比如青云大殿毁掉的大殿和残垣断壁每一寸都有水浸泡过的痕迹,甚至枯萎的凤仙透骨草都卡在了橼里。   但要达到这样的高度,这里的水需要数十米。而如果青云大殿的水都到了数十米,只怕整个浮云市都已经淹为泽国了。   最后还是旅游局和文化局联合出了解释,通过考古研究和县志研究,在青云大殿下面发现了锁龙井。   昨晚的情况便极有可能是里面的蛟龙作怪,只是最终被玄天大帝收伏。   这样也就轻松解决了青云大殿上满地的骸骨白骨。   而且浮城瞬间多了一个口碑噱头极佳的旅游景点。   至于道观里面的青松道长,却一直没找到,最终成为了悬案。   倒是意外从后山的道观中找到了昏迷不醒的浮城女企业家高岚和她的独~生~女儿。   鉴于她们的情况着实狼狈,且对很多事情浑浑噩噩,只能先送到医院去。   当顾百一和高岚醒过来,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   作者有话要说:  厉承泽:“这东西她自己收下的。”   莫莫:“这东西叫鹿蜀。叫的声音像唱歌。它的皮毛代表着多子多孙的祝福。涂山氏对外新婚贺礼的标配。”   哦也,多子多孙。   感谢在2020-02-20 01:19:49~2020-02-21 00:4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魔鬼的白日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隔壁小孩 10瓶;云歌儿阿荷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当顾百一和高岚醒过来, 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   医院的独立病房里面。   顾百一先睁开眼睛, 然后看见了上面绰绰约约的吊瓶, 她第一时间伸手按向自己胸口, 里面的心还在跳动, 只是跳动的很缓慢。   嗓子很干,她咳嗽一声, 只是一声,发现几乎有点喘不过气来。   顾百一伸手揉了揉眼睛, 下一秒她干瘪的眼睛突然睁大。   下一秒,整个病房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尖叫。   隔壁查房的护士立刻推门而进, 只见一个形同枯槁的老妪正在颤抖着看自己的手背, 那干瘪的手背上, 是层层的皱纹,她伸手捧住脸,又急又喘。   而旁边的高岚,同样惊恐看着这个老妪。   护士一边呼叫医生一边快速走过来:“大娘,您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那老妪猛然抬头, 用一种极为可怕的眼神看向护士。   “大娘?”   话音刚落,她直接扑了出去, 伸手一把抓向护士的口罩。   “你……叫我大娘!!你瞎了吗?!”   护士眼疾手快,退了一步,饶是眼前的人看起来年纪大,她还是蹙了蹙眉:“婆婆,请先不要着急。”   这时, 临床被吵醒的高岚满脸震惊看了这么一会,终于忍不住试探着叫了一声:“你是……一一?”   顾百一霍然转过头去,看见了高岚。   “妈——”她干哑的嗓子有些哭不出来了。   然后开始疯狂抓自己灰白的头发,扯自己早已松掉的皮肤,用干哑的嗓子嘶嚎:“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啊啊啊!”   她叫了两声,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就向高岚扑过去:“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我,都是你!啊!”   这时外面的医生也来了,几人见状不由分说先将顾百一拉回床位上,迅速给了一针镇定剂,然后各种基本检测开始,心跳血压马上过了一次。   值班医生看了看顾百一,又看了看呆呆站起来的高岚:“你是家属吧?”   “老人家血压高,不能让她情绪这么激动,平时饮食更要注意,降压药不能断,老人家记性不好,做女儿要多注意提醒。”   旁边的护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那值班医生满脸惊疑转过头去看向病床~上刚刚打了一针镇定剂的顾百一,难以置信问高岚:“这……是你女儿?”   高岚面如死灰看着顾百一,僵硬点了点头。   当初的借运大阵阵眼在顾百一身上,以活人为阵眼,以消耗生命来催动大阵,本来等到大阵成功,所有的气运凝结成内丹,再通过献祭,就可以将一切顺利平稳保持下去。但昨晚上,因为提前强行在行阵的状态下夺运,几乎耗尽了顾百一的所有时间。   现在她的身体和七十的老妪几乎没有区别。   值班医生立刻给科主任打电话,请求联和会诊:“看样子可能是白化病加早衰,你们不要靠那么近,病人现在抵抗力不够。”   高岚伸手捂住嘴,将所有的话咽到肚子里。她忽然想到什么,飞快伸出自己的手,好在那上面的皮肤还依然紧致。   病房里好一会才安静下来。   倒是公司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   先是财务总监的离职申请。   接着是人事经理的产假申请。   再接着是外贸销售经理的短信,新发的两批货在海上出了点问题,无法如期交付,现在对方要求违约金。   而另一个供应商则一连~发了七八条消息,要她今年年底前一定要先结清货款。   还有物业的,说昨晚别墅被雷击了,所有的窗户全部碎了。又有小偷晚上前去偷窃,结果被发现时仓皇逃窜,贼赃被扔到了河里,现在还没有找到。   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过往十多年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烦心事,开车出去永远都是绿灯,吃饭总是刚刚好有位置,到电梯时刚刚好电梯到达。   而现在……   从旁边顾百一开始,一切都在向另一端看不见的深渊滑落去,看不见底的深渊。   她伸手想要摸兜里的烟,抽一根压压惊,但兜里什么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   高岚伸手摸出手机,给保险公司的老朋友打了一个电话,那边电话一直忙音。   她试验了几次,然后直接给本省保险公司的客服打电话,甜美的嗓音一声您好之后,高岚定了定神:“去年我给我女儿买了一份一千二百万的寿险,我想知道要理赔的话,流程是什么?”   保险公司的客服闻言立刻打起了精神,请高岚报了身份证号码和手机号码。   过了一分钟,那边传来回答:“抱歉,我们没有查到您的投保信息。”   “不可能,我是找你们公司的谭世贤谭总监买的,上回她过来时,我直接现场交付的现金,保单也给我送过来了的。”   那边噼里啪啦一阵后:“抱歉,我们确实没有查到您的购买记录和保单信息。这个员工之前是我们公司的,一年前已经因涉嫌诈骗被开除了,现在还在通缉中。”   高岚手里的电话一松。电话啪嗒一声掉在床~上。   蛇丘姜被抓走最后一刻的鄙夷还历历在目。那时候,她看着高岚说。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你既无德行,又无祖荫,靠着这样恶毒的方式享受不属于你的东西,提醒你一句,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   顾匆匆手上裹着厚厚的绷带走过来,厨房里一直有人在忙碌。   她刚刚走到餐厅,就看见厉承泽端着早餐出来。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他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顾匆匆伸手给他看自己的手:“上面的伤也不疼了……实在不必这个样子。”   厉承泽放下粥:“也行,我帮你舔一舔,可能也就差不多了。”   顾匆匆的脸立刻红了。   “那个我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呵呵,暖和。”   厉承泽嗯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来,目光灼灼看着顾匆匆:“你看你的手这样也不方便,来,张嘴。”   顾匆匆啊了一声。   一勺粥已经喂到了她嘴里,他的声音温软:“我喂你。”   顾匆匆的脸瞬间更热了。   “可是烫?”他便将勺子拿过去,吹了一口,然后再送到她嘴边。   顾匆匆的呼吸缓缓凝滞。   “张嘴。”他说。   顾匆匆脖子僵硬:“……”   他一直举着粥,平平稳稳,耐心而又固执,就像一惯的那样,带着不允许别人拒绝的某种偏执,只是这偏执因为多了温柔,加上他灼灼的目光,而变得格外危险。   顾匆匆到底败下阵来。   张开嘴喝了这一勺。一勺又是一勺。   一碗粥喝完了。   “还要吃点别的吗?”厉承泽问,桌上还有水果、牛奶、面包,小包子和小馒头。   顾匆匆立刻摇头:“我好了,谢谢厉总,只是下回我自己来,我觉得我这个手啊,最多两三个小时就差不多好了……真的!”   “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厉承泽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坦荡道,“要是你觉得不好意思欠我,你也可以晚饭的时候喂我。”   顾匆匆:“……”不是这种不好意思好吗?   只是,这个厉承泽,突然之间这个脸皮就像是被那白伶榇捶肿了一般,变得……异常坚固。   昨晚上他们回来,厉承泽先去安置浑噩状态睡着的蛇丘姜,为她身上的伤口疗伤,然后将她小心放进了恒温的水晶箱,她的伤内外兼之,眼下只有先好生休养一番,先将外伤疗养好。   只是蛇丘姜身上背剥掉的皮,有些是靠近面部的,这样的情况,倘若是她成了人形,若是没好全,只怕于容颜也会有损。顾匆匆看着安安静静躺在里面的蛇丘姜,微微叹息。   安置好蛇丘姜,吴时弦也在她帮忙下用了药,他灵力损耗严重,几乎没走两步就直接倒在地毯上睡着了,最后还是厉承泽将他抱到了客房里,然后给他脱了鞋子,盖上了被子。   向来洁癖的厉承泽居然有一天也会给别人脱鞋。   顾匆匆简直刮目。   他做完这一切,洗手出来关上门,然后看顾匆匆:“走吧。”   走吧?走到哪里?   他看她的手,上面结了痂,但另一只手因为顾匆匆极力的拒绝,并没有完全好完。   要上药,还要先把她一身的灰尘洗掉。   他便随手用了一根发簪将她长发一瞬间绾起来,然后将她引到浴~室。   顾匆匆洗完时厉承泽也穿着浴袍出来了。   他旁边的一个托盘上面放了各种各样的药膏。   看见穿着浴袍从水汽中走出来的顾匆匆,眼眸瞬间一暗,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   顾匆匆闻言下意识扯了扯衣领,前面的人面无表情,甚是坦荡,怕倒是她自己多想了。   她举着手走过去,坐下来。   他看着她手上的伤口,虽然刀锋阴冷,但现在也好了七七八八,只要再上点药,很快就会痊愈。   “这个药上了不会落疤。”他从一个瓶子里取出一点微红的药膏涂抹在她的手上,沿着伤口边缘,缓缓涂上去。   药膏上了手,变得有点微热微痒,她刚刚伸手握拳,他伸手拉住她的手指:“这个不能抠,越抓越痒。”   然后便用了纱布将手心的位置包~裹好。   包~裹的时候,他的浴袍微微晃动,顾匆匆便看见了他胸口的伤口。   那一支箭虽然被抓~住,但毕竟还是射~到了他的身上的。而且当时和白伶榇的争斗,受伤的应该不止是这个地方。想到之前,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给蛇丘姜疗伤,照顾吴时弦,还给她上药。   顾匆匆心头一紧。   “你的伤……”手上的纱布还算灵活,她建议道,“我帮你上药吧。”   “好。”他伸手拉下浴袍,这时候才清楚的看见,除了胸口隐隐渗血的伤口,背上和肩上都有伤痕,甚至连他的耳朵下面都有擦伤。   要不是亲眼看见,只看他方才坐在床边的样子,何曾能想到竟然是这样伤痕累累,顾匆匆不由瞬间为自己刚刚那狭隘的念头脸红起来。   她吸了口气,接过厉承泽递过来的药。   “可能会有点痛,我会尽量轻点的,要是忍不住,叫出来也没关系。”   “好。”   微温的手指触及肌肤,厉承泽垂下眼睫。   顾匆匆小心而轻柔将药膏涂上背上,细碎的伤口实在太多,还有两处看起来伤痕颇深,她一边涂,忍不住像给小孩子呵气一样,轻轻吹了一口气。   厉承泽脊背挺直,背上的龙鳞一闪。   顾匆匆一怔,有些不安道:“很痛吗?我再轻点。”   她坐直,从旁边给他涂肩上的伤口。   厉承泽的喉结微微滚动。   她小心翼翼如同涂抹一件珍贵的宝物,而因为这份小心翼翼动作格外轻柔,就像羽毛拂在心尖上,就像落在唇上的蝶,叫人猫抓一般。   好不容易肩上的药上完了。   现在只剩下胸口最深的伤了。   顾匆匆半跪在被褥上,一手撑在床~上,一手加了药膏的手送过去,从伤口最旁边一点点涂上去。   但纵然小心,手上还是不小心沾到了龙血。   她顾不得这一点,再伸手抠了一块药膏上去,但是侧面送过去的位置并不好,一不小心药膏掉了下来,她伸手一抓,正好按在他腿上。   “不好意思。”她抱歉。   厉承泽转过头来,她半低着头,正懊恼看着那一块浪费的药膏,而她现在这样角度,因为穿着浴袍的缘故,很多能看到的地方不能看到的地方几乎都隐隐展示于前。   心跳猛然加快。   顾匆匆正重新拿了药过来,却看见胸口的伤似乎一下严重了些,上面的血正好落下来一滴。   她顾不得,直接伸手一掌按在了他心口上。   里面的心跳如雷。   正襟危坐的男人忽然低头问她:“我可以吻你吗?”   顾匆匆一愣,只疑心自己听错了,她抬起头的一瞬间,落进他幽深的眼眸。   “当然……”   然后他扣住了她的手腕。   直接低下头来,轻易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辗转反侧,难以割舍。   片刻后,顾匆匆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但是事情开始朝着危险的方向发展。   “不,不行。”她心慌意乱拒绝,“厉总,不要,不行,不能这样。”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那双眼眸不知何时再次变成了金色,他低下头,咬~住她颤抖的唇。   “匆匆。”柔软的念语从他口中响起。带着缱绻,“你在怕什么?”   手上沾着龙血的顾匆匆在真龙面前,不由自主说出了心里话。   “……我怕生蛋。”   厉承泽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松开了她,他看着她,从她的眉眼,到她懊恼惊疑的表情,脸上露出了微笑的表情,那微微的笑意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哈哈笑起来。   那一晚上,最终威逼利诱下,硬着头皮上完药的顾匆匆,散开的手上被重新裹上了厚厚的绷带。   她松了口气,还没喘匀气,便再次被前面的人吻上。   她双~唇红肿举着行动不便的手推开他。   “你不是说了不会再这样的……”   厉承泽双手撑在她脸颊旁,目光沉沉,带着克制的危险,温软哄她:“不用怕,这样不会生蛋。”   但,这不是……生不生蛋的问题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了生蛋的曙光~ 第61章   用了早餐, 他便按照约定将顾匆匆送回学校。   车子也按照顾匆匆的要求停在校外的路边。   然后下了车, 和她一起向学校里面走去。   顾匆匆很快发现, 其实还不如开车呢。   一路走过来, 迎面而来的同学无不转头看向两人。   里面不少女生面上露出藏不住惊艳的模样。   其中还有两个是同一个系的同学, 看样子好像还拿起了手机,顾匆匆有些不自在的快走了两步, 刚刚进学校才一个多月,就突然和厉承泽这样的人一起走在一起, 而且他的衣着明显看起来不是学生,不说别的, 就算是后面的议论, 也会非常麻烦。   谁知她刚刚快走两步, 厉承泽稍快一些便保持了一致,顾匆匆再快一步,厉承泽也依然毫无压力的跟上了。   “怎么了?”他也察觉到顾匆匆有些异样。   顾匆匆心里尴尬,胡乱道:“那个那边小报亭,我有点渴, 去买水。”   厉承泽看了那边一眼:“我去吧。”   也好。   顾匆匆正好不动声色可以走一段路。   厉承泽到了小报亭,两旁的女生立刻让了个位置出来, 他买了两瓶水,忽听到身后有人似乎在叫他:“学长?……老师?”   厉承泽转过头,便看见一个长发飘飘的女生和同伴站在后面,生得白净明丽,正微微笑看着他。   他看了两秒, 确认并不认识。   然后拿着水。   那女生上前了小半步:“老师是哪个系的?”   又看见他手里的水,问道:“……老师是给……?”她脸上的笑依然在,却有些可惜,目光跟着厉承泽看过去,然后看到了前面路灯旁的顾匆匆。   这个女生她认识,她和同伴对视一眼。   女生呼了口气,抿唇忍不住又看厉承泽,却看见厉承泽追过去的眼眸藏着淡淡的笑意。   “您女朋友是她?”女生的同伴咳嗽一声,“那个女生我知道……学校里可多男生追她了,之前还听说和商贸的顾思书有一段呢,那老师您这可要小心……”   厉承泽淡淡扫了她一眼,女生没来由心头一紧张,然后听见他带着几分清冷的声音:“自然。”   人已经走远了,两个女生还有些意犹未尽。   厉承泽将顾匆匆送到寝室楼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下课我来接你。”   顾匆匆立马紧张:“不用,教学楼和寝室很近的,我自己回来就行了。”   厉承泽伸手捏捏她的脸,手上的触感柔软滑腻,他嘴角勾了一丝笑意:“别装傻。”   来往的女生不时转头看着这格外养眼的一对,顾匆匆正待要上去,忽听见李晓初的声音。   “呀,匆匆?!”   她旁边还有两个女生,都生得清秀和气,一听声音立刻转头死死看着顾匆匆。   李晓初勾勾两个女生,走过去,她先从头到尾看了一眼匆匆,然后站到顾匆匆身旁,伸手挽着她:“这就是我们匆匆的男朋友吧?”   厉承泽看她,立刻从她声音认了出来。   “李晓初?”   李晓初哇了一声,伸手捂住嘴:“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咳咳,她咳嗽一声,稳住脸上的笑,“我们匆匆是很单纯的女生,先说好,不能仗着你长得帅就可以随便欺负她啊。”   “自然。”厉承泽点头,向匆匆,“好好休息,手昨晚的药下午可以拆,现在暂时不要碰水。”   他转头看李晓初:“学校里就麻烦你了。”   李晓初受宠若惊:“哪里哪里?这是我作为匆匆的床~伴,啊不,同伴,应该做的。”   另外两个文静的女生一直笑眯眯看着顾匆匆。   李晓初于是接了顾匆匆一起上楼,一边向她介绍两个新搬来的室友。   都是卢菲灵搬走之后新挪过来的。   刚刚进寝室,两个看起来斯文文静的女孩子一下热闹起来,一左一右拉住顾匆匆。   两个女生一个叫霏霏,一个叫文文,都是二次元的疯狂拥趸,在上次的冬日祭对顾匆匆惊为天人,然后想方设法曲线救国先和李晓初搭上关系,费了好大劲换了过来。   等到匆匆进了寝室,她们才道出强烈要求换来的真实原因。   “匆匆酱,那天的漫展你的桔梗太好看啦!”   “下个月的魔约漫展我们一起去吧。我觉得有套衣服很适合你耶。”   “我觉得你拿弓好帅啊。我有一套阿塔丽的,你要不要试试?应该更酷。”   顾匆匆:“……可以是可以。”   很快。顾匆匆的生活被两个新进来的小伙伴填充了,她们看起来斯文,外表波澜不惊,心中藏着大海和整个新世界。   饶是顾匆匆这样习惯和别人保持某种隐隐距离的性格,也根本禁不住她们热情的靠近。   不过很快,对她们和厉承泽来说,只有一个顾匆匆,人不够分,便产生了一点问题。   “匆匆,你说好的,今天下课我们一起吃饭。”霏霏和雯雯委屈巴巴看李晓初,“晓初作证。”   那边电话:“匆匆,我半个小时后到楼下。今晚想吃什么?”   顾匆匆连续几天一连吃两顿,就感觉体重开始有点压不住了。   厉承泽两天选好了地方,但后来察觉到顾匆匆对过于昂贵精致的地方并不感冒,为了照顾她的情绪,便换在家里,美其名曰家庭便饭。   只是吃完饭总是时间越来越晚,而送她回去的难度也越来越大。   顾匆匆若是抗议,他便是有些无辜的模样:“我受了伤,每日都需要换药,现在吴时弦也不在,若是你不帮我,我也不知道可以找谁。”   只是换药换着换着事情便有些失控。   顾匆匆几次下来,身心受到严重损失。   莫莫中间联系过匆匆。   自然是为她承诺的事情。顾匆匆求之不得,连忙应下来,名正言顺的到了嬷嬷的厨房帮忙。   到了第二天,厉承泽也来了。   来就来了,他坐在那里,看了一晚上,计算了人流量和工作量。   然后第二天给莫莫送了三十个付了三年工资的服务员过来,各个盘靓条顺。   莫莫想要说话,他便道:“若是不够,再跟我说。”   小小的餐厅被挤得水泄不通,一个桌子保持两个服务员。   哪里还经得住再来三十个人。   于是,莫莫第二天便不顾匆匆的恳切态度,态度异常友好地结束了这段短暂的兼职。   至于特瑞特,倒是稳得住。   那晚的报酬一嘴没提。   他不说,厉承泽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连续十天,只要顾匆匆有事不能见她,就抽~出时间请特瑞特吃火锅。   每次火锅,没有别的。   全是各种血。   鸡血宴。鸭血宴。牛血宴。猪血宴。   清汤。红汤。鸳鸯。菌汤。海鲜汤。菊~花汤。   次次刚刚好4000ML。   第十一天,在厉承泽邀请他泰式锅底时,特瑞特忍着一口老血坚决拒绝了。   厉承泽抬眸。   “哦,或者刺身?要是还想吃什么血,随时找我。”   特瑞特徐徐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自然。一定。”   失业的顾匆匆想来想去,她干脆挪了时间去做家教。正好文文的师姐有个资源,当下力荐匆匆过去。   现在不知为何,每每想做事,一切都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顾匆匆的数学好,教的是个高三的小屁孩。   那男生叫秦阕,生得倒是人高马大,顾匆匆进门第一面,他就低下头将顾匆匆看了一眼,不置可否,眼里的不信任倒是一目了然。   他妈妈咳嗽一声:“这是重点大学的老师,赶紧叫顾老师。”   那男生让出一条路,道:“我桌上有套黄冈卷子,你能做上一百再说老师不老师的事情吧。”   他妈妈一再道歉。   钱都先预付了,自然不能这样无功而返。   顾匆匆看了男生一眼,然后走过去坐下,将试卷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然后挑了里面三道题。   用了旁边的稿纸,刷刷将解题过程写了出来。   做完了,再将稿纸推过去:“这是里面最难的三道题。现在还有其他问题吗?”   秦阕微挑眉,接过稿纸,目光掠过她的纤长的手指,扫了一眼稿纸,然后走过去,坐在位置上,抬头看顾匆匆:“顾老师。”   这一份家教按照小时收费,一周两天,周六和周天晚上时间正正好。   一个月下来,基本生活费没有问题。   但是还没到一个月。顾匆匆就觉得有点不对。   给秦阕讲题,有时候讲到一半,对面没声音,她一抬头就看见男生只看着她,根本没看下面的稿纸,等她伸手点点桌子,他就低头看她的手背。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立刻转开了头。   第二周周末,顾匆匆提前找秦阕妈妈,想准备周末讲完就辞了这个工作。   秦阕妈妈一再拜托,说自己刚刚调动到教育局里面事情实在多,最近在忙几个新政策确实抽不过身,又说这个儿子脾气不好,之前换了好些老师,嫌东嫌西,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只请她帮忙看住,讲题什么还是其次,只要专心复习周末不去玩游戏就是阿弥陀佛了。   然后又允诺了她只要她这些时间看住秦阕,自己忙过这一段,最多两周就能缓过来,到时候一定会好好谢谢她。   可怜父母心。顾匆匆到底还是没坚持。这天,她耐耐心心讲完同一道题,秦阕忽然问:“顾老师,你有二十吗?”   顾匆匆道:“嗯?这和题目无关。”   秦阕又问:“那你有男朋友吗?”   顾匆匆顿了一下,抬头看见了少年的眼睛,她想了想,回答:“有。”   秦阕愣了一下,然后笑:“不信。你骗我。”他单手撑颔,“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有人来接你。你要是有男朋友,怎么会让你来做家教?”   “是我男朋友,又不是我祖宗。还能管我怎么做事么?”顾匆匆伸手一笔敲在他头上:“小屁孩,赶紧做你的题吧,马上就要高考了,打起精神来。”   秦阕伸手揉了揉头,再看顾匆匆:“你也不过就比我大一两岁。”   “那也是大。”顾匆匆义正辞严,直接堵住所有后路,“反正我不喜欢比我小的。小一天都不行。”   “嗯?你只喜欢比你大的?小姐姐,别忘了男的寿命短,老的快,死得快。所以啊,还是要找比自己小的。”秦阕哼了一声。   这一声,却在顾匆匆心头如同扔下了一颗巨石,击破了她一直以来回避的问题。   这几天来,虽然厉承泽和她的相处温柔体贴,但是横亘在心底的鸿沟还是会不时冒出来。今天这句话,更是一声惊雷。   毕竟不是同样的种族。   他活了一千年还是如此年轻。   但是她……   顾匆匆伸手摸自己的脸,也许不过十年之后,她就会慢慢老去,再几十年,那时候,他还会和现在一样吗?   那时候他仍然一如现在的模样,不用他说,她自己也觉得难以接受。而不过百年,他还在这个世上,可她已归于尘土。那时候的他,会如何呢?   顾匆匆忽的心口一丝缓慢的钝痛。   顾匆匆结束了补习,沿着街道缓缓向学校走去。   路上有小朋友在广场上吹泡泡,这一切就像这些易碎的泡泡,看着五光十色,实际上,太容易破碎。   天气越来越冷了。她伸手哈了哈冻僵的手。   然后一只手从后面裹上了她的手,她被拥进一个冰冷的怀抱,她不用回头,也知道后面是谁。   “你怎么来了?”她问。   “路过这里,想起你说过在这里补习,就在下面等你。”他温声,“真的不考虑过来帮我?我也需要补习的。”   顾匆匆:“你这么厉害,怎么还会需要我教你。”   旁边的两个小孩嘻嘻追赶着,肥皂泡在眼前飘荡,她呼了口气,吹开了去。   “真像小孩子。”他的头低下,埋在她肩上。   顾匆匆眼睛追赶着奔跑的小孩子,然后落在了带着小孩子的老婆婆身上。   小孩子么。   “有一天我会老的。”她想说,但是还是没说出口。   ——我会很老,比她们还要老。   而那时候,你还是和现在一样。甚至更年轻。   “怎么了?”他敏锐察觉到她的情绪。   她伸出手,冰冷的手抚上他的脸。   “没什么。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1 23:16:59~2020-02-22 23:0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歌儿阿荷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这样的心思一旦生在心头, 就像水草一样长出密密麻麻的旁支来。   她回到寝室还在想, 放下包的时候才发现手上的薄手套一只在兜里, 一只却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若要得到长寿, 而又永葆青春。   这样的想法有的人多了去了。   并不是没有这样的传说。   特瑞特就活了很久, 而且依旧看起来这样年轻。   除了没有心跳口味奇特外,其他的地方看起来很好。   特别是在体力和实力上。   都不可小觑。   要变成血族, 如果肯费点精神和代价,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顾匆匆花了一个晚上和室友看完了夜访吸血鬼。   文文非常喜欢里面的莱斯塔特, 霏霏更喜欢布拉德,两人因为此展开了偏离主线的激烈争论, 然后从吸血鬼骑士到魔鬼恋人的吸血嘎嘣声配乐是不是有问题。   只留下李晓初津津有味看得紧张:“真羡慕啊, 可以一直这么年轻。”   顾匆匆怅然, 又研究了整个血族的历史,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也许可能的选项。   不是纯血,只能一辈子生活在阴影里,永远见不得阳光,靠着吸食人血而活, 一天不洗澡,身上还可能生出霉菌来, 吃不了任何美味,因为味蕾已经停止工作,也享受不了超过正常体温的食物,这样的永恒生命与其说是恩赐,更是惩罚。   自然, 修行的也许也是一条道路。   现在吴时弦和吴端便是极好的例子。   蛇都可以修炼成~人,人自然也可以修行更好。   但但凡修行,首要一条便是清心寡欲。   顾匆匆以拳抵唇,吸了口气。   自然……是做不到的。   还有其他可能吗?   顾匆匆思来想去,没有惊动厉承泽,长吁短叹数秒,还是准备找一直在外的吴端侧面打听一二。   给他拨过去电话,虽然她说得委婉,但吴端还是很敏锐发现有了问题。   他先回答了她的问题,一般凡人没有内丹,无法进行真正的修行,所做的不过是暂时延缓衰老和死亡。   而真正要得到的,还是要先摒弃肉~身。   顾匆匆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肉~身还挺好的。算了。   吴端心思缜密,先问了现在厉承泽近况,几句话就开始套出之后的事情。   但说到这里,让顾匆匆有些意外,这些事吴端很多并不知道。   就比如蛇丘姜的受伤。   她说完以后,电话那边突然沉默了一下。   过了一会,吴端说:“谢谢。”也不知道是谢谢她的来电还是谢谢她的回答。   电话挂了。   顾匆匆断了这两个念头,继续躺下躺尸。   躺到一半的时候忽听见下面有人大声叫她名字。   听起来有两分耳熟。   顾匆匆下床到窗边一看,顿时只觉头一大,竟然是秦阕。   这个小屁孩竟然……捧着一个盒子站在那里,花里不知加了多少荧光棒还是什么。   自从厉承泽非常主动送过几次她回来后,基本也就没有什么人再来下面走这一遭了。   但没想到,今天晚上这个小屁孩……   文文哇喔一声:“这不是你教的那个小孩吗?怎么?想以下犯上?”   她伸手摸电话:“匆匆,你等着,我现在给我师姐打电话,叫我师姐给他妈打电话,让他先好好接受母爱的教育,再来说师生爱。”   下面的秦阕又喊了两声,窗口不少人探出头去。   顾匆匆出了口气,按住文文:“算了,我下去看看。”   霏霏立刻跳下来,将门后的扫帚摸在手里,然后给了李晓初一把。   几人跟在顾匆匆身后出了寝室门。   秦阕一见几人下来,立刻站定,一双眼睛只看着顾匆匆。   走得近了,才看见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卫衣,耳朵微微发红,鼻头也是,连眼睛也是。   他手上抱着精致的纸盒子,看到顾匆匆下来。   他抿了一下唇:“师姐。”   文文哎了一声:“什么师姐,不要乱了辈分,叫老师。”   顾匆匆看他这个样子像是跑过来的,整个人看起来又急又怒又心塞,说不出什么感觉:“秦阕你有什么事吗?”   秦阕问:“师姐,今天来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顾匆匆愣了一下,不明他说的什么情况。   秦阕道:“你今天走了,后来来了男人,说你有一只手套不见了,问是不是在这里。”   “什么样的男人?”霏霏问。   秦阕顿了一下:“比我高那么一点,老那么一点,眉毛和眼睛都很黑。”   他没说的是在这之前的事情。   那个男人拿手套的时候看到他桌上的题目,抬眉微微一笑,当时就刺激到了秦阕的自尊心,看对方年纪大了不少,他便讥讽说“笑什么?笑笑就能做出来?”没想到那个男人竟反问“要是会做呢?”   秦阕本来就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没好气,血气方刚之下受不得挑拨,然后顺利开始两人的赌局:谁先把那后面的五道题解出来,谁就赢。赢了的人可以向输的人提一个要求。   秦阕心头暗喜,这些题目都做过,晚上顾匆匆刚刚好又给他讲过,五道题都是熟门熟路,和他比时间?   这个男人除了俊一点老一点还有什么比他厉害的?   要是赢了,他别的要求没有,要这个男人立刻离开顾匆匆。   两人都拿了笔和草稿纸。   并列站在一起,秦阕眼看对方比自己似乎还要高那么一小截,深恨自己没穿增高鞋,踮起脚尖开始写。   他写到第二题的时候,那个男人还在看题。   秦阕简直要笑出来,这些老男人真是装逼装习惯了,这可是黄冈密卷,又不是菜市场几块钱一份的填字有些,靠不得花花肠子和小机灵。   他开始写第三题的时候男人终于动笔了。   没想到他第三题还没写完,男人已经放下了笔。   草稿纸上没有计算过程,直接是最终的结果。   五道题,无一例外,全对。   秦阕:卒。   秉着赌有赌品的原则,秦阕此行是来归还东西的。   包括不限于这两周顾匆匆做家教时收集的,顾匆匆写过的稿纸,用过的笔,两根头绳,还有偷拍的照片洗出来的若干。   顾匆匆愣愣接过来。   “在考上大学之前,我不会和你再说话。”他抿唇,“师姐,我会考上浮大的。你要等我。那个老男人心机太深了,你要小心,别被他骗了。”   他将东西放在顾匆匆手里,沉重道:“今晚是我技不如人。师姐,你等我。”   顾匆匆:……   总有一些东西,好像不对。   比如厉承泽是怎么知道她给谁补课的。又是怎么知道她东西落在别人家里的。   他又是什么时候到了秦阕家里,如何会让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说出这些话。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第二天早上,秦阕的母亲就给她电话,非常抱歉说秦阕这边现在因为学习计划调整,现在换了个新老师,暂时不需要顾匆匆再过来。   作为补偿和歉意,她提前向顾匆匆透露了一些今年学校资源之类的未公开的教学交流计划,要她有想法的话提前准备一下。   然后不到中午,就有两个招聘电话打到她这里来,薪资给得非常优渥,时间也自由。   一个是办公室兼职文员。   一个是家教。   顾匆匆暂时选了那家教。   非常巧的是,家教的地点离学校非常近,而且时间和她的课表几乎一致。   难道真是……彻底转运了?想什么来什么?   那现在想想……厉承泽?   正好下午的第二节 课是体育课。   体育课按照今年的教学计划,游泳是必修。   上了几节课以后,顾匆匆按照新的要求,学会了划水,以前勉强会两下狗刨,速度感人,真要按照科班技术和考试要求来,总有点扭不过来。   她一边想着老师说的要领,一边拎着衣服下楼的时候正好碰到外面等着一个人。   真的是厉承泽!   见鬼了!   看到他的时候,顾匆匆先是一惊,然后下意识向后收了收袋子,里面装的是泳衣,虽然还算是保守,但是……从过往的感觉来说,厉承泽应该不会太喜欢这样的课程……吧。   厉承泽现在过来没有别的,是给她那只昨晚落下的手套。   顾匆匆伸手接过来,还没问,厉承泽便说了自己如何找回这手套的,倒是叫她觉得自己有些多疑了。   他又问:“今天体育课上什么呢?”   顾匆匆道:“就是……正常的体育课。”   厉承泽伸手摸~摸她的头:“去吧。下课我过来接你。”   顾匆匆拎着衣服到了更衣室,暗暗骂自己怎么如此做贼心虚的模样,正常的游泳课,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还说什么正常的体育课,下一次一定不能这样子,君子坦荡荡。   她这么想着,换好泳衣走出去,   饶是已经上过几次课,还是有不少男生目光直直看过来。   她的泳衣已足够保守,分体平角裤加黑色。   只是因着黑色,越发显得腿上的肌肤格外的白。   长~腿纤腰,走过来,两个最边上的游了一圈的男生不适时宜上岸,隔壁的泳道不知谁击起超大的水花,溅了岸上呆看的人一身,哗啦啦跟水里进了一头牛似的。   顾匆匆走到泳池旁边,李晓初正好换了衣服颠颠跑过来。   “匆匆,刚刚你猜我碰到谁了?”   顾匆匆:“谁啊?”   “你家老厉!”她喜滋滋笑,“他还问我~干什么。”   顾匆匆心里有点不安的预感:“哦,你说了什么?”   “游泳啊,还能有什么。”李晓初道,“他还说有机会请我们吃饭呢。”   按照学校的传统,有了男朋友,都要男朋友请室友吃一顿,算是认识。   说是这么说。   那边老师已经开始吹哨,两人连忙带上泳镜过去。   这一节课匆匆进步颇多,纠正了腿部动作之后,配合手上的动作,换气的时候隐隐找到一点感觉,不再至于游一小段就必须要抓~住旁边的浮漂缓几口气或者被老师用长杆戳两下。   一节课下来,只觉又累又渴,她头发又长,洗完澡和头发出来,差不多是最后几个人了。   刚刚走出游泳馆就看见等在外面的厉承泽。   他看见她出来,什么也没问,微微一笑:“走吧。”   晚上两人正常用餐,厉承泽喜欢她做的菜,味道清淡,色泽雅致。   房子里异常的安静。   “他们呢?”她问的是蛇丘姜和吴时弦。   “小姜的身体需要阳光好好治疗,我给她另外换了个地方休息。”他说。   吃完之后,她立刻系上围裙开始洗碗,今天的厉承泽有点怪怪的,她拧开龙头,热水哗啦啦的放着,一个个盘子洗完放好,然后这时候,忽的从后面伸过来一只手,顾匆匆手上还有泡泡,微微一动:“别闹。”   后面的人却一口咬在她耳~垂上。   没有用力,却叫人浑身一麻。   她向旁边一侧,避开了,然后转头想要说话,他一口吻住她的上唇,如同某种惩罚,匆匆疼的低呼一声,他松了些,然后辗转攻略。   虽然这些时候匆匆已很多次经历过和他这样的时候,无论是在车里沙发上,但是被这样拦在厨房还是第一次,她在武力值和技术上完败,片刻后,汩~汩的热水从水池里面蔓延而出,打湿~了她后面的衣服。   身前的人眼眸瞳孔越发幽暗。   顾匆匆挣扎出一个空隙。   “好了,碗还没洗完呢。”她微微喘~息。   他从她的锁~骨上抬起头,却没有放开她,伸出一只手去,清洁台上是还没有清洁的碗碟,随意一扫,落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不用洗了。”   他的唇复尔覆下来,匆匆……毫无还手之力。 第63章   顾匆匆的手上还是莹白的泡沫, 在他的温柔中, 呼吸却已经紊乱, 眼神迷离, 下一秒, 他忽的停下,伸手抱起了她。   从厨房缓缓走出, 然后踏上地毯,走过客厅和走廊, 踏上楼梯,隔着地毯, 几乎毫无声音。   并不需要看路, 便可以知道要去的地方。   最后他踢开一扇门, 顾匆匆感觉到了微微的热气。   下一秒她落在了温暖的水里。   长发铺陈在水中,手上的泡沫也瞬间消失。   然后他一脚踏了进来,伸手勾住她不盈一握的腰。   被禁锢在肩臂之间,宽敞的浴缸光滑无比,为了不掉下去, 她只能就势攀着他的肩膀。   “厉总。”她还是改不了称呼。   厉承泽道:“叫我阿泽。”   宽敞的浴缸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满的水,水的颜色带着淡淡说不出的白, 但又不是牛奶的白。温热的,微麻的。让人不安的。   就和眼前人温热的呼吸一样。   “我碗……我现在——我们还是先出去吧。”她松开一只手。   “匆匆,嫁给我吧。”他忽然说。   顾匆匆呆了一下,为什么突然来个求婚——   “我……现在还在读书,我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我晚上还有自习呢。”天哪, 她到底在说什么。   一支古色古香的发簪凭空出现在厉承泽手上,他一只手也不知道怎么做的,轻轻一绕,她的头发就规规矩矩绾到了一起,然后用发簪固定。   “这根发簪是我娘~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他低头,“女子十五既笄便可婚嫁……还是你不愿意嫁给我。”   顾匆匆口干舌燥:“不是……主要是……”   ——忘了他的身份,他们便是结婚也不能领证的吧。   要是领证了,恐怕十年以后别人就会以为她是他姐姐,二十年后就会以为是他姨妈,三十年后就是他亲妈。   她忽的有些丧气。   “……我们终究是不同的。”   厉承泽闻言,却没有说话,伸手托起她的脸,低下头,这一回,他极其温柔,温柔的如同亲~吻一件珍宝。   顾匆匆只觉脊椎又开始一阵阵发麻。   他体温向来不高,但此刻近在咫尺的肌肤却隐隐有灼~烧之感。   然后他微微用力一托。   她落在水里的脚忽的踩到了实地上——他的脚背上,那种炙热的感觉从脚底向上,好像每一根~毛发都开始滚~烫起来。   顾匆匆开始感觉到了危险。   她的衣衫全部湿透,本来在房中因为开着空调温度穿的都是贴~身的长袖,现在被水打湿以后更是几乎……   他们的亲密渐渐突破了原来所有的程度。   到了某个阶段,她霍然回神过来,“不行。”她有些回神,伸手推开他,一张口说话,唇再度被堵上。   他身上的衣衫不知何时消失了,半~裸上身,上面的伤口都已结痂,带着某种禁忌的危险。   顾匆匆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脚上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碎碎如药渣,再一步,后面已到浴缸边缘,退无可退,她直接坐在了浴缸边缘,还没坐稳,厉承泽已直接一手扣住她脚踝,轻易将她拉了下来,瞬间失去攀附的顾匆匆身不由己滑到了浴缸下面。   汹涌的水瞬间扑面而来。   她没有来得及挣扎起来,一个身体覆下,然后清新的空气送到了她的口中。   顾匆匆这回真的着了恼,翻脸就张口咬上他的唇,微红的血迹从他破掉的唇边氤氲到浴缸里,这是龙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之一。   他却似浑然不知疼痛一般。   扣住她腰间的手指微微用力,就像锋利的刀一样撕开了衣衫。   温热的水汹涌而至,顾匆匆感到了某种害怕和愤怒。   明明在水里,她还是清楚听见了他的声音。   “匆匆,会有点痛。”   痛?   什么?会有点痛?   她脊背一瞬僵直。   ……不不。   不应该是这样。不是这个时候。不是这个情况。   她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想要动手挣扎,但这一刻手脚都已失去了感觉,然后眼前所有的微光突然消失了。   浴缸一瞬间拥挤起来。巨大的坚硬的光滑的龙尾出现。   她感觉到龙尾紧紧绕在身上,越来越紧,几乎窒息一般,却并不会觉得痛,只是身体和手脚都已没有了知觉,但并没有彻底昏迷,她感觉那只温热的手按在她身后脊背的位置。   轻轻哗啦一声,在继衣服划开以后,她感觉到什么划开了。有东西汩汩流出来。   是皮肤。   接着是血肉。   不。   ……   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底过了多久,顾匆匆再度醒来的时候,趴在床~上,像一只剃了毛的考拉,一动不动。   厉承泽面色有些苍白,安静坐在床边,即使是在青云观她也没见到他这样虚弱过。   他穿着黑色的浴袍,紧紧束缚在身上,从脖颈一下都藏在衣衫里。   手上还有一碗药,药香和热气一起飘散。   之前的事情慢慢回到她脑海。   顾匆匆反应过来。   立刻想要坐起来。   只是微微一动,后背就钻心的痛。   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他……竟然玩这些,玩得这么大……口味这么重……   顾匆匆只觉得想打人。   手脚仍然酸~软没有任何力气,她只稍动了一下,就不得不老老实实趴下了。   那种痛,随着清醒开始越来越明显,缓慢而迟钝,是从身体里面而来的。   就好像有人在身体里面,缓缓用钝刀在里面搅和,然后又一点一点缝补起来。   生孩子也不过如此了。   她疼得眼泪汪汪。   厉承泽唤她的名字:“匆匆,吃点药吧。”   她生气将脸别到另一边。   真的好痛好痛。   厉承泽端着药,仍旧温声叫她的名字,充满耐心:“现在会稍微痛一点,但很快就会好了。”   这……还是有点痛吗?   顾匆匆又将转过去的脸愤愤又转了回来。   她睫毛上还挂着眼泪,却根本不敢抬手去擦。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她转过头来,隔得近了,才看见历程的嘴唇异常的苍白,一副元气大伤的模样。   又忍不住问。   “你对你自己又做了什么?”   厉承泽有时候隐瞒,但并不会对她撒谎,她真的问了,他就回答:“我给了一根我的肋骨。”   旧约创世纪说。   “用那人身上所取下的肋骨,造了一个女人。”   “那人说,这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   他说:“以后不要看那些傻~子拍的电影。也不要起那个愚蠢的念头。做血族比你想象会更恶心,再无回头路。”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顾匆匆的眼泪哗哗流下来。她根本没有心思去追究他怎么会对她的一切活动了如指掌。   她只是看着他。   她看到了他黑色的睡衣上那明显颜色更深的地方,即使有熏香,也带着淡淡的龙血的味道,那是他从身上取下肋骨时候留下的伤口,缓缓晕染出来的血。   他现在已然虚弱到了无法为自己疗伤的地步。   对于真龙来说,一只修行而成的真龙,他们的身体就如同最坚硬的岩石一样,最烈的闪电也无法在他们身上留下致命的痕迹,而他却要在这样坚硬的身体上打开一个缺口,忍着没有麻药的操作生生取下一根肋骨。   再将这样的肋骨用术法糅合到她的身体。   他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毅力在做着这样的事情。   “真龙的生命是可以共享的。只是需要一点技巧。”内丹对于没有修行基础的凡人来说,在缺少淬炼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吸收,而且副作用巨大、   厉承泽欣慰道,“当做火锅的回礼,特瑞特的这个建议倒是不错,就是……委屈你了。”   顾匆匆立刻哭得更厉害了。   “怎么,还痛吗?”他有些着急,微微弯腰,将手上的药端上一点,“先喝了药,就会好一点。”   顾匆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坐了起来,痛,真的很痛很痛。痛得恨不得立刻将后背切了,将肚子切了。   痛得想要弯腰,却不敢弯腰。不过,却痛得能够忍受下去。她的嘴唇瞬间咬破了,她伸手接过碗,眼泪和唇上的血掉在碗里。   然后将脸埋在了碗里。   药很苦,说不出的怪味。   但是她一口没停下,全部喝完了。   她喝完了,将手里的碗放在床头。   厉承泽看着她略好一点的脸色,神色微微放松。然后伸开手,手心是两颗糖。   他并不喜欢吃糖。   这还是之前吴时弦留下的。   顾匆匆伸手拿了一颗,剥了糖纸,送到嘴里。   然后拿了另外一颗,剥了,送到了他嘴里。   厉承泽耐着性子含在嘴里。   “先趴下好好休息。很快就好了。”他看顾匆匆恍恍惚惚的样子,“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嗯。”顾匆匆说。   厉承泽等着她的回答。   顾匆匆轻轻在他手背亲了一下,唇上的血印在手背,仿佛一朵小小的梅花烙印,然后推他的手送回到他的唇边。   “我要你,以后不要做这样的傻事。知道吗?”   “真傻。”她扁了扁嘴巴,努力收住了要掉下来的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3 23:07:56~2020-02-24 23:3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63729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第二天早上四点多, 顾匆匆被一阵鸟叫声惊醒。   她睁开眼睛, 背上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试着伸手摸了摸, 根本没有伤口的痕迹。   四周很安静, 又似乎很吵。   她听见了楼下草地里有蟋蟀和不知名的虫鸣,听见了街道上有人打开了车门, 听见有人拨动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   凝神细听, 甚至能听见火燃烧烟丝的声音。   滋滋。   四点的天,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但是她却能清晰看见房间里每一个角落, 看见窗帘外隐隐投下的光, 从织物的每一条经纬中屈身而过。   嘴里的牙膏味是薄荷的, 残留的摩擦剂和粘合剂上还有甜味剂的残留。   而轻轻一嗅,便能闻到空气中各种各样不同的味道。   身体的五官仿佛无限敏锐和放大。   她翻身坐了起来,赤足踏上地毯,柔软的长锋按~摩着脚底,带来难以言说的酥~痒。   顾匆匆咽了口口水。   从地毯走出去, 前面是长长的走廊,她走到厨房, 厨房里面还残留着狼藉,她穿上厨房前的脱鞋,走到旁边的冰箱,伸手从冰箱里面拿出一瓶水,玻璃瓶的特制气泡水, 没有开瓶器。   她伸手试着轻轻一拧,上面的瓶口便直接拧掉了。手上没有丝毫伤痕,但是玻璃瓶的确……整个头都被拧了下来。   但只喝了一口,她便忍不住呛了起来。   然后拿过瓶子的介绍来看,水的甜度很低。   但为什么喝起来……就像是在喝工业糖精。   难道是因为身体被改造的缘故,对所有的一切变得格外敏感?   顾匆匆忽然无比明白,为什么厉承泽不喜欢吃糖了。   为什么他会是洁癖了。   任何小小一点的知觉,对他来说都是难以忽视的存在。   她想到这里,将水放回了冰箱,然后收拾了厨房,地上的瓷片一片一片,但是用手一搓,直接就变成了碎屑,顾匆匆陡然有了武林高手逇错觉,又研究了好一会,她停下来。身体的变化和强悍远超预期,而这些,都是另一个人给她的。她蹑手蹑脚走回去,在路过厉承泽房间的时候,她站定了。   门没有关。   她很轻很轻按上门扉,走了进去。   厉承泽睡在柔软的床~上,他闭着眼睛,安静而又静谧。   顾匆匆蹲在那里,默默看着他。   她看了好一会。   床~上的人到底还是绷不住,露出微微的笑意。   “我知道你醒的。”她将脸放在床边,挨着他的手,亲了一口手心,然后像小猫一样蹭了蹭,“还痛吗?”   他的手心蜷缩,复尔,缓缓抚上她的脸庞,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   “你要是不过来,应该一会就不痛了。”   顾匆匆伸手按住他探过来的唇。   “浴缸里面的药都有,为什么你不用一些……至少不会……”她没说下去。   “特瑞特说,如果用了,会影响效果。”厉承泽轻轻咳嗽了一声,缓缓道,“就算有可能他是说谎,但这件事上,我不想出任何差错。”   他还能开个玩笑:“没关系,痛的时候,想想之前亲你的感觉,也就不痛了。”   顾匆匆不知道说他傻还是呆。这个该死的特瑞特。肯定是为了那几顿吃不下去的火锅,故意的!   左右是睡不着了。   她问:“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厉承泽道:“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不过,我是病人,你要喂我。”   吃罢早饭,时间不过六点。   顾匆匆只觉得浑身都是劲,虽然厉承泽建议她多适应一下新的身体,但顾匆匆不想逃课,干脆准备走路回去正好赶上早上第一节 课。   早上第一节 课是马哲。   老师喜欢课前课后都点名。   大家不敢逃课,教室里很多人买了各种包子,在大教室后面分食。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   今天一进教室,顾匆匆就觉得一阵恶心。   包子的肉不新鲜,葱也没洗干净。   还有谁的包子至少是昨天的,上面还有没洗脸的手摸过的味道。   新进来的姑娘牙齿没刷干净。   隔壁的隔壁喷的香水味道太重。   顾匆匆只觉得胃里面一阵一阵翻涌。   她伸手捂住嘴。   重新换了个靠窗的位置。   窗外正好是一楼,早上的风吹进来,稍微好了两分。   老师没来,教室里面嘤嘤嗡嗡,坐在教室里,感觉就像是坐在马蜂窝里面。   她听见最后两个女生在讨论隔壁班班花冷蔓蓉新交的男朋友,还有一个男生正在讨论昨晚的游戏走位问题到底谁的妈该负责。   倒数第二排那个看起来严肃的男生其实正在看小黄~片,情节正进行到关键时候。   更不要说那些吧唧嘴的声音。   顾匆匆感觉胃又有些翻涌。   前面摇头的人头皮屑飘了下来。   放书的课桌上上一个睡过的人流下的哈喇子已经干了,形状很像一条毛毛虫。   顾匆匆一手捂住嘴,努力减缓呼吸,平复这些乱糟糟的感觉。   李晓初打了个哈欠顺着角落走了过来,将短信要她带的书放在桌上:“匆匆,你来的好早啊。”   她将书放下,看顾匆匆脸色有点不好看。   “匆匆,你怎么了?还病着么?”   “没事。”顾匆匆摇头。   教室门开了,正好衣着光鲜的冷蔓蓉和她的好闺蜜梅访之走了进来,她们一眼便看到了顾匆匆,教室只剩她后面倒数几排没人。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都微昂着头走了过来。   身上的香水一前一后飘了过来。   李晓初道:“好香啊。”   顾匆匆本来是极力忍耐着的。   偏偏梅访之两人走过的时候,不知道谁打了个屁。   这样的屁,若是寻常,是没什么关系的。   但是在今天,又香臭交加,顾匆匆完全再也忍不住。   直接一口就吐了出来。   正好吐在旁边。还好早上没吃什么东西,都是清水。   整个教室静谧了一秒。   梅访之和冷蔓蓉面色一变。   “你!”   顾匆匆抱歉:“抱歉。我不是……呕……”   虽然不久后老师就进来,然后顾匆匆也打扫了地面。但冷蔓蓉和梅访之的脸都黑得可以滴出~水来。   课上到一半,顾匆匆已经听了不下十个人以冷蔓蓉等为核心,在低声窃窃私语,议论她是不是怀~孕了,不然怎么会晨吐呢。   然后又是有人说她最近经常有车接送,可能也和其他女生一样,多了个脑满肠肥的干爹。   自然也有人说看过一个很帅的男人送顾匆匆回来,就在寝室楼下。   如此到了快下课时,流言已经变成了顾匆匆找了个有钱的丑干爹,然后包了个帅气的小白脸。   顾匆匆:……   果然有时候眼不见为净,耳不听无忧啊。   于是她便借了一张李晓初的卫生棉,然后经过讲台时候不小心掉了下来。   等她上完厕所回来,流言版本又变成了,肯定是她现在没怀上干爹的孩子,所以早上才气得要吐。   顾匆匆:……   算了。还是爱咋咋地吧。   反正她的时间长的很,至少比这些人的舌头长多了。   果真不再在意之后,这些人议论片刻,注意力又开始转移到了新的学校冬季运动会,这次是大学城联办,据说得奖者另有奖励,班级的班长在群里一一动员大家,每个班都有任务,顾匆匆对这样的比赛向来不太在意。听一听也就过去了。   她很快听到了更有意思的东西。   顾匆匆转过头去,隔着玻璃窗和两百米外的一个人对视。   特瑞特正一脸绅士轻抚一个年轻女孩的头发,一边对她说旖旎的情话。   他说了几句,然后拥着那女孩向前走,走得时候微微避开了直射过来的阳光。   作为纯血,对血族来说,阳光并不是致命威胁,但是也不是让他们喜欢的东西。   她想起昨晚上厉承泽的样子,咬了咬唇,然后站起来走了出去。   顾匆匆刚刚出去一会,冷蔓蓉给梅访之使了个颜色,她立刻站起来,走到了一班班长旁边,班长正拿着申报表一个个化缘呢。   梅访之看到上面填的七七八八,将申报表拿过来:“我看看呀。”   不动声色间在上面加了个名字,然后其他人又传了回去。   梅访之得意看了冷蔓蓉一眼。示意自己成功。   不是挺能吗?这么能去扔铁饼啊。   想想就有意思。   ~*   特瑞特在浮大就感觉有人在盯着他,他特意选了条没有人烟的小道,结果都走出去了还是没人出现。   手机倒是来了个电话。   顾匆匆在电话里面诚恳致谢。   “那日在青云观多亏先生了。”   “厉总也将按照您的指导做了。”   “我们真是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特瑞特唇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不用客气。”不用客气,那十天的火锅宴真是完全够够的了。   “客气还是要客气的。”   顾匆匆道:“我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送给先生。听说先生就要回国了。”   你明明有的。   特瑞特微笑:“其实倒也不是不用……这么客气。”   顾匆匆看了看时间。   “今天正好有时间,下午厉总要过来接我,不知道中午先生有没有时间,我们不如城东见。”   城东外是一片无遮无拦的石林公园。   公园都是高高低的的石林。   特瑞特听了,迟疑了一秒。   顾匆匆道:“这边石林人少。”   特瑞特立刻道:“好。”   幸好昨晚没吃太多。   他嘴角挂着微微笑意,然后出门开车,到了石林,果真是石林,都是光秃秃的石头,竟连个遮阴的地方也没有。   给顾匆匆电话,电话也没接,只是短信说要到了。   他打开空调,开始在车里等。   快要十二点的时候,顾匆匆终于来了。   她不止是来了,还背着一个大书包。   轻快的走过来。   真的有点期待,混合了龙骨的人血是什么味道。   这样的味道,平时可是尝不到的。也许能延年益寿,也许还能强身健体。   他的血牙跃跃欲试。   顾匆匆走过来,弯下腰。   特瑞特期待看着她,她穿得的低领毛衣,又弯腰,正好露出光洁的脖颈。   身上有淡淡的香透过贴膜的窗缝飘了进来。   他歪头向顾匆匆笑。   顾匆匆也向他笑。   然后她开始伸手扯过背包,抱在胸前,龇牙向特瑞特笑了一下。   “听说先生很喜欢吃火锅。这些都是浮城和我们这里最好的火锅料,各种味道都有。”   “用来烫各种血,味道非常不错。”   特瑞特:“你说的……东西就是这个?!!”   “要是不够,我再给您送一些来。”   “哎呀,好像您的车窗卡住了。”她伸手一叩,窗户的玻璃应声而碎,阳光照射~进来。   特瑞特面色一变,伸手遮住脸,但窗户还是太小,放不进去。   顾匆匆伸手拉车门,车门一下扯了下来。   “啊,真是抱歉。”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背包的东西塞了进去。   特瑞特:……   所有的阳光一瞬间扑面而来。   正午十二点的日光浴。   还好是初冬。   特瑞特脸迅速变黑,他向里躲进一点。   “车门坏了,我拿去给您修修吧。”顾匆匆单手拎着车门款款走了。   “送你的火锅,记得慢慢吃哦。”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一整份的青葱彻底盖小面上来。   顾匆匆蹙眉:我不爱吃葱。   厉承泽:你都叫匆匆怎么不喜欢吃葱。   顾匆匆:那我要是姓史呢?   史同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被冒犯了。   感谢在2020-02-24 23:35:03~2020-02-26 00:3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ici 10瓶;云歌儿阿荷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顾匆匆拎着车门跟拎着一个玩具似的, 走到前面公园的出口, 她将车门放在门口。   不用回头, 也能听见里面向来风度翩翩的特瑞特正在打电话气急败坏骂人。   电话那边问他:“公爵, 您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么?”   特瑞特随手伸手扔掉一包火锅料, 啪叽辣椒摔了一地:“怎么可能?我才刚刚帮过她,这中国人啊, 真是翻脸……”他突然想起什么,看着空荡荡的车门, 反应过来女孩异于常人的力气,后知后觉咳嗽一声, 有些心虚又有些不悦道, “说这么多干什么?还不快来, 给你二十分钟。”   真是没想到,那条蠢龙竟然真的听进去了。   看今天的架势,还是用了他说的法子。   ……所以,刚刚这出,是专门为了厉承泽来的吗?   特瑞特伸手抱住胳膊, 只觉得全身凉飕飕。   “果然,疯病也会传染, 都是疯子。”   胳膊上也开始变得黑乎乎一片,正午的阳光甚为灿烂,纯血不会因阳光陨灭,但是却会对皮肤造成巨大的损害,他终于哀嚎一声。   “该死的两口子, 我十年的美白效果啊。”   顾匆匆回到学校,时间尚早,奇怪,也并不觉得饿,她伸手按住肚子,平时这个时间,早就咕咕叫了,今天却一点都没反应。   她想了想,停下了去食堂的脚步。   到了晚上,竟然也不觉得饿。   顾匆匆不由瞬间有些沾沾自喜。   这样子,看来吃东西差不多省了,这一个月的生活费省下来不少钱啊。   并且也不觉得困。   上完晚自习,回到寝室,查寝的同学来了又去,她洗漱收拾完毕,看手机的消息,最后一条停留在下午六点,那时候他说有点困,先睡一觉。   也不知道睡醒没有。   受伤了自然是要多休息的。   她拿起手机,想要发一条消息,又怕吵醒了他。   如此反复两次。   寝室熄灯了。   文文和霏霏开始讨论最新的活动,后来和李晓初谈论最新追她的一个隔壁男生,最后又说起学校里面快要开的无聊冬季运动会。   最后声音都下去了,传出了淡淡的呼吸声。   顾匆匆还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而且就算没有盖被子,也并不觉得怎么冷。   这种感觉……真是诡异。   她睁着眼睛看房顶。   顶部有一只六条腿的蜘蛛,屁~股一扭一扭扯出丝来。   她想这丝都是从屁~股扯出来的,有蜘蛛的粑粑吗?   用粑粑粘的食物,再裹一裹吃下去,口味还真够重的。   蜘蛛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扔下织了一半的网爬走了。   顾匆匆翻个身,又看向窗外。   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就像黄锃锃的油饼。   对面寝室不知道哪个男生正在集体看电影,她实在睡不着,坐起来,跟着一起看。   看到电影里的鬼从墙上的照片钻出来,那边一片瑟瑟发抖,她了无兴趣转过了头。   以前怎么不知道,李晓初还会打小呼噜,这一阵一阵的,就跟放小喇叭似的。   文文在抓脸。   霏霏在磨牙。   顾匆匆长长呼了口气。漫漫长夜。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她一下抓过手机。   上面是一条短信。   “下来。”厉承泽。   下来?下来哪里?怎么下来?   顾匆匆正在疑惑间,耳朵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她下了床,走到床边,果然看见寝室楼下站着一个人,不是厉承泽是谁。   他也看到了她,向她招招手。   顾匆匆看了看二楼的窗户,又看了看他。   既担心他突然跑出来万一受了凉怎么办,又有些无语,这么高,她发过去:“寝室门楼关了。”   厉承泽回答:“跳下来。”   跳下来?   她迟疑看了一眼,厉承泽在楼下微笑看着她。   顾匆匆咬了咬牙,爬上了窗户,然后又转过身,过了一会,她再次出现在窗户,穿了一件薄薄的外套和运动鞋。   伸手勾住窗户,坐上去,然后看了看地面。   跳了下去。   意外平平稳稳落了地,就像在原地跳了一下一番。   只是脚下……她看着鞋底那一丛已经枯死化成灰的凤仙透骨草,脚底一阵发麻,慌忙跳了出来。   厉承泽向她伸出一只手。   “你怎么来了?这么大风,伤口还痛吗?”顾匆匆将手放过去,由着他握~住。   “早就不痛了。算着时间,你差不多该饿了。”他微微笑。   顾匆匆洋洋自得:“哪里,我今天可是一天都没吃饭。省了不少饭钱。”她感觉自己就跟刚刚输完一公升兴奋剂,浑身都是劲。   “一会就会饿了。”   “怎么会。”   他带着她,走过草坪和学校的小道,在满月的夜幕下,像一对再寻常不过的恋人。   草丛中虫鸣啾啾,只有在他们走过的地方,一瞬间安静,然后又小心翼翼响起来。   顾匆匆又一一将今天自己做的事情讲给厉承泽听。   厉承泽微微笑:“据我所知,你不是这样小心眼的人啊。”   顾匆匆顺手将一颗捡到的鹅卵石抛起来,然后接住,一边回答:“我也不知道。难道是近朱者赤?”   她一边笑着转头:“其实,他要是这么小小骗我一下,看在他帮我的份上,我也就算了。只不过……”她想到了之前厉承泽的样子,有些郁郁收了口。   只不过,因为是你,突然觉得难以忍受。   沉默中,她没说话,继续抛着石头。   厉承泽伸手抓~住了那颗石头,忽的低下头,在她唇上浅浅一吻。   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克制:“小傻~子。”   然后将那颗石头放在她手心。   傻么?她今天这样的冲动,可不就是傻么。   顾匆匆手里摸着石头。   厉承泽轻声道:“谢谢。”   ==   顾匆匆霍然抬起头,他眼睛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她。   外面停着厉承泽的车,两人上了车,不一会儿,就直奔本市最大二十四小时自助餐厅。   此时正是低峰期。   有些困倦的门童开了门,然后客区服务员立刻上前为两人领位。   “今天我们正好有非高峰的优惠,要是两位上全民团APP购买,还可以打七折。”   厉承泽微微一笑,看了眼那个服务员:“不用。我们全款吧。”   顾匆匆在下面轻轻踢了他一脚:这时候有优惠干嘛不用。她现在又不饿……不,好像突然有点饿了。   服务员目光在两位高颜值CP脸上来回切换,顾客就是上帝,既然有这样的要求,自然要全全满足,而且这样温和漂亮的客人,他非常乐意提供额外服务:“那两位有什么喜欢吃的吗?我为两位介绍一下取餐区。”   顾匆匆道:“都可以,我不挑食的。”   厉承泽道:“麻烦水果重切补充一下,蒸食是在那里吗?”他目光越过服务员看向后面,越过烤鸭和海鲜,在最角落里,热气腾腾的各类蒸饺蒸点心冒着香气。   “我去给你取餐。”   一分钟后,顾匆匆目瞪口呆看着直接端着四个盘子过来的厉承泽。   一边水果一边各种清淡的点心。   “他们家的面点味道很好。品质也不错。做菜的师傅还有洁癖。试试。”   顾匆匆开始吃的时候,厉承泽再次起身。   第三次的时候,那边的服务员提醒:“先生,请吃多少拿多少,避免浪费。”   “不会浪费。”   顾匆匆本来只是觉得有一点点饿,渐渐越吃越饿,最后简直饥肠辘辘,厉承泽拿来的东西全数被她一个人风卷残云,桌上的盘子越来越高。   最后睡眼朦胧的值班经理被当班领班叫醒,他目瞪口呆看着餐桌上根本来不及收的厚厚的盘子,又震惊看了看模样苗条的顾匆匆,再看了看顾匆匆的地上,没有打包袋,桌子和椅子下面都没有东西。   然后他在看了看女生那张漂亮带着淡淡的婴儿肥的脸,又看了看墙上最下面那只饕餮的脸。   这……也不像啊。   从晚上十一点半,一直吃到十二点半。   时钟敲响十二点的时候,经理揉了揉眼睛,坐在位子上的姑娘仍然没有变化。   到了两点的时候,做点心的厨师拈起指尖用一小块消毒湿巾擦了把汗,从后面出来:“经理,没有发好的面了。”   顾匆匆放下筷子,有些尴尬将前面的盘子挪了挪:“没有面,那水果呢。”   只觉得有刚刚三分饱。   第二天早上三~点离开的时候,经理看着来结算费用的厉承泽,手微微颤抖。   嘴唇也微微颤抖:“我们这里还提供健胃消食片,不知道您这里需要吗?”   厉承泽摸出皮夹:“我没吃,不需要。”   经理嘴唇又颤抖了一下:“先生,您这没吃,但是这费用……你们毕竟是两个人的餐位,是您……”算了还是不要说了,就是一个女的都这么厉害了,要是真惹得他也开吃,这个月只怕白做了。   厉承泽等他说完。   经理强颜欢笑:“没吃,那就……不结算费用吧。”   厉承泽伸手从钱夹里面摸出一叠厚厚的钞票。   “今晚全款。这是今晚的全款费用。我还有一个要求,监控删掉。”   原来说的全款,是这个全款。   土豪啊。   有良心的土豪啊。   经理简直在崩溃边缘突然来了一针强心针:“没问题!”   目送顾匆匆两人出去,经理亲自送到门口:“下回您这边要来,提前一个电话,要多少面,我们提前给两位准备好。欢迎下次光临!!”   吃得饱饱的顾匆匆站在高楼下,摸了摸并不鼓出来的小肚子。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突然饿的要死。”   “开始会有这样的情况,吃了这一顿,你可以一周不用再吃饭。”厉承泽道,“等你的身体完全适应就会渐渐找到节奏。”   顾匆匆忽然有些紧张:“那睡觉呢?会不会一口气睡七天。”   厉承泽笑:“要是你想,自然可以。”   “不想不想。”   “现在感觉怎么样?”   “从来没有感觉这么棒过,觉得充满了力气。”顾匆匆伸手摸出那个刚才玩耍的石头,在手里用力一捏,真的石头就变成了了碎石子,风一吹,裹得一脸一头都是。   她伸手拍脸,一个小石粒顺着下巴滚下来,然后落到了衣襟里。顾匆匆抓着衣襟轻轻一抖,掉到了更里面。   厉承泽看她一眼:“你到是吃够了。可我还饿着呢。”   顾匆匆呆呆啊了一声,顾不上小石子,脸微微一红:“啊,差点忘了,那我们再回去。”   厉承泽道:“不去这里。”   顾匆匆看了看已经渐渐东落的月:“那——我给你做早餐?”   厉承泽伸手擦掉她脸上的灰,然后手背缓缓顺着脸颊滑下来,再缓缓的落在她脖颈。   突兀的风吹过,她的长发贴在背上,仿佛被水裹住。   顾匆匆心跳一瞬间加快。   脖子的动脉在微凉的手心里跳动着。   绿化丛外街道上间或有车辆经过。他看着她,松开了手,改为扶住她小巧的肩:“走吧。”   下一秒,他一挥手,两人凭空消失。   顾匆匆再醒来,已经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房间是陌生的,但是房间外面的声音是隐约熟悉的。   她坐在床边,凝神片刻,已经认了出来。   这是离学校最近的住宅区。   “这是浮大旁边的景臣盛世?”   她忽的反应过来,在失去秦阕这个兼职之后,她新得到的那个送上门的兼职,地址也正是在这里。   难怪那么巧,需求时间和她的课表几乎一致。   她有些愤愤:“所以,那个家教,是你安排的。”   厉承泽漫不经心嗯了一声,他的手落在了她的肩上。   顾匆匆道:“上课的时间、地址,也是你安排的?如果我真的要来,你岂不是还要真的安排几个上课的学生?”   厉承泽低下头,吻在她额头。   柔软的触觉,瞬间到达四肢百骸,顾匆匆顿时一震。   “本来是需要的,现在不需要了。”他说。   顾匆匆抬头看他。   他的唇正好从额头缓缓落下。   然后找到了柔软的唇。   如同神圣的膜拜。   而苏醒感官让她对一切温柔都变得无限敏锐,她听见月光落下的声音,被窗割碎的光如同碎裂的衣衫。   唇齿之间,所有的语言成为缄默。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你在我身体上苏醒。而我声音从梦中醒来。   如同雪山积累千年的寂寞。   轰然倒塌。   如同所有的岁月。突然有了声音。   你是彩色的蝶。   是翩跹而至的四季。   是千山的浪,将之击溃的悬崖。   ……   “匆匆。”   她听见他一次一次叫她的名字。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新定义了所谓缠~绵悱恻四个字的含义,顾匆匆终在沉沉的疲惫中沉沉睡去。   即使在沉睡中,也并不是毫无知觉,她感觉他抱起了她,感到温暖的水包~裹着她,水温微热,泡着很舒服,顾匆匆现在根本没有力气自己再去做什么,干脆便没有动,也懒得睁开眼睛。   他本来初衷是好的。   但是洗着洗着就变了味道。   起先只是一个轻轻的吻,渐渐,吻的力度和呼吸越来越灼~热。   顾匆匆一味装死,她实在……   然后那吻到了唇角,眼眸,她只管忍着,最后那温柔的吻,终于到了耳~垂。   她背上起了薄薄鸡皮疙瘩。   那人仿佛若有所察,继续温柔至极的动作。   顾匆匆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   再想装来不及了。   “你醒了。”   顾匆匆睁开眼睛,一瞬间闭上:“没有,没有,我没醒。”   待在这里太危险了。   她扯过浴缸旁边的浴巾胡乱裹着向上走,很好,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   顾匆匆正在案子庆幸,刚刚走到房间,就被一直全程观看的某人拦腰抱起。   顾匆匆毫无防备,慌乱之中胡乱挥舞,不小心扯掉了对方身上的浴巾……   然后作为报复……她的也被扯掉了……   呃……然后因为担心她受凉,被某人送进了被窝——   总之……最后,方才的澡算是白洗了。   等到最后回学校的时候,匆匆取下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上的一颗亮闪闪的求婚戒指。   对未来的婚姻生活,产生了……一想就面红耳赤的后遗症。   一直等到她魂不守舍下了课,回到寝室,才突然想起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会不会怀~孕。   TT没有他用的型号,而他又不肯让她吃药。   只说有了便生下来。   学生也是可以结婚的。   在昨晚昏头的情况下,她……真是。   顾匆匆张口咬~住吸管,伸手抓头,胡思乱想,馒头懊恼。   会吗?   不会?   按照生物学的知识,理论他们之间应该是有生~殖间隔的。   但厉承泽也是被人族生下来的,只是生下来半人半蛇的模样罢了。   顾匆匆想起一个半龙半人的孩子模样,咽了口口水。   无论上半身是人还是下~半~身是人……都是个问题。   恐怕还没进去医院,就被弄去了实验室。   一想到这里,她立刻低头看自己肚子。   身体全身都酸痛得很。   这样的话,感觉更像了。   肚子好像格外酸。   她咬唇看向镜子,看了好一会,转头问旁边三个正在斗地主的室友。   “你们有没有觉得我的肚子有点胖。”   文文将怀里抱枕扔过去。   “匆匆,你给我一条活路好吗?”   顾匆匆张嘴叼~住抱枕,继续看镜子。   霏霏眯了迷眼睛。   “匆匆,今天早上我们起来你不在,你说你去自习室了,说,你是不是去干坏事了?”   李晓初啊了一声抬头:“匆匆?你怀~孕了?”   顾匆匆嘴里的抱枕瞬间掉下来。   “乱说什么你们,怎么可能。”   三人哦了一声,回过头去继续打牌,然后又缓缓转过头去。   “先说,匆匆,以后你怀~孕了我们要当干妈哦。”   “对,是个男孩预订女婿。”   “是个姑娘预订媳妇。”   顾匆匆呵呵。   不过,很快,问题有了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个尾巴。   明天来。   小可爱们,轮空两个月的日子太难熬拉,看在我这么认真努力更新的份上,求个预收文收藏啊。   没有收藏,上不了榜单。   太难熬了。   熬死了你们就失去一位正在努力进步码字的咕咕了。   预收1:   凌弱了雇佣军大佬之后(名字虽傻缺,为了大家的目光,脑洞和狗血并存)   春天的时候,季挽澜在非洲丛林观察猩猩。顺便救了一个人。   她瞧那人可怜,又都是同胞,救就救了。   万万没想到,是她太年轻。   他第一周先说手痛,要她喂饭,第二周又说脚痛,要她揉腿,第三周说他心口痛,要挨着她睡,终于,第四周说他嘴唇痛。   马格鸡。   #太年轻,以为她是吃素的#   #她不让他跪在地上求饶叫爸爸都是看在同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的面子上#   #如果求饶有用的话#   #呜呜,她一定当初能跑多远就是多远#   预收2:   大佬宠我的一百个理由(还是幻言,穿越和反穿越,节奏比较轻快)   十八线女团沈宓宓想红,很想红,想到去典身卖命,想到去天台蹦迪。   她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但就是红不了。   红不了的沈宓宓有个秘密。   三年前,她曾穿越成假太监,给一位亡国世子净过身,做了孽。   三年后,已落魄到即将退团的沈宓宓意外得了新机会。   同神秘人气大佬参加一档综艺,见到这位和亡国世子一模一样的大佬,看他眯着眼睛看向自己若有所思的模样。   沈宓宓颤抖着咽了口口水。   感谢   在2020-02-26 00:33:04~2020-02-26 23:2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酱油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0-02-26 00:33:04~2020-02-26 23:2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酱油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事情发生在周六下午, 顾匆匆正在寝室搜肠刮肚找理由拒绝厉承泽的邀约。   虽然还是很想见他。   虽然他也再次保证见面什么都不会再做。   但是……   顾匆匆摸了摸还有些肿的嘴唇, 还是呼了口气, 算了, 算了, 瞧着母猪还没上树,两人既喜欢, 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几天,大约是第二晚耗费的体力太甚, 她只觉得格外困,上课就不说了, 下课十分钟也能睡着, 晚上吃了饭洗漱完, 不到六点就能睡着,一口气睡到第二天早上,早上还得是李晓初将帕子放在她脸上,才能艰难睁开眼睛。   一度让寝室三人以为她最近在抽大烟了。   大约睡得多了,胸压得痛, 胀~胀得像是要来大姨妈似的。   算算时间,也快了。   顾匆匆从来没有一刻这么盼望大姨妈的到来。   唯一好的是, 经过这一周的适应,现在整个人对声音的敏锐习惯了,上课也不会看着前面同学的头皮屑起鸡皮疙瘩,唯一还是存在的,还是对味道有些敏感。   混合香水和香精味一闻就想打喷嚏。   彼时, 李晓初扭扭扭到顾匆匆床前,脸有点红,问顾匆匆:“匆匆,晚上有没有时间?”   顾匆匆:“?”   李晓初脸更红了:“那个,我有个朋友——”   正好打水回来的文文听见,立刻笑:“是ka re xi(男朋友)啦。”   顾匆匆恍然大悟:“哇,就是那……隔壁班,之前那个?”   李晓初咬唇红着脸点了点头:“他说想请我们寝室的吃个饭。”   这是浮大和基本所有大学寝室不成文的惯例。寝室的室友脱单以后,要请大家一起吃饭。   算是拜山头吧。   顾匆匆正中下怀,立刻答应下来,然后将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送给厉承泽。   那边隔了一会发过来一个字。   好。   得一天安生。顾匆匆顿时松了口气,又有些隐隐不爽,答应的这么快。   正想着,又感觉想上厕所了,她翻身利落下床,腿有点发软,稳了下才向外出去,路过隔壁寝室的时候,听见有两个同学叫她的名字。   “匆匆,你报名学校运动会了啊?”   顾匆匆一脸茫然。   “我看到班长在群里发消息给大家确认报名信息,里面你也报了,不过,你怎么选个那么个项目?”   顾匆匆回寝打开手机球球一看,果真在最下面的班级群看到了消息,她点进去,报名表里赫然是五项全能里面的扔铁饼。   ……   正在懵懵间,又看见厉承泽的新消息:“周末呢,我准备你喜欢吃的烤小全羊?”   顾匆匆看了看报名报,又看了看厉承泽的消息,咽了口口水。   周三的时候他也这么说,准备她喜欢吃的东西。   结果差点骨头都没捞回来。今天还累得要死。   “周末啊,不行呀,周末我有比赛。下周吧。”   “匆匆——”几乎能想象这条消息背后的表情。   顾匆匆见状嘴角微扬,嘴角一扯又有些痛,她歪头安抚有些躁郁的龙君先生。   “你好好的,下周……不就见面了吗?”她飞快打字,“你上次说过的,你不会耽误我学习的。”   至于下周,下周还有下周的借口。   四级考试啦。   马上周末考试啦。   等大二开学还得报个双学位。   厉承泽那边过了一会,回了一条:“外面不要喝酒。”   顾匆匆忍不住笑:“知道啦。”   她回完消息,然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对面的两个小妮子啧啧啧啧几声。   “匆匆,你笑得好温柔哎。”   “匆匆,给我也笑一个呗。”   顾匆匆龇了龇牙。   她打开衣柜,里面有几件新衣服,款式都是极简单的,厉承泽专门送给她的,顾匆匆梳完头发,扎了一个简单的马尾,取出一件最普通的卫衣穿上。然后在外面套了一件大衣,袖口到了手背,只露出十个细长纤细的手指,就像十根小白葱似的。   吃饭时间约在八点。   李晓初有些心急,不到七点就开始催大家出门,几人到了约定的吃饭地点还不到七点半。   吃饭是在学校旁边的小餐厅,在一排小吃店里面算是规模比较大的,而且还有小包间,价格也算实惠,正适合学生消费。   顾匆匆一走进小餐厅,就觉得鼻子痒。   排风扇好像坏了,店里面有一层薄薄的雾腾腾的烟。   她忍不住阿嚏一声打了个大喷嚏。   感觉胸腔都跟着震动了一下。   然后又没走两步,又是一个大喷嚏。   顾匆匆没办法,说了声抱歉,将随身一个口罩戴上。   “我感觉最近有点过敏。”   几人走到包间,里面已经有人了。   听起来闹腾腾的。顾匆匆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微不可见蹙了蹙眉。   正好李晓初电话响了,她的老乡加男朋友正好出来找她,男生长得高高大大,透着一股憨憨的气息。   “这是小哲。”   然后又给他一一介绍自己的室友。   小哲一一跟着叫了一声,复读机似的。   顾匆匆忍不住问:“里面还有谁吗?”   小哲摸了摸头:“我室友,听说我请客,都要来,你们一会别理他们就行。”   她们一进包间,果然里面还坐着五六个男生,都一瞬间站起来,男生旁边还坐着一个女生,自称是小哲的老乡,国字脸上带着大大咧咧的笑,眼里带着淡淡的敌意,顾匆匆和文文霏霏对看一起,选择了坐在李晓初旁边。   看见顾匆匆还带着口罩,几个男生便开始开玩笑。   “顾大美女怎么出来吃饭还要遮脸吗?”   “是怕我们自惭形秽吗?”   “都是自己人,口罩取了吧。”   那女生叫周周,正跟旁边的小哲说话,闻言看了李晓初一眼:“小嫂子,你这室友平时也这么的吗?口罩带多了脸容易两个色啊。”   顾匆匆解释道:“我有些过敏。”   小哲道:“周周你都被他们带坏了。得了,你们话恁多,闲得发慌就吃菜,今天我点了三个硬菜,够不够诚意,够不够?”   说话间,第一个硬菜上来了,一大个超大分量的盆或者可以直接叫做锅,里面全是一个个酱好的秘制猪蹄,只对半切,光看一眼,霏霏脸就震了一下。   顾匆匆看到第一眼,就觉得唾沫开始分泌。   简单算算,上一顿痛痛快快吃完差不多已经吃了一个星期了。   难怪突然觉得有点饿了。   她缓缓摘下了口罩。   对面两个男生立刻露出了刚刚看猪蹄的目光。   周周也有些面色复杂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和身旁的男生说话,一边开始打赌一会谁喝得多。   顾匆匆微微笑看了眼小哲和李晓初:“那我就不客气啦。”   “不用客气。”小哲道,“你能吃多少,留点肚子,一会,还有更硬的菜。”   硬不硬不知道。   在顾匆匆有条不紊啃完第四个猪蹄之后,场上的人舌头都硬了,都跟着咽了口口水。   那个本来在顾匆匆开始吃第一个,就一副豪爽模样跟着吃猪蹄的周周也放下了筷子。   很快,第二个菜上来了。   一盆完整的家炖大肘子。   大家不动筷子,顾匆匆克制了好一会,问:“你们不喜欢吗?”   饭局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顾匆匆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假装上洗手间,先出来在隔壁小吃店买了十个肉夹馍和一笼小包子。   店老板好心提醒:“隔壁那老板不让带食进店的,你这得收着点。”   顾匆匆微微笑:“谢谢,我会小心的。”   吃完是个馍和小包子,感觉终于好了那么一点。   站在饭店外面,顾匆匆也能听见里面的议论。   “晓初,你这个朋友……真是真情实感不做作啊。”   “这胃口也忒吓人了。我本来还想问她有没有男朋友。这要是和我一起,我一个月生活费都不够她吃啊。还是算了。”   周周忽的有些不解的问:“这是不是有什么病啊。”   文文立刻抬头:“什么病?红眼病吗?”   霏霏笑:“也许不是,是胃病,喜欢吃酸。”   周周:“你们!”   李晓初伸手扯了扯小哲,小哲立刻道:“周周你别乱说,那是晓初的好朋友。刚子你也别起哄,人家有男朋友的。”   李晓初道:“匆匆男朋友很帅的,刚刚还问我们在哪里呢。”   周周悻悻道:“真是见色忘义。”   她旁边的男生笑:“你要是有色,小哲铁定不会忘。”   里面说着笑,顾匆匆听到李晓初的话就立马回来了,什么意思?问在哪里是要来么?回来得急,没有戴口罩,经过大堂时又烟雾刺激,鼻子又开始痒,阿嚏阿嚏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   一连打了十多个喷嚏。   打到第三个的时候突然觉得肚子有点痛。   她一手按着肚子,一手遮住口鼻继续打喷嚏。要命。   只觉胸腔一阵阵震痛。   终于最后一个喷嚏时,异样的感觉和微微的胀痛后,只听得咚的一声。   顾匆匆忽听见一个声音,然后就看到脚下滚出一个蛋。   小小的,比鸽子蛋大些,比鸡蛋小点。   她的脸色一瞬间一白。   然后目瞪口呆看着下面的蛋。   ……为什么打喷嚏会打出来一个蛋。   黑色的蛋在地上滚了一滚,滴溜溜打转。   旁边的人愣愣看着。   文文待要伸手,顾匆匆如梦初醒猛然一下蹲了下去,将蛋捡了起来。然后用纸巾包住。   蛋很热。   就像刚刚煮熟似的。   在她手心微微动。   顾匆匆面色苍白语无伦次背上冷汗手掌颤抖:“……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舒服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她颤抖的手握着那枚蛋。   然后转身迅速离开,等文文和霏霏追出来,早已没了人影。   包间里还是一片安静。   余下几人面面相觑。   一个男生过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道:“你们女生那个丰胸不是应该在里面装馒头吗?怎么……”   周周笑嘻嘻:“就这样吃相能有什么男朋友想也知道。小嫂子,她男朋友有没有两百斤。”   话音刚落,包厢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走了进来,走进来的一瞬间,整个包房好像都明亮了些许,他手里拎着一个袋子,里面全是健胃消食片一类的药,李晓初惊讶道:“厉哥你怎么来了?”   周周眼睛微亮,立刻坐周正,不同声色将按在旁边男生身上的手拿了过来。   厉承泽环顾一周,目光落在李晓初身上:“匆匆不在?”   李晓初道:“匆匆刚刚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文文和霏霏去送她了。”   厉承泽又向李晓初身旁的小哲点了点头:“你们慢慢吃,我去看看她。”   厉承泽走出去好一会,周周仍然有些魂不守舍,呆呆看着门口。   小哲哪壶不开提哪壶:“周周,你看到没,晓初没骗人吧,就是帅。而且看起来最多不超过一百六。”   ~*   顾匆匆将这个蛋用温水洗干净,然后放在枕头上,趴在床~上看着蛋。   蛋生下来之后,之前的困倦乏力胸胀的感觉都没有了。   整个人又充满了活力。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厉承泽的母亲白离生下他的时候明明是个半人半蛇的形态。   怎么到了她这里就是一颗蛋……   还是颗这么小这么丑的蛋。   而且看样子还需要孵。才能出来吧。   怎么孵,就像母鸡一样坐在上面吗?   要是她孵出来,里面是个……怎么办?   要不,煎了算了。   顾匆匆伸手抓抓头。   不行。   蛋是活的。   目光仔细看来,里面似乎有东西,有浅浅的呼吸。   她伸手戳了戳。   那颗蛋忽然一滚,然后直接滚到了顾匆匆脖子,唬了她一跳。   顾匆匆这么一吓。忽然觉得有些不好。   然后就感觉到肚子有些异样。   很快,又是熟悉的感觉。   十秒后,又一颗新鲜的蛋出现了。   顾匆匆:……   她还年轻,她还要读书,还没扯结婚证,还不想做妈妈,而且是突然多出来的两个蛇儿子的妈妈。   蛇女儿也不行。   顾匆匆将两颗黑漆漆蛋放在一起,放在枕头旁的盒子里,默默躺下,伸手拉上了被子,然后盖上。   该怎么把这个狗血的事情告诉他?   他会什么表情,什么反应?   到底怎么说?   顾匆匆吸了口气,在被窝里闷声演练。   “我生了两个蛋,你的。”   “我生了你的蛋。”   “我生了,是蛋。”   算了,啊啊啊啊,心情复杂。   她掀开被子。   “还是不要给他说算了。说不定根本就孵不出来呢。”人家那些小鸡小鸭孵化率都那么低。   对。   她刚刚自言自语完,旁边就响起一个声音。   “嗯,不要给我说什么?”厉承泽不知何时站在她床头。   顾匆匆猝不及防,吓得啊了一声。   手一抖,正好碰到了枕头旁的盒子。   从纸盒子里咚的一声滚出来两个小小的热乎乎的蛋。   黑色,上面带着看不出图案的暗纹。   厉承泽也看到了。   一个螺旋一个流云暗纹的小黑蛋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正晃动着蛋壳。   作者有话要说:  厉承泽:有没有两百斤不知道,反正一般原型情况是按照T来计算的。   哈哈。   推荐基友的悬爱现言,收藏并在她的文下留言会发红包哒~   曾经暧昧[刑侦] by 于心焉,搜索作者名或者文名可看。   美女检察官VS帅哥刑警,强强联手,有剧情,有爱情,有推理,喜欢这类型的宝宝可以去看看哦。   文案:   刑警队重案中队的陈队长,一向高冷,不近女色。   不过最近大家发现,新来的检察官岳颖和他打得火热,两人的关系看起来有点暧~昧。   难道这棵万年铁树终于开花了?   有好事者不敢去问陈言东,就跑去问岳颖:“小岳,你跟刑警队那个陈队长,是不是在谈恋爱?”   岳颖使劲摇头,坚决否认:“没有!没有!我们在一起只是谈案子!我们俩的关系纯洁得很!”   “真的?”好事者一脸怀疑。   “真的!真的!”岳颖呵呵笑着,手指在手机上胡乱划着。   下一秒,她不小心碰到了语音条,蹦出了一个男子浑厚的声音:“岳颖,一会儿下班我来接你,今天晚上去我家。你家的床太窄了,不舒服。”   大家听得很清楚,说话的人,就是与岳颖关系纯洁无比的陈队长!   感谢在2020-02-26 23:26:31~2020-02-28 00:1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泡泡、3001727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厉承泽的神色有些复杂。   顾匆匆的神色也有些复杂。   两人都齐齐盯着那两个小小的蛋。   厉承泽眯了迷眼睛, 他自然看得出, 这两个并不是寻常的蛇蛋。里面的东西透着一股子藏不住的灵气。还在缓缓的动。   灵兽?   妖怪吧。   顾匆匆看起来很紧张。   心跳听起来起码超过一百四。   手心也在冒汗。   是在紧张这两颗丑不拉几的小黑蛋?   哪里来的?送的?捡的?   厉承泽自然不信后者。   虽然是末法时代, 但也不是没有小妖精修炼成功, 这样的小妖精喜欢寻找饲主, 专门寻找有缘人套近乎,现在的顾匆匆身上带着他的气息和灵力, 被贴上可能太大了。   这些抱大~腿的小妖精,就跟看见蜂蜜的蜜蜂一样, 向来如此,看到有灵力的人都会主动凑上去。到时候, 不被偷了蜜就是被蛰一个满头包。   轻则身体受损, 重则神魂皆伤。   果然, 他才这么想,就看见那两颗小黑蛋开始艰难向他凑了过来。   倒是真有点眼力劲,知道他实力比顾匆匆更强大。   靠得近了些。看得也清楚了些。   蛋壳看起来倒是挺好看。   这样的外壳孵出来的小妖精应该也长得不错。   只是,也不知道是男的女的。   厉承泽眯了迷眼睛。   顾匆匆有些紧张看着两个靠着天性正缓缓艰难滚向厉承泽的小黑蛋。   这果真是血缘的天然感情么?自己就主动向厉承泽靠过去了。   看起来厉承泽好像也……挺喜欢它们的。   他伸手一边摸蛋,一边问顾匆匆:“刚刚晓初说你不舒服, 怎么了?”   顾匆匆道:“没什么,就是刚刚吃得有点多, 先回来了。”   她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那两个蛋,两个蛋虽然没有脸,但是感觉很开心的样子,现在已经开始到了厉承泽手掌心了,亲昵的贴着他的手指, 就像一只没有毛的小狗。   果真看起来十分之在意啊。就是看自己也没有这样的表情呢。这两个小妖怪。呵。厉承泽定定站在那里,一手将手上的药袋子递给她:“吃点消食片——特殊配料,适合你的体质。”   顾匆匆伸手接过来药袋子,心情有些紧张问:“你喜欢……这两个蛋吗?”   厉承泽微微一笑,低下头目光不善看着那两个小黑蛋:“喜欢的很。”   顾匆匆便松了口气。尽量作随意道:“喜欢就好。其实这两个……蛋吧——是我和你……”她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只听啪叽两声。   蛋从厉承泽手心摔到了地上。   将近两米的高度……   摔……下……去……了。   厉承泽一副虚伪愧疚的表情:“不好意思,摔碎了。”   顾匆匆:……   啊!   下一秒,她反应过来。霍然翻身准备跳下床。   厉承泽已早有准备,伸手死死按住她的肩膀,叫她动不得分毫,另一边随手捏了个静音诀,地上的动静顾匆匆再听不见分毫。   他道:“别下来,我来扫。你不舒服,先吃药吧。”   顾匆匆身形一顿。   ……果然,摔没了么?   顾匆匆瞠目,脸上有点白,虽然是蛋吧,但也是亲自生出来的蛋……   两个还没看到样子的蛋,就被这个蠢爸爸给啪叽摔没了……   厉承泽看她苍白震惊夹杂情绪交织的脸一眼,目光微冷,果然啊,这些小妖怪手法越发厉害了,不过跟着回来不到一天,就已经能这样影响顾匆匆的心情,要是多两天,假以时日,啧啧,只怕不得翻了天,他无比庆幸自己先下手为强。   只是,地上两个小黑蛋并没有碎。只是受到了惊吓,现在正用比刚刚快了一倍的乌龟速度缓缓向墙角滚去。   这两个小妖怪果真有些伎俩,他方才用了三分力将它们假装不小心扔在地上,竟然还没有碎。   没关系。   想跑?没那么便宜的事情。   他温声问顾匆匆:“我给你倒点水,吃了药,睡一觉,免得跟上回一样胃不舒服。”   顾匆匆伸手揉了揉额头。   头痛。   ……如此,幸好没有说出来,否则只怕是——   她叹了口气。   厉承泽便过去倒水,经过两个滚动的小黑蛋时,他直接一脚狠狠踩上了地上的蛋。   噶几一声。   地上没有动静了。   匆匆好像听到了什么,转过头去,厉承泽回了她一个新鲜出炉的微笑。   等他拿来水,顾匆匆吃了两颗药,身体感觉舒服了很多。   厉承泽这才漫不经心随意问:“那两个蛋哪里来的啊?”   顾匆匆黯然,事已至此。   她叹息:“我……路上捡的。”   厉承泽神色微微一肃:“以后不要在路上乱捡东西了。”   顾匆匆:“——以后……也捡不到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开门声。   是文文和霏霏急急忙忙赶回来了。   “咦,小~泽君怎么在啊。”   “我听说匆匆不舒服,过来给她送点药。”厉承泽倒是很坦荡客气。   文文疑惑道:“对了,今天吃饭小~泽君怎么没来?”   厉承泽看了一眼顾匆匆。   顾匆匆解释道:“是晓初,说就请自己人。”   厉承泽有些不满:“难道我不是你的自己人。”   霏霏忍不住笑起来:“其实小~泽君想要吃饭表示表示也是情理中。今天小~泽君没去,你不知道其他人看匆匆,只差没有拿笔来登记询问了。我觉得这个浮大传统很好,有助于宣传情侣关系,捍卫自己的身份。”   顾匆匆立刻岔开话题道:“还是算了,其实这个大家吃饭就是个介绍的作用,反正文文霏霏晓初她们都认识你。不用这么麻烦的。”她虽然有时候和人距离远,但是人情并不是不懂。   同在一个寝室里面,李晓初和小哲请了去学校外面的小馆子吃饭,要是厉承泽请客,肯定要选一个异常高档的地方,到时候反而不好,要是叫他平价化一点,他那样的洁癖自是也难屈就的。   厉承泽很快了解了这个关于请客吃饭的传统。   肯定了这个传统的价值,同时也觉得顾匆匆说得有两分道理:“的确,你们都已经认识我了。”他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寝室有人,厉承泽也不便久留,又看顾匆匆除了神色有些恍惚其他到也正常,便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叮嘱她今晚好好休息明天的运动会要早起便离开了。   他走了很久,快要熄灯了,顾匆匆去洗漱。   李晓初回来,突然看见地上有两个洞,不由一愣。   “谁把地弄了两个洞?”   文文和霏霏闻声看过去,这才看见之间顾匆匆床下椅子旁不远的地方,赫然有两个蛋形的小坑。   只是里面空空的,就好像什么东西陷在里面后来又不见了一样。   还没来及细看,就熄灯了。   几个哀叹着放下手机洗漱。   第二天是运动会,大三倒是可以看情况偷偷懒,所有大一新生都是要被拉壮丁的。   顾匆匆早上醒的早。   这心里装着事,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昨晚上回来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蛋壳什么的。   想要立个蛋壳塚也不得机会。   早上各班按照班级在各地集合,然后一起出发去体育场。   体育场不同颜色椅子已坐了七七八八,下面的各项比赛设施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全国统一的活动暖场音乐在场内回荡,彩旗插起来了,小蜜蜂和大喇叭都安排就位,各班也早早拿出了准备好的加油横幅,听起来倒真有那么几分意思。   军训正步的标兵又穿上了军训服,这次抽调作为会场秩序的维护员。   冗长的开幕式结束,各方方阵检阅完,然后是宣誓,活动便正式开始。   顾匆匆的比赛项目在后面,全能五项的扔铁饼。   运动员候场区和其他看台位置不同,位置低,方便下去换衣服。   按理说学校运动会弄点跑步跳高了不起了,顶多加个游泳。   这回七七八八把田径项目能折腾上的都折腾上了。   据说是因为这回的各项冠军有特殊的奖励,顾匆匆穿了一身运动衣,将头发扎起来,然后在外面套了外套。   已是十月底的天气,天色微凉。她身量苗条,穿了两三件仍然显得纤长灵巧。   又因这些日子的进补,身姿也愈发婀娜起来。   坐在她旁边的是同班的一个瘦瘦的女生,女生有些迟疑,隔一会忍不住偷偷瞟顾匆匆挺拔的身姿。   顾匆匆察觉到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只是腰上有点痒,她抓了抓,忽然抓到一个东西,然后用手按了按,顿时神色一顿。   还没来得及细摸,就啪叽一声,从里面摔出来两个黑蛋。   顾匆匆震惊看着地上两个滴溜溜滚动的蛋。   ……不是昨晚已经?   旁边的女生也好奇看过来:“这是什么蛋啊,看起来好可爱。好吃吗?”   顾匆匆连忙捡起蛋。   “呵呵,不好吃。”   拿到蛋的一瞬间,两颗蛋就跟带了吸盘一样紧紧贴在她手上,这敢情是被吓坏了的节奏。   顾匆匆心情复杂看了手心好一会。   也不知道昨晚这两个小家伙是摔到了哪里?怎么一直没出现?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想要将这两颗小黑蛋取下来,找个地方装起来,忽然听到嘤嘤极低的声音。   只是嘤嘤嘤。她却意外听懂了。   委屈巴巴的蛋小一和蛋小二:麻麻你不要抛弃我们。我们是好宝宝。   顾匆匆:……   她低头震惊看着两颗蛋。   两颗昨晚刚刚经历过亲生渣渣父亲踩进地里的小黑蛋嘤嘤求关注宠爱。   蛋小一小心翼翼动了一下:麻麻。麻麻。我害怕。   蛋小二跟着扭了一下:麻麻,麻麻,人家也害怕。   顾匆匆只觉心瞬间被什么戳中了,软软的。   两颗小小的黑蛋,在阳光下,带着光洁而又精致的光,螺旋纹路的每一个螺旋曲线都是那么好看,流云暗纹的图案如此华丽。   而它们现在正在嘤嘤躺在手心里面。   她不知不觉放软了目光。   旁边的女生也在看着她手上的蛋。   “诶,你的蛋好像在动诶。”   顾匆匆呵呵笑了一声:“玩具蛋。”   然后将拿蛋的手插~进兜里,向一旁人少的地方走去。   此刻操场上的比赛已经进入上午的后半场,再过一会就可以吃饭了。   顾匆匆走到看台下面的一个过道旁,摸出兜里瑟瑟发抖的小黑蛋,继续仔细的看。   两颗只能躺在纸上的蛋和能发出嘤嘤嘤声音的蛋自然是完全不一样的。   它们紧紧贴着顾匆匆,就像恋家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嘤嘤嘤。   顾匆匆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蛋壳。   蛋小一:哦,麻麻摸~我了,哇喔。   蛋小二:麻麻,麻麻人家也要啦。   欧耶,被麻麻宠爱的感觉真是太好了。两个小黑蛋扭来扭去,就好像两颗正在被盘的黑核桃。麻麻的手好软好软,麻麻身上也香喷喷的。麻麻好温柔。   麻麻什么都好。   就是这么好的麻麻为什么要找那个坏人做拔拔。呜呜。   坏人,这样的拔拔才不要呢。   嗷。怎么说什么什么就来了。   阔怕的脚步声。   两个小黑蛋忽然定下来,然后往顾匆匆袖口滚了过去。   顾匆匆正伸手去摸两颗小黑蛋。   运动会的大广播响起来,主持人颇为激动宣布一个临时插播消息。   ——运动会这两天所有运动会参与人员的午餐都有社会企业无偿赞助,按照一人三菜一汤的标准,并在下午提供休憩小吃。   突如其来的惊喜,场上顿时一片欢呼。   然后主持人再度感谢赞助人后。   顿了两秒。   广播突然传出了一个清冷低沉的好听男声。   “这是我和我女朋友顾匆匆的一点心意。”   顾匆匆浑身一震,难以置信抬头,缓缓呢喃了一句:卧~槽。   她忽然明白了昨晚厉承泽那句话和若有所思的真正含义。   ——“的确,你们都已经认识我了。”   ——还有很多人不认识我,不知道顾匆匆是我女朋友。   嗯。很好。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体育场外特殊渠道开进来的卡车停下,不断有人从上面搬运做好的定制盒饭。   严格选材,味道过硬,餐盒都是定制的乐扣。   精致的伴手礼一样的口袋上印着顾匆匆男友专供。   作者有话要说:  厉承泽:我嫉妒心强占有欲强有点暴力眼里容不得沙子但是我是个好拔拔。   蛋小一蛋小二:你ヘ( ̄ω ̄ヘ)走开   各位小可爱,如果可以,觉得这篇文还可以,多多推荐啊~   给我一点曝光吧。我是成形的胶片,我不惧曝光。   我是装满冷水的锅,我不怕火。   哈哈哈   没有榜单的我需要你们的热情让我搞完刺激的结尾和七七八八的番外,嘤嘤嘤。 第68章   初冬的天气算不上暖和, 但是下午的运动会明显大家热情异常高涨。   甚至连一想热门的游泳比赛也观众寥寥。   顾匆匆脱了外套, 穿着一身运动衫走出来的时候, 前面的隔离网里前面已插了一堆小红旗。   她是第八个上场的。   候场的时候, 前面一个是体育生, 生得五大三粗,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五指自然分开,一公斤的标准铁饼平靠手掌, 预摆之后,她一个旋转, 然后铁饼飞了出去。   第一手是非常不错的成绩, 二十七米。   第二三手更好。   最终成绩三次中选一次, 将近三十米,是目前的最高分。   体育生下了场,正好看着迎面来的顾匆匆,她放缓脚步从头到尾看了一眼顾匆匆,勾了勾嘴角然后下场了。   这样的小身板, 弱鸡鸡的模样,能一口气拎起来扔个两米?   顾匆匆走上去, 简单热身之后,按照规定动作拿起铁饼,指尖触觉之下,铁饼中间的水微动,拿在手里就跟一片树叶似的。   做人做事要低调。   看了看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关注的围观吃瓜群众, 还有一旁早已拧开了瓶盖拿着水笑着等待的厉承泽。   做人已经没法低调了。   那做事还是低调一点吧。   她想,差不多就算了,收着力,不是最后一名就好了。   这么想着,顾匆匆进入投掷区,预摆两下,然后旋转,手里的铁饼跟沿着投掷区半圆的延长线飞了出去。   裁判和量长度的志愿者跟着出来。   但是……铁饼呢?   十分钟后,从体育场对面的地里抠了出来。   围观吃瓜群众:哇喔。   围观八卦男生:牛B。   围观八卦女生:啊,这就是爱的力量啊,要是有这样的男朋友在外看着我,我也可以爆发一回。   围观八卦男生:吹牛B。   最后一次顾匆匆已极力控制了力道,成为唯一一次有效的成绩,结果还是当仁不让成了第一名。然后又在众多热烈围观目光中,不负众望喝了一口厉承泽准备好的水,才顺利下场。   厉承泽全程面目平和,表情管理恰到好处,只有嘴角淡淡的笑泄露了此刻的情绪。   在文明社会有文明社会的规则,对于这样的规则和潜规则,他不介意在底线上用到极致。隐匿在心里的某些暴虐的情绪在某个地方不断膨~胀。因为每一个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每一个带着局促的笑,每一颗靠近时过度加快的心跳。如果可以,真想将眼前的人打包藏起来。   但是他知道不能。   那样会彻底失去她。   只是掌控欲和暗涌的情绪在心中一遍一遍反复。对于人族来说,这种情绪只是一个阶段性的患得患失,但对于畲族来说,这种情绪的控制实在充满挑战。   他看着少女喝过水的唇角,沾了一滴水滴,越发显得红~润,那双曾经辗转缠~绵亲~吻过的唇回应了他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厉承泽眼底闪过一丝幽暗克制的光。   运动会还没结束,两人坐在休息的看台上,如同坐在刑台上,周围都是镭射般扫来扫去的目光。   四周不时窃窃私语。   厉承泽全程坦然,至少他知道今天之后,那些不该觊觎的目光基本都会识相的挪开。这种认识让他觉得稍微舒服了一点。   顾匆匆从开始的不自在渐渐适应,一口一口喝水。   兜里的两颗蛋缓缓从她腰间的位置挪到另一边远离厉承泽的一边。   是时候沟通一下这件事了。   经过昨晚的插曲,本来一点不好意思倒是少了很多。   顾匆匆不动声色,转头看了厉承泽一眼。   阳光落在他眉间眼底,不过初冬的天气,他身上穿了一件羊绒大衣,又带上了手套,看起来和第一次见面有点像了,惧冷,又有些地方不太一样。   他身量高大,这样坐着,刚刚好挡住其他人看向顾匆匆的目光。   两人形成一个小小的空间。   “听说蛇冬天会冬眠?”她随便找点话题开头,先铺垫铺垫。   “嗯,一般来说冷血动物对气温很敏感。”厉承泽道。   “对了,你生在冬天?”她从气温引到出生的事情。   “嗯。”他嗯了一声,“那年是个暖冬。”   顾匆匆斟酌了一下:“那你生下来的时候是半人半龙……那,有壳吗?”   厉承泽:“壳?”   “就是……那个像蛇蛋一样的壳,外面一层壳孵出来?”   “我是胎生。”厉承泽回答,“没有壳。”   “啊?”顾匆匆惊讶。   她的手不由抠紧了兜里的两颗小黑蛋,想要立刻将它们掏出来问个清楚。   那这两个家伙——是怎么回事?   手里的蛋过了这么一会,好像变大了一点。   蛋小一蛋小二立刻察觉她的动作和意图,死死粘在她衣服里,不肯出来:呜呜,果然……那个阔怕的坏银才不是我们的拔拔,不要,才不要出去。   “那,如果,我们有孩子的话,会不会不太一样呢……”她一边说,一边再用力去捉蛋,小黑蛋没扯出来,衣服兜倒是扯掉一块布,两颗小黑蛋顺势滚到了腰上,然后围着腰向胸上蹭。这蛋变大了,力气好像也跟着一起大了。   厉承泽闻言有些意外,复尔微微一笑:“那应该……也会是半人半龙的模样吧?希望女儿的话像你,儿子的话,也像你吧——但一般来说,人族和畲族结合,极难受~孕,我们两个血脉差异更大,况且我们又并不是天天……所以,不用担心。再者,就算怀~孕,至少三年而生,那时候你也快毕业了,所以大可不比担心。”他以为顾匆匆是又开始在担心那天晚上之后带来的可能。   顾匆匆一副看蒙古大夫的模样瞅他:“……你确定?”   厉承泽自信道:“自然。我在畲族待过一段时间。有一位长老,直到他的妻子——那个人族女子离世也没有留下子嗣。”他看了一眼顾匆匆,又安慰道,“但我们不同,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所以,匆匆,这些事先不用急。缘分到了就有了。”   顾匆匆最后一丝赧然消失,无语看他:“……不用急?”这不是急不急的问题。   厉承泽看着她将手顺着腰在衣服里伸到了上面,周围这么多人,他饶是见惯场面,也有点意外,手指微动,周围的空间被结~界掩去:“……没想到匆匆是如此猴急之人。”   顾匆匆终于啪叽一声将那两颗狡猾的蛋抓~住,从衣服下一瞬间扯了下来,她一边扯了扯衣裳。   然后摊开手。   两颗小黑蛋抱在一起。   “那——这个呢?”   蛋小一蛋小二:嘤嘤嘤,麻麻,麻麻救我。   厉承泽看见瞬间目光一冷,昨晚他对这两个小妖怪做的事情被顾匆匆发现了?   不对。   她样子看起来并不像知道的样子。   ==   他伸手接过来。两个小黑蛋立刻嘤嘤嘤,他听不懂这两个蛋的话,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这两个小妖怪,还真是小看了,如此狡猾。这样……竟然还没死?   他假装观看,将两颗瑟瑟发抖的小黑蛋全拿了过来。   顾匆匆道:“可看出什么?”   厉承泽左看右看,看出什么?丑,颜色丑,花纹丑,啧,还专门躲在顾匆匆衣服里,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妖怪,他道:“这蛇蛋么?如果想要养蛇,我送你一只就好,毛色更好,对了,小黑蛇喜欢吗?”   顾匆匆道:“你再看看。”   厉承泽又掩住嫌弃的表情耐心看了一眼:“确实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龙君大人就没看出点什么来吗?”   应该看出点什么?结合开始刚刚的话,难道这两个是个人族和畲族的后裔。按理不应该,一般若是女子是人族,都是胎生才是。   随便吧,这已经不是重点了,要知道刚刚这两个小妖怪躲在顾匆匆衣服里。   衣服里!   找死。   厉承泽一副这个东西实在没什么特别的模样:“看起来,有点灵气的样子,可能是个修炼过的小妖精。这些小东西最会骗人了,然后趁其不备,吸食宿主精气……”   “对了,这两个——又是捡的吗?”   他抬头,微微笑着问,手上一边无声的用力。   小东西,这回弄不死你们。   顾匆匆很平静很平静看着他回答:“我生的。”   “生的啊?生了多久?”啊?厉承泽突然反应过来,手指僵硬,猛然抬头!   “昨晚生的。”   !!他一脸震撼低头去看。   “昨晚本来想告诉你,但是以为它们摔碎了——所以就没说,没想到,还在……”   生、的?!昨晚生的!?顾匆匆生的?   算算日子!算算人,只有他。   这是……这难道是!他的……!!!   可是只有三天——   他当年是怀了整整四年才出生的。   而且,这是个什么情况,不是应该半人半龙吗?   感觉CPU加载过热,脑子嗡嗡一片回响。   震惊的厉承泽手一抖,然后就听见啪叽一声,一个蛋壳终究没抗住龙泽真君的暴力,噗呲捏碎了。   卧~槽——   捏碎了……   一瞬间,他差点心脏一停,瞳孔猛然一缩,然后几乎差点当场扩散。   被打断孵化的龙蛋……很有可能就停在打断的一瞬间。   手里碎掉的龙蛋壳还没有彻底碎裂,但也差不多了,精致的螺纹蛋壳纹路上面是细细密密的碎纹,而里面的小东西奄奄一息,好像没有动静了。   龙泽真君大人:……   我是个愚蠢的拔拔,我亲手搞死了我第一个孩子。   这么可爱的蛋。   这么漂亮的螺纹图案,这么精致可爱的蛋,我怎么会下手去捏?   还用那么大的力。   顾匆匆闻声面色一变,劈手抢过蛋小一,螺纹蛋壳已经碎开一半了。   蛋壳上面留着一道缝隙,从缝隙看过去的一瞬间,里面有东西,她一愣。   厉承泽看了一眼,也呆了一下。   里面睡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很小,只有拇指大小,他芝麻大小的舌头掉在嘴角,紧紧闭着眼睛,一副已经不行的模样。   顾匆匆手微微颤抖:“醒醒,小一。”   厉承泽有些着急又有些内疚凑过来:“让我看看。”   他刚刚凑近一瞬间,那个奄奄一息的小娃娃忽的睁开眼睛,呸了一声,弱弱的小~腿颤巍巍爬起来:“泥走开,坏银。”然后用力一拉,将已经裂开的蛋壳拉到了一起。   再一滚,蛋躲进了顾匆匆的袖口。   初生的胚胎靠着母体能让它们安心。   好吧,这也是半人半龙。   只是里面的是人,外面的壳是龙的。   厉承泽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还在动。还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抬头看顾匆匆,眼里带着汹涌爱恋和心疼,更不为人知的暗涌在眼底起落。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让你一个人——”   他将另一个手里的小黑蛋小心托起来,送到了顾匆匆手里。   “匆匆。”他的声音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然后他伸出手去,揽住她的腰,直接轻松将她抱到了自己怀里。   顾匆匆本来还因为他方才鲁莽伤害到蛋小一而有些生气,转而迅速想到恐怕昨晚所说的意外的摔落也不是个简单的意外。   但突然被他拥住,呼吸之间厉承泽身上微微的颤抖传递过来,顾匆匆心脏瞬间不由也泛出了柔软的情愫。   下一秒。   他松开她时,他们已经在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了。   这是厉承泽不为人知的另一个所在。   古典风格的房间,挑高的门厅和圆形的拱窗,将异国情调和古典风格巧妙糅合,低窗外是相邻建筑的暗红屋瓦,整体设计无不带着舒适与优雅并重的居住美~感。   而在房间深处,暗涌着稳定却强悍的力量。   “这是哪里?”顾匆匆站定,环顾左右,惊疑问道。   厉承泽松开了她,不答话,而是温柔问她:“饿不饿,我去给你准备一点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微博:晋江-青丝着墨   粉丝不过百,不是贫穷就是菜,我不,我要做一颗有理想的大头菜。   来吧,关注吧,反正有大把时光。   哈哈 ,小剧场和谐了 第69章   “很快就好, 先坐这里休息一下。”厉承泽扶着老年人一样将她扶过沙发那边。   顾匆匆:“我自己来。”   她刚刚坐下, 他左右看了两眼, 然后拿了一个靠枕放在她后面。   “等我一下。”   他说完离开, 然后过了一会, 又拿来一个精致的盒子。   “忘了这个。”他在一旁坐下。   不大的盒子珐琅嵌石,看起来颇有些历史厚重和精致感, 里面的东西都是刚刚清理处理,上面垫了柔软的皮毛, 厚厚一层上是软软散着雪白毛峰,盒子下面有淡淡的微光, 像是精致镶嵌的夜明珠发出来的。   靠得近了, 便闻到里面残留的淡淡茶香。   “暂时没有找到别的东西, 先用这个茶盒代替吧。”他说,“匆匆,先把它们放进来。”   顾匆匆意识到他说的它们是指什么。   兜里的两颗蛋扭来扭去:不要,人家不要离开麻麻。那是什么地方,不要。   见匆匆有些迟疑, 厉承泽解释道:“它们孕育的时间太短,还不能孵化, 这个盒子是我父亲留下的,里面的残留的灵力正好适合它们的体质。”   顾匆匆费了点力气将两颗小黑蛋放进去。   厉承泽目光瞬也不瞬看着这两个小东西。   知道了蛋里面的情况和身份,不知为何,感觉现在看起来哪哪都格外顺眼。   这就是他的孩子吗?   他伸出一根指头,想要去摸一摸。   两个小东西立刻哇啦哇啦抗拒着, 甚至更因为茶盒里面的茶叶清香而惶恐嚷嚷起来。   蛋小二:麻麻,麻麻救我,人家不要煮成茶叶蛋,呜呜呜(﹏)   蛋小一:妹妹不怕,哥哥已经吐过坏人口水了,坏人,泥走开。   匆匆伸手摸了摸两个小东西,温声安抚:“乖,不要怕,没事没事的。”   蛋小二:嘤嘤嘤,麻麻。   两颗小黑蛋躺进去后。   茶盒里本来淡淡的微光一瞬间莹亮几分,如同某种确认,然后将茶盒包~裹其中,接着在两颗小黑蛋身上缓缓缭绕,蛋小一之前那被它强行拉拢的蛋壳竟然有了缓缓修复的迹象,上面的缝隙出现蛛网一样的微光,然后缓缓融合。   本来嘤嘤害怕的两颗小黑蛋进去以后,渐渐安静下来,不过片刻,就被充沛的灵力滋润得舒服着哼哼唧唧。   就像找到美食的小猫,随着它们的安静,渐渐上面的白光越来越强,源源不断涌~入两颗小黑蛋之上。   厉承泽目光稍定,轻轻盖上了盖子。   两颗小黑蛋这回只是舒服得懒懒扭了扭。   他一手托着茶盒,又看了一眼,然后将它们放在顾匆匆目光所及的地方,在上面轻轻抚触两下,更明亮的光笼罩了茶盒,里面的小东西已陷入了沉睡。   “好了。让他们在里面安静睡一会吧。”   “睡多久?”顾匆匆问。   厉承泽道:“它们的身体很虚弱,需要蛋壳这样的保护膜,等长到正常婴孩大小,就可以破壳了。”   “……长到那么大么?”   “理论上它们是要在你腹中生长几年的。可能是因为你身上有我的灵力产生的变化,这样也好。你不用辛苦那么久。”   顾匆匆想到要挺着一个肚子四年,不由咽了口口水。   “先等一会,我去准备吃的,很快就好。”他临走再将一条毛毯盖在了她身上。   晚餐很简单,但是菜目听起来健康,顾匆匆坐了一会无聊,去厨房看他做饭。   厉承泽正在炖墨鱼乌鸡汤。   刀工漂亮,行动利落,几刀下去整整齐齐切好。   墨鱼也切好待下锅。   本来这样的汤起码要三个小时,但是他开始炖汤时候放了一颗灵石进去,不过十来分钟里面就开始蔓延出香喷喷的气息了。   半个小时,所有的饭菜都搞定,顾匆匆刚想要去端饭,厉承泽立刻将她拦下来,安置在座位上,连筷子也送到手里,生怕她多动一步。   桌上的菜肴各个都无比清淡,汤连盐也没有放,顾匆匆捏着筷子下不去手,抗议着想加点佐料,厉承泽不依,耐心劝道:“不行,匆匆,别闹小脾气,你现在刚刚生产,还需要好好休息,这些都是严格按照月子餐准备的。”   顾匆匆:……月子餐。   “不是,我不用这样……”她揉了揉头,“那个,我不是那种需要月子——你看我的样子……”根本就没感觉好吗?   “不行,匆匆,这段时间一定要注意,饮食注意,也要休息好,否则容易留下病根的。吃完我带你去书房,要是无聊就看看书吧。正好有些事要你定。但一次不能超过两个小时。”   顾匆匆瞠目:“不是,厉总,大哥,小~泽君,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么严重。”   她晃晃手,站起来:“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这生两个蛋,根本就没感觉的——真的。”   厉承泽道:“生产对气血亏损极大,况且你又是早产。乖。”他的汤勺送过来一勺汤,“张嘴。”   “你想太——”汤送到嘴里。   顾匆匆艰难咽下一口没有味道的墨鱼汤。   算了,忍忍吧,等下就走了。   左右人家也辛苦做了这么久。   吃完了,厉承泽又准备好点心。看样子,也是按照他不知道哪里找的产后护理做的,清淡寡味的模样。   他这样的身份,对这些吃食本来都有人打理,但亲自做起这些事情来,虽有些手生却意外的妥帖。   顾匆匆还没来得及拒这一片好意,又是一杯刚刚好的温水放到手边。   吃罢饭,他当真带着顾匆匆走过走廊,到了最深处的书房。   一路上,不时可以看到不同年代不同朝代的古玩摆件和各种作古的用具。   这大概是厉承泽这些漫长岁月的收获。   到了最里面的房间,推开门一瞬间,顾匆匆被眼前的情景震了一下,从地上一直到房顶的书架鳞次栉比,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   四面几层楼高的墙壁全部都是不同的书。   在书房的最中间是一张宽大的书桌,书桌正中间是一颗西瓜大小的夜明珠(还是台灯?),桌上从左到右挂着不同的笔,从毛笔到铅笔,各种制式各种用途各种款式应有尽有。   而再前面是几本空白的稿纸本。   纸张质地也各不相同。   “天啊,这是——”她站在中间,仰头去看,真是汗牛充栋。   果真无论哪里的龙都有收集东西的癖好啊。   西方的龙对金币和财宝情有独钟,而眼前这只,竟然喜欢的是各种各样的书。   厉承泽到了位置,将手上拎着的食盒放下,从里面取出来点心和暖汤,放在桌上,然后绅士抽开椅子,让顾匆匆坐下。   “这是之前存的书库,我父亲以前也住过这里,可能会有些有用的东西。”他说罢,手指微动,只见一摞巾箱装飞了下来。   这些巾箱装都是头巾般大小的装书匣,上面的材质不知道是什么动物毛皮所制,书页泛黄,但上面一点灰尘也没有。   书册旁边是鹿角做的插销,以免书本散脱。   “本来以为没有机会看这些东西。”   他的手按上去,书册旁边的插销自动脱落。   在里面翻找了几本,他找到一本看起来质地颇为独特的,随意递给顾匆匆。   “试试看有没有喜欢的名字?”   书只有封面,打开来,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两页空白。顾匆匆疑惑伸出手去翻,手刚刚按到书,里面便冒出淡淡的光,然后几乎肉~眼可见的文字突然涌现,上下歪歪扭扭在书上空飞舞。   如同惊起了一群乌鸦。   厉承泽道:“捉一个吧。”   顾匆匆觉得新鲜,还从没见过这样的起名方式:“捉到什么就是什么吗?”   她小心试探着伸出手去,手触及到上面的文字边缘,文字的动作微微变缓,有的出现红色的光,有的是蓝色的光。   “红色是给女儿,蓝色是儿子。”   这两颗小黑蛋,那个被厉承泽捏爆的小黑蛋是个男孩子,还有一个是个小棉袄。   顾匆匆先看准一个蓝色的,伸出手去。   本以为捉住了,结果到手的字自己溜走了。   顾匆匆又去捉红色的,也没有成功。   她有些丧气。   厉承泽面色微动,看了一眼她:“把手给我。”   他伸开手,顾匆匆伸手放在他手上,两人的手指交握一瞬间,便很自觉有几个字落在了他们拇指上。   一个临字,一个潆字,一个芷微并列。   文字落下瞬间。   书上的白光也即刻消退,然后白纸重回白色的页面。   上面只有岁月留下的微微泛黄的痕迹,再无其他。   顾匆匆将这几个字念了一道:“感觉是不是多了一个?这书看起来不是很靠谱啊。”   她左看右看:“厉临?厉潆?厉芷微?”   厉承泽介绍这本书:“昔日苍帝造字,观鸟迹虫文始制文字以代结绳之政,后来留下一本书,被称之为无字天书。用作占卜预测。”   来头竟然这么大?   顾匆匆看向桌上书的目光顿时肃然起敬。   “这竟然是真的?这占卜预测也包括取名吗?”   “这书的妙处在于,占卜预测取名不止是能知道问名者现在的子嗣情况,还能预测未来的子嗣。”   顾匆匆看看两人还握在一起的手:“还能——预测和谁一起生的?”   厉承泽颔首微笑。   这就是说,这以后还会有个蛋?   看这个样子,也就是这辈子撑死了就再来一个了。   说起来的话……好像还能接受。   那几个字顺着指尖落下,滚到了她手心,她松开手,摊开来看,文字落在手心,仿佛在上面留下盖章的烙印一般,厉承泽从旁边拖过来一张纸,盖住她的手反过来一按,那名字落在了纸上。   “临字对意六十四卦象的临卦,为地在泽上之表象。泽上有地且居高临下,象征督导。给那个小家伙吧。”   “潆字寓意水流回旋,女儿家还是留在身旁好。这个字给她吧。”   “至于最后这两个字。”他笑了笑,“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顾匆匆继续研究那几个字,虽然解释听起来挺不错的,但是只看字面,还是少点什么,现在大娃身体这么差,她拿了笔,预备想几个不错的好养的小名。   当妈的感觉……好像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厉承泽见她动作,目光愈发柔和,他也重新打开一个巾箱装,这是另外不同的类目。   扉页明显是写书人自己写上去的。   他看得认真,一目十行,偶尔停顿,刷刷一会就是一本书。   顾匆匆无意看过去,顿时头上一道黑线。   母体产后调养系列。   幼崽饲养指南系列。   还有几本不知何时拿来的年度最新版本。   如何避免产后抑郁。   吃掉月子病。   ……   顾匆匆:算了,这人已经……魔怔了。   她站起来,索性随便看看。   按照的书的不同分类,其实还是有些挺有意思的,她最后在角落书架最下面,找到一本挺有意思的畲族族志,里面记录了不少小故事。   原本只是简单翻两下,渐渐看得有些入迷。   里面倒真有过一个人族女子在新婚后因为孕育而丧命的警示故事。这姑娘原本是贪恋畲族夫婿年轻英俊的容貌,成婚之后,日日交~缠,渐渐觉得厌烦,偏偏这时候却意外怀~孕。   女子并不肯老老实实生这个孩子,期间吃了活血的药物,结果孩子没打下来,反而早产了几月。初初生下来时还是好的,结果不到一天,突然意外大出~血,便是畲族长老在场,也没有成功救回来。   又另有一个例子。   年轻的人族女奴为了不失去上宠,在刚刚生育的情况下,不顾身体情况,服用了其他畲族的药物,强行增加自己的魅力,没想到却阴差阳错,导致最后早早夭折。   顾匆匆这才知道,原来畲族一族对女子的气息极为敏感,因为人族女子特殊的生理情况,在不恰当时候做不恰当的事情会直接折损修为和灵力,而某些嗜血的种类,更可能会直接伤害自己的亲密之人。   所以,久而久之,畲族男子对于外族有了一项特殊技能,特别是朝夕相处之人,他们可以精准察觉亲密女子的月事和生育后身体的异样,带来的那种淡淡的不能言说的味道,而这些味道更会直接抑制畲族的欲望和冲动,让他们避而远之。   这个情况倒是稀奇。有点像是古代皇帝后宫中妃子们带着的金戒指的意思了。不过这个意思现在是直接镌刻在畲族的本能之中的金戒指。   畲族族志编纂的一定是个超级八卦的人。婚盟篇基本都是这样的一个个小故事串起来。   书房朝南的得房有一小小拱窗,她看得津津有味,索性翻身坐上去。   在最后一个小故事里,她还意外找到了早产和生蛋的可能原因。   无他,实力原因。   两族的体能和血脉差异巨大,本身极难孕育子嗣,而就算侥幸有孕,通常也会受母体的影响,血统和力量的对比下会直接影响子嗣以什么样的模样呈现。   白离生下厉承泽是半人半蛇的模样,因为她本身的修为已到了极高的地步。   若是她现在实力足够,她也会像正常女人一样生下来一个别无二样的小宝宝。   但是因为她本身并无修为,因为用了厉承泽的一根肋骨而获得了超出常规的寿命,在某些特殊的时候,比如说满月,会产生血脉的融合,突破彼此的血脉限制,极大提升受~孕几率。   但也同样因为是本身同源的性质,导致他们的孩子在迅速发育后突然陷入凝滞阶段,然后在某种程度上会产生排斥,从而不受控制的早产。   换句话说。   现在那两个小黑蛋能出来是他们的运气,但是能不能正常张大孵化就要看后天的造化了。   比如现在那位正在努力恶补新手爸爸指南的某人。   看样子,他已经找到了很多的心得和实验计划方向,旁边的稿纸记录得密密麻麻。   这样说来,下一次,只要是避开满月这样的时候,那么,基本都是安全的。   想到这里,顾匆匆还是微微松了口气。   抬头看向窗外,暗红的屋檐照着淡淡的月光,月色如水。   先好好照看好现在眼前这两个吧。   她伸手阖上书:“厉总,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看看它们。”   厉承泽抬头:“慢点。”   “知道啦。”她刚刚回答,还没来得及动,他已经到了窗前,直接伸手一把将她轻轻抱了下来,然后看了一眼外面,窗帘自己拉上了。   他并没有放下来,抱着她向外走。   “我自己可以走。”   厉承泽道:“书上说了。生产后不能下床走动,产后容易大出~血,这个发病率是2%-3%。你今天还运动了——更要好好休息。”   他的手温柔有力,顾匆匆不动了,揪着他一点衣襟笑他:“对啊,我连铁饼都可以抡,所以,真的没事。”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到了客厅,两个小家伙都已经安静睡着了。   它们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安睡,灵力像保温箱一样包~裹着它们。   顾匆匆念着两个小家伙的新名字。   “厉临,厉潆。蛋小一,蛋小二。”   看了一会小黑蛋们。   眼看时间差不多。   顾匆匆看看墙上的时间:“那我就先回去了。开车太麻烦,要不,大仙,你来,就像下午那样,来一下?”   她站定,向厉承泽:“我准备好了。”   厉承泽道:“吃了晚餐吧。”他抬手看了一下表,“还有几个小时。”   顾匆匆同意。   在有些地方,他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   也行,不就几个小时吗?   顾匆匆又坐下。   这一坐下。就再没能走出去。   她记得她睡了一觉。睡了好久的感觉,醒过来,客厅的时钟才不过过了半个小时。   醒来的时候,厉承泽还在书房里面不知道捣鼓什么,闲着也是闲着,她如他所愿,又在房间里面到处逛了一圈,看了恒温酒窖,里面的酒年份很多,葡萄美酒和各类粮食酒都有,甚至还有一坛女儿红,她闻了闻单独放在旁边的小瓶子,有种说不出的香醉,然后又顺便看了同在地下室新改建的电影室,小影院都是按照家庭规模配置。   顾匆匆游荡了一圈上去,总觉得有点饿,在客厅找吃的时候,只见时间不过过去了半个小时。   顾匆匆开始觉得有点不对。   这里面的时间和实际感受的有点不一样。   她走到窗户边,外面暗红的屋瓦还是笼着淡淡的月光,和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但是过了这么久,那晒在屋瓦上的月光的位置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顾匆匆心里微微一惊。   手机没电早就被厉承泽拿去充电了。   她转身向书房走去。   地上的地热恰到好处,几个原本是地砖的地方也被拼接的各种皮毛铺上了。   她进了书房,厉承泽看见她,问:“饿了?”   顾匆匆摇头,问:“我的手机呢?”   “想吃什么?”   顾匆匆坚持问:“手机呢?”   厉承泽道:“没电了。正在充电。”顾匆匆平时不怎么玩手机,早上出门的时候100%的电,晚上回去至少还有70%,怎么可能会没电,如果自然没电,按照这个时间,至少也过了两天。   “那我要看看你的手机。”她上前两步。   厉承泽将手机推过去,上面的时间和客厅的时间一样。   但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她推开碗:“我想回学校了。”   厉承泽道:“再等等吧。”   顾匆匆自己向门口走去:“不想等了,我明天还要运动会呢。晚上要早点回去休息。”   厉承泽没说话,顾匆匆已到了门口,伸手推门,但门纹丝不动。   果然。   动了手脚。   顾匆匆转头:“开门。”   “不开。”   “你开不开?”她露出生气的表情。   厉承泽缓缓摇头。   顾匆匆用力拉门,她力气很大,但是拉住门扉,却觉得手上像女~童一样根本没有力气。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拿你的身体开玩笑。你也看过畲族族志。”   “我的身体我知道。我和那里面的情况根本不一样的。”顾匆匆简直觉得自己变成复读机了,她无比确认自己的身体状况,“我真的没事,没事。你把我留在这里,学校怎么办?”   “我帮你请过假了。”   “厉承泽,你这样我真的生气了。”她说。   “如果打我或者砸东西能让你解气。都可以。”他表情说明他就是这么想的。一想到她竟然在他不在身边的情况下完成了这么危险的事情,厉承泽的手心便觉得一阵冷汗。   顾匆匆叹了口气。   “那你要怎么才肯相信呢?要不去找个医院?”   “人族的医生他们不知道真正的情况。”厉承泽道。   “那找个你信得过的来也行。”   “长老正在过来的路上,最晚回一周后到达。”   一周?   顾匆匆一天都不想等了。   可是她没办法用武力来简单明确说服他。   顺着龙的鳞倒着摸,摸一手血,顺着摸,或许更快些。   但要用别的方式来说服他。   她的身体真的没有问题。一切正常。   也不是没有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能撑到5号完结啊~我的黑眼圈 第70章   顾匆匆想起了畲族族支婚盟篇里面那个年轻的人族女奴的故事。   她敛下眼眸, 然后抬起头。   房间的灯光明亮, 他的表情的每一个细枝末节都尽收眼底。   他也在观察她。   “不出去也行。”顾匆匆面上做出妥协的样子, 有些赌气道, “那我要看电影, 我不想看书,你不能管我。”   地下室的家庭影院都是最新的设备, 新风系统都全部配置到位,总的算下来不会超过两个小时。   厉承泽仔细想完一遍然后同意了。   在大原则前面的小细节上退步。   “可以, 但看一个小时就要休息一会。”   顾匆匆道:“说到做到,你不能来管我, 我要自己待一会。”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好。”他这回答应的很快。   影院里面有几种播放设备, 还有已经几乎快要看不到的碟片。   她到了地下室, 厉承泽果然没有跟着下来。   顾匆匆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做做场景的铺垫而已,结果还真被她找到好些不错的电影,八~九十年代不少片子,情节诡异, 风格奇绝,还有不少的外国片。   甚至还有最古老的黑白片。   果真是个收集癖。   电影并不是主要的。   顾匆匆目光威盾, 她从里面抽~出一部来,这是一部看起来封面比较温情的,讲的是龙和人族的唯美之恋,看起来好像不错,然后按照旁边留下的播放说明一步步操作。   很快, 前面的荧幕出现了画面。   场景的开始,便是献祭。   ——美丽的少女作为祭品被献祭给火山中的恶龙。恋人和母亲的悲痛伤心中,少女踏着红色果实铺成的雪地走向湖泊,在独木舟中等待恶龙的到来。   ——然后勇士杀死了恶龙。一切成为传说。   电影正式开始。   ——公爵的小女儿出嫁,但偏偏要恶作剧般采用古老献祭的形式。   ——婚礼上,众人唱起龙之歌。   顾匆匆有些晕乎这个让人窒息的操作:这是不信邪?   电影并不是主要目的。   顾匆匆三心两意看了十分钟。   耳朵留意着楼上,听起来没什么动静。   然后她站起来,路过吧台的时候,取了一只大号杯子,走出影院旁边就是存酒的酒窖。   顾匆匆走进去,左右一看,目光停留在醒目的女儿红上。   她放下杯子,打开来倒了小半杯,抿了一小口。   琥珀色的酒因为时间的久远带着说不出的浓烈。   酒入了喉咙。   酒香又辣,辛而又鲜,酸且涩,不同的味道融合在一起,交织唇~间,她忍不住捂嘴低低咳嗽了一声。   光喝一点不够。   然后略略倒了些酒在手上,在脖颈上衣襟上也跟着拍了拍。   然后慢吞吞端着酒回到了影院。   电影里面男女主已相互相识,并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她将杯子放在旁边,然后坐在正中间,假意继续看电影。   宽大的软皮沙发足够容纳七八个人,她踢掉鞋子,将腿蜷缩了上去。   渐渐,后面的情节渐入佳境,顾匆匆开始渐渐看得入神。   ——当年轻的龙站在沙滩上问少女,为什么你们看不到风。   ——我可以让你看到风时。   ——英俊的少年伸出手,一束束花瓣如同火焰一般沿着方向渐渐飞向空中。   顾匆匆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愣愣的看着。   “好帅啊……”她忍不住低声感叹。   然后她手上的杯子被一只手端走。   厉承泽手里端着杯子,看着她微微蹙眉:“不能喝酒。”   顾匆匆转过头,她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味。   “我不开心。”微醺的表情配合她的表情,看起来着实可爱,“你明明说了我留下,不管我的。”   “匆匆。”他声音有些严肃。   “好。不喝就不喝啊。”她微微嘟嘴,哼了一声,转头假意去看电影。   脸颊是淡淡的红。   画面太唯美了。   ——少年太英俊,赤~裸~着上身站在那里,带着微微的笑。   ——而少女微微睁大的眼睛,瞳孔盈满了漫天的花瓣。   背景音乐声起。   “看电影的时间也到了。休息一会再看。”厉承泽严格计算着时间。同时看了顾匆匆一眼,他又不是电影里面那条傻龙。顾匆匆分明就没有喝什么,连衣襟上的酒都是后面洒上去的,这样借酒找事,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但就算喝到醉,到时间也不该看了。   “休息啊?”顾匆匆声调长了一分。   下一秒,她突然伸出手去,拉住了他的袖子。   然后一用力,他拉到了沙发上,靠坐在柔软的靠垫上。   “和我一起休息好不好。”她喝了酒,声音仿佛带了几分软糯,伸手勾住他的胳膊。   厉承泽想要说的话顿了顿,没说出来,他沉默将酒杯放到另一只手。   “都听你的。我不看,我只听声音。”   顾匆匆这么说着,顺势将头微微靠在了他肩上,厉承泽微微一顿,没动。   喝了酒果然方便办事啊。做什么都感觉自然。   她柔软的呼吸顺着他的肩膀和胳膊缓缓带着微热的气息蔓延到半个身体。   然后她忽然咦了一声,伸出手,纤长的手指轻柔擦在他嘴角。   厉承泽霍然低头,顾匆匆漆黑明亮的眼睛无辜看着他。   她微微笑着,眼眸映照出他的模样。   “脏了。”她说,“我帮你擦擦。”   她的手指风一样擦过他的唇角。   厉承泽喉结微动。   “好了。刚刚这里有东西。”   顾匆匆已经正襟危坐。   “那休息得差不符哦,现在我们一起看吧……”   厉承泽目光微动,根本没看清眼前演的是什么,他的注意力落在旁边忽然惊呼忽然微笑然后碰到他胳膊的少女。   他已经明白了,她就是故意的。   她在青涩的挑逗他。   电影里。   ——龙和少女在岛上共同生活,一起为新家进行布置。   ——少女已然对龙动心,但她仍然眷恋自己的家人。   ——于是,龙让少女独自坐船离开了。   “幼稚的龙。”   厉承泽忽然说。   顾匆匆将捉他手指的手收了回来,看来还得要大招。   ——屠龙勇士还是带走了船上的少女。   ——公爵的小女儿按照规定的日期开始履行和勇者的婚约。   ——但是她却发现自己真正的所爱是那条孤独的巨龙。   ——于是在婚礼的开始,她独坐在船上,唱响了龙之歌。而这首歌曲成功唤来了巨龙。   ——巨龙循着风的气息飞来。   ——将少女带回了小岛,下一秒,它的身体开始变化,转瞬就要喷出烈焰,准备要将少女烧死。   厉承泽对这样逻辑bug无从吐槽的电影并没有什么兴趣,但这一刻他也想知道这条西方龙会怎么处理这个抢来的新娘。   当然结果让他有点失望。按照童话一般的设定。   ——少女吻了一口龙,龙竟然惊疑得后退几步,然后放弃了猎物和进攻。   呵。厉承泽淡淡哼了一声,显然对这样的情况感到了几分无语,如不是因为旁边坐着的是顾匆匆,他怎么会花费这么多时间看一部这样粗制滥造的片子。   一条陷入兽性的龙,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简单的吻就放弃到手的猎物,这编剧真是不懂龙。他的脸明明白白在说着这样的话。   情节的关键下一秒,一只手忽的伸出勾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柔软的唇突然印了上来。   厉承泽一瞬间安静,淡淡的酒味萦绕鼻尖,而比起这样的气息,是更多的陌生而熟悉的香味,那只手顺着他的脖颈缓缓移到了肩,然后温柔缓慢移动,她的吻并不熟练,但偏偏带着一种青涩的诱~惑。   然后她松开了他,下一个吻印在他唇角,顾匆匆原本就是屈膝半跪坐在沙发上,现在一手撑在他身后的沙发上,一手按在他肩上,几乎半个身子若有似无靠了他身上。   厉承泽手里原本还端着酒杯,不知何时酒杯跌倒了地上,浓烈甘美的酒香涌~出,他一个翻身,将她转了位置,俯身看她,瞳孔俨然已成了金色的模样。   这是厉承泽情动时的表现。   顾匆匆看着他,松了口气,嘿嘿一笑,她头发微乱,脸上带着淡淡的红。   “呐,现在你总相信了吧?”   “都说了我没事的。”   “不然的话,你根本就不会——”她的脸微红,却难掩眼底的狡黠。   因为畲族男子的身体可以精准察觉亲密女子的月事和生育后身体的异样,带来的那种淡淡的不能言说的味道,而这些味道更会直接抑制畲族的欲望和冲动。   而现在,厉承泽的身体反应充分证明了一切。   厉承泽无从反驳。   即使他早就洞悉了她的狡猾和身上那些用来掩饰的白酒。   但是,只要她主动靠近,她微红的脸和身上柔软香甜的气息触碰到唇齿,就如同无形的诱~惑。   即使洞悉先机,还是被她打乱了节奏。   他的身体根本无法抗拒她。   顾匆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而厉承泽也承认了这一点。   她曲线救国达到了目的,忍不住有些得意笑了一声。   “现在,可以证明了吧。我根本就没事。”   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片刻后。   “骗子。”她简直快要哭了。   “何事骗你。”   “你说过,你不下来的,你让我自己待。”   “是你先亲我的。”厉承泽的声音带着喑哑。   顾匆匆呜呜:“那你可以拒绝啊。”   “别说傻话。”   顾匆匆呜呜:“骗子。”   损兵折将的顾匆匆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   厉承泽开车送她回来。   一路上,她没怎么说话。   厉承泽便没话找话。   到了校门口,车停下了。   厉承泽伸手替她拉拉脖子上的衣襟。   顾匆匆看他,愤愤又将脖子上的衣襟一扯。   上面有淡淡的红印。   现在知道遮掩了。   她用眼神谴责某人。   却看见厉承泽的眼眸看着她白~皙的脖颈,一瞬间幽暗起来,瞳孔微微变长。   顾匆匆唬了一跳,连忙自己伸手拉上衣襟,遮得严严实实。   “我走了。”   她跳下车。   “你下回不能这样。”得到了自由,她立刻严正提出抗议。   今天从电影还没看完开始,顾匆匆就已经开始缴械投降了。   她的确证明了她的身体真的没有问题。   但是投降并没有换来和平,只换来更没有节制的攻城略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翻来覆去的时光,顾匆匆真的快要哭起来了,他才勉勉强强抱着她去浴~室清洗,早知道会那样浴~室再来一次,她就是爬也会自己亲自去的。   到了最后顾匆匆已毫无还手之力,才真正放过了她。   然后他又变得文质彬彬温柔贤淑的模样,下厨给她做了不知道午餐还是晚餐。   等顾匆匆吃完,他又问她,说其实他这里还有些非常好看的原版的经典电影,问她还想不想看。   顾匆匆手里的筷子当时就啪叽一声掉在了桌上。   一想到这个前因,顾匆匆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你听见了吗?”   厉承泽看着她,并未将她严肃的抗议当成一回事,更多是理解成小女生的羞涩和今天所求过度的一点不满。对于今天的事,他已经尽量克制。   厉承泽也很委屈。   顾匆匆撂下狠话,又扯了扯衣裳,旁边远远路过两个女生,她压低声音严肃道:“我真的会生气的。”   厉承泽:“你生气的话可以找我出气。”   顾匆匆:“你流氓。”   他的嘴皮子功夫见涨,立刻回道:“只对你流氓。”   顾匆匆气得一跺脚,走了。   重新开机的手机里面是一条一条新进来的消息。   要交的作业,要来的小考。   还有运动会的的名次领奖信息。   导员的。学院办公室的。   意外还有秦阕妈妈的两个未接电话。   她一边走,一边一一回了电话,意外的,秦阕妈妈的电话竟是关于学校运动会的,这一次大学城的大学生运动会项目中涉及到和俄罗斯姐妹城市的对接,各个项目的第一名都有可能去参加在俄罗斯的大学生冬季运动会。她正好是负责对外交流的项目里面工作,看到了顾匆匆的名字,便打电话提醒她。   这样的机会挺好的。   学习的好了,还可以在大三时申请交换生加分,而且也可以直接在未来的学生实践课里面体现。   顾匆匆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这么记得她,连忙谢过,说要先问问导员这边的请假事宜。   挂了电话,她才想起,根本就不用请了,厉承泽这厮足足给她请了一个月的假。   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和借口。   想想就头痛。   可真是要好好谢谢他。   顾匆匆走了几步,感觉浑身酸痛,这酸痛和不适,让她微红了脸,只觉恼怒,越来越恼。   穿着一身到了脚踝长大衣的顾匆匆在台阶前站定,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想越恼。   该死,酸痛得根本就迈不动脚步。   那两个蛋还没孵出来呢。   现在又这样,就算昨晚不是满月,万一呢?万一呢!   顾匆匆在长凳上坐了一会,冷硬的凳子让身体颇为不适,心情无端端一阵阵狂躁,心烦意乱中,又是一阵风吹过,叫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方才的电影。   现在的俄罗斯应该很冷很冷了吧。   听说在极北的地方,有关于极光的传说。   曾经地理老师在讲到极光时候,一度曾说,这就是山海经里面出现的烛龙烛九阴的真身。   山海经的烛龙是人脸蛇身,又说是龙身的神,有赤红的皮肤,住在极北苦寒之地,绵延千里,睁眼时候,漫长的黑夜变成白昼,而闭眼时,又重归于黑夜。   谁能知道,这样的神,是曾经切实存在的。   就像她现在的生活。   这些都是切实存在的东西。   这些生活中真实存在的东西,无论发生了什么。   她的学生身份还没有变,她要沿着人生轨迹正常去面对的东西还是没有变。   在这个身份下,就要做好这个身份的事情。   但对活了一千年来说的厉承泽来说,他并不理解她这一点。对他来说,这些都是时间沧海中一点微不足道的微尘。   但对顾匆匆来说,这些都是她在漫长岁月中成长的一砖一瓦。   送她回来的厉承泽早就没有了身影。   是的,他温柔,喜欢,但是他也是不能抗拒的。   顾匆匆有些恼。在涉及到她的关键时候,他天性的强悍占据着绝对的主导位置,即使这些决定以关爱她的名义进行,但还是让她在甜蜜中生出一抹辣辣的感觉来。   自作主张是高位者的通病。   这样的病,没有设身处地,实难感同身受,轻易治不好。   自作主张吗?谁不会是的。   正好秦阕妈妈的电话又过来。   她说这里已经问过了导员,课程安排来说是可以的。   又问顾匆匆可愿意考虑。   顾匆匆在电话里答复了去参加大学生运动会的事情。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很简单。   签证和沟通一切顺畅。   临走那天,顾匆匆坐公交去机场的路上,头靠着窗看着外面。在立交桥下无意中瞟到一个身影,看着有些眼熟,她再去看,那身影已经不见了。   俄罗斯现在太冷了。   他这样惧冷的身份,自然不会出现在那样的地方。   等到和同伴们一起下了飞机。   顾匆匆打开电话,里面是无数的未接来电。   还有里面一条一条的消息。   他已经发现了不对,一天没有联系上她。   顾匆匆于是便用他之前将她强行留下的关切口吻解释。   惟妙惟肖。   “厉总,我这是为你身体着想啊。你想,你的身体根本不能适应这样的天气。来的话会生病的。我都是为你好。”   “我不能拿你的身体开玩笑。我也看过畲族族志。”   “寒冷对气血和身体影响极大。况且你又不喜欢冷。乖。”==她说,“时间么?不长,你帮我请的剩下的假期正好用上。”   厉承泽:“顾匆匆,第一,不要叫我厉总,第二,给你一天时间,订最快的机票回来。”   “不叫你厉总,叫你什么?”   “像那天晚上那样叫我。”   顾匆匆脸色一变。   “喂——喂,诶,好像信号不太好啊。”   “顾匆匆。”他低低咬牙,“立刻回来。”   顾匆匆:“不回来。”   “顾匆匆!”   顾匆匆:“哎。”   前面的行李出来了。她说:“哦,厉总,我先去取行李了。”   “顾……”   她直接挂上了电话。   痛快。   取了行李,外面一片冰天雪地。   顾匆匆伸手捂了捂耳朵,带上帽子。   来接应的车停在外面,他们放好的行李,带队老师和工作人员清点完人数,顾匆匆坐在最后的位置,然后取出手机。   几乎可以想象那边暴跳如雷的模样。   但是最近的飞机过来也要十多个小时。   而且,厉承泽没有这边的签证。   所以,至少他就算临时去办,也有足够的时间享受一下失去掌控、被别人自作主张的愤怒。   现在知道了吧。   这样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感觉?   顾匆匆甚为后悔方才没有多多刺上两句。   电话再拨过去,没有通。   顾匆匆于是发消息再接再厉,一吐为快。   “厉总,你看,我也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号,你可舒服?”   “我也是关心你,你会有心情领情吗?”   “两个人相处如果都是一个人决定,一个做主,那和养宠物有什么区别。”   发了很多条,都没有回音。   想来是气昏了吧。   想想还觉得有点暗爽呢。   顾匆匆呼口气。深深呼吸一口零下四十度的空气。   当天晚上。   半夜惊醒的顾匆匆:……   “蛇君大人,我错了。”   “错了。”磷光闪闪的龙尾圈住她,上面贴着的暖宝宝掉了一地,几乎堆满了半个房间,他没有机票,没有出行证,竟然是以这样的姿态飞过来,顾匆匆瞠目结舌,“再说一次,叫我什么?”   “…相,相公。”   作者有话要说:  敖泽真君版本暖宝宝,值得拥有。   哈哈。   感谢在2020-03-01 23:37:10~2020-03-02 23:5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三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反正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龙都在这里了。   沉默两秒之后。   顾匆匆伸手呆呆扯掉他尾巴上最后一片冻得僵硬的暖宝宝。   对于外面这样的天气和温度来说, 这些特制的暖宝宝没有什么多余的作用。   俄罗斯是集中供暖的, 开满暖气的房间里面本来暖和的只穿一件T恤就可以, 但是现在因为他的出现, 房间的温度仿佛突然降下来一层冰霜之气, 顾匆匆裹着被子的也感到了身上一阵一阵寒意。   厉承泽仍然是龙的形态。   这让他的模样看起来颇有两分威严。   “你哪里错了?”他转头问,龙髯扫过她的手腕, 很软。   顾匆匆哑然,说实话, 她真的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就算错了, 也是大家一起错了。   而他问话让她生了几分恼意, 她推开他近在咫尺的脸, 大声说:“和你犯错的地方一样错了。”   她以为他就会出声反驳。   这时候她再将之前消息发给他的那些话全部一条一条说出来。   “你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也不能想让别人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样做事,不尊重别人的人,谁也不会喜欢。”   先声夺人。有理更要抢占先机。   谁知道他听了这话不但没有反驳,忽然默了一瞬。   心虚了?   顾匆匆看他。   他眼底的光暗而沉。   昏暗的房间虽然有淡淡的路灯透过窗帘涌进来,但仍然带着一种压抑的凝滞。   顾匆匆吭哧吭哧, 没说话。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眼前的龙已经失去了耐心。   沉默了几秒。   他却轻声说:“我让你, 感到厌烦了吗?”   这一句话问的声音并不大。   但这样庞大而强悍的巨龙问出这样的话,本身就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冲击,仿佛他的强大让这份示弱变得格外厚重和难以抗拒。   “匆匆……”他轻轻喊了一句她的名字,“我只是不想你有事,不想你离开——”   顾匆匆从没有见过他这样的模样。她并不是个得寸进尺的性格, 对于他这样程度的示弱,已经有点吃不消。   加之感受着他那束缚着她却又极力控制着力度的龙尾,还有他严肃却满溢着某种情绪的眼眸。   顾匆匆几乎不知不觉心软了。   或许现在不是讨论和争执这个的时候,他的身体好冷。长途跋涉。他本不能受冻的。   她转头看向柜台,上面有保温杯存的水,晚上睡觉前接的热水,现在应该还是热的。   “松开我。”她说。   巨龙看了一眼远在另一边的门,然后看了一眼她,还是微微松开了缝隙。   顾匆匆下了床,踢开地上厚厚一地暖宝宝,垫了脚尖,赤足站在地上,弯腰去拿柜子上的保温杯。   然后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被人抱住了。   轻轻的,就像小心翼翼拥抱一片树叶。   他的心跳缓慢,呼吸也绵长。   “匆匆,请不要讨厌我。”   他已重新变成了人的模样,因为极度的冷,为了让身体尽快吸收房间和四周的暖气,尽快恢复体温,他甚至没有花精力幻化一件平常的衣衫,而是赤着上身,长发垂下,落在肩膀之上,发尾仍然带着淡淡的冰霜气息。   整个房间,现在只在他拥着顾匆匆的怀里残留着一丝温暖的气息。   在他的背上,凝结成霜的寒意正从脚下蔓延,出了顾匆匆站的那一方地方,其他的地方气温都在缓缓接近室外的温度。   睡得早的房客在自己的房间冻醒,阿嚏几声,有人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床头结了霜,而暖气片里面的热水都结成了冰。   此起彼伏的抱怨开始在其他房间响起。   浑然不知的顾匆匆抬手按下厉承泽的手,她拿起保温杯,只觉得杯子冷得冻手,她拧开盖子,里面的水已经完全结冰了。   “暖气坏了吗?”她疑惑看过去。   “我出去给你接一点热水。”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砰砰的敲门声。   顾匆匆面色一变,上下一看赤着上身的厉承泽,示意他先不要说话:“嘘。”   她转头向门口,问外面是谁。   一个中年女人用英语回答,供暖系统出了意外,现在先安排检修水管情况,明天会安排人抢修,今晚请大家坚持一晚。   为了帮助大家度过这一晚,送上当地的特产。   她住的这个房间正好是个单人间,房间不大,也没有什么藏人的地方。   顾匆匆左右一看,拉着厉承泽的手,将他藏到了被褥里。   被子不够长,她扯了扯,盖住他的脚,然后用枕头盖住他的头。   这才去开门。   来的是公寓住宿的管理员,带着一个检修工人。   他们沉默看了眼地上堆的厚厚的暖宝宝。   而送来的可以帮助过夜的特产,赫然便是当地的常备物,伏特加一瓶。   ……好吧。   等送走这两个人,顾匆匆松了口气。   厉承泽还在被子里,她叫了一声,他没应答,她拿开枕头,他就那么睡在那里。   结了霜的头发微微濡~湿,纤长眼睫遮住了黑沉沉的眼睛。   顾匆匆有那么一瞬险些被美色迷惑。   “起来吧。”她说,“他们走了。”   厉承泽很自然接话:“那我们睡吧。”   顾匆匆啊了一声,本能反对:“不行。”开玩笑,这里还住着老师和同学,要是被其他人知道她在外面参加活动期间还带着男朋友一起过夜,即使什么都没做——好吧,这不是重点,也够被警告和处理了。   厉承泽闻言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他才轻轻说;“你果然……是讨厌我了吗?”   顾匆匆被他的回答弄得有些无措,她解释弥补道:“自然不是,只是你住在这里,不太合适。”   厉承泽摸~到了她心软的软肋,他本身就是学习能力极为强悍的人,在一条路走不通的时候,很快发现了更好的康庄大道。比起用霸道和强势让她做一些并不赞同的事情,很显然这样的沟通效果显著。   “可是,我没有钱。”他说。   是啊,他飞过来的,身上又没有口袋,自然一毛钱都没有。   顾匆匆也没有钱。   有钱也没有用。他没有签证没有护照,只能去收容所和遣返站。   厉承泽似看出她的为难,很主动的说:“如果你不想和我睡一起,我可以睡地上。”   顾匆匆看了地上结霜的地面,一楼本来便极为寒冷。   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她伸手拉过被子,有言在先:“那只是睡觉。别的什么也不能做。”她补充,“我马上还有比赛呢。”   她躺下了,厉承泽躺在她旁边,他说:“你真暖和,我可以拉着你的手吗?”   只是手。   顾匆匆同意了。   她提醒:“明天这里会有打扫卫生的人和修管道的人过来……”她没有说剩下的话,他却听懂了。   “我知道了。”他很听话。   顾匆匆便有些放心了。   又过了一会,他忽然说:“很冷。”   他说:“就像我出生那年一样。”   那是个暖冬。   但是生下来的厉承泽却不是第一时间被放在温暖的怀里,而是被白离藏在冰冷的水底。   她在昆仑山门的石洞里生下的这个孩子,在白伶榇的眼皮子地下活着,小心翼翼的保护他,不敢让任何一个人知道。   直到她后来为了内丹去找蛇丘姜的父亲时,才将他秘密留在了畲族的山门,用一根发簪作为信物托付给那个决裂冷战中的男人。   和人族不同。畲族拥有极强的学习和成长速度。   厉承泽很小就知道,他的母亲留下他是为了保护他。   即使有时候那些孤独和恐惧会让他忍不住哭泣,但是至少是为了让他安全的活着。   流血和流泪,在厉承泽从小的生活中,便通常被选择和决定的是后者。   所以,后来他也习惯这样对待自己重要的人。   每一次母亲离开时候,都会告诉他,她什么时候会再回来。   只有最后一次,她什么也没说,而幼小的厉承泽忙着吃那一口母亲带回来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点心,而忘了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辞而别。是一件无法被接受和讨论的事情。   顾匆匆忽的有些愧疚,她一心为他的行为不满,不高兴他不和她沟通就做了决定。   但同时,她自己其实也并没有足够的沟通。   她想起自己之前的不告而别。   那会对厉承泽带来什么样的情绪,她垂下了眼睫。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跟厉承泽用一个小时候的故事来讲自己的心情:“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我在奶奶身边读书,那时候别的孩子都有父母,但我没有。男生喜欢找好看的女生说话,在校门口堵着她们,一起回家……开始我总是很害怕,但后来,奶奶说,害怕解决不了问题。你想别人怎么对你,就要对他们,我用蛇教训了他们两次后,他们就知道我是不好惹的了……就是,我想说的是,我从来做事情,很多事情都是相对的——投桃报李……我也不知道我说清楚没有……”   厉承泽却立刻听懂了。   “我明白。”   他伸手温柔揽住她的肩膀,慢慢说道:“匆匆,如果我爱你,你也会爱我。”   猝然听见这样的话,顾匆匆温柔的胸腔热血一涌,仿佛搁置心中的某个结一瞬间解开。   她翻了一个身,侧身看着旁边的厉承泽,过了一会,将头放在了他的肩上。   然后他低下头,将一个没有情~欲的吻温柔落在了她的眼眸上。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哈哈。   今晚发红包。   接下来应该都是各种番外,也包括还没生下来的下一个小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