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竹马竟成我道侣》作者:冼清秋   文案   仙门第一天之骄女司云落,有一个死对头竹马。   她和慕星衍的初遇,始于司云落的抓周仪式。   彼时她摇摇晃晃地绕过了一堆仙丹灵器,胖胖的小短手拉住了慕星衍的衣袖。   双方父母:哦豁。   五岁的慕星衍脸上带着嫌弃的表情,抬手就要把她一掌拍开。   司云落眼疾手快,扯下他腰间佩剑狠狠一掰。   剑锋断了,那是他父母刚刚送他的本命仙剑。   双方父母:……   司云落:哦豁。   慕星衍:……我要你的命!!!   从此,两人针锋相对势同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但随着时间流逝,慕星衍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终于有一天,司云落约慕星衍在山巅比剑,面对魔君突如其来的偷袭,她下意识就挡在慕星衍身前,生生为他受了这一掌。   少年的脸上流露出惊惧和悔意,她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只觉得好笑极了。   感受到生命在飞速流逝,她强撑着自夸:“我赢了,若是你接下这一击,现在肯定已经魂归西天。”   慕星衍紧紧抱着她,面色复杂:“……别说了。”   “不,我一定要说。”   司云落决定将遗言一口气说完。   “以后你每顿饭都要吃香菜芹菜,养一大群毛茸茸的小动物,替我孝敬我爹娘,只许用那把断剑打架。”   小样儿,就不信整不死挑食洁癖又好胜的慕星衍!   “以及……不准忘了我。”   *   司云落重生了。   再醒来时,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四周是铺天盖地、耀目刺眼的红。   再定睛一看,眼前是慕星衍那张熟悉至极的面孔。   救命啊!为什么人死后还会做噩梦!   不对,人都死了救什么命。   慕星衍冰凉的唇触到她,湿润而柔软。   “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永不分离。”   司云落:……卧槽!!!爷的初吻!!!   【小剧场】   慕星衍:岳父岳母,落落曾嘱托我照顾您二老,从今往后,我会视您们如亲生父母。   司父司母:便宜儿子好懂事嘤嘤嘤~   司云落:……我托你照顾,没说让你这么照顾!!!   阅读指南:   1.内含大量男主男配雄竞修罗场但1v1,sc,he   (bking竹马/白切黑天降/从cp粉变唯粉的好兄弟)   2.中二程度爆表,bking的真香现场,小学鸡恋爱   3.男女主开场即成年,成年前无感情线及亲密关系   4.非普通欢喜冤家,男主本质疯狗,追妻从头到尾   5.感情流,剧情:感情3:7,一切剧情为感情服务   6.小世界为xp大乱炖,全员狗血hzc,有分线结局   当前被收藏数:7336 营养液数:1245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青梅竹马 甜文 成长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司云落,慕星衍 ┃ 配角:岑如默,闻既白 ┃ 其它:预收《戏精魔头每天装乖演我》《禁锢神君七日七夜后》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一觉醒来被死对头强娶了   立意:自强不息,掌握命运   📖 七情 📖 第1章 第1章   ◎“司云落,你还没死啊?”◎   司云落坐在马上,偏过头去,望向身侧湖蓝色衣袍的少年。   剑眉星目,气质卓然,看上去是个郎艳独绝的世家公子。只有司云落知道,这样的一张好皮囊下,是多么恶劣的内在。   虽然顶着青梅竹马的名头,两家又是世交,但她和慕星衍确确实实是不共戴天的死对头!   而这一切的缘由,都要从一把断剑说起。   上古洪荒一战后,仅存的神兽血脉繁衍生息,流传于世,形成了诸多仙门世家,其中尤以司云落所在的凤鸣山和慕星衍所在的星序城为翘楚。   两家交好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在司云落的抓周仪式上,她第一次见到了慕星衍。   虽然是年幼不懂事的小孩子,也想要和漂亮的人做朋友,司云落摇摇晃晃地绕过了一堆仙丹灵器,果断拉住了慕星衍的衣袖。   双方父母对视一眼,抿嘴笑了起来。   慕星衍的娘亲手里拿着拨浪鼓,甚至已经开始逗她。   “小落落长大要不要给我们阿衍做媳妇呀?”   司云落自然还不懂得“媳妇”是什么,只是下意识就要眉开眼笑地点头。   可慕星衍对此却极不领情,明明也只是个五岁幼童,竟然对她露出了极其嫌弃的表情。   小孩子的直觉最是敏锐,司云落察觉到慕星衍并不喜欢她,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小凤凰!她要给慕星衍一点颜色瞧瞧!   看慕星衍时常摩挲腰间佩剑,尾巴几乎都要翘到天上,想必是他的心爱之物。   于是她转而去扯他的佩剑,她人小手小,趁慕星衍不注意,还真就得手了,在慕星衍伸手欲抢夺之际,胖胖的小短手狠狠一掰。   剑锋应声而断,现场鸦雀无声。   只余司云落欢快的笑声在大殿内回荡:“哦豁。”   小姑娘很是得意,将断剑“当啷”一声扔在地上,冲慕星衍扮了个极丑的鬼脸。   慕星衍大怒,冲了过来:“我要你的命!!!”   所幸慕星衍的爹娘先反应过来,拦腰抱住了气急败坏的儿子,以防他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慕星衍气得甚至化出了龙尾,一双幽幽绿瞳死死地瞪着她。   那是司云落有关慕星衍的最初印象,双方好感度基本为负。   而她被自己的爹娘狠狠教育一通,又被提上门去给慕星衍赔罪。   去之前阿娘语重心长地叮嘱她:“你诚心些道歉,唤他阿衍哥哥,他想通了便会原谅你的。”   结果是慕星衍红着眼睛出来见她。   “不原谅。”他恶狠狠地说道,“那是我的本命仙剑!道歉如果有用的话,为什么修不好!”   可是……可是其实司云落也没想到自己能徒手掰断剑锋,连阿爹阿娘也是在那之后才发现她天生神力的事情。   何况她都已经诚心道歉了,还要怎么样!   小凤凰不开心,化出了原形,扑腾着毛茸茸的翅膀飞过去,毫不留情去啄慕星衍。   慕星衍则用龙尾死死缠住她,勒得她呼吸不畅直翻白眼,仿佛下一秒就能再入轮回。   双方长辈急忙上去拉架,将纠缠不清的两人分开,彼此连连道歉,各回各家。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就此揭过了。   再见到慕星衍的时候,他看上去倒是淡定许多,也绝口不提断剑的事情,只是在路过她身后时,揪下了她头顶一根凤羽。   小凤凰捂着脑袋,疼哭了。   不止如此,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就要被薅秃了!   那一天,司云落认识到了什么叫做龙心险恶,从此开启了和慕星衍斗智斗勇的生涯。   所以她从小就讨厌慕星衍!尤其是有尾巴的慕星衍!   十几年倏忽而过,两人终于到了外出历练的年纪。   放眼望去,这世间除了仙门世家外,更有诸多修真派系林立。位居各派之首的玄灵宗仙术精妙,道法冠绝,自然成为了两人的首选目标。   为了争夺玄灵宗的入门资格,两人一同上了这琅琊山,一定要分出个胜负。   但司云落坚持认为,慕星衍是故意要同她抢。明明年满十六就可以参与入宗试炼,他生生拖到了二十岁,还能是为了什么?   别说是为了等她一起,她可不信。   “这次怎么比?”   司云落与他并肩而立,叼着一根刚摘的新鲜草叶,随意问他。   慕星衍瞥她一眼,不动声色皱起了眉头,淡淡地别过脸去。   如果是这样倒也罢了,可慕小少爷偏偏管不住自己那张破嘴,涉及到她司云落的事情,一定要说上一说。   “……你能不能有个仙门女修的样子?真不讲究!”   从小到大经受他的毒舌攻击,司云落已经从一开始气得半死,到后来渐渐麻木。   不过最近,她又开始奋起反抗,因为她发现有个办法,竟然能让慕星衍一秒破防,百试百灵。   她伸了个懒腰,一双凤眸微微眯起,盯得慕星衍浑身不自在。   这尴尬的气氛,不祥的预感……   果然,司云落慢吞吞地开口:“慕星衍,你又不是我爹,又不是我娘,管得那么宽做什么?”   “还是说……你暗恋我,求而不得?故意用这种方式来引起我的注意?”   她故作深沉,叹息着摇了摇头:“心急了啊,小慕。”   慕星衍:“……”   趁他石化时,司云落取下口中的草叶子,插到了他的发冠上。   慕星衍:“!!!”   司云落慷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刻意把他挺括的衣料揉成皱巴巴的一团。   “定情信物,记得留好。君当为磐石,妾亦作蒲苇。”   慕星衍勃然大怒。   因为他有洁癖,重度的。   他猛地将那根无辜的小草扯了下来,在手心里狠狠搓揉着,仿佛他手里的不是草叶子,而是司云落的脑袋。   眼看着小草都要被榨汁了,司云落面无表情,补了一刀。   “上面有我的口水。”   慕星衍动作一顿,火速松手。   草叶子委顿于地,被马蹄毫不留情地踏过碾碎,化为尘土。   慕星衍的胸膛仍剧烈起伏着,完全没了平时的巧舌如簧,憋了半天才恨恨地甩出来一句:“有病!”   司云落乐得看他吃瘪,并不理他。   他平复了几息呼吸,终于勉强能够好好说话。有的人就是这样,吃了闷亏才老实。可惜记吃不记打,下次还会故态复萌。   慕星衍指着山顶,声音冷然:“老规矩,谁先到达山顶,算谁赢。”   司云落当即表示反对:“等等,什么时候的规矩?之前不一直比的是除妖的数量么?”   “哦?我怎么不记得?”慕星衍勾唇一笑,眸中有促狭笑意闪过。“或许是你记岔了吧。”   “不可能!我没……”   话音未落,慕星衍突然发难,伸手夺了她身上香囊的同时,用剑柄在马儿的身上狠狠一拍。   马儿受了惊,向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眼看着离琅琊山越来越远。   身后的人逐渐缩小成一个点,司云落咬牙切齿,无能狂怒。   “慕星衍!你竟然耍诈!偷我香囊!给我等着!”   慕星衍的话音轻飘飘地从风里传了过来,笃定而桀骜,伴随着香囊中杜若的幽微香气。   “你来啊,我等着!”   经此一事,司云落顿时觉得,按照慕星衍的规则,她开局就落了下风。   不行!怎么能被他牵着鼻子走!说好的比数量就是比数量,差一只妖魔都应该判他输!   司云落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   一个时辰后。   四周的静谧被迅疾的马蹄声打破。琅琊山腹地的崎岖山道上,远远有一人一骑策马而来,惊起林中鸟雀无数。   司云落一袭天水碧裙衫,紧紧地伏在马上,如瀑青丝仅以一根碧玉凤簪挽起,其余则垂落在肩后,又被冷风吹得散乱,越发显得一张小脸苍白可怜。   很快,深林之中有了异样的响动,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幽暗的红色光点自阴影中悄然浮现。   由远及近,次第亮起,最近的距离司云落不过咫尺。   是戾枭苏醒的前兆!   司云落的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勒紧手中缰绳,调转马头向山的更高处行去。   似乎是看出落入陷阱的猎物意欲逃离,戾枭终于按捺不住,倾巢而出。一时间黑羽如云,遮云蔽月,压抑许久的妖气瞬间爆发,向马背上的司云落俯冲而下!   司云落双腿夹紧马腹,抚摸着马儿的脖颈,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嗓音依然是温和而轻柔的。   “踏火,再快些。”   马儿长嘶的瞬间,她松开了双手。   再回过身的时候,原先的惧怕已经尽皆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势在必得的自信,甚至有那么几分傲气和张狂。   司云落张弓搭箭,箭镞瞄准了看起来最凶猛的一只戾枭。   枪打出头鸟,擒贼先擒王。   “重明凤火,以身请降,听从吾令——”   箭镞莫名燃起一簇火苗,但火势并不猛烈,被妖气席卷的阴风一吹,摇摇晃晃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戾枭看在眼里,本能地放松了警惕,甚至发出了刺耳的怪笑。   “桀桀桀!”   即使没有鸟语翻译机,但身负与生俱来的血脉,司云落也大概能听懂,它们的意思是——   “傻眼了吧?不自量力的小姑娘?还真以为自己是凤傲天?”   司云落的眼睛亮了起来,带着点意想不到的兴奋。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凤傲天?”   她忽然松手,飞羽离弦,破空激射,力道之大,直直贯穿了三只戾枭的身体。   “不仅是凤傲天,还是你祖宗呢!破!”   焰光火速暴涨,顷刻间吞没了来不及发出惨叫的戾枭。燃烧后的余烬伴随着火星落下,像下了一场连绵不绝的火雨。   嗯……闻起来有点像烤鸡的味道。   可惜全部被烧成了灰,不然烤一只给慕星衍吃,他估计也是尝不出来的。   只是想想慕星衍发现自己误食了戾枭的窘迫样子,她就忍不住要发笑了。   还好这些戾枭笨得要命,她故意露出破绽,就引得它们主动送上门来,方便她一网打尽。   鲜红色的妖丹上仍流转着血气,司云落将妖丹尽数拢进聚灵袋内,不多不少,正好一百零八颗。   这还不是胜券在握的节奏?   她心情好了一些。踏火用了毕生最快的速度,此处离山顶已然不远,而慕星衍还没有消息传来。   或许是困在了什么地方,被难缠的大妖打得哭爹喊娘吧。   司云落决定发发善心。   她从腰间摸出一张符纸,巧手翻飞,几下便折成了纸鸟的形状。   她轻抚着符鸟的翅膀,认真叮嘱:“去吧,看看慕星衍死了没有。”   金色的纯净灵力流淌过朱砂绘就的符文,符鸟瞬间振翅而飞,眨眼间没了踪迹。   不得不说,有她在,慕星衍总归还是有人收尸的。人死如灯灭,无论生前有多么看不顺眼,她也不忍心看他曝尸荒野,就算是以德报怨了。   她哼着小曲,纵马向前走了片刻,忽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伴随着箭矢的破空之声。   果然这厮还是一样不讲武德,竟然在终点前搞偷袭!   司云落从箭筒中摸出最后一支箭,抬手张弓便射,却不是为了阻拦即将到来的羽箭,而是直冲着少年的面门而去!   箭矢将将擦过她的耳廓,射落了一只桃花耳坠,将其死死地钉在地上。   而剑光一闪,她射出的箭在距离少年还有一尺距离时,便被轻易斩为两半。   慕星衍身负长弓,右手执剑,斜倚在不远处一棵老树的枝桠上。   微风乍起,树影婆娑,月明雾散,清冷银辉的映照下,湖蓝色衣袍像是一汪被风吹皱的湖水。   他微抿着唇,下颌线紧紧绷着,整个人锐利得如同一柄出鞘的剑。   唯有面对司云落时,唇边才扯出一抹冷冰冰的笑,一双深邃的黑眸中,明晃晃地盛满了得意。   “司云落,你还没死啊?”   司云落不甘示弱,挑了挑眉:“你不也没死吗?”   【📢作者有话说】   1.新文,作者精神状态挺好的呀,稳定在线发疯   2.点击第二章 ,看阿衍被爆锤   3.沙雕,且充满烂梗   4.没有人能拦住阿衍和落落骂架,没有人!   5.收藏我,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6.再看看预收《宿敌今天也在求娶我》《戏精魔头每天装乖演我》《禁锢神君七日七夜后》,总有一款对胃口,小样儿,这还不迷死你 第2章 第2章   ◎“我把他老婆撅断了”◎   不过既然慕星衍生龙活虎,还有意偷袭于她,符鸟为何不及时赶回报信?让她险些就着了他的道!   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慕星衍将始终背在身后的左手拿了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是在找这个吗?”   赫然是那只半死不活的符鸟。   慕星衍的手还毫不客气地扼在符鸟的咽喉之上,越收越紧。   眼看符鸟被掐得直翻白眼,司云落连忙喊道:“我放飞符鸟,是为了打探你的安危,你这人怎么恩将仇报?”   慕星衍嗤笑一声。   “恩将仇报,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司云落,戏演得太多,可别连自己都骗过了。”   被他看穿了。   司云落一时有些心虚。   但她起码还想着给慕星衍收尸,自觉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见她不说话,慕星衍略略松了手上的力道,命令那符鸟:“刚才同我说了什么,再说一遍给你主人听。”   符鸟得了些自由,战战兢兢地拍打了两下翅膀,开口道:“慕星衍死了没有?慕星衍死了没有?”   司云落大为震撼。她是让这傻鸟去亲眼看看,可没让它舞到正主面前去问啊!   慕星衍犹嫌不够:“还有呢?这就完了?”   符鸟只好清了清嗓子,这次竟然唱了起来。   “落落用凤火,全部烧成灰。左一堆,右一堆,反正是骨头灰,全部埋在琅琊山做~化~肥!”   一阵难堪的沉默中,只余符鸟刺耳的歌声回响在天际。   司云落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寄希望于不靠谱的符鸟,语气都带了些暴躁。   “我当时是怎么交代你的,你说啊你说啊!”   符鸟好一会没能发出声音,半晌后终于:“嘎。”   短促有力,无比干脆,像是下一秒就要英勇就义。   果然,慕星衍也认为符鸟对事实供认不讳,等不及进一步的解释,忽然用力捏断了符鸟的脖颈。   “嘎……”   符鸟颓然垂下头去,变回了纸鸟的模样,又被慕星衍揉成一团废纸,扔到司云落脚边。   司云落默默瞧了一眼,感叹道:“慕星衍,你最近暴力倾向越发严重了,连一只小小鸟都不放过。有病要赶紧治,不要延误了治疗时机。”   慕星衍回击道:“彼此彼此。你不会还没发现,手里那把弓快要支撑不住了吧?论起暴力倾向,在下也只能甘拜下风。”   司云落低头看去,发现弓身上已经遍布冰裂的纹路,大概是无法再用了。   她天生神力,且对寻常的仙器似乎有克制作用,无论爹娘为她寻来怎样的天材地宝,最终都逃不过变成破铜烂铁的命运。   不过这种能力也有好处,至少在被慕星衍嘲笑时,她可以轻易地用旧事拿捏住他。   司云落慢吞吞道:“是啊,毕竟你的本命剑也一掰就断,可怜惊才绝艳的慕小少爷,只能终日拿着一把平平无奇的断剑,哈。”   慕星衍右手所执,便是司云落口中的那把“断剑”,名为沧澜。因被司云落折断了剑锋,仅长二尺八寸,是一柄难得一见的无锋之剑。   本命剑与剑修紧密相系,无法轻易更换,慕星衍不得已,只能用断剑修炼,若不是修成了剑气和剑意,少不得成为仙门世家中的笑柄。   他生平最记恨旁人小瞧这断剑,立时便不说话了,眸中闪过一抹碧绿颜色,竟化为了幽幽竖瞳,死死地盯着她。   哈,小少爷生气了。   每当他动了真怒,一双黑眸便会发生变化,倒像是清透的琉璃珠子,煞是好看。   明明是蛟龙血脉的特征之一,可司云落偏偏要故意曲解。毕竟一条不能化形的龙,又怎么能称之为龙呢?   于是她挂上一抹明媚笑容,扬声道:“我说错了吗?小蛇。”   司云落毫不怀疑,下一刻他们就会打起来,与从前的每一次一样。   可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个荆钗布裙的女子自道旁探出头来,怀中还抱着个稚猫一般大小的婴孩。   “二位……能不能行行好,救救俺和俺娃?”   *   琅琊山顶的开阔空地上,火光哔剥作响。   火是司云落生的。明亮而温暖的火焰驱散了周身的寒意,她安静下来,望着跃动的火苗出神。   显然是慕星衍先到达了山顶不假,但若论起除妖的数量,却是远远比不过她的。   不过慕星衍坚持认为,他一路上遇到的净是些凶猛的银狼雪豹之流,论起难度可谓比司云落高上一大截。   既然两人争执不下,只能等玄灵宗的人过来裁决胜负,再作打算了。   见她不说话,被救下的那名女子悄悄凑了过来,劝她:“司姑娘,俗话说得好,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听张姐一句劝,何必这么较真呢?”   大概是误会了慕星衍同她的关系。   司云落想了想,最残酷的事实只需要最简单的解释。   于是她耐心地说道:“你看啊,他是剑修,剑修都把本命剑当老婆的,对不对?”   张姐点头。   司云落再一摊手,一脸无辜:“我把他老婆撅断了。”   张姐:“……啊这。”   但思索了片刻,张姐继续道:“司姑娘,夺妻之恨固然不共戴天,但你不是已经把自己赔给他做老婆了吗?他不亏啊!”   司云落干笑了两声:“我可不是他老婆,再说了,就算是,续弦又怎么能和原配相比。”   话音刚落,突然有个小石子飞了过来,不偏不倚砸在她头顶。   她转头看向慕星衍所在的位置,还没来得及出声质问,又是一颗石子凌空飞来,险些正中她的额间。   慕星衍抱剑坐在老树最高的枝桠上,随意地屈起一条腿,望着空中的清冷银辉。   月华似练,铺陈在漆黑如墨的羽睫间,像落了一地的新雪。   与地面的温暖宁静相比,他的身影略显孤单,连眉目间都透出一种寂寥。   如果不是他指间仍在把玩着几枚石子的话。   司云落对自己那一瞬间冒出的念头感到极其不可思议。   她会同情慕星衍,除非脑子被驴踢了!   呵,男人,故意引起她的注意,无非就是想蹭过来烤火罢了,没门!   她忽然想起了“烤鸡”的主意,想法一旦成形,便不可遏止地在她脑海中转来转去,像是撺掇她火速实施。   反正司云落的手艺可以说是聊胜于无,看着翻烤撒料还有模有样的,只是烤出来的戾枭比碳还黑,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所幸这是给慕星衍吃的,司云落倒是对成品非常满意,巴不得越糊越好。   慕星衍正闭目养神,突然感受到身侧往下沉了一沉,随之而来的一股焦糊气味,让他蹙着眉睁开了眼睛。   少女的眼波柔和明亮,像清凌凌的溪水,见他看了过来,献宝似的将那糊成一团的东西递到他的面前。   慕星衍别开脸,努力压下了以袖掩面的冲动,试图屏住呼吸说话。   “你刚才去哪了?”   他说完这话,又觉得显得有些过分关心,冷淡地补充道:“我只是希望,你没有笨手笨脚到破坏了我的阵法。”   以他们所在的老树为中心,山顶四周都布下了阵法,一切邪祟莫敢近前。   司云落点头,显然是半个字也没听进去,将穿在粗枝上的“烤鸡”又往前递了递。   “去捉山鸡了。”   望着那近在咫尺的焦黑一团,慕星衍的嘴角抽了抽。   “司云落,你也是凤凰血脉,怎么能吃鸡?残害同类,冷血!”   司云落故作天真:“我不吃,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慕星衍的神情警惕起来。   “哼,有这么好心?骗鬼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趁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司云落眼疾手快,直接把“烤鸡”往他嘴里一塞!   慕星衍:“!!!”   说不出话。   时间仿佛静止了。   直到慕星衍恶狠狠地撕下一块“鸡肉”,司云落眼看着他发狠地嚼了又嚼,力道之大甚至让她怀疑,他会咬碎自己的牙。   她这才将“烤鸡”挪开,笑眯眯地问他:“味道怎么样?”   “不怎么样,难吃,是我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   慕星衍着重强调了两遍“难吃”,又道:“我现在觉得,一时半刻后可能会毒发身亡。恭喜你夙愿得偿。”   “难吃吗?难吃就对了。”   司云落将手中粗枝一扔,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至于会不会毒发身亡,我也不敢保证。毕竟戾枭的肉,大抵还没人敢吃过,你是第一个。”   看着慕星衍石化的表情,司云落心满意足。为了维持自己的bking形象,慕星衍绝不会在她面前表示出一丝一毫的惧怕和恶心,只是眉头紧紧蹙着,纠结得像吞了只苍蝇。   小样儿!树上折的粗枝配上烤糊的戾枭肉,全程不含水洗消毒,还不难受死你这个重度洁癖!   慕星衍一双黑眸渐渐泛起怒气,满得几乎要溢了出来。   司云落见势头不好,轻蔑地笑了一下,就要从树上跃下。拜拜了您呐!   【📢作者有话说】   1.谁敢说剑修的本命剑不是老婆?   2.符鸟之歌灵感来源《火葬场之歌》,建议作为这一章的bgm循环播放   3.想吃烤鸡   4.琅琊烧烤灵感来源山东淄博小烧烤,还没尝试过可恶   5.所以凤凰到底能不能吃鸡,落落她觉得能! 第3章 第3章   ◎“想杀她,你也配?”◎   可忽然一阵地动山摇,连带着老树也根基不稳,猛烈地摇晃起来。   她勉力稳住身形,就见慕星衍布下的阵法符文不知为何被人擦去了一角。   而原本尚算平整的地面寸寸皲裂,瞬间暴起无数骷髅鬼手,裂开的缝隙之中,巨大的荒骨若隐若现,似是妄图自九幽之中重返世间!   一息之间,血月高悬,鬼气滔天,杀意森然。可这琅琊山本为玄灵宗定下的入门试炼之地,为何会有上古凶兽遗骨在此现世?   坏了!张姐还在地上!   司云落来不及解释,在一片混乱中找到了那怀抱婴孩瑟瑟发抖的女子,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她身边。   只是当司云落到了张姐面前,握住她的手腕,意欲带她离开此处时,却发现本来活泼爽朗的女子皮肤透着病态的苍白,双眼无神,眼珠浑浊,面上笼罩着一层令人惊心的死气。   倒像是已经死去多时了。   那方才同司云落搭话的又是谁?   司云落意识到不对,凭借着本能迅速松手,却发现“张姐”已经反扣住了她的手腕。   与此同时,一双红瞳在她面前缓缓亮起,其中丝丝血气流转不停,趁她未加防备,登时便慑住了她的心神。   是“张姐”怀中所谓的“婴孩”苏醒了!   司云落回过神来,发现身体僵硬无法行动,但只要给她片刻,她就可以冲破鬼婴的控制,将其镇压!   鬼婴并不打算给她这样的机会,冲她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尖利的小牙。   原本纯真可爱的稚嫩面容,也被扭曲得狰狞可怖。   司云落挣脱不得,心下骇然之际,忽然有人紧紧捂住了她的耳朵。   指尖微凉似玉,压过她柔嫩的耳廓,反倒生出几分热来。   是慕星衍的手。   一声尖利的长啸传来,久久未曾停歇。   纵使有慕星衍护着,司云落还是觉得震耳欲聋。可想而知慕星衍受到的冲击,只会几倍于她。   短暂的眩晕过后,司云落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第一反应便是燃起凤火向那鬼婴出手。   鬼婴又是嘻嘻一笑,随即脱离了母体的怀抱,径直跳上母体的肩头,用短胖的小手紧紧扒住,尖牙毫不留情地刺穿了颈侧,开始吸食尚未凝固的血肉。   鬼婴吸食的速度极快,母体肉眼可见地干瘪下去,片刻后便成了一具空壳,只有纸片一般纤薄的皮肤吸附在嶙峋的骨架上,颈侧的两个血洞分外显眼。   凤火袭到的瞬间,鬼婴甚至还故意向她扮了个鬼脸,才逃之夭夭。   以强烈的阴气为引,凤火熊熊燃烧,直到将那张人皮烧成灰烬。可环顾四周,哪里还能见到鬼婴的影子!   司云落极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回过身去查看慕星衍的状况。   毕竟他方才也算是救了她,她可不愿欠下这个人情。   慕星衍单膝跪在地上,清隽的面容被散落的发丝遮挡,看不清神情。   但他竟然能容忍衣袍蹭上土,发型被吹乱,一丝不苟的bking形象悄然崩塌,想必情况不是太好。   司云落蹲下身来,尽量让自己与他平视,低声叫他的名字:“慕星衍?”   没有回应。   她心下有不祥的预感,正要上手去摇晃他的肩膀,不远处地面上的缝隙却突然加快了崩裂的速度,蜿蜒着横在二人中间,随着一声巨响,如天堑般将二人分隔两端。   司云落下意识向地底望去,这次她离得更近,看得更清,只消一眼,便能确认这的确就是凶兽遗骨,其上附着的上古气息,是她从未感受过的荒蛮和苍凉。   以此缝隙为界,慕星衍所在的位置相对安全,偶有骷髅出没,也只是向另一侧靠拢,离他颇有一段距离。   反观司云落这边,鬼手密密麻麻,多得让人无从下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种了满地佛手。   司云落深吸一口气,决定先解决当下的危机,再想办法唤醒慕星衍。   “八方业火,焚尽此身,燃魂灼魄,诛!”   比任何一次的火势都更加猛烈,烈焰冲天而起,盘旋直上云霄,隐隐凝成展翅金凰的形状,却始终无法汇聚成实体。   原是她……修为不够吗?   凤血在她的经络中沸腾,灼烧着四肢百骸,而痛楚也渐渐浮现。   鬼手生长的速度甚至比燃烧更快,绵延不尽的白骨上,恍然绽放出凄艳血色,如层层花海铺开绽放,动人心魄。   司云落暗想,大概是那鬼婴搞的鬼,只要除掉那鬼婴,骷髅鬼手必将难以为继,烟消云散。   可她实在是抽不开身,只能寄希望于慕星衍快点清醒过来,寻到那鬼婴的下落。   于是她厉声喝道:“慕星衍,醒过来!”   与此同时。   那声尖啸仿佛仍在慕星衍的耳畔轰鸣作响,回音在脑海中飘飘荡荡,不肯离去。   意识模糊之际,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漫长而无声的寂静后,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慕星衍……慕星衍……”   谁?谁在叫他?   “醒过来……醒过来……”   奇怪,他现在不就醒着么?   “拔剑……杀了她……”   谁?是要杀谁?   “那个女人……你不是最厌恶她……巴不得她早日去死么……机会来了……快……亲手杀了她……”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要杀的人,是司云落。   “拔剑……杀了她……杀了她!”   他终于明白,这声音自他心里而来,循环往复,无止无休。   肩头好似有千钧重,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像具行尸走肉一般,听从召唤祭起了沧澜剑。   断剑在他手中哀哀鸣响,做着无谓的抗争。   凤火飘摇,火势渐弱,背对着他的司云落已经在咬牙支撑,根本无暇顾及身后潜在的危险。   生死不过一线,慕星衍催动身法,足尖点地,凌空跃起,裹挟着凛然的剑意,疾风般的一剑刺向司云落的后心。   可那剑锋却在距离还有半寸时生生停住——   随后剑锋调转,狠狠刺穿了他自己的左肩,也贯穿了躲在他肩后的东西。   几乎被劈成两半的鬼婴满脸血泪,仍伏在他耳畔低语,号号似鬼哭,凄厉而幽怨。   “为什么……为什么……”   慕星衍这一剑毫不留手,左肩血流如注,他却仿佛毫无痛觉,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是兴奋。是疯狂。   如果司云落此时回头,便能看见这骇人的一幕——   慕星衍紧握着剑柄,缓慢转动着,一下又一下。   鲜血流得更加欢快,染红了大片衣料,而鬼婴被死死钉住,不得不忍受龙血的腐蚀,痛苦得发不出声息。   到了此时,它还是没有明白,自己的计划为什么会失败。   它亲眼所见,两人是那样的彼此厌恶,不似作假。   “想杀她,你也配?”   幽幽碧绿光芒亮起,慕星衍一瞬化为竖瞳,是怒意滔天的前兆。   “以为区区言灵就能控制我?给我听好了——”   “她的命,是我的!”   剧烈的疼痛足以让他保持片刻清醒,趁鬼婴无法发声,他蓄起全身灵力,震破了自己双耳的鼓膜。   两道血痕迤逦而下,这一次,外界的任何声响,他都再也听不见了。   鬼婴在腐蚀中逐渐虚弱,慢慢消散,慕星衍终于拔出剑来,艳红色的伤口血肉外翻,看上去狰狞可怖。   他踉跄着站起身,拭去唇边溢出的血迹。   少年浑身浴血,模样狼狈,满目皆是狠戾之色,面对着司云落的背影,再次举起了那把断剑。   【📢作者有话说】   1.哟哟哟不知道是谁对老婆喊打喊杀   2.你倒是捅老婆一剑啊捅你自己干什么   3.龙血不要钱一样遍地洒是吧   4.小伙子你这样是讨不到老婆的(语重心长.jpg)   5.另外这一章短小是为了卡一万字!不是作者支愣不起来真的短小! 第4章 第4章   ◎“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骷髅鬼手的数目不再增加,司云落意识到鬼婴可能已经被解决,便分神回过头去,话音中带了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喜悦。   “慕……”   话音未落,一道剑气毫无预兆凌空袭来,贴着她的脸颊擦过,割断了颊侧一缕碎发。   司云落:“!!!”   大意了,这厮还是一样不讲武德!   没想到在这种紧要关头,慕星衍还一如既往想要她的命!   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司云落咬紧牙关,于滔天的烈焰之中,勉力分出一缕凤火,径直向身后剑气的来处击去。   可她出手还是慢了一步。   她微微侧过脸的瞬间,慕星衍已到了她面前。   两人的脸贴得极近,借着耀目的火光,司云落能够清楚地分辨出,那双幽幽碧瞳中她的倒影。   少年周身染血,伤处的衣袍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殷红血珠沿着袖口接连不断地滴落。原本俊逸的面容越发苍白,透出丝丝缕缕的妖冶来。   司云落甚至怀疑,慕星衍的蛟龙血脉不纯,究竟谁家传承的神兽血脉会这样妖里妖气的啊?!   难不成……慕星衍真是条小蛇,所以才无法化龙?   只是这样想想,司云落就不禁打了个冷战。蛇类是凤凰一族的天敌,据说烛九阴一口可以吞掉十只她这样的小凤凰,太可怕了!   怪不得她和慕星衍总想将对方置于死地,原来是根植在血脉里的世仇!   慕星衍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被这样一双不带感情的眸子注视着,她仿佛被粘腻冰冷的巨大蛇尾紧紧缠裹,全身都动弹不得。   恶心。   擦身而过的瞬间,慕星衍用左手扣住了她的肩头。   下一秒,她整个人倒飞出去,被他大力甩到了身后。   所幸她反应及时,堪堪稳住了身形,才避免了摔个嘴啃泥的命运。   可落地之时,脚踝处却传来钻心的疼痛,想必是卸力不及时,还是不可避免地扭伤了。   她气得想大骂慕星衍,但转念一想,指望bking怜香惜玉,还不如期待一下老母猪会上树。   既然如此,她也就懒得同他争辩了,正好借此机会打坐调息,平息体内躁动不安的凤血。   只是在休息的间隙,她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观察场上的战况。   借助断剑上流淌的鲜血,慕星衍已经补全了原有的阵法。原本用于防御的阵法再度亮起时隐时现的金色光芒,反倒成了坚不可摧的囚笼,将一切作乱的鬼魅困在中央。   同时也困住了她司云落。   司云落垂眸打量着一片狼藉的地面,血迹分布的形状并不规则,但还是能勉强看出,歪歪扭扭地画成了一个圆,正巧把她圈在中间。   是慕星衍的血。   这绘画技术还不如她三岁的时候,不过想想他只有一把断剑,司云落又觉得不能对他的水平抱有什么过高期待。   看来,只好被迫在这里与他同生共死了,即使不是出自她本人的意愿。   以慕星衍为阵眼,阵法外围凝聚起透明的屏障,最终在顶端严丝合缝地汇拢。与此同时,剑气形成的罡风在阵内来回穿梭,绞杀着魔气涌动的白骨。   狂风大作,骨屑纷飞,司云落眯起眼睛,只能看见少年衣袍猎猎的背影。   不愧是天生bking,对敌都要祭出最强大最拉风的剑阵,完全不考虑修为是否撑得住,身体是否吃得消。   明明只要在原有凤火的基础上,风助火势,将白骨燃尽即可,但他偏偏不愿,故意让狂暴的剑风吹熄了火焰。   能够将胜负凌驾于生死之上,也的确像是慕星衍做得出来的事。   只是,她还不想因为这个白痴的一时冲动死在这里。   指尖不受控制地跃出一两点火星,是凤血反噬的征兆。   司云落叹了口气,扬声向阵中喊道:“猜猜看,是你的血先流干,还是这些骷髅先完蛋?”   无人回应。   慕星衍好似根本听不见她说话,虽然她认为他大概率是装听不见。   现在她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刚刚慕星衍才不是为了救她,大概是嫌她碍事,挡了他装逼的路。   受伤,开大,打脸,bking的必经之路,现在三流的话本子都不这么写了,难得慕星衍还乐此不疲。   凤血灼烧的痛楚愈演愈烈,司云落止不住地胡思乱想。这琅琊山顶又是烈火又是疾风,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不知玄灵宗还能不能判定她试炼通过。   等等,玄灵宗的人怎么还没来?   她刚想到这一点,半空中隐约传来笛声,婉转悠扬,甚是动听。   司云落抬起头,正巧与悄无声息落在老树枝头的一人对视。   那人一袭白衣如雪,纤尘不染,手持一把折扇,腰悬一支玉笛,风流倜傥的气质浑然天成。一双似笑非笑多情目,正炯炯凝视着她。   看上去不像仙风道骨的玄门弟子,倒像是哪个富贵人家养出的浪荡公子。   但那老树经此动荡,已经东倒西歪,这人能在上面稳稳停住,身法也不容小觑。   正巧那人率先开口问道:“司姑娘,可是需要在下帮助?”   既然知道她的身份,想必就是玄灵宗的弟子了。   司云落略略颔首,以礼相待,说话也极为客气:“这位仙友,可否搭把手,帮忙除了这难缠的骷髅鬼手?”   那人以扇骨支颐,认真地想了一想。   “不行。”   司云落:“多谢……啊?”   是她幻听了吗?原来玄灵宗内净是些见死不救的冷血之人?   司云落忽然开始担心自己未来的社交关系。   那人对于她的反应并不意外,闲闲一笑,以折扇半掩面容,从容答道:“并非在下不愿相帮,而是实在才疏学浅,做不来这等除魔的事情。”   言外之意便是,他修为低微,这种事别指望他。   司云落收获了今夜的第二次震撼。   所以玄灵宗派了一个不会动武的人来裁决她和慕星衍的胜负?这种事情不要啊!   那人特意顿了一下,似是看出了她的嫌弃,继续道:“但是在下倒还有些别的本事。”   “比如?”   “比如逃跑。”   司云落终于明白,原来这神鬼莫测的身法是逃跑练出来的。   她几乎难以维持礼貌的假笑,那人却忽然从树上跃下,落到她的身边,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   “司姑娘为何不跑?”   司云落努力不让自己的白眼翻得太过明显,答道:“跑不动。”   那人微微蹙起了眉,在发现她的伤势以后,掌心腾起暖黄色的光点,像漂浮在半空的萤火虫,尽数没入了她的伤处。   司云落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果然不似先前那般疼痛,正想道谢,却被那人笑眯眯地挡了回来。   “啊,忘了自我介绍呢,在下闻既白,以后就是姑娘的救命恩人了。”   咱就是说,好像也没到救命这么严重的程度……吧?   司云落立刻歇了道谢的心思,闻既白却忽然发现了什么,拉扯着她的衣袖,兴奋地喊道:“司姑娘,快看天上!”   “你这人怎么这么自来熟?快放手!”   司云落试图将衣袖从他手中解放出来,结果毫无意外的失败了,只能不情不愿地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有什么好看的,总不能是个人吧……我去!还真是个人!”   来人着一身墨色衣裳,在这夜色里本应是黯淡无光的,被灼灼的火光一衬,却无端显出一种温和俊逸的气质来。   他手持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剑势飒沓如流星,正在身前比出剑诀,试图打开慕星衍设下的阵法屏障。   闻既白挥着手站了起来,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大师兄!”   大师兄?等等,大师兄?!   这下轮到司云落扯着闻既白的衣角,急切地问他:“那就是岑如默?”   仙门的世家子弟,无人不晓岑如默的大名。其人虽是身世坎坷的孤儿,却是迄今为止唯一的麒麟血脉,故而被玄灵宗掌门收为首徒。   而他也的确天资过人,展现出了血脉中不同寻常的天赋,弱冠之年便已于剑道一途声名鹊起,是世家子弟们争先效仿的对象。   若是由岑如默前来裁决,司云落便心服口服了,况且有他在的话,今日之危局便可悉数化解,无需担心。   如果不是慕星衍不识好歹的话。   少年衣袂翻飞,并指掐诀,意欲抢在岑如默之前出手。   “我的事,不需要不相干的人插手!”   出乎司云落意料的是,岑如默从善如流,竟然听了慕星衍的话,就果断撤了剑势,真的作壁上观了。   连闻既白都着急起来:“师兄!你要是不管的话,不止慕公子,司姑娘和我的小命也难保啦!”   岑如默淡淡笑了,朗声道:“闻师弟,既然慕公子可以解决,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闻既白喃喃道:“完了,师兄这样说了,那就是肯定不会帮忙了。”   他眼神坚定,扶着司云落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不如我带司姑娘跑路吧!”   玄灵宗的道德底线是扑穿地心了吗……   只是两人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剑阵中央却忽然有了反应。   “三才归元,五灵肃敛,万剑归一,疾!”   罡风比之前更加猛烈,阵中的三人几乎都站立不稳,直到金色的屏障陡然破裂开来,白骨瞬间化为齑粉,随风飘摇散去。   看来今日的琅琊山,确实不缺骨头灰肥料了。   司云落刚想向前走去,却忽然感觉后心一凉,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眼前留下的最后景象,是三人一同向她所在的位置奔来。   眼看着一团不知从何而来的黑气没入了司云落的身体,闻既白来不及阻拦,凝神号脉也一无所获,只能沮丧地对另外二人摇了摇头。   慕星衍已经冲了过来,他的状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脸上毫无血色,比司云落还要苍白许多,却仍是粗暴地一把推开了闻既白。   闻既白没料到他还有如此力气,不由得倒退了两步,看他半跪在司云落面前,并指为刀,在她指尖划开一道小口。   “凤血反噬,放血是最有效的。”慕星衍自顾自说道,动作娴熟得仿佛已经做过多次,正要将血珠挤出,却被岑如默按住了手。   岑如默摇了摇头:“此处环境复杂,凤血有复苏万物之能,若贸然现世,只怕会滋养凶兽遗骨。”   慕星衍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是在分辨他话中之意。   下一刻,他俯下身去,用温热的唇瓣含住了细嫩的指尖。   【📢作者有话说】   1.以血补血,是谁要把老婆榨干   2.岑如默:哪个冤种会帮助情敌?   3.闻既白:乐子人罢了   4.司云落:我看你们玄灵宗吃枣药丸,我申请退学   5.慕星衍:她说我恶!心!(超大声) 第5章 第5章   ◎“他还挺投入呢,一滴都没浪费”◎   慕星衍凉凉地扫了一眼,岑如默才缓慢松开了桎梏他的手,面色隐有不豫。   身负神兽血脉,在某些时刻,会遵从兽类的本能,产生强烈的领地意识,这是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舌尖舔舐过细小而新鲜的伤口,将仍带着体温的血液卷入腹中。   是与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味道。丝丝微甜,裹挟着他再熟悉不过的清新香气,让慕星衍忍不住加重了吮吸的力道。   闻既白有些担心,慕星衍失血过多,凤血对于他而言算是大补之物,具备天生的诱惑力。万一他兽性大发,一个不小心把司姑娘吸干,那可真就成人间惨案了。   他正要出言提醒,就见慕星衍眸中划过暗色,毫不留恋地松了口。随着湿润柔软的异样触感消失,司云落不自觉蹙起的眉头也渐渐松开。   少年的喉结仍在上下滚动着,似乎在回味一场未竟的盛宴。唇边溢出的血迹分不清究竟是谁的,他漫不经心地用大拇指在唇上抹匀,抿了抿唇。   似乎还能尝到点贪恋的味道。   只一瞬,原本淡色的双唇染上了浓烈艳丽的色彩,在四周火光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动人心魄。   但下一秒,他不带感情地吐出两个字。   “恶心。”   慕星衍的目光可以称得上是嫌恶,这次的攻击对象却不知怎么成了岑如默和闻既白。   可能因为他面前只有这两位大活人吧。   “怎么还不醒?”   慕星衍皱着眉,又想要将司云落从地上拎起来,奈何她现在还是人形,并不方便。   他想了想,终于放弃了单手揪住她后颈的高难度操作,何况面前两人也肯定不会允许他这样做。   于是他只能略有些僵硬地托住她的肩头和膝弯,努力让自己忽略她裙摆蹭上的血迹和尘土,摇摇晃晃地把人抱了起来。   他动作生涩,速度却快,虽然并没有人跟他抢。   司云落的手无意识地从他的后颈滑下,既轻且快地抚过他脊骨上薄薄的一层皮肤。   慕星衍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次咬牙甩下一句“恶心”,径直转身走了。   那样子仿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落荒而逃。   望着二人逐渐远去的背影,闻既白艰难开口:“师兄……慕公子说的‘恶心’,不会是指我们两个吧……”   他情绪有些低落,仿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招人讨厌过……”   岑如默注视着司云落无力垂下的手臂。少女的袍袖被风撩开一角,一截如霜似雪的皓腕若隐若现,像是一折就断的脆嫩花茎。   他的视线缓缓上移,在掠过她肩头的血手印时微微一凝。   那是之前慕星衍留在她身上的,令他不快的气息就来源于此。   然后闻既白看见一贯温和的大师兄唇角微微上扬,以肯定的语气说道:“或许,是在说他自己呢?”   闻既白:“?”   不是……真的会有人这样说自己吗?   “反正不会是指司姑娘……”闻既白小声吐槽,“他刚才还挺投入呢,一滴都没浪费。”   说话的间隙,岑如默已经蹲下身去,似乎从杂乱的泥土中发现了什么,捡起了掩埋其下的桃花耳坠。   他将耳坠扣在手心,就听闻既白继续问道:“师兄,现在怎么办?”   “不急,他撑不了多久。”   岑如默心中默念倒数,等到慕星衍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无奈地耸了耸肩。   “闻师弟,扶危济困既是你入世之道,自当对病患一视同仁。慕公子就交给你了。”   闻既白:“哦……哦?不对啊师兄,我自幼身娇体弱,不比你日日习剑。抱个姑娘没问题,可要是慕公子的话,未免有点强人所难吧?打个商量?”   “我不愿意。”岑如默礼貌而坚定地拒绝了他,补充道,“你抱不动的话,也可以拖着走。”   “我……我还是背吧。”   *   “你醒啦?”   司云落苏醒时,已经身处山下的农户家中。闻既白放大的面容就在近前,狠狠地吓了她一跳。   等到认出了他的身份,意识才渐渐回笼,大量的碎片记忆涌入脑海,让她一时有些惘然。   “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司云落拧着眉心,摇了摇头,问道:“我怎么了?”   “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慕公子说你是体内凤血反噬,自作主张给你放了血。”   司云落低头看向指尖,果然在食指上发现了细小的伤口。过了一夜,伤口愈合得很快,只是略微有些红肿。   好他个慕星衍!竟然趁她一时不备暗下黑手!这种小伤看着不起眼,其实最是疼痛,正所谓十指连心,四舍五入慕星衍在扎她的心!   似是注意到她不忿的神色,闻既白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那个……慕公子也是好意,他还……”   司云落警惕起来:“还什么?”   ……   听完闻既白的说辞,司云落看起来相当平静,只是客气地拜托他:“能不能帮我打盆清水来,再拿些皂角。”   闻既白照做了,然后——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司云落洗了十遍手。   司云落搓洗得格外用力,原本就红肿的伤口肿得更高,她也仿佛毫无所觉。   她把白皙的双手从水中捞出来,用随身的巾帕擦净,放在鼻端仔细地嗅了嗅。   “好像没有那家伙的味道了,你闻闻。”   司云落大大方方地把手伸到闻既白面前,肤如凝脂的柔荑近在咫尺,几乎要触碰到他的脸颊。   闻既白的呼吸不着痕迹地急促起来。   “真的只有皂角的味道。”他信誓旦旦地保证,看着她的眼神格外真诚。   他说了谎。除了皂角的味道,还有……她身上的味道,是少女温软的馨香。   司云落姑且信了他的话,收回手又贴着腕子嗅。   “我也觉得。”她咕哝道,“还好洗掉了,要不然真是太恶心了。”   这个形容词似曾相识啊……   闻既白默了默,还是选择向她坦白真相。   “其实……不止如此。事实上,是慕公子抱你……”   然后他看见,司云落自暴自弃地抱住膝盖,从牙缝里努力挤出几个字。   “麻烦你回避一下,我想沐浴。”   “闻师弟莫不是记错了,司姑娘是我送下山的。”   岑如默推门而入的时候,司云落特意看了看他身后。   没有人。   她立刻就恢复了正常,也不再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因为在她心里,有另一件事占据了更重要的地位。   司云落开口道:“岑仙友,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琅琊山下为何会有凶兽遗骨现世?”   她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又有些不好意思,声音放轻了些,才问出她最关心的那个问题。   “以及……试炼是否还作数?”   岑如默和闻既白对视一眼,答道:“事实上,经过我和师弟连夜勘察,琅琊山下镇压的遗骨,乃是上古凶兽獬斛。”   獬斛,上古凶兽之一,可口吐人言的食人猛兽,叫声如同婴儿一般,擅长以言灵迷惑控制人类为其所食。   司云落忽然明白,鬼婴很有可能是獬斛未曾散去的精魄所化,寄居在被其诱骗的母体上。   而它之所以要跟随司云落上山,却不是冲着她和慕星衍来的,而是妄图回归遗骨,重塑肉身。   至于她和慕星衍,不过是獬斛复活的祭品而已。   但是……上古一战之后,凶兽尽皆绝迹,被镇压的精魄所在之地,正是洪荒战场遗迹,玄灵宗的山体内部。   莫非玄灵宗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岑如默猜到了她的想法,面色稍显凝重:“此事乃我玄灵宗分内之责,稍后我便返回师门,向师尊禀明后再作定夺。”   闻既白也点头:“不错,我与师兄先暂时封住了那獬斛遗骨。只是……司姑娘昏倒前,我们曾见到一团黑气进入了你的身体,不知是否与獬斛有所关联。”   司云落尝试驱动凤火,灵力在经络中游走,指尖很快燃起一簇火苗。   她摇了摇头,表示身体并未受到影响。   只是獬斛之能,在于以言灵控制人心,往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她亦不得而知。   那慕星衍昨夜的反常举动,便是因那鬼婴的一声尖啸,而被獬斛控制了吗?   虽然她没有主动开口,但既然得了慕星衍的救护,总得承他这个情。   何况昨夜的鬼婴和大部分骷髅鬼手确实是慕星衍强行解决的,她即使再想胜过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司云落这样想着,便道:“慕星衍除魔的本事,二位仙友想来也见过了,若是有意收他入门,我也无话可说。只是自当勤勉,希望来日能与二位在玄灵宗重逢。”   她自觉这番说辞已算十分得体,虽然并不心服口服,还是愿意将入门的名额让给慕星衍,任谁看了不夸她一句大度!   何况这也并不代表她认输了!她不过是考虑到这家伙年纪大了,入门希望会越发渺茫,顺便还他人情而已。   岑如默却微微笑了:“姑娘此话何意?”   司云落:“?”   他继续道:“归根结底,此事因我玄灵宗而起。司姑娘与慕公子身负血脉,均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我自当向师尊请示,再给司姑娘一次机会。”   “真的吗?”司云落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又碍于岑如默的身份,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又生生将笑意压了下去。   岑如默见状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简递给她。   “若有结果,我会通过玉简联系你。”   他踌躇片刻,还是说道:“司姑娘,你我本是同龄,未来更有可能以师兄妹相称,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束,将我当作哥哥一般对待便好。”   只是,司云落是独女,唯一虚长她几岁,可算得上“哥哥”的慕星衍……   算了,不想提他。   总而言之,她还真的没有体会过有哥哥的感觉。   见她懵懂的样子,岑如默伸出手去,似乎想抚平她翘起的额发。   可就在此时,另一枚玉简也递了过来。   岑如默的手停在半空,又缓缓握紧,不动声色地落下。   闻既白凑了上来,把玉简向司云落手里硬塞:“还有我的我的。”   司云落一手拿着一枚,奇道:“我不是已经接了你师兄的么?又来?”   “他是他,我是我,司姑娘不会厚此薄彼吧?”   见司云落不语,他似乎分外委屈。   “我原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原来司姑娘眼里只有师兄!早知他来,我便不来了。”   岑如默额头并不存在的青筋跳了又跳:“师弟,说人话。”   司云落无奈,只得把两枚玉简收了起来。   往常遇见自己受伤生病的时刻,慕星衍早就第一时间跑过来嘲笑她了,怎么到了现在还没见人?   她实在按捺不住,问道:“慕星衍呢?”   闻既白支吾着答道:“慕公子他……一早就走了,大概是听力受损,不想让司姑娘你担心而已。”   担心?什么担心?   难得有这种反杀的时刻,天赐良机,时不我待啊!   *   慕星衍骑着马,独自走在山道上。   他的世界变得非常安静,连山风吹响树叶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原本就不爱聒噪,尤其是司云落那种叽叽喳喳的,吵得人心烦。   好像那白衣少年,叫什么闻既白的,在他昏迷的时候还给他治疗包扎了伤口。   他活动了一下左肩,剑伤还在隐隐作痛,但已经不像先前那般疼痛了。   龙族的恢复能力天生强悍,多管闲事。   他嗤了一声,就仿佛听到司云落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   “慕星衍……慕星衍……”   该死,明明好不容易甩脱了这女人,怎么还是会不由自主想到她?   莫非她的血还有这样蛊惑人心的效果?   他有些后悔当时的冲动,但还是忍不住舔舐了一下唇边。   声音越来越近,几乎趋于暴躁。   “慕星衍……慕星衍你停下!”   然后慕星衍发现,自己真的动弹不得了。即使他再想拿回身体的控制权,也是无济于事。   司云落也没想到他真会乖乖停下,加快了纵马的速度。   等到司云落骑着踏火追上来,少女的额头上覆了一层晶莹的细汗,微微喘着气,一双凤眼却眯了起来,带着十足的揶揄和笑意。   “慕星衍,耙耳朵的男人不丢人。”   【📢作者有话说】   1.别人在追他老婆,他竟然让老婆追他   2.耙耳朵指对老婆言听计从,川渝方言   3.闻既白:我没有被讨厌!(富冈义勇体质)   4.岑如默:我是不是你唯一的好哥哥?   5.司云落:我脏了……我真的脏了   6.慕星衍:她又说我恶!心!(超大声)   7.我这个文名是不是不好,怎么不涨收藏!(拍桌)   8.女人,现在报名100%获得我的沙雕回复,还不努力一下? 第6章 第6章   ◎冰冷粗糙的龙尾缠住了她的腰◎   慕星衍凝聚周身灵力,仍然没能冲破禁制,只得僵硬地停在原地,冷冷看着司云落特地绕到他的面前来,落在他面上的目光极富打量的意味。   被这样明亮的一双眸子注视着,他难得地有些不自在,想要别过脸去都不能,终于悟到了一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窘迫。   “知道耙耳朵什么意思吗?就在这里乱用。”   只是气势不能输,他索性迎上去与司云落对视,一字一句对她道:“你可不是我的妻子。”   ……不是,有没有搞错,慕星衍不会认为,就他这恶劣的脾气性格,还能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吧?   但司云落无意就此事与他争辩,反正与她也没什么关系。对她来说,能够在与慕星衍的对峙中占据上风、让他吃瘪才是她喜闻乐见的。   于是她敷衍地点了点头,抓住他言语中的破绽进行反击。   “我自然不是,但你只否认了这一点,是不是就意味着,你现在一切都只能听我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的确是自从司云落开口,他的身体便动弹不得。   慕星衍心里隐隐有了猜想,却仍是嘴硬道:“痴人说梦!谁给你这种不着边际的自信,竟然认为我会听你的?”   哟哟哟,他急了他急了!   如果她没有推断错的话,慕星衍现在只能受她摆布,唯她是从。   司云落决定,直接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对自己当下的处境,有一个直观的认知。   “慕星衍,把你昨晚对我做的事,对你自己再做一遍。”   “我凭什么……”   话说到一半,慕星衍已经发现身体不受控制,只能听从司云落的指令,机械地将左手食指划开,连伤口的深浅都同司云落一模一样。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慕星衍当然知道她是为了报复。   啧,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但随着他将指尖向自己的唇边送去,气氛突然变得怪异起来。   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古怪。仅仅只是看着,司云落似乎就能感受到指尖一片濡湿,默默地背过手去,将指尖蜷在掌心里。   “够了!可以了!”   慕星衍的指尖触及唇瓣的那一刻,司云落忍不住直接喊停,自己却先悄悄松了口气。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慕星衍得了行动的自由,并没有说些尖酸刻薄的话与她理论,抑或真的动起手来。   他只是用了狠劲挤压痛处,原本即将愈合的伤口被迫再度崩裂,血珠渗了出来,沿着指尖一点一滴落下。   少年垂着眼眸,鸦羽一般的长睫掩住了所有情绪,司云落只能听见他冷漠的声音。   “三滴血,还给你了。你我两不相欠。”   难得慕星衍有如此任人宰割的时候,司云落甚至怀疑,被獬斛言灵附身的应该是他才对。   但仅仅三滴血,就可以抵消他的轻薄之过么?那把她司云落想得也太好说话了。   于是慕星衍打马向前时,却发现司云落依然挡在路中央,寸步不让。   他神情中有微微的不耐:“你还要怎么样?”   司云落却只是慢条斯理地答道:“慕星衍,难道你还没发现,你听觉尽失,只能听见我说的话?”   “是又如何?”   如果可以,慕星衍宁愿完全听不见,也好过现在这种尴尬的境地。   “那也就意味着——如果你脱离我,会连最起码的沟通能力都没有。”   司云落自信地挺直了腰背,马鞭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心。   “如果你不想被人发现异常,那么从现在开始,最好每一句话都听我的。”   *   两人都没了来时的意气风发。司云落像个灰溜溜的落榜生,只能回去等待二次试炼的通知;慕星衍也受了伤,准备回到星序城稍作休养。   出山的路只有这一条,两人不得不继续同行一段,好在路上也不至于太闷。   只是司云落总有意无意地以言语牵引着慕星衍,让他如同即将上钩的鱼,被鱼饵左右了方向。   他自幼极有主见,不喜受制于人,这种感觉让他心间说不出的烦躁,打定主意要找个机会悄悄离开。   暮色四合,两人终于赶到了可以落脚的客栈。   甫一进门,司云落就对客栈老板道:“掌柜的,麻烦开两间上房,要隔壁的。”   她回过头,对慕星衍意味不明地一笑,明艳如花的笑颜,却看得他毛骨悚然。   “省得有人动了歪心思,半夜偷偷跑了。”   客栈老板有一瞬的沉默。   “姑娘,要不你们俩开一间,还能省点房钱?”   司云落当然不会同意,果断拒绝:“不必了,和他在一起我浑身难受,睡不舒坦。”   自始至终,慕星衍没什么表情,唯有听见司云落的话,才会微微蹙起眉头。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老板不禁感叹,现在的民风着实彪悍,可怜这郎君看着也算俊俏,怎么就被姑娘强抢了?看这样子怪可怜的,要不要报官啊?   入夜,一阵细微的响动过后,慕星衍推开房间的窗户,从二楼一跃而下。   司云落猜得不错。慕星衍已经明白,自己处处为人所制,大概是言灵的影响还在体内尚未散去,让他不得不受司云落的摆布。   他毫不犹豫翻身上马,迎着夜风扯紧了缰绳。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再见了!今晚他就要远航!   可与此同时,睡梦中的司云落翻了个身,咕哝了一句梦话。   “慕星衍,滚下来。”   少年正要提缰策马,还来不及踏出一步,突然毫无防备地从马鞍上滚了下来,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姿势摔在地上。   他揉着钝痛的后脑,与面前的马儿大眼瞪小眼。   怎么……回事?   肯定是司云落搞的鬼!   他站起身来,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远在二楼房间里的人又开了口。   而这次说的是:“慕星衍,过来。”   于是慕星衍只能被迫僵着身子,推开了并未闩死的客栈大门,摇摇晃晃沿着楼梯返回了二楼的房间。   只是这次推开的房门,变成了司云落的。   客栈老板正要起夜锁门,冷不丁看见个黑影,还以为是店里进了贼。   再定睛一看,这不就是白日里住店的小郎君么?怎么毫不遮掩就进了姑娘的房间?   老板抬头望天,无语凝噎。   月黑风高,最适合搞一些夫妻情趣了。但能不能不要把他也当作play的一环?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吃瓜路人而已。   老板的眼泪流了下来。   但仅仅如此还不够。   室内的灯已经吹熄,房间陷入一片昏暗。慕星衍屏住呼吸,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床边。   借着窗棂间洒下的细碎月光,他注视着少女酣睡的容颜,掀开锦被躺了进去,动作一气呵成。   身体重新恢复了自由,他立刻选择缩到床边,想趁司云落不注意偷偷离开。   可就在这时,司云落无意识地蹭了过来,伸出一双柔臂环住了他的腰,似乎把他当作了心爱的抱枕。   ……别看现在慕星衍才是被非礼的那个,但他毫不怀疑,如果这样过上一夜,第二天一早醒来,司云落会怒骂着“登徒子”,再将他一脚踹到床下。   司云落的小脸在他胸口蹭了又蹭,如同稚猫一般可怜可爱,是往常他不曾见过的模样。小凤凰会跟随本能趋近热源,她便抓着慕星衍不肯松开。   肌肤仅仅隔着一层衣料相贴,被她触碰的地方都生生热了起来。慕星衍尝试去掰她的手,却发现根本挣脱不开。   情急之下,他被迫化出龙尾,碧绿色的鳞片冰凉而略显粗糙,在黑暗中发出幽光。   龙尾蜿蜒向上,灵活地环住了她一只手臂。正欲发力的同时,慕星衍的目光掠过她恬静的侧颜,落在仅剩的一只桃花耳坠上。   明明另一只都被他射落了,司云落也不以为意,还戴着孤零零的一只,真不讲究。   他越看这耳坠越不顺眼,竟然鬼使神差地伸手扯了下来。   扯的时候又不小心没控制好力道,少女似乎感受到了疼痛,皱着眉发出嘤咛一声,让慕星衍惊出一背的冷汗。   但她并未苏醒,依然沉睡于梦境之中,只是长睫颤颤,睡得并不安稳。   而那白玉菩提一般的耳垂上,意外地渗出了一滴血珠。   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原本试图分开二人的龙尾,无声无息缠紧了司云落的腰。   【📢作者有话说】   1.尾巴有它自己的想法   2.究竟是谁下手没轻重扯老婆耳坠   3.现在的慕星衍:你不是我老婆!   4.未来的慕星衍:老婆,老婆我错了,我以前都是气话,你打我骂我别不要我   5.司云落:嘶,这噩梦怪逼真的,3D立体环绕声呢   6.慕星衍不能化龙,因此只能人身龙尾这样子啦   7.我不是短小!是在卡字数哼,明天用粗长的更新满足你,女人! 第7章 第7章   ◎心脏忽而急促地跳动起来◎   近在咫尺的距离,一片静谧中,只能听见慕星衍深沉的呼吸声。   他垂眸注视着无知无觉的少女,像是龙神在审视月圆之夜被献上的无辜祭品。   龙尾的尖端扫过司云落白皙的脖颈,又灵活地绕到耳后,托起小巧的耳垂,似在无声地催促他,抓紧时间享用面前的猎物。   未凝固的血珠在耳垂上悬而未落,是他难以抗拒的诱惑。   慕星衍被本能控制,缓缓俯身而下,用唇舌去衔那片温热的薄雪,甚至自觉闭上了眼睛。   可在只剩一隙的距离时,双唇骤然停住。   慕星衍猛然回过神来,竖瞳恢复了清明,只是眸中碧绿颜色尚未散去,在幽暗的光线中意味不明。   龙尾仍紧缚着少女,他试图松开,却发现这该死的尾巴根本不听从他的想法,反而如挑衅一般,伸出尖端在他眼前晃了晃。   “犯贱是吧?”慕星衍冷笑道,“信不信等下我就把鳞片全都剐掉?”   反正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对于他而言,龙尾更像是一种拖累和嘲讽,时刻提醒他不能化龙的事实。   尾巴尖瑟缩了一下,随即仿佛受到了惊吓,开始毫无规律地乱晃起来。   “不能给她喂我的血。”慕星衍皱起眉,看上去很不耐烦,“互不相欠也不是用这种办法。”   龙血是温补之物,一旦误食,可能会产生一些情难自禁的后果。   憋闷的时间久了,司云落的呼吸越发急促,双手从环绕逐渐变成了推拒,像是急于脱离桎梏,重获自由。   “松开,再不松她就要醒了,一起吃不了兜着走。”   面对慕星衍的威胁,龙尾不为所动,再次游移到司云落的耳垂下方。鳞片滑过她纤细的锁骨,留下一道晶亮粘腻的水痕。   慕星衍简直要被气笑了,正和自己的龙尾僵持不下之际,忽然发现司云落的睫毛剧烈抖动,像是随时就会苏醒——   没了选择的余地,他眼疾手快地用指尖蘸过那血珠,毫不犹豫地送入口中。   甘美馨香的味道再度绽放,龙尾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怀中的少女,迅速缩了回去,变回了人类的双腿。   而司云落维持着推拒的姿势,突然发力,将慕星衍一把推下了床。   嘶,好痛……今夜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坐在地上,看着司云落大口呼吸着新鲜的氧气,起伏的胸口慢慢平复下来,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心可真大啊,完全意识不到身后潜在的危险。   慕星衍毫不怀疑,她迟早会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他忽然就没了离开的欲望。   ……起码过了今夜再说。   不过连续摔了两次,慕星衍已经感觉满身都是灰尘,并且周身还萦绕着一种不属于他的气味。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这似乎就是少女幽微的香气,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意识到这一点后,慕星衍突然推开未关紧的窗户,慌不择路地跳了出去。   四下里寂静无人,唯有夜风徐徐吹过,少年怀里抱着他的断剑,孤单地坐在门外,淋了一夜的细雨。   天将破晓时,风雨也渐渐止歇。浑身湿透的慕星衍悻悻地回到客栈,敲响了老板的房门。   老板被敲门声惊醒,揉着眼睛来开门,借着微弱的烛光,认出了慕星衍的脸,在意外的同时,脸上堆起了讨好的笑容。   “我要沐浴。”俊美的小郎君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老板露出为难的神色:“您看,现下也太早了些,水还要现烧现抬,再者,您昨夜不是刚洗过吗?”   可慕星衍仿佛听不懂他说话。   “我要沐浴。”慕星衍坚持强调了一遍,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补充道:“可以加钱。”   什么?加钱?   老板觉得他又可以了,他又支愣起来了!   人活着不为钱为什么?他麻溜地起身更衣,生火烧水,一定要把小郎君伺候好了!   *   慕星衍整个人泡在水里,手臂搭在浴桶的边沿上,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出神。   随着水温渐渐变凉,龙尾又主动化了出来,在浴桶中层层盘绕的同时,欢快地扑腾起一片水花。   蛟龙血脉对水有天生的亲近,被有质无形的水包裹着,他们会感到更加自在。   毫无征兆的,他重重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直打得脸都偏向一边,如玉的容颜上多出几道红痕,分外明显。   龙尾被他的举动吓到,尾巴尖缠了上来,轻柔地抚了抚他脸颊上的伤处。   慕星衍趁势捉住了龙尾,揪着自己的尾巴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他动作很慢,下手却并不留情,直接从末端撕下了一片,伤口被拉扯得鲜血淋漓,在水中晕开一片淡红颜色,他却仿佛毫无所觉。   碧绿色的龙鳞闪着微光,被他捏在指尖把玩。   但此刻的疼痛,却并不能令他清醒,反而让记忆中的画面更为清晰。   他不该这样失控的。   就这么渴慕……她的血吗?或者说,仅仅只是因为她的血吗?   慕星衍想不明白,他把手中的龙鳞一丢,将自己完全浸在水中。   *   司云落做了一夜的噩梦。   在那个沉入黑暗的梦中,她被冰冷粘腻的碧绿色蛇尾紧紧缠裹,无处可逃。   粗糙的蛇鳞剐蹭着她的双腿,难以言状的触感几乎让她尖叫出声。   可蛇尾的主人却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而是伸出鲜红的蛇信,在她耳边嘶嘶低语,甚至最后还舔了一下她的耳垂!   妈妈呀!司云落的眼泪都要被吓出来了,尤其是在看到蛇尾的主人是慕星衍以后。   慕星衍!舔!她!   司云落觉得还是当即昏倒比较好。   但天不遂人愿,越是惊悚她就越是清醒,只能咬着自己苍白的指骨低泣出声。   直到疼痛让她忽然惊醒,她才发觉一切不过只是梦境。   可被衾里一片湿冷,她坐起身来,拨开散在耳后的长发,抚过锁骨时,意外地发现了一道湿漉水痕。   或许是被吓出的冷汗吧,她心道,想要下床去倒杯水喝,却发现窗子不知何时完全洞开,雨后的晨风拂面,房间内充满了潮湿的水汽。   身上的粘腻感如影随形,她忽而觉得,自己或许也需要沐浴一番。   去找老板的时候,老板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我说你们两个啊,有需求能不能一次性说完,还让不让人睡个好觉了……”   都是夫妻了,一起洗又会怎么样!   大概是慕星衍的臭毛病大半夜又发作了,看老板打着哈欠昏昏欲睡的样子,应该是被折腾得不轻。   司云落满脸赔笑:“麻烦您了,可以加钱。”   老板有骨气,但不多。   “好嘞稍等!马上来!”   *   等到司云落梳洗停当,拉开房门,却有个物什劈头盖脸地丢了过来。   她慌忙接住,定睛一看,是一片碧绿色的鳞片,同她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她险些直接松手,直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刺耳的笑,她才注意到,慕星衍抱着剑,就靠在走廊不远的拐角处。   似乎为吓到了她而很是得意。   司云落立刻就收敛了面上的表情,面无表情地将龙鳞收入怀中,仿佛并不觉得是什么可怕之物。   梦境与现实不能混为一谈,慕星衍好歹也是世家公子,应该没有半夜潜入女子闺房这样的变态癖好。   她如此淡定,慕星衍便有些沉不住气,大步走了过来。   他身量很高,压迫感惊人,一只手抵在门上,就能封住她的全部去路。   垂眸看她时,秾艳的五官更具侵略性,剑眉略略向上挑起,看起来甚是嚣张,并不把她放在眼里。   “是我的龙鳞。”   被困在狭小的方寸之地,司云落只能仰头看他,眸光中带着困惑,不明白小少爷大清早又在发什么癫。   她不偏不倚迎上他的目光,手指拢过鬓边碎发时,突然发现耳边空落落的。   于是她直接问道:“慕星衍,你看见我的桃花耳坠了吗?”   耳坠就藏在少年纤尘不染的衣襟深处。   慕星衍的心脏忽而急促地跳动起来。   【📢作者有话说】   1.啊事实上龙血有催那个情的效用   2.慕星衍:我好贱,我真的好贱   3.龙龙有一定程度的自毁倾向,每亲近老婆一次就会惩罚自己一次,但他似乎觉得这样很酷很装逼,还试图去吓老婆   4.虽然老婆有被吓到一下下,但更多的是觉得他有病,以及老婆真的以为自己只是在做梦   5.尾巴代表龙龙的本能,而他经常在克制自己的本能   6.司云落:幼稚!   7.慕星衍:拿老婆的东西,怎么能算偷呢……夫妻间的事   8.都不收藏!我要闹了!(指指点点)(拍桌)(查询作者精神状态) 第8章 第8章   ◎他只是平等地嫉妒每个接近她的人◎   熹微的晨光里,少女逆光而立,抿着唇看他,目光中似有诘问。   慕星衍猛然松手,立刻后退了好几步,倒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我……我怎么会知道!那是你的东西!”   没了他的禁锢,司云落觉得周身都轻快起来,抬手缓缓抚过隐隐作痛的耳垂。   “我只是问问,你反应那么大做什么?该不会……就是你偷拿的吧?”   “胡说什么!你别平白冤枉人!”   慕星衍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看样子颇为生气。但司云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便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罢了,一副耳坠而已,我就不同你计较了。”   司云落自怀中摸出那片龙鳞,用指尖在上面弹了弹。   “既然是你弄坏的,我就用这龙鳞再做一副,就当是你给我赔罪了。”   慕星衍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似乎难以置信,追在司云落后面问:“你知道龙鳞有多珍贵吗?你就用它做个耳坠?”   她当然知道,龙鳞坚硬无比,刀剑不入,水火不侵,是难得一见的材料。可问题是,对于她而言实在没什么作用。   慕星衍还在喋喋不休,司云落不想再跟他逞口舌之争,干脆利落地说道:“慕星衍,闭嘴。”   然后他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   两人出了客栈,又赶了一段路,终于来到了分岔的路口。   慕星衍率先勒马,向她示意:“好了,就在这里别过吧,你回你的凤鸣山,我去我的星序城,你我各走一边,互不相扰。”   司云落却并没有和他分开的意思。   “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星序城。”她慢吞吞地说道。   慕星衍警惕起来。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司云落从聚灵袋中倒出一大堆传音玉简,数量令人叹为观止。几乎每个玉简都在闪烁,意味着有未读消息。   她从里面翻出一个扔给他:“自己看。”   慕星衍一边打开一边问:“这是谁的?”   “你爹娘。”   慕星衍难以置信:“你为什么会有我爹娘的玉简?”   司云落长长地叹了口气:“哎,伯父伯母实在是好人,我推辞不过,情非得已,被迫收下。”   慕星衍开始查看里面的消息。   “小落落,今天过得开心吗?阿衍这臭小子没有欺负你吧?他要是对你不好,我们替你做主教训他!”   “对了,你们应该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吧?我们邀请了你爹娘过来一同小聚,你不如和阿衍直接回来,准备的菜都是你爱吃的~小落落,等你哟!”   啧,肉麻。   慕星衍表示不屑,拿出了爹娘给自己的传音玉简。   空无一物。   慕星衍瞳孔地震:到底谁才是亲生的啊!有必要这么区别对待吗?   司云落对此并不意外,拿起了唯一一个毫无反应的玉简。   “伯父伯母说,反正你也不会看,没必要发消息过来。奇怪……岑如默怎么还没有回复,玄灵宗的办事效率可不高啊。”   听见了耳熟的名字,慕星衍心头一跳。   他装作不经意地拨弄着堆成小山的玉简,趁司云落不注意,拿起了其中一个闪烁不停的。   “才刚刚认识,你就拿人家的玉简?”   司云落还忙着回复手边的消息,咕哝道:“当然了,我又不是你。我这种讨人喜欢的性格,自然是大家都想和我交朋友……”   她这话说得一点没错,凤凰血脉天生就是热情似火的性格,从小到大主动向她示好的人都能排成长队,如果不是慕星衍从中作梗的话。   要是小姑娘过来找她玩,慕星衍就会拽人家辫子;要是小郎君多和她说了一句话,转头就能被慕星衍打哭。   司云落试图躲着他走,却发现这家伙甩也甩不掉。   宴席上那么多人,他偏偏要挨着她坐,冷若冰霜地杵在那里,像一个冷酷的门神,吓得旁人不敢近前。   那神情明摆着就是“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她阻拦无果,只能对慕星衍怒目而视,顺道夹走他碗里的鸡腿,塞了一筷子香菜进去。   久而久之,她得出一个结论:慕星衍嫉妒她。   他自己没什么朋友,宁可强忍厌恶待在她身边,也要断绝她知交满天下、朋友遍地走的可能。   好狠毒的心肠!好毒辣的计谋!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始终没能改变现状,司云落索性不再庸人自扰。   凑合过吧,两家还能绝交咋滴。   她回过神来,就发现慕星衍正在查看闻既白的玉简。   “你别动我东西!”   司云落想伸手去抢,无奈慕星衍实在太高,手一伸就到了她摸不到的地方。   而他另一只手则不经意地抵住了她的额头,让她双手只能在虚空中乱抓,就是无法靠近他。   个子高了不起啊!司云落无能狂怒。   闻既白的消息又多又长,话唠属性点满,慕星衍随手翻了几页,脸色越来越差。   “落落,我可以这样叫你吗?相对应的,你也可以叫我小白,我觉得这样更亲近些,嘿嘿。”   “我和师兄已经在回玄灵宗的路上了,相信你关心的事情,几天以后就会有结果。放心好了,大师兄可是很靠谱的。”   “你应该见到慕公子了吧?其实慕公子只是性子冷了些,不喜与人接触,人倒不坏。不过他要是欺负你的话,我第一时间站你这边!”   慕星衍捏着玉简的手青筋凸起,看上去用了极大的力道。   可就在司云落以为慕星衍要捏碎那玉简时,他却突然开口:“‘落落’也是你能叫的吗?狗摇尾巴都不过如此。”   “喂!你干什么啊!”   司云落扑过来抢的时候,就听到玉简里响起了闻既白的声音。   “是……是慕公子吗?”   完了。   慕星衍并不答话,直接掐断了玉简的通讯,若无其事地把它揣进怀里,淡定得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不是说一起走吗?还不快点,磨蹭什么?”   *   司云落跟在后面,用幽怨的眼神盯了他一路。   她恨得牙根痒痒,大意了,方才怎么就忘记了使用言灵?   如今玉简落入慕星衍手里,还是下次再向闻既白解释赔罪吧。   与深居简出的凤凰血脉不同,蛟龙血脉的先祖花费了数百年的心血,一手创立了星序城。   星序城物阜民丰,是一处安居乐业之所在,城中气运依靠历代城主的龙脉维系,传承千年而不坠。   司云落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依然会被热闹的集市所吸引,但慕星衍丝毫不为所动,从闹市中打马而过,发丝在风中轻扬,于飞扬的少年意气中,又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骄矜和冷漠。   不愧是出场都要自带bgm的bking。   偏偏城中住民还对他相当尊敬,一口一个“少主”地叫着。司云落只能认为,这都是倚仗他爹娘的荫庇。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懂的都懂。   蛟龙一族所居的长乐神殿位于高耸入云的仙山上,立于山脚抬眼望去,云雾浩渺,如烟如海,神殿的汉白玉外墙若隐若现,三千石阶自山脚绵延而上,蜿蜒成通往神殿的天路。   若是以往,司云落化出凤凰原身,振翅而飞,不消片刻便可抵达。   可今日不同,她心中对慕星衍有气,便决定好好磋磨他一番,让他以后再也不敢乱抢她的东西!   于是她趁其不备,突然跃起,轻盈地落到了慕星衍的背上。   “慕星衍,背我上山。”   司云落攀着他的肩膀,附在他耳侧说话,亲密得像在和他私语。   “不许用法术。”   修仙习武之人,体力不会太差,攀爬石阶并不是什么难如登天的事。   只是少女柔软的胸脯压在他背上,让他不自觉就挺直了腰,试图和她拉开一点距离。   可越是这样,她越怕掉下去,双臂反而缠他更紧,腿也自觉地盘了上来,夹紧了他的腰。   好耶!星序城少主大庭广众之下被当马骑,一定很丢脸吧!   司云落为自己的小算盘洋洋得意,没有发现一抹薄红迅速爬上了少年的耳根。   可他的语气依然满是不耐烦,似乎处在上风颐指气使的那个人是他。   “你想勒死我吗?太紧了,放松点。”   都要当马了还这么多要求,慕星衍这也是独一份了。   司云落懒得同他计较,依言松了松力道,提醒他:“速度快点,别耽误了姑奶奶我吃饭。”   连慕星衍自己都没发觉,他攥紧了她身上的衣料。   小时候两人打完架,都瘫倒在地爬不起来,远远听见长乐神殿传来的金钟声,司云落便戳了戳他。   “你娘喊你回家吃饭。”   两人虽然见面就掐,但碍于世交情面,很默契地选择了一起演戏,不想让大人们为难。   “也喊你一起了。”慕星衍这样说着,把累得化为原形的小凤凰单手拎起来,捏着她的后颈皱了皱鼻子。   “痒死了,快点变回人身,不然就把你丢在这里。”   慕星衍毛绒过敏,对于她这样从小就蓬松可爱的小凤凰,当然是不可能给好脸色的。   即使到了十几年后的现在,他也要下意识说上一句:“别在我背上化形。”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点。”司云落推他。   慕星衍不能化龙,无法行云布雨,盘旋天际,只能像普通的人类修士一样苦修身法。   他速度快身形又稳,司云落靠在他肩头昏昏欲睡,一缕额发落下来,蹭着他的侧脸。   很痒。他心下再度烦乱起来。   【📢作者有话说】   1.险些被老婆发现偷耳坠的阿衍不敢说话   2.老婆手机里竟然有陌生男人发来的消息!这必不可忍!点击一键删除   3.请慕先生谈谈对其他两个人的印象——   慕星衍:岑如默是道貌岸然见死不救的人渣,闻既白是觊觎别人老婆的绿茶   4.岑如默: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觊觎你老婆?   5.闻既白:我真没有,我只是嗑到了你俩的cp,别冤枉好人啊   6.司云落:他嫉妒我   7.作者:他只是平等地嫉妒除你之外的每个人而已,龙龙有什么错呢?没!有!   8.慕星衍:老婆又香又软我啃啃啃啃啃 第9章 第9章   ◎“孩儿的婚事,但凭爹娘做主”◎   二人刚刚落在神殿门口,言灵的效用一消失,慕星衍就果断松开了手。   突如其来的下坠感让司云落瞬间惊醒,所幸她反应及时,拧过身子稳稳落在了地上。   好他个慕星衍,若是她一时不慎摔个嘴啃泥,搞不好门牙都要被磕掉一颗。   日防夜防,狗贼难防!绝对不能对这厮掉以轻心!   慕星衍抱臂在一旁看着她,却没了平时的冷嘲热讽,反倒有几分心不在焉。见她起身,也没有多余的话,恢复了平时的冷傲样子,大步流星地向神殿内走去。   不明白这人又在抽什么风。   司云落跟在他后面挥小拳头,冷不丁听到他丢过来一句话。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脑袋后面是长眼睛了吗?   不过她也无所谓,毕竟只是互飙演技而已,谁不会啊?   装了十几年的兄友妹恭,也不差这一回。   刚跨进神殿大门,便有一人迎上前来,青袍黑靴,白面短髭,见了慕星衍行了一礼,口中唤道:“少主。”   司云落对此人倒也熟悉,正是神殿的侍官东叔。   慕星衍淡淡地“嗯”了一声,丝毫未做停留,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径直掠过东叔身侧,连背影都透出一种天生的孤寡气质。   东叔不禁感叹道:“少主可真是……长大了。”   司云落跟上前来,接茬道:“什么长大了,他不一直就这死样?东叔您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只是听不见旁人说话而已,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聋聋’了。”   “什么?那得赶紧请医官过来!出门在外实属不易,多亏了司姑娘照拂一二。”   司云落想起和他对射那一箭,以及塞到他嘴里的“烤鸡”,心虚地笑着打哈哈:“照拂谈不上,互相帮助携手共进而已。”   “还不快跟上来?”   慕星衍立于昏暗的光线中,神情微有不耐。   司云落冲东叔吐了吐舌头,一路小跑着追上前去。   活泼可爱的小凤凰已经长成了言笑晏晏的少女,明媚得像一枝临水的桃花,叫人移不开眼,跟随在修长挺拔的少年身侧,无论任谁看上去,都会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最为般配的一对。   除了他们本人。   此情此景让东叔猛龙落泪,多亏城主和夫人提前替少主相看好了司姑娘,不然就少主的性格而言,蛟龙一脉怕是要绝后。   *   神殿正殿由九根五爪蟠龙柱支撑,青石砖地面光可鉴人,明晃晃地映出两人的倒影来。   中庭的藻井雕刻成二龙戏珠的图案,碗口一般硕大的夜明珠便是这殿内光照的来源。   一息之间,本应是死物的金龙突然动了,对司云落眨了眨铜铃一样巨大的眼睛,又趁二人来不及反应,自顶部俯冲而下,落地之时腾起一阵烟云,化成了两个人形。   男子一派威严,挟着与生俱来的帝王气势,女子端庄华贵,眉目如画,正是慕星衍的爹娘。   虽说身为一方世家家主,但慕星衍的爹娘身上,依稀还残留着从前飞扬跳脱的影子,也不知是如何生出慕星衍这种闷葫芦的。   而且金龙的后代是青龙,这血脉怎么看怎么不纯吧……   司云落将杂念抛出脑海,亲亲热热地同长辈见礼:“落落见过伯父伯母,许久没来看望,我也甚是想念,见到伯父伯母还同往常一样容光焕发,我也就放心了。”   其实她原本就是个嘴甜的小姑娘,又兼自幼接受世家教养,礼数也样样周全,唯独碰上毒舌的慕星衍,才会一秒破防,变成个混不吝的样子。   况且虽然慕星衍人不怎么样,他的爹娘倒是明事理识大体的好人。这才能让两家的世交得以继续维持。   司云落也很喜欢他们平易近人的性格,就好比现在慕夫人掩面一笑,招手唤她上前来。   “就你嘴甜,小落落现在是大姑娘了,过来给伯母看看。”   她嘴上应着,正要向前走去,却被慕星衍不动声色地牵住了手。   他的手很大,指腹有常年练剑留下的薄茧,粗粝的触感包裹住柔软的肌肤,挣脱不开。   他甚至还用拇指拨弄了下她的指节,以示警告。   可他素来不习惯和人有如此亲密的触碰,这让她颇感意外。   和他爹娘亲近也不行?司云落无语至极,他就是见不得她好,怕她分走本属于他的宠爱。   但慕星衍只是淡淡道:“还是先说一下这次试炼的事情吧。”   司云落蓦然悟了。   她险些忘了他现在听不见这个事实,想来慕星衍正是因此,才不肯让她离开身边。   既然如此,司云落便只拣了重要的事情来说,她讲起故事绘声绘色,连慕星衍脸上的表情都柔和起来,冲淡了原本锋利的轮廓线条。   “所以,幸亏阿衍哥哥保护我,我才得以平安无事,可他目前深受耳疾之苦,实在可怜。”   司云落厚着脸皮说道,甚至拧起一双柳叶细眉,做出自责内疚的样子。   阿,衍,哥,哥。   她都要吐了,没道理恶心不到慕星衍。   言外之意,有病赶紧治,伯父伯母快把慕星衍拉走,她实在是不想再看到他了。   慕星衍也开口道:“保护落落是我应该做的,只要落落毫发无损便好。”   他手上骤然用力,司云落觉得自己的手几乎要被他捏碎了。   这就是所谓的毫发无损?   两人相视一笑,司云落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演技不错啊,上瘾了是吧?”   慕星衍坦然回答:“彼此彼此,你也不差。”   而长辈们的视线落在二人紧紧交叠的手上,又见他们公然窃窃私语,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或许是该把那件事提上日程,不然玄灵宗内英才俊杰不知几何,若是不早些定下来,只怕相看好的媳妇也要被抢没了。   就在此时,一声清亮凤鸣响彻天际,犹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涤荡心魂。   手上的力道微松,司云落趁机甩开慕星衍的手,向凤鸣的来处奔去。   “阿爹!阿娘!”   *   入席之后,司云落作为小辈,还是不得不和慕星衍坐在下首。   她的手依然被捏得发痛,拿筷子都有些不稳,因此她心怀怨念,率先给慕星衍夹了一筷子香菜。   “阿衍哥哥,吃呀。”   少女声音清甜,脆生生的,顶着一张如花笑颜对他说道。   事实上慕星衍从来不吃香菜芹菜,吃了就会痛苦面具,又为了维持所谓的bking形象,想吐都吐不出来。   这也是司云落意外发现的,从那以后,司云落便对外宣称自己爱吃,以至于每当两家聚餐,都必然会出现这两种蔬菜的身影。   其实她也不喜欢吃,充其量只是不讨厌罢了。   但能让慕星衍吃瘪,她觉得十分划算。   可慕星衍还未来得及动筷,慕城主便率先发话了。   他感叹道:“一转眼孩子们就大了,我们也老了。眼下时机正好,不如把阿衍和落落的事情定下来?”   事情?什么事情?   仿佛为了解答她的疑问,慕城主补充道:“我说的自然是两个孩子的婚事。”   司云落去夹鸡腿的筷子凝固在半空。   当众催婚逼婚?还是嫁给自己最讨厌的人?这种事情不要啊!   没想到两家世交,他们竟然设下鸿门宴,想把她骗去给慕星衍这种寡王做媳妇,可恶可恶可恶!   所幸司云落的阿爹极会打圆场,委婉地提出:“要不先看看两个孩子自己的意见?”   事情还有转机,司云落急得在桌下死命掐慕星衍的手,考虑到他听不见,还把他的掌心推开,在上面写了个“婚”字。   他识字,肯定能明白她的意思吧!   慕星衍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强行咽下了嘴里的香菜,竟然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   “孩儿的婚事,但凭爹娘做主。”   【📢作者有话说】   1.如此天时地利人和,龙龙还娶不到老婆,谁敢说不是他自己的问题   2.事实上娶不到老婆,他也可以考虑入赘嫁给老婆   3.司云落:催婚逼婚退!退!退!老娘独美,单身万岁!   4.现在的慕星衍:娶回家搓圆揉扁,狠狠欺负老婆   5.未来的慕星衍:把老婆含在嘴里,会不会化了啊?把老婆捧在手心,会不会摔了啊?老婆会不会不要我啊?   6.下章进副本,有女装情节,啧   7.女人,是我不配获得营养液投喂吗!(歪嘴龙王笑) 第10章 第10章   ◎点击就看女装慕星衍◎   司云落的沉默震耳欲聋。   不是……怎么到了关键时刻,慕星衍也如此不靠谱!   但当慕星衍看过来时,他的眼中除了得意和挑衅,竟还含着一星半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期待她的回答。   她蓦然悟了,慕星衍方才说的不过是一句废话,装作温顺乖巧的样子,就是要让她来当破坏和谐氛围的大恶人!   现在压力来到了司云落这边。与此同时,四位长辈的目光也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她几乎要尬到抠出三室一厅,完全无暇顾及,少年悄悄回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办,直接拒绝?那这顿饭估计是要吃不下去,不欢而散了。   考虑到双方长辈的面子,采取委婉一些的方式推辞,或许更有利于维持两家的交情。   司云落左思右想,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急得涨红了脸,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中,很容易误会她是在害羞。   “玄灵宗不许早恋。”   她随口扯了一句,也不管事实究竟如何,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连忙垂下头去,用眼角余光去观察众人的神色。   慕城主一愣,随即拊掌大笑起来,并没有流露出一丝被拒绝的窘迫。   司云落的阿爹则端起青玉酒杯,同样笑着替她解围:“哎呀,小儿女的事情,还是交给他们自己去解决吧!儿孙自有儿孙福,老慕,你说是不是?”   阿娘伸出手,安慰地捏了捏她的后颈,微笑着对她摇头,示意一切无需担心。   她心下微松,手心却突然空落落的。这才意识到刚才一直牵着慕星衍,现下松了手,才发现掌心都是粘腻的冷汗。   在这样的场合,慕星衍一向不会表现出太多的情绪,但他此刻微蹙着眉,神色说不上和悦,与席间尚算融洽的氛围格格不入。   大概是被她蹭上的汗恶心到了,司云落这样想着,又默默在他衣摆上擦了几下手。   待到酒酣人散,司云落同慕星衍一家告过别,随爹娘登上了早已等候在此的青鸾车驾。   说是告别,其实慕星衍并没有搭理她。戏演到最后,两位当事人都已经疲倦了。司云落走到他面前,很敷衍地挥了挥手。   “阿衍哥哥,我走啦。”   没有下次,也不想再见。   她只希望一切快点结束。   少女的身影就在眼前,晃得慕星衍心烦。   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冷眼瞧她的样子,似乎不愿意与她多说一个字。   司云落已经习惯了他不阴不阳的脾气,无谓地耸了耸肩,便要转身离开。   身后忽而传来慕星衍咬牙切齿的声音。   “下,次,见。”   那语气生硬得像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司云落越发加快了步伐。   下次?哪里还有下次?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见了。   她头也不回地钻进车驾,却又透过飘飞的帘子,去看神殿外几人的身影。   慕星衍身量挺拔,安静地立在那里时,很容易让她联想到梧桐木。   梧桐木是凤凰最喜欢的乔木。   凤鸣山上种满了梧桐木,她幼年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在树上度过的。闲闲地吃着零嘴看看日头,便能打发一天的无聊。   可慕星衍不是梧桐木。   只要试图靠近他,就会被他的坚硬所刺伤,细小的伤口经年累月叠加,看不见,但不代表不存在。   她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离,变成一个再小不过的黑点,又装作欣赏了一会儿外面流动的云岚雾霭,才缓缓放下了帘子。   阿爹拧着眉心,仍在与阿娘絮叨。   “老慕怎么回事?突然就要和我抢女儿,也不事先知会一声。”   “其实我私心不想落落嫁人的,哪怕就在凤鸣山过一辈子,我也没什么养不起的……”   他声音越来越低,酒气上头,终是昏睡了过去。   阿娘让他枕在膝上,又招手唤司云落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抚摸着她漆黑而冰凉的长发。   司云落咬了咬唇,喃喃道:“阿娘,我不喜欢他。”   *   凤鸣山的日子轻松而惬意,司云落每天无所事事,时常化出原形挂在梧桐木上玩耍,一待就是一整天。   直到有一日,岑如默的玉简亮了起来。   消息只有短短的几个字。   “东海,即墨城,花云楼。”   想必就是下次试炼的任务地点了。   司云落精神振奋,简单收拾了一番,风风火火地就出了门。   可路上再发消息过去,岑如默却始终没有回音,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或许是忙于处理宗门事务,无法亲自前往?   她这样想着,暂时压下心头的疑云,于三日后抵达了这座海滨大城。   即墨位于东海之滨,口岸通商,水路发达,三教九流皆汇聚于此,尤其在这花云楼中更是如此。   原因无他,此处乃是城中规模最大最气派的青楼。   司云落一身男装打扮,坐在视野开阔的二楼,一边悠闲地嗑着瓜子,一边打量着来往形形色色的人物,在其中搜寻着岑如默的身影。   她再三确认了玉简上标示的任务地点,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岑如默是不是没给钱被人扣下了等她来捞人呢?不然为何迟迟没有回音?   所幸她最不缺的就是银票灵石这些,虽然此举有贿赂主考官的嫌疑,但她也不能“见死不救”。   不过她一个女子,混迹其中多有不便,索性换作了男装打扮,略施法术后,普通人也看不出来。   而她之所以今夜造访,便是因为听说此地有一月一度的“拍卖”活动,每逢月圆之夜,花云楼的人都会格外多,方便她混水摸鱼。如果能借机见到岑如默,那就再好不过了。   垂落在四壁的帷幔被悄然卷起,空气中弥漫着旖旎而醺然的细香。宫灯亮起,金铃遥响,仿佛受到这铃声感召,现场的人声鼎沸逐渐化作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   司云落眯起凤眼,望向大厅中央的圆形高台。   这花云楼的姑娘果然是国色天香,云鬓高绾,莲步轻移,举手投足都令人心旌摇曳,就是这身段可说不上是婀娜,反倒透着种不合时宜的冷硬。   看得出来是不太情愿的。   这年头讨生活也不容易。   她正兀自感叹着,所谓的“姑娘”忽然解下了面纱,露出慕星衍脸色铁青的面孔。   司云落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妈的,变态!   【📢作者有话说】   1.是谁被老婆嫌弃来嫌弃去?我不说   2.今天是被拒婚丢了面子的伤心龙龙   3.慕星衍:她不喜欢我   4.司云落:人贵有自知之明哈,但你女装还挺好看的,真心话   5.可恶为什么第七章 点击掉这么多!我百思不得其解   6.明天去看电影!有推荐吗?快来和我唠唠! 第11章 第11章   ◎“不如我们三个人一起”◎   慕星衍蹙着眉,抬手将步摇垂下的流苏拨到一边,似乎觉得这些繁琐的首饰碍事极了。   他身高腿长,女子的衣裙对他而言不算合身,袖口还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而现在他双手紧握成拳,连带着腕上青筋都一跳一跳,是忍耐到达了极限的前兆。   司云落毫不怀疑,他可以用这双手,拧断在场所有人的脖子。   虽然不知道慕星衍为何也会出现在花云楼,不过想必与她也没什么关系,趁他还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改日再来搜寻岑如默的下落。   司云落用衣袖擦干唇边的茶水,还没能站起身来,慕星衍突然抬眼,目光直直撞上了她。   哦豁,要完。   下一刻,她听见慕星衍捏着嗓子说道:“楼上有客人想逃单。”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纷纷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来。   司云落只觉得面前一股劲风刮过,眨眼间便有八名身形彪悍的大汉将她团团围住,每人手里都拿着三指宽的粗木棍,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虽说她也不是无法脱身,但真要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别说见不到岑如默,只怕想要通过试炼也是痴人说梦。   她果断选择低头服软,小女子能屈能伸!   “大哥大哥,消消气,有话好说。”她脸上浮起讨好奉承的笑容,像是恨不得给对方捏肩捶腿。   “咱花云楼是什么地界,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阎王爷进来都出不去,我怎么敢逃单呢?你们说是不是?”   “我只是坐久了想起来活动活动,真没有别的意思。”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果断从位置上跳起来,在大汉们的注目礼下,扎好马步打了一套拳。   人固有一死,最惨是社死。   但这方法十分有效,起码大汉们不再围着她,不过依然站在她的身侧,一边四个,像极了她的贴身护卫。   视线没了遮挡,她可以清晰地看见慕星衍脸上毫不遮掩的得意神色。   为了进一步刺激她,慕星衍勾唇轻蔑一笑,原本清隽的五官施了脂粉,更显得柔和艳丽,眼波流转间动人心魄,别有一番撩拨情态。   司云落缓缓转过头去,不看他,心不在焉地抓起一把瓜子继续嗑。   妈的,更变态了!   要不要用留影珠录下来,时时回放给他看?看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慕星衍这样一笑,冷冽的气质便显得柔和了许多。台下的客人们本就在对今夜的姑娘品头论足,话题自然而然就引到了他身上来。   “听闻阿星姑娘是个不爱笑的,我看这不也会笑,笑得还格外好看?由此可见传闻都是以讹传讹,不可尽信。”   “也不是这么说。就算阿星姑娘不爱笑,来了花云楼这地界,还不是以卖笑为生?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姑娘都懂得的道理。”   “古有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如今却是不知道哪位恩客愿意一掷千金,只为阿星姑娘一笑了。”   身负神兽血脉,耳力目力都远远超出常人,慕星衍听在耳中,很快就笑不出来了,神情渐渐冷淡下去。反观司云落,因为不得不努力憋笑,几乎要把手里的瓜子皮都捏烂。   所以真不怪这花云楼的老板娘没看穿他是男儿身,众人都未曾发现,想来便是慕星衍同她一样,施了些凡人难以勘破的法术。   不然就他这身量,这扁平的胸,仅仅靠一张出色的脸蛋,混进来也并不容易。   金铃又响,现场再度安静下来,方才的小插曲并不会对今夜的重头戏产生影响。高台后悬垂的重重纱帐中,丝竹管弦之声渐起,于缠绵悱恻的乐曲中,蓦然传来一缕笛音,婉转清越若九霄鸾鸟长鸣,如闻仙乐,令人心驰神往。   司云落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只因这笛音实在过于耳熟,仿佛是在哪里听过——   笛音戛然而止,却有一穿着清凉的白衣女子拨开层层帷幔走了出来。   她敛眉垂目,语声柔婉,向台下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   “奴家见过各位公子。”   论容貌的话,自然是慕星衍更胜一筹,可是要论起知情识趣来,那可就比这位差得远了。   恩客们都是男人,还是更喜欢小意可人、红袖添香的,当下便连声起哄叫好,将手中鲜花向台上掷去。   那女子一一捡起收入怀中,柔媚眼波扫过全场,落在司云落身上时,冲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司云落麻了,麻中麻中麻。   所以闻既白是有一个同他长相完全一样的同胞妹妹是吗?   完全不可能啊!   还是说玄灵宗弟子其实都有异装癖,是隐藏的女装大佬,自己就是因为不够变态,才与他们格格不入……   看着闻既白妩媚的妆容,司云落既期待又害怕。   万一等下岑如默也这般出场,那她对于这位少年英才的滤镜恐怕会直接碎一地。   不确定,再看看。   所幸等了片刻,这种可怕的情况并未发生,保住了岑如默在司云落心中的形象。   但闻既白也在此处,岑如默为何还不现身?   经过不多不少的吹捧与寒暄之后,竞价终于开始,而司云落这才意识到,原来所谓的“拍卖”,卖的便是姑娘们的……初夜。   若是在平时,她肯定觉得有伤风化成何体统,忍不住出手解救,但既然现在被卖的是闻既白和慕星衍,她倒也不急了,反而想看看慕星衍一晚能够卖到什么价。   若是没人要,她自然是要嘲笑他一番,但若是果真被卖了,她也打算袖手旁观——且不说他有自保之力,她也实在是很期待,客人发现他是男子,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她笑而不语,一双柳臂搭在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听着价格从一千灵石加到了三千。   台下的竞价仍在继续,司云落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正对上闻既白可怜兮兮的目光。   他一双眸子纯真无辜,恰似寒潭深水清澈见底。泫然欲泣的样子,让她想起雨天在路边遇见的淋湿小狗。   她又想起上次分别前,闻既白对她说的话。   “我原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司云落叹了口气,决定做个心软的神,将这只无人认领的小狗带回家。   她举起手边的牌子,加入了出价的队伍。   “五千灵石!”   众人望向声音的来处,见出价之人赫然是之前被认为要“逃单”的年轻公子,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而慕星衍遽然抬眼看她,眼神中意味不明。   不过转眼间,司云落在这花云楼的待遇就有了质的飞跃。   手边的清茶换成了价值不菲的明前龙井,海味果脯糕点坚果一应俱全的十二色小吃拼盘也送了上来。   先前的大汉们负责给她捏肩捶腿,还要小心翼翼地问她:“公子,力度还可以吗?”   有钱人的日子就是好过啊!   老板娘心花怒放,看着她的眼睛都放光,像发现了一块到嘴的肥肉。   “无人出价超过五千灵石的话,阿星姑娘今夜就归这位公子……”   司云落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打断了她的话。   “错了,我出价为的是——小白姑娘。”   虽说还没有轮到为小白姑娘出价的场合,但老板娘肯定不会和金主过不去。   再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白姑娘的姿色略逊于阿星姑娘,若是错过这五千灵石,只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老板娘当即将那些规矩抛诸脑后,喜不自胜地张罗人去找司云落收钱。   司云落则上了那高台,她目不斜视,故意不去看慕星衍的表情,在闻既白感激的眼神里,主动去牵他的衣袖。   如果闻既白身后有尾巴,此刻已经欢快地摇了起来。   “不愧是你,好朋友心有灵犀!”   她敷衍回道:“那是那是,好兄弟两肋插刀,走了。”   可就在她距离闻既白的衣袖还有一寸时,手腕却突然被人用力握住,无法再前进半分。   她终于肯直视慕星衍,毫不意外地在他眼中看见了羞恼、窘迫、怒气,甚至还有一点……不被选择的失落?   不会的,肯定是她看错了。   因为捏着她的手力道极大,恨不得将她生生捏碎。   慕星衍的眼神阴鸷得像要滴出水来,话语却是轻佻而孟浪的。   “两个人多没意思,不如我们三个人一起,还更有些趣味。”   【📢作者有话说】   1.二选一的桥段,为什么就不能降临在男主身上?成年人不做选择,问就是——   2.今天也是被老婆抛弃被迫做小伏低的伤心龙龙   3.司云落:今天我当家!谁有钱谁是老大!   4.事实上龙龙已经准备给老婆倒贴了   5.既然要追求刺激,那不如就贯彻到底咯   6.被作者关小黑屋的岑如默:能不能……带我一个…… 第12章 第12章   ◎“你方才,为何选他不选我?”◎   司云落却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尝试着想甩开他,却发现根本无法摆脱他的桎梏。   腕上的手越收越紧,司云落难掩面上不悦神色,又不想被旁人发现端倪,轻声道:“放手。”   可惜不能在这里使用言灵。   出乎她意料的,慕星衍缓缓松开了手,只是仍心有不甘地扯着她一截衣袖,质问道:“为什么不行?”   司云落想了想:“因为我没有这样的爱好?”   慕星衍虽然笑着,但司云落总觉得他要把牙都咬碎了。   “你没有?你怎么没有?我看你高兴得很!”   不知为何,明明成功让慕星衍吃瘪,她却开心不起来。   总感觉他在阴阳怪气自己是怎么回事?   见两人僵持不下,闻既白连忙来打圆场:“公子,既然阿星姐姐都这么说了,小白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女子,自然是愿意的,您无需顾虑我的感受。”   若是慕星衍说这话,司云落便会疑心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可闻既白这样说了,那就是真的有要事,需要三人齐聚商讨。   只是她还未曾开口,慕星衍便将闻既白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你倒是大度。”   闻既白耸了耸肩,并不在乎他的敌意。   可老板娘却不是那么淡定,毕竟台下那么多客人看着,万一得罪了金主,两个姑娘就更难出手了。   “小白,阿星怎么回事?偏偏一定要跟这位公子?”   闻既白让她附耳过来,开始小声胡编乱造。   “嗨,玉姐您有所不知,这位是阿星姐姐从前的相好,跟过他一段时日的,这难舍难分自然是人之常情。”   “况且我听说,阿星姐姐跟他也不大清白,当然这都是闺中闲话,当不得真的。”   看似无心插柳之语,却分外能挑动他人紧张的神经。   司云落仍在与慕星衍纠缠,这次倒是抛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她解下聚灵袋,将它翻了个底朝天,向慕星衍展示比脸还干净的袋子。   “我没钱了。”她很诚恳地说道。   玉姐非常适时地插话进来:“公子您看哈,好事成双嘛,要点就点两个,我们花云楼现在有大酬宾活动,姑娘买一送一!”   “只要您再补个一千……哦不五百灵石!就可以把她们两个一起带走。再给您升个上房,一应物品应有尽有,包您满意和尽兴,决战一夜到天明!”   慕星衍:“那可说清楚了,是买我送他。”   闻既白:“……行行行,阿星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司云落正想表示自己连五百灵石都拿不出手,慕星衍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这钱我来出。”   司云落似乎能听见他将后槽牙咬得咯咯直响,到嘴边的话又拐了个弯,笑眯眯地对玉姐道:“成交!”   *   花云楼,上房内。   司云落和慕星衍面对面而坐,隔着一张八仙桌剑拔弩张。   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闻既白竟然还有闲心给每个人倒了杯茶,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差不多得了啊。”   所幸他没再那么娇滴滴地说话,不然司云落的鸡皮疙瘩肯定要掉一地。   “都是自己人,没必要……”   两人异口同声:“谁跟他/她是自己人!”   闻既白举起双手投降:“当我没说,当我没说行了吧?你们继续。”   司云落继续看向对面:“慕星衍,你不是已经获得入门资格了吗?还跟过来做什么?怎么我到哪里你到哪里?真晦气。”   慕星衍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愿意?”   确实,看他这不情愿的样子,大概不是自己主动要来的,那么就只有……   闻既白大方承认:“司姑娘,这你确实误会了,是我请慕公子过来帮忙的。”   “我原本是想联系你的,奈何不知怎么,这玉简就到了慕公子那里。一开始我说大师兄失踪,他说不关他事,后来我又告诉他,此事关乎你的试炼,他二话不说就来了!”   “司姑娘,你就说吧,仗不仗义!……嘶,打我头干嘛?”   慕星衍收回按在闻既白头上的手,在自己衣摆上擦了擦。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司云落却完全忽略了其他,只注意到其中最核心的信息。   “你是说……岑如默失踪了?”   闻既白点头:“不错。三天前,师兄独自潜入花云楼,便和我失去了联络。”   三天前……正是岑如默通知她前来即墨城之时!   “他为何要潜入此处探查,莫非这花云楼不同于寻常青楼,有什么特别之处?”   闻既白看了看面前两人,叹了口气。   “既然二位都是未来要入我玄灵宗之人,我也不必隐瞒。獬斛精魄现身琅琊山之事,我等已禀报掌门,确是玄灵宗内部封印松动,导致部分凶兽精魄外泄逃逸。”   “此事我玄灵宗难辞其咎,宗门弟子近期皆下山寻访,若遇凶兽精魄,即刻斩杀,或带回宗门封印。”   “大师兄和我前来即墨,便是听闻了此地近来异事频发,情况之怪异,倒是极像我们所在寻找的一种名为魄罗的凶兽。”   司云落和慕星衍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的神情。   “异事?是什么样的异事?”   闻既白用折扇遮住半张面庞,神秘兮兮地说道:“近半月来,即墨城常有人死于非命,听说都是生前犯了疯病,性格大变,自裁凶杀的惨案已有十数起。”   “民间都在传,这种疯病会传染,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失心疯的。”   慕星衍冷笑道:“荒谬!疯病岂会传染?明明是有邪祟作怪!”   闻既白点头:“不错。大师兄立即就想到,此间事大概与魄罗脱不了干系。”   “魄罗这种上古凶兽,善蛊惑人心,并以此为乐,常以女子之身现世,其精魄可以附身在人类身上,取代宿主原本的意识成为主导,直到吞吃掉宿主沉睡的魂魄为止。”   司云落思索了片刻:“你的意思是,那些人其实都是被魄罗附身,才会做出不合常规的离奇之事?”   闻既白道:“这是最有可能的解释,我和大师兄分头调查,发现死者多为男子,死状凄惨可怖,而千丝万缕的线索全部指向了——花云楼。”   “师兄便提议以此为司姑娘的入门试炼,只要我们成功除去魄罗,便算作试炼通过。为了以防不测,师兄特意嘱咐我不要轻举妄动,在外面等候司姑娘,可……”   司云落接话道:“可他自己一去不返,你实在坐不住,便拉来慕星衍同你一起扮成身世可怜的女子,卖身进入花云楼?”   闻既白嗫嚅道:“……是这么个道理。”   他求生欲倒是很强,急急道:“我也是担心师兄……再者,我来之前早已算过一卦,此行有惊无险,逢凶化吉,这不就遇到司姑娘慷慨解囊,救我等于水火之中?司姑娘可真真是在下的大贵人……”   司云落干笑一声,冲他伸出手:“还钱。”   闻既白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这……小生实在是囊中羞涩,比不得你们世家子弟……”   他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要不然,在下今夜陪上司姑娘一夜,以此抵债可好?”   话一出口,他忽然从另外两人的身上都感受到了杀气。   “啊哈哈……开玩笑的,说正事说正事。”   司云落拧了拧眉心,深感这个组合不太靠谱,岑如默若是在魄罗手里,局势对他们十分不利。   况且能够制住岑如默的凶兽,实力不容小觑,并不是可以轻易解决的麻烦。   “现在怎么办?”   闻既白两手一摊,非常实在地答道:“事已至此,先睡觉吧。我们三人已经成功混入花云楼,明天便可借此打探师兄的消息。”   司云落觉得他说得有理,正要起身洗漱之时,就见闻既白殷勤地抱了床被子过来。   她立刻警惕起来:“你干嘛?”   不会还想着肉偿抵债的事吧?她才不要!   闻既白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对此充满期待。   “不是说,三个人一起吗?我跟你们说,我可会讲睡前故事啦,玄灵宗所有的话本子,就没有我讲不出来的……”   话音未落,慕星衍的断剑已经横在他颈前,剑气几乎将他的肌肤划伤。   “出去。”慕星衍冷声道。   闻既白满脸无辜:“出去不就露馅了吗?……好好好,我睡外面碧纱橱行了吧?”   慕星衍刚收了剑,一缕凤火便袭了过来,险些点燃他的额发。   司云落并指掐诀,毫不客气地指着外面:“你也出去。”   慕星衍却不为所动,而是转过身来直面着她。   “你方才,为何选他不选我?”   见她不回答,他干脆坐在了床边上,状似无意地拍了拍身下的锦被。   “你若是答不上来,今夜我就睡这里不走了。”   【📢作者有话说】   1.闻既白: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凭什么我睡外面?   2.龙龙试图否认倒贴五百灵石的事实,并让老婆解释   3.慕星衍:你说啊你说啊!   4.司云落:求求了,岑如默到底在哪……这才第一个晚上,我就受不了他们两个了   5.司云落:算了和你摊牌好吧,我是渣女,渣!女!   6.改了个文名,现在的名字好还是以前的名字好?   7.看完封神以后的感想:纣王好像一个负责的健身教练逼人凌晨三点起来练胸肌的那种,v我50让我再去看一次胸肌(不是) 第13章 第13章   ◎“你不是怕黑吗?”◎   这家伙怎么突然耍起流氓来了?   司云落可不怕他。   她一边向外走去,一边道:“你愿意睡这里就睡这里吧,我去碧纱橱睡。”   司云落本意是让闻既白进来同他一起,可落在慕星衍的耳中,却又有了别样的意味。   他伸手扯过她衣裳下摆,司云落一时站立不稳,直向他怀中栽去,却又及时拽住了他身上如轻云一般的丝质披帛,在他颈上绕了两圈,死死地勒住了他。   “慕星衍,放手!”   “你先放!”   只这一句,司云落便明白了,大概是因为慕星衍的听力已经恢复,言灵竟然对他失去了效用。   慕星衍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脸色迅速涨红,仍是断断续续地说:“你就……这么喜欢……小白脸……”   司云落也没好到哪里去,慕星衍箍着她的力道太大,腰上好似有千斤巨石压着,无法直起,只能扶着他的肩头,好让自己有着力点,能够勉强抬起头来,入目所及便是他轮廓分明的下颌。   她委实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骂道:“神经病!你再不松手,姑奶奶就把你勒死!一了百了!”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说话声和打斗声还是引起了闻既白的注意。   他打着哈欠,从屏风后转了进来,在看清眼前的景象时,蓦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什么情况啊?   方才正襟危坐、势同水火的两人已经在榻上滚到一处。慕公子的手搭在司姑娘不盈一握的纤腰上,俊脸泛红,呼吸微喘,司姑娘则有大半个身子倾在他的怀里,双臂攀着他轻声细语,柔情似水的样子,像极了一对交颈鸳鸯。   闻既白悟了,他们两个是自己人,他才是外人!   这情态、这姿势……他好像在一些不可描述的话本子上见过,与他们现在一模一样。   慕星衍面向外侧,自然第一时间发现了他,冷声喝道:“滚出去!”   闻既白一把捂上眼睛,摇摇晃晃地摸索着往回走。   “我什么也没看见啊,不要伤及无辜。”   与此同时,司云落受了惊,一不小心竟将那披帛扯成了两半。   丝帛轻飘飘地落在床上,压力消失的瞬间,慕星衍倒向一边,压抑着咳嗽起来,放松了对司云落的禁锢。她便顺势滚到一边,躺在床上揉着自己的腰。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司云落咕哝道,“你若是真想知道,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慕星衍平复着呼吸:“你说。”   司云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望了过来,目光中是毫不遮掩的讥讽笑意。   “我与你什么交情,你心里没点数吗?”   是啊,到底在期待什么?   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答案不是吗?   慕星衍猛然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司云落也撑着床边坐起来,眯起眼睛看他的背影,心内开始默念倒数。   果然,走到屏风旁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手指扒着屏风上镂刻的雕花,无意识地摩挲过木质的纹理。   过了半晌,他缓慢开口。   “你选谁,我并不关心,只是习惯了刨根问底而已。”   她就知道,肯定是慕星衍那极强的好胜心在作祟!越是这样,她就越要挫一挫他的锐气!   “是是是,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吗?”   没想到慕星衍沉默片刻,又转身走了回来。   “走不了。”他神色平静,完全不像刚刚才和她打过一场的样子。“房间被布了结界,我出不去了。”   司云落立刻就反应过来,高声喊道:“闻既白!”   无人回应。   但慕星衍怀里的玉简亮了起来,是闻既白发来的消息。   “为了保证咱们双方的睡眠质量,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们放心,我什么都听不见,你们随意折腾,当我不存在就行。”   怎么可能当一个大活人不存在啊喂!   事已至此,司云落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竟然沦落到要和慕星衍睡一间房的地步。   但慕星衍看上去倒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泰然自若地走到妆台前,卸去了头上的珠翠。   司云落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直盯着他的动作,直到他站起身来走到床边,才警惕地往后缩了一下。   “你想做什么?”   慕星衍的手落在腰间的衣带上,只这一个动作,就让司云落瞬间炸毛。   “你做什么?!”   她当即便要出手,可慕星衍只是将一根衣带递到她手边,让她生生停了手。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又偏偏让人看着觉出一种无辜神色来。   “我解不开了。”   司云落无语:“解不开,那你是怎么穿上的?”   “闻既白帮的忙。”他蹙起眉头,看起来很是嫌弃。“姑娘家的衣裳怎么这么麻烦……”   小少爷就是小少爷。   她不疑有他,何况人已经杵到了面前,又不能真的放任不管,没好气地去解那复杂的系带,结果一不小心使力过了头,竟然把他向自己拉了过来。   轻薄纱裙如云雾般层层散开,委顿于地。在最初的懵懂过后,慕星衍单手扯住仅剩的一件护住身前,另一只手则撑在司云落身侧。   他妆容未卸,衬得精致的五官越发秾丽,是一种锋利而极具侵略性的美。   神兽血脉化为人身均样貌不俗,尤以龙族多美人。   司云落从不否认慕星衍的美色,他只要不开口令人讨厌,单凭那张迷惑性极强的脸,还是非常讨人喜欢的,不然她也不能从小就知道去抓他。   她本以为慕星衍会恼羞成怒,可他面上却丝毫不见被唐突的羞恼,反而扬起了一抹明晃晃的笑意,眸中晦暗难明。   “你非礼我?”   司云落想把他推开,可目之所及都是大片瓷白色的肌肤,竟然让她无从下手。   目光慌乱地自肩头向下扫去,散乱的薄纱之下,隐约可见少年紧实的腰腹。   完了,她脏了,她不干净了。   她连忙闭上眼睛,双手仍维持着推拒的姿态,却半分也不敢触碰到他。   她心下懊恼:“……还不起来?”   所幸慕星衍从善如流,自己走到一边去换好里衣,给她留出独处的空间。司云落也果断趁机换好,坐在床边发呆。   方才似乎被他捉弄了一番?这口气她是一定要讨回来的!   见他走得近了,她突然萌生了一个很妙的想法,抬起头来对他说道:“我帮你卸妆吧?”   慕星衍下意识防备起来,还来不及说出拒绝的话,已经被她按在了妆台前,用打湿的帕子往脸上抹。   那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他的脸搓烂一样。   慕星衍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轻!点!”   卸了妆容以后,慕星衍又恢复了清俊的面容,只是面上肌肤还有些泛红,没精打采地跟在她身后。   司云落刚想把他一脚踹下床,却发现他已经极有自知之明地躺在了脚榻上。   难得他如此乖觉。   “被子。”   他伸手讨要,司云落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蚕蛹,滚到床的里面去,不理他。   “别逼我上手去抢。”   司云落也渐渐困了,并不想睡前再与他闹上一场,敷衍地分了一小半出来,垂到床边给他。   室内仍亮着一盏烛火,司云落翻身便能望见那烛光,一时有些恍惚。   “你怎么不熄灯?”   “你不是怕黑吗?”   司云落那刚涌上来的困意突然就消散无踪了。   事实上她确实怕黑,凤凰都喜欢明亮和温暖,在漆黑湿冷的地方,只怕会做噩梦。   但慕星衍是怎么知道的?   她忽然忆起曾经在客栈过夜时,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被龙尾紧紧缠绕的湿滑和粘腻如此真实,莫非……   她心中有个猜想,小声叫他:“慕星衍?”   回答她的只有平稳的呼吸,看来是已经睡着了。   明天再问他也不迟。   她这样想着,便兴致缺缺地翻了个身,也闭上了眼睛,完全没有注意到,慕星衍重又睁开了眼,看了片刻她的背影。   虽说室内并不昏暗,司云落还是没来由地做了梦,关于慕星衍的,至于其他场景,都化为了碎片般的记忆,散落在脑海各处,无从拾起。   她醒来时,大脑依然有些混沌,先感受到的是身边有人,正要怒骂慕星衍之时,却看见了……自己的脸?   她近距离欣赏了一下,觉得自己也算是个明媚动人的美貌少女,就发现那张脸竟然开口说话了。   “看够了吗?”   是慕星衍一贯的冷漠腔调。   等等……这是?   她和慕星衍交换了身体?!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故意色.诱老婆的龙龙   2.他好惨,又不聪明,只能想办法让老婆馋一下身子这样子,可老婆只觉得非礼勿视   3.闻既白:今天也是日行一善的一天呢!   4.慕星衍:好险,上次的事差点就被老婆发现了,装睡装睡   5.司云落:一觉醒来,我的胸呢???   6.可恶,收藏都不涨的,收藏我!女人 第14章 第14章   ◎和慕星衍身体互换了?!◎   “什么情况啊?!”   司云落甫一开口,便发现音色低沉和悦,已经变成了慕星衍的少年音。   伸手在颈下一摸,果然有凸起的异物感,让她完全确信了,这就是慕星衍的身体。   毕竟结界内也没第三个人了。   眼看司云落的手一路向下,就要探进衣襟里面去,慕星衍及时拦住了她,竟然罕见地有点局促。   “别再摸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的衣襟半敞着。而慕星衍用着她的身体,长发散乱地伏在枕上,与她面面相觑。   司云落颤声问道:“你、你什么时候爬上来的?!登徒子!”   慕星衍一脸无奈地看她:“我还要问你呢,别忘了你现在用的可是我的身体。”   那她出现在床上,莫非是……互换后她自己迷迷糊糊爬上来的?毕竟脚榻躺着可太硬了。   但不管事实如何,醒来和慕星衍躺在一处未免太不像话。她立刻就想往他脸上招呼,却看着那张如临水桃花一般的面容,生生停住了手。   淡定淡定,那可是她的脸!受不得一丁点损伤。   她深吸口气,果断反手在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嘶,好痛!   虽然是打在慕星衍脸上,但她的痛感却是实打实的。   慕星衍:“???你打我做什么?”   司云落瞥他一眼,仍带着几分得逞后的笑意。   “小样儿,我对我自己下不了手,我还治不了你吗?”   慕星衍勃然大怒,扑上去与她厮打在一处。   这场景可谓非常奇妙,一个试图狂扇自己巴掌,一个则拼了命地拦住她,演变到最后就成了新一轮的打斗。   只是双方都舍不得在对方所用的身体上留下伤痕,你来我往地过了几招,结果尽数击在了床柱之上。   如此一番争斗之后,那雕花木床终于承受不住,床柱上出现丝丝裂纹,最后轰然倒塌。深红色的床帷失去了支撑,铺天盖地覆了下来,将二人埋在下面。   饶是如此,二人依旧争斗不休,谁也不肯率先认输。   等到天光大亮,闻既白终于睡足,伸着懒腰撤去了结界,便能依稀听到房内传来的撞击和闷哼。   他下意识便看了一眼更漏。   不是吧……这都什么时辰了?   等到闻既白做足了心理建设,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他放轻脚步,自屏风后探出头去,便看见了让他瞳孔地震的一幕——   床塌了。   可深陷在床帷中的两个人影还在动。   闻既白鼓足勇气,逼迫自己喊出了那句话。   “你们!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慕星衍”先自床帷中探出头来,随后“司云落”发丝凌乱的小脸也同步出现。   两人全身都裹在半透明的帷幔里,看上去很像那什么的现场。   “打架!”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   这下两人倒是都可以穿回正常性别的衣服,但司云落还是怎么想都浑身难受。   不愧是慕星衍的胸,真平啊。   这次是闻既白坐在对面,用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盯着他们俩。   “所以,意思是你们二人如今互换了身体?”   “不错。”   两人同时点头,又看了对方一眼,各自别过脸去。   不知为何,明明用的是对方的身体,现下却有着非同一般的默契。   “会是通过什么途径实现的互换呢……”闻既白百思不得其解,喃喃道:“不应该啊,昨天你们在我设下的结界内,若是有人贸然闯入,我会先有所察觉,可昨夜一切如常,并无可疑的蛛丝马迹……”   “也有可能是你睡太死了。”慕星衍很直接地补刀。   不,不会。如果有人来过,结界势必会被打开一个缺口,她和慕星衍也会立即发现。   “会不会是通过梦境?”司云落忽然问道。   昨夜的梦境并没有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似乎是化作了数个碎片,无法拼凑完整。   但她非常清晰地记得,是关于慕星衍的梦。   慕星衍有些讶然:“你也梦到我了?”   司云落略点了点头。这个“也”字用得极妙,她便知道慕星衍也做了同样的梦,自己的推断大概是正确的。   闻既白依然十分困惑:“既是魂魄控制、意识交换,看上去倒像是魄罗的手笔。”   “魄罗的确喜好捉弄凡人,但如果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潜入结界,为何不选择直接附身其中一人,待到时机成熟时吞吃那人的魂魄,而要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了交换你二人的身体?”   几人皆是一阵沉默,直到慕星衍缓缓道:“或许……这只是一个实验?”   “实验?”   在另外二人疑惑的目光中,慕星衍沉声开口。   “依据你之前的情报,魄罗只有精魄留存于世,并无肉身,只能依靠附身他人来夺取肉身。”   闻既白点了点头。   “那么有没有可能,魄罗想要的这具肉身,拥有极为强大的精神力,在被魄罗附身之后,其意识并没有陷入沉睡,而是与魄罗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从而使魄罗无法完全掌控这具身体。”   “因此魄罗需要先寻得另外一具肉身,通过实现意识交换,将原有的意识转移,才能在没有干扰的前提下,占据它的目标身体。”   强悍的肉身,极高的修为,不屈的精神力……   司云落当即想到了最有可能的人选——   “是岑如默!”   闻既白神色为难,用扇骨一下一下地敲着桌沿。   “那我们要快些了,大师兄的修为在你们二位之上,若魄罗占据了大师兄的肉身,事情将会变得十分棘手。”   见司云落隐有忧色,闻既白安慰道:“司姑娘不必过于担心,等到魄罗被解决,你和慕公子自然可以换回来。但在此之前,只能委屈二位了。”   *   依据慕星衍的猜测,魄罗极有可能已经附身在花云楼内某人的身上,伺机而动,待时机成熟,再与岑如默交换身体。   因此三人目前要做的就是分头探查,即使魄罗伪装得再好,也无法完全复刻宿主的性格,而他们便要从蛛丝马迹之中,找到魄罗的所在。   青楼之人皆昼伏夜出,直到过了晌午,楼中才陆陆续续有了些动静。   闻既白依托“小白姑娘”的身份,自然可以顺理成章去向花云楼的姑娘们打听消息。   而为了让三人得以绑定在一起,“司公子”自然是需要续住的,于是试探老板娘玉姐的任务便被交给了慕星衍,准确说是交给了用着司云落身体的慕星衍。   司云落当即起身:“我要和他一起去。”   慕星衍却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为什么?”   司云落笑了一声,站起身来。   “为什么?同一个人一夜之间性情大变,玉姐会认为你染了那所谓疯病,偷偷报官将你抓走。”   自从用了慕星衍的身体,视野果然开阔许多,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自己的身体显得格外娇小,真不知道慕星衍这个狗东西是如何忍心对她下手的。   她绕到慕星衍身前,双臂撑在他身侧,是像昨夜一样,极具压迫性的姿势。   如今也终于轮到他本人亲自体验一番。   “记住了,司公子与阿星姑娘旧情复燃,难分难舍,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心上人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暴打的龙龙,只是为了不被老婆打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2.竟然又是剧情章,可恶,有一个爆点只能下一章再写了!   3.如果不努力的话,大家都要被大师兄揍   4.司云落:虽然但是,我觉得一出门就会露馅   5.慕星衍:谁说的,我可以比你更像你自己,走着瞧吧   6.今天去看了芭比!结果男宝们破防夺路而逃的样子比电影本身还好笑……   7.结果就成了短小,我不能短小!我要支愣起来哼!   8.可恶,一走剧情就没有评论,是短小不能满足你们吗! 第15章 第15章   ◎因为愉悦而摇来晃去的尾巴尖◎   慕星衍有一瞬的怔然,茫然的神色一闪而过,很不像司云落这张脸上会出现的表情。   他垂下眼:“做戏罢了。”   话虽如此,但三人一同出了门,目送闻既白远去后,慕星衍还是向她伸出了手。   司云落警惕地看着他:“干嘛?少和我拉拉扯扯的。”   见她不为所动,慕星衍拖过她的手,径直向前走去。   “既然是做戏,就要做足全套。”   他回头望了她一眼:“放心,换回来之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打扰谁。”   司云落点点头:“如此最好。”   借着慕星衍的身体,她轻而易举便能追上他的步伐,主动攀上他的手臂,做出一副娇羞样子,看上去与他亲密非常,恨不得时时刻刻粘在一处。   她本就是女子,自然知道如何才能展现此等情态,娇滴滴地捏着嗓子喊他:“司郎~”   就不信恶心不死慕星衍!   果然,被自己的身体这样千娇百媚地喊着,慕星衍看上去十分不自在,抽搐着嘴角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毫不掩饰恶劣的笑意。   “这样才更亲密啊,是不是,阿星~”   两人一个要向东,一个要向西,又被对方扯回身边来,歪歪扭扭地往前走。所幸此刻花云楼内客人并不多,没有引起太多人侧目。   司云落脸上堆着假笑,揉捏着慕星衍的手,心内感叹手感可真不错,柔软得像云朵一样。   和慕星衍一起去见玉姐时,司云落本来是有些紧张的,就怕慕星衍一时没做好表情管理和情绪控制,暴露了两人交换身体的事实。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慕星衍甚至比她更像她自己,行为神态与她昨日极为相似不说,连说话时不自觉捻着袖口的小习惯,都模仿得相当到位。   只是在假扮她的同时,加入了一些男子气概,大大降低了穿帮的可能性。   “装得还挺像。”她小声嘟囔道。   鉴于她扮演的是阿星姑娘的角色,她不得不作出一副冷冰冰的表情,话也不敢多说半句。   慕星衍落了座,也依然牵着她的手,满面笑容地与玉姐说话。   玉姐自然还是那副商人做派,殷勤而主动地问道:“司公子,昨夜还满意吗?小白和阿星哪个伺候您更周到一些?”   慕星衍皮笑肉不笑地扫了司云落一眼,让她顿时毛骨悚然。   “在下并无意于小白姑娘,昨日不过是和阿星置气,想让她争风吃醋一番罢了。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又焉有不原谅她的道理?”   他甚至冲她眨了眨眼:“是不是,阿星?”   嚯,还挺会给自己挽尊的。   但她又哪里敢反驳,试图糊弄过去:“啊对,昨天司公子和我开玩笑呢,辛苦小白妹妹了。”   玉姐听了这话,却委实高兴不起来,连神色都多了几分敷衍。   慕星衍看在眼里,补充道:“当然,今夜在下还是意欲宿在此处,至于银钱,自然是不会少了你的。”   玉姐这才重又绽开笑容,连连应声:“那敢情好!公子放心,只要您在这花云楼中一日,就保管让您宾至如归!”   慕星衍略略颔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提示道:“房间里的床,可能需要换一下。”   玉姐先是一愣,随后赞叹着竖起了大拇指。   “您真是威猛非凡,不同凡响哪!您尽可放心,我马上派人过去,给您换个加固的!”   司云落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的白眼翻得不那么明显。   “对了,”慕星衍闲闲地啜了一口手边的茶水,状似无意地问道,“昨夜睡得不安稳,夜里总有动静。听邻里街坊说,延庆坊张员外之前是花云楼的常客,你猜他现在怎么着?”   “怎么着?”玉姐也倾身过来,一副十分关切的样子,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闻言屏住呼吸,双肩微微颤动,是在害怕。   “死啦。”   慕星衍两手一摊,不无遗憾地说道:“听说是自焚而死,很是惨烈呢!死前疯疯癫癫的,直嚷着自己有罪,说好像是……好像是曾经玩死了你们这里一个姑娘,把人扔到乱葬岗一把火烧了。”   他面上表情似笑非笑,看在玉姐眼里,更加阴森可怖。   “你说,会不会是恶鬼附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呢?”   片刻愣神后,玉姐恢复了平时的神态,用帕子轻轻掩面道:“哎呀,公子真会说笑,讲起故事来竟然丝毫不逊于那些说书先生呢,可吓死妾身了。”   慕星衍盯了她一会儿,忽然放松下来向后一靠。   “嗨,都是些怪力乱神之说,以讹传讹,图个新鲜罢了。在下自然也是不信的,不过为了不打扰客人们休息,夜里还是少着人走动吧。”   *   “她有事隐瞒。”   慕星衍背靠着二楼的栏杆,对身边的司云落说道。   司云落则趴在栏杆上,无所事事地看着大厅正中的高台。   玉姐动作倒快,慕星衍刚发了话,不到半刻钟已经有人去换新床了。房间里糟乱得很,他们也不便回去,就干脆在二楼露台上小憩。   今夜是没了拍卖的活动,但高台重被布置一新,上面铺设了数朵掌心大小的金莲,以纯金凿制而成,被明晃晃如白昼的灯光一映,越发显得金光璀璨。   “那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司云落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你以夜间有异响为由试探她,她并未否认,但其实昨夜我们没有听见什么。况且她眼神飘忽,言辞闪烁,一看便是心中有鬼。这花云楼肯定还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勾当。”   她回过头来问他:“你说的那件事,是不是真的?”   “哪件?”   “自焚而死的事。”司云落凑了过来,好奇地盯着他。“你说得活灵活现的,难不成亲眼见过?”   怎么可能没有亲眼见过呢?   只是那等令人难以忘怀的场景,就没必要再让她知道具体细节了。   慕星衍只是瞥了她一眼,就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没有。”   不用伪装的时候,慕星衍就又恢复了平日里少言寡语的样子。也不知刚才是如何胡编出那么多瞎话的。   “嘁,无趣。”   司云落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高台之上,就发现四周的红纱尽皆垂了下来,将高台隔绝成一方小小天地。而红纱后有人影若隐若现,从身形可以判断出是个女子。   鼓点轻响,那女子便开始舞动,容貌与身形皆隐于纱幔之后,半遮半掩,更富诱惑的意味。偶有柔若无骨的藕臂轻撩起红纱,才可以隐约窥见其中一星半点玉雪颜色。   随着节奏加快,红纱突然向上卷起,令女子现出了真容,赫然是个雪肤花貌的美人,于那朵朵金莲上旋舞不停。   轻灵飘逸的身姿又一跃而起,足尖落于旁边大汉的掌中,仅凭借微末的支撑,便可于掌上起舞,轻易就博得了满堂喝彩。   连司云落看了也不禁赞叹:“好个身轻如燕、步步生莲的美人!素闻‘飞燕掌中轻’,没想到今夜竟然得以在此地见到。”   她自己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忽然注意到一旁无动于衷的慕星衍,便绕到了他身前。   “你怎么不看?”   慕星衍瞧了一眼,眼神中连没有半点惊艳的意思都没有。   “花魁娘子献舞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司云落难以置信地“啧”了一声。   “你就没反应?你就不心动?慕星衍,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慕星衍冷笑道:“我是不是男人,现在不是你最清楚吗?”   ……   他咳了一声,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你用的是我的身体,应该可以感受到,我的确没什么反应。”   确实,司云落试着放松全身,感受了一下他的心跳,并没有变得急促。   可下一秒,她却忽然被人撞到,径直向慕星衍怀中栽去,又因为体型的差异,直接将他压在了栏杆上。   静如深水的心海犹如被风吹皱,忽有微澜。   司云落并未深想太多,起身上前追了几步,便见撞到她的那人低着头,手里捧着个托盘走远了。   不过匆匆一瞥,她便发现这人之所以不肯抬头,是因为极其貌寝,大概是不想引起客人的注意,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   “这里的小厮大多身世可怜,不问来处,你无需太过见怪。”慕星衍波澜不惊地说道。   可司云落只觉得十分崩溃。   “道理我都懂,可为什么……为什么要泡在池子里啊?”   慕星衍靠在汤泉的石壁上,漫不经心地抬起眼。   “不然呢?你觉得平常的浴桶坐得下我们两个人?”   司云落深吸口气,挂上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我们,两个,要一起洗?”   慕星衍倒是非常理直气壮。   “我们需要互相监督,我是个正人君子不假,但难保你不会对我的身体做出什么不轨之事。”   司云落咬牙道:“去你大爷的不轨之事!”   眼下两人只着里衣,各自坐在汤泉的两边,恨不得离对方越远越好。   不用问,这热气缭绕的汤泉,自然是玉姐的贴心安排。   若是在平时,司云落也会很喜欢暖烘烘的水流,可一想到是和慕星衍一起,所谓的享受就全部变成了酷刑。   湿衣全部挂在身上,又粘又沉,热气直往眼睛里扑,让她几乎有了想要落泪的冲动。   真的,不如不洗。   而体内传来异样的热潮,让她难以抑制地蹙起了眉。   “慕星衍,我难受……”她喃喃道,“感觉好热,好胀,心跳得好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出来……”   慕星衍当即变了脸色,迅速向她游了过来。   “司云落!听我的,深呼吸,什么都不要想!”   可为时已晚。   碧绿色的龙尾破水而出,准确无误地在“司云落”的身体上紧紧缠绕了几圈,将“她”拉到了“慕星衍”身前。   两人几乎完全贴在一起,水花再次溅了满身。司云落看着因为愉悦而摇来晃去的尾巴尖,终于忍不住暴怒。   “慕!星!衍!你个变态!!!”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老婆认为是变态,从而即将挨揍的龙龙   2.尾巴:嗨,老婆   3.落落的种种感受其实是阿衍这具身体的,嗯平常也是忍得蛮辛苦的,还要搞这种容易破功的操作   4.相比之下落落可以说是波澜不惊呢   5.司云落:完了,长尾巴了呜呜呜呜呜   6.慕星衍:……新账旧账一起算,感觉活不过今晚,要完   7.我今天是不是大支愣!就说是不是吧!   8.所有的描写和出场人物没有废话哦,都是伏笔,猜猜看~ 第16章 第16章   ◎“你得满足它的食欲”◎   眼看着司云落的巴掌又要落在自己脸上,慕星衍连忙伸手拦住了她。   “别!听我解释!”   司云落一听,好家伙,还“别听我解释”,说得好像谁想听似的。   “正巧姑奶奶也不想听!”   她索性闭气往池底沉去,小样儿,这么深的水,还呛不死你?   只是她忘了一件事。   慕星衍是蛟龙血脉,龙族天生是不惧水的。   但司云落不一样。   俗话说的好,“落水的凤凰不如鸡”,小凤凰不会凫水,唯一一次落水还是被慕星衍救上来的。   不过她才不可能感激他。   毕竟她之所以落水,也是因为慕星衍!   龙尾随着她的下沉而摆动,把慕星衍一起拖下了水。   虽然看着慕星衍喘不过气的样子,终于让她心里稍微平衡,但毕竟是自己的身体,她不敢做得太过火,不过须臾便带他破水而出。   两人维持着紧密相依的姿势,热意蒸腾的水雾缭绕在四周,目之所及皆是雾蒙蒙的一片,视野中唯有彼此是清晰的存在。   里衣全部湿透了,轻薄的衣料下肌肤若隐若现,晶莹的水滴从发梢落下,又沿着锁骨滑入衣襟之中,交织出无数纵横交错的水色深痕。   周围一时静得出奇,只能听见两人杂乱交叠的喘息声。   慕星衍虽一言不发,但脸色并不好看。司云落能够本能地感觉到,龙尾越缠越紧,似乎把她的身体当成了某种猎物,连骨头都被挤压得咯咯作响。   在收回龙尾的尝试失败之后,她硬着头皮打破了沉默,试图命令那肆无忌惮的尾巴。   “放开。”   龙尾不为所动,但显然对于当下的情况十分满意,摇动得更加欢快不说,甚至抬起尾巴尖,在慕星衍的脸上挠了挠。   眼看着脸上留下了一道粘腻晶亮的水痕,司云落感觉要窒息了。   这次不是梦!现实比梦境要可怕多了。   慕星衍摇了摇头。   “没用的,它连我的话都不听,怎么可能会听你的?”   “那你说怎么办?”   总不能一直维持着这个尴尬的姿势,直到这该死的尾巴玩够了吧?   “你得满足它的食欲。”慕星衍的表情也透出一种无奈。“你懂的,有的时候本能会主导意识,占据上风。”   龙族的贪婪特质根植于血脉之中,对于他们所认定的人或物,除了占有,别无他法。   这种对于占有的渴望,有时会通过食欲的形式外化体现,只有得到了满足,才会暂时消弥于无形,但不知何时又会卷土重来。   司云落的大脑转了半天,终于努力让自己理解了其中的逻辑。   “所以意思是……你对我有食欲?”   哇!不要吧!和慕星衍纠缠十几年已经很惨了,谁能想到现在还有可能被一口吞!这种事情不要啊!   她面上表情飞速变幻,突然灵光一现,将从前的蛛丝马迹串联起来。   “好啊!原来上次在客栈里根本不是做梦,我险些就被你吃掉了!是不是?”   “之所以后面放弃了,肯定是你怕回去以后没法和我爹娘交代!”   慕星衍被她吵得耳中嗡鸣作响,不得不举起双手投降。   “想太多了,我才不稀罕吃你!身上没二两肉,骨头还多。”   在司云落再次发作前,他迅速补充道:“自从上次岑如默让我喝了你放的血,这种情况才会时而发生。”   言外之意,有一说一都怪岑如默。   所以根据慕星衍的说辞,这事真的实属意外,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导致这样的后果。   从另一种层面而言,他也算是被司云落牵制,这并不是他希望出现的情况。   司云落看着面前无精打采的慕星衍和挑衅一般的龙尾,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那你说怎么办?”   慕星衍将衣襟往下扯了扯,让白皙的脖颈暴露在她面前。   “咬我一口。”   他语气平淡,仿佛是在与她谈论“明天早餐吃什么”这样稀松平常的问题。   见她踌躇着不为所动,他催促道:“快点。”   司云落只能伸出手去,一手掌握住那看似脆弱的脖颈,纤细得仿佛徒手就能捏断。   随着她倾身上前,慕星衍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引颈受戮的样子,颇有几分心甘情愿献祭的意味。   呼吸相闻的距离,司云落的气息扑在颈间,如同散乱的发丝拂过,有些微微的痒。   耳边响起节奏并不规律的鼓点,他于恍惚之中,辨认出了声音的来处——   那是他自己的身体中,传来的急促心跳。   想象中即将到来的痛楚迟迟没有出现,他疑惑地睁眼,就见司云落懊恼地直起身来,摇了摇头。   “不行,这是我的身体,我下不了手。”   没想到到了这种关头,还是得靠他自己来。   慕星衍轻笑一声,伸过一只手覆在她的眼上,剥夺了她所有的视线。   “闭眼。”   她难得听话地照做了,或许是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选择完全相信他。   慕星衍用力咬破了指尖,望着上面沁出的鲜红血珠,果断抚上了司云落的唇。   若是平时,他大概会粗暴地将手指伸进去,但现在显然没这个必要。   他相信自己的自制力,却不相信司云落的。   因此,只需要一两滴就够了。   他难得耐心地抚着她的唇珠,轻佻地在上面点了又点,正要抽回手之际,却冷不防被她轻轻含住。   舌尖舔舐着伤口,细密的痛楚与潮热的触感叠加,让他有一瞬的失神。   按理说他应该及时收手,一旦欲望被无限放大,通常结局会很难收场。   可他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吞咽的动作,仿佛他不过是个旁观者,一切与他毫无关系。   最多在感受到血液流失过快时,不大有耐心地提醒她。   “啧,慢点喝。”   直到凤血送入口中,司云落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慕星衍会说,这是“食欲”。   龙尾在得到满足的一瞬间已经松开,盘桓在两人周围,将一切可能打扰到他们的事物隔绝开来。   可内心的欲望却并未轻易消减,凤血流淌过四肢百骸,似乎点燃了血液中隐秘而深沉的渴望,诱惑着她索取更多。   等到光明重新回到了她的视野,司云落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龙尾已经消失不见,她惬意地在水中舒展,带着进食之后的餍足。   她忽而有些理解慕星衍。如果吸食了凤血是这样的反应,她大概也做不到比他更为克制。   慕星衍看了一眼手上的伤口,略显苍白的面容却染上一抹笑意。   脱离了龙尾的束缚,他反而要凑上前来,故意附在她耳边说话。   “你完了,司云落。”   他低低笑着,声音中有难以掩饰的愉悦。   “会上瘾的。你就等着,被我吸干吧。”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扬言要榨干老婆(不是)的龙龙   2.可以理解为和那什么的感觉差不多,所以会上瘾(没错就是你理解的那样但我什么都没有说哦)   3.坏心眼的龙龙会把过错都推到老婆身上,完全不提自己也不拦着呢   4.以后要多炖红枣枸杞阿胶汤给老婆,再加两个鸡腿补补   5.司云落:你鲨了我吧!   6.慕星衍:咳,你自己吸的时候也会爽到,所以肯定是会理解我的吧?会的吧会的吧?   7.昨天支愣过了!今天卡章的我又趴下了,要不营养液满100加更好了! 第17章 第17章   ◎“我就吃娇夫这套!”◎   司云落仍沉浸在悠长的余韵中,懒懒地睨了他一眼,推开他向池子的另一边游去。   “神经病。”   即使慕星衍所言非虚,她也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到时候谁吸干谁,可还不一定呢。   她出了水面,正要施个法术给自己吹干,再去拾岸边的衣服,却猝不及防被人拖住脚踝,再次拉下了水。   “哗啦”一声响,溅起不小的水花。   过了片刻,司云落猛然浮了上来,一只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另一只手却准确无误地揪住了慕星衍的耳朵。   “没完了是吧?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没安好心!要不是互换了身体,她指不定就要被他按在汤泉里溺死!   可慕星衍只是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嘘,有人来了。”   无论是谁,司云落都不想被人看见她和慕星衍现在的样子,情急之下就要拖着慕星衍往水下去,却被他坚决拦住。   “等等!”意识到音量有些大了,慕星衍再次压低了声音,“你若是不想在水下给我渡气,就老实待着!”   此话一出,司云落顿时不敢轻举妄动了,她可不想白白吃个闷亏,尤其是在对方还是慕星衍的情况下。   她不做声,慕星衍便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把她推倒压在岸边的石壁上,在她几乎要杀人的目光里,换了个姿势坐在她怀里,双手揽住她的脖颈,以示亲密。   “别动。”他低声道,“别忘了我们现在的关系。”   姑娘自然是不能反抗恩客的,司云落强忍住把他从身上掀下去的冲动,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后背几乎完全贴在石壁上。   水流成为了两人之间的唯一阻隔,先前的餍足已经完全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冲淡,她看不见门外的景象,却仍然能够感受到,心脏再次急促地跳动起来。   可龙尾并没有再度显形,显然不是食欲的缘故。   那是……?   她左思右想,最终得出结论,慕星衍肯定是怕被人发现,胆子可真小。   见他专心看着门外,听得入神,司云落不由得问道:“外面是谁?”   慕星衍看她一副懵懂的样子,嗤笑了一声。   “是见过的熟人。”   考虑到她不能回身去看,他难得大发善心地补充道:“花魁娘子和刚才不小心撞到你的小厮,是不是意想不到的组合?”   这话立刻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也顾不上现在的姿势有多么尴尬,连忙凝神去听。   先是木质托盘被放下的声音,随即有个温和清润的男声响了起来。   “慧卿姑娘,沐浴需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丑奴先告退了。”   原来那貌寝的小厮名唤丑奴,想来是楼内给他起的诨名了。   若不是亲眼见过丑奴的长相,司云落实在是很难想象,拥有这样和悦声音的人,竟会有一张仿佛被大火燎过的狰狞面孔。   听上去倒像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而那被称作“慧卿姑娘”的花魁娘子却并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只是沉吟着不做声。   丑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沉默而恭顺地立于门外,一言不发。   僵持而凝滞的气氛终于被一声钝响打破,是慧卿放下茶盏,婷婷袅袅地站起身来,走到了丑奴面前。   “听说,你从很久之前便在这花云楼里了?”   丑奴答道:“是,小人天生貌丑,生活艰难,险些因冻饿死在路边,承蒙玉姐收留,便在此处做些粗使活计,讨个生活。”   慧卿冷笑了一声。   “听你说来,玉姐反倒是个大善人了。”   丑奴的头越发低了下去,似是不敢看她:“玉姐与慧卿姑娘,皆是小人的主子,小人不敢背后妄议主子,还请姑娘不要为难。”   慧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而回身走到桌边坐下,抚弄着指甲上鲜红欲滴的蔻丹。   “时间还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原来慧卿也是好人家的姑娘,父母双亡后,她在进城投奔未婚夫的路上,被拐子下了蒙汗药卖进这花云楼。   她苦苦等待未婚夫搭救,哪知却等来了他不告而别的消息,为了活命,不得不死心跟了玉姐。   丑奴听完沉默了半晌,也只能安慰道:“姑娘苦练三年,掌上舞惊鸿一瞥,方才李公子已经答应为姑娘赎身,姑娘也算苦尽甘来,得偿所愿。”   “苦尽甘来,得偿所愿?”   慧卿喃喃着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忽然苦笑起来。   “为人外室,困于深宅后院之中不得自由,看人脸色仰人鼻息而活,你当真认为,这是我心中所愿所想?”   丑奴不说话了。   随之而来的是漫长的沉默和短促的抽气声。司云落极想回过头去看,奈何被慕星衍压着,无法转身。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有珠帘被柔荑拨开,叮咚作响的声音。   慧卿的话语中压抑着隐隐的激动:“可就在方才,那李公子喝多了酒,却告知了我一桩奇事。”   “我那负心的未婚夫并未上京去,如今就在这花云楼中,可我竟然从未发现过。”   随后便是一连串撞击的闷响,司云落也顾不得许多,凭借着体型压制,将慕星衍从身上推了下去,自己连忙回身去看。   慧卿一个柔弱姑娘,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死死抓住丑奴的衣裳,不容分说扒开了他的领口,露出胸前肩上密密麻麻的伤痕。   那些伤痕看起来已经年深日久,狰狞可怖,除了鞭打的伤痕外,更多的则是大火留下的烧烫伤。   唯有肩部的一处,看起来似是被刀剑削平的,留下了平整的豁口。疤痕颜色极深,并未像其他伤口那般有所淡化,倒像是从未痊愈过。   慧卿松了手,倒退两步,喃喃自语着。   “怎么可能呢……这里明明有块胎记,我记得这里有块胎记!”   她神情再次激动起来,丑奴却只是迅速把衣襟拢好,不经意地向内室望了一眼。   意识到方才的水花弄出了太大动静,司云落连忙沉入水中,正想要把慕星衍也按下去,就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呛了水,似乎是昏了过去。   ……算了,昏过去正好,她可不承认是被她推下去的。   趁慧卿魂不守舍的时机,丑奴匆忙行了一礼,便道:“姑娘想必是认错人了,不必执着,凡事要向前看,小人告退。”   他出了房间,走得飞快,完全没了平时畏畏缩缩的样子,像是在躲避身后恶鬼的纠缠。   而慧卿定了定神,连忙追了上去。   *   司云落终于有机会,把慕星衍从池子里捞起来。   渡气是不可能渡的,但可以略施法术,让他把水吐出来,这还是看在她的身体的面子上,不然她才不管!   慕星衍吐出最后一口水,仍在止不住地咳嗽,但总算是醒了过来,狠狠地盯着她。   对不起,她可是完全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哦!何况能够创造独一无二的溺水体验,慕星衍应该感谢她才对。   司云落忍住笑意,向躺在地上的他伸出一只手,意欲拉他起身,带他迅速离开此处。   慕星衍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竟然把脸别了过去,装作没有看到。   司云落蹲下身来,不甚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脸。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你不走我走了,你继续在这里躺着吧。”   慕星衍仍是无动于衷,直到她重新站起,真的打算披衣离开,才终于开了口。   “咳……失血过多,又险些溺水,眼下喘气都费劲,实在是……没力气走动了。”   司云落心下觉得好笑,选择直白地讽刺他。   “喂,刚刚是谁死命压着我,让我一动也不敢动?我腰都酸了,还说你没力气?”   慕星衍收回目光,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像一条上了砧板的摆烂咸鱼。   “爱信不信,反正这是你的身体。”   “你!”   司云落恶声恶气地威胁他:“警告你啊,我可不吃娇夫这套!给我起来!”   慕星衍干脆闭上眼睛,随她在一旁气得跳脚,也根本毫无反应。   但片刻之后,身子骤然一轻,司云落毫不客气地把他扛在肩头,以一种不太雅观的姿势。   她忍住骂骂咧咧的冲动,一边大踏步往外走,一边违心地说道:“我就吃娇夫这套!”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摆烂的娇夫(划掉)虚弱龙龙   2.落宝实在拿他没办法,才违心改口说自己“吃娇夫这套”,不是笔误(不过落宝的确吃这套)   3.他的确没撒谎,溺水的人是没有力气的,大概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溺水经历了   4.经过深思熟虑,他觉得反正是老婆的身体,外人看来不会有损他高大威武的bking形象   5.剧情这么多,你们都不猜猜魄罗附身在谁身上吗(认真脸)   6.司云落:要不是看在自己身体的份上……   7.慕星衍:虚弱……有时是在过度劳累之后……等换回了身体我必支愣! 第18章 第18章   ◎“不许叫她落落”◎   所幸汤泉离房间并不太远,司云落提心吊胆了一路,也并没有被人发现。   毕竟哪里有力气如此之大的姑娘!被人见了一准会穿帮!   房间内已经换了崭新的黄花梨木大床,深红色的帷幔掩映下,床上平铺的数层锦被显得格外柔软诱人。   司云落将慕星衍扔到床上,为着终于卸了货而松了口气,自己也果断栽倒在锦被之中,彻底放松下来。   不知为何,泡过汤泉以后,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完全提不起精神,似乎有湿淋淋的感觉从骨头缝里漫了出来,无比的舒适与惬意。   大概是慕星衍这具身体的缘故。   她有些昏昏欲睡,正要安详地闭上双眼,脸颊却忽然被人重重掐了一把,突如其来的痛感让她瞬间清醒。   转头一看,罪魁祸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一双清凌凌的黑眸,因为促狭的笑意而漾起了层层涟漪,像是早春的湖面上,漂浮又缓慢融化的碎冰。   “你有病吧。”司云落嘟囔着,抬手去揉脸上被掐出来的红痕。“这不是你自己的身体吗?”   “对啊,我都还没说什么,轮得到你在这里打抱不平?”   他换了个姿势,一手支颐,一手搭在屈起的腿上,就这样侧卧着看她,倒是个风流闲适的样子。   “司云落,你心真大啊,昨夜出了那样的事情,你竟然还敢睡?不怕魄罗借由梦境再次出手?”   这话听上去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要不是因为舍不得她的身体吃苦受罪,她是万万不会允许慕星衍躺上来的。   但事已至此,睡也没得睡,她便翻了个身,双手拄着下巴,借着两人之间难得和平共处的机会,尝试和他闲聊打发时间。   “刚才的事情,你怎么看?”   “这不是显而易见么?”慕星衍道,“丑奴大概便是那慧卿姑娘所谓的未婚夫,不然她何至于如此激动。”   司云落慷慨地送给他一个白眼。   “这我当然看出来了,我的意思是,他为何不肯与慧卿姑娘相认?”   慕星衍沉默半晌,反问道:“很难理解吗?”   “什么?”   “面目全非,又失了身份,有何勇气去面对故人?”   他捻起她一缕青丝,在指尖缠绕了几圈,无所顾忌地扯了扯。   “若是实在放心不下,不如默默守护,也好过相对无言,将对方心中最后的美好破坏殆尽,一丝不留。”   “你看得倒开,但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很准。”   司云落忽然凑了过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像是描摹着他眉眼的轮廓,记在心上。   慕星衍还是不习惯与她对视。被她注视的时候,总觉得心底埋藏的秘密无所遁形,不安与窘迫占据了上风,难以招架。   他别开眼去,忽而发觉这可能也算一种无形之中的认输与退却,便又改了主意,主动迎上她的目光,顺带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她的额间,意在将她推远。   “看什么看。”   “我记住了。”司云落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再度拉远了和他的距离。“你少碰我。”   慕星衍来了兴趣,难得不与她计较,反而问道:“记住什么了?”   司云落耸了耸肩:“记住你这张人嫌狗憎的脸。若是有一日你遭逢大难,别说是变作了丑奴那般模样,便是化成灰,我也是认得你的。”   慕星衍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   他几乎是咬牙道:“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他越说越气,指间那一缕青丝被紧紧攥住,看上去分外可怜。   眼见她的头发都要被扯下来了,司云落连忙上手去夺。   “不许动我头发!都要被你薅秃了,告诉你,我的凤羽是有数的,我给它们每一根都取了名字,你动一个试试?”   “试试就试试!”   慕星衍正在气头上,格外从善如流,只是轻轻一拽,就有好几根发丝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好啊!好!好得很!   慕星衍这个记吃不记打的狗东西,今天她要是不教训他一下,他就不知道谁才是老大!   司云落并指为刀,对准他的发尾就是狠狠一划,发丝齐根而断,原先乌黑柔顺的长发,立刻便像被狗啃过一般。   两人再度扭打在一起,不过这次的床分外结实,总算是没有那么容易垮掉。   等到两人都筋疲力尽,司云落躺在床上喘着粗气,就听他忽然开口。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即使她再不想搭理慕星衍,但冷不丁听到这没头没脑的话,还是下意识问了一句。   “什么?”   慕星衍靠在枕上,却并没有看她,只是望着虚空中的一点发呆。   “若是真到了那样的地步,我宁愿自绝于世,也不会忍辱偷生。”   哟哟哟,不就是不想过得太凄惨被她嘲笑吗?就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还怪有骨气的。   司云落打了个哈欠,翻过身去背对着他。   “好死不如赖活着,懂不懂啊?你放心,我也不是那等见死不救的人,只要你跪下来求我,再磕三个响头,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出手保你一命哈。”   “你!……算了,跟你也说不通。”   两人之间难得有一瞬的静默,就在此时,突兀的叩门声响起,打破了尴尬的宁静。   司云落并不想动,抬腿踹了他一脚:“去开门。”   这次慕星衍倒是没说什么,麻溜地披衣下床,趿着鞋子去开门。   在看到门外是闻既白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平日里冷峻而倨傲的神情,抱臂堵在门口,并没有让人进去的意思。   “我不是和玉姐都说清楚了吗?不需要三个人一间。今夜你还来做什么?”   闻既白还没反应过来:“可是,落落……”   慕星衍的眉头蹙了起来,声音都变得冷硬,径直打断了他。   “不许叫她落落。”   “不叫我落落,那叫我什么?难不成和你一样,直接叫我大名不成?”   司云落忽然出现在慕星衍身后,见他仍没有让位的自知之明,索性上手推了他一把,好让闻既白能顺利进来。   面对闻既白时,她便是平日里笑眯眯的模样,招手唤他:“小白,快进来。”   闻既白的目光在二人面上逡巡了一会儿,讪讪地挠了挠头。   “别说,一时半会还真不习惯,差点以为被司姑娘讨厌了。”   方才的话被司云落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她就偏偏要和慕星衍作对,坚持道:“叫我落落。”   不知为何,闻既白总觉得后背冷飕飕的,好像感受到了……杀气?   他打了个寒颤,连忙摆手:“不了不了,还是叫司姑娘吧,待到入了宗门,再叫得亲密些怎么都成。”   闻既白来此,自然是与他们交换情报、商讨正事的,连杯茶都来不及喝便急急开口:“玉姐有问题。”   司云落和慕星衍对视一眼:“我们知道了。”   闻既白又道:“此处的花魁娘子,名唤慧卿的,也有问题。”   “我们也知道了。”   这下轮到闻既白不知所措:“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了?那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司云落便将白日里打探来的消息,连同在汤泉里听来的那些,一五一十同闻既白说了。   闻既白用折扇敲着手心,缓缓道:“这样看来,慧卿姑娘倒是个极好的宿体。听闻她平日里是个温言细语之人,今日却不知为何,魂不守舍不说,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实在是奇怪得很。”   “而那些暴毙而亡的恩客,无一不是在慧卿姑娘那里碰了壁的,或许正是经由接触,魄罗才能够短暂操纵他人,做出自尽的假象来。”   司云落道:“这话有一定道理,若慧卿姑娘当真是魄罗宿体,那丑奴的来历,我们也需要知晓一二,才好拟定对策。”   “只是这花云楼中仆从众多,又有谁会关心一个丑奴的来处?贸然去问只怕会打草惊蛇。”   闻既白想了想,忽然从怀里取出一物,看着像是犀角,细看却又不像。   他点燃此物后,吹熄了桌上的蜡烛,房间内顿时暗了下来,只余袅袅白烟升腾而上,绕梁不绝,另有异香散发出来,萦绕在整个房间。   虽然气氛古怪而诡异,闻既白还是乐呵呵的。   “既然从活人那里打听不出来,那就去问问死人好了。”   司云落只觉得毛骨悚然,完全没有注意到,慕星衍和闻既白一人一边,悄悄牵住了她的手。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试图二人世界但被迫三人行的龙龙   2.我记得前几天他的说法还是“不如三个人一起”,这话可能吃到龙肚子里去了   3.阿衍和落落的价值观代表了他们未来的选择,不过他们都会为了对方而改变就是说   4.下一章属于灵异章节但作者自我感觉并不恐怖,另外龙龙揩老婆油已经被我抓住好多次了,还好老婆心大   5.慕星衍:虽然很黑但老婆别怕!   6.司云落:话是这么说但你俩能不能先松手?我一手拉着一个真的很尴尬   7.闻既白:谢邀,我应该在车底 第19章 第19章   ◎“你们两个都不可以”◎   还是慕星衍先注意到闻既白的举动,将司云落向自己这边扯了过来。   “你做什么拉拉扯扯的!”   闻既白一手还握着那奇怪的角,表情竟然有些委屈。   “没必要这么抠门吧?你可以自然我也可以……”   “不,你不可以。”慕星衍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和你不一样。”   面对不肯退让的两人,司云落只能叹了口气,面无表情道:“你们两个都不可以。松开,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她说完这话,用力地甩了甩手,却没能挣脱任何一只手。   司云落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闻既白仍是不情不愿,忽然道:“慕公子,虽说如此的确有些不成体统,但你我都是男子,情急之举理应无妨吧?”   司云落这才想起自己用的是慕星衍的身体,将矛头对准了他:“对啊,你们两个大男人,牵个手怎么了?”   慕星衍瞪着另外两人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半天才憋出一句:“他没洗手!”   哦豁,小少爷的洁癖又犯了。   司云落只是撇了撇嘴,并不打算搭理他。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司云落眼前逐渐浮现出了一个影子,最初是几近透明的,可不过须臾,便像是有了些微的实感,幻化成一个女子的体貌。   她眨了眨眼,险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那女子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褴褛破碎的衣裙下摆,竟不断渗出丝丝血迹,有形而无质,却似乎无穷无尽。   一阵阴风吹过,扬起被血色染得脏污的衣裙,小腿的位置赫然是空空如也,而本应是膝盖的地方,只有凹凸不平、鲜血淋漓的伤痕,像是被人强行砍下来的。   那女子惨白的脸倏忽贴近,与司云落只隔着三指宽的距离,阴恻恻地盯着她看。   司云落喉间发不出一丝声音,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往往是叫不出来的。   她只是本能地开始颤抖,同时握紧了身旁二人的手。   慕星衍意识到她的异常,用力地回握住她,见她不语,只能质问闻既白:“你把她怎么了?”   闻既白忙松了手,连声道歉:“抱歉抱歉,没想到司姑娘还没准备好,是我有失考量。”   司云落喃喃道:“有个女人……”   但现在,她眼前竟是空无一人,只有室内陈设一切如旧,哪还有半点人影!   那女子……不见了!   “女人?哪里有女人?”   慕星衍终于注意到其中关窍,越过中间的司云落,毫不客气地问闻既白:“你点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闻既白诚实地答道:“我的角。”   司云落恍然忆起,曾于古籍中见过,白泽之角稀有,燃之生异香,可通灵鬼神,比之生犀效力更强十倍百倍。   “你是瑞兽白泽?”   闻既白点头,意外于他们二人竟然到了此刻才发现。   “怎么?很难猜吗?早就说了我算卦很准。说起来,我幼时还是在人间度日的……算了,不提也罢。”   白泽生而能吐人言,晓万物之理,通鬼神之事,因此尝尝被卷入争斗之中,成为被利用争抢的对象。   故而白泽血脉几乎销声匿迹,若是闻既白幼时便流离于世间,并且不懂得遮掩其预测卜算之能,只怕经历不会愉快。   司云落无意冒犯,也并不想叩问他的过往,便不再追问与白泽有关的事情。   闻既白却自顾自说了起来:“只要握住我的手,便可以见我所见,方才的鬼魂我也看见了,并不是司姑娘你的幻觉。”   慕星衍蹙眉道:“我怎么看不见?”   闻既白起身,特地绕了过来,夹在二人中间,向他们各伸出一只手。   “都说了,要握住我的手才能看到。”   慕星衍又开始迟疑了,司云落可不会惯着他,拉过他的手往闻既白手里一放,话语中染上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牵手手。”   慕星衍不认命,慕星衍尝试挣扎。   司云落再次强调:“那是我的手。”   慕星衍放弃了,慕星衍一动不动了。   只是目光始终游离着,像是无法接受被迫和男人牵手的事实,选择麻痹自己。   司云落深吸一口气,再次将手交到闻既白的掌心里。   漂浮在半空中的魂魄重新浮现,所幸这次与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   三人一鬼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司云落偷偷戳了戳闻既白,问道:“她会不会说话?”   女鬼:“你才不会呢。”   ……   司云落:“那你刚刚为何不言不语?”   女鬼:“你也没问啊。”   司云落:“说吧,你为何在此?”   女鬼:“这是我的房间,我在这里怎么了?”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   女鬼适时地补充道:“生前的房间。所以你们在这里的所有动静,我都可以看到听到哦~”   听上去更可怕了好吗?!   闻既白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但见另外两人都严肃地盯着他,连忙敛了神色,故作正经,只是眉梢眼角还残留着点令人难以忽视的笑意。   “咳,一时没忍住,你们继续。”   女鬼指着床所在的位置:“我就是在那里,莫名其妙被客人砍了双腿,失血过多,才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有谁想在半夜听鬼讲故事吗?反正司云落不想。   慕星衍竟然还认真地追问起来:“无冤无仇,他为何要砍你双腿?”   女鬼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乱糟糟的长发。   “不知道,这客人有钱是有钱,就是双腿残废了,和魔怔了一样,说我的腿生得好,要砍下来带回去做收藏。你懂的,有钱人总是有些奇怪的癖好。”   在司云落警告的眼神里,慕星衍终于闭上了嘴,不再多问。   这女鬼死相虽惨,话中却毫无怨怼之意,倒是让司云落有些看不透了。   “你的名字?”   女鬼想了想,只道:“时间太久,本名记不得了,你叫我花名吧,我从前也做过一段时间花魁娘子的,那时我还叫阿香……”   司云落打断了她,直接切入正题。   “阿香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为何还淹留此处,就不怕真的永世不能超生?”   阿香道:“本来呢,是不甘心,总想着大仇得报再去。可我日日咒夜夜咒,那厮不但没死,反倒越活越滋润了,可见老天也是个不公平的。”   她又嘻嘻笑了起来,在房间内飘来荡去,看上去格外开心。   “但是他前些日子突然暴毙而亡了,我亲眼去看的,死法和我一模一样。不,比我更惨。”   “亲手砍掉自己的双腿不说,甚至还仔细地剁成了碎肉,拼命地往嘴里塞呢!笑得我前仰后合,真是痛快!也不枉他脑满肠肥的蠢样儿了。”   常人自然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唯一的解释只可能是被魄罗操纵所致。   司云落头皮发麻,坚持问道:“仇也报了,怨也消了,你为何还不离开?”   阿香轻声道:“别急啊。我的仇虽报了,但还是要等人一起,彼此结个伴,黄泉路上也好有人照应。”   “等谁?”   “秘密。”   看来若不尽快解决魄罗作乱之事,只怕会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现。   慕星衍扯了扯司云落的衣袖:“别忘了初衷。”   她便继续问道:“你可认识丑奴?知道他的来历?”   阿香对此也不遮掩,干脆答道:“认识啊,在这花云楼中,没有姐妹不认识他。”   她忽而向门外飘去,随着她的动作,强劲的阴风猛然吹开了房门,木头发出“吱呀”的响声,像是不绝如缕的一曲挽歌。   “若你们想知道他的故事,那就跟我来吧。”   虽不知其中是否有诈,但毕竟是三对一,胜算很大,也没什么好怕的。   司云落正要起身,慕星衍却比她更快,迅速拦在她身前,一马当先追着阿香冲了出去。   bking表现自己的时刻到了,司云落万分理解,如果不是三个人还要手牵手的话。   于是场面变成了慕星衍牵着闻既白向前飞奔,闻既白直呼“你慢点”,司云落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一脸生无可恋。   花云楼内的灯火已尽数熄灭,四周万籁俱寂,一丝声响都听不到。   甚至连房间内可能会有的响动,也被尽数隔绝在内。   司云落出了房门,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   过了子时的花云楼,百鬼夜行,熙熙攘攘,赫然已变作鬼魂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发现自己和老婆都被小白占了便宜的龙龙   2.阿衍:岂有此理!为什么不是我牵着老婆!   3.作者表示:三人形成一个闭环的话,走路会不大方便   4.你们有没有被吓到?有没有!   5.我保证下一章师兄会出现   6.实话说你们想让阿衍和落落把身体换回来吗?其实我有想过去方便这个问题,但是修仙之人大概不需要方便   7.女鬼:嘻嘻其实你们小夫妻的夜生活人家都有看到啦   8.女人!怎么都不评论!我要闹了!嘎!(可达鸭尖叫) 第20章 第20章   ◎“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就帮你”◎   三人穿梭在夜间的回廊之中,半透明的魂魄拥挤着飘荡在上方,仿佛伸手便可触及。   而眼前迷雾重重,前路无穷无尽,直延伸进一片浓如点墨的黑暗之中。   鬼魂嬉笑怒骂一如生前,交谈声络绎不绝,化为一片嘈杂灌入司云落的耳中。   “咦?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出来?阳气炽盛,是活人?”   “手牵着手,看上去感情倒好得很,一男两女的玩法,我们也见怪不怪了。只是不知道那俊俏的小郎君,会更喜欢哪位姑娘啊哈哈哈~”   话语实在是有些不堪入耳,司云落忍不住抬头望去,但见鬼魂皆维持着生前样貌,死状凄惨,但部分还算完好的肢体之上,依然身着清凉暴露的纱衣,并有披帛虚虚地环在四周。   依稀可见从前也都是身姿曼妙的丽人,只是落得如此下场,画面有点限制级。   她正分着神,慕星衍却忽然停步。他事先没打招呼,闻既白没来得及刹车,连带着司云落一起,一个接一个撞在前人的背上,如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一般。   司云落的泪花都要飙出来了,还在摸着被撞痛的鼻尖,就见慕星衍已经回身绕到她旁边来,不容分说地代替了闻既白牵着她的那只手。   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瞬间消失,四周重新变得一片静谧,耳边只能听见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慕星衍甚至还不客气地推了闻既白一把:“你在前面引路。”   闻既白立在原地,讪讪道:“可这样你们看不见……”   “不需要看见。”慕星衍挑了挑眉,“她有点怕。何况三个人一起,也不方便。”   闻既白:?   闻既白:救救我救救我!   他终于斟酌着开口:“咳,刚才好像是慕公子你先拉着我们跑……”   在慕星衍颇具威胁性的目光中,他险些咬了舌头,迅速改口。   “那你们跟紧我,别走丢了。”   司云落瞧着面色稍霁的慕星衍,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解,弥补一下形象。   “我不怕鬼,真的。”   慕星衍冷笑了一声。   “心跳得这样快,你要不要自己来摸摸看?”   “……那还是算了。”   不知是因为汲取了慕星衍掌心的温度,还是因为眼不见为净,司云落紧绷的精神逐渐放松下来。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个问题——   “等等,我们为什么要牵着手跑啊?”   “你太慢了,而且——”   “而且什么?”   “到了。”   慕星衍松了手,又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手心里都是汗,脏死了,还自作多情以为我愿意牵着你不成?”   司云落这才发现,掌心中都是冷汗。   她也匆忙蹭了几下,只是故意把汗都悄悄蹭到了慕星衍的衣服上。   “我又没求着你牵。”   彼时他们已经到了一楼大厅正中的高台前,而闻既白正俯下身来仔细检查,见二人一同过来,指着那高台道:“阿香姑娘飘进去了,想必这高台另有玄机。”   三人便在高台附近寻找疑似机关的物件。   整座高台以汉白玉制成,浑然一体,其上镶嵌的金莲又是今日才铺上的,自然也不可能作为机关。   如此看来,机关只能是在侧边……   司云落正专心沿着高台外侧仔细摸索,忽然听见“咔哒”一声细微轻响,不知是谁触发了真正的机关。   她正要出言,高台却忽然从中间均匀裂开,将三人一同掀翻下去,落入下面黑黢黢的洞口之中!   所幸下面并不很深,很快就落了地。闻既白刚摆好帅气的落地pose,慕星衍就在半空中接住了司云落,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的身上。   变故来得太快,从阴暗之中到了更幽深的地方,司云落本能地将自己缩成一团,等到意识到是在某人的怀抱中时,已经晚了。   她抬起眼,就在那张属于自己的脸上看见了绝不可能出现的神情,自信张扬,狂拽酷炫,满脸都写着“小爷我就是这么帅还不快夸我”。   真以为是在英雄救美呢?好想打死慕星衍这个bking。   但现场气氛显然有点尴尬,因为离得太近,她靠在慕星衍的心口,竟然听到了本应是她的急促心跳。   于是司云落决定说点什么,什么都行。   “没想到这高台竟然是做的活板,一时不慎就跌了下来,大意了大意了。”   慕星衍也很自然地回道:“事实上,活板打开后,有直通向下的阶梯,就在旁边。”   ……也对,毕竟知道机关的人也不可能傻站在高台之上。   可他仍然没有放下她的意思,大概是丝毫没有觉得小女子抱着大男人这件事有多么违和,她回头望了一眼蜿蜒的石阶,目光落在打开后尚未闭合的洞口处。   “今夜月色不错。”   慕星衍顺着她的目光也向上看去。   “嗯,我觉得也是。”   司云落第一反应是,慕星衍摔傻了,他竟然不跟她对着干?连最喜欢的嘴炮也不打了?   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下面传来了闻既白悲愤的声音。   “看星星看月亮随便你们!但能不能劳驾,先从我身上起来?!”   司云落这才回过神来,匆忙将慕星衍一推,从他怀中跳了下来,蹲下身去查看闻既白的情况。   面对摊成了“大”字形的闻既白,慕星衍只是从容地站到一边,漫不经心掸了掸衣角的灰尘。   “抱歉。”   闻既白:你敢有一丁点诚意吗?   他握住司云落递过来的手起了身,又龇牙咧嘴地揉了几下腰,在看清周边的情况后,一时之间却也说不出话。   高台之下别有洞天,看上去像是一间巨大的囚室,紧贴墙壁放置了许多半人高的逼仄铁笼,像是曾经圈养过某种生物。   ……或人。   角落里的刑具架和木桩后的墙壁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虽然都早已干涸,但那大面积的暗红,好似曾经将活人的血肉涂抹于粗糙的石壁之上,只消一眼,便令人遍体生寒。   而囚室的窄门外,隐约有烛光摇曳,勾起了人的好奇心。   “这是什么地方?”   因着重新牵起闻既白的手,司云落又得以看见飘来荡去的阿香,此刻正坐在铁笼的一角上,晃着并不存在的双腿。   “这里呀,这里是我们的来处,也是归处。”   看来慧卿所言不假,花云楼中的姑娘,真正自愿卖身的寥寥无几,大多是被偷抢骗来的。   而在接受自己的命运之前,她们大抵便被囚于此处,直到甘心摧折俯首为止。   至于归处……   阿香忽而腾空而起,向烛光所在的方向行去,飘进了另一间石室里。   星烛点点,香烟缭绕,这地底幽深之处,竟被人精心布置过,赫然是——   一间灵堂。   三张长案按照高低一字摆开,上面整齐地摆放着若干雕刻好的灵位,虽处于黑暗之中,却仍能瞧出洁净,看上去时常有人擦拭。   灵位上刻了字的,记载着亡者的姓名及故里,更多的则是只有姓名,花名,甚至无名。   长案的下方摆了一只小小香炉,香灰极厚,另放了一个供人跪拜用的蒲团,周围仅以烛火照明,三人的影子映在石壁上,说不出的阴森。   还是慕星衍率先发问:“此处是丑奴为你等布置的?”   阿香点点头:“聪明。这事说来也简单,三年前他突遭大难,被大火毁去了面容,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又被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毕竟都有过类似的遭遇,不能不感同身受,我们楼里姐妹看他可怜,从牙缝里省出点私银,才把他救回来的。”   “一开始他还有那么点清高气节,固辞不受呢,大概是瞧不起我们这种做皮肉生意的姑娘,可干这一行的,有几个是自甘堕落的?”   “我听了心里就不痛快,直接骂了他一顿,人再怎么不堪,总还是活着有点盼头,死了可真就什么都没了。”   “本来姐妹们都商量好,直接备一副薄棺,给他找个风水宝地埋了,也算我们尽了心意。可这人不知怎么,突然想开了,命又硬,这才活了下来。”   “花楼里的姑娘,自然没什么好下场,都是他收的尸,闲时烧点纸钱,祭拜一下亡灵,也算是还了我们当年救命的恩情。”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司云落开口时,只觉得声音分外滞涩。   “那他倒是个有情义的人。”   不远处忽而又传来响动,随之而来的便是脚步声,有人来了!   三人连忙躲在石室一角,悄悄探头向外看去,就见到有一人裹着披风匆匆而来,而那纯黑色的兜帽之下,竟是玉姐的面容。   见了玉姐,阿香的双目突然变得赤红,像是积攒了无数的怨愤,就要在此刻喷薄而出。身形也暴起迫到近前,五指成爪尖利无比,眼看就要刺穿玉姐的咽喉。   都到了千钧一发之际,慕星衍竟然还有心情玩笑,凑到了司云落身边。   “喂,想不想救人?”   他几乎是在同她耳语,欠揍又得意。   “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就帮你。”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如愿以偿抢回了老婆的龙龙   2.落落是个“魁梧”的女子,公主抱那画面一定很美   3.阿衍:其实我并不关心别人的死活,我只关心老婆叫不叫我好哥哥~   4.落落:我叫……叫个屁!   5.小白:所以我又是你们play的一环是吗?   6.师兄:球球了到底为什么没人发现我?   7.事实上好哥哥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叫,应该在x上叫(作者暴言)   8.是最近的剧情满足不了你们吗?女人,为什么不评论(三分凉薄四分讥诮外加一分漫不经心) 第21章 第21章   ◎小少爷肯定没受过这种罪吧!◎   司云落对此表示不屑,嗤之以鼻,并报以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的一声:“嘁。”   “我才不救。做尽伤天害理之事的人,救她做甚?”   慕星衍没料到她这般回答,眼中兴味反而更浓。   “哦?看来我没猜错,你果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要我说,心狠手辣还差不多。”   “过奖过奖。”司云落敷衍一番,冲着不远处玉姐的位置努了努嘴,“何况鬼魂若真能索命,早就动手了,还能等到今日?”   慕星衍点了点头,难得露出了夸张的表情。   “没想到你还变聪明了,大概是因为用着我这具身体的缘故。”   在这种场合下,还能面不改色地夸赞自己,司云落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可话音未落,闻既白已经腾地站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   司云落:……   慕星衍:……   司云落:“他还挺热心的是吧?”   慕星衍:“那是热心吗?那是脑子缺根筋!”   司云落也站起身来,摇了摇头:“真没办法。”   慕星衍把脸扭向一边,只盯着粗糙的墙壁看。   “……我才不会救他,你还没叫我好哥……”   转头一看,哪里还有司云落的影子?   “哥……”   慕星衍:。   慕星衍:……淦!   因着松开了闻既白的手,司云落并不能判断阿香具体的位置,只看见闻既白右手在半空中虚虚一握,似乎钳制住了什么,左手则迅速从怀里摸出一张符,果断拍在了——   玉姐的脑门上。   虽说场面有些尴尬,但只一瞬间,符上便有金光荡开,波及了石室的每个角落,金光之强烈,让司云落也不得不抬袖遮挡,暂时闭上了眼睛。   待到金光的余威散尽,湿冷与阴暗便再次回到了这间石室。闻既白把失去效力的符纸从玉姐的额头上扯下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嗯……没拦住的后果就是不得不做出解释,关于他们三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又为何没头没脑地给人贴了张符纸。   司云落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编出一个最容易令人相信的理由糊弄过去。   可不等她编造出来,玉姐却率先开口了。   玉姐并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质问他们,只是指着闻既白斜上方的位置,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发颤。   “你们……你们看见了吗?”   寻常人自然是不可能看见鬼魂的,就连司云落和慕星衍,也是借助闻既白通灵的能力才能看到。   为了维持住自己的人设,三人一齐矢口否认:“没有。”   闻既白甚至还故意装傻充愣,做出一副关切的样子:“玉姐,您是看到什么了吗?怎么魂不守舍的?”   玉姐究竟看到了什么,司云落不得而知,但听到闻既白这句话,玉姐的脸霎时变得毫无血色,突然尖声惊叫起来。   “有鬼!有鬼!”   她慌不择路地向后退去,不小心踩到了披风的一角,重重地跌在地上,等不及他人搀扶,便连滚带爬地上了石阶,甚至不敢回头望上一眼,那样子仿佛有恶鬼追在身后勾魂索命一般。   “玉姐近来精神不大好,夜里容易被梦魇住,你们别太见怪。”   角落里忽而传来一道温润声音,司云落这才发觉,原来石阶旁的阴影中,一直有个人影立在那里。   方才他们的注意力都被玉姐吸引,竟然无人发现他的存在。   那人缓缓自阴影中走了出来,在幽暗的光线中,脸上大面积凹凸不平的伤疤更显狰狞可怖。   “丑奴?”   被火燎过的面容太过惨烈,司云落只扫了一眼便垂下头去不敢再看。   可令人意外的是,丑奴似乎也并不想追问三人闯入此地的原因。   “三位想必已经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我亦不愿多生事端,给自己平白招来灾祸。若无他事,还请快些离开吧,以免惊扰了亡灵。”   逐客令下得委婉,况且此地无甚特殊之处,三人也不是那等不晓事的人,便匆匆告辞离开了。   室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伴着满室飘摇的烛火,丑奴自一旁取了三根新香,点燃后拜了三拜,郑重而虔诚地插在香炉中。   随着他的动作,灵位所在的那面墙壁忽然向后退去一角,些许烛光自打开的缝隙倾泻而入,照亮了其后隐藏的一间密室。   在黑暗中待得久了,乍然暴露于光亮之下,岑如默的眼皮微微耸动,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   终于回到了房间,天边已现鱼肚白颜色,想必再过一两个时辰,天色便要完全亮了。   司云落仍沉浸于方才的惊魂未定之中,心不在焉地倒着茶,茶水都险些自杯中溢了出来。   手中忽然一轻,是慕星衍自她手中接过茶壶,重新倒了一杯递到她的手边。   闻既白刚想去拿那盏满满当当的茶,慕星衍却一把夺了过来,无视泼洒出的几滴茶水,直接一饮而尽,末了用目光示意他:要想喝,自己倒。   闻既白:我就是个自食其力的命。   司云落捧着茶杯,凝神细思,忽然道:“不对。我们贸然闯入地底灵堂之中,丑奴放走我们也就罢了,甚至不问我们是如何发现的?”   高台处有机关,不大可能是误入,三人又是花云楼的生面孔,很难不引人疑心。   闻既白道:“他自己不是说了,不愿多生事端?若是我们将他私设灵堂之事告诉玉姐,他肯定也吃不了兜着走,与其两败俱伤,不如息事宁人来得好。”   话虽如此,但司云落还是放心不下。   “我总觉得,丑奴没有那么简单,似乎在隐瞒什么事情。”   但究竟是何怪异之处,她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   慕星衍及时插话进来:“即使他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谋划,也要等过了明日,毕竟明日可是慧卿姑娘出嫁的日子。”   若是真如丑奴所言,愿慧卿觅得良人,他于公于私,都决计不会破坏这场婚事。   还有时间。   闻既白又提出:“但玉姐身上也有可疑之处,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能看见鬼魂了?”   司云落点头道:“既然无法从这三人中判断魄罗真正的宿体,我们不如兵分三路。”   “趁着明日是大喜之日,小白,你注意玉姐的动静,我则去跟着丑奴,至于混进送嫁的队伍……”   慕星衍打断她的同时,不自觉拔高了声音。   “等等!为什么是我?”   司云落以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幸灾乐祸地解释道:“因为我和小白现在是花云楼的姑娘,不能离开楼里啊。”   *   花魁娘子出嫁,虽然不是头一次,但在花云楼总算还是难得一见的喜事。所有姑娘特地起了个大早,前来相送。   莺莺燕燕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无非就是羡慕慧卿顺利赎了身,只要能脱离苦海,哪怕为人外室,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司云落和闻既白混在人堆里,冷不防就被人瞧见,问了一句:“阿星,司公子对你也不错吧?你也努努力,未尝不能和慧卿姐姐一样。”   司云落瞥了一眼送嫁的队伍,假惺惺地挤出几滴眼泪,眼中难掩落寞神色。   “司公子一大早便离开了,走之前什么话都没留给我。”   她黯然神伤的样子,立刻博得了旁人的同情,又听了好些安慰的话,才看着小厮打扮、脸色铁青的慕星衍,露出狡黠的笑容。   小少爷肯定没受过这种罪吧!扮成下人听人差遣不说,还要穿粗布麻衣,当真是挺没面子的。   司云落毫不怀疑,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现在就会冲过来弄死她。   可他不能。   这让她实在是有被爽到。   而在人群的簇拥下,慧卿正身着盛装,对玉姐盈盈下拜。不管慧卿心中究竟作何感想,在人前也不得不伪装出感恩戴德的样子。   玉姐看上去还算正常,只是气色不佳,眼下更是有着脂粉都掩盖不住的乌青。   她勉力一笑,亲自给慧卿遮好盖头,说了一句:“上路吧。”   吉时已到,新娘在上轿之前,双脚是不能沾地的,便要有娘家人来背她上轿,最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   可惜如今的慧卿姑娘,既无爹娘,也无兄长,自然是没有娘家人一说,花云楼内尽是些姑娘,自然是做不得数的。   正在踌躇之间,忽然有人在她面前主动蹲下身来。   是丑奴。   他语声仍是波澜不惊的:“小人送姑娘上轿。”   她蒙了盖头,看不见人,却依然凭借一句话,就分辨出了他的声音。   于是她扶着他的手,颤颤巍巍地圈住他的脖子,又被他稳稳地背了起来。   即使经历了三年的磋磨,丑奴看起来依然不像个粗使之人。他的背薄而挺,依稀可见读书人当年的风骨。只是那双曾提笔研墨的手,如今遍布伤痕与老茧,再也无法写出字字珠玑的锦绣文章了。   不过几步远的路,却让慧卿又回想起了多年前一个遥远的午后,也是被他这样背着,在田埂上一步步向前走。   那时他们以为,天高地远,没有尽头。   几滴滚烫的泪水掉了下来,正落在丑奴的后颈之上。   她附在他耳边,悄声说道:“我原以为,我会穿成这样嫁给你……我今日好看吗?”   他没有回答,沉默而无言地走着。   只是在将她送上花轿后,轿帘放下的瞬间,才轻声道:“小南,过了今日,天高海阔,你便可自由了。”   这些话别人或许听不见,却瞒不过慕星衍的耳朵。   他心内不以为然,真要是有些本事,就该把心爱之人抢回自己身边,如今竟然还亲自送她出嫁,换了他才受不了这种窝囊气!   他又下意识往人群中看去,寻找着司云落的身影,就见她正与闻既白勾肩搭背,嘻嘻哈哈,不知闻既白说了什么,两人一同偷笑起来,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   慕星衍青筋直跳,七窍生烟。   这个该死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迫苦力还要目睹老婆和别人勾肩搭背的龙龙   2.老婆宁愿自己上也不叫好哥哥,你小子吃哑巴亏了吧   3.落落:反正不叫他也会自己跟过来的啦   4.小白:慕公子,靠你了!   5.阿衍:下一章我就要乱杀,劈死除了老婆以外的所有人!   6.师兄:我出现了,但没人发现我,卒。   7.这个副本部分剧情会与大结局相呼应,建议第一遍先耐心过完捏 第22章 第22章   ◎“我不喜欢和女子有牵扯”◎   送嫁的队伍离开后,慕星衍一路跟随,来到了一座宅院之外。   慧卿这样的身份,只能为人外室,断然不敢再奢求更高的地位,此后也不过困守于这小小一片四方天地而已。   慕星衍眼看着轿子悄无声息地自侧门抬了进去,心中实在感到无趣。此番过来一趟,还以为能见识些人间的婚俗,没想到竟是一点仪式也没有,着实不符合他的期待。   他这样的身份性格,自然也不会真的甘心听人差遣,索性寻了一处隐蔽所在,正方便观察新娘所在的房间,静静等待是否会发生什么诡异之事。   几乎一天的时间过去,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所幸慕星衍极有耐心,性子又够冷,才耐得住寂寞。他甚至对此颇为自得,若是闻既白过来,大概一时半刻也闲不住嘴,可不如他。   只是等到日暮西沉,行近黄昏的时刻,却远远地望见城东起了冲天的火光。慕星衍眯起眼睛,就发现有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神色慌张地叩响了慧卿的房门。   “姑娘,不好了!”   房内的丫鬟迅速开了门,慧卿已经掀了盖头,只戴着凤冠出来问话,娇美的脸上同样写满了惊慌。   报信的人正语无伦次,一边肩膀突然被身后的慕星衍按住。   “怎么了?”   虽然他打扮与一般小厮无二,但气质冷峻沉静,并不像是下人会有的样子。   那人也来不及问他身份,定了定神方回道:“李府走水了!那火势实在是大得吓人,家产没了倒是小事,只是李公子……也困在里面,今夜怕是过不来了。”   岂止是今夜过不来,怕是以后都过不来了才对吧!   慕星衍听完转身就走。   身后响起了慧卿的声音:“公子!公子请留步!”   他本不想停下的,可慧卿踉跄着跑过来拦住了他,说出的话却出乎他的意料。   她神色坚定而无畏,恳求道:“请您带我回花云楼吧。”   慕星衍十分不解,问她:“慧卿姑娘,有了这场大火,想必你的卖身契也付之一炬,你是走是留,都不会再有人干涉,何苦还要趟这浑水?”   “因为,我和你一样。”她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柔柔地微笑了一下,“你有想要保护的人,我也有。”   慕星衍思索片刻,果断选择拒绝。   “不行。”   他并不介意伤害姑娘家的感情,但总得叫人死心,毕竟他可是最怕麻烦的人。   “我不喜欢和女子有牵扯。再者,我也没有想要保护的人。”   他走了两步,在慧卿试图挽留的目光中,忽然回过身来。   “不过你可以自食其力。会骑马吗?”   “啊?”   *   送走慧卿后,花云楼中的姑娘三三两两散去。左右闲来无事,在找到魄罗之前也不能补眠,司云落和闻既白先喝了两壶酒提神,又去和姑娘们打叶子牌,深感这半日实在是逍遥快活。   只是天色刚刚暗下来,闻既白突然把手中的牌九一推,拉着她起身告辞。   “不玩了不玩了,再玩下去一半身家都要输给各位姐姐,小白可担不起。”   但离开人群后,闻既白便一改之前嬉闹玩乐的样子,难得多了几分严肃。   “昨夜贴符时,我在玉姐身上留下了一缕神识,方才人出了花云楼,往城外的方向去了。”   司云落便点点头:“那你小心,快去快回。”   既是在外追踪,再打扮成花云楼的姑娘就不太合适了。闻既白终于换回了男装,自己倒还先不习惯起来。   玉姐一路躲躲藏藏,故意从头到脚裹着黑色披风,以掩盖自己的身份,像是在躲避什么人。   但玉姐毕竟在花云楼做了多年的老板娘,与即墨城内官商皆有密切往来,人人均要给她几分薄面,不然也不能纵容她私下做那拐骗良家女子的营生。   那她所惧怕的,到底是什么人?   闻既白跟着她追出城去,是夜无星亦无月,唯有玉姐手中一盏惨白的纸灯笼发出微弱光亮。   玉姐步履不停,到了一处地势低洼的所在,却忽然顿住了脚步,不慎踩到了一截枯枝,惊起了几只正在啄食的乌鸦。   细看那乌鸦口中,似乎还叼着黯淡而混浊的眼球,是从腐尸身上啄下来的。   已经是春将入夏的天气,无人认领的尸体层层叠叠堆在一起,开始散发腐败刺鼻的味道。   闻既白不禁掩面,心下骇然,玉姐夜里来乱葬岗做什么?   他隐匿踪迹,于不远处凝神观察玉姐的情况。   只见她口中念念有词,又摇晃着登上了那尸山,似乎在其中翻找什么。   突然一个不留神,人便跌入了那埋尸的大坑之中。   闻既白一惊,正要去救,忽见绿色鬼火冲天而起,燃烧不止,连带着周围的老尸也几乎付之一炬。   火势来得凶猛,他连忙上前扑灭,可玉姐已经消失无踪,与那些无主的尸体一起,化作了一抔残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出来。   而那未被燃尽的披风一角,却沾了些许不明粉末。   “……是磷粉?不好!中了声东击西的计策!”   *   闻既白离开后,离花云楼营业接客还有半个时辰,姑娘们都回了房,去做最后的准备。司云落百无聊赖,靠在房门外的栏杆上发呆。   可她的视线立刻就被丑奴的出现所吸引。丑奴见四下里无人注意,悄悄打开了高台的机关,颇有些鬼鬼祟祟的意味。   望着那尚未闭合的入口,司云落当即决定跟上去看看。反正丑奴只是一介凡人,自然无法对她造成威胁。   地底的陈设一切如旧,司云落放轻脚步,便听见暗处传来“嘀嗒”的水声。   不对,上次来时,明明没有这样的声音!莫非这暗室之中,或许别有洞天?   那极有可能就是岑如默的所在之处!而他们明明距离真相近在咫尺,竟然被丑奴虚晃一枪,谁都没有发现!   她向前走去,并未发现丑奴的身影,不知躲藏到哪里去了。   可灵堂正后方的墙壁却打开了一个缺口,对于真相的渴求在诱惑着她进入其中探寻。   司云落取了烛台,借着飘摇的烛火向内看去,赫然发现有一人囚于密室之中,正是他们寻找了数日的岑如默!   他四肢均被碗口粗细的铁链捆缚,更有一根细细的链子自他锁骨处穿过,将他整个人困于石柱之上,动弹不得。   而那“嘀嗒”的声响,正是自他身上发出。   鲜血从伤口的位置不断滴落,在地面汇聚成了一汪小小水潭,永不干涸。   丑奴也并不在这处密室之中。司云落奔过去,晃了晃岑如默的肩膀,又担心牵动他的伤口,仔细地收了力道。   “岑如默?你醒醒?”   可他并没有回应,只是无力地垂着头,没有一丝声息。   司云落探了探他的鼻息,人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办法救!   她正要想办法劈开这碍事的铁链,身后却突然传来丑奴的声音。   “没想到你们现在才发现,是我高估你们了。”   司云落猛然转身,烛光的影子跃动在幽暗的密室内,衬得丑奴的脸也晦暗不明。   “我也没想到你才是真正的魄罗。”   “魄罗?”他摊开手,笑了,“我不是魄罗,亦不叫丑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一个普通的……疯子。”   司云落没料到他会这样说,质问道:“不对,你若不是魄罗,桩桩件件奇诡之事又该如何解释?”   他亦从容解释:“你难道不知,人心之险,深于虞渊。魄罗对我有所帮助是不假,但一切谋划却出自我手。更直白点说,连死法都是我安排好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一般亲自动手。”   但……不可能啊,魄罗精魄出逃后虚弱不堪,急于吸食宿主魂魄,又怎会放过近在眼前的食物,舍近求远呢?   像是看穿了她的疑虑,丑奴补充道:“与其直接吞噬掉我,魄罗若是选择与我合作,便会得到更多的魂魄。它虽是上古凶兽,却等同人智,自然知道该如何抉择。”   司云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魄罗并没有在丑奴身上,那会是在……   “至于魄罗,自然是……”   她重新转身面向岑如默的瞬间,便被一只极为有力的手干脆利落地扼住了脖颈。   “在你身后啊。”   岑如默一手掌控着她,另一只手则毫无顾忌地扯断了周身束缚的铁链。伤口被撕扯得更大,他似乎也毫无所觉,注意力只集中在面前的猎物身上。   司云落只觉得颈间的手越收越紧,没有给她留下一丝挣扎的余地。   手中的烛台落在地上,尚未燃尽的蜡烛滚了几圈,终于熄灭,室内再无一丝火光,让她足以看清岑如默眼底不带感情的冷漠。   她勉力从喉间吐出几个字:“醒醒……我是……司云落……”   可岑如默歪头看了看她,轻蔑一笑,随即手上越发用力,让她几乎不得喘息。   她这才想起,自己用的是慕星衍的身体,即使她再解释,岑如默也是不会相信的。   话说他到底是有多讨厌慕星衍啊?!   眼前一阵阵发黑,到了最后的时刻,司云落已经开始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如果慕星衍的这具身体死了,那她的魂魄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算不算一种变相的夺舍啊?   可濒死的窒息感并没有持续太久,自身后突然激射出一缕凤火,径直从岑如默的手臂处擦过,逼迫他不得不放开了手。   司云落软绵绵地落在地上,一边猛烈咳嗽,一边抬眼去看门后那个从天而降的身影。   慕星衍的指尖把玩着凤火,漫不经心地冲她一笑。   “你是在原地等着我救,还是自救?选一个吧。”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在老婆面前装逼的龙龙   2.下一章有糖,预警!   3.可恶,师兄终于出现了,但这件事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4.入v的剧情已经构思好了,非常劲爆哎嘿嘿嘿,1v3谁不看谁亏了   5.阿衍:马上要和老婆联手揍情敌了,内心还有点激动   6.落落:事实上师兄修为在你之上……没我帮忙你也打不过他   7.师兄:。原来我出场是来挨揍的   8.我懂你们想看谈恋爱,下一章开始我每章都谈好了吧? 第23章 第23章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趁慕星衍短暂地拦住了岑如默的攻势,司云落迅速起身,退到了慕星衍身边。   “不要你管。”   她像往常一样掐诀召火,却并未得到回应,这才想起她用的还是慕星衍的身体。   但为什么慕星衍会召唤凤火,难不成是无师自通?   听她这样问,慕星衍的唇角不明显地翘了翘,连带着揶揄她这件事都变得愉悦起来。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笨。”   司云落大怒:“你才是猪呢!”   不就是使用对方的技能吗?说得好像谁不会似的!   话虽如此,可当她尝试去召唤慕星衍的本命仙剑时,却依然心有顾虑。   抛开她曾经掰断了沧澜剑的事实不提,此剑只认慕星衍为主,怕是不会回应她。   她伸出手去,心念合一,试图自虚空中拔出那柄断剑。   ……果然无事发生。   她忽然明白了,魄罗为什么要将她和慕星衍的身体互换。   魄罗是料定了他们二人矛盾重重,毫无默契,一旦交换了身体,无法使用对方的灵力,便会如废人一般任人宰割,无法对它造成威胁。   如今看来,似乎还真被它料中一二。但没道理慕星衍能够使用凤火,她却不能用沧澜剑吧?   这不科学,这不合理。   慕星衍已经冲上前去和岑如默缠斗,凤火自他指尖逸出,化为不计其数振翅欲飞的火蝶,将岑如默层层包裹,让他难以向前踏出半步。   司云落望着慕星衍的背影,想着他反正无暇顾及她,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决定偷偷再试一次。   只是她伸出的手,却忽然被人握住。   不知何时,慕星衍已经回到她的身边,与她并肩面对,十指交握。   或许是沾过凤火的缘故,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驱散了她周身的湿冷和寒意。   “怎么,连剑都拔不出?”   她下意识便想要反驳,又实在是理不直气不壮,讷讷着没有出声。   慕星衍捏了捏她的手,叹了口气。   “就知道你心里一点也没我。我教你。”   “从现在开始,你要把你自己当成我……”   在司云落无奈的眼神中,他迅速改口:“算了,知道你做不到。心里想着要保护我也行,只要沧澜剑感受到你对我的回护之意,自然会与你产生共鸣。”   她闭上眼睛,努力说服自己,仅仅在此时此刻,将慕星衍当作心中最重要的人。   原本空落落的掌心忽然一沉,出现了慕星衍的断剑,剑身铮然长鸣,是在回应她的心念。   岑如默已经挣脱火蝶的束缚,手中祭出通体漆黑的长剑,便向二人一剑劈了过来。   慕星衍仍紧牵着司云落,将她往怀里一拉,向右撤了两步,避开了岑如默这一剑,又以左手带动她挥剑格挡。   “我所修剑道,既可为杀,亦可为护。势若游龙,比起岑如默所练刚猛霸道的剑意,又不失轻灵飘逸之姿。”   “今日事出有因,教你几招,算是便宜你了。”   司云落被他带着强接了几剑,终于寻到个机会将他甩开。   “谁稀罕学你的剑招!”   慕星衍轻巧地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又被荡开的剑气向后逼退。   岑如默面上表情从冷硬变得不耐,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本座在此,怎容你二人如此轻视?!”   哟呵,还自称“本座”,魄罗的偶像包袱真够重的。   司云落向慕星衍努了努嘴:“比你这家伙还要中二。”   慕星衍表示拒绝:“我可比他帅多了。”   嘴炮归嘴炮,打起架来还是不能含糊。   岑如默毕竟是自己人,伤了他不好对玄灵宗交代,只能利用凤火侵入他的神识,将魄罗焚烧殆尽,才有机会唤醒岑如默原本的意识。   断剑沾染了凤火,霎时间变作一把火剑,迎上前去抵挡岑如默的剑势。   双剑相击,震得司云落虎口发麻,被极重的力道压得单膝跪地,无法起身。而岑如默的剑锋缓缓下压,锋锐的剑气几乎割开了她的肩头,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两人僵持片刻,司云落膝下的地面都开始寸寸皲裂。她忽然开始怀念自己的神力,若是她的身体,接这一剑自然不在话下,又怎会平白受伤?   她咬牙道:“慕星衍!你快点!”   趁司云落牵制住岑如默,凤火自慕星衍指尖激射而出,融入了岑如默的额间,暗红色的印记一闪,随即消隐无踪。   岑如默神情痛苦,头痛欲裂,颓然地倒在地上。   司云落终于有机会得以喘息,拄着断剑站了起来,埋怨身后的慕星衍。   “你平时是不是缺乏锻炼!怎么接岑如默一剑这么费劲?”   慕星衍难以置信:“我缺乏锻炼?做人讲话要凭良心,你看看我身上,哪个位置没有肌肉?明明是你使力太小,没能发挥出我的真实水平。”   见她不以为然,他反倒不依不饶起来,走过来抓起她的手。   “来来来,让你摸,叫你红口白牙地诬陷人,今日我非要为自己正名不可!”   司云落有些脸热,并不想在这种情景下跟他胡闹,挣扎着别过脸去,却发现一旁的岑如默踉跄着站起了身,对慕星衍举起了剑。   “小心!”   她立刻收剑格挡,却依然被剑气划破了肌肤,但她毫不退却,执着地挡在慕星衍身前,是极具保护的姿态。   开玩笑,不这样的话,受伤的不就是她自己的身体了?至于会伤到慕星衍,没关系,反正他是龙族,恢复能力极强。   只是这伤口的疼痛暂时要她代为承受,这件事就显得不是那么美好了。   岑如默还要挥剑再砍,慕星衍的眼中闪过杀气,正要动手的同时,却有暖黄色的光点飞了过来,没入了岑如默的身体。   这下岑如默终于昏倒在地,不再动弹了。   这小小一间密室,已经被透明结界所包裹,慕星衍不用想,就知道是闻既白赶到了。   若是在平时,他肯定要责怪闻既白多管闲事,但眼下他实在是没那个心情。   司云落受了剑伤,被慕星衍接在怀里。   她还是喜欢自己的身体,把下巴靠在他的肩上蹭了蹭,难得地放松下来。   “你怎么样?”   她看不见慕星衍脸上的表情,摇了摇头。   “抱歉,还活着,让你失望了。”   少年的呼吸温热,拂过她颊侧的发丝,有些微微的痒。   司云落想避开,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嘶”了一声才诚实地答道:“……有点疼。”   “没事了。”   司云落能够听见他的笑音,引起了胸膛的细微振动,环着她的双臂却越收越紧。   大概不是在幸灾乐祸,就是要暗下毒手!   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没事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心疼老婆受伤误以为老婆舍身相救的龙龙   2.大师兄愤怒的原因其实在于被情意绵绵剑伤害了   3.落落:。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的身体受伤,并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   4.阿衍:不,你有(找个机会问问看)   5.虽然是死对头但有青梅竹马的默契,只是相对而言,落落是个没有心的女人   6.落落:。(发出没有心的声音)   7.入v前压字数好艰难,不是我不支愣! 第24章 第24章(修)   ◎“我来嫁你了”◎   说话间,闻既白已然到了两人身边,在发现司云落身上的剑伤后,一边像上次那样为她治伤,一边却蹙起眉摇了摇头。   完了,她不至于伤重不治了吧!   虽说是慕星衍的身体,她也不想这么轻易就死掉,紧张之余下意识拉扯着慕星衍的衣袖。   慕星衍似乎将她受伤这件事怪到了岑如默头上,连带着对闻既白也没什么好脸色,半点没把人家当成未来的师兄弟看待。   不愧是小少爷,还是一样爱惜自己,受不得半点损伤。   闻既白自然也能感受到他不甚友善的目光,耷拉着眉眼解释道:“师兄的凛夜剑并非寻常的神兵利器,造成的伤口较难复原,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司云落再次感到庆幸,还好她的身体毫发无损,既然魄罗已经诛灭,想必她和慕星衍不日便可换回各自的身体。   鲜血的流速渐渐止住,却没能长出新生的皮肉,染血的衣料下,凹陷的几道伤痕相当明显。   司云落瘪了瘪嘴,试图嘲笑慕星衍,来缓解自己的疼痛。   “丑。”   没想到慕星衍完全不受她的精神攻击影响,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她,安慰道:“没关系,我有办法。”   但司云落完全不需要他所谓的安慰,她能够听见这具身体的骨头被勒得咯咯直响,而她此刻毫无反抗之力,就像一团任人搓圆揉扁的毛线球。   或许慕星衍永远也学不会,“温柔”两个字应该怎么写。   奇怪,她怎么会对他产生这样的期待?   司云落摇了摇头,将杂念从脑海中清除出去,不再说话了。   闻既白则去查看晕倒的岑如默,见他仅是昏迷,并未受伤,这才堪堪放下心来。   不过魄罗的影响是否消除,还是要等岑如默苏醒后再行判断。   无言的沉默忽然被乐声打破,角落处突兀地响起了拨弄三弦的声音。   丑奴倚靠在石室的一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不知为何,司云落竟然从他身上看出了点释然的意味。   如今众人均已知晓,他便是魄罗的同谋,造成这一系列惨案的罪魁祸首。   昏暗之中,慕星衍的瞳眸再次亮起幽幽碧绿颜色。司云落猜到他想要动手,及时拦住了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音符七零八落,不成曲调,丑奴轻拢慢捻,徐徐唱道:“霜雪天涯客,故人音容已远。”   “当年对我有救命之恩的一十八位姑娘,早已尽数枉死在这楼中。都说商女无情,可在我看来,却比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要强上百倍!”   “可惜世道不会站在她们这一边,即使事实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也不会有人费心去追查。说到底,都是觉得不值得罢了。”   既是寻仇,也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何那些受到魄罗控制、暴毙而亡的人,死状会与当初他们害死的姑娘一模一样,正是应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慧卿既已识破他的身份,他更要加快报仇的速度,便借由魄罗的力量,让玉姐得以看见花云楼中遍布的冤魂,引诱其逐渐疯魔,自行了断,看上去像是意外,与他毫无干系。   魄罗的最终目标是岑如默,他与魄罗便能达成合作,只要为魄罗提供足量的生魂供其吸食,魄罗就会帮助他完成这场精心策划的报复。   若是司云落等人敢来阻挠,已经与岑如默融合的魄罗自然会帮他解决麻烦。   “我既然活了下来,便不会平白活着。只是我自幼通读圣贤书,却因一念之差抛弃良知,成为了双手沾满血腥的罪人。”   “如今大仇已报,这罪恶的销金窟即将付之一炬,我便该回归到最初的地方去。”   丑奴既是从火海中获救,便也为自己选择了相同的结局,仿佛他不过是重回世间的游魂,只是来经历一遭,总是要回到九幽黄泉之下的。   闻既白点了点头:“花云楼的确已经陷入一片火海,我们也要快些离开了。”   他扫了丑奴一眼,露出不解的神色,小声道:“我进来这里的时候,虽然火势猛烈,瞬间便燎了起来,可楼里的姑娘却都及时逃了出去。”   若说丑奴没有留给她们脱逃的时间,司云落是不信的。   现下被困在这里的,也就只有这石室中的几人了。   不对……还有一人!   有个人影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也不管一身的狼狈,就这样奔了过来,大红色的喜服比外侧的火光还要明艳。   慧卿呛了几口烟,仍在止不住地咳嗽着,没了凤冠的束缚,青丝披泻而下,配上眼眸中氤氲的潮湿雾气,比平时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动人风姿。   慕星衍没想到慧卿竟真的来了。他问她是否会骑马,原是抱着让她知难而退的用意,也可少些无谓的牺牲。   但既然她执意如此,那所有人都应该尊重她的决定。   三弦突兀地响了一声,余音嗡鸣,不绝于耳。   丑奴按住丝弦,抬眼看她。   这还是数年以来,他第一次以自己的身份直视着她,即使他依然觉得面貌丑陋,无颜面对,却也想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将她的样子刻在心里。   恍然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天大地大,你已是自由之身,为何还要回来呢?”   慧卿在他面前蹲下身子,握过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颊上,破涕为笑。   “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自由。”   “我本就是来寻你的,如今终于被我寻到,心愿已了,从此再无遗憾了。”   她面上难得浮现出娇羞而喜悦的神情,声音极轻而坚定。   “我来嫁你了。”   而在那皮囊之后,却是一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小南,今日的你,必定是这世上最好看的新嫁娘。”   他终是回答了她的那个问题。   慧卿靠在他的肩上,听三弦再次奏响,乐音顷刻流泻而出,终成曲调。   这曲子并不是花云楼惯常弹奏的靡靡之音,却是一首名为《望乡台》的小调。   恍惚间,司云落又看到了那些枉死的姑娘们。   只是她们又恢复了生前的音容笑貌,停留在年华正好的时刻,尽态极妍,莲步轻移,在阿香的领头之下,一同唱了起来。   “霜雪天涯客,故人音容已远。”   “红颜弹指老,算来半生离索。”   “近乡情更怯,不敢高声语。”   “天际雁字回时,聊寄相思。”   “明夕何夕,情短恨长。归去来兮!”   娇声吟哦婉转,不绝如缕,而那些或有名或无名的灵位,尽皆被大火吞没,化为一抔灰烬。   或许,这便是对所有人而言,最好的归宿。   司云落这样想着,不知何时便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1.修完了!其实作者是卡在了评弹词上,就这点文学功底,尽力了……   2.这个副本名叫“望乡台”,其实还挺唏嘘的,所有人无论生前死后,最大的心愿其实是魂归故里   3.副本结束了,恋爱脑们要上线了!明天有甜甜的恋爱!要躺床!要逛街!要泡在一起(物理上的)   4.不要再养肥了!第一时间冲过来看,不然1v3真的很容易被锁,嘎!今天被锁了6个小时!人间惨剧!太可怕了!   5.该死……错过了疯狂星期四,v我50女人(暗示)   6.阿衍:谁说我不够温柔的?   7.落落:被你勒得好像在做泰式按摩,骨头卡巴卡巴响 第25章 第25章   ◎“凭什么又是我?”◎   “都一天一夜了,她怎么还不醒?”   “慕公子,你不必过于担心,司姑娘太久没有休息,又受了剑伤,苏醒得晚些是正常的。”   “……谁担心她了?我没有担心她!我是怕她死在这里,麻烦。”   司云落是被两个人的说话声吵醒的。   真的好吵……   她迷迷糊糊的,下意识抬起手,正要一巴掌挥向声音的来源,却被不轻的力道箍住了手腕。   于一片蒙昧之中,她勉力睁开了眼,就看见了慕星衍,哦不还是她自己的面容。   看了这张脸好几天,她甚至有点习惯了,如果不是此刻他与她距离极近,让她几乎可以数清他根根分明的羽睫。   可她记得,魄罗明明已经被消灭了,她和慕星衍应该换回来了才是……   肯定是还没睡醒,在做梦。   她这样想着,眼皮又开始打架,正在昏昏欲睡之际,脸颊上忽然被人掐了一把,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慕星衍毫不客气地捏着她的脸蛋不松手,对闻既白挑了挑眉,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看,这不醒了?”   司云落并不想理他,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这才发现自己与慕星衍是躺在一张床上的。   她正要把他推开,却发觉他背靠墙壁,已经退无可退。   难不成是她挤占了慕星衍的位置?可她明明感觉到,另一边也有东西……那这床未免也太小了些?   她翻了个身,眼帘中映入的是岑如默沉睡的面容。   他睡颜安详恬静,又变回了先前温和俊逸的样子,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只是锁骨处及手腕均留下了被铁链捆缚的伤痕,昭示着他曾遭受过数日的折磨。   司云落的大脑放空了一瞬,等等……所以,现在是他们三个人躺在一张床上?!   慕星衍已经扣住了她的腰,把她往他的方向拉了过来。   “离岑如默远点,万一这家伙还发疯呢?”   ……真要发起疯来,大家躺在一处,谁也吃不了兜着走好吗?   因着顾及岑如默还未苏醒,司云落只能压低声音喊道:“小白!闻既白!”   闻既白这才磨磨蹭蹭上前来,重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派笑容可掬的样子。   “司姑娘,你终于醒了!你都不知道,慕公子和我都急死了……”   慕星衍及时制止了他:“打住,我没有急死……哎哟!”   话音未落,司云落已经将慕星衍的枕头抽了出来,向闻既白丢了过去。而慕星衍的头磕在床板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她有些恼怒,低声喝道:“都到客栈了,你就不能多开几间房?三个人躺在一起成何体统?”   慕星衍揉着脑袋,一同帮腔:“就是!再不济,也应该是把我放在中间,怎么能让她躺在我和岑如默之间?不像话!”   司云落正在气头上,一个肘击把他敲了下去,等着看闻既白如何解释。   闻既白摸了摸鼻子,嗫嚅道:“这不是伤患太多,我一个人顾不过来么……大家都在一处,我还省事一点……”   “说实话。”   “好吧,在下囊中羞涩,身上的银钱只够开这一间房了。虽然只是五两银子,也和要了我的命一样难受……”   看着闻既白视死如归的目光,司云落明白他这次说的是真话。想要到腰间去解聚灵袋,却忆起自己所有的钱财,已经全部押在花云楼,付诸东流了。   这就是心痛的感觉吗?早知如此,哪怕凿两朵金莲下来也好……   穷光蛋司云落内心唏嘘不已,理直气壮地向慕星衍伸出了手。   “拿钱。”   慕星衍不情不愿:“凭什么又是我?”   司云落就算了,另外两人吃他的用他的,真把他当作冤大头了?   司云落了然地点了点头:“那如果你想和岑如默睡一间的话……”   “我拒绝!”   一阵沉默的兵荒马乱后,司云落和慕星衍终于成功转移,进了各自的房间。   岑如默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闻既白去厨房转了一圈,兴冲冲地拎了只烧鸡回来。   他都想好了,落落最爱吃鸡,鸡腿一只给落落,一只给大师兄!至于他自己和慕公子,就吃鸡翅膀好了。   如果慕公子强烈要求的话,他也不介意将鸡屁股让出来。   结果——   司云落的房间没有人。   慕星衍的房间也没人。   他心下奇怪,又回到了最初的房间,推开门一看,床上哪里还有师兄的影子!   闻既白第一反应:师兄丢了!!!   闻既白第二反应:。   闻既白第三反应:罢了,我只是一只被全世界路过的狗狗。   *   司云落坐在檐下乘凉,看着人来人往的长街。   春日正好,微风不燥,扑在她的脸上,暖洋洋的。   即使昨夜发生了那样可怖的大火,人们也还是要沿着正常的轨迹生活下去。至于花云楼昔日的辉煌,不过是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你听说了吗?花云楼走水,直到今晨才被扑灭,据说整栋楼都被烧平了,只在地底发现了两具烧焦的尸体,紧紧相拥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旁人听了都啧啧称奇:“还有这种事?这样大的火,为何不及时逃出来?”   自然是因为不想逃了。   司云落对那两人是谁心知肚明,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又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群,依然没有发现慕星衍的身影。   可恶,这家伙约她出来,说午时在约定地点见面。看这日头,大概还有一炷香的时间,结果连人影都没见到。   她该不是被慕星衍耍了吧!   司云落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正要负气离开,没走两步却不小心撞到一个人的怀里。   她连忙道歉,抬起头来,眼前的男子身量颇高,戴着一个饕餮面具,完全遮挡了面容。   “姑娘没事吧?”   司云落摇了摇头,却总觉得这人给她的感觉有些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只是时下面具多做成瑞兽款式,取其祥瑞之意,饕餮这等凶兽可不多见。   她便问道:“公子的面具,是在何处买的?”   那人一指附近一个小摊,热心补充道:“他家还有许多,只是可惜,没有我最想要的那一款。”   他似是颇为遗憾,司云落到了那摊位前,正要回头再问,却发现那人已隐没入人群之中,再无踪迹。   真是个奇怪的人。   摊主见司云落有些兴趣,便主动道:“咱们即墨的习俗与中原不同,上古凶兽也是可以驱灾辟邪,镇宅保平安的,姑娘看上哪个,可以随意试试。”   司云落挑挑拣拣,忽然问他:“刚才有位公子,买了饕餮面具的,他本来想要的是哪一款?”   摊主回忆了片刻,才肯定道:“穷奇!是穷奇!”   *   与此同时,慕星衍打量着府衙,轻蔑嗤笑了一声,径直翻墙进了大门。   此刻已近正午,府衙内不见人影,想必都是偷懒午休去了。   他绕到后院去,用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在确认了目标所在的位置后,毫无预兆地一脚踹开了房门。   被突然惊醒的知州从床上滚了下来,正跌坐在地上哀叫,就被慕星衍的断剑抵住了喉咙。   来人虽蒙着面,但气势凛冽,用剑抬了抬知州的下巴。   “你治下混乱,执律不严,造成偷抢拐卖女子之风盛行,花云楼中枉死的无辜人命,该由你血债血偿。今日本少……女侠就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贪赃枉法的狗官!”   见这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抖如筛糠,慕星衍微微叹了口气,却在对方以为他会心软、正欲求饶之际,一道血线封住了知州的咽喉。   他甩了甩剑上的血迹,走出房间,眯起眼看天上的日光。   “废话真多,再听你说一句,小爷就要迟到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赶着去约会的冤大头龙龙   2.如果迟到的话会被老婆暴揍   3.他认为这是最后一个该杀的人,一切新仇旧怨到此为止了   4.猜猜看面具是谁?很好猜,真的很好猜   5.落落:不等了,回去吃烧鸡   6.阿衍:一炷香的时间,我必能给老婆一个惊喜!   7.小白:。我自己吃,我啃啃啃啃啃啃啃!你们这些人啊,只配吃鸡屁股!   8.24章已经修了!可以重新看一下!下一章一定一定要来看,怕被锁 第26章 第26章   ◎“你也不想被他们听到吧?”(不看亏死!)◎   慕星衍离开后不久,却有另一人进了房内。偌大的府衙于他而言,也如同无人之境一般。   岑如默揭下脸上的饕餮面具,用脚尖踢了踢床边歪倒的死尸。   忽略依然发白的双唇,他神色如常,面上挂着轻快的微笑,去检查慕星衍留下的伤口。   干净利落,一剑封喉,但还远远不够。   岑如默抽出凛夜剑。   这剑原本不该染上脏血,可惜……   他面容平静,冷眼看着手中的剑尖穿透尸体,一下又一下。   直到再看不出原本的形貌,他终于停了手。   尸身尚存余温,血液仍未凝固,鲜血于他脚边蜿蜒成纤细河流,指向不能再称之为“人”的一摊烂泥。   方才动作激烈时,有一星半点血迹飞溅出来,沾在冷玉般的面颊上,分外明显。   岑如默以指腹拭去,动作既轻且慢,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始终有另一个声音在喋喋不休。   “这出苦肉计演得实在是妙,既利用魄罗生事,搅混目前的局面,逼迫玄灵宗将大阵重启一事提上日程,又让那两个小鬼头顺利拜入宗门,你果然不做无用之功。”   “就是这过程曲折了些,魄罗什么货色,也敢背叛于你,妄图吞噬本座?不自量力罢了。”   “说起来,如果不是最后关头你突然苏醒,本座可是会真的杀了那小凤凰。就这么舍不得?”   岑如默的身子晃了晃,语气坚定而不容置疑。   “闭嘴,回去。”   “等等,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见他不语,那声音继续说了下去:“既然魄罗已被吞噬,你我便继承了魄罗之力,为何不让那两人换回各自的身体?”   岑如默靠在门边,看上去有点虚弱,长睫在日光的照射下,呈现出近乎透明的颜色。   他没有回答,只是在心中默默寻求答案。   或许,他是想要印证什么,抑或许,不过是恶趣味的玩笑罢了。   *   慕星衍赶到约定地点时,四下里已经空无一人。   就一时半刻都等不得么……明明还没到午时。   他环顾四周,望着街上熙熙攘攘来往的人潮,捏紧了手中小巧精致的缎面锦盒。   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买下这盒子。只是恰巧路过,心念一动,仅此而已。   才不是因为觉得很合适。   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转过身去,就见到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正凑近了盯着他,下意识便倒退了几步。   没了最初的惊吓,他认出了这是沿海常见的龙神面具,每逢海祭时,巫觋会佩戴这种面具祝祷,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与此同时,面具后传出了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滚珠落玉盘一样的清脆。   “不是吧,慕星衍,你胆子也太小了,竟然还会被自身的血脉吓到?”   “不是被吓到。”慕星衍辩解道,“是被丑到了。你从哪里搞来这种丑东西?”   丑吗?司云落瞧着手里的面具,画工优良,制作精美,因为是海边所信奉的龙神,质量比其他面具高出一大截。   慕星衍仍在对面具评头论足:“我龙族原身威严神武,才不会是这等呆板木讷的样子。”   还挺盲目自信,也不知道是谁至今无法化形……   不过司云落也只是腹诽,懒得与他争辩,因为有更有趣的物什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一眼便瞧见了他手里紧紧攥着的锦盒,很自然地伸手取了过来。   真到了这一刻,又被司云落占据了主动权,慕星衍反而开始后悔,长指悬在半空意图讨要,想了想却又无力地垂下,在手心悄悄握紧。   锦盒打开,正中央躺着一小罐细腻如雪的莹□□末,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香气。   司云落嗅了嗅便认了出来,沿海地区常以珍珠研磨制成香粉,可保女子容颜不老,肌肤细嫩柔滑。   她笑盈盈地抬起眼,直看得慕星衍浑身不自在。在他心头不祥的预感越发浓烈之时,司云落终于开口。   “没想到你喜欢这些……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伯父伯母,看在这个秘密的份上,只要你从此不再为难于我,我可以和你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慕星衍有些气闷,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劲无处发泄。   他忽地伸指蘸了那珍珠香粉,就向司云落脸上抹去。   司云落没料到他会因为一句话突然发难,没来得及提前防备,鼻尖、脸颊尽被他抹得乱七八糟,看上去倒像是不知谁家偷跑出来的小花猫。   她愣在原地,就发现慕星衍唇角微微上扬,视线却游移着,试图看向别处。   直到她反应过来,他才终于忍俊不禁,甚至笑出了声。   相处多年,慕星衍极少有这样情绪完全外露的时刻。   不就是意外被她发现了秘密吗?真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见他仍嫌不够,又向她伸出了罪恶的手,好像想来捏她的脸颊。   这家伙怎么最近越发喜欢动手动脚了!虽然是他的身体没错,她可以理解,但不想接受。   司云落警惕起来,立刻想到了报复的办法。   她撇了撇嘴,鼓起软乎乎的腮帮子,像是一只可爱的小金鱼。   然后猛地用力呼气,将表层的香粉全部吹了出去,糊了慕星衍整整一脸。   *   闯祸了。   一阵毫不掩饰的狂笑过后,司云落飙着泪花,上前查看慕星衍的状况。   慕星衍钉在原地,像是一截雪白的木头桩子,如果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她几乎要怀疑他没有呼吸了。   她凑上前去,戳了戳他的胸口,他也毫无反应。   罢了,毕竟是她的身体,不好做得太过火。   司云落掏出帕子,难得轻柔细致地给他擦脸,直到容颜恢复了明净,慕星衍也不肯睁开眼睛。   大概是香粉迷了眼睛。   司云落这样想着,开始犹豫要不要给他吹吹。但就他们二人的这种关系,别说她心里不情愿,慕星衍大概也不会愿意。   似是感受到她萌生了退意,腰上突然揽过一只手,将她往前带了带。   “看不见。”   慕星衍声音冷淡,听不出喜怒,手上的动作却坚定而不容拒绝。   短暂的僵持过后,司云落认命地用双手攀住他的肩头,内心希望自己没有理解错他的意思。   她俯下身去,硬着头皮靠近他,就见他眼睫翕动,恍若微微颤动的脆弱蝶翼,将细粉纷纷抖落。   呼吸相闻,气息交融,少女温软的馨香扑面而来,让慕星衍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   司云落敷衍地吹了吹,停下来问他:“怎么样?”   慕星衍眨了眨眼,因刺激而生成的泪水冲破了最后一层屏障,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他看见了眼前面带关切的一张脸。   然后,他果断选择——   重新闭上眼。   “还是看不见。”   他撒谎的样子也不甚自然,在司云落半信半疑的目光里,强行补了一句。   “你牵我回去。”   司云落总疑心自己被他忽悠了,奈何苦于没有证据,何况慕星衍已经摸索着,向她伸出了另一只手。   想牵手手?没门!   她直接一巴掌打掉了他的手,转而牵起了他的衣袖。   但牵着个类似盲人的“女子”,在大街上向前走,司云落总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   不是把她当成拐子了吧?   她想了想,索性把手里的龙神面具,直接扣在了慕星衍脑袋上。   *   司云落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一时冲动。   如果不是她一时冲动,小少爷就不会洁癖犯了。如果不是小少爷洁癖犯了,她就不会被生拉硬拽进他的房间,在即将抽身离开时,依然被他理直气壮地扯住了衣袖。   “我要沐浴。”慕星衍声音平静。   司云落装作没听见,准备将自己的衣袖从他手里解放出来。   “……能不能脱了洗?”   这下司云落可不能再装作没听见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慕星衍神色有些无奈:“我说脱了洗……别动手!香粉都钻进衣领了,沾了水会粘在衣服上。”   虽然他说得看似有几分道理,但司云落觉得自己不该答应的。   可她了解小少爷的性格,越是在这种小事上同他争,他越是不依不饶。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她勉强做出了让步,不过慕星衍要先答应她的要求。   “第一,只许脱上半身。”   “第二,你闭上眼睛,不许乱看,也不许乱摸!”   慕星衍竟然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同时提出:“那我也有个要求。”   “一起洗,不过分吧?”   ……不过分他个大头鬼!!!   一刻钟后。   司云落开始庆幸,自己提出了只脱上半身的要求。   她可不想长针眼。   在慕星衍只剩一层里衣的时候,她突然拦住了他。   “为确保万全,我要先处理一下你。”   是够万全的,两人一共两根衣带,一根用来蒙住他的眼睛,一根用来捆住他的双手。   丝绸覆在眼上,质地冰凉,而司云落在系的时候,特意使了大力,衣带下鼻梁的轮廓清晰可见。   这下倒是不用装了,真真正正什么也看不见。   小少爷在过往短暂的人生中,头一次懂了什么叫做任人宰割。   司云落仔细检查了下,确定他无法挣脱,这才放下心来。即使手腕会因此而勒出红痕,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慕星衍艰难地问道:“你把我捆成这样,我怎么脱?”   “我帮你脱。”司云落想了想,干脆答道。   反正是她的身体,她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慕星衍扶着她的手,摇摇晃晃地坐进浴桶。   浴桶不比汤泉,逼仄狭小,两人几乎是面对面相对而坐,中间很难留出宽大的缝隙。   氤氲的水汽弥漫,蒸得司云落有些脸热,还好慕星衍什么都看不见,她可不想被他嘲笑。   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直到慕星衍打破僵局,率先开口。   “你帮我洗?”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真的很想一拳揍飞他。   “别误会,我自己不行……帮帮我。”   蒙住眼睛的慕星衍,似乎失去了平时的锋利,故意讨好的语气,恰到好处的示弱,配上她那张唇红齿白的可爱脸庞,倒显出几分人畜无害来。   呵,她可是司云落啊,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慕星衍迷惑?   于是她选择拒绝:“不行。我的手不就是你的手?”   慕星衍还想挣扎着说些什么,门外却忽然传来了叩门声。   只是被叩的却不是他们所在的这间房,而是……司云落的房间!   她立刻示意慕星衍噤声,背过身去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叩门声响了一阵,随后传来了闻既白的声音。   “师兄,你不好好休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是有事找司姑娘吗?”   岑如默也在!   司云落紧张起来,就听岑如默缓缓说道:“嗯……师弟可知司姑娘到哪里去了么?”   闻既白道:“司姑娘……方才司姑娘好像回房间了,怎么,莫非里面没有人?”   还真是受欢迎啊。慕星衍眯起了眼睛。   司云落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希望那两人赶紧离开,就当作是她不在好了。   可身后那人却并不打算安分。   她心思不在于此,却忽有湿热的触感沿着后背一路向上,直至停在她肩上的伤口。   肌肤相贴,她连脊骨都是酥麻的,完全动弹不得,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呜叫出声。   丝滑的衣带蹭过肩头,沾染了更多的水汽,慕星衍的话在耳畔响起,恶劣中带着愉悦。   “司云落,你也不想被他们听到吧?”   她只能咬牙将声音咽了回去,大气都不敢出。   可慕星衍并没打算就此放过她。   恶作剧仍在继续,少年柔软的双唇准确无误地寻到了她的伤处,在研磨片刻后,毫无预兆地试着舔了一口。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醋坛打翻的龙龙,意味着修罗场即将从v章开始   2.竞猜内容:接下来剧情会怎么发展?   选项A. 被发现,师兄和小白冲进去:“你们在做什么?!”   选项B. 被发现,师兄内心OS:我忍,来日方长   选项C. 没被发现,但是谎言非常拙劣   选项D. 以上全选   快来和我讨论啊!!!   3.下章入v万字,可能会比平时提前发,请大家多多支持啦~v后保六争九,营养液和作收每满百会有加更!不要养肥!养了的话一些刺激的东西你们就看不到,亏大发了!   4. v章评论掉落红包,有全订抽奖,请你看文,速来!   5.来放个预收文案,事实上我是哪个预收多先开哪个,来投出你宝贵的一票!   《戏精魔头每天装乖演我》   【稳定发疯冰山美人x只想贴贴戏精魔头】   萧容鱼叛出仙门,第一次下山游历,就在路边捡了个无家可归的少年。   少年肤白貌美,身量单薄,温顺乖巧,楚楚可怜,抱住她的大腿不撒手。   萧容鱼不为所动,准备将他一脚踢开。   少年急中生智,麻溜地喊话:“我会除魔!可以帮到你的忙!”   萧容鱼缓缓放下了抬起的脚。   后来她发现,有些人表面声称自己会画符炼丹、施法御剑,实际的技能只有洗衣做饭、捏肩捶腿。   奈何这厮实在唇红齿白,总是缠上来要亲。   甚至在她需要双修疗伤时,厚着脸皮主动凑过来。   “我愿做炉鼎。”   次数多了,她对这拖油瓶勉强满意,觉得留他在身边也不是不行。   直到有一日她在暗处,亲眼见证他生生捏碎了妖魔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骨头。   而那妖魔,唤他尊上。   她听得分明,无意与他再生纠葛,果断离开,连封书信也没留下。   萧容鱼一生只做过一件离经叛道的事。   有憾,但无悔。   被仙门百家围攻之时,那些人口口声声说她错了,逼她低头。   既然无错,为何要悔?既然无罪,为何要认?   那一夜缥缈仙山下起了飘摇红雨,靡极艳丽,像极了少年每每凑近的双唇。   于细密的雨幕间,她沉默挥剑,退无可退之际,却发现那人从天而降,挡在了她的面前。   久别重逢,他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吻过她面上星点血迹。   “现在一剑杀了我。”   “如果你舍不得,我就只好帮你把他们都杀了。”   *   初遇萧容鱼的时候,她拖着一身的伤,硬是提着佩剑,将那位颇负盛名的仙尊捅了个对穿。   从那时起,应无有就知道,她与他会是一路人。   才不是因为她又香又软,还很好亲。   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歪着脑袋,认真问她:   “戮仙的仙与屠魔的魔,不正好是天生一对吗?” 第27章 第27章(三合一)   ◎“夫君,你好棒哦!”(不看亏死!)◎   司云落用手指扒着浴桶边沿, 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泄出一丝声音。   热烫气息如滚珠,在光洁的背部不停游走, 像是随心所欲的燕雀,不知会在何处停泊, 又会在何时振翅而往。   没了视力和行动的自由, 少年仅仅凭借着兽类的直觉和对这具身体的熟悉程度向前摸索,带着点新奇的恶意, 去寻找此次捕猎的目标。   唇舌辗转,不轻不重地吮过肩背上每一处尚未愈合的伤口, 激起了体内每一根神经最隐秘的颤栗。   又痒又麻, 快感逐渐累积,几欲喷薄而出, 却苦于找不到纾解的途径。   那种似曾相识的潮湿热意又开始在体内蔓延, 偏偏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司云落软绵绵地趴着, 完全注意不到慕星衍泛着潋滟水光的薄唇, 又来附在她耳边说话。   他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把他们打发走。”   可风离开了, 随之带来的热意却并未消散,在小巧的耳垂处停留了片刻, 待她呼吸越发急促时, 却轻笑一声撤开一段距离, 又重新回到原处,继续未完的耕耘。   如果不是心脏同样在剧烈地跳动, 她大概还会以为慕星衍真的如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淡定。   她当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如果不是他一直在这里碍事的话!   可她现在总觉得, 那该死的尾巴似乎又要长出来了呜呜呜!   仿佛明白了她的担心, 他用一种近乎哄骗的语气引诱她。   “听话,把他们打发走,就给你咬。”   “咬”字的气音格外重,似乎在暗示什么。   司云落欲哭无泪。   不是说……会上瘾吗?那肯定是尽量不触发尾巴比较好啊!毕竟她还是很爱惜小命的,并不想真的被慕星衍吸干。   门外的谈话仍在继续。   那两人在门口稍作等待,期间又叩了几次门,却都无人回应。   闻既白劝说道:“师兄,你刚刚苏醒,神魂不稳,身子虚弱,不如还是回去歇着。”   对对对!小白,就是这样!快点把岑如默带走……   司云落正这样想着,就听他继续说道:“我会在这里守着,司姑娘一旦回来,马上过来告知师兄。”   ……就是说,可以,但没必要。   岑如默听了他的话只是沉默片刻,随即摇了摇头。   “没关系……稍等片刻罢了。既是邀约,还是当面讲更显诚心。”   邀约?什么邀约?   司云落被谈话声吸引了注意力,身子也微微向前倾去,好让自己听得更加清楚。   可落在身后的人眼中,是意欲逃离的前兆。   于是趁她不备,慕星衍又蹭上前来,进一步抵住她的腰际,将她狠狠压在浴桶边缘,重重地舔了一下肩上的伤口。   刺激突破了临界值,司云落意识到不妙,连忙用双手捂住了嘴,却依然有支离破碎的吟哦自指缝间漏了出来,伴随着龙尾快活地拍打水花的声音。   门外两人极其敏锐,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边的动静。   “什么声音?”   “好像……是从慕公子的房间里传来的。但听这嗓音,应当是司姑娘?”   闻既白想了想,对岑如默道:“师兄或许有所不知,魄罗曾将司姑娘和慕公子的身体交换。按理说,魄罗现在已被消灭,他二人应该自动神魂归位才是,却不知为何没有回归正轨。”   岑如默点点头:“看来此事也只能等回了玄灵宗,再请师尊他老人家帮忙。只是司姑娘为何会在慕公子房间内?你确定没有记错?”   闻既白面露疑惑神色,喃喃道:“没记错啊……师兄你知道的,我记性一向很好。”   两人面面相觑,又来叩慕星衍的房门,敲打声越发急促,一声接着一声,如骤雨不歇。   “司姑娘,你在里面吗?”   “司姑娘,你还好吗?没有什么事吧?”   那样子急迫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破门而入。   司云落处于手足无措的慌乱中,恨恨地回头剜了慕星衍一眼。   他这会儿倒是与她拉开了一段距离,好整以暇地靠在浴桶边,唇角依然挂着一抹得逞后的微笑,简直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司云落立刻明白,这家伙根本就不怕被人发现。   甚至还抱了一点期待,巴不得另外两人直接闯进来。   然后等着看她如何应对这种窘迫的场合,狠毒如斯!简直就是个疯子!   她开始犹豫,要不要现在自浴桶中起身更衣,可一想到被捆缚着的慕星衍,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如箭在弦,不得不发,时间实在是来不及。   她又开始安慰自己,如果干脆做一只鸵鸟,埋在沙堆里装死,或许门外两人听不到声音,用不了多久便会自行离开?   慕星衍看她迟迟不出声,便明白她在想什么。   他用气音提示她:“你再不应声,他们可能会直接冲进来哦?”   末了还要恶劣地补上一句:“门没锁。”   废话,她当然知道门没锁!原以为将慕星衍送回房间就算大功告成,谁能想到后面会发生这样尴尬的事情?   就在她踌躇的片刻,原本震天响的拍门声戛然而止。   司云落内心的不安愈发强烈,正要硬着头皮出声,那两扇看起来并不算结实的轻薄木门,却从外面被推开了。   情急之下,她只来得及坐直身子,稍稍调整了位置,利用身高和肩宽,将身后的慕星衍完全挡住。   安静的室内热气蒸腾,水汽弥漫。夕阳的余晖自窗纸投了进来,在地面撒下斑驳的影子。   屏风后的人影若隐若现,依稀可以看见是坐在浴桶之中,只露出头脸和肩背在水面之上。   只一瞬,闻既白便反应过来司云落为何迟迟不开门,大抵是因为……不方便。   他的耳根顷刻便红透了,遽然转过身去,发现师兄仍然呆在原地,便伸手掰过岑如默的肩膀,也一并转了过来。   岑如默最后扫了一眼搭在屏风上的衣饰,男女皆有,乱七八糟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他心下了然,无声地笑了一下,好似并不在意自己的发现。   房间内一时静得出奇。   被突然闯入的外人打断,司云落应该尖叫的,但闻既白反应太快,几乎是立刻就背过身去,让她非常确信,他们二人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何况顶着慕星衍的这张脸尖叫,的确让她感觉非常怪异,开不了口。   更何况身后的气息依然危险,灼热更甚,让她分毫不敢轻举妄动。   还是岑如默年岁长些,率先开口:“抱歉,司姑娘,我们不知道你在……”   闻既白也如梦初醒,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对、对不起司姑娘我和师兄是怕你有什么危险这才贸然进来,以后不会了……”   他越说声音越弱,底气不足,连带着整个人都变得无精打采。   罢了,毕竟除了慕星衍,确实也不会有人抽风在大白天沐浴。   司云落此刻不需要道歉,她只想尽快将他们打发走。   于是她咬着嘴唇扯谎:“我和慕星衍换了房间……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这是委婉地下逐客令了。   闻既白自然听懂了,正要拉着岑如默的衣袖离开,就听他缓缓说道:“有的。”   岑如默咳了一声,听上去仍有几分虚弱。   “司姑娘的救命大恩,在下无以为报,特来感谢。”   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司云落敷衍道:“好说好说,也多亏大师兄从中斡旋,不然我也没有机会拜入玄灵宗门下。你我既然是师兄妹,师兄不必如此客气。”   呵,拜师礼还未行,这一口一个“师兄”叫得倒是亲切。   慕星衍冷笑着,待到尾巴尖悄悄从水面上探出头来,果断用还能活动的指尖戳了戳它,又点了点自己被缚的双手。   听了司云落的话,岑如默面上仍是淡淡的,话音里却有丝丝缕缕的欣喜渗了出来。   “那……今夜恰逢海祭,我听这客栈里的人说,晚上会有花灯会……”   他说到最后,甚至难得地透出几分羞涩。   “你愿不愿意……和我一同去?”   司云落还未回答,闻既白却先来了兴趣。   “花灯会?听着就不错,一定有很多好吃好玩的,我也要和你们一同去!”   岑如默礼貌地微笑了一下,没有拒绝,也没有肯定。   他在等待司云落的答案。   却许久也没有等到。   司云落此时却无暇顾及他了,只因慕星衍不知何时解开了手上的衣带,一手捞过她的腰,另一手在她身前作乱。   轻拢慢捻抹复挑。   嘶,她从前都不知道,慕星衍的身体竟然这么敏感。但即使她知道,她大概也做不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   偏偏这是他自己的身体,她无可奈何,只能咬紧牙关,避免一些奇怪的声音泄露出来。   被水中的热气一蒸,她的眼睛越发红了,倒像是被人欺负了的兔子。   没错!慕星衍这厮就是在趁机欺负她!   见她不肯说话,慕星衍的手一路向上,钳住了她的下颌,用气音在她耳后低语。   “说话啊,怎么不回答?”   他顿了一顿,司云落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是叫不出声了吗?”   天知道她现在一句话也不敢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漫长的沉默总是叫人疑心,配合水花四溅的声响,像是一种无言的推拒,让岑如默的笑意也僵在脸上。   他不死心,稍稍提高了声音:“师妹?”   司云落昏昏沉沉的,被迫处于慕星衍的掌控之中,直到岑如默的声音响起,才拉回了可怜的一点思绪。   答应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这样想着,只要能把人快点打发走,渡过眼下的艰难时刻就行。   可是甫一开口,连话语都变了音调。   “啊……”   她连忙闭上了嘴,深吸了两口气,才忍住难耐的颤抖,沉声道:“可以……我是说,我同意了……”   忽略音调的怪异,她的态度让岑如默很是高兴,面上表情也亮了起来。   “那入夜时,我们在渡口见。先不打扰师妹了。”   他说完这话,便推门离开,直到了门外,才深深叹了口气。   闻既白见他并不欣喜,反而眉间隐有郁色,很是不解。   “师兄,落落答应了你的邀约,你不开心吗?”   岑如默拧着眉心,拍了拍他的肩膀。   “开心,怎么不开心。就是可惜,大概会有不速之客了。”   闻既白望着岑如默的背影,愣在原地。   “不速之客”?说的该不会是他吧?   莫非师兄也……   他缓慢走着,心中又产生了新的苦恼。   师兄是很好,但显然慕公子和落落更配,可是师兄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总不能站外人不站师兄吧?   他一头雾水,难以抉择,心中烦乱。   最后忿忿地说了一句:“不想了!”   房门关上的瞬间,慕星衍死死地掐住她的腰,不容分说捏开了她的嘴,强硬地将拇指塞了进去。   司云落:!!!   好处是,即使张开了嘴,也发不出一星半点的声音。   坏处则是……   他的力道远远算不上温柔,拇指与牙齿磕碰,撞在她较为尖利的犬齿之上,柔嫩的肌肤顷刻便添了新伤,血液若溪流潺潺,一点一滴落入她的腹中。   她听见身后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不肯抽回手,而是将满腔的愤懑倾泻在她的伤口之上。   “你还真敢答应……”   他含含糊糊说了一句,她听得也不甚清晰。   凤血带来的迷幻与肩上的痛痒,几乎剥夺了她思考的能力。   水温一点一滴变凉,一切结束后,司云落背靠在浴桶边,用手臂遮住眼睛,胸前被压过的红痕分外明显。   每当这种时候,她总是受到本能操纵,无力反抗。她能够感觉到,每当慕星衍失血,他的身体都潜藏着对于凤血的渴望。   而且……她自我感觉,这次吸食的份量,比上次又多了一点。   这可如何是好……她不想做他的定期供应血包!   她心里愁云惨雾,看见慕星衍就来气,即使到了如此亲密的境地,他也依然没有摘下眼上的束缚,算是维持了正人君子的人设。   但看不见,也多的是可以去做的事,并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我一定要杀了你!”司云落咬牙切齿。   “建议你不要谋杀亲夫。”慕星衍淡淡道,“别忘了,你我之间是有婚约的。”   “去你个大头鬼的婚约!口头的根本不能作数,两家也没有交换生辰帖,我爹娘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她冷笑一声,恨不得现在手边有个东西,好让她把慕星衍捅个对穿。   “而我,就是死,也不可能会嫁给你!”   “那你就死了再嫁给我。”他无谓地耸了耸肩,“我不嫌晦气。”   ……跟这人说不通了是吧?   司云落心里想着,以两家的关系确实不好直接撕破脸,实在不行就随便找个人演演戏,断了慕星衍的念想。   总不会有人能忍受所谓的“未婚妻”喜欢上别人吧?这还不能喜提一整个退婚的大动作?   她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好像岑如默就是个不错的人选,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晚……   她正沉思着,慕星衍忽然又靠了过来。   狭小的空间更显拥挤,他满意地检查了一下即将愈合的伤口,手指在上面轻点着。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知道的,我有洁癖,所以……除了我以外,不要让别人碰你。”   “不然我觉得,以你这具身体的天生神力,打折别人一只胳膊,或者打断别人一条腿,应该都相当容易。”   “你敢威胁我?”司云落简直难以置信。   她现在没有力气把他往水下按,又气不过,只好撩起水花泼他,让他整个人湿答答的,水滴都沿着额发不住下落。   她越泼越起劲:“叫你非礼我!叫你非礼我!”   “等等!”慕星衍耷拉着眼皮,试图阻拦,“我没有非礼你!”   然后被迎面泼了两捧水。   “你还敢说不是?还敢说不是!”   慕星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顺手撩起额前的碎发。   “那你说,你现在用的是不是我的身体?”   “……是啊。”   “那我用的是不是你的身体?”   “……”   他故意扭捏着,装出有些害羞的样子。   “所以是你非礼我。”   这人怎么惯会强词夺理、颠倒是非!   司云落摆烂了,完全找不到反驳他的点,只能采取置之不理的策略。   就听他继续说道:“我也不是故意……你知道的,我们神兽血脉的唾液,对于疗伤也会有奇效。”   她这才恍然想起,闻既白好像是说过,岑如默的凛夜剑造成的伤口难以愈合。她原本是没放在心上的,想着马上就会和慕星衍换回来,至于伤好不好,那也不关她的事了。   没想到慕星衍还一直记挂着这事。   见她不说话了,慕星衍补充道:“别误会,我才不是怕你会疼……只是我这么完美的身材,容不得有如此明显的伤疤而已。”   啧,就知道小少爷心中只有自己,想让他关心别人,还不如做梦来得快一些。   司云落毫不掩饰自己的白眼,慕星衍忽然自水中起身,甩了甩发上的水珠。她躲闪不及,被溅了满头满脸。   “你属狗的吗?!”   她正怒不可遏,手忙脚乱地擦拭着,就听他说道:“今晚花灯会,我和你一起去。”   他的语气并不是在征求她的同意,而是通知她。   司云落装作听不见,并不想理会他。虽然岑如默方才已经一并告知了相会地点,她敢肯定即使她不乐意,慕星衍也会自觉按时出现。   “如果有人不带我一起呢,或许我就会在渡口不慎失足落水。”他啧了一声,继续道,“我记得,你这具身体好像很怕水。”   慕星衍出水久了,空气在身周丝丝划过,带起肌肤上细密的颗粒。女孩子啊,就是娇嫩。   他刚想说些什么,忽地有块方巾被兜头丢了过来,罩在他的脑袋上,原本就一片漆黑的视野,更加连一丝光明都寻觅不到。   “自己擦!这点小事别指望我帮你!”   话虽如此,但司云落还是不得不别扭地替他系好里衣,才伸手去扯他眼上的衣带。   她心中有气,用了大力,并不怜惜,慕星衍被拽得往前栽去,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蹙着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虽然重新看得见了,慕星衍还是双手撑在床上,冲司云落抬了抬下巴。   “帮我更衣。”   ……这家伙没完没了是吧?   司云落觉得自己真的忍不了了,巴掌刚要落到脸上,却听他慢条斯理地开口。   “既然离了花云楼,你我二人就应该换回原本的装束。我不擅长穿女装,你也知道。”   “不如这样,你帮了我,我便将那套鲛绡所制的松纹织金圆领袍拿出来给你穿。”   他自认为这是很让人心动的条件,鲛绡一匹价值千金,这件可是全新的,连他自己都没穿过,可谓诚意十足了。   哪想到司云落根本无动于衷。   “穿什么不都一个样。”   一样的人嫌狗憎,惹人讨厌。   一计不成,慕星衍决定转换策略。   “那你也要为你自己想想。今夜乃是节庆,又去赴约,总得打扮得体,才不会失了礼数。”   司云落想了想,要是慕星衍铁了心,衣衫不整地跟过去,那也确实是有损于她自己的形象,和慕星衍本尊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可恶,被拿捏了!   但是当她换上慕星衍那件圆领袍,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又觉得这一件果真是非同凡品,衬得人气度风流,俊逸出尘。   抛开对慕星衍的印象不谈,这张脸还是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只是此刻镜中人眉间含笑,眼波流转,褪去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锐利,多了几分意想不到的柔和。   嗯!她更喜欢了有没有!果然她最喜欢的还是她自己!   司云落还没欣赏够,就听见慕星衍别扭地叫她:“还不过来?”   她回过头,发现慕星衍已经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妆台前,坐姿极其端正,一丝不苟,倒像是来听学的学生。   司云落特意为他挑了一件藕荷色的齐胸襦裙,他坐定以后,将裙子向上提了提,瘪着嘴问她:“你就没有清冷点的颜色?”   当然有,不过是不想拿出来给他穿而已。   她握住他的肩膀,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开始给他上妆。   “哎呀,男子汉大丈夫,难得穿一回粉嫩颜色怎么了?搞不好一辈子就这一回,要珍惜啊。”   司云落想起那盒珍珠香粉,越发觉得慕星衍是在欲盖弥彰。   “或许有的人表面不情愿,心里乐开花了也说不定……”   慕星衍青筋直跳:“司云落!”   她捧住他的脸,好让他尽快闭嘴:“好嘛好嘛,不说了,别耽误我干活。”   她乐得看见慕星衍吃瘪,心情自然很好,甚至哼起了小曲,难得不打算在妆容上为难他,仔细地给他描眉、画花钿、涂口脂。   慕星衍的眼中倒映出她认真的神情,他一时所迷,鬼使神差地问道:“世间女子,都是要旁人来帮忙画眉么?”   司云落勾勒着最后一瓣梅花,答道:“自己来也不是不行,但疼爱妻子的夫君,大抵会如此做。”   她想了想,又在上面添了几笔。   “反正我爹娘是这样的,兴许伯父伯母也是,只是你没注意罢了。”   慕星衍望着她近在咫尺的红唇,微微勾了勾唇角。   “原来如此,我知晓了。”   *   入夜,即墨城的大街小巷人流如织,拥挤似潮。   头顶均搭起了高耸而结实的木架,挂上各式各样的花灯,灯中烛火点燃后,流光溢彩,争奇斗艳,直叫人眼花缭乱,仰头看得脖子都酸了。   府衙内凶案的消息尚未传开,人们沉浸在节庆的气氛之中,暂且将一切烦恼抛诸脑后,只盼着热热闹闹地度过今夜。   海祭的队伍穿插在人群之中,挥舞着特制的长龙花灯。司云落瞧了瞧,这龙从头到尾不止十丈,却通体光明,熠熠生辉,可谓是令人大开眼界。   而为首领路之人头戴龙神面具,对准手中火把用力呼气,便有三尺烈焰呼啸而出,惊得路人纷纷躲避,待到回过神来,又止不住地拍手叫好。   司云落正看得兴致勃勃,耳畔忽然传来一句:“幼稚。”   即使一同出门过节,慕星衍依然保持着bking的基本形象,用一张长相甜美的脸蛋,做着拽得二五八万的表情,抱臂靠在一边的样子,好像在场诸位都欠了他的钱。   司云落不满地反驳他:“怎么,你会喷火吗?”   慕星衍从容答道:“不会。”   “那你会行云布雨吗?”   “……也不会。”   司云落“嘁”了一声,扭过头去。   “什么都不会,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龙族血脉呢,龙神都不承认你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你!”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在大街上也要动起手来,却突然有人自身后扣住了慕星衍的一边肩膀。   那手不甚安分地捏了捏,轻佻的话语随之传来。   “这是谁家的小娘子,气性这么大?这么辣的性格,不如过来陪爷玩玩?”   慕星衍神色突变,蹙着眉回过头去,果然发现是不知哪里来的登徒子,正色迷迷地盯着他。   哼,不愧是司云落的一张脸,到哪里都招蜂引蝶。   他自然可以直接出手,将这不自量力的臭流氓揍趴下,但看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司云落,正在一旁吹着口哨,一副等着看戏的样子,他马上就改了主意。   慕星衍努力眨了眨眼,挤出两滴泪来,装作被吓到了,楚楚可怜地牵住司云落的衣袖不撒手。   “夫君,打他!”   夫君……   夫……君……   司云落麻了,这算不算是一种碰瓷?还很变态的那种。   可她根本来不及澄清事实,因为那人看见当下这一幕,显然是信了慕星衍的话。   “你,就是这小娘子的夫君?”   登徒子不屑地抬起脸,从司云落的角度,能够看见他硕大的两个鼻孔。   “三百两,把她让给我!”   司云落心里开始叫嚣。   瞎了吧你,姑奶奶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就值三百两?   见她不为所动,那人有些意外,开始往上加价。   “三百两不行……那五百两?一千两?”   鸦雀无声。   那人脸上带了点匪夷所思,隐约有了退却之意。   “……三千两?不能再多了。”   司云落冷笑一声,一拳就挥到他的脸上,把人家的脸都打歪了。   “多少银子小爷都不让!”   慕星衍非常适时地在一边鼓掌:“哇,夫君,你好棒哦!打得他落花流水!”   司云落:……麻烦你快点闭嘴。   她甩了甩手,这一拳只用了三成力,却也险些打掉了那人的槽牙。   他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口齿不清地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   司云落准备走了,离开这片是非之地,随意答道:“是是是,你爹是王八,你是王八蛋。”   ……   那人难以相信竟然会遭受这样的对待,连滚带爬从地上起身,就在司云落以为他要号啕大哭或者落荒而逃时,就听他大喊一声:“来人啊!”   司云落原本没有放在心上,但只这一声,便有脚步声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听上去人数众多,不好招惹。   眼前之人虽然外强中干,但只怕是地头蛇一般的人物。   趁此机会,她果断拖过慕星衍的手,撒腿就跑。   慕星衍还沉浸在方才的胜利之中,越过喧嚣的风声,扯着嗓子问她:“我们跑什么?”   拜托,他们可是神兽血脉,世家子弟,遇上区区凡人,竟然会主动退缩,说出去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走!闹得动静太大,只怕此事难以平息,会引来官府插手。”   慕星衍想了想,司云落还不知道知州已死的事,如今的府衙可以说是名存实亡。   但他永远不打算告诉她凶手是谁。   “何况我们先前耽误了太多时间,再不快点的话,师兄他们大概要等急了。”   听到此处,慕星衍的笑容渐渐消失,颇有几分不甘心的意味。   与此同时。   闻既白正在一间铺子外等待岑如默,随意逛着附近几个小摊。   他幼时在人间长大,凡俗的节庆见过不少,但像此等热闹非凡的,也还是第一次见。   他心不在焉地逛着,在摊位上挑挑拣拣,却意外瞧见了一对桃花耳坠。   虽不及司云落那对精致,却也有八成相似。   摊主见他目光停留在那桃花耳坠之上,连忙过来招徕生意。   “公子好眼光!这对耳坠成色上佳,最适合送给年轻姑娘!”   闻既白展开折扇,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那个问题。   “多少钱?”   “那个……二两银子。”   摊主正想再说几句,诸如“价格不贵”、“公道划算”之类的客套话,没成想面前的这位公子几乎要跳了起来。   “二两!你知不知道,客栈一间房才五两银子,抢钱啊你!”   看他穿着打扮,原以为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没想到竟是看走眼了。   摊主暗自腹诽,不愿与他过多纠缠,因着闻既白声音不小,四周已经有人向此处看来。   生意人最是担不得坏名声,摊主为了息事宁人,只好问道:“那公子觉得多少合适?”   闻既白以扇掩面,默默伸出一根手指,在摊主面前摇了摇。   摊主不明就里:“一两银子?”   闻既白露出爽朗的笑容:“一贯钱!”   ……到头来也不知道是谁被抢钱了,总之不是闻既白。   他心情很好,将耳坠贴身放进怀里,就见岑如默从铺子里出来了。   他迎上前去,岑如默看他面带笑意,不禁问道:“师弟,怎么如此高兴?”   “嗨,买了个小玩意儿罢了,师兄拿到预订的东西了吗?”   岑如默微微颔首:“自然拿到了。走吧,我们先去船上。”   两人上了预订的画舫,远远看着有两个人影牵着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朝着渡口的方向来了。   看上去……有点眼熟。   闻既白认出了司云落和慕星衍,挥手向他们打招呼。   “喂!落落,慕公子!我和师兄在这边!”   明明身后有数十人不停追赶,两人竟还笑得非常开心,像是恶作剧后火速逃离的罪魁祸首,半点也没有面对危机的焦虑和紧张。   闻既白也从没在慕星衍面上见过这样的神情,或许他自己也并不知道,他笑得开心而放肆,似乎能这样同身边之人一起,一路逃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去。   只是这样的笑容,在见到岑如默时便渐渐消失,不过片刻时间,他又变回了平日里冷淡如霜的慕星衍。   闻既白扭头看了一眼师兄。岑如默一直挂着淡淡微笑,对于慕星衍表现出的敌意视而不见,唯有在见到司云落时,唇角上扬的幅度才有了明显提升。   闻既白的目光在两个男人之间逡巡,默默下了决定。   师兄!对不起!还是竹马比天降好嗑!他们两个可太配了!   后面追兵众多,不好甩开,岑如默便让船家起锚离岸。   慕星衍自然发现了,对司云落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他们就是会见死不救,把我们丢下,你还不信!”   司云落喘着气回答他:“慕星衍!你是不是傻啊?等会我说三二一,你和我一起跳。”   待到船行三尺,司云落牵着慕星衍自岸上跳起,两人重重地落在甲板上。   司云落还不忘回头对着身后的追兵做鬼脸,气死人不偿命略略略!   船上的两人还不明就里,等到司云落将前因后果一说,闻既白便开始拍手叫好。   “这叫什么?美救英雄是吧?我觉得落落做得一点没错,这种人就该让他长个教训。”   岑如默摇了摇头:“还是太过冲动,若是下次再遇到这种难缠之人,给我发消息就是。”   司云落已经很好地代入了玄灵宗弟子的角色,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知道啦,师兄。”   完全无视一旁脸色很差的慕星衍。   闻既白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便向怀中探去。   “对了,落落,你初来乍到,我备了份薄礼聊表心意……”   岑如默也同时自袖中取出一个精美匣子:“我也备下了。”   慕星衍心想,等等,大家都是新弟子,没道理只给司云落准备礼物吧?   但这不是他关注的重点,问题来了,他方才被拉着跑了一路,可什么都没有买啊!   趁无人注意,他在聚灵袋中翻来找去,突然就有了主意。   是他此次离家之前,他娘亲嘱咐,让他记得带给司云落的东西。   他开始庆幸,此前他完全把这事抛诸脑后,如今却正好派上用场。   闻既白和岑如默同时将礼物递到司云落手边。   闻既白的礼物是一对桃花耳坠,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记得之前落落的耳坠只剩一只,正巧看见这副相像的,便买来给你。”   也算用心。司云落对他笑了一下,转而打开了岑如默的匣子。   赫然也是一对耳坠,不过是以黄金打造成凤羽形状,工艺精妙,生动传神,相比之下,桃花耳坠显然就不够看了。   闻既白喃喃道:“原来师兄进花云楼前,订做的是这副耳坠啊……怪不得要这样久的时间。”   可与此同时,司云落的右手又被强行握住,慕星衍推开她的掌心,在中央放了一对翠玉龙形耳坠。   这可是星序城世代相传的信物,比什么地摊货或者铺子里的值钱多了!慕星衍想着,好歹也是世家出身,这女人总该识货吧?   怎么都是耳坠……   司云落望着手里的三对耳坠发愁,硬着头皮抬起眼,悄悄问了一句:“三个都要行不行?”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一开始很快乐但现在很不爽的龙龙   2.怎么会有女人想三个都要啊!贪心!(指指点点)   3.作者表示:收谁的礼不是收,收几份礼不是收,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全都要!   4.没想到吧!后续走向是选项D(请复习上一章作话)   5.下一章预告:是抱着老婆不撒手的龙龙   6.榨干了……啊作者被榨干了,但不否认我确实太支愣了!大支愣!   7.我v了我v了(疯狂咆哮)(撒泼打滚)(和家里的猫握手)(在微波炉上打碟)   8.夹前日三,夹子当天23点后万更!不许说我短小! 第28章 第28章   ◎“你说是不是,老婆?”◎   此话一出, 三个人迟疑一瞬,同时开口。   慕星衍:“不行!”   岑如默:“也不是不行。”   闻既白:“当然可以了!”   ……   司云落和他们面面相觑,又问了一遍:“到底行不行?”   慕星衍:“收了我的东西, 怎么能再收其他人的?”   岑如默:“只要师妹开心就好,不必顾及我。”   闻既白:“落落不用客气, 本来就是送给你的!”   司云落的目光在三人面上转了一圈, 对慕星衍露出了狡黠的笑意。   “你看,只有你不近人情, 死活不同意。”   她思索片刻,提出了一个绝妙的建议。   “要不你拿回去吧, 这样我还能收两份礼物。”   她一边说着, 一边作势将手中的翠玉耳坠向他那边推,看上去是真的要归还于他。   “只收你的不太划算。”   慕星衍大为震惊, 手上的力道强硬起来, 生生止住了她的动作。   他低头扫了一眼, 用于制作耳坠的种山玉水头好、成色足, 他不相信她看不出来。   被当众拒绝毕竟是折面子的事,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别闹, 你什么时候这么没眼光了?何况之前你不是说,要用我的龙鳞做一副耳坠?还收那么多做什么?”   司云落这才想起来,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但她当时只是信口胡诌, 早就将这事抛诸脑后了。   于是她随口答道:“忘了。谁还记得这种小事。”   她的话轻描淡写,却不知怎的勾起了少年内心的胜负欲。   慕星衍蹙起眉头, 不容拒绝地将耳坠又推了回去。   “既然是娘亲让我给你, 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你今天是收也得收, 不收也得收!”   他赌着气把手抽出来, 司云落看着手里的耳坠,偷笑着戳了戳他。   “那其他两个人的……”   慕星衍把脸别向一边,语气暴躁中带着懊恼。   “我不管了!随便你吧!”   司云落这才笑眯眯地伸手接过,对那两人诚心道谢。   玄灵宗弟子礼数周全,相处和睦,以后的日子必定会很愉快。   当然,如果慕星衍不从中作梗就更好了。   画舫上摆了酒,几人坐了片刻便入了席。除了各色甜糯点心、时令瓜果外,还备下了此地特有的海鲜和水酒。   当然,还有司云落最爱的烧鸡。   闻既白终于如愿以偿,将两只鸡腿分别夹到司云落和岑如默的碗里。   司云落的嘴塞得鼓鼓的,看上去像是冬日囤粮的小仓鼠,眯起眼睛对闻既白笑了笑,碗里就忽然又多了一只鸡腿。   岑如默依旧温温地笑着:“都给师妹。”   一只鸡只有两只腿,某人想要攀比也没机会了,索性揪下了一只鸡翅,不容分说地夹到了司云落碗里。   哪想到司云落不客气地冲他努了努嘴:“拿回去。”   慕星衍当然不肯。怎么,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是吧?   司云落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看上去很是嫌弃。   “有了鸡腿,谁还吃鸡翅?”   毕竟是初相识,她还想在新朋友面前维持一下形象,自然是不方便吃骨头那么多的东西。   慕星衍觉得自己被内涵到了。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以物喻人,那他不就成了鸡肋吗?   他恨恨地把鸡翅夹回碗里,撕扯它的样子,仿佛与它有什么深仇大恨。   可这还没完。   很快,岑如默又有了新的动作,他仔细地去掉虾壳,只将剥好的虾肉放入司云落碗中。   剥好的虾肉红彤彤的,蘸上酱汁以后泛着诱人的色泽,可还没接近司云落的碗边,就被慕星衍不客气地拦住。   “她不爱吃这个。”慕星衍挑了挑眉。   对此他还是很有自信的,毕竟他与司云落一起用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却从没见过她动过一筷子虾肉。   司云落矢口否认:“谁说的,我没有不爱吃。”   她连忙接过虾肉塞进嘴里,嚼了几下便咽进肚里,还不忘对岑如默道谢。   “饱满弹牙,太好吃了,多谢师兄。”   慕星衍低声问她:“什么情况?你不是从来不吃吗?”   他记得很清楚,绝对不会有错。   司云落用筷子敲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妨碍她吃饭。   “吃啊,只吃剥好的而已。但是又没有必要告诉你,难不成还指望你这种金尊玉贵的小少爷给我剥虾啊?”   慕星衍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咕哝道:“他……他洗手没有?不讲究!”   岑如默仿佛受到了什么鼓舞,他剥虾的速度极快,没一会儿盘子就快空了,转换成了司云落碗里堆成小山的虾肉。   闻既白看得眼睛都直了,恨不得摇着岑如默的衣袖。   “大师兄你太厉害了!那个,我也想尝尝……”   岑如默从善如流,将最后一只虾放进闻既白碗里。   “师弟,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哦……”   慕星衍不说话了,专心和碗里的鸡翅搏斗。   鸡翅明明很好吃,他心想,比起鸡腿哪里差了?   他又不肯上手,用筷子歪歪扭扭地将鸡翅里的骨头拣出来,正要夹给司云落时,她却突然把筷子一放。   “啊……吃饱了,真的再多一点都吃不下了。”   慕星衍顿了一顿,仍是坚持夹到她碗里。   “我觉得你能。”   司云落看着碗里的鸡翅,有些发愁。   她是真的被岑如默的虾肉塞饱了,但浪费粮食是不对的。   她偷偷看了慕星衍一眼,发现这家伙似乎心情不是太好,臭着一张脸不说,竟然还瞪了她一眼,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岑如默主动道:“我也吃饱了。”   虽然他一直都在剥虾,司云落怀疑他压根没吃什么东西。   那么剩下的选项只有……   闻既白仍在解决最后一只虾,冷不丁一只去骨鸡翅从天而降,不偏不倚落到了他的碗里。   司云落眯起眼睛对他笑:“小白,给你吃。”   “谢谢落落!”   去骨的鸡翅谁会不爱呢?闻既白刚要塞进嘴里,却无端感到了一阵熟悉的杀气。   他抬起眼,发现慕星衍正死死盯着他手里的鸡翅,目光似无声警告。   莫非……这鸡翅里有毒?   闻既白头一次感受到目光也可以杀人于无形,讪讪地放下了筷子。   他摸了摸鼻子,提议道:“今夜良宵美景,海月在前,不如我们来聊些别的事。”   从小到大,难得有人不惧慕星衍,愿意留下来同她做朋友,司云落自然一百个乐意。   于是岑如默问道:“师妹出身世家,可有婚配?”   ……就是说一上来便单刀直入地问这种问题真的好吗?   不过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司云落如实答道:“曾经议过亲,不过只是口头之约,年深日久,已然做不得数了。”   她话音刚落,便有人将手中酒杯重重一放,清亮酒液都泼洒出来几滴。   慕星衍原本在旁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此刻却终于忍不住发话了。   “她刚刚才收了我的定亲信物,你们没看到吗?”   司云落闻言一愣。   她知道有些人家会将家传信物作为定亲之礼,但她本以为这耳坠只是伯母赠予的普通礼物罢了。   她开始踌躇,是否要挑个合适的时机,将耳坠还给慕星衍,他却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寒着一张脸拎起酒坛就去了船尾,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司云落只能尴尬地冲另外两人道:“他就是这脾气,你们不要见怪。”   岑如默表示理解,闻既白却不是那么淡定,从桌下取了一盏空白的河灯给她。   “落落,今夜花灯节,你可以将愿望写在这河灯上,再放它顺流而下,据说很灵验的。”   他一边说,一边向她使眼色。   司云落明白,他是想留出她和慕星衍独处的时间,微微叹了口气,双手接过那河灯,也去了船尾甲板上。   月上中天,寒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之上,衬得少年的身影越发清冷孤寂。   慕星衍靠着画舫的廊柱,屈起一条腿坐在栏杆上,正心不在焉地给自己灌酒,对司云落看也不看一眼。   她也不是自讨没趣的人,到另一边找个地方坐下,开始一笔一划地写下心愿。   才刚刚写完搁笔,她正吹着灯上的墨迹,身边就有酒气扑面而来。   “你写的什么?”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慕星衍靠在她肩上,一只手撑在她腰侧,借着迷蒙的醉眼探头看了过来。   他的气息扑在脸上,有些微痒,而空了的酒坛已经孤零零地滚到角落。   司云落叹了口气,抵着他的额头将他推开。   “少喝点。别怪我没告诉你,我的酒量可是很有限的。”   如果慕星衍喝了整整一坛,不醉才怪呢。   并且,她有个不好的习惯,喝醉了之后喜欢……胡言乱语,因此她在外就会十分克制。   她来到船边,将河灯放入水中,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诚心许愿。   慕星衍又蹭了过来,同她一起蹲在甲板上。   “你还没告诉我,你许的什么愿?”   听上去倒还挺清醒的。   司云落表示拒绝:“不行,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慕星衍就不大高兴:“你……你不告诉我,那我自己看!”   他眯起眼睛,但一切事物在他眼前,好像都变作了两个,他试图伸手去捞那盏河灯,好让自己看个清楚,却没注意离水面越来越近。   “扑通”一声,慕星衍掉进了水里。   司云落:!!!   所幸她现在并不怕水,才能及时把他捞上来。   慕星衍这次倒是没呛太多水,只是手里紧紧抓着她那盏河灯。   上面写着:愿我们四人岁岁年年,长如此日。   落款是司云落。   慕星衍瞧了半天,突然踉踉跄跄地冲到角落里,找到了那根沾墨的毛笔。   他在“四”上打了个大大的叉,改成了“两”,然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在落款上加上了他自己的名字。   他咧开嘴傻笑着,举起手里的河灯向司云落示意。   “应该……应该这样才、才对啊。你说是不是,老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气到喝闷酒目前只会傻笑着喊老婆的龙龙   2.落落:好丢脸……怎么把他快点拖走……   3.阿衍:老婆老婆老婆,你不开心吗?   4.如果他此刻有尾巴那已经摇上了   5.喝多了可能下一章会变可爱甜妹(啊不是)甜龙   6.下一章会提前更,记得来!再养肥我就……我就哭给你们看!(扭捏)(爆发)(嘤嘤大哭) 第29章 第29章   ◎“可不可以亲……”◎   司云落的眉心跳了跳:“谁是你老婆?”   她还从没见过这样幼稚失态的慕星衍, 大抵是因为用着她这具身体的缘故,也不得不继承了她醉后说胡话的习惯。   醉酒的少年仍在对着河灯喃喃自语,看样子是不打算还给她。   司云落才不会和醉鬼一般见识, 河灯不放就不放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可她刚向前迈出一步, 就感觉腿部似有千钧重, 几乎完全动弹不得。   低头一看,果不其然就发现慕星衍不知何时从角落里闪现过来, 抱住她的大腿不撒手。   这可真是……   司云落偷眼看了看船舱内的两人,闲聊还在继续, 并没有人注意到甲板这边的状况。   她便俯下身去, 尝试着将慕星衍的手掰开。   “放手!”   慕星衍哼哼唧唧的:“老婆,别走~”   能不能不要随便叫人老婆!   司云落心头无名火起, 手上更加用力了些, 却一时没控制好力道, 因着站立不稳, 船又突然晃动, 她不小心向慕星衍怀中栽去, 把他压倒在甲板上。   慕星衍完全放空地盯着浩瀚无垠的夜空。那一轮清霄圆月,渐渐与眼前之人的面容重叠, 一同被他揽入了怀中。   司云落想直起身子, 奈何腰际又被他紧紧扣住, 偏偏他还不安分地用下巴在她发顶蹭来蹭去,一边心满意足地嘿嘿傻笑, 一边口口声声地叫着“老婆”。   她脸色铁青, 捶了他肩膀一拳, 恨恨道:“快松手!”   慕星衍瘪着嘴, 不情不愿的样子,总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于是她进一步威胁道:“快点,不然就让你再也没老婆。”   他这才勉强松开手上的禁锢,司云落得以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后腰。   嘶,小样儿,力气还挺大。   眼看他又要蹭过来,司云落警惕地和他拉开一段距离,以确保她的安全。   对于她疏远的态度,慕星衍看上去还挺委屈,小声质问她:“老婆,你不要我了吗?”   司云落觉得,自己再也听不得“老婆”这两个字了。   她抱臂坐在一旁,冷眼瞧着一脸痴呆样子的慕星衍,决定同他好好说说。   “上次是谁说自己不是耙耳朵?”   司云落学着他平时的bking样子,一字一句地模仿他。   “又是谁说的,‘你可不是我的妻子’?”   慕星衍虽然神志不清,记性倒还挺好,即使凭他现在的智商,也知道嘴硬抵赖是没有用的。   于是他对着手指,心虚地瞧了司云落一眼。   “那都是同你赌气嘛,一些夫妻间的小情趣罢了,哪里能当真呢?”   司云落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表面却只是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正色道:“可我当真了。”   呵,想趁着醉酒借机碰瓷,门都没有!   她神色认真,耐着性子同他解释。   “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口头婚约是不作数的。别总自以为是地这样叫我,平白让人误会。”   “误会?怎么就是误会了?谁敢误会?”   慕星衍这会儿倒是口齿伶俐了,作势就要站起身来,不满地嘟囔道:“那边那两个人是吧?我找他们去!”   见慕星衍又要闯祸,司云落眼疾手快,把他按回了甲板上。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休?”司云落无奈地问他。   他勾了勾手,示意她到他身边来。在月色的映衬下,仍带着醉意的眼睛格外明亮,像盛满了碎星的深海。   司云落靠他近些,他犹嫌不够:“再近点。”   直到她附耳过去,想听听看他会说些什么,却忽然感觉颊侧有温软触感擦过。   她一动也不敢动,暗暗捏紧了手指。   慕星衍的双唇在离她极近的地方堪堪停住,每当他吐息的时候,那种潮热的感觉,总像是身处于夏季的雨林。   至于方才,大概只是她的错觉,她暗自想着。   因为慕星衍随后对她说的悄悄话是——   “可不可以亲……”   司云落迅速向后退出三尺远。   “不行!”   为了表示自己的坚决,她深吸口气,又重复了一遍。   “绝对不行!”   这已经不是撒酒疯,是借机耍流氓了吧?!   她正想着怎么收拾他比较好,就听他扭扭捏捏地继续道:“亲、亲手把耳坠戴上?”   嗯……没想到他心里还惦记着耳坠的事情。   司云落想了想,如果现在强行塞给他,他意识不清醒,大抵会撒泼耍赖不肯收。但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她就有一个绝妙的办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还给他。   她便道:“耳坠是送给我的,那应该由我的身体戴上,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慕星衍脑子没转过弯来:“是啊……”   司云落从怀里取出那对翠玉龙形耳坠,不怀好意地冲他招了招手,逗狗一般的动作。   “知道还不快过来?”   这次他速度倒快,像是生怕她反悔似的,膝行几步坐到她身边来,眼睛依旧亮晶晶的,还不忘喊她:“老婆。”   考虑到接下来要做的坏事,司云落暂时不与他计较这称呼,专心揉捏了两下他的耳垂。   慕星衍下意识想躲,被她揪着耳朵提了回来,乖乖地坐在原地,低声向她抱怨。   “老婆,好痒。”   现在是痒,等下可就要变成疼了。   这段日子她都做男装打扮,耳孔几乎都要愈合了,不过相较于她身上的伤口,这点小罪过不算什么,想必慕星衍还是受得起的。   她撇撇嘴,试图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左一个老婆右一个老婆,不叫老婆你是不会说话了吗?”   “老婆,我没……唔!”   突如其来的刺痛感,让他不自觉闷哼出声。   司云落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将银针缓缓推进到底,动作轻柔而坚定。   即将愈合的耳孔被重新打开,倒是不至于流血,只是有些红肿而已。   司云落拨弄了一下耳坠,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玉石冰凉,少年的耳垂却发烫,指尖拂过时,有一种冰火两重天的奇异错觉。   仅仅是戴个耳坠而已,慕星衍却又毫不避嫌地凑了过来。   “老婆,吹吹~”   等一下,她怎么记得某人捅自己一剑的时候都没喊过一声疼?那个无所不能无坚不摧的bking哪里去了?   司云落故作深沉,一本正经地说教。   “小慕啊,你看,你从前都是很坚强的,血呲啦乱飞都一声不吭,怎么能被眼下一点小小困难打倒呢?”   慕星衍露出疑惑神色,答道:“可是,有老婆的男人不用太过坚强。”   神特么“有老婆的男人不用太过坚强”!   司云落压抑着心中的无语,脸上挂着敷衍的假笑。   “第一,你没老婆。第二,无论有没有老婆,男孩子都应该坚强,听到了没有!”   慕星衍沉思片刻,依然十分不解。   “可是……我有老婆,而且这个身体,明明是女孩子……”   算了,司云落败给他了。   不就是吹吹吗?一秒钟的事。   她捧起他的脸,缓缓吹气的样子,像极了要去亲吻他。   而慕星衍也相当配合地闭上了眼睛,直到司云落把他一推。   “吹完了,自己待着吧。”   他受了冷落,终于不再讨好卖乖,重新从甲板上拾起那河灯,再次摇摇晃晃地走到船边。   这次司云落可不敢放他独自前去了,万一再掉下去,受累的还是她。   那河灯虽然被慕星衍涂画得乱七八糟,到底也是承载着他的愿望,在海面上飘飘荡荡,离得远了。   而不知何时,慕星衍又靠在了她的肩上。   胡闹过后,酒劲上头,他开始犯困。   “怎么,你今天是没长骨头吗!”   “唉,老婆,我很累了,让我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司云落望着河灯逐渐远去,默念着上面的字迹,忽然心念一动。   “慕星衍,你不是真的打算和我岁岁年年吧?”   回答她的只有均匀而悠长的呼吸声。   慕星衍睡着了。   这种时候他总是不讨人厌的,面色泛红,眼睫微颤,看上去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司云落又想把他推开,但手上还没用力,他就又歪过头来,无意识地叫了一声“老婆”。   司云落想了想,掌心聚起灵力,将他身上的湿衣烘得半干。   “别把水蹭在我身上。”她小声凶他,“明天再收拾你!”   这样一副画面自然逃不过闻既白和岑如默的眼睛。   少年少女互相依偎,静静地坐在船尾,共赏天地间水波浩淼,无边月色。   见岑如默面色如常,闻既白试探道:“师兄,他们两个还挺般配的,不是吗?”   岑如默饮了一杯酒:“般配不般配的,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外人所见总是片面。”   “师兄说得是,是我多言了。”   岑如默咳了一声,又问道:“师弟,你觉得我如何?”   “啊?”闻既白摸不着头脑,只能实话实说,“师兄是麒麟子,无论出身还是天资,都远远优于常人,这是玄灵宗上下公认的事实。”   岑如默“嗯”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师弟,我有此一问,便是想告诉你,我亦具备一争之力,不会轻易放手,你也不必再劝。个中道理,你可明白?”   闻既白讷讷点了头,但感情之事,也是可以争个高下的么?   “哦,对了师弟,回头通知慕公子,玄灵宗不许早恋。”   闻既白瞪大了眼睛:“等等……师兄!门规有这一条吗?”   岑如默一脸坦然:“嗯……没有吗?那现在有了。”   “可是师兄那你也……”   “我虚长几岁,不算早恋。”   “哦……”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可爱甜软直球娇夫龙龙(酒醉限定版)   2.其实有偷偷亲到老婆,老婆没发现,谁还会傻到征求老婆同意,等着挨揍吗?   3.落落:他好粘人我好累,好不习惯啊!   4.反正师兄不会放手,所以支持竹马还是天降,这是个问题   5.毕竟天降会照顾人,而竹马只会惹人生气和添麻烦略略略,但挡不住他会叫老婆   6.明天上夹,23点以后万更,等我!(尔康手) 第30章 第30章   ◎“你是不是一想到要嫁给我就欢喜?”◎   到了后来, 司云落也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   依稀有人把她揽在怀里,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她不胜其烦,迷糊中胡乱挥手, 不小心一巴掌拍到了那人脸上。   世界终于安静了。   既然无端惹了事情,也不方便再回即墨城去, 几人便干脆乘画舫先走水路, 顺流而下到镇江渡口,再搭灵舟前往玄灵宗。   翌日晨起, 司云落打着哈欠,趴在轩窗边懒懒地晒太阳。   日光映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像撒下了一层碎金, 耀人眼目。   司云落眯起眼睛,就见岑如默坐在船舷上, 捏起两指打了声唿哨。   随着他的召唤, 有数只海鸥闻声而来, 长鸣不歇, 在空中盘旋许久, 终于落到他的身边。   岑如默伸出手去, 便有一只自觉地停在他的膝上,啄食着他掌心中的玉米粒。   海鸥乖巧可爱, 他抚着它的背脊, 用手指替它理顺羽毛, 温柔而耐心的样子,同慕星衍那个粗暴的家伙一点都不一样。   似是感受到了司云落的目光, 岑如默忽然回过头来, 发现是她以后, 温和地冲她一笑, 问道:“要不要来摸摸看?”   她点点头,直接从窗子翻出去,坐到他的身边,揉了两把海鸥的羽毛。   凡世间百鸟,均以凤凰为首,海鸥在她面前也只有乖乖等着被撸的份。   肚子有些饿了,司云落看着岑如默手中的玉米粒,受到本能的支配,鬼使神差地捻了一颗丢进嘴里。   她一边嚼着,一边又觉得这样太过随意,怕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连忙解释:“嗯……看它吃得这么香,想试试。”   岑如默不以为意,笑着摇了摇头。   “但海鸥吃了我的东西,就会和我亲近。”他似笑非笑地偏头看她,“师妹也要和我亲近吗?”   “怎么亲近?”她含混不清地问道。   总不能让她变回原身被他撸吧?   岑如默犹豫着,缓缓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发顶。   他动作轻柔,掌心温暖而干燥,并不会令人讨厌。   她忽而好像有些明白海鸥的感受了。   见她并没有抗拒之意,他将一缕散乱额发替她别到耳后,指尖掠过她的耳畔时,他迟疑一瞬,又尝试着抚上她的脸颊。   只是还未能触及,身后不远处忽然响起闻既白的声音。   “落落!师兄!”   司云落扭过头去,对闻既白打招呼,而岑如默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仿佛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闻既白兴冲冲地端着早膳过来,因着视线被托盘遮挡,险些踩到海鸥身上。   海鸥受到惊吓,扑棱棱地到处乱飞,差点把他手里的托盘都打翻了。   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奇道:“怎么有这么多海鸥?莫非中午要吃烤海鸥?”   这些海鸥倒是很通人性,听了他的话吓得魂飞天外,忙不迭地全部飞走,逐渐变成了高空中的数个小点,看不见了。   岑如默叹道:“师弟,它们都被你吓跑了。”   虽然岑如默并无责怪之意,闻既白还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声向司云落解释。   “师兄是麒麟血脉,有号令百兽之能,别说寻常的飞禽走兽莫敢不从,就连我等神兽血脉,有时候无形中也能感受到那种天生的强者威压……”   话说到这里,岑如默的目光扫过来,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眼,也让闻既白立刻闭了嘴。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饭菜很香,司云落却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不住地往外瞟。   在她终于忍不住要发问的时候,岑如默却正色道:“师妹,食不言寝不语。”   让她生生将到了嘴边的问题又咽了回去。   呜哇有一种父爱如山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等到用完了饭,慕星衍那份依然搁在桌上没动。   司云落仿佛解除了封印,连忙问他们二人:“你们今天见过慕星衍了吗?”   她明明记得,昨夜慕星衍胡闹过一场之后,靠在她的肩上睡着了。可一觉醒来,只有她自己在房间里。   这家伙不会失足落水,掉进海里喂鱼了吧?   见对面两人一齐摇头,司云落的声音里含了点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迫。   “那我去看看。”   说完便端起慕星衍那份饭,风风火火地走了。   等到了慕星衍的房门外,她踌躇片刻,还是敲响了门。   “慕星衍?”   无人应答。   也对,听见是她来了,他反正也是不会主动开门的。   司云落懒得和他客气,索性直接推门进去,就看见床上被子揉成一团,里面鼓鼓囊囊地塞了个人。   她把托盘放在桌上,上手就去掀他的被子。   “慕星衍,起床了!”   被子里拉扯的力道极大,他越是不肯露面,不明就里的司云落就越是来劲,死死抓着被子一端不松手。   两厢僵持,谁也不愿退让,拉锯战持续了片刻,还是以司云落的失败告终。   只因那被子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偷袭她,精准无误地去挠她身上的痒痒肉。   她立刻就失去了反抗的力气,笑着扑倒在他身上,还不忘使劲拉下被子,露出慕星衍的脑袋来。   只消一眼,司云落便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从被子里出来——   “你被谁打了?”   那张属于她的俏丽容颜上,赫然是五个清晰的指印,还微微地泛着红,看起来一时半会是消不下去的。   慕星衍面上的恼怒仍未消散,试图从她手里夺过被子,把自己重新蒙上,却被她及时止住动作,捧起一张脸仔细端详。   他别扭地别开了眼:“你做什么?”   “别动,让我看看我的脸,万一打坏了可如何是好?”   慕星衍冷笑道:“你只管你自己的脸,也不问我疼不疼。”   “那当然,你疼不疼关我什么……”   她越看这指印越眼熟,下意识把自己的指尖贴上去——   完美吻合。   等等,她什么时候把慕星衍给打了?她怎么不记得?   司云落心下就有些理亏,这种事总归是要负责的,遑论慕星衍正一脸怒容盯着她,看样子是不打算善罢甘休。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从聚灵袋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翻出个看起来还能用的药膏,拧开就要往他脸上抹。   他不自觉就迎了上来,却在肌肤相触之时,突然后撤闪避开去,恢复了往常的冷漠姿态。   “你别碰我。”   嘁,装什么装,明明昨夜还很受用,又要贴贴又要吹吹,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   司云落才不会惯着他。   她从善如流,把药膏往他手里一塞。   “那你自己来吧,我先走了。”   只是她还没能站起身,又被慕星衍一把拽了回来。   他一脸不肯罢休的样子:“想一走了之?没那么容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司云落索性重新坐下,准备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那你想怎么样?”   慕星衍开口说话时,骄矜的气质便展露无遗,实在是相当欠揍。   “看在你还算有点良心的份上,我就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来,给小爷上药。”   ……说了半天还不是又回到原点。   司云落忽然有一丝想念昨夜的慕星衍,虽然黏糊又烦人,但胜在听话,比平时的他可讨喜太多了。   于是她忽然问道:“慕星衍,你有老婆吗?”   慕星衍对这问题有些意外,思索片刻后,面上毫无预兆地掠过一抹薄红。   “咳,暂时没有,但真要说起来,你勉强算是吧。”   啧,他脸红个泡泡茶壶!   慕星衍装作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那对翠玉龙形耳坠,像是故意要让她看到。   “昨夜才送你的,这么快就给我戴上了,你是不是一想到要嫁给我,就欢喜得不得了?”   司云落青筋直跳,努力压抑着自己揍扁他的冲动。   这家伙完全忘了,昨夜是如何闹腾着要戴上那耳坠!   “想提前履行婚约的话,那就要看你表现咯~你明白应该怎么做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脸贴了过来,指尖在上面点了两下。   “明白,当然明白。”司云落咬牙切齿,故意将手中的药膏糊了他整整一脸。   药上完了,司云落把他丢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她已经开始后悔来这一趟了,和慕星衍待在一起除了生一箩筐闷气,还能有什么好处?   可刚刚走到门边,又被慕星衍叫住。   他动作倒快,已经坐到了桌边,面对满满一碗海鲜粥,皱了皱眉。   “你就让我吃这个?”   他伤的是脸,又不是手,总不能还指望她来喂吧?   “不然呢?”司云落靠在门边挑了挑眉,“只剩这个了,谁叫你不出来和我们一起。”   “我不想见他们。”他慢吞吞地拿起勺子,“见了就生气。”   “那你肯定也不想见到我了。”   司云落转身就要走,却被他生拉硬拽拖了回来。   “……你和他们不一样。”   她只能坐在桌边,看着小少爷慢条斯理喝粥。   他吃相优雅,速度也慢,司云落在盯着他的时候,突然明白了他为何非要让她留在这里。   肯定是懒得自己把碗送回去!   只是慕星衍把虾都挑出来放到一边,不知道是为什么。   到了后来,他特地起身去净了一回手,才开始尝试剥虾。   他一看就没做过这样的活计,剥得那叫一个坑坑洼洼,连司云落看了都觉得惨不忍睹。   他自己倒还非常满意,拿起那只死状凄惨的虾看了又看,才拿到她面前去晃。   “怎么样?”   司云落正想讽刺他“狗都不吃”,冷不防就被他把虾塞进了嘴里。   司云落:!!!   慕星衍抿了抿唇,狡黠又得意的样子,像极了凤鸣山上的红狐狸。   “不就剥个虾吗?谁还不会。”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自鸣得意但其实差点被师兄偷家的龙龙   2.写的时候真心觉得龙龙没有老婆这件事一点都不奇怪   3.有的人,他喜欢老婆,他嘴硬不说,他一定要说是老婆喜欢他,还试图忽悠老婆承认   4.结果当然是失败了   5.落落:各自安好,勿cue   6.龙龙把醉酒后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所以记忆还停留在剥虾和耳坠那里,下次记得录下来回放给他看,不然他肯定死不承认   7.其实他贴脸过来不是想让老婆上药,是想骗老婆亲亲   8.插播一则作者的忏悔通知:赶高铁去了没能日万,明天补!给各位老爷磕头了!但今天上夹有点点伤心,收订比太差大概只有100多人追读的样子,所以会日六日万加速完结,不用担心我做鸽子了嘿嘿!我尽量不砍纲,不要养肥我!不要养肥我!不要养肥我!(重要的话说三遍) 第31章 第31章   ◎“那你觉得,她喜欢我吗?”(一更)◎   司云落的嘴被虾肉塞得满满当当,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努力咽了下去。   平心而论,虾很好吃, 不过就慕星衍的水平来看,这剥虾的的确确不是每个人都能会的。   司云落有些嫌弃:“剥虾才不是你这么剥的。”   慕星衍就不服气了:“不这样还能怎么剥?”   司云落平时也不喜欢做这些, 但既然慕星衍要跟她抬杠, 她就偏偏要和他争个高下。   她拈起一只,虽说动作不太熟练, 但也是仔仔细细地去了壳,尽可能保证虾肉的完整。   “看见没有?这才是剥虾呢!”   司云落举起手中的虾肉给他看, 在日光的照耀下, 红白相间的虾肉显现出大理石一般的纹理和色泽。   慕星衍握住她的手腕,拉近了和她之间的距离, 似乎是想凑近些, 好看看清楚。   虾有什么好看的……   直到瞥见他眉眼间一点促狭神色, 司云落才反应过来, 她差点被他耍了!   他就是想吃, 自己又搞不定, 所以故意给她下套,哄骗她给他剥虾!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 少年已经握着她的手, 双唇距离指尖只有一隙之隔, 只要稍稍贴近,就可以如愿以偿攫取自己的战利品。   他吐息温热, 是试探和进攻的姿态。   呵, 想骗吃骗喝, 从她手底下讨到便宜?门都没有!   她立刻就有了主意, 在他更进一步之际,手指忽然一松,虾肉就落了下去,被她提前备好的另一只手接住。   可变故来得突然,慕星衍收不住势头,没能品尝到胜利的果实,却解锁了意想不到的滋味。   唇瓣擦过指尖,湿润而潮热的触感一触即离,有细微的颤栗蔓延开来,如涓涓细流绵延不绝,一路流淌至心口。   司云落麻了,这次是物理意义上的。   属于慕星衍的那颗心脏不规律地跳动着,急迫地想向她证明它的存在。   明明更亲密的事也不是没做过,可就在此时此刻,心跳声难以抑止,将她心中的不安与窘迫成倍放大。   像是……像是再前进一步,原本坚不可摧、泾渭分明的边界就会被打破。   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没来由地慌乱起来。   蓄意与意外毕竟还是不同,慕星衍怔愣了片刻,看着司云落渐渐红了的双眼,心虚得手足无措。   但他转动了一下生涩的大脑,又实在想不到自己有什么错处。   或许……或许再重复一次刚才的举动就好了?   慕星衍再度靠近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姿态甚至称得上笨拙。   但司云落不会再给他第二次得逞的机会。   她毫不留恋地甩开他的手,一双通红的凤眼瞪着他,同时将虾肉丢进嘴里咬成两半。   “慕星衍,你这个变态!”   “吃掉也不给你!”   *   鉴于司云落一步也不肯再踏进慕星衍的房间,送饭的重任理所当然地落到了闻既白的头上。   当然,闻既白非常担心,他还没能推开房门,就被慕公子轰出来。   所幸到了晚饭时分,慕星衍竟然乖觉地自己出来了。司云落抱着碗,坐得离他远远的,像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也不和他说一句话。   看着她与旁人言笑晏晏的样子,慕星衍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饭吃到一半就撂下筷子,先行起身离开。   见他走了,司云落才暗暗松了口气,又恢复了平时的自如。   慕星衍也不再露面,如此数日之后,还是闻既白先坐不住了,跑去问司云落应该怎么办。   彼时她正在与岑如默下棋,最是不能心烦意乱的时刻。   她拈着棋子思考,岑如默也耐心等她,便对闻既白道:“师弟,慕公子不肯用饭,想必有他的道理,或许他正在修炼,不愿旁人打扰。”   司云落听了,白子落在棋盘上,敲击出清脆响声。   “别管他,饿死他才好!”   她说话恶狠狠的,完全没注意岑如默借机吃掉了她一大片棋子。   “师妹,你输了。”   他说话淡淡的,却并无一丝胜利的喜悦。   “不玩了。”   司云落平白输了,也气闷得很,索性去了甲板上吹风。   闻既白还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岑如默捡拾着棋盘上的棋子,漫不经心地扫了闻既白一眼,那眼神可谓相当凛冽,看得他心惊胆战。   “那、那我也先走了。”   闻既白几乎是落荒而逃。他可不是背叛师兄!只是单纯同情可怜的慕公子而已。   何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落落是和慕公子闹了矛盾,才让师兄有机会趁虚而入。   基于公平竞争的前提,他现在就要担负起和平小信鸽的责任,想办法让两人重归于好!   毕竟,他可见不得他嗑的cp就这样be啊。   *   闻既白到了慕星衍房门外,不安地搓了搓双手。   正要敲响房门之时,却有什么东西忽然破窗而出。他急忙偏过头去,所谓“暗器”堪堪擦过他的侧脸,再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粒花生米。   哪来的花生米?房内还有旁人?慕公子会不会有危险?   闻既白这样想着,火急火燎推开了房门,还没等他迈出一步,又是两粒花生米飞了过来,钉在他面前的地上。   慕星衍躺在床上跷起腿,正百无聊赖地往嘴里丢花生米。花生米炸得酥脆金黄,裹着细细的盐粒,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再落入他的口中。   除他之外,房间内并无他人。   闻既白稍稍放下心来,这才意识到方才的花生米是不欢迎外人打扰的信号。   他便收回了悬在半空中的腿,站在门边问他。   “慕公子,我可以进来吗?”   “不可以。”慕星衍断然拒绝。“我不喜欢旁人打扰。”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好讲话啊……   闻既白灵机一动:“咳,是这样,落落担心你,让我过来看看。”   这下慕星衍没再说什么,把手里装着花生米的盘子丢到一边,翻了个身面向墙壁。   “骗人的吧,她自己怎么不来?成日里嬉笑打闹,我看她快活得很!”   “姑娘家家的,自然是不好意思了。”   闻既白趁机溜进门,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趴在椅背上看他。   “不过我好奇的是,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得落落那么生气?”   慕星衍终于坐起身,一双寒星一样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没做什么。”他缓缓开口,“如果非要说有的话,大概是……我亲了她一下?”   闻既白呆若木鸡。   闻既白瞳孔地震。   闻既白:“!!!哥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么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这么犯规的话啊?女孩子那是能随便亲的吗?”   慕星衍蹙起了眉头,十分不解他为什么多管闲事,还反应如此剧烈。   “为什么不能亲?她是我的。再者,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闻既白好像隐约明白了,面前这人拥有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能力。   “那你……你喜欢她吗?”   乍然听到这两个字,慕星衍惊得几乎从床上弹起来,有些语无伦次地指着闻既白。   “我我我怎么可能会、会喜欢她?”   闻既白一脸沉痛:“不喜欢人家,还要非礼人家,渣男!我跟你没话讲。”   他作势就要从椅子上起身,被慕星衍极其果断地掰着肩膀一把按了回去。   虽然慕星衍依然很是嫌弃,在衣摆上擦手的时候也毫不避讳。   “等等……你先告诉我,怎么才算是喜欢一个人?”   一盏茶时间过去。   闻既白口干舌燥,连去桌边倒杯茶的机会都没有,执着地问他:“懂了吗?”   慕星衍盯了他半晌,似在认真思考,然后缓慢而坚定地——   摇了摇头。   闻既白无语地打量着他,像是试图判断,他究竟是什么型号的榆木脑袋。   “我们换种方法。”闻既白仍不甘心,“我问你答。”   慕星衍点头表示同意:“问。”   “你是不是总想亲近于她,用各种办法吸引她的注意?”   “……”   “但真的靠近的时候,心又会跳得很快,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   “看到她和别人亲近,就拿师兄举例好了,你会不会感到心间酸涩难言、憋闷烦乱?”   “……”   闻既白气不过,恨不得把他的脑袋当成木鱼敲。   “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说句话啊?!”   慕星衍阖上眼,向后靠在墙边。   “答案我心里有数就是了,为什么要告诉你?”   可恶!他难道不知道,人吃不到瓜,是会被好奇心逼疯的吗?!   闻既白刚刚下定决心不再管他,就听他踌躇着问道:“……那你觉得,她喜欢我吗?”   “这重要吗?”   “……”   “那你为何不自己去问?”   “不问。”   行了,闻既白懂了,少年情怀总是诗,大概是怕被当面拒绝吧。   他竟还真的凝神思考了片刻,答道:“女孩子的心思我也说不好……”   慕星衍的眼神暗了暗。   “但就我对落落的了解,如果她不喜欢你的话,才不会容许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早就大耳刮子抽你了。”   慕星衍不自觉挺直了腰板:“那她也得打得过我才行。”   “不过说真的,”闻既白来了兴趣,“倘若她果真心悦于你,那你该当如何呢?”   慕星衍信誓旦旦握紧了拳,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那自然是……把她娶回家里,好、好、欺、负、她了。”   闻既白默然无语,只能安抚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   慕星衍下意识侧身闪过,就听他说道:“哥,你好自为之吧,我走了。”   闻既白走到门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身说道:“哦,最近落落和师兄走得很近。”   慕星衍莫名其妙,隐约有了些不耐烦的意思。   “她跟谁走得近,和我有什么关系?”   闻既白才不会自讨没趣,耸了耸肩:“没关系,好心告诉你一声而已。”   结果当夜晚膳时分,慕星衍就按时出现了,理直气壮地坐在司云落旁边,好似他这几天从未离开过。   司云落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一切如常而已。   *   剩下的日子还算平和,不过是两人互相不搭理对方罢了。   闻既白一筹莫展,不知道两个人要闹脾气到什么时候。   但凡慕星衍肯主动一点……他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找个麻袋套他头上打一顿。当然,基于武力值的差距,他也只敢想想罢了。   到了镇江渡口,几人换乘岑如默的灵舟,便加速向玄灵宗驶去。   灵舟在飘渺云雾间快速穿行,山川河流的景色倏忽而过,只能模糊瞥见大地上的斑斓色块。   司云落坐在灵舟的边缘,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自己的双腿。   经过这些日子的思索,她暗下决心,和慕星衍保持距离。   毕竟她也不打算履行婚约,那就要想办法让他不会将此事时刻挂在嘴边才行。   她这样想着,可当身后熟悉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她也并没有躲避,仅仅是悄悄攥紧了手中的衣角。   慕星衍在她身边坐下,并不说话。   两人之间难得有这样沉默的时刻,或许沉默才是此刻最好的注解。   闻既白找了个角落,偷偷观察两个人的动向。   许久过去了,依然无事发生,如一潭死水一般沉寂。   闻既白终于坐不住了。   灵舟本是依靠岑如默的灵力自动航行,匀速而平稳,闻既白在心里偷偷祈祷,他做的手脚千万不要被师兄当场抓包。   灵舟受到干扰,突然剧烈地摇晃震颤起来。司云落始料未及,重心不稳就向一侧栽去,果然落入了慕星衍的怀抱。   慕星衍垂眸看她,视线交汇,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司云落就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将他又推远了一些距离。   闻既白看得正焦灼,却有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头,看见了岑如默那张笑眯眯的脸。   “师弟在此处做什么呢?”   闻既白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大声道:“师兄,方才灵舟有片刻不稳,我来这里帮忙检查下。”   岑如默只是简单查看了一番,便道:“不碍事,还有两息,我们就到了。”   此时灵舟已进入玄灵宗地界,于岱望山山脚一路望去,向山门蜿蜒盘旋的通路险之又险,兼具春夏秋冬四时之景。   明明山脚还是将入夏季,一派翠绿碧色的生机盎然之景,可到了山门处,却依稀有细雪纷飞落下,将此处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司云落出神看着,注意力被完全吸引,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试图牵住她的手——   “我们到了。”岑如默的话召回了她的思绪,也打断了慕星衍的动作。   灵舟稳稳地停在山门之外,几人自舟上跳下,映入眼帘的便是玄灵宗高耸巍峨的山门,以及通往山上的数千级石阶。   数量和星序城的长乐神殿有得一拼。   司云落犯了难,她如今用着慕星衍的身体,没有办法化为原身振翅而飞,难不成真的要靠自己爬上去?那多累啊。   而在山门之后,石阶两侧分立了百十来位弟子,男女皆有,目光均集中在刚下灵舟的几人身上。   “听说大师兄这次带回来的两个小朋友,天赋异禀,血脉非凡,甚至不用通过四时山道的试炼呢!”   “要真是如此的话,大概会直接分进天阁吧?他们的原身是什么,还怪让人好奇的。”   “嗨,管那些小萝卜头做什么,大师兄还是一如既往地帅啊!”   见众人均窃窃私语,司云落拉了拉闻既白的衣袖。   “你们玄灵宗入学,都这么大阵仗?”   闻既白干笑了两声。   “那倒不是,玄灵宗极重血脉天赋,大约是落落你与慕公子二人的血脉不同寻常,大家才想一睹究竟而已。”   他摸了摸鼻子:“像我当年来的时候,破破烂烂的,也没人欢迎我……不过你不要有太大压力,里面的女弟子基本都是迎接大师兄回山的,和你们没有太大关系。”   没想到岑如默在玄灵宗不仅威望极高,还很受欢迎。   岑如默对身周议论充耳不闻,对司云落和慕星衍道:“二位,依照我玄灵宗规矩,须得先过山门屏障,显露法身,验明血脉,方可进山。”   慕星衍冷笑道:“这是不相信我们了?世家血脉世代相传,还能作假不成?”   岑如默道:“非也。只是过往曾有凶兽血脉遗孤,伪装身份意图潜入,不得不防。”   他伸过一只手,示意二人去到那几近透明的屏障前。   “二位,请吧。”   司云落忽然明白了,为何慕星衍对这等小事也不情不愿。   慕星衍无法化龙,若是她直接通过,那么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就会是……   半人半龙的不完全体,旁人眼中的异类,一个“怪物”。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老婆疏远的木头脑袋龙龙   2.他好笨!他真的好笨!(指指点点)(满脸嫌弃)   3.落落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在她心里,其实对龙龙是否喜欢她没有概念,她更怕自己喜欢上龙龙,所以躲着他   4.落落是表面乐天,其实害怕受到伤害的性格,会趋向安全的地方和温柔的人,所以不会拒绝师兄的亲近   5.再这样下去龙龙这小子可能真要被偷家   6.总有一天小白会为自己今天的出谋划策而后悔,都是他脑子里进的水!   7.晚点还有二更,还在码,可能会过0点,等不及可以先睡,明天起来看,果咩~ 第32章 第32章   ◎“如此挑衅,是活腻烦了吗?”(二更)◎   可眼下这难题就落到了司云落的头上。   她还在原地犹豫, 不知该不该上前。虽然顶着慕星衍的脸,但随之而来的质疑和诘问,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承受。   司云落自幼是天之骄女, 纯正的凤凰血脉,自一出生便可化形, 在本就存世不多的神兽血脉之中, 更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抛开凤血带来的煎熬不谈,凡她所接触的人, 无不是温和有礼,热情和善, 即使不把小凤凰放在眼里, 总也要看在凤鸣山的份上,略给她几分薄面。   因此, 她可算得上未曾体验过这世间艰难, 却独独在慕星衍身上栽了跟头。   或许她将事实真相告知岑如默, 他会帮忙想办法么?   见她有所迟疑, 弟子们心中不由得有了诸多猜测, 纷纷议论起来。   慕星衍看她一眼, 率先向前走去,伸出指尖去接触那屏障。   那屏障仿佛一个具有吸力的漩涡, 将他径直拉入。五指瞬间化为金色凤翎, 流光溢彩, 夺目生辉。   待到他彻底穿越屏障,凤凰原身已经完全显露, 金翅重羽, 浴火犹新, 清亮凤鸣直上云霄, 响彻天际。   司云落盯着本应属于她的凤凰法身,心中不禁感慨,不愧是她这只小凤凰,就是令人惊叹的华贵美丽!   一番感叹过后,却有更多的视线向她投来,就连变回人身的慕星衍,此刻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像是等待她做出决断。   司云落:……啊咧?   她硬着头皮,才刚刚迈出一步,身后便传来轻佻的口哨声,止住了她的步伐。   司云落回身望去,便发现是见过的熟人,大家都是世家子弟,之前勉强也算认识的。   为首之人一身异域服饰,臂甲外饰以金棕色的厚重皮毛,一头耀眼的金发披散着,抹额上的鸽血宝石分外夺目。   “沈不周?”   司云落认得,狻猊血脉行事张扬,也是诸多世家子弟避之不及的存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   沈不周站到她面前,几乎与慕星衍差不多高,直视着她的眼神,颇具挑衅的意味。   “哟,这不是星序城的小子吗?”   他扫视了一番她身侧的屏障,不怀好意地扯了扯嘴角。   “怎么,让你化龙,变不出来了?”   他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司云落的脸颊。   “我一早就说了,你这种血脉不纯的杂种,根本不配作为真正的蛟龙。”   司云落有点懵。   在她的记忆中,沈不周虽然性情乖张,但见了她却也知道收藏锋芒,只是没个笑模样,令人望而生畏而已。   那现在他是……把她当成了慕星衍?   可在她心中,慕星衍出身高贵,即使她不承认他的实力会强于她,也能算是势均力敌。   沈不周敢如此挑衅,是活腻烦了吗?   她不清楚慕星衍此刻应当作何反应,向他的方向瞥了一眼,只获得一个令她捉摸不透的笑容。   而沈不周身后,突然有只纤纤玉手,扣住了他的肩膀。   “够了,别太过分,彼此留些颜面。”   说话的是个面容娇美的女子,看上去比司云落略长几岁,是个温柔可人的大姐姐。其身段灵活柔软,娉婷袅娜,应当是螣蛇一族的血脉。   沈不周不满地甩开她的手,扬声道:“卜随云,少管闲事!你替这小子出头,莫不是心悦于他吧?毕竟龙族与蛇类,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他既如此说,卜随云不好再出头,一张俏脸气得通红,向司云落抱以充满歉意的眼神,姑且后退了两步。   司云落对这种大姐姐总是很没有抵抗力,尤其是对方还主动挺身而出,实在太酷太飒了好吗?   只是沈不周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在场众人都听个清楚。加之此前司云落的表现确实有所踌躇,更加坐实了关于慕星衍血脉的猜测。   司云落虽然也曾有过怀疑,但更多的是对于慕星衍无法化龙的不解,以及在面对他的攻击时,将其作为用来反击的有力武器。   “杂种”什么的,也太难听了……沈不周这厮到底有没有家教的?!   慕星衍旁观许久,终于有了反应。不知何时,他已经拦在司云落和沈不周之间,云淡风轻的样子,与脸色难看的司云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那些脏话不是冲他来的。   “差不多得了。”   其实按照慕星衍平日里毒舌的性格,能够说出比这难听十倍百倍的话,之所以当下有所收敛,更多的还是为了保全司云落的形象。   沈不周睨他一眼,稍稍客气了些,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原来是司姑娘。”他眯起眼睛,“听说司姑娘与这小子颇有宿怨,今日怎么软下心肠、网开一面了?如若需要,我便替你教训他一顿,不必言谢。”   慕星衍冷笑了一下,没有答话。   只消这一瞬间,司云落手中幻化出沧澜剑,直接架到了沈不周的脖子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明明上次在花云楼地底密室中,那样危急的情况下,还十分艰难的事情,如今等她从沈不周的话中回过神来,剑却已经握在手里了。   或许是沈不周实在过分,让她起了打抱不平的念头?   司云落学着慕星衍平日里说话的样子,尽拣难听的话讥讽沈不周。   “你算是什么东西?原产番邦的金毛狮子罢了,也配插手我和司云落之间的事情?听不懂人话吗?”   慕星衍难得听她这样说话,论起毒舌程度来,比起他也并不差,一时愣住了片刻,唇角却轻轻扬了起来。   断剑横在颈间,沈不周低头瞧了一眼,露出一丝蔑视之意,以二指夹住剑身,将它推远了些。   “少用来唬人,虽然曾是神兵,如今也不过是把断剑罢了,充其量就是一柄废铁。先天不足用着这不成型的断剑,天残配地缺,当真是绝配!”   司云落觉得全身的血都在烧,瞬间冲上了头顶,与凤血的灼烧感不同,怒意流淌在她的身体里。   而她心中十分清楚,此刻的愤怒不仅来源于慕星衍,更大程度上,是来自于她自己。   眼看她就要控制不住暴走,慕星衍及时拦住了她。   作为最后一道防线,他并没打算息事宁人,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要帮忙吗?”   当然要了!她都打算出手,当事人在一旁事不关己怎么能行?!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仿佛为了再次确认,他着意提示她,可能会导致的后果。   “若是你单打独斗,倒霉的只会有一个人。但若是我出手帮忙,你我二人便会就此连为一体,密不可分,再也不能撇清关系。你可想好了?”   司云落没有回答。   她不是沧澜剑之主,亦不会慕星衍平日所习的剑意与剑气,但今日,她一定要凭借手中之剑,以慕星衍的身份,替他出了这口恶气!   司云落撤了剑,转而一剑劈向那验明正身的屏障。   剑光闪过,原本光滑如镜的屏障表面自中心出现了丝丝裂纹,最终完全崩坏,碎成千万片迸射而出。   气劲扬起的罡风拂过她的侧脸,吹动她颊侧一缕额发,而她向着对面的沈不周,再次举起了剑。   金声玉振,昭告四方。   “这规矩本就不合情理,须知藩篱不在血脉,却在人心!今日我慕星衍便要反了这天,谁人胆敢阻我,先要问过我手中之剑,看它答不答应!”   幽幽竖瞳化为碧绿颜色,裹挟着司云落的怒气。   慕星衍头一次觉得,原来自己这双瞳眸,原是这样清透好看。   沈不周见势头不妙,火速化出了狻猊原身,四爪生风,口吐烈焰,喝道:“江可知!还不快来帮忙?”   呵,打架了知道摇人了?   角落里忽而闪出一个人影,一身红衣鲜红如血,却以空白面具覆住面容,完全无从窥见他的长相。   而慕星衍及时挡在他面前,凤火加身,金翅凤翎光华璀璨,令世间万物黯然失色。   “你的对手,是我。”   江可知不言不语,忽而化形,四足六翼,无头无面,一片混沌,正是上古神兽,帝江。   即使到了此刻,慕星衍的毒舌还是能秒杀对手,令人勃然大怒。   那一瞬间,狂傲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的话语中满含轻蔑:“帝江?可真是不要脸。”   江可知平素最忌讳旁人说他相貌一事,被话一激,便咆哮着向他冲了过来。   这一场打得天雷勾动地火,狻猊与帝江虽不是顶级的神兽血脉,却也不差。   玄灵宗山门被毁得摇摇欲坠,最后在司云落的一剑之下尽数崩坏,巨大的汉白玉碎块滚落满地,激起地面一层薄雪四溅飞扬。   司云落打得起劲,只是她不能化出原身,打起架来有些许不尽兴罢了。   还是自己的身体好啊!   卜随云阻拦不及,在一旁不远处急着劝架。   “你们不要再打了啦!要打的话上山再打!”   围观的玄灵宗弟子都后退数丈,面面相觑,因着岑如默未曾发话阻拦,谁也不敢率先上前。   这还是玄灵宗历史上首次,新弟子入门头一日就打架斗殴,还打得如此天崩地裂。偏偏又都是强悍的神兽血脉,破坏力极强,拦也拦不住。   闻既白急得不行,连忙去问岑如默:“师兄!他们都打成这样了,被师尊发现还得了?你快去让他们停手吧!”   岑如默只是示意他无需焦急。   “师弟,他们现在正上头,即使我从旁劝解,他们也未必会听我的。都是年轻人,冲动热血,让他们打个痛快,等到筋疲力尽自然就停手了。”   不是?闻既白想问,师兄你脸上那表情,摆明了是希望他们“打起来打起来”,一点都不带掩饰的!   师兄修为高绝,是绝无可能被战场波及,闻既白甚至觉得,如果给他一壶清茶,一把瓜子,他能看上整整一天!   ……就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师兄身上。   闻既白甚至觉得,如果师兄继任了掌门之位,就他这种无为而治的管理方式,玄灵宗或许撑不过百年就得完蛋!   不过还真如他所言,几人都有了些疲态,最后多亏卜随云化出螣蛇原身,以自己作为绳子,将一人三兽结结实实地捆在一起,这场战斗才宣告结束。   与此同时,高耸入云的山上,隐隐有金钟之声传来。   那金钟连绵不绝,提神清心,可声音一波接着一波近了,司云落迷迷糊糊的,却从中听见了一个愤怒的人声。   “哪个小兔崽子,把老子的山门毁了?”   “哪个小兔崽子,把老子的山门毁了?”   “哪个小兔崽子,把老子的山门毁了?”   ……   重要的话说三遍,就是打都打完了,山门也被毁得差不多了,时间上晚了点。   岑如默终于振奋精神,拍了拍闻既白的肩膀。   “师弟,师尊他老人家发话了,我们现在带这几个年轻人去见他。”   他还不忘叮嘱卜随云:“卜姑娘,你可千万不要松开,犯罪现场人赃并获,让他们一个也跑不了,吃不了兜着走。”   *   玄灵宗最高处,天銮殿。   此地乃是玄灵宗掌门应天真人的清修之地,当然,新弟子入门来此处拜谒,本身就是入门流程的一环。   只是这次的几位新弟子,是被螣蛇捆着扔进大殿的,实在是不像话。   卜随云松开几人,变回人形,捋了两把有些糟乱的头发。   饶是如此,她也算是五人当中最得体的。   司云落的衣袍被抓破了好几处,沈不周身上则多了几道难以忽视的剑伤。   慕星衍被水浇成了落汤鸡,江可知的手臂都被凤火燎伤了。   四个人,一样的狼狈不堪。但司云落和慕星衍总归还是占了上风,没有什么明显的皮外伤。   而那大殿之上的菩提玉座上,隐约有一人缓缓起身,拾级而下,不消片刻就来到了他们眼前。   在见到应天真人前,司云落有过很多想象。在她的认知里,作为玄灵宗的掌门,那应当是德高望重、仙风道骨的。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面前这个吹胡子瞪眼、又矮又胖的小老头,究竟是谁啊?!   司云落觉得自己对玄灵宗的滤镜碎了一地。   小老头走到他们面前,挨个打量着他们每个人,忽而又问了一遍。   “哪个小兔崽子,把老子的山门毁了?”   殿内鸦雀无声,自然是无人敢认。   小老头气不过,连说了几个“好”字,随后道:“那我换种问法。今日谁没有动手?”   事实摆在眼前,扯谎也没什么意义,司云落索性放弃治疗,同闯祸的其余三人一起摆烂。   只有卜随云战战兢兢地举起了手:“我倒是没有破坏公物,但绑了同门,总归是不好的……”   小老头打断了她:“做得好!不然还不知道这几个小兔崽子几时才肯停手。”   小老头又问:“是谁先动的手?”   司云落自知理亏,正要装作一只鸵鸟,沈不周却喊起来了,指着司云落道:“他先动的手!”   司云落不甘示弱,迅速反驳:“他骂我!”   沈不周被噎了一下,依然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而是反问道:“凭什么他们两个可以坐灵舟直通山门,我等就必须经受四时山道试炼?我们三人在其中困了整整七日,方参透破解之法!这不公平!”   嗯……听起来好像确实不太公平。   司云落也有些哑口无言,虽说慕星衍因为血脉而遭受责难,可他们二人又的确受了血脉的荫庇。   “凭什么?”小老头哼了一声,“凭最终解释权归玄灵宗所有!”   他无视沈不周震惊的神色,去问岑如默:“如今宗门各处,有缺洒扫粗使之人的地方么?”   岑如默行了一礼,恭敬答道:“师尊,目前藏书阁尚缺人清扫,您看……”   小老头撅起嘴,对这样的安排并不认可。   他指着跪在下面的沈不周和江可知,嫌弃地开口。   “叫他们两个骂人嘴臭,送去斋舍刷恭桶,保管叫他们一天一句话也不想说!”   “你敢……”沈不周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就被小老头一道瞬移符传送走了,不知送到了何处,或许已经去斋舍上岗了吧。   “至于你们两个。”   他又把目光落在司云落和慕星衍身上,沉吟半晌没有发话。   司云落内心紧张起来,她可不想去刷恭桶!她偷偷瞄了一眼,看见慕星衍脸上视死如归的表情,就知道他与她的想法一模一样。   刷恭桶,毋宁死!   直到岑如默咳了一声,小老头才如梦初醒一般开口。   “嗯……你们两个动手打人是不对,但情有可原,罚去思过崖面壁半月。”   呼……司云落长舒了一口气,还不算太差。   然后她听见小老头又补了一句。   “不给饭吃。打架这么有力气,还吃什么饭?”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老婆挺身而出保护,与老婆并肩作战的龙龙   2.老婆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别人会用这么难听的话说他,心酸ing   3.在本文中,血脉是非常重要的设定,决定了天赋上限,同时每种神兽都有自己的特长,因此龙龙确实是异类   4.经过这件事,老婆和龙龙会解开一个心结,干巴爹!   5.目前已经出现过的,和未来剧情有关的血脉如下:   司云落-凤凰,慕星衍-蛟龙   岑如默-麒麟,闻既白-白泽   沈不周-狻猊,卜随云-螣蛇   江可知-帝江   还有最后一位小老头,可以猜猜看是什么   6.可算更完了,肾虚……有时是在过度劳累之后…… 第33章 第33章   ◎“怎么吃不是吃”◎   是司云落太天真了, 低估了小老头的愤怒。   虽说身为修行之人,这饭也不是非吃不可,但有总比没有强, 口腹之欲于她而言还是很重要的。   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岑如默,他却并没有接收到求救的信号, 向应天真人长作一揖, 干脆应下:“是。”   只是在行礼已毕时,悄悄对司云落使了个眼色, 示意她宽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小老头的怒气仍未消减, 嘴里骂骂咧咧的, 喊道:“小白?小白在哪里?”   闻既白这才不再装作透明人,磨磨蹭蹭地上前去。   “师尊, 弟子在此。”   小老头毫无预兆地握紧了他的双手, 吓得他全身一抖。   “你来得正好, 去, 给这几个小兔崽子家里发告知函, 就说请他们按价赔偿。我玄灵宗山门可是很贵的。”   闻既白嗫嚅着想推拒, 奈何被师尊紧紧抓着,根本无法脱身。   “师尊, 我……”   救命啊, 为什么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就轮到他来干?到时候他还不得成为几大世家的眼中钉?焉有好果子吃?   小老头一脸沉痛:“小白, 我原以为,你是最能理解我的。你也知道, 我们这里包吃包住, 不收学费……师尊我啊, 压力很大的。”   闻既白不知想到了什么, 神色似有动容。   “师尊,我明白了!我这就去要账!”   小老头倍感欣慰,回头发现其他几人仍在原地,不禁讶然。   “默默,你还不把他们带走?”   岑如默道:“师尊,弟子还有件事需向您禀明。魄罗虽被消灭,司姑娘与慕公子的魂魄却并未换回,仍处在对方的身体之中。”   小老头这才认真起来,踱到司云落面前,捏起她的下颌,凝神望进她的眼睛。   在她不明就里之际,他又忽然松手,对慕星衍重复了一遍上述操作。   慕星衍依然是那副嫌弃的表情,尝试挣脱却失败了。   小老头确认了情况,一手一个把他们提起,转身就向偏殿走去。   司云落难得感受到,自己被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小老头把二人扔在面对面的蒲团之上,自己则坐在他们之间。   司云落和慕星衍正面面相觑,小老头忽然挪了挪身子,挡住了二人看向对方的视线。   他说话也瓮声瓮气的:“你们两个眼睛是粘对方身上了吗?闭眼!”   嘶,好凶!真不知道这小老头原身是什么,脾气竟然这么大,又抠门,怪不得把闻既白教成这个样子!   司云落不情不愿,却也依言闭上了眼睛,然后……坠入了一片深沉而寂静的虚无之中。   再次苏醒时,司云落勉力眨了眨眼,视野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殿内熏香细细,烛火摇曳,静谧非常,小老头的身影已消失不见,而慕星衍踞坐于蒲团之上,同样缓缓睁开了眼睛。   换回来了!   司云落低头查看,果然是自己的身体!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从蒲团上起身,跌跌撞撞去到慕星衍面前,趁他来不及反应,抬手在他脸上狠掐了一把。   慕星衍“嘶”了一声,下意识就要挥开她的手,可司云落的脸近在咫尺,让他一时之间又下不了狠心。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前些日子从未与他疏远过,只是扯着他的脸颊,问道:“你疼不疼?”   疼当然是疼了,她下手又从不留情,半点没有和他客气的自觉。   慕星衍扯过她的手,终于得以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揉捏玩弄着她的指节。   早这样不就好了。   他别过脸去,给她看被掐出红痕的那半张脸。   “疼死了,你别碰我。”   司云落仍沉浸在换回身体的兴奋与喜悦之中,未曾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你疼就好。”   这才能证明她不是在做梦啊!自然是越疼越好了!   至于她为什么不掐她自己……那当然是因为舍不得了。   慕星衍:?   他咬牙切齿道:“你还真是……”   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但想到司云落在山门处为他挺身而出的举动,他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正要说些别的,殿中突然传来一道浑厚声音。   “换也换回来了,该干嘛干嘛去吧,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可两人扫视四周,并未发现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你们两个小娃娃是不是傻啊?在头顶!往上看!”   两人同时抬头望去,就见饰以金箔的穹顶之下,赫然漂浮着……一条巨大的鱼?   鱼身几乎占满了整个穹顶的空间,但司云落总是疑心,它其实还能再膨胀十倍,眼下不过是收敛之后的结果而已。   银色的鳞片微光闪烁,大鱼吐出一连串泡泡,长须也随着动作轻点摇晃,语气颇有些不耐烦。   “你们这些年轻人,看够了没有?在长辈面前还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司云落这才意识到自己几乎是半靠在慕星衍怀里,相当亲密的姿态。   她立刻就将他推远了些,一不小心没控制好力气,让他从蒲团上掉了下去。   她才无暇顾及慕星衍,抬头问道:“小老头……啊不是应天真人,您的法身是……”   慕星衍揉着手臂重新坐起来:“真没见识,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听说过没有?”   她不是没有听过,但谁能想到,又矮又胖的小老头,原形竟然是如此威武霸气的血脉啊!   鲲又吐出一串泡泡,似乎对他们很是嫌弃。   “还不是为了你们,逼得我现出法身……没事了就赶紧出去,默默还等着领你们去思过崖。”   慕星衍丝毫不与他客气,拉起司云落就要离开,身后的人却顿住了脚步。   他疑惑地回头看她,就见司云落咬着下唇,眼神不自然地飘向别处。   “我……我还有问题想请教应天真人,你先出去。”   慕星衍半信半疑,不知道她有什么事情还需要背着他。   见他不动,司云落急得推了他一把:“快啊。”   待到慕星衍的身影看不见了,司云落才仰起头,试图与鲲对话。   她在脑海中组织了一下语言,终于问出了心中盘桓许久的那个问题。   “若是有人饮用凤血后日渐上瘾,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这种状况?”   鲲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你是说刚才那小子,喝了你的血之后,上瘾了?”   “……”   “嗨,解决办法也很简单,你们两个双修一次,问题就解决了。”   “……”   “反正总归是喂饱他,怎么吃不是吃……”   司云落装作没听见,扭头就往外走。   “您就当我没问过。”   *   思过崖的风儿有些喧嚣,每当劲风拂过山上的松竹翠柏,就会有沙沙的响声灌入耳中。   司云落以手支颐,面对着接近百丈高的石壁,另一只手用石子在地上画圈圈。   等到了思过崖,她才知道原来她和慕星衍并不是关在一处。   两人被这高大厚重的石壁分隔两边,无缘得见,传音不闻,这自然就要感谢岑如默的贴心安排了。   她想起小老头的话,再度叹了口气。   明明都下定了决心,和慕星衍保持距离,还双修?修他个大头鬼!   莫非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因为太过无聊,她有些昏昏欲睡,脑海中涌起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慕星衍口口声声说想要履行婚约,大概是无法抗拒凤血诱惑的缘故。   神兽血脉骨子里流淌着自由的血液,也可以不在乎世间那些繁文缛节。   与其因为凤血,被慕星衍一辈子绑在身边,不如偷偷把他睡了,只要不让他发现是她就成。   其实她也不是没想过把他做掉,但考虑到两家的交情,以及这件事的难度,就还是放弃了这种操作。   她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忽然有个小石子滚落到她面前,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原本以为是风的作用,可没过多久,又有第二颗石子飞了过来,不偏不倚落在她的怀里。   这就不大可能是偶然情况了。   本来在思过崖被关禁闭就已经很惨了,究竟谁会这么无聊,还向她丢石子?   可很快她就发现,这石子是从面前的石壁上崩裂下来的。   石壁靠下的位置,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豁口。以这豁口为中心,产生了蛛网状的裂纹,虽然豁口并不是很大,不足以让石壁就此坍塌。   她凝神看着,终于等到豁口逐渐变大,先是有一柄断剑伸了出来,上面尽是灰尘和渣土。   紧接着,自豁口中传来慕星衍的声音。   “司云落?”   她并无十分喜悦,反而心里一紧。   明明方才只是单纯想想,可她却总有一种心虚的感觉,怕被他发现自己的不轨念头。   没有得到她的答复,慕星衍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司云落这才硬着头皮应声,问他:“你做什么?你竟然用本命仙剑来凿石壁,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还是说……你想从思过崖逃跑?”   “都不是。”他听起来十分焦躁,语速也比平时更快。   “我有话问你,要是得不到答案,我怕是今夜都睡不好了。”   司云落有些讶然,但还是说道:“你问。”   对面却没了声息,过了许久,才又有声音响了起来。   “你在山门为我出头,究竟是为什么?”   他补了一句:“以你我的关系,看我倒霉,你不是应该幸灾乐祸吗?”   司云落摇了摇头,虽然他并不能看见。   而后她伸出手去,握住了那柄断剑,感受到剑上传来细微的震颤,是与慕星衍同频共振的心跳。   她似是在出神,缓缓问道:“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吗?”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如愿以偿和老婆拉近距离的龙龙   2.谁家会用本命剑挖地洞,只为了和老婆说话,笑了   3.可他还不知道老婆心里在盘算着把他睡了然后踹了他   4.当然暂时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5.其实龙族是男孩子揣崽孵蛋,已经幻想出千里寻妻的龙龙了(点烟)   6.今天太困了!没支愣起来!(跪下磕头)明天一定日万补上! 第34章 第34章   ◎“这世界对你不好,我不喜欢”(一更)◎   慕星衍不明就里:“什么?”   司云落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没头没尾, 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说,一直以来,总会有人这样……对你吗?”   慕星衍不说话了。   在今日之前, 司云落从未想象过,在这个血脉为尊、强者横行的世界, 一个人能够因为天生异端, 被迫承担多少莫须有的恶意。   可激发这些恶意的根源,并不是他能够左右的。   她原本以为, 慕星衍眼中的世界,与她所见是一模一样的。她一直不明白, 为何慕星衍总是对旁人抱有冷漠和敌意。他像是把自己封闭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仅仅将她作为和这个世界保持联系的唯一通路。   久而久之,他长成了坚不可摧的大人, 可那个不知遭受过多少冷眼的孩子, 却始终活在他的心里。   又在每一个面临危机的时刻, 不自觉地苏醒过来, 以坚硬的外壳和倒刺, 去对抗这个世界的恶意。在保护自身的同时, 也无意识地对身边最亲近的人造成了伤害。   可她并不无辜。   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从前她也不认为, 自己犯了多大的过错, 以至于慕星衍一直耿耿于怀。   如今易地而处, 她才懂得了一星半点他的感受,却依然远远不及他心内所感的十分之一。   原来这世间, 能被偏爱的只是少数人, 何况上天也从不吝于雪上加霜。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 慕星衍终于开口, 话音明明是轻快的,却总像是在试图掩饰什么。   “哦,你是说沈不周他们吗?做我的手下败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却总是不服气。”   “说起来,你的反应也太慢了,如果是我的话,在他出言不逊的时候就会直接动手……”   司云落打断了他的话。   “慕星衍。”她喃喃道,“这世界对你不好,我不喜欢。”   “若是一定要有人欺负你,那个人也只能是我。”   慕星衍:“……为什么?我就不能不被人欺负吗?何况我才没有被他们欺负……”   司云落:“你话好多!好烦!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两人之间重又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司云落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本来不想在这种时刻凶他的,可他的话实在太多了,并且不合时宜。   断剑被慕星衍抽了回去,手边忽然变得空无一物。   司云落的手在黑暗中向前摸索,却出乎意料被熟悉的温度握住。   或许是因为无法看见,慕星衍也仅仅凭借着微妙的触感进行辨认。   那只沾了些灰尘的手,握住她的力道可算得上轻柔。   只是她从前万万没有想到,难得和平相处的时刻,竟然是在被关禁闭的时候。   司云落有些想笑,又实在笑不出来,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该下手没有分寸,掰断你的剑。”她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想办法帮你修复。”   石壁对面传来一声轻笑。   “你没诚意啊,司云落。怎么不叫我阿衍哥哥了?”   司云落翻着白眼,就要把手抽回来,却反而被他紧紧握住。   她咬牙切齿喊道:“慕星衍!你别得寸进尺!”   为什么他总是有本事,将烘托正好的气氛破坏殆尽!可恶!   慕星衍捏了捏她的手。   “断剑也挺好的。”   基于她对慕星衍的了解,他不大可能主动安慰别人,说的应当是实话。   司云落彻底放松下来,感受到慕星衍推开她的手,在掌心中一笔一划写着什么。   他落笔很轻,司云落痒得受不了,几次想抽回手,都被他及时拦住。   “好痒。”   这都是什么谜语人操作!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啊喂!   等到他终于写完,把她的手合拢握在掌心,才问道:“我方才写了什么,你认出来了吗?”   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司云落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对抗痒意上,对于他写的字,是一个也记不得了。   “认不出。”她咕哝道,“哪有那么麻烦,你说出来不就好了?”   慕星衍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片刻后才迅速说了一句。   “我没有讨厌你。”   从一开始就没有。   被爹娘带去参加小凤凰的抓周仪式,他其实准备了贺礼的。   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偏偏她看起来又……那样喜欢他。   最后闹到难以收场,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司云落听见那边窸窸窣窣的,过了片刻,手中突然被塞入了一个锦盒。   锦盒上也蹭了少许灰尘,她吹了两下,发现它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却依然保存如新,并不显得古旧。   而打开一看,锦盒正中央躺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   这种礼物通常都是用来哄小孩子的,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用处。   但偏偏司云落就很吃这套。   她将宝石举起来,对准太阳眯着眼看,宝石在日光的映射下,越发显得夺目生辉。   虽然不知道慕星衍突然抽什么风送她礼物,但她可是来者不拒的。   或许,是被她一番肺腑之言感化了吧。   “谢谢,我很喜欢。”   虽是象征性的客套,却也是她的真心话。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这件原就该属于她的,本应尘封于角落之中无人问津的礼物,在被慕星衍随身携带多年后,终于送到了她的手中。   慕星衍正想说些什么,司云落忽然听见身后有细碎但规律的脚步声传来。   她将锦盒收好,顺便提醒慕星衍:“嘘,有人来了。”   来人轩然霞举,手中提着一个食盒,不疾不徐地向她走来。   司云落眼睛一亮:“师兄!”   岑如默到她身边撩袍坐下,将食盒放在她的面前,再一层层打开,取出其中准备的精美餐食,其中甚至还有一只鸡腿。   司云落要感动得落泪了。什么红宝石,中看不中用!此时此刻甚至比不上一只鸡腿来得有吸引力!   岑如默正要把筷子递给她,却忽然顿住。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拿巾帕替她将手擦净。   明明净尘术就可以,师兄还真是不怕麻烦。   “吃吧。”   司云落冲他扬起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也不跟他客气,先把鸡腿夹到了碗里。   她一边嚼着,一边问道:“师兄,不是说不给我们饭吃么?这四菜一汤,你怎么做到的啊?”   岑如默微微颔首:“我与小厨房关系还算不错,只说是我自己要的,他们不会多问。”   不愧是大师兄,待遇就是好啊!她暗暗决定,以后要一直抱紧岑如默的大腿。   她忽而又问道:“那慕星衍也有一份吗?”   岑如默面不改色:“有的。”   在这种小事上,司云落认为师兄没必要撒谎,玄灵宗偌大一个宗门,总不能少了慕星衍一口吃的吧!   但岑如默似乎并不想就此事过多讨论,而是将话题转了开去。   “师妹在做什么,怎么把手弄得这么脏?”   她自然是不能出卖慕星衍,若是被人发现他们在思过崖暗中来往,大概两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哦,我在用石子画符,钻研阵法。”   岑如默不疑有他,似乎要就阵法与她进一步讨论,俯身向地面看去。   所谓阵法本身就是司云落的托辞,事实上沙地上只有毫无意义的涂画而已。   她正心虚着,试图在短时间内编造出能蒙混过关的理由,却忽然有石子凌空飞来,瞄准的正是岑如默的额头!   岑如默反应更快,将石子握在手心,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此处还有旁人?”   显然是慕星衍的杰作了。   “怎么会呢师兄?”司云落试图打哈哈糊弄过去,“思过崖这里只有我一人,师兄你领我过来,应当最为清楚。”   岑如默虽点了头,视线却落在她身后的石壁上,敏锐地发现了那处豁口。   “石壁怎么裂了?”   还没等司云落答话,他便并指掐诀,说道:“想来是石壁崩裂,导致石子外溅。为了保护师妹的安全,我这就将豁口堵上。”   司云落哪敢多言,看着岑如默催动法术,用四散的石子与沙土,重新将豁口封填起来。   在岑如默的注视,或许可以说是监督下,司云落一口口吃着饭菜,终于忍不住开口。   “师兄,要不要一起吃?”   “怎么了,是不合胃口吗?”   “不是……太多了,我吃不完。”   她其实是想着囤一点明日再吃,毕竟吃了上顿没下顿,她总不能每次都指望岑如默好心过来送饭。   但当着他的面,她自然不好意思直说,只能采取迂回的办法。如果岑如默表示“不能浪费”,她便可以顺理成章把食盒留下。   但岑如默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摸了摸她的发顶。   “吃不完便剩着吧,我明日还来。”   司云落立刻就牵着他的衣角眼泪汪汪,险些把他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师妹?”   “师兄,我现在觉得你特别像一个人。”   “像谁?”   他看起来很期待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司云落缓慢而坚定地开口。   “我爹……哦不我娘。”   “……”   待到岑如默收拾好残羹冷炙离开,司云落撑得动也动不了,靠在石壁上向他挥手告别。   只是又过了片刻,原本被岑如默封住了豁口再度崩开,传出了慕星衍气急败坏的声音。   “啧,骗子!哪有人给我送饭,连一根菜叶子都没见到!”   司云落不以为意:“你等等,或许是先送我这边,万一你这边的人还在路上呢?”   果不其然,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石壁的另一侧出现了另一个声音,温婉而小心翼翼。   “慕、慕公子,你应当饿了吧?我来给你送饭。”   是个女子!   司云落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老婆安慰但因为师兄把地洞堵上而气急败坏的龙龙   2.两个人都好好说话真的很难(点烟)   3.猜猜龙龙其实写给老婆的是什么嘿嘿嘿   4.竟然会有女孩子给龙龙送饭!太可怕了!   5.落落表示这瓜我一定要吃到   6.阿衍:老婆在隔壁偷听,我压力很大,你不要过来啊啊啊!   7.今天还是两更,0点后!(对手指)(唯唯诺诺) 第35章 第35章   ◎“但你不是别人”(二更)◎   可司云落几乎都要把耳朵贴在石壁上, 都没能听见慕星衍的说话声。   他是不是太过欢喜,哑巴了?   毕竟这么多年,她还没见过慕星衍身边有其他姑娘, 想也知道,他才不是会讨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慕星衍始终沉默着, 对面的女子显然有些窘迫, 细声细语地同他解释。   “慕公子,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卜随云, 今日同你一起入门的。”   她听上去颇有些不安,讷讷道:“慕公子, 或许你不记得了, 但从前我们也见过的,螣蛇与蛟龙本出自同源……”   “你是谁与我没有关系。”慕星衍打断了她, 话语中多了几分不耐烦的意味。   司云落猜想, 他大概是想起了沈不周的话, 心情不太美丽罢了。可怜这位我见犹怜的大姐姐。   她能够想象出, 慕星衍靠在石壁一侧, 怀中抱剑,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样子,而卜随云进也不是, 退也不是, 尴尬地绞着双手。   只是这样也太不给女孩子面子了吧!她觉得不行, 有必要提醒他一下,索性也丢了个石子扔进豁口。   然后她听见慕星衍的声音再度响起, 语气似比之前有所缓和。   “岑如默派你来的?”   哪想到卜随云对此矢口否认:“师兄?不是不是, 师兄没有让我过来, 是、是我自己……我晚上没什么胃口, 这是我的晚膳……”   瞧瞧,慕星衍,人家姑娘多主动啊,为了让你有饭吃,宁可自己饿肚子,现在这种有情饮水饱的人可不多见了。   司云落急得不行,恨不得现在就冲到石壁对面去,敲醒慕星衍这个榆木脑袋。   给我对人家姑娘好一点啊喂!   可听了这番话,慕星衍完全不为所动,又恢复了之前的冷硬姿态。   “我不需要。”像是怕人家听不懂,他重申道,“把它拿走。”   “可是……”   卜随云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为何,连尾音都生生断去了。   无论司云落如何贴近石壁,都听不见人声,只有沙沙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听上去无精打采,很有几分颓唐。   而慕星衍得了自由,第一件事便是向司云落伸手讨要。   “喂,还有没有吃的,饿死了。”   理直气壮的样子,仿佛刚才拒绝人家姑娘的不是他。   司云落又有点想骂他了,不过相较于方才,这次她丝毫没有负罪感。   她不满地皱起了眉:“慕星衍,你有病吧?别人好好地给你送饭你不要,偏要来和我抢?”   “别人的东西我不要。”他答道,“但你不是别人。”   司云落本应继续反驳他的,但她忽然福至心灵,自认为想通了其中关窍。   “欸,慕星衍,你是不是不忍心卜随云饿肚子,才装酷拒绝她的?啧啧啧,没成想到了关键时刻,你还挺怜香惜玉啊。”   慕星衍停顿了片刻,似乎是被她气笑了。   “我才不是……”   司云落才懒得听他解释,在手边找了一圈,拾起那根啃得干干净净的鸡腿骨,直接扔进豁口里去。   如果不是岑如默在场,限制了她的发挥,腿骨连接处的筋她都不会放过。   同她所料想的一样,慕星衍听到声响,摸索着伸手进来。   “这是什么……嘶,司云落!你把我当狗了是不是!”   司云落装作没有听见,懒懒地背过身去,将石壁的豁口堵住。   看来再过几个时辰,就可以安然入眠了呢。   只是月上中天之时,又有意想不到的人进入了思过崖之中。   司云落是被脚步声惊醒的。她迷迷糊糊揉着眼,实在想不到有谁会这么闲,这个时间来思过崖。就算是偷鸡摸狗,这地方也没什么值得专程前来的。   来人一袭夜行衣,还煞有介事地用面纱蒙住了脸,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但司云落还是毫不费力就认出了他:“小白,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闻既白几乎惊掉下巴:“你你你你你怎么认出我的!”   司云落抬手一扯,面纱便如轻云一般落下,露出他仍带着讶异的面容。   她按住他的后颈,将他带得离自己近了些,没有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因为你的眼睛。”   开玩笑,这么好认,她怎么可能会认错?   待她松了手,闻既白嘟囔道:“还好是你……若是被别人发现,我肯定要受门规惩戒。”   司云落看他一眼,问道:“你又闯什么祸了,至于躲到这思过崖来?”   不过这里平日也无人会来,的确是个躲藏的好地方。   闻既白扫了一眼四周,从怀里取出油纸包着的两个冷馒头。   “饿了吧?我从后厨灶下偷出来的,有点凉。要不你用凤火热一热?毕竟姑娘家不能吃太凉的东西。”   司云落瞠目结舌:“你还真敢偷……”   闻既白挠了挠头:“白日里不方便操作,只敢夜里偷溜进去,有什么就拿什么了。”   虽说司云落很感谢他以身犯险,但眼下只能辜负他的美意了。   没办法,她实在吃得太饱,一丁点也塞不进去了。   不过她不饿,自然有人会饿。   她灵机一动,拍着闻既白的肩膀道:“好兄弟,我已经吃过了,你要是有心,就绕座山头,送到慕星衍那里去。他饿了整整一天,怕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话音刚落,石壁另一侧就传来慕星衍恼怒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谁说我说不出来话?我好得很!”   “行了,别废话。”   司云落指尖燃起一簇凤火,稍稍加热了下馒头,又把馒头塞回闻既白手里。   她自认为对慕星衍可是仁至义尽了,只是又要辛苦闻既白跑这一趟。   闻既白走后,司云落也没了睡意,静静等待石壁那边的动静。   直到慕星衍的声音再度响起:“就给我吃这个?”   行了,谁叫小少爷不领情,有馒头吃就相当不错了。   她可没耐心再关注后续,倚靠着石壁就又沉沉睡去。   *   如此过了数日,半月之期将至,在岑如默的照看下,司云落甚至比之前还圆润可爱了些,也不知道这思过是思到哪里去了。   就是没法躺着睡,有点腰酸背疼。   在思过崖的最后一天,司云落心情很好,哼着小曲仰望着天上星辰。   只要一觉醒来,看到旭日初升,就可以重获自由,一切也将步入正轨。   她心满意足,正要阖上双目,却本能地感受到了身后的危机,在石壁倒塌的前一刻,及时纵身闪避开去。   即使亲眼所见,司云落仍然不敢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   慕星衍把石壁凿穿了……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是吧?!   烟尘散尽,露出慕星衍熟悉的身影。   他憔悴不少,似乎被无处不在的烟尘呛到,继而猛烈地咳嗽起来。   司云落与他中间隔着四处散落的巨大石块,遥遥对他喊话。   “你没事吧?为什么要把这石壁凿穿啊?明明马上就可以……”   明日就是解禁之日,结果被他搞得当晚无处下脚,她心里是很有些恼火在的。   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慕星衍已经摇摇晃晃地向她奔了过来,不容分说勾住她的肩膀,将自己埋在她的颈窝里。   少年的身体很烫,温度高得吓人,重量全部挂在她的身上,压得她甚至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她不得不伸出双手环住他,才得以将他整个人接在怀里。离得近了,她可以清晰地听到他越发急促的心跳声。   这样的征兆她再熟悉不过,被他的气息灼烧着,身体瞬间就僵硬起来。   她太清楚他现在想要什么了。   想要凤血。想要她。   “才二十来天啊……”她喃喃道。   自从上次的毫无节制之后,她原本以为,这次时间可以撑得久些。   可能是因为慕星衍近期见不到她,延缓了血瘾的发作,但他既然能将石壁都凿穿,想必是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眼下他们还在思过崖中,无人会来打扰,也意味着无人可以求助。   才刚刚与慕星衍化解心结,她还做不到对他见死不救。   她暗自感叹,原来这段日子里,她被养得又白又胖,就是为了给慕星衍吃……   环住他的手臂又紧了紧,司云落在他耳畔低语,像是温柔而缠绵的呢喃。   “不要在这里,去下面寒潭里,好不好?”   且不说他们二人身上落满了尘土,就是慕星衍化出龙尾,在这满是碎石沙砾的地上,也只会让两个人都不舒服。   慕星衍的意识已经完全不清醒,听了她的话,只顾着去蹭她的侧颈。   细软的发丝掠过锁骨周围的肌肤,真的很痒。   可拥抱的姿势让她无法将他推开,只能听见他鼻音浓重,依稀喊道:“老婆……”   又来了……这胡说八道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司云落故意凶他,捶了一下他的后背。   “不许叫我老婆。”   他这次倒是没有多言,乖乖闭上了嘴,只是身体与她贴得更近,像是意图从她的身上汲取渴望已久的水源。   她叹了口气,正在为怎么把他带下去而发愁,就听他忽然说道:“你身上好香。”   “哎?”   司云落的脸不争气地发起烧来。兽类的嗅觉十分灵敏,会凭借气味判断领地及同类。   而一旦对方这么说了,意味着他同意接纳被认可的兽类,成为他的同类……甚至家人。因此这话通常是用于求偶的。   她还没回过神来,慕星衍的身子突然一重,带着她径直从崖上向下坠去。   被他紧紧束缚在怀中,她甚至无法幻化出原身,第一次体会到了人类的渺小无依。   耳边风声呼啸,慕星衍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依靠。她在心里不停祈祷,希望这家伙准头好一点,不然砸到浅滩之上,他们都得完蛋。   “扑通”一声,是坠入寒潭溅起的巨大水花发出响声。   水面涟漪阵阵,偶尔有零星几个气泡冒出,直到有人破水而出,再度扰乱了这一池宁静。   两人均浑身湿透,司云落依然怕水,先是抑制不住地咳嗽了一阵,才抹了一把面上的水珠。   再次被碧绿色的龙尾缠绕,她已经见怪不怪,就是这粗糙而冰凉的触感,她还是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体验。还好潭水冰凉,消弭了些许她的不适感。   慕星衍双眼紧闭,眉头依然紧紧蹙着,只是凭借着本能向她靠近。   龙尾越缠越紧,电光火石之间,那个荒唐而不切实际的念头适时地涌上了司云落的心头。   反正慕星衍此刻没有意识,要不……趁此机会,就在这里把他给办了吧?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失去了意识又饿又馋被老婆随意摆弄的龙龙(馋什么?馋老婆!)   2.我为什么不日万呢!是因为!我觉得断在这里非常好!因为我是个坏女人,我馋死你们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3.来啃我!来啃我!   4.还差三千!我会记得的!如果明天没补就是后天补   5.下一章或许有娇夫龙出没(?)   📖 六欲 📖 第36章 第36章   ◎“老婆放心!我会努力的!”(一更)◎   不过……等一下。   办办办……应该怎么办啊?   司云落一头雾水, 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属于是知识盲区的内容。   毕竟……龙是什么样子的,她还真没见过。   不然就……现在看一看?   可她早已失去了行动的自由, 更别提要重新入水了。   所幸寒潭水深,却清澈见底。   她只来得及低头望了一眼, 就被慕星衍锁在怀里。炙热的气息在她颈前流连, 最终停在锁骨处,隔着衣料不轻不重地蹭了蹭。   啧, 这么快就选好下口的地方了?   但司云落依然难以忘怀匆匆一瞥看到的景象。   因为,龙有两根……   感觉不行, 真的不行, 容纳不了的……   或许,人形大概也许可能会好上那么一点点?   司云落越发觉得, 不会有人愿意嫁他的。   绝, 对, 不, 会。   可要想让他变回人形, 就必须先满足他才行。   眼看陷入了死循环, 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司云落叹了口气, 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眸。   明明已经做好了决定, 如今又这样看着她, 绯红眼尾氤氲着潮湿雾气,其中又夹杂了些讨好的意味。   选定了锚点, 还来征求她的同意, 她属实觉得没有必要。   可少年的执拗占了上风, 他像是终于找回了言语的能力, 小心翼翼地问她。   “可以吗?”   但她记得,就在两人交换身体的时候,前两次他也没问过她的意见啊?   不过要较真的话,虽说慕星衍有诱骗她的嫌疑,但她也确实是定力不强,面对近在咫尺的诱惑,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食欲。   司云落将杂念抛开,目光抚过他微微张开的唇瓣。   “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慕星衍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耷拉着眼皮看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指尖血不行吗?”   她动弹不得,自然也无法抽出手来,直接将指尖塞到他口中。   但她心内已经有了预感,指尖血流速太慢,怕是无法再满足他的需求了。   慕星衍依然摇头,对于这个提议表现出抗拒的态度。   他原本就托着她的腰,是仰望的姿态,又突然埋首于她怀中,不住地拱来拱去,活像一只不安分的小兽。   司云落痒得受不了,又无法将他推开,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断断续续地和他讨价还价。   “那你想怎么样?”   慕星衍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她柔软的双唇之上。   有晶亮水痕洇开,原本就靡艳的唇瓣越发饱满柔润。   看上去很好亲。   只消一眼,司云落就明白他在想什么。   如果她这会儿有手,应该已经打爆了慕星衍的狗头。   “不行!你休想!”司云落断然拒绝,没有半分商讨的余地。   可这就意味着,她不得不在其他地方退让一步。   “就按一开始的位置来吧。”   慕星衍从善如流,话音刚落的瞬间,已经用尖牙扯开了她的衣襟,露出贴身的月白小衣。   水珠淌过雪白的锁骨,再沿着衣襟里滑落。肌肤被迫袒露在空气中,带走她体内热量的同时,激起簌簌的颗粒感。   夜间山风凉意更甚,但她可以从慕星衍身上,获得她渴求的温度。   之前没有过这样的尝试,她还是有些担心,生怕慕星衍一时没控制住,直接咬穿了她的咽喉,那鲜血狂飙的画面可就不太美丽了。   司云落忍不住提醒他:“你轻点,我怕疼。”   而他所能做的,便是伸出舌尖,试探着舔舐了一下,作为对她的回应。   司云落下意识颤抖了一下,痛痒的触感带来的,是身体里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酥麻,陌生而危险。   可慕星衍明显误会了她的反应,以为这是兴奋的一种表现,反而舔舐得更加起劲,看上去竟然还挺卖力。   伴随着他的动作,活蹦乱跳的尾巴尖一上一下地搔着她的背脊,放大了感官上的刺激。   到底要舔到什么时候……   她想发火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要咬就搞快点,磨蹭什么……嘶!”   疼痛是突如其来的。经历过先前看似温柔的抚慰,野兽终于露出了本就尖利的獠牙,开始享用落入陷阱的猎物。   尖牙刺破肌肤只是一瞬间的事,动作干脆利落,毫不犹豫,让疼痛显得也不是那么无法忍受。   司云落挪开视线,目光掠过寒潭周边的低矮灌木,已经遥不可及的思过崖,以及高空中悬挂的一轮圆月。   月光清亮,洒遍大地,足以让一切慌乱都无所遁形。   她不是很想去亲眼见证自己与慕星衍如此亲密的情景,但能感觉到伤口处有液体汩汩流出,又被尽数卷入他的腹中。   他的唇也是微凉的,同环绕周身的潭水一般,减轻了她的痛楚。   一切结束得比想象中要快。司云落的意识已经恍惚,但也依稀能够感觉到,失血量并没有比上次更多。   是慕星衍在克制。   说是克制不假,但当层层缠裹的龙尾松开以后,他却依然不肯放开她,只是以双手代替龙尾,完全将她揽在怀中,一下又一下地舔舐她的伤口。   怎么还没完没了是吗?安抚她,以期下次获得更佳体验?   司云落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遑论伸手推开他,整个人身体很轻,飘飘荡荡地浮在水上,依稀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在快速愈合。   ……是了,当初慕星衍也是这样对她的。   而现在,他携着这片无所依凭的浮萍,向不远处的岸边游去。   浅滩上分布着许多形状大小不一的石子,他将她压在岸边,一只手护住她的头,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腰,继续方才舔舐的动作。   上半身悬在半空,下半身依然浸在水中,这种体验可谈不上多么舒服,况且还有人一直在随性作乱。   可她的手都抬不起来,软绵绵地垂在身侧,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供慕星衍摆弄的、破破烂烂的布娃娃。   然后她听见慕星衍喊她:“老婆。”   她索性闭上眼,装没听见。   伤口即将愈合,慕星衍终于停下了动作,轻轻地摇晃着她。   “老婆?”   司云落不回应,等了半晌,突然有呜咽声响了起来。   她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去看,发现慕星衍抽抽搭搭的,竟然……哭了?!   这太可怕了,她迅速醒了过来,只是声音仍是有气无力。   “等等!你哭什么呢?!”   慕星衍止住所谓的“哭声”,司云落从他狡黠的笑意中,发现他一滴眼泪都没有。   “你骗我?!”   “没、没有。”他脸有些红,嗫嚅道,“我以为,你被我吸干了,我没有老婆了……”   司云落重新闭上眼:“你就当我死了。”   慕星衍牵过她一只手,贴在自己颊侧,傻笑着喊她:“老婆。”   不对啊,之前她用着他的身体,也没出现过这种失态的情况,怎么慕星衍这反应看起来,倒像是喝醉了似的?   别人醉酒,他醉血?   看来的确是喝多了,有点上头。   但既然他意识不清醒,她就可以偷偷问一些羞于启齿的事情,反正事后他也不会记得。   司云落立刻就来了精神,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沉重的眼皮,问他:“你会双修吗?”   她自认为这是一个严肃的学术问题,但慕星衍显然不这样想。因为他的脸突然爆红,简直像个熟透的桃子,说话都不自觉地结巴起来。   “啊……那、那个……”   “幕天席地,好像太刺激了……在水里还是在岸上?”   他捂住了自己的双眼,但依然有一星半点羞涩从指缝中漏出来。   “我都行……老婆想怎么玩,我都听老婆的……”   “老婆放心!我会努力的!”   豪言壮语说完,他才敢透过指缝去瞧司云落的反应,却发现——   她因为太疲惫,已经睡着了。   少年的一腔热情被浇个透心凉,但他并不气馁,自己拖着湿淋淋的衣服上了岸,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坐姿,让司云落躺在他的膝上。   她眉头微蹙,羽睫颤颤,略显苍白的唇脆弱而美丽,像是经不起太多的索求。   而面对无知无觉的懵懂少女,慕星衍有些不知所措,摩挲着她的脸颊,却不经意间发现了半敞的衣襟下,已经成为了深玫瑰红的痕迹。   那是他留下的,是曾经在她身上作乱的证明。   他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片刻后又开始思索一件事情:该不该给老婆把衣襟合上?   如果被她发现,衣服是他穿好的,大概率会被揍;但如果不管不顾,她醒来发现那痕迹一时半会消不下去,他肯定也会被揍。   横竖都是挨揍,还不如挨顿轻的,他这样想着,心虚地替她拢好衣襟,那痕迹便再也看不见了。   夜间寒凉,身上的水汽尚未散尽,化为了无孔不入的寒意。   慕星衍将她抱得更紧,轻拍着她的后背,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   翌日一早,司云落是醒得更早的那个。   她昨夜实在没扛住,困倦之中,睡意上涌,就那样睡了过去。   而现在,她望着慕星衍恬静的睡颜,为自己错失良机而深感遗憾。   不过片刻,慕星衍眼皮耸动,缓缓睁开了双眼,黑眸锐利而平静,犹如无底深潭,是平日里她再熟悉不过的那个慕星衍。   两人大眼瞪小眼,望着怀里脸色发白的司云落,慕星衍的震惊全部写在脸上,懊恼地挠了挠头。   “你!我!我们!”   司云落才不管他要说什么,直接一个巴掌毫不客气地甩在他脸上,活动了一下自己打疼的手腕。   “什么你啊我的?”她眯起眼睛,“昨夜都做了什么,忘得一干二净了是吧?”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心满意足后断片,被老婆狂甩巴掌的委屈龙龙   2.老婆并没打算让他负责,只是觉得他昨夜的行为太欠抽了,今天终于有力气揍他而已   3.俗话说得好,痛并快乐着(赠龙龙,刻烟吸肺)   4.阿衍:我、我把老婆睡了?未婚先……?怎么办啊啊啊啊(抓狂)   5.落落:可算打到了,不然难平我心头恶气!   6.然后提亲的时候落落猛摇头   7.阿衍:。(发出委屈不解的声音)   8.落落:实话实说哈,我有点受不了   9.阿衍:你再试试!第一次都可以,以后为什么不行! 第37章 第37章   ◎“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二更)◎   慕星衍呆住了。   司云落懒得理他, 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又被他使了大力按回去。   他神色复杂,司云落在他脸上头一次看见这样的表情, 茫然无措、难以置信,却并不厌恶, 反而藏着点一闪而过的羞涩和喜悦。   一大早被抽一巴掌, 竟然还会感到高兴,如果不是受虐属性发作, 大概就是昏了头吧。   慕星衍薄唇紧抿,像是在斟酌字句, 向她确认。   “昨夜, 我们……我,很过分吗?”   司云落翻了个白眼:“你觉得呢?”   不过分的话, 能一大早就被姑娘甩巴掌吗?   她再次推开他, 从他怀中起身, 这一次慕星衍处于深深的震惊之中, 没有来得及阻拦她。   因为失血过多, 她浑身没什么力气, 才刚刚站起,脚一软, 又不小心跌了回去。   并未扣好的衣襟恰好散开, 锁骨处的深色痕迹让人实在无法忽略, 简直不能再显眼了。   司云落先是一愣,发现慕星衍在直勾勾地盯着那处看, 一时气急, 反手又是一巴掌抽过去, 正好和刚才打的形成对称。   “登徒子!”她又羞又愤, 连忙去扣自己的衣襟。   可在慕星衍看来,她连责怪的眼神都显得楚楚可怜,体现出恰到好处的柔弱。   竟然会这样想,他也感觉他是疯了。   司云落惊讶地发现,连续被扇了两巴掌,慕星衍竟然还不生气。   要是搁在平时,即使一巴掌没反应过来,他也不会坐以待毙,任由着她欺负。   而现在,他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怀抱着她的双臂都变得更加用力。   “我会负责的。”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现在就回星序城履行婚约。”   司云落:“……啊?”   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司云落从他怀里跳下来,连连摆手。   “我不需要你负责。”她整理了一下衣衫,觉得勉强也算得体,“好不容易才入玄灵宗,怎么能在这种节骨眼上离开?反正我不走。”   她拒绝得干脆,按理说慕星衍应该会恼羞成怒的。可他眼下竟然难得放下身段,好言好语地同她说话。   “我知道……我们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完婚,至于玄灵宗这边,应当能够请假,不至于那么不近人情吧?”   司云落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根本对这不靠谱的婚约毫无兴趣,只有慕星衍这种一根筋的人,才会把它当回事罢了。   但不知为何,看着他眸光中若有似无的那点期冀,即使不肯相信那是真的,她也无法再说出拒绝的狠话了。   话到嘴边拐了个弯,以另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说了出来。   “慕星衍,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喜欢……吗?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踌躇了片刻,便失去了开口的时机。   因为岑如默的声音已经在不远处响起。   “师妹,慕公子,你们怎么在这里?”   司云落回过头去,便发现岑如默迎着和煦日光,静静地立于她身后,是来领她和慕星衍出思过崖的。   她心里一紧,她和慕星衍此刻本应分别在石壁两侧,如今却一同出现在崖下,解释都解释不清。   如果岑如默较起真来,结果就犹未可知了。   以司云落为分界点,浅滩与林中草地被光影分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人在后,一人向前。   慕星衍在她身后,凝望着她的背影。   岑如默的目光越过她,在慕星衍的面上转了一圈,又回到她的身上,似有问询之意。   有暗潮悄然涌动,可风暴的中心却对此一无所觉。   司云落犹豫片刻,最后看了慕星衍一眼,几步跑到岑如默身边,亲热地挽起他的手臂。   慕星衍只目送着他二人并肩离去,看着他们说说笑笑的样子,却无缘听见司云落的话。   她心虚得不敢看岑如默,用临时扯的谎搪塞他。   “咳,师兄,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昨日夜里那石壁莫名轰然倒塌了,我与慕星衍无处可去,才到了这崖底寒潭边,等待师兄你过来。”   岑如默面色如常,略点点头:“嗯。”   他如此淡定,司云落便更显局促,生怕他不信。   正要解释什么,那原本被挽着的手忽然主动反握住她。   “师妹说什么,我都会信的。”   司云落讷讷的,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若是我骗了你呢?”   他笑了笑:“那我也只能自认倒霉。”   说到此处,他神情忽然认真起来,握着她的手更紧。   “所以师妹,不要骗我。”   被给予毫无保留的信任,她不是不动容的,但为了她,也为了慕星衍,这谎就须得圆下去。   “看样子,师兄是不打算追究了?那慕星衍是不是也……”   岑如默却似乎不是很想听,打断了她的话,垂眸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   “师妹,你看起来有些虚弱?是昨日送的餐食不合胃口?”   拜托,哪怕再不合胃口,一顿饭而已,也没有办法将她从珠圆玉润变成体虚气弱吧?   司云落敷衍地笑了一下:“不是,师兄,很好吃,是我自己修炼过了头,有些精力不济而已。”   岑如默没再多问,携着司云落离去。远远看去,似是无人可介入他们二人之间。   慕星衍始终站在原地未动,像一尊静默的雕塑。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自他被抛弃的那一刻起,一切好像都变得不重要了。   一颗心被揉捏得酸涩发胀。   直到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其实这么一看,落落和师兄也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的。”   闻既白用折扇敲着掌心,感叹道。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慕星衍觉得这两个词很是耳熟。   是了,从前所有人也是这样说他和司云落的。   原来和她般配的,还可以另有其人。   慕星衍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是回过神来时,断剑已经架在了闻既白脖子上。   闻既白举起双手:“你、你别生气!我就随口一说。”   他觑着慕星衍的神色,缓缓推开了剑身,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说到底,还是你和落落更般配些。”   慕星衍还剑入鞘。   闻既白彻底放松下来,大着胆子开始数落他。   “你怎么搞的?落落和师兄走了,你也不追上去,真就木头人一个是吧?来来来,跟我说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慕星衍面上覆着一层冷冽寒霜,沉声道:“杀了岑如默。”   闻既白惊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道:“这么硬核吗……不是,我是说,大师兄毕竟是你我的师兄,同室操戈不太好吧?”   其实他想提醒,凭借慕星衍的水平,可能不仅杀不了师兄,还会被师兄反杀。   但他想了想,还是聪明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慕星衍正在气头上,招惹他有什么好处?   慕星衍睨他一眼:“既然未行拜师礼,目前他只是你的师兄,不是我的。”   闻既白:“……行,多大点事,至于让你痛下杀手吗?”   慕星衍稍稍提高了音调,在外人面前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罕见地有了可算得上剧烈的情绪波动。   “觊觎别人的未婚妻子,他难道不该死吗?!”   他说得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将岑如默生吞活剥。   “等等,”闻既白终于意识到不对,插话道,“从前师兄与落落交往时,你也没抱着如此大的敌意。莫非……这几日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   慕星衍别过脸去,试图隐藏他俊脸微红的事实。   “我和她……有了肌肤之亲。”   闻既白内心:有没有搞错思过崖这种地方你们也能搞出play这地方是让你们思过的不是调情的懂不懂啊?   表面:“……事情是有点大哈。然后呢?”   慕星衍的神情重新变得忧郁:“她不要我负责。”   闻既白:“哦你这种想法就不对大家都是成年人……”   他的声音在慕星衍不善的目光中渐渐微弱,丝滑改口。   “但是!常人如此也就罢了,你二人皆为世家子弟,放浪形骸成何体统!”   慕星衍点头,对此表示坚决支持。   “她不要我负责,我还要她负责呢,我之前从没有过……”   闻既白灵光一闪,仿佛摸到了其中关窍。   “等等……哥,如果你是第一次的话,那还有一种可能性……”   慕星衍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下去。   真要说出口,闻既白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就是……那个……她是不是……对你的表现……不满意……”   慕星衍彻底石化。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反应慢半拍被截胡了老婆所以气急败坏的龙龙   2.大家都欺负龙龙!落落负责递刀,师兄负责插刀,小白负责补刀,流水线作业一气呵成   3.尤其是还纠结于自己刚刚失身这件事,龙龙变成了缩在角落里的委屈龙   4.接下来要想办法重振雄风(不是)   5.可老婆明明也是为了他才向师兄求情,啧啧啧   6.作者碎碎念:龙龙代表落落的过去,师兄代表落落的未来,落落是一个向前走的人,龙龙需要追赶上她的脚步,停在原地是没有用的,这是分界线那个镜头的寓意(我的废话可真多)   7.题外话:有人想看学院日常那种吗? 第38章 第38章   ◎“他很在意你”(一更)◎   司云落跟随岑如默, 来到一处花木掩映、规整洁净的院落。四下里清幽无人,灵气浓郁,正是适合潜心修炼的绝佳场所。   立于院落门口, 仰头望去,可以看见天际一排仙鹤悠然而过, 直上云霄。   她本就与鸟类亲近, 看见这情景便心生欢喜。入玄灵宗已然半月,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此地的缥缈出世, 自有仙家的淡泊飘逸。   岑如默停了步,指着东侧的一间屋舍。   “师妹, 此地乃是天阁弟子的斋舍, 那便是你的房间了。”   司云落点头应下,他又道:“卜随云就住在你旁边, 我则是西侧第一间, 若你有事需要帮忙, 只管找我就是。”   司云落扭头看了一眼身后。   慕星衍没有跟上来, 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心里正犯嘀咕, 又被岑如默拉回了注意力。   “师妹可以稍作休整, 到了辰时,我便领你们去见师尊, 给他老人家奉茶, 行拜师礼。”   似是看出了她的犹豫, 岑如默继续道:“师妹若有疑问,不妨直言。”   她咬了咬下唇, 还是将有关慕星衍的问题抛诸脑后, 转而问道:“师兄怎知, 我会进天阁呢?”   玄灵宗弟子共被划分为天地玄黄四阁, 其中以天阁为首,由应天真人亲自教导。其余三阁弟子,除召见外不得私入天銮殿。   天阁弟子数量稀少,如司云落当日所见,仅有岑如默和闻既白二人,前者掌管玄灵宗内外大小事宜,后者负责藏书楼及珍珑阁日常管理。   不得不说,小老头虽然脾气古怪,性格喜怒无常,但于用人一道上,却是毫不含糊。   不过那二人都是自幼入天阁。既然此前数年,从未有人成功通过天阁试炼,岑如默又如何能够笃定,司云落等人会顺利入内呢?   可他听了这问题,只是笑了一下。   “问题的答案,还是等时机成熟时,由师尊亲自来告诉你吧。”   岑如默说完这话,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发顶,便转身离开。   司云落不明就里,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才推门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既是劝学的斋舍,自然比不得家中舒适,但胜在干净整洁,布置简约。   房内熏香也是偏清淡怡人的味道,多宝格后安置了妆台,连带着香囊、发梳等小玩意儿都是女子多半会喜爱的款式。   不用想,肯定是岑如默的手笔。   司云落想了想,摸出一张符纸,重新折了一只符鸟。   说来好笑,虽然她身上有许多传音玉简,却独独没有慕星衍的。   这家伙独来独往惯了,基本不用这些,况且从小到大,他们不是形影不离,就是在闹脾气,玉简属实没有存在的必要。   符鸟振翅而飞,司云落关上窗户,换好统一的白色校服,径直倒在了雕花木床上,果断闭上了眼睛。   这段日子以来她睡得腰酸背痛,今晨又醒得太早,不如趁这时间补个眠,养足精神才好出门。   只是她刚刚有了睡意,外面却突兀地响起了叩门声。   大概是慕星衍终于到了?   她索性把自己埋在枕头里,故意不去理他。   但过了片刻,叩门声却再度响起,似一种无形的试探。   司云落揉着眼睛,起身去开门,嘴上仍不情不愿地说着:“你好烦……”   房门打开的瞬间,她适时地闭上了嘴。   不是慕星衍。   只有卜随云手里端着碗冒着热气的汤汁,与她面面相觑。   司云落鼻端嗅到点甜蜜气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师姐?”   卜随云虚长她几岁,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尊称一声“师姐”。   温婉大方的姑娘抿着唇微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中的瓷碗递上去。   “喏,红糖甜汤,给你熬的。看你脸色不太好,应当是还没用早膳吧?喝下去会好一些。”   呜!被治愈了!世界需要美丽温柔的大姐姐!   司云落忍住了化为原身扑到对方怀里蹭蹭的冲动,从她手中接过甜汤,正要说些什么的同时,眼角余光却瞥见了慕星衍。   他站在对面的房间门口,薄唇紧紧抿成了一线,手里赫然捏着司云落放飞的那只符鸟。   四目相对,他手上忽然用力,符鸟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软绵绵地垂下了头。   ……故技重施是吧?   司云落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就见他用力踹开房门,发出“嘭”的一声响。   啧,真的很没有世家公子的风范,看来骨子里的暴躁是无法改变的。   她本不欲加以评论,就听卜随云踌躇着问道:“师妹,你同慕师弟关系很亲近么?”   凡是听过她与慕星衍名头的,无人不晓他们是见面就掐的死对头。想必卜随云对此并不知情,才会有此一问。   司云落连忙摆手,努力和慕星衍撇清关系。   “才没有!他从小到大最讨厌我,哦不,我们应该属于是相看两厌,已经倦了。”   卜随云瞥了一眼对面已然紧闭的房门,轻声叹了口气。   “他很在意你。”   *   慕星衍在不在意她不知道,但卜随云的手很巧,会给司云落梳好看的发辫,让她更想粘着师姐了。   到了辰时,岑如默果然依言出现,带领天阁弟子前去拜谒师尊。   司云落这才发现,天阁弟子一共七人,沈不周和江可知也在里面!   山门斗殴的双方显然都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对方,火药味顿时浓了起来。   司云落大声质问:“你们两个怎么也在!”   沈不周不屑反击:“就在怎么了?我们两个好歹是靠自己通过试炼,总比慕星衍这种关系户强。”   慕星衍漫不经心地掸掸衣角:“离我远点,你身上有味道。”   味道?什么味道?   沈不周闻了闻自己的衣袖,才恍然醒悟过来,慕星衍指的是他和江可知去刷恭桶的事情,恼羞成怒的样子颇有几分滑稽。   因着上次的冲动行事,拜师礼已经延迟半月,实在拖不得了。鉴于家里送来的警告,沈不周也不敢再动手,回身催促江可知。   “江可知!快来帮忙吵架!”   江可知走上前来,低沉声音不知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怎么吵?”   沈不周:“……”   岑如默及时插了进来,打断了众人的对峙,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弭于无形。   “诸位都是同门,不必为了一点私人恩怨,耽误了拜谒师尊的时机。”   他顿了顿:“一切事宜等回来再行解决。”   话语似某种暗示,沈不周冲慕星衍比了个挑衅的手势。   “回来再收拾你!”   司云落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看向慕星衍的视线。   沈不周也不再追究,回身同江可知一起跟在岑如默后面。   司云落和卜随云紧随其后,慕星衍和闻既白拖拖拉拉地走在最后。   慕星衍心不在焉,只偶尔盯着司云落的背影看,没过一会儿就和她拉开了距离。   闻既白趁机把他拖到一边,像是要悄悄告诉他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晚上我来你房里,给你看个宝贝!”   慕星衍莫名其妙:“宝贝?什么宝贝?”   闻既白戳了戳他的胳膊肘:“晚上不就知道了?问那么多。”   慕星衍只好闭嘴。   说话间,几人已行至天銮殿。   斋舍有小路直通天銮殿,省去了那上千石阶的攀爬,可谓是天阁弟子的特权了。   岑如默进入大殿,率先行了一礼。   “师尊,他们到了。”   应天真人仍旧高坐于菩提玉座之上,看上去比初见时多了几分威严,但司云落还是不禁想起了他变成鲲时吐泡泡的样子,险些就笑出了声。   但行礼时她依然不敢怠慢,遵照岑如默的指示三叩首,再从闻既白处取了香茶,敬奉于应天真人面前,改口请师尊用茶。   司云落虽然平时性子疏朗,该有的礼节却绝不会怠慢。一套行云流水做下来,恭身立起退在一侧,站在闻既白身边。   闻既白偷偷向她竖起了拇指。   姑娘们都已经成礼,大殿光可鉴人的青砖上,只剩三个男孩子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肯第一个起身上前,仿佛喊了那声“师尊”就是认输了似的。   慕星衍仍在为那山门屏障特地针对于他耿耿于怀,沈不周则是为慕星衍不经试炼顺利入门而不满。   谁也不肯让步,气氛之尴尬,又要让司云落脚趾抠地了。   恰在此时,高处的应天真人轻咳一声,发话了。   “咳……你三人年岁相当,谁先行拜师礼,谁就算是师兄了。”   仿佛按下了某种开关,慕星衍和沈不周同时动了,一齐冲上前去,把头磕得梆梆直响。   停留在原地慢半拍的江可知:?   他们也顾不得滚烫的茶水泼溅出来,手臂都被燎出了水泡,争先喊了起来。   “师尊先喝我的!”   “喝我的!我才是先敬的那个!”   应天真人笑眯眯的,显然是很有经验应对这种场合,一手一盏取过两个人的茶,笑眯眯地开了口。   “乖徒儿们,师尊我啊,也是很难抉择的。不如你叫他周周,他叫你阿衍,亲密一点可好?”   两人不甚友善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回答道:“没必要!”   *   拜师礼结束,众人便算正式入门。   当天是不授课的,用于熟悉周边环境,但司云落怀疑,应天真人只是犯懒而已。   毕竟他似乎将基础的课程都丢给岑如默教授了,还有这样不负责任的师尊吗?   石子小路上,鹅卵石圆润光滑,司云落正出神,冷不防被人拉住,扯到了路边的角落。   慕星衍捂住她的嘴,确认她不会高声尖叫后,才缓缓放开。   他话语隐隐透着别扭:“不是抛下我一走了之吗?还放只符鸟来管我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生闷气还不够,要和旁人斗嘴,还要被小白坑的忙碌龙龙   2.所以为什么会进天阁呢?当然是有用了   3.学院生活非常短暂,因为马上要进下一个副本,珍惜现在的岁月静好……   4.我不管!学院日常就是恋爱日常!听到没有(大声)恋爱是个闭环   5.你们是喜欢6000分两章还是一章发? 第39章 第39章   ◎“你是不是我的未婚妻子?”(二更)◎   司云落一脸莫名:“哦, 那我以后不管了。”   反正是在玄灵宗管辖范围内,慕星衍大概也出不了什么事情。   “不过,”她伸出一只手向他讨要, “符纸的费用麻烦结一下。用来折符鸟的符咒可是很贵的。”   “你!”他看起来有些无奈,压抑着声音说道, “你明知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司云落一头雾水, 还在等着慕星衍报账,不远处却传来卜随云呼喊的声音。   “师妹?师妹你在哪里?”   “在这里!”   司云落挥手大喊, 意欲逃脱慕星衍的桎梏, 又被他按了回来。   意外被不相干的人打扰,他于急迫中藏了点凶狠的意味, 握住她肩头的手分外有力。   “不许走!你还没说清楚!”   司云落拂开他的手, 眉眼间多了些不悦。   “你还要怎么清楚?慕星衍, 别在这里无理取闹, 让别人看了笑话。”   呼喊声越来越近, 司云落有心先行离开, 并不想招来不必要的流言蜚语。   只是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慕星衍的话扼杀在萌芽状态。   “你是我的未婚妻, 谁敢看我们笑话?”   听到“未婚妻”三个字, 司云落下意识就直摇头。但慕星衍的眼神是难得的认真, 似乎并不在意将此事昭告天下。   他当然是没觉得有什么,但到了全新的环境, 司云落并不想像之前那样, 只同他绑在一起。   她一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一边试图以最快的速度安抚他。   “慕星衍, 今时不同往日,我们来此是为求学,平日里还是避嫌为好……”   反正她看着闻既白也很乐意同他做朋友,他实在是没必要紧抓着她不放。   就算是幼时的习惯,如今也要试着去改变,毕竟他们已经各自成长为独立的个体,应当拥有自己的生活,哪怕没有对方。   可慕星衍仿佛没有听见。   他只是俯下身来,悄悄拉近了和她的距离,目光在她张合的红唇之上流连。   唇上仍未恢复往常的血色,很有几分惹人怜爱的意味。   他仅是细细描摹着她的唇形,司云落便感受到其中极强的侵略意味,声音越来越低。   而就在此时,慕星衍提出了一个问题。   “一个人应当怎样对待自己的未婚妻子呢?”   司云落总疑心他是在威胁她,可略显迷茫的神色出卖了他,仿佛真的只是个不知所措、空有一腔炙热的少年。   下一秒,慕星衍靠上来了,是她所熟悉的温度。   话都白说了,她终于回忆起来,他原本就是个不惧别人发现的疯子。   兽类的独占欲占据了上风,所幸他此刻并不清楚应该如何宣示主权。   于是司云落伸出一根手指,非常及时地抵住了他的唇。   他的眼眸里还带着尚未散尽的茫然,顺势握过她这只手,不依不饶地问她。   “你是不是我的未婚妻子?”   这架势是要逼迫她现在承认了。   与此同时,司云落已经看到,卜随云的影子摇晃着,出现在了视线范围中的地面之上。   俗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慕星衍的手段算不上光彩,但她不得不承认,确实有效。   因为她还要脸。   司云落秉持着破罐子破摔的原则,迅速道:“你说是就是吧。”   趁他略有松懈的时候,她连忙一鼓作气将他推开。重获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出去吸引了卜随云的注意。   卜随云被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平复了一下慌乱的心跳。   “吓死我了,你跑到哪里去了?”   司云落故作亲热,心虚地挽起她的手臂,拉着她向前走去。   “没什么,路上看到一条狗,逗了一会儿。”   “哦……但是玄灵宗怎么会有狗呢?”   “……我也不清楚呢哈哈,大概是哪位弟子养的灵宠吧!”   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慕星衍从暗处的阴影中转了出来,遥望着司云落的背影。   卜随云那个位置,原本是属于他的。   先是岑如默,后是卜随云,她可为这玄灵宗任一人,毫不犹豫地将他抛下。   这地方可真令人讨厌。   不服输的劲头上来,慕星衍暗下决心,决不能就这么简单让她如愿。   *   众人回到斋舍,已近用膳时间。   岑如默将大家召集起来,对众人道:“往后一切衣食住行,须得你等自食其力。”   自食其力便意味着要生火做饭,浆洗缝补,幸亏无需耕种,原材料都可以自小厨房直接领取,大大降低了难度。   卜随云举手:“我最会做饭了,我来吧。”   司云落:“那我帮师姐烧火。”   沈不周:“我和江可知去挑水洗菜。”   司云落不禁瞧了慕星衍一眼,小少爷面露难色,在她的预料之中。   毕竟他养尊处优,什么都不会嘛。   可惜这里没有只花钱不干活的选项。   闻既白正要说话,却被慕星衍抢了先。   他略有些局促,却仍是坚持道:“我来劈柴。”   考虑到慕星衍的情况,闻既白原本是打算让他去小厨房拿菜的。   说真的……他会劈柴吗?   不过闻既白细想一瞬,便贯通了其中关窍。这劈柴和烧火,它能分得开吗?   于是他毅然决然,接下了最后剩下的这个最轻松的任务。   不大的斋舍厨房里,三个人各有各的心事,让这本就狭小的地方更显拥挤了。   视线如芒在背,司云落装作没有察觉到,用凤火点燃灶中的剩余的潮湿木柴后,却有阵阵黑烟冒了出来,呛得她连声咳嗽,说不出话。   慕星衍刚想上前,卜随云已经把她从地上捞起来,递了一碗水给她润喉,同时细致耐心地用帕子去擦她脸上蹭到的黑灰。   司云落显然非常受用,主动仰起脸让她擦,是慕星衍从未见过的乖巧温顺。   他哼了一声,觉得现在他的脸可能比司云落更黑。   既然厨房里用不上他,他便去外面干自己的活计。   不就是劈柴吗?谁还不会啊!   就是这木柴不大听话,总是歪到一边,让他的断剑扑空,一剑砍到木桩上。   他不紧不慢地劈着,直到闻既白放下手中的一堆菜跑了过来,拦住了他。   “别别别,哥,砍柴不是用剑的,这个给你。”   是一把看似笨重的斧头。   慕星衍蹙起了眉,显然对它非常嫌弃。   “一定要用这个吗?”   闻既白点头,又意识到他可能没用过,捋起袖子就要示范。   可很快他就发现,慕星衍心不在焉,并不看他,眼神不住地向冒着热气的厨房里瞟。   闻既白心领神会,凑过去问道:“还冷战呢?一句话都没说?”   其实话是说了,只是不是在这里。   慕星衍毫不心虚,果断点头:“嗯。”   “想不想搞点破冰行动?”   “……有办法你就说。”   闻既白思索了片刻,忽然问他:“知道苦肉计吗?”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闻既白露出了大义灭亲的凛然神色。   “那我就不客气了!哥你千万别怪我!”   雪亮的剑光一闪,随即是长剑当啷落地的脆响。   慕星衍还在望着手心的血痕出神,闻既白已经大喊着冲进了厨房。   “落落!慕师弟他劈柴不小心把自己割伤了!流了好多血,你快去看看吧!”   司云落很了解慕星衍的体质,何况如果真有这么严重,他为什么不亲自来求助?   再傻的人也能看出来是假的。   她决定装傻充愣,充耳不闻,可卜随云显然上了心,在水中洗净了双手,就要解开围裙上前查看。   “我会疗伤,让我去看看吧!”   卜随云一边说着,一边把铲子塞进司云落的手里。   “师妹照看一下这边,小心别让菜烧糊了。”   司云落立刻傻了眼。   她……她不会炒菜啊!   她与急得跳脚的闻既白对视一眼,同样在对方身上找到了一丝清澈的愚蠢。   卜随云已经到了门边,正要提着裙摆跨出来,可慕星衍几乎抬眼见到她的同时,表情就冷了下来。   “回去,换她来。”   虽然只有几个字,卜随云还是轻易听懂了,尴尬地绞着双手。   她黯然转身回去,拍了拍司云落的肩膀。   “还是你去吧。”   司云落更加一脸懵:“为什么?”   “我治不了。”   好家伙!还有卜随云治不了的伤?到底是有多严重啊?   司云落来了兴趣,终于肯纡尊降贵地出来见慕星衍。   他正坐在劈柴的木桩上,看见她也没什么表情,但司云落无端觉得,他显得比平时更加乖巧。   等她到了近前,他配合地摊开手,向她展示着手心的伤口。   司云落检查了一番,下了结论:“我再晚点来,这伤就愈合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连苦肉计都不会被老婆拆穿的笨蛋龙龙   2.所以一个人到底应该怎样对待未婚妻子呢?   3.龙龙的答案是:直觉想亲,好像是可以亲,但为什么不让亲?(疑惑挠头)   4.落落:这我也治不了   5.小白:哥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6.基于群众们的反馈,明天开始不拆章了!哦耶! 第40章 第40章   ◎“一胎两宝”(二合一)◎   慕星衍垂眸看了一眼, 掌心的血痕正在迅速愈合,果然就如同司云落所说的那样。   而她甚至不愿伸手去触碰他,谨慎地在边缘游离, 像极了秋猎时容易受惊的野兔。   司云落正要抽身离去,手腕却忽然被慕星衍反手握住。   她只当是他故意骗她, 又来纠缠, 自然没什么好脸色。闻既白和卜随云都在厨房,四下里没有其他人, 她根本不必对他假惺惺地客气。   可话还未出口,慕星衍并指为刀, 划破了……他自己的手腕。   伤口很深, 与先前那道不能同日而语,殷红鲜血先是喷溅而出, 又淅淅沥沥地落在地面上, 像下了一阵不歇的骤雨, 刺痛了她的眼睛。   “你做什么啊?!”   慕星衍抬眼看她, 笑意中夹杂着得逞的快慰。唇色逐渐苍白下去, 看上去比此刻的司云落更加虚弱。   他不说话, 只静静看她,也不肯松手, 倒让司云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忿忿地蹲下身去, 开始在聚灵袋里翻找灵药, 嘴上依旧骂个不停。   “慕星衍!你有病是吧?病得还不轻!”   可他一反常态,任由她骂不说, 唇角上扬的弧度都更加明显, 让她怀疑自己年纪轻轻就开始眼花了。   别的不说, 都开始自残了还洋洋得意, 不会真是个受虐狂吧?   变态!真是太变态了!   司云落给他敷好药,血才堪堪有止住的迹象。她把空了的瓶罐丢到一边,却发现找不到可以用于包扎的布条,索性随手解了一根发带下来。   她不是很会做这些细致的事情,将发带在伤口处缠绕两圈后用力扯紧,让血液流速更慢的同时,听到慕星衍抑制不住地“嘶”了一声。   可她只是扫了他一眼,甚至都还没问,慕星衍就摇了摇头,主动说道:“不疼。”   司云落看着他,神色古怪。   意思是嫌姑奶奶力气太小,没吃饭是吗?   不过再用力一点的话,反而不利于伤口恢复,再者,她的确还没吃饭,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无心再与他计较。   她便没再说什么,开始给发带打结,期间还松了好几次,笨拙的姿态终于让慕星衍忍不住开口。   “你、你到底会不会?”   司云落递过去一个不满的眼神,干脆利落地松了手,发带软绵绵地垂落下来,被慕星衍及时拽住。   “嫌我不会?那你自己绑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徒留慕星衍一人留在原地。   他愣了片刻,默不作声地将发带绑好,就见闻既白悄悄从炊烟袅袅的厨房中探头出来,见司云落不在,才三两步到了他面前。   闻既白同样蹲下身子,在看见他手腕上的新伤及发带时,没忍住“啧”了一声。   “狠还是你狠。怎么样?和好了吗?”   慕星衍垂着眼睫,似在思索,点点头,又摇摇头。   闻既白有些沉不住气了:“都替你裹伤了,应当不存在没和好的可能性啊!你都同她说什么了?”   慕星衍老实复述。   “她使劲用发带勒我伤口,为了安慰她,我说不疼。”   “这没问题啊,还有呢?”   “……她怎么也系不紧,我实在没忍住,就问了一句她到底会不会……”   仿佛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慕星衍的声音越来越低,果然在闻既白的脸上看到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你真是!”   闻既白略显暴躁地来回踱了几步,又回到他面前继续未完的教育。   “姑娘家给你包扎,这个时候肯定希望你夸赞两句,对不对?才不是让你挑三拣四的。”   慕星衍仰起脸,像一个试图寻求正确答案,却不得其法的学生。   “可、可我们之前就是这样相处的,一时半会很难改啊。”   闻既白几乎是用最后的耐心在同他说话。   “哥,我现在不指望你会说话,起码别起反作用行不行?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就单纯感谢她,或者不说话。不说话,能做到吧?”   慕星衍不用怎么思考便点了头。这对他而言不难。   但这并不妨碍他依然对此感到不解。   “为什么我现在连在她面前随意说话的自由都没有了?”   闻既白道:“因为今时不同往日。”   好一个今时不同往日!司云落也说过同样的话。   可到了眼下,他还是没能明白,今时和往日到底会有什么区别,能有什么区别?   他神色略有不悦:“早知道入了玄灵宗会是这般光景,就不来了。”   闻既白愣了片刻,忽然意识到,眼前人仍未明白,他心中一切烦恼的根源由来。   慕星衍总以为是环境变了,身边出现了新的朋友,吸引了司云落的注意力,从而改变了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却丝毫没有发现,是他的索求远比原来更多。   闻既白无声地笑了笑,轻咳一声拉回了慕星衍的注意力。   “与我们玄灵宗可没有关系。”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好让接下来的转折显得更加出其不意,“是你自己的问题,你喜欢上她了。”   闻既白的话像一根尖锐的针,刺破了一切徒有其表的伪装,硬生生插入了少年的心脏。   他蓦然想起,司云落跟随岑如默离开之前,问他的最后一个问题。   “慕星衍,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是因为没有得到确定的答案,她才会选择岑如默。   原来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闻既白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慕星衍急剧变化的脸色。他似乎感到口干舌燥,下意识舔了舔唇,以快速的眨眼来缓解内心的焦虑和紧张。   随后慕星衍极不自然地大声反驳道:“不可能!”   闻既白貌似沉痛地摇了摇头。   还嘴硬呢?没救了哥。   外面的动静也吸引了厨房里两个姑娘的注意。   卜随云向外瞥了一眼,一边把锅里的菜盛出来递给司云落,一边悄声问她。   “他们在做什么?不会是吵起来了吧?”   司云落却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面前香喷喷的菜肴上。   “不知道,可能在探讨什么学术问题吧。”   学术问题至于这么大声吗……   卜随云摇了摇头,忽然发现司云落眼巴巴地望着她,手里捧着那盘刚出锅的菜。   唔,有谁能够拒绝可爱的小凤凰吗?反正她不能。   卜随云摸了摸司云落的头:“想吃的话,就先尝一下吧。”   “好哦!谢谢师姐!”   饭很快做好了,六菜一汤,让人不得不感叹卜随云的手艺。   众人分坐于长桌两侧,安静用饭。   司云落总觉得有视线在自己身上打转,可每当她抬起眼去看坐在对面的慕星衍,他又总是低下头去,躲避着她的目光,像在逃避什么洪水猛兽。   啧,不对劲,还没完了是吧?   在岑如默的监督下,用餐期间无人敢开口说话。可等到他去刷碗,事态就显得难以控制。   沈不周大概是吃饱了撑的,终于想起来之前放的狠话,寻个由头又凑了上来。   他眼尖,一眼就瞧见了慕星衍腕上绑着的发带,露出了并不友善的笑容。   “这是受伤了吗?真是娇弱啊,怪不得还要绑这种娘们儿的丝带。”   慕星衍眯起了眼睛,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对言语攻击已经近乎免疫,但涉及到司云落,不行。   可司云落才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眼看慕星衍的bking症状又要发作了,她立刻就拦在了他身前。   沈不周什么意思啊?骂慕星衍一个人就算了,怎么连她也捎带上了?莫非是觉得她好欺负?   她的发带就是好看,他肯定是眼馋,肯定是嫉妒。   当日山门的情景重现,沈不周已经不再感到意外,对着二人吹了声口哨。   “哟,师妹又来替他出头啊?”他看似十分不解,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我真是不懂,他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护着他?”   慕星衍心念一动。   靠近心口的位置,无端生出些暖意来。   她的背影也十分娇小,明明比他矮上一个头,那股不服输的气势,却分毫不输给任何人。   只是他也还没有真的娇弱到,要被女孩子保护的程度。   既然身体已经换了回来,司云落便不必再插手他与沈不周的私人恩怨了。   他这样想着,用完好的那只手搭上了司云落的肩,想要将她拨到身后去。   哪想到司云落转过头来,凶凶地瞪着他,还对他颐指气使。   “在后面老实呆着!”   慕星衍:嘤。   算了,装装柔弱也不会怎么样。   沈不周对当下的形势已经了然,慷慨地摊了摊手。   “我不欺负女孩子,比什么,你可以先选。”   司云落有些心虚,刀枪弓剑到她手里,过不了一时半刻都得完蛋,但她还有个朴实无华的选择。   “我们比掰手腕,”她的眼中闪烁着笃定而自信的光芒,“一局定胜负。”   沈不周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可以,但你输了可别后悔,也别躲起来偷偷哭鼻子。”   卜随云也试图劝她:“师妹,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沈不周的块头看起来顶司云落两个,她真的很担心沈不周轻易就把司云落的手臂撅断,即使是出于无心。   慕星衍已经预料到了结果,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   只怕要不了多久,哭鼻子的就是沈不周了。   掰手腕也不用另寻场地,两人就在这长桌上比试。   沈不周捋起袖子,露出结实到鼓胀的肌肉,同司云落纤细洁白的小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把胳膊肘拄在桌面上,仍道:“师妹,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不然我下手没轻重,伤了你可就不能怪我了。”   司云落已经握住了他的手,隐隐有了不耐烦的意思。   “这话也送给你,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到底比不比?”   沈不周才下定决心,闻既白喊了“开始”,司云落瞬间就将他的手狠狠往桌上一压。   闻既白欢呼起来:“落落赢!”   沈不周还没反应过来。   “等、等会儿……”他慢慢说道,又重新燃起了斗志,“我还没准备好,再来!”   虽说这属于是违反规则,但也并没有人去阻拦他。   有些人是知道结果根本不会有任何变化,而有些人是想看看司云落是否真的每次都能赢。   “第二局,落落赢!”   “第三局,落落赢!”   ……   沈不周完败,K. O.   “怎么可能……”   他喃喃自语着,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有些失魂落魄。   司云落笑嘻嘻的,没有掰折沈不周的胳膊,已经算是她手下留情啦!   闻既白提出了一个猜想:“会不会是沈不周不行?”   话音刚落,沈不周的脸色好像又白了几分。   慕星衍看热闹不嫌事大,补充道:“有可能,要不你和她掰掰试试?”   闻既白来了兴致:“试试就试试!”   司云落是真没想到,慕星衍这厮居然这么腹黑。   自己的手腕活动不了也就罢了,是打算让天阁弟子全部接受一遍她的制裁是吧?   不过她可不是畏战之人,很快就让在场的人都败下阵来。   只有卜随云尴尬地摆了摆手:“我就不必了……”   一群人东倒西歪,直到岑如默刷完了碗,擦着手从厨房里出来。   “你们这是?”   闻既白仿佛见到了救星,开始鬼哭狼嚎。   “师兄!你快过来和落落比试一下,我还就不信了……”   了解了前因后果的岑如默表示拒绝。   他面上挂着无奈的微笑:“你们啊……这么多人欺负师妹一个,成何体统?”   闻既白:“我们没有欺负师妹!我们是……”   明明是被师妹欺负才对吧?   哎……罢了,毕竟师兄为什么偏心,他心里一清二楚。   可是有人听见这话,又不高兴了。   即使知道岑如默并不会和司云落比试,慕星衍还是牵住她的手,将她拽到了一边。   “你干嘛?”司云落莫名其妙。   “……”慕星衍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身体的行动比大脑更快,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木已成舟。   面对司云落充满疑惑的诘问,他不自然地别开眼去。   “我有事和你说,入夜你过来一趟。”   *   到了晚饭时分,沈不周也没再出现。   司云落心中隐约有了猜想,去问帮他带饭的江可知,果然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复。   江可知想了半天,努力组织着语言,说话依然结结巴巴的。   “沈不周他……想不开……没、没胃口……”   与沈不周相反,司云落的心情倒很是轻松,笑眯眯地让江可知给他带话。   “嗨,我这是天生的,告诉他,有的时候天赋比努力更重要,让他下辈子投个好胎再来找我,搞不好能赢!”   江可知:……虽然每个字我都能懂,但合在一起总觉得你在骂他是怎么回事?   闻既白则在招徕着剩下的人过来,看他算卦。   “铁口直断,不灵免钱。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司云落大咧咧地在他面前坐下,冲他抬了抬下巴。   “多少钱?”   闻既白脸上浮现出谄媚的笑容,看上去非常狗腿。   “二十灵石。”   司云落的表情没什么波澜。   “哦,那给我来个不灵的。”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闻既白觉得很没面子,小声道:“落落,头天开张,第一单生意,照顾一下嘛~不行就你是我师姐,成吗?”   司云落被他的歪理邪说逗笑了,大大方方地让他算,就见他摸出六枚铜钱向上抛出,再等它们落到桌上,确认卦象。   是上古的先天演卦之术。   司云落看不懂这些,耐心等着他的判词,就听他说道:“这位客官,你生而贵不可言,吃穿不愁,父母俱在,家庭和睦。”   他状似无意地扫了慕星衍一眼,继续云淡风轻地说话。   “姻缘天定,你的命定之人已然出现,与你同心携手,相伴到老,一胎两宝……”   “等等!”司云落打断了他,“一胎两宝?这也能算?”   “能啊!”闻既白信誓旦旦,“卦象显示还不是同一血脉呢,一龙一凤谁也不亏……”   可是这世间的龙,大约只有慕星衍这一条。   司云落便认定闻既白是在捉弄她,赌着气怏怏起身。   “一点都不准!不算了!”   转过身发现慕星衍就在自己身后,直接上手推了他一把。   “让开!”   慕星衍识趣地退到一边,看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只余闻既白冲着她的背影呼喊。   “落落!还没给钱……”   话音刚落,慕星衍已经把二十灵石推到他的面前。   “真的准吗?一胎两宝?”   “准!准得不得了!”   闻既白一边欣喜点钱,一边忙着把灵石拢进袖子里。   “谢谢金主,祝你们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他向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对慕星衍道:“不是都说了吗?晚上给你看个宝贝,等着我啊,千万别早睡!”   慕星衍点头应下,闻既白心情大好,便大发善心决定给他起一卦。   可见了卦象,闻既白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   他不死心,又依照原样来了一回,仍然是先前的结果,没有半分变化。   眼看闻既白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慕星衍便有不好的预感,问他:“如何?”   闻既白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开始含糊其辞。   “……和落落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   慕星衍总觉得闻既白是在搪塞他,但总归只付了一次的钱,也不好过多为难。   他也不是信命的人,索性起身走了。   卜者不为己卜。   除了自己之外,闻既白将天阁弟子的命数全部算了一遍。   均是“大过”,意即死卦,只有司云落是例外。   如此结果当真是巧合吗?   他甚至开始怀疑,所谓天阁根据血脉选入世家子弟,根本就是别有用心。   但生门还在,他只能安慰自己,或许落落能够成为向死而生的转机。   *   到了晚间,慕星衍沐浴已毕,在房内打坐调息。   门边被笃笃叩响,他蓦地睁开了眼,去给闻既白开门。   闻既白鬼鬼祟祟,立刻回身把门关得死死的,似乎生怕被人发现。   慕星衍蹙起眉头:“什么宝贝值得如此?不会是偷来的吧?”   闻既白想了想答道:“也对,也不对。”   他正要从怀里取出来,慕星衍却不大乐意了,果断拒绝:“偷来的东西我不要。”   两人推搡之间,那些画册掉在地上,恰巧从中间打开,正是些男女交缠的香艳刺激画面。   慕星衍无意中瞥见,立刻就像被电过了一下,僵硬地扭过头去,目光也闪烁不定。   “这……伤风败俗!你怎么带这种东西过来?还不快拿走!”   闻既白才不管,他极爱书,连秘戏图也不例外,蹲下身去仔细拍了拍册子上的尘土,才捡起来又举到他面前。   “这可是我的珍藏,旁人找我,我还不给看呢!”   闻既白瞧了慕星衍一眼,发现他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整个人就如同煮熟蒸透了一般,不禁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怎么觉着,你好像还没有过……”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慕星衍的脸好像更红了。   “我不记得了……但应当是有的。”   否则也没法解释司云落身上那欲说还休的痕迹。   但他不欲就这个话题再纠缠下去,拧着眉问闻既白:“你哪里来的这些乱七八糟东西?”   “我掌管藏书阁啊。”   “藏书阁里净是这些东西?”   “那你误会了,这都是从弟子们那里没收上来的,属于禁书范畴。”   慕星衍不想说话了。   拿禁书来给他看,这样真的好吗?   闻既白在门口站了半天,已经开始烦了。   “哎我说,你到底学不学?”   “……”   “还想不想一胎两宝了?这可是赌上你尊严的战斗!”   “……想。”   闻既白眉开眼笑,重重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   “那不就得了!你……”   “噤声。”慕星衍突然捂住了他的嘴,“有人来了。”   门外传来细碎的叩门声。   两人都没有出声,直到外面响起了司云落的声音:“慕星衍?”   闻既白用眼神和他交流:落落来了,该怎么办?   慕星衍同样用眼神答复他:我去开门,你找个地方先躲起来,等我把她打发走再说。   两人达成一致,慕星衍去开门,就见司云落站在门口抱臂等着,看起来相当不耐烦。   “说吧,到底什么事?”   看见慕星衍脸上的茫然神色,她稍稍提高了音量。   “慕星衍,你不是耍我吧?不是你让我入夜过来一趟吗?”   司云落原本就在为卦象的事情而烦心,什么一胎两宝,全是胡说八道!   什么事……慕星衍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他只知道,他需要时间现编。   可时间不等人,他还没来得及编造出来,司云落眼尖,已经发现了地上散落的画册。   她的脸当时便气红了,看起来比他还要更为害羞。   “慕!星!衍!你这个变态!”   【📢作者有话说】   1.今天依然是不得其法的笨蛋龙龙   2.但基于今天七夕,老婆已经很包容他了   3.忽然发现今天只有肉沫!他明天才能吃到dbq,看了不得有点反应不是?   4.小白算卦很准!相当准!非常准!   5.阿衍:一胎两宝嘿嘿   6.落落(恼怒):你自己生吧!   7.阿衍(傻笑):老婆,你怎么知道是我生?   8.七夕快乐~本章留评掉落红包 第41章 第41章   ◎“想不想再试试?”(七夕糖,速看)◎   司云落声音不小, 慕星衍好像被她震住,面上有一闪而过的慌乱,连去拾起那些册子都不敢。   眼下这情景可以用一个词精准概括:做贼心虚。   司云落的视线在房内转了一圈, 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唯有侧边的窗子洞开, 轻柔晚风吹了进来, 窗棂微微摇晃着。   铁证如山,她觉得慕星衍也没有什么好抵赖的, 何况她已经能够感觉到脸上发烧,大概比满脸通红的他强不到哪里去。   司云落不想理他了, 正要转身离开, 屋外忽然传来规律的更漏响声。   慕星衍脸色一变,忽然一手捂住她的嘴, 一手揽过她的腰, 带她飞身上床的同时, 以掌风熄灭了明亮的烛火。   室内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只有溶溶月色自窗纸间透过, 零星地洒在地面上。   两人深陷在柔软的被褥之中, 司云落在床上滚过一圈,大脑还一片混沌, 后背紧贴着墙壁, 上面映出亲密交缠的影子。   片刻后她猝然回神, 下意识抬腿踢向慕星衍。他却早已有了防备,屈起一条腿顶在她的膝盖上, 凭借体型的优势, 死死地压制住她。   反抗可不只有一种方式, 几乎是在同时, 司云落唇齿间挣扎的声音就从慕星衍手心下逸出。   “唔唔唔!”(放开我!)   虽然声音很小,但在如此静谧的环境中,也很难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慕星衍警惕地瞧了一眼门口,房门紧闭着,也没有其他人的影子,让他暂时松了口气。   “我可以松手。但你要答应我,不能喊叫。”   他明明占据了上风,语气却委婉得很,像是在征求她的同意。   如果不是被他完全制住,兴许司云落这会儿也可能觉得,他是在好声好气地同她商量。   “能不能做到?”他低声又问了一遍,仿佛一定要得到确认。   审时度势是最基本的技能。司云落乖顺地点了头,然后在他松开手的瞬间,新鲜氧气涌入的片刻,试图大声喊叫起来。   可惜又被这家伙预料到了,自由仿佛只是昙花一现,就连陡然拔高的尖叫都变得短促而无力。   她这回学聪明了,在掌心覆过来的片刻,微微侧过头去,狠狠一口咬在慕星衍的手上。   然后满意地听到他发出抽痛的气音:“嘶!”   两人四目相对,司云落不肯松口,瞪圆了眼睛看他。   湿热柔滑的舌无处安放,试探着伸了出去,在伤口上蜻蜓点水一般掠过,就有丝丝缕缕的藤蔓破土而出,攀援直上,细密地包裹住慕星衍的整颗心脏。   没有了人声的掩盖,心脏跳动犹如鼓点,一波接一波地在司云落耳边炸响。   好像……不止是她的。   她牙尖仍叼着慕星衍的一小块皮肉,悄悄靠近他的胸膛,隔着轻薄的衣料,果然寻到了急速跳动的心脏。   他的身子烫得像要烧起来一样,仅仅这样相贴了一瞬,也让司云落觉得自己的耳垂被烧得通红。   ……她才不会承认是因为她害羞呢。   这样的姿势让她几乎是靠在他的怀里看他,在越发深沉的黑暗中,慕星衍寒星一般的眸子好似也蒙上了一层晦暗,有暗潮涌动其中,看不分明。   良久,他才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就知道你不信我。玄灵宗夜间有宵禁,禁止弟子子时后外出走动。”   偏偏她来的时候不巧。   司云落松了口,问他:“我怎么不知道?”   慕星衍耷拉着眼皮:“后来通知的,那会儿你已经回房间了。”   看来就是在她被卦象气到愤而离开之后。   她自觉理亏,难得地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又嘴硬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慕星衍苦笑了一下,给她展示手上的伤口。   “这不是已经付出代价了么?”   龙族恢复速度极快,再加上被司云落舔过,伤处仅剩下一圈浅淡牙印,唯有尖利犬齿留下的绯红痕迹格外显眼。   而始作俑者并不明白,这究竟带有怎样的撩拨意味。   她装作看不见,小声问他:“那现在怎么办?我能自己偷溜回去吗?”   可以,但没必要。   慕星衍的答案是,扯过被子蒙在两人头顶。   “睡觉。”   其实让司云落留下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特别是在他看了那种东西之后。   慕星衍假寐着,努力平复着呼吸,但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司云落也并无睡意。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贴过来了。   司云落当然对他没什么想法,只是同榻而眠的姿势,让她能够更轻易地附在他耳边说话。   “你……你心跳声太大了,我睡不着。”   可这是他也没有办法克制的事。   慕星衍选择背过身去,不理她,只当没有听见。   可闭上眼睛之后,会有奇怪的图画在眼前晃来晃去,扰得他无法安眠。   身体受到召唤而莫名苏醒,他急需与自己的欲望作斗争。   司云落碰了壁,出神地盯着他的后颈看。   明明才沐浴过,就蒙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悄声问他:“你不会是……又想吃我吧?”   昨夜不是才吸过血吗?这种事情不要啊!   司云落已经开始为被吸干的前途而忧虑,慕星衍却在这时开口说话了。   他哑声道:“不是。”   不是就好。   司云落宽心了许多,正要安然入睡之时,却突然想起一桩事来。   之前在即墨城的时候,他是怎么坏心眼欺负她的?甚至毫不避讳岑如默和闻既白!   如今形势调转,又没了被吸血的风险,现在就是她报仇雪恨的时机!   于是她试探着伸出手,摸了一下上下滚动的喉结。   慕星衍的身形狠狠一颤,连尾音都带了点颤栗。   “别闹!”   他说得又凶又急,迅速去捉她作乱的手,可那只柔软的手已经先一步逃脱了他的追捕,游鱼一般向下滑去,随即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探入了他的衣襟。   司云落回忆着那日浴桶中的光景,专挑他敏感的地方,指尖于胸腹之间游走,带起一路细小的火花。   有潮湿的雨云渐渐在这一方床帐中聚集,闷热得仿佛是猛烈的雷雨来临前的先兆。   司云落玩得很开心,但这还不够。   她知道慕星衍此刻必定是恼羞成怒,同她当时一样,不肯泄出一丝声音。   可她偏要听到。   还没能如愿,慕星衍忽然转过身来,用什么东西缚住她的双手,将她绑了起来。   如今的她看起来,很像是即将被送给他的一件礼物。   失去了自由,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绑住她的好像就是她的发带……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慕星衍将她揽进怀里的力道极大,箍得她生疼,让她简直怀疑腰都要被勒断了。   而少年的喘息也不再克制,炙热的呼吸喷在她的发顶,丝毫不吝于让她听到。   ……也对哈,这里除了她也没别人了,其实起不到惩罚他的作用。   司云落正处于懊恼之中,他的唇吻渐渐下移,停留在耳廓处。   她意识有些恍惚,想起很久之前,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那个化出龙尾的慕星衍,舔了一下她的耳垂。   如今这酥麻与梦境中一模一样,倒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肌肤触手生热,她真的怀疑,慕星衍的血管里流动的是奔腾的岩浆。   可在这关键时刻,她蓦地恢复了神志。   “慕星衍,你有病吧……”她不满地咕哝着,声音都黏糊糊的,“谁睡觉会把剑放被窝里?硌着我了。”   她被缚的双手握住剑柄,想把它向上抽出来。   换来一声极剧烈和不稳的喘息。   司云落这才意识到,剑柄应当不会有这样高的温度,只是硬度相差无几罢了。   那顶着自己的究竟是……   她赶紧松了手,无助地在他里衣的下摆上蹭来蹭去,却无法和他拉远半分距离。   司云落很庆幸,是在这样漆黑的夜里,又是靠在慕星衍的肩上,不至于让他发现她脸上根本无法掩饰的红晕。   从方才起就一言不发的慕星衍终于说话了,声音里带了点难耐的兴奋。   “想不想再试试,嗯?”   这个“再”字就很有歧义,但司云落并未多想。   她只是觉得他声音低沉,落在耳边很有几分哄骗无知少女的意味。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他现在应该是清醒的。   慕星衍脑子被驴踢了?   虽然她也想尽快解除他的血瘾,但就这样双修未免也太仓促了,不好吧?   于是她埋在他的颈窝里,贴着他的侧颈小声说话。   “不合适吧?这是斋舍,明日还要上课……”   他的声音听起来颇有几分不悦:“怕什么?我们是未婚夫妻。”   他还知道是未婚啊……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又补了一句。   “只要你声音别太大,叫旁人听见就成。只给我听。”   他这样主动,倒让司云落搞不懂了,不禁有了退缩之意。   她把他当死对头,他竟然想睡她?   在她出神的时候,慕星衍已经依循本能,舔湿了她的耳廓,又叼住她的耳垂轻轻拉扯。   上面还挂着他送的翠玉龙形耳坠。   她硬着头皮,握住那剑柄捏了捏,用手量了一下大概尺寸,仍是摇头。   “我觉得不行……太大了,进不去的……”   光是想想都觉得脚软。   他闻言一顿,也为这问题感到有些苦恼,半晌才道:“那……那我先看那些册子学一学,到时候我们再?”   她说不出话,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那现在怎么办?”   摆在眼前的这个问题也略显急迫,司云落却懒得管了。   她心一横,索性把眼一闭:“你自己想办法。”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支愣龙龙,啥也不说了,他都会主动了,老母亲流下了欣慰的泪水……   2.但落某人怂了,落某人管杀不管埋   3.作者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解决(点烟)   4.今天我支愣不起来了,因为家里停电,影响码字!可恶!明天补上!我热得像热带雨林里的猴子!(打拳)   5.不管怎么说!今天必须夸我!快夸我!(摇晃)香香的饭! 第42章 第42章   ◎“我也只给你听”(一更)◎   司云落这样说完, 是真的不打算管,准备入眠了。   可慕星衍这家伙却不许她就这样临阵脱逃。   明明都和他说了不行,却被他抱得更紧, 潮热的触感有从耳边向颊侧蔓延的趋势。   肌肤相贴的距离,导致呼吸的炙热根本无法忽略。困在慕星衍的怀抱中, 羞耻感如影随形, 追逐着她。   而少年执着地不肯松开,有意无意地在她耳畔呢喃。   即使声音不大, 奈何他翻来覆去地念,也足以扰人清梦, 叫人无法安睡。   司云落不得已, 只好勉力掀开眼皮,像哄孩子一样抚着他的背, 小声问他:“我给你念清心咒好不好?”   天知道她比慕星衍还要小上几岁, 竟然沦落到哄他睡觉的地步。   若不是触手可及的灼热如此真切, 她大概会疑心自己在做梦, 还是极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的那种噩梦。   可司云落会错了意, 现在的他不想要清心咒。   慕星衍摇了摇头, 握住她的手,唇齿间含混不清, 像是梦中的呓语。   一旦有了开端, 就不想再受到冷落。贪婪的弱点刻在龙族的本性之中, 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他,吃掉面前的猎物, 和她的骨血融为一体。   司云落咬住唇瓣, 轻轻动作了几下, 问他:“这样?”   换来一声满足的喟叹。   她心里实在别扭, 正要松手之际,他的掌心忽然贴近,覆在她的手背之上。   “不许再出声了!”她骂道,原本是指望他能收敛些,可随之而来的是越发不加遏制的声音。   “我也只给你听。”他咬着她的耳朵说道,完全没有应有的自觉。   司云落扭过脸去不敢看他,又被他捏住下巴转了回来。   慕星衍用鼻尖亲昵地蹭着她,像是在标记自己的所有物,随即试图去寻觅她柔软的唇瓣。   他想用这种方式,完美满足她为数不多的需求。   距离太近了,能够数清慕星衍额间每一滴晶莹剔透的细汗。   感官刺激填满了她的整个世界。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逐渐被慕星衍同化,共同坠入凝而不散的潮湿迷雾之中。   一切都预示着,理智的闸门即将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   可到了紧要关头,理智却突然占据了上风。   司云落忽然侧过脸,慕星衍的唇扑了个空,于她的脸颊上轻轻擦过。   与想象中柔嫩的触感不同,他懵懂地睁开了眼,不明白为什么会被拒绝。   司云落又气又羞,气的是慕星衍竟然蛊惑她替他纾解,羞的是自己还真的受了他的哄骗,险些就被他得逞了!   现在回过神来,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把自己埋进枕头里也成。   不过她完全忘了,若不是她蓄意使坏,也不会造成如今这种骑虎难下的局面。   手里的剑柄又涨大了一圈,烫得她心尖发颤,她忽然觉得,还是对此缺乏最基本的认知。   肯定不能就这么轻易和他双修!会死,真的会死。   那既然无法双修,她还惯着他做什么?   她越想越不对,面对一脸茫然、尝试再度亲近于她的慕星衍,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就将他踹下了床。   “烦死了!都说了让你自己解决!”   慕星衍疼得蹙起了眉,却还不忘和她解释:“我……”   可司云落听也不听,索性背过身去面朝墙壁,用被子把自己完全蒙住。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那样子看起来是真的不打算管他了。   良久,慕星衍叹了口气,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径直向另一侧的净房走去。   被窝里有些闷,确认慕星衍离开后,司云落探出头来,只露出一张小脸,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而不远处却传来水声,混合着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让她很难不去多想。   不关她事,睡觉睡觉!   司云落这样想着,重新蒙上被子,以隔绝外界的嘈杂,在心中给自己默念清心咒。   结果一半还没念完,人已经沉入了梦乡。   慕星衍擦着头发,回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少女坠入了清沉酣梦之中,人也从贴墙的位置滚了过来,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几乎占据了整张床的核心位置,细白的手臂垂落在床边。   原则上来说,都这种情况了,若慕星衍是个谦谦君子,应该自觉地与她分床而眠,脚榻、美人榻,什么都行。   顺便再将她垂落在外的手臂送回被窝里,再给她掖好被子,避免着凉。   可慕星衍不是个君子。   去特么的原则!   男人就该和老婆睡!   慕星衍只当这是向他发起邀请的信号,借助这显而易见的缝隙,夺回了被窝的控制权,小心地将司云落搂到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骨子里凶猛暴烈的龙有着自己的宝库,她是宝库中唯一璀璨生辉的珍宝。   这样大的动作,足以将司云落吵醒,可她只是昏昏沉沉地抬头看他一眼,双手揪紧了他胸口的衣料,在无处不在的皂角清香中,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好险好险。   慕星衍握过她的手,像捏玩具一样捏在手心把玩。司云落睡着了,他反倒开始胡思乱想。   比如说,为什么她一开始愿意,后来又不愿意了?   想不明白。   但换个角度来看,如果她真的厌恶他,完全可以在最初的时候就把他踹下床。   她天生神力,只要她想,是一定能够挣脱的,而不是任由他这样抱着,软绵绵地不动弹。   所以她心里肯定是有他的!只是出于姑娘家的羞涩,难以宣之于口而已。   那他每次确认的时候,她都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大概率就是嘴硬了!   慕星衍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事实必定就是如此,没忍住悄悄对她说话。   “老婆啊……你确定不是爱我爱得要命,情难自已,无法自拔吗?”   如果司云落此刻还醒着,高低得给他两巴掌,让他想想清楚再说话。   可她睡得很沉。   只是眉头无意识地蹙着,红唇也不满地嘟起,像是仍在生他的气。   慕星衍的视线在唇上流连了一圈,终于还是恋恋不舍地离开,珍而重之地亲了亲她的额间。   唔……好像还是第一次。   他才不是怕她会突然醒来,只是担心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罢了。   羽毛一样轻柔的啄吻,渐渐抚平了她眉心的褶皱。   他抱得更紧了些,她小小一只,又香又软,像个精致小巧的布偶娃娃。   但bking是不可能怕老婆的。   他已经开始想着,以后怎么欺负得她直不起腰,只能红着眼睛泪汪汪地向他讨饶。   一夜过去。   天刚刚破晓,司云落睁开眼睛,发现她仍被困在慕星衍怀里,对方的唇还印在她的眉心,立刻炸毛了。   于是昨夜的情景重现:慕星衍又被一脚踹到了床下。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在同一个地方第二次跌倒。   但慕星衍就能!   他还在一旁揉着惺忪的睡眼,司云落已经下了床,胡乱地扯了扯身上衣服的褶皱,头顶立着呆毛就往外冲。   只是待在他的房间里,那些令人羞耻的记忆就会在脑海中循环播放,还配备了慕星衍喘息的bgm。   想死,太想死了。   何况不趁着外面没人的时候溜出去,是要等到大家都醒了然后来捉.奸吗?!   可慕星衍显然不这么想。   她仅仅是跑慢了两步,还没能摸到门边,就被他捞过腰往床上拖。   “呼……太早了,再睡会儿。”   司云落双脚离地,对着空气踢打,无能狂怒。   她是力气大,但是她要揍的那个人,在她背后……   累了,毁灭吧,矮子的世界就是这么艰难。   她被扔回床上的样子,活脱脱像个吉祥物,弱小无助又可怜的那种。   而慕星衍把脸埋进她旁边的被褥里,结实的手臂还搭在她的腰上。   司云落整个人放空,望着床帐的顶部出神。   “慕星衍……你要不要脸的?”她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看看你夜里都干了些什么!还、还……”   还偷亲她……   真是丢死人了!   后面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慕星衍终于清醒了,眯起眼睛看着她笑。   “老婆。”   如果司云落此时现出原身,全身的毛都已经炸了起来。   “你你你你你别这么叫我!”   慕星衍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我知道你不想我们的关系被旁人发现,但你既然搅扰了我的安眠,总得赔给我一点甜头不是?”   司云落十分警惕,从未放下对他的戒备。   “你想干嘛?”   “亲我一下,我就放你走。看你表现。”   他说得轻松自然,仿佛这事天经地义,理所应当,完全忘记了一个多月前他们还是喊打喊杀的关系。   亲他一下……   亲他……   亲……   他还真敢说啊!!!   片刻后,司云落推开一条门缝,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确认四下里无人后,才从慕星衍那里溜了出来,快速冲向自己的房间!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快到门口时,隔壁的卜随云碰巧打开了窗子,一眼就瞧见了鬼鬼祟祟的司云落。   卜随云有些讶异:“师妹,起这么早?”   司云落心虚地尬笑着:“是啊是啊!早起起来,拥抱太阳!”   为了防止她不信,司云落做了个拥抱太阳的动作,顺便做了一套广播体操。   那样子把卜随云逗乐了,她招手唤司云落过来,捋了捋她头上的呆毛。   “头发都乱了,我给你梳发辫好不好呀?”   司云落疯狂点头!女孩子香香软软好好亲!臭男人都闪一边去离远点!   但卜随云的脸上又露出困惑的表情。   “师妹,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好像不只是你自己的……”   坏了!她在慕星衍房里待得太久,沾染上了他的气味!   兽类的嗅觉相当灵敏,如果她不处理一下,恐怕不用等到上课,天阁弟子就都闻见了。   趁卜随云还未凑过来仔细辨别,司云落又冲回房间里,干脆利落地甩上了门。   “师姐!突然想起我还没洗漱,等下再找你!”   还是小朋友啊。卜随云无奈地笑了笑。   天阁的第一堂课是由岑如默授课,众人对此毫不意外。   七人围坐在各自案几前,做着开课前的准备工作。   闻既白注意到慕星衍的异常,特意凑过去问他。   “昨夜后来怎么样了?你被落落打了?”   原因无他,慕星衍面上的巴掌印实在太过显眼。   慕星衍睨他一眼,原本是要数落他不讲义气,偷偷溜走,话到嘴边拐了个弯,换成了另外一句。   “我亲到老婆了!”   闻既白:?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占尽了便宜挨揍不亏的龙龙   2.落落其实不矮,奈何龙龙实在太高,起码有25cm的身高差距这样子   3.龙龙又在自我攻略了:一定是老婆超爱我的!   4.落落:我给你两个大逼兜   5.他现在都敢在清醒的时候光明正大叫老婆了,吓死老婆了   6.猜猜为什么是一更?那当然是因为,我还没写完(小狗躺了下去)好难写哦…… 第43章 第43章   ◎“亲也亲了”(二更)◎   闻既白偷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司云落。   她面色如常, 正在和卜随云讨论着什么,察觉到闻既白正在看她,冲他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   闻既白同样报以微笑, 立刻向慕星衍竖起大拇指。   “厉害啊哥!挨巴掌不冤!值了!”   慕星衍和他相视一笑,欣然接受了他的夸赞。   嗯……值是很值的, 毕竟还做了好多其他事情。   但要是能够不挨巴掌, 那就更好了。   岑如默敲了敲手边的金铃,开始上课。   第一堂课是仙门修炼基础, 理论课程。主要是介绍天清地浊,呼吸吐纳之法, 以及如何根据自身的神兽血脉, 取世间灵气化为己用。   在座众人都是世家出身,自然各有家传的修炼方法, 对这纸上谈兵的课程便兴致缺缺了。   闻既白是第一个走神的, 白泽性纯善, 不主杀伐, 他听这个没有太大作用。   反正师兄心无旁骛, 只顾举着书在念, 他便摸了摸下巴,决定找旁人说话。眼睛转来转去, 还是落在了身旁的慕星衍身上。   说干就干, 他索性写了张字条, 揉成一团扔到慕星衍的桌上,也算留给师兄几分薄面。   “我昨夜送去给你的册子, 记得好好学!”   结果手一抖, 一时没瞄准, 却扔到了司云落那里。   司云落不明就里, 展开一看,勃然大怒,提笔蘸墨,飞速写了两张字条。   给闻既白的:“你给他送那种不三不四的东西做什么!是嫌他还不够变态吗?”   给慕星衍的:“你成天看的都是些什么书!变态变态变态!”   结果闻既白的字条成功着陆,慕星衍的字条偏离了航线,击中了沈不周的小臂。   沈不周本来已经在打瞌睡了,结果被意外吵醒,迷迷糊糊地打开字条,瞬间以为司云落是在骂他。   他本就为着败给司云落而郁闷,心里一直憋着口气,眼下正是最好的发泄时机。   江可知自然而然也被拖进了骂战,只有一向与世无争的卜随云幸免于难,叹着气摇了摇头。   纸团满天飞,岑如默只当看不见,专心念着自己的书。   “骂谁是变态呢?来打架?”   “收收你那点力气吧,你打得过落落吗?”   “嘿,谁认输谁是孙子!放学别走!”   “你欺负她一个试试?”   “慕星衍!我的事不用你管!”   直到废纸堆了满地,几乎无处下脚,司云落一个纸团扔向慕星衍,却不巧这时忽然有人进了课堂,纸团不偏不倚,正砸在他的脑袋上!   司云落惊得立即起身,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竟然砸到了应天真人!   小老头早不来晚不来,连课都丢给岑如默来上,怎么偏偏这会儿大驾光临了?   小老头气得跳脚,环视全场,众人全部站了起来,乖顺恭敬地行礼,敛眉低目的样子,仿佛刚才打闹玩乐的不是他们。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司云落总觉得有促狭的笑容从岑如默脸上一闪而过。   莫非……师兄是故意的?   但起码表面上看起来不是这样。   因为在应天真人吹胡子瞪眼之前,岑如默已经深作一揖,率先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师尊,是我管教无方,没能约束好师弟师妹,第一天便出现这样的情况实属不该,请师尊责罚。”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非常符合大师兄老母鸡护崽家庭顶梁柱扛下一切的人设。   应天真人自然也不会真的责怪他,不痛不痒地批评了两句,就转而问其他人。   “是哪个没长眼睛的,往老子头上扔纸团团?”   司云落硬着头皮,刚想举手承认错误,却有人先他一步站了出来。   “我扔的。”慕星衍神色淡淡,没有一丝犹豫,大有一种即将英勇就义的气势。   小老头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确认他是否会说谎,随即展开了手中的纸条进行核实。   完了,司云落绝望地想。   但小老头竟然真的没说什么,又问道:“方才都有谁一起胡闹?”   众人不敢言语,又是唯有卜随云战战兢兢地举起了手。   “我、我没有……”   眼下这情景实在是似曾相识,仿佛剧情在轮回。   小老头大手一挥,挨个点过剩下的五个人。   “除了默默和云云,你们全都给我去扫登天石阶!没有扫完不许休息,更不许吃饭!”   ……怎么每次都有不许吃饭这种刑罚?   不过好在保留了卜随云这颗胜利火种,司云落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们回来后就有香喷喷热乎乎的饭吃。   *   原本放学别走的劲如今可以全部用来清扫石阶。登天石阶一共三千阶,每人六百,谁也别想跑!   司云落拄着扫帚,才扫了两百阶就觉得腰酸,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   她有点想偷懒,若是变回原身用翅膀一扇,速度肯定要快得多。就是会把灰尘和落叶全部吹往山下,会影响她下面的人清扫,相当缺德。   但一想到她下面只有慕星衍,她立刻就说服了自己。   他昨夜那样欺负她,她都还没来得及狠狠报复回去。怎么就算缺了大德呢?   她就是要趁此机会,让他认识到天道好轮回的道理!   司云落这样想着,化出了凤凰法身,金色凤羽于日光下熠熠生辉。   她屏息凝神,暗自蓄力,丝毫没有注意到,远处山下向她迅速赶来的少年。   “长风浩荡,掠野千里,除厄净尘,起!”   狂风乍然大作,裹挟着脏污全部往山下吹去。慕星衍闪避不及,直接被一片落叶糊了满脸,整个人像刚从灰堆里爬出来。   司云落这才发现他,憋着笑去替他摘下脸上的落叶,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   慕星衍想骂人。   但他教养很好,对方又是司云落,所以不能骂。   这是昨夜到现在以来,他第三次沐浴了。后两次都是因为司云落。   虽然她不太诚心地道了歉,又故技重施将他所负责的范围清扫干净,但他还是生气。   因为他原本已经完成了自己范围内的任务,是专程过去帮她的。   结果忙没帮上不说,她还怪会给他帮倒忙的。   好心当成驴肝肺!   慕星衍重重捶了一下水面,水花四溅,发出不小的响声。   司云落在外面自然听见了。   不过她可没空关心小少爷的情绪,只想尽快把那些册子翻出来扔掉。   真让他都学会了那还得了?   可是翻了半天也一无所获,不知被他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哎,难搞。   身后传来哗啦水声,大概是慕星衍洗完了,司云落也不欲多留,准备跑路。   嗯……主要是怕他会杀人灭口。   好不容易才把这尊大佛送到西,已经是看在他好心帮忙的面子上了。   更别说他还是帮忙未遂,一点正面作用都没起到。   要不是他不愿让别人看见这副狼狈样子,也不会允许她一边笑得想死,一边送他回来。   可司云落刚刚走到门边,还没来得及推开门,就被慕星衍的话止住了脚步。   “过来。”他声音冷漠,好像昨夜的柔情蜜意都是虚假的幻觉。   司云落才不吃这套,手都放到了门上,听见他又说了一句。   “别逼我化出龙尾缠你。”   那尾巴给她的印象着实不太好,但如果这会儿和慕星衍动起手来,也很难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她认怂了,磨磨蹭蹭地站到他面前,眼睛四处乱瞟,若无其事地问他:“有事?”   慕星衍气得牙根直痒,甚至开始阴阳怪气:“有事,有大事。”   “什么大事?”   他展开双臂,理直气壮地答道:“帮我更衣。”   呵,真以为自己是皇帝了?   司云落断然拒绝,一丝幻想都不留给他。   “不干不干不干!”   “真不干?”他挑了挑眉,“这可是你欠我的。”   司云落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欠你了?”   “我好心帮你,被你弄得灰头土脸。”   “我也没让你帮啊!再者,我不是都送你回来了?”   “你今天晨起甩了我一个巴掌,把我踹下床,两次!”   提起昨夜的羞耻回忆,司云落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是,啊,究竟是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某人不要脸,偷亲我不说,还诱骗我做那、那种事……”   听见这话,慕星衍的脸上反倒显出点无辜神色来,开始慢条斯理地和她讲道理。   “首先,如果你不胡闹,也不至于到了那种局面;其次,后来的确是我自己解决的;再者,我让你亲我,你只甩巴掌,你不觉得这一套算下来,我很亏吗?”   司云落傻眼了,不愧是慕星衍,桩桩件件都要和她算得清清楚楚。   不过他怎么能够光明正大地把这些事情拿上台面说的?真不害臊!   这一番话听下来她算是懂了,这家伙是觉得自己亏了,想通过别的方式找补呢。   她可不想伺候他,真当自己是大爷了!   一旦她下了决心,就怒气冲冲地走了过去,扯着他微松的衣领往下拉。   慕星衍下意识向前倾去,双手虚虚环在她的腰际,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于不反抗她,不禁苦笑了一下。   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又要挨巴掌了吧。   他这样想着,选择先闭上眼睛,不去看。   可湿润的触感停在他的颈侧,蜻蜓点水的柔和又倏忽变成了难以忽视的刺痛。   他遽然睁眼,司云落已经退开,正在用手背用力抹着本就嫣红的唇瓣。   “封口费。亲也亲了,咬也咬了,你我之间就算扯平了。别再来纠缠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视死如归*2却意外获得了老婆亲亲的龙龙!   2.臭情侣的赌气方式:你亲我一口,我亲你一口   3.老婆的想法是亲完以后各走一边,完全没想过这家伙可能食髓知味,就和牛皮糖一样甩也甩不脱   4.师兄就是故意的,蔫坏哦,大概因为他自己也不想上课吧(无奈)(困倦)(管孩子也是很累的)   5.从前的龙龙:你敢打我?我要打回去!   现在的龙龙:打就打吧,只要老婆高兴   以后的龙龙:老婆打得手痛不痛?我给老婆吹吹~   6.答应我,上一章解锁了一定要看!(来自一个心碎作者的无能怒吼)这一章只稍微提及了一下上一章发生的事情   7.学院差不多结束了,下一章或者下下章进副本 第44章 第44章   ◎“又被骗了”(一更)◎   “等等。”   慕星衍指尖抚上伤口, 有一瞬间的失神。   伤口不大,同他手上的一样,只有浅淡的牙印, 总让他疑心她是下不了狠手。   他这样子看起来很像是要向她兴师问罪,司云落才不会坐以待毙, 准备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毕竟他只说了让她亲, 没说不让她咬。   不咬他一口,她总觉得气结于心, 无法泄愤。   但慕星衍这次学聪明了,及时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他将本就松散的衣领向下扯了扯, 露出胸膛大片肌肤的同时, 向罪魁祸首展示颈侧的细小伤口。   虽然交换身体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可如此突然的举动, 还是让司云落觉得不守男德。   她瞪大眼睛, 慌忙向后退了几步。   “这、这可是大白天, 你不要乱来啊!”   慕星衍愣了片刻, 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言说的意味。   “你在想什么呢!”他微叹口气, “再来一次, 快点。”   司云落随便抓起手边的书册就向他扔过去,所幸他反应及时, 堪堪躲过。   她一边扔一边骂:“没完了是吧!流氓!别以为我不敢说出去, 我马上告诉伯父伯母, 让你的恶行大白于天下!”   不过短短时间,慕星衍身周已经铺满了乱七八糟的书页, 一地狼藉。   没关系, 这些都容易收拾。司云落还是心疼他的, 都没有拿花瓶砸他。   他刚这样想着, 下一秒一个花瓶就飞了过来,重重砸在他脚边的地面上,溅起一地碎屑。   慕星衍:。   没关系,她肯定是知道龙族身体强韧,不易受伤,一些小情趣罢了。   他灵活闪躲着,还不忘挑衅她:“你去告诉我爹娘吧,他们肯定乐开了花,顺便问你打算选个什么良辰吉日与我成婚。”   司云落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就是事实。   一旦授人以柄,形势就显得被动起来。届时星序城的迎亲队伍抬着花轿直接上门来,无论她情不情愿,大概都会被打包往轿子里一塞。到时候等待她的,就只有落跑新娘这一条路了。   强买强卖不可取!呜呜呜呜呜她不要当慕星衍的小媳妇!早知如此,她上次就应该果断拒绝的!面子算什么!两家的世交又算什么!   看着司云落的脸色渐渐变了,慕星衍明白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带了点得逞的笑意问她。   “是不是,老婆?”   “不许叫我老婆。”   都到了这种人为刀俎的时刻,司云落依然勉强维持着最后的一点倔强,语气相当不耐烦。   “你到底想怎样?”   与她相反,慕星衍倒是循循善诱,和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她怀疑这家伙把这辈子为数不多的那点耐心全用上了。   “不是说了吗?再来一次。”   眼看司云落又要炸毛,他迅速补充道:“咳,我是说,再咬我一口。”   “哈?”   这下轮到司云落搞不懂了。莫非慕星衍的受虐倾向更加严重了?   她回想这几日,无论怎么甩他巴掌、用脚踹他,他好像都没什么反应,甚至有时候看上去还挺高兴的,似乎乐此不疲。   而眼下他握拳抵在唇边,却无法掩盖脸上不自然的红晕,更加坐实了这一猜测。   正常人无法、也不应该试图去理解变态的脑回路。   司云落决定直接制裁他。不就是咬他一口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一定要狠狠地咬,重重地咬,咬到他疼得说不出话为止!   司云落斗志昂扬,摩拳擦掌,无情地下了最后通牒。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慕星衍思索片刻,认真地回答她:“咬重一点。”   这都是什么变态提出来的变态要求!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底的期待几乎满得要溢了出来。   司云落忽然察觉到不对,莫不是又被他耍花招骗到了吧?   但身体的反应快过思绪,利用先前拉开的那段距离,司云落加速助跑,凌空跃起,结结实实跳到了慕星衍的怀里。   慕星衍下意识托住了她的腰,她的腿自觉就盘了上来,像灵活的水蛇缠绕在他的腰际。   尽管他明白,这样亲密无间的姿势不过是为了方便下口,他也依然甘之如饴。   细白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少女的眼中透出点属于野兽的狡黠,亮出尖利的犬齿,毫不犹豫地再次刺穿了尚未愈合的伤口。   痛楚与快感相伴并生,压抑许久的欲念未曾散尽,仍然潜藏在他的身体里,浪潮一般冲刷着他。   在喘息脱口而出之前,慕星衍找到少女颈侧对应的位置,不容拒绝地印上一个吻,一个彰显着只属于他的印记。   薄薄的皮肤下,血管近乎透明,明明一口就可以咬断猎物的咽喉,巨龙却偏偏不肯这样做。将一切破坏殆尽的毁灭欲望转化为了原始的占有冲动,催促他对眼前的人做些什么。   可他只是轻柔地吮吻着她的颈侧,感受到她在怀里,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该死……又被骗了……   司云落绝望地想着,他虽然让她咬,却也没说不会亲她。   话说一半留一半的精髓,被慕星衍拿捏得死死的。   这一波纯属是她自投罗网,乖乖送上门去任人宰割,堪称是年度最蠢决策。   只是跌进陷阱很容易,再想挣脱出来就难了。   颈侧传来的快感如此真实,让她不得不微微仰起头,尝试逃开他的桎梏。   尖牙脱离伤口的那一刻,慕星衍似乎不满于受了冷落,一手将她按了回去,另一只手沿着她的脊骨,自腰线一寸寸地向上摸。   可恶!他到底都是从哪学来的这些勾引人的花招!   司云落被迫继续刚才未竟的事宜,被他按得头晕眼花,犬齿不小心扎得更深,有温热的血滴落在她的舌尖。   与此同时,颈上传来的力道越发加重,她能够感觉到,体内忽然涌起异样的热潮,几乎就是瞬间的事情。   意识被搅成了一团浆糊,她昏昏沉沉的,于蒙昧的神志中,终于发觉了一个事实——   他的龙血怎么还有这种效用……   偏偏她已经没了力气推开他,事实证明,内在的引诱比任何言语上的哄骗都更加有效。   司云落悬在半空中,除了他的身体,找不到任何的着力点。圈住他脖颈的手臂逐渐无力滑落,摇摇欲坠地攀附着他的肩膀。   而慕星衍怀抱着她,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突如其来的颠簸,让她只能手脚并用着缠紧了他,如丝萝附乔木。   “嘭”的一声,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撞开。   “师弟!师姐让我来叫你吃饭……卧槽!卧槽!你们在干什么!”   声音大得好像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似的。   司云落受了惊,却来不及跳下来,只能把脸深深埋在他的怀里。   慕星衍安抚地捏了捏她的后颈,稍微侧过身子,让她看起来不那么明显,扭头看向闻既白的时候,碧绿的眼瞳中甚至有了杀气。   闻既白的求生意志比慕星衍想象的更强,几乎是在撞破的同一时间,就自觉捂上了眼睛,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哎,打扰办事了,对不住对不住。”   他本来是好心,想着大家都筋疲力尽,吃饭肯定是最为要紧。   但现在他怀疑,他们扫的是不是同一个石阶。   为什么有的人扫了整整两个时辰,有的人还有时间回房间卿卿我我?不应该啊!   因为走神,闻既白没走两步就撞到了门上,鼻梁都被撞红了。   即使如此,他依然不敢松开蒙在眼上的手,摸索着给慕星衍关好房门。   “你们继续,继续。”   闻既白走后,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他走了,没事了。”   见司云落不回应,慕星衍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想要让她放松下来。   他依稀记得,昨夜她也是这样哄他的。   只是被打扰的怒气依然盘桓在他的眉眼间,让原本秾丽的五官更显凌厉。   “总是学不会敲门,一点基本的礼数都没有。你要是气不过,我再去揍他一顿。”   司云落连一句话都不想说。   难道慕星衍就知礼数么?青天白日的做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守礼的自觉。   他的肌肤仍然近在咫尺,司云落却已经明了潜在的危险,完全不敢再咬他了,看来以后还是甩巴掌比较安全靠谱。   她不说话,慕星衍也心虚起来,只当是龙血喂多了几滴,她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他的手探入她的衣领,拇指抚过侧颈上仍在发红的吻痕。   “要继续吗?”   这话仿佛一个开关,司云落红着眼睛,猛地从他怀里弹起来,用尽全力一个巴掌抽在他脸上。   “你要不要脸!你有完没完!”   *   慕星衍有点惋惜。   如果闻既白没有冲进来打断,还能再亲近一时半刻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不加掩饰的恼怒化为如刀的眼风,尽数向闻既白飞了过去。   闻既白抱着碗埋头扒饭:不敢动不敢动。   慕星衍又去看司云落。她没精打采,因为不想看见他,特意和卜随云换了位置。   虽然看起来有在好好吃饭,但只是机械性地往嘴里塞,连最喜欢的鸡腿都懒得去夹了。   忽然一个鸡腿落到碗里,她抬起头,面前是卜随云笑吟吟地看着她。   “多吃一点,早上辛苦了。”   卜随云还以为她情绪低落,是因为受罚的缘故。   司云落悄悄吸了吸鼻子,小声谢她:“多谢师姐。”   可司云落刚夹起鸡腿准备吃,第二个鸡腿又递到面前。   是慕星衍。   他该不会以为,学着师姐给她夹个鸡腿,就可以求得她的原谅吧?   她固执地不肯去接,慕星衍已经强行把鸡腿塞进她的碗里。   “最近太累,给她好好补补。”   闻既白听了没忍住,一口饭直接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心机boy龙龙,竟然给老婆喂自己的血   2.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需要补   3.信女今天真的什么都没写,愿明天去吃榴莲炖鸡换审核通过   4.无奖竞猜:昨天被锁的违禁词是什么,三个字,你们肯定想不到,知道答案的不许剧透   5.忽然想到番外可以写:傲娇大少爷和他的落跑甜心&翻云覆雨大小姐和千里揣蛋寻妻的乡下娇夫龙,棒捏!爱了!   6.0点后还有一更 第45章 第45章   ◎“选他,还是选我?”(二更)◎   众人一时均是讶然, 闻既白擦着粘在嘴角的饭粒,努力装作若无其事。   “咳,不小心呛到了, 大家不要管我。”   本以为可以安静吃饭,沈不周又看不下去了, 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慕星衍!你当玄灵宗是你家开的呢?一只鸡就两条腿, 你是没长眼睛,没看到她碗里已经有了吗?”   慕星衍:。我给老婆夹菜天经地义!关你什么事?   他很想这样理直气壮地说出口, 但看到司云落肉眼可见变差的脸色,还是强行把话咽了回去, 换成了硬邦邦的三个字。   “我乐意!”   眼见火药味越来越浓, 闻既白连忙夹在中间充当和事佬的角色。   果然大师兄不在,就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哥, 消消气, 鸡翅都给你吃!别和姑娘家较劲。”   沈不周瞥了他一眼, 不做理会, 指着慕星衍侧颈的咬痕嘲笑他。   “就他这细皮嫩肉的, 怕是不知道被什么啃了一口, 还敢大摇大摆出门呢!”   双方都不肯退让,剑拔弩张之际, 司云落忽然丢下碗, 捂着脸就跑了出去。   卜随云追在她身后, 还不忘帮她拿走碗里的两只鸡腿。   慕星衍忍住了跟过去的念头,将一切都怪在沈不周的头上, 捋起袖子就有要干架的趋势。   可沈不周看上去也不知所措, 对江可知小声嘀咕。   “我没说错话吧?”   江可知两手一摊, 并表示姑娘家的心思你别猜。   *   其实司云落倒并没有很想哭, 虽说慕星衍有哄骗她的嫌疑,但她也不是那种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只是羞恼涌上心头,无法面对而已。   卜随云端着鸡腿站在门口,在得到她的准许后走了进来,还细心地帮她把房门关好。   司云落正坐在桌前生闷气,将自己团成小小一团,把脸埋在膝盖里。   “这是怎么了?”   卜随云把鸡腿放在她面前,温柔地抚着她的发顶。   感受到温暖和馨香,司云落想到了阿娘,于是伸出双臂,十分依赖地抱住了她。   卜随云任她抱了一会儿,忽然注意到她侧颈的痕迹,不禁伸手去摸,指尖触及时,司云落难以抑制地瑟缩了一下。   “我给你上药好不好?”   司云落半晌无言,终于点了点头。   这痕迹并不很疼,卜随云上药时又格外小心,清凉感十分舒适。   与此同时,慕星衍也来到了房门外。   他欲伸手敲门,却又踌躇起来,想必司云落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   慕星衍想了想,走了两步到了窗子旁,推开一道缝隙向里看,这才发现卜随云仍在她房内。   都说非礼勿视,这样的举动在旁人看来或许有些变态,但反正他已经被司云落骂过无数次变态,也不差这一次。   见司云落放松下来,卜随云才试探着问道:“有心事呀?是……有喜欢的人?”   其实清晨的时候,卜随云就依稀闻到了司云落身上的味道,只是不能确认。   而现在坐在她身边,距离近了,气味相当清晰,是被兽类标记过的独特味道。   司云落被这问题惊得跳了起来,几乎把药膏碰翻在地。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不、不是!我没有喜欢的人!”   殊不知这样的表现看起来才更欲盖弥彰。   慕星衍面上的笑渐渐淡了。   卜随云露出困惑的神情:“可你身上明明有……他将你视作独一无二、密不可分的爱侣。”   到了此时此刻,司云落才明白,慕星衍根本不是嘴上说说讨些便宜。   他是认真的。   可她犹豫片刻,仍是摇头。   “我不喜欢他……也不存在什么爱侣。我若是与那人在一处,只会成为一对怨侣罢了。”   卜随云想了想,有些犯难,轻声说道:“如果不喜欢,还是早些说清楚比较好哦?”   她又揉了揉司云落的头发:“不过你还小,焉知自己心中究竟喜不喜欢呢?”   兽类情感单纯热烈,爱憎分明,若是不喜欢,哪怕拼个你死我活也会拒绝,又怎么会允许那人近身,留下如此亲密的印记?   窗棂处便是在此时传来一声异响。   卜随云和司云落同时听见了,打开窗子一看,窗台上的碗里放了两只热腾腾的鸡翅。   碗下压了张字条,上书:给你赔罪。   却不见这字条的主人。   卜随云看了却抿嘴笑了起来,向司云落晃着手里的字条。   “是沈不周呢,刀子嘴豆腐心说的就是他了。”   虽说司云落确实还没从哪里看出来他豆腐心,但暴躁猛男给她送鸡翅并且放下碗就跑这件事,还是让她和卜随云偷偷笑了好几天。   即使卜随云那样说了,司云落也没想过去和慕星衍把话说清楚。   拜托这样显得很自作多情,超逊的啦!   万一慕星衍开口就讥讽她:“哟司云落你是不是想当我老婆想疯了,才会产生这样的误会?实话告诉你,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占有欲作祟,玩玩罢了。你不会当真了吧?”   她不会给慕星衍第二次伤害她的机会。   至于那宝贵的第一次,在他幼时已经用掉了不是吗?   何况他现在也只是“没有讨厌她”而已。   但她一切如常,慕星衍却开始一反常态,刻意躲着她走了。   他与她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不再主动搭话,也不再同她玩闹,那几日的亲昵仿佛随着两人颈间的痕迹一起褪色,直至消失不见。   只是司云落偶尔能感觉到,有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特有的关切。   可当她去寻觅那视线的来源,却始终一无所获,入目只有慕星衍淡漠的脸,没有半分注意匀给她。   她看着那张自很久以前便极有迷惑性的脸,感觉既遥远又陌生。   他仿佛又不会笑了,身上重新长出了坚硬的刺。   司云落愣了会儿神,告诉自己,慕星衍原本就是这样的。   至于之前,不过是他吸食凤血过多,两人越了界,共同陷入的一场幻觉。   不说话也挺好的。   起码不会给他机会,说出她不想听的话。   结果司云落好不容易过了几天这样的安生日子,就被岑如默约谈了。   大师兄拧着眉心,温柔而无奈地劝诫她。   “师妹,你最近上课总是不专心,是有什么心事吗?”   提起这事,她便有些羞赧,毕竟确实有好几次,她分神去看慕星衍,对于岑如默用心教授的课程,是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她连忙举手表态:“师兄我错了!我往后一定努力!”   这还不够,她还要拉起他的衣袖晃来晃去。   “不要告诉师尊,拜托拜托~”   岑如默哪受得了她这样撒娇,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十足亲近的动作。   他随即装作板起脸,严肃地咳了一声。   “从今日开始,你随我去藏书阁温书,将落下的课程补上。”   “好哦,师兄对我最好了!”   司云落挽起他的手臂向前走,有时候她觉得,岑如默真的很像她的哥哥。   或许来玄灵宗是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虽然失去了慕星衍,但她又拥有了新的朋友。   不对,她不能说是“失去”慕星衍。   因为甚至从未拥有过。   她走得轻快,身影转瞬便消失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先前他们所在的拐角处,慢慢地亮起了一双幽幽碧瞳。   如此过了数日,同岑如默温书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无论对于功课还是修炼都大有裨益。   司云落觉得这个大腿实在是太好抱了呜呜呜!   可今日她与岑如默从藏书阁的隔间出来,正要离开时,却遇到了一个绝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慕星衍竟然破天荒地来藏书阁了?!   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沉默而冰冷。闻既白走在他身边,战战兢兢地像一只可怜小虾米。   那样子不像是来温书,说是来寻仇的都有人信。   只要不是寻到她身上就行。   她下意识往岑如默身后躲了躲,想把自己藏起来,却被他坚定地握住了手。   “师妹,别怕。”   可是怕不怕这种事情,也不是说说就能不怕啊……   不过岑如默在身边,起码让她心里安定了些,但随即这安定又被细小的烦恼所取代。   见了慕星衍要打招呼吗?怎么称呼他好像都不合适,要不别说话了?毕竟都是同门,不搭理会不会不太好啊?   她胡思乱想的时间,慕星衍和闻既白已经走到近前。   她跟着岑如默,硬着头皮寒暄了几句。   慕星衍始终一言不发,岑如默早已习惯了他的冷淡,并不过分苛责。   司云落悄悄松了口气,心中又有些怅然若失。   真就到了一句话都不愿说的地步了吗?   仿佛在回应她的想法,慕星衍凌厉的目光忽而停留在她的身上,似是再也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司云落的心跳停了半拍。   等她反应过来,慕星衍已经沉默着拖过她的手腕,就要将她拽进一旁空无一人的隔间。   他力道极大,司云落无法挣脱,被他带得向前趔趄一步,又因为另一只手上传来的力度,得以勉强维持身体的平衡。   自进入藏书阁以来,这还是慕星衍第一次正眼去瞧岑如默。   他声音低沉,语带威胁:“放手。不然我也不介意砍了你那只手。”   而岑如默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笑意中隐隐含了轻蔑的意味。   “有我在,谁也不能强迫师妹,除非是她心甘情愿。”   现在,到了司云落选择的时刻。   两人谁也不肯松手,共同注视着她,连说话都异口同声。   “选他,还是选我?”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经历了不敢接近-被老婆无意中伤了心-暗中观察加尾随-发现老婆被拐走嫉妒到发疯愤而前来抓奸的暴躁龙龙   2.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15w字,他们看起来终于要打起来了!撒花!   3.龙龙,一款因为害怕被老婆先拒绝,从而干脆不给老婆说话机会的傻龙   4.然后发现被偷家了   5.果然啊,一个没看住,老婆就要成为别人的了   6.鲨了!把他们都鲨了!   7.所以这小子下一章试图搞一些强制爱操作,也不清楚他老婆吃不吃这套啊(望天)   8.作者表示,不管了,反正我吃(嘻嘻)   9.猜猜老婆选没选他,反正也不影响强制爱 第46章 第46章   ◎“别生气了,老婆”(一更)◎   司云落咬住唇瓣, 分别望了二人一眼。   束缚住她的两只手,同它们各自的主人一样,一个愤怒而横冲直撞, 一个温和却不容拒绝。   唯一的共同点,是执拗着不愿退让, 联手打造了密不透风的囚笼。   如果是在平时, 司云落大概会直接甩开慕星衍的手,认为他在无理取闹。   真当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吗?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可她张了张口, 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碧绿色的眼眸像一汪波澜乍起的湖水,蕴藏着令人心惊的风暴。   可在那些表面的风浪之下, 她却意外窥见了一抔余烬, 就连仅存的一星半点寒火,仿佛也正要熄灭。   立场的转换就在片刻之间, 甚至无需她再做纠结。   司云落转过头去面对岑如默, 带着歉意的话语脱口而出。   “师兄放心, 我只是与他说上几句话, 不会有事的。”   作为被选择的一方, 慕星衍面上显出几丝快意来, 嘴角勾起抹挑衅而得意的笑。   幼不幼稚?   司云落一边在心底吐槽他,一边被他拉着向前走去, 可刚迈出一步, 身后传来拉扯的力道, 似是极不情愿放她离开。   闻既白连忙提醒:“师兄!”   岑如默这才如梦初醒,松开了手, 但仍固执地停在原地, 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司云落看在眼里, 努力扬起一个微笑, 示意他无须担心。   “你们先走吧,不用管我!”   话音未落,人已经被拉进了隔间。门从里面被凶狠地甩上,“咔哒”一声落了锁,只余悠长的尾音在安静的空气中回荡。   闻既白摸了摸鼻子,想要劝说岑如默同他一起离开。   可岑如默迟迟未动,只是长久而无言地凝视着紧闭的门扉。   “你说,她就非得选择慕星衍吗?”   其实闻既白很想说实话,告诉自己的师兄,不是他比慕星衍差了什么,而是输在起跑线的人,从来毫无公平可言。   十数年的光阴,缔结了两人之间牢不可破的链接,容不下第三个人的介入。   他拿什么去和慕星衍争?   但以上想法仅仅在闻既白的脑海中盘桓,却永远不会说出口。   师兄早已言及“不必再劝”,闻既白是聪明人,聪明人当然不会做无用功。   他勾着岑如默的肩膀向外走去,略带敷衍地安慰他。   “师兄继续加油吧。”   可岑如默不过走了几步便停下,看向他的目光幽深不明。   “师弟,若你是我……你当会如何呢?”   闻既白顿了一下,回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师兄忘了,我从不自讨苦吃。”   *   外面的人声和脚步声来来回回,久未散去,司云落提心吊胆,生怕被听见什么。   慕星衍却不满于她的分神,在将她拖进隔间之后,试图重新占据她全部的注意力。   空间一旦变得密闭,他也变得大胆而放肆,不仅始终不肯放开她被握得发红的手腕,另一只手还包裹住她被岑如默牵过的手,肆意揉捏。   “除了这只手,他还碰过哪里?”   问的都是些什么疯话!   司云落气得抬腿就要踹他:“你有病……”   但野兽发起攻击总是出其不意。   她的双手忽然被慕星衍擒住反剪在身后,在她失去平衡的瞬间,慕星衍凭借着体型差,逼迫她步步后退,终于撞到了不远处的案几之上。   即使他及时在她腰后垫了一只手,司云落还是痛得飙出了泪花,眼圈也立刻就红了。   趁她暂时丧失了反抗的能力,慕星衍贴着她的脖颈往上嗅,在终于找到那个几乎看不见的痕迹之后,他强硬而果断地吻了上去,尝试着让它恢复原样。   司云落被迫仰起头,大口呼吸的样子像是即将脱水的鱼,眼中蓄着的两汪泪却倔强着不肯流下来。   就这一次,她告诉自己,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良久,司云落才感到有些不对劲。   停在她颈侧的唇舌柔软湿润,只是专注地吮吻着她的肌肤,像是享用前对猎物的安抚,却始终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与此同时,他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腰,替她缓解方才撞击的痛楚,却只是让人更加骨酥筋软,类似于调.情的抚摸。   酥麻的快感在体内累积,像是化雨前的云雾升腾,让她勉强睁开了眼睛。   眼神是茫然失焦的,话语却极力表达着不耐烦。   “要吸血就快点!磨蹭什么?!”   当她是被他捉住玩弄的猎物吗?   慕星衍却完全不肯松开,亦不给她挣脱的机会,仅仅是在喘息的间隙,漏出些支离破碎的音节。   “我……没有……那种需求……”   虽然嘴上这样说,他却已经用尖牙扯开了她的衣襟,转而舔舐着锁骨上陈旧的咬痕。   不想咬她?那在这里发什么癫?   司云落立刻清醒过来,在他有更加危险的动作之前,咬牙切齿地威胁他。   “快点起来!把话说清楚!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与方才的暴烈疯狂不同,这次慕星衍却意外地乖顺听话,仿佛已经餍足的恶龙,心甘情愿匍匐在地,只为听从她的召唤。   他最后恋恋不舍地舔了几下,小钩子一般细密的痛楚终于离她远去。但没了他的温度,湿润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能够感受到明显的凉意。司云落不用看,都知道那是怎样一片狼藉。   慕星衍抬起头来,与她鼻尖蹭着鼻尖,心虚地在她唇上掠了一眼,就被她逮个正着。   “离我远点!好好说话!”   他眼中怒意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通透的黑眸,隐有分离前的决绝与悲伤。   “好,你说吧,我听着。”   不是,说句话而已,有必要这么煽情吗?搞得像是要就此诀别、英勇就义一样。   不过他已经学聪明了,始终没有放开对她的束缚。大概是怕她像每一次一样,甩他巴掌然后跑掉。   司云落深吸几口气,质问他:“你今天到底在发什么疯!”   到了这种时候,慕星衍反而不敢说实话了,不自觉垂下了眼。   “没什么,太久不见你,有点馋。”   馋……馋?!   司云落气得骂他:“慕星衍!你一天三顿饭还不够,当我是你的小零食磨牙棒吗?!”   凭借对他多年的了解,她心里很清楚他在撒谎,说话都带了点命令的口吻。   “看着我,说实话。”   少年的眼睛根本不敢看她,在她执着的目光里,又不得不抬起眼,自暴自弃地小声说了一句。   “我不喜欢你和岑如默在一起。”   司云落莫名其妙:“我只是和师兄过来温书,师兄给我补课,仅此而已。”   慕星衍对这个理由表示拒绝:“为什么不找我?我也可以给你补。”   “……得了吧,就你那和我半斤八两的水平,补了和没补差不多。况且谁不知道你这种小少爷,从来不进藏书阁,谁会约你出来?”   “那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来不来呢?”   何况……他从前不知道藏书阁有好多个这样的隔间,两个人在里面把门一关,还不是放心大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慕星衍好不容易收回思绪,继续和她较劲。   “你最近都不理我。”   听上去像是在同司云落撒娇。   司云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瞪着眼睛不甘示弱。   “是你先不理我的!”   慕星衍好像忽然懂了什么,那一瞬间,久违的笑意又回到了他的脸上,满湖冰雪融化为一池春水,又随着微风吹拂,漾起层层涟漪。   他眼神里似乎有失而复得后的小心翼翼,司云落看不分明,就听他抿着唇问她。   “那……你没有其他的话想和我说吗?”   “没有了!我跟你没话讲!”   司云落怒气冲冲:“还是你想听我骂你?你变态!你混蛋!你不要脸!唔!”   *   司云落一脸生无可恋。   慕星衍换了个姿势,舒适地坐在案几上,把她抱在自己怀里,让她侧坐在他的膝头。   案几上原本整齐码放的书册和宣纸七零八落,散落一地,也没人有心思去捡。沾了墨的狼毫笔在桌上滚动,险些划过慕星衍的白衣,留下一道显眼墨迹。   这样的姿势的确很方便靠在少年的心口,倾听他炙热而急促的心跳。   如果不是他还嫌不够的话。   他好像不知疲倦,一下又一下地亲吻着她侧颈上的吻痕,好像那才是专属于他的证明。   偶尔抬眼看她时,声音里很有几分缠绵的意味。   “别生气了,老婆。”   望着她麻木的表情,他似乎有些不满,暗自蹙起了眉,握住她的腰轻轻一转,就满意地听到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扶住了他的肩膀。   她被迫分开双腿,跨坐在他腰际两侧,相对而坐的姿势更加密不可分,方便他继续刚才的举动。   他的气息不稳,流连在一切她允许或不允许的地方。   罢了,这么看起来,她允不允许好像也不太重要。   慕星衍捉过她的手,沿着指尖吻到腕间,弄得她整个人湿漉漉的。   她心头怒火重燃,又骂他:“你别舔!”   好不容易搭理他一下,慕星衍见好就收,确认她身上没有岑如默的气味之后,开始替她揉手腕上的红痕。   “别生气了,老婆。”   他是不是只会这一句话?   连道歉的话都不会说?   司云落睨他一眼,问道:“你真想让我消气?”   慕星衍不明所以,诚恳点头的样子,看上去比傻子还好糊弄。   司云落拾起旁边的狼毫笔,装模作样地在他脸上比划,阴险地眯起了眼睛。   “那你让我在脸上画个大王八。”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因为老婆没有说不喜欢他而尾巴翘到天上的龙龙   2.落落她好软,心更软,都被欺负成这样了,竟然只是要求在他脸上画个大王八   3.我好爱体型差!我疯狂吃吃吃吃吃吃,但他们其实还没接过吻哎嘿   4.落落骂人三件套:变态混蛋不要脸   5.某龙表示已经免疫了   6.小白,一款不愿意自讨苦吃的新型男配,日后眼泪汪汪,并表示有些弯路人生一定会走,有些苦人生一定会吃,他就愿意吃!   7.不会有人想天天看他俩腻歪吧不会吧不会吧,正经仙侠文它是有剧情的! 第47章 第47章   ◎“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二更)◎   不出她所料, 慕星衍面露难色,小声和她讨价还价。   “能不能……不画王八?”   司云落意外地好说话:“那乌龟也成。”   慕星衍放弃了,后退一步:“那能不能不画脸上?”   嗯?难道画在别的地方?有点涩……   仿佛看出了她的犹豫, 慕星衍握住她执笔的手,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要不……夜里你过来找我, 我保证你想画哪里就画哪里, 还方便清洗,画了洗, 洗了再画,都随你。”   他一边说着, 一边又吻了吻她的手腕, 细碎的亲吻如蜻蜓点水,似撩拨, 又似勾引。   呵, 她才不会被美色所惑, 她可是有思想觉悟、有坚定意志的司云落!   安全起见, 慕星衍的房间, 她是打死也不会再去了!   于是她皮笑肉不笑, 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就现在,你答不答应吧?”   然后她就目睹了慕星衍脸色的急剧变化, 从难以接受到略显纠结到躺平任嘲, 最后视死如归地扯开了衣襟。   “来吧!”   司云落却装作视而不见, 故意忽略他胸前的大片景色,转而拉起他的左手, 开始在手背上认真作画。   嗯……果真是个溜圆的王八。   画完以后, 她看着自己的得意作品, 吹了吹上面的墨迹, 就准备起身离开。   可仅仅是直起腰,还没能从他身上跳下来,就又被他再次拉住。   慕星衍似有不甘,抓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将她的手郑重贴在自己的心口。   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她能够更明确地感知到触手生热的肌肤,脉络分明的血管,和掩藏在骨血之下,胸腔中热烈跳动着的心脏。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   “什么意思?”   慕星衍的脸泛起不正常的薄红,别过头不去看她。   “明知故问。”   但不过片刻,他的目光又转了回来,热切地纠缠着她。   “脱都脱了,不试试吗?”   司云落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手指在他的心口绕圈,故作天真地问他。   “那我推你一下,你会倒吗?”   慕星衍笑了一下,笑中意味不明。   他的手自腕间寸寸向上,直到握住她的指尖,话语似蓄意蛊惑。   “试试就知道了。”   与此同时,司云落从善如流,被他牵引着指尖,向前轻轻一推。   修长的身躯倾如玉山,顺从地倒在案几之上,漆黑墨发与雪白宣纸散乱交叠,比任何画卷都更加浓墨重彩。   慕星衍一手扶着她的腰,好让她贴得近些,看得清楚,一手探入她指间的缝隙,自觉与她十指相扣。   慕星衍难得有任人宰割的时候,果然是个绝佳的机会!   司云落决定放下顾虑,不再客气,拾起扔在一边的狼毫笔,蘸了新墨就准备绘就一副大作。   借助室内温和但不算明亮的日光,司云落仔细打量着面前雪白的画布。   暖黄颜色笼罩其上,好似蒙了一层朦胧轻纱,她第一次近距离欣赏,得出了以下结论——   嚯!横看成岭侧成峰!   嚯!拾得嫣红一片看!   她没忍住,又捏了两把腹肌,手感不错。   只是轻微的触碰,慕星衍的脸却更红了。可司云落记得,他并不怕痒。   看见她眼中揶揄笑意,慕星衍把心一横,索性闭上了眼睛。   “别看了,要画就快点。”   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画什么好呢?   要不画一条龙?多应景啊,而且听说那些胸口纹龙的,大多很威武霸气!是要当老大的男人!   浓墨在笔端待得久了摇摇欲坠,终于不堪重负地坠落下来,滴在大片的肌肤之上,像绽开了一朵墨色小花。   司云落就着那墨迹,大笔一挥,低头认真地描绘起来。   一盏茶后,她歪头看着她画的所谓的“龙”,无端陷入了沉思。   这三岁小孩水平的简笔画,怎么看怎么像一条蛇,还是一条呆头呆脑的蛇。   ……不管了,反正龙蛇本是一家,慕星衍也化不了龙,小蛇正适合他。   司云落想着,小蛇也只不过占据了这巨型画布的边缘,不免太可惜了,要不再画一只小凤凰吧!   因着是她自己的原身,她画得格外用心,就是某些角度看起来,似乎更像一只山鸡。   她画得入神,完全没有发现身下之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一双漆眸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她的发丝与笔尖一同在肌肤之上游走,有什么自他的心间破土而出,生根发芽,在奔腾不息的血液中流淌。   抚在她腰后的大掌忽然用力,司云落毫无防备,完全扑在他身上,手中的狼毫笔被摔到一边,带出一条长长墨迹,破坏了即将完工的“凤凰”。   司云落下巴颏上都沾了几滴墨,所幸没有蹭到衣服上。她试图起身的同时,已经开始向慕星衍兴师问罪。   “你干什么啊,马上就大功告成了,都怪你……”   大掌故技重施,将她按了回去,司云落意识到不对时,慕星衍喉间终于逸出了压抑许久的喘息。   即使如此,她还是悄悄把脸上的墨都蹭在他胸口。   可很快,她就浑身僵硬起来,恨恨地捶了他一拳。   “这……这你都能?”   是变态吧!肯定是吧!   慕星衍无辜地望着屋顶,小声嘀咕。   “你太慢了,而且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唯一关心的问题是,现在应该怎么办啊?老婆。”   *   半晌,门锁被轻轻打开。   司云落面色如常走了出来,顺手带上了门,还和路过的普通弟子打了两声招呼。   没有人会想到,隔间里还有个衣衫凌乱的男人在善后。   慕星衍把废纸扔进纸篓,打开了隔间的窗户。   夕阳的光辉洒在他的身上,让心绪平静而温柔。   回去的路上遇见闻既白,对方看着他如沐春风的样子,与前段时间那个冷漠冰山简直判若两人。   落落再不救场的话,闻既白甚至怀疑他能杀了天阁所有人。   以至于现在慕星衍走近时,闻既白仿佛依然能够感觉到那股煞气,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可慕星衍到了他面前,只是举起了左手,向他展示沙包大的拳头。   “我老婆画的小王八,多可爱。”   闻既白:。有时候一个人也挺无助的。   *   慕星衍恢复正常,让天阁的氛围似乎也融洽许多。   如今司云落听课时,再次感受到同样灼热的视线,就发现慕星衍以手支颐,正在看她。   好小子!之前果然就是他在偷偷盯着她看吧!   即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发现被她注意到了,无声地对她比了个口型。   司云落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又是已经说过无数遍的——   “老婆。”   她装作没看见,把书本竖起来,挡住自己的脸,以隔绝他的目光。   话说怎么会有这种人,自己学习成绩堪忧,还不许人家去开小灶的?   那一日慕星衍不肯放过她,使劲按着她折腾,情深意动之时,就提出了这个强人所难的要求。   “不许再和岑如默来藏书阁。你不答应的话,我就半夜翻窗进你房间。”   “你敢!”   司云落对于他的无耻程度又有了全新的认知,火速开动脑筋,提了个附加条件:“不能单独来,但可以大家一起?”   如果他同意的话,只要把小白带上,她该补课就补课,完全不会发生像今天这样的尴尬局面。   慕星衍想了想:“可以。但必须有我。”   此话一出,算是绝了她的心思。她这才发现,他和她画的那条呆头呆脑的蛇,一丁点也不一样。   哎,难搞哦。   司云落垂头丧气,正值金铃再响,授课结束,她开始收拾书册,就发现岑如默走到她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师妹,同我去天銮殿一趟。”   面对慕星衍警惕的神色,岑如默依然平静。   “慕师弟、闻师弟也需同去,师尊要见你们。”   司云落并不知道应天真人为何会忽然召见他们,她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确信自己没有闯祸,应当不至于被师尊制裁。   她瞥了一眼慕星衍和闻既白。   不过……至于另外两人,那可就不一定了……   趁闻既白在同岑如默说话,慕星衍故意放慢脚步,与司云落并肩而行。   两人很默契地不看对方,也没有说一句话。   可慕星衍的手不知怎么就探进了袖中,先是勾着她的小拇指摇来晃去,随后一寸寸推开她的掌心,与她十指相扣。   宽袍大袖的掩盖下,无人会注意到他们交叠的手。   但有一个人却是例外。   四人走进天銮殿,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   小老头却并没有像平时那样高坐于菩提玉座之上,而是就站在距离殿门不远的位置,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见了几人,他便开始吹胡子瞪眼,话语显然意有所指。   “你们千辛万苦通过试炼,入我玄灵宗难道只是为了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一推就倒还哄骗老婆推他的娇弱龙龙   2.最后怎么解决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解决的(此处省略三千字)   3.事后某人洗身上的简笔画洗了好几天   4.知道一个洁癖能为老婆做出多大的牺牲吗!   5.落落:要死要死,这地方不会真不许早恋吧!我不要被退学啊啊啊!   6.阿衍:。退学咯!回家娶老婆咯!(敲锣打鼓)   7.小白:一个人有时也挺无助的,说到底关我什么事……   8.今天也是早睡失败的一天呢!卒 第48章 第48章   ◎“娇夫惹人疼,娇夫惹人爱”(一更)◎   司云落第一反应是:完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双膝一软, 就要跪下请罪。   可身子还没来得及往下沉,手边就传来强硬的力道,是慕星衍阻止了她。   他身躯笔挺, 目光坚定,越是在这种时刻, 越不肯放开她的手, 完全无视她急切的目光。   不安逐渐压过了最初的慌张,司云落决定在慕星衍之前抢先开口, 避免他说出什么无可挽回的话来。   司云落:“弟子知错,任凭师尊责罚, 日后定当以课业为重, 潜心修炼,还请师尊网开一面, 不要将弟子逐出玄灵宗!”   慕星衍:“既然师尊已然知情, 我二人也不必再瞒。我与司云落情非泛泛, 又有婚约在身, 若师尊愿意, 就请师尊为我们证婚, 做个见证。”   两句话同时说出口,大殿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宁静。   司云落想甩开慕星衍的手, 奈何他实在握得太紧, 连指痕都要陷入她的肌肤中去。   她实在气不过, 没好气地与慕星衍对视一眼,彼此在对方眼中看见了震惊和失望的神情。   司云落:成婚成婚成婚, 满脑子都是成婚, 成你个头啊!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这下完了, 我们两个都要被扫地出门了!   慕星衍: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我牵着你, 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人前,你难道不开心吗?我把你当老婆,你跟我提分手?   两人互相瞪着,谁也不肯退让,又极有默契地一同扭过头去,看也不看对方一眼。   只有双手依然紧紧交握。   岑如默一言不发,几乎要融入沉默的背景之中。   闻既白的目光在几人身上逡巡,感觉气氛尬到可以抠出三室一厅了。   过了许久,小老头捋了捋长须,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   “为师并非那等不近人情的老古板,但你二人年纪尚轻,就此成婚未免为时过早。”   慕星衍露出一副“我知道了但我不会听”的表情,无谓地答道:“我已至弱冠之年,不早了。”   应天真人:……小伙子,你知道你对面是一条单身千年的老鲲吗?老夫奉劝你好好说话。   但小老头显然不可能真的与自己的弟子较劲。司云落也反应过来,师尊话中仍有转圜余地,或许是在暗示对他们另有安排。   她用力掐了一下慕星衍,好让他乖乖闭嘴,自己则殷勤地问道:“那师尊的意思是?”   小老头的脸上顿时出现了大义凛然的神情,周身仿佛环绕着正道的光。   “作为我玄灵宗弟子,身负神兽血脉,沐浴上天恩泽,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为众生排忧解难,除魔解厄,你们说对不对!”   司云落:“对!”   慕星衍:“……有话直说。”   小老头不赞同地瞪了慕星衍一眼,似是在责怪年轻人不懂事,给他拆台。   “那个……默默你来讲一下,具体是怎么回事吧。”   南海之滨有一地,名为龙女坟。传说上古时期,风浪不息,暴雨连天,有龙女路过此地,心怀不忍,为救乡民,自绝于海,肉身成圣。   是以此地渔民,家家供奉龙女,以期保佑出海平安,如此已是千年。   慕星衍听到此处,不屑地摇了摇头。   “假的。”他冷冷道,“我族世代居于星序城,本家及旁支均人丁寥落,从未听过龙女投海一说。大约是乡民没有见识,混淆龙蛇,误将蛇女当龙女罢了。”   司云落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打断岑如默,他便不说话了。   可那龙女坟近来却生了变故。先是有人目睹龙女显灵,随后海上便怪事频发,波浪滔天,风雨不歇,船只倾翻夺人性命者不在少数。   当地渔民认为是龙女发怒,决心人牲祭祀以平龙女之怒,遴选当地适龄男子九十九位,组织浩大的新郎队伍,送“嫁”龙女。   听上去确实是凡人做得出的迷信操作。   但现在是太平年间,如此规模的祭祀对于一个沿海渔村而言,还是令人咋舌。   慕星衍评论道:“这哪里是什么龙女?分明就是妖女!”   岑如默说到此处,忽然停住,转而问他们:“几位可还记得,玄灵宗内部封印松动,导致凶兽精魄外泄逃逸之事?”   司云落点头。她当然记得,若不是因为先前獬斛和魄罗之事,她也不能顺利拜入玄灵宗,只能说世间事,往往是阴差阳错。   “那这次也……”   岑如默道:“不错。虽说前段时间地阁弟子逢乱尽出,斩杀或封印了绝大部分凶兽,但依然不排除存在漏网之鱼的可能。毕竟南海之滨地处偏远,可以理解。”   “根据部分弟子传回的画面,龙女神像人身鱼尾,必定不是蛟龙血脉。如今死而复生又性情大变,难保不是被一种名为‘鱼妇’的凶兽所冒名顶替,以龙女显灵之名,行残害人命之事。”   一般情况下,接下来的任务已经呼之欲出。   慕星衍心领神会,自动补全:“所以我们此行是要诛杀鱼妇,拯救那些祭品新郎?”   可司云落心中却有不祥的预感,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   小老头笑眯眯的,接过岑如默的话,终于进入了正题。   “不仅如此,小慕你需要扮成新郎混入队伍,才好接近鱼妇,伺机而动。”   慕星衍:!!!   慕星衍扭头就走:“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小老头连忙找补:“不仅是你,默默和小白也要去的。”   他一边说着,一手一个拎着自己的两个爱徒,像是要向路人兜售自家出产的小鸡仔。   岑如默表情无奈,闻既白一脸懵逼。   慕星衍冷笑一声:“既然都有人去了,那我就不必凑这个热闹,正好。”   小老头哀伤地叹了口气。   “罢了,人数不够,我也不能勉强,今日的话权当师尊没有对你说过。但落落是要去的。”   慕星衍立刻就停住了脚步。   原本试图拉住他,却被他拖着往外走的司云落一个没刹住,直直撞进了他的怀里。   她揉着被撞痛的额头,慌忙转过身来:“我?”   总不能让她女扮男装代替慕星衍吧?!那她还是逼着慕星衍自己去比较好。   小老头点了点头:“对,你去假扮一下龙女。到时候新郎们排着队去献祭,你显个灵,放他们回家去就行。”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司云落当然愿意,只是……这方法未免有些儿戏吧?   她踌躇着开口:“……您确定,那假冒龙女的鱼妇,不会出来同我动手吗?”   “怕的就是它不出现。它一旦暴露,默默和小白混在队伍中,就可以帮助你合力斩杀。”   原来如此。司云落觉得可行,旁边的慕星衍却迅速改口。   “我改主意了,我去。”   面对充满疑惑的司云落,他捏着她的手小声说道。   “反正龙女都要选新郎的,不许选他们,你只能选我。”   司云落白了他一眼。   小老头对于慕星衍的变化并不意外,甚至还有意恭维。   “事实上,一开始找你们过来,就是因为这个任务需要搭档的两人配合默契,最好是情比金坚、心心相印的那种。”   看着慕星衍开始飘飘然的样子,司云落觉得小老头的算盘珠子都快崩她脸上了。   这么明显的马屁都听不出来吗?也就骗骗慕星衍这种傻龙。   不过小老头还算靠谱,慷慨地大手一挥,丢了两个锦囊过来。   “哎,出了天銮殿再打开。”   他又拍了一下闻既白的肩膀,“小白,领他们去珍珑阁走一趟,看看有什么需要的。”   甫一踏出殿门,司云落按捺不住好奇,和慕星衍对视一眼,飞快地拆开了锦囊。   两人脸上同时流露出古怪的神色,司云落当即探头偷看,慕星衍快她一步,将锦囊里的字条死死地攥在手里。   “你的字条上写的是什么?”   “……你先告诉我。”   司云落大大方方地把字条在他面前展开。   “大概是此行的诀窍?但看了不是很懂。”   字条上书龙飞凤舞的十个大字: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   “轮到你了。”   司云落向他伸手讨要,慕星衍情急之下,索性把字条揉成一团,装作扔了出去。   “你!”   司云落气鼓鼓的,不理他了。这厮每次都耍赖皮,不讲武德!   等到她走远以后,慕星衍这才展开那张揉皱的字条。   娇夫惹人疼,娇夫惹人爱?   随字条附了一张纸,看上去像是书单之类的东西。   《想抓住她的心,先抓住她的胃》   《谨防绿茶上位的一百种方法》   《学会这一招,让她每天对你说早安》   ……   慕星衍看着这长达一百本的书单,不禁蹙起了眉。   这些……不会全部都要学吧?!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因为老婆决定为爱献身深入虎穴的龙龙   2.在此之前他有许多功课要做,不然怎么配当龙女的新郎(震声)   3.副本已开启,龙女落x祭品龙,好耶!落落大王和她百里挑一的小娇夫   4.换个地方换个身份换种方式黏糊罢了   5.或许有人知道我的剧情主线是玄灵宗抓凶兽吗?大概没有 第49章 第49章   ◎“阿衍哥哥,跟我走吧”(二更)◎   珍珑阁的大门被推开时, 借助正午炽盛的日光,司云落几乎能够看清楚,空气中漂浮的尘土。   “这地方有多久没有人来过了?”   站在最前面的闻既白被呛得连连咳嗽, 用袖子掩住口鼻,施了个清风咒涤荡此间污秽之气。   “很久了……因为师尊太过抠门, 已经很久没有赐过弟子法宝……”   感受到岑如默充满关爱的目光, 闻既白迅速改口。   “嗯,咳, 我是说,师尊他老人家显然非常重视这次的任务, 才会出手格外大方。”   他想了想, 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悄声道:“我承认最近是有些疏于打扫, 你们可别告诉师尊他老人家, 把我卖了。”   珍珑阁共分十层, 天材地宝, 仙丹灵器, 符箓朱砂, 神兵法衣,无一不有。   众人沿着螺旋木质楼梯, 一层层拾级而上, 整个玄灵宗自上古以来三千年的积存, 都于他们面前逐渐显现。   闻既白一直领他们上到第八层,便停住了脚步。   “再往上便是只有师尊一人方可进入, 我也没有钥匙。”   “方才一路走来, 路过不少法宝。师兄和慕师弟都有本命剑, 我有洛城笛, 但落落似乎并没有用得称手的兵器,要不要趁机挑上一挑?”   司云落很了解自己的体质,委婉地摆手想要拒绝,拗不过闻既白实在太过热情,取出来一堆压箱底的宝贝让她试。   慕星衍一眼就能看到最后的结果,抱臂站在一边等着看好戏。   “宗门里还是剑修多,既然大家都用剑的话,这是千年玄铁打造的长剑,削铁如泥但薄如蝉翼,你试试。”   薄如蝉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司云落硬着头皮接过,在闻既白兴奋的注视下胡乱挥舞了几下。   毫无预兆的,剑身突然断裂,碎成两截落在地上。   “嗯……大概是这剑质量太差,不适合你。”   闻既白仍不死心,又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张弓递给她。   “试试这个,取泰山乌木和天蚕丝制成的神弓,韧性极好,只要臂力足够,莫说百步穿杨,数里外取人性命也不在话下。”   司云落心怀同情,仅仅是拉开弓,都没有多余的动作,弓弦就应声而断,抽在她的手背上,带出一道红痕。   慕星衍终于有了动作,就要上前查看,却被岑如默抢了先。   “师妹无碍吧?”   司云落摇了摇头:“无事。师兄不必挂怀。”   虽然并不很痛,但肌肤娇嫩,红痕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消下去的。   司云落想要将手拢入袖中,慕星衍却不许,强行拖过她的手,凝视了伤痕片刻,突然在上面舔了一下。   虽然并没有人注意到,或许是注意到了但不敢说,司云落的脸还是红了,像天边烧过的彤云。   她恶声恶气地对他说话:“警告你啊,别在外面舔我,像变态一样。”   慕星衍同样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同她咬耳朵。   “我就愿意变态。”   两人拉拉扯扯地说话,岑如默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既白又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这次手里捧着一个不大的锦盒。   “刚才那弓在珍珑阁放太久了,弓弦都变脆了。这个,我刚从下面翻出来的,肯定适合你。”   司云落已经想同他说实话:“小白,事实上我对各类法宝都有克制作用,就算再坚硬牢固的仙器,在我手上也不过存活三五天罢了。”   可闻既白已经打开盒子,坚持递到她面前。   “你试试嘛,女孩子用起来肯定很好看,像跳舞一样。”   盒子里躺着的,是一根近乎透明的长鞭。   不对,也不是很像鞭子,更像是某种生物的……筋?   就在这一瞬间,鞭子忽然活了过来。   它先是自层层盘绕中,探出一个尖来,像是自身有了灵识,在判断周围的环境。   于慕星衍面前停顿片刻后,又对着司云落晃了晃,片刻间便缠绕上她的手腕,十足亲昵的样子。   慕星衍见状便伸手来扯,却总也扯不下来,鞭子似乎恼了,狠狠抽了他一下。   闻既白乐得直拍手:“落落,看来浮浪鞭的确与你有缘。”   司云落伸出指尖,逗弄着鞭子的尖端,问道:“它是用什么做的?”   闻既白道:“龙筋。这事说来也好笑,听说是从前有条风流成性的老龙,被暴脾气的道侣盛怒之下抽了筋,以作惩戒。”   或许……浮浪鞭是将她认作了龙族的伴侣。毕竟她身上有慕星衍的印记,甚至曾经喝过他的血。   她心念一动,浮浪鞭自她手腕上蜿蜒而下,依循她的心意,将慕星衍五花大绑,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因为是龙筋,慕星衍无法挣脱,在挣扎无果后,只能抬起眼恼怒地看着她。   司云落笑嘻嘻的,为这鞭子找到了最合适的用处。   “好东西!就它了!”   *   半月后,南海之滨。   暴雨已连绵数日,龙女坟不见天日,仅有乌黑雨云于上空汇聚,仿佛被浸泡在潮湿的水汽之中。   是司云落最讨厌的天气。   想到这里,慕星衍加快了脚步。   他身法轻快,即使在水上也如履平地。对于旁人而言没过膝盖的深水,却完全沾染不到他半分。   道路两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上行人无几,多为女子及年迈老人,偶然经过也是神色匆忙,不会与外人多说半句。   显然是受了天灾和龙女祭祀影响的缘故。   祭祀就在明日,十五月圆之时,想必名单已经敲定,被选中的“新郎”应当在家中“待嫁”,自然不会来到街上闲逛。   龙女坟这种小渔村,也不存在什么供人落脚的客栈,只能借宿在乡民家中。   慕星衍深深叹了口气,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命运,随意敲开了一家渔户的门。   女主人是位佝偻老妪,面带哀戚前来应门,却在看清门外的不速之客时,眼睛倏然一亮。   水流如注的斗笠之下,是一张俊美到有些过分的面容,剑眉星眸,薄唇挺鼻,在这偏远之地,实在是过于扎眼。   少年身量高挑,面含歉意,礼貌开口。   “老人家,在下途径此地,无奈天气恶劣,实在是赶不了路,想在此处借宿一晚,您看是否可以?”   在老妪面露难色时,他似是恍然大悟,果断从袖中摸出一锭金子,丢到那老妪手中。   “劳驾。”   少年笑眯眯的,看上去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公子。   老妪侧过身,替他让出一条通路。   “进来吧。”   即使已经坐下,慕星衍仍然好奇地四处张望,装作看不见老妪泡茶时,加了蒙汗药的小动作。   “阿婆,这里只有您自己住呀?”   老妪闻言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初,颤巍巍地端了茶过来。   “我还有个儿子,不过明天就要送去侍奉龙女大人,不能见人的。”   慕星衍点了点头,露出惋惜的神情。   见他对茶水兴趣不大,老妪不动声色地将手边的茶推到他的面前。   “小公子口渴了吧?渔家只有些又咸又苦的粗茶,还望你千万不要见怪。”   慕星衍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捂住了眼睛。与此同时,老妪还来不及尖叫,一柄断剑就横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他的手缓缓上移,顺手捋了一把额发,眼神由天真变得锐利。   “演了半天戏,小爷脸都笑僵了。”   他冷漠地用剑身拍了拍瑟瑟发抖的老妪。   “不想死的话,明天就让我代替你儿子,去侍奉龙女大人。”   *   第二日天刚破晓,祭品新郎的花轿队伍如长龙一般,浩浩荡荡地向海边游去。   慕星衍成功混入其中,坐在其中一顶花轿里,啃着通红的苹果。   他瞧了一眼身上的粗陋喜服,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果然是小门小户的渔村,即使再看重龙女祭祀,也就不过如此了。   自接到任务后,他们一行四人从玄灵宗出发,进入龙女坟后便分头行动。   司云落提前去往海边的龙女神庙,为祭祀显灵做准备。其余三人则各想办法,混入祭品新郎的队伍之中。   慕星衍不太愿意多花心思同乡民周旋,对于他而言,还是干脆利落的办法更适合他。   谅那老妪也不敢说出去。   他这样想着,啃完最后一口苹果,花轿却忽然停住了。   外面传来海浪拍打岸边礁石的声音,伴随着咸咸的海风,一同涌入轿子里。   莫非已经到了?   慕星衍想掀开轿帘,查看一下外面的情况,却有人先他一步,递了一只手进来。   纤细洁白,皓腕如玉,赫然是女子的手。   若一切按照计划进行,这理应是司云落的手。   但司云落待他不会这样生疏而克制,她会挑起帘子,直接把他从轿子里拉出来。   更关键的是,上面没有他的气味。   慕星衍坐在原处不动,尚在考虑对应之法。那只手的主人却极有耐心,既不催促,也不退缩,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他。   半晌,他下了决心,握住了那只纤纤玉手。   他倒要瞧瞧这位所谓的龙女大人,究竟是怎样的妖魔鬼怪!   轿帘被挑起,他站起身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司云落的面容。   少女身着华美嫁衣,整个人美极艳极,正歪着头看他。对上他懵懂的眼神,扬起一个甜美无害的笑容,用小拇指挠了挠他的手心。   “阿衍哥哥,跟我走吧。”   他不自觉就跟着向前迈了一步,等到意识到不对劲时,发现身体已经不能动了。   与此同时,他听到身后传来司云落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气愤和慌张。   “慕星衍!你瞎了是不是!睁大你的眼睛给我看看!到底哪个才是我!”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被迷惑的少年跟随他心中幻象投射的虚影,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海之中。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满脑子想着成婚才会被嫁衣落落迷惑的龙龙   2.龙龙有脑子,但是不多,非要说的话,可能是恋爱脑吧   3.落落:我不想救这条傻龙了……可恶!(扑通一声跳进海里)   4.这一段的bgm在脑海里循环播放:谁是我的新郎~谁是我的新郎~   5.今天是不是很早!我可以早睡了咩哈哈哈哈哈哈!都谁要和我一起睡?   6.可恶啊,一走剧情就不评论是不是(掀桌)(咆哮)(变成丛林里摇来荡去的猴子)   7.下一章有dila,捆绑play,请各位早点来(磕头) 第50章 第50章   ◎“勾栏作态!”(一更)◎   滴答……滴答……   是水从石壁上缓慢滴落的声音。   一片浓重的黑暗中, 慕星衍睁开了眼睛。   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他眨了眨眼,脑后传来的束缚感告诉他, 双眼被什么蒙住了。   触感冰冷丝滑,拂在他翕动的眼睫上。   层层叠叠的喜服沾了水, 变得格外沉重, 直往下坠。全身湿冷麻木,所幸慕星衍身为龙族, 天生亲近于水,倒也不至于太过难受。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双手, 关节似乎在水中泡得太久, 运转起来相当滞涩,发出清脆的响声。   可随着他的举动, 腕间的疼痛更甚, 不仅如此, 四肢都仿佛被无数细密丝线缚住, 将他悬空吊了起来。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 慕星衍拼命挣扎起来, 可惜收效甚微。   他不过是一时不慎,就中了假龙女的圈套, 醒来时就已经在这里了。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 会落得这样的一个处境。   这所谓的龙女大人, 其实就是个变态吧!   相比之下,他越发觉得自己平时挨骂很冤。这比起他做的那些, 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嘛!   屋外不远处忽然传来了陌生的男声。   “龙女大人。”   似乎是看守此处的守卫在行礼问安。   可慕星衍却没有听到回应。   门扉“吱呀”一声打开, 又被合上, 伴随着沙沙的脚步声, 一盏小小的烛火发出黯淡的光芒,成为这暗室中唯一的光源。   几缕光线沿着缝隙透了进来,慕星衍微微眯起眼睛,除了眼前化为铺天盖地的红色,其余的依然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能够敏锐地感知到,有人持着烛火,站在了自己身边。   即使被剥夺了视力,兽类仍然保留了天生的直觉,感受到身体正被人上下打量,慕星衍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毫不克制地释放充满敌意的信号。   “放开我。”他声音冷硬,没什么情绪起伏,“不然我会让你后悔的。”   假龙女置若罔闻,好似在发呆一般,手中蜡烛逐渐熔化,环绕着烛芯的蜡液摇摇晃晃,终于不堪重负地坠下。   他听到了燃烧的声音,细微地噼啪作响,听起来让人头皮发麻。   慕星衍咬着牙,用舌尖抵住齿关,以防一些奇怪的声音泄露出来。   即使如此,他还是不自觉加重了呼吸。   “……我警告你,我已经有老婆了,别再费尽心机了,我根本不吃你这套……嘶!”   他脑中嗡鸣作响,几乎是有些崩溃地怒吼出声:“我一定杀了你!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杀了你!”   “嗯……你要杀我呀?”   是清凌凌的少女声音,银铃一般悦耳,却毫无畏惧之意,甚至带了些挑衅和调笑的意味。   不对,听上去有些耳熟……   缚住双眼的红绸被猛然扯下,慕星衍再度眯起眼睛,过了片刻终于适应了周围的环境。   入目是司云落俏生生的一张脸,只是装扮与平时大不相同。饰以珊瑚和玛瑙的留仙裙,配以晶莹剔透的水晶额饰,在俏丽动人之外,又平添了一种威严和神性。   “你……你……”   慕星衍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讷讷重复着。   周身已然攀至巅峰的怒意,在尚未触碰到司云落时,便如潮水一般倏忽退去,再无痕迹。   唯余一双清亮而湿润的眸子,在怔怔地看了她片刻后,又心虚地移了开去。   “我?我怎么了?”   司云落故作天真,仿佛刚才的恶作剧,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她似乎有些惋惜,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   “唉,连我都不认得了,那就把你丢在这里……”   “才没有!”   慕星衍骤然拔高了声音,意识到自己理亏,又不由自主放软了态度,只是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才没有。”   他想了想,甚至还流露出几分可怜神色,眼巴巴地瞧着她。   “你欺负我。”   “就是要欺负你!”   一想到这家伙误了多大的事,司云落冷笑了一声,加快了手上的频率。   隔着衣料的抚摸总是如同隔靴搔痒,不能彻底落在实处,挑动着最原始的那根神经。   “那你说说看,我是谁?”   喘息不再需要压抑或克制,回荡在幽暗的石室中,氤氲起暧昧而潮湿的气息。   司云落心想,幸好她已经将守卫提前支走,不然这声音很难不让人对石室中的情况产生遐想。   慕星衍紧绷得如同一根即将断裂的弦,即使在湿冷的环境中,仍然洇出了一身薄汗,细密的汗珠潋滟为成片的水光,在飘摇的烛光下闪闪发亮。   “你是……”他像是在与她亲密耳语,“是这世间最有资格,带我领略极致欢愉之人。”   这话颇有蛊惑意味,配上他黑发散乱,眼尾湿红,越发动人心魄,又在引诱她与他一起,前往温暖而潮湿的雨夜之中。   可惜,她不是别人,是定力极好,坐怀不乱的司云落。   于是司云落听了这话,反而瞬间松了手,话语间隐有埋怨之意。   “别,我可不敢当。你都跟着别人走了,我充其量不过是个赝品。你还是找她去吧。”   眼看绑缚着慕星衍的红线终于要被凤火烧断,司云落在他衣摆上擦了擦手,果断站起身来。   玩也玩够了,人也救了,再不走的话,怕是要被啃得渣都不剩。   快慰在她抽身离去的瞬间便消失无踪,慕星衍不满于受了冷落,试图揪住她一片衣角。   因着动作幅度太大,被他猛力一挣,红线不堪重负,应声而断,他得以重获自由,追上前去几步,把人困在怀里。   司云落为自己跑得慢了而深表遗憾。而慕星衍气息不稳地自耳后亲着她,断断续续地向她解释。   “别生气了,老婆。”   “那是因为我太想同你成婚……才会不小心跌入了陷阱。以后不会了。”   司云落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那多谢你不娶之恩。”   慕星衍愣了一下,更加急切:“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直到发现她在偷笑,他才意识到原来又被戏弄了,转而试图从她身上讨些便宜找补。   司云落推搡着他的胸膛:“好了,快放开我,龙女大人可是很忙碌的,我要去临幸其他的祭品了,你自己待着吧。”   慕星衍身子一僵,环着她的手越发收紧。   他当然不能判断司云落说的话是真是假,一共九十九个,那……他是第几个?   她也会和其他人,做这样亲密的事吗?   一想到她还有可能会这样对待别人,就让他觉得不可忍受。   骨子里与生俱来的贪婪又在催促着他。   想把她困在身边,成为他人不可染指的珍宝。   但他埋在她颈窝里深深嗅着,却并没有发现她身上有其他人的气味。   他忽然想起了临行前收到的那个锦囊,决定临时转变一下策略。   娇夫应当怎么做呢?   先是装出一副委屈样子,用来唤起她的同情心。   “老婆,你不能每次都这样对我,上一次也是,上上次也是,半途而废是你凤鸣山的规矩么?”   再信誓旦旦地同她保证,让自己达到效用最大化。   “你带我一起,去解救那些祭品新郎,更能事半功倍。”   司云落沉思着,似乎是在评估他这些话的可行性。   慕星衍有些心急,正想着再说些什么,她却忽然回过身来,双臂自然地绕上他的脖颈,在他遍布潮红的眼尾吻了一下。   趁慕星衍呆若木鸡,司云落迅速将他推开,并及时用指尖抵住了他紧随其后的唇瓣。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嗓音有些沙哑。   “那可不可以……”   “不可以。”司云落无情拒绝,“方才是因为我要给你印上标记。有了龙女大人的标记,你才能在海底城畅通无阻。”   慕星衍失落地“哦”了一声,不死心地问她:“真的?”   司云落忽然笑了,似乎是觉得他这样子傻得可爱。   “假的。”   她说完便径直向外走去,也不给慕星衍追上来的机会。   到了门外,她重新唤来守卫,下了命令。   “里面那个人,梳洗干净后,把他送到我的寝殿去。”   “是!龙女大人!”   等司云落离开后,守卫进入石室,见到的便是衣衫不整的慕星衍,腕上缠绕着烧断的红线,胸口还有无数凌乱的蜡痕。   这还是龙女大人选中的第一个祭品呢!如此轻浮浪荡之人,如何能配得上高贵脱俗的龙女大人?   守卫对此感到愤愤不平,低声骂道:“勾栏作态!”   自小被严格按照世家公子培养并自认为算得上光风霁月的慕星衍:?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因为认错了老婆不得不接受一些惩罚的龙龙   2.啧,好娇   3.但是第一次被老婆亲哎   4.老婆也没想太多,她只是很吃这套,觉得有点可爱又有点可怜,就是单纯想亲他一下而已   5.很快,某龙就要被冠以椒房专宠、祸国殃民这样的名声了!   6.已经全删了,求审核放过…… 第51章 第51章   ◎“为什么不让我亲?”(二更)◎   慕星衍被洗刷干净, 裹在被子里抬进寝殿时,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生无可恋。   这就是海底城吗?还有人权吗?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打包送给司云落的一件礼物。   不,说礼物其实都是抬举他了, 因为他原本的身份,仅仅只是祭品而已。   那些守卫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聒噪得很。   “侍奉龙女大人是你的福气, 你要尽到自己的本分,不要妄想不该有的东西!”   “在龙女大人面前要谨言慎行, 要是惹了大人动怒,谁也保不了你!”   ……   懒得和他们争辩, 慕星衍干脆闭上眼睛, 左耳进右耳出。   但当他见到司云落时,还是感觉一切都值了。   仙姿玉貌的龙女正以手支颐, 在卧榻之上小憩, 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被送进去的时候, 慕星衍莫名感受到了来自守卫大哥们的冲天怨气, 且是只针对他一人而来的。   慕星衍:。   慕星衍:气死你气死你。   慕星衍:你没有自己的老婆吗?(关爱的眼神.jpg)   等躺到司云落身边, 他从被子里挣扎着探出头来, 发现她其实早已睡熟了,头一点一点的, 像小鸡啄米一样, 不禁莞尔, 伸出手去捧住了她的脸。   她仍在犯着迷糊,看上去很好哄骗的样子。   “嗯?你来啦……”司云落揉着眼睛, “正好我有事与你商量……”   “别商量了。”慕星衍的眸中有着难得的柔和, 似乎仍泛着潮湿的雾气, “先睡觉吧。”   他撑起上半身, 似乎就要迎上前来吻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半截锦被沿着块垒分明的胸膛滑落。   司云落立刻就清醒了,推开他向后缩去,用被子将自己完全裹起来,像一个毛绒绒的团子。   “你!你怎么什么都没穿啊!”   慕星衍表示无奈。   “我也不想啊,大概是你的那些手下会错了意吧。”   他无谓地耸了耸肩:“反正你也不是没有看过。”   “那不一样!”   司云落一个枕头直接扔到他脸上,越过他几步跳下了床。   “你自己选,一直裹着被子,或者我给你找件衣服。”   慕星衍可不傻,当然知道要选后者。   等到他手忙脚乱地把里衣套上,司云落这才捂着眼睛,摸索着走到床边,又不小心被脚榻绊了一跤,直直向前扑去,恰好落进蓄谋已久的慕星衍怀中。   他顺势带着她倒了下去,让她躺在他坚实的臂弯里。   “慕星衍,我真的搞不懂你。”她咕哝道,“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   这么粘人。   如果说是因为凤血的效用,可距离上次发作已经一个多月了。   并且她偶尔也有所察觉,慕星衍有时亲近她,并不完全出自对凤血的渴求之意。   但她宁愿是因为凤血。   司云落仰起脸看他,小脸在他的衣襟上蹭了蹭。   “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会很自觉地去睡脚榻,而不是在这里和我争抢床铺。”   慕星衍却理直气壮。   “你也说了那是从前。何况我只是与你分享,哪里和你抢了?”   司云落伸手摸了摸自己身后空荡荡的床铺,一时哑然。   “床反正有这么大,要不我分一点给你……”   “不用。”他强硬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你不觉得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又搭在他的腰间。   他实在是很温暖,在这湿冷的海底城中,像是一簇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焰。   于是她伸出手去,环住身边这唯一的热源,试图从他的身上汲取更多温度。   “挺好的。”她小声回答,越发依恋地靠在他胸口。   如果能够不动心就更好了。   慕星衍很满意她这样乖顺的表现,即使没有龙尾,他依然可以将她缠得更紧。   司云落掉进他怀中,就像落入了一张织得密不透风的网。   两人静静躺了一会儿,司云落的睡意再度袭来,却还是打着哈欠坚持说道:“那我们的正事……”   慕星衍自然知道,她所谓的“正事”不外乎就是如何救出岑如默和闻既白,就像之前救他那样。   束缚住祭品的红线,并非使用灵力就可以轻易挣脱,而是需要外力从中破坏。   不然他也不可能被困于石室中,甚至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凭司云落摆布。   但……既然他当时情况如此狼狈,想必那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才不想让她看到。   至于现在,慕星衍更是一个字都不想听。   他便学着她平时的样子,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的唇瓣,又因为触感过于柔软,不由自主用指尖轻轻抚弄,滑过上面每一道细微的褶皱。   “睡觉。”他用额头轻碰了下她的,“不然我就要亲你了。”   司云落连忙闭上了眼睛,为了防止他说话不算话,还特地把脸埋进了他的胸口。   真就这么怕被他亲?   慕星衍一直不解,在这件事上他已经被拒绝好几次了。   但到底为什么不行?   明明更亲密的事也不是没做过。   他想不明白,正巧两人难得和平独处,是个绝佳的机会。   心念一动,他便俯在她耳边问道:“为什么不让我亲?”   司云落不说话,回答他的只有均匀而悠长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慕星衍无奈地笑。   总会有机会的,总会等到她愿意的。   抱着这样的希望,他拥紧了怀中娇小的人,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闷在他的怀里,司云落装作听不见他的问题,待一切寂然无声后,却暂时没了睡意。   她不该主动吻慕星衍的,哪怕只有那么一次,她也忙不迭地懊悔起来。   以往她都是被迫回应,可如今有了主动的信号,只怕往后她的拒绝也很难再拦住他了。   果然,到了大半夜的时候,司云落是被热醒的。   一睁眼,慕星衍正黏黏糊糊地亲她,耳廓颈间都湿漉漉的。   见她醒了,他反而更加来劲,试图去触碰她的唇瓣。   司云落青筋直跳,直接一个巴掌甩在他脸上。   “不想睡了是吧!那就都别睡了!”   *   慕星衍顶着脸上的巴掌印,和抱着被子的司云落互相瞪着。   良久,他才懊恼地抓了一把头发。   司云落已经平静下来,只是说话还有些咬牙切齿。   “很好,既然你不想睡,那我们来谈谈正事。”   自慕星衍跟随假龙女变幻的虚影消失后,司云落随之跳入海中,等再度苏醒过来,已然置身于这海底城的神殿之中,更加诡异的是,周遭的所有人都称她为“龙女大人”。   见慕星衍双唇翕动,似是有问题要问,她便适时地停顿下来:“有话直说。”   若是旁人,定然是觉得此间事匪夷所思,会进一步问些细节。但慕星衍显然不是一般人。   因为他问道:“你不是怕水吗?怎么为了我,想都不想就跳下去了?”   实话说,司云落当时还真没想那么多。   当时在她脑海中,只有“不能让慕星衍就这么被带走”这一个念头。   她不愿输给另一个自己。   一个,慕星衍可能会更喜欢的,完全不一样的自己。   她越想越气,又抬腿踹了他一脚。   “你还好意思说?你甚至都不是为了我,不也想都不想就跳下去了?”   慕星衍痛苦面具。都怪他,翻什么旧账!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莫非又要前功尽弃了?   所幸她并没有抓住这件事不放,而是继续道:“无论跳下去的是谁,我都不会见死不救。”   “如果是岑如默和闻既白?”   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像是想从她的脸上,提前看到他想要的答案。   她却偏不让他如愿。   唇瓣一张一合,她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都一样的。”   虽然有赌气的成分,但她说的确实是实话。   她真的完全做不到,不顾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司云落说完这话,静静等着慕星衍的反应。   若在以往,暴跳如雷才是小少爷的正常操作。   可他现在面上却没什么表情,无端地更让人感到不对劲了。   突然,慕星衍歪嘴一笑:“你说气话,我不信。”   司云落:?   “我不看过程,只看结果。你的心里,还有我。不愧是我的老婆!”   司云落:我刚才的话都白说了是吧?累了,毁灭吧。   她一把捂住慕星衍喋喋不休的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被迫成为龙女大人后,司云落立刻就想起了那九十九个祭品新郎。   在询问他们的所在后,她便前往水牢,于无数间相似的石室中,发现了慕星衍的所在。   眼看慕星衍又要问出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譬如“为什么先救我而不是救另外两人”,司云落狠狠瞪了他一眼。   “不许说话!”   被猜到了心思的慕星衍:。哦。   他乖巧地点了头,司云落刚刚放松下来,就感到掌心一阵濡湿。   他又在舔她!   她触电一般缩回了手,又被他及时捉住,拢在掌心。   “或许你不理解,但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他眸中难得闪烁着如此明亮的笑意:“谢谢你选我。”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因为太过黏糊而搞砸了难得的独处之夜的龙龙   2.两人的cp其实叫“司慕”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   ——分割线:以下为感情线现实向剖析,慎入——   3.对于阿衍而言,转折点始于那次思过崖谈心,落落之前的举动,打开了他多年的心结。再加上后续他误会已经……了,就开始放飞自我,想方设法和老婆亲近。   4.虽然很现实但事实就是,他不知道该怎么爱人,会更类似于占有欲和情.欲的结合体,所以在他的视角,更多的是在自我攻略,他以为落落不拒绝他,就一定是喜欢他的,愿意为了最后的结果去努力,但其实很少站在落落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当然后面慢慢会改!(加粗画重点)   5.落落完全相反,她就是很清楚地知道阿衍不会爱人,为了不再受到伤害,根本就不打算给他机会,这也是她一直不让亲的原因,为此宁愿否认本心,把一切归因于外部因素。   6.至于和他的亲近,是因为她不想成为血包,为了活下去,双修是一定会走的路,既然如此那亲近也没什么……所以她一直不主动也不抗拒,顶多逼急了扇他巴掌。所以她亲了龙龙之后立刻就后悔了……但上一章是实打实地在吃醋,惩罚龙龙没有认出真正的她。落落道德感比较低,一直有关于生存的焦虑,活下去的愿望大于一切……原因后面会讲   7.说这么多屁话是想证明我没写偏!(挺胸)以及某龙没那么容易追到老婆!还有感情线关系到龙女坟的结局!不过他们两个的确是互相喜欢的纯爱(震声)   8.上一章锁麻了主要是因为dila情节,如果不行我就只能全部删辽,给各位读者老爷磕头!(心情down导致更新时间又阴间了,鱼哭了水知道我哭了谁知道) 第52章 第52章   ◎“穿件衣服吧你”(一更)◎   司云落被他牵着手, 面对如此直白热烈的一番剖白,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作为被偏爱的那一个,真就会让他如此开心么?   她不是不会哄人, 如果这时候她有心趁热打铁,完全可以甜蜜蜜地告诉他。   “我可以每次都选你, 如果你希望这样的话。”   但她更明白“希望越大, 失望越大”的道理。   于是司云落眯起了眼:“不用谢,但我觉得你好像不能让我好好讲完话。”   慕星衍:?   她说着就要起身下床去。   “你不肯听我说正事, 没关系,我自己想办法。”   可刚刚迈出一步, 都还没有接触到地面, 就被人拦腰抱住拖了回来。   早已预见到这样的情况,司云落索性放弃挣扎, 仰面向后倒了下去, 正巧枕在他的膝头。   青丝迤逦铺了满床, 慕星衍垂眸看她, 长发散落自肩头垂下。   司云落拾了一缕, 在手指上缠绕了两圈, 见他并不反对,又不轻不重地扯了两下。   “慕星衍, 九尾天狐都没你粘人。”她懒洋洋地闭上眼睛, “这样显得我很像个沉迷美色的昏君, 如此大的罪名,我可担不起。”   少年的手臂肌匀骨称, 灵活地环过她的肩头, 又一路向下, 捏住她的手在手心把玩。   “胡说, 我哪里像祸水?明明是祥瑞。说吧,想要我怎么帮你?”   她重新来了兴致,想要一骨碌坐起来,刚刚离开他的势力范围,便被他一把按了回去。   这人真是……   司云落懒得与他计较,对他颐指气使。   “像你之前承诺的那样,明日晨起,你与我一同去解救那些祭品新郎。”   仅仅依靠她自己,速度实在是太慢了。那些人都是凡人之躯,时间久了怕是受不住。   想到这里,她又补充道:“哦,对了,先把师兄和小白他们放出来,大家一起帮忙,肯定事半功倍。”   慕星衍却道:“我一个人去就够了。你还是好好利用自己龙女的身份,在这海底城附近探查一番。身处陌生的境地,于我们而言,形势不算有利。”   虽然话说得很有道理,司云落还是有些诧异。   “你一个人行吗?”   “相信我。”他俯下身子,呼吸温温地扑在她的面上,“我肯定将你的好师兄们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他说得咬牙切齿,“好师兄”三字特地加了重音,让整句话都变了味道。   司云落不禁失笑,继续逗他:“那你可记住了,若是他们少了一根头发,我也是要拿你是问的。”   “你!”   慕星衍有些气结,旋即不知又想到什么,一扫历来的嚣张气焰,带着点不甘与她讨价还价。   “我可以帮你,只是你也要答应我的条件。”   司云落用目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把那些人救出来以后,你要另行安置,无事不得召见。”   这不难做到,她本身也没那么多心力去管,点头表示同意,问他:“还有吗?”   慕星衍却有些扭捏起来,在她不耐烦之前,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我要和你一起睡。”   司云落开始冷笑,呵,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吧?   她正要蓄力施法,忽然发现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将她两只手都锁住了。   ……   望着他心虚又人畜无害的微笑,司云落扯出一抹假笑,不客气地对他说话。   “给我个理由。不然我现在就叫人把你扔出去。”   理由……理由……实际上,当然也不存在什么理由。   慕星衍编不出来,悻悻垂下了头,颓然地松开了她。   司云落得了自由,活动了一下手腕,从怀里摸出一面水晶令牌丢给他。   “我的令牌。拿着它,你可以在这海底城自由行动,任何地方都可以去。”   ……任何地方?   那是不是也包括龙女神殿?   仿佛看穿了慕星衍的想法,司云落猛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如果你表现太差,我会立刻收回来。”   “另外,既然关系变了,我们之间的称呼最好也变一变。在外人面前,你就同旁人一样,叫我龙女大人。”   慕星衍表示拒绝,并想出了一个全新的称呼。   “老婆……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叫你妻主。”   司云落睨他一眼,并没有加以反对。   反正在所有人看来,她已经“临幸”过慕星衍,虽说只是无名无份,但这么称呼也未尝不可。   殿内夜明珠的光辉渐渐黯淡下来,预示着黎明即将到来。   慕星衍凑过来,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的侧脸。   “妻主,现在你可以对我说早安了。”   *   在司云落看来,海底城根本不算一座深海中的城池,而是更类似于地面上渔村的复刻版本,换句话说,这才应该是真正的龙女坟。   整座海底城被包裹在巨大的透明气泡中,以抵御海水压力的侵袭,让生活在其中的居民得以像在陆地上一样呼吸。   司云落带了两个守卫,沿着城中的主干道一路向前,准备到这海底城的边界一探究竟。   沿途的居民一见到她,便将她围得水泄不通,还纷纷跪下行礼,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无比虔诚地问候她:“龙女大人安好!”   司云落没见过这种架势,突然被当作信仰一般的存在,让她浑身不自在。   为了不露怯,她淡定地挥手,示意众人起身,再给闻风而来的信徒们轮番赐福。   毕竟是第一次做,司云落完全根据直觉,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正确与否。但信徒们却没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是安然接受赐福,连声感谢她后再悄然离去。   到了最后一位时,是个皮肤黝黑、上了年纪的老渔民,看着在海上风吹日晒久了,脸上都刻出了深深的皱纹。   司云落将手悬在他的头顶,老人双手合十,垂眸看着地面,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有些累了,一时没注意,手不小心往下沉了半寸。   可本应该触摸到花白头发的手却扑了个空,她的手竟然径直穿了过去,老人毫无所觉,并没有其他异样。   都是灵体?   司云落道歉的话哽在喉头,若无其事地完成了赐福。   待老人离开,司云落想了想,决定从身边的守卫入手,向他们打听消息。   她故作神秘,招手唤他们把耳朵凑近些,才问道:“你们为何如此信奉我呢?”   守卫的脸上流露出震惊的神色,似乎为她这样问而感到非常惶恐。   “请您不要这样怀疑我们的忠诚!若是没有龙女大人,我等早就葬身鱼腹,更别说在这海底城中安居乐业了!”   “如今海底城这一派繁荣景象,也全部仰仗龙女大人福泽护佑,恩惠四方!”   司云落没再为难他们,让他们起身后,继续向边界的方向而去。   自她成为“龙女大人”,从未有人质疑她并非本尊。但她明明在海边神庙中见过龙女神像,和她的容貌完全不同。   看来此事还有诸多古怪之处。   海底城的边界,是一团朦胧白雾。司云落让守卫在外等候,独自进入了白雾之中。   发现真相的那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何海底城的天空不似明净的海水那般湛蓝,而是不时蒙着一层阴翳,像是被黑云所笼罩。   白雾所隔绝的,是这个海底世界的真相——   在透明的气泡之外,是沸腾翻滚的黑水,叫嚣着要将这座岌岌可危的城池吞没。与其相比,脆弱的气泡像是不堪一击,无法再维持和平安宁的美丽幻影。   与此同时,有振聋发聩的吼声自深海之中传来,由远及近,深沉如墨的黑水之中,隐约映出一个无比巨大的影子。   那影子到了近前,却不再有所动作,似是有所忌惮。   司云落心中稍稍有所安定,正凝神去分辨那影子究竟是何等庞然大物,脚下忽然一阵猛烈震颤,是巨物摇头摆尾,用尽全身力气撞了上来!   她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冷不防那巨物贴了上来,却不知因何禁制,始终无法穿透那层屏障。   而司云落见到的,是一只巨石般大小的、冰冷凶恶的橘黄色眼睛。   *   慕星衍散着长发,换上为他准备的鲛绡,披上件深红色外袍。   他平日里其实不大穿这种颜色,况且这能露出腹肌的开衫,实在是怎么看怎么不守男德。   不过没关系,他会告诉自己,娇夫就该有娇夫的样子。   过了一夜,神殿中的守卫果然对他客气许多,他也不介意小人得志一番,便拿出司云落留给他的令牌,要求守卫带他去水牢。   出乎他意料的是,岑如默和闻既白恰好被关在隔壁,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是这场景比他想象的还要刺激,让他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   岑如默倒是尚算衣冠楚楚,只是双眸紧闭,人事不省,被缚在支撑水牢的一根立柱之上,几乎被红线完全缠住。   更有红绸勒住他的脖颈,迫使他微微抬头,额发上沁的水珠沿着线条分明的侧脸滑下,再钻入衣襟之中,无端呈现出一种脆弱易碎之感。   闻既白人是清醒的,只是身上喜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也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或许是嫌他过于聒噪,红绸紧紧缠住了他的嘴,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到慕星衍,闻既白格外兴奋,先是冲他眨了眨眼,又示意他岑如默就在隔壁。   “唔唔唔!”   慕星衍挥剑,干脆利落地斩断了他的束缚,果断脱了身上的外袍,直接扔到他脑袋上,看上去十分嫌弃。   “穿件衣服吧你。”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已经开始学以致用的娇夫龙龙   2.落落在外探索世界,龙龙在家作威作福(不是)管理后宫   3.我个人认为,师兄穿得越多越涩,所以比较适合窒息play,但小白,只要他不讲话就是个帅比了   4.其实昨天删掉的主要是dila和手工活儿剧情(没做到最后),没看到的宝儿自己脑补一下吧哇哈哈哈哈   5.我也很无奈啊(点烟)有本事就来啃我! 第53章 第53章   ◎“你老婆是个什么样的人?”(二更)◎   完事以后, 慕星衍把岑如默丢到闻既白背上,独自一人向水牢深处走去。   他本来也没指望这二位能帮上什么忙,不给他拖后腿就不错了。   可即使如此, 闻既白身上背着一个人的重量,还是勉为其难拉住了慕星衍的衣袖。   慕星衍试图把衣袖从他手里扯出来, 尝试失败后有些不悦:“做什么?”   闻既白连忙求助, 一脸无辜:“哥,现在应该怎么办?”   “这也要问我吗?”   慕星衍指着出口的方向, 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你背着他,从这里出去, 自然会有人带你去该去的地方。”   他正要提步向前走去, 闻既白又忙不迭拽住了他,险些把他拽了一个趔趄。   “不行不行哥, 这人生地不熟的, 我一个人也不认识, 师尊从小就告诉我, 不要跟着陌生人走……”   慕星衍被他说得不胜其烦, 有点后悔把他嘴上的红绸揭下来。   他一把捂住闻既白的嘴:“我给你两个选择。一, 放下岑如默,过来帮我的忙;二, 直接转身出去, 让你的好师兄好好休息。”   “想好了吗?”   闻既白点了点头, 慕星衍终于把手放了下来,眼看着他选了后者, 毫不意外。   只是慕星衍刚向水牢深处走了一段, 闻既白又去而复返, 站到了他的身侧。   “我把师兄交给外面的人了。”闻既白笑嘻嘻的, “两全其美。你一定要说我够义气。”   这会儿他倒是不担心陌生人会对岑如默如何了,心可真大。   问就是师兄修为高深,不会轻易为人所制,同他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不一样。   慕星衍不禁讽刺他:“你没有半点武力,又能帮上什么忙?”   闻既白从腰间取出洛城笛。   “你们这些剑修啊,总是喜欢用打打杀杀的办法解决问题。这些红线并非一般的武器,而是有灵性的,不信你等着看。”   玉笛被他横在唇边,悠扬婉转的乐音流泻而出,如泣如诉,不绝如缕。   红线似乎受到感召,渐渐松了力道,当着他们二人的面,缩回了水牢的角落。   一时间水牢各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扑通”落水声,听上去像是数十只□□一同跳进了水中。   慕星衍大为震惊,头一次觉得闻既白的技能如此有用。   “你吹的什么曲子?”   闻既白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挠头。   “哥,你想啊,红线这种东西,是用来牵引情爱的对不对?所以我就吹点那什么小情小爱的曲调,情哥哥情妹妹,它肯定能听懂啊。”   慕星衍:“……懂了,淫词艳曲。”   闻既白:“啊?不是!哥!你听我解释!”   等到数十人的浩荡队伍自水牢中倾巢而出,慕星衍走在最前面,手中握着一把断剑,气势如虹。   守卫险些以为他要带人造反,正想着传音通知龙女大人,却发现他一声令下,这些人便都如鸟兽散,自觉地进了空空如也的屋舍。   慕星衍搬了把椅子坐在神殿门口,趴在椅背上指挥众人安置。   他长发披散,气定神闲,相较于平时呈现出一种风流而闲适的意态。修长指节正兀自把玩着一颗夜明珠,正是司云落房里的那颗。   面对不知该如何称呼他的守卫,慕星衍闲闲地掠了一眼,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不远处那一派忙碌景象上。   “妻主命我负责这批祭品的管理。”他似笑非笑,问了一句,“有问题吗?”   “不敢不敢。”   待到一切归位,他也坐够了,深觉有些无趣。伸了伸懒腰,顺手提了个守卫过来问话。   “妻主平时都吃些什么?”   “……龙女大人是神明,只要神庙内香火不断即可。”   龙女大人自然不需要,但司云落需要。   故而慕星衍换了个问题:“神殿里有鸡吗?”   守卫讷讷地摇头,对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表示不解。   “咱们这儿怎么可能会有?你要是找鸡,出了神殿向东走,倒是有一户人家养了。”   “那个人也古怪得很,好好的在海里养什么鸡?并且我告诉你啊,他还是这里唯一一个有老婆的。”   慕星衍听完,没忍住瞪大了眼睛。   “不是……你们还真没有自己的老婆啊?”   *   所以在这座海底城里,除了神圣的龙女大人,唯二的雌性就是陆子昂的妻子海珠,以及他喂养的一只芦花母鸡。   慕星衍一想到自己此行可能让海底城的生态平衡进一步恶化,不禁就有些心虚。   但是这也不能怪他啊!总不能让他现养一只鸡,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不过如今他倒是了解了目前的形势,原来除他之外,不仅有九十八个祭品新郎虎视眈眈,此地的所有人还都对龙女大人有一种盲目迷信一般的崇拜。   所以他今天一定要把这只鸡搞到手!作为夜里敲开老婆房门的钥匙!   慕星衍走到陆子昂家的院墙下,还未来得及敲门,却听见了翅膀扑腾的声音。   一只芦花母鸡突然出现,在低矮的墙头上警惕地打量着慕星衍,毫无预兆就向他俯冲而下!   片刻后,慕星衍捏着母鸡的后脖颈,敲开了陆子昂家的大门。   他轻蔑地瞟了束手就擒的母鸡一眼。这鸡不会还以为能啄到他吧?不会吧不会吧!   堂堂龙族若是被鸡啄了,说出去是要笑掉大牙的!   门开了,出来个身材颀长、容貌清秀的青年,虽然穿着浆洗到发白的衣裳,但依然不失风度。   看见有些面生的慕星衍,他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是自家的鸡又闯了祸,连忙向他道歉。   “真对不住,一时没看住,阿花就跑出来惹是生非,给您添麻烦了。”   陆子昂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把鸡接到怀里,却扑了个空。   慕星衍毫不客气地拎着鸡,问他:“卖给我行不行?多少钱?”   伴随着芦花母鸡不安的“咕咕”声,陆子昂坚定地摇了摇头。   “抱歉,阿花乃是家里的一份子,如果卖掉了它,我老婆会伤心的。”   不是……怎么会有人养鸡是为了过日子,而不是为了吃啊?!   慕星衍不肯放弃,不死心地问他:“多少钱都行,你开个价,我老婆晚上还等着它补身子。”   对方神情犹豫,他以为还有希望,眼巴巴地等着答复,可陆子昂却提出了一个另外的办法。   “要不……你放过阿花,我把我哄老婆的秘诀教给你?”   砂锅里倒米,放足量水,大火烧开。   斩成几块的螃蟹,去了虾线的鲜虾,泡好的干贝和花蛤,一起扔进去慢慢煨上一两个时辰。   “简单吧?我老婆最爱喝砂锅粥。”陆子昂递了把菜刀给慕星衍,“试试,把这个螃蟹剁成块。”   平时拿惯了剑的人,却觉得菜刀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一时不知该如何下刀。   一不留神,活泼的螃蟹意图逃走,被慕星衍捉回来时,心有不甘地狠狠夹了他一下。   他“嘶”了一声松开了手,捂着通红的指尖蹙起了眉。   陆子昂已经把螃蟹迅速处理掉,再次对他表示歉意。   “不好意思啊,没想到会让你被夹到,如果有条件的话,你也可以找人帮下忙的。”   他搅了搅面前的粥,重新盖上砂锅的盖子,看了一眼远处的更漏。   “不过如果是给老婆做的话,还是亲自动手比较好哦。”   他靠着灶台的边缘坐下,看了一眼慕星衍。   “你老婆是个什么样的人?”   慕星衍挺起胸膛:“是这世间与我相伴时间最久,最了解我,会无端偏爱于我之人。”   陆子昂道:“你这话不对。”   “我问你她是个怎样的人,你便不能以自我为中心,去向我描绘她的样子。若她不再偏爱于你,她便不是她了么?说到底,她本身如何,也许会受你影响,却不是由你决定。”   慕星衍不服气:“那你倒是说说看,你老婆是个怎样的人?”   陆子昂撑着头对他笑:“她呀,她是这世上顶顶好的人,我能说上整整一天,你要听吗?”   *   与此同时,距离这座院落仅有数十步的偏僻小巷中,正准备归家的渔女却被意外拦住。   那人身影高大,又逆着光,海珠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辨认出他脸上的饕餮面具。   岑如默语气轻快,却让她身上的血一层层地冷了下去。   “我该如何称呼你?海珠?鱼妇?抑或是,龙女大人?”   短暂的对峙过后,海珠辨认出了对方身上的气息,终于认命地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抵在心口。   “参见……君上。”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抓鸡给老婆未果正在学做晚饭的龙龙   2.一个真敢教,一个真敢学   3.可以预见的结果……希望老婆不要吃坏肚子   4.这个副本的剧情是不是很简单捏!主要人物全部出场了,还不快来猜猜看!   5.我解释一下,师兄对落落动心以后,戏份会变多,他目前还在沉迷搞事业 第54章 第54章   ◎“要不我喂你?”(一更)◎   “三千年前, 上古洪荒并未有凶兽与瑞兽之分。混沌劫起,麒麟生异,穷奇叛主, 招致天罚。”   “穷奇战败后,追随于它的神兽皆被列为凶兽, 肉身损毁, 仅余精魄,被打入无极万劫大阵镇压。”   海珠垂眉敛目, 恭敬应答。   “不错。战败后我本应随侍君上身侧,可因我一念之差, 在人间生了牵挂, 便有了退缩之意。”   “我以分魂之术,将心中恶念剥离, 并予其一半灵力, 代替我进入大阵。”   一双黑色长靴停在她的身前, 金线所绣的穷奇暗纹若隐若现。   岑如默弯下腰来, 一只手轻轻扶在她的肩上。   “可如今, 你的神仙日子也到头了。”   他目光中似有惋惜, 更多的却是不带感情的冷漠。   “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呢?你明知我最恨欺骗与背叛。”   明明是亲密无间的动作,却让海珠簌簌颤抖起来。   “君上……求君上再宽限几日!待此间事了, 鱼妇自当一死以报君上之恩!”   “胆子不小, 敢与我讨价还价。”   虽是这样说, 岑如默却收回了手,那股无形威压也随之消弭无踪。   “你的另一半精魄, 已被我从玄灵宗带出。若你想通了, 愿意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毁了这座海底城, 我也不介意放你多苟活几日。”   “不过在此之前,你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不得虚言诳瞒——分魂乃上古禁术,你又是从何处得知?”   海珠似是有些困惑,却不敢在岑如默面前流露半分,只是这细微的神色变化,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君上可知,三千年前,那位传说可通天彻地的白泽大巫?”   见他颔首,海珠继续道:“无极万劫大阵便是出自他手……但在那之后,我有心想要报答,大巫却没了踪迹。有人说是因为窥见太多天机,受了天谴,堕入轮回中历劫去了。”   ……   放海珠走后,岑如默靠在低矮的院墙上沉思了片刻,终于选择转身离开。   心里的那个声音又开始叫嚣。   “和你一体双魂,本座还没说什么,你倒是先觉得委屈了?信不信本座一口吞了你的魂魄?”   岑如默冷笑了一声。   “别废话。强行融合只会两败俱伤,这是你我都明白的道理。”   “何况方才我的演技,你不也很是认可么?”   至于那位堕入轮回的白泽大巫……   不巧,他身边便有一只白泽。只是终日大惊小怪,神神叨叨,看上去不太靠谱的样子。   看来双魂合一,不能急于一时啊……   而这只误以为自己又闯下大祸的小白泽,因为在神殿中到处找不到师兄的所在,不得不做回老本行,将找回师兄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卦象上。   铜钱被高高抛起,然后散落。   “龙女舍身,自绝于海……”   闻既白喃喃道:“龙女……落落……”   这不是师兄的卦象,是落落的卦象!   可落落此生命定,明明是生卦,天行有常,不会因为人力而轻易更改……   真的……不能更改吗?   这念头在他心中冒出来的瞬间,他的左眼忽然剧烈地刺痛起来。   他伸手捂住左眼,身体因为钻心的疼痛而不停颤抖起来。   被泪水模糊的缝隙之间,黑暗逐渐开始扭曲,形成了色彩斑斓的画面,又逐渐变得清晰而生动起来。   他看见了——   被染成血红色的海水,拍打着岸边礁石,无止无歇。   无论海底地上,这龙女的坟茔,都不会再有一个活人。   可比起预见的景象,更加令他感到恐惧的是——   他刻意压制了十年的天赋,正在他的血脉中逐渐复苏。   从前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再度涌入他的脑海。   无论是作为兽,还是作为人,被囚禁豢养,暗无天日的童年。   无法控制预言之力的幼小白泽,落入了人类的捕网。被吊起,被放血,又独自在人间流浪,被人用石子追打,喊他“小怪物”。   怪物长大了,还是怪物。   他用力捂住左眼,也无法让看到的画面消减半分。它就在那里重复播放,赶不走,驱不散。   如果……能把这只眼睛挖出来,会不会好一点?会不会让一切回归正常?   直到左眼因为外力而疼痛起来,画面骤然消失,一切重归平静,闻既白的手终于松开,颓然地垂在地上。   他没有决心和勇气,只是一个得过且过的胆小鬼,是这世间最怯懦而平凡的无用之人。   *   陆子昂说得天花乱坠,慕星衍大为震撼,不明白他为什么有这么多话可说。   终于,慕星衍找到个停顿的间隙,艰难地插了句话进来。   “骗人的吧!看你这样貌年纪轻轻的,成婚最多不超过十年,两人怎么就能一起经历这么多事的?!”   他和司云落相识十五年,可他们之间的回忆却也没那么丰富,像一片撒满了种子却依然贫瘠的荒原。   慕星衍对着稀疏的植被发呆,蹲下身去护住为数不多的白色小花,不明白为什么种子没能生根发芽。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他忽然就不想倾听别人的故事了,那些除了能挑动他脆弱而敏感的神经,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慕星衍兴致缺缺,陆子昂却也被他问住了,开始仔细回想。   “对啊……我与海珠成婚,到现在应该过了多少年来着……”   陆子昂掰着手指开始算数,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似是有人要推门进来。   他转头问心烦意乱的慕星衍:“我老婆回来了,你要见一见吗?”   慕星衍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关节。   “不见了,你老婆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得不算客气,陆子昂愣神的间隙,慕星衍已经跳出厨房的窗子,又单手撑着翻过墙头,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海珠已经推门进来,走到陆子昂身边,好奇地看了墙头一眼,问他:“你在同谁说话?”   陆子昂如梦初醒,殷勤地从她手中接过菜篮子,答道:“家里来了客人。”   “客人?什么客人?”   看着海珠略有些忧心的样子,陆子昂握住妻子的手,带她去看他下午的杰出成果。   “是位俊美的小郎君,要把阿花买走给老婆做菜,我不肯,便教他做砂锅粥了。尝尝看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海珠尝了一口,流露出赞许的神情。   “夫君手艺真棒!”   陆子昂眉目间是掩不住的得意,但海珠随即又想到什么,拉了拉他的衣袖。   “夫君……你有没有告诉他,花蛤是要提前泡水吐沙的?”   “……好像,没有……”   *   慕星衍回到神殿,便把自己关在厨房里,开始依样画葫芦地折腾。   他始终记得不让别人援手,在又被螃蟹夹了两次之后,终于把所有海鲜一股脑扔进了锅里。   接下来,只需要交给时间,让时间呈现出最完美的作品。   他发着呆,一时没注意放多了水米,等到发现的时候,滚烫的粥已经顶着锅盖往外溢了。   他急急忙忙地去掀锅盖,想要盛几勺出来,一不小心又碰倒了砂锅,里面的粥泼洒出来大半,溅到了他的小臂之上,燎起一片水泡。   可他来不及沮丧,只能手忙脚乱地去收拾这一片狼藉。   奇怪,明明看陆子昂那么得心应手,应该很简单才是,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全然变了样子?   bking是不会承认自己笨手笨脚的!一定是锅不行,水不行,米不行,海鲜不行,总而言之,不可能是他不行!   慕星衍继续熬剩下的粥,这次连发呆也不敢了,只凝神盯着火候。没过多久,外面有了动静,想必是司云落回来了。   “时间还没到呢。”他嘟囔着,端起粥就往外跑。   司云落捏着眉心,疲惫地走进殿内。   今日她为了暂时安抚那巨兽,消耗了太多灵力,又坚持到城中各处巡视了一圈,傍晚方回。   一旦把自己代入了龙女大人,就发现这万众敬仰的差事是真不好做,腰酸背痛都是轻的。   她回到殿内,只想在自己床上瘫着,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可偏偏这时,慕星衍端着个砂锅进来了。   司云落想起他平时的粘人,此刻两眼一黑,只想装死。   但慕星衍太了解她了,只一眼就知道她在假寐。   他便蹭到床边去,专注地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我熬了粥,过来喝点。”   司云落抬起一只眼看他,又迅速闭上,翻了个身。   小少爷的烹饪水平和她半斤八两,差不多是能毒死对方的水平。她可不敢轻易尝试。   见她不回答,慕星衍问她:“要不我喂你?”   他想了想,又有些不好意思。   “嘴对嘴喂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发现娇夫也不好当的笨手笨脚龙龙   2.这一章剧情与主线有强关联!   3.师兄一体双魂,体内有两个人格(白切黑+纯黑)   4.小白已经开始觉醒,乐子人发疯预警   5.龙龙:嗯?你们怎么都有自己的事业?(发出想谈恋爱的声音)   6.已知三个男人的童年都不太幸福,求问落落应该选择救赎哪个? 第55章 第55章   ◎“我睡不着,你能进来陪我吗?”(二更)◎   司云落心间顿时警铃大作, 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突然诈尸吓了慕星衍一跳。   她像游鱼一般溜下了床,从他的手边滑过, 没给他近身的机会。   “我自己喝。”   两人坐在桌边,白粥热气腾腾, 一揭开锅盖, 香气就扑面而来。   “还挺香的。”司云落对此给予肯定。   可有人急于得到更多的夸奖。   慕星衍盛了一勺到她碗里,便开始托腮看她, 似乎很期待她的反应。   平心而论,粥的卖相不错, 比司云落想象中要好了太多。   米和水在火候的作用下达到了恰到好处的平衡, 既不生硬也不软烂,海鲜提味, 小菜增色, 滋味算得上丰富的同时, 甚至熬出了一层粘稠的粥油。   就是……份量有点少。   她刚要开口, 慕星衍就把她的话堵了回去。   “这些都是给你的, 我吃过了。”   虽然不知道他在遮掩些什么, 但这操作明显就很可疑。   司云落用勺子搅了搅,突然把碗放到一边, 在他目光急切的注视下, 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烫。”   “怎么会呢?”   慕星衍还是没放弃喂她的尝试, 绕过桌子坐到她身边去,自顾自地拿起碗勺, 舀起一勺送到她唇边。   “最上面那层不烫的。”   鲛绡本就轻薄, 离得近了, 衣袖下的伤痕无所遁形, 全部展现在司云落面前。   她握住他的手腕,将衣袖向上捋,看见大小不一的水泡密密麻麻占据了大片肌肤,相当骇人。   慕星衍迅速抽回手,伤痕又重新被掩盖。   他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司云落大概有了判断,也就没再多问。龙族恢复能力强悍,这不是她应该关心的事情。   他又重新舀了一勺,试探着递了过来,眼神中是藏不住的期待。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但她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   这一言难尽的口感……实在是……   可能他的确没有下毒,但这难以忽略的颗粒感,简直比下毒还要可怕。   偏偏慕星衍毫无所觉,用指腹抹着她的唇边,还来问她:“味道怎么样?”   算……了……就当助消化了。   反正她是凤凰,吃了也不会有多大问题。   司云落勉强将口中的粥咽了下去,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如果说了“好吃”,该不会这剩下半锅粥就都是她的了吧?   她正踌躇着,却有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速度快到她只瞧见了一个白色残影。   “有吃的!”   闻既白毫不客气地夺过慕星衍手中的粥勺,直接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那是她用过的!你别……”   慕星衍还没来得及发作,闻既白已经扭头吐了出来。   “呸呸呸!怎么都是沙子?!”   不是吧……   慕星衍自己尝了一口,获得了和闻既白一样的结论。   他看着司云落无奈的神情,忽然端起砂锅又跑了出去,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而闻既白愣了愣,嗫嚅着问道:“我……我说错话了吗?”   *   慕星衍刚刚才发现自己的尴尬处境。   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失败,拿有沙子的粥给别人喝这种事,实在是……   但他转了一圈,却发现无处可去了。   指挥安置时,各人都有分配屋舍,岑如默和闻既白分别住在东西配殿。只有他自己,因为对于晚上和司云落同睡这件事信心满满,完全没有留条退路。   慕小少爷头一次尝到了无家可归的滋味。   周遭的光线逐渐黯淡下来,神殿四处亮起了夜明珠的荧荧光芒,却没有一颗是为他而留。   慕星衍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来处。   主殿就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位置,窗纸上映出司云落的影子,好在她只是自己一个人,并没有与谁一起。   如果发现了其他人的存在……   他想他可能会疯掉。   他独自立于中庭之中,头顶传来遥远的轰鸣声,似乎是要下雨了。   这海底城中也会落雨?不会是包裹城池的气泡有了裂隙吧?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慕星衍本身不怕淋雨,反而更加亲近于水,也不用刻意找地方去躲。   他便直接坐在司云落屋外的台阶上,背倚着身后立柱,随意屈起一条腿,闭目静听檐下滴雨声。   这种湿冷的天气,她最是厌恶,应当不会出门。   小时候演戏演得腻烦了,他也经常一个人跑出去淋雨,司云落从来不会跟过来,让他得以获得片刻的独处时光。   那时他觉得无比自由,只是到了如今,他忽然发觉,自由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慕星衍胡思乱想着,完全没有发现身后的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把伞罩在他的头顶。   他抬起头,透过细密的雨幕,看到了司云落的脸。   然后她蹲下身来,和他平视,小声问他。   “屋内湿冷,我睡不着,你能进来陪我吗?”   司云落不明白他为什么逃。   如果是恶作剧,那得逞了不应该放肆嘲笑她吗?   如果不是……那也的确像是小少爷做得出来的事。   可一个大活人坐在门口,怪吓人的,影响睡眠,她实在是无法坐视不管。   结果司云落一开门,就看见了半边湿透的慕星衍。   他双眼紧闭着,脸上没什么血色,黑发纠结在一起,又凌乱地铺散在胸腹和肩头。   活像雨天被人遗弃在路边的淋湿小狗。   ……等等,该不会是被她遗弃的吧?   司云落:。怜爱了。   但她很了解慕星衍,为了维护小少爷的自尊心,不可以对他表现出同情,而是要告诉他:很需要他。   果不其然,慕星衍眸光闪烁,露出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既然你强烈要求,那……好吧。”   他站起身,握住司云落递过来的手,随她一同步入了满室光辉之中。   只是甫一进门,她就变了脸,躲过他环过来的手臂,抬腿踹了他一脚。   “快去沐浴!否则不许上床!更不许碰我!”   慕星衍:刚才是谁主动说要我陪的?   话虽如此,他还是乖乖去了,出来的时候发现,司云落已经坐在床边等他。   她屈起双膝,将自己缩成一团,漫无目的地发着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星衍走过去,将她整个抱起来,让她坐在他的怀里,双手从背后环住她,亲了一下她的侧脸,又把脸深埋进她的颈窝。   这种程度的亲密,司云落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都懒得打他。   她只是命令道:“把袖子捋起来。”   慕星衍听话照做,随后意识到她想做什么,又开始胡乱解释。   “……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天就好了。”   司云落只当没听见,故意在红肿的伤口上按了一下,慕星衍“嘶”了一声,就不敢说话了。   指尖蘸了细腻润泽的膏体,轻柔地抚过每一处伤口,以清凉缓解了细密的痛楚。   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的动作细致而耐心,还是让他感到非常满意。   感受到环着自己腰肢的手臂越收越紧,司云落忙完手上的活计,将药膏随手一丢。   “你在想什么?”   慕星衍认真看她,低声道:“我在想,少年夫妻,是否都如我们这般。”   司云落翻了个白眼,试图把自己从他的禁锢中解放出来。   “不是夫妻,顶多算个少年。难道你见过谁家夫妻十几年彼此针对、不共戴天?”   慕星衍一时语塞,半晌才道:“年轻时候不懂事……”   他觑着司云落的神色,又补了一句:“床头打架床尾和。”   司云落不理他,直接去掰他的手,发现根本纹丝不动,炙热的大掌紧贴着她的小腹,隐约有些不安分的趋势。   她冷笑:“谁要和你打架?”   打架,就要打正儿八经的架,黏黏糊糊的架算怎么回事!   可这样的姿势让她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她忽然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就落入了慕星衍的圈套。   灼热气息在耳后流连,那人继续问她:“既然粥没法吃,为什么不说?”   司云落冷酷无情:“没来得及说,你别自作多情。下一题。”   不过才一天的时间,她就不再惧怕面对他的提问了,化身为没有感情的答题机器!   慕星衍:……   见他不说话了,司云落往后退了一步。   “当然,除了有沙子之外,味道还是可以的。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闲得无聊,差点把家拆了?这么闲的话,明天就跟我出去干活!”   慕星衍连忙解释:“我……我没有,我只是想去找鸡给你吃,顺带学的。”   “那人是位男子,说他老婆温柔贤惠,是这世上顶顶好的人,然后问我你是什么样的人。”   “然后呢?你怎么回答的?”   “我学着他的样子,说你虽然粗鲁又暴力,对我非打即骂,但也是这世上顶顶好的人。”   司云落青筋直跳:“慕星衍,不会说话的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现在给我从床上滚下去,立刻,马上!”   慕星衍当然不会愿意,一边和她纠缠一边找补。   “别别别,我还说你又香又软,十分好亲……不是!逗你的!我没这样说!别打了老婆!”   一炷香后,司云落真的困了,无意再与他打闹,他却依然紧追不放,看上去精力好得不得了。   湿润唇舌在颈间游走,让她感觉自己可能被狗啃了好几口。   乐此不疲的罪魁祸首忽然停下,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老婆,其实我还没吃饭。”   “那我还没吃鸡呢。”司云落鼻音很重,哼了一声。   慕星衍眼睛亮亮的凑了过来,翻身撑在她上面。   “不如我们互相吃一吃,就不饿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无家可归被老婆捡回去的淋雨狗狗龙   2.啊两个人的相处真是非常微妙,大概就是在原本的基础之上,多了一层宽容,明明都可以抓住对方的痛处猛踩,却谁都没有这样做,并且莫名其妙觉得对方很脆弱   3.禽类吃点小石子什么的都没关系的啦,但还是感觉落落很爱他   4.一落两吃开发还是太早了,先浅浅放个一吃吧! 第56章 第56章   ◎“吃不下”(一更)◎   司云落闭着眼睛, 感受到他与自己呼吸交缠,喃喃道:“你有什么好吃的……”   “试试就知道了。”   慕星衍一边说着,一边回忆之前的学习成果。   现在是不是应该把被子拉过头顶来着?   司云落听闻这话, 虽然脸上仍是浓浓的困倦,双臂却自然地绕了上来, 搂住他的脖颈向下压。   他不明白她是何用意, 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微仰起脸,红唇吐息如兰, 一寸一寸向他移近,到了离颊边仅有半寸的距离时, 却倏然停住。   没了上次突如其来的怔愣和惊喜, 无处安放的期待却更加令人不耐。   慕星衍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滚烫的胸腔之中, 是一颗热烈跳动的心脏, 在祈盼一个羽毛一般轻飘飘的吻。   司云落抬眼看他, 发现他一动也不敢动, 眼神也不敢看她, 只盯着锦被上的花纹看, 支撑在她身侧的手指也无意识地握紧了。   想想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她认为慕星衍现在不具备什么危险性, 不禁起了调笑的心思。   她的目光在他颊侧流连, 终于选定了一个位置。但与他所期盼的不同, 没有充满安抚意味的亲吻,她仅仅是不轻不重地啃了他一口, 就又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不好吃啊。”   司云落用指尖戳了戳咬过的位置, 围了一圈浅浅牙印的肌肤, 比其他地方更加泛红。   面对少年茫然的神色, 她恶劣地笑出了声。   “别忘了喘气啊,慕星衍。万一不小心被憋死了,别人会说我胜之不武。”   所以是他误会了,她又在戏弄他,而并不是想亲近于他……   眼看她就要松手,在他恼羞成怒之前重新躺回床上,慕星衍果断采取行动,用一只手扣住了她柔软的腰肢,把人从床上捞了起来。   “看来你不喜欢好好躺着。这样的姿势喜欢吗?”   司云落重新坐在他怀里,一只手仍虚虚地环着他的脖颈,方才作乱的那只手却被他捉住,用力紧贴在他的心口。   她尝试着推拒,或将手直接抽回,反而被他按得更紧,似一种无声警告。   感受着他强劲而有力的心跳,司云落却在出神。野兽不应该将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在旁人面前,即使是最亲密的伴侣也不行。   可慕星衍显然不这样想。   因为他已经衔住她一边耳垂轻轻拉扯,唇舌逗弄够了又辗转向下,叼起颈间的一小块皮肤。   牙尖锋利,肌肤细嫩,稍加用力就可以咬破。薄薄皮肤下青色的脉络若隐若现,承载着足以抚慰他心中焦灼的源泉。   但他实在舍不得享用送到嘴边的猎物,只是轻轻碰了碰,让她能够感知到他的存在。   “你的吃法不对,有两种,你可以选。”   “上面还是下面?”   等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司云落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误判了慕星衍的危险等级。   在这整座海底城中,他的危险系数可能也就比那只虎视眈眈的巨兽小上那么一丁点,遑论巨兽只是在外围活动,无法靠近,慕星衍可就在她的身边。   她不死心,还想着凭借身份实现对他的压制。   “竟敢以下犯上,对龙女大人不敬,信不信我现在叫人把你丢出去?”   慕星衍根本不理会她这套说辞,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单手捏住她的下颌,强行把指尖塞进她口中。   血液滴落在舌尖的那一刻,陌生的悸动再次降临,指尖抚弄过细白贝齿,又代替他与她舌尖勾缠,最后退出来时颇有些不舍,一遍遍描摹着她的唇形。   “多喝一点,等下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慕星衍又在哄她了,她对这种近乎诱哄的语气实在太过熟悉,想要将他推开时,却发现自己的神志正在逐渐被蚕食吞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渴望。   与凤血灼烧的痛楚不同,这渴望在血液中流淌,化作虫蚁啃噬一般的痒意与酥麻,让她不自觉低声嘤咛起来。   “你叫人来也没用的。”   他叹着气,揽着她腰肢的手犹豫片刻,探入了里衣下摆,沿着洁白滑腻的肌肤,抚过她轻颤的背脊。   蝴蝶骨纤薄得不盈一握,在他手中振翅欲飞,颤颤着意欲逃离。   他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蝴蝶只能碎在他的掌心里。   “龙女大人享用祭品有什么不对吗?况且我可是心甘情愿前来服侍你的。”   他这样说着,手上一拉一拽,若无其事地解开了小衣的系带。   “如今,我也要尝试一下,亵渎神明是个什么滋味了。”   环住他脖颈的手骤然收紧,少女柔软的身子不安地扭动着,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相贴的肌肤很难找到一丝缝隙。   她想用这种方式阻止那手在身前作乱,却用错了方法。   “不要……”   司云落把潮红的脸埋在他的肩头,哀哀低泣出声。   慕星衍吻着她的后颈,像抱猫咪一样把她抱在怀里,低声哄着。   “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司云落听了这话,却仿佛有一瞬的停顿,随后坚定而缓慢地摇了摇头。   紧箍着她的手忽然松了几分力道,像是随时就会抽身而去。   身边的热源渐渐远离,司云落下意识抬起头,就撞入慕星衍沉沉的目光里。   他说:“你再说一遍,告诉我,你不喜欢我。”   他还说:“只要你说,我就信。”   雾气迷蒙的双眼直视着他,短短的时间几乎耗尽了他的全部耐心。   有那么一瞬间,他开始后悔发问,也不想听到答案。   凝滞的气氛中,司云落慌乱地摇着头,语无伦次地同他解释。   “不、不是的!太大了……我吃不下……”   她急得要哭,张皇失措的样子让慕星衍又心软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   “好吧,那换我来吃你,这下可不能说不同意了吧?”   司云落呆呆地看着他:“吃哪里?”   慕星衍的目光又落在她的唇瓣之上,红润柔嫩,看起来很好亲。   要求几乎是不由自主脱口而出:“让我吃一点舌尖血。”   没想到少女再度惊慌失措起来,嘴里连声道:“不要,好痛……”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是瓷娃娃吗?这么怕痛。   可温香软玉在怀,他又觉得,可能怕痛也是真的。   慕星衍不甘心,扯了她半截里衣下来,露出白皙而圆润的肩头。   下一秒,他泄愤般地咬了上去,落下时却极轻,像是怕惊了掌中的蝴蝶。   而他的蝴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伸出手颤巍巍地回抱住他,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   慕星衍趴在枕头上,看着身边沉睡的司云落,为她将一缕额发别到耳后。   血瘾发作的时间未到,他其实只吸了一点就松开了她。   没了外部的压力,她一沾枕头就昏睡过去,当然也有摄入了过多龙血的缘故。   他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没一会儿又凑过去悄悄和她说话。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技巧很差哎……”他小声咕哝着,“真的有那么差吗?”   司云落于睡梦之中,翻过身来面对着他,唇瓣微微翕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慕星衍凝神细听,只能拼凑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不要了……吃不下……”   不吃就不吃,但让他讨点利息,应当也没有什么。   于是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撑起身子,贴了一下她的唇瓣。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嗯……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是很软,太软了,仿佛含在口中就会融化掉。   他没来由地高兴起来,一把拉过被子蒙住了脸。   ……   过了会儿没忍住,重新把被子拉下来,又亲了她一下。   第二天司云落醒来时,慕星衍仍然睡着。   昨夜的记忆昏昏沉沉,不甚清晰,她拉下肩头的衣服,已经愈合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丝丝缕缕的痒痛。   她叹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小衣松松垮垮,显然是某人的手笔。   司云落又羞又气,三两下把系带系好,一脚把他踹下了床。   她以后再也不会好心收留他了!就让他被雨淋死!   慕星衍立刻醒了,扒着床边看她,就要趁机再翻上来。   司云落居高临下,直接甩给他一巴掌,重新把他推了下去。   “看看你昨夜干的好事!”她厉声道。   慕星衍唯唯诺诺,左耳进右耳出,全然没往心里去。   毕竟她不知道的是,他还亲了她好多次。   见他显而易见在走神,司云落一时气极,又扔了个枕头到他脸上。   “你听见没有!”   慕星衍接住枕头放回原位,又蹭过来搂住她,眼神无辜。   “我真的什么都没干。”他信誓旦旦,“你一说吃不下,我就心软……唔唔唔!”   司云落的脸迅速烧红,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许再说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好像没讨到便宜但是又讨到了便宜的龙龙   2.老婆是真的吃不下(doge)所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3.作者摆烂了,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勒令你们给我想办法!   4.疯狂星期四v我50 第57章 第57章   ◎“人不是白长两只手的”(二更)◎   两人正打闹着, 门外忽然传来笃笃两下叩门声。   “龙女大人?”   司云落用目光示意慕星衍噤声,但因为过于了解他,也丝毫不敢放松捂着他的手。   她看向外面, 沉声问道:“何事?”   守卫回道:“城中西南角出现天漏,暴雨倾盆不歇, 您看……”   “我会处理。”   “还有一事, 今日乃是当月的祈愿之日,您需要前往龙女神庙, 为信徒赐福应愿。”   “……知道了。”   司云落既然如此说了,守卫也不再多言, 恭敬退了下去。   门外的人已离开, 周遭又重归宁静。   司云落面露愁容,刚刚撤去对慕星衍的限制, 就被他追过来握住了手腕。   “怎么了?”   他眸中尽是关切, 只倒映出她一个人的影子, 似乎完全忘了, 方才还被她又踢又打。   司云落想了想, 主动贴上前去, 在他脸颊上印下一个若有似无的吻。   就当作是她提前支付的报酬了。   毕竟她刚才对慕星衍的态度实在太差,不过那都是因为他昨夜做的混账事, 一码归一码。   她面对着呆若木鸡的慕星衍, 露出十分为难的神情。   “我想, 可能需要你帮一个小小的忙……”   慕星衍摇了摇头,把另外半边脸凑到她唇边。   “我不信!除非你再亲我一下!”   “……滚。”   *   慕星衍没理解, 为什么老婆一醒来就对他实施单方面殴打, 却又在片刻之后, 就同意给他点甜头尝尝。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是女孩子的惯用伎俩吗?   他不理解,但不妨碍他很喜欢,甚至有点享受了。   反正巴掌落在身上不算疼,可老婆会主动亲他哎!   想化出龙尾,在雨中摇来晃去,向全世界炫耀他所得到的一切!   可这是在外面,他们都有各自的角色要扮演,所以他不能随心所欲。   他只是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寸步不离地跟在司云落身侧,为她撑起一把宽大的油纸伞。   昨夜的雨犹未止歇,甚至有变得更大的趋势,完全看不到会停的希望。   如此暴雨连天,空气越发湿冷,在深水之中行走,实在称不上什么愉快的体验。   司云落不着痕迹地蹙起了眉,却又感到手边传来热源,先是贴着她的手背摩挲,再缓慢地探入指节的缝隙之间,与她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她亦没有说什么,察觉到少年滚烫的视线追随着她,才转过头与他对视一眼。   那一刻,她被少年面上明璨的笑容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轻轻回握住他。   只需要这相视一笑的瞬间,慕星衍就愿意将大半的伞遮在她头顶,即使他自己半边都湿透了。   雨幕飘摇,心却雀跃。   堪堪可算,天地间一对璧人。   当然,也有可能只有他自己会这样想。   与龙女大人并肩是大不敬的举动,守卫们看向慕星衍的眼神都掺杂了明显的不满和嫉妒。   “一个祭品而已,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说到底,还是龙女大人太纵着他了,不然谅他一个凡人之躯,也不敢有如此逾越之举!”   “我听说啊,这小子很有几分勾栏本事,能让龙女大人连续两夜留宿,不是祸水还能是什么?”   慕星衍自然不知道他“祸水”“妖孽”的名声已经在外传开,他只是随着司云落停步,共同望向天际的一个巨大空洞。   那空洞似乎可以吞没一切,有破碎的风声自其中呼啸穿过,无尽黑水自其中倾盆而下,再化作笼罩海底城的瓢泼大雨。   “听说上古时期,共工怒触不周山,导致天塌地陷。如今虽然只是海底城的小小一隅,其威力却也不容小觑。”   司云落闻言回身,向不远处的两人挥了挥手。   “师兄、小白!你们来了!”   慕星衍有些不爽:“叫他们过来,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他还以为司云落只带了他出门帮忙,早把那两人抛诸脑后了呢。   慕星衍一说话,司云落便想起还牵着他,不动声色地松开了他的手。   他一时气闷,索性不说话了,干脆把一把伞都罩在司云落头顶,自己在雨里淋个痛快。   待那两人走得近了,闻既白有些讶然,就要再找一把伞给慕星衍。   “这么大的雨,还两人打一把伞做什么?我这里还有多余的……”   慕星衍瞪他一眼,似乎是嫌弃他多管闲事。偌大的龙女神殿,难道能没有多余的伞么?   “要你管!”   闻既白讪讪地缩回了手。岑如默扫了一眼天倾之处,已经开口问司云落:“师妹需要我们做什么?”   果然还是大师兄靠谱!   司云落道:“劳烦师兄和小白想个办法,暂时封住此处的空洞。虽然这海底城只是虚幻桃源,我却也不忍这些无辜魂魄受此磨难。”   这些黑水乃是被异化的海水,不知为何却有了腐蚀的特性,不仅能够损毁肉身,更能侵蚀灵体。   在水中泡得久了,这里的居民会日渐虚弱,直至魂飞魄散。   两人点头应下,慕星衍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他的事情,不禁问道:“那我呢?”   司云落回身看他,这才发现他浑身都在往下淌水,连忙把伞向他那边推了过去。   “你跟我去龙女神庙。”   原来是对他另有安排。   慕星衍当然不可能乐意和那两人在一处坐冷板凳,对司云落再次表现出了对他的“偏爱”而感到十分满意,连在甩掉身上的水珠时,都透出一种洋洋得意。   望着慕星衍远去的背影,岑如默发表了正确的、真实的、切中肯綮的评论。   “师弟,他好像一条狗。”   闻既白:“……师兄,你从前不骂人的。”   *   “这样到底行不行啊?总感觉有点不靠谱……坐着硌得慌。”   “我觉得应该行吧……还有,这方法不是你想出来的吗?”   在屏退了众人的短暂时间里,谁也不会猜到,高傲美丽的龙女大人正手忙脚乱地坐在男人怀里,费了好大劲才摆好姿势。   而在原本应该是人类双腿的位置,赫然是一条碧绿色的龙尾。   所以到底是谁定下的破习俗,要求龙女在这神庙中的时候必须现出龙尾啊!   司云落没有龙尾,但她可以借一条。   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她跪坐在慕星衍的怀里,用衣裳下摆将自己的双腿遮掩起来,再在神龛上挺直腰背,将后面的慕星衍完全挡住。   这样看起来还算像模像样。   司云落正襟危坐,提前警告慕星衍。   “你要是敢在外人面前对我动手动脚,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慕星衍不敢揉乱弄皱她的衣摆给她添乱,飞快地亲了一下她的侧脸,就向后靠去,把自己完全嵌在幽暗的神龛之中。   “好了可以了,我保证不碰你。”   大门打开,普通信众鱼贯而入,依次跪倒在龙女大人面前的蒲团上,请求她垂怜庇佑。   司云落熟练地赐福,脸上挂着圣洁的微笑,专心聆听信徒们的祈愿,笑得脸都要酸了。   四个时辰过去,终于到了神庙即将关闭的时间。   司云落感觉她简直要被香烛熏入味了,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想着怎么才能换个姿势,却有双手及时覆了上来,揉捏着她的肩颈。   她这才想起慕星衍还在她身后,低头看了一眼,龙尾萎靡地耷拉着,完全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你还好吧?”司云落难得关心他,又很快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我是不是很重?”   “没有的事,你太瘦了,应该多吃一点,摸起来手感才好……我知错了!不说了!”   司云落这才放下威胁他的拳头,见四周无人,干脆拿了个供桌上的苹果啃了起来。   她吃得正香甜,不自觉就放松下来,整个人几乎粘在慕星衍身上。   可与此同时,她发现有什么硬物自下而上抵住了她,是让人想忽略都不能的那种。   司云落啃完最后一口苹果,将果核藏在角落里,又在慕星衍的衣服上擦了擦手,才出其不意地开口。   “你最好告诉我,你出门之前揣了两根手臂粗的擀面杖在兜里。”   慕星衍:?   司云落咬牙切齿:“要不然我就要问你这是什么东西了!”   慕星衍无辜地看着她,脸贴着她的蹭了又蹭。   “嗯……老婆,其实吧,龙有两根……”   “你选的这个姿势,擦枪走火也是很正常的……何况我已经忍了好久,都到了现在才……真的没有故意给你添麻烦~”   “老婆,你每次都是这样,管杀不管埋,真的让我很受伤……”他一双眸子氤氲起潮湿雾气,“总是这样的话,我会憋坏的,不太利于我们往后的幸福生活……”   他不停碎碎念,司云落被他说得头都大了,果断喊停。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慕星衍这下倒是动作很快了,轻易就制住了她的手。   “摸摸它,像之前那样。”他语气热切,“人不是白长两只手的。”   ……亏他说得出口!长手是用来做这种事的么!   “这是在神庙……”   “反正是你的神庙。”   她拗不过慕星衍,半推半就地被他带着,哀叹自己作为龙女很快就要颜面扫地了。   所幸已经到了申时末,想必不会有人再来参拜打扰……   等等!怎么有个人跑进来了!   那人放下手中油纸伞,瞧见和司云落正拉拉扯扯的慕星衍,不禁“咦”了一声。   “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迅速遮掩,司云落的手隔着衣裳握住他,努力装作无事发生。   而慕星衍勾着她的肩膀,大大方方地向那人介绍。   “陆子昂,这就是我老婆,龙女大人。”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终于难得炫耀自己老婆的龙龙   2.虽然施法被强行打断了   3.到底什么时候能做上啊!(呐喊)   4.每次这条龙一胡闹,感觉落落就忘了主线剧情是什么,没办法他实在是太能胡闹了   5.我明天肯定早睡!(信心满满) 第58章 第58章   ◎“那就如你所愿”(一更)◎   谁是他老婆?   司云落闻言, 故意不轻不重地捏了他一把,让他险些没控制住,喘息出声。   “嘶……呃……”   作为报答, 慕星衍握住她肩头的手滑至腰际,紧紧地掐住她的腰。   两人面上挂着笑意, 彼此却毫不退让, 眼波流转间,猎物与猎手的身份已完成了数次置换。   可在旁人看来, 无不认为他们只是夫妻情笃,恩爱不疑, 片刻也不舍得将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   陆子昂都没来得及为龙女大人和他的关系而惊诧, 已经双手合十,扑通跪了下去, 吓了两人一跳。   他声音极大, 急迫而虔诚:“我老婆昨夜突然发起高热, 至今不退, 实在没了法子, 还请龙女大人垂怜!”   之前暴雨倾盆, 或对居于城中的灵体有所影响,有部分虚弱的灵体因此而魂魄不稳, 也是能够理解的事情。   慕星衍低声道:“我昨日就是和他学的厨艺。他如今有求于你, 正好让他用家里那只芦花母鸡来换。”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只鸡……   司云落简直要被气笑了, 无奈地冲他翻了个白眼。   龙女大人应该是悲天悯人、救护众生的人设,才不会为了一只鸡和信徒计较!   何况人家也帮了慕星衍的忙, 虽然效果不尽人意, 有机会也还是要报答一二, 万万不可趁人之危, 夺其所爱。   她刚想在聚灵袋中翻找些固魂的丹药,眼角余光却不经意扫过陆子昂腕上的红线,先前他的手一直掩在宽袍广袖下,看不明晰。   看上去……有点眼熟。   司云落立刻就改了主意。   “你且去门外稍等片刻,待此间事了,我与你同去你家中,看看你妻子的情况。”   陆子昂喜出望外,连声道谢,似乎觉得海珠终于有救了,连离开的脚步都比来时轻快许多。   慕星衍就不大乐意了,陆子昂刚一离开二人的视线,他便握住了司云落的手,意在带她继续方才未完的事情。   他一边小声抱怨,一边黏黏糊糊地亲着她。   “好不容易才……怎么又来……”   司云落还没来得及回话,陆子昂又折了回来,看着因为险些被撞破而僵硬的两个人,有些为难地开口。   “龙女大人……能不能现在就去?病急不等人,我看现在这个时间,应该也没有人会再过来祈愿了……”   他说的话,慕星衍一个字也不爱听。   “怎么就没有人呢?难道我不算人吗?凡世间人,皆有所求,我也不会例外。”   陆子昂是没明白,作为龙女大人的夫君,时刻相伴于她的身侧,有什么祈愿是不能随时说的,偏偏也要在此时此地,遵从与普通人完全一致的仪式感?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看着慕星衍坚持的样子,又悻悻退了出去。   大门重新合拢,司云落回过身,用指尖戳了戳他的心口。   “你干什么啊……”她语气隐有埋怨,“他身上的红线,与先前水牢中缚着你的非常相似。但此人外表看起来一切正常,或许他的妻子,就是我们寻找鱼妇的关键。”   道理他都懂,但这不妨碍他以可怜兮兮的眼神盯着她,以博得她的同情。   彼此之间太过了解,所以什么话也不必说。   司云落明知他在诱惑自己,心里的天平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向他倾斜,平衡一旦打破,她就会跌入深海溺毙其中。   两人无言地对视了片刻,司云落捂住脸,深吸一口气,终于做出了决定。   “你……变回人身。快一些,我们速战速决。”   她声音细如蚊蚋,即使用双手挡住了脸,颈间的肌肤依然泛起了浅淡的粉色,看上去十分可爱。   龙尾不自觉地翘起来甩了甩,慕星衍装作没有听懂。   “为什么龙不行啊?你要和我怎么战啊,老婆?”   司云落从指缝里瞪了他一眼,恶狠狠道:“你不变就算了!”   她说着就要从他身上跳下去,逃离他的掌控。   恰在此时,龙尾迅速化为了人类的双腿。慕星衍可不至于让到口的小凤凰飞了,见好就收这件事,他最擅长。   这次,他倒是没采取什么哄骗的手段,仅仅只是扶好她的腰,凑过去珍而重之地吻了吻她的眉心,然后是蝶翼般轻颤的眼睫。   “准备好了吗?”   司云落不肯输了气势,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   “你所求为何?”   慕星衍配合地微仰起脸,看向她的目光清澈而痴迷,如信徒瞻仰神明。   他握住那指尖,放在唇边吻了一下,再送它回到它该去的地方。   “我想……让龙女大人赐予我……这人间至乐。”   神龛之上,犯上作乱的信徒,对着宽厚仁慈的神明,一字一句地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语。   偏偏他是被神明怜爱的选定之人,神明不会责怪于他,却要因为一时的偏爱而付出代价,被拉下神坛,跌落这凡尘俗世之中。   神明预见到了即将发生的后果,却仍是慷慨地说道——   “那就如你所愿。”   门外的雨渐渐停了,殿内的温度却在节节攀升。   古朴清幽的神庙内,依旧是潮湿闷热的雨夜。   司云落被手上的温度烫得心里一阵阵发慌,感受到少年的气息不加克制地喷洒在她的发顶。   手已经酸了,人也没有比龙好上多少,漫长的时间根本一眼望不到尽头。   她怕门外的陆子昂会起疑心,更怕会被他听到。   如果被他发现龙女大人在神庙中做这样的事情……   她不是千百人的神明,她只能救赎慕星衍一个,任凭他像抓住浮木一样抓住了她。   “你不要喘了……会被听到的……”   她连说话的时候都不敢抬眼看他,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又被钳住下颌掰了回来,不得不直视着他。   少年的额头汗津津的,凝结而成的细小水滴滑入鬓发里,呼吸也是滚烫而炙热的。   “那你让我亲一亲……”   身子一重,他靠过来,胡乱地吻着她,把破碎的呢喃堵在唇齿之间。   他腾出一只手,带着她加快了频率,另一只手紧紧圈住她的腰际,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捏碎。   寂静而锐利的黑眸里,盛满了摇摇欲坠的情.欲,让她感觉陌生而心颤。   到了最后,他失了神志,在一片湿漉中,去寻她抿紧了的唇瓣,像是长途跋涉后饥渴疲累的旅人寻求甘霖,去乞求充满怜惜的一个吻。   司云落几乎就要被蛊惑了。   可千钧一发之际,他克制住了自己,只是堪堪擦过她的唇,把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里。   司云落松了口气,感受到欲望喷薄而出,又顺流而下。   重量依然压在她的身上,她把手在他衣服上擦了擦,伸出手环住了他。   一时间,只有两人呼吸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   她感受到他的气息在渐渐平复,正要把他推开,他就又缠上来了,像八爪鱼一样把她缠得更紧。   慕星衍似乎心情很好,脸上的潮红仍未褪去,但眼神是明亮而喜悦的,看上去就只像是单纯的羞涩。   他一边继续亲她,在她衣襟前拱来拱去,一边用发软的声音喊她:“老婆~”   ……这要是不说他在撒娇都没人信。   总感觉他比先前更粘人了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司云落陷入了短暂的崩溃,快速整理了一下心情后,就开始用力推他。   “完事了就给我起来!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压在胸口的巨石纹丝不动,只当没有听见。   司云落毫不留情:“再不起来,这辈子没下回。”   慕星衍最后亲了她一下,终于直起身来,只是依然舍不得松开她。   司云落垂眸扫过那一片狼藉,想到他们方才都做了些什么,心虚而可耻地脸红起来。   她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恨恨地咬了他一口。   “你做的好事!你来清理干净!”   其实清理也没多费事,一个净尘术而已,但司云落就是不乐意做。   她装作专心整理自己铺开散乱的裙裾,直到他收拾好残局,又重新牵住她的手,替她揉捏着虎口。   手酸稍微好了些,她抿了抿唇,仰起脸看他。   “出去吧,时间太久,陆子昂该等急了。”   慕星衍想说其实还可以更久,但他觑着司云落的神色,还是乖乖把话咽了回去。   陆子昂就等在门外不远的位置,见他们出来,神色很有几分古怪。   司云落装作没有发现,仿佛一旦跨出殿门,她就又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龙女大人了。   陆子昂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能按捺住内心的好奇,问慕星衍:“你到底求了什么?竟要耗费龙女大人如此长的时间?”   慕星衍招手唤他附耳过来。   “秘密。但是已经实现了。”他又开始自得起来,“不愧是我老婆,凡愿必成,就是灵验啊!”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这条笨龙,终于吃到肉了!   2.落落,你就宠他吧!   3.不夸张的说,其实这段竟然和主线有关……落落本质和海珠是一样的人,看完就明白了   4.但需要提醒的是,他们两个还没表过白(呆滞.jpg)   5.没关系我们落宝可以不负责的,扭头就走,甩也不甩   6.都不评论是怎么回事(指指点点)(发出想要的声音) 第59章 第59章   ◎“龙族的伴侣一生只有一个”(二更)◎   两人一路跟着陆子昂, 来到他家所在的院落。   还是昨日那堵低矮的院墙,一切如常。   陆子昂打开院门,率先走了进去, 嘴里喊着:“老婆,我将龙女大人带回来了!肯定可以治好……”   他的话哽在喉咙里。   他的妻子, 那个平凡而美丽的渔女, 在听到他的声音时,惊慌失措地回过头来。   可是已经晚了。   陆子昂看见了, 衣裙下摆也遮不住的亮银色鱼尾,以及她眼角浮现的点点鳞片。   只消一眼, 司云落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龙女大人?”   因为海珠的容貌, 与岸上神庙中的龙女神像一模一样!   但看陆子昂的反应,他的震惊并不比司云落和慕星衍更少。   看来他并不知道, 自己妻子的真实身份。   只是鱼妇忽然化出原身, 究竟为何?莫非与昨夜的天漏衰败之象有关?   司云落想起那盘踞在海底城外围的凶猛巨兽, 脑海中的一系列线索突然串联起来。   “拦住她!她是要去西南角的天倾之处, 重新打开被封印的空洞!”   陆子昂对这称呼感到十分不解, 龙女大人不是跟着他一起回来了么?为何又会称他的妻子为“龙女大人”呢?   一同生活了多年, 他从来没有想过,妻子可能并不是人类。   因为在时间的消磨中, 他早已忘记了, 在这方天地之中究竟度过了多少年。   但当慕星衍手中化出断剑, 陆子昂还是下意识拦在了瑟瑟发抖的妻子身前。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海珠她、她没有恶意的!”   若是旁人这样同他求情,慕星衍理也不会理, 直接一剑刺过去就是。   可这是陆子昂, 他有片刻的感同身受, 便停下了手中的剑。   “你不也看见了?她根本不是人类!”   陆子昂不肯退却, 张开的双臂仍呈现着保护的姿态。   他回眸望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她仍然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像一只受惊的无辜小鹿,眼中含着泪光,对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忽而就生了更大的勇气,大声质问。   “可龙女大人也不是人类!我老婆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你们凭什么对她喊打喊杀?!”   慕星衍懒得与他理论,漫不经心地用两指弹了下剑身。   “恋爱脑上头是吧?我现在就将她打回原形,让你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但慕星衍还没来得及动作,身后却传来女子娇柔的声音。   “夫君,多谢你为我拖延时间。”   陆子昂背后的幻象渐渐消失,慕星衍惊诧地回过头去,海珠已经扼住了司云落的脖颈,而她的头则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有点点荧光自她身上逸散而出,再大量没入海珠体内。   “你把她怎么了?!”   慕星衍怒吼着提剑上前,却发现双腿不能动了。   不止如此,丝丝缕缕的红线早已破土而出,在他周身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与之前仅仅用于束缚的红线不同,慕星衍身边的红线极其锋利,稍稍一碰就能划开一道血口,沁出鲜红欲滴的血珠。   “她身上有我一半精魄。不然你以为,为何这海底城中众人都会将她当作真正的龙女大人?”   正因为这一半精魄,在信徒眼中,司云落便是龙女大人的模样。   海珠瞟了一眼动弹不得的慕星衍。   “我只是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不会伤害她。但你若是轻举妄动,只怕先死的那个就会是你。”   话音未落,慕星衍的右手动了,于无尽的红线缠裹之中,他奋力挥剑,血液猛然喷溅而出的同时,砍断了环绕右臂的枷锁。   他好像看不见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痕,机械地劈砍着,好似不知疲倦,没有尽头。   而他的眼中,仿佛只能看见没了声息的少女,她难得有这样安静的时刻,安静到让人心慌。   可明明片刻之前,她还是那样活泼生动,与他牵着手并肩而行,曾与他做着那样亲密的事情。   或许她自己并不知道,方才她的脸早就红透了,紧张得鼻尖冒汗,看上去真的好可爱。   兽类所谓的亲近往往非常简单而直接。在某种程度上,身体层面的交流更能表明他们对伴侣的喜爱。   他想吻她,并不只是受到情.欲的怂恿,更多的则是单纯想与她亲近。   总而言之,她应该是热烈的,明媚的,仿佛盛开在他掌心的玫瑰。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冷冰冰的。   他的玫瑰,要枯萎了。   恶龙刹那间怒意丛生,长啸一声震碎了所有的红线,混合着他的血一起,恍若翩翩血雨,落了满地。   发现红线并不能多阻拦他一时半刻,海珠终于意识到,这看似冷静的少年,身体里流淌的是疯狂的血液。   不惧生死,不计后果,是个十足的疯子。   她加快了吸收精魄的速度,果断丢下司云落,摆动着鱼尾游上高空。   而慕星衍已经冲了过来,对于海珠要逃往何处并不关心,只是在司云落摔在地上之前,及时接住了她。   临走前,海珠最后看了陆子昂一眼,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他所全力维护的妻子,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抛下了他,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陆子昂脸色发白,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几乎是立刻就追了上去。   *   司云落是在濡湿的触感中苏醒的。   她依稀记得,海珠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她立刻昏了过去。   掀开眼帘,入目是慕星衍的面容。他双眼紧闭,白皙的脸庞之上,赫然有一道细小伤痕。   这样一张完美无缺的脸有了瑕疵,她心下可惜极了,鬼使神差地伸出指尖,摸了摸尚未愈合的伤口。   只是轻微的触碰,就足以让慕星衍有所察觉,睁开了眼。而眼底原本的波澜,在视线聚焦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就瞬间平息下来,像是从未翻涌过。   司云落就这样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他低下头来,开始细细地啄吻着她。   她从他的唇齿间,嗅到了不同寻常的血腥气,愣了一瞬后,抵住了他苍白的唇。   她太迟钝了,到了现在才发觉,这里除了他们的呼吸声之外,还有一种奇怪的“滴答”声,像是水滴落入小潭。   可这里哪有什么水潭?   司云落有不祥的预感,她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躺在慕星衍怀里。少年的身体紧紧缠住她,像盘踞一方的恶龙。   而他的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已经勉强止血,更多的还在止不住地往外流,将他原本的衣袍染得看不出颜色。   鲜血汇聚在一起,又自他的袖口袍角滴落,在她身下形成了一片小小的血泊。   司云落吓了一跳,慌张之下想去推他,又想起他浑身是伤,硬生生忍了下来,转而去翻能够快速止血的灵药。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似是听出了她的埋怨,慕星衍眼睫微垂,环着她的左臂紧了紧。   “不小心被伤到。”他沉默一瞬,继续道,“我用左手抱你,不会蹭太多血到你身上。”   司云落这才注意到他持剑的右手,已经隐约可见白骨森森,一时语塞。   “慕星衍,你不会觉得这样很酷吧?”   他浑身浴血的狼狈样子,与司云落记忆中的bking重合,区别就在于,和那时相比,他似乎显得一点都不讨人厌了。   “我以为你死了。”   他不再说话,过了半晌,又重复了一遍。   “我以为你死了。”   这几乎就是在明示,他一身伤是为她而受了。   司云落就不好再去责怪他,想以打哈哈的方式糊弄过去,消减尴尬。   “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充其量不过是晕过去了……哪怕我真的死了,你也不必太过在意,人生苦短,好聚好散……”   慕星衍的声音忽然就大了起来。   “怎么可能不在意!”他连震惊中都含了委屈,对她说话的语气有些凶,“你不在了,我就没有老婆了!”   司云落被他吵得自觉捂住耳朵,又被他执拗地把手拉了下来。   她敷衍地点点头:“你可以再找一个。”   慕星衍好像很不爱听这话,双眸直视着她,以示他此时此刻,说话是认真的。   “龙族的伴侣一生只有一个。”   他说完这话,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的面颊,目光中似有淡淡的懊恼和怅惘。   “我不要做鳏夫。”   司云落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就笑了起来,笑得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她是否在嘲笑他。   她主动环上他的脖颈,好让他左手少受点力,避免伤口进一步崩裂。   “那你就忍心让我当寡妇?告诉你,我可不会为你守节,到时候我就包上十个小倌,没事就去你坟前吹拉弹唱,让你在下面看我们快活,一张纸钱也不给你烧!”   慕星衍眼前似乎已经有了画面,他也相信,这的确是司云落做得出来的事。   他眼中绿意一闪而过:“我才没那么容易死,龙族是有护心鳞的,轻易死不了。”   如蛟龙这等得天独厚的血脉,与其他神兽相比,总是有不同之处。龙族虽然身体强悍,一切皆可再生,唯独护心鳞只有一片,若是被人取走,就会形成最明显的软肋。   慕星衍想了想,忽然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护心鳞送给你。”   竟然这么轻易就要将关乎自身性命的法宝拱手送人?   司云落觉得慕星衍看她的眼神,都透着一种清澈的愚蠢。   但她并不讨厌。   她只是哑然失笑,顺从自己的心意,主动亲了一下他脸上的伤口。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因为战损到处呲啦飙血的龙龙   2.呜呜了半天发现老婆只是短暂地昏过去了   3.虽然老婆怀疑他只是舍不得凤血罢了,于是决定下一章试探他一下   4.但这不妨碍老婆觉得笨龙有点可爱   5.阿衍:老婆我很好啊(吐血)一点事都没有(吐血)你看我……(昏倒)   6.可恶啊,我毕竟还是晚睡星人,不立flag了 第60章 第60章   ◎“味道不错嘛小凤凰”(一更)◎   虽然慕星衍不明白她为何忽然亲近自己, 但这起码说明,司云落因为他的话而感到开心。   他笑了起来,主动去蹭她的鼻尖, 那样子看起来要多傻有多傻。   他原以为司云落会继续和他讨论护心鳞的问题,可她只是被他蹭得连连闪躲, 痒得眯起了眼睛。   “痛不痛?”她问道。   慕星衍摇了摇头。   司云落用力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他倒是委屈地叫出了声。   “说实话,”她眼中威胁意味明显, “不然我就要揍你了,反正你说不痛的。”   其实被揍上两拳他也不怕, 反正横竖死不了的。   只是司云落既然这样说了, 他硬要逞强的话,倒像是故意和她作对。   于是他诚实答道:“一开始……有点, 现在也有点, 但还可以忍受。”   慕星衍口中的“有点”, 就是常人难以承受的程度了。   司云落叹了口气, 将自己的手腕送到他的唇边。   “吸一点吧, 好受一些。”   她眨了眨眼, 补了一句:“不许咬到动脉。”   不然慕星衍一个把持不住,她就要去见阎王了。   面对近在咫尺的食粮, 慕星衍却表现得有些抗拒。可他明明已经失血过多, 面对拥有复苏万物之能的凤血, 应该完全难以抵抗诱惑才对。   司云落也不急,看着他紧皱的眉头逐渐松开, 握过她的手腕细细吻着, 间或舔舐一两下。   只不过是对于猎物的安抚, 在找下口的地方罢了。   野兽凭借直觉行事的后果, 便是难以抗拒本能的支配。   只要不平等的关系依然存在,猎物就只是猎物,不会成为伴侣。即使强势的一方因为独占欲而产生了强烈的领地意识,被圈养的猎物也应当有这样的自觉。   不然就只能傻乎乎地被咬断咽喉,献出生命,还标榜自己成为了所谓“感情”的祭品。   司云落没有那么傻。   她要赶在被彻底鲸吞蚕食之前,逃离捕猎者的掌控。   但当下的她毫无办法,又不大乐意去看自己被吃掉的情景,干脆闭上了眼睛。   只是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湿漉漉的舔舐不肯停下,倒是让她心间越发烦躁了。   “你有完没完……”   猎物不需要安抚,尤其是在她对当前处境有着清醒认知的前提下。   慕星衍愣了愣,舌尖将她腕间的最后一滴血舔净,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着。   那是不小心溅在她身上的,他的血。   “好了。”   他似乎想将她的手放回原位,想了想又改了主意,转而握住她的手,捏在手心把玩着。   司云落神色复杂地盯着他,像是想从他面上看出什么端倪,却一无所获。   时间久了,慕星衍有些承受不住她的目光,不自然地别开眼,又被她捧住脸掰了回来。   “为什么不吃我?”   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眼神四处游移着。   “舍不得,你现在看起来好虚弱。”   这话听着和“养肥点再吃”有什么区别吗?!   她脾气上来,一巴掌打开了他的手,忿忿道:“爱吃不吃,过了这村没这店,有你哭的时候!”   慕星衍立刻改口:“那个……其实也不是不想……”   他俯下身来,将她抱得更紧,用自己出众的美色蛊惑她。   “想吃一点舌尖血这样子。”   “滚啊!”   她就不该搭理这种吃亏难受占便宜没够的破龙!   “消消气消消气……”   慕星衍无视她的抗拒,趁着她缺乏反抗的能力,埋在她颈间胡乱亲着。   直到亲得她身子发软,只能不甘地瞪着天际,他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犹豫着问出了一个问题。   “老婆啊,你这么怕痛,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让我咬呢?”   ……对啊,为什么呢?   如果说换回身体之前是不得不,那之后呢?   毕竟慕星衍渴求凤血,与她没有一点关系不是吗?   她大可以躲得远远的,玄灵宗境内,谅他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算了,他肯定敢的,他原本就是那种无法无天、不在乎旁人目光的性格。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认,是有些过于纵着他了。予取予求也不过如此。   要是不想再与他纠缠,办法也十分简单,和他双修就可以了。   这条路一开始就明明白白摆在她面前,是她不选。   那……为什么不选?   先前就有两次机会摆在面前,只要她半推半就点头同意,回头再死不认账,把慕星衍一脚踹开就行。   倒也不是不敢,你情我愿的事,反正野兽的行为不能以人类的道德标准来衡量,遑论她和慕星衍的口头婚约也不作数。   所以,究竟是什么让她宁愿冒着被吸干的风险,也要拒绝他?   长痛不如短痛,这是常人都明白的道理。   不是因为怕痛,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是她自己,不想结束这段混乱的关系。   她怕没了凤血的牵制,面前热情羞涩、至真至纯的少年,会重新变回那个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慕星衍。   她怕迷乱的幻觉消失以后,一切退回到原点。   为了逃避现实,甚至愿意克制求生的本能,直到支撑不下去的那一天。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司云落蓦然悟了。   然后……   她恼羞成怒了!   慕星衍看着怀里的人脸色急剧变化,最终歪嘴一笑,扬起一抹邪恶但自信的笑容。   “因为我很叛逆,想看你什么时候能咬死我。”   慕星衍:?   瞧见他脸上茫然的神色,司云落越说越起劲,态度嚣张又狂妄。   “来咬我啊!咬不死我你就……”   慕星衍从善如流,“吧唧”就是一口,又不敢真的伤了她,只是在她的小脸上留下一圈浅浅的红印。   “味道不错嘛小凤凰。”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一口气吃掉可惜了,留着以后慢慢吃。”   ……妈的,变态。   她闭了闭眼,决定不和变态一般见识。   “……你不吃我的话,就只能去找小白给你治伤了,撑得住吗?”   慕星衍笑了,然后呕出了一大口血。   ……   司云落一脸无语,再次向他确认:“真的不吃吗?”   “没这个必要。”   慕星衍回答得斩钉截铁,为了显示自己没事,强行抱着她站了起来。   然后又是一大口血。   ……   司云落闭上眼睛,将他的脸推到一边。   “眼不见为净,别吐我身上就行。”   在两人推来搡去的时候,有个东西自司云落的怀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   是一只流光溢彩的海螺。   虽然这海底城中几乎遍地都是海螺,但像这样特别的还是第一次见。   司云落从慕星衍身上跳下来,拾起那只海螺看了又看,拿到慕星衍面前晃了晃。   “听说海螺里有潮汐声,可以听到大海的声音,要不要试试看?”   慕星衍握住她的手腕,蹙起眉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只海螺凭空出现,或许是鱼妇留下的,还是小心为妙。”   “不是还有你吗?”司云落不以为意,“留下如此明显的线索,如果不听听看,显然不符合期待啊。”   慕星衍自她手中接过海螺,把断剑交到她的手里。   “我来听,如果我有什么异常,那大概率是被其中的声音蛊惑了心神,你就刺我一剑,让我清醒过来。”   司云落表示拒绝,并把剑塞回给他,摆了摆手:“别了,我爱好和平。”   她伸出手,浮浪鞭受到召唤而来,自觉地缠在她的腕上。   “这样,如果你神色有异,我就把你捆起来。”   慕星衍颔首:“如此也可,伤不了你便好。”   一切已准备就绪,慕星衍将海螺放在耳边,神色逐渐变得复杂。   等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司云落五花大绑起来。小凤凰捡了根珊瑚枝,在距离他一臂远的地方警惕地戳了戳他。   慕星衍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海螺抛到她的手里。   “老婆,我们可能要去救人了。”   *   两人迅速向西南方向赶去,远远便可瞧见正在聚拢的阴云。   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恍若几日前地面上的情形再度重演。   离得近了,就能发现用于弥补空洞的封印阵法摇摇欲坠,上面隐约有了裂痕。   而阵法之外,成了岑如默一个人的战场。   他执剑护在阵法之前,凛夜剑纯黑色的剑身映衬着金色符文的光芒。   意在决不让海珠从此处逃离。   闻既白负责维系阵法,他不会武,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直到看见司云落的身影,才喜出望外地喊道:“你们可算来了!”   只是这喜色在见到慕星衍的伤势时,又全然消失无踪。   “慕师弟……你这伤得也太重了,是那鱼妇干的?”   慕星衍一脸淡定:“小伤,不碍事。”   闻既白:如果你不是在吐血的话我也有可能会信你一二的。   司云落把慕星衍丢给闻既白:“小白,靠你了!我去帮忙!”   闻既白拖着难得乖巧的慕星衍,指了指上空因打斗而形成的暴风眼。   “落落,我想……你不用去了,师兄马上就能结束战斗。”   他这话说得及时,几乎是话音刚落,岑如默就凝起剑气,于长天之上并指掐诀,召唤出一柄金色巨剑,正是凛夜剑的法象。   眼看剑气就要向海珠劈去,海珠连忙化出水盾抵挡,四周空气中的水迅速凝结并绽在她身前,形成了有质无形但坚不可摧的结界。   司云落遥遥喊道:“师兄!剑下留人!”   岑如默似是被影响而分了神,剑气挥出的瞬间,方向却有所偏离,堪堪擦过海珠身侧。   但剑气影响的范围仍在扩大,阵法承受不住如此猛烈的冲击,轰然一声便瞬间粉碎。   霎时倾盆黑雨瓢泼而下,将众人淋了个透湿,连慕星衍身上黏连的血迹都纷纷化开,融进雨水。   而自那急速扩大的空洞之中,那头司云落曾在外围见过的巨兽,缓缓地探了进来,一只橘黄色眼睛无比硕大,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   巨兽显现的瞬间,海珠运起全身灵力,化作一个银色光点,向它眼睛的位置飞速而去。   碰撞的冲击在高空中荡开,岑如默身形急退,落在地上不由得倒退了数步。   而那巨兽被刺瞎了一只眼睛,痛苦的嘶鸣响彻天际,似是不甘于受此重创,开始疯狂地撞击正在扩大的裂隙,整座海底城地动山摇,几欲崩塌。   海珠从半空颓然坠下,亮银色的鱼尾在地面拖行出一道长长的血迹。   她似是有什么未竟之事,不甘地想要起身,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匆匆抬起头来。   陆子昂浑身湿透站在她的面前,苍白阴郁的模样像是水鬼,冰冷而毫无生气。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吧唧一口啃啃啃啃啃老婆的龙龙   2.落落(恼羞成怒蓄力ing):滚啊!   3.所以预测一下下一章的剧情嘛(抛媚眼),最喜欢和人家讨论剧情了   4.你猜师兄是不是故意的……   5.师兄内心os:都去死!谁也别想活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6.阿衍:你没有老婆吗?啃啃就不会暴躁了哦?   7.师兄:还有这种好事?拿来吧!你老婆变成我老婆! 第61章 第61章   ◎救一人,救苍生(二更)◎   老实说, 闹了矛盾的夫妻在这种情形下重新见面,连司云落也感到了一丝尴尬。   但她现在已经明了事情的真相,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事态向更坏的方向发展。   她打定主意, 刚要迈步上前,就被闻既白拽住了衣袖。   他一边给慕星衍治疗伤势, 一边坚定地不肯放手。   “落落, 你不能去。”闻既白抬起眼,目光闪动, “你去的话,结果会不太好。”   泄露天机, 必遭天罚, 言尽于此,他只能说这么多。   可司云落只是轻柔但坚决地拨开了他的手。   “小白, 我当然相信你卜算的结果。但与其信命, 将一切交给天意决定, 我还是宁愿信我自己。”   闻既白还要再说什么, 慕星衍却抬手止住了他。   “让她去。”   直到司云落走得远了, 慕星衍才不客气地白他一眼。   “我老婆行事, 自然有她的道理。我都还没说什么,你在这里叭叭个什么劲?”   闻既白问他:“你难道就不担心?万一……”   慕星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紧紧盯着司云落的背影。   “没有万一。”   “我相信她, 就像相信我自己。”   猛烈的震颤一波接一波地袭来, 支离破碎的不仅是陆子昂眼前的世界,还有对于枕边人多年的信任。   海珠用尽最后的倔强, 从地面撑起身子, 悬浮着的鱼尾发出熠熠光辉。   她已经不再是渔女的打扮, 样貌同神庙中的龙女神像一模一样, 看似温柔和顺,却凛然而不可侵,没有半点传闻中凶兽的穷凶极恶。   即使周身狼狈,但对于渺小的凡人而言,她依然是高贵脱俗的神女,难以企及的存在。   司云落看不清陆子昂面上的表情,更无从得知他内心受到的冲击。   三千年来,生活在巨大的谎言和欺骗之中,他会怀抱着怎样的情感,去面对自己的妻子?   神女或是凶兽,不过就在人的一念之间。   他没有说话,只是双唇翕动着,却无法发出半个音节。   但海珠明显不想听到他说出任何字句。   因为她已经率先开了口,音色中蒙了一层疏远的冷。   “陆子昂,你我毕竟夫妻多年,我不会杀你。”   “虽然是因我一己私心,才将你困于此处,但这也不过是我一时兴起而已,你切莫当真。”   她并指为刀,于虚空中轻轻划过,陆子昂腕上的红线瞬间断裂,跌入满地泥泞之中。   “我原本修行之初,便是以红线牵引人间羁绊。你之所以会钟情于我,也不过是因为这红线罢了。”   “你既知晓我的身份,这海底城再容不下你,你已是自由身,不必执着,轮回转世去吧。”   没了红线的束缚,陆子昂的魂魄逐渐趋于透明,虚幻而毫无实体。   他摸着自己的心口,手指从灵体中穿过,却没有任何痛觉。   “可是……为什么,我好像还是爱你呢?”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海珠用力眨了眨眼睛,背过身去不再理他,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做了数千年受人尊敬爱戴、得享人间香火的龙女,思想觉悟也没有提高多少。   野兽哪会爱人,爱屋及乌罢了。   因为钟情于一人,就愿意试着去“爱”所有人。   得到他的同类的认可,似乎就意味着获得了祝福。   从前,她只为救一人,却阴差阳错封印了真正的海怪,保下这许多魂魄,将海底城建成了与世隔绝的桃源。   如今,还是只为一人,就要将当下的一切尽数毁去,以换取陆上海底永远的风平浪静。   她能力有限,愿以己之死,换取彼之生。   像她这样血战而死的凶兽,精魄消散于天地之间,灵力也随之返还自然,是不会再入轮回的。   如此也算是遂了君上的心愿,背叛者自寻死路,海底城烟消云散,想必他不会再对剩下的魂魄多加为难。   那么,就再见了。   再也不会见了。   与此同时,司云落从后面追了上来,把海珠留下的海螺交到陆子昂手里。   或许这并不是海珠的原意,但司云落坚持认为,这些话应该让陆子昂听到。   不然不明真相的人就会抱憾终生。   陆子昂的手因为捏紧海螺而发白,青筋毕现。但他却没有去听海螺的意思。   他只是喃喃自语:“我想起来了……”   想起了三千年前的过往。   三千年前,南海之滨。   没有龙女的传说,也不存在各路仙神庇护。有的只是在这片水土之上,竭尽全力想要生存下去的人类。   但即使如此,人类依然有着自己的坚持,不会屈服于大海的浪潮。   而陆子昂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了修炼初成,刚刚化为人形的海珠。   大海是海珠的家乡,她不明白为何人类一边有求于大海,一边又惧怕大海。   所以她去问陆子昂这个问题。   陆子昂答:“因为人是很脆弱的,随时会被大海夺去生命。”   海珠又问:“既然如此,那你也是吗?”   陆子昂点点头:“人都是会死的。”   海珠知道,这世间没有仙神,只有因天地造化而诞生于自然的神兽血脉。   既然没有虚无缥缈的木偶可供信仰,那就由她来庇护这一方渺小的人类吧。   彼时的大海凶猛暴烈,船毁人亡之事时有发生,远比如今要危险得多。   只是有时,死里逃生的船家会于层层波涛之中,隐约窥见一条亮银色的美丽鱼尾。   沿海渐渐有了龙女的传说,赞颂龙女慈悲为怀,菩萨心肠,并在岸边立了神庙。   海珠跟陆子昂偷偷去看过一次,那神庙里的神像雕得丑死了,一点也不像她。   海珠偷偷嘀咕:“龙女大人一定长得和我一样美,他们雕得不用心。”   陆子昂认真看了看她:“我觉得你比龙女大人更美。”   他牵起她的手,跪在神像前的蒲团上默默祈愿。   面对着自己丑不拉几的神像,海珠实在不想进行一些迷信活动,眼巴巴地问他:“你求什么呢?”   陆子昂闭目答道:“求和你长长久久,岁岁年年啊。”   海珠不明白,寿数仅有数十年的人类,怎么胆敢许下这样的愿望。   但她是慷慨的,愿意给他实现愿望的机会。   于是陆子昂睁开眼,面前就多了一段红线。   可他环顾四周,除了一脸懵懂的海珠,没找到第三个人。   他便任凭海珠将红线系在他的手腕上,笨手笨脚地打了个死结。   “或许是龙女大人显灵了喔。所以你要遵守自己的诺言,不然她可是会惩罚你的。”   海珠嘴里念叨着,学着那些热烈奔放的渔女,大胆地亲了他一下。   好了,她也许下了誓愿,虽然她知道拜自己是没有用的,但天地都会听到。   只是……陆子昂为什么会反过来亲她啊?   再到后来,就是那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神兽血脉分立两大阵营,一转眼便是数年过去。   穷奇落败后,其麾下神兽肉身陨灭,被封入穹苍之隙中,以无极万劫大阵镇压。   此阵一旦封住,每三百年封印会自然松动,届时才会有机会逃出。   可她的爱人等不了三百年。   于是海珠在最后的时刻,去求了那位号称有通天彻地之能的白泽大巫。   本来是抱着渺茫的希望,可出人意料的是,大巫竟然同意了。   于是她得以将恶念分离,以一半精魄和灵力为代价,获得了偷来的自由。   成了没有肉身的精魄,海珠觉得问题不大,只要能够信守承诺,陪伴在陆子昂身边就可以。   但她逃回南海之滨的时候,却听闻陆子昂刚刚在海上出了事,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野兽有着惊人的直觉,和近乎于偏执的执着。   她利用那段牵系于他的红线,寻到了自己的爱人。他坠入了不见天日的深海之中,连带着灵魂也不得自由。   在她离开的数年间,养育了她的大海,夺走了她所爱之人的性命,并还给她一个鸠占鹊巢的怪物。   那是被怨念所污染的生物集合体,一头巨大的海怪,有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橘黄色眼睛。   它身上凝结了大海的愤怒,以及被大海吞没的亡魂的不甘,以人类排放的废物为养料,不仅妄想驾驭海洋,更试图染指陆地。   正因为它的作乱,才让近年来人类的伤亡越发惨重。可人类对此毫不知情,一边继续向海中倾倒污染,吸引着海怪的注意,一边责怪着许久未曾出现的龙女。   “龙女大人为什么不见了?”   “是啊,您为什么不来救救那些死去的人?明明他们也是您最虔诚的信徒。”   所有声音汇集在一起,换来的是终有一天,所有人看见海珠从神庙的顶端一跃而下,沉入大海。   龙女自绝于海,肉身成圣。   自那以后,神庙中的龙女,终于换成了海珠的容貌。   她将灵力散归大海,暂时封印住海怪的同时,搜罗海中亡魂,以陆地上的龙女坟为原型,建起了那座海底城。   只要无人发现事实真相,亡魂就可以依托生前的记忆,在其中安居乐业。   而她以海陆两端住民的信奉为养料,来维持海底城的存在。她本人则以普通渔女的身份,与陆子昂生活在一起。   一切就如同海底城的存在本身,像一个巨大而美丽的梦幻泡沫。   直到海中污染愈加严重,海怪汲取了足够的养分,一举冲破封印。海底城岌岌可危,可她剩余的灵力已经不足以支撑,甚至在三千年之后,连精魄都越发虚弱。   她需要拿回自己另一半精魄。   她也听闻,近日来穹苍之隙所在的玄灵宗动荡不安,大阵封印有所松动,致使部分凶兽精魄外泄逃逸。   海珠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因此她故意放出龙女生祭的消息,吸引了君上的注意。   精魄合一,可仅仅凭借她的力量,依然不足以与这海怪一战。   待她与海怪同归于尽,束缚这海底城千百亡魂的红线会自行断裂,而她会在化为泡沫之前,用尽最后的灵力,将他们送入轮回,投胎转世。   自此,世间不会再有龙女的传说。   【📢作者有话说】   1.本章为纯剧情章,果咩……   2.大概明天龙女坟这个副本就结束了   3.灵感来源于核污水排放(可恶!影响我吃海鲜了!今天愤而去吃了波龙)   4.今天是不是很早!我狂笑哇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可以早睡了! 第62章 第62章   ◎“没有我你是不是就不行啊?”(一更)◎   陆子昂的手颤抖着, 将海螺放在自己的耳边。   没有大海的潮汐声,只有温柔和悦的话语声,从中娓娓传来。   那是他妻子的声音。   “吾夫子昂, 闻音如晤——”   “与君生别,非我所愿, 盖因形势所迫, 不得已为之耳。”   “我既生自碧波浪潮之中,便注定会归于大海, 不必为我忧心。上天赋予我不同寻常之力,担龙女之名, 享生民供奉, 就有我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你我夫妻情缘未断,望君早入轮回, 再度托生, 只要我一念尚存, 亦会于万千生灵之中, 寻觅到君之所在。”   “切莫哀伤, 好自珍重。”   陆子昂听完有些恍惚, 去问司云落:“她说的是真的吗?龙女也是可以转世轮回的吗?”   司云落默了一默,还是决定告诉他真相。   “其实神兽血脉, 亦有魂魄, 但像你妻子这种情况, 是决定以生魂精魄献祭,将海怪镇于海底, 大概率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是么……”陆子昂喃喃道, “无论方才还是现在, 原来都是在骗我啊……世间怎会有人对谎言如此信手拈来, 却还坦然无比呢?”   “我知道她处心积虑想要欺瞒于我,不过是因为知晓我性格执拗,担忧我不肯早日托生罢了。”   “如她所想,我的确性格执拗,哪怕有一丝可能,也不会放弃希望。因而我想问,若是实在无法保全,是否能够留下她一丝精魄,让她得以与我同入轮回?”   司云落想了想:“如果你身上有与你妻子相系之物,便可托付于我,我自当勉力一试。”   于是陆子昂弯下身子,在遍地泥泞之中摸索,两手都沾满了脏污。   司云落不知道他在找什么,直到他停下了寻找,从中取出了一根断裂的红线。   那红线被泥沙灰土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倾盆而下的暴雨冲刷,才重新显现了光亮如新的颜色。   陆子昂双手捧着它,像捧着世间唯一的珍宝。   他对司云落长作一揖,连声音都在发颤。   “多谢。”   “请不要让上天将她从我身边夺走。”   外间的震动仍在持续,猛烈的地动颠覆了海底城原本的样子,被束缚其中的亡灵魂魄不稳,隐隐有了灵体破碎的趋势。   海珠的灵力已经无法再支撑庞大的海底城,是时候让她放归亡灵,将海怪引到海底城以外的战场,或许胜算会更大一些。   但海底城一旦开始破灭,也就意味着居于其中的亡灵无法抵挡外围黑水的侵蚀,需要有人结阵,为亡灵搭建往生之路,指引他们重入轮回。   司云落等人商量一番,一致决定让闻既白布阵,慕星衍的伤势暂时稳定下来,可以留下为他护法。   至于她自己,则要与岑如默一道,帮助海珠解决那难缠的海怪。   分工很快敲定下来,其他人虽然也有所担忧,但表示反对的却只有慕星衍一个。   “我拒绝。”慕星衍毫不客气,“为什么与你并肩作战的不是我?”   “因为你受了伤,会拖后腿,影响我方战力。”   司云落面无表情地说着,却又在慕星衍反驳之前,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   “别添乱好不好?要是你伤势加重,我就成小寡妇了。”   见他不为所动,她趁无人注意,偷偷亲了一下他的侧脸。   然后旁人就发现,慕星衍的嘴角迅速翘了起来,不知为何就被说动了,就连前后的反应也判若两人。   他握拳抵住唇畔咳了一声,扭扭捏捏的。   “那好吧……”   慕星衍目送司云落飞至天际,去追寻海珠的身影,没注意到闻既白已经化形,变成了一头通体雪白的兽。   这还是他第一次瞧见闻既白的原身。   慕星衍好奇地摸了摸他的独角,问他:“你上次用来点燃通灵的,就是另一只角?”   “错了,那是我先前蜕下来的。”白泽懒洋洋地踢了踢蹄子,“如果你需要的话,等这个脱落了我送你一个……”   慕星衍表示他并不需要。   “别,我可没有收集这种东西的癖好。等下海底城的泡沫一旦开始破灭,就启动阵法。”   司云落已经和岑如默抵达高天之上,海珠所在的位置。   在表明了来意之后,受伤的龙女依然是警惕的,眼神中有淡淡的防备。   她的目光在他们面上一一扫过。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毕竟就在方才,岑如默还曾与她生死相搏,并未留手。   “因为你别无选择。多一个帮手,总好过自己孤军奋战。何况……”   司云落取出那截湿漉漉的红线,在她面前晃了晃,又在她伸手欲夺之际,将红线收回怀里。   “他相信我们,也相信你。”   海珠怔愣了片刻,眸中的忧郁一闪而过,尽数化为了坚定。   “开始吧。但我需要有人为我拖延时间,以防这海怪冲入海底城中,扰乱亡灵往生。”   “我来引开它。”司云落自告奋勇,“我是凤凰血脉,肯定飞得比你们都快,海怪追不上我。”   岑如默隐有担心:“师妹,这深海黑水之中环境复杂,方向不明,且对你的凤火有极大的克制作用,不然还是我……”   她当然知道,凤火在这种条件下难以施展,但她依然想要略尽绵力,而不是在旁观战,做一个彻彻底底的无用之人。   何况……也不能让慕星衍替她来做这件事吧?   于是她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岑如默,拍了拍他的肩膀。   “师兄,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托付给你。若是海怪被我引走,请你看准时机,予它致命一击,一切就都结束了。”   海珠只是摇了摇头:“没那么容易的,姑且一试吧。”   三人共同立于那深不见底的空洞之下,衣袍被劲风吹得猎猎直响。   司云落化出原身,一只夺目生辉的金色凤凰直上云霄,伴随着清越的凤鸣。   司云落飞出那空洞,来到了遍布深海的黑水之中,第一次看清楚了这海怪的全貌——   在那丑陋的巨大头颅之下,赫然是层层盘绕的修长身子,粗糙的鳞片长满倒刺,又有无数肉瘤自缝隙间拱出,像是坠在它身上的小球。   眼睛已经被海珠击瞎了一只,而另一只可怖的橘黄色眼睛,已经死死地盯住了她。   司云落了解这种眼神,那是锁定猎物并志在必得的预兆。   这海怪看似无坚不摧也就罢了,可它的外表实在是让她会有不好的联想。类似烛九阴一样的形态,勾起了她血脉深处对于蛇类的恐惧。   只一眼,就如坠冰窟。   她硬着头皮,强自镇定下来,拿回了身体控制权的第一瞬间,就向这海怪喷出了一缕凤火。   不过因为是在具有腐蚀性的黑水之中,凤凰的翎羽很快湿透了,恹恹地耷拉在身上,连凤火都绵软无力,还没能灼伤海怪的皮肤,就化作了一缕后继无力的黑烟。   海怪只见到火光一闪,直到它面前不远处的金色凤凰吹了声口哨,才意识到敌人正在挑衅。   “来追我呀,傻大个!”   司云落故作轻松,在海怪扭身追来的一瞬间振翅而飞,用尽了此生最快的速度。   妈妈呀!夭寿啦!蛇要吞小凤凰啦!   她一边疾飞,一边在心里求先祖保佑,因为怕先祖听不见,连心里话都格外大声。   与此同时,海珠摆动鱼尾,双手结印施法,作为海底城屏障的巨大气泡自空洞的缺口处开始消散,露出了四面黑水的本来面目。   而地面阵眼忽然亮起无数金色铭文,白泽长啸一声,撕裂空间,将此处亡灵纷纷吸引过来,送入阵法另一侧的往生之路。   白光大盛之际,岑如默追随海怪的身影而去,他并未选择化形,只是手持凛夜剑紧随其后,伺机而动。   海怪追着司云落紧咬不放,在一片潮湿和冰冷之中,她渐渐疲惫了,冷不防被海怪抓住机会,长尾发狂一般地甩动着,狠狠抽了过来,擦着她的翅膀划过。   可它也随之露出了破绽,岑如默落在它的脊背之上,剑锋直直钉了进去,又沿着背部快速划下,几乎将海怪整个劈成两半。   而司云落不得不变回了人形,自半空中直直坠下。   单薄的身体漂浮在黑水之中,好像完全失去了知觉,只有血流如注的肩头传来剧痛。   她用呆滞的大脑想了又想,如果一只凤凰最后是摔死的,那她大概就是有史以来最丢脸的凤凰了吧……   不,简直是有史以来最丢脸的鸟类!   可她的担心实属多余,因为有人在她下坠到一半的时候,就稳稳地接住了她。   剑光雪亮,映出少年锋锐的眉眼,和俊美无俦的脸庞。   在接住她的那一刻,慕星衍以断剑狠狠插入海怪心脏的位置,利用巨大的缓冲力,减缓了二人下坠的速度。   断剑划过海怪如金石般坚硬的鳞片,带起一路炫目的火花。   海怪因为痛苦而猛烈嘶吼着,伤口溅出浓黑的血液,混入倾盆黑雨之中点点落下,又被慕星衍全部隔绝在外。   他脸色算不上太好,紧紧盯着怀里的人,面对她的伤势时,第一次感到了束手无策。   司云落刚想安慰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硬邦邦地堵了回来。   “司云落,没有我你是不是就不行啊?”   司云落忽然意识到,如果可以的话,慕星衍的头发丝大概都在生气。   他不叫“老婆”,敢直呼她大名了!   她是有些搞砸以后的心虚,但这不妨碍她生慕星衍的气。   于是她狠狠地把他一推:“你才不行呢!”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勇救老婆但硬邦邦赌气的龙龙   2.一句话,教你如何让老婆从感动变生气   3.然后挨了老婆的揍   4.其实老婆本来还觉得bking偶尔帅一把来着呜呜 第63章 第63章   ◎“也会有人喜欢你的”(二更)◎   司云落用的力气不小, 牵扯到了肩头的伤口,顿时下意识“嘶”了一声。   慕星衍脸色一变,摇摇晃晃地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我带你去找闻既白。”   她刚要说闻既白此刻正忙着引渡亡灵, 又想埋怨他为什么不好好坚守阵地,为闻既白护法, 就发现他被雨淋透的衣衫上, 又重新绽出点点殷红。   她眨眨眼睛,发现并不是自己的幻觉。殷红的范围正在迅速扩大, 甚至来不及被雨水冲刷干净。   想说的话哽在喉间,再开口时, 司云落无意识地放软了语气, 却依然有着几分倔强。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慕星衍置若罔闻, 怀抱着她的双臂不肯松动半分。虽然身上刚刚止血的伤口又全部崩裂开, 让他看起来比司云落要虚弱得多。   他苍白而冰冷的唇微微有些抖:“我不放。”   司云落才不会管他, 就要从他怀里一跃而下。   两人互不相让的后果, 就是在原地僵持, 以及让彼此的伤势都更加严重了。   司云落知道怎样安抚他, 又觉得该治一治他这随时随地发疯的毛病,不能让他总是这样冲动。   于是她看着他的眼睛, 缓缓说道:“慕星衍, 你不能每次都指望我先退一步的。”   他没说什么, 抱着她又向前走了几步,终究还是学会了妥协, 将她放下的同时, 却依然不愿意松开。   这已经很够了。   司云落也不能要求更多, 其实她除了腿有些发软, 还是可以勉强站住。她回抱住慕星衍,让他能够稍稍依靠在她身上,然后抬眼向空中望去。   如果她方才没有看错的话,岑如默和慕星衍两相夹击之下,那海怪绝不可能存活。   匆匆一瞥时,她甚至看到了它裸露在外的,一颗鲜红色的心脏。   可过了这么久的时间,那心脏仍在跳动着,如同鼓点一般富有节奏和力度。   而那些对海怪来说理应致命的剑伤,此刻却在快速愈合。   复苏,再生,然后变得更强。   海珠落在他们身旁。偌大的海底城,如今只剩他们所脚下的这一小片土地。   “没用的,这家伙会重生,每一次都会比之前更强。”   她摇了摇头,神色充满遗憾,“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之前只能将它封印,却不能把它消灭。”   “为今之计,只有以我自身精魄献祭,才能平息大海的愤怒,彻底消灭这原本就不该存在于这天地间的怪物。”   “我本由大海孕育,如今散归大海,只是天理循环,宿命轮回而已。只盼日后人类能够善待这片海域,还其清净,不要再重蹈今日之覆辙。”   慕星衍显然还是很不高兴,将她的话怼了回去。   “什么宿命不宿命的。我们才不会帮你带话,有话你自己跟他们去说。”   虽说依旧是恶劣的语气,但司云落竟然意外地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   海珠却不为所动,像是已经决定了接受自己的命运。   “随你们吧。但若是你们中的哪一位对人类有怜悯之心,还是早点去说比较好哦~”   她同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二人一眼。   “同理,如果彼此有话要说,也还是早点说出来比较好哦~”   总感觉被阴阳怪气了是怎么回事?   司云落和慕星衍同时看向对方,又默契地扭过头去。   “我没有话跟他/她讲!”   虽然是异口同声,却又紧紧牵着对方不愿放手。   慕星衍像是想到了什么,指了指陆子昂的方向。   他依然立在原地,并不肯通过闻既白的阵法去往生,像是一定要等到一个答案,一个结果。   “说得容易,你自己怎么不这样做?对他未免太过残忍。”   海珠下意识地就开始回避与陆子昂相关的问题。   不论多么通透豁达的人,在面对所爱之人渴求的目光时,都难以承担即将到来的失落。   “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这样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哪敢奢求其他。”   而这一次,慕星衍竟然罕见地没有反驳。   海珠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地向天际游去,像是不敢直面身后爱人如影随形的目光。   岑如默仍然在不知疲倦地砍杀,挥剑已经变成了机械性的动作,他神色冷漠,似乎这件事于他而言没有其他意义,只是为了看看海怪是否真的能够无限复生。   直到海珠到他面前,对他略略颔首行了一礼,他才终于停手,漠然地退到一边。   在海怪那些骇人的伤口完全恢复之前,海珠进入了它的身体之中,缓缓伸出了手,握住了那颗不停跳动的心脏。   天边光华乍现,绚烂至极,磅礴的生命力倾泻而出,却只是化作了纷纷扬扬的银色碎屑,温柔地自天边落下,像下了一场绵绵细雨。   司云落仰起头,将那截红线送到半空。红线凝聚了尚未散落的部分银鳞,飘飘荡荡地落到了陆子昂的手中,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代替海珠最后一次亲吻了他。   他握紧了手中的红线,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在闻既白的催促声中,终于向阵法中心走去。   路过司云落身旁时,他忽然停步,对她笑了一笑。   “其实……就算没有红线,我也会喜欢她的。”   “同样,也会有人喜欢你的,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只是因为你是你,如此而已。”   司云落总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还想再问,陆子昂却已经走远了,头也不回地进入了阵法中。   海珠的一缕精魄附着在红线上,若上天垂怜,或许他们会一同转世,直到来世再次相见。   虽然她可能是一棵草,一条鱼,抑或是些别的什么,但人总是要心存希望的,不是么?   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亡灵,闻既白恢复人形瘫倒在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而原本怀抱着司云落的慕星衍,此刻却已经悄无声息。   司云落小幅度地晃着他:“慕星衍?”   直到确认他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昏了过去,她叹了口气,特意让他伏在她肩头的伤口之上。   似乎闻到了凤血的香气,他虽然失去了知觉,但仍然会被本能操纵,下意识地轻轻舔舐着,甚至小口吮吸起来。   “一直逞什么能……”司云落小声咕哝,忍耐着肩上传来的细密痒痛,“活该你这个bking。”   话虽如此,她却也不对他加以限制,直到眼前开始发黑,实在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   司云落醒来时,肩头的伤已经被处理过。不知闻既白用了什么办法,她能够感受到新生的皮肉正在滋长,伤口恢复很快,应当不会留下疤痕。   可她仍然与慕星衍躺在一起,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也是闻既白的手笔。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伤员从三个变成了两个。   可慕星衍的手臂一条被她枕在脑后,一条搭在她的腰上,这总不能也是闻既白摆的姿势了吧?   压在身上的手臂纹丝不动,像是刻意要将她圈在怀中。   她怕惊醒慕星衍,也怕牵动自己的伤口,索性放弃挣扎,乖顺地窝在他怀里,去看他熟睡的脸。   他睡着时的样子也算得上恬静,司云落用指尖勾勒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抚过高挺的鼻梁,又落在薄唇之上。   那唇上终于有了些血色,大概是得益于她的凤血。   短暂停留的指尖忽然被人捉住,放在唇畔亲了一下。   司云落:!!!   她大惊失色,想要抽回手却已经晚了。   腰上的压力瞬间减轻,可他只是换了种方式禁锢住她罢了。   湿润的吻在指尖流连,原本垫在脑后的手灵巧地避开了她的伤口,沿着背脊一寸寸向下抚摸,最终环在她的腰上,将二人之间的距离再度缩短。   纵使如此,司云落依然冷着一张脸。   “你什么时候醒的?”   亲吻有片刻的停顿,慕星衍心虚地抬眼看她,磕磕绊绊地答道。   “早就醒了……一直在等你醒。”   所以刚才的一切他都知道,他就是在装睡。   司云落索性重新闭上了眼:“是吗?那你继续等吧。”   慕星衍不甘心,试图以进一步的亲近来讨得她的欢心,被她用还能动的那只手抵住额头推了回去。   他望着无动于衷的她,小声为自己辩解。   “老婆,别生气了,我不该凶你,对你大声说话。”   司云落哼了一声:“别叫我老婆,我可担不起。”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倒要看看慕星衍会怎么知难而退。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她偷偷睁开一只眼,发现慕星衍正在用单手扒开他身上的衣服。   司云落:???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蓦然惊醒后发现关心则乱不知不觉间惹到了老婆的龙龙   2.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要扒衣服才能说?你小子(指指点点)   3.海珠&陆子昂:下线之前的提示已经给到这了,看个人的悟性和造化~   4.阿衍:我没有悟性   5.落落:我没有造化 第64章 第64章   ◎“跟我回去吧”(一更)◎   司云落眼疾手快, 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有话好好说,别衣冠不整的,像什么话!”   可为时已晚。   衣襟被他扯得敞开, 搭在他身上的手毫不意外地触到了入手生温的肌肤,以及上面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实话说, 不太好看。像蜿蜒的长蛇滑行经过, 留下一地凌乱的痕迹,皮开肉绽地泛着红。   司云落闭上眼不肯看, 慕星衍强行握着她的指尖,带她缓慢抚过凹凸不平的疤痕。   他大概红了眼眶, 说话都带着鼻音, 透出几分楚楚可怜。   “老婆……我都这样了,你别不要我。”   司云落拧着眉心, 油盐不进。   “警告你啊, 不要道德绑架。”   “可这些都是为了救你……”   “我并没求你救我。”   司云落睁开眼, 对上慕星衍有些愕然的眼神, 还是不自觉地放软了声音。   “你没必要为了我, 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我是个惜命的人, 但也不愿意有人为了我而不爱惜自己,你懂了吗?”   可慕星衍当时并未想那么多。   他只是慌了神, 想冲上前去接住她, 确认她安然无恙后, 才能放下心来。   即使会为此让伤口再度崩裂,也在所不惜。   见他仍在愣神, 一脸呆呆的样子, 司云落伸出手, 掐住他的脸颊扯了扯。   “说话, 听见了没有?”   接连发生了两次这样的事情,让她感到惶恐。   她扪心自问,并没有为了慕星衍去以身犯险的勇气。   慕星衍却不这样想。   他一向随心所欲,并没有打算挟恩图报。   顶多在事后存了点私心,想要和她亲近而已。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允许司云落和他划清界限,何况她说了也不算。   当毫无保留的炽烈遇上谨小慎微的冷静,他们彼此了解,却又并不能真正地互相理解。   一旦揭开了缠绵的表象,势均力敌的底色就会重新浮出水面。   玫瑰的倔强他早有领会,但那是他一手养大的玫瑰,捏碎她或把她做成标本留在身边,不存在于他的选项之中。   千言万语堵在心间,慕星衍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冷硬地回敬她三个字。   “我乐意!”   司云落叹了口气,看在他身受重伤的份上,无心与他纠缠,疲累地闭上了眼睛。   这样不予理会的态度刺激了慕星衍,他俯身压了过来,赌气一般地吻着她,热切而不容拒绝。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譬如她忽冷忽热的态度、忽远忽近的距离。   她极少主动吻他,次数屈指可数,往往只是蜻蜓点水地掠过。   偶尔纵容他放肆,也不过是因为心软而已。   巨大的阴影攫住了慕星衍。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只是他太过相信他们之间十数年的情谊,让他刻意忽略了一切看似不合理,但实际有迹可循的细节。   终于,他埋在她颈间沉默良久,久到司云落几乎以为,他或许又睡了过去。   沉重的呼吸声突然被打破,他啃了一口她的锁骨,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你为什么……从不说你喜欢我?”   司云落没有回答,只是伸出双手,像往常一样环住了他。   他有些自暴自弃,似乎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于他而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只是相拥而眠的样子,像是最难舍难分的一对恋人。   司云落知道,慕星衍失血过多,他的片刻清醒坚持不了多久。   待他重新睡了过去,她才试着用指尖去抚平他的眉心。   看似乖巧的睡颜,眉头却总是蹙着的,半点也不肯退让妥协。   司云落尝试无果,不禁失笑,轻轻吻了吻他颤动的眼睫,趴在枕上看他。   她喃喃道:“慕星衍,你也从没说过,你喜欢我的。”   争执谁先动心或许没什么实际意义,但少年人一定会乐此不疲。   即使那么多年互有输赢,但唯独在这件事上,司云落不说会赢,起码一定不会输给他。   她伤得不重,也睡不着,总躺着身子就会惫懒,索性偷偷溜下了床,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闻既白和岑如默都不在,只有位老妪在桌旁做着女红,在看到司云落时,苍老而混浊的眼睛露出笑意。   她放下手中活计,与司云落攀谈起来。   “听说你们几位是仙山上来的仙人,多亏了里面那位小哥,我儿才避免了献祭的命运,真是太感谢了!”   司云落敷衍应着,心想慕星衍不过是想了个简单粗暴的办法,举手之劳罢了。   那老妪继续道:“听那些回来的新郎说,根本没有什么龙女,就是个丑陋的海怪,已经被仙人们解决了。往后这一带可就永保太平喽!”   “什么海怪,也敢妄称龙女,骗取香火祭祀不说,还差点害了这许多性命!呸!真晦气,死得好!”   司云落知晓来龙去脉,听不下去,径直打断了她,问道:“您知道我的同伴都去往何处了么?”   老妪摇了摇头,手却指向门外。   “都出去了,现下村里的人都在原来的神庙那里,忙着拆除龙女像呢,姑娘要不去那边看看?”   海怪消失后,大海归于风平浪静,久违的和煦日光再次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之上,海风中夹杂的咸腥水汽扑面而来,无端让人想起了那化为泡沫的龙女。   司云落在神庙外的一块巨大礁石上找到了闻既白。她爬上去,坐到他的身边。   闻既白不用看,便知晓是她来了,一双眼紧紧盯着面前如火如荼的忙碌景象。看着原本栩栩如生的龙女神像,被重获新生的狂热人们推倒在地,又在重锤击打下碎成几截,被合力推入大海。   做完这件事的人们欢呼起来,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人会知道,他们曾经诚心供奉的龙女,刚刚牺牲了自己,换取此地沿海一带的平安。   闻既白开口说话时,连声音都在颤抖。   “落落,其实……我是个很自私的人。”   “当时我算出来了的,我以为、我以为龙女指的是你,才不肯让你出面。当发现原来卦象所指是海珠之后,我竟然松了一口气,想着只要我身边的人平安无事就好了,哪怕会有旁人代替去死。”   他语速很慢,有时候又有些语无伦次,司云落只是静静听着。   “我只能预言即将到来的灾祸,却无力做出改变……与你们的血脉是完全不同的,有时候我会在想,师尊把我捡回玄灵宗,是否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司云落像第一次见他时,他对她做的那样,牵住了他的衣袖,想要给予他一些力量。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在你的帮助下,如今海底亡灵已尽数往生,岸上居民也无一伤亡,算得上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好的结果。”   闻既白似是想起了什么,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是了,落落你说过的,与其信命,不如相信自己。”   预言中生机尽绝的场景没有发生,或许落落说得对,天命并非不可改变,人力亦可扭转结局。   两人没再说话。   司云落有时候觉得,没有比她更自私的人。   如果闻既白都觉得自己自私,那她又算什么?   过了一会儿,闻既白起身离开,回去查看慕星衍的伤势,问司云落是否要同他一起。   司云落却只是摇摇头,依旧坐在礁石上。   神庙前载歌载舞,十分热闹,或许用不了多久,人们又会树立新的信仰,供奉虚无缥缈的木偶。   她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与她毫无关联。   直到再次有人坐在了她的身侧。   司云落扭过头,看见了似曾相识的饕餮面具。   “是你?”   面具下的人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又示意她看向那些肆意庆祝的人们。   他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来,瓮声瓮气的。   “瞧这些愚蠢的人类,他们完全不会知道,刚刚失去了唯一的神明。”   司云落的声音平静而毫无波澜。   “不错,他们不明是非,颠倒黑白,对不起神明的付出。”   面具人显然来了兴致,问她:“你也觉得,这些人该死吗?”   “当然该死。有的时候也会觉得可笑,原来海珠心心念念为之牺牲的,竟然是这样的一群信徒。”   司云落这样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但转念一想,她曾在此生活数千年,不可谓不了解后果,却依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由此可见,身后名于她而言不值一提,在值得和愿意之间,她选愿意。”   面具人爽朗地笑了起来,评价道:“你与那些自诩清高的神兽不一样,竟然会为鱼妇这等凶兽说话。”   司云落仰起脸,认真看他。   “凶兽又如何?饕餮、穷奇亦是凶兽,我现在更加好奇的是,你是哪一种凶兽?”   她趁其不备,伸手去揭他脸上的面具,却出乎意料地扑了个空。   那人的虚影在空气中扭曲,又缓缓消失,归于虚无。   “时机到了,你会知道的。”   “那么,再见了,小凤凰~”   夕阳西下,海面上铺了一层碎金,凤凰翎羽一样金灿灿的颜色,有些晃眼。   人群三三两两散去,玩耍的稚童也被叫回了家。很快,海浪拍打的岸边,只剩司云落独自一人。   忽然有双手自身后虚虚环住了她的腰际,先是轻柔的试探,随后逐渐箍紧了她。   熟悉的气息停留在耳畔,又扑在颊边。   “跟我回去吧。”   慕星衍放柔了语气,连落下的吻都带了几分迟疑。   “我煮了粥。”   司云落轻而易举拨开他的手,对他眨了眨眼。   在他略显局促的目光中,问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你这次的粥……应该不会有沙子了吧?”   慕星衍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信誓旦旦向她保证。   “肯定不会有了,有的话我把一整锅都喝掉。”   司云落这才笑嘻嘻的,对他伸出手时,像是在撒娇要他抱。   却又在慕星衍跃跃欲试时,一巴掌将他的手打开。   “慕星衍,背我回去。我腿坐麻了。”   等他蹲下身子,司云落果断跳上他的背,极自然地搂住他的脖颈,两条细白的小腿晃来晃去,像骑在马上的将军,对他颐指气使,发号施令。   “那个方向!给我冲!”   慕星衍无奈地笑,把她往上颠了颠。   “认错路了,老婆,是这一边。”   他想了想,又问道:“你一直不回来,该不会是不认得路了吧?”   “哎呀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快走快走!”司云落有些恼羞成怒,催促着他继续向前。   于是少年背负着他的烟火人间,踏着西斜的残阳,一步步走向来时的路途。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意识到老婆可能没那么喜欢自己整条龙傻掉但在发现老婆偷偷离家出走之后依然过来找人的龙龙   2.老婆离家出走就是在等他过来接啦,一些小情侣的赌气操作   3.落落不希望有人因她而牺牲,但龙龙显然没有理解她只是担心的这个意思   4.由此延伸出了灵魂拷问:到底谁先喜欢谁的!   5.告白准备ing,猜猜是谁主动 第65章 第65章   ◎“随我回星序城成婚”(二更)◎   到了地方, 司云落从慕星衍的背上跳下来,火急火燎地往里冲。   闻既白看着两人言笑晏晏的样子,有一瞬的出神。   既然是一同回来, 他没什么不明白的,不过就是两个人闹了别扭, 如今又和好罢了。   但与先前不同的是, 慕星衍不再需要依靠他,忽然就无师自通, 掌握了哄人的诀窍,只是方法还略有些笨拙。   这原本是好事, 但闻既白总是有些遗憾。   原来作为旁观者, 竟然会陷入别人的感情中无法抽离。   一边欣慰地祝福他们,一边又有些难掩的失落。   但落落待旁人与待慕星衍, 的确是不同的。   于他而言, 落落像是清朗温柔的月光, 这月光不仅仅照耀着他, 但在某一刻, 月光确实落在了他的身上。   可她在慕星衍身边的时候, 整个人散发出的光和热,是对于旁人来说, 永远无法企及的。   虽然只是片刻的直觉, 不过他真的想过, 落落可能是为慕星衍而生的。   闻既白正想着,司云落已到了他面前, 挥了几下手引起他的注意。   他回过神, 匆忙道:“师兄先行离去了, 说是师尊有要事安排, 让我们自行返回玄灵宗。”   司云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也没多问,就去瞧那锅煨在灶上的砂锅粥了。   翌日晨起,天刚蒙蒙亮,几人便启程上路,将尚未苏醒的龙女坟抛在身后。   不对,此地已不再信奉龙女,想必很快就要改头换面了。   而打着哈欠刚刚醒来的人们,却被粗暴地拖出了房门,像待宰的牲畜一般哀嚎着,在地面上曳出长长的血迹。   而他们眼中最后定格的画面,是狰狞的饕餮面具。   “因为你们都该死。”   尸体被接连丢进大海,海水很快被染成了血红色,就连拍打岸边礁石产生的泡沫,都成了鲜血一般的颜色。   此地不仅是龙女最后的安息之地,也将成为乡民们统一的坟茔。   一切都与闻既白预见的景象完全一样,别无二致。   天命,根本就没有任何改变。   *   而在千里之外的玄灵宗,应天真人先一步收到了岑如默传来的消息。   当司云落三人入天銮殿复命时,便有一张簇新的字条轻飘飘地落在几人面前。   “弟子完成师命后,为保确无后患,折返龙女坟查探,却发现此地民众皆余一夜之间死于非命,现场有凶兽气息残留,尚不能判断其身份。”   司云落捏着字条难以置信:“都……都死了?”   可她前一天还亲眼见到那些人,虽然愚昧无知,却依然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在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   而闻既白的脸色立即变得煞白,失魂落魄地往后退了两步。   应天真人难得严肃地捻着长须,对几人道:“默默正在赶回的路上,午时过后,召天阁弟子全员前来天銮殿,为师有要事相商。”   虽然不知是什么要事,但应当不是什么好事。起码师尊面上凝重的神色,是司云落从未见过的。   他平时玩世不恭惯了,给人留下了为老不尊的印象,乍然正经起来,还真让人有些不习惯。   时间过得很快,天阁七人齐聚殿中。   卜随云、沈不周和江可知三人被派往西边蛮荒之地,当日早些时候也才刚刚赶回,看上去风尘仆仆的。   大家简单打了招呼,应天真人便自菩提玉台之上缓步而下,甩了甩手中的拂尘。   “事态紧急,为师长话短说。”   “你们都是世家子弟出身,应当知晓上古秘辛,无需为师从头道来。当年的洪荒战场遗迹,被后世称为穹苍之隙,被封印在玄灵宗山体内部,也就是你们脚下所在的位置。”   “为免凶兽再次崛起,为祸世间,有大巫倾尽毕生所学,以八种神兽血脉为引,成就无极万劫大阵,毁去凶兽肉身,镇压其精魄。”   “而玄灵宗最初正是以维持大阵为目的而创立,每隔三百年,都会招募对应神兽血脉的后人入天阁,用以加固大阵封印,经八苦轮回历劫,勘破轮回方能维持。”   司云落忽然忆起,入天阁的第一日,她曾经向岑如默问起,为何如此笃定,她会进入天阁。   当时岑如默是怎么回答她的来着?   “问题的答案,还是等时机成熟时,由师尊亲自来告诉你吧。”   所以现在就是那个成熟的时机是么?   岑如默早就知情?   司云落内心有种异样的感觉,他们就像是被选中的祭品,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自愿”来到了祭台之上。   等待他们的将是未知的前路,得天独厚的血脉固然有所馈赠,却也早已标好了命运的价码。   而应天真人还在徐徐陈词。   “玄灵宗内部封印有所松动,导致凶兽精魄外泄一事,你们也早有耳闻。经过龙女坟一事,封印加固已不能再拖,不然即使我等加紧追捕凶兽,世间也难逃生灵涂炭的后果。”   “八种血脉对应八苦,你们七人各占其一,我作为留存于世唯一的鲲鹏血脉,在承担五取蕴苦的同时,会分散灵力支撑大阵,进入沉眠。而你们所需要做的,便是找到八人之中最关键的那个阵眼,摆脱轮回。”   闻既白犹豫片刻,还是提问:“师尊,有生命危险吗?”   他无端想起了“大过”的卦象,五死一生,凶极危极。   应天真人只是略略颔首。   “这也是我要和你们着重强调的。以三百年为期,八苦轮回的阵眼会定期变换。若是你们没能找到阵眼,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轮回将无限重启,直到阵眼的心愿被达成,或者为师的灵力被耗尽为止。”   “轮回一旦开启,无法自外部强行终止。最差的情况,便是困在其中,一生不得出。当然,这种结果还从未发生过,最差的一届在里面待了一百七十三年,也还是出来了。依你们的默契,应该用不了如此长的时间。”   也就是说,死是死不了的,只是有可能出阵之时,已是沧海桑田。   说起默契,大家各自都心虚起来,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进入八苦轮回之后,入阵者的记忆、灵力都将被完全重置,只记得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这也是轮回极难勘破的原因之一。有多少人在经历几世轮回之后,还依然能够记得入阵的初心?   “为师将这些告知你们,是想让你们自行决断。少年人应当有选择前路的权利,若是不愿入阵,可提前告知于我,再由本家遴选血脉纯正者。”   “但若是慎重思考过后,依然存有为苍生献祭的觉悟,为师也会甚感欣慰。”   “现下予你们三日休沐假期,供你们好好思量,需要和家人道别的话,也要抓紧时间了。”   众人各怀心事,默默散去,谁也没有多言。   惧怕也好,愤怒也罢,上天既赋予神兽血脉不同寻常之力,便有他们天生就该承担的义务和责任。   司云落踏出殿门,忽有所觉。她抬起眼,正好撞上慕星衍望过来的目光。   她内心有不祥的预感,就见他果然大踏步走过来,果断执起她的手,语气恳切。   “还有三日,随我回星序城成婚。”   虽然早已预料到他不会说什么靠谱的话,但是他对于成婚的执着还是让司云落大为震撼。   “三天?太仓促了,我不要!”   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谁要这种速成婚礼啊喂!   司云落甩开他的手,表示拒绝。   “随你怎么想,反正我是一定要回凤鸣山一趟的。”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发现时日无多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加速成婚的龙龙   2.然后老婆果断拒绝了他   3.师兄:你们都该死!我要把所有人都鲨了!   4.感觉小白的精神状态开始变得渐渐不稳定了   5.我掐指一算有人明天就会告白   6.这章主要是剧情铺设定,进入八苦轮回修罗场就开启了,好耶! 第66章 第66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一更)◎   慕星衍想也没想:“那我同你一起回凤鸣山, 也是一样的。”   这人怎么甩也甩不脱……   司云落深吸口气,试图同他好好讲道理。   “我想回去一个人静一静。你若是决意入阵,最好也回家知会伯父伯母一声。”   慕星衍却摇了摇头。   “我还没决定, 况且我是否入阵,主要取决于你。”   “我?”   他执起她的手, 依恋地贴在自己颊边。   “如果你愿意, 那我自当同你一起;但如果你不愿,我也没有自苦的必要。若当真百年过去, 怕是早已物是人非,我不忍心留你一人在这世间孤苦伶仃。”   司云落:……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   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 慕星衍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   “当然, 主要还是怕你误以为我不在了,真去包上十个小倌……那可不行!”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她略一思索, 说道:“我大概率还是会去。本家这一代只有我一只血脉纯正的凤凰了。”   换言之, 重任在肩, 避无可避。   然后她在慕星衍再度开口之前, 果断捂住了他的嘴。   “所以, 我要回去辞行, 你不要跟着我!也不要往我家里送乱七八糟的东西!能不能做到?”   慕星衍点点头,将她的手拿了下来拢在掌心, 答应得非常爽快。   “我都听你的。”   闻既白有些踌躇, 问身旁的岑如默:“师兄你……”   “我自然是会去的。”岑如默答得笃定, 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师尊将你我二人抚养长大, 传道授业, 其中辛苦自不必说。即使不为天下苍生, 我们也应该报答他老人家的恩情, 不是么?”   见闻既白沉默不语,岑如默微微一笑,揽过他的肩头。   “师弟,既然你也了无牵挂,不妨趁这几日闲暇,来与师兄手谈一番,以作消遣。”   闻既白知晓师兄是好意,有心转移他的忧思,便扯出一抹笑容,勉强应下。   “都听师兄的。”   沈不周走在最前面,他才刚刚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地踢着路边的石子。   “开玩笑!我入玄灵宗是来拜师学艺的,如今什么都还没学到,就要耗费大好年华在这什么破阵中!”   江可知跟在一旁劝他:“或许用不了太多时间,短则三五年,我们就出来了呢?”   “你也知道那是‘或许’?小江,你知道的,为了继承家主之位,我已经准备了二十年,难道就要前功尽弃,便宜那几个不成器的庶弟吗?”   江可知劝不住他,只能一路追在他后面去了。   司云落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目光转向一旁失魂落魄的卜随云。   她看起来精神不太好,脸色比平日里还要苍白许多。   “师姐,你没事吧?”   卜随云摇了摇头,只对司云落微笑了一下,完全不敢看旁边的慕星衍。   “我没事,只是这几天也要返乡一趟,家中还有父母幼弟,需要提前安排照料。”   怪不得卜随云做得一手好菜,对谁都像个温柔和善的大姐姐。   司云落没再说什么,和慕星衍稍作告别后,便回到了凤鸣山。   凤鸣山满山青翠,草木清幽,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心里的烦闷却没有减少半分。   因为不知该如何向爹娘开口,她干脆先不回家去,化出原形挂在梧桐木上。   凤凰血脉与其他血脉不同,生来就面对着涅槃的命运。   随着发身长大,时间推移,凤血反噬会越发严重,像一团火焰在经络中灼烧,流遍四肢百骸。   直到肉身无法再支撑,凤凰会浴火燃烧,向死而生。   但每一次涅槃,都有失败的可能性,没能成功重塑肉身的凤凰会化作一抔焦土,什么都留不下。   第一次涅槃往往是最危险的,往后的每一次,与前一次的时间间隔都会延长。   但司云落曾亲眼目睹,在一次家宴之上,向来疼爱她的大伯前一秒还在逗她说话,熊熊烈焰便毫无预兆地冲天而起。   那时候她还小,即使阿娘立刻捂住了她的眼睛,她也依稀能从指缝中看到,凤凰化为了一堆灰烬,连根翎羽都没留下。   从那以后,对于死亡的恐惧就根植在她的心中。   就像阴云笼罩在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却不知道暴雨究竟什么时候才会落下来。   为了不让爹娘担心,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和自己的内心达成和解。   既然无法阻拦必定会到来的死亡,那就及时行乐好了。   她要活,并且要活得好,如此才能不负来这世间走上一遭。   慕星衍是个疯子,她从小就知道。   但当她发现这个疯子根本不在乎他自己的死活,似乎可以为了她而轻易地放弃生命,她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感动,而是害怕。   在她心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胜过活下去的欲望。   因而她没有办法毫无保留地对待慕星衍,她退缩了。   但一旦进入了八苦轮回,第一世就找到阵眼的可能性可以说微乎其微,这也就意味着,所有人会困在其中,不断地重复地经历死亡。   于她而言则是无尽的痛苦。   她不敢告诉爹娘内心惧怕的缘由,她怕若是说了出来,他们会提出代她入阵。   那样成功的概率就更小了。   虽说天阁七人互相之间也没什么默契,但总算都是少年人,相互理解还是比较容易。   司云落愁眉苦脸地在树上挂了将近一个时辰,忽然一阵狂风卷过,她措手不及,眼看就从高逾百尺的树上掉了下来。   然后头朝下栽了下去,落在一片宽阔后背上,茂密的金色翎羽在日光下闪闪发亮,被风拂过时像是深秋的麦田。   她变回人身,一骨碌坐了起来,和着一声清越的凤鸣,欣喜而惊讶地叫道:“阿爹!”   *   果然,司云落把入阵的事情一说,家里的气压也低了下来。   她默默地扒着碗里的鸡腿,不敢说话。   阿爹紧皱眉头,第一个表示了不赞同。   “事实上,我不同意。不是因为落落是这一代唯一的小凤凰,更是因为她是我的女儿。”   “她还这么小,凭什么这一切要让她来承担?天下人怎么样我管不着,我只要我的女儿!”   老父亲越说越激动,几乎就要拍桌子起身,阿娘火速向司云落使眼色,并迅速往阿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消消气,你刚才的言论可不像是凤凰家主。被传扬出去的话,那些老古董说不定又要来教育你了。”   老父亲稍稍冷静下来,但仍然吹胡子瞪眼。   “他们才不敢。阿妩,你不会同意落落去吧?”   阿娘无奈地抬起眼:“我当然不想同意,那你告诉我,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么?”   办法当然是没有的,司云落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还反过来安慰一筹莫展的爹娘。   “放心吧,我没事的,或许过个一年半载,我就能出来了。到时候回家来,天天腻在你们身边,直到你们烦不胜烦为止。”   她看似没心没肺,实则满怀忧思,待这餐饭潦草吃完,就早早回了房间。   才刚刚梳洗完毕,门外便传来敲门声,司云落开门一看,正是阿娘。   “您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阿娘嗔怪地看着她,顺便帮她阖上了门。   “怎么,长大了不欢迎阿娘了是吧?”   “怎么会!”   司云落让阿娘坐在床边,自己则伏在她的膝上,任她给自己梳理着乌黑柔顺的长发。   木梳划过的触感轻柔,司云落舒适地眯起了眼睛。   “您不用担心的,慕星衍也会与我一道去。”   阿娘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但司云落并没有发现,只听阿娘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上次不是说过,不喜欢他吗?”   突如其来的直白总是让人难以招架。司云落想了想,巧妙地避免了直面问题的答案。   “嗯……不喜欢,但也算不上讨厌吧。普通朋友而已。”   她甚至不敢说是比较亲密、相当要好的朋友,生怕被阿娘察觉一丁点端倪。   如果让爹娘知道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大概阿爹会追着慕星衍打上三天三夜也不罢休。   她出神想着,脸颊都有些泛红。   阿娘的注意力却不在此,而是问她:“我给你的微雨凤翎,你一直带在身上吗?”   司云落支起身子,双手结印,从心口所在的位置,幻化出一根金色翎羽。   翎羽看似平平无奇,与其他凤翎并无区别,唯在中间有一条细细血线贯穿而过。   阿娘握住她的手,将微雨凤翎合在掌心。   “微雨凤翎乃是我族至宝,可以帮你抵挡一次致命伤害。若你在轮回中有了第一次涅槃的征兆,就依靠它渡过劫火。”   “切记,不要在旁人面前拿出来,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微雨凤翎在你身上。”   司云落刚刚应下,屋外忽然传来响动。阿娘便叮嘱她先行睡下,独自出了房门,而负责戍卫的鸾鸟侍者已在门外等候,低声汇报着什么。   莫非有人趁着夜色私闯凤鸣山?   她本就藏了心事,加之外间惊动,越发难以入睡,只是解了帐子,面朝墙里闭目假寐。   窗外有鸣蝉阵阵,丝丝微热的风吹了进来,这才让人恍然觉得,初夏已至。   等等,窗子明明是关好的,怎么会有风声?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屋内有细微的异响,像是有人自打开的窗户翻了进来,落在地上的声音。   敢夜闯姑娘家闺房的小贼,能是什么好人!   司云落指尖燃起一簇凤火,却在感知到那人熟悉的气息时,又将火焰生生掐灭。   她屏息凝神,直到他将帐子掀开一角,悄悄躺下后,自身后抱住了她,语气缱绻而缠绵。   “老婆,我好想你啊~”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冒着被老丈人发现追着打的危险半夜私闯老婆闺房的龙龙   2.老婆说了不许跟着,不让送东西,但没说不能亲自来接   3.落落:骗人的吧你和我不是才刚分开一天吗?!   4.所以第一天过去,其实天阁最先做出决定的是岑如默,当然他动机不纯,其次就是卜随云,其他人都还是待定或不情愿的状态(搁谁谁情愿啊……) 第67章 第67章   ◎“一天不见也不行”(二更)◎   司云落自他怀中扭过身来, 与慕星衍额头抵着额头,声音很小。   “要不是你又受了伤,我就一脚把你踹下去。”   在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中, 还夹杂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这才是她没有第一时间动手的原因。   因为怕被其他人发现慕星衍在她房内, 司云落不敢掌灯, 只能借着窗外投进来的依稀月光,在黑暗之中与他对视。   没有人说话, 只有呼吸交缠在一起,仿佛都在等待对方主动的亲吻。   还是司云落先招架不住, 伸手去扒他的衣襟。   “伤哪儿了?”   手刚刚触及丝滑的衣料, 就被他一把捉住。另一只手适时地揽过她的腰际,温热的唇就落在她耳畔。   “老婆啊, 你也太心急了……可别说我没有提前告诉你, 太急的话, 你是会很痛的喔?”   潮湿的吻滑落到颈侧, 司云落睁大眼睛, 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一怒之下将他狠狠一推。   偌大一个人摔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在静谧的暗夜中分外明显。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冲动了, 心中暗道不好, 连忙把他又拉回床上,藏在帐子里。   果不其然, 门外有灯光亮起, 是巡逻的鸾鸟侍者提灯而至, 轻敲了两下她的房门。   司云落装作刚睡醒的迷糊样子:“何事?”   鸾鸟侍者隔门回道:“今夜有人胆大包天, 竟敢擅闯凤鸣山,属下办事不力,至今仍未抓到,想请问少主,可曾见过什么可疑之人?”   可疑之人自然是有的,并且就在她的帐子里,此刻已经自摔下床的疼痛中缓了过来,并开始蠢蠢欲动。   但她当然不可能将慕星衍交出去,毁了她的清誉不说,还要害慕星衍吃不了兜着走,怎么看都是双输的买卖,并不划算。   慕星衍已经自身后靠了上来,将重量压在她身上。她努力让自己忽略后颈传来的炙热触感,硬着头皮答道:“未曾见过,你们去别处寻一寻吧。”   虽然这话颇为得体,但奈何慕星衍刻意作乱,在她腰后掐了一把,让她的声音不自觉就颤抖起来。   鸾鸟侍者听出了其中的异样,就要推门而入。   “少主,您的房间还没有搜查过,为确保安全,只能得罪了。”   等到打开了门,就看见司云落正坐在床边,似是被惊扰了美梦,表情十分不耐。   紧接着就是一个枕头丢了过来:“看够了没有!还不快滚!”   房内确实没有其他人,鸾鸟侍者道声“叨扰”,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帐子里的人立刻钻了出来,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   “起床气演得还挺像的嘛,老婆。”   司云落狠狠拧住他一只耳朵。   “呵,戏是假的,但气是真的。说!你三更半夜来此,意欲何为!”   结果冷不防被慕星衍搂住,和他一齐栽进了帐子里,倒在床上。   床自然是十分柔软的,摔进去也并不会痛。   她从慕星衍的胸口抬起头,收着力道给了他一拳,就看见他夸张地蹙起眉头,却不敢喊一声痛。   “轻点啊老婆,我身上还有伤。”   “痛死你最好!刚才问你哪里有伤你不回答,姑奶奶现在不想听了!你给我出去!”   司云落正要撑起身来,他便换了个姿势,身子灵巧地一拧,两人就调换了位置。   慕星衍撑在她上方,一只手垫在她的脑后,用拇指轻轻拂过她鬓边的碎发。   “伤在右臂,之前的旧伤,没好全。你家的守卫下手也真重,毫不留情,伤口不小心就重新裂开了。”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但没事,不疼。”   这样的姿势总是让司云落觉得很有压迫感,想起龙女神殿那个近乎迷乱的夜晚。   但这是在凤鸣山,他也敢这样胡来么?   ……算了,何必试探他的底线,明明知道他这人根本没有底线,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只好妥协,又不敢用力,轻轻去推他。   “那……你去把枕头捡回来。”   慕星衍倒还算听话,依言去到门边,掸了掸枕头上的灰尘还不够,专门施了个净尘术,才把它放到床上,重新揽着司云落躺下。   窗子还没有关,室内月影浮动,她靠在慕星衍怀里,说不上是安心更多,还是担心更多。   但经他这样一胡闹,她好像的确能够将八苦轮回的事暂时抛诸脑后了。   不过当下他只是静静躺着,没有继续胡闹。   司云落用手指戳了戳他,问道:“你来做什么?”   慕星衍握住她的手指,让她的手搭在他的腰上。   “都说了是想你啊,老婆。”他表情无奈,“你偏不信。”   “我当然不信!”   司云落掐了他一把,可手边却只有坚硬的腹肌。   她悻悻地摸了两下:“你昨天不是才见过我吗?有什么好想的?”   “一天不见也不行。”   慕星衍轻轻笑着,胸腔都在细微振动,稍稍侧过身来看她。   “而且我发觉,和你一起睡的感觉还不错。”   他的眸子在黑暗中变得格外明亮,似乎能让一切慌乱与窘迫都无所遁形。   司云落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我不是让你别跟着我吗?”   他眨着眼,浓密的眼睫在她掌心拂过,痒痒的。   “我没跟着你,我是来接你一道回玄灵宗的。”他顿了一顿,补充道,“你没说不能接你。”   司云落懒得理他了:“那我下次记得说。”   她想了想,还是没能理解慕星衍的操作,或许他根本就没有逻辑,只是凭借一腔冲动肆意行事,即使会连累到她也在所不惜。   司云落没忍住嘲笑他:“亏你还是星序城少主呢,要是被人传出去夜闯凤鸣山,还像狗一样被守卫追得落荒而逃,这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以他的身份,进凤鸣山不在话下,只是两家虽然私交深厚,也要先递拜帖,获得家主的许可才行。   慕星衍把下巴贴在她的头发上,蹭了蹭。   “我等不到白天。何况通过正规渠道进来,你爹可不会让我就这样躺在你床上……好了!我知道了!明天再去把拜帖补上行了吧!”   司云落这才松了口,在他颈间留下浅浅一圈牙印。   她用指尖点了点,说道:“说什么傻话呢,难不成你还想留在这过夜?现在就给我从这里出去,明天再见了。”   可慕星衍却把她覆在他眼上的手一把拉了下来,眼神满是无辜。   “老婆啊……你刚刚也看见了,外面是很危险的。反正你已经和我同流合污了,也不差这一回。”   他贴近她的耳畔,模糊的气音从她耳边擦过,濡湿而潮热。   “难道你以为,伯父伯母没有察觉到我在这里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神兽的嗅觉可是很敏锐的。”   司云落的脸迅速红成了熟透的番茄,没有想到陷入了如此尴尬的境地。   爹娘这是默认把她卖给慕星衍了?   不对,甚至不能说是卖,他没送彩礼,那就是……白送了?!   司云落生无可恋。   司云落欲哭无泪。   司云落奋起反抗!!!   “那你就在这躺着试试看,明天一早我爹过来看见你,会不会把你打个半死。”   “半死就半死,又没真死。”   慕星衍毫不在意,让她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马上要入阵了,你爹是知轻重的人,不会耽误正事,大概率会等一切结束再找我清算。”   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不成?   司云落气得牙根痒痒,就听他继续说道:“不过这样也好,你爹既然撞破了你我的私情,就没有道理阻拦我们的婚事。”   慕星衍像是想到了什么愉悦的事情,兴奋从话语中毫不掩饰地渗了出来。   他俯身,笑容有些恶劣,一字一句道:“他只能把你许配给我。”   怎么总感觉这人好像是故意的?很喜欢这种强取豪夺的戏码?   “我与你可没有什么私情,别说得这么难听。”   “不,你有的。”   他的手慢慢从里衣边缘滑了进来,仅仅刚探入一点,就被司云落果断拦住。   “你与我有过肌肤之亲,忘了吗?”   他拨开她的手,继续向内探索。   “如果你忘记了,我不介意帮你回忆一下。”   司云落咬着下唇,与慕星衍无声地搏斗着,低声骂他。   “你疯了吗!这是在凤鸣山!我爹娘眼皮子底下,你也敢这样胡闹?”   “毕竟再不胡闹就来不及了。”他眯起眼睛,手已经触到了她光滑但单薄的背脊。   “老婆,你该不会以为,我冒着风险半夜闯进来,就只是为了被你又踢又打,再骂上几句吧?”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哎呀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大坏蛋臭流氓龙龙   2.老婆进退两难,是真的没招治他   3.虽然看起来很刺激但下一章我觉得应该纯爱,你们觉得呢?   4.一不小心字数超了只能明天再告白了,果咩…… 第68章 第68章   ◎“愿缔鸳盟,永以为好”(一更)◎   为了躲避身后的炙热, 司云落不得不向上挺起身子,却正好遂了慕星衍的愿,主动送到了他的唇边。   对于这样的结果, 慕星衍非常满意,只需要略略低头就可以享用面前的猎物, 对他而言可算是毫不费力。   破碎的字句从司云落紧咬的齿关间溢了出来, 与上次受到龙血操纵的昏沉不同,现在的她完全是清醒的。   感受到身体在他的抚摸下轻轻发颤, 极度的羞恼席卷过她的心头。她恨自己为何如此不争气,竟然会在慕星衍手下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唔……真的好丢脸……   偏偏她腾不出手来擦擦眼睛, 只能任凭委屈的泪水蓄在眼角摇摇欲坠, 又终于不堪重负地落下,没入柔软蓬松的枕头中, 如流星划过天际, 瞬间便没了踪迹。   她明明没有出声, 却不知怎的被慕星衍发现了。盘桓在颈间的唇吻一顿, 他稍稍抬起头来, 舔过湿漉泪痕之后, 又吻了吻她潮红的眼尾。   “怎么了?不舒服吗?”   司云落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可面前的人避无可避,她干脆闭上眼睛, 让自己不用直面他。   阻拦他也是无用, 她认命般地抽出手, 转而攥紧了他胸前的衣料。喃喃开口时,声音仿佛在蜜水里泡过。   “别……别在这里……”   慕星衍的吻自眼尾缓缓上移, 不疾不徐, 仿佛并不急于对她的恳求做出回应。   直到最后一个吻印在她的眉心, 他撑起身子,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这是求人应该有的态度吗?”   司云落明白他话中的暗示,渐渐松开了紧握的手,变成了具有勾引意味的欲拒还迎。   推拒化作了勾缠,慕星衍顺从地跟随她的牵引慢慢下移,等到距离足够近时,他乐于看见她主动贴上来,不情不愿地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好乖。”   他高兴起来,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尖,另一只手恋恋不舍地从雪肤深处撤了出来,停留在不盈一握的腰际摩挲。   司云落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想起什么,问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甫一开口,声音还是软绵绵的,让她恨不得自己压根没说过这句话。   “睡觉。”   他把眼一闭,整个人沉下来,竭尽所能攀在她身上,压得她动弹不得。   察觉到身下的人不太安分,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他蹙起眉头,故意轻轻动了一下腰。   小凤凰果然就开始装死,大气也不敢出了。   慕星衍有些想笑,继续逗她。   “老婆啊,你要是不抓紧机会乖乖睡觉,我就会以为你想和我一道做些什么,比如……研究一下怎么把擀面杖放进去。”   ……完蛋,她感觉以后都无法直视擀面杖了。   这回旋镖怎么还带扎在自己身上的?   司云落一声不吭,沉默了好一会儿,却依然无法入睡。   她在黑暗中重新睁开眼,听着慕星衍的呼吸声,知道他也并没有睡着。   看来把他弄走是不大可能了,那她退而求其次,应该不过分吧?   司云落推了推他,试图和他好好商量。   “天色晚了,你不走就不走,但是明日一早,你必须要从我这离开。每日清晨卯时,负责戍卫山界的鸾鸟侍者会交班,你就趁那时出了凤鸣山,再递帖子进来。”   慕星衍一动不动,装作没有听见。   她气得又要踢他打他,奈何身体完全被压制,四肢都被制住,能够用于攻击的只有小嘴尖牙,十分尴尬。   但司云落偏不迎上去咬他。她早就发现了,每次她咬慕星衍的时候,这家伙不仅没有多少疼痛,反而有时还会情不自禁露出一种十分享受的表情,甚至微微有些喘。   虽然他刻意有所隐瞒,似乎不想让她发现这一点,但敏锐的小凤凰其实已经察觉到了!   妈的,变态!   司云落在心里骂完他,便一直盯着他的脸看。   平心而论,他生得真的很好看,要不然她也不至于过了这么多年还看不腻。   或许是视线太过专注,慕星衍终于无法再装下去,莫名地笑了起来,笑容里很有几分羞涩。   他的手沿着小臂一路向上,捏了捏她的肩膀,又玩弄一般轻抚着她的锁骨,说话倒是一本正经的。   “其他的要求,那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那她能怎么办?还不是任人鱼肉、任人摆布、任人宰割!   “你又想怎么样?”   这句话她今夜好像也说过好多回了。   累了,真的。   哪成想慕星衍一听这话反而来了精神,揽着她的腰又重新坐了起来。   司云落迷迷糊糊的,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已经被他抱在怀里,坐在了他的膝上。   两人坐在书桌前,正对着打开的窗子,没了凉意的夜风扑在脸上,温温的。   有慕星衍在后面抱着,她仅仅穿着里衣也不会觉得冷,就更不必向他身边蹭,反而局促不安地直起了身子,想要和他拉远距离。   只是他随即也贴了上来,用火折子将灯点亮,刹那间暖黄色的灯光便填满了室内,陷入沉眠的凤鸣山上,只有她所在的位置透出一星半点如豆光芒。   司云落捏紧了手指,悄声道:“你这样会被发现的……”   “不会,只要你配合。”   慕星衍这样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份文书,在她眼前晃了晃。大红色的缎面上烫着金,郑重而喜庆非凡。   “这是……”   司云落用指尖细细摸过缎面,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在不断攀升。   说不出是惊喜抑或惊吓,还是别的什么。   他撩起她耳畔一缕长发,亲了一下她的侧脸,然后带着她的手,翻开了文书的内页。   字很多,司云落愣愣地看着,每个字都认得,但是它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她反而无法辨别其中之意了。   慕星衍贴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   “愿缔鸳盟,永以为好。”   见她没什么反应,他略有些不满地碰了碰她。   “怎么不惊讶也不感动……真是的……”   少女坐在情郎怀里,沐浴在银白色的月辉下,看着面前的红色文书,露出些许茫然的神情。   “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二人的合婚庚帖。”慕星衍抿了抿唇,“你说不让送东西过来,我只好亲自跑一趟。”   所以前面那些都是烟雾弹,一切折腾只是为了掩盖他最终的目的——   他握住她的手,探入她指间的缝隙,一寸寸推开她的掌心,再与她十指相扣。   “把我们的名字写上去就行。”   说话间,慕星衍的右手已经殷勤地磨好了墨,他提笔蘸墨,龙飞凤舞地写上了他自己的名字,又把笔塞到她的手里。   他的话语仿佛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落落,该你了,写上去。”   或许是他从未这样叫过她,恍惚让她生出了熟悉而亲近的错觉。   反正等她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听话地写完了,而慕星衍正在吹着上面的墨迹。   “怎么就听了你的话了……”司云落小声嘟囔,对她做下的蠢事表示难以置信。   他将文书折起来塞回怀里,动作行云流水,脸上有着掩不住的笑意。   “那当然了,因为你是自愿嫁给我的啊,老婆。”   司云落突然想起,合婚庚帖理应是一人一份的,伸手就要去夺,却被慕星衍提前预料到,一手捉住她一只手腕,出其不意地亲了她一下。   “我先替你收着。要不万一你粗心大意,把你那份不小心弄丢了,可就哭都来不及哭了。”   司云落感觉自己被他看穿了。   其实吧……她是被哄着写完就后悔了,懊恼于着了慕星衍的道,想着把她那份合婚庚帖偷偷烧掉,这婚约自然就不作数了。   可恶!老谋深算的慕星衍!   和他的愉悦相比,司云落的怨念显得微不足道,只能一脸无语地盯着他。   他吹熄了灯,将她打横抱起,放回床上,躺在她身边,让她能够依偎在他的肩上。   “我想了想,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司云落还是很懵。什么?她都说什么了?   “三天的时间确实太过仓促,所以我们可以先定下来,至于其他的礼节,以后再慢慢筹备。”   慕星衍捏了捏她的手:“你放心,我一定风风光光娶你过门,该有的礼数一个都不会少。”   等等……所以在她为八苦轮回而发愁的时候,慕星衍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成婚是吗?!   司云落再次受到了震撼,大脑飞速运转,准备找借口搪塞他。   “此去一别,不知要经过多少年,你现在准备这些……不会觉得太早了吗?”   “不早了。”慕星衍对此并不赞同,“省得困在里面时间长了,你连我是谁都忘了。”   司云落还想挣扎:“但是,或许时间长了,你就会后悔今天的冲动。”   “不会的。”他手上搂紧了她,“除了你以外,我没想过会有别人。”   司云落听着这如同剖白一般的话语,心头有些怅然,不由自主抬眼看他,似乎想从他的眼里看出些什么。   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就像她先前对他做的那样。   “睡吧,我在呢。”   复杂难言的情绪最终都被困意裹挟,司云落渐渐沉入了梦乡。   慕星衍把手拿了下来,凝视着他沉睡着的“妻子”。她睡颜安详恬静,看上去并不会轻易醒来。   一旦过了今夜,就不知道还要多久,才会再有这样亲近的机会。   他决定不辜负这样的良辰美景,火热的唇瓣缓缓靠近,最终贴在她的朱唇之上。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八百个心眼子九曲十八弯哄骗老婆的龙龙   2.老婆舒服之后觉得很丢脸所以哭哭了,呜呜   3.但我没说错吧这一章就是纯爱,好纯好纯   4.虽然这一章看起来很像表白,但真正的表白其实在下一章哎嘿嘿嘿嘿嘿   5.今天去吃了板烧鸡腿堡,爸妈还以为是免费套餐,其实是20块的优惠套餐,我不敢说话只能嗯嗯嗯表示同意   6.麦门永存!!! 第69章 第69章   ◎“我有话对你说”(二更)◎   司云落第二日醒来时, 慕星衍已经离开。   她特意摸了摸,身边的枕衾都已凉透,这才放松下来, 起床洗漱。   既是在家,她便愿意仔细收拾自己, 正哼着小曲给自己描眉, 冷不丁身后传来敲门声,是阿娘前来探望。   阿娘揽着她的肩头, 透过铜镜细细看她,抿嘴笑了起来。   “落落今天心情似乎不错, 比昨天要好很多呢。”   是么?   司云落看着镜中的自己, 却对此毫无所觉。   阿娘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收拾好了就出来吧,有客人到了。”   她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所谓的客人是谁, 拣出那对翠玉龙形耳坠戴上, 提着裙摆就随阿娘出去。   到了前厅, 她先是在屏风处停住, 凝神细听慕星衍与父亲的谈话。   少年长身玉立, 已然换了件华贵出尘的长袍, 正对着她的父亲恭敬行礼。仅仅是立在那里,也堪比芝兰玉树, 风流灼灼。   “晚辈慕星衍, 特来拜见伯父。”   呼……还好他没有口出狂言, 说些什么“小婿拜见岳父”之类的话。   不过,他这身衣裳是在哪里换的?该不会就是在……她的房间吧?   司云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一声也不敢出, 准备等等看他会说什么。   阿爹拿出了属于凤凰家主的气度和威严, 但对待从小看着长大的小辈, 还是多了几分和蔼。   派人上过茶,一阵寒暄后,阿爹终于问他:“阿衍,你专程来此,可是有何要事啊?”   慕星衍沉默一瞬,随手将手向怀中伸去。   坏了!他不会是要把合婚庚帖拿出来吧!!!   上面有她的笔迹,阿爹一眼便能认出来,司云落可不想平白担个私相授受的罪名!   虽说好像的确也是事实……   不管了!!!   在慕星衍开口之前,她果断从屏风后奔了出来:“阿爹!”   目光落到慕星衍身上时,她稍稍停顿一下,扯出一抹礼节性的微笑。   “阿衍哥哥。”   但其实,她是在用眼神警告他,她人就在这里,不要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事。   慕星衍果然见好就收,微微一笑。   “伯父,我此番前来,是接落落一道回玄灵宗的。”   阿爹思忖片刻,对他的这一举动还表达了赞许。   “你有心了,我记得星序城到玄灵宗还更近一些,难为你不顺路也还要过来。”   这话就差把疑惑写在脸上了好吗!有谁会绕路三百里来接同窗啊?!   司云落连忙找补:“阿爹,两个人一起路上有个伴嘛呵呵~”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成功瞒过去,不过阿爹倒是没说什么,同阿娘一起又叮嘱了她好些话,就放他们二人离开了。   不过因为慕星衍在身旁,她几乎是左耳进右耳出,半点也没听进去。直到获得了离开的许可,才转过身去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和慕星衍肩并肩向外走去,低声警告他。   “我爹娘可还在后面看着,你别对我动手动脚。”   慕星衍笑了笑:“知道了老婆。”   “也不许叫我老婆!我爹娘会听见的!”   待走出一段距离,慕星衍忽然停步,伸指抵住她额间。   司云落下意识就要闪躲,被他一手按住了肩膀。   “别动。”他轻声道,“你花钿贴歪了。”   “真的吗?”   她自己完全没有发觉,当意识到或许是由于太过心急,想尽快出来见他,这才不小心失了手,她就决定一定要将原因烂在肚子里。   慕星衍替她重新贴好,落下来的手顺势牵过她的手,一边继续向前走一边问她。   “老婆,就这么着急出来见我?我才走一两个时辰。何况夫君等待妻子上妆,乃是这世间天经地义之事,即使再等上一时半刻,我也无妨。”   司云落不想理他,摸了摸自己额间,问他:“真的贴好了么?”   “那是当然。”他捏了捏她的手,神色极自然,“你曾说过的,世间疼爱妻子的夫君,没有不会这些的。”   她说过吗?   算了不记得了,就当她说过好了……   可慕星衍垂眸扫了她一眼,还要凑近她耳畔补上一句。   “老婆,脸都红红了呢,真可爱啊。”   啊!!!天知道她现在多想把慕星衍一拳揍飞!   可爹娘还在不远处看着,她只能忍了又忍,等到出了凤鸣山的地界再说。   而阿爹阿娘望着两个年轻人的背影渐渐远去,还是阿娘先叹了口气。   “你啊,最近盘点一下库里,还是早些给落落准备嫁妆吧。”   阿爹还不在状态,一脸懵逼,甚至捋起了袖子。   “谁?!谁家的臭小子,敢来和我抢闺女?!”   阿娘报以同情的目光,指着远处的慕星衍。   “喏,就刚刚走掉的那小子。你现在追上去揍他一顿也来得及的。”   “不能吧……”阿爹不敢相信,“上次慕家当面提亲,落落不都没有答应,将此事揭过去不提了么?”   阿娘白了他一眼:“就你迟钝!你看看落落今天戴的耳坠,是不是星序城的东西?女儿都要被拐走了还毫不知情,怎么会有你这种傻乎乎的爹……”   *   回到玄灵宗,司云落惊讶地发现,其他人竟然都已经到了,她和慕星衍反而是最后两个。   也不知是谁率先提议的,天阁齐聚的最后一夜,理应无拘无束,大家畅快痛饮一番。   难得岑如默也没有反对,而是准备参与其中,让这样的机会显得越发弥足珍贵。   司云落也觉得如此甚好,便先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把慕星衍关在门外,扫视了一番四周的陈设,只是不知再次回来又是何时了。   既然晚上有酒席,她便想着主动去帮厨,结果刚一推开门,便见到卜随云立在慕星衍房门外,犹豫着敲了敲门。   而慕星衍拉开房门,不知在与她说些什么。   司云落立即转身回了房间,背靠着门将门锁闩上。   她也不明白自己在逃避什么,明明知道慕星衍与师姐说话再正常不过,可她就是不想看到这画面。   算了,与其纠结,还不如趁这时间补个觉呢。   她这样想着,往床上一倒,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事实上,卜随云敲开了慕星衍的房门,神态略有些局促和忸怩。   “慕师弟,我有些话想同你说……我怕再不说出来的话,我会遗憾终身……”   慕星衍点了点头,抱臂挡在门口,并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   “可以,就在这儿说。”   他顺便瞥了一眼司云落的房间,虽然房门紧闭着,但无论老婆能不能看见,他都要恪守男德,做个表里如一的男人!   卜随云有些尴尬,却也不能强行进去。只好深吸了好几口气,来平复慌乱的心跳。   她面色酡红,咬着下唇的样子,倒像比要入阵还紧张。偷偷抬眼去看慕星衍,发现他眼神飘忽,甚至打了个哈欠,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不耐烦是真的不耐烦,事实上他昨夜没怎么睡,困倦之时更是不喜旁人打扰。   直到卜随云鼓起勇气,说道:“其实……其实我自幼便心悦于你……”   声音虽小,却很清楚,她即使低着头,却也能肯定慕星衍是听到了的。   她抱着渺茫的希望看他,发现他面色如常,没有半分波澜,反而有些许疑惑,一颗心已经先凉了一半。   然后,她听见慕星衍说道:   “我知道了。但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什么?”   慕星衍认真起来,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说,你心悦于我这件事,与我毫无关系。因为我心里,已经另有其人了。”   他说到最后,还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问她:“难道你看不出么?”   卜随云自然是看得出的,她低下头去,努力掩饰被拒绝的落寞。   “大家都看得出,你心仪师妹……”   慕星衍打断了她:“既然看得出,为何还要特地来与我说这种话?”   他可不想被老婆平白误会。   卜随云勉强扯出一丝微笑:“罢了,我也只是不想在入阵前给自己留下遗憾罢了。或许这于你而言,不过是徒增烦恼,但对我自己来说,却是要对这么多年的感情有个交代,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慕星衍这次倒是静静听完了,忽然问道:“你是说……表达心意这件事情,对女孩子来说非常重要?”   卜随云有些愣住,答道:“对啊……不说出来的话,怎么能让对方知晓你的心意呢?”   她看着慕星衍的脸色急剧变化,突然变得烦躁起来。   “你们!就是说,你们女孩子……感受不到吗?一定、一定要这样说?”   卜随云讷讷点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试探着问他:“师弟,你不会……还从来没和师妹表白过吧……”   话音刚落,慕星衍已经像一阵风一样掠过她身侧,去了对面司云落的房间门口。   在发现房门被闩住推不开之后,他按捺住了一剑劈开的冲动,掀起窗子的一角直接钻了进去。   落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了刚刚睡着的司云落,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就看见慕星衍环顾四周,在发现她在床上之后,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   他按住她的肩膀,喉结上下滚动着,看起来相当紧张。   “我有话对你说。”   司云落没见过他这副样子,被他吓了一跳,仿佛已经有了预感,下意识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有什么话可以之后再说……”   她现在不想听,一点都不想!   可是已经晚了,少年炽烈而恳切的话语,穿越层层屏障,清晰无误地钻入她的耳中。   他说:“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我们聚在这里,共同观看龙龙长嘴全过程!!!   2.特邀主演:卜师姐   3.反正老婆也不一定答应啦(不是)   4.或者出阵以后老婆跟别人跑掉了也不一定(不是)   5.因为我很认同一个观点,表白不过是冲锋号,而不是最后水到渠成的通知书,fighting吧龙龙!   6.顺便提一句板烧鸡腿堡鲜嫩多汁!喷香好吃!   7.这章留评浅浅掉落红包吧,庆祝一下 第70章 第70章   ◎“只求此时此刻”(一更)◎   像是怕还不够, 慕星衍又匆忙补充道:“或者心悦你,倾慕你,怎么都行, 反正你理解我的意思就好。”   见她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捉住她的双手, 轻轻巧巧把它们拽了下来,贴在她耳畔又说了一遍。   “我真的喜欢你。”   司云落尚未真正睡醒, 头顶的呆毛还翘着,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方才她好像出现了幻觉, 听见慕星衍在睡梦中说什么……喜欢?   他那样的人, 怎么可能心甘情愿为人俯首?肯定是她和慕星衍成天泡在一起,腌入味了, 竟然连做梦都在想着他。   不管了, 继续睡吧!   司云落这样想着, 刚刚睁开的眼睛又重新闭上了, 迷迷糊糊就要向后栽去。   慕星衍可不会给她逃避的机会, 情急之下握住她的手一拉一扯, 就让她扑向前去,恰好倒在他的怀里。   他则趁势松了手, 转而紧紧扣住了她的腰际, 迫使她必须直面, 无路可逃。   依偎在少年温热的胸口,司云落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一切好像都不是梦。   她伸手揉了揉被撞痛的额角, 想要起身同慕星衍说话, 却发现他已经快人一步制住了她, 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好家伙!慕星衍怎么变聪明了!属实是预判了她的预判!   而他看见她这副模样,唇角微微翘起,似乎心情十分愉悦,就俯身向她覆了下来。   少年精致秾丽的五官在眼前放大,柔润饱满的双唇越贴越近。他垂下眼眸,长睫有些抖,寻觅她唇瓣的动作却无比熟练——   等等!   司云落彻底清醒过来,非常及时地用指尖抵住了他近在咫尺的唇,在发现他眼中的不解时,仿佛被刺到一般向后缩了缩,这样的小动作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我都表白了,为什么还是不给我亲?”   慕星衍将她的指尖挪开,神情疑惑而沮丧。   面对他充满诘问的目光,司云落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躲什么。在避无可避之际,终于下定决心直视着他,小声开口。   “因为……因为我还没同意嘛。”   “不能现在就同意吗?”   他执着地追问,索性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抱着她。   “那你快想,我等你同意。”   天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啊喂!   司云落想了想,还是要与他解释清楚,不然就他这死脑筋,搞不好会一直抱着她直到天黑。   她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嗯……是这样,表白以后,需要女孩子愿意以及同意,两个人才可以在一起。”   她瞧着慕星衍的眉蹙了起来,加快了语速。   “在一起之后才可以做……那些事情,并且!每一次都要经过我的同意!”   慕星衍对此表示不理解,小声抱怨着。   “这么麻烦……睡着的时候就没这么多事了……”   司云落不明就里:“什么?”   他咳了一声,迅速改口:“我是说,像昨天夜里那样,你看起来不太愿意,实际上不也很舒服么?唔?唔唔唔!”   司云落又羞又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不许再说了!”   昨夜的记忆是她想要从脑海中删除的程度了!   在慕星衍举起双手确保不会再乱说话之后,司云落终于将手拿了下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慕星衍的手从背后绕上来,完完全全将她圈禁住,问话时却带了点不知所措。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同意呢?”   他的手并不安分,浅浅摩挲着她的腰际,即使隔着一两层衣料,也足以让她回忆起昨夜酥麻的感受,一颗心再度提了起来。   这是白天……又在天阁……不能吧?   但慕星衍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只是亲昵地吻她蹭她,换了个问题继续问她。   “或者说,我如何做才能让你同意呢?”   总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司云落都需要做出决断,这样对两个人都好。   但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想要确认。   她回过身去,双手自然攀在慕星衍的脖颈之上,直视着他的眼睛。   星子般明亮的眸光中,藏着独属于少年的期待、羞涩和怅惘,以及他愿意捧给她的一颗心。   “我就一个问题。你从小就那么讨厌我,处处与我作对,如今却突然跑来说喜欢我,这很难让人相信啊。”   司云落把手一摊:“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当真挚的情感被质疑,慕星衍本应发怒的。他句句都是出自肺腑,可在司云落看来,或许只是又一个恶作剧罢了,只是代价有些大。   可他终究没能生她的气,只因她的疑问合情合理,而他也的确答不上来。   他究竟喜欢她什么呢?   他也说不好。   若是有经验的郎君,也许会回答,喜欢了便是喜欢了,自然是喜欢一个人的全部,哪有只喜欢其中一部分的道理?   可他完全没有经验。   慕星衍的大脑迟钝地开转了。   司云落自小就耀眼夺目,高贵的血脉,出众的容貌,生而化形的天赋,让她成为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存在。   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嫉妒她,却也不受控制地被她吸引,想要待在她的身边。   那时候年纪还小,不能化龙的慕星衍在一众世家子弟中,是被视为异类的存在。   因为怕被司云落发现这一点,从而不得不面对她的厌恶,他选择先一步把人推开,用坚硬的外壳把自己保护起来。   好消息是,基于两家世交的关系,他得以一直陪伴着她长大。   但坏消息是,她好像很讨厌他了……   无所谓,他会把试图接近她的人都赶跑,从而收获她的白眼。   这样他就可以证明,他与那些追逐者们一点也不一样,也只有他,才有资格与她并肩而立,长久而无言地陪伴着她、亲近于她。   所以要是问他到底喜欢什么,答案大概是都喜欢,一直都很喜欢。   可在他思索的片刻间,司云落望着他略显苦恼的样子,已经深深地叹了口气。   “慕星衍……可能你只是单纯地喜欢与我亲近,但那是因为,你身边只有我一个女子的缘故。”   “只要你愿意走出去看看,就会发现这世间好姑娘何止万千,不差我这一个。”   她抬手抚过他的脸颊,唤回了他的神志。   “你要清楚,欲和爱是不一样的。”   更何况司云落心中清楚地知道,龙族的各种欲望,本来就比其他血脉更强。   但很可惜,她不是一件唾手可得的宝物,能被安置在他的众多收藏之中。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拥有自己喜怒哀乐的人。   “但欲和爱并不能分开是吗?”   慕星衍忽然问她,倒让她有些无法回答。   两厢沉默间,司云落索性退了一步,不再和他纠缠这个问题,即使是她先提起的。   明日就要入阵了,没必要在办正事之前,因为儿女私情,让大家都不痛快。   想到这里,她轻轻笑了起来。   “那就让时间给我们答案。若是出了八苦轮回,你此心不变,那就再来寻我,我会告诉你,我的答案。”   “至于现在……”   她撑起身子,火速在他颊边印下一个吻,又像怕被猎人追寻踪迹的受惊小鹿一般退开,湿漉漉的双眸看着他。   “不必想太多,便只求此时此刻吧。”   然后在慕星衍把持不住,想要有进一步动作时,她却从他的臂弯下钻过溜了出去,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师姐!晚上的宴席,我来给你帮厨!”   慕星衍无奈扶额,半晌才低低地笑了起来。   到了晚间,菜刚刚做好,闻既白就神神秘秘地将司云落拉到一边。   他环顾四周,确认并没有人发现他们在角落里,尤其是慕星衍不在,这才堪堪放下心来。   司云落莫名其妙,擦着手上的水珠问他:“怎么了小白?有什么事吗?”   闻既白神色有些为难,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该说什么。   许久,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凝视着她的双眸,说道:“落落,我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记好。”   “八苦轮回的生门在你身上,无论在阵中遇到何种情况,你只需要牢记一点——”   “若是发觉当前那一世难以为继,不必多做纠结,快刀斩乱麻,想办法开启下一世轮回。只有如此,所有人才有生路,明白了吗?”   “哦……”   司云落一头雾水,完全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却仍是点头应下。   不过片刻的工夫,慕星衍就出现在她身后,顺势揽过了她的腰。   他眯起眼,说话懒洋洋的,却莫名有几分威胁意味。   “在说什么?嗯?有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吗?”   司云落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指着闻既白落荒而逃的背影说道:“没什么,小白晚上要和我换位置而已。你看你,把人都吓跑了。”   慕星衍毫无愧色,为自己诡辩开脱。   “是你说的,只求此时此刻,我自然要好好看住你。不许旁人占了我的时间。”   环在腰上的手渐渐收紧,他趁着难得的闲暇俯下身来吻她。   墙壁之上,月色映出一双亲密交缠的影子,只要屋内的人稍稍推开窗便能发现。   在巨大的危机感作用下,一切反应都变得更加敏感,司云落几乎站立不稳,只能扶着他的肩头,半靠在他的怀里。   她说话也有些喘,手上的动作比起推拒更像是邀请,只敢小声对他说道:   “可以了……会被发现的……”   “发现就发现了。”   慕星衍置若罔闻,忽然使力将她从地面拔了起来,抱着悬在半空中的她,向她的房间走去。   司云落及时捂住了嘴,将惊呼卡在喉咙里,忿忿地捶了他一拳。   慕星衍不为所动,抱着她几步就进了房间,再回身一脚把门踢上。   到了开宴前,两人已经重新换了衣服,看起来倒还挺重视这次酒宴,只有他们自己对原因心知肚明。   为了保证闻既白所谓的天机不被泄露,司云落依照方才的谎话,与他换了位置,坐到慕星衍身旁去。   慕星衍对此非常满意,但大家都在,他不好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就只是在桌下、众人都看不到的位置,悄悄地牵住她的手。   司云落看向他的时候,脸上仍然是气鼓鼓的,用力掐他也无济于事,只好随他牵着。   他似乎总也不腻,把玩着她的手,一会儿将她整只手包裹在掌心里,一会儿又用小拇指勾着她,不能让人有一刻安生。   反正也不影响她吃饭,司云落不管他,夹了鸡腿到自己碗里吃。   看小少爷用不惯左手拿筷子,还“好心”地给他夹了一筷子香菜。   这样的其乐融融直到酒过三巡才被打破。   沈不周喝多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到了慕星衍身边。   司云落迅速抽回了手,就见沈不周举了举手中的酒坛,向慕星衍示意。   “有没有兴趣……跟我拼酒?”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嘴笨所以被老婆忽悠了的龙龙   2.落落表面:出来再说!   落落实际:出来就跑!   3.老婆误以为龙龙只是馋她身子,哎,真是条笨龙哪   4.你们都没领会到昨夜,我恨铁不成钢!(我左勾拳我右勾拳),因此今夜换衣服前省略三千字,自己体会自己脑补一哈   5.龙龙给大家表演一个旱地拔葱!哎嘿! 第71章 第71章   ◎“你敢软禁我?”(二更)◎   慕星衍闻言也毫无畏惧, 从桌上随意拎起一坛,冲沈不周挑了挑眉,仰脖便灌了下去。   他喝得又凶又急, 完全没有平时世家公子的矜贵模样,只是闷头往里倒。   来不及入口的酒液顺流而下, 滑入衣襟。司云落想着, 这衣裳大概是白换了。   沈不周大笑起来,也依样提起酒坛, 直接往喉咙里灌。   两人同时停下,向对方展示空了的酒坛。沈不周将酒坛一扔, 任它骨碌碌地在地上翻滚, 勾住了慕星衍的肩膀。   慕星衍露出很是嫌弃的表情,试图甩开他但没能成功。   沈不周显然已经醉得狠了, 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慕星衍……我、我从前瞧不上你……明明你都无法化龙, 凭什么还能拥有这世间的一切?”   “你……你生来就是星序城的少主, 蛟龙血脉下一任的家主……也非你莫属。为什么我、我就要那么辛苦, 才能够脱颖而出, 堪堪摸到那个位置!”   慕星衍紧紧抿着唇, 冷眼看着他在面前发疯,在司云落制止的目光里, 勉强忍下了动手的冲动。   沈不周话锋一转:“但是!但我不理解啊, 你怎么就能抛下唾手可得的一切, 心甘情愿进这什么破阵里面去,而没有一丁点的留恋?”   慕星衍也开始酒气上头了, 他这种凶猛的喝法最容易醉, 白皙的脸庞也渐渐泛出红来。   “那当然是因为, 我老……”   司云落只消一眼, 就猜到他喝醉了,果断捂住了他的嘴。   “我和他是老朋友了,当然要一起入阵再一起出来了。”她脸上堆着笑容,向慕星衍抬了抬下巴,“你说是吧?慕星衍?”   慕星衍没有多说话,只是身子软了下去,将一半的重量压在她身上,贴在她耳畔轻声呢喃:“老婆……”   司云落生怕沈不周会听到,但他显然没有发现,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中,看起来很是沮丧。   “是了……你们都心怀苍生,我达不到你们这种境界。但若是我娘还在的话,肯定也是不愿意我做一个胆小鬼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好像要哭,江可知连忙过来,想要把沈不周从地上拖起来,结果因为体型差还是失败了。   江可知尝试阻止猛男落泪,手忙脚乱地对司云落和慕星衍解释。   “哎……其实沈不周也不容易的。狻猊血脉与你们不同,最是提倡多子多福,他娘亲去得早,老爹又给他制造了一大堆庶弟庶妹,个个对他的少主之位虎视眈眈,他压力大也实属正常。”   江可知摇了摇头:“他这次入阵的话,族中会另外挑选合适的人选培养嗣位,所以……他也是放弃了很多,才会如此失态。”   司云落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心中却仍有疑惑。   这些家族秘辛,通常不足为外人道,江可知怎么会知道?还知道得如此清楚?   似是了解她的想法,江可知微微一笑。   “我自幼父母双亡,算是被沈不周捡回家的,从小与他一同长大,亦可算是他唯一的朋友。”   “不过如今好啦,他遇见你们,终于可以有更多朋友了。”   司云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道:“他做出这样的选择,亦无愧于体内流淌的狻猊血脉。总有一天他会向世人证明,他能够担当起家主之责。”   她抬起眼,话语真诚:“我很敬佩他。”   慕星衍听见这话,终于有了反应。   他半眯着眼,把手边的酒坛丢到沈不周身上,引起他的注意后,指着他的鼻子道:   “你幼时欺侮于我,我是不会原谅的。但这不妨碍我认你是条汉子。”   刚刚才止住眼泪的猛男,眼角还挂着残余的泪痕,再次号啕大哭起来,说话都带着哭腔。   “你、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众人:……   威武霸气的狻猊怎么变流泪猫猫头了?!   慕星衍最烦哭哭啼啼的人,脸上的表情相当不耐烦,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我是说,哭什么哭,该不是一想到明天就害怕了吧,孬种。”   沈不周瞬间激动起来,破口大骂:“你说谁是孬种?!”   场面一度混乱起来,沈不周隔着空气对慕星衍挥拳,奈何完全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而慕星衍则略略略对他吐着舌头,以一副十分娇弱的样子倒在司云落身上。   司云落:……原来不止我一个人会因为慕星衍的毒舌破防,突然平衡了。   最后江可知负责把又哭又闹的沈不周带走,卜随云自觉留下收拾残局,岑如默和闻既白都想来帮忙将慕星衍送回房间,奈何这家伙死死粘在司云落身上,哼哼唧唧的不肯下来。   她只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没关系,我来送他回去吧。”   慕星衍环着她的肩膀,跌跌撞撞地向前走。所幸到他房间并没有几步,司云落勉力支撑着,直到终于把他扔到床上,自己也躺了上去,在他身边长出了一口气。   可待她彻底缓过来,却发现一条有力的臂膀搭在她的腰上,让她根本无法逃开。   与此同时,慕星衍掀开眼皮,专注看她的时候,神情略有些得意。   司云落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   “你装的?你根本没醉?”   “那是自然。区区一坛酒还不至于让我醉了。”   他说话时,有些微的酒气扑过来,明明脸也涨红了,偏偏又显得那双星眸格外明亮。   可恶,司云落早该想到的。上次在即墨的画舫上,慕星衍之所以一坛倒,完全是因为用的是她的身体。   而他本身的酒量,怕是比沈不周还要好得多。   慕星衍抬起手,小心抚平她散乱的鬓发。   “不用点小计策的话,怎么把你骗过来呢?你说是吧老婆?”   司云落彻底无奈,翻个身与他面对面。   “不是晚饭前才……你又来?都不会累的吗?”   “我不累。”他信誓旦旦道,“这个年纪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再来一次嘛~”   司云落推开他的脸,不为所动,冷若冰霜。   “你休想!!!”   然后他就开始撒娇卖乖,在她身前拱来拱去。   “老婆,最后一夜了,心疼心疼我。”   不知是否因为喝了酒,他的眸子又泛起了一层雾气,湿润得像是清晨的山岚。   “错过今夜,不知下次又是何时……”   司云落拗不过他,反倒觉得他比醉了还粘人,于是敷衍道:“好好好,但你能不能先去沐浴?一身的酒气。”   他瞬间弹起来,又突然想到什么,笑嘻嘻地来拉她的手。   “老婆,一起洗吗?”   司云落青筋直跳,想一巴掌甩他脸上,又硬生生忍了下来,强颜欢笑着哄他:“你自己去吧。”   开玩笑,等慕星衍一进了净房,她就偷偷溜走,她就不信慕星衍能立刻出来追她。   但她低估了慕星衍的精明。因为好不容易等到净房内响起水声,她火速冲向门口意欲逃离,却被一道禁制硬生生弹了回来,跌坐在地上。   她不信邪,到窗子那里又试了一次,还是同样的结果。   所以等到慕星衍梳洗完毕,见到的就是司云落面色不虞地坐在床畔,用尽全力丢了个枕头过来。   他将将用双手接住,心里已经猜到个大概,蹭到她身边去的时候,就组织好了应对的话语。   司云落一把提起他的耳朵:“慕星衍,你敢软禁我是吧?”   他耷拉着眼皮,看上去没有威胁性,可说出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一点小小的情趣而已嘛。这下你就算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听到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耍点小伎俩把老婆骗进自己房间为所欲为的龙龙   2.所以要不要详写老婆被吃掉呢?要不直接一夜过去(不是)   3.这是江可知第一次长篇大论地说话而竟然没有结巴   4.可恶本来想今天就入阵,又超字数了,但我总怀疑你们比起剧情更喜欢看他们腻歪,就说是不是吧! 第72章 第72章   ◎“没关系,我喜欢听”(一更)◎   司云落瞪他一眼, 松了手,向床里面缩了缩。   “谁爱叫谁叫,我才不会叫呢。”   慕星衍揉了揉被她揪得通红的耳垂, 小声咕哝着。   “你最好是。”   “什么?”   “没什么。”   他靠过来,一只手撑在她身侧, 紧盯着她缓缓凑近, 像是富有耐心却又势在必得的猛兽。   司云落有些不知所措,撇过脸不去看他, 却不自觉地越挪越远。   直到退无可退之际,她抬起眼, 主动伸手抵住了他的胸膛。   可慕星衍却只是把手中的枕头放回原位, 饶有兴味地观察她的神色,看着她紧咬下唇, 表情变得难堪起来。   他难得克制地撩拨她, 就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低低轻笑了一声。   “老婆, 不睡觉吗?”他故意拖长了音调, “还是说……你希望我做些什么?”   好丢脸……这种反应, 倒显得是她想多了似的。   司云落迅速推开他,为自己争取了活动的空间, 一溜烟就跳下了床。   “我去沐浴。”她头也不回地说道。   慕星衍双手撑在床上, 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的背影。   “老婆, 走错了,是另一边。”   司云落脚步一顿, 又火速换了另一个方向, 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慕星衍这才松开攥紧的右手, 里面躺着的正是司云落的聚灵袋, 是方才趁她心慌意乱时,他偷偷拽下来的。   说是恶作剧也好,有意为之也罢,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小凤凰究竟会怎么办了。   司云落放松下来,将自己完全沉浸在热水之中。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宁愿一直这样泡着,可是不行。   水温在渐渐变凉,她泡得久了,有些昏昏欲睡,站起身来时,脚步都有些虚浮。   衣裳都挂在屏风上,她伸手在其中翻找,却没发现聚灵袋的影子。   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该不会是掉在哪里了吧……明明送慕星衍回房间前还见过……   虽说她不担心会找不回来,但现在有个更现实的问题摆在她面前——   上哪里去找干净的里衣换上?   司云落自然是不可能喊慕星衍过来的,那跟引火烧身有什么区别?!   她无助地环顾四周,忽然发现角落里有件叠得齐整的里衣。看着倒是簇新的,但展开一看,那衣袖比她手臂要长上许多,显然是慕星衍的衣裳。   ……不管了,说得好像还有的选似的。   手忙脚乱地换上以后,她发现这衣服虽不合身,但胜在宽大,于是将袖子高高挽起,也能凑合穿。   既然换好了,她也没了在净房里久待的理由,悄悄探出一个头,发现外面陷入了一片静谧,没有什么响动。   或许慕星衍今夜喝了酒,已经睡下了。她这样想着,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赤脚迈了出来,雪白的足尖还没能点地,就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被墙边窜出的黑影扛到了肩上。   司云落头晕目眩,立刻就明白过来,捶了一拳慕星衍的背,骂他:“搞偷袭是吧?还有没有点武德了?”   他看起来相当轻松:“什么武德不武德的?光脚踩在地面上,容易着凉。”   司云落不说话了。这么多年来,她似乎总是习惯于把慕星衍往坏处想,一时半会儿还真改不掉。   就好比他现在把她放下,也只是让她安安稳稳地坐在床边,而不是把她往床上随手一扔,这都出乎于她的意料。   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司云落总是看不懂他。   直到他拿了巾帕过来,替她绞着半干的长发,动作轻柔细致,她也依然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但她可以问。   她问的第一个问题便是:“慕星衍,你看见我的聚灵袋了么?”   慕星衍停了手上的动作,确认聚灵袋已经藏好,才故作惊讶道:“没看见,你把它弄丢了么?”   听见司云落叹了口气,他便有意安慰她。   “或许是掉在了什么地方也说不定,兴许就在你房间里呢。”   她也希望会是如此,又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借口,于是软下语气同他说话。   “那我想回去找一找……”   话还没说完,慕星衍已经将手中的巾帕一丢,揽着她躺下的同时,吻了一下她的侧脸。   “安心。我保证明日一早,你就会见到它。”   司云落还没来得及细想这话是什么意思,身前陡然一片凉意,刚被热水包裹过的细腻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激起簌簌的颗粒感。   她一时惊惧难言,在怔愣了刹那之后,开始奋力反抗。   “你!”她咬牙喊道,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大了些,刻意放低了音量,“你怎么敢!”   慕星衍的指尖缠绕着她小衣的系带,稍稍用力便可扯开。   他凭借体型压制住她的挣扎,嬉皮笑脸地说了一句。   “老婆辛苦了,今夜换我来主动一下。”   就是说有哪一次不是他主动吗……   司云落可做不出他那些不要脸的事情。   但所幸他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在她的颈间流连,啄吻着她的锁骨,间或舔舐过曾经在思过崖下,被啃咬制造出来的痕迹。   她心里稍稍安定一些,想着等他黏糊够了就好了,直到他隔着贴身的衣料,轻轻揉捏了她一下。   司云落毫无防备,立刻尖声叫了出来,到了现在她才意识到,慕星衍的所谓禁制,确实很有必要。   慕星衍抬起脸来看她,面上有些惊慌失措,犹疑着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小声问道:“我弄痛你了吗?”   痛倒是不算痛,在最初的突然过后,甚至涌起了几分难耐。   但眼泪也随之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一双眸子水汪汪的,目光中的谴责之意在遇上他眼里的小心翼翼后,又不争气地烟消云散。   但这感觉实在是让她难以直面,司云落抬起手臂遮住眼睛,不敢去看。   可慕星衍却握住了她的手腕,让光明重新回到了她的视线。   他说:“看着我。”   仿佛被他的话语所蛊惑,司云落的目光渐渐聚焦,最终定格在他的脸上。   乌黑如瀑的长发散落下来,一丝一缕同她青丝交缠。在昏暗飘摇的烛光下,薄唇上潋滟的水光越发明显,像是朵令人心折的花。   而她在那双深邃的黑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微微喘着气的样子,仿若渴求氧气的濒死的鱼。   灯花毕剥一声爆开,惊醒了互相凝望的两个人。   “要继续吗?”他又问。   选择的机会自然是弥足珍贵,可司云落张了张口,到底没能说出拒绝他的话来,欲盖弥彰地闭上了眼睛。   “去、去把灯吹了。”   她恨不得把脸全部埋进枕头里,奈何实在是做不到,只能利用黑暗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慕星衍笑起来,话语中有些揶揄的意味。   “你不是怕黑吗?”   他故意俯下身来,贴近她耳畔说话,灼热的气息拂过,泛起一阵阵的痒。   司云落更恼了,抬腿就踹了他一脚:“你快去呀!”   他没再多话,依言去了,室内彻底黑下来。   月白小衣的系带被解开,又被尽数推了上去,堆在一起,像层层叠叠的雪浪。   湿润唇舌含住她的心口时,心跳声在黑暗中无限放大,她紧张极了,仅仅凭借着本能在呼吸,偶有一两句破碎的吟哦溢出,又被她咬着手腕堵住了唇。   可慕星衍却不许她这样对待自己,他只是捏住她的下颌,手指横亘在她的唇齿之间,迫使她不得不发出一些难以启齿的声音。   “没关系,我喜欢听。”   许久,面上的潮红仍未消退,司云落吸着鼻子,被慕星衍合拢衣襟,扭过身子不理他。   他从身后环住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过她的腰际。   熟悉的吻又落了下来,慕星衍一边安抚着她,一边想着方才所见。   盈盈雪肤上都是他留下的痕迹,像是采撷了玫瑰的第一抹朝露,透出沁人心脾的幽香。   “老婆,你真的好香好软,还一碰就哭。”他故作烦恼,“以后可怎么办啊?”   “你少碰我。”司云落鼻音很重,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慕星衍也知道今夜做得有些过头,他吻了吻她的发顶,撤开一点距离,让她得以重获久违的自由。   “睡吧。”   等到身边的呼吸变得平缓而柔和,他悄悄摸出那只聚灵袋,就放在她的枕侧。   嗯……如果被问起来,那他打死不认账就是了。   问就是天色太晚,光线太暗,压根就没有发现。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把人抱在怀里,最后一次吻她的唇,带着极尽的虔诚。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吃到了老婆的龙龙呜哇!开发了新的吃法!   2.补上了那三千字,加深一下理解   3.因为后面要搞纯爱,所以奖励龙龙一下   4.但现在明明也很纯爱!!! 第73章 第73章   ◎“别怕”(二更)◎   第二日一早醒来, 慕星衍的脸上不可避免地挨了巴掌。   他捂着半边脸,目送着司云落以最快的速度歪歪扭扭地套上衣服,又一气呵成冲到对面她的房间, 毫不犹豫甩上了门。   事实上,当她脱掉身上他那件里衣, 仅仅以光洁的脊背对着他时, 他望着她纤薄的蝴蝶骨,觉得在上面留下点什么也不是不行。   让人难以忽略的视线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飞速换回自己的里衣,系好系带的同时, 随意扯了条腰带过来, 蒙住了慕星衍的眼睛,并在系紧的同时故意狠狠一拉。   “不许偷看!”   她的担心很有必要, 毕竟慕星衍可不是什么君子, 就是一条会吃人的恶龙!   房门被大力关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惊醒了睡眠较浅的闻既白。   结果就是早饭时闻既白打着哈欠, 神神秘秘地去问慕星衍:“我昨夜做梦, 梦里总是听见女子的幽幽哭声, 莫不是玄灵宗闹鬼了吧?”   虽然慕星衍在房间四周下了禁制,但闻既白有通灵之能, 五感较常人更加敏锐, 听见一丝半点不小心外泄的声音也并不奇怪。   何况, 他的房间就在慕星衍旁边。   司云落自然知道闻既白所说的“女鬼”究竟是谁,幽怨地瞪了慕星衍一眼, 似乎恨不得将碗里的粥捣得稀巴烂。   于是, 慕星衍微微一笑, 把闻既白推回原位。   “哪有什么女鬼?子不语怪力乱神, 你最近心神不宁,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   入阵的时辰已到,天阁弟子再次齐聚天銮殿,每个人面上都是严肃而无畏的神色。   应天真人一挥拂尘,众人所在的世界忽然倒转,原本站立的青石砖地面,化为了崎岖不平的熔岩。   这是司云落第一次见到,玄灵宗山体内部的真正情景,而在他们四周的,便是上古一战留下的遗迹——穹苍之隙。   除了脚下站立的方寸之地,周围被咕嘟冒泡的沸腾岩浆所环绕,若是一不小心跌落下去,便会落得个骨肉化灰、万劫不复的下场。   司云落只看一看就觉得胆战心惊,却被慕星衍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手。   他像往常那样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心。   随着应天真人施法注入灵力,大阵的主体渐渐显现,金色的符文闪着微光,盘旋在众人周围,构建成有形而无质的幕墙。   依照应天真人的指示,每人需要去到自己对应的位置上,以血脉之力作为进入八苦轮回的钥匙。   但司云落觉得这位置的分布似乎也隐有深意。   岑如默对应的是爱别离苦。可在司云落的印象中,他似乎只是平等地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并没有对谁表现出特别的重视或爱意。   或许,他只对有多年养育之恩的师尊,存着些许爱戴之情吧。   他对此也并不意外,只是陷入了沉思,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闻既白对应的是怨憎会苦。他闻言,面色变得苍白起来,像是勾起了不愿去想的回忆。   司云落的心沉了下去,隐隐预感到或许与他在人间的经历有关。   即使性格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但谁也不能保证,在心志不坚时,过往的苦痛经历会不会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慕星衍对应的是求不得苦。不过他立即提出了反对。   “分错了吧?我这辈子直到现在,没有什么是我想要但得不到的。”   可应天真人只是微笑着,轻轻巧巧回了他一句。   “你确定,你真的没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么?”   慕星衍看了一眼司云落,别过脸去不说话了。   司云落觉得他又在犯傻了,别的不提,他如今可还无法化龙呢。   他自己一时半刻想不起来,她可替他记得好好的,只是场合特殊,不方便在众人面前让他折了面子罢了。   最后一个轮到司云落。应天真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说道:“落落对应生苦。”   她对此早有预判,并不意外,可真正听到时,心头却涌起一阵奇异的感觉。   或许凤凰血脉自降世之初,就已为求生所苦,代代相续,深受其扰。   而闻既白曾言她是“生门”,大概也是由此而来。   “切记,寻到阵眼后,务必要完成阵眼的心愿,所有人才能自轮回中解脱,不然只能困在那一世中,直到判定失败,开启下一世的轮回。”   一切事项交代已毕,应天真人化出原身,巨大的鲲横亘于众人头顶的一小片天空。   随着他将灵力注入大阵,金色符文上的光芒越发耀眼夺目,将整座大阵彻底激活。   众人不约而同举起右手紧握成拳,于阵法中心碰在一处。   “等下见。”   所有人这样说着,一个接一个化为原形,跃入大阵底部深不见底的入口之中。   司云落知晓慕星衍不愿让旁人见他化形,先他一步幻化出凤凰原身,就随着跳了下去。   恍惚间听到他低低说了一句:“别怕。”   在坠入深渊的前一刻,司云落仿佛看见了麒麟,但与她印象中的那些画像似乎有所区别……   她来不及多想,眼皮就被迫沉重地合上了,堕入了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   *   大燕昭元三年,腊月十八,大雪。   司云落自蒙昧中醒来,就被刺骨的寒冷冻得直打哆嗦。   她自幼最是畏寒怕冷,苍白的嘴唇抖动着,就下意识去寻离自己最近的热源。   “好冷……”   她裹在被衾之中,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冷不防却有一双手伸过来,扶她坐起了身。   这双手算不上温热,但总是聊胜于无,她紧紧攀着,试图从中汲取温度,却忽然有碗热汤递到唇边,她想也没想,就张口喝了下去——   “咳!咳咳咳!”   司云落猛烈地咳嗽起来。   好苦!真的好苦!   早知道是碗汤药,她打死也不会喝的!   那双手的主人连忙掏出帕子,替她擦拭着唇角溢出的药汁,动作亦可算得上小心。   司云落迷迷糊糊的,无意识地轻声呢喃着。   “慕星衍……”   身边的人拥紧了她,再开口时,有着深深的怜惜和心疼。   “哎……娘娘都病成这样了,睡梦中还叫着陛下的名字,看以后谁还敢说,娘娘心中另有其人!”   “娘娘……您一定要挺过去啊娘娘……”   娘……娘……   这是在叫谁娘呢?   司云落猜想过八苦轮回中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却独独没有想过,她还要给人当娘啊……   不是吧……明明她年纪还小……   她这样想着,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屋外大雪纷纷扬扬,许久未停,廊下积雪已有尺深。   司云落再次睁开眼时,高烧已经退了,她努力眨了眨眼,好让自己看得更加清楚。   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她能够感觉到,属于她本身的灵力和修为荡然无存。换句话而言,她现在不过是普通的凡人之躯罢了。   哎,难搞哦。人类的躯体就是虚弱,不能伤不能痛也不能生病。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记得自己是为何而来的。进入八苦轮回前破碎的记忆在脑海中串联成线,她需要尽快找到其他的天阁弟子,并在他们中间找到阵眼。   ……怪不得把她分到“生门”呢,原来是要将脱出轮回的责任尽数放在她的肩上。   事已至此,只好尽力为之了。   若是其他人能回忆起一星半点,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司云落心中也清楚,这种希望十分渺茫。   如果脱出轮回如此容易,也不会有人被困其中一百七十三年了。   她正出神想着,忽然有张陌生的脸出现在视野之中,狠狠吓了她一跳。   她正要从床上弹起来,却因为浑身无力,还没能挪开身子,就不得不跌了回去。   于是只好满脸警惕地看向那人:“你是谁?”   那人约摸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合体的宫装,只是不施粉黛,亦无珠翠,看上去应当是个婢子。   见了司云落这样子,越发六神无主,嘴里直道:“奴婢是画晴呀,娘娘怎么连奴婢都不认得了,这可如何是好……”   娘娘?奴婢?   司云落有不祥的预感,再度问她:“那我是谁?”   画晴不敢怠慢,觑着她的神色缓缓回答。   “您复姓司空,闺名云落,乃是如今大燕朝的皇后,也是镇北侯的亲妹。”   哦……皇后……   谁家皇后这么寒酸啊?!大冬天的连一床厚被子、一盆炭火都没有?!这宫殿就差四处透风了吧!   司云落心里有气,决定找她所谓的夫君、那位皇帝好好算账。   等等……她不会嫁了一个老皇帝吧,行将就木,比她爹年纪还大的那种?那种事情不要啊!   她开始痛苦面具,已经设想了自己作为联姻工具的一生。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是吧?   画晴看着司云落脸上神色急剧变幻,忽而好像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问她。   “最后一个问题,陛下今年……多大年纪了?”   画晴掰着手指算了算:“千秋节快要到了,这样一算的话,陛下才将将满二十岁呢。”   二十岁,那还好啊……   不对!一点都不好!苛待妻子的渣男!   见司云落忽然又怨气冲天,画晴连声劝阻:“您不要再和陛下置气了,如今是在宫中,慕容氏一族的天下,不比您从前在镇北侯府,还是想办法讨得陛下的欢心,您在宫中日子也好过些……”   等等,慕容?   像是找到了一切问题的源头,司云落急切地问道:“陛下的名讳是?”   “陛下复姓慕容,名唤星衍。”   累了,毁灭吧。   司云落重新栽回床上,把自己埋在枕头里装死。   真就给慕星衍一步到位了是吧?婚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成的!   这是什么艰难开局啊?!   司云落暗自想着,如果现在自尽,是不是可以直接开启下一世啊?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让老婆别怕扭头就把老婆忘了并打入冷宫的少年天子龙龙   2.他完了,他等着给老婆跪搓衣板吧!   3.八苦轮回类似换不同身份谈恋爱?(x)   4.总而言之爱别离这个篇章是宫廷向,少年帝后先婚后爱   5.以及终于要开启修罗场了好耶!!!   6.知道为什么前面花很少的笔墨写男配吗?怕你们不坚定站男主咩哈哈哈哈哈(来自亲妈的偏爱)   📖 八苦 📖 第74章 第74章   ◎“一日夫妻百日恩”(一更)◎   司云落一脸麻木地裹在被子里, 听画晴苦口婆心地给她讲述现在的处境。   所以她这一世的身份司空云落,是大燕朝的皇后不假,却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小皇后。   从前的老镇北侯, 也就是司空云落的亲爹,是作为大燕朝三朝元老的存在。   先帝暴毙后, 老侯爷趁乱拥立了六皇子慕容星衍即位, 助其平定夺位之乱,立下从龙之功。   传闻慕容星衍的生母乃是异域番邦进献的胡姬, 身份低微,连带着他也不得恩宠, 在宫中遭人冷眼, 艰难度日。   其人并无母家可依恃,在前朝也没有半点根基, 正是最适合作为傀儡皇帝的人选。   而慕容星衍即位后, 下旨诛杀先帝血脉, 夷平诸皇子母家三族, 仅留晟王殿下一人, 其中也不乏老侯爷在其中推波助澜。   更有传言称, 晟王殿下本也难逃此劫的,但其幼时曾于陛下有一饭之恩, 又曾屡次着人看顾于他。   陛下感念其恩情, 特地请求老侯爷网开一面, 允许晟王殿下出宫建府。   经此一举,老侯爷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位权势滔天的重臣, 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 提出送家中幼女入宫为后。   可镇北侯府的小姐早在多年前便已走失, 其兄长世子殿下, 也就是如今的镇北侯,通过秘密多方寻访,终于在西北的荒原找到了身为小狼女的司空云落。   彼时司空云落不解人言,只懂兽语,茹毛饮血的样子,哪里有半点高门贵女的样子,分明就是一头野兽。   画晴道:“听说您当时不肯随侯爷回京,还在他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至今都还留有疤痕呢。”   司云落呵呵干笑着,等她继续说下去。   总而言之,在世子殿下的努力和包容下,司空云落花费了三年时间,终于长成了如今窈窕水灵的小美人,除了略有些不通礼数外,其余一切与常人无异。   可就在司空云落入宫前夕,老侯爷意外突发恶疾去世。   这位煊赫的权臣走得突然,留下一双儿女相互扶持,共同面对未知的前路。   嚯,还是个养成系救赎剧本,司云落在心里悄悄记下一笔,一定要抱紧自己这位好哥哥的大腿!   父亲离世,等待司空云落的也并不是自由。圣旨已下,再难收回。一朝聘为天子妇,从此宫门深似海,她无法抗拒入宫为后的命运。   可她并不想离开她最爱的哥哥,索性将一切心意和盘托出,只希望哥哥带她远走高飞,哪怕是去往封地,回到西北荒原,她也甘之如饴。   而世子殿下匆匆袭爵,正焦头烂额之际,突然面对妹妹这样一番剖白,无人知晓兄妹二人之间说了什么,但就结果来看,司空云落还是被哥哥亲自送入了宫中。   司云落听到这里,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吓了画晴一跳。   她机械地用递过来的帕子擦净唇角,连问话的样子都有些许僵硬。   “所以,我,对我哥哥……”   司云落努力消化着其中的信息量,只觉得生无可恋。   原来变态竟是我自己!   “不是的不是的!”画晴连连摆手,“您不过是年岁太小,太过依赖和侯爷之间的亲情而已。”   “奴婢见您在梦中,叫的都是陛下的名字,可见一日夫妻百日恩不是假的。”   哦……说到她的这位正牌夫君,大燕朝的第三任皇帝慕容星衍,在迎娶司空云落的当晚,就让她独守空房。   两人再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在成婚后半月的宫宴之上。   没了老侯爷的制约,彼时慕容星衍正故意向镇北侯发难,责问龙骧军防卫军务相关。   司空云落见不得哥哥受此责难,在只见过一面的夫君,和将她一手养大的哥哥之间,果断选择了站到哥哥那边。   结果就是被慕容星衍以“皇后殿前失仪、言行无状”为由打入冷宫,至此已有好几日了。   听说慕容星衍不许任何人为皇后求情,违者一律贬官三级,抄没家产。   这可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来,这是因为司空一族一朝失势,陛下以此事为由,借机敲打镇北侯府,并试探朝中人心向背。   故而在几位清流进谏均以失败告终后,也无人敢再为皇后出头。   更糟糕的是,有关皇后与镇北侯的流言,正悄悄在宫禁内流传开来。   冷宫里缺吃少穿,主仆二人挨饿受冻,司空云落甚至发起了高热。   画晴无奈,从司空云落随身的簪子里,取出了入宫前侯爷藏入其中的一颗保命灵药,才将她的性命救了回来。   不过在司云落看来,慕容星衍此举确实可算得上格外开恩了。   毕竟古往今来,有哪位皇帝在发现自己可能被戴了绿帽子后还能留皇后一命的?尤其是在当众被皇后驳了面子之后。   而她还得以在冷宫苟延残喘,不外乎两种可能。   一,镇北侯府虽然失势,从前的根基还在,少年天子难以撼动,不得不以她为质。   二,她的好哥哥手上,还有慕容星衍想要的东西。   慕容星衍虽出身不高,却懂人心谋算,纵横捭阖,既会攻,亦要守。   眼下她这条小命是否还能保住,就看前朝博弈的结果。   但司云落不是那等坐以待毙的人,也不会选择将命运交付到他人的手上。   高热退了,她听画晴讲完前因后果,身上总算有了些力气。   按照画晴的说法,她们不得踏出冷宫半步。   可这里一天只送一顿饭,两人加起来也不过一个冷硬馒头,难以下咽不说,根本就不够吃。   哪怕画晴一口不吃,全部留给她,她也觉得迟早会饿死在这里。   前朝的对峙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司云落可不会饿着自己,立刻就有了主意。   恰好她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她脸颊微红,也不知是因为高热还是害羞,往被子里又缩了缩,开口时声音细糯,有如奶猫。   “画晴……我饿了,你能烧些热水来吗?我们泡着馒头吃。”   画晴应声去了,等她提着壶热水回来,却发现床上已经空无一人,仅有被衾凌乱,铺得到处都是。   “娘娘……人呢?!”   *   司云落翻出了一件还算像样的狐裘,将自己罩得严严实实,才溜了出去。   开玩笑,正所谓山不过来我就过去,既然没人送饭过来,那只好她去御膳房偷些吃的了。   她虽然修为尽失,所幸身法还算灵巧,避过巡逻的守卫不在话下。   等出了冷宫一看,原来看守她们的侍卫一共就四个,也就是画晴老实,根本没想过去探查外面的情况。   司云落得了自由,沿着宫中宽阔的直道,踏着厚厚的积雪向前跑去。   即使裹紧了风帽,寒风仍然如刀子一般,刮得她小脸生疼,让她的眼泪几乎都飙了出来。   御膳房实在是太好找了,原因无他,晚膳时分只有这里会雾气蒸腾,伴随着炊烟袅袅,让司云落饿极疲极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她身形娇小,偷偷摸去灶下,从里面摸出了好几个热包子。   包子还烫着,她先用来暖了暖冻得通红的双手,麻木的知觉才一点点恢复。   司云落想了想,基于有了上顿还得有下顿的原则,她要把这些带回去,留着和画晴一起慢慢吃。   她又踮起脚尖,掀开了锅盖,锅里面放着的,赫然是一只刚出锅的新鲜烧鸡!卤汁还挂在上面,色泽金黄油亮,诱人极了。   司云落馋得眼都直了,当机立断去扯鸡腿,没想到对面也忽然伸出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握着鸡腿的手!   她吓得不轻,连忙挣扎起来,却见那手的主人忽而探出头来,却是她熟悉的面容。   “……小白?”   *   燕都处于北地,雪花纷落大如席,动辄持续数日。   可帝王所居的玄德殿外,却有一人立于齐踝深的雪中,身似山间寒松,岿然不动。   那人眉目温和,神情却坚定,披一件玄金大氅,内着松绿色锦袍,看着是位出身锦绣的公子。   唯有一双手意外粗糙,虎口及指腹老茧丛生,是勤练弓马的缘故。   一把油纸伞始终遮在他头顶,为他挡去这漫天大雪。   侍卫模样的人蹙着眉头,低声道:“侯爷,我们已经在此等了整整三个时辰,陛下却依然不派人宣召,您看……”   他本意是想劝侯爷回府后再从长计议,毕竟与陛下这般僵持,也救不了皇后娘娘。   可被称为“侯爷”的年轻男子只是轻笑了一声。   “流刃,陛下这是在给我下马威呢,本侯若是不让他称心如意,怕是此事不会那么轻易揭过。”   他蓦然扬声,声音在空旷的庭院中回荡。   “臣镇北侯司空如默,求见陛下!”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活在旁白里的小病娇暴君龙龙   2.他虐待老婆!他不给老婆饭吃!老婆偷吃他晚膳的烧鸡不过分吧?   3.落落的设定是兄控,这下师兄真变成哥哥了   4.猜猜小白的身份是什么?御膳房厨子(不是) 第75章 第75章   ◎“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二更)◎   司空如默说完这话, 四周又陷入一片沉寂。   他耐心等着,直到约摸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玄德殿西暖阁的房门开了一条缝隙, 发出吱呀一声细响。   声音不大,可在这万籁俱寂的雪地中, 却显得格外清晰。   内侍匆匆走了过来, 向司空如默行了一礼,面上虽堆起笑容, 也掩盖不住其中隐藏的冷淡。   “侯爷还是先回吧,陛下在批折子, 不得空。”   “是么?”   司空如默脸上没什么表情, 向殿内掠了一眼。   修长的身影就立于窗边,隔着一层并不透明的窗纸, 与他遥遥对视。   他虽然身份尊贵, 却在行伍之中历练过, 是实打实的杀伐之人。仅仅一个眼神所流露的凛冽, 就足以让没见过大场面的宫门内侍心惊。   但司空如默并未多言, 只是自怀中取出一物, 交到那内侍的手中。   “劳烦公公将此物敬呈陛下,本侯便在此处, 静待陛下传召。”   内侍双手接过, 又冒着风雪, 急急忙忙去了。   流刃这才开口问道:“侯爷,那是?”   “龙骧军的虎符。”司空如默面色平静, “陛下不就是想要这个么?给他就是。”   流刃不敢多言, 只能按捺下心间翻涌, 在一旁静候。   这次倒没等太长时间, 那内侍再度出来时,蕴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意。   “侯爷,陛下虽不得空,却命奴才带给您一句话:您所求之事,陛下自当允诺。”   他一边说着,一边做出了“请”的手势。   “侯爷,请吧。”   司空如默得了承诺,面色稍霁,向内侍微微颔首。   “有劳。”   流刃从袖中摸出袋碎银递了过去,跟在司空如默身后离开。   明亮温暖的暖阁之中,身着明黄色常服的帝王,指尖反复把玩着仍带有凉意的虎符。   “这么轻易就交出了一部分兵权?可真是出乎朕的意料。”   莫非那传言是真的?司空如默果真与皇后有私?   慕容星衍想到此处,神色渐渐沉了下来,手上力道大得几欲将虎符捏碎。   “司空云落……朕不杀你,朕倒要看看,司空如默能够为了你,做到何种地步。”   *   “……小白?”   司云落看着眼前面如冠玉的少年,脸上的表情有些犹疑。   闻既白鼻尖都蹭了些面粉,看上去有些滑稽,却依然没有松开抓住她的手。   “你认识我?”他瞪大了眼睛。   哎……好吧,她就不该有所期待的。   司云落摇了摇头:“抱歉,认错了,只是觉得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闻既白“哦”了一声,似乎松了一口气,旋即质问她:“这是皇……上的晚膳,你是哪里来的小宫女,竟敢偷吃,当真是活腻歪了不成?”   ……就是说她这张天生丽质的脸,看着也很不像宫女好吗?!   但他的话却让司云落灵机一动,毕竟她现在不清楚闻既白真实的身份,若是同他实话实说传了出去,按照慕容星衍对她的厌恶程度,她有极大的可能性小命不保。   于是她迅速扯谎道:“奴婢乃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画晴。娘娘在冷宫里挨饿受冻,眼见就快不行了,奴婢走投无路,这才想来拣些残羹剩饭,碰碰运气。”   闻既白心生怜悯,很快松了手。   “你倒是个忠心为主的。”   司云落对他笑了笑,不愧是小白,还是一样单纯好骗。   她正要把鸡腿往嘴里送,就听他喝道:“慢着!”   吓得司云落的鸡腿都差点脱手。   “你不是给皇后娘娘带的吗?怎么倒自己吃上了?”   ……对哦,司云落差点忘了。   但她有办法。   “这不是……这外面天寒地冻的,鸡腿带回去也凉了,不好吃。”   她用尚算干净的另一只手拍了拍怀里:“奴婢给皇后娘娘带了肉包子,捂在怀里不会凉的。”   见闻既白没了为难的意思,司云落瞧着他的神色,偷偷撕下了一大块鸡肉。   “……还是不行,你这样的话陛下会发现的……”   闻既白想要拦她,却发现已经晚了,不禁大惊失色。   “你就已经吃上了吗?!”   司云落仍在嚼嚼:“不然呢?陛下是九五至尊,怎么能吃奴婢一个小小宫女碰过的鸡腿呢?多不干净啊!”   闻既白: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但是……”   司云落彻底不耐烦了。   “好了,你不也是来偷鸡腿的吗?那边还有一只,让给你了。”   闻既白连忙辩解:“我!我不是!”   司云落点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就向另一只鸡腿伸出了魔爪。   “既然你不需要,那我就不客气了!”   闻既白:。   他眼疾手快,从司云落手里把鸡腿抢了过来,狠狠地啃了一口。   “反正都是被吃,落到我肚子里还好一些……”他咕哝道,“我看你怎么和陛下交代!”   司云落已经吃完了,把骨头扔到一边,试图寻找有没有其他吃的。   “嗯?我为什么要和陛下交代?”她不以为意,“你和陛下交代就可以了。”   “我凭什么……”   司云落眯起眼睛,目光中透出狡黠。   “你敢说你没有吃吗?”   闻既白对着剩下的半截鸡腿开始结巴:“可我……”   可他明明只吃了一只啊!   司云落很了解他想要说什么,及时堵住了他的话头。   “一只也是吃,两只也是吃,没什么差别。”   她故作柔弱:“哇你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让一介弱女子来面对天子之威吧!”   闻既白:。行,真就打碎牙齿和血吞呗。   他看着司云落四处翻找,突然喊住了她,从旁边的蒸笼里取出一屉桂花糕,推到她的面前。   “喂,别找了,这个可以吃。”   桂花糕刚刚蒸好,散发出馥郁馨香的味道,甜滋滋的。   司云落上手去拿,被冒出的蒸汽烫了一下手,“嘶”了一声。   闻既白连忙拉过她的手查看。司云落并未多想,她与小白在现世便是要好的朋友,再加上他擅长治疗,检查伤势也是常有的事。   烫伤并不严重,只是肌肤过于娇嫩,有些红。   闻既白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司云落还是眼巴巴地盯着桂花糕,不由得无可奈何起来。   他从身上取出个小巧而精致的瓷瓶,塞到她的手里。   “记得抹,一日两次,好得会快些。治冻伤也有效的。”   他叹了口气:“桂花糕是我做的,我再蒸一笼就是了。”   司云落看看手中的瓷瓶,又看了看他,忽然笑了起来。   “我发现,你好像并没有把我当作奴婢。”   被这样看着,闻既白有些局促,不自觉摸了摸鼻子。   “那是自然……都是人命,谁又比谁高贵呢?”   这话仿佛说到了司云落的心上,她跳起来,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嘿!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御膳房的点心大师傅吧!我以后可以常来找你吗?”   她说完才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补充道:“你做的桂花糕还挺香的。”   闻既白愣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从腰间解下一枚令牌,递到她的手中。   “往后你若是寻不见我,就拿这令牌给御膳房的人看,他们会知道去何处寻我的。”   那令牌质地特别,非金非玉,上面一个“晟”字。   司云落摩挲了一阵,问他:“晟,是你的名字吗?”   闻既白却矢口否认:“封号罢了。”   他用指尖戳了戳她的额间,笑意便如桃花春水一般漾开,驱散了深冬的严寒。   “如你所言,我的名字中也有一个‘白’字。”   他握过她的手,并不嫌弃才刚沾过油污,推开她的掌心,在她手中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认得字吗?既——白——是这两个字。”   闻既白写完,牵过她的手指,让她将指尖合拢在手心里。   他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嘘,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其实司云落早就知道他的名字,但这不妨碍她为自己的高瞻远瞩而洋洋得意。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她就与小白联络上了,而在御膳房有人的话,无论慕容星衍如何为难于她,她肯定也不会忍饥挨饿了!   她这样想着,把桂花糕稍稍吹凉,才捻起一小块送入口中。   *   晚膳时分,玄德殿掌起宫灯,奉膳的宫女手提食盒鱼贯而入,又依照次序退了下去。   天气寒凉,慕容星衍胃口不好,兴致缺缺地审视着桌上的菜肴。   他先是点了道鲜笋老鸭汤,便有试菜的内侍上前,验过无毒之后,才为他盛了一碗,恭敬地递到他手边。   可慕容星衍只尝了一口,便将碗打翻,里面的热汤尽数浇在内侍的手背之上,很快便红肿一片。   “难喝。”   薄唇不带感情地吐出两个字,便预示了御膳房一干人等的命运。   宫里私下传闻,陛下自小苦惯了,反倒尝不得八珍玉食,每到用饭时刻便喜怒无常,伺候在身边的人倒霉是常有的事。   而陛下的最爱——   外间忽然响起一声通传:“晟王殿下到——”   慕容星衍这才稍敛怒容,看着意态风流的少年解下鹤氅,提着红木食盒兴冲冲地上前来。   “臣弟慕容既白,参见皇兄。”   慕容星衍起身,实实在在扶了他一把,阴森的面上难得泛起一丝笑容。   “你来得正好,这些朕也吃不完,不如一起用一些。”   慕容既白将食盒打开,把置于其中的桂花糕端出来,殷勤地放到他面前。   “还望皇兄赏脸。”   慕容星衍用手指点了点他:“你啊,你明知道朕喜好这一口小时候的味道,旁人总是不如你做的。”   他想了想,命内侍将烧鸡端上来,放在兄弟二人之间。   然后两人都沉默了。   在慕容星衍质问烧鸡为什么没有腿之前,慕容既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拦住了他。   “皇兄,不瞒您说,此事与臣弟有关……”   【📢作者有话说】   1.今天依旧是喜怒无常喊打喊杀的龙龙   2.好消息:龙龙真的把小白当兄弟!   坏消息:小白要撬他墙角了!(一些叔嫂文学)   3.看看明天暴君见到他的小皇后会有什么反应嘿! 第76章 第76章   ◎“是当我已经死了吗?!”(一更)◎   “所以, 你的意思是,你怜悯这只鸡天生不足,所以特地叮嘱御膳房将它做成了烧鸡?”   慕容既白深深点头:“皇兄英明。”   这种离谱的借口, 正常人都不会相信的吧!   但偏偏慕容星衍他就信。   他听闻这话,只是扬唇一笑, 无端显露出几分天真来, 这样子倒是让人忆起,阴晴不定的帝王, 此时也只不过是个弱冠之年的少年。   “你这样说了,朕自然是信的。”   对于皇兄给予的绝对信任, 慕容既白并不意外, 但他从慕容星衍浅淡的笑意之中,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不怒自威。   眼前之人已不再是寄人篱下人尽可欺的六皇兄, 而是屠尽手足心思难测的新帝。他顾念故旧之情, 并不代表可以允许慕容既白试探他的底线。   深恩之下, 毕竟难负。   *   而罪魁祸首司云落, 已经揣着怀里的包子往回赶了。   回去的路她已经驾轻就熟, 为了在包子凉掉之前尽快赶回去, 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可在出重花门时,她一时没注意, 一头撞到了那身玄金大氅里。   “落落?”   被撞的人却丝毫不恼, 反而及时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她。   司云落捂着被撞痛的额角, 抬眼看向面前高大的身影。   是岑如默。   他衣饰华贵,显然身份非凡, 虽然叫出了她的名字, 但司云落并不认为他还保留了先前的记忆。   首先, 岑如默并未将她当作这宫中的奴婢, 说明是知道她的身份的,可他也没有像宫中的人一样,敬称她为“皇后娘娘”。   其次,他身边的侍卫听见这称呼,没有半点惊讶的意思,说明岑如默有资格直呼她的闺名。   一切合情合理的猜测串联起来,在她脑海中汇聚成唯一的答案——   “哥哥?”   她试探着叫了一声,丝毫不掩饰脸上的讶然。   而岑如默点了点头,旋即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还真是……原来司空云落那位嫡亲的兄长,如今的镇北侯,名字便是司空如默。   想到那些流言蜚语,司云落心头涌起一股怪异之感。她并不是司空云落,对司空如默可没有什么异样的感情,下意识挣脱了他的手,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既然司空如默还是选择将她送入宫中,也就说明他对于这个妹妹并无多余的想法。   这还是司空云落入宫后,兄妹二人第一次单独相处。但司云落觉得,经过先前那一番突如其来的剖白,司空如默和她之间,理应有着丝丝缕缕的尴尬。   反正这种事情如果是发生在她身上,她是会脚趾抠地的!   因此,最好同她这位哥哥保持适当的距离,以免再次横生误会,让他误以为她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念头。   她自认为万无一失,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他,就发现司空如默神色黯然,露出了伤怀的表情。   他伸出的那只手停在半空,许久才缓缓垂落下去,似是因为她的刻意疏远而受了冷落。   即使如此,他的语气依然是温和的,仿佛真正的哥哥在对自己的妹妹说话。   “宫宴上的那件事波及到你,是我不好。落落还在怪哥哥么?”   那样子仿佛只是担心她会生气,责怪于他,却没有半点厌恶或避嫌的意思。   ……真的有人会在面对这种情况时,用伟大的兄妹情包容一切么?   长兄如父,诚不我欺,连觊觎这样罔顾人伦的大罪都可以轻轻揭过,永不再提。   他不提,司云落也松了口气。   可她还没来得及应声,一旁的流刃便忍不住为主子打抱不平了。   “娘娘是受了委屈,可侯爷在外也并不好过。方才还拿龙骧军的虎符……”   司空如默凉凉扫了一眼,流刃识趣地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外男不得私入宫禁,只准许去往帝王所居之处。故而若不是司云落乱跑出来,是决计遇不到司空如默的。   而他之所以求见慕容星衍,大概率还是为了她求情。血浓于水,即使旁人纷纷退避三舍,司空如默也不可能对唯一的妹妹袖手旁观。   而龙骧军的虎符……   司云落忽然问道:“哥哥把虎符给了慕容星衍?”   司空如默并未否认,只温声提醒她:“宫禁之中,即使是你最亲近的夫君,也应尊称一声陛下。”   司云落只倔强地看着他,直到他终于败下阵来,宽慰道:“龙骧军本就属都城禁军,交还陛下也是理所应当。”   可龙骧军自数十年前便归于镇北侯府麾下,算是燕都之中为数不多可用的战力。   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司空如默亲手挑选训练的兵将,如今拱手送出,也就意味着镇北侯府在燕都几乎是任人宰割。   司云落说不出话。镇北侯府拥兵自重固然不利于朝纲,但正值两方对峙的胶着之势,主动放弃手中有利的砝码,并不是明智之选。   更何况只是为了一个已经外嫁的司空云落。   见她眉间隐有忧色,司空如默俯下身来,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为了护你周全,赔上整个镇北侯府也是值得的,遑论只是小小的龙骧军。”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流刃手中接过了伞,将右臂递给司云落。   “你从前最喜欢挽着哥哥的。唉,姑娘家长大了,嫁人了,就不像小时候一样粘着哥哥了。”   虽然知道这话是半开玩笑,可司云落还是不想令他伤心。   反正岑如默是她师兄,与哥哥也差不了太多。她只要不多想,仅仅将眼前之人当作兄长一般敬爱即可。   于是她上前挽住了他的右臂,为表亲近,还依恋地贴在他身边蹭了蹭。   司空如默立刻高兴起来,握住她的手时却又皱起了眉。   “怎么这么凉?”   他与她十指相扣,将自己的温度让渡到她的身上。   指尖缓缓生出热来,酥麻的感觉像有细小的电流通过。   她看着司空如默棱角分明的侧脸,想起同样的一张脸曾经对她说过,将他当作哥哥一般对待便好。   到了现在,她才理解了这话中的含义,主动回握住他,微微一笑。   “好暖。”   司空如默持伞走在她身侧,两人一路向前,在积雪上踩出深深浅浅的两串脚印。   伞偏向司云落这边倾斜,有大半都遮在她的头顶,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很快就落满了司空如默的肩头。   于是她停住了步子,将伞向司空如默那边推去。   司空如默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不愿继续走,还像小时候一样要人背,于是撩起袍角,好脾气地在她面前蹲下身来。   “上来。免得湿了你的鞋袜。”   除了慕星衍之外,司云落还从没和旁人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   她犹豫的瞬间,司空如默似乎又想到些什么,将伞塞到她的手里,又解下大氅披在她的身上,搓了搓自己的双手。   然后他再次蹲下,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上来。”   司云落不知道从前的她是怎样与司空如默相处,又怕他会起疑心,便不好再推辞,从善如流地骑上他的背,一只手攀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为他撑伞,遮风挡雪。   这样倒是两个人都不必被雪淋了。   身上的大氅还残留着司空如默的体温,紧紧地包裹住司云落。   她自苏醒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温暖的时刻,等回过神来时已经落下了一滴泪,正落在司空如默的后颈之上。   风雪冰凉,泪却滚烫。   司云落慌忙别过脸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司空如默已经察觉到了,他步子一顿,深沉而无奈地叹了口气。   “哥哥知道你恨我怨我,但若不送你进宫,镇北侯府便是抗旨的罪名。”   他停了一停,继续道:“一切都会好的,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直到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刻。”   虽然不知那究竟是何时,但司云落还是吸了吸鼻子,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嗯”了一声。   到了内宫入口,再往前便不是外臣可以涉足的了。   司空如默将她放下,又坚持把唯一一把伞让给她,自己停留在风雪之中。   “落落,哥哥看着你走。”   他自知不能再向前一步,也要尽己所能,目送她回到那深渊一般的宫禁中去。   司云落撑着伞向前走了几步,蓦然回首,发现他依然停在原地,被大雪淋了满头满身,乌发尽白,连长睫上都覆了一层细雪。   或许这一世的阵眼,便是在司空如默身上。   她忽而就暗下了决心。   既是“爱别离”,那她只要永不离开司空如默便好。   司空如默看着司云落渐渐远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   回过身时,唇角噙着的温和笑意都已荡然无存。   在他开口前,流刃极识时务,便主动向他请罪。   “属下知错!”   司空如默拂去肩头落雪,漫不经心地问道:   “哦?何错之有?”   “属下……属下不该出言莽撞,将虎符一事擅自告知皇后娘娘,让侯爷左右为难……”   “不。”司空如默打断了他,面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淡然,“你做得很好。”   “我交出龙骧军虎符,并不全然是为了落落,更是因为在目前的形势下,蛰伏才是镇北侯府的更优选择。”   “此事必须要神不知鬼不觉让落落知道,如此她才能对我心有亏欠,消弭她心中对我的怨气。”   因此流刃今日的口不择言,也完全在司空如默的算计之内。   而流刃只觉得有股寒意自后脊直往上蹿,冷得他头皮发麻。   “一个妹妹罢了,死了本来也没什么要紧,但落落毕竟顶着皇后的名头,还有用处。”   司空如默望向远处,神色似有怅然,复又变得坚定。   “你肯定也觉得我不近人情,冷心冷血,连自己唯一的妹妹也不惜牺牲。”   “但为了继承父亲的遗志,镇北侯府绝不可就此消亡。”   何况今日的亲密之举,乃是他有意为之。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消息便会传到陛下耳中吧?   到了那时,陛下因着收了虎符,而只能履行承诺,他只要想想陛下暴跳如雷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就忍不住要发笑了。   他在心中低声叹道:一切才刚刚开始呢,慕容星衍。   而回到冷宫的司云落与画晴分完包子,便收到了赦她无罪的旨意,既然撤了禁足,她立刻便可以回到皇后所居的凤仪宫去。   只是她才回去不久,刚刚沐浴完毕准备歇下,便见外面宫人静默着跪了一地,而一抹明黄颜色挟着暴怒,以雷霆万钧之势闯了进来,不容分说地扼住了她脆弱的脖颈。   “司空云落!公然与你亲兄长过从甚密,是当朕已经死了吗?!”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一见面就掐老婆脖子的龙龙(他犯病了,果咩……)   2.下一章他病就好了,没有落落治不了的病!   3.师兄的人设是不是很带感哇哈哈!毕竟他现在是真的对妹妹没什么感情,甚至还觉得有点恶心,演技高超罢了   4.从他没问落落怎么跑出来了就可以看出,师兄根本不关心她为什么跑出来,但只要她跑出来,师兄就会亲手把她送回去,她作为镇北侯府的棋子,永远别想逃离这深宫   5.别告诉我你们全都支持小白了(点烟) 第77章 第77章   ◎“因为你不配”(二更)◎   慕容星衍力道很大, 并没存着怜香惜玉之心。司云落软绵绵地被他提了起来,蒙着水雾的视线一片模糊。   求生的欲望让她急促地呼吸起来,双手不自觉地挣扎着, 去掰他纹丝不动的手。   若是在平时,以她天生神力, 轻而易举便可以挣脱, 甚至反制,可她如今不过是一具孱弱的凡人之躯罢了。   司云落生平头一次感受到了身为女子的柔弱和无力。   她与慕容星衍之间, 仅仅隔着一臂的距离,在瞳孔开始涣散之时, 眼前的面容却渐渐清晰起来。   那是她自幼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 她见过他任何时候的样子,却独独不像此时此刻, 面上笼着一层天真的残忍。   只消一眼, 司云落便知道, 从前慕星衍嘴上说着“你怎么还没死”, 不过是同她打打闹闹罢了。   真正想让另一个人死的话, 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好比现在他的手越收越紧,像是要挤压出她喉间的最后一丝氧气。   可令她感到滑稽的是, 就在昨夜, 他们还相拥同榻而眠, 他放低身段取悦着她,同她做着这世间最亲密的事, 即使在寂静的黑暗之中, 耳根也几乎红透了。   由此可见, 男人实在不能尽信。   司云落并不怕死, 甚至安然闭上了眼睛。   反正对于她而言,不过是加速轮回,尽快进入下一世罢了。她也实在不是很想面对这样的慕星衍,活脱脱一个缺爱病娇小皇帝。   可她失了求生的意志,慕容星衍却忽然松了手,看着她落在床上,剧烈地咳嗽起来,竟然阴恻恻地笑了,似乎为她的狼狈而感到非常兴奋。   大意了,这变态程度比起慕星衍本尊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司云落摸着颈间深深的指痕,大概要过一阵子才能消退了。   她再次抬眼看向慕容星衍时,目光中含着不服输的轻蔑。   慕容星衍其实是瘦削的,明黄色的龙袍穿在身上,都显得空空荡荡,所幸他身高腿长撑了起来,看上去勉强也算合身。   大约是这家伙从小到大饿肚子,营养不良的缘故。   他肤色也白,淬着骨子里透出来的阴郁,手臂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凸起,似乎要自他的肌肤破土而出。   瞧见了司云落的神色,慕容星衍面色一变,骤然狠厉了几分。   可在他再度有所动作之前,司云落哑着嗓子,开口了。   “慕容星衍,你刚刚承诺了我哥哥。若我死在这里,你怕是没法与他交代。”   他嗤笑一声,露出个不屑的笑容。   “皇后突发恶疾,暴毙宫中。先帝那时也是这样的说辞,朕不介意再上演一遍相同的戏码。”   司云落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你若是一直将我圈禁冷宫倒也罢了,旁人没见过我,自然无从知晓。可你方才也说了,我今日才与哥哥见过,你觉得你这鬼扯的理由,他会相信吗?还是说你觉得,他会和你一样蠢?”   她这番话说得慕容星衍勃然大怒。司云落一时有些恍惚,不得不说,小皇帝生起气来的样子,还是和慕星衍一模一样。   她也好久没这么痛快地骂过慕星衍了,心里竟然还有点暗爽。   慕容星衍虽然愤怒,却也克制着没再对她出手。   “司空云落,你既同意入宫作为朕的皇后,就该时刻谨记自己的本分,不要再肖想一些不属于你的人或物。”   他的重音落在“人”字上,司云落甚至能听见他将后槽牙咬得咯咯直响。   她面无表情地看他:“哦?那你倒是说说,我的本分是什么?乖乖作为一个傀儡,在你需要的时候现身是吗?”   而慕容星衍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他俯下身来,双手撑在她身侧,将她困在床边逼仄的一角。   往常慕星衍这样做的时候,通常下一秒便会靠过来吻她,抑或做些别的亲密之举。   司云落下意识别过脸去,却忽然听见他恶劣的轻笑。   她这才恍然记起,眼前的人并不会主动吻她。   心间说不清是失落还是轻松,司云落收了心思,又主动迎上他的目光,眉眼中藏着不退不让的机锋。   慕容星衍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不肯服输,些微的讶异后反应过来,贴着她的耳畔一字一句道:   “你是朕的女人,你说应该做什么?”   说到这个,司云落可不怕他,索性直接摆烂。   “我来葵水了,不方便。你要是有需求的话,就自己解决吧。”   反正之前他不也都是自己解决……   何况他现在惹了她不开心,她是必然决然不会多管闲事的!   慕容星衍不为所动,用力捏过她的下颌,就要吻上她的唇。   但在触到的前一刻,他听见了司云落寒凉彻骨的声音。   “你可要想好了,我若是有了你的孩子,你这帝位,还能坐得稳吗?”   她不信慕容星衍会不怕这一点。只要司云落诞下嫡子,镇北侯府完全可以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拥立幼帝,尊她为太后,那慕容星衍这个皇帝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果然,慕容星衍迟疑了一瞬,捏着她的力道更大。司云落内心哀叹一声,估计下颌上也要留下他的指印了。   “你以为朕会让你如愿以偿?”他冷声道,“早就猜到镇北侯府是这等去父留子的谋算。你放心,朕必不会少了赏你的避子汤。”   司云落艰难点头:“如此甚好,我情愿一生无子,孤独终老,也不愿生下你的孩子。”   她缓缓启唇,吐出几个字来:“因为,你,不,配。”   这话仿佛戳中了慕容星衍,他再次暴怒起来,将她狠狠地甩到被衾之上。   “朕不配,你的好哥哥就配是吗?到了现在,你还想着在宫里为他守身如玉?就算朕和你之间没有什么,他还会相信你的清白吗?”   被翻来覆去几次,司云落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可恶,小狼女的身子应该还算强健啊,不至于这么虚弱,肯定是这几日饿过头了。   她不再挣扎,索性摊成个“大”字,一脸麻木。   “你有病吧?三句话不离我哥哥,你这么在意他,怎么不迎他进宫当皇后?何况我的清白,我哥哥才不会在意。”   司云落说者无心,不明白这话落在慕容星衍耳中,究竟意味着什么。   要不是进宫以前验过身,慕容星衍几乎都要有所怀疑。但他如果一味拿这事做文章,倒显得他小肚鸡肠,处处不如司空如默。   于是他只好轻咳了一声,以掩饰尴尬。   “朕也不会在意。但朕还是要告诉你,趁早绝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对你、对司空如默都好。”   这人听不懂人话是吧?   司云落一句话都不想说了,本着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原则,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嗯……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   司云落屏息凝神,等待着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呗,再次醒来又是一条好汉!   可令她意外的是,慕容星衍没再强迫她,只是顶着脸上的巴掌印,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她心下奇怪,却也并未多想,或许是她今日晨起还扇过他巴掌,他形成肌肉记忆了?   直到她放松下来,胡乱抬手抹了把脸,这才发现眼尾隐有泪痕。   竟然当着慕容星衍的面哭了吗?!   真是好丢脸啊……   司云落羞愤之下,将自己完全埋进锦被里,不肯出来了。   如此又过了数日,两人又恢复了从前不见面的日子,彼此倒也安生。   只是岁末将近,宴贺群臣时,帝后需共同出席,慕容星衍才于百忙之中,想起他这位小皇后来。   他提笔落朱,状似无意地问道:“皇后近来如何?”   内侍连忙回答:“娘娘一切安好,据说是心情不错,用膳都比从前多吃三碗饭。”   见不到他,日子都过得风生水起是吧?   慕容星衍气性上来,生生折断了手中的朱笔。   “摆驾凤仪宫,朕倒要看看,皇后每日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老婆甩巴掌但因为看见老婆委屈哭哭了落荒而逃的龙龙   2.落落没说错,她是不会!不可能生孩子的!   3.要生也是龙龙生XD   4.下章就慢慢开始甜了   5.龙龙:皇后她知错了吗?   内侍:陛下,皇后娘娘她已经忘了您是谁了!   落落:吃饭香香身体棒棒!待我有了力气就把他打趴下! 第78章 第78章   ◎“你的小把戏确实有用”(一更)◎   偌大的凤仪宫内, 宫人乌泱泱地跪了一地。   为首的画晴大气也不敢出,只垂眸看着眼前一点明黄色的靴尖。   慕容星衍坐在上首,面色平静地端起手边的茶盏, 用盖碗撇着茶汤表面的浮沫。   然后——   他将茶盏狠狠往地上一掷,碎瓷和热茶溅得到处都是, 在画晴的手背上划出一道不浅的血痕。   宫人们将头缩得更低, 胆小的甚至兀自颤抖起来。   “人呢?人呢!”   慕容星衍闭了闭眼,仿佛在极力压抑心间的暴躁。   “一个皇后都看不好, 朕真的不知道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画晴连忙叩首,口中道:“陛下息怒!皇后娘娘临行前, 并未提及去往何处, 奴婢这就去找!”   可慕容星衍却不作此想。   “谁都不许去寻她!朕倒要看看,她几时才知道回来!”   “阿嚏!”   司云落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不禁吸了吸鼻子。   慕容既白从罐子里舀出一勺桂花蜜, 扭过头关切地问她。   “你着凉了?”   司云落抱着膝盖坐在一旁, 对他摆了摆手。   “不要紧, 应该是天气太冷了。”   她搓了搓双手, 将生出些许热度的掌心贴在脸颊上, 才感觉稍稍好了一些。   “我不喜欢寒冷。”   “不喜欢还来这里?”慕容既白有些讶异,“听说皇后娘娘的凤仪宫里烧的都是上好的银丝炭, 你怎么不早些回去?”   他嘴上打趣着, 却就地取材, 将滚烫的沸水注入小钵中,做成个简易的手炉递给她。   司云落笑着接过, 幸福得眯起了眼。   “总是待在宫里, 闷都闷死了。”她眨着眼睛, 声音很轻却又真诚, “我喜欢来你这里。”   “我倒不觉得你是喜欢找我。”慕容既白耸了耸肩,“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总觉得你是来压榨我给你做桂花糕的。”   虽然这样说也没错,但司云落是坚决不会承认的。   “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何况你手艺这么好,我不忍心埋没了你的才华。”   她托腮看着慕容既白忙前忙后的身影,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他:“怎么我最近用膳,都没见过你做的桂花糕?你该不是偷懒了吧!”   司云落可没有说谎,她早就注意过这数日的饭食,虽然也是各色点心不断,但大多是些北方小点,像桂花糕这样的南食却是从没见过。   慕容既白身形一顿,随即转过身来,与一头雾水的司云落大眼瞪小眼。   他一时没忍住,先笑了起来,用沾着面粉的手去捏她的鼻尖。   “你用膳?你一个小宫女,还不是吃御膳房的配餐?”   司云落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躲闪不及,被慕容既白在她脸上抹了好几道痕迹。   “我……那是皇后娘娘心软,为了避免浪费,常常将吃不完的菜品赐下来。”   她用衣袖胡乱擦了擦自己的脸,又实在气不过,也用手指蘸了些面粉往他脸上糊,糊到慕容既白向她告饶为止。   闹也闹够了,他也随意往地上一坐,与她腿挨着腿,挤在一处。   “画晴姑娘,我真是怕了你了。你跑得又快,打人又猛,可谓是有万夫不当之勇。”   慕容既白连连拱手:“不愧是镇北侯府出来的人。还好皇后娘娘贤良淑德,不然陛下可要好好喝上一壶了。”   嘁,贤良淑德?这四个字怎么看也和她扯不上关系吧?   司云落故意反问他:“你怎么就知道皇后娘娘贤良淑德呢?”   慕容既白被问得一愣,想了想才道:“陛下的封后诏书上是这样说的。‘嘉言懿行,淑慎柔则’。并且世家教养出来的高门贵女,大抵都是如此。”   司云落嗤笑了一声:“娘娘在闺中时,陛下又没见过她,知道什么?”   她又顿了顿,转而道:“不过呢,皇后娘娘不同于一般贵女,性子十分活泼,你若是见了,一定会觉得她是个可爱的人。”   慕容既白却道:“我觉得,你也是个可爱的人。”   以往闻既白虽然也插科打诨,却极少如此一本正经地称赞她,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四目相对间,有不同寻常的气氛在流动。   司云落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一指正冒着白气的蒸笼:“好像快蒸好了是不是?”   慕容既白急忙起身查看,想着刚才的问题,徐徐向她解释。   “北地不常有桂花糕这种东西,这一小罐蜜还是我自己的私藏呢,就是御膳房中也没有,你以为人人都能吃到……”   无人理会。   他低头一看,司云落已经扒住了蒸笼的边缘,正伸出魔爪试图偷吃刚出锅的桂花糕。   那样子真是个十足的小馋猫。   慕容既白无奈地笑,端出来一份给她,心里想着是否要将剩下那份给皇兄送去。   可司云落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舔了舔唇边的碎屑。   “另一份我要带回去慢慢吃!”   结果就是司云落终于心满意足,直到了晚膳时分,才提起盛着桂花糕的食盒,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再晚些就赶不上热乎的晚膳了!   可她进了凤仪宫,便发现奉膳的宫女已经到了,大大小小的菜肴摆了满桌,似是比平时还要丰盛许多。   不仅如此,宫中的气压似乎格外低,宫人们低垂着头,一副人人自危的模样。   司云落素来不喜这样的氛围,她在宫中的时候,总还是一派祥和安乐,没道理她才离开一两个时辰,就变成这副鬼样子吧?   “我还没回来,这么早摆膳做什么?天气这么冷,等下都凉了……”   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哽住。   因为不速之客已经坐在主位,轻飘飘地抬眼看她,薄唇轻启,语声寒凉。   “你还知道回来啊?司空云落!”   这幽怨的语气,听着可不像个君临天下的帝王,倒像是哪家独守空房的怨妇。   司云落不明白他又在发什么疯,正想着把他当作透明人,像平时一样坐下用膳,慕容星衍却忽然提高了声音。   “见了朕为何不跪?”   ……   司云落可不想被他抓住把柄,又以此为由对镇北侯府发难,只好不情不愿地屈膝行礼。   “臣妾参见陛下。”   她难得有服软的时候,慕容星衍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身边的矮凳。   “过来。”   司云落硬着头皮,拖着步子慢慢挪过去,依言坐下的同时,心中为自己这顿晚膳默哀。   但随着内侍开始布菜,她很快就忘记了慕容星衍的存在。   慕容星衍本就没什么口腹之欲,所谓用膳不过是强撑着吃上几口,对这些菜肴便再没了兴趣。   他看了看吃得正香的司云落,心中便不大痛快,那种暴虐的因子又开始在血液中流淌,控制着他的情绪。   他忽然注意到被司云落带回来的那个食盒,让内侍提上前来,推到司云落面前。   “打开它。”他命令道,声音较方才更冷了几分。   司云落本来想留着饭后再吃,完全没有和慕容星衍分享的意思,可他阴恻恻地盯着她,像是一定要得到个结果。   她只好磨磨蹭蹭地打开食盒的盖子,桂花糕余温尚存,馥郁香气飘散开来的一瞬间,慕容星衍勃然大怒。   他一挥袖,将食盒整个扫到了地上,瓷盘碎成了两截,桂花糕也七零八落地滚了出来,仅仅剩下一块留在食盒里。   “你干什么啊!”   司云落不怕他发怒,只不过格外心疼被他糟蹋的桂花糕。   可慕容星衍仍旧不依不饶。   他似乎又想扼住她的颈子,目光掠过时,发现上次的红痕依然未消,突然便改了主意,转而死死锁住她纤细的手腕。   “是谁告诉了你朕的喜好?收起你那些小把戏,别以为这样就能感动朕。”   “你有病吧……”   司云落极力挣扎,也无法从他的禁锢中脱离出来。   画晴却扑通一声跪下了,慌忙为司云落求情。   “陛下!陛下手下留情,娘娘她也是……也是为了您特地去了御膳房,亲手做的桂花糕,是对您的一片心意啊!”   等等?谁亲手做的桂花糕?不会是指她吧?   司云落没指望慕容星衍会相信如此拙劣的借口,但他的视线在她沾了面粉的袖口和鼻尖转了转,竟然就这样放开了她的手。   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司云落第一时间去抢救那块硕果仅存的桂花糕,她要赶在慕容星衍再次行动之前,把它塞进嘴里!绝对不能辜负小白一片心意!   她捡起来,眼看就要将桂花糕送入口中,只是吹了吹的工夫,手腕就被慕容星衍再次握住。   他的力道不容拒绝,控制着她缓缓将桂花糕递到他的唇边。   然后他刻意注视着她,以一种挑衅的神情,张口含住了桂花糕,连同她细嫩的指尖一起。   司云落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不仅抢她的桂花糕,还欺负她!变态变态变态!   熟悉的甘甜在舌尖绽放,慕容星衍愣了一瞬,仿佛得到了安抚一般,渐渐平和下来。   连带着他觉得面前气鼓鼓的小皇后也不是那么讨厌了,甚至那委屈的样子还……还有几分可怜可爱。   他心情莫名好了起来,也不管她是否愿意,强行将她扯到怀里,一手箍住她的腰,抱她坐在他的膝上。   司云落对这样的姿势非常熟悉,但她正在气头上,并不想与他亲近,干脆别过脸去,又被他硬生生掰了回来。   暴君的愉悦总是来得突然又不讲道理,却让周遭的人都遍体生寒。   自慕容星衍即位以来,还没人见过他主动与旁人亲密,遑论是他最厌恶又最提防的皇后。   而此刻,他仔细地替司云落擦去鼻尖沾上的面粉,又捏了捏她的脸,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   “该不该说,你的小把戏确实有用。这般情深意重,亲力亲为,朕都有点被你感动了。”   呵!呵!还真就有人如此擅长自我感动的。   司云落很想告诉他事实真相,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却还是咽了回去。   只因慕容星衍难得大度地问她:“说吧,想要什么?看在桂花糕的份上,朕可以答应你。”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如果司云落试图扮演一个合格的皇后,那她此时应该故作娇羞,并表示陛下开心就好,这都是臣妾的本分,她什么都不需要。   可她只想尽快完成司空如默的心愿,从而自八苦轮回中脱身。   于是她主动提出了慕容星衍早已预料到的那个“过分”要求,甚至没有一丝心虚和忸怩。   “慕容星衍,我要见我哥哥。”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喜怒无常但开始自我攻略的龙龙   2.龙龙:喔!老婆亲手做了桂花糕给我,她肯定是爱我!   3.落落:。其实是你皇弟做的。建议你以后不要跟我抢   4.落落:你以为我会稀罕你那一文钱不值的恩宠?我只要见哥哥   5.龙龙:女人,不要试探我的底线 第79章 第79章   ◎“臣弟见过皇嫂”(二更)◎   慕容星衍听了这话并不意外, 只是无谓地笑了笑,捻起她一缕发丝缠绕在指尖。   看似亲昵的举动,却因为他下手不知轻重, 而变得有些微的疼痛。   司云落有求于他,便不敢加以反抗, 只是对他怒目而视, 同时提醒他。   “慕容星衍,是你说什么都可以的。”   他扣住她的腰肢, 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   “朕既答应了你,自然会兑现。年关将至, 你随朕一同出席岁末贺宴, 朕会让你见到司空如默。”   他肯答应,司云落便松了口气, 周身的凛绷之意也就随之消失了。   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她, 慕容星衍还是觉得自己亏了, 又补了一句:“当然, 前提是你再做一份桂花糕给朕。”   他故作叹息:“谁叫这一盘子的桂花糕, 朕只尝到了一块呢。”   还不是他干的!   司云落没了和他纠缠的耐心, 将他狠狠一推,才获得了行动的自由。   自那日以后, 慕容星衍日日都往凤仪宫跑, 坚持要和她一起用膳。   他原本差劲的胃口, 在她的影响下也渐渐好了一些,可他依旧吃得很少, 不一会儿就放下了筷子, 余下的时间都用来看她用饭, 仿佛这是什么赏心悦目的事情。   司云落强忍了几日, 发现根本无法适应他如影随形的目光,终于把筷子一放。   “你到底要怎么样?”   慕容星衍把手一摊,耍起了无赖:“朕还没等到朕的桂花糕。”   原来如此……   为了把慕容星衍尽快赶回他的玄德殿,司云落不得不又去了一趟御膳房。   她才不会为了他去学习桂花糕的做法,又不好告诉小白事实真相,便只说是她又馋了。   为了增加事情的可信度,她还煞有介事地咂了咂嘴。   这副可爱样子把慕容既白逗乐了,他脾气极好,被她随意差遣也毫无怨言,果真没有将她当作奴婢。   司云落看着他空了半罐子的桂花蜜,自己心里首先过意不去了,又不知该如何还他这份人情,只好问他。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虽说她现在行动受限,也并无完全的自由,但凭借着皇后的名头,搞来些奇珍异宝赏赐于他,应该也不在话下。   可慕容既白想了想,却只是道:“我想……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司云落没想到他的要求会如此简单,不由得脱口而出。   “什么问题?”   他说得很慢,像是要让她完全听个清楚,才会最终和她确认。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机会离开后宫,你会愿意么?”   他说完又觉得有些唐突,语无伦次地为自己找补。   “当然,我知道你和皇后娘娘主仆情深,你不愿意也是正常的……但我还是想问……”   “愿意。”   司云落毫不犹豫打断了他,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愿意,做梦都想。困在这里简直闷死了。”   不仅如此,还要待在慕容星衍这个阴晴不定的暴君身边。如果能够出宫,重回镇北侯府,离她的目标就可以更近一步。   但她自己也知道,这种希望十分渺茫。   于是她还是摇了摇头:“多思无益……我一介弱女子,即使想要出宫,也是不可能的。”   可慕容既白看起来胸有成竹。   “你放心,只要你愿意,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该不会是把她放在御膳房送菜的板车里偷偷运出宫吧?   那还是算了。   风险太高,大概率还没出宫门就要被慕容星衍抓回来,她可不想被他扔一脸菜叶子。   她这样想着,把做好的桂花糕带回去给慕容星衍。   他这下倒是彻底满意了,三下五除二清扫完毕,一块也没给她留。   司云落摸摸吃得半饱的肚子,庆幸自己已经提前吃过了。   可她遂了他的愿,也并没改变当前的处境。   慕容星衍还是每日都来,甚至比原先待的时间更久,像块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脱。   司云落彻底麻了,干脆由着他去。   时间过得很快,没几日便到了年关。   司云落一大早便起身,打着哈欠坐在镜前,由着画晴带人给她换上皇后吉服,再挽鬓描眉折腾了好一番。   到了最后,她看着铜镜里严妆丽服的自己,恍然有种陌生的错觉。   当画晴准备给她戴上凤钗时,她嫌沉重,将时间拖了又拖,直到慕容星衍意外出现在凤仪宫。   她自镜中看到那人款款而来,修长而挺拔的身影停在她的身后。   “你怎么来了?”   慕容星衍今日气色很好,或许是最近扎扎实实吃了几顿饭的缘故。   他双手扶着她的肩,英俊的眉眼缓缓凑近,秾丽精致得不像话。   “来接朕的皇后。”   呵,平时不见有多恩爱,和平相处已是谢天谢地,今日却上赶着在朝臣面前展现琴瑟和鸣,也不嫌累。   许是发现了她的冷笑,慕容星衍自画晴手中接过那凤钗,一手捏住她的后颈,替她将凤钗簪入发间。   司云落也不再尝试徒劳的挣扎,反正慕容星衍也不会听从她的心意。   头上的重量陡然变沉,她的肩颈立刻有了不适感,竟然还多亏了慕容星衍轻轻揉捏帮她放松。   看似柔情贴心的举动,司云落却不会感谢他,他也并不需要。   他只是凑近她耳畔,与她耳鬓厮磨,吐出的话语却凉薄如斯。   “朕想给你的,你不能不要。不想给你的,也随时可以收回来。”   帝后一路相携同行,先至玄德殿小憩,后需共往池鳞宫赴宴,接受百官朝贺,此为国宴。   再稍晚些时候,便会只留皇亲国戚于宫中,此为家宴。   这也就是为何,慕容星衍敢于允诺司云落的原因。司空如默虽为外臣,却尚未成家,只要陛下格外开恩,便可留于宫中,陪伴皇后守岁祈福。   司云落理清了其中关窍,突然发现被慕容星衍摆了一道,气得破口大骂。但无奈木已成舟,桂花糕已经进了他的肚子,她也没法让他吐出来。   所幸桂花糕并不是她做的,她也不算太倒霉。   司云落刚到玄德殿,便听见内侍在外通传,说是晟王殿下来了。   节庆这样的日子,晟王殿下既是臣子,又是陛下唯一的血亲,提前进宫拜谒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司云落借口更衣稍稍回避,隔着一扇朦胧的屏风向外望去,隐约有个如苍松翠柏的身影进了门,对慕容星衍拜上三拜,不同于一般的礼数,是在行拜年礼。   “臣弟见过皇兄,恭祝皇兄新岁嘉吉,万福常安。”   慕容星衍难得主动去扶他,看来十分爱重他这位皇弟。   只是这位晟王殿下紧接着说起了俏皮话:“臣弟向皇兄拜年,皇兄也理应赏赐臣弟一二才是。”   慕容星衍不禁失笑:“原来在这等着朕呢,说吧,想要什么?”   晟王殿下道:“臣弟想求皇兄赏赐一人。皇后娘娘身边有位画晴姑娘,臣弟曾巧遇于她,见她聪明伶俐,心生欢喜,便有意让她在身边伺候,不知皇兄意下如何?”   画晴这名字,慕容星衍的确听过,也知道是皇后身边的人。   一个奴婢罢了,赏赐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还要口头上逗一逗他这位单纯的皇弟。   “皇后身边的人,朕做不了主,你要问她愿不愿意才是。”   慕容星衍扬声道:“皇后,来与九弟见礼。”   司云落只好自屏风后转了出来,却在见到所谓的“晟王殿下”时,全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冰冻。   慕容既白也略有几分僵硬,还是先她一步反应过来,向她恭顺行礼。   “臣弟慕容既白……见过皇嫂。”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傻到被老婆和弟弟蒙在鼓里的龙龙   2.可恶啊!都没人同情他的吗!他是男主哎!而且他疯得有理有据   3.小白受难日(划掉)发疯日   4.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宫宴上如坐针毡的落落:毁灭吧! 第80章 第80章   ◎“发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一更)◎   司云落同样依照礼数与他见礼, 仿佛他们只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慕容星衍对她这副讷讷的样子十分满意,一举一动合乎礼数、并不逾矩的皇后,才最合他的心意。   他心情大好, 主动去牵司云落的手,邀她至软垫上同坐。   司云落已经学乖了, 宫禁内两人独处时, 无论她如何冷待慕容星衍都不要紧,但在外人面前, 她必须要为他留全面子,否则难保上次打入冷宫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   于是她并不反抗, 顺从地依他摆布, 像个精致美丽却毫无生气的傀儡娃娃。   只是落在旁人眼中,大概会认为是帝后情笃, 恩爱不疑。   慕容既白缓缓垂下眼去。   慕容星衍却还执着于先前的那个问题。他将司云落的手拢在掌心, 细细地捏过她的每一寸指节。   “你方才也听见了, 九弟想从你身边讨个人, 你允是不允?”   司云落万万没想到所谓的离宫之法竟然是去向陛下求赐恩典, 若是一般奴婢倒也罢了, 以她的身份又怎能轻易离开呢?   她自觉对不住慕容既白,心里有些虚, 但想了片刻, 却又有浓黑的悲哀涌上来, 深水般淹没了她。   司空云落和慕容既白可以交好,但皇后娘娘和晟王殿下不能。   她欺骗慕容既白的同时, 慕容既白又何尝不是在隐瞒她?   既然她不可能随慕容既白离开, 这个恩典也就没有必要再求, 她亦不可能将错就错, 让唯一的心腹画晴离开身边,便决定委婉拒绝他。   司云落先是故作嗔怪,以一副撒娇的小女儿情态去糊弄慕容星衍。   “臣妾不依,臣妾入宫只带了画晴这一个贴身的丫头,如今皇上还偏要帮着晟王殿下来抢!”   不管慕容星衍信与不信,她都笃定他不会驳了她的面子。   慕容星衍果然选择置身事外:“朕可没有偏帮,你若是不愿,自己去回了九弟吧。”   司云落得了准许,再面对慕容既白时,神色间便多了几分认真。   “或许殿下对画晴一见如故,但殿下这样的身份,也并不是这丫头能够高攀的。”她叹了一声,“缘浅福薄,还请殿下歇了这心思吧。”   她娓娓道来,便是希望慕容既白能够理解她话中深意,不必再做无谓的尝试。   幸与不幸的是,他冰雪聪明,一点就透,几乎是瞬间就听懂了。   他自嘲一笑,看似毫不在意,眼神却不时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深彻的失望。   司云落只与他对视了一瞬,就慌忙低下头去。   她不愿也不敢去追究,那失望是为了什么。   “……是臣弟唐突了,不该如此莽撞出言,肖想皇嫂……身边的人。”   司云落一颗心惴惴不安,直到慕容星衍出来打圆场。   他本意是不愿皇后与九弟因这等微末小事生了嫌隙,国事已经足够冗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九弟长大了,竟也会思慕美人了。”慕容星衍半开玩笑道,“若是有需求,朕隔日便送几个美姬到你府上,供你挑选便是。”   他转头看见司云落满含责怪的眼神,还以为是在针对于他,不禁莞尔。   “皇后不必吃味,朕对美色不感兴趣,有你一人足矣。”   ……累了,事实上成为后宫独一人并没有什么好处。   小皇帝只能来她这里不说,偌大的后宫冷冷清清,竟然只有凤仪宫还有几分人气,司云落有时都怕夜里闹起鬼来。   何况她明明是在谴责他带坏小白好不好!   慕容既白听了也是连声推辞。   “皇兄多虑了,臣弟不过图个一时新鲜,并没有太多心思沉迷于花柳之间。”   他顿了一顿,恭维道:“臣弟也想效法皇兄,一生一世一双人。”   司云落都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来的这七个字。就她和慕容星衍岌岌可危的关系而言,她时常怀疑自己会不会成为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后。   何况帝王一向后宫成群,他也没说过不娶别人。   慕容星衍却笑了起来,笑容中竟然有几分独属于少年的羞赧。   他眨了眨眼睛,看上去很是得意。   “那可难了,像你皇嫂这般美貌的贵女可不多。”   慕容既白再度抬首,认真打量她一眼,旋即便恭敬地收回目光。   “皇嫂凤仪万千,合该与皇兄相配。”   “不说这些了。”慕容星衍站起身来,“时辰快到了,去池鳞宫吧。”   司云落随着慕容星衍走了一路,慕容既白跟在后面两步的位置,投来的目光让她总觉得如芒在背。   好不容易挨到了池鳞宫,帝后位居上首,由慕容星衍执杯祝词,宣布开宴。   慕容既白在下首作陪,皇室直系血亲只余他一人,孤零零的一张桌案,看上去格外寂寥。   百官根据品阶,分别坐于殿内。镇北侯是一品军侯,又兼皇室姻亲,自然安排在靠近帝后的位置。是以司云落一眼便看见了司空如默。   他身着一品服制,对上她凝望的目光,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司云落懂得其中的含义。   “我还好,你放心。”   只是兄妹间无言的交流也很快被打断。慕容星衍再度握住了她的手,眼神中似有玩味。   “皇后果真与镇北侯兄妹情深。放心,朕一言九鼎,必会给足你们相处的机会。”   司云落挣了挣,没能挣脱,索性瞪了他一眼。   “慕容星衍,当着百官的面,你少发疯。”   慕容星衍无谓地往后一靠,脸上的表情重又变得冷漠。   “发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当他们没有见过吗?”   ……也对。虽说屠戮皇室血脉的举动,其中有司空云落亲爹的主意,但旨意毕竟是慕容星衍亲自下的。   听说午门外接连行刑了三日,才砍掉了所有的脑袋。斑斑血迹渗入地面,怎么也清洗不干净,至今还留有痕迹。   他说得没错,他就是个疯子。   一品官员纷纷上前向帝后敬酒,先是些成了老古董的文臣,然后才是武将。   慕容既白敬过兄嫂以后,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因着他身份非凡,前来巴结笼络的人也算不少。   他来者不拒,接连喝了许多杯,司云落看着都觉得要醉了。可他依旧并未倒下,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司云落也喝了一些,脸颊显得红扑扑的,她毕竟年纪还小,在皇后的雍容气度之外,还是有几分可爱。   司空如默最后上前,端起手中的酒杯深深下拜。   “臣恭祝陛下新岁安康,娘娘所愿皆成。”   因着帝后新婚,又是首次一同过年节,其他官员通常还会祝愿帝后同心相携,白头到老。   可司空如默不知是无心还是故意,自动忽略了这一点。连祝词都有偏有向,尽显对于妹妹的关切之情。   他如此作为,慕容星衍自然要回报一番特别的“优待”。   “镇北侯不必拘束,上前十步来。”   十步对于臣子而言,已是极近的距离,即使是行刺,亦有可能得手。   望着司空如默近在咫尺的身影,司云落的心怦怦直跳,除了紧张之外,更多的则是不安,担忧这两个男人会对彼此做些什么。   可直到司空如默停步,慕容星衍也并未为难于他,只是待他离得近了,才开口说话。   “近段时间来,皇后甚得朕心,朕还要感谢镇北侯,将皇后送入宫中陪伴朕,免了朕许多烦恼。”   ……他是在说什么新型的客套话吧!   或许他是免了许多烦恼,但司云落只觉得自己的烦恼更多了。   “这世间没有妹妹已经成婚,哥哥却还独身一人的道理。朕有意给镇北侯寻一桩好姻缘,爱卿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也尽可以提出来,朕为你们指婚。”   慕容星衍始终不举杯相酬,司空如默不得不保持着敬酒的姿势,手臂只能僵在半空。   “多谢陛下好意。但臣愿以国事为重,为陛下鞍前马后,还请陛下念在臣之忠心,不要误了其他女子的终身。”   慕容星衍装作听不懂他的话,顺势揽过了司云落的肩头。   “朕明白,你忧心国事,无心情爱,但男子汉大丈夫,总是要成家立业的。”   他状似无意地瞥了司云落一眼,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捏得她有些疼痛。   “不如让皇后在世家贵女中,为你择一位门当户对的。皇后作为你的亲妹妹,想来会对这件事无比上心,对吧?”   无视司云落眼中流露的抗拒,慕容星衍端起酒杯,送到了她的唇边。   “镇北侯敬你酒呢,皇后,为何不饮啊?”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公然为难情敌“们”的龙龙   2.是谁,能一次性伤害所有人!大家的精神状态都不是太好了   3.慕容:让朕看看是不是当真“兄妹情深”?   4.落落:你说完了吗(打哈欠)   5.小白:皇嫂皇嫂皇嫂(默念一百遍) 第81章 第81章   ◎“没不要你”(二更)◎   司云落没有理由拒绝。何况她若是拒绝, 只会让司空如默的处境更加难堪。   于是她就着慕容星衍的手,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苦涩辛辣的酒液灌入喉咙,她喝得太急, 不自觉地连声咳嗽起来。   慕容星衍用指腹替她抹去唇畔的酒渍,把她抱在怀里拍背顺气的样子, 活像一位疼爱妻子的夫君。   然后他满意地看到, 司空如默骤然捏紧了手中的酒杯。那是人下意识的反应,做不得假。   果然啊, 再缜密的人也有软肋,只要司空云落仍然在他手上, 司空如默就翻不起风浪。   慕容星衍这样想着, 终于感到一丝快慰。眼前这局面才是他喜闻乐见的,受人所制的司空如默, 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 短时间内对他没什么威胁。   镇北侯府拥兵自重时, 可曾会想到今日?   他懒懒地挥了挥手, 命司空如默退下。   敬酒已毕, 司云落难得舒了口气, 将注意力放在殿内的弦乐和歌舞之上。   而少年帝王眼中,只有他的小皇后, 甚至趁她不注意, 悄悄把自己的鸡腿夹到了她的碗里。   实话说, 她生得还是很美,只要不为司空如默说话, 也并不会让他讨厌。   若是有朝一日, 他能够将镇北侯府连根拔起, 也不是不能格外开恩, 留她一命。   恰在此时,司云落回过头来看他,发现他正在盯着她看,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像挥舞着肉爪的稚猫,看似凶猛,却实在没什么攻击性。   到了夜间,百官们便都散了,将空间留给帝王最亲近的人。   只是回了玄德殿,气氛依然是古怪而凝重的,那两位互相不愿搭理也就罢了,就连小白都一反常态陷入了沉默。   司云落面对着三个一言不发的男人,只感觉如坐针毡。   她始终记得自己的要求,主动戳了戳慕容星衍,问他:“我能去我哥哥旁边坐吗?”   慕容星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朕也没说不行。”   可当她真的起身,自他旁边轻快地跑开,像只小山雀一样去到了司空如默身边,慕容星衍的脸色又肉眼可见地变差了。   慕容既白很了解自己的皇兄,口是心非是基本操作,但连兄长的醋都吃,还是让他大开眼界。   若他识趣一些,便应该与皇嫂保持距离。   但……真的那么容易就能做到么?   司云落和司空如默坐在一起时,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兄妹二人先是寒暄了一阵,也不必避着慕容星衍。但一直饮酒宴乐也是无聊,司云落实在想知道,司空如默的心愿究竟为何,便提出大家一起来写红封。   “像这样,把心愿写在红封里,许愿会很灵喔。”   她这样说着,接过内侍递来的红色洒金纸,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许是因为无事可做,连慕容星衍都难得响应了她的号召,提笔蘸墨写了起来。   司云落自己写着,目光便偷偷往司空如默那边移,准备偷看他会写些什么。   司空如默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让她看。   “愿落落常伴身侧,永不相离。”   司云落愣了一愣,旋即问他:“哥哥,这是你真正的愿望么?”   “自然是真的。”司空如默答道,“父亲去世后,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所求不多,仅此而已。”   这样看起来,倒是很容易满足……   她暗自想着,突然感受到慕容星衍充满怨念的目光,让她后脊都升起一阵恶寒。   慕容星衍一边盯着她,一边将手中的红封揉成一团,随手向她丢了过来。   她轻巧避过,也不敢随意展开去看,便将那团废纸压平,叠成了纸鸟的形状,她只擅长这个。   没过一会儿,几人便都写完了。   司云落将红封收回来,说道:“臣妾去福缘寺祈福的时候,会将这些红封供奉到佛前,求佛祖保佑灵验的。”   开玩笑,这么冷的天气,她才不主动出门呢。等到回了宫中,把红封藏到角落里就好。   而慕容星衍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冲她毫不客气地招了招手:“过来。”   还什么“给足相处的时间”,全部都是谎话!她和司空如默一起坐了有一炷香时间吗?!   司云落不情不愿,也只能和司空如默匆匆告别,回到了慕容星衍身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或许是晚膳吃得太饱,司云落有些昏昏欲睡,最终还是没扛住困意,靠在了慕容星衍的肩上。   慕容星衍垂眸看她,小皇后显然是折腾得疲累了,睡得很沉,对他没有分毫的抗拒。   似乎她一直从心底便这般信任着他,毫无防备,至于平日里展现出来的冷硬外壳,不过是她的保护色罢了。   他心间漾起些未曾有过的涟漪,等另外两人反应过来,他已经将司云落打横抱起,就要踏出殿门去。   慕容既白连忙起身劝阻:“皇兄,眼下离新岁也不过只半个时辰了,为依循祖制,还是遣人将皇嫂送回去为好。”   慕容星衍歪头看他,丝毫不以为意。   “祖制?朕身上有一半胡人血统,就是喊祖宗一声,祖宗会答应吗?”   慕容既白被他的胡搅蛮缠搞得说不出话,他便又扫了司空如默一眼。   “你们愿意留在此处也未尝不可,只是镇北侯这欲言又止的样子,是要对朕与皇后的床笫之事横加置喙么?”   此话一出,司空如默的脸都白了,说话时都很有几分不甘心的意味。   “臣,不敢。”   没了多余的阻拦,慕容星衍抱着他的小皇后出了玄德殿,一路往凤仪宫去。   待到把司云落放到床上,他正要喊画晴进来给她卸下钗环,那些红封却不小心自她怀中掉了出来,连同那只纸鹤一起。   慕容星衍犹疑一瞬,还是伸手去拿了。人终究没法抗拒自己的好奇心,况且他也实在想看看,兄妹二人是否暗通款曲。   他从中抽出一张打开看,正是司空如默的笔迹。   “常伴身侧,永不相离……”   慕容星衍冷笑两声,将红封狠狠撕碎,扬在空中,徒留一地碎屑,像是揉烂的花瓣。   他打定主意,若是被他发现司空云落的红封有何不妥之处——   他现在就掐死她!   反正她正熟睡着,难以反抗不是吗?   慕容星衍又抽出一张,打开看时却愣住了。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可以想见那人写下的时候,精神状态不是太好。   “希望慕容星衍少发疯!!!”   他自然知道这张红封是出自谁的手笔,唇角不由自主微微上扬起来。   床上躺着的人毫无所觉,甚至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呢喃起来,尽是些破碎的字词,无法串联成句。   慕容星衍蹲下身来,将她的一缕额发别到耳后。   “连新岁祈愿都只与朕一人相关……对朕这么死心塌地?”   沉睡中的人自然不可能回答他,他却像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站起身来的同时,将那张红封揣进了怀里。   他想了想,又把那只纸鸟拿出来,塞进了她的手心。   这样她明早醒来,便可以看见藏在其中的内容了。   可慕容星衍转身离去之时,却完全没有想过去打开最后一张红封。   那是他器重的皇弟写给皇后的。   “愿皇嫂岁岁无忧,心怀自由。”   司云落第二日醒来,因为戴久了凤钗的缘故,头依然发沉,索性就继续赖在床上。   她迷糊了一会儿,才发现手里握着个东西,硌人得很,看了看原来是昨夜她自己折的那只纸鸟。   她当时不过是做样子给慕容星衍看的,实则对里面的内容全无兴趣,就随手将它一丢,抛到了看不见的角落。   年节过去,慕容星衍又有许多事要忙,除了每日按时赶来陪司云落用膳,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待在她这里。   不过他看着她的时候,偶尔欲言又止,又硬生生憋了回去,看得司云落非常纳闷。   只有一日,慕容星衍晚膳时分没过来,司云落也没有多问,毕竟她不是好管闲事的人。   她不敢随意去见小白了,怕给他带来麻烦,再也没去过御膳房。闲暇时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为如何完成司空如默的心愿而发愁。   出宫是最简单的办法,不过要想慕容星衍放她出去,大概除非他死。   那就在宫里的话,如果能够勉力维持慕容星衍和司空如默之间的平衡,是不是也可以达成目的?   司云落想来想去,都只有这一个办法,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入手,但对慕容星衍客气一些,应该没错。   她暗下决心,从明日开始对他好上一点点,起码在一天内难得见面的时候,同他多说两句话吧?   可机会不用等到明日。   到了夜半时分,忽然有人闯进了她的寝殿,带着一身的酒气。   司云落被身上突如其来的重压惊醒,惊慌地上手去推,却在感受到那人的气息时犹豫起来,连推拒的力道都小了许多。   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此刻因为酒气而泛着异样的潮红,身子软得像摊烂泥一样,完全看不出平日里杀伐果断的影子。   司云落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翻过来躺平,借着些微的烛光去看他,这才发现他眼尾隐有湿痕,不禁一愣。   而慕容星衍忽然伸出手抱住了她,使力将她按在他的胸膛之上,依恋地在她发顶蹭了又蹭。   “阿娘……”   等等!她怎么长辈了?!   司云落再次挣扎起来,想要将他摇醒问个清楚,却反而被他抱得更紧。   “阿娘……别走……你别不要我……”   司云落抬眼看他,在他脸上发现了她从未见过的脆弱神情,像是生怕被人抛弃的幼兽,不肯放开手边的温暖。   她叹了口气,在他耳边说起悄悄话。   “没不要你。”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到处找阿娘找到老婆身上的龙龙   2.落落:我是你娘   3.他表现是不是好点了!虽然发疯,但他还是很喜欢小皇后的   4.猜猜纸鸟里写了什么?   5.做个小调查,你们喜不喜欢看小世界的,在犹豫要不要砍纲orz,反正每个小世界不会很长这样 第82章 第82章   ◎“我不会走”(一更)◎   慕容星衍听见这话, 奇异般地平静下来,困住她的力道微松。   司云落得以换了个稍微舒服的姿势,趴在他的胸口上, 用指尖细细描摹他五官的轮廓。   明明是同一张脸,慕容星衍眉间却总是多了几分化不开的戾气, 以及些许难言的愁绪。   不是酒量很大的吗……到底喝了多少?!   司云落有点嫌弃, 趁他睡着了向他挥舞小拳头。   “再敢在我面前拽上天,我就揍死你!”   虽说她现在很柔弱, 谁也揍不了,但这不妨碍她记在小本本上, 出去再统一算账。   仿佛被她的话音所打扰, 慕容星衍渐渐蹙起了眉,于深沉的梦境中喃喃自语。   “阿娘……”   司云落:。   司云落:“好好好我是你娘。”   哎总感觉占了大便宜是怎么回事?   先悄悄记下来, 等出阵再告诉他, 到时候他的脸色肯定精彩极了!   她这样想着, 困意上涌, 便也随之睡了过去。   第二日苏醒时, 司云落一睁眼, 便撞入一双喜怒莫辨的眼瞳里。   慕容星衍盯着她,神色复杂难言, 在她试图后退逃离的时候, 一把箍住了她的腰际。   两人贴在一起, 距离极近,几乎鼻尖蹭着鼻尖, 他说话时的气息都能扑到她的唇上, 潮湿而温热。   明明只要再近一些, 就可以吻上来, 但他恰到好处地停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一个令他得以收放自如的位置。   司云落被他这样盯着,总觉得自己像是被鹰隼锁定的弱小猎物。这种即将被捕猎的感觉让她有了压迫感,急于说些什么来撇清关系,保全自身。   “我可没勾引你,是你自己喝多了闯进来的。”   她眨了眨眼,黑白分明的瞳仁很有几分无辜。   “念在是初犯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天色不早,你快点上朝去吧。”   她说着便又向后缩,结果当然还是失败了。   慕容星衍说话的样子还带着刚刚睡醒的慵懒,却完全没有一星半点的松弛感,低沉的音色反而令人更加紧张。   “朕昨夜……都说什么了?”   他伸手捏了捏她柔嫩的脸颊,自从他成为了这个身份,似乎就很喜欢这样做。   “说实话,不然朕就不去上朝。”   司云落刚想说“你爱去不去”,忽然发觉他唇边一点恶劣笑意,瞬间意识到自己可能会背上个“祸国妖后”的名头。   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丢脸的又不是她。   于是她选择实话实说。   “你昨夜管我喊娘,叫我别走,还让我别不要你。”   司云落一口气说完,原本就安静的室内更是静得落针可闻,她几乎能够看到,慕容星衍额间一跳一跳的青筋。   感觉要完。   她有些心虚地缩起脖子,像一只即将受到制裁的鹌鹑。   可慕容星衍忍了又忍,竟然强行忍下了将她掐死的冲动,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他别开眼,神情几许落寞:“昨日……是阿娘的祭辰。”   关于这一点,司云落多多少少也能猜到。   那位传闻中貌美的胡姬,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他,唯一留给他的一点印记,便是象征着血统的瞳色。   司云落的指尖轻柔落在他的眼角,就像抚过那双隐含幽绿颜色的眸子。   而他也没有阻拦。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她一时被面前容色所迷,鬼迷心窍地说了一句。   “我不会走,也不会不要你。”   司云落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想要收回却来不及了。   但这真的不能怪她!慕星衍难得脆弱的样子,这谁顶得住啊!   她内心戏演了八百回,完全没有发觉一抹薄红悄悄爬上了少年帝王的耳根。   “谁稀罕。”慕容星衍忽然翻身坐起,“你是朕的皇后,除了朕的身边,还想走到哪里去?”   司云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走远了,听声音应该是去沐浴。   她重新赖回床上,闭上眼睛继续睡。宫里虽然无聊,但胜在清闲,用来养精蓄锐还是好的。   可只要慕容星衍在此处,她便要被搅扰得不得安宁了。   近身侍奉的宫女们捧着帝王冕服鱼贯而入,看着很有些面生,应该是玄德殿那边伺候的宫人。   司云落傻了眼,直到慕容星衍从湢浴中出来,携着一身清新的香气在床边蹲下,好心情地拍了拍她的脸。   “皇后,不起身伺候朕更衣吗?”   司云落装作没听见,抱着被子往里滚,被他扯住被子一角拖了出来。   “你没长手吗?!”   她终于忍无可忍,掀开被子跳下了床,捋起袖子像是要揍他一顿。恶声恶气的样子,更是完全不像“贤良淑德”的皇后。   但有人偏偏就吃这一套。   “没长手。”慕容星衍干巴巴地说道,“皇后若是连这点微末小事都不乐意去做,早膳便不必摆了。”   可恶!什么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今天算是领会到了!   司云落从前没做过这种伺候人的事情,遑论帝王冕服穿戴复杂,令她一筹莫展,反倒搞得乱七八糟,看上去笨手笨脚的样子,也十分可爱。   慕容星衍任她摆弄,叹道:“皇后动作再慢些,朕上朝就要迟了。”   司云落白他一眼,一边给他腰间挂上玉珏,一边骂他。   “活该!你从前让谁帮你更衣,找她去便是了,还劳烦我做什么?”   慕容星衍握住她的手,贴近她耳畔说道:   “皇后这话真是好大的酸味。朕出身寒微,习惯了一切亲自动手,没让旁人近过身,你大可放心。”   “我才没有……”   司云落急着为自己辩解,冷不防他倾身过来,趁势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暴君会和小皇后开玩笑已经很出乎意料了,帝后首次同宿,便如蜜里调油一般,众人在惊诧之余,纷纷垂下了眼,不敢再看。   而慕容星衍似乎觉得司云落呆愣愣的样子有些好笑,竟然夸张地笑出了声。   “皇后不必送了,时间来不及,朕晚些时候再过来陪你用午膳。”   他说完便扬长而去,司云落反应过来,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大叫。   “别来!这里才不欢迎你!”   当然说了可能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司云落气鼓鼓地躺回床上,画晴进来伺候她洗漱的时候,眉梢眼角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恭喜娘娘!往后在这宫里,您可是有好日子过了!依奴婢拙见,只怕用不了多久,这安胎药就可以先安排上了。”   司云落一口恶气憋在心里出不来,只能拿枕头到处乱丢,发泄够了才颓废下来,任画晴摆布。   她神思飘忽,目光投向窗外,忽然道:“在我房门口挂个铃铛吧。”   画晴还没来得及问缘由,司云落已经开始咬牙切齿。   “省得有人再大半夜闯进来扰我清梦!”   她想法很好,画晴也依言找了个铃铛来给她挂上,可被慕容星衍看到,却又要问上一问。   帝王指着檐下那小巧的风铃,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你们娘娘这是……”   画晴自然不可能说出真正的原因,只是道:“娘娘怕您夜里着了梦魇会睡不好,特地挂在这里为您祈福的。”   哼,嘴上那么硬,口口声声说不要他来,还不是成日里盼着他?   慕容星衍微微一笑,心里有了主意。   司云落反倒不明白了,怎么这铃铛挂上以后,这尊大神反倒来得更勤了?   甚至连过夜都要留下。   司云落尝试着推过他几次,每次都还没碰到,就被他先发制人,反而失去了行动的自由。   他通常会凉凉地扫她一眼,带着些傲慢和轻佻,再懒洋洋地把眼睛闭上。   “睡觉。”   所幸他不像本尊那样粘人,睡姿也还算端正。   司云落白日里睡多了,到了夜里一点都不困,就会偷偷睁开眼看他。   有时很不凑巧被他发现了,他就会靠在枕头上,用单手支起身子,两根手指不轻不重地扯她的被子。   “皇后若是没有睡意,不妨来与朕探讨一下人生奥义。”   ……去他个大头鬼的人生奥义。   司云落死命地护住自己的被子,扯过被子盖住头顶,没多一会儿又被他扒下来几寸,露出她一双充满怨念的眼瞳。   “别憋死了。”   慕容星衍笑得很真诚,但司云落只觉得他比从前还要欠揍。   自从在岁宴上,慕容星衍提出给司空如默赐婚以来,倒是有些世家贵女的画像被送进宫来,供她这位皇后先行过目。   因此睡前闲来无事时,她便在灯下随意展卷翻看。直到有个长长的影子投射在画卷之上,随后身子一轻,竟是被人抱了起来。   画卷自她手中滑落,无力地坠在地上。画晴捡起收好,快步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慕容星衍的表情微有不耐。   “那些有什么好看的?朕来了你也毫无所觉。”   司云落想说他也没什么好看的,可在这满室柔辉之中,连他的眉眼都覆上了一层温和的光晕,倒是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想了想,主动环住了他的脖颈,语气却是嗔怪的。   “不是你让我为哥哥相看姻缘的么?如今过来倒打一耙是吧?”   慕容星衍自然不会承认,知道她还有话要说,只是挑了挑眉,静静地听她说下去。   “我粗粗看了一下,御史中丞的孙女,和哥哥年岁相当,家世也般配,不如我召哥哥入宫,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她早已盘算过,镇北侯府必然不能再与武将联姻,招致慕容星衍更多猜忌,故而只能从品阶相近的文官之中选择。   慕容星衍听了,却只是笑了一下,眼中深意晦暗难明。   “随你。”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老婆和热炕头折服的龙龙   2.他已经开始真香了,毕竟有谁会不喜欢漂亮可爱香香软软的老婆呢?   3.但他等着看哥哥发疯   4.也是,得知妹妹和暴君滚到一起的哥哥,发现妹妹还在给他张罗婚事,谁能不发疯! 第83章 第83章   ◎“你要我另娶他人?”(二更)◎   但司云落估计错了, 司空如默显然不会接受这番“好意”。   “落落,你要我另娶他人?”   司云落甚至没意识到这个“另”字的含义,还心平气和地劝说他。   “哥哥, 我已经替你相看过了,御史中丞家的小姐素有贤名在外, 容貌也是一等一的……”   司空如默直接打断了她。   他早已注意到, 这座原本只供皇后一人起居的凤仪宫,到处都有另一个男人生活的痕迹。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气, 屏风后悬挂的明黄色寝衣,甚至并排摆在床上的两个枕头, 无一不在昭示着一个事实——   好像一切与之前并无明显不同, 可司空如默就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你喜欢上他了?”   他突然发问, 司云落猝不及防, 没来得及立刻回答。   只这迟疑的片刻, 他仿佛已经明白了答案, 在风雪中都摧折不弯的脊梁, 却因为这短暂而难堪的沉默, 而凸显出难得的颓废和狼狈。   司空如默深吸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   “落落长大了, 哥哥不再是你最喜欢的人了, 对吗?”他缓缓道, “有时候我真是后悔,把你送到他的身边……”   眼看他就要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司云落瞬间反应过来, 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哥哥慎言!”她眼神中似有警告, “陛下待我很好, 也是为了镇北侯府的忠心,并不是因为其他缘故。”   她看着司空如默依旧发白的脸色,想起那个关于兄妹之间永不相离的誓约,还是放轻了语气同他说话。   “哥哥,你放心,即使你我二人隔着一道宫墙,你也永远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我们眼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镇北侯府能够延续下去。你一定可以明白我的苦心,对吗?”   慕容星衍之所以提出为司空如默赐婚的要求,便是试探兄妹间是否真如传言中所说的那样。   如果司空如默抗旨拒婚,慕容星衍便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打压镇北侯府。   于情于理,司空如默奉旨成婚是最好的选择,正如他当初不做抗争,将妹妹送入宫中,成为帝王身边的棋子一般。   与其让司空如默被指婚,不如司云落这个亲妹妹亲自挑选联姻对象,将对镇北侯府可能造成的威胁减小到最低。   为了维持现有的平衡,司云落宁愿做这个恶人,也好过如今的局面被突然打破,导致两败俱伤的结果。   司空如默反握住她的手,不知为何眼眶有些红。   “我明白。”他嗓音低哑,似乎说出剩下的字句于他而言十分艰难,“只是我有一个要求,先定亲,一年后再成婚。”   这要求不算过分,司云落也有把握说服慕容星衍,便点头应下了。   一时之间,兄妹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有屋内烧着的炭盆毕剥作响。   司空如默透过茶水袅袅的热气,看向司云落的侧脸。   她看着圆润了一些,比起从前在他身边的时候还要更加娇美,浑身透出一种在熟悉的人身边才会有的舒展和放松。   完全不像困于深宫郁郁寡欢的金丝雀,反倒像是被精心灌溉养护着、生机勃勃的玫瑰。   从前她还小一些的时候,因为不熟悉周围的环境,又不会说话,只能跟在他的身后跑。   后来她长大一些,依然总是粘着他,甚至对他剖白了心意,他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只因他一早就知道,这个便宜妹妹是要送进宫去的。   可到了现在,司空如默突然发现,他无法容忍旁人接管他照料长大的玫瑰,并且那人还有意无意地向他炫耀,现在的玫瑰远远比过去更加馥郁芬芳。   他放弃玫瑰的同时,玫瑰也不会再赋予他最真诚炽烈的爱。   以至于他现在觉得,所谓的赐婚更像是一场报复。   慕容星衍是明白如何折磨他的,选择了那个最不应该执刀的人,以柔婉平和的方式,一刀插进他的心口。   至于这是不是司空云落的本意,他甚至不敢开口去问。   不过没关系,一年的时间足够了。   足够他夺回一切,包括属于他的玫瑰。   *   兄妹间的谈话逃不过帝王的耳目,到了晚间就寝的时候,慕容星衍便开始为难他的小皇后了。   他揽着司云落躺下的时候,寝衣没有拢紧,露出一小片肤色白皙的胸口。   “听闻皇后对朕很有意见?什么叫朕待你很好,也是为了镇北侯府的忠心?”   “皇后不会当真以为,你们镇北侯府的忠心在朕心里价值千金吧?”   司云落默默别开眼,强制自己不去看这个不守男德的家伙,对于他的突然发难并不意外。   “不然呢?难道陛下还能是为了别的什么?”   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答案就要脱口而出。   但慕容星衍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凑过来亲她,又揉了揉她的长发,将她摆弄得乱七八糟。   “等朕成为皇后心里最喜欢、最重要的人,皇后自然就明白了。”   心眼还真小啊……   她想也没想,就出言反驳:“那等我成为你心里最喜欢、最重要的人,我再告诉你。”   反正她司云落就是这样的人,在感情上绝不肯吃一点亏,就不信治不了慕容星衍!   这就导致了慕容星衍第二日匆匆召他那位皇弟进了宫。   他以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案,问道:“皇后觉得朕不够在意她,私下里和朕耍小性子。五月十七是她的生辰,朕有意为她庆祝一番,你觉得意下如何?”   “皇后”二字一出,慕容既白的眼神便开始飘忽不定,直到慕容星衍唤了他好几声,他方才回过神来。   所幸慕容星衍并不在意,只是道:“朕不是会讨女孩子欢心的人,还要拜托九弟从旁襄助,将一切办得滴水不漏才好。”   滴水不漏?慕容既白总觉得,自己可能漏听了一些内容。   “朕的确还有其他安排,若是成了,或许能毕其功于一役,镇北侯府将不再是朕的心腹大患。”   司云落整个人被蒙在鼓里,到了五月十七那一日,慕容星衍忙完政务,坚持要带她出了凤仪宫,前往宫内最高的建筑飞云阁去。   听闻飞云阁原名摘星阁,是为了避皇帝讳,才被慕容星衍改成了如今的名字。   司云落只想翻白眼,他就没有想过避皇后讳么?   而在飞云阁中,早已设下了宴席,司云落见到司空如默时,甚至惊喜地叫出了声,就要提着裙摆上前去。   慕容星衍却不让她过去,捏着她的肩膀,让她安坐在他的身边。   “今日乃皇后寿诞,朕特请镇北侯过来,一同为皇后庆生,皇后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   司云落还盼着与司空如默多见几面,早日完成他的心愿呢,又怎么会不满意。   觥筹交错间,一切都看似平和,完全感受不到宴席间涌动的暗流。   酒至半酣,慕容星衍看似有些醉眼朦胧,忽而提出了一个建议。   “皇后寿宴,镇北侯不若表演些剑舞,以助酒兴。”   司云落本也正开心着,听了这话心间立刻警铃大作。她虽然不知慕容星衍究竟何意,但既然是针对司空如默的,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司空如默已经起身回了一礼:“臣已多年未曾对敌,剑术想必是生疏了,不若击缶助兴,陛下觉得如何?”   慕容星衍眯着眼,对此未置一词,与司空如默遥遥对视。   可他的手却突然被一双柔荑握住,司云落看向他的样子,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陛下不是一直想看臣妾的剑舞么?不如就由臣妾替哥哥表演,哥哥击缶伴奏可好?”   此话一出,慕容星衍便有几分不悦。   “你是皇后,亦为国母,怎可做这等有失身份之事?”   司云落心里冷笑,你让司空如默舞剑,难道就不失他的身份了?   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司云落隐约听到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若是她所料不错,殿外埋伏的兵士,会在司空如默拔剑起舞的那一刻冲进来,以谋逆罪名将他拿下。   司空如默对于司云落的坚持也不甚赞同,可这是帝后对峙的场合,并没有他说话的份。   他只是恭立在一旁,表现得顺从而宁静:“臣可以开始了。”   只要击缶的节奏有所变化,镇北侯府提前布置在外围的兵士便会攻陷此处,届时便以清君侧的名义,将慕容星衍的人一网打尽,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偏偏两个人的谋算中间,都只隔了一个司云落。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布局试图杀掉哥哥的龙龙   2.其实两个男人都很自私,非得选在落落生辰的时候试着去杀掉对方,就不讲武德   3.小白还做了布置,为了不让落落伤心   4.就是说要打能不能去练舞室打? 第84章 第84章   ◎“我不过是希望她开心而已”(一更)◎   慕容星衍只是定定地与司云落对视, 那张朝夕相见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类似于请求的神情,哪怕在她被打入冷宫之时,他也从未在她面上见到过这样的表情。   她在求他, 留她唯一的哥哥一条性命。   他其实完全可以制住她,将一切按计划推行下去。帝王金口玉言, 司空如默若是不遵, 也是抗旨,这本就是个无解的死局。   其实司空如默死了也不要紧, 他会取而代之,成为她最亲最爱的人, 届时她的目光就不会再放在旁人身上, 只能满心满眼都是他。   没了镇北侯府的势力威胁,他们甚至还可以生一个孩子, 他会对这个孩子好的, 绝不会重蹈先帝的覆辙。   可司云落什么也不说, 起初的慌张慢慢沉淀下来, 化为了一点哀戚和倔强, 点缀在她的眼眸中。   慕容星衍看着她一双眸子逐渐泛起雾气, 忽而觉得自己对她太过“残忍”。   真奇怪,他以为他一生都不会有这种可笑的念头。如果这也算是残忍的话, 那他自幼所受苦楚, 比之此刻的司空云落, 要更胜百倍千倍。   诚然他一开始就存了利用的心思,以司空云落引司空如默入局。不然就凭借司空如默那个老谋深算的性子, 绝不会让他有隙可寻。   但如今对上她将落未落的一滴泪, 他的心中竟然涌起几丝可算得上是内疚的情绪, 忆起了他原本的初衷。   他想让她开心。   于是慕容星衍沉声问她:“皇后非要如此吗?”   司云落不偏不倚地迎上他的目光, 嗓音有几分哽咽,却仍然坚定。   “我非要如此。”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今日,便是放虎归山,鱼游入海,再难有下回了。   没人比慕容星衍更懂这道理,但他依然选择了放弃。   他叹了口气,缓缓回握住司云落的手。   “既然皇后执意献舞,朕便给你这个面子。”   “谢陛下。”   司云落难得谢他,冲他扯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便起身去了阶前。   为博红颜一笑,而作出这样的决定,看起来实在很像个昏君。   慕容星衍暗自希望,令他后悔的这一日也永远不要到来。   慕容既白捏紧的手指也缓缓放松下来。   为防君臣相争,他本就另有安排,可眼下时机未到,他的身份也不适宜偏帮任何一方,便只能保持沉默。   所幸皇嫂机敏,懂得变通,争取了一时半刻的时间。   只是……   御座之上的皇兄,真就如此在意他的皇后?在意到甘愿放弃多日的苦心筹谋?   可若是真的在意,又怎会在一开始就定下这样的计策?   慕容既白真心觉得,皇兄是个矛盾的人。   但他隐隐感觉到,司空云落在皇兄心中的位置,起码不会低于他这个自幼相识、颇有恩情的皇弟。   如果是他替司空如默求情,皇兄大概不会多看他一眼,甚至会私下琢磨,要不要砍了他的脑袋。   这生辰宴是慕容既白一手操办的,念在皇后年岁还小,又非双十整岁,不宜邀文武百官同庆,便还是以家宴为主。   因此观众也没几位,不过是她最亲近的这几人罢了。   司云落抽出把最轻薄的剑,在手中掂了几下,对司空如默点了点头。   她虽没了神力,却还记得舞剑的招式,一套剑法根本不在话下。   伴随着短促而有力的击缶声,司云落仗剑而舞,腰肢袅娜,步履生风。于刚劲剑招之中,汇入柔媚婉约的袖舞,尽显轻灵飘逸之姿。   慕容星衍手中握着的酒杯始终没有掷出,正如击缶的节奏也仅仅是随着司云落的舞步变化,而没有丝毫的异常。   司空如默同样做不到无视司空云落。看她的样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拦在他和慕容星衍之间。   既然如此,就说明慕容星衍留有后手,就当下来说,并不是硬碰硬的好时机。   并且他不得不承认,司空云落于他而言,不再像先前那般可有可无了。   他要夺回她,但前提是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司云落却仿佛对剑拔弩张的气势毫无所觉,她只是玩得非常开心,一路旋舞着到了慕容星衍近前,裙摆铺陈在玉阶之上,开出绮丽而靡艳的花。   剑尖轻轻掠过,恍然对准了慕容星衍的咽喉。   在场所有人俱是一惊,毕竟那剑锋所指之处,离帝王颈间的冷白肌肤只有寸许。   在这特地举办的寿宴之上,皇后竟敢孤身行刺么?   但慕容星衍分毫不动,只是微微一笑,向她举起了酒杯。   他如此淡定,随侍的近卫倒是不好就此冲上前去将皇后拿下,只能在一旁蓄势待发,紧盯着二人的一举一动。   司云落冲他眨了眨眼,剑锋轻点杯沿,取过桌案上的酒壶沿着剑身倾倒而下,注入杯中。   烈酒洗剑几多狂,美人如玉亦如歌。   眼看慕容星衍就要满饮此杯,他却在此时有了动作。   空闲的左手捏住司云落的手腕,长剑便“当啷”一声落了地。趁她措手不及,慕容星衍顺势把她抱坐在自己膝上,将那杯酒递到她的唇边。   他眸色深深,可其中的笑意亦非作假。   “便以此杯,恭贺皇后寿诞,愿岁岁年年,共此良辰。”   众人这才默默退了下去,毕竟谁也不想当帝后情趣之外的那个丑角。   司云落很给面子地一饮而尽,双手搂住他的脖颈笑了出来,笑容明净如春雪,让美人在怀的帝王竟也有一瞬的失神。   恰逢殿外突有光芒亮起,随之而来的便是遥遥的炸响声。   声音不小,慕容星衍下意识捂住了司云落的双耳。   可她却不惧这响声,自他怀中挣脱出来,急急地向外跑去,忙乱之中还没忘牵过他的手。   “是烟花!”   提前准备的“救兵”终于到来,意味着一切刀光剑影终将消弭于无形。   众人随着帝后出了殿门,但见焰火灿烂更胜繁星,燃尽后又如细雪一般纷纷落下,不见余烬。   而在这掩盖了夜幕的漫天光华之下,少年帝王带着十足的骄傲,拥紧了他身边兴高采烈的小皇后。   “以此盛世烟火,贺你生辰,愿喜乐无忧,长似今年。”   司云落唇角漾开笑意,碍于周遭闲杂人等实在太多,烟花响声又大,不得不踮起脚尖附到慕容星衍耳边说话,好让他听个清楚。   “慕容星衍,谢谢你。”   这是自司空云落入宫以来,慕容星衍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如此纯真无瑕的笑容。   在这一刻,她不再记得自己生来拘束的身份,亦不再关心肩上沉重的责任,只是一个正当年华的妙龄少女,会因为转瞬即逝的美丽事物而兴奋和欢笑。   原来他放弃近在咫尺的机会,为的不过是这样的一个笑容而已。   慕容星衍垂眸看她一眼,忽然牵紧了她的手,带她向飞云阁的高处而去。   “都散了吧!所有人不许跟着!”   他脚步轻快,带着司云落拾级而上,两人的身影很快变成两个小点,最终看不见了。   内侍和近卫们面面相觑,又不敢走远,一时没了主意,还是慕容既白提醒,飞云阁一半高处的位置,有可供休息的平台,不若在那里等候帝后。   众人谢过晟王殿下,便急匆匆地去了,徒留慕容既白与司空如默二人留在原地,仰望这烟火颜色。   司空如默突然道:“这烟火应该是你的主意吧,晟王殿下?陛下可不像是会哄人的。”   慕容既白没有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他不是不想让皇嫂知道,此番别出心裁的安排,都是出自他手。   但只要皇兄在她身边,她眼里便看不见别人,会把所有的好都记到皇兄身上去。   如此看来,她知不知情,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慕容既白喃喃道:“我不过是希望她开心而已。”   而让她开心,原本就是件如此简单的事。只是她最在意的两个人,都不屑去做罢了。   司空如默看出了他眉间郁色,思量片刻后,向他发起了邀请。   “今日多谢晟王殿下搭救,若蒙殿下不弃,我想我们可以合作。”   慕容既白遽然回神,冷冷地盯着他,不自觉抿紧了唇。   没有拒绝,这便是答案。   看来这个好妹妹,还真是能招惹慕容氏的人,甚至只要她愿意,就可以将他们耍的团团转。   可惜,她若是有如此心机,也就不是他熟识的那个司空云落了。   司空如默忍住心间酸涩无奈,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御座之上的人是谁,我并不关心。我只要我的妹妹,是这大燕独一无二的皇后。”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为博红颜一笑放弃杀哥哥的龙龙   2.所有人:我们也是play里的一环吗?   3.哥哥已经开始拉拢小白了,一起先对付最强大的敌人!   4.哥哥:我只说我妹妹当皇后,可没说谁来当皇帝。不如我自己当!(理直气壮) 第85章 第85章   ◎“看着我,只看着我”(二更)◎   这飞云阁实在太高, 司云落目前这副身子娇弱得很,爬了些台阶便走不动了,气喘吁吁地停在半路, 说什么也不肯往前再走一步了。   “不……不行了……我觉得……在这里看……也挺好……”   慕容星衍却不肯,他扫视了一下四周, 发现宫人果然听话, 并无一人敢忤逆他的旨意跟在后面,便放心大胆了许多。   他撩起袍角, 在她面前蹲下身来。   “上来,朕背你上去。”   哈?   虽然以前的慕星衍也背过她, 还不止一次, 但他现在毕竟是帝王身份,司云落总还是有些心虚。   万一被人看到, 会不会参她一本, 让慕容星衍砍了她的脑袋啊?   见她半天还磨磨蹭蹭在原地不动, 慕容星衍已经不耐烦了, 直接把她提起来, 稳稳地放在自己背上。   突然的失重感让司云落惊呼一声, 下意识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他坏心眼地将她往上颠了颠,让她不得不抱他更紧, 才继续向上走去。   到了飞云阁的顶端的观景露台, 慕容星衍把她放下, 自己则坐在她的身边。   时节已是暮春,眼看即将入夏, 可晚风拂过时, 仍然带来了几分寒意。   司云落没忍住打了个寒噤, 落在慕容星衍的眼里, 便是他的小皇后被冷到了。   从前不顾滴水成冰的天气也要把人扔去冷宫的暴躁帝王,如今却会因为同一人的细微反应牵动心绪。   他换到她的身后去,箍住她纤细的腰肢,让她坐在自己怀里,放松地将下巴放在她的肩窝上,像是恶龙守护着珍宝。   只有这样的姿势,才会让他感觉到,她是完全属于他的。   方才他就想这样做了,在他发现司云落想去扯司空如默的衣袖,与哥哥共同分享她的喜悦时,他当机立断牵着她爬了上来。   在这无人的高处,就不会再有闲杂人等来打扰他们了。   她有任何的心事,都可以和他分享。   可到了这里,她凝望着满城烟火,却一反常态地安静下来,像是此刻只要有他在身边,便已足够。   “好看吗?”   “好看。”   发丝凌乱着纠缠在一起,搔得他有些痒,慕容星衍蹭了蹭她,拨开她鬓边的碎发,去轻吻她的脸颊。   “你别闹……”   司云落比他更是怕痒,小幅度地扭动身子,试图摆脱他如影随形的亲吻。   可帝王不会允许有人逃离他的掌控。   他将她稍稍转过来一些,让她不得不面对着他。   “看着我。”他说,以一种类似命令的口吻,“只看着我。”   而每当他这样说的时候,司云落都会被他所蛊惑。   不同于以往的每一次,慕容星衍不知分寸进退,也不会特地询问她的意愿。   他只是随心所欲,凭借着直觉和本能覆了上来,紧贴在她柔嫩的唇瓣之上。   司云落大脑一片空白,甚至都忘了推拒他。   她只是茫然地睁着眼睛,看着他的长睫因为紧张而剧烈抖动,连带她自己也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慕容星衍没什么技巧可言,凭借着最简单的吮吸和啃噬,激起一阵又一阵的酥麻。   等到品尝够了最初的味道,又在她猝不及防之际,缓慢分开她的唇瓣,试图用舌尖一点点撬开她的齿关。   司云落想要向后退去,却发现已经晚了,囚住她腰肢的手臂难以撼动,另一只手则托住她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这家伙怎么还无师自通了?   司云落晕晕乎乎的,却忽然有个念头电光火石一闪而过,拉回了她的思绪。   这是她的初吻!!!   啊!!!初吻对象是慕星衍!!!要死啦!!!   虽然但是,看着眼前面色潮红、双眼紧闭的少年,好像她也没有很亏就是了。   而且她无比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慕星衍以前从没有过。   问就是他的性格太讨人嫌,别的姑娘躲避他还来不及,怎么还可能跟他做这种事……   所以就活该她倒霉咯?   不对!现在是该想这些的时候吗?!   司云落终于剧烈挣扎起来,却发现早已经软绵绵的失了力气,而慕容星衍感受到她的抗拒,不容拒绝地加深了这个吻。   在发现她紧咬的齿关难以攻陷后,他的手沿着脊骨抚摸,缓缓下移至腰际,毫无预兆地捏了她一把。   痛呼声来不及发出,便被堵在了唇舌之间,被他小心地探入,亲密地与她舌尖勾缠。   司云落无暇顾及此刻脸上的艳色,她瞪着水雾朦胧的眸子,大脑迟钝地转动着。   不能……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身体的反应总是比大脑更快,等司云落回过神来,慕容星衍已经因为吃痛放开了她。   少年帝王深吸了几口气,吐出一点舌尖让她看,湿润深红的软肉之上,是一点鲜红欲滴的血珠。   一不小心见了血,似乎就引发了他骨子里流淌着的独占欲。   他将这血珠粗暴地抹在唇上,再度俯身向她压下来。   “既然如此,那你也一起尝尝好了。”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司云落觉得有点涩,毕竟她对慕星衍的龙血,印象不是太好。   所幸只是一两滴血,并不会导致什么失去神志的过分反应,却也足以让她沉溺其中,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和资格。   被血珠抹过的唇瓣很快在辗转厮磨间变得水润发亮,而他重重地吮了几下她的舌尖,看似以牙还牙的报复,却始终不肯在上面咬上一口。   只是剥夺了她全部的氧气,让她只能发出细微的喘息声。   而原本在腰际摩挲的手也不再安分,沿着衣摆探了进去。   *   司云落非常庆幸,这飞云阁所谓的露台没有床铺,但经过今夜的事情,她十分怀疑等慕容星衍回去后,立刻就会让人在这里摆上一张。   做梦!这种事才没下回!   而暴君出现在飞云阁中部的平台之上时,却是意外地脸色铁青,再也不见之前的和颜悦色,身后则跟着气鼓鼓的小皇后,冲着他的后背扮鬼脸。   宫人们大气也不敢出,不明白之前温馨甜蜜的气氛怎么瞬间就变成这样。   难不成看烟火也能吵架?   但帝后之心不是旁人可以擅自揣度的,宫人们只是发现,自皇后生辰那一夜起,陛下又夜夜宿在玄德殿了,不肯与皇后待在一处。   所有人都认为是皇后行差踏错,惹得龙颜大怒,连画晴也这样认为,没过一两日便来劝她,去给陛下服个软道个歉,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司云落可不愿意。但她又没法和任何人说明具体原因。   怎么说?慕容星衍因为接吻的时候被她咬了一口,恼羞成怒,所以不理她了?   说出来都觉得好丢人……   她觉得慕容星衍肯定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平白无故生什么闷气?   没了他的纠缠抑或陪伴,她日子也照样过,夜里反而睡得比以往还安生。   反正夏日已至,旁边多一个人她还嫌热呢。   只是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她也会没来由地想到他。而一切有关于他的记忆,最终都会定格在,那一夜他因为亲吻而失焦的眸子,以及嫣红而艳丽的唇瓣。   她觉得她是生了心魔了。   要不怎么总是会想到!这就是初吻的力量吗?!   而画晴也渐渐发现,司云落唉声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可没等到画晴再次劝阻,宫中便有闲话传到了她耳朵里,说陛下近日心情不佳,越发暴躁,镇北侯不过在上朝时直言劝谏了一两句,陛下便发了好大的脾气,命其赋闲在家,着人看管,如同囚禁一般。   ……怎么总感觉大概可能也许和她脱不了关系?   司云落哀哀想着,不得不想办法前去求和。而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她决定真正亲手做一份桂花糕给他。   还是熟悉的地点,还是熟悉的人,却已经换了心境。   慕容既白依然会温柔地对她笑,可那笑容里却总隐藏着丝丝缕缕的忧郁。   这是自新岁贺宴后,两人第一次单独见面,却还是为了慕容星衍的桂花糕。   司云落有些不安,生怕他是觉得她一直在刻意利用他,连解释都磕磕绊绊。   “我不是……故意晾着你。只是你我保持距离,才能对两个人都好。我这样说……你应该明白的吧?”   “我明白。”   “我这次来找你,是想向你学习桂花糕的做法,你应该也了解的吧?”   “我了解。”   但慕容既白越是如此通情达理,司云落越是心中愧疚。   她想了想,生辰宴的时候,慕容既白明明就在现场,她却有意无意忽略了他,甚至来不及与他说上一句话。   “对了,上次我的生辰宴,也多亏了你从旁操持,还没有感谢过你。”   这倒是出乎慕容既白的意料了。   “你知道?”   司云落点了点头:“我一直都知道。想也能想到,慕容星衍才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呢。”   明知道不是慕容星衍的安排与心意,她也依然会选择他。正如她从前要吃桂花糕的时候,为什么要多带一份,如今这个答案,还是要由慕容既白来亲自揭开了。   于是他问道:“你之前要吃桂花糕,到底是……”   司云落没有什么好瞒他的,如实答道:“慕容星衍要吃,我实在拿他没什么办法。”   她又补了一句:“不过小白你做的确实好吃,我也是爱吃的,所以都在这里吃饱了再回去。”   原来……果真是这样么?   慕容既白的一颗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我只教一遍。你学好了,以后可以自己给皇兄做。”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猝不及防A上去亲到了老婆的龙龙!   2.然后就被咬了(擦汗)   3.所以真正的初吻是在这里,那落落为什么会以为是之后呢?原因我不说   4.感觉好像小白受的伤有点深……我不是故意的!(顶锅盖跑路) 第86章 第86章   ◎“也许不会”(一更)◎   “好了。”   慕容既白将蒸笼合上, 将剩下的小半罐桂花蜜塞到司云落的手里。   “剩余不多,都给你吧,若是有一日用完了, 我再差人送过来。”   司云落没有反驳,眼下为了避嫌, 她和慕容既白还是尽量少接触为妙。   但这不妨碍她心下觉得可惜, 为了不引起慕容星衍的猜疑,她就必须失去为数不多的朋友么?   “我以后……还会见到你吗?”   没头没脑的一个问题, 慕容既白却听懂了。   他看上去亦有几分怅然,终究还是压下心底泛出的苦涩, 缓慢地摇了摇头。   “也许不会。”   没了制作桂花糕的需要, 他就不再拥有充分的理由出入御膳房。   为了活络气氛,他半开玩笑道:“当然, 也没那么夸张, 各种年岁节庆之时, 我还是要进宫来向皇兄请安, 你大概能在那时见到我。”   不过在那样的场合下见到的, 便只是晟王殿下, 而非慕容既白了。   司云落没有应声,仅仅是抱着膝盖坐在角落, 慕容既白迟疑了片刻, 终究也坐了下来, 同她靠在一处。   桂花的香甜渐渐渗入空气之中,无处不在却又捉摸不定。   慕容既白垂眸看着她散乱铺开的裙裾, 与他的锦袍下摆纠缠在一处, 像极了他们曾短暂交汇、却注定再度分离的命运。   “其实, 皇兄也不是自幼便爱吃桂花糕的。只因他生母过世后, 他在宫中生活越发艰难,忍饥挨饿也是常有的事。”   “我那时还小,不懂事,就爱钻进御膳房瞎捣鼓一些东西。恰好遇见了偷溜到御膳房的皇兄,就请他赏脸,尝了我第一次做的桂花糕。”   “现在想来,那碟残次品应该是不能吃的,可皇兄还是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说起来,初遇皇兄和初遇你的时候还真是有些相像。”   司云落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回忆起了陈年旧事,还要一一说与她听。   虽然多了解慕容星衍一些,对于她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她莫名感觉,慕容既白好像在进行无声的告别。   就像是……他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慕容既白回过头,突然道:“我将皇兄托付于你,亦是相信他会善待你。”   “但若是有一天,你想离开了,便遣人将我的令牌送至此处,一切我会安排。”   原来他依然记得要带她离开的承诺……   但她夹在慕容星衍和司空如默中间身不由己,为了维持君臣间一派和平的表象,不得不留在这深宫之中,警惕他们时刻准备刺向对方的刀锋。   不过最重要的是,她发觉,在慕容星衍身边,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她既承诺过“不会走”,那便会言出必行,直到最后一刻为止。   但她不愿婉拒慕容既白的好意,便只是点了点头。   桂花糕做好了,司云落来不及自己先尝,便将它全部装进食盒,与慕容既白匆匆告别。   慕容既白倚在御膳房门口的那棵绿树下冲她挥手。寒来暑往,光秃秃的枝干已经长出了浓密的绿叶,尽显枝繁叶茂。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数月便倏忽而过,难寻踪迹。   慕容既白回过身,转而向来时路走去。   笔直而宽阔的直道上,他抬起手遮住天边旭日,看着细碎的阳光从指缝间漏下。   母妃被迫殉葬之前,曾经对他说过,慕容星衍的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是以知道内情的皇室中人皆被斩草除根,只有他是个例外。   而一时开恩并不代表能保一世无虞。   母妃告诉他,在慕容星衍的一半胡人血脉中,潜藏着世代相传的疯病。   她曾亲眼见过,那位胡姬到了最后,犯病犯得厉害的时候,竟会在大雪纷飞的冬日里,仅着单衣在冰面上起舞,直至冻成了一尊冰雕。   暴虐的因子潜藏在慕容星衍的骨子里,而欲望的恶魔不知何时便会苏醒,控制他的神志和行为。   故而每次进宫之前,慕容既白都会做上一份桂花糕,在其中加入安神的药物,从而让慕容星衍在见到他时,能够维持精神状态的稳定。   只是,药物虽能安神,也会上瘾。   若是他仅仅想平安顺遂地度过一世,维持现状也就罢了。慕容星衍离不开他,更离不开他的桂花糕。   但如果……他有了别的心思,办法也很简单,只需要将药停掉。   没了药物的抑制,他会显现出最本真的面目,既是暴君,亦是野兽。   呵,兄弟情深……   皇室哪有什么兄弟情深?   如果司空云落见到了慕容星衍原本的模样,是会选择留在他的身边,面对着不知何时就会降临的死亡威胁,还是像他所预料的那样,抓住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只为了逃离这深宫?   他拭目以待。   *   司云落提着食盒到了玄德殿门口,内侍正想为她通传,却被她伸手拦下。   如果通传的话,慕容星衍未必会见她,毕竟她也不知道,他的气究竟消了没有。   但来都来了,她也不是坐等吃闭门羹的人,索性决定直接进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内侍劝不住她,只好温声提醒道:“皇后娘娘,陛下近日来心绪时有波动,您可要千万注意,不要触怒龙颜啊。”   司云落敷衍应下,把手压在殿门上,刚刚推开一道缝隙,便有本奏折飞了过来,不偏不倚砸在她脚下。   “滚!”   内侍露出一副“您看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看向神情一言难尽的司云落,犹疑着劝她。   “皇后娘娘,若无要事,您看……要不要改日再来?”   怎么可能没有要事?她的亲哥哥可还被羁押在府中禁足呢!   况且,慕容星衍怎么敢凶她!是又皮痒了吗?   若果真如此的话,那她也不介意再赏他几个巴掌,把人打到清醒为止!   司云落气性上来,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就见奏折乱糟糟地丢了一地,年轻的帝王坐在一片狼藉之中,一只手撑在额头上,看上去烦躁不已。   而她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而寂静的大殿中,分外突兀和明显。   慕容星衍抬头看了一眼,又漫不经心地垂下眼帘,因为强行抑制住怒气,连薄唇都在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你来做什么?”   司云落提起裙摆,小心地跨过遍地都是的障碍物,一步步走到他的身边去。   等到了近前,慕容星衍终于不能再装作对她视而不见,眼看她打开了食盒,端出了一盘桂花糕,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听说有人心情不好,连着几日没有好好用膳了呀?”她故意深吸了一口气,“好香的桂花糕,新鲜现蒸的呢,也不知道是谁爱吃。”   慕容星衍撇了撇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少来哄朕。真当朕是三岁小孩了?”   他的视线越过桂花糕,始终紧紧地钉在她身上。   “你可知司空如默结党营私,拉拢朝中旧臣,每逢重大决策,必然要鼓动半数臣子,专为和朕唱反调?”   “现在朝中风言风语甚嚣尘上,皆言朕能坐稳皇位,是靠镇北侯府一力扶持,是他司空如默看在你的面子上!”   司云落十分平静:“不知道。我成日在宫里待着,见不到哥哥。但就我对他的了解,若他确实有意与你为敌,那大概不会心甘情愿被你困在府中。”   说到这里,她不禁叹了口气。   “慕容星衍,我兄妹二人从未抗旨不遵,哪怕是你要给哥哥指婚,他也欣然接受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多信任我们一些呢?”   慕容星衍只是冷笑。   “你当朕不明白吗?若不是你还在宫里,他只怕早就纠集兵马,攻打宫城了!”   司云落却道:“那我就在宫里。”   面对疑惑不解的帝王,她只是用指尖轻柔地拂过他鬓边的碎发,双手捧起他的脸颊。   “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   那句誓约一般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我不会走,也不会不要你。”   慕容星衍的心稍稍定了些,仿佛体内灼烧着他心肺的怒火,就在这顷刻间平息下来。   他别扭地拂开她的手,却又立刻反手握住她。   “谁稀罕。”   司云落被他不轻不重地捏了几下,知道他的气消了一些,起码不会再针对于她。   “那现在可以吃桂花糕了吗?”   她捻起一块递到他唇边,慕容星衍看上去虽不情愿,却也很给面子地张口吃了。   司云落紧张而期待地观察他的反应,就见他的眉头暗暗蹙了起来。   “怎么了?是味道不对吗?”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没吃药精神狂躁的暴走龙龙   2.但可以被老婆很简单地用桂花糕哄好!   3.其实桂花糕的味道变了,也是一种无声的挑衅,小白就是要让慕容知道,落落与他有私   4.即使接下来会怎么样他也无所谓略略略   5.无论停不停药,慕容应该都活不到三十岁   6.所以你们到底站哪个男主? 第87章 第87章   ◎“更甜一点”(二更)◎   “没什么。”   慕容星衍将口中的桂花糕咽了下去, 舔了舔唇边的碎屑。   司云落心中忐忑,生怕自己第一次尝试就失败了。   可慕容既白是手把手教她做的,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啊?   可恶, 早知道就提前尝一下味道了。   她懊恼不已,又捻起一块准备试一下, 甜蜜芬芳的味道刚刚在舌尖绽开, 腰际就被人牢牢箍住。   距离骤然拉近,她仍处在来不及反应的惊讶之中, 慕容星衍已经贴了上来,咬住了另外一半桂花糕。   唇瓣一触即离, 一个轻浅得像是幻觉的吻。   相比之下, 连桂花糕都显得索然无味了。   两人默不作声地吃完,还是慕容星衍先发表了中肯的评价。   “比之前的甜一点。”   原来是放多了糖吗?那她下次控制一下用量好了……   不过她没有太多反思的时间, 因为慕容星衍再次俯身下来, 带着十足的耐心和把握, 与她唇齿相接。   “唔……还是你的味道, 更甜一点……”   就是说接吻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发表这种虎狼之词的言论?   司云落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 不去看他, 心里默默碎碎念。   反正这种事嘛……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她也拦不住的。   但失去了视觉以后, 其他感官反而变得极其敏锐, 连舔吮的声音都格外清晰起来。   当氧气变得越来越稀薄,她还没来得及伸手推他, 他便自觉松开了, 给她一点喘息的时间。   在休息的间隙里, 他捏住她的下颌, 细细地吻她,从眉梢眼角,到泛着红的鼻尖,再一路向下,一次又一次印在靡艳而水润的唇瓣之上。   司云落分不清,他究竟是需要这样的一个吻抚平心绪,还是想让他受过的委屈在她的身上加倍偿还。   抑或许二者都不是。   因为恍惚之间,她于一片蒙昧之中,仿佛听见了他的喃喃呓语,就从她耳边传来。   “喜欢你……”   他从唇角开始吻起,一寸复一寸地厮磨,在即将分开唇瓣的瞬间,将尚未说出口的话语尽数淹没其中。   “好喜欢你……”   真的……有这么喜欢吗?   从暴君口中说出这两个字,总是令人难以置信,偏偏他神色认真,不似作假,让人说不出质疑的话。   她彻底放松下来,仿佛沉浸在暖洋洋的水流之中。   桌案上为数不多的奏折被猛然扫到一边,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镇纸和笔洗摔得东倒西歪。   司云落被他掐住腰托举起来,坐在铺了明黄色锦缎的桌案上。   他身量很高,双手撑在她身侧,还是要低下头来吻她。   她揪紧了他胸前的衣襟,开口说话时,声音已经变成了她自己也没想到的甜。   “慕容星衍,你这样别人会说我们是昏君妖后哎,要不要……换个地方?”   “随他们怎么说。”   他才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   “等等!”   慕容星衍略略松开她,贴着她的唇瓣说话,神情微有不耐。   “又怎么了?”   司云落有些心虚,不敢看他,眼神转来转去,重新落回他身上的时候,也很有几分局促。   “你那里……伤好了吗?”   这一次,慕容星衍不会再容许她再说出什么多余的话。   “试试就知道了。”   等到画晴被从凤仪宫召过来,已经是许久之后的事。   她甫一进门,便被这一地糟乱吓了一跳。   而小皇后散着长发,乖巧地坐在少年帝王的怀里,满含春色的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见她进来,慕容星衍冲她抬了抬下巴。   “来给你们娘娘收拾一下,头发散了,没法出去见人。”   声音虽仍是冷的,却没了平日里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反倒透出慵懒来。   司云落咬着水光潋滟的唇,不服气地瞪着他,又捶了他一拳。   他也知道见不得人是吧!   慕容星衍趁势捉住她的手,发现她仍咬着下唇,便伸出手指去抚过,反被她恨恨地咬了一口。   “怎么,还想咬人是吧?看来是方才不够尽情尽兴……”   他说着便又要靠过来,旁若无人地和她调.情。   画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张脸都被蒸得发红,不知是因为室内袅袅的暖香,还是其他什么缘故。   司云落努力向他使眼色,提醒他这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慕容星衍这才不太乐意地松手,看着她从他的身上跳下来,与画晴进了一旁的暖阁束发去了。   他心情好了许多,手中转着一支未沾墨迹的笔,笔尖已然一片濡湿,亦有小片的水色自他的龙袍之上晕染开来,藏在阴影中看不分明。   等下要随皇后回凤仪宫用膳,那么有些事情,还是现在就交代下去比较好。   他眸中神色渐渐冷凝,唤了内侍进来。   “去查一下,自去岁以来,晟王入宫和离宫的时辰。”   若真如司空云落所言,今日的桂花糕才是她亲手所做,那他先前吃的那几份味道熟悉的桂花糕,便是只能出自他这位皇弟之手了。   究竟是谁给了慕容既白这个胆子,竟敢与他的女人走得这么近?   看来是他太过纵容,让慕容既白都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出神想着,很快便有了主意。   第二日被召至玄德殿时,慕容既白对此并不意外。   他那据说疯魔了几日的皇兄,却不知怎么恢复了正常,这倒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而现在,慕容星衍可算得上满面春风,一看就是刚与皇后和好的缘故。   慕容既白始终恭顺地低垂着头,直到慕容星衍取出一件物什,着内侍递到他的手边。   是……龙骧军的虎符。   “皇兄这是何意?您明知臣弟性本爱丘山,实在对这些领兵的事情不感兴趣。”   龙骧军负责燕都内大小防务,关系到大燕国脉运势及帝王身家性命,可谓是重中之重,只得交给心腹之人。   慕容星衍却只是道:“朕身边无人可用,只得你这一个皇弟尚可信赖。与其将龙骧军交给外姓之人,不如就交在你手中。”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对慕容既白起了疑心。   手握兵权是把双刃剑,若是慕容既白行差踏错,便会被有心之人认为是起了反心,届时便可借由翦除他的机会,彻底肃清皇室血脉。   但……在关键的时候,龙骧军或可派上用场。虽然比不得禁军,但也仍有一战之力,起码可以护他拼死杀出重围。   何况,这一切本来就在计划之中。   可虎符来得太过顺利,慕容既白很想问问,难道陛下就从不怀疑臣弟之心?   倘若……他果真生了反心呢?   几经犹豫,却还是没问出口。   而慕容星衍只是微微一笑,看起来仍和从前一般,愿意给予他充分的信任。   “朕既属意你,你便是最适合接掌龙骧军之人。龙骧军刚刚换帅,你必定会军务繁忙,从今往后除了汇报军情外,就不必常来宫中请安了。”   慕容既白听懂了这话的弦外之音——   无召不得入宫。   还真是心胸狭隘得很呢。   他明知此事定与司云落那盘桂花糕有关,却依然因为做到了无声的挑衅,而隐隐有些自得。   怀疑的种子只要生根发芽,终有一日将会破土而出。   “臣弟领旨。”   *   夏日天气炎热,司云落胃口不好,连带着食量也变小了,整个人看着清减了些。   可即使如此,讨厌的慕容星衍依然会在抱着她的时候,硬说她就是圆润了,从而肆无忌惮捏她的脸。   司云落一脸生无可恋,直到他发现她兴致不高,特意提起了一桩事来。   “秋猎的时候就要到了,要不要随朕一同去?”   司云落愣了一下,随即猛猛点头。   天知道她有多想跨出这宫门,在里面待了大半年,真的是要闷死了!   不过她随即又想起些什么,拽着他衣袖的样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哥哥……也会去吗?”   自从上次她主动求和以来,慕容星衍不再和她冷战,过了几日终于寻了个由头,把司空如默放了出来。   可即使如此,司云落还是不敢主动提起和哥哥见面的请求,怕会给他招致没有必要的祸患。   算算日子,她和司空如默也有三月未见了。   慕容星衍本不想答应的,但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眼神中有抑制不住的渴望,终究没狠下心来,亲了一下她的发顶。   “如果你希望的话。”   她正暗自高兴着,身后的人却又不乐意了,像八爪鱼一般将她缠得更紧。   夏日的衣着本就清凉,他以这样的姿势贴着她,身体的任何反应都无所遁形,只余热烫的肌肤紧紧贴着她。   “当然,这也是需要等价交换的……”   他贴近她耳畔,往里面轻轻吹气,在发现她绷紧了身体后,又恶劣而放肆地笑了出来,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话。   司云落的脸顿时烧起来,堵住了他即将落下来的一个吻。   “慕星衍……你变态!你混蛋!你不要脸!”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越发大胆,即使手无缚鸡之力,也敢像从前一样骂他。   而慕容星衍竟然也甘之如饴,可见这家伙骨子里就有什么奇怪的倾向吧!   他拿下她抵在唇上的指尖,放在唇边细细吻过。   “皇后想骂的话,不如移步去床上再骂。只是……你方才,叫朕什么?”   司云落这才意识到,坏了,说漏嘴了……   所幸差异不大,她连忙理直气壮地否认。   “我叫的就是慕容星衍,你听错了。”   “是吗?”慕容星衍耸了耸肩,似乎并不相信。   “皇后连朕的名字都能叫错,显然是平时叫得太少的缘故。”   犯错误的结果就是,她被按在床榻之上,叫了一百遍的“慕容星衍”,将近天明时,叫得嗓子都要哑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和老婆玩毛笔play的龙龙   2.具体省略三千字,请自行脑补玩法   3.关于龙龙的疯病,前面还是有挺多伏笔暗示的,可以回去翻一翻   4.但是真的还没有那什么!因为哥哥还在的情况下,皇后是不能生下嫡子的!他可舍不得给老婆灌避子汤啊喂! 第88章 第88章   ◎“多爱我一些吧,落落”(一更)◎   是日秋高气爽, 微风和畅,草色亦已由青转黄,正是适合出猎的好时机。   司云落着一身正红色骑装, 从皇后鸾驾中探出头来,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北燕以弓马立国, 各氏族女眷也勤习马术, 未曾懈怠。   司云落原本想骑马前去,奈何慕容星衍不许, 只准她到了猎场方可策马驰骋。   从前与他纵马出行也有多回,没见他有这么多拘束, 如今反倒是把她当个瓷娃娃似的供起来, 不许做这不许做那了。   她深深叹口气,正要将垂帘放下, 忽有一人自后方打马而来, 在她的鸾驾旁放缓速度, 随着一路向前。   “哥哥?”   司空如默坐在马上, 看上去比以往越发消瘦, 但精神还算不错, 见她仰起脸望过来,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   “想要什么?哥哥给你猎过来。你还小一些的时候, 最喜欢野兔这样的小玩意儿。”   司云落故意逗他, 双手向他比划着。   “我现在长大了, 想要……吊睛白额大老虎!威风凛凛的那种!”   司空如默当然知道她在说笑,却有意露出犯难的表情。   “唉, 这猎场哪里会有老虎?我看不如碰碰运气, 猎两只狐狸回来, 做身新的狐裘给你。”   兄妹二人正说着话, 便有慕容星衍身边的近卫过来,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侯爷,陛下请您过去叙话。”   显然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话可以叙,慕容星衍不过是寻个由头,把司空如默支走罢了。   可她才和哥哥说了两句话啊……真没见过比慕容星衍心眼更小的人!   司云落无奈地嘟起了嘴,冲司空如默眨了眨眼,表面还要装作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   “既是陛下传召,或有要事,哥哥还是快去吧。”   司空如默亦暗暗蹙起眉头,只是皇命难违,在她的连声催促下,终究还是向前去了。   司云落重新靠回鸾驾的软垫上闭目养神。以她的本事,骑射都不在话下,只是一个侯府出身的贵女,也有如此好的身手,难免会让帝王起疑,招致不必要的猜忌,还是一如既往藏拙的好。   听闻本次秋猎乃是由龙骧军负责一应防务事宜,不知为何,她心里总不安定,希望不要发生什么事才好。   一应人等到了猎场大营,司云落迫不及待便要溜出去玩耍,被慕容星衍拎了回来。   他慢条斯理地扣上箭袖外的护腕,口中道:“皇后着急什么,莫不是约好了去见什么人?”   瞧瞧,又犯病了。   司云落也不怕触怒他,索性回道:“是啊。”   然后在慕容星衍发作之前,果断补上一句:“这山林里的山鸡野兔,早就与我相约多时,迫不及待了。”   他心情又好起来,刮一下她的鼻尖,携着她的手向营帐外走去。   “不急。虽不是在宫里,却也少不了你的吃穿用度。打下来的山鸡经过烤制,也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一提到山鸡,她便想起一些往事,没忍住偷偷笑了起来。   慕容星衍扶她上了马,打了一声唿哨。   “跑两圈来看看!”   这当然难不倒她,何况她的马是慕容星衍亲自挑的,性子温顺亲人,极易驯服。   虽然比不上踏火那等神骏,却也的确是千里挑一的良驹,可见是用了心的。   司云落俯在马背上,摸了摸马脖子,向它耳边说了几句话,才一鞭子抽了下去。   马儿得了她的安抚,倒也不受惊,只是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奔而出。   她也不喜用马鞭,多数时候都是依靠缰绳控制方向和速度,甚至到了后来,将双臂高高举起,在空中挥舞着马鞭的样子,比任何人都更像得胜归来的将军。   慕容星衍眯起眼,迎着日光去看那一袭猎猎红衣,不同于深宫之中的惫懒,此刻的司空云落才仿佛真正活了过来,在他面前舒展开自己的一枝一叶。   听闻她自幼长在西北荒原,与燕都那些温室里豢养的美人不同。可朔风和黄沙并没有折损她半分美丽,反倒养出了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慕容星衍越想越歪,直到司云落纵马奔来,向他伸出一只手。   他便借力上了马,稳稳地坐在她背后,难得夸赞她一句。   “骑术不错。”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司云落听不太清,大声问他。   “什么?”   慕容星衍抿了抿唇,却不肯说第二遍了,从飞鱼袋中抽出弓箭,同时握紧了她的手。   “朕教你射箭。”   司云落心里直翻白眼,她的箭术比之慕星衍也不遑多让,轮得到他来教?   可面上却分毫不敢表现出来,仍然是一副懵懂样子,连她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演技了。   慕容星衍执着她的手张弓搭箭,然后将箭镞的方向对准了——   她的哥哥,司空如默。   司云落只感到周身的血冷了下来,只要她或者慕容星衍有意无意地松手,便可顷刻夺去司空如默的性命。   原来他信守诺言,将司空如默带来此处,竟还是为了要杀他么?   慕容星衍仿佛意识不到怀中的人正在轻颤着,还在自顾自地出言指导。   “手要稳,肩要平,瞄准的时刻切忌动摇,就像这样……”   他忽然带着她转了个方向,迅速松了手,箭矢如流星一般迅疾,飒沓而过,正中靶心。   箭镞深入其中寸许,足可见力道之大,偏偏身后之人并无半分纠结,看上去只不过是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只是这玩笑并不好笑就是了。   司云落有些恼了,拂开他的手跳下马去,就独自一人往营帐里走。   慕容星衍敛去嬉笑神色,一路追着她进去,到了只有帝后单独相处的时刻,司云落便开门见山地提醒他。   “慕容星衍,我不管你究竟是何居心,但我只有一点要求:别动我哥哥。”   既然把话摊开在明面上说,慕容星衍也不与她装傻,而是反问了一句。   “倘若……是你哥哥,想要朕的性命呢?你还会像现在一般,去劝阻你哥哥吗?”   司云落定定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你不会的,慕容星衍。”她轻声道,“你做事万全,不会甘冒奇险,仅仅为了试探我的态度。”   理智上的判断便是如此,但情感的偏向却不是她自己可以控制的。   “但无论你们是哪一方落于陷阱之中,于我而言,唯有奋不顾身地搭救。我爱重兄长,亦不会抛下你。”   她不知道慕容星衍对这答案是否满意,因为他只是走上前来,用力地抱住了她。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沉悦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他说:“多爱我一些吧,落落。”   他没有称她“皇后”,亦没有自称是“朕”,距离瞬间拉近,让司云落一时恍惚,仿佛回到了过去的那些岁月,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良久,她伸出手,缓缓地回抱住他,却没有多说一个字。   慕容星衍难得有这样的时刻,只是这样抱着她,并没有其他动作。   多爱他一些,这样当最后的结局到来时,就不会那么痛苦。   *   司空如默面色平静,即使在发现箭矢对准了他的心口时,也毫不意外。   流刃走上前来,为他取来一件玄色披风。   “侯爷,一切已经布置妥当,您可不要再像上次一样,为了怕娘娘伤心,而贻误了大好的时机。”   司空如默闻言,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沉声道:“我知晓了。”   到了此时,再谈收手,已经晚了。   何况,他的盟友也不会答应。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借教射箭试探老婆的龙龙   2.这个剧情点和这一part的结局相关,划重点!   3.怎么会有人要求爱情大过亲情的,这人真是……(指指点点)   4.接下来看大家暗搓搓搞事情 第89章 第89章   ◎何为真心(二更)◎   司云落也没有想到, 再次见到慕容既白,竟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细细想来,自那日与他学做桂花糕以后, 他也有好些日子没进宫了,连一点消息都传不到她耳边, 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她总疑心是兄弟间感情有了嫌隙, 可看慕容星衍这笑容可掬的样子,也完全不像那么回事。   慕容星衍待他一如既往地亲厚, 拍着他的肩膀向司空如默介绍。   “本次秋猎的防务由九弟负责,接手龙骧军之后, 他不止一次在军报中上奏, 龙骧军军纪严明,法度齐整, 想来必定少不了镇北侯的功劳。”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想要以龙骧军的归属来挑起司空如默与慕容既白的争斗?   司云落无语地看着虚情假意寒暄客套的三人, 不得不感叹男人演起戏来比女人可怕多了。   只是这次, 慕容星衍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呢。   因为司空如默看向慕容既白的眼神之中, 并没有丝毫怨妒之意, 反倒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虽然她不明白是因为什么, 但镇北侯府的确不可在朝中树敌再多了。   眼看离日落还有两个时辰,慕容星衍决定先去猎上一圈, 看看能不能为晚膳添上几道野味。   当然, 这种时候他是不会忘记带上他的小皇后的。   司云落骑术很好, 也不用他放慢速度刻意等待,两人带了一队人马, 便向猎场所在的山林深处行去。   日头渐渐偏西了, 林中总是若有似无地笼着一层薄雾。除了鸟雀的啁啾声外, 便仅有队伍行进的马蹄声达达作响。   只要不向深处去, 也不会遇见凶猛的豺狼虎豹之类,因此司云落并不担心。   年轻的帝王弯弓射箭,箭无虚发,几乎要把这一小片区域的猎物打完。   很快他便兴致缺缺,将猎物丢给身后的近卫,向司云落使了个眼色。   “皇后,要不要来试试看?”   司云落摇了摇头,算是委婉拒绝了他,保持住了自己不会射箭的人设。   只是她远远低估了慕容星衍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因为他已经命令近卫不许跟上来,仅余他们二人慢悠悠地继续向前。   近卫不敢抗旨,只能不远不近地跟着,没料到帝王突然策马狂奔,甩出他们好一段距离。   唯有司云落追了上去,与他保持速度一致,问他:“慕容星衍,你又发什么疯?”   待后面的人影完全看不见了,慕容星衍终于减缓了马速,足尖一点,突然凌空跃起,落到了她的马背之上。   经历过最初的怔愣之后,司云落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抱了满怀,并且那双手还有向内探去的趋势。   她不禁又惊又恼,低声喝道:“你做什么!”   这可是在野外!又是青天白日!   可他的手仅仅是越过她的腰际,握住了她手中的缰绳。   ……   司云落正尴尬着,想把他赶回他的马上,他的脸却已经开始轻蹭着她,是想要索取的先兆。   锁住她腰肢的手如今揉捏着她的后颈,她被迫转过头来,给予他一个充满抚慰意味的吻。   可唇齿相接的瞬间,慕容星衍突然一拉缰绳,改变了行进的方向。   司云落身形不稳,唇瓣堪堪擦过他的,印在他的侧脸之上。   与此同时,有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因着慕容星衍躲闪及时,只是擦伤了他的手臂,没有造成什么致命伤害。   对于自己的伤口,他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淡漠地笑了笑。   “这么快,就等不及了啊。”   司云落被他护在怀里,马上颠簸比之前更甚,她于惊魂未定之中回过神来,问他:“什么情况啊?”   到了这种时候,慕容星衍依然可以对她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一语成谶咯,你哥哥来取朕的性命了。”   不可能!   司云落第一反应便是这个,只是没有立即脱口而出。   但慕容星衍已经预判了她的想法,提前堵住了她的话。   “你别说不是,龙骧军以前可是在你哥哥治下的,往里面安插些心腹,并不算难。”   可龙骧军不早已回到他手里了吗?他为何不先行肃清整顿,却还要将这支战力交到慕容既白的手中?   有什么似乎在她脑海中串联成线,她一时想不分明,慕容星衍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朕教你的箭术,还记得吗?”   “若是不想同朕死在一处,就尽你所能吧。”   不管幕后主使之人究竟为何,眼下的困境是实打实的,慕容星衍的近卫还未能追上来,这就意味着要靠他们自己冲出埋伏。   司云落也管不了藏不藏拙了,张弓搭箭就射,有慕容星衍垫在她身后,倒是个天然的肉盾,只是他若是死在这里,那她前段时间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究竟什么样的皇帝会不顾自身安危,宁愿给旁人挡箭啊!   但慕容星衍似乎很有信心,他只是控制着马速和方向,偶尔还要点评一句。   “你的箭术比我想象得好多了。一学就会,朕的皇后真是天才。”   他倒是悠闲!   司云落青筋直跳,对于他的恭维不予理会。   “闭嘴!”   如此向前跑了一段路,追兵依然穷追不舍,没有放过他们的趋势。   司云落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眼看前面就要到达岔路口,她狠心一推,让慕容星衍回到他的马上去,顺势扯过他的披风,裹在自己身上。   慕容星衍的双眸微微睁大了,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做。   “他们的目标是你,即使发现被我骗了,也不会伤我的。”   她仿佛在尽力说服自己,面对慕容星衍时又有几分急不可耐,狠狠抽了他的马一鞭子。   “走啊!”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她一眼,便没入了冥冥的薄暮之中。   司云落则义无反顾地向另一条岔路而去,帝王专属的明黄色披风在她身上,就像是吸引攻击的信号。   马蹄踏碎青黄相间的草叶,在身后扬起一连串的尘土。   她刻意将慕容星衍支开,还有一个目的。   她要亲眼见证,今日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司空如默所为。   等到飞鱼袋中的箭只剩下一支,她猝然勒马,马儿长嘶着高高扬起前蹄,又重重落在地上,激起一阵烟尘。   司云落就这样停在原地,等待身后的人追上来。   可等了许久,远远只出现了一人一骑,那人蒙着面,眉眼都看不分明。   难道她声东击西的计策失败了?慕容星衍不会还是被追上了吧?   但多思无益。   司云落摸出最后一支箭,对准了那人的面纱。   “你是谁?”   那人不为所动,只是驱着马往前走了几步。   司云落浑身一凛,厉声喝道:“别过来!再过来我松手了!”   不知为何,他好像极为笃定,司云落不会伤害他。   她也不管这人哪里来的这种自信,箭矢飞出掠过,扯掉了他的面纱,在司空如默的脸上擦出一道血痕。   “……哥哥?”   她不敢去看司空如默此刻的表情,可他仿佛无事发生一般,依旧策着马到她面前来。   司云落怕他会先行开口,问出那个她不想回答的问题,便只有先发制人。   “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慕容星衍?难道君臣之间,真就到了这等不死不休的地步?   司空如默只是垂眸看她,伸出手想摩挲她的脸颊,却被她不自觉地闪避开去。   那只手停在半空,终究还是缓缓垂下。   “为什么?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了。”   司空如默说话依然是温声细语的,似乎完全不会因为她的举动而责怪于她。   但她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落寞、忧伤,以及一丝难以觉察的妒意。   “但你赢不了的,收手吧,哥哥。”司云落语声哀戚,仿若恳求,“就像现在这样不好吗?我们就这样安稳平和地生活,慕容星衍不会对我们怎样的。”   “可我要的不是安稳平和。”   司空如默遽然抬眼,原本平静无波的黑眸,折射出充满野心的锐利光芒。   “落落,你曾经答应过哥哥的啊,永不相离。可只要他横在我们两个之间,就永远没办法达成我的心愿。”   “你说,我是不是该杀了他?”   司云落强迫自己收回对他的愧疚和怜惜,说出的话语比刀锋还要刺人。   “所以你送我入宫,到头来又反悔了是吗?须知这世上,开弓没有回头箭。”   “哥哥,若你所求只是与我永不相离,那你愿意为了我做任何事吗?”   司空如默迟疑半晌,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道:“假使我赢了,你自然能回到我身边。但若是我败了,也不过是败给你而已,并不可惜。”   因为不愿再隐瞒下去,即使看穿了她的计谋,也还是追了上来。   至于究竟能不能成事,还是要看天意成全。   司空如默继续道:“落落,我只想提醒你,慕容星衍并非如他表面看起来一般,其人心思玲珑,远胜于你,你以为今日布局,没有他的推波助澜么?”   但司云落一个字也不想听。   是慕容星衍为了引出潜藏在龙骧军之中的细作,配合演了这出戏码。   若是司空如默露出马脚,他便能够以弑君的罪名,一举解决镇北侯府这个心腹大患。   即使没能处置司空如默,亦可借龙骧军防务失当的缘由,怪罪到慕容既白头上。   好个一石二鸟、一箭双雕之举!   他的种种举动,分明就是有意为之。诚然他是护着她的,却也是他,将她拽入了这团危险的漩涡之中。   可成为他的替身,代他引开追兵,又的确是司云落自己心甘情愿的。   司空如默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   “落落,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在他身上投入太多真心。他身上流淌的毕竟是皇室血脉,这天下间,只有我和你才是毫无保留的至亲之人。”   谈话间,只听见有纷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似乎是大批人马赶到了。   年轻的帝王率先纵马到她身边,用自己将她与司空如默隔开。   他将她抱过来,把脸埋在她的发丝之间,语气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后怕。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司云落神思恍惚,不知该不该相信他。   她闻着他身上依稀传来的血腥气,听见了自己虚无缥缈的声音。   “我没事,多亏哥哥及时赶到,甚至为我还受了些伤。”   即使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她还是不得不为司空如默遮掩。   只是慕容星衍还会不会信,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了。   或许他什么都明白,只是心甘情愿假装糊涂罢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没想到老婆动真格的龙龙   2.可怜的落宝(默哀一秒)这些男人都是什么新型号的狗东西啊!   3.龙龙段位高着呢,在短短人生中致力于搞死所有情敌,要不是他有意和落落亲密,哥哥也不会这么快动手,起码会等到他们二人分开走再说   4.他甚至还试探了老婆的箭术,所以造他的反不是那么容易,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的   5.我掐指一算明天或者后天写结局   6.所以如果你是落落,在不杀任何人的前提下(因为有人死了就会失败),如何平衡哥哥和龙龙之间的关系?好难想喔…… 第90章 第90章   ◎“要我放手,除非我死”(一更)◎   慕容星衍怀抱着她, 没有说话。   司云落很想问他,在这沉默的片刻时光里,他心中所想, 究竟是险些失去她的后怕,还是如何坐实司空如默谋反行刺的罪名?   可他终究没有说出质问的话, 只是语气淡淡的。   “是吗?那还要多谢镇北侯了。”   司空如默很快反应过来, 事败已成定局,他没有必要为了所谓的气节和傲骨, 再把自己搭进去。   于是他右手抚上心口,对慕容星衍略略颔首。   “陛下言重, 皇后娘娘乃臣之亲妹, 臣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慕容星衍似乎也相信了他的说辞,只是道:“虽然是为了皇后, 但镇北侯救驾来迟, 也是不争的事实。朕倒是想了个办法, 可以让镇北侯将功补过。”   司空如默道:“愿闻其详。”   慕容星衍眯起了眼, 故意抻长了语调, 语声凉薄。   “朕亲率羽林卫与刺客厮杀, 此刻已经是力有不逮。方才捉了些活口,朕瞧着面熟, 像是从前龙骧军的旧人, 或许与镇北侯有旧……”   司空如默听闻此言, 迅速翻身下马,玄色衣袍拂落在地面上, 沾染了些许灰尘。   “陛下此言, 实在令臣惶恐!倘若陛下龙体欠安, 臣今日万死难辞其咎!”   司云落垂眸望着几乎匍匐在地的兄长, 忽然发觉一件事情——在慕容星衍手握的权力面前,人命与蝼蚁本就没什么区别。   她又凭什么期望着,他待她是格外不同的?   慕容星衍用马鞭点了点司空如默的肩头,看似随意,却没有令他起身的意思,反而命人将俘虏带了上来。   “朕抓了几个活口,想审问出背后主使之人,无奈他们的骨头实在太硬,咬死了不肯说。”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司空如默:“无用之人,不必留着。镇北侯便替朕分忧,当着朕的面,一刀一刀将他们全部杀了吧。”   说话间,已经有数个遍体鳞伤的人被架了上来,身上的伤口狰狞可怖,唯有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擦得白净,像是故意要让某人辨别身份。   与此同时,一柄长剑落在了司空如默面前,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去吧。”年轻的帝王高傲地抬了抬下巴。   司空如默抬起头时,不知是不是尘土迷了眼睛的缘故,眼眶有些红。   有时候对一个人最残酷的惩罚,并不是将苦痛直接加诸其身,而是让他在意之人去代替他承受失败所带来的后果。   即使如此,司空如默还是默不作声地捡起了长剑,提剑向俘虏的所在而去。   剑锋划过地面,在清凌的风声之外,额外多了一层尖利的锐响。   到了此刻依然不肯吐露司空如默的身份,只能是他最信任的死士。   死士合该为他而死,但绝不应该是这样,死在自己以性命侍奉的主人手中。   长剑刺进第一人心口之时,慕容星衍的手覆在了司云落的双眼之上,让她的世界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他的吐息近在耳畔,温热灼人,可司云落只觉得冰凉刺骨。   “落落,不要看。”   她看不见血肉横飞的画面,亦没有听见悲愤的痛骂抑或凄厉的哭号,偶有一丝痛苦的闷哼逸了出来,飘飘荡荡传到她耳边,就能够让她心尖发颤。   无言的赴死更显悲壮,即使到了生死关头,也没有一人选择出卖司空如默。   司云落心中明白,镇北侯府赖以支撑的臂膀,又被慕容星衍折断了一条。   *   才刚刚成行的秋猎被迫因此中断,因着天色已晚,慕容星衍不得不下旨,原地休整一夜,第二日再返回燕都。   龙骧军的内鬼已被肃清,他没什么可担心的,便和司云落单独回了营帐,缠着小皇后给他包扎伤口。   摇曳的烛火之下,他卸了外甲,任司云落将衣袖捋上去,在她指尖触碰到伤口之际,夸张地连声呼痛。   “痛痛痛痛痛……你就不能轻点?”   他本意是想勾起她的怜惜,才好作弄她一番,哪知她始终垂着眼眸,并不看他。   慕容星衍眼中的兴味渐渐淡下来。   直到药粉毫无预兆地倾倒在伤口之上,他也只不过“嘶”了一声,并没有多余的话。   也是,这十余年早就疼惯了,没道理身旁多了个可以依赖的人,就变得软弱起来。   包扎完了,他理好衣袍,捏着司云落的下颌,迫使她不得不抬眼看他。   可她的眼中什么都没有,像是一汪不会被风吹皱的湖水,平静得让他不安。   她甚至都没有开场白,直接问他:“你今日设局,故意将我算计其中,究竟意欲何为?”   慕容星衍这才有了几分心虚,以为她是在怪罪他顺水推舟抛下她的事,下意识松了手,转而将她的手拢在掌心里,似乎通过最简单的肌肤相触,就能换回一丝她的谅解。   “……我原以为与你待在一处,便一定可以护你无恙,没想过你会与我分头走,替我引开追兵。”   烛火映在他一双黑眸中,如同永不会寂灭的星子。   他的嗓音亦是难得的温和:“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他之所以敢于引司空云落入局,一是自信可以护得住她,二则是料定司空如默不会对亲妹出手。   慕容星衍已经厌倦了这样没有尽头的拉锯,他从不是会被权臣掣肘的帝王,快刀斩乱麻才是他的风格。   但在对镇北侯府动手之前,他还是希望尽可能获得司空云落的理解,虽然他明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哪里有母家失势、只凭借帝王宠爱就稳坐凤位的皇后呢?   可他还是想尝试一下,如果她亲眼见到司空如默的谋逆之举,是否就会对看似处于弱势的他多上一分偏爱?   她说过他不会甘冒奇险,只为试探她的态度,那么他就偏要试上一试。   宁愿以身陷险境作为筹码,也渴望天平的一端向自己倾斜,这就是慕容星衍的处事态度,一个剑走偏锋、谋算人心的……疯子。   他几乎从未低头服软,若在平时,司云落听见这话,会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可现在她只是苦笑。   “以后不会了”?他们之间,哪里还有以后?   司云落只当他没有听懂,又解释了一遍。   “我只是想问,你既然已经预料到了今日的局面,为何不将我留在外围,而是一定要携我一起?”   慕容星衍蹙起了眉:“你真想知道?纵使原因可能并不如你的意?”   就这样居于深宫之中,只享受他的宠爱和恩泽,彻底断绝和外界的联系,不好吗?   何必一定要刨根究底,连温情的表象都无法维持下去?   司云落却只是倔强地仰起脸,神色与她出冷宫那天一模一样。   “我宁愿血淋淋的真相摆在面前,也好过被人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   既然如此,那就如她所愿。   慕容星衍叹了一声:“有两个原因。”   “其一,朕在给司空如默最后一次机会。若他对你果真只有兄妹之情,只要有你在朕身边,他绝不会出手。但若他出了手,要么就是根本不关心你的生死,要么就是对你有非分之想,不论哪一种可能,朕都不会再留着他的命。”   “至于其二……朕太了解你了,若不是亲眼所见,你绝不会相信,你的亲哥哥司空如默,便是朕在前朝最大的威胁。而朕其实从未骗过你。”   司云落的确见到了,但她却仍然嘴硬——   “那是因为你要杀他!自我入宫以来,镇北侯府已是节节退让,你到底还要怎么样?”   慕容星衍也失去了耐心,那种无法抑制的暴怒又让他的情绪在边缘游走,连说话都提高了音量。   “如果没有你,司空如默早就死了!”   “没有你,朕早寻个由头,杀他百次千次,绝不会一味隐忍,直到屠刀悬颈的地步!”   司云落忽然发现,故事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   司空如默因为她,固执地要除去慕容星衍,慕容星衍却也是为了她,不敢轻易对司空如默下手,才让他活到了今日。   因果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皆因她一人而起。   所谓“生苦”,不过如是。   即一人只要活在这世上,便囿于身份,不得脱身。   正如她生来便要入宫为后的命运,即使身在荒原作为狼女亦不能解脱。   她无法更改与司空如默的血脉相系,亦无法摆脱慕容星衍宠幸之下的控制。   巨大的无力感深深淹没了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于是她提出了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办法:抛却这身份,让一切重新开始。   慕容星衍见她神色急剧变幻,还以为她是想通了,决意完全与镇北侯府割席,一心依附于他。   如果结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正想再温声劝几句,司云落却忽然紧紧地反握住他,因为紧张,嗓音都在轻微地颤抖。   “慕容星衍,你放我走吧,我会带着哥哥一起,去到西北荒原,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去。”   “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什么镇北侯府,也没有司空云落。你可以对外宣称皇后暴毙而亡,你不是从前就想这么做的吗?”   慕容星衍觉得,他的小皇后怕是会错了意。   怎么就能堂而皇之地在他面前,扬言要和另一个男人私奔到天涯海角,只为了保他一命?   抛弃一切,也抛弃他。   于是他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像初见时那样,露出了阴郁而凛冽的底色。   “要我放手,除非我死。”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老婆刺激到开始发疯的病娇龙龙   2.龙龙以为的老婆:我不要哥哥了   3.实际的老婆:那我只要哥哥   4.龙龙:。我干嘛非要多此一举,管不住我这张嘴(痛苦面具) 第91章 第91章   ◎“因为我曾经也是”(二更)◎   在最后的希望被无情掐灭后, 司云落几乎是瞬间便萎靡下去,像一朵被抽干了水分和养料的花。   看着她迅速枯萎的样子,慕容星衍却又慌张起来, 懊恼于把话说得太重了。   他不敢去看她毫无生气的眸子,只是将不再挣扎的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一边主动亲吻她的侧脸, 一边贴着她的耳边说话。   “是你先答应我,你不会走的, 也不会不要我,对不对?”   “我自幼坎坷孤独, 没什么能够抓住的人或物, 唯有你不同,是我真正想要拥有的, 想要你时时刻刻, 留在我的身边。”   “司空如默能够把你送进宫来, 就代表你在他心中并没有那么重要。忘了他吧, 你还有我。”   “我可以不计较你们的过去, 等司空如默死了, 我们就生一个孩子,他会拥有像你一样的眉眼, 而我则会赋予他这世间最尊贵的身份。”   “我会成为你的亲人, 你哪里也不必去, 就在这里陪着我,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永远不分开。”   他絮絮说着, 到了最后, 终于挫败地埋进了她的颈窝。   “你要相信, 我是认真地想和你共度这一生的。”   他从未说过这么多话,司云落听到这里,石雕一般冰冷而美丽的脸庞终于有了反应,缓缓开口时,声音轻得像梦呓一般。   她说:“我相信。”   她又说:“因为我曾经也是。”   少年帝王眼中残存的光芒闪了闪,终于彻底黯淡下来,归于一片虚无。   司云落闭上眼睛,心里想着:“我给过你机会了,慕容星衍。”   即使获得了这样的答案,他依然不肯放手,仿佛在贪恋最后的温暖。   他明明拥着他最心爱的珍宝,却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拥有着她,只枯坐了一夜,直至烛泪燃尽,天之将明。   *   秋猎归来时,又发生了几件震动朝野的大事。   其一是陛下在行猎时公然遇刺,虽然贼人已尽数伏诛,却始终未能找出幕后主使之人。陛下因此事震怒,誓要查个水落石出,一时间人人自危。   其二便是遇刺一事累及随行伴驾的晟王殿下与镇北侯,二人皆落了个护驾不力的罪名,前者被夺了军权,赋闲在家,后者则被幽禁府中,无诏不得出。   甚至连皇后娘娘也没能幸免,据传是由于重蹈覆辙,在陛下面前为镇北侯说了两句好话,就被陛下大声驳斥,禁足宫中,眼看着离打入冷宫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陛下甚至扬言,谁敢为镇北侯府求情,一律枭首示众,断其四肢,不准收殓。   曾经如日中天的镇北侯府,如今落得这等凄凉下场,众人在感叹人生际遇无常之时,不免对帝王多了几分敬畏。   不论外间传言如何,司云落的生活依然十分平静。   冬日将至,算算也有两三个月没见过慕容星衍了。她站在凤仪宫的梅树下,眼巴巴地望着光秃秃的枝桠,像是在期盼它开花似的。   站得久了,身上便冒出些冷气,她呵着气搓了搓手,好让自己暖和起来。   这样的寒冷让她回忆起去岁在冷宫的挨饿受冻,兜兜转转了一圈,结果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不多一会儿,身子突然一沉,旋即变得暖热。她这才发现,是画晴从屋内出来,为她披上一件厚实的狐裘。   狐裘是内务府新制的款式,但司云落却只记得,秋猎时司空如默还欠着她一件呢。   虽然已劝过多回了,但画晴见她这样,还是忍不住再劝。   “娘娘,您还要和陛下置气到什么时候?陛下昨夜又来过,就立在这梅树下看您的影子,看到屋内灯火暗了才离开的。”   不错,她是被禁足了不假,但与传闻大相径庭的是,慕容星衍未曾薄待于她,是她执意不愿意见他,每每将他拒之门外。   银丝炭、狐皮裘,绫罗绸缎、珠宝玉石、各种能哄人开心的小玩意儿乃至是当世奇珍,流水般不断地送入凤仪宫,也未曾多得她的青眼。   她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吩咐画晴照单全收,却依然不肯见慕容星衍。   她在等,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就在画晴以为娘娘又要对她的劝说无动于衷时,司云落却主动开口了。   “不急。太过容易获得,总是令人难以珍惜。”   画晴虽听不懂这话中之深意,但也明白眼前的冷战不过是暂时的,终有一日必会冰消雪融,心下稍慰。   司云落又问她:“外面可有什么大动静么?”   画晴道:“唉,左不过就是陛下又杀了一批人,所幸侯爷仍然不在此列。依奴婢看,陛下从前不是这等暴虐嗜杀之人,八成是同您怄气,怒气无处发泄,才让这些人倒了大霉。”   “您还是快些同陛下和好,同时也劝劝陛下,就算大燕有文武百官,也经不起这么杀啊!”   司云落当然知道慕容星衍是在发泄,抑或许他从骨子里就是这样的,先前的温和甜蜜,不过都是营造出来的虚幻泡沫,一触即碎。   她又忆起慕容既白所言:“若是有一日,她想离开了……”   他是否早已料到今日之局?   而慕容星衍不敢动司空如默,便是因为怕司云落会彻底心如死灰与他决裂,投鼠忌器罢了。   时间差不多了,她心中有了决定,最后看了那梅树一眼,便回身向屋内走去。   梅树生出了小小的花苞呢,想必初冬的第一场新雪,也即将来临了吧?   于是当梅蕊初绽,新雪忽至,少年帝王一如既往踏月而来,立于庭院中时,连长睫上都落了一层细雪。   而他也毫无所觉,几乎要与周遭的纯白融为一体。   直到窗边莫名开了一道缝,从中伸出一根纤纤玉指,冲着他勾了勾,随后便仿佛被冷到一般,迅速缩了回去。   慕容星衍像是得到了召唤,来不及拂去身上的落雪,也顾不得帝王的威仪,借着窗子打开的缝隙翻了进去。   窗纸上很快出现一双亲密交缠的人影,随后只听见女子细细地“呀”了一声,室内的光源突然熄灭,似乎是烛台被扫落在了地上。   然后凤仪宫内就再也没亮起来过。   画晴一早过来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   陛下怎么又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了?   慕容星衍睡得很沉,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安眠,眼下笼着一层乌青。   而司云落散着长发靠在他的怀里,无声地挥了挥手,示意画晴下去,不必伺候。   长发铺散下来,与慕容星衍的交叠在一起,颇具缠绵的意味。   她撑起身子,凝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   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他熟睡的样子,像是孩童得到了心爱的玩具。   ……罢了,一晌贪欢而已,她许给他就是。   *   朝野间又有了新的流言。   陛下突然解了皇后娘娘的禁足,两人重归于好之后,陛下却突然宣称,即日起不再临朝。   若是放在历朝历代,御史台弹劾皇后的奏折能像雪片一样飞过来。究竟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妖后,会让陛下从此不早朝啊?   但事情放在慕容星衍身上,便不是如此了。百官只会暗自擦一把汗,在心里偷偷感谢舍己为人的皇后娘娘。   毕竟陛下一上朝动辄杀人,这朝还不如不上。   慕容星衍却对自己的情况一清二楚,自入冬以来,他头痛得厉害,难以压抑心中的暴躁和杀意,唯有在司云落身边,才能够缓解一二。   太医看不好这病症,他杀了几个,觉得没什么意思,索性就不再治了,一天到晚守着他的小皇后。   为了怕司云落担心,他须得十分努力,才能伪装得和从前相差无几,却仍然担心被她发现一丝端倪。   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从前,装作已经忘却了过往那些不愉快的争吵。   可即使慕容星衍再想浑浑噩噩地过下去,有些事也实在是拖不得了。   比如,怎么处理司空如默。   有一日,司云落正懒在榻上,歪着身子看一本书,慕容星衍就枕在她的腿上,借着窗棂间洒落的日光看她。   他看得入神,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痴迷,直到司云落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把书摔到他的脸上。   “看够了没有?”   “看不够。”   他也不恼,将书丢到一边,直起身子来亲她。   两个人胡闹了一阵,直到慕容星衍主动提起了司空如默。   一个司云落始终想提,却又不敢提的名字。   慕容星衍开口时,像是同她商量的语气,决定却武断得令人不容拒绝。   “看在你的面子上,朕不杀司空如默,派他南下迎敌,你觉得如何?”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和老婆和好但身体差差的疯病龙龙   2.等老婆给他憋个大招!   3.小白的作用不明显,但是停药的效果逐渐开始显现了,何况如果没有他的帮助,哥哥没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插那么多人手进去   4.所以龙龙只是猜忌小白,但没想过小白会与他为敌   5.南下迎敌也是个死,稍微“光荣”一点的死法罢了 第92章 第92章   ◎“愿意”(一更)◎   司云落没有说话, 纵使她实话实说,告诉他不愿兄长去白白送死,难道就有作用么?   她心下微叹, 忽而抬手抽掉了绾发的玉簪,如瀑青丝霎时垂落下来, 发梢停在慕容星衍手边。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慕容星衍乐得见她主动,在她翻身骑上来的时候, 自觉地扶住了她的腰。   被殿内熏的暖香一蒸,她的脸上无端现出一种媚色来, 在吻上他的同时, 带着近乎于决绝的勇气,这就足以让他心醉神驰了。   帐子里的温度在逐步攀升, 隐约能够听见两人间的呢喃私语。   “朕是不是需要提醒你一下, 现在是白天。”   “白天又怎么样!反正你也不去上朝!”   慕容星衍只是逗逗她, 并没打算真的管管他的小皇后, 于是这一番折腾下来, 就到了该摆晚膳的时辰。   从湢浴里出来, 司云落一头湿发被绞得半干,仅仅着一身寝衣, 被少年帝王抱在怀里, 靠在他暖热的胸膛上。   她半阖着眼, 看上去是疲累了,任慕容星衍随意舀了东西喂她, 送到唇边嗅一嗅, 才肯赏脸小口吃着。   忆起最初的时候, 慕容星衍还逼迫她喂他桂花糕, 她只觉得恍如隔世。   可慕容星衍的心思亦不在于喂她吃饭上,司云落未曾拢紧的寝衣在挤压下叠出皱褶,拱出一个大缝来。   发上尚未干透的水珠滴落在洁白如玉的肌肤之上,又顺着沟壑流淌而下,汇入一片幽深之中。   他忍不住心动起来,亦觉得口干舌燥,手上的动作稍慢了些,没能逃过司云落的眼睛。   意识到他正直勾勾地盯着看,司云落慌忙拢上衣襟,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   巴掌打得多了,慕容星衍已经有了预判,一手擒住她扬在半空的手,再度低头吻下去。   分离之时,他用拇指缓缓抚过红唇之上的潋滟水色,声音因为欲色而透着沙哑。   “怕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司云落彻底怂了,靠在他怀里的样子安静又乖巧。   很好,但不像她。   终于,她微微启唇,试探着问出了一个问题。   “我能去见哥哥最后一面吗?”   还是来了。慕容星衍对此早有预料。   但入宫至今,哪怕是冷宫中最艰难困苦的日子,她也从来没有提出过任何要求。   她的要求或者说请求,从来只有一个——要见她的哥哥。   可即使如此,慕容星衍还是愿意把一切最好的,都献在她的手边,虽然她可能并不需要。   第一次的时候,他答应了她的要求,而眼下他更加不忍拒绝。   就算知道在她眼里,一切不过都是等价交换,是为了哄他开心从而换取见面机会,故意设下的温柔陷阱,他也甘之如饴。   于是他点头应下:“可以,我会派人护送你去镇北侯府。”   看来在出征南下之前,慕容星衍是不可能放司空如默出府了。   不过对于司云落而言,这样破格的宽宥已经足够。   她高兴起来,双手捧上他的脸,似是要亲吻他,却被他突然的话硬生生打断。   “唉,早知如此,方才不该抱你去洗的。”   司云落愣了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在指什么,立时便羞红了脸。   热切的亲吻变成恼恨的捶打,她一边声声骂他:“登徒子!不要脸!”   *   到了第二日,慕容星衍果然守信,遣人送她去了镇北侯府。   因着司空如默长期幽禁于府中,无人敢抗旨上门看望,为了尽量低调,司云落并未动用鸾驾出行,仅是坐在慕容星衍安排好的马车中出了宫。   她坐在车里,画晴伴在身侧,余下的近卫则伪装成普通护卫,分两列跟随在车前车后。   司云落只撩开垂帘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些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人数虽少,但仅凭她现在这副身体,是绝对不可能顺利逃脱的。   何况自苏醒以来,她也只在秋猎时出过一次宫,对燕都的地形并不熟悉,可谓是劣势占尽。   画晴见她望着人流如织的长街出神,不禁有些担忧,便宽慰她道:“娘娘不必着急,再过一刻,马车行至南大街便到了。”   司云落放下垂帘,摇了摇头。   “我不是着急,只是感叹,这样繁华的燕都,往后也很难再见到了。”   画晴不解她话中之意,还试图劝解于她。   “怎么会呢,娘娘?陛下独宠您一人,哪怕您提出微服出巡,奴婢猜想陛下也会欣然同意的。”   司云落只笑了笑,并不答话。   画晴觉得,自秋猎归来,娘娘的性子似乎变深沉了许多,哪怕是像她这样从府里就伺候在身边的旧人,有时也不明白娘娘在想些什么。   说话间,这辆朴素到毫不起眼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镇北侯府的后门。   司云落围着黑色披风,头戴风帽,根本看不出女子身形,在管家的引领之下,穿越过深深庭院,见到了久违的司空如默。   彼时他正立于庭院之中,用小匙去取梅蕊上积着的一层薄雪。   披着玄金大氅的身影越发消瘦,司云落有些神伤,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哥哥!”   司空如默闻言回过头来,便发现司云落已经奔到了面前,在最初的意外之后,浮起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司云落瞧见他手中的陶罐,问他:“哥哥好雅兴,怎的就想起取雪水了?”   司空如默却道:“我困于府中,不得踏出半步,除了为自己讨些闲趣,还能去做什么呢?”   见司云落的神色瞬间黯淡下来,他意识到说错了话,便执起她的手带她进屋去。   “费了半天工夫,也只有这一小罐,便宜你了。走,我用雪水给你煮茶。”   袅袅茶香飘散在室内,蒸腾起蒙蒙白雾,隔在司空如默和她之间,看不分明。   但司云落今日来此,可不是只为了品茶送行的。   “哥哥可知,陛下有意派你前往南境戍边?”   司空如默点头:“自然知道。陛下已经调集了十万虎贲军给我,一月后开拔。”   十万虎贲军,对上南境三十万大军,可真是以卵击石啊……   况且司空一族祖上的战功是靠伐北打下的,封地也在西北之地,并不擅长南下作战。即使司空如默用兵如神,也不可能以少胜多,讨到便宜。   慕容星衍此心,可谓昭然若揭。   不过在她看来,这十万虎贲军或许还有别的用处。   司云落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走到司空如默身边,然后伸出手,迟疑着抱住了他。   慕容星衍派来的近卫就在屋外,他们之间的任何交谈,都会被听去记录在册,再呈给慕容星衍。   她只能用这样的办法,装作对司空如默依依不舍,才能对他说几句要紧的话。   朔风吹进了大开的房门,将庭院中的积雪吹至地面上。   画晴非常及时地挪到门边,遮挡了近卫看向屋内的视线,为他们争取了一时半刻的宝贵时机。   出乎司云落意料的是,司空如默对她并没有任何的抵触,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用力地回抱住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可上次见面的时候,她还射了他一箭、伤了他……他竟然完全不计较。   为了节省时间,她连忙抢在司空如默之前开口。   “哥哥,我再问你一遍,你愿意为了我做任何事吗?”   这一次,他没有避而不答,也没有分毫迟疑。   他的答案只有沉沉的两个字:“愿意。”   早在那时,他就应该这样回答的。   不,或许更早,在一年前的这个时刻,司空云落就曾经问过他:“哥哥,你愿意带我走吗?”   被幽禁府中的时候,他就在这间房里,无数次抬眼望去,看到少女揪紧了身侧的衣袍,讷讷开口重复着同一句话。   等到他说出答案之后,虚影便会消失不见,像是日日夜夜对他的报复。   可现在,她不在别处,就在他的怀里,在他的手边。   于是他又说道:“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以及,我还有件事,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   司空如默的唇贴得更近,几乎就要吻上她的耳廓。   司云落有些无所适从,又不敢在他怀抱之中挣扎,直到那些字眼从他口中说出,惊雷一般炸响在她耳边。   “其实……你从来就不是什么镇北侯府的小姐。”   “你是我从荒原上捡来的狼女,与镇北侯府、与我,都根本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司空如默如坠梦中,于她耳畔悄声轻语。   “真好……哥哥可以与你一辈子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放虎(?)归山的龙龙   2.又名“落落的被戏弄的一生”   3.到了现在感觉还是看不出来落落的计划呢,猜一下嘛(抛媚眼)   4.关于“不让洗”的寓意,不知有没有人能get到,我好含蓄…… 第93章 第93章   ◎他的眼中,从来只看得见一人(二更)◎   司云落不是没有怀疑过, 自己的猜测可能是错误的。   司空如默根本就不是阵眼。   可事已至此,她无法再回头了,只能向前走下去, 寄希望于计划会有用。   她浑浑噩噩的,不禁为司空云落原本的命运而感到悲凉。   原来从大漠草原到重重深宫, 从这世间最自由到困于囚笼, 只需要被赋予一个姓氏、一个名字。   她可以是任何人的皇后,任何人的妹妹, 唯独不是她自己。   回程的路上,她从怀中取出那块嵌有“晟”字的令牌, 交托到画晴手中。   “你寻个由头, 去一趟御膳房,若是陛下问起, 就说我想吃烤鸡腿, 派你去取。”   “将这面令牌拿给御膳房的人, 并带句话给他, 就说请他履行诺言。”   画晴听得似懂非懂, 看她郑重其事的样子, 仍然一口答应下来。   司云落放松下来,靠在马车的软垫之上闭目养神。   一切能做的她已经做了, 剩下的就只是静待时机而已。   *   一年之计在于春。按照大燕的法度, 春季的亲蚕礼事关农桑国本, 理应由皇后亲自主持。   虽然慕容星衍并不是什么重礼数之人,去岁也并未提及什么亲蚕礼的事情, 可今年却一反常态, 要求她亲往燕都城外南边三十里的祭台, 完成当年的亲蚕礼。   司云落藏着心事, 没有多问便答应下来,又去追问慕容星衍会不会同去。   在得到否定的答复后,甚至暗暗地松了口气。   简直是天赐良机!   慕容星衍似乎并未发现她的异常,虚虚拢着她一捧长发,又让其尽数自指间滑落。   他耐心解释道:“亲蚕礼那日,正是镇北侯大军出征之时,朕要坐镇燕都,为其壮行,不能与你同去了。”   司云落心中暗喜,却不敢表现出来半分,反而装出情绪十分低落的样子,像是为了哥哥离开自己不能相送而内疚不已。   只需淡淡一个表情,甚至连话也不必说,就能勾起慕容星衍无尽怜惜。   他复又凑过来,在她的眉心珍而重之地落下一吻。   “若一切顺利,亲蚕礼结束之时,你便能于祭台之上,目送你哥哥亲率大军出发。”   怎么,不会还要告诉她这是他私心所致,故意安排,还指望着她感恩戴德不成?   司云落心中冷笑,慕容星衍却像是猜透了她的想法,直接越过了这一步。   索取些更直接的报酬,于他而言更为重要。   因为知晓即将到来的结局,司云落也不吝于惯着他,只是每当欢愉散尽、浪潮退去,夜深人静之时,她若是没有疲累到即刻睡去,总会不厌其烦地用目光一遍遍描摹他的轮廓,仿佛是最后一次。   *   待到柳条抽芽,新蚕吐丝之时,亲蚕礼的日子便如期而至。   司云落一大早就起身,在一众宫人的侍奉下换上皇后翟服,插上满头珠翠,才在画晴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这一身行头太过沉重,压得她直不起腰,亦抬不起头,她心里想着,等亲蚕礼结束就立刻卸下来。   慕容星衍还没换好龙袍,只穿着常服走到妆台侧,抚上她的脸细细看她,让她总疑心自己脸上是不是蹭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一旁宫人都已经识趣地退了下去,在帝后身边侍奉久了,便明白陛下为何不纳妃不充盈后宫,因为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   他的眼中,从来只看得见一人而已。   而这一人,于他而言便已足矣。   慕容星衍毫无预兆地吻了上来,她担心花了妆容,双手小幅度地推拒着他,却勾起了他的逆反心理,故意要将她的口脂蹭花。   直到片刻之后,司云落终于得了自由,才悻悻地把他推开,用指尖擦拭着唇瓣以外的部分。   “不是一大早才……怎么又……”   “才什么?又什么?”   他装作听不懂,一定要让她说出来,自己反倒先笑了。   司云落彻底恼了,不再理他,招手唤画晴过来补妆。   慕容星衍却表示不必,用簪子取了口脂,细细地点到她的唇上。   他神情认真,一如先前替她贴花钿的时候,让她有一瞬的惘然。   司云落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装作轻抿唇瓣。   慕容星衍颇为自得,欣赏着铜镜中的她,目光在镜中和她面上来回逡巡。   “朕的皇后,果真是最好看的。”   “快闭嘴吧你,也不嫌肉麻。”   司云落骂他一句,提着裙摆向外走,又被他从身后拉住。   “落落,你还没有同我告别呢。”   她愣了一下,悲戚一时涌上心头。但她必须装作若无其事一般,轻轻挣开了他。   “嗨,才分开两三个时辰,还告什么别?用不了多久我就回来了。”   她说完这话,不敢多看慕容星衍一眼,急匆匆地向外走,仿佛再看一眼,她的心意就会改变。   慕容星衍目送她的背影远去,唇角的笑渐渐冷下来。   “调集羽林卫、龙骧军以及燕都外驻军,守住宫城。”   哪有什么出征的仪式,不过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而已。   *   司云落不慌不忙,她早已与司空如默约定过时间,在一切尚未生变之前,她依然需要扮演好大燕皇后的角色。   奉圭臬于神坛,向天祝祷,敬上谷种与蚕茧,这一套仪式行云流水走下来,司云落觉得自己可能比闻既白更适合去跳大神。   亲蚕礼已毕,她立于祭坛之上,自高处眺望燕都的方向,却未曾见到大军如龙蜿蜒而来。   莫非……临时又起了什么变故?   司云落只能想到是慕容星衍发现了什么端倪,回想他晨起种种恋恋不舍的举动,明显就处处透着异常,是她做贼心虚,忙于遮掩,反倒疏忽了没有发现。   她故作淡定,自祭坛上走了下来,回到鸾驾中第一件事,便是让画晴帮她卸去累赘的钗环,仅仅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   做完这一切,她便出了鸾驾,在所有人意想不到的目光里,夺了一匹马翻身而上。   她亦没有一句解释之言,便纵马狂奔,向燕都宫城的方向而去。   *   司云落一路冲进燕都,如入无人之境,守城士兵瞧见她身上的皇后翟服,无一人敢强行阻拦。   待到宫城外不远处,却陡然受了阻力。   十万虎贲军里三层外三层,将整座宫城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司云落并未自称是皇后,只是于马上高喊。   “我是镇北侯亲妹,速速让开!”   队伍自动为她打开一个缺口,让她得以长驱直入,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骤然勒马。   司空如默一身戎装,一扫之前幽禁数月的颓败烦闷,终于有了几分睥睨天下的气势。   他便是在此处,向对面阵前的一人大声呼喝。   “司空一族先祖曾助慕容氏平定天下,如今陛下既然苦苦相逼,无法容人,我司空如默反了又如何?”   而在他对面,也是大军压城,慕容星衍亦换了一身甲胄,在日光的映射下金灿灿的,晃得人几乎移不开眼。   他对司空如默的话恍若未闻,一双眼只放在匆匆赶来的司云落身上。   像是对旁的事情全不关心,他只关心他的小皇后。   “皇后失算了,对吗?你原本是想瞒天过海,假借亲蚕礼的时机,跟随司空如默的大军逃离燕都,朕说得对不对?”   “可惜啊,这计划可算天衣无缝,却算漏了人心。相比于你,司空如默更爱他的皇图霸业!一旦给了他权力,只会助长他的野心罢了。”   慕容星衍以马鞭一指司空如默,对司云落道:   “你可看清楚了!这就是你屡次选择、甚至为了他不惜背叛于朕的男人!他有哪点比得上朕?”   “朕给你机会解释,只要你的理由可以说服朕,哪怕你随便编个借口,朕都会信的!你说啊!说啊!”   见司云落始终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少年帝王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声音中的颤抖,面上现出一抹凄艳笑意,薄唇不带感情地吐出几个字。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回到朕身边,不然别怪朕下手不留情面,把你们全都杀了。”   “三,二,一——”   倒计时数到一时,司云落终于有了反应。   她夺过司空如默马侧的弓箭,如慕容星衍所见过多次的那般,再度张弓搭箭,瞄准了慕容星衍的脑袋。   “众将士听着!慕容星衍弑父杀兄,篡权夺位,天理不容,罔顾人伦!登基之后,错杀臣子,久未临朝,荒于国政!如此滥杀无辜、视人命如草芥之人,有何资格居于这帝位之上!”   “我等今日便顺应天理,体察民情,为大燕清君侧,肃清慕容氏一族血脉!”   一番话条理清晰,掷地有声,阵前将士虽不言语,但以目互视,心间亦有动摇。   虎贲军趁机齐喝三声,如同山呼海啸而来,以壮军威!   慕容星衍却只是轻笑着,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   他说:“皇后,你的箭术还是朕教的。你就那么有把握,可以一击即中吗?”   司云落很想告诉他,她的箭术是师从名师,与他并无半分关系。但这都是阵外的事,她也没有必要与他争辩。   作为挑衅,他甚至主动张开了双臂,解下头盔,露出最脆弱的脖颈给她看。   “来来来,往这里射。朕倒要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射中。”   同时他又想到什么,声音陡然拔高,震得在场众人亦不敢言语。   “你们总说朕血脉不纯,不堪大任。那朕倒要问问,如今除了朕,还有谁,配做这大燕的帝王!”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老婆背刺的龙龙……果咩……他好心痛,痛死了   2.小白还有戏份   3.可能你们想不到这样怎么还能he,但我就能!   4.明天he结局和普通结局大概率同步更新,我争取!我努力!我加油!   5.只想吃糖,看不了一点虐的旁友,不要买普通结局,有刀,有虐,有玻璃渣乱飞,提前预警!!! 第94章 第94章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司云落忽然忆起, 今日晨起他替她细致地点上口脂,痴缠着同她说话。   他说:“落落,你还没有同我告别呢。”   原来,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会后悔吗?   为了不让早已知情的他看出端倪,放弃了唯一好好告别的机会。   司云落没有料到, 事情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原本的计划, 便是慕容星衍所猜测的那样。自始至终,她只是想随着司空如默离开燕都, 离开他的身边,却从未想过要伤害他一分一毫。   哪怕他方才已经扬言, 要把他们全都杀了。   如果她存了杀他的心思, 在他身边的无数个日夜,早就有千百次动手的机会。   在她面前, 他从不设防。   慕容星衍见过她用箭, 知晓她一向准头极好。   他在求死。   不爱他, 他宁愿去死。   真奇怪, 作为暴君, 不应该是“不爱他, 就去死”吗?   嘴上说着厌恶屠刀悬颈,如今却甘愿引颈受戮, 就差把刀递到她的手上。   不愧是慕星衍, 都到了两军对垒的时刻, 还能做下这等出格之事。   司云落不明白,或许对于少年帝王而言, 与其在失去她之后, 被血脉中滋长的疯病日复一日地折磨, 倒不如真就死在她的手上。   此时, 此地,此身。   但有的时候,兵戎相见也未必就是不爱,只是慕容星衍永远无法理解罢了。   司云落眼中隐有湿意,只是根本未及落下,就被朔风席卷而去,只余一片干涸。   箭在弦上,迟迟不发,久到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心软,久到慕容星衍一双枯寂的黑眸里,渐渐又有光芒亮起。   慕容星衍自认是个聪明人。   他智多近妖,对这人世从来看得分明,甚至连如今的文治武功,还是建立在幼年时,先帝对他的几年教导上。   那是母妃还受宠时,为数不多的几年好时光。   出身微贱的六皇子,也并非生来就为人欺辱、落入尘泥的。   直到母妃的疯病越发严重,有一日不小心吐露了实话。   她并不爱先帝,连丝毫的情意都没有。   上位者怎么可能期待,战利品能够萌生出一丝真心?   慕容星衍第一次知道,原来朝夕相处,耳鬓厮磨,也可以是不爱。   先帝抛弃他,是觉得他代表了帝王短暂付出的真心,是错误而耻辱的印记,像一个笑话。   母妃抛弃他,是去追寻她一生所向往的自由,哪怕是以生命作为代价。   从来轮不到他选择。   被动抛弃,被迫接受,一直如此。   不懂爱,不会爱,也不屑去爱。   一切只是为了活下去,纵使活下去也没什么趣味,但起码可以将那些轻贱过他的人踩在脚下。   可等到真的登临帝位,朝局如棋盘,众生皆棋子,他放眼望去,竟无一人可成为与他匹敌的对手。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无趣。   接下来,不过连环设局,将政敌挨个连根拔起,仅此而已。   虽然不知道这样有什么意义,但似乎也没有其他事可做。   直到镇北侯府将司空云落送进宫。   那个老匹夫死得突然,他还在为没来得及下手而暗暗可惜,司空如默就遵循父亲遗志,亲自将妹妹送入宫中。   镇北侯府曾意图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不可能让司空一族善终,不过是将兄妹二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只要他们痛苦就可以了。   那时候他还没意识到,司空云落和母妃的命运,冥冥中有了惊人的相似。   她的算计总是一眼便能叫人瞧出来,慕容星衍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看看她能将这一潭死水,搅成个什么模样。   可她与他想的,不太一样。   起码在她身边,可以吃得下,睡得着,好过一些。   虽然有时候会挨巴掌。   镇北侯府就是这样教养嫡女的?真是叫人长见识了。   直到她莽撞地闯进来,将原本一片漆黑的茧房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让光透了进来,晃得有些刺眼,他便再不能对她视而不见了。   司空云落年纪还小,不明白有些承诺是不能轻易许下的。   他没提醒,可他当真了。   既然答应下来,就再无可能从他身边逃开。   但渐渐的,他发现自己看不懂司空云落了。   抛开那些意图明显的小伎俩不谈,他发现他在意的事情变成了,她究竟爱不爱他。   他体会到了先帝当时的患得患失,那种感觉磋磨着他,让他被恐慌和无助所淹没。   他早已听闻兄妹二人有私,起初的不甚在意终于反噬,酿成了苦果。   无论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还是一己私欲,他都理应除掉司空如默。   可每当站在选择的天平前,司空云落却总是选择她的亲哥哥。   完全没有为他想过,一次都没有。   他疯狂地嫉妒司空如默。   更加认定了,只要司空如默活着,她就不可能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但他忍不住试探。   万一呢,万一她会选择站在他的立场,哪怕只有一次。   可惜没有。   换来的不过是他不忍看她伤心,一次又一次地放过,循环往复,不得结果。   司空云落似乎一直天真地以为,他和司空如默可以和平共存。   在她眼里,她的亲哥哥从无谋逆之心,被他这个暴君步步紧逼,处处打压,真是可怜极了。   怎么可能呢?   于是他借秋猎一事,让她看清了司空如默的真面目。   可事情变得明朗起来,司空云落反倒沉寂下去,让他越发担心起来。   她冷待他,他便受着;她虚与委蛇,他陪她演戏;她想扮成妖后,他便乐得做个暴君陪她。   哪怕他清楚地知道,她心中别有计划。   她要与司空如默逃走,去追寻自己的自由,和母妃一样抛下他,离开他。   他想问又不敢问,放任自己沉溺于温柔乡,过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   自从头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他心中明白,是遗传的疯病终于缠上了他。   他也不知还有多少时日,只是希望她能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这就让除去司空如默这件事显得极为迫切。   他人在病中,难以入睡,只不过浅眠而已。   每当半夜时,他其实能够感觉到,司空云落总是靠在枕上痴痴看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装作已经睡得熟了,等她支撑不住昏睡过去,呼吸均匀平和下来,再睁开眼去看。   有时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到她,却又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她,怯懦之下缩回了手。   如今他丢盔弃甲,放弃抵抗,甚至不求她会爱他。   哪怕她不肯回到他的身边,只要无意中流露出一丝不舍与怜惜,便足以让他的希望重新燃起。   他以自己的性命作赌。   那么,他赌赢了吗?   回答他的是利箭的破空之声。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箭矢穿心而过,刺穿了……司空云落的心口。   司云落仍处在恍惚之中。   她只是下意识伸手到胸口一摸,满手的鲜红耀眼刺目。   迟来的疼痛自心口蔓延开来,如潮水一般席卷全身。   她的手无力垂下,再拿不稳弓箭,任凭它们颓然落在地上。   身形晃了晃,她再也支撑不住,从马上坠下的样子,像是被折断双翅的华美的蝶。   连慕容星衍撕心裂肺的吼声,都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不——”   他在叫她的名字。   终于不再称呼她“皇后”了,这样也不错。   起码对于司空云落来说是的。   在她坠下的瞬间,司空如默反应过来,及时从马上跳下,慌张地接住了她。   她看着司空如默惊慌失色的脸,有许多话想要同他说。   她想问,为什么不信守承诺,与她一同离开燕都,无论此去南境结果如何,她亦不惧。   她想问,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欺骗她,说什么“永不相离”,都是应付她的谎话!正如慕容星衍所言,从头到尾,他心中只有权力,只有帝位,对她这个妹妹全是算计,从无半点真心!   可她一张口,只有鲜血自喉咙狂涌上来,染红了齿关,浸透了血红的唇瓣,比晨起新补的口脂还要艳丽。   ……罢了,不过是一世轮回,说不说都没有什么要紧。   司云落这才发现,她原来已经很累了。   原来一年的时光,也可以这么漫长,无边的疲惫笼罩住她,让她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   她怕冷,也怕疼,更怕死。   可是命运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她最后的结局,原来是被一箭穿心,以最疼的死法,被掩埋在这漫天风雪之中。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慕容星衍重重地摔下了马,又踉跄着爬起,以最快的速度向她跌跌撞撞地奔过来。   可他离得太远了,即使他再想飞到她的身边去,他也只是凡人之躯,没有半点仙术和道法。   更何况,近卫们不会容许他如此冲动,不顾性命冲进敌阵中去。   “切莫冲动啊!陛下!”   “司空如默尚在,危险还未解除啊陛下!”   “您现在过去也无济于事!皇后……司空云落她已然救不活了!”   最后一句话像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他骤然暴怒起来,双眼猩红着拔出了剑,疯了一般乱砍乱杀。   “你胡说!她明明就在那里!”   “是谁……谁准你们不经允许,私自放箭?!”   谁拦他,他便杀谁!   可更多的人一拥而上,制住了他。   为了大燕国祚,这些人宁愿赔上性命,以血肉之躯去迎上他的剑锋,也要阻止他一时冲动。   他贵为大燕的帝王,却连挣脱枷锁、自由行动都不能,只能冲着她的方向,拼尽全力伸出了一只手。   司空如默颤着手,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已经胜利在望了不是吗?   司云落的血越流越多,皇后翟服都被染得鲜红,他不知所措,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似乎无论怎样,都只是加剧她的疼痛罢了。   到底应该怎么办?谁能来告诉他?谁又能来救救她?   见司云落的双唇翕动着,似是有什么话要说,他只能颤抖着,俯下身去贴近她,试图去听清楚她的话。   可她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的目光划过慕容星衍,又望向天际。春日已至,燕都上空来了第一只北归的雁。   希望下一世,可以自由自在地活,不要再……这么痛苦了。   司云落这样想着,反而像是得到了解脱,失去了最后的力气,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世间仿佛一瞬间静止,随着大雁的哀鸣,春的气息又重新自这片土地之上剥离。高天之上,大雪纷纷扬扬,重又落下。   司空如默依旧不敢相信,他怀抱着妹妹余温尚存的身体,像哄她睡觉那样,轻轻地晃了起来。   “落落?”   可惜,她已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亦不会再回答他。   一句话都没有留给他。   怎么会呢?她怎么会不理他呢?   她是他自小捡回来一手养大的,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哥哥”,会写的第一个字,是他的名字。   他教了好久好久。   她最喜欢叽叽喳喳地缠着他,直到他烦了也不罢休。   “落落,哥哥知道错了,你说句话,好不好?”   可怀里的人精致美丽,却脆弱得毫无生气。   她再也不会应答了。   直到温热的一滴泪落在她冰凉的脸上,司空如默用手一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满脸是泪。   她应该生他的气的。   自被他送入宫中开始,她理应怨他怪他,却还是在每一次危机关头,都挡在他的面前。   她也不是没给过他机会。   是他糊涂,他放弃了近在咫尺的自由,放弃了和她远走高飞的机会,只是想搏上一搏。   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父亲的遗志被埋没,镇北侯府多年筹谋毁于一旦,连着他的雄心壮志也就此消磨。   身为男子,若不能平定天下立不世之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但他现在觉得,功名利禄才是真的没有意思。   他鬼迷心窍,所以上天让他经受了最惨烈的报复。   他同时失去了他最爱的人,和最爱他的人。   是他活该。   他可以怪慕容星衍,但他更恨自己,只因他清楚,他才是一切的源头。   如果上次秋猎之时,他及时停手,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可能不会。   慕容星衍看着司空如默听取她的遗言,再度挣扎起来。   “她肯定有话留给我!我要去……”   只是话音未落,司空如默突然拔出剑来,干脆利落地刎颈而过。   他死了。   死时还紧紧牵着司空云落的手。   阵营双方的将士都惊得鸦雀无声,连那些近卫们也不由得松了手上的力道,让慕容星衍挣脱出来。   他连滚带爬地向前跑,没有一点帝王的威仪,也无人敢去阻拦。   发现司空如默真的死了,慕容星衍将他一把推开,任他的尸体倒在雪中。   然后缓缓伸出手去,似是不敢触碰司空云落的肌肤。   等到确认了指尖的温度,他不安地膝行几步上前,直至将她冰冷的身体完全抱在怀里,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可司空如默死了,她留给他的话,他再也听不到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慕容星衍眸中的光芒忽而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一样的静默。   他像个闯了祸的孩童一般,将身子缩成一团,死死抱着他心爱的小皇后,崩溃大哭起来。   慕容既白率军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春日飞雪,六军缟素,漫天飞雪落下,无情地掩埋了阵前的三个人。   而慕容星衍在雪中,乌发一寸寸变白,宛若一具只会呼吸的尸体。   *   所有人都认为,慕容星衍疯了。   那些原本以为陛下滥杀无辜就已经够疯的人,是没见过陛下现在的样子。   那一日,他哭到最后,泪水都流尽了,只余两道血泪蜿蜒而下,看上去可怖极了。   他在风雪中枯坐许久,又忽然站起身来,依然不肯松开已经生机尽绝的司空云落。   “对……你最怕冷了……那我们回去,现在就回去……”   他先是下旨,斩杀所有叛军,一个不留,又命令将司空如默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可第二道旨意还未执行,他却又改了主意,慌张地向小皇后道歉。   “落落,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的对不对?你会生我的气……别不要我,你别不要我……”   司空云落的尸身保存尚算完好,她死前没受太多罪,那一支箭贯穿心脏,足以要了她的性命。   他把箭柄折断,替她换上常服,擦去身上的血迹,重新挽鬓描眉,看上去就仿佛睡着了一样。   他将自己困在了凤仪宫里,不顾四月的天气,终日烧着银丝炭。   温度过高,尸身便逐渐有腐坏的趋势。   他发现了,惊恐地把炭盆全部扔了出去,只用身体的温度去暖她,却怎么暖也暖不热。   后来他稍微清醒一点,便是大肆宣召方士入宫。   只要能够让皇后复活,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但若是不能,他当即便会砍了人的脑袋,将无头的尸首挂在城楼之上。   尸首很快挂满了,飘飘荡荡的,夜里看着瘆人,连守城的兵士都怕,渐渐的,也就无人敢来应征了。   慕容星衍觉得无趣,又迷茫起来,不知道究竟该怎样做,才能让她苏醒过来看他一眼。   日子久了,他甚至有些恨她。   直到画晴战战兢兢地来见他,带来一封司空云落生前的手书。   她甚至不敢去看那不成样子的尸身,只是低垂着头。   “奴婢在整理娘娘的……东西时,发现了这封手书,想必是娘娘留给陛下的。”   她不敢说生前,也不敢说遗物。整座皇宫之中,无人敢言及真相,告诉慕容星衍,司空云落已经死了。   他听了这话,几乎是立刻抢了过来,手却抖得厉害,怎么也拆不开。   好不容易打开了,一张轻飘飘的纸掉出来,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   上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慕容星衍再度激动起来。   他双眼通红,不敢有激烈的动作,连怒吼亦夹杂着隐忍。   “我不要你道歉!我要你活在这世间!”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在帝王的呜咽声中,画晴悄悄退了出去,关上门后才敢抹了两把眼泪。   经此一事,慕容星衍终于承认,她就是走了,也不要他了。   她去了这世间任何地方,就是不会留在宫里,不肯待在有他在的地方。   他开始横征暴敛,为自己建皇陵。   但司空云落的尸身早已等不了了,南境的三十万大军也等不了。   于是比所有人都先杀进来的是慕容既白。   宫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四散逃逸的宫人,身上背着为数不多的金银细软。   外面高喊着“晟王殿下反了”,慕容星衍只当没有听见,依旧抱着他的小皇后。   直到慕容既白一剑劈开了凤仪宫的大门,他才不耐烦地抬起眼,想看看是谁敢来打扰他和落落的独处。   慕容星衍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位皇弟浑身浴血的模样,连俊秀白净的脸上都沾满了血迹,拖着染血的剑尖一路走进来,地上留下了一道歪歪扭扭的血痕。   他仍然处于懵懂之中:“九弟,你为什么……”   慕容既白终于看见了,司空云落如今的模样,几乎是瞬间就崩溃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他咬牙切齿,“你是想让她死后也不得安宁吗?!”   “要是早知道她留在你身边,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我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带她走!”   慕容星衍的大脑迟钝地转动着,他已经太久没有思考过,这才恍然想起,慕容既白似乎对他的女人觊觎已久。   他的面色冷下来,说话间难掩倨傲。   “她是我的女人,你又算什么东西,有资格来和我争?”   “很快就有资格了。”慕容既白用剑指着他,“慕容氏兄终弟及,只要你死了,她自然会是我的皇后。”   “等我百年之后,她会与我一同合葬,至于你!不过是流落在外的孤魂野鬼罢了。”   可慕容星衍的动作远比他想得要快,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慕容星衍已经夺过他手中的剑,一剑穿透了他的身体。   没有人想到,帝王已经孱弱至极的身体还能瞬间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   伤口很深,鲜血汩汩地往外冒,却一时半刻也死不了。   慕容既白强撑着爬到门口,在地面之上拖出一长串狼狈血迹。   他抬头看向昏暝日色,喃喃道:“大燕……要亡了……”   慕容星衍觉得聒噪,安抚了司空云落几句后,单手把他提起来,丢到了凤仪宫外,任凭他垂下头去,没了声息。   南境军攻入宫城那一日,皇陵也不过才刚刚兴建而已。   慕容星衍亲手将凤仪宫各处泼上桐油,点燃了火折子之后,又回到了司空云落身边。在他心中,她仍是如生前一般的模样。   他让小皇后靠在他身上,看着星点火苗迅速燃成熊熊烈焰,指着那处与她说笑,像是她生辰那日,在燕都夜空绽放的满城烟火。   大火自凤仪宫烧起,很快绵延至宫城各处,没了救火的宫人,这滔天烈火燃了三天三夜才稍稍止息,留给南境军的,不过一片毫无生机的焦土而已。   后世有载:   北燕幽帝,成帝第六子也,少而聪敏,唯出身低微,瞳色有异,视为不祥。及加冠,登临帝位,迎司空氏入宫为后。   其人暴戾恣睢,滥杀手足,以致镇北侯犯上作乱。谋逆未成,镇北侯伏诛,后亦有愧自裁。   帝甚爱后,泣涕终日,荒废朝政,以致亡国。为帝王者,不可耽于女色,情钟一人,后世亦当警之!   【📢作者有话说】   1.省流版本:落落中箭,哥哥自刎,小白被杀,慕容自焚,全员be了耶!   2.全员be未尝不是一种he捏!   3.虽然很惨,但蠢作者写得很爽捏!   4.关于小世界的事情,因为作者自己还没想清楚,所以不好给准确答复嗷,大概再更一两周这样子,就不统一回评论啦!啾咪!   5.以及想要多多的评论呜呜呜 第95章 第95章   ◎爱别离if线结局:裙下之臣◎   司云落稍稍抬高手腕, 这一次瞄准的,是慕容星衍发间的玉冠。   她毫不犹豫放箭,羽箭激射而出, 正中目标,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惊诧之中, 玉冠自洞穿的豁口处延展出冰裂的纹路, 轰然碎裂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失去了束缚的墨发在朔风中飞扬,遮掩了慕容星衍黯淡的神色。   原来即使是面对枕边之人, 她也不会心慈手软。   不爱,便是不爱。   司空云落亦无愧于镇北侯府的教导, 是他看错了人, 误以为她是只纯良无害的小白兔,没想到其人心狠, 远胜旁人。   慕容星衍的近卫均张弓搭箭, 箭雨一触即发, 司云落却在这时扬声道:“当然有人, 比你更适合这大燕帝位!”   她的手缓缓放在平坦的小腹之上。   “慕容星衍, 我有喜了。”   等等……等等?!   在场众人皆难掩震惊, 近卫甚至忘记了放箭,齐刷刷地看向略显狼狈的帝王。   慕容星衍神情复杂, 紧紧地盯着她, 似乎想从她面上看出些说谎的端倪。   “……你再说一遍?”   可司云落只是泰然自若, 并无一丝做伪的心虚。   “我说,我们有了一个孩子。”   她有恃无恐, 似是嫌沉, 又把长弓交还给司空如默。“你若是不信的话, 就赌一赌, 让人一箭射死我,再剖开我的肚子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在骗你。”   哼,他才不敢赌。   司云落所料不错,因为慕容星衍忽然慌张起来,挥舞着手臂令近卫们放下弓箭。   “都放下!谁敢伤了皇后,格杀勿论,诛其九族!”   近卫们面面相觑,不得不弃了手中弓箭。   皇后犯下的可是伙同镇北侯谋逆的大罪,陛下如此轻描淡写揭过,莫非是打算束手就擒吗?   只是司空如默也盯着司云落的小腹,隐藏在厚重翟服下的少女躯体曼妙玲珑,让人很难想象,其中蕴藏着一个小小生命。   “……落落,你认真的?”   司云落轻声道:“自然是认真的。早先让太医院请过脉,才刚刚足月,看不出来什么的。”   她扫了司空如默一眼:“哥哥不会也怀疑我是信口雌黄吧?兹事体大,我可不敢虚言诳瞒。”   司空如默收回目光,仍然觉得这消息来得突然,让他一时半会难以接受。   心爱的妹妹有了政敌的骨肉,听上去还是令人难以置信,但他二人已成婚一年有余,欢好多日,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可他越想,只觉得内心杀戮之意越重,恨不得现在挥兵冲上前去,将慕容星衍碎尸万段。   司空如默没有办法伤害自己的妹妹,但慕容星衍怎么敢!   他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很快便见了血,面上却仍是云淡风轻。   “没有,哥哥怎么会不信你?只是觉得事发突然而已。先前怎么不同哥哥说一声?”   司云落歪头看了看他,忽然笑了。   “我若是提前告诉哥哥,这孩子还会不会有命在,也犹未可知呢。”   她抚着小腹,笑容中透出淡淡的幸福。   “他来得正是时候,就连慕容星衍也被我有意瞒过了。若非如此,他怎会露出破绽,给你我可乘之机呢?”   司空如默没料到司云落如此了解他,不禁哑然。   可他谁也不能怪,谁也不能恨,只能将一切归咎于他自己。此生唯一的错误决定,便是不顾妹妹意愿,将她强行送入宫中,到头来酿成了伤人伤己的苦果。   所幸他们之间,依然还有未来。   司空如默想到此处,重又振奋起来。   “既然你腹中已经有了慕容氏的血脉,那便按照最初的打算,去父留子,拥立幼帝登基。”   “如今慕容星衍投鼠忌器,已然慌了神,不如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将其拿下!”   “不急,再等等。”   司云落如此说着,话音刚落,便又有一支军队自宫城后方杀出,战旗上正是龙骧军的番号。   慕容既白一身锁子甲轻盈灵动,驭着马转瞬冲到了慕容星衍的身边。   可怜近卫还以为援军到了,完全不加反抗,等到反应过来时,慕容既白的长剑已经横在了帝王的颈间。   “慕容星衍在孤手上,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司云落微微一笑,主动策马上前去。   所到之处,兵士皆主动让行,又如潮水一般在她身后合拢。   自始至终,她的眼中只有慕容星衍,并无旁人。   她欣赏着他的表情由震惊到不甘,最后同样将视线凝在她的身上。   被至亲和挚爱一同背叛的感受如何?这一世她夹在他们之间左右为难,如今也该好好让慕容星衍尝一尝,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滋味了。   她不是无权无势的孤女司空云落,她可是智勇双全的天之骄女司云落,这世间可堪与慕星衍匹敌之人。   抛开情感的因素不谈,他就该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代价。   最棘手的敌人从来就不是司空如默,而是她啊。   司空如默紧随其后,始终紧皱着眉头。   慕容星衍只要活着,于他而言便是心腹大患,他刚想劝说司云落快刀斩乱麻,她却已经率先开了口。   “陛下失德,不堪大位。自即日起,退居凤仪宫,不得踏出半步。”   *   亲蚕礼过后,春日已至,燕都内外也已冰消雪融。   自那日司云落兵不血刃拿下宫城,如今宫内无人不晓,陛下被囚,皇后才是实际掌权之人。   只是她完全没有上位者的凛冽杀伐之气,每日除了按时处理政务之外,便是私下会见大燕百官,间或赏景莳花,颇有一番闲趣。   相比起君心难测的慕容星衍,这位皇后娘娘倒是睿智随和得多。   不过牝鸡司晨也并非无人置喙,只是那些反对的老臣,不是很快告老还乡,便是死于非命。久而久之,也就无人再敢质疑了。   画晴不关心朝政上的事,却时常盯着司云落仍未显怀的小腹,紧张得不得了。   “娘娘应该多多休息,保重身体才好呢。这些国事交给侯爷或者晟王殿下就好了,那么亲力亲为,万一累着了,腹中的胎儿可怎么办呢?”   司云落接过她递来的安胎药,浓黑的药汁气味苦涩极了,她皱了皱鼻子,又把它推到一边。   “好苦。”她不想喝,却想出个办法来,“画晴,你替我去寻些蜜饯梅子来,要酸酸甜甜的。”   怀了孕的妇人总有些挑嘴的,画晴不疑有他,立刻去了,心里欢欢喜喜的,娘娘若爱吃酸口,想必怀的是个小皇子呢!   可待她取了满满一碟蜜饯梅子回来,却早已不见司云落的人影了。   “娘娘?……人呢?”   司云落早已回了玄德殿,正歪在暖阁的榻上,面对着进宫觐见的晟王殿下。   慕容既白今日精神不错,特意换了一身松风墨竹的锦袍,越发衬得他眉目如画,意态风流。   从前慕容星衍在时,他谨小慎微惯了,一直藏着锋芒。   如今长剑出鞘,更是让人难以忽视,天潢贵胄的气质比之慕容星衍亦不遑多让。   没了皇兄的在场,他也不再拘谨,亦不再称呼司云落为“皇嫂”,其心昭然。   “落落,我刚做的桂花糕,带来给你尝尝。”   他殷勤地打开食盒,端出那一盘子桂花糕来。   桂花糕闻上去仍是同之前一样香气扑鼻,可司云落捻起一块,却又兴致缺缺地放下了。   慕容既白不明就里,便问她:“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吗?”   司云落摆了摆手,以袖掩面,作出一副要干呕的样子。   “无妨……我近期胃口不好,吃不得甜腻的东西。”她面上蕴了些歉意,“怕是要辜负小白一番心意了。”   她这样说,便让人想起她腹中的胎儿来。   慕容既白面上的笑意一僵,踌躇着问她:“皇兄他……你准备如何处置?”   司云落道:“毕竟是孩子的父亲,我也没想好,再等等吧。”   慕容既白略点点头,仍是着意提醒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皇兄在前朝还有根基,若不早做决断,只怕会受到反扑,反而于你不利。”   “不提他了。”司云落故作苦恼,“今日唤你来,是有要事相商。”   “南境三十万大军压境,我原本属意哥哥领兵,但想了想……或许还有更适合的人选。”   她撩起衣袖,露出一截纤纤皓腕,隔着榻上的小几,犹豫着牵住了他的小拇指。   “哥哥声名在外不假,但毕竟是司空一族,若将大军交到他的手上,难保他不会倒戈攻下燕都。”   “这天下原本就是慕容氏的,迟早也要交还。若不是为了保下哥哥一命,我也不至于选择和慕容星衍反目成仇……”   她勾着他,摇摇晃晃地拉扯,却始终没有松手。温热滑腻的触感激起了慕容既白心中的怜惜,反手握住了她。   他神色认真:“需要我帮忙的话,直说就是。”   “如今放眼望去,朝堂之上并无可信之人,但若是由你领兵……”司云落顿了顿,“我会更放心。”   慕容既白抿了抿唇,发现根本无法说出拒绝她的话。   抑或许他永远都学不会,应该如何拒绝她。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我有一个要求。”   他抬起眼,思忖着开出了价码。   “待我得胜还朝,许我摄政王之位。”   “好。”司云落答应得干脆,冲他笑了笑,“那就等着你凯旋的好消息了,摄政王殿下。”   对于慕容既白而言,扶持皇兄的骨血即位并无不可,他关心的,只是司空云落的归处而已。   慕容氏兄终弟及,寡嫂亦可再嫁,与其强夺皇位,不如以摄政王身份迎娶,或可顺理成章一些。   慕容既白走后,司云落在小几上摆了一盘棋,与自己对弈,也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对面的墙壁处传来细微响动,通向玄德殿暖阁的密道从内开启,司空如默擎着烛火,从中缓步而出。   司云落见他来了,便招呼他来陪她将这一局残棋下完。   他吹灭烛火放在一旁,坐于榻上执起黑子,凝神细思后落在一处。   “听说,你将南境的军权交到了慕容既白手里?”   司空如默问得漫不经心,却颇有兴师问罪的意味。   “是。”司云落毫无愧色,“因为我不想让哥哥身陷险境。”   司空如默面色稍霁,司云落继续道:“此去南境生死祸福难料,既是慕容氏的天下,便该由慕容氏的儿郎守护,你我不过坐享其成罢了。”   慕容既白作为慕容氏的正统血脉,明里暗里支持他的朝臣不在少数,对兄妹二人而言始终还是存在威胁。   利用战事将他支开一年半载,届时瓜熟蒂落,幼帝临朝,局面已经稳定下来,自然比现在安全得多。   只是司空如默每次看着她的小腹,都会若有所思。   “哥哥在想什么?”   司空如默倾身过来,单手抚上她的脸颊。   “哥哥在想……既然这皇位慕容氏坐得,我司空氏为何坐不得?只要这血脉由你诞下,便不会有人发现。”   司云落顺势握住他的手,右手白子同时落下。   “哥哥,这孩子虽然有慕容氏一半血脉,但身上也的的确确流着我的血。”   她晃着他的手撒娇,话中有几分得意。   “有哥哥在,还怕有人欺负我们不成?这江山的一半,还不是需要仰仗我们司空一族维持?”   司空如默最喜欢她这样依赖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入宫前的那段日子。想想先前兄妹见不到面的光景,只觉得恍如隔世。   待到他低头看去,才发现已经满盘皆输。   他看着正好心情哼着歌的妹妹,眼中浮起几许复杂神色。   她既然仍担着这大燕朝的皇后之名,又不许他取慕容氏而代之,也就意味着,他们没有办法正大光明地居于人前。   更何况……慕容星衍依然活着,而司空云落似乎并没有杀他的意思。   她是不是,真的爱上慕容星衍了?   这个疑问盘桓在心头,令他不安。   他不禁问道:“落落,你究竟……把哥哥当什么呢?”   司云落眯起眼,看着他笑。   “哥哥就是哥哥。是这世间独一无二、我最亲最爱之人。”   “所以,永远这样陪在我身边吧。”   晚膳时分,司云落收起那份一块未动的桂花糕,亲自提着食盒往凤仪宫去。   她可不敢随便吃慕容既白送来的东西,万一……里面加了什么不该有的成分呢?   她如今身怀有孕,衣着更显宽松,步伐也越发缓慢,像是生怕动了胎气。   一步一晃地到了凤仪宫门口,她便吩咐所有宫人下去,独自推开了宫门。   殿内暖香醺然,光线暧昧不明,勾得人心荡漾。   战败的少年帝王仅着寝衣,被缚在两人常居的罗床之上,四肢皆被明黄色的绸带紧紧捆住,无法挣脱。   自从发现无人理会他的呼救后,慕容星衍索性不再叫喊,也可以为自己省点力气。   司云落把食盒打开,捻起一块桂花糕递到他唇边。   慕容星衍盯着她,不为所动。   但司云落很有耐心,也不肯收回手,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终于,还是司云落先叹了口气。   “你干嘛防我和防贼一样?我要是想对你怎么样,你还能活到今日?我的好哥哥和你的好弟弟可是经常追问我,为什么还不处置了你。”   慕容星衍只是冷笑:“这么说来,朕还得多谢皇后不杀之恩了。”   司云落欣然接受了他的“夸奖”。   “你我夫妻,不必言谢。”   她又将桂花糕往前递了递,这次慕容星衍没有拒绝,或许也是真的饿了。   喂完之后,司云落又端了茶来喂他,一举一动细致入微,像是个体贴的妻子,倒让慕容星衍看不透了。   “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本来呢,如果不是你苦苦相逼,一定要取我哥哥性命,我也不必出此下策。”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只不过想让大家都好好活着而已。”   秋猎一事后,她便发现,如果始终被慕容星衍牵着走,那么这种令人绝望的循环就会无止无休。   她累了,不想再为了哥哥,放下身段去向慕容星衍求情。   她选择,由自己掌握主动权,掌控这一切。   于是她开始布局。   先是假意冷落慕容星衍,加重他疯病发作的程度,任他滥杀无辜,失了民心。   再曲意逢迎,诱他不去上朝,坐实这昏君之名。   哥哥已然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慕容既白也会信守承诺,她从没想过能安然离开燕都,只是在拖延时间,等到慕容既白反水而已。   慕容星衍听完沉默半晌,终于道:“是我大意了……”   他被对她的爱所蒙蔽,甚至在其中推波助澜,才导致了这样的结局。   但他又无法辩驳。   是他心甘情愿,是他草菅人命,落得如此下场,他怨不得人。   “但你以为司空如默和慕容既白是好对付的吗?你夹在中间,只会被猛虎和贪狼撕咬得渣都不剩。”   怎么到了现在,慕容星衍还会认为她是那个谨小慎微、任人摆布的司空云落呢?   司云落愉悦地笑了起来,故意逗他。   “猛虎和贪狼,难道还能比恶龙更加可怕?”   “他们势均力敌,彼此忌惮才能互相牵制,而一切之所以在我操控之中,不过是因为,他们都想要我而已。”   “慕容星衍,你太强了,才会成为众矢之的。唯有我在这个位置上,才能让朝局达成平衡,同时保下你的性命,明白了吗?”   事到如今,慕容星衍终于明白,他最爱的人,亦是足以与他匹敌之人。   他别扭地扭过头去:“你保下我的性命做什么?我死了,你不是更能够为所欲为?”   司云落对他这模样再了解不过,这是等着她来哄呢。   她细细拭去他唇边的碎屑,依旧温柔地捧起他的脸吻了上去。   唇齿相接间,周遭的温度几乎可以融化一切,连她似乎也尝到了,桂花的淡淡香甜。   良久,她松开他,他凭借本能,还想紧随着她的唇瓣,却被绸带限制了行动,这才想起她才是困住他的罪魁祸首。   而司云落已经跨坐在他的腰际,单手搂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不安分地向下,探进了寝衣之中,触及胸膛上的大片光洁肌肤。   “那当然是因为,我爱你爱得要命,舍不得就这样送你去死。”   她咬着他的耳朵说话,故意向里面轻轻吹气,感受到他的身体难以控制地颤栗起来。   “只有你活着,我才能够真正为所欲为。这盛世江山,我总是要你一同看看的。”   慕容星衍轻轻喘着,却无法制住她作乱的手,额上的青筋毕现。   他忍得辛苦,却只道:“你……身怀有孕,不宜……”   “假的。”   司云落吃吃地笑了起来,看他陷入了呆滞和震惊之中,似乎觉得有趣极了,啄吻着他的侧脸。   “不这样说的话,怎么能骗你停手,骗过我哥哥和小白,骗过那些迂腐的朝臣呢?”   “你还真敢……你就不怕迟迟不显怀,引人怀疑甚至漏了馅吗?!”   面对慕容星衍的质问,她依然十分淡定。   “怕呀,所以我现在不是来找你想办法了吗?”她揶揄道,“你努努力,现在也来得及,不然我只能自心底觉得,你不行。”   “我不行,你还想找别人?”慕容星衍咬牙切齿,“你休想!”   四下里无人打扰,两人困于床幔之下的一方天地,呼吸交融间只拥有着彼此。   其实司云落并不担忧,就算没有这个孩子,等到三五个月过去,她早已凭借手腕稳定朝局,就再也不需要了。   什么慕容氏,什么司空氏,整个大燕,都会臣服在女帝司空云落的石榴裙下。   但她还是愿意拿慕容星衍打趣,毕竟看小暴君为了不输给旁人,而憋着一股气努力,实在是有趣得很。   从前她不明白,为什么慕容星衍总是将她禁足宫中,不许她踏出宫城半步,亦不许她出去见人。   如今她倒是从中得了些趣味。有什么能比将暴君豢养成金丝雀,更让人有成就感的呢?嘻~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女帝落落,金丝雀慕容,冤种哥哥和傻白甜小白的he组合呢!   2.格局打开!为什么不能两极反转!我们落宝明明很强!就是要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3.何况说句谎话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   4.接下来慕容要努力耕耘了!可恶!他一定要证明他很行! 第96章 第96章   ◎半路捡到个慕星衍(一更)◎   “小姐……小姐……快醒醒……”   嘶……头好痛……   不过这次的称呼听起来总算正常了, 起码不是叫“娘”,也不是叫“娘娘”……   司云落大脑一片混沌,勉强寻回了意识, 自蒙昧之中睁开了眼。   她努力眨了眨眼,眼前终于变得清晰, 目之所及便是一辆马车的内饰。   虽远远比不上皇后鸾驾的豪华, 但也算得上精致舒适。   身下传来颠簸感,说明马车仍在向前行路。   司云落动了动僵硬的手指, 触到了车厢内置的软垫,不自觉揪紧了它。   失败了。   她苏醒过来的瞬间, 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她才会被传送到下一世轮回。   等待她的,将是全新的身份和未知的命运, 以及无法预见的相逢。   实话说, 不沮丧是不可能的, 她本来抱着凡试必成的心态, 现在却也不是那么信心满满了。   她只好安慰自己,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 犯错误不可怕放弃才可怕,起码现在可以确认的是, 岑如默并不是八苦轮回的阵眼。   那么对于她来说, 正确选项将会在慕星衍和闻既白之间产生。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见他们两个……   她正出神想着, 视野中先是出现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张清秀但怯生生的小脸。   司云落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看上去比她年岁还小的小姑娘, 究竟是什么身份。   额间依然传来钝痛, 她抬手摸索着伤处,干巴巴地问道:“我怎么了?”   “哇!小姐可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以为……万一小姐有什么不测,奴婢怎么对得起老门主的临终托付呜呜呜……”   吵死了……   司云落干脆堵上耳朵,见那自称是她婢女的小姑娘依然抽抽搭搭的,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索性捂住了她的嘴。   “不许哭了,像什么样子。”司云落冲她努了努嘴,“我撞到了头,许多事都记不清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小姑娘眼角还沁着泪珠,闻言慌忙点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只盯着她看,可怜又可爱。   司云落这才把手放下,问了两个最紧要的问题。   “你是谁?我又是谁?”   小姑娘有些傻眼,看起来又要放声大哭,却在司云落的目光警告中,硬生生憋了回去。   “奴婢……奴婢叫小圆,是贴身侍奉小姐的婢女……”   依据小圆提供的信息,这一世的身份是雪霁门的大小姐江云落。   雪霁门乃是江湖上如日中天的门派,与江南的别雁楼并称武林双璧。   但日前老门主因病去世,临终前嘱托唯一的女儿江云落,前往别雁楼去寻她的未婚夫婿,履行幼时定下的婚约。   这门亲事是长辈定下的娃娃亲,为的是两派能够成为儿女姻亲,世代交好。   但三年前陆楼主被人暗杀,别雁楼险些一蹶不振,雪霁门曾想悔婚,也就没再主动提起两家的婚约。   而陆楼主意外亡故后,接掌别雁楼的也并不是他的独子,而是他的首徒。   这个初出茅庐、本不被江湖看好和重视的年轻人,凭借沉稳老辣的行事风格,让别雁楼重新在江湖上站稳了脚跟。   如今形势倒转,雪霁门式微,倒是旧事重提,想要借助别雁楼的声威,稳固雪霁门在江湖上的地位。   司云落听了,觉得自己这个便宜爹,似乎不太地道啊……   于是她问道:“咳……所以我此行要投奔的未婚夫婿,便是陆楼主的独子,先前那位少主是吗?”   小圆嗫嚅道:“原则上是的……但也不能这么说……”   原来这陆楼主生前收过三个徒弟,幼时两家交好时,都是与江云落见过面的,可算得上是与她青梅竹马。   大师兄便是如今的楼主,其人虽身居高位,但生性谦和,体弱多病,江湖传言他一步三晃,迎风咳血,年寿难永,嫁过去大概是要守活寡的。   二师兄才是陆楼主的独子,陆楼主亡故时,他远在漠北,待其日夜兼程赶回时,却发现大师兄已然稳定局势,掌管了别雁楼。   他因此心怀宿怨,时常与大师兄明争暗斗,私下培植势力,但就目前而言,别雁楼中还是支持大师兄的帮众较多,暂时不会走到刀兵相见的地步。   小师弟是陆楼主捡回来的弃婴,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但胜在性格乐天,待人宽和,是两位师兄之间的粘合剂和开心果,平息了不少一触即发的争斗。   司云落听完只觉得头大,慕星衍这一个竹马就已经很让她烦心了,更何况是三个。   “所以……我到底是要嫁给谁?”   根据老门主的遗言,他年轻时为了躲避仇家,不慎弄丢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因此才收养了江云落。   也就是说,江云落其实并不是他的女儿。   而他生前曾多方打听失踪幼子的下落,期间寻访了十余年,而最后的线索,便是消失在别雁楼中。   这件事情只有寥寥几人知情,不可外传,以防在她南下之时,有不臣之人觊觎门主之位。   而她所要做的,便是在她的三个竹马之中,寻找到老门主的亲生儿子,并与他成婚,从而把人顺理成章地从别雁楼带走,回去继承雪霁门。   时隔多年,随身的信物已无从查证,唯一能够证明身份的,就是她要找的人,右肩之上有一粒红痣。   司云落觉得这种种条件叠加起来非常离谱。   首先,她怎么才能看到人家的右肩?若不是受伤上药这种情况,那大概只有新婚之夜才能见到。   且不说人家受伤了才不会让她一个外人上药,她毕竟身负婚约,总是要尽量避嫌的。   若是等到新婚之夜的话,木已成舟,总不能说认错人了,临时要求换人吧?   听着就离谱啊!   司云落抓住小圆,让她帮忙一起分析目前的情况。   “你看啊,目前能够确认的是,二师兄肯定是陆楼主之子,那么先把他排除掉。”   如果大师兄才是她的目标人物的话……她怎么说动他放弃别雁楼唾手可得的权势,将苦心经营的一切拱手让人?   基本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小圆摇摇头,表示十分不赞同。   “大师兄不好,小姐若是嫁给一个病秧子,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呢!”   因此两人迅速达成一致,将目标放在那位小师弟身上。   希望能够一次成功吧!   恰在此时,马车猛烈地晃了一下,随即停在了半路。   司云落扶住小圆,才堪堪撑住身子,没有再次撞到头。   小圆没好气地向外喊:“你们怎么赶车的!小姐身子娇贵,还能受得起这般惊吓么!”   她说着便要出去查看情况,可刚刚站起身来,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忽然挑起车帘,不偏不倚架在她的脖颈之上,吓得她立刻倒退了几步。   那剑上沾染了斑斑血迹,血迹仍是新鲜的红色,看得出才刚杀过人。   握剑的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白皙,并未溅上一丝鲜血,而它的主人便是以步步紧逼的姿态,出现在司云落的面前。   玄衣墨发,面如冠玉,却是失了血色的苍白。薄唇紧抿,轮廓分明,长睫掩住了眸底的一片暗沉,取而代之的是桀骜锐利的气质,似孤狼,亦似苍鹰。   即使面对两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他依然充满警惕,始终不肯放松戒备。   是慕星衍。   车厢空间狭小,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很快就传到了司云落的鼻端。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小圆的肩膀。   “你先出去,我想,这位公子与我有话要谈。”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当街拦车强行要求搭老婆便车的龙龙   2.猜猜他是哪个身份   3.预警:下一章他很凶!会凶老婆!   4.这一part是真公子x假千金,青梅竹马婚约组 第97章 第97章   ◎“敢动我的人?”(二更)◎   说是有话要谈, 事实上不过是打发小圆离开的托词罢了。   毕竟小圆不会武,待在如今的慕星衍身边,危险系数将会成倍攀升。   小圆战战兢兢地离开, 将不大的车厢留给二人。   慕星衍越过她,利落地翻身上来, 非常自觉地坐在侧边, 与司云落拉开一段距离。   “让他们继续驾车,不要露出破绽。”   说这话的时候, 他的长剑依然横在司云落颈前,话语中颇具威胁的意味。   怎么换了个身份, 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   明明就是正在被追杀而身陷险境, 却完全没有求人帮忙的自觉,倒像这车是他家的似的。   每当他化身bking时, 司云落就不乐意惯着他。   她面上波澜不惊, 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这位公子, 把剑收了, 或许我会考虑帮你。”   慕星衍沉沉地盯着她, 似乎是在判断这话的可信程度。   在确认她手无寸铁, 并不能造成伤害之后,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终于还剑入鞘。   司云落也信守承诺, 对外扬声道:“无碍, 继续赶路吧,天黑之前要赶到下一个驿站。”   马车又重新动起来, 慕星衍闭上眼睛, 上半身却依然挺得笔直, 不肯靠在身后的软垫之上。   司云落毫不遮掩地打量着他。   相比于平时而言, 现在的他周身环绕着肃杀凛冽之气,冷漠更胜从前。   以前他对着司云落总还能有个笑脸,如今更加难以接近,倒是对她也一视同仁了。   哼,不理就不理了,谁还稀罕主动理他!   司云落赌气不再看他,他反而在这时开口说话了。   “你为何一直看我?”   司云落随口扯道:“好奇罢了。”   她确实想问慕星衍这一世的名字和身份,说是对他感到好奇,倒也没错。   可慕星衍却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轻蔑地“哼”了一声。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多余的好奇,可能会让你白白丢了性命。”   司云落不想理他了。   要不是她现在是个不会武功的娇弱大小姐人设,高低得爆锤他一顿!   她索性学着他的样子,也闭上眼不说话了。   都说眼不见为净,可她眼前依然都是慕星衍的影子。有时是他抱她在怀里,絮絮低语的样子,有时又是他凑过来亲她,一味粘人的模样。   她觉得她肯定是道心不坚,被慕星衍的美色蛊惑了。由此可见,男人只要成了祸水,也是天生勾魂夺魄的妖精。   鼻端的血腥味仍未散去,反而越发浓重。   司云落没忍住,偷偷掀开眼皮看他,发现他暗自蹙着眉,唇上血色尽失,有血迹自胸口渗出,浸湿了玄色的衣料,洇出一大片深色水痕,只不过离得远,看不分明罢了。   这家伙显然是受了重伤,还想强自支撑,不肯向人求救。   司云落鬼迷心窍,回忆起他唇上温热的触感,总是无法对他彻底狠下心来。   她想了想,伸手去翻车上的包袱,既然江云落也是武林门派出身的大小姐,随身总该备了些伤药才是。   可她的手还未触及包袱,只听铮然一声,长剑再度出鞘,锋刃贴在颈边,剑气几乎割伤她娇嫩的肌肤。   与此同时,慕星衍冷冽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做什么?”   司云落并不理他,手上动作未停,缓缓解开了包袱的活结。   慕星衍似乎没想到眼前这女子竟然并不怕死,甚至还敢无视他的警告,一双黑眸眯了起来。   冷刃渐渐向前推进,凉意和痛觉相伴相生。   一滴鲜血自雪白的颈间迤逦而下时,司云落终于寻到了一个贴着“金疮药”标识的白色瓷瓶,将瓷瓶扔到慕星衍手里。   他堪堪接住,在看清那几个字之后,神色中多了几许复杂。   长剑几乎是立刻就向后撤去,他将瓷瓶抛回给司云落。   “不需要。”他维持着一贯的冷漠,完全没有感激的意思,“你不如留着自己用。”   司云落指尖摸到自己的伤口,果然发现了一粒血珠。   可恶!要不是为他找药,她也不可能平白受伤好吗!   而他不肯用这药,大概率还是因为戒心过重,怕她在其中掺入毒药暗害于他。   “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忿忿地骂着,抽出瓷瓶的软木塞,倒了少许粉末到手心里,再细细涂抹在伤口之上。   而慕星衍看着她,双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哼!肯定是发现这药无毒,后悔了吧!   后悔也不给你!   司云落上完药,没好气地问他:“你什么时候下车?我这里可不是行善积德的,按路程算钱。”   她开始和慕星衍算账,他倒是愿意当真了。或许在他的心里,这世间一切都是需要等价交换的,绝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他在身上摸索一阵,最终从身上解下一枚玉佩。   暖玉入手生温,光滑温润,成色上等不说,应该也是主人的心爱之物。   “够了没?”他问道,“不够也没有了。”   司云落掂了掂分量,见好就收。这家伙一看就是穷光蛋,身上竟然连钱袋都没有。   为了防止他临时变卦,她还特意将这玉佩贴身藏起。   毕竟他总不至于对刚认识的陌生女子动手动脚吧?那她可就要喊人了啊!   “方才听你说,你们要去前面驿站?”   在得到司云落的肯定后,慕星衍道:“那我便在驿站下车,有劳。”   他说完这话,又恢复了沉寂。   司云落眼珠子转了转,心里有了坏主意。   “敢问这位公子,可是在躲避仇家?”在慕星衍再度警惕起来之前,她迅速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帮公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过追兵。”   *   “这就是你所说的办法?”   慕星衍眉头紧锁,捏起面前的齐胸襦裙,很有几分嫌弃。   “不然呢?这简直是个绝妙的办法好吧!保管让那些人发现不了。”   司云落觉得,她在忽悠慕星衍穿女装这方面,应该是很有天赋。   “对了,你先把伤口裹上,别弄脏了我的衣服。”   慕星衍闻言只是沉默,过了半晌才仿佛痛下决心,轻声开口。   “那……那好吧。你转过去。”   嗯?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害羞什么?   他这是成了个脸皮薄的大姑娘吗?   司云落极想嘲笑他,但无奈时机身份不对,忍得她肚子都痛了。   但她表面上仍是应了一声,乖觉地背过身去,用眼角余光偷偷看他。   慕星衍同样转过身去,脱了外衣之后,将染血的里衣撕成三指宽的布条,开始给自己包扎。   布条绕过肩背缠了数圈,很快又被鲜血染红,他用力勒紧,才减缓了血液的流速。   而在肩背之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新旧伤痕,其中以剑伤居多。   ……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混到这个地步的。   但若是慕星衍的性格,这结果好像也并不意外呢。   而在他的右肩之上,似乎有……一颗红痣?   莫非慕星衍就是她在找的人吗?   仿佛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慕星衍加快了速度,却在面对那件襦裙时又犯了难。   “……我不会。你能……”   “不能。”   司云落答得干脆,体会到了报复的快感。   “你不是不让我看么?那就自己想办法吧。”   话音刚落,只听见“嘶拉”的裂帛声,慕星衍的声音随之传来。   “……好像撕坏了,要赔吗?”   司云落也顾不得什么能不能看了,直接就扑了上去。   “你轻点啊!不许撕我衣服!”   马车外面的小圆:“小姐和那位公子在说什么呢?听听看好了。……就开始撕衣服了吗?真刺激啊……小姐的事情还是少管的好!”   司云落手忙脚乱地给慕星衍套上衣裙,宽大的襦裙遮住了漂亮流畅的肌肉线条,反而显得他有些消瘦。   嗯~配上他这张祸国殃民的脸,若是再化个得体的妆容,那就果真是雌雄莫辨了!   呃……就是身量高了些,袖子都短上一大截。   她忍住笑意,给他戴上遮挡面容的幕篱,顺便将系带系紧。   “等下你就装作是我的婢女,扶我下车之后,跟在我身后一同进驿站,不会被人发觉的。”   慕星衍没有说话,就算是默认了。   司云落隔着幕篱,正大光明地看他,有些犯愁。   根据她的分析,慕星衍既有可能是她的任务目标,也有可能是阵眼。   但他目前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死样,连名字都问不出来,实在是让人很难办啊。   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天黑之前,马车终于驶入了驿站。   司云落在慕星衍和小圆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却因为坐的时间久了,脚步有些虚浮,险些歪到慕星衍身上。   他似乎不习惯与人近距离接触,第一反应便是想闪避开去,却硬生生忍了下来,用小臂托住了她。   司云落也不是故意的,站稳了以后就松开了他,小声道:“多谢。”   他摇了摇头,无言地跟在她身后,直到进了她的房间。   到了两人独处的时刻,他依然没有放松下来,以最快的速度换回了原本的劲装,在确认驿站的后院无人埋伏之后,便要自窗子直接跳出去。   司云落伸手拦下了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都不说句谢谢吗?”   慕星衍看着她,眼神中似有不解。   “我已经支付过酬劳,为何要言谢?”   ……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那作为交换,你总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慕星衍不为所动,越过她的阻拦一跃而下,黑色的背影渐渐缩小,迅速消失在暗夜之中。   还真是油盐不进啊……   司云落躺回床上,取出那枚玉佩,对着昏暗的烛光看它。   反正有信物在手,不怕会找不到他。或许很快,就会再遇见呢?   可事情却没她想得那么简单。   夜深人静之时,司云落忽然听到细微的异响,是有人闯进了她的房间。   她屏住呼吸,右手摸到了包袱里潜藏的暗器,偷偷握在了手心里。   她坐起身来的同时,已经有个高大的身影来到面前,轻而易举地将她提了起来,说话也瓮声瓮气的。   “说!陆星衍在哪儿!老子亲眼看见,他和你一道进了这房间,你把他藏哪儿了?识相的话就快点交出来,还能死得痛快一些!”   废话真多……   司云落算是明白了,真不能怪慕星衍,而是在这刀光剑影的江湖之中,似乎没有人乐意好好说话。   但马上,他就再也说不出来话了。   有人比司云落的暗器更快,一剑刺穿了他的心口。   身影轰然倒塌之际,慕星衍惨白的脸自他身后幽幽浮现,仿若暗夜之中的游魂。   他嗤笑着甩了甩剑上的血迹:“敢动我的人,真是活腻歪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特意返回来救老婆的bking龙龙   2.啊忘了说会有强制爱情节!比如半夜偷偷翻进老婆闺房酱酱酿酿   3.聪明的宝儿应该已经知道龙龙的身份了,他竟然敢伤到老婆!活该没老婆! 第98章 第98章   ◎“我绝不会履行婚约”(一更)◎   司云落松了口气, 与慕星衍隔着段距离对望。   室内漆黑一片,没有点灯,他的轮廓几乎融化在浓墨般的夜色中, 唯有一双眸子明亮如星,炯炯直视着她。   温热的血液在死尸身下汇成涓涓细流, 向慕星衍的方向流去。   他毫不掩饰面上厌恶神情, 一脚将尸体踢开,像是怕污血染脏了他的鞋尖。   在确认司云落平安无事后, 慕星衍便打算沉默离开。   房间的窗子洞开着,司云落甚至不知他是何时翻进来的, 他就已经扒着窗棂, 作势要跳窗出去。   “等等!”   司云落出言阻拦他,换来他一个不耐烦的眼神。   “你就这么把尸体留在这里, 我晚上还怎么睡得着?”   慕星衍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随手指了下隔壁。   “换个房间?”   他没觉得这是件多可怕的事, 见她不情不愿的样子, 还难得多解释了两句。   “这里现在很安全, 我的人已经把麻烦全部解决掉了, 你安心睡下就是。”   全部解决掉了?   那意思是这驿站内外大概横七竖八都是尸体……也难为老板和伙计没被吓到。   虽然是江湖儿女,司云落也没有和死尸待上一夜的癖好, 不客气地命令他。   “叫你的人把尸体都拖走, 明日晨起的时候, 我不想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慕星衍依旧只是默认。在他再度动身之前,司云落踱到他的面前去, 故意问他。   “你凭什么说, 我是你的人啊?”她故作天真, “我是你什么人啊?”   即使只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 她也能将慕星衍一时哽住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嘴角上扬起来。   慕星衍再不通人情,也明白司云落是在有意揶揄他,于是选择逃避这个问题。   司云落看着他像上次那样跃了出去,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不明白他在别扭什么,一句话都不肯同她多讲。   但能让慕星衍吃瘪,她的心情不由自主好了起来,收拾好随身的包袱,淡定地出门去了隔壁房间,看也没看那死尸一眼。   *   翌日晨起时,驿站内外已被清扫一新,完全看不出前夜的刀光剑影。   江南气候宜人,草木润泽清新,空气中似乎都蕴着淡淡的水汽,冲散了积蓄的血腥味道。   慕星衍果然守信。   小圆打着哈欠出来,这才发现司云落不声不响地换了房间,不觉有些惊讶。   司云落怕吓到她,并未过多解释,只是道:“屋里好像有老鼠,睡不好,我便换了间屋子。”   饶是如此,小圆也瞪大了眼睛。   “老鼠!奴婢最怕老鼠了啊啊啊!”   她慌里慌张地冲回房间去收拾行囊,司云落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此处离别雁楼所在的潭州城仅有五十余里,司云落也不必急着赶路,从容用了些茶点,才叫车夫启程上路。   穿过茂密竹海,潭州城便近在眼前了。马车自闹市中过,司云落不禁掀起车帘,被道旁繁华所吸引。   她一向是爱热闹的,只是慕星衍从不肯尽地主之谊,带她在星序城转上一圈,上次在即墨城,也是还没去逛便打道回府了,实在是扫兴得很。   远远望见一座高逾九丈的红楼,四面突轩,层层飞檐,在日光照耀下尽显气派。   车夫见她看得入神,主动介绍道:“小姐,前面就是别雁楼了。”   司云落早有预料,略略颔首。   这别雁楼中势力斗争想必也是激烈得很,她最好还是明哲保身,伺机而动。   拜帖递进去不久,便有人引司云落入内,前去拜谒如今的楼主,别雁楼的实际掌权人。   司云落身份敏感,对方不敢怠慢,一切礼数都妥帖至极,这位楼主驭下之严,可见一斑。   过廊桥,入内院,司云落被引至客堂,那位所谓的楼主早已在此等候。   已经是即将入夏的天气,他仍披着件宽大的裘袄,几乎将整个人完全包裹起来。   长发以玉冠随意束起,脸色虽是病态的苍白,双眸却坚定有神,如两盏不灭寒火,隐隐透出不怒自威的气势。   上位者的强势自信和与生俱来的病弱感奇异般地杂糅在一起,又于同一个人的身上体现出来,让人很难相信,这样的一副病体竟然也能习武。   见司云落款款而来,乔如默自高位上主动起身,向她伸出一只手,以示欢迎。   “落落,好久不见。”   看着他这副模样,司云落总还有些恍惚。   前世的司空如默乃是领兵杀伐之人,从未有过如此虚弱的时刻,可见时移世易,眼前之人再也不是那个搅弄风云的权臣了。   “哥哥……”   待她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闭上了嘴。   乔如默却很高兴,面上笑意亦多了几分,似是很喜欢她这样亲近的称呼。   他刚要说些什么,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听上去令人揪心不已。   一旁的侍从想要替他叫大夫来,却被他及时拉住。   司云落也提心吊胆,看来传闻说这位楼主病入膏肓,并非作假。   小圆冲着她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司云落浅浅摇了摇头,示意不得无礼。   乔如默咳了好一阵,待他喘着气抬起头来,将帕子掩藏在袖中,司云落甚至瞧见了,帕子上一闪而过的血迹。   ……这病得确实有够重的。   司云落觉得,就算乔如默是她要找的人,这副身子大概也撑不到雪霁门那等苦寒之地。   他又喘了片刻,终于艰难开口。   “落落远道来此,不若在别雁楼中小住一段时日。算起来,你我兄妹也有多年未见了,正好趁此机会叙一叙旧。”   司云落对于和他叙旧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她毕竟不是江云落,只能推说小时候的事情都记不得了。   她正想搪塞过去,门外却响起了一个清朗温润的声音。   “大哥!”   如此耳熟……莫非……   果然不出她所料,方既白兴冲冲地走了进来,目光掠过她时,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落落!早就收到传信说你近日要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一路上可还顺利?从雪霁门至此处长逾千里的路程,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他喋喋不休,倒是和他原本的话唠性格一模一样,让司云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顺利吗?显然并不。   路遇慕星衍劫持,还因为好心帮忙,险些卷入他与其他势力的争斗之中。   所幸乔如默及时制止了他。   “三弟,落落初来乍到,肯定已经疲累了,你这样追着人家姑娘问东问西,可是有些失礼的哦?”   方既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向司云落道歉。   “对不起啊落落,我只是太久没见你,有些激动罢了……”   司云落示意无碍,他便又开心起来,对乔如默道:“大哥,让落落住在我旁边的园子吧!那里风景好,又清静,无人打扰,最适合姑娘家居住了。”   乔如默微微一笑:“就依你吧。漪竹园确实是落落幼时所居之处,我已经命人提前打扫出来,与之前的陈设一般无二,落落安心住下就是。”   看来传言果然非虚,方既白仍是心直口快的少年心性,而乔如默对他所言并不过多计较,看上去相当迁就,甚至可以说是溺爱这个师弟。   司云落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岑如默和闻既白都已经出现,而昨夜那歹人曾质问她,将“陆星衍”藏到哪里去了。   一派祥和的气氛忽然被不速之客打破,比陆星衍先进入客堂的,是一个沾满了血的圆形物什,外面用破布包裹系紧。   好像……是个人头。   陆星衍挟着满身的肃杀之气走了进来,恍若地狱归来的恶鬼修罗。   他完全无视旁人的存在,只是用脚尖踢了踢那人头,好让乔如默看得清楚。   “雷火堂堂主的人头,我给你带回来了,还有别的吩咐吗?”   他磨着后槽牙,特意加重了声音:“楼,主。”   其中的不臣之心显而易见,乔如默面不改色,让侍从验过那人头,缓缓道:“二弟,你出手就将雷火堂灭门,杀戮太重,做人还是留一线的好。”   “留一线?”陆星衍不以为意,“他们暗算我爹时,便该想到会有今日。可能他们下地狱前也在后悔,当时怎么没有将我一同斩草除根吧。”   乔如默不愿再与他争辩,转而道:“你身上煞气太重,落落会被你吓到。”   陆星衍这才发现下首还坐了一个人,在发现是司云落时,眼中掠过淡淡的惊讶,但随即又沉入了眸底,被一片暗沉所掩盖。   “她来做什么?”他冷声道,“我无心儿女情爱,绝不会履行与她的婚约。”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欠揍悔婚的bking龙龙   2.现在的龙龙:我无心儿女情爱   以后的龙龙:求求你了老婆嫁给我吧!   3.落落:。听不见   4.今天吃了正宗的藤椒鸡!好麻好麻好麻 第99章 第99章   ◎“还真是喜欢翻窗”(二更)◎   司云落万万没有想到, 陆星衍确认了她的身份之后,竟然会当场拒婚。   他是不是忘了,在外面的时候, 他是如何死缠烂打要和她成婚的了?   司云落青筋直跳,决定给他个下马威瞧瞧。   不仅如此!出了轮回之后她也要好好磋磨他一番, 绝不会再轻松答应他成婚一事了!   还得记得把合婚庚帖偷回来才行。   她打定主意, 特地站起身来,走到陆星衍身旁, 却也是看都没看他一眼。   “家父的确曾在我幼年时定下一桩婚约,不过只言及是雪霁门与别雁楼两家联姻, 却并未指定人选。”   她语声凉薄:“陆公子还是不要自作多情的好。”   此话一出, 陆星衍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更差了。   只是这尊杀神却也不敢对她如何,且不说她如今是别雁楼的座上宾, 她背后雪霁门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   司云落这才出了一口恶气, 变得趾高气扬起来。   “我远道而来, 便是为了家父遗愿, 只是成婚一事不可轻率, 还是需要斟酌后再行决定。”   言外之意便是, 除了陆星衍,其他两人也是有机会的。   虽然她也没有打算真的嫁给另外两人, 但反正陆星衍是绝不可能!   乔如默笑意深深, 并未就此过多表态, 或许也是因为陆星衍在场的缘故。   “落落舟车劳顿,想必已经疲累了, 不若先行安顿下来, 到了晚间, 我们再陪你一同用膳。”   司云落答应下来, 便由侍从领着去了,与陆星衍擦肩而过。   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方既白便有些不满,埋怨起陆星衍来。   “二哥,你怎么和落落说话的?人家姑娘大老远过来,我们总该尽到地主之谊吧?你倒好,见面就冷待人家,说话还如此不客气……”   这心就差全部偏到司云落身上去了。   陆星衍显然也很了解他的性格,并不与他一般见识,只是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随后仿佛什么也没听进去,径直转身离开,任凭方既白在后面叫他,他也无动于衷。   方既白又蔫了下来,恹恹地问乔如默:“大哥,二哥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乔如默摇了摇头:“不会。他只是受了伤,赶着去包扎而已。”   “二哥受伤了?那我得送两瓶上好的伤药过去!”   方既白武功不高,肉眼自然是看不出来,但乔如默修为较他高出许多,当然发现了陆星衍已是强弩之末。   方既白来得快,去得也快。乔如默望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渐渐冷下来。   没想到陆星衍能以一己之力灭掉整个雷火堂,连带他私下派去的人,都被解决得一干二净。   看来陆星衍麾下的势力,远比他所了解的要更大更强。   到了晚膳时分,陆星衍也没再出现。   司云落反正也不想看见他,坐在乔如默和方既白中间,被两人轮番夹了满满一碗菜。   潭州人嗜辣,偏偏迎合了司云落的口味,她吃得开怀,又灌了许多桃花清酿下肚,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有些微醺了。   酒足饭饱之后,她便借着酒醉告辞,和小圆一同慢慢地往漪竹园的方向走,认一认路,顺便消食。   漪竹园确实环境清幽,院落外有一片竹海,微风拂过便沙沙作响,眼下夏日即将来到,竹叶越发青翠,令人心旷神怡。   司云落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之上,听小圆在旁边叽叽喳喳。   “……那位陆公子也真是过分,小姐还什么都没说,他开口就要拒婚,什么意思嘛!”   说话间,两人已进了门,司云落点燃烛火,小圆便去关门。   “依奴婢看,他就是……”   “就是什么?”   第三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吓得小圆浑身一抖,连门都忘了阖上。   回身一看,陆星衍已经坐在房内,烛火映出的光影在他的面上摇曳,衬得他眸中幽暗不明。   司云落却并不意外,只是道:“小圆,你先出去守着。”   她自顾自将灯火全部点亮,顿时亮起满室光华。   没什么可问的,尤其在她发现通向后院的窗子大敞着之后。   她不欲理他,却还是忍不住刺他一句。   “陆公子还真是喜欢翻窗。”   其实依照二人青梅竹马之谊,她理应称他一声“阿衍哥哥”才是。   但慕星衍都不值得她如此称呼,讨人嫌的陆星衍更是休想!   所以她刻意唤他“陆公子”,明摆着便要同他生分。   陆星衍只当没有听见,但司云落能够感觉到,他周身气压变得更低,明显是心有不悦。   要的就是他心有不悦!他越是不悦,她就越是欢喜,气死他气死他!   “你不该来。”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却又没有多余的话了。   司云落气不打一处来,相比于前一世阴郁偏执的小暴君慕容星衍,这一世的陆星衍更加冷酷淡漠,并且总是发挥自带的毒舌技能,简直更招人烦了。   “我该不该来,就不劳陆公子置喙了。陆公子放心,我江云落毕竟还是知廉耻懂礼数的女子,不会强嫁给你,也请陆公子无事不要再来打扰。”   话说到这份上,逐客令已经再明显不过。   陆星衍也自座位上起身,却并没有从正门离开的意思,也未向窗子的方向走去,反而对司云落步步紧逼,直到她的后腰抵在了坚硬的桌角之上。   他靠了过来,双臂撑在她身侧,几乎将她困在他打造的囚笼之中。   离得近了,司云落可以闻到淡淡的草药味道,想来身上的伤已经重新包扎过了。   等等!她才没有担心他!   她收回思绪,不假思索地去推他,却被他顺势握住了手腕,只能和他贴得更近。   他的温热气息落在耳畔,让她无端回忆起那些或缠绵或热烈的亲吻,不自然地偏过头去。   “别选乔如默。不然刀兵相见的那一日,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看来实际情况与情报一致,陆星衍一直与乔如默明争暗斗,隐藏锋芒,只静待反叛的时机。   司云落对这种江湖帮派夺权的争斗兴趣不大,她只想完成阵眼的心愿,尽早脱出轮回而已。   既然这一世的陆星衍如此难以接近,那她便选择方既白好了。小白性格随和,容易沟通,只要她去问问他的心愿,他必然是会和盘托出的。   于是司云落干脆顺水推舟:“哦?那我就依陆公子之言,选择小白了。只是成婚之事草率不得,我与小白也多年未见了,总需要些时间培养感情的。”   她想法很好,若一切顺利的话,众人便可尽早脱身轮回,这婚大概也就不用成了。   陆星衍停顿一瞬,又沉沉点头:“你最好是。”   “记住,若我发现你别有所图,胆敢对三弟不利……”   不利?不利会怎么样?   司云落等他说出后面的话,冷不丁屋外却响起了方既白的声音。   “落落在里面吗?”   他怎么来了?   两人俱是有些讶然,不过方既白的住处原本就距离这里最近,他过来一趟倒也方便。   小圆得了司云落嘱托,连忙上前拦下。   “方公子,小姐晚间饮多了酒,正在屋内小憩,要不您……明日再来?”   方既白闻言没再坚持,将带来的一味丸药递给她。   “这是安神解酒的丸药,药性温和,不伤身子,若你家小姐醒了,服上一粒感觉会好一些。”   他说着说着,又从身后拿出来一物,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替我把这个交给你家小姐。她小的时候最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小圆如数收了,目送他恋恋不舍地离开,才终于松了口气。   屋内的司云落亦然,等到她发现仍与陆星衍维持着先前的暧昧姿势,便毫不客气地将他一把推开。   方才她提心吊胆,隐约听见了擂鼓般的心跳声,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   她推得随意,却不巧碰到了陆星衍胸口的伤处,他便没忍住逸出一丝痛苦的轻哼。   方既白还未走远,司云落生怕他听见,当机立断捂住了陆星衍的嘴。   陆星衍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大胆,却也并未多作挣扎,只是垂下眼去,耳根有些红。   方既白果然去而复返,不知道是否因为听见了异响的缘故。   “落落,你还好吗?”   司云落对陆星衍使了个眼色,扬声道:“我很好,不过是略有薄醉,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吗?”   方既白踌躇片刻,终究还是问道:“我可以约你明日出门去看皮影戏吗?我是说……我想你会喜欢,逗趣解闷用的。”   他说得语无伦次,司云落却答应得十分痛快:“好啊。”   不愧是小白!知道她最喜欢上街乱晃了!   方既白闻言果然高兴起来:“那明日晚些时候,我来接你。”   他说完便脚步轻快地走了,司云落这才放开陆星衍,懒懒地向后一靠。   “看见了?如你所愿,进展神速。陆公子若是不放心的话,大可以派人跟着我们,看看我会不会对小白不利。”   陆星衍却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必。”   小圆得到许可推门进来时,陆星衍已经跳窗走了,两扇打开的窗户还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她探头探脑了一阵,确认屋内再无旁人,才将方既白带来的草编蝴蝶拿给司云落。   “小姐,这是方公子给您的东西,果真是了解您的。”   司云落将草编蝴蝶在眼前晃了晃,忽然说了一句:“你说在窗子上涂点毒药怎么样?或者撒一把毒蒺藜在外面,扎死那个不知好歹的陆星衍!”   小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威胁老婆(将老婆拱手让人?)的龙龙   2.龙龙:我都做了什么啊?!   3.小白:多谢二哥助攻!但是就是说,你能不能别总偷偷跟着我们?真的会谢……   4.不翻窗子,怎么和老婆酱酱酿酿啊?这技能很有必要 第100章 第100章   ◎“谢谢你,落落”(一更)◎   翌日晨起之后, 司云落用过早膳,便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前的桌案上,望着外面的庭院发呆。   小白怎么还不来啊……   上一世被困在宫中太久, 她无比向往今日的出游,不尽兴是不可能乖乖回来的!   忽然窗台上出现了两个小小人偶, 看上去像是一男一女, 衣着长相倒是同她和方既白有几分相似。   她顿时来了精神,一手托着腮, 一手去戳弄那人偶,却被它灵活地闪避开去。   她轻而易举就猜到了是谁的手笔, 听着那人故意掐尖了嗓子, 模仿人偶说话。   “小白小白,怎么还不带我出去玩呀?”   “不要急嘛, 我这不是来接你了么?”   两个小人偶手拉着手, 一齐迈着步子向前走, 样子颇有几分笨拙滑稽, 司云落禁不住笑出了声。   方既白的头自窗台后冒了出来, 脸上同样挂着明亮的笑。   少年的鼻尖沁着汗, 和他的眼睛一样,亮晶晶的。   司云落取出随身的帕子, 主动替他揩去汗珠, 待他如从前一般亲厚。   平心而论, 上一世的慕容既白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可算是三个人里面最少生事的。   哪想到方既白愣了愣, 一把握住了她揪着帕子的手。   司云落吓了一跳, 以为他和陆星衍一样, 不喜旁人近身, 可他只是局促地咳了一声,面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却仍未松开她的手。   他的眼神飘忽着不敢看她,小声道:“落落,你小时候最喜欢二哥的,只肯给他擦汗……我也问过你,被你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没想到江云落对陆星衍还挺有好感的。   想想也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就如同她和慕星衍一般。   只是这种事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陆星衍明摆着不喜欢她,她还是不要往他身边去凑的好。   于是司云落微微一笑:“小时候不懂事,怎么能当真呢?都过去了。”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两个小人偶身上,问道:“可以把它们送给我吗?很可爱。”   方既白面上多了几分羞涩,将人偶向她手边推去。   “原本就是做来送给你的,喜欢吗?”   人偶是中空的,可以戴在手指上,控制它们做出各种动作。   司云落拿起代表她的那个,用食指和中指捏住它鞠躬行礼,笑了起来。   “谢谢,我很喜欢~”   不多时,司云落便随着方既白出门了,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掩映的竹海之中时,陆星衍自一旁的角落走了出来,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漪竹园环境清幽,他平时会在竹林中练剑,如此也不容易被乔如默的眼线发现。   他抬手拭着额间,才发现并无一滴汗。练剑于他而言消耗不大,何况他才练了不久。   这才初夏时节,三弟只稍微起早了些,忙活一番就出了这样多的汗,看来是时候该劝他加强锻炼了。   何况男子汉大丈夫,岂可为一女子耽于享乐,而荒废了自己的剑术?   他想着司云落殷勤的样子,眼底漫上一层阴翳。   江云落的拜帖和身份是核验过的,并不作假。可陆星衍总觉得,驿站中沉着冷静、临危不惧的女子,与他幼时印象中娇滴滴的小姑娘大相径庭。   她忽然出现,有意接近,究竟意欲何为?   为了三弟的安危,他总是要格外留意的。   他这样说服自己,趁那两人还未走远,保持距离跟了上去。   很快他就发现,他纯属多虑了。   因为这两人真的就只是在街上闲逛,从街头晃到巷尾。   司云落特别容易被任何的新奇玩意儿所吸引,每发现一处便要拖着方既白去看。   为了方便,她没带着小圆,方既白便自觉地承担起了伺候大小姐的任务,大包小包拎了满手。   司云落手里举着一串刚出锅的糖油果子。糖油果子炸得金灿灿的,外壳甜脆而内里软糯,是她从未见过的小食。   糖油果子有些烫,她吹了吹,正要咬下一口,却没注意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手里的糖油果子险些飞了出去,还好她握得够紧。   “好险好险。”   她一边嚼着,一边抚了抚心口,方才可是排了好半天的队,若是掉在了地上,她可能会哭的!   方既白付过钱,连忙过来问她:“没事吧?”   司云落摆了摆手,示意无碍,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极了一只囤粮的仓鼠。   方既白看着她,突然想起了往事,不无感慨地回忆起来。   “从前你也是这样,我记得第一次给你买糖油果子的时候,也是被人撞了一下,你没拿稳,就直接摔在了地上大哭起来。”   真的吗……还有如此社死的往事……   司云落尬笑着,只觉得脚趾抠地。虽然她不是江云落,但好歹用了这身份,也就只能认下来了。   “当时大哥立刻就把你扶了起来,帮你拍着衣裙上的尘土,二哥最见不得你哭,冲上去把人拎了回来,一定要他给你道歉。”   这样听起来,陆星衍以前也算是热心好少年,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那你呢?”司云落问道。   方既白结巴起来,有些忸怩。   “我……我什么都做不了,只好把我手上那串糖油果子给你,你才破涕为笑了。”   司云落吃完最后一口,将手中的竹签丢掉。   “看来最后还是要归功于你,其实从头到尾我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串糖油果子而已。”   方既白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司云落发现他脸皮特别薄,随便说上两句甜言蜜语,都可以令他开心好半天。   怪不得能夹在陆星衍和乔如默中间却依旧安然无恙,想来是根本没有意识到别雁楼内部的暗流涌动。   她还在出神,身边人流穿梭不停,方既白怕她再被撞到,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腕。   “小心。”   他犹豫了一下,手沿着她纤细的皓腕滑落,转而牵紧了她的手。   “跟紧我。”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看见他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她垂眸盯了一会儿两人交握的手心,视线又回到他的脸上。   “……小白,你单手提那么多东西一定很累吧,要不……”   “我没事!我挺好的!我们快点去瓦子里看皮影戏吧!晚了就要错过开场了!”   两人赶到的时候,入座的人已经很多,方既白带着她在人群中穿行,熟门熟路地坐到了第一排。   他松开她的手,悄悄眨了眨眼。   “我是这里的常客,所以他们给我留了位置。”   司云落暗暗竖起大拇指夸赞他,难得占一回便宜,感觉还挺有面子。   梆子一响,四周暗下来,观众们也渐渐安静。光源聚焦在空白的幕布之上,泛黄的暖光投射下,出现了一个皮影小人。   “今日就来说说这当今天下,武林江湖之中,以雪霁门和别雁楼为首。”   “雪霁门远在塞北,这别雁楼却是江南道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第一大门派。”   “别雁楼原是由陆老楼主一手创立,可他走得突然,临终前拜托最得意的首徒乔如默代他接掌楼主之位。”   “乔如默虽然年纪轻轻,一身功夫却十分了得,于别雁楼危难之际,独身面对几大门派围攻,竟然进退得宜,全身而退了。”   随着幕后的解说,皮影小人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看起来非常勇猛,哪有半点病秧子的样子?   司云落没想到吃瓜能吃到自己头上,偷偷去问方既白。   “他说的是默哥哥吗?怎么完全看不出来?”   方既白压低声音,向她解释:“那是因为大哥遭人暗算……”   他话音未落,人群中便有人道:“说得不对,乔楼主明明身中奇毒,怎么能说是全身而退?”   解说淡定附和道:“不错,乔楼主虽未受重伤,却不慎中了一味叫做七步引的毒。此毒并非无药可解,但若要解毒,须得先废去一身武功。”   “别雁楼当时危机四伏,乔楼主拖着病体勉强支撑,虽安然渡过难关,却也是毒入肺腑,难以化解了。”   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往事……   司云落忆起他咳血严重,不似作假,便知道这故事十有八九会是真的。   周遭议论纷纷,皆称乔如默乃当世英雄第一人,为别雁楼殚精竭虑,不惜此身。   议论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幕布的另一端又出现了个皮影小人,玄衣墨发,看上去有些眼熟。   “乔楼主遭人围攻,身中剧毒之时,却忽有神兵天降。原来是陆老楼主的独子,他的师弟陆星衍前来搭救。”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此言非虚。别雁楼一门双杰,俱是英雄。”   司云落听了半天,也没听到有关方既白的只字片语,不禁面露疑惑。   他的表情也有些局促,显然是没有料到今日的戏目会和别雁楼相关,难掩沮丧。   终于,他开口问道:“落落,我学艺不精,武功低微,亦无长处,不能像两位哥哥一样,成为名满天下的英雄。你可会觉得失望么?”   在他们的光芒掩盖下,方既白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闲人罢了。若不是倚仗哥哥们的荫庇,或许在别雁楼中也没有立足之地。   司云落却不这样想。   “顶天立地是英雄,扶危济困也是英雄。你自然有你的长处,又何须与他人去比?”   她想了想,补了一句:“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   方既白似是因她的话而十分感动,诚恳地执起她的双手。   “谢谢你,落落。”   司云落还不太习惯和他有这样正经的亲密接触,但剧情需要,她不得不继续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只是她总隐隐感觉,背后有道目光一直盯着她所在之处,让她心神不宁、如芒在背。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一路尾随阴暗爬行的龙龙   2.龙龙:让我康康……胡说什么,我对女色不感兴趣,只是担心三弟罢了   3.师兄的毒和下一章有关!不是闲笔!另外小白以为他两个哥哥的关系还怪好的嘞!   4.糖油果子其实就是潭州(长沙)这边的糖油坨坨,吸溜吸溜 第101章 第101章   ◎弟弟可以,哥哥也可以(二更)◎   “我总感觉有人跟着我们。小白, 你最近没和人结仇吧?”   这已经是司云落第三次这样问了。   两人离开瓦子,走在去鼎味居的路上,准备去到那里饱餐一顿。   路上人流如织, 也无人特别注意他们二人,可司云落的直觉就是在提醒她, 有人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方既白环顾四周, 有些莫名其妙。   “没有可疑的人啊,落落不必担心, 在潭州城的地界,没有人敢对别雁楼的人出手的。”   好吧, 原来只是死死地盯着她一个人。   那如果, 盯着她的就是别雁楼的人呢?   司云落又向前走了几步,猛然回过头去, 在距离他们数十步远的人群之中, 发现了陆星衍的存在。   虽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也丝毫不吝于释放周身的压迫感。   被她发现了也不慌不忙, 轻轻挑了下眉, 面上依然覆着一层寒霜, 完全没有一丝慌乱。   呵,还真的有人跟踪别人还理直气壮的?   不是说不会派人跟着吗?原来是打算亲自跟着。   司云落冷脸看着他走近, 小白注意到她的异样,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果然也看到了陆星衍。   他完全没有被打扰的不悦,挥手喊他:“二哥!”   陆星衍走到面前, 对他略略颔首, 才把目光落到司云落身上。   “江小姐也在。”   “陆公子。”   司云落不情不愿地同他打招呼, 说完后就把脸扭向一边, 不想和他多说半句。   方既白却道:“你们两个如此拘谨做什么?公子小姐的,听着倒比陌生人还客气。”   司云落只是冷笑,怎么,不客气点的话,难道还要叫他哥哥不成?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陆星衍倒是从善如流,重新叫她:“落落。”   这下轮到司云落心里别扭了。无论是慕星衍还是慕容星衍,都极少唤她落落,只有在情动之时会叫上一两次,过后就死不认账了。   只是他这样叫也无可厚非,她无法反驳,便只是勉强应道:“二哥。”   方既白这才满意,热情地招呼陆星衍。   “二哥,我和落落要去用晚饭,你吃过没有?可以和我们一起去。”   按照陆星衍的性格,他有很大概率会拒绝。   司云落正在祈祷他千万不要跟着一起去,就听他和颜悦色地开口了。   “好啊。”他难得露出了微笑,故意瞥了她一眼,“落落应该不会不欢迎吧?”   司云落:淦。   司云落(假笑版):“欢迎欢迎,怎么会不欢迎,二哥肯赏脸,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哼,她装作感恩戴德的样子,他应该很受用吧!这个超级大bking!   陆星衍果然笑得很夸张,心情看起来也好了许多。   到了鼎味居的雅间之中,司云落特意点了一堆爆辣的菜肴。   她记得慕星衍口味清淡,小样儿,这还辣不死你!   可是她失算了,在这一世中,陆星衍是土生土长的潭州人,无论吃到多辣的东西,看上去依然相当淡定,只是耳根和脖颈会有些红。   反观她自己,倒是被辣得不轻,眼泪都要到处乱飞,挂在通红的鼻尖上,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方既白见状有些心疼,便夹了一个鸡腿到她碗里。   “落落,吃鸡腿,这是蒸鸡,不会辣的。”   司云落红着眼眶,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容,恶狠狠地撕扯着碗中的鸡腿。   可转眼一看,又一只鸡腿空降到了她的碗里,这次却是陆星衍的手笔。   他毫不掩饰面上的揶揄:“既然落落这也吃不得,那也吃不得,就多吃个鸡腿好了。”   那样子仿佛在嘲笑她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也懒得装了,用力吸着鼻子,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鸡腿之上。   三人也可算得上其乐融融,至少表面是这样的。   到了回去的路上,方既白便不敢再去牵她的手了,一是因为在陆星衍面前,会有几分尴尬,二来陆星衍强烈要求司云落一视同仁,弟弟可以,哥哥也可以。   到头来就演变成了,司云落一手牵着一个,走在正中间,只觉得生无可恋。   是把她当三岁小孩了吗?!   仅仅这样也就罢了,她夹在二人中间自桥上走过,原本以为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却忽然听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对娘亲说话。   “娘亲,那个姐姐好有福气,可以同时嫁给两位那么帅气的郎君,小花长大也可以吗?”   那被叫作“娘亲”的女子看了她一眼,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急匆匆抱着小姑娘走了。   “女孩子家家的,成天说些什么胡话?不许在外面和人学坏。”   司云落当场石化。   那个……现在追上去解释,两位都只是她的好哥哥,有人会信吗?   她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又不忍伤害方既白,只能都怪罪到陆星衍头上。   偏偏这罪魁祸首毫无所觉,不轻不重地将她的手捏在手心把玩,下意识一寸寸捏过她的指节,是他从前经常会有的动作。   司云落还没来得及发火,却有人穿过人群来到他们面前,看服制是别雁楼的人。   陆星衍当即松了手,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漠样子,自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那人行了礼,禀道:“副楼主,楼主方才突然毒发,已然晕厥,楼内郎中正在全力救治,还请您速归,主持大局!”   陆星衍当即抬腿便走,司云落和方既白紧随其后。   待回到别雁楼,进门之前,方既白仍是担忧:“二哥!”   陆星衍回过身,安慰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别担心,有我在呢。”   几人进了乔如默的房间,室内常年缭绕着清苦药香,正是乔如默身上的味道。   而他正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双目紧闭,看上去神色痛苦。   郎中正在一旁诊脉,见陆星衍到了,也只是摇了摇头。   “楼主这毒来势汹汹,先前也只是依靠功力压制,辅以药物,并无他法。为今之计,需要有人帮助楼主压制毒性,将部分毒性转嫁到他人身上。”   可就连司云落都知道,七步引若种下,要想解毒,只能以全身功力作为代价,不然就只能缠绵病榻,随时面对毒发的风险。   但乔如默的毒若是今夜不解,只怕寿元将尽,这一世也就直接失败了。   可这一世的难度看上去比上一世要小得多,司云落咬着嘴唇,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小白,心中仍是不甘。   陆星衍寒着一张脸,扫视在场众人,准备在其中挑选七步引的受体。   那些手下自然不愿,也是人之常情,互相交换眼神后,选择将矛头对准陆星衍。   “陆星衍!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楼里谁不知道,你心中不服楼主,总想取而代之!搞不好楼主毒发,与你脱不了干系!”   “就是!楼主若是遭遇不测,你便可以顺理成章接管别雁楼!只可惜,咱们兄弟已经识破了你的阴谋诡计,绝对不会服你这种人!”   方既白闻言便为陆星衍打抱不平。   “怎么可能是二哥下的手!二哥一直同我和落落在一起,完全没有时间!”   那些人又道:“三堂主,人心隔肚皮,你拿他当兄弟,他拿你当什么?你还是趁早看清他的真面目,与他划清界限的好!”   方既白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陆星衍拦在身后。   他已经抽出了剑,也不给旁人反应的时间,寒光一闪,方才对他出言不逊的人已经被割掉了舌头,口中鲜血狂喷。   而他提着沾了血迹的剑,依次指过在场每个人。   “我说过,在我面前口出狂言,也要看看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   “若是对我动口,我便割了他的舌头;若是对我动手,我便废了他的双手。有不服的,尽管可以来试试看,到底是我的剑快,还是你跑得快。”   现场鸦雀无声,显然是被其狠厉所慑,谈笑间眨眼出剑,玉面修罗也不过如是。   陆星衍顿了顿,继续道:“我虽不服乔如默稳坐楼主之位,却也是要正大光明与其相争,绝不会做那种趁人之危的勾当!”   一番话说得众人不敢言语,弹压的目的已经达到,七步引的受体却仍没着落。   方既白心中焦急,见无人愿意便自告奋勇。   “二哥,不如将毒引到我身上吧!反正我武功不高,即使废了一身功力也不可惜。”   他仰起头,面上是释然的笑意。   “我总是依靠你们,从来没有真正长大过,这一次,就让我来做英雄吧。”   陆星衍自然是直接反对,双方争执不下之时,角落里却悄悄举起了一只手。   在二人惊异的目光中,司云落试探着开口问道:“要不,我来试试?”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破坏了老婆难得的约会的龙龙   2.师兄坏坏哦,毒是他自己激发的,想试探一下大家对他的忠心而已   3.落落没有武功,把毒引过来也不会有事,不过还有其他办法捏   4.写的时候满脑子都是“xx不行!他不能捐”这个梗   5.可恶,怎么都不评论!(怒吼)(变成猴子)(飞进原始森林)(荡树藤)(创飞路过吃香蕉的猴子) 第102章 第102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更)◎   “不行!”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只是出发点似乎不太一样。   陆星衍:“这是别雁楼内务,你添什么乱!”   方既白:“落落,怎么好把你也牵扯进来?”   司云落又不傻, 自然不可能将毒引到自己身上,舍己为人也没有这么送人头的。   要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或者这具柔弱的身体承受不住猛烈的毒性, 那她可能会比乔如默先去见阎王。   她也不欲过多解释,从袖中取出一方精致匣子, 在众人面前打开。   匣子内雾气缭绕,寒意逼人, 仅仅是打开它, 就让周围的温度开始下降。   而匣子正中央趴着一只体型不大的雪蟾,乍然见了如此多的人, 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半晌才“呱”了一声。   像是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声音。   方既白眨了眨眼, 以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这是……蟾蜍?”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碰, 雪蟾受了惊吓, 吐出一口寒气, 险些冻伤了他的手指。   “小心!”   司云落迅速将匣子移开,雪蟾在她手中倒是格外乖巧, 大气也不敢出。   “此乃我雪霁门至宝, 天山雪蟾, 可以吞噬百毒。”   既然如此,对付七步引自然也不在话下。   只是乔如默常年浸淫于此毒之中, 毒入脏腑, 纵使将毒性转移到雪蟾身上, 也不能保证他恢复如初。   司云落没有告诉他们的是, 雪蟾用于解毒后,需要精心喂养数十年,待其体内毒性自行消解后,方可再度使用。   并且,此物其实是便宜爹让她带来的嫁妆,原本是打算留给未婚夫婿作为定情信物的。   不过眼下情况紧急,事急从权,她决定把这事偷偷瞒下,永远烂在肚子里。   闲杂人等被逐出了房间,仅余司云落等三人及郎中在内。   她先以烧过的银匕划破乔如默手腕,才驱动雪蟾去吸取他体内的毒血。   雪蟾不情不愿,但迫于主人的淫威,不得不乖乖照办,只是不停“呱呱”叫着,做着徒劳无功的抗议。   随着毒血不断被吸出,乔如默的脸色越发苍白,与之相对的,雪蟾的身体迅速膨胀,原本近乎透明的白色渐渐变成了妖异的粉红。   呃……粉红蟾蜍?好像确实有点难评……   眼看雪蟾因为不加节制,几乎要撑破肚皮,司云落及时捏住它的后颈,将它提了起来放回匣子里。   雪蟾还对乔如默的手腕恋恋不舍,吸附在伤口之上不肯下来,被她强行扯下来的时候,打了一个清晰可闻的饱嗝。   啧……好丢人……   虽然只是顶替了江云落的身份,司云落还是没忍住为雪霁门感到丢脸。   接下来便是郎中为乔如默施针止血,三人不便打扰,就依次退了出去。   司云落排在最后,忽然又想起什么,隔着一扇朦胧的屏风,向病床之上的乔如默望了一眼。   衣衫半褪的右肩之上,赫然是一点嫣红小痣。   司云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   为什么陆星衍和乔如默,右肩之上会有相同的红痣?   她觉得自己要精神错乱了,甚至怀疑小白是不是也有。   司云落面上神色变幻,没能逃过陆星衍的眼睛。   她亦能感觉到有道视线长久而无言地落在她的身上,抬眼一看便发现陆星衍正盯着她,表情有几许复杂。   ……不会是偷看乔如默被他发现了吧?那他现在岂不是认为她是个十成十的变态?   不过还好对方是陆星衍,而不是小白,让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开了。   假如陆星衍非要问起,那她就大方承认好了,吓不死他!   她仿佛可以想象到陆星衍咬着牙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心情顿时就好了起来。   她就是变态!怎样!来咬她啊!   陆星衍看着她又忽然得意起来,默默别过脸去,心中有了主意。   天色已晚,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众人都兴致缺缺。   方既白送司云落回了房,嘴上依然在自我检讨,总觉得对她照顾不周,让这一天没有画上完美的句号,听得她耳根都要起茧了。   于是她走到门口时,忽然回过身来。   少女衣袂翩飞,恰似被晚风拂过的粼粼荷塘。   她倚在门边冲他挥手告别,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以及上面的翠色玉镯。   “我今日很开心,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她说得诚恳,句句发自肺腑,“若你还有遗憾,那我们下次再补上就是。”   这话像是一个信号,重新点燃了方既白眸中的亮色。   他背过手去,用鞋尖轻轻踢着地面上并不存在的石子,完全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   “那……那下次我们再……”   司云落点了点头,止住了他未能说出口的话,目送他的身影远去之后,正想向屋内走去,却忽然发现有些不对。   按理说小圆应该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才是,怎么不见人?   她做足了心理准备,一下将门完全推开,就见室内已经点了烛火,小圆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而陆星衍依旧坐在昨夜的位置上,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又来……没完没了是吧?   司云落时刻牢记自己是个柔弱的大家闺秀,压下了心头的无名之火,对小圆道:“我饿了,你去小厨房取些宵夜过来吧。”   小圆应声去了,可算是夺路而逃,因为走得太急,险些撞到门框上。   冒冒失失的,可见她有多么畏惧陆星衍。   司云落阖上门,走到陆星衍旁边,毫不客气地挖苦他。   “看来陆公子是改不了这翻窗的毛病了。无事不登三宝殿,陆公子再度深夜造访,莫非是对我今日的表现不满意?”   既然陆星衍亲自跟着他们,想必从她和小白出了别雁楼,一切就尽在他的监视之中。   但她扪心自问,一切都很正常,除了陆星衍半途突然加入进来,打破了和谐的氛围。   可陆星衍却忽然出手了。   他并未出剑,仅仅五指成爪袭了过来,目标是她脆弱的脖颈。   这家伙上瘾了是吧!   可惜她不再是手无寸铁的小皇后司空云落了,作为武林门派的大小姐,都是有些暗器傍身的……   等等!暗器呢?!   司云落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为了玩得尽兴,她轻装简行,将所有暗器都卸了下来。   ……   她闪身避过,从袖中随便摸了个东西扔出去,正巧落在他的掌心里。   气劲之下,碎屑横飞,匣子裂成几截,只余一只粉色蟾蜍与陆星衍大眼瞪小眼。   与此同时,有什么自司云落怀里掉了出来,在落到地上之前,被她眼疾手快及时接住。   赫然是陆星衍用来支付报酬的那块玉佩。   而陆星衍一见那块玉佩,便喊道:“将玉佩还给我!”   司云落看了看他,又将玉佩拿远了些。   “不还!给了旁人的东西,焉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陆星衍急中生智,以两指捏起那圆胖的雪蟾,试图威胁司云落。   “你不还的话,我现在就掐死它!”   雪蟾:呱呱呱?   司云落:。   她原本不想理会的,但在雪蟾幽怨的叫声中,只能敷衍道:“你敢掐死它,我就摔碎这玉佩!你自己看着办吧!”   陆星衍不敢轻举妄动了,司云落这才得以和他好好说话。   “你发什么疯!阳奉阴违,恩将仇报,难道这就是别雁楼的待客之道吗?”   陆星衍却嗤笑了一声。   “恩?那也是对乔如默的恩,和我有什么干系?”   “我截杀雷火堂之时,半路遇上伏击,怎么就那么巧合会遇上了你,还被你趁机救下?”   “乔如默剧毒缠身,多年来安然无恙,偏偏就在你出现的第二日,便突然毒发,性命垂危?”   司云落原本以为他只是为了解毒一事心怀不忿,却没想到他竟然会怀疑到她头上来。   这脑补程度不去演戏真是太可惜了。   她气性上来,说话越发不客气。   “陆星衍,若我与乔如默串通,里应外合只为打压你在别雁楼的势力,那你可就想太多了。”   “不论你信与不信,郊外相遇时,我的确是没有认出你的身份。若我对你确有歹意,你此刻应该在城外乱葬岗,而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对我说这种诛心之语!”   见陆星衍沉默不语,显然是被她一番有理有据的辩驳所说服,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连拉带拽将他推了出去,再将门狠狠甩上。   小圆回来时,陆星衍仍站在屋外不肯离开,手中还捧着那只模样无辜的雪蟾。   “咦?这不是小姐的嫁妆吗?”   陆星衍不明就里:“嫁妆?什么嫁妆?”   小圆连忙解释道:“是老门主的意思,小姐若是选中了哪位公子,便将这价值千金的雪蟾赠予他,以示心意。”   这倒是陆星衍没有想到的,他又看了房门一眼,面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不是已经和她说明白了么?为何还是执迷不悟?   江云落倾心于他,他一早便知情,只是在夺回别雁楼之前,不愿考虑儿女情长罢了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玉佩也就不急着拿回来了,虽然那是父亲留给他的遗物。   他也不再坚持,转身离开时,与小圆擦肩而过,破天荒地补了一句:“照顾好你家小姐。”   小圆愣愣地点头,就算他不说,她也是要照顾好小姐的呀。   乔公子宽和,方公子讨喜,唯有这位陆公子,性格古怪不说,小姐还偏心于他,甚至将雪蟾都拱手送人了,也不怕他不肯履行婚约。   她越想越不明白,索性去问司云落。   哪想到司云落忿忿道:“我那是在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依然很狗但开始自我攻略的龙龙   2.但其实老婆只是骂他是癞蛤蟆而已   3.龙龙:呱?   4.那个红痣其实三个人都有,用途非常好笑,猜猜看嘛~ 第103章 第103章   ◎“你现在可以亲我了”(二更)◎   乔如默翌日便苏醒过来, 只是身体仍然虚弱,不方便见人。   司云落闻讯也松了口气,只要乔如默活着, 就意味着还有希望,她可以继续想办法, 问出小白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她安分守己待了几日, 乔如默却主动派人来请她了,想来是为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司云落有了预判, 跟随侍从到了乔如默所居的院内,就见他正独自立于树下, 抬头望着枝叶缝隙间落下的光影, 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天气热起来,可谓一日赛过一日, 可乔如默依旧披着他的裘袄, 并没有脱下的意思。   司云落的心仍是沉了一沉, 看来乔如默的病想要好起来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楼主, 江小姐到了。”   乔如默转过身来, 病容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招手唤她:“落落,过来。”   他这副样子, 总让她忆起与司空如默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光, 几乎是下意识就走到了他身边去。   乔如默顺势执起她的手, 带她向屋内走去。   待两人坐定,乔如默从怀里取出一个细长木盒, 推到司云落手边。   “那日的事我听说了, 你肯拿天山雪蟾这等宝物救我, 我亦无以为报, 只能略备薄礼,以表心意。”   司云落打开一看,却是一股金钗。   她并不缺珠玉首饰,但眼下这金钗似乎并不是哪位能工巧匠的得意之作,反倒连嵌在钗头的红宝石都有些歪歪扭扭。   乔如默适时地补充道:“闲来无事做的小玩意儿,原本想着作为见面礼,不料因为病得重了,日前才完工,看看可还合你的心意?”   他既然这样说了,司云落便不好再拒绝,将盒子收了起来,冲他甜甜一笑:“多谢默哥哥。”   乔如默略略颔首,又饮了一口茶,忽然问道:“选婿之事,落落考虑得如何了?”   司云落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告诉他人选,就听他继续开口。   “叔父的意思我自然明白,是要借别雁楼之声威来巩固雪霁门的江湖地位。”   嗯……完全被看穿了呢。   这实在是不怪乔如默,实在是便宜爹的算盘打得啪啪响,珠子都要崩人脸上了。   司云落想着,他不会是要下逐客令吧?   可乔如默只是道:“若两家联手,能够帮到如今的雪霁门,我身为楼主,自然是义不容辞。落落,站在你的立场,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才是对你最有利的,不是么?”   等等……对她最有利的?该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见她似是悟了,乔如默点了点头。   “不错。你若成为楼主夫人,自然无人再敢轻视。我想,这也是叔父让你前来的用意。”   依照乔如默的看法,成为楼主夫人,顺理成章留在别雁楼,才是她的最优选择。   可事实并非如此。   老门主之所以坚持要司云落带着人回去继承雪霁门,便是怕雪霁门被别雁楼吞并,数十年心血毁于一旦。   若这是第一世,她或许还会好好考虑这个提议。   但现在她已经明了,岑如默并不是阵眼,因此也不会将太多的精力放在他的身上。   于是她只是推脱道:“……再等等吧,我还没想好。”   不知是没有听出她话语中的敷衍,还是被她伪装出来的小女儿情态所骗过,乔如默也没再追究,只是向她承诺。   “大恩不言谢,我欠你一个人情。无论任何时候,你需要帮助,我总是在的。”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司云落听着都有些感动了,如果他没有多说上一句的话。   “对了,仅作为我个人的忠告,落落还是不要选二弟的好。”   *   司云落只当是二人的斗争进入白热化,根本没往心里去,毕竟陆星衍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小白不知成日里在忙些什么,她自己待着也无聊,索性去问乔如默,能不能派个人教她剑术。   她原本就是会的,只是太久没有拿剑,怕自己生疏了而已。   乔如默答应得痛快,说明日就派人过来。   司云落整个人都迫不及待,一大早就坐在窗前等呀等。   可等了老半天,都日上三竿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不应该啊……   司云落始终记着,乔如默御下甚严,断然不会出现此等纰漏。   直到一身玄衣走了进来,她才忽然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胆敢无视乔如默的命令,刻意姗姗来迟。   “怎么是你?”   或许是她的脸垮得太过迅速,明显到让人难以忽略,陆星衍的面上竟然难得露出了局促的神情。   “为何不能是我?”   要知道他大清早就抱着剑守在院外,将乔如默派来的人全部揍了回去,没了后顾之忧才进来。   “……我找默哥哥去。”   司云落提起裙摆便向外走,被他扣住肩膀拉了回来。   他微蹙起眉,似乎只要听到乔如默的名字,就会影响他的心情。   “找他做什么?我的剑术与他不相上下,何况他还是个病秧子,没有人比我更加合适。”   ……就是说他到底有没有搞清楚,她只是想随便找个陪练,而并不是想挨揍啊?   司云落不为所动,去掰他的手,他扣着她的力道不大,却让人难以挣脱。   陆星衍只是轻轻一转,就将她转了过来,迫使她不得不面对着他。   “该不会……你是有什么秘密怕我发现,才不敢同我一起练剑吧?”   司云落闻言勃然大怒:“练就练!”   “手要放平,姿势要端正……”   陆星衍干巴巴地讲着,司云落耐着性子,始终记得维持自己不会武的人设,以免被发现破绽。   但陆星衍真的是一个很差的老师,就好比现在他已经碎碎念好半天了,都没有允许她挥一下剑。   司云落觉得他可能是故意来为难她的,拳头硬了!   “所以你说完了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   陆星衍瞟了她一眼,有些讶然。   “握剑都没学会,就想着其他的?”他笑了一声,“还像小时候一样,以为自己是天才呢?”   可恶!她就是天才!从小到大谁敢质疑她的天赋!   司云落趁他不备,突然挥剑向他劈去,被他及时闪开,轻飘飘地向后跃出几丈。   “来追我。”   他面上似笑非笑,又说了一句什么,司云落没有听清。   呵,玩你追我赶这种弱智游戏是吧?   她今日要是追不到陆星衍,她就不姓司!   ……反正她现在本来也不姓司。   明眼人都看得出,陆星衍是在逗她。常年习武之人,无论反应还是身法,都比身娇体弱的大小姐快得多。   偏偏他给足了耐心,每当与她拉开一段距离,就会刻意放慢速度等着她追上来,让她总是抱着希望,却连一片衣角都摸不到。   一炷香时间后,司云落大汗淋漓,觉得不耍赖大概是不行。   谁叫她想赢呢?   于是她把剑一丢,索性在原地坐下,把脸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了。   只是双肩抽动着,总是让人疑心她在哭。   陆星衍显然也是这样想,隔着一段安全距离看了她片刻,对她遥遥喊道:“别哭了,愿赌服输。”   司云落不理他,像是化成了石雕一般。   天气已经热起来,日光将地面的石头晒得有些烫。   司云落没想到会骑虎难下,但若是现在起身,便会功败垂成,被陆星衍发现她是装的,到时候还不一定会如何嘲笑她!   所幸她没有坚持多久,便听见头顶轻飘飘地传来一声叹息。   “起来吧,有什么好哭的?”   的确是没什么好哭的,因为——   她赢了。   在陆星衍的掌心踌躇着落下之前,司云落伸出手,悄悄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以为是求和之举,顿时心软下来,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随后他看见,司云落抬起头的瞬间,露出了明媚而狡黠的笑意。   “捉到你了。”她说。   陆星衍的双眸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不过相较于从前的撒泼哭闹,江云落变得更加聪明,也让他更加没办法。   于是,他只能向她伸出一只手,认命地把她从地上扶起。   “好吧,我认输了。你现在可以亲我了。”   司云落仍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忙着拍打衣裙上的尘土,猛然听见这样一句,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可陆星衍对她这样的反应却很是不满,掰过她的肩膀,指了指他的脸颊,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你可以亲我了。”   司云落瞪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陆星衍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别过脸去。   “你从小不就喜欢这样吗?”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坐等老婆主动亲亲的龙龙   2.大小姐从小就追着龙龙跑,所以两个人的感情不对等,龙龙原本占据上风,觉得无所谓,但发现落落不会惯着他以后就,“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3.很快他就会发现,大小姐“移情别恋”啦哈哈哈哈哈,who are you   4.龙龙:你说假话,我不信,你的心里,还有我。发疯!发疯! 第104章 第104章   ◎“你只能嫁给我”(一更)◎   司云落仍处在震惊之中,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用力甩开他的手,一溜烟跑回房间里, 甩上了门。   关门声惊动了小圆,她出来看时, 发现司云落背靠在门板上, 像是活见鬼了一般。   她正想问话,司云落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噤声, 自己悄悄挪到窗子旁,透过推开的一点缝隙向外看。   陆星衍在院中呆立了一会儿, 像是花费了很长时间, 才终于消化了这个事实,脸色一寸寸地冷下去。   他最后瞥了一眼未关严的窗子, 司云落顿时心虚起来, 自觉地闪到一边。   再去看时, 发现他已经转身离开, 留给她一个略显寂寥的背影, 又消失在无边竹海之中。   她想, 或许明天他不会来了。   哼,不来才好呢!以后都不要来了!   一来就发疯, 怎么会有人长大了还会和小时候一样, 胡乱亲别人的!   他没长脑子的吗?   司云落有些忿忿的, 灌了一整杯冷茶下去,才浇灭了心火。   她忽然想到什么, 眯起眼睛看着小圆, 直看得小圆瑟瑟发抖、毛骨悚然。   “小姐……”   司云落却问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我小的时候, 经常去亲陆星衍吗?”   小圆猛点头, 磕磕绊绊地答道:“是……奴婢听说,您最喜欢跟在陆公子身边,把陆公子的脸都嘬红了……”   ……这种奇怪的流言是怎么传出去的啊喂!   小圆觑着她越来越可怕的神色,连忙找补。   “但是!如今小姐已经长大,自然是有重新选择的权利。依奴婢拙见,小姐每次在方公子身边的时候,看起来要更开心一些。”   对!小白!   司云落决定,尽快问出小白的心愿,不然不知道陆星衍什么时候就又会犯病了。   可还没等到她主动发起邀约,小白身边的侍从倒是递了消息过来,约她三日后的傍晚,在城中姻缘桥上见面。   搞什么嘛……明明住得这么近,还要故弄玄虚,避而不见。   司云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想要问问他的行踪,侍从只是拱手告辞,并不回答,只说“大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小圆却难得机灵了一回,又不敢被司云落发现,只好心里偷偷高兴。   就是不知道方公子会准备怎样的惊喜了。   待到三日后,小圆帮司云落梳妆停当,挑了件最显肤白的衣裙换上,是这几日新购置来的。   往常生活在北地,夏日依然气候温凉,难得穿这样轻薄的衣饰,更是衬得她雪肤花貌,面若芙蕖。   司云落倒是没注意太多,她只想着见了小白以后,该如何探听出她关心的内容。   因是有人相约,司云落就不便带着小圆,独自出了门。   可今夜的潭州城却颇有不同,日头还未彻底落下,夜市便已悄悄兴起,连商贩都比平时来得早些。   夜幕真正降临时,街面上早已人流如织,灯火辉煌,直把夜间映得如同白昼一般。   潭州城地处内陆,却又有江河穿城而过,故而水陆便利,商贾云集,与先前在即墨城所见的海祭大相径庭。   司云落便上了渡船,请船家帮忙将她送到姻缘桥去。   船家捋着花白胡子,笑呵呵的,还不忘打趣她。   “姑娘可是去见心上人的?老夫今夜载的客人,十有八九都是这样的。”   司云落连连摆手:“老伯可莫要拿我寻开心了,赴朋友之约罢了。”   船家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起蒿离岸,那小船就如浮萍一般,在江心飘来荡去。   潭州二十八座桥,司云落也分不清姻缘桥是哪座,便坐在船头四处张望,伸出手在水中划过,搅碎了一池明月。   自桥洞下穿行而过时,却忽而看见桥头立着个人,一身白衣,面上覆了个狐狸面具。   船渐渐靠了岸,司云落付过酬劳,提起裙摆下了船。   与之前所经过的数座长桥相比,这一座看上去很是有些冷清。   莫非潭州城内不重姻缘?   她胡思乱想着,冲桥那端的人挥了挥手,而那人也看见了她,迟疑片刻后,才缓步向她走来。   不知怎的,虽然也是一袭白衣,但她总觉得与平时的小白不大一样,眼前这人总给她一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让她想起了……   ……不能吧?   司云落停了飞奔的脚步,看上去像是突然扭捏起来。   此刻她已经到了桥心,进退两难,而那人见她停步,反而有些急迫,不过眨眼之间,就到了她的面前。   狐狸面具压下来,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尖。   在她的印象里,小白是不会这么做的,有这种小习惯的只会是……   司云落颤着手揭下了近在咫尺的面具,露出陆星衍神仪明秀的一张脸来。   她嗫嚅了半天,终于将“怎么是你”这句话咽了回去。   她不知道的是,潭州城的姻缘桥,也是不止一座的。   陆星衍见她直勾勾地盯着他,很是冒出了几分傻气,不由得笑了一声,自她手中取过面具,随意挂在他的腰间。   “这就看傻了?”   他一笑,原本冷硬的轮廓线条就变得柔和,无端显出些潋滟多情来。   司云落撇撇嘴,默默心想,才不是看傻了,明明是被吓傻了。   但面对着陆星衍,她还是不敢说出实情,怕给小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一脸木然的样子,勾起了陆星衍的不满。他佯作生气地捏了两把她的脸颊,下手也没轻没重。   “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难得出来一回,你竟然还迟到。”   司云落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地问他:“什么日子?”   她左思右想,十分确信自己从没收到过任何来自陆星衍的邀约。   如果她知道今夜来见的会是陆星衍,搞不好会直接装病躲在房间里。   可恶!他怎么只顾着捏她!一看就是上次被拒绝了,心里还憋着气吧!   事实上,司云落猜得一点没错。   自上次莫名其妙被拒之后,他原本是不打算让她好过的,只是她一出现,他便有些没来由的心软。   虽然不愿意亲他,但那大概也只是因为害羞罢了,不然也不会特意装扮一番,前来此处与他相会。   大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地嘴硬。   只是他却忽略了,即使过了时辰,也依然愿意等在桥上的那个人是他。   “是七夕啊。你过日子没点数吗?”他一副十分嫌弃的表情,“再说了,你不会抬头看一眼星象么?”   该怎么说……她确实把这些抛诸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何况她也没有想到,小白会在七夕这天约她出门啊。   就是说,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陆星衍才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她,很快就想好了“惩罚”她的方式。   “我回到桥头去,等下你用最快的速度跑过来,我就原谅你。”   司云落眼看他走回原位,转过身来,气定神闲地等着她。   她的手指捏紧了衣裙,又缓慢松开。   罢了,既然是误会一场,不如便将错就错下去。   值此良辰,见此良人。   她不知道慕星衍算不算得良人,但在这一瞬间,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而慕星衍与她遥遥相望,眼中是久违的温柔。   她忽然发觉,即使她再不想承认,但在这令人痛苦的轮回之中,她确实贪恋这种虚无缥缈的情爱。   以此为养分,从中汲取支撑下去的力量。   于是她选择顺从自己的心,只求此时此刻。   桥两旁的石柱之上,都摆放着小小的红色灯笼,看上去格外喜庆温馨,仿佛在替一双恋人向天地祈求。   司云落深吸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他跑去。   一路都是下坡,并不很累,由此可见,他到底还是没能忍心欺负她。   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以及随之而来的悸动,让她分不清究竟是因为什么。   陆星衍不自觉向她走了几步,看她踏过桥上的青石板,毫不犹豫地奔向他。   他张开双臂,在司云落撞到他怀里的同时,牢牢接住了她。   好像有什么自心脏中复苏,如藤蔓一般攀援而上,密不透风地缠绕住他。   他想,有些东西,是时候该拿回来了。   她就该是他的。   司云落靠在他怀里,鼻端被他的气息充盈占满,慢慢伸出手臂回拥住他。   而陆星衍埋在她的颈窝里,蹭着她的发丝说话,灼热喷洒在耳畔,有些痒。   “不许选别人,你我二人是有婚约的,你只能嫁给我。”   司云落闻言挣扎起来,仰起一张小脸看他。   就在他以为她感动得要哭时,司云落却翻了个白眼,尝试着推开他,但没能成功。   “我怎么记得好像有人说过,绝不会履行婚约?”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回旋镖扎在了自己身上的局促龙龙   2.没关系,他脸皮厚,他可以不承认   3.但老婆不能装作没听过啊(冷笑.gif)   4.小时候落落嘬龙龙,长大了就只能被嘬,可怜哪 第105章 第105章   ◎“你们怎么在一起”(二更)◎   对此, 陆星衍相当淡定,强行否认。   “我没说过,你听错了。”   司云落才不会就此放过他, 要是以为这么轻松就能糊弄她,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她揪住陆星衍的耳朵向外拧, 口中道:“姓陆的, 你当姑奶奶是傻的?说出去的话还能不认?”   别说她了,乔如默和方既白也在场, 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根本抵赖不得。   陆星衍拿开她的手, 故作无辜地问她。   “可是我已经收了你的嫁妆, 你也拿了我的聘礼,怎么办?”   嫁妆她知道, 雪蟾罢了, 在陆星衍手上也没什么用处。   可这聘礼究竟是?   陆星衍道:“不瞒你说, 你拿走的那块玉佩, 是我爹留给我的东西。”   司云落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那天夜里向她讨要, 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   她不愿吃亏,又不得不还, 咬牙切齿道:“怎么会有人拿亲爹遗物抵债的啊?!真不要脸!”   陆星衍无谓地耸了耸肩。   “小意思, 不用还了。一块玉佩换个老婆, 我爹不会说什么的。”   “……谁是你老婆?”   “好了。”他抱着司云落前后晃着,晃得她晕头转向, “以后我的就是你的, 还不行吗?”   一番争执未果, 司云落决定不再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将重心放在今夜的玩乐上。   “哇!你快看,这些扇面都好好看喔!”   “闻着好香……各种酥糖,呸呸呸,这个怎么是辣的?”   司云落眼泪都呛出来了,还不忘踮起脚尖,塞了一块到陆星衍嘴里。   她动作娴熟自然,仿佛已经同他相处许久,并无半点生分之意。   他咳了几声,顺势牵住了她的手,任凭她四处乱跑,将他带到任何地方。   路过一处时,他心头一热,忽然顿住脚步揽过她的腰,在她的惊呼声中,带着她一同翻过院墙,落在那庭院之中。   司云落又惊又怒,用小拳头捶他。   “你疯了!”她特意压低了声音,“你这是私闯民宅!”   陆星衍不以为然。   “什么民宅,这是我的产业。只是平时不常过来罢了。”   没想到陆星衍如此冷漠喜静的一个人,竟然会在这闹市之中添置宅子,实在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他也没带她进屋,许是因为久无人居住,室内没存烛火,不如外面的月光明亮。   司云落被他带着,坐在院里的葡萄架下。   长时间没有打扫,她没能掩饰住自己的嫌弃,被眼尖的陆星衍发现,抱她坐在了他的腿上。   “你带我在这里干坐着做什么?”   比起这种静谧幽暗的环境,司云落还是更向往一墙之隔的人间烟火。   他没有正面回答,极富耐心地捻起一缕她的长发,在指尖缠绕打圈。   “从前你还小的时候,也是像如今这样爱热闹,总是闲不住地向外跑。”   “我爹放心不下,就让我跟在后面,那时候我就想,干脆在最繁华的地方买间宅子,把你关在里面,让你看得到吃不到。”   司云落瞪大了双眼,怎么会有人这么对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啊!好狠的心!   她听了便要从他膝上跳下来,被他及时拦住,困在怀里动弹不得。   “所以我把这宅子买下来了。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三年以前,我爹意外去世……你爹差点退了婚。”   陆星衍掰过她的脸,一脸谴责地看着她。   “是你爹不讲信用在先!我一时负气,才会那样说。”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况是便宜爹对不起他,又不是她本人。   她发现陆星衍这个人的特点就是,心眼小,还记仇。   男子汉大丈夫,不兴这么小肚鸡肠嗷。   司云落百无聊赖地听他絮絮低语,忽然想起七夕倒是有个风俗,坐在葡萄架下的话,可能会听到天上的神仙说悄悄话。   只是现在她根本听不见什么神仙说话,陆星衍在旁边一刻不停地碎碎念,说得她头都大了。   但在她尚未发觉之际,他的气息已经细密地包裹住她,让她完全忽略了潜在的危险。   “我现在明白了,你大抵是长大了,故而不喜欢主动。”   “既然你选择让我主动……那便不许拒绝,好好受着就是。”   因着距离极近,在司云落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低下头来,轻轻抬起了她的下颌。   轻柔的吻试探着印在唇角,又缓缓向中心移动,像是在小口品尝她的味道。   甜味叠加、爆开的瞬间,她大脑晕晕乎乎的,双手无意识地揪紧了他的衣襟。   不对啊……她小时候应该亲的是脸吧?这厮又不讲武德了!   司云落终于重获自由时,身子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只能靠在他的怀里平复呼吸。   她被亲得有些喘,指尖触碰了下娇艳欲滴的唇瓣,发现已经红肿起来。   “你是变态吧!都被你嘬红了!”   她嘟着嘴,气鼓鼓的样子,更像一只小金鱼了。   陆星衍懒洋洋的,抬手就要抚过她的唇,被她及时闪避开去。   她可是真的怕了,不知道这家伙兴致上来,又会做些什么出格的事。   但陆星衍并不允许她逃离。   他只是转而扣住了她的后颈,迫使她不得不仰起脸来,送到他的唇边。   “我可是很记仇的。”他故意轻飘飘地说道,“你从小怎么待我的?自己倒忘得一干二净。夸张的时候,我脸上好几个你嘬出来的红印子,忘了?”   ……天地良心,她真不记得,也不知道啊!   但挣扎总还要挣扎一下的,司云落强行狡辩道:“那你……你也可以嘬脸,不许……亲那里。”   “哦……嘬脸……”   陆星衍若有所思,果然换了个位置,对她的脸颊又亲又咬。   呜呜呜呜呜感觉等下可以直接打道回府了,毕竟这样子也没法出去见人啊!   陆星衍一边吻她,一边喃喃道:“这是你欠我的……就要做好偿还的准备……”   司云落生无可恋,问他:“那还半个月就差不多了?实在不行的话,一个月?三个月?”   见他默不作声,她警惕起来:“可不能再多了啊,得寸进尺,小心我缝住你的嘴!”   他俯下身来,将她抱得更紧,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司云落顿时小脸通黄,不说话了。   真是信了他的邪!这怎么能相抵的!   更何况她已经相当了解,慕星衍平时是一个极有自制力的人,唯独在这方面可以谈得上放纵,自制力基本为零。   一次还清?她才不信!怕是会要了她的小命!   于是她咬咬牙:“我不干,你不如一剑捅死我。”   “由不得你。”他直起身子,颇有闲情逸致地与她温存,“等到拿回别雁楼,我就娶你过门。”   提到正事,司云落的心头便笼上一层阴霾。   若是陆星衍要强行登上楼主之位,少不得与乔如默斗个鱼死网破,这是她所不愿意见到的。   于是她主动捧起他的脸,眼神中含了几分认真。   “就不能不当这个楼主吗?你们兄弟三人还像从前一样。”   陆星衍眼里的光暗下来,神情也变得冷冰冰的。   “不可能。别雁楼是我爹几十年的心血,就这样拱手让人,我做不到。”   他冷笑着,似乎也回忆起了久远的过往。   “怎么可能还回到从前……”   自乔如默登位那一刻起,从前那个任劳任怨、爱护幼弟、会主动替他们背锅遮掩的大哥就已经死了,留下的只是被权力所裹挟、被欲望所侵蚀、对他除之而后快的陌生人。   从某种角度来看,落落和三弟有着如出一辙的天真。   他断然拒绝,司云落无法强求,手指捻着他的衣领揉搓。   她想起红痣的事情,便问他:“你右肩上有一颗红痣?我看乔如默也有。”   她特意替自己小小辩解了一下,她只是对红痣好奇,可不是什么变态!   哪想到陆星衍说起这件事,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三弟也有。”   这下轮到司云落摸不着头脑了,三个人都有,那只能是情报有误,她怕是没办法完成便宜爹的嘱托了。   “我爹的徒弟都有的……我爹说了,做人要守男德,所以破身之前,那颗痣都会在……别笑了!不许笑了!”   司云落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所以这所谓的“红痣”,是类似守宫砂一样的东西?简直妙极了!   “我不会笑的,除非忍不住……噗嗤……好的这次我真的不笑了!你不要来捂我的嘴!”   看她强自镇定下来,陆星衍终于罢休,恨恨地把脸转开。   即使借着月光,也能将红得要滴血的耳根看个清楚。   鉴于司云落的脸上被嘬得不成样子,陆星衍只好把狐狸面具给了她。   她戴在脸上,整个人鬼鬼祟祟的,像是生怕被人发现异常。   毕竟这大街上,戴面具的人也不多见。   走着走着,两人忽然走到了瓦子门口,如今里面正在上演的皮影戏,却是另一出了。   “青梅竹马,姻缘天定。要说这雪霁门的大小姐江云落,与别雁楼的乔楼主、陆副楼主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美人如花,倾国倾城。”   “可惜哪,两位英雄不爱美人爱江山,却有人怜香惜玉,特意嘱托小老儿,来为江大小姐演上一场,以博美人一笑。这剧目便是方堂主亲自排的一出,名唤青梅记。”   幕布之上,两个皮影小人站了起来,司云落只瞧了一眼,便知道是方既白的手笔。   陆星衍的神色冷下来,扯着她就要离开。   “不要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可恰在此时,方既白的身影自长街尽头出现,向两人的方向奔来。   “落落!二哥!你们怎么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老婆疯狂嘲笑的男德龙龙   2.面对小白的问题,龙龙:你猜?   3.落宝马上要带着一脸红印见人了哦买噶,是想喊救命的节奏   4.一般来讲“等到xxx”就是立flag的节奏,讨老婆这种事,也能等么?   5.我预计明天就要强制爱了dbq,一个爱而不得的发疯龙,可能会把老婆给做掉 第106章 第106章   ◎“你有没有可能选我?”(一更)◎   坏了!小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司云落无暇顾及他为何没有按照约定前来, 只想着千万不能让他发现她脸上的痕迹!   于是她迅速往陆星衍身后躲了躲,趁机将面具系紧。   方既白到了两人面前,还没能摸到她一片衣角, 就被陆星衍伸手拦住。   他只能隔着陆星衍,去关心藏在他后面的司云落。   “落落, 你怎么了?”   见她不回答, 方既白便有些埋怨。   “二哥,你拦着我做什么?”   陆星衍用余光瞟了司云落一眼, 正要如实相告,却被她重重拧了一把后腰, 话到嘴边没能出口。   趁他忍痛的时候, 司云落解释道:“不知吃了什么东西,脸上泛起了红, 见不得人。”   方既白闻言便要去拉她的手。   “吃坏东西可不是小事, 我们快点回去, 请郎中给你看看。”   司云落连忙婉拒, 她只是随口扯谎, 可不想被人发现。   陆星衍也蹙起了眉, 他本就身量颇高,只要往那里一站, 就能将司云落挡得严严实实。   “三弟, 你没看到她不愿意么?”   三人各怀心思, 拉拉扯扯,全然未曾注意到暗处的刀锋。   *   乔如默亦觉得今日是个好日子, 故而难得来了精神, 取了一卷书靠在榻上读。   自从中了七步引后, 他性子越发安静, 以免气血波动,加速毒入脏腑。   即使如今剧毒已解,长时间养成的习惯却也难以改变,就像是这三年来,物是人非的种种,共同形成了无法消弭的裂痕。   若是师父还在,他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乔如默是最早知道一切真相的。   小白是师父抱回来的孩子,对此他和陆星衍都见怪不怪。师父心善,捡人回来是常有的事,何况只是个婴孩。   但这一次不同。   种下红痣时,他问师父:“为什么?”   师父鬼扯了一堆守男德的理论,他自然是不信的。   直到他发现,三弟的右肩上,有一颗与生俱来的红痣。   他将此事记在心里,待到年岁长些,常年行走江湖,大大小小的传闻,自然也听过不少。   听闻雪霁门门主一直在私下寻找走失的儿子,乔如默是何等聪敏□□之人,瞬间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只要细心观察就会发现,三弟确实与他们不同。   毕竟他的确没有展现出来什么武学天赋,却依然能被师父收为关门弟子,这件事就已经够让人惊奇了。   师父也从不拘着他,任他乱跑玩闹,在江湖上未有建树,楼中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势力支持,也就无法构成威胁。   别雁楼虽与雪霁门并称双璧,但武林之大,江湖之险,无人不想争锋。   为了防止雪霁门渐渐壮大,师父选择从源头上消灭隐患。雪霁门没了继承人,只一个收养的大小姐,不得不与别雁楼结下姻亲,以维持表面和平。   这样一来,只要陆星衍与江云落成婚,别雁楼便可顺理成章吞并雪霁门。   即使有朝一日,三弟的身份被发现,被雪霁门认了回去,也早就过了学武的最佳时机,形同废人。   乔如默这才认识到,师父心思之深沉,远不是表面所展现出的谦谦君子模样。   只可惜,他这大弟子,将这表面一套背地一套也可谓学了个十成十。   所以当他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在为他人做嫁衣时,就已经决意先下手为强。   别雁楼的一半江山是他打下,凭什么拱手相让?   故而他以亲生儿子的线索作为筹码,邀请雪霁门与他一同设局,完成对师父的暗杀。   这别雁楼存续数十年,楼主的位子坐得太安稳,也是时候该变天了。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雪霁门会趁乱给他种下七步引。   他功力大减,不过勉强支撑,与陆星衍分庭抗礼,于群雄环伺间对峙。   老东西留有后手,一来是怕他泄密,二来则是意图引发别雁楼内乱,好让其无法与雪霁门相争。   解药在雪霁门手里,乔如默无法轻举妄动,在得知江云落携天山雪蟾前来后,他故意催动毒发,让江云落动了恻隐之心,拿出雪蟾。   他明白老门主的意思,希望他看在江云落对他有救命之恩的份上,高抬贵手饶她一命,顺利成婚后再放她离开。   可他偏不肯。   江云落和雪霁门,最终都会是他的。   只不过在这之前……   他还要做两件事。   屋外有人影闪过,在这暗夜之中如同鬼魅,转瞬便到了门口,隔着一道屏风向他汇报。   “楼主,如您所料,江小姐确实与副楼主在一起。已经按您的吩咐,将方堂主引去他二人所在之地。”   乔如默指尖翻过一页书,无奈地笑了一笑。   “继续按计划行事。”   那人应了声“是”,又如风一般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真可惜,他已经给过机会,没想到江云落还是选了陆星衍。   但过了今夜,她很快就会发现,她看似有很多选择,但其实没得选择。   一个得知她是仇人之女的疯子,一个发现她与陆星衍有私的傻子,到头来都比不上他这个看似无害的病秧子。   *   变故总是突如其来。   发现有人偷袭时,司云落连忙闪身避过,毕竟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还是不要添乱的好。   街上行人四散奔逃,哭喊着乱作一团,于一片混乱之中,陆星衍不慌不忙,拔出了剑。   如此良辰美景,却要滥造杀孽,实在不该。   但过了太久这样刀口舔血的生活,他也不会有太多意外。   但三人很快发现,这些人是冲着江云落来的。   司云落就没想明白,怎么有人寻仇会寻到她身上,柔弱大小姐不要说杀人了,就是只鸡都没杀过。   她被陆星衍和方既白围在中间,密不透风地保护着。   只是百密仍有一疏,当死士奋不顾身地冲过来时,包围圈被打开一个缺口,司云落第一次用上了随身携带的暗器——   那是个精巧的镯子,内里暗藏了一根毒针,因着淬过剧毒,散发出幽蓝色的微光。   毒针没入敌人的身体,止住了原本刚猛的刀势,陆星衍及时将她护到身后,却在瞧见那人心口的毒针时,神色微微一凝。   随后他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将前来偷袭之人屠杀殆尽,一个不留。   司云落及时喊道:“留活口!”   她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想要问个清楚明白。   可陆星衍却无视了她的提议,没能给她留出这样的机会。   或许他性格本就如此极端,绝对的傲慢和自信,让他认为不需要提防。又或者,在他心中,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他声音变得低沉,背对着她擦拭着剑上的残血。   “三弟,先送落落回去。”   司云落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凭借对他的了解,还是能够听得出来,他现在心情不好。   于是她扯了扯小白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多问。   回去的路上颇有些沉闷,司云落想着毕竟不是她主动爽约,没忍住开口询问。   “小白,我今夜去姻缘桥上赴约,你怎么不在?”   方既白亦是被她问得一愣,想了想忽然大笑起来。   司云落这才得知,原来是她跑错了地方,害人白白等了大半个时辰。   可恶……这也不能怪她啊,要怪就怪那个船家!   方既白却宽宏大量地表示不要紧,又道:“无妨,我今夜约你出来,便是想……”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又实在没能说出口,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   “想约你来看我新排的皮影戏,你路过瓦子的时候看见了吗?”   司云落点了点头:“可惜没看到结局呢。”   她觉得有些可惜,但很快又扬唇一笑,于清冷月色之下,依旧显得明媚动人。   “若有机会,你再给我演一遍吧,只演给我看就行。”   她只匆匆一瞥,看了开始,不会明白少年从前未说出口的话,都藏在这戏文里。   那些清澈的爱意,习惯被封缄于沉默之中,但终有一日会尽数迸发,赤诚热烈地宣之于口。   司云落仰望着空中那轮弯月,忆起了她原本的目的。   “小白,你可有什么想要实现的心愿么?”   方既白仿佛没往心里去,还有心情同她玩笑。   “唔……我们三兄弟永远情比金坚?互为依靠?”   唉……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司云落兴致缺缺:“能换一个吗?……我是说,永远太遥远,何况眼下不正是如此么?”   方既白终于收敛了神色,平时一派风流散漫的脸上,难得有了几分认真。   “既然你问了,那我便实话实说。”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问她:“我今夜约你出来,只是想问你一句,你有没有可能选我?”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发现真相受了刺激的龙龙   2.现在三个人都问过了,所以落宝会选谁呢?   3.师兄下得一盘好棋,其他人根本不是对手嘛!   4.下章有强制爱情节,可以骂龙龙,不许骂作者呜呜   5.报了个征文活动,来点营养液嘛啾啾 第107章 第107章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二更)◎   司云落到底还是没有给出她的答案。   明明只要答应小白, 满足他成婚的心愿,就能够脱身轮回,可在做出决定之前, 司云落想到的是陆星衍的脸。   如果让他知道了,大概会发疯吧。   她将自己的踌躇归咎于此, 但她也并不知道, 应该如何向陆星衍事先解释。   或许等他外出的时候快刀斩乱麻,不让他直面这样的场景, 会好一些吗?   ……也许不会。   别雁楼内但凡有喜事,陆星衍作为副楼主, 是不可能不到场的, 不然会伤了兄弟间的和气,遑论他对小白总还是有情分在的。   司云落想了半天, 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决定放弃。   果然退缩就是比解决问题要容易啊!要不再当两天摆烂大小姐好了!   可有的人却不这么想。   当司云落回到房间, 在自己的妆台前看到陆星衍的时候, 还是颇感意外。   他若是有事前来, 不是一向坐在外面么?   况且每次他深夜造访, 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司云落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今夜哪里惹到他了。   亲也亲了, 抱也抱了, 怎么看吃亏的都是她才对吧!   该不会……他还想继续……   司云落神思恍惚, 想起这家伙一向是喜欢摸到她房间里来的。正大光明不行,他偷偷摸摸也要来。   这种事情不要啊!   于是她就在房间门口停了步, 为了避免小圆发现, 还细心地将门掩好。   “这么晚了, 你怎么来了?”她故作困倦, 打了个哈欠,“我很累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   可陆星衍只是靠在桌旁一动不动,像是融入了黑暗中的寂静石雕。   他不肯理会,司云落也懒得同他计较,自顾自走到了妆台前,准备卸去发间的钗环。   “喂,麻烦让让。”   不久之前的亲密让她完全放松了警惕,忘记了陆星衍本身是个多么危险而疑心深重的人物。   于是她很快就为自己的轻信而付出了代价——   陆星衍抽出短匕,贴在了她的颈间。   刀锋寒凉彻骨,如嘶嘶吐信的毒蛇,随时准备发起进攻。   ……翻脸不认人是吧?   司云落还没来得及骂他,陆星衍却先开口了。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什么?”   司云落摸不着头脑,陆星衍却只认为她在装傻,从腰间取出一方丝绢来,里面包裹的赫然是她射出的那枚毒针。   “那这东西你应当认得了?”   这是她的暗器,她没必要不认。更何况即使她不承认,也不过是徒劳无功而已。   怎么,现在大小姐行走江湖,是连用暗器都有错了么?   司云落点了点头,落在陆星衍的眼中,她的坦诚反倒更像是种挑衅,无情地嘲讽着他。   他背光而立,眼中意味幽暗不明,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几乎难以止息,声嘶力竭。   司云落这才想起,他原本就是不怕旁人发现的。   不远处忽然传来极轻的叩门声,随之而来的是小圆怯怯的声音。   “小姐……”   司云落现在对陆星衍要做什么完全没有把握,只得喝道:“去院内守着,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放人进来!”   小圆犹豫了片刻,还是听了她的话。   脚步声渐渐远去,司云落重新看向冷静下来的陆星衍,知道他一定有话要说。   针尖淬着幽蓝色的光芒,距离她是那样的近,让她一时无法分清,毒针和短匕,究竟哪一个更具威胁。   “你知道针上的毒是什么吗?”   他并没有期盼她会回答,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是七步引。”   司云落没有想到答案竟然会是七步引,心头浮起不好的猜想。   如果七步引来自于雪霁门,那么暗害乔如默的该不会是……   她不敢继续往下想。   但若是只与乔如默有关,陆星衍绝不至于如此激动。   毕竟他还巴不得除掉乔如默,趁早拿回属于他的楼主之位。   “我爹去得突然,我赶回来的时候,尸首已经火化。乔如默告诉我,时值夏日,尸体难以保存,为了能让我带孝,才将我爹的骨灰留下。”   “我自然是不信的。乔如默此举,有毁尸灭迹之嫌,当时我便怀疑我爹生前是中毒而死。故而在下葬之前,我私自开了棺。”   开棺乃是对逝者的大不敬之举,陆星衍他也真敢!   无视司云落眼中流露的诧异,他继续说道:“你猜怎么着,就是发现了这样一根小小的毒针,纵使尸骨烧化成灰,它也依然完好无损。”   “我永远记得这根针的样子,直到不久之后,我再次见到一模一样的毒针,却是在乔如默的身上。”   “也就是那时,我知道了这味毒药名为七步引。越是运功,毒药扩散越快。”   “乔如默比较幸运,有我前来解围。我爹可没有那么好的命,被几大门派的掌门围攻,他分身乏术,不得不全力对敌,七步引毒入心肺,暴毙而亡!”   “也正是因此,我虽从未打消过对乔如默的疑虑,但他毕竟也中了同样的毒,我便看在多年兄弟的情分上,暂且放他一马,将目光投向其他可疑的凶手。”   “自那时开始,我为了复仇,将参与围攻的门派尽数灭门,却始终没能找到下毒的真凶。”   “是你……原来是你……你我两家既是挚友,又是姻亲,到底为何要如此做!”   司云落真的无法辩解,毕竟事实大概就如陆星衍说的那般,一字不差。   她只是看起来有些虚弱,因为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连站立都有些不稳。   “……如果我说我毫不知情,你会相信吗?”   而陆星衍已经用他的实际行动表明了,显然不会。   他到底没用那根毒针,或许是染了其他人的血,他嫌脏,抑或许是因为司云落根本毫无武功,七步引对她用处不大。   短匕划破了她的肌肤,渗出一点殷红血珠。   司云落回忆起了他们这一世的初见,便是拔剑相对,不见血便不肯罢休。   就像她没看见皮影戏的结局一般,猜到了开头,却猜不到结局又会回到开头。   司云落轻轻叹了口气。   “你不信,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若你想要杀我,我也只能悉听尊便。”   大不了下一世从头再来就是了。   她这副无谓的样子激怒了陆星衍,他的手抖得厉害,几乎连短匕都拿不稳,“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他连说了几个“好”字,转而掐住了她的伤处。   五指用力收拢,鲜血流得越发欢快,很快就将他的虎口处全部染红。   司云落咬着牙忍受连绵不绝的疼痛,觉得不如直接给她一个痛快。   “你不怕死是吗?”他阴恻恻地问道,“那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松了手,带了点怕被她发现下不了手的窘迫,以最快的速度掼着她,毫不怜惜地将她往床上一扔。   夏日的锦被垫得不够厚,床板硌得司云落生疼,身体几乎要被颠得散了架。   陆星衍的身子重重压上来,他先是吮着她血流不止的伤口,似乎恨不得生啖她的血肉。   司云落眼前渐渐失了焦,陆星衍故意不去看她盈满雾气的双眸,转而粗暴地堵住了她的唇。   血腥味在唇齿之间绽开,这滋味当然不好受,司云落不免挣扎起来,却被他将血尽数哺了进去。   唉……为什么每一次,都要闹到见血的地步呢?   哪有人是这样报复仇家的?她实在想不明白,又觉得陆星衍的想法不能以常理来论。   偏偏她根本不在意这些,这轮回之中,一切尽是虚无,若是他以为,她会为了贞洁而寻死觅活,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她这样想着,目光中不免带了点怜悯和同情,被陆星衍全部看在眼里,于摇摇欲坠的情.欲之外,多了几分心如死灰的枯寂。   他是一团即将熄灭的寒火,可即使是化作灰烬,也一定要裹挟着她一起。   “耍人很好玩么?”   他的指节寸寸推进,不多时便带出了粘腻晶亮的水液,看上去倒与她面上划过的泪痕相差无几。   陆星衍一件件地脱去衣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似乎想在她眼中寻到一星半点恐惧和厌恶。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只是感到深深的疲惫,正如她一开始所说的,她很累了,只想睡觉。   可今夜注定不会安眠。   陆星衍掐着她的下颌,仍在重复着:“父债子偿……这是你欠我的……”   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司云落欠他的?   还是只是为了一时冲动而寻找的借口?   司云落不想深究,即使倒了大霉,也只能当作被狗啃了一口。   就算她是无辜的,但这便是她作为雪霁门大小姐,不得不面对的处境。   但她坚持认为,耍人的不是她。   主动的人不是她,说要把人娶过门的也不是她。   细细想来,几个时辰前的亲密私语,就像是一场笑话。   床幔落下来,像是逼仄的囚笼,困住了两只兽。   他和她水火不容,不共戴天,却又无比契合。   当她看着陆星衍绝望中带着快意的神情,就会觉得他比她更像一只困兽。   无法打破笼子,于是选择和她卧在一处,只求共同沉沦。   纵使如此,她还是坚持问出了那个问题。   “陆星衍……你还会娶我吗?”   断断续续地说完这话,她不可抑制地浑身颤抖起来。   温热的触觉倏忽离开,身体重新变得空虚,陆星衍直起身子,贪婪而餍足地舔了舔唇。   司云落认命地闭上眼。   他没有回答,而这就是答案。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发疯强制老婆的龙龙   2.骨灰给他扬了(指指点点)火速安排老婆另嫁他人   3.大概这种偷偷摸摸还得持续一段时间的说   4.落落:哦,就当被狗咬了   5.龙龙:汪汪,哪有人用服务老婆实施报复的,我是头一个! 第108章 第108章   ◎“都过去了”(一更)◎   不知过了多久, 帐中的风浪渐渐止歇。   陆星衍的呼吸很重,俯下身去向她索求一个吻。   一个因为专注欢爱,而被忘记的吻。   司云落迷迷糊糊的, 却在那热源靠近之时,下意识地偏过头去。   她不想再尝血的味道, 亦是不愿满足他的欲望。   纵使慷慨如她, 也有难得吝啬的时候。   陆星衍的气息骤然停住,悬在她的上方, 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许久,再度向她压下来, 埋在她的颈窝里不说话, 环着她的双臂却越收越紧。   司云落只觉得又粘又热,为了防止小圆听见太多动静, 屋子里甚至连窗都没开。   她也再没了推开他的力气, 况且此时的挣扎大抵也没有什么作用。   很胀, 又不舒服, 隐隐有再度烧起来的趋势。   嗓子有些沙, 不知是被他掐的还是怎么, 即使如此,她也只能艰难地开口。   “滚。”   她吐字清晰, 毫无情绪起伏, 在这寂静的良夜之中, 格外刺耳。   话语落在他耳边,她知道他听得到的。   “你总不会还想留在这里过夜?和血仇之女……传出去总归是不好听的。”   司云落知道, 他听进去了。   没有人可以经受这样的羞辱, 而她现在只是单纯地不想好好说话而已。   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疯。   天边泛起鱼肚白色, 许是受了困意的支配, 司云落开始胡思乱想。   想去沐浴……   这身衣裳还是新买的,可惜了,只怕如今扔在床下,早就成了皱皱巴巴的一团。   罢了,撕坏了也无妨,反正她大概也不会再穿了。   大小姐阔气多金,再买就是。   小圆好像在外面待了一整夜……虽然已是夏日,但毕竟更深露重,也不知道会不会着凉。   都怪她,虽然完全没有低估陆星衍的破坏力,保护了小圆纯洁而幼小的心灵,但就她对陆星衍的了解,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不会是最后一次,还是让小圆早作准备为好。   她恍惚想起,今夜还是七夕呢,算不算“与有情人做快乐事”?   为着突然冒出来的幼稚想法,她自己都笑出了声,丝毫没有避着他的意思。   或许先前和他在葡萄架下的那会儿,勉强算是的。   如今不算。   陆星衍对她无情,她也不快乐。   司云落也不管他是不是会错意了,反正她也不在乎,就当是在嘲笑他好了。   嘲笑他事到如今还莫名其妙下不了手,也嘲笑拼尽全力却总是把一切都搞砸的自己。   总而言之,结果还是如她所愿了。   陆星衍沉默着停了一会儿,缓缓退出来。   她顿时身体一松,疲惫感更重,好不容易翻了个身,来让自己舒服一些。   他似乎想直接抱起她,却又忍住了,一向冷硬惯了的腔调,竟也掺杂了些许柔和。   “我抱你去洗洗。”   “不必。”司云落哼哼着拒绝,“我要休息,你自便。”   说是困极累极,她却依然睡不着,感受到陆星衍的灼灼目光在面上划过,像是要将她盯出两个洞来。   他直起身子,略显粗粝的掌心停在她的颊边,又拂过颈间已经愈合的伤口。   司云落皱了皱眉,却听他问道:“你方才……可有一刻是在真正想我?”   怎么说?每时每刻都想掐死你?将一切回报在你身上?   她不会恨陆星衍,那对于两个人而言都太轻易了。   她太了解他了,真正令人崩溃的,从来都是平凡无声,毫不在意,轻轻揭过。   如果陆星衍想让她恨他,以此来让他心里好受一些,那她更不会让他如愿。   她不过是个代为受过的假千金而已,凭什么要陪他玩这种相爱相杀的游戏?   于是她一言不发。   很多时候,沉默都比答案更为好用。   耐心终于耗尽,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掀开眼皮看他,发现他背过身去,正往身上套着衣服。   后背上除了大大小小的旧伤,多了几道新鲜的抓痕,看着模样有些骇人,司云落当即决定,将指甲继续留长,打死也不会剪掉!   而原本在右肩之上的那颗红痣,果然已经消失无踪。   ……在这件事上,陆星衍还当真没有骗她。   那丁点可怜的余韵散尽后,他的声音重又恢复了冷静,只是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别以为我会这样就放过你。”   骗子。   当时在葡萄架下,都说好了一次还清的。   “我说过,你就该是我的。即使要下地狱,你也要和我绑在一起,一同腐朽化灰。”   司云落听着,只觉得好不吉利啊。有没有人来管管他,不要再发表这种土尬土尬的宣言了?   她既不想下地狱,也不想腐朽化灰,更不想和他绑在一起啊喂!   何况是连一点名分都没有。   她重新闭上眼装死,陆星衍穿戴整齐,还要凑过来亲一下她的脸才肯罢休。   窗子被推开,新鲜的晨风灌进来,吹散了一室的旖旎氛围。   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喜欢跳窗……现在治他这臭毛病还来得及吗?   陆星衍一离开,司云落立刻彻底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她真的很累,却也睡得并不安稳,隐隐约约总是听见些幽幽哭声,像是女鬼在泣涕涟涟。   哪里来的女鬼……   等到苏醒之时,已是日上三竿,连午膳的时辰都过了。   司云落睁开眼睛,盯着头顶的帐子发呆。   小圆的脸又突如其来撞进她的视野里,两只眼睛肿得和桃子一般,看起来实在可怕。   司云落吓了一跳,差点直接弹起来,却因为身上酸涩难言,又软绵绵地躺了下去。   既然动不了,那就劝劝好了,谁知她一开口,嗓子就像个漏风的风箱,难听极了。   呃……明明昨夜还没这么严重……   眼看着这位祖宗又要放声大哭起来,司云落连忙用她的破锣嗓子提出要求:“我想喝点水。”   一有活干,小圆立刻就止住了哭声,忙不迭地倒水去了。   司云落却不知道,大小姐江云落从没有过如此狼狈的模样,小脸煞白,沾了汗的发丝粘在脸上,怎么看都像是被欺负得狠了,马上就要大病一场。   喝水熨过嗓子,又在小圆搀扶下,勉强起身去沐过浴,终于恢复了平时一半的精气神。   床铺已经重新打理好,司云落散着半干的长发靠在床边,叹道:“瞧瞧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欺负的不是我,而是你。”   既然小圆多多少少听到了,这种事也就不必再瞒着她,不如摊开来讲,有个心理准备也是好的。   小圆咬着嘴唇,圆圆的眸子里又迅速盛满了泪。   “奴婢是在为没能保护好小姐而伤心……若是老门主还在,看到他视如掌上明珠一般的小姐被人这样欺负,不知道要有多痛心!”   提起这位便宜爹,司云落有些释然。   虽说她只是收养的,但毕竟占了个大小姐的名头,想想他作为养父,却也不比亲爹更差,如今替他背了这黑锅,就算还了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她不算亏。   她递过帕子给小圆,还要反过来安慰。   “说什么傻话呢,你年纪这么小,谈何保护我呢?何况陆星衍武功极高,就算我带十个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小圆一边抹泪,一边愤愤不平。   “武功高了不起啊!就可以这样随随便便欺负人!您看看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好歹先前也是议过亲的,买卖不成仁义在,如今这样私相授受,又算怎么一回事呢!”   是啊……婚约作废,他不愿意娶她,如今这般不清不楚,可不就是私相授受么?   换句话来讲,就算在进入轮回之前,她和慕星衍也算是私相授受呢。   见她神思不属,小圆意识到自己一时激动,说了实话,讷讷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司云落收回思绪,面上漾开一丝笑意,竟然还能为陆星衍找补。   “不碍事……只是看着吓人,一两日便消下去了。第一次总是没个轻重,后面就好了。”   小圆几乎被吓傻了:“还有后面?一次还不够,到底是要怎样才肯罢休!”   司云落苦笑起来。是啊,她也很想知道,究竟怎样才能罢休。   “不行!这样下去小姐怎么能受得住!万一有了小娃娃……那该如何是好呢?”   司云落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跟小圆解释,她其实是不会有孕的。   但想了想,凡人的身体理应如此,她还是不要强行圆过去,引起小圆怀疑的好。   于是她只好柔声道:“那就麻烦你,去外面抓个方子,记住,回来煎药,药渣也要清理干净,不要被任何人发现此事。”   小圆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司云落不欲再与她讨论这个话题,便随口扯道:“上午我睡过去的时候,可有人来问过么?”   小圆道:“有的。您没去花厅用午膳,另外两位公子都打发了人来问。方公子亲自来了一趟,说请了郎中来看。奴婢只好说您小日子到了,浑身惫懒不愿起身,闹了他一个大红脸才作罢。”   “唯独只有那位冤家,对您不闻不问,好似昨天夜里的事没发生过……依奴婢看,这是着急和您撇清关系呢!”   如此最好,司云落反倒松了口气。   夜里荒唐便罢了,白天在人前可不想与他再扯上关系。   “还是打小的情分呢!就这样冷待您……”小圆警惕地瞄了她一眼,“您不会还喜欢他吧?”   司云落失笑,只是摇了摇头,声音比风还轻。   “都过去了。”   从前对陆星衍死缠烂打的是江云落,至于现在还会不会喜欢,她也说不好。   “不喜欢就好……”   小圆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激动起来。   “要不您嫁人吧,方公子也成,乔公子也成,这样他就再也不敢来欺负您了!就算他来,也有人替您做主,您说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继续向火葬场昂首阔步迈进的龙龙…   2.被老婆讨厌了,啧   3.今天突然想到怎么才能he,非常巧妙,等着我写!   4.为什么没人站师兄呢(点烟)现在不流行救赎反派了吗 第109章 第109章   ◎“你不恭喜我吗?”(二更)◎   嫁人啊……似乎确实是一个好方法。   司云落并不认为这法子能拦住陆星衍一二, 毕竟他看起来就像是会谋夺旁人妻子的。   正如他所言,不会放过她。   但只要和小白成婚,满足了阵眼的心愿, 她便可以顺利完成任务,脱出轮回, 眼前的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到时候她要好好教训慕星衍一顿!将他的胳膊腿全部打折!   司云落的眸子亮起来, 真心实意地夸赞小圆。   “果真是个好法子!”她又故作苦恼,“那你觉得, 应该选谁好一些呢?”   其实她早已做了决定,但还是想听一听小圆的看法。   小圆果不其然站在了方既白这边。   “唔……依奴婢看来, 当然是选方公子了。乔公子的毒虽然解了, 可身子总归是伤了根基,看上去还是病怏怏的。”   “方公子就不一样了, 待人热情活泼不说, 还事事以您为先, 怎么看都是最为合适的良配。况且……他在别雁楼中只担个虚名, 肯定愿意跟着小姐回雪霁门去的。”   司云落笑了笑, 顺水推舟道:“你说得对。那就选小白吧。”   她有心去找小白旧事重提, 无奈实在是无力起身,抑或许, 她还在犹豫, 不肯放弃那点虚无缥缈的期待。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 她还未能安然入眠,就先被身边的动静惊醒。   小圆自然是拦不住陆星衍的, 因此也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司云落拿话刺他:“你倒准时, 夜夜过来和点卯似的, 平时对待默哥哥也不见你这般殷勤……”   陆星衍一只手解着腰带, 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两腮,让她只能嘟起嘴,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不许在我面前,提起别的男人。”   他说完这话,像是怕她还会说出什么不中听的,干脆自暴自弃地吻住了她的唇。   第二日司云落甫一苏醒,便吩咐小圆将窗子钉起来,钉得死死的才好。   可是也只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对于陆星衍而言,破窗不过是小菜一碟。   只是他不光把窗子上钉的木条拆了下来,他将整扇窗子都卸了下来……   倒不是说卸下来会冷,而是这样一来,任何声音外面都会听得清清楚楚。   司云落气得咬牙骂他:“你要不要脸!”   陆星衍反倒露出一副无奈表情,那样子仿佛在说“要不是你把窗子封上让我进不来我也不至于把它拆了。”   合着还怪罪到她头上来了是吧?   司云落不甘示弱地瞪着他,陆星衍只好敷衍道:“明日给你换扇新的。”   她其实想问,为何不能走门,但想想私相授受也就只配翻窗,又怎么敢正大光明走门,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新的窗子送过来的时候,敲敲打打的十分热闹,连方既白都跑过来看,问她怎么好端端的要换窗子。   司云落羞于启齿,只觉得脸热,不得不扯谎是窗子突然坏了。   方既白并未多想,只当是漪竹园久已无人居住,有些年久失修,便问她要不要换个住处。   司云落连忙拒绝,此地清幽,又有竹海掩映,就算陆星衍深夜造访,也不会有人发觉。若是换了别的地方,那可就不一定了。   方既白走后,小圆这才想起议亲的事情来,为错失良机而深感懊悔。   “小姐怎么就忘记了呢!”   司云落却只道:“不着急,再等等看。”   不过经此一事,她是再也不敢封窗了,这家伙巴不得动静闹大了人尽皆知,她偏不让他如愿。   来的次数多了,陆星衍也有些食髓知味,待她渐渐温柔起来,比初次的莽撞好上许多。   当然,温柔仅限于动作,在床笫之事上,两个人通常是不说话的。   偶尔也会听到他情难自禁,在耳边唤她“落落”。   司云落赌着气不愿理他,一丝声音都不肯泄出来,每当这个时候,就会激起陆星衍那该死的胜负欲。   “哑巴了吗?怎么不会叫?”   他捏开她的嘴,伸进一根手指在里面搅动,下面也故意发起狠来。   直到听见奶猫一般的微弱喘息,才肯罢手。   而作为报答,司云落又在他肩背上多留了几个牙印和抓痕。   他疼得微蹙起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快慰。   妈的,变态!   这次结束后,陆星衍难得心情不错,任她如何驱赶也不肯离开,坚持要抱着她温存片刻。   她累得睁不开眼,连把他一巴掌拍开都做不到。   他俯首在她耳畔絮絮低语。   “我要出门一趟,多则三五日,少则一两日就回来。”   一两日,于她而言便足够了。   “暗害我爹的门派,这是倒数第二个。他们灭门之后,就只剩下你一个了。”   司云落干巴巴地说道:“既然如此,回来以后,你就要把我解决掉了,对不对?”   陆星衍懒懒地摇头,笑容里多了嘲讽。   “不对。就这样死了,多便宜你啊。既然是罪魁祸首,就这样陪我一直玩下去吧。”   见她又不做声了,他把人翻了过来,按着又来了一次。   司云落咬着下唇,不愿意去深究其中的原因。   总不会是对她有些许不舍吧?   只是他临走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问了他一个问题。   “陆星衍,你已经不爱我了,这样日复一日的纠缠下去,有意思吗?”   他侧过身,用手指扒住门框,半张脸都陷在暗夜的阴影里。   “我觉得有意思。”   他没有否认,不爱她这件事情。   或者说,他故意避开了这一点。   于是他离开的第二日,司云落立刻就去找了方既白。   她这段时日被折腾得不轻,甚少出门,连用膳都在漪竹园内,对外只好宣称天气炎热,胃口不好。   是以她主动寻来时,方既白既意外又惊喜。   司云落捧着热茶,掌心内却全是冷汗,强自镇定下来,鼓起勇气说道:   “上次那件事,我有答案了。”   方既白还在摸不着头脑。   “那件事?哪一件?”   小白的为人她清楚得很,绝不是故意装傻。   到了这紧要关头,司云落也顾不得姑娘家的脸面,直截了当地告诉他。   “我说,我同意嫁你了。”   方既白惊讶地张大了嘴,司云落有些忐忑,却还是被他的滑稽模样逗笑了,伸手把他的下巴往上推。   “等等……你同意了?”他说得很慢,像在自言自语,“我不是在做梦吧?”   司云落佯装生气,起身就要走。   “做梦是吧?那你继续在这里,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吧!”   方既白连忙将她拦下,想了想出于谨慎起见,还是要和她再确认一下。   “落落……你当真愿意放弃大哥和二哥,选择与我成婚吗?”   他又开始语无伦次了:“我武功一般,亦无建树,身世飘零,也没有银钱傍身,不能让你过富贵日子……”   司云落只是微微一笑,握住了他的双手,让他定下心来。   “但你也是很好的。没人比你更真心待我了。”   这话倒是实话,轻而易举就说服了方既白。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眼神却是骄傲的,如同每一个被垂青的人,总以为自己是获得了命运的偏爱。   “产业、银钱、江湖地位,我们什么都不缺,依然可以好好过日子。只有一点,成婚之后,你要随我回到雪霁门。”   方既白回握住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   随后他便要将这喜讯告知乔如默,拉着司云落就去见他,似乎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感情可以水滴石穿,他即将娶到梦寐以求的心上人。   司云落任由他去,毕竟成婚是大事,还要乔如默帮忙通知别雁楼上下,早做安排。   乔如默听了这消息,神情有些许遗憾。   “落落可是做好决定了?”他半开玩笑道,“我还有机会吗?”   方既白慌忙叫道:“大哥!”   司云落瞧了一眼方既白,暗暗握紧了他的手。   “默哥哥,我与小白……两情相悦,还望你成全。”   乔如默深深地叹了口气。   “罢了,都是我疼爱的弟妹,我又怎么会不成全。落落放心,为兄一定准备添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给你安排一场永生难忘的婚礼。至于婚期……”   司云落下定决心:“越快越好。”   他动作很快,当即便将婚讯传了下去,依据司云落的心愿,将婚期定在最近的吉日。   按照常理,新嫁娘没有这样急的,但她推说不习惯潭州的气候,想要在入冬之前返回北方,众人也都依她。   方既白并不是注重虚礼的人,心心念念想同她在一起,只有司云落自己心里明白个中缘由,不过是为了尽早解脱罢了。   婚讯传遍别雁楼的第二日,陆星衍回来了,鬼魅一般出现在她房内。   彼时司云落正面对着那碗苦涩汤药发愁,在想着怎样才能避开小圆,神不知鬼不觉将这药倒了。   药汁是现熬的,还冒着热气,司云落苦着一张脸,刚刚将它端起,就听见屋里多了一个不速之客的声音。   “你在喝什么药?”   没想到陆星衍这么快就回来了,幸好她要办的事已经办成,陆星衍出于兄弟情分,也无法阻挠她与小白的婚事。   她有了底气,胆子也大起来,便轻描淡写地开了口。   “避子汤。怎么,很意外吗?你该不会以为,我还愿意生下你的孩子?”   司云落转过身,面对着他铁青的脸色,不卑不亢得好似一株修竹。   她笑吟吟地立在那里,却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语。   “陆星衍,我要成婚了,你不恭喜我吗?”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老婆背刺的龙龙…   2.写到最后的时候爽的嘞,活该没老婆,这不得气死他   3.捋一下目前复杂的人物关系:师兄主谋害死了龙龙的爹,小白的亲爹也有参与,但小白对龙龙会有夺妻之恨,且三个人都对落落是单箭头……就是说主打的一个恨海情天嘎嘎乱杀   4.如果觉得这part特别气人,是因为主题是怨憎会,没有人是不恨另一个人的,大家互相仇恨,来吧一起打起来! 第110章 第110章   ◎“我给过你机会了”(一更)◎   陆星衍表面上对她的话无动于衷, 可是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   他一言不发,大步走了过来,携着浑身的戾气和威压, 步步紧逼,仿若黑暗中窥伺猎物的猛兽。   司云落下意识退了一步, 后腰抵在桌旁时, 才发现根本没有必要紧张。   她和小白是正经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道理会被陆星衍挑出错处。   可她忽略了, 陆星衍的精神状态与常人不同,他不分是非, 只凭喜恶。   于是他做的第一件事, 便是越过司云落,端起那碗浓黑的汤药, 眼也不眨就倒入了窗外的花盆里。   嗯……这结果倒也不算太坏, 反正她本来也没打算喝就是了。   可下一秒, 他的唇覆了下来, 双手掐住她纤细的腰肢, 像是恨不得将她拦腰折断。   他许久没有这样粗鲁过, 司云落很不适应,想起她已是待嫁之身, 便奋力挣扎起来, 推拒着他的胸膛。   反抗换来的是更加无情的对待, 他松了一只手,转而攥住她的腕子压在背后, 剥夺了她行动的自由。   牙齿和嘴唇互相磕碰着, 唇齿缠绵间, 不知道究竟是谁的血。   司云落喘着气, 被迫维持着这个姿势,摇摇晃晃的被他压到床上。   离得近了,她能够闻到越发浓烈的血腥味,不像是单纯的舌尖血。   陆星衍受了不轻的伤。   几乎是在她走神的瞬间,他居高临下地掰过她的脸,带着一同毁灭的决意,狠狠地撞了进来。   陆星衍眼底遍布血丝,泛着不正常的红,让人分不清是因为暴怒还是悲伤。   “你怎么敢!”   他咬牙切齿,又重复了一遍,可司云落却在其中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无助和哀戚。   “你怎么敢……”   怎么敢趁他不在的短短两日,就瞒着他另嫁他人!   他用了最快的速度,不惜身受重伤赶回来见她,听到的却是她和三弟的婚讯!   真就这么无法忍受,连一两日都等不得,不惜代价想要摆脱他吗!   怎么敢就这样轻飘飘地抛弃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在这世上已经再无至亲至爱之人,唯有她一个,爱恨交织,连他自己也看不分明。   只是现在,连她也不要他了,他不知道前路还要如何支撑下去。   他的眸子渐渐黯淡,失了光彩,将一切理智焚烧殆尽之后,剩下的便是这样一抔余烬,风一吹就会散去。   司云落随着他颠簸起伏,却也不肯抓住这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芙蓉帐暖,一室浓香。   这次的时间较以往更久,她被翻来覆去地折腾,每每感到濒死之际,又被强行拉回世间,与他共同沉沦。   陆星衍好像对她的腰格外有意见,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已经被掐红了,她稍碰了碰他留在上面的指痕,倒抽了一口凉气。   嘶……怎么,腰细难道也是罪过啊?   他注意到她的动作,自背后抱住她,与她脸贴着脸,带着热意的掌心在她的小腹摩挲。   “给我生个孩子。”   她神志仍未回笼,乍然听见这么一句,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见她不为所动,他贴得更紧,细碎的吻落在发间,随后是颊边。   “我会对他好的,我们一家三口……”   “谁跟你是一家。”   司云落冷冷地打断了他,忍着难言的酸涩披衣起身。   方才事发突然,来不及关窗,司云落内心哀叹了一声,看似镇定地把窗子关上,去点室内的烛火。   陆星衍今夜来得早,现下也才戌时初,还没到睡下的时辰,她此举便是在刻意赶人了。   她吹了火折子,抱臂靠在妆台前,隔着一段距离看他。   陆星衍亦起了身,面沉如水,便要向她的方向而来。   在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司云落便连忙出言阻拦。   “陆星衍,这种纠缠不清的暧昧游戏,你是还没有玩够吗?”   她面上缓缓浮现出冷笑:“可惜,我却是玩得够够的了。”   陆星衍只坚持道:“婚事照办,换个人。你不嫁他,嫁我。”   司云落忽然发觉,他竟然如此天真,天真到认为失去的还能追回,决定的亦能更改。   她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低落下去,轻声道:“我给过你机会了。”   不止一次。   可他都没能抓住。   如果不是还对他存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她不会等到现在才选择小白。   她也不是没想过,万一慕星衍是阵眼呢?他所愿所求,究竟为何?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心中只有复仇,到了后来,更是到了刀兵相见的地步。   她不想死,那就只有成婚这一条路可走。   司云落想到陆星衍的确全然失了记忆,对为何入阵毫不知情,心肠就有些软下来,好声好气地劝他。   “你我年少知交,不应落得这般狼狈的结局。”她的语气甚至显出几分恳求的意味,“走到如今这步田地,并非你我所愿。从前种种皆如逝水了无痕,你放过我,好不好?”   若不是还维持着一丝清明,他几乎要被她一双瞳眸中的盈盈秋水打动。   但是就此放下谈何容易。   父母之恩,兄弟之情,青梅之爱,他此生都曾短暂得到,却又永远地失去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让他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自然无忧亦无惧,只知道要不惜一切代价抓住她,抓住他在这世间,唯一还有连结的爱人。   于是司云落看到他忽然惨笑起来。   “我放过你,那谁来放过我啊?”   试图劝说他的那点飘渺希望顿时碎成齑粉,司云落失望地摇着头,眼中光芒如烛火飘摇。   陆星衍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目光凝聚在她的小腹之上。   她听见他喃喃自语,如同疯魔了一般。   “你今日没有吃药……若是有了身孕,难道三弟还会娶你么?”   怪不得方才他格外努力,原来是为了这个……   司云落只是一脸漠然。软的不行,她只能来硬的,说最难听的重话,直截了当地让他死心。   “我不会有你的孩子了,你再努力也无济于事。”她闭了闭眼,强自说着违心的话,“往后我和小白才是一家人,我们会有可爱的孩子……或许不止一个。”   最后这句话仿佛极大地刺激了他,陆星衍冲到她面前,急欲挣扎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   话说不通,他亦无暇辩解,抱起她放在妆台上,借着还未彻底平息的余韵,顺利地没了进去。   司云落开始懊悔,刚刚为何要说那许多废话,直接赶他走不就成了?如今反倒给了他可乘之机,落了下风。   她咬他踢他打他,却全都无济于事,妆台剧烈地摇晃着,总让她疑心下一刻就会散架。   她不禁骂他:“你真是疯了!”   陆星衍却也欣然接受,恨恨地咬了一口她圆润的肩头,动作的幅度更大。   “是,我是疯了!”   正激烈时,外面却突然响起了小圆的声音。   “方公子,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这话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司云落浑身的血霎时都冷了下来,果然听见了方既白的声音。   “睡不着,今夜月色正好,想过来看看落落睡了没有。”   自定下婚期以后,方既白来得越发频繁,一天要往她这里跑上三五回。   有时是邀她一同用膳,有时是送她新鲜玩意儿,有时什么都不做,仅仅只是陪她聊天,解闷逗趣。   不过他从不逾矩,这一点倒让司云落安心许多。   方既白瞧见屋内的灯光,便扬声问她:“落落,你睡了吗?”   小圆还在一旁劝解:“方公子,纵使您与我家小姐有婚约在身,毕竟还未成事,这么晚了前来相约,不太好吧?”   司云落一声也不敢出,心里寄希望于小圆可以顺利搞定。   方既白“哦”了一声,似是听进去了,回身欲走之时,却忽而闻见一股苦涩的药味。   “落落,你生病了吗?”   小圆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药,连忙道:“方公子,我家小姐晚膳后不大舒服,喝了药就先歇下了。”   方既白便隐隐有了责问之意。   “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请过郎中来看没有?”   小圆道:“小姐说不碍事,都是老毛病,叫奴婢按之前抓的方子煎了副药。”   “那怎么能行!”方既白有些不满,“不行,我要进去看看落落,才能放心。”   司云落屏住呼吸,看着方既白的影子在窗纸上乱晃。   隔着薄薄一层窗纸的距离,窗外的人一无所知,全然想不到里面会是怎样混乱的场面。   陆星衍趁势俯在她耳边:“你猜,如果三弟发现,他的未婚妻和他的二哥有私,表情会不会非常精彩?”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算了,骂他,不要骂蠢作者呜呜呜(顶锅盖)   2.这样对小白他能不疯吗能不疯吗能不疯吗!   3.所以这一part追妻追不到是必然的(骂骂咧咧)   4.可恶啊,难道他能比小皇帝慕容星衍还讨厌吗?上一part还没这么多人要求be 第111章 第111章   ◎“迟早会是一家人”(二更)◎   司云落一瞬慌乱起来, 那样子被陆星衍尽收眼底。   他从来都是不管不顾的人,并不怕被人发现,遑论江云落原本的未婚夫就是他。   不如就让三弟看到这一切?也好绝了他的心思。   坏心一起, 便再难遏制,想看她惊慌失措, 等她主动求和, 让她认识到他已重复多遍的那个事实——   她只能是他的,任何人都无权染指。   陆星衍无声地笑了起来, 饶有兴致地观察她急剧变幻的神色,好奇她会如何应对。   他并未停下, 只是颇有耐心地给她足够的思考时间, 看她咬着下唇,凝神细思, 忽然泪盈于睫, 落了下来。   他一愣神, 忆起从前是最怕她哭的, 只是重逢以来, 她总是倔强有余, 与他针锋相对,他便忘记了, 原来她还是会掉泪的。   陆星衍不自觉就心软下来, 缠绵吻过她面上泪痕, 低声道:“就这么想嫁他?”   司云落说不出话,只是连连点头。   陆星衍怕江云落哭这件事, 原本还是小白告诉她的。到了紧要关头, 眼泪亦可变为武器, 只是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罢了。   无声的对峙仍在持续。见无人应答, 方既白不好贸然闯入,只得又叫了几遍她的名字,一声急过一声。   陆星衍轻声叹了口气,大发慈悲一般地同意了。   “给你两句话的时间,把他打发走。”他顿一顿,又道,“就两句话,时间再久,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司云落如蒙大赦,小幅度动了动挪到窗边,窗纸上便显出她的影子来。   “我没事。”   她尽量维持着声音的平静,不让一丝一毫的快感泄出来。   “你不必担心我。”   方既白好声好气地同她商量。   “那你推开窗,让我看一眼?不见到你,我总是不放心。”   她哪里敢!   司云落回身瞄了陆星衍一眼,他就在她的身后,绝无隐藏的可能,见她转过头来,暗暗比了个“一”的手势。   还有一句话的机会。   于是司云落断然拒绝:“……很晚了,我现在的样子也不方便见人,你明日再来看我,也是一样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她说得又快又急,叫人听上去便会以为她心有不悦,“我累了,明日再说。”   毕竟现在还只是未婚夫妻,深夜私会确实于理不合,方既白亦不想招她讨厌,便只能讪讪应下。   “那……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   他踌躇片刻,终是提步向外走去,就连小圆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陆星衍便是选在此刻,动作突然猛烈起来,像是特意要趁方既白还未离开,暗中宣示主权,甚至存了几分期冀,想看他会不会发现些蛛丝马迹。   司云落猝不及防,狠狠一口咬在他肩上,才让自己没叫出声来。   如此一来,两人的伤口都所差无几,倒也般配。   方既白并未听见奇怪的声音,只是在没入竹海之前,受到直觉的驱使,最后看了一眼司云落的房间。   然而他瞳孔却骤然一缩。   屋内灯火明灭,但那窗纸之上映出来的影子却格外的长。   还有其他人在她房里?   看这身量,他无论如何不能说这是小圆,却也找不到合适的解释。   司云落纤细的手臂宛如蒲柳一般,随着颠簸的节奏摇曳,直晃得他方寸大乱。   他停了脚步,左右为难,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去质问她。   比起排除可能存在的风险,他更怕错怪她、伤害她、惹她不快。   夫妻是一辈子的事,若是婚前都做不到互相信任,又如何能走完这一生呢?   方既白在夜风里站了许久,才按捺下浮动的心思,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陆星衍好不容易解决战斗,又挟着司云落换了阵地,再度欺身上来。   她腿软得不行,见危机已经解除,便致力于撵他走。   “你……有完没完?”   陆星衍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她唇边晃了晃。   “你并未守信,方才与他多讲了一句话,我自然是要罚你的。”   这一罚便到了天光大亮。   司云落到底没能赶走他,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她脸朝下趴在枕头上,把自己完全埋起来,不愿让现在的样子示于人前。   陆星衍穿戴整齐,坐在床边,沿着脊骨抚摸她光洁的脊背,细密而轻柔的吻随之落下。   这样的温存反而更让人难耐。   司云落从枕头中抬起脸,双目无神,没有焦点。   “陆星衍,你我缘尽于此,往后你不要再来了。”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的吻骤然停住,双唇贴着的位置,激起簌簌的痒。   “如果……你还想让我保留一些过去的美好回忆,如果你真的把小白当兄弟,就不要再单独出现在我面前,就当作从前的事没发生过。”   司云落讷讷道:“小白没有对不起你。”   她也不知道陆星衍听进去没有,听进去多少,他只是沉默离开,走之前阖上了门。   但司云落觉得,他不会再来了。   *   陆星衍这一次外出受伤颇重,勉强支撑了一晚,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一贯不信任旁人,总是自行裹伤,也不去请郎中,这次却一反常态,脚步虚浮地去了方既白的住处。   方既白显然夜里并未睡好,神色中是掩不住的疲惫,却仍是强打精神,主动来迎他。   “二哥怎么来了?”   因为尽情尽兴,陆星衍看上去非常放松,甚至还有心情与他说笑。   “刚刚出任务回来,受了点小伤。听闻三弟这里有上好的伤药,过来讨两瓶用用,三弟该不会舍不得吧?”   “怎么会!”   人已经上了门,就再没有闭门谢客的道理。   方既白把他迎进内室,不肯假手他人,亲自为他上药包扎。   上身衣物尽褪,方既白看见伤口,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指着他心口左下二寸的位置。   “二哥!这也算小伤么?剑锋再刺准些,只怕我如今便见不到你了。”   陆星衍只是微微一笑:“我这不是还没死么?”   方既白摇了摇头,知道劝他也不会听,索性沉下心来上药。   只是目光落在陆星衍的右肩时,却不由自主多看了两眼。   原本的红痣已经消隐无踪,同样的位置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鲜的牙印。   看得出咬下这牙印的人毫不留情,没个几日是愈合不了的。   这样的小伤自然是不必劳烦上药,但方既白的脸色却变得古怪起来。   不,不会是二哥……   他今日晨起方归,先去的大哥那里,汇报了任务情况后才得了空闲过来,怎么会在前一夜出现在落落的房间?   陆星衍见他忽而停手,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故意问他:“怎么了?”   方既白这才回神,口中只同他打趣。   “二哥若是有了心上人,不妨将嫂嫂带进楼里,见见大哥与我吧,迟早是要成为一家人的。”   陆星衍重复着他的话:“是啊……迟早会是一家人。”   旋即换了肯定的语气:“放心,很快就会见到了。”   方既白没再纠结这个话题,将他送走之后,又去了漪竹园。   司云落刚刚睡下,这会儿实在没法起身,小圆只得再次搪塞过去。   见不到正主,方既白只好去问小圆,司云落平时吃的是些什么药。   小圆自然不敢实话实说,只说是祛热除湿、强身健体的补药,对身体有好处的。   说谎的次数太多,就连小圆都有些不忍心,特别是在看见方既白脸上失落的表情时,这种愧疚感更甚。   于是当他问起,是在哪家医馆哪位郎中那里看的病,小圆想着随便说说也不打紧,便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他闻言也只“哦”了一声,并未多话,又细细问了补药的成分,看得出是真心实意关心司云落的。   小圆觉得,小姐这位夫婿选得实在是不错。只希望那位陆公子不要再来生事才好。   方既白将小圆透露的信息记在心里,特意去寻访那位给小圆开方子的郎中,想瞧瞧司云落害的是什么病。   她在他面前,总是副一切安好的样子,怕是不想让他担心。   潭州城总共就那么大,别雁楼找个人当然也不费事,方既白只大概描述了小圆的体貌特征,那郎中便记起来了。   郎中捋着花白的胡子,缓缓道:“老夫记得的,来的是个小姑娘,说是替她家小姐抓药。老夫还从没见过看病不肯亲自前来,直接就让人开方抓药的。”   他呵呵笑起来:“原来是方堂主您未过门的夫人,是老夫有眼不识泰山了。”   方既白同他客气一番,连忙问道:“她身体还好么?我问过几次,她总推说没事。”   郎中却神神秘秘的,问他:“她身体好不好,你还不知道么?”   “什么?”   见他不明就里,郎中和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咳……虽然潭州民风开放,您与夫人也情意甚笃,婚期将近,但这避子汤嘛,毕竟是凉药,还是少喝为好。年轻人,还是要多多节制啊!”   “当然!我开的药,药性温补,不伤身子,可不能砸了老夫的金字招牌!保管您三年抱俩、五年抱仨!方堂主若是摆满月酒,可别忘了留给老夫一杯,图个吉利,凑个热闹。”   方既白只觉得脑中有什么在轰鸣,有一根紧绷的弦忽然断掉了。   后续那郎中说了什么,他再也听不清了。   只余昨夜窗纸上摇曳的影子,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落落到底为什么要骗他?   明明说着两情相悦,却又爱着旁人,那当他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去正主面前舞的绿茶龙龙   2.龙龙:你嫂子也是你未婚妻,没想到吧哎嘿   3.小白真的要黑化了   4.龙龙角色行为,请勿上升本人,但他因此被老婆讨厌了也是真的,所以后面意识到行不通会把偏执占有欲强的这部分改掉(他尽量)   5.明天写大婚,今天没写到dbq…过节还是应该大吉大利的,提前祝宝们中秋快乐!啾咪! 第112章 第112章   ◎“礼成!”(一更)◎   临近婚期, 司云落越发忙碌起来。   别雁楼难得有喜事,乔如默的意思是办得越隆重越好,不必在银钱上吝啬。   毕竟是“一生一次”的事情, 方既白也更愿意按她的喜好来,故而许多细节都需要她一一看过, 才能最终敲定下来。   司云落量过尺寸, 定下纹样,绣娘们便去赶制喜服了。   婚期一日日近了, 还是趁早赶出来,不满意也来得及改。   其实她也无所谓满不满意, 走个形式而已, 之所以愿意亲力亲为,不过是不想让小白失望罢了。   陆星衍果然没有再来, 甚至不会在她眼前出现。   司云落很是提心吊胆了几日, 就怕他又突然发起疯来。   后面还是小圆去楼里打听了一番, 说是副楼主要外出一段时日, 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 甚至不一定能赶上婚期, 司云落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只要陆星衍不从中作梗,她还是有把握顺利完成婚礼的, 到那时所有人就都解脱了。   在那之前……   司云落坐在妆台前, 对着两个打开的锦盒发呆。   她已经要嫁为人妇, 再留着乔如默和陆星衍送的礼物就不合适了,总是要想个办法找机会还回去的。   金钗华彩夺目, 玉佩温润通透, 可惜都不是她应该拥有的。   她还在愣神, 方既白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窗边。   最近他总是如此, 有空闲便会过来看她,却也不主动惊扰,大部分时候,都只是静静凝望着她,直到被她发现,才会对她笑上一笑,同她说话。   像是突然的,他的性子便沉稳下来,不复从前飞扬跳脱的模样,就连乔如默都打趣他,要成家了果然就收心了。   司云落却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不安,她担心方既白是否察觉了什么,偶尔会盯着他看,却没能从他的眉眼间发现一丝端倪,只得作罢。   而现在,暮夏时节挥霍着所剩无几的晴好天气,夕阳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司云落的脸庞上,她微微眯起眼睛,沐浴在日光里的恬静样子,像极了一副精妙传神的工笔画。   看见方既白的瞬间,画中人变得活色生香,托着两腮同他打招呼。   “小白,你来了。”   他想,其实一直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在此之前,他需要先将潜藏的隐患拔除才行。   无人知晓他内心真正所想,谈笑间,方既白已经走了进来。   “在做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没来得及被收好的锦盒之上,特意问道:“这两件似乎没有在礼单上?”   他记性这样好,司云落瞒不过他,只是说:“这是大哥二哥额外送来的添妆。但别雁楼的礼已经太重,这个情我实在不好再承,正想着怎样送还会比较好。”   她说的是实话,自从正式定亲之后,一抬抬聘礼就如流水一般送进漪竹园来,屋内放不下的只好堆在院中,让人几乎无从下脚。   方既白思忖片刻,便道:“不如交给我来处理可好?”   其实这是个不错的提议,由方既白替她出面,她便不用太过尴尬,更是不必面对陆星衍。   但司云落依然有些犹豫,退还礼物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是不亲自前去,会显得很没有诚意。   “可是……”   方既白却意外地坚持,让她没能说出后面的话。   “你放心,我一定物归原主,难道夫人不相信我么?”   他忽然改口,司云落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后知后觉地脸热起来。   “我自然相信你……”她低下头去,声音细如蚊蚋,“你、你往后还是像从前一样,唤我落落便好……”   小圆却已经吃吃地笑了起来,还不忘调笑一句。   “姑爷和小姐真是佳偶天成,琴瑟和鸣~”   只有司云落自己心里明白,“佳偶天成”算不上,顶多是个“假偶天成”。   她便没再坚持,任方既白将锦盒带走,心头的烦恼又少了一件。   第一片银杏叶开始变黄的时候,潭州城中令人津津乐道的头等大事,便是雪霁门大小姐与别雁楼三堂主的婚事。   他们的故事传扬在街头巷尾,闺阁小姐与少年英雄,原本就是话本子中为人津津乐道的标配。凡是见过二人一同出游的,无不赞叹他们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成婚的那一日万人空巷,满城都飘着喜庆的红绸,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在吉时到来之前,一匹快马冲入了城门,沿着空无一人的直道向前狂奔,像是生怕误了时辰。   司云落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心中亦盛满了忐忑。所幸新嫁娘不用操持俗务,只需要扮演好提线木偶的角色,按部就班走完流程便好。   她是从漪竹园中出嫁,但为了做足迎亲的礼数,方既白还是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城中晃了一圈,才过来接她。   小圆扶着她起身,缓步向房门外走去。   嫁衣繁复精美,但毕竟比不得皇后翟服,故而她还是可以接受。   为着行走方便,也不必像寻常人家嫁娶那般蒙上盖头,仅以珠帘覆面,环佩叮咚,一张芙蓉面若隐若现,极富朦胧之美。   方既白向她递来一只手,司云落不知为何,心中仍有犹豫,才将指尖放到他的掌心里,就被他紧紧拢住,不肯松开,力道捏得她生疼。   他性格温吞,远不如陆星衍极端,平日待女孩子也极温柔,绝不会做违背她意愿之事。   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倒像是……心有预感,怕她跑了。   司云落有些意外,却并未加以挣扎,顺从地任他牵着,感受到他渐渐恢复平静,松懈下来。   “我们的大婚,你不开心吗?”   她这才意识到由于太过紧张,表情都有些僵硬,连忙扯了一抹笑容出来。   不论真心还是假意,她总要满足方既白的心愿,只有他满意了,才算顺利完成大婚。   方既白没再过多纠结,一路牵着她到正堂去。   别雁楼早已装潢一新,喜气洋洋,四处贴着红双喜字,因着新嫁娘不便沾染尘土,沿途都铺设了红色长毯,踩在上面轻飘飘的,没有太多实感。   乔如默坐于正堂上首,或许是因为喜事临门,难得气色不错。   只是他亦着一身红衣,类似喜服的装扮,却更多几分威严庄重。   怪异之感涌上司云落心头,不过也只是一瞬。   长兄如父,如此大事,穿红也是应该的,只要小白同意便好。   她偷偷抬眼去看方既白,见他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便不再去想太多。   在乔如默的见证下,两人各自牵住红绸一端,在傧相的唱词中盈盈下拜。   “一拜天地!”   司云落回身,正堂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皆是受邀前来观礼的宾客,倒是连外面的天地都瞧不见了。   “二拜高堂!”   方既白自幼孤苦,江云落业已丧父,如今全靠乔如默主持大局,是以两人只是拜他。   乔如默略略颔首,受了这礼,并不推辞,笑容却颇有深意。   像是在期待什么的到来。   “夫妻对拜!”   只要拜完,就算礼成,会不会立即脱身轮回,司云落也说不好,只能单纯寄予希望罢了。   她垂下头去,眼角余光隐约瞥见,有一红色身影逆光而来。   “等等!”   和谐热闹的场面被这一声突兀的阻拦打断,是司云落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木已成舟,现在再来纠缠,又有什么用?   她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决不能功败垂成!   司云落深吸口气,装作没有听见,坚持拜了下去。   与此同时,方既白与她一样,并未受外界所扰,只一心一意对着他的心上人弯下了腰。   两人俱是停顿一刹,又同时看着对方,默契地微笑起来。   等到直起身子来,司云落终于有机会,去看陆星衍此刻的样子。   他换下素日的玄衣,穿了件绣工精美的喜服,一身气度风华极为出众,与今日的她甚是相配,将旁人尽数比了下去,即使是方既白也不例外。   司云落甚少看他穿这样的颜色,若是原本的慕星衍,肯定会嫌艳色俗气不肯穿,也只有像这样的场合才是例外。   他眼中似是瞧不见别人,也不顾宾客们的窃窃私语,执着地向她走了过来,每一步都落得稳而坚定。   其实,若是没有那场意外,如今本该是陆星衍与她拜堂的。   大小姐自幼心心念念的,便是看他穿成这样,娶她过门,只是世事多是阴差阳错,她也成为别人的新妇了。   珠帘掩住了她的神情,耳畔传来傧相的高喊。   “礼成!”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试图抢婚但还没开始就失败的龙龙   2.落落:你以为过来抢婚,我就会不嫁吗?   3.小白:你以为知道真相,我就会不娶吗?   4.龙龙:你以为没抢成功,我就会放弃吗?   5.师兄:哎,今天的新郎官到底是谁,其实也说不好 第113章 第113章   ◎“跟我走!”(二更)◎   司云落不用去看, 都能猜到陆星衍现在的表情。   大概是苦大仇深,难以置信,压迫感扑面而来, 挟着浓重的失望,像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可他哪里有立场来质问她?明明早就做了选择不是吗?   她不是自讨苦吃的人, 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方既白却在这时上前半步,替她挡下了陆星衍咄咄逼人的视线。   “二哥帮务缠身, 还特意快马加鞭赶回,来参加我的大婚。”他说得真诚, 仿佛在真心实意地感谢陆星衍, “稍后宴席之上,我一定多敬二哥几杯水酒, 以报二哥多年来对我的照拂。”   有方既白夹在中间打圆场, 司云落谅他不敢多说什么, 心里底气更足。   陆星衍果然没有多言半句, 只是点头应下, 好像他真就只是顾念兄弟之情, 才长途跋涉,奔波千里, 心中并无他意。   他径直向前走去, 与司云落擦肩而过时,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对她说了一句。   “他不如我。”   司云落听着就来气, 却也来不及反驳, 只能瞪着他的背影, 看他与乔如默见礼, 同样坐在了上首的高堂之位。   他凭什么说这样的话?小白是不如他惊才绝艳,但起码待她真心实意,愿意给她提供停泊的港湾,而困在他的身边,只有循环往复无休无止的爱恨纠葛罢了。   既已礼成,司云落便等着被送入洞房,可方既白却忽而提了一句。   “两位兄长乃是我的至亲,我能够顺利成婚,还要多多感谢兄长们的照顾。”   感谢?感谢他们什么?感谢他们愿意放手,不争不抢么?   司云落从这话里莫名听出了敌意,又觉得可能是她意会错了。   小白这样光风霁月的性格,怎么可能主动与两位兄长为敌呢?   可接下来他又说道:“落落,去分别给兄长们敬茶。”   新妇进门时,确实应当给长辈敬茶,但乔如默和陆星衍只是暂代,说到底还是平辈,怎么看都是占了大便宜,于礼不合。   司云落很不情愿,却在方既白的无声催促下,不得不拖着步子上前。   因着今日必须满足方既白的所有心愿,她在心中说服了自己好几遍,才勉勉强强捧着沏好的茶水,敷衍地走个形式。   “大哥请用茶。”   既然已嫁了人,称呼便得变一变。   从今往后,她便不再是乔如默的妹妹,而是弟妹了。   乔如默仍是面色淡淡,不见喜怒,伸手接过,略吹了吹,便将还烫着的茶水一饮而尽。   司云落看着,只觉得烧喉咙,不过他平时喝药惯了,早已麻木了也说不定。   面对陆星衍,她就开始磨磨蹭蹭,但考虑到在场宾客众多,拖的时间越久,越容易令人起疑,索性把心一横。   “……二哥请用茶。”   她始终低眉顺眼,一副柔顺婉约之态,其实是不肯看他一眼。   只是手中的茶水久未被人接过,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司云落能感受到,茶水在慢慢变凉。   她保持这敬茶的姿势,亦是手臂都酸了,可陆星衍不肯给这面子,方既白也并未出言相劝,她实在无法,没忍住看了他一眼,故意没收敛心中的怒气。   可她很快就发现,陆星衍似乎只是看着她发呆,神色相当复杂。   那双寂静黑眸里,在心如死灰的沉寂之中,隐约可见一簇飘摇寒火,像是拆肉碎骨也不会放手。   这等决意令她心惊,她不敢再看,重新低下头去,装作更加恭谨,重又说了一遍。   “二哥请用茶。”   这一次,连乔如默亦看不下去,出言提醒道:“二弟!”   陆星衍这才伸手接过,他手看似很稳,去接她手中茶杯时,小拇指故意蹭到她手背上羊脂白玉般的肌肤。   司云落这才发现,他的手其实微微有些发颤。   可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想尽快完成工具人的使命,交差完事而已。   眼看陆星衍用了茶,她提着裙摆便要离开,却被他拽住了衣袖。   她想,他大抵是克制了,若是在平时,他肯定是要攥住她的手腕的,眼下却要考虑男女大防了。   离得近了才发现,他面色灰败,生机不足,看上去比久病缠身的乔如默更加糟糕,却仍是坚持自怀中取出个红木匣子,强行塞到她的手心里。   “我有礼物给你。祝你……快乐。”   这世上祝福新婚的吉语有很多,可他一句也说不出口,像是还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只要他不提,就能当作一切没发生过么?   答案是否定的。   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希望她快乐。   司云落觉得有些可笑,故意松了手,让那匣子坠了下去,落在地上,摔得裂成两半。   然后一个溜圆的物什便骨碌碌滚了出来,到她脚边才堪堪停住。   是一颗比鸽子蛋还大的明珠,外形圆润,光彩照人,一看就知并非凡品。   所以他外出多时,竟然只是为了寻这颗明珠。   司云落不知该说什么好,一直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便弯下身去将明珠拾起,才听见他期期艾艾地说道。   “小时候,你曾说过,若要得你为妇,需以明珠聘之。”   他觑着她的神色,补了一句:“明珠今又在矣。”   可惜,太迟了,她也早已过了喜爱明珠的年纪。   不再喜爱明珠,也不再喜爱他。   于是她擦了擦明珠上的灰尘,将它捧到他的面前。   “二哥也知道,那是幼时戏言,童言无忌,做不得数的。”   见他无动于衷,她便将明珠放置在一旁的案几上,看它滴溜溜打转,就像他们身不由己的命运。   她叹道:“二哥还是好生收着,若有一日遇到了心爱的女子,再送给她就是。”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她已经无爱亦无恨,一心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陆星衍亦不再坚持,她松了口气,正欲回到方既白身边,便听他又道:“我和落落还有礼物,敬赠二位兄长,还望不要推辞。”   果不其然,这种累人的活计又是她来做。   司云落已经彻底无奈,看着那一长一方的锦盒,总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想不起,她便不想了,机械地将锦盒分别捧给二人,而锦盒被打开的一瞬间,乔如默霎时变了脸色。   里面躺着的,是一股断成两截的金钗。   而陆星衍那边,则是碎得七零八落的玉佩。   钗折玉碎,再愚笨的人也能看出其中的意思。   司云落无从辩解,下意识回身看向方既白,就发现他并不惊讶,像是早已料到此事,甚至笑容中都含了一丝快意。   他向她伸出手:“落落,过来。”   司云落无法,只能回到他身边去,第一次觉得身旁的方既白有些陌生。   抑或许,她从来没有认识过真正的他。   两人一路相携无言,直到入了洞房,喜娘说过吉利话,屋内便只剩他们二人,坐在铺满了花生红枣桂圆莲子的喜床上。   司云落忍不住问他:“你为何要这样做?”   不是兄弟情深吗?如此做法,又将她置于何地?   方既白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缓缓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独占欲,让她隐隐有些心惊。   司云落想往后退,却发现已经退到了角落,避无可避,只得被他挑起下巴,被迫抬起脸来。   “我知道,他们对你怀着怎样的龌龊心思……只是一点小小的回敬罢了,不及他们加诸在我身上的万分之一。”   说这话时,他的阴鸷气息展露无遗,司云落明白过来,他怕是知道了什么,或许早已有所安排。   她说不出帮陆星衍求情的话,这只会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死得更快。   眼下最应该做的,是极力与陆星衍撇清关系,想尽一切办法,让这场婚事回到正轨上来。   于是她沉默半晌,只是问道:“那……婚事还作数吗?”   她肯这样问,方既白便稍稍高兴一些,柔声道:“只要你心里有我……你放心,我还是喜欢你的,若是今夜能平安度过,我便同先前承诺的一样,同你回到雪霁门,绝不食言。”   所以能否成事,还要撑到当天夜里……   司云落有些发愁,方既白已经自袖中取出了两个小小人偶,正是重逢后他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   “这才是你应该拿着的东西。”他把人偶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把它们忘在漪竹园了,可不能再有下回。”   安顿好一切后,他起身前去招待宾客,离开前替她细心地掩好了门。   他走后不久,司云落尝试着去推了推门,果然从外面被锁住了,窗子亦然。   她独自被困在新房之中不得自由,连小圆都不在身边,陪伴她的只有代表着她和方既白的两个人偶。   可她看着人偶开心的面容,只觉得越来越陌生。因为心中生了怨怼之意,连带着人偶都变得面目可憎。   司云落坐回床边闭目养神,听着前厅传来喧闹的欢笑声,仿佛离她非常遥远,与她并不相干。   这样的宁静被打破时,已是傍晚时分,秋日夜里黑得早,院内四处都掌了灯。   龙凤花烛不过烧了一小截,司云落忽然听见金铁刀戈之声。   陆星衍破窗而入,一如郊外驿站时,她初遇他那般。   他看起来狼狈而匆忙,径直上前扯过她的手,让她踉跄着站起身来,说出的话也不容拒绝。   “他怎么敢这样对你?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再次试图抢婚的龙龙……   2.下一章大乱斗,明天这一part就能结局了好耶!   3.本来有个超be结局,但我觉得落宝太惨,于是就在想要不只写一个落宝he其他人be的结局,你们觉得写一个还是两个?   4.哦对了,今天过过节,章节留评掉落红包捏(土下座) 第114章 第114章   ◎“我们兄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更)◎   同样是翻窗而入, 司云落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敢动我的人,真是活腻歪了。”   “你不该来。”   “那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你怎么敢!”   “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司云落忽然感到厌倦,奋力挣扎起来。   凭什么每一次, 都只能听从他的心意?   他想如何便如何,到底把她当作什么?无知无觉、任人摆布的玩偶吗?   激愤之下, 这具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竟然硬生生甩开了陆星衍的手。   陆星衍愣了一瞬,重新过来牵她, 语气中多了几分诱哄的意味。   “你乖一点,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意气用事, 离开之后, 你要怎样,我都随你。”   到了此时, 他还觉得她是在与他闹脾气吗?   司云落失望地摇了摇头, 冷笑着看他。   “陆星衍, 你是我什么人, 还值得我为你伤心动气?你未免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了。”   “如今我已是小白的新妇, 与你再无瓜葛, 还请自重。我的窗子也不是你想翻就能翻的!”   陆星衍像是没想到会被如此坚决地拒绝,脸色骤然冷下去, 恢复了阴冷淡漠的底色。   “好, 你非要如此逼我是吗?”   褪去了之前的急切, 他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强势的陆星衍。   “我不管你想嫁还是不想嫁,你都只能跟我走!”   他一旦下了决心, 就不再顾及她的感受, 生拉硬拽也要将人带走。   司云落力气不够, 拗不过他, 看他一剑劈开了上锁的房门,心底涌起丝丝绝望的情绪。   又要失败了吗?   明明已经拜过堂,离成婚只差一步,她就能顺利脱出轮回了!   可陆星衍连这样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疲惫不可避免地攀上心头,她已经厌倦了夹在三个人中间左右为难,与他们之中的每个人纠缠不清。   于是她说道:“给我一个理由。你为什么非要带我走?对仇人之女紧追不舍,不觉得很好笑吗?”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幼稚,没有意义的问题,想来会被陆星衍直接无视吧。   可陆星衍沉默片刻,却意想不到地开口了。   “如果我说,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心里有你……你会相信吗?”   司云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的话,是否就是她所想的那个意思?   还是她会错了意,他只是见不得她好过,宁可与她互相折磨至死,也不愿放她自由?   陆星衍仿佛早已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就知道你不信了……”他喃喃道,“不过也对,有时候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原以为,我最大的心愿是夺回别雁楼,延续我爹数十年的心血,可知晓你和三弟定亲,意识到我可能会失去你的时候,这些突然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生死血仇相隔,我竟然还是喜欢你……是不是也算得上明知不可而为之?”   他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颇有些不甘心,若不是司云落听得清清楚楚,或许会以为他是在放狠话。   喜不喜欢,这重要吗?   可能对他而言很重要,但已经太迟了。   在过去无数次的情难自禁时,但凡有一次,他能够直面自己的心意,愿意将真心宣之于口,他们也不至于走到这样的地步。   理智告诉司云落应该停下脚步,可身体好似失去了控制,只知道随着他一路向前,穿过别雁楼的重重回廊,自由已经近在眼前,仿佛伸手便能触及。   “我已经提前安排了人拖住乔如默和三弟,为我们争取时间。离开这里以后,我们隐匿行踪,过平凡的日子。”   即使在逃亡之中,陆星衍依然牵紧了她的手,回眸看了她一眼。   “你别这样看我。”他无奈叹道,“我并非一时兴起,真以为我不去找你就是放弃了么?我苦心筹谋多日,不就是为了此刻?”   见她仍懵懵的,表情似有疑虑,他又补充道:“我并不像你以为的那般无情,信我一回。”   “若我只是想利用你,贪图雪霁门的势力,便不会像之前那样对你。何况,折断爪牙的猛虎还是猛虎,我不与乔如默硬碰硬,不代表我没有一战之力。”   之所以选择带司云落逃走,主要还是怕会波及到她。   不过这些心思,便不用与她一一说明了。   他一贯是多做少说的,若非这样的性格,也不会与她嫌隙日久,几成怨侣。   司云落心中只是茫然。毕竟她一直以为,陆星衍恨极了她。   就像慕星衍本人一样,明明看上去相当厌恶她,与她作对了许多年,到头来却又说着喜欢她,对她死缠烂打、穷追不舍。   这个口是心非的毛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正在出神时,陆星衍已带她到了前庭之中。   推开面前那扇大门,便可以就此离开别雁楼,获得梦寐以求的自由。   虽然她也不确定,陆星衍是否会给她想要的自由。   从前司云落只觉得宫中烦闷,以为这一世总会好些,可她没想到的是,凡是慕星衍所在之处,便成为了禁锢她的囚笼。   可在仅有一步之遥时,大门从外面打开,方既白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气定神闲的乔如默。   他二人仍穿着白日里的喜服,似是早就猜到了陆星衍今日之举,故而做了应对,派人将别雁楼围得水泄不通。   大门渐渐在他们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万家灯火与刀剑之声,也断绝了顺利逃离的最后希望。   寂静的庭院之中,只剩下两两对峙的四个人。   方既白的眸中难掩浓浓的失望,司云落知晓是因为她的食言,垂下头去不敢看他。   到了这种时候,方既白还是不忍心责怪她,只将矛头对准了陆星衍。   “二哥!落落是我的妻子,你要将她带到哪里去?”   陆星衍自是不屑反驳:“什么你的妻子?她是我的女人,自小就与我定下了婚约,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乔如默显然已经站在方既白一边,为他帮腔。   “二弟!兄夺弟妻乃是大忌,你如此蛮横,可问过落落的意见?她是心甘情愿随你离开此处么?”   “我……”   司云落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陆星衍打断。   他似乎不想听见她的回答,对着曾经朝夕相处的手足,主动抽出了长剑,护在她的身前。   “江湖人的生死系于刀剑,说这么多废话,有没有胆与我打上一场?若我赢了,就将她带走,任何人不得阻拦!”   他说完这话,不忘回头安慰司云落。   “放心,我没那么容易输。”   她自然知道的,乔如默体虚病弱,方既白武力不济,二人合力都未必是陆星衍的对手。   可即使能击败二人,楼外还有层层追兵,他们真能逃出生天么?   “这可由不得你。”   方既白说着便抢先攻了上来,乔如默紧随其后,三人缠斗在一处,却默契地达成了共识,离司云落远远的。   可渐渐的,陆星衍竟然落了下风,司云落凝神去看,只觉乔如默出手狠辣,更胜从前。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她心头浮现,难道乔如默一直以来,都在装病?   中了七步引的人几无生还,故而她也不清楚,解毒后功力是否还能恢复如初。   几人身上都见了红,体力消耗甚巨,也迫使他们不得不放慢速度。   明明招招都是夺人性命,方既白像是仍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无助地嘶吼着。   “我们兄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难道要怪司云落吗?可她最是无辜。   但方既白来不及问出更多了,因为一柄长剑已经穿胸而过,恰巧避开了要害,只是血流不止,俨然是比死更加残酷的刑罚。   “还不是因为你?”   乔如默抽出剑,剑锋落在地面之上,便有淋漓鲜血蜿蜒而下。   变故来得突然,方既白捂着伤口,双膝一沉跪在地上。   殷红的血自口中接连涌出,无法遏止,即使如此,他还是用尽全力扭过头,强撑着寻求一个答案。   “大、大哥……为、为什么……”   “你疯了!”   陆星衍受了刺激,扑上前去,每一剑都用了十足的狠劲,却都被乔如默轻松格挡开。   “我清醒得很。”   乔如默止住颓势,一剑震开陆星衍,迫使他倒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二弟,别忘了,我的武功原本就在你之上。”   面对陆星衍搏命的打法,他只是故意戏耍,看似只守不攻,却总能在陆星衍身上制造出新鲜的伤口。   那个于他心中埋藏了多年的真相,终于在此刻被彻底揭露——   “十数年前,雪霁门老门主刚出生的幼子失踪,猜猜看,这个孩子,现在应在何处?”   方既白和陆星衍同时瞪大了眼睛。   “为弥补丧子之痛,老门主收养了一个年岁相仿的女孩子,取名江云落。”   “陆星衍,你报错仇了。你真正的仇敌,多年以来都在同你称兄道弟。而你,像个傻子一样,一直被蒙在鼓里!”   “但一切为时已晚,你已经伤害了落落,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见方既白忽有愧色,嗫嚅着不知该说些什么,乔如默忽而闪身后撤,绕到他旁边蹲下,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他面上的表情。   “当然,三弟不必过于自责,毕竟师父的死,实乃我一手促成。你的父亲充其量算个帮凶罢了。”   在方既白呆滞的目光里,他重又起身,得意地向怒极哀极的陆星衍挑了挑眉。   “明知首恶在此,你杀得了我吗?”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知道真相的呆滞龙龙   2.还不去向老婆忏悔!(踢一脚)   3.老规矩,下章先更be,无论哪个结局都不虐落宝哈,可以放心食用 第115章 第115章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二更)◎   没想到小白果真是她一直在寻找的人……   如此也算阴差阳错, 歪打正着。但可惜,天不遂人愿,司云落还是没能依照老门主的遗愿, 成为小白的妻子。   面对陆星衍近似哀求的目光,她只能微微侧过脸, 闪避开去, 沉默着一言不发。   他想从她这里得到确认,但其实他们都明白, 乔如默所言俱是事实,并无半点虚假。   有时候, 沉默本身就代表一种答案。   大错已然铸成, 他们回不到从前了。   陆星衍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曾经坚定地认为,七步引之事与乔如默无关, 可事到如今才发现, 乔如默利用他的仇恨, 让他心甘情愿做了三年的手中刀。   他双手沾满鲜血, 被怨愤蒙了心智, 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 到头来亲者痛、仇者快。   从头到尾,他不过是个被人耍得团团转的傻瓜。   而司云落与他隔着不远的距离, 虽是咫尺, 却已天涯。   这不是他生平第一次害怕面对她, 却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方既白尝试着想站起身来,却不出所料地失败了, 反而因为牵动伤口, 致使血液流速更快。   司云落看在眼里, 无法直面陆星衍的她, 决定借着治疗伤势的名义,逃到小白身边去,想办法为他止血。   她做着无用的努力,方既白还想着最后同她说说话。   “落落……”他气息奄奄,惭愧不已,“原来……是我对不住你……害你平白吃苦受罪……”   “不是的。”   司云落利落地撕下一截衣袖,替他裹住伤口,将布条死命拉紧,鲜血却仍然溢了出来,很快便浸透了布条,将喜服的颜色染得更加红艳。   “你没有对不起我。从头到尾,你什么都不知情,尝尽骨肉分离之苦的是你……我倒是借了你的福气,有了这样的一个爹爹。”   “是么……”   他的笑容都有些虚弱,还泛着苦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最明亮的少年已经迷失在过往的光阴中一去不返,就连他自己也找不回来。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真想听你讲讲他的事,与你一同回雪霁门祭拜一番……”   方既白靠在她的怀里,目光逐渐涣散,身下汇聚的小小血泊,沾湿了司云落的衣摆。   “可惜……没机会了……”   “我、我对不起师父……亦对不起二哥……如今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恨二哥夺我妻子,还是从心底里就有愧于他……毕竟,若是师父还在,你与他早就该完婚的……”   闭上眼睛之前,他留给她最后的话是:   “落落,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不是为了替他看遍这世间,而仅仅是为着她自己而活。   眼看他没了声息,司云落抬起眼,在一片混乱中,准确无误地寻到了杀红了眼的陆星衍。   他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便决定先将与司云落的纠葛往后放放,先解决乔如默、报了大仇再说。   可大门再度打开,却只有乔如默的人冲进来,将他团团围住。   他便已然知晓,今日是个独木难支的局面。   乔如默喝道:“副楼主谋夺弟妻,已杀了三堂主,这样的叛徒我们别雁楼决不会再留!”   他毕竟是楼主,众人莫敢不从,陆星衍深陷于其中,做着最后的无谓抗争。   甚至都无需乔如默出手,他便已经血迹斑斑地半跪在地上,用长剑支撑身体,像个破烂的布偶娃娃。   司云落红裙染血,袅袅婷婷地走到乔如默面前,神色平静。   乔如默笑着问她:“怎么,想替陆星衍求情?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嘛,可以理解。”   司云落只连连摇头:“不是,他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正是我报仇的好时机。”   乔如默定定地看了她好一阵,试图从她的面上看出些端倪。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只能作罢,叹息着撩起她面前珠帘,抚了抚她的脸颊。   “去吧,如你所愿。但作为交换,你要留在我的身边。别雁楼与雪霁门的婚约,仍然成立,很快你就会知道,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司云落恍若未闻,转身向陆星衍的方向走去,捧起他的脸与他对视。   即使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刻,她也分不清楚,对他究竟是怎样的情感,爱多一点,抑或恨多一点?   陆星衍却一反常态地向她撒起娇来。   “疼……”往常浑身是伤也从未示弱的人,此刻却微蹙着眉,看上去委屈极了,“你、你抱抱我,好不好……”   司云落无法拒绝将死之人的请求,特别是在她心神动荡之时。   哪怕是现在,她依然不肯相信,陆星衍怎么会死呢?   他永远那样悍勇,把打打杀杀挂在嘴边,说要灭门这个灭门那个,却也会踏月而来,为她鬓边簪上一朵小花。   说时迟那时快,趁她分神之际,陆星衍握住她的手,调转剑锋送进了自己的胸膛。   是剑锋刺入皮肤、劈开血肉的声音。   司云落浑身颤抖起来,几乎连剑柄都拿不稳,被他坚决而用力地握着,又向前推进了几寸。   有时候,真正的崩溃,反而如死水一般平静。   他的头软绵绵地垂下来,靠在她的颈窝处,语气轻松地像在同她玩笑。   “解不解气?若是还恨我的话,再多捅上几剑吧。”   司云落一点都不想捅他。   看着他苦中作乐,并不会让她心中开怀,反而更加沉郁,像是坠入了深不见底的虞渊之中。   她不说话,亦哭不出来,只干巴巴地说道:“陆星衍,你死后,我就会立刻忘了你。”   陆星衍愣了一愣,忽而展颜,露出难得温柔的笑意,声音慢慢低下去。   “好啊……你能忘记,真是再好不过了……别记着我这种人,原本就是不值得的……”   他又想起什么,从怀里取出那颗浸透了鲜血的明珠,用袖口奋力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只好叹息一声,将明珠往她手里一推。   “明珠蒙尘,可它依旧会是明珠。落落……把一切都忘了,向前走吧。”   他说得如此轻易,仿佛一切伤疤都能够轻轻揭过,偏偏激起了司云落的逆反心理。   可在她生气之前,却忽然有一滴水液落在了陆星衍的脸上,还带着她的体温。   原来……她也会为了他的生死牵动伤心,不能全然放下。   陆星衍没了力气,只能勉力伸手贴上她颊侧,用大拇指蹭去那泪痕,声音中多了几许无奈。   “不要哭啊……女孩子的眼泪是金豆子,很珍贵的……尤其不要为了我,不然我在地下,魂魄也会不得安宁。”   司云落辩解道:“想多了,我才不是为你……”   他却道:“我为你唱首歌吧,你小的时候,这样哄一哄,就不会再哭了……”   遍地狼藉与鲜血之中,他们紧紧相拥,陆星衍被刺穿了肺,喘气艰难,像在心口扯出了一个巨大的破洞,断断续续地唱着。   听着像是潭州这边的童谣。   “阿哥骑着竹马来,阿妹两小无嫌猜……”   唱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   陆星衍的手从她颊侧滑落,在她脸上留下几道血痕,更显凄艳。   世间最无常之事,莫过于让他在死前,做回了最本真的少年郎,让他连凋谢的时刻,都是她曾最喜欢的样子。   等到手边的身体终于凉透,她毫不留恋地放下陆星衍,回身向来时路走去。   乔如默早已向她伸出一只手,主动上前来迎她。   “不要紧,落落,毕竟是大喜的日子,我们还有合卺礼未成……”   司云落靠他更近,像是大仇得报后的筋疲力尽,几乎要贴到他怀中去。   她极少主动选择乔如默,他有些欣喜,又想到如今落落孤身一人,只有他能作为依靠。   “落落放心,我会……”   话音未落,他的神情忽然变得难以置信,镯子中那曾经夺去刺客性命的毒针,如今已没入了他的心口。   只是上面的毒,早已从七步引换成了沾之立死的剧毒。   在场众人皆哑口无言,看着不可一世的“英雄”是如何痛苦地弯下身子,倒在地上抽搐着,片刻便失去了呼吸。   司云落替他阖上不肯闭紧的双目,轻声道:“默哥哥,他们杀不了你,但总有人能杀的,你大意了。”   “谢谢你最后一次让着我。”   众人都被司云落的手段所震慑,无人敢对她如何,眼看着她将三具尸体拢到一起,接着陆星衍那半截残曲,再度唱起歌来。   “……鸳鸯双飞白头死,今生到老同墓埋……”   歌声如泣如诉,不绝如缕。   她唱着唱着,忽然泪流满面,放声痛哭。   别雁楼一时群龙无首,江南道人心浮动,大厦将倾,大有树倒猢狲散的架势。   司云落急流勇退,准备将方既白的骨灰带回雪霁门,与老门主合葬。   一日,船行至江心时,小圆进到舱里唤她,就见她又在耐心擦拭那颗明珠。   明珠保存极好,一尘不染,像极了一颗赤诚的心脏。   “小姐,前面有雾漫东江,要出来看看吗?”   司云落莞尔一笑,直起身来。   “好呀。”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从今往后,她只为自己而活。   【📢作者有话说】   1.好耶,狗男人们be了,但是竟然觉得挺好   2.明天放另一个相爱相杀的结局好了(点烟)让龙龙生不如死那种   3.至于龙龙的骨灰……大概没有被直接扔江里吧(作者努力解释)   4.怨憎会的这个结局主题是宽恕(肯定能看出来的吧)人死灯灭,一了百了,落宝亲手送走三位竹马,快意余生,但是大概是不可能忘掉的(。)我们落宝是熠熠生辉的明珠!不懂的狗男人有难了!   5.龙龙已经进步了!上一世他还不知道何为放手,现在知错就改肯放人了!(不过前提是他死了,不然的话大概可能也许没有那么高的觉悟)   6.龙龙的偏执和占有欲,以及没人敢真正给落落造成物理上的伤害,可以视作上一世be结局的后遗症 第116章 第116章   ◎怨憎会if线结局:兄妹情深(上)◎   “有何不可?”   说这话的不是陆星衍, 却是一直袖手旁观的司云落。   乔如默没料到她突然开口,面上浮现出些轻蔑笑意。   “落落该不会想要出手相帮?”他看起来十分遗憾,“可惜了, 你不会武呢。”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蛮力那一套是吧?都不会动动脑子的吗?   司云落也不欲与他过多争辩, 捏起食指放在唇边打了声唿哨。   原本紧闭的大门突然被破开, 木头碎屑七零八落到处乱飞。   乔如默的人缓缓后退,而向内步步紧逼的, 俨然是别门别派的装束——   “楼主,雪霁门的人把我们围了!”   乔如默闻言面色一沉。   “落落这是何意?”   他眸色深了深, 开始为她分析个中利弊。   “你我两家一向交好, 为了与陆星衍双宿双飞,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 恐怕不是老门主所希望看到的吧?”   呵, 明明处于被反制的境地, 还知道拿故去的便宜爹来压她, 乔如默还真是临危不乱。   可惜了, 他发现得太晚, 无论怎样挣扎,在司云落看来也不过是徒劳无功而已。   自从七夕那一夜起, 司云落便一直在等待。   既是在等陆星衍那希望渺茫的回心转意, 也是在等雪霁门的部下帮众赶来。   在交还雪霁门的控制权之前, 雪霁门上下依然唯大小姐江云落一人是从。   即使独身南下前往别雁楼选婿,雪霁门的势力仍是她最大的底牌和倚仗。   在接到飞鸽传书的手令后, 雪霁门便派出精锐, 星夜兼程赶赴潭州。   多亏陆星衍剿灭了雷火堂, 潭州城周边少了许多眼线。司云落得以将众人安排在竹林驿站之中, 低调行事,静待时机。   而大婚当日,便是最好的时机!   司云落只微微笑着,吩咐雪霁门的人先行救治方既白。   在如此重伤面前,大小姐的半吊子医术显然就不够看了,但雪霁门擅毒,常言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会有巧妙的破解之法。   先前的慌乱都已消失不见,越发衬得她一张娇靥秀美非常。   她如此淡定,乔如默不由得蹙起了眉,沉声道:“落落,你可考虑好了,若是任性行事,无疑会让如今的雪霁门雪上加霜,孰轻孰重,你心中应该掂掂分量。”   乔如默说得不错,雪霁门的确式微,但那是从前。   自今日始,她会创造一个全新的雪霁门,而不必通过联姻这等不得已而为之的手段。   司云落扬声道:“默哥哥误会了,今日盛事,雪霁门中人总要前来观礼的。”   乔如默只当她在说谎,大婚的仪式早在白日便举行完毕,雪霁门一直未曾现身,却在入夜后宾客散尽时围上门来,还有何礼可观?   仿佛早就知道他不会信,司云落歪过头,俏皮一笑。   “自然是,贺我认祖归宗,登临楼主之位的大礼了。”   “你所言不错,我的确是雪霁门抱养回来的孩子。但你可知,我的身世究竟如何?”   “我的身上亦流淌着陆氏血脉,今日我便要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看着三人精彩纷呈的脸色,司云落终于能够轻轻挣开陆星衍的手。   “哥哥,我不能跟你走。”   陆星衍望着空空如也的手心,真正的恐慌第一次从心底漫出来,不过片刻就完全淹没了他。   “……不会的,你一定是还在恨我怨我,所以刻意编出这样的谎话骗我,对不对?”   不,不会是这样的,陆星衍从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妹妹。   可司云落只是一脸怜悯地注视着他。   不要……不要用这样的神情……他会受不了的……   她开口时,声音平静得出奇,清晰到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得清楚。   “兹事体大,我怎么敢信口雌黄?”   司云落从身上摸出一枚玉佩,暖玉入手生温,光泽通透,与陆星衍赠予她的那枚一模一样。   “都看清楚了!爹爹留给哥哥的玉佩,我也有完全相同的,难道还不能证明我的身份?”   陆星衍的目光凝在她手中举起的那枚玉佩上,他曾与玉佩朝夕相处,自然不会认错,他面前这枚,的确与被摔碎的玉佩几无二致。   他像是忽然失去了支撑的力气,双肩颓然地垮了下来。   司云落笃信能瞒过他。   那当然是因为,这就是陆星衍送给她的玉佩。   被摔碎的,不过是她差人赶做的赝品罢了,外形上能瞒过去就行。   陆星衍把如此重要的信物主动递到她手中,她若是不加以利用一番,怎么对得起和他夜夜缠绵的自己?   从第一次被强迫开始,她就已经想通了这个道理。   老门主待她不薄,愿意给她谋一条后路,让唯一的养女能够有所依靠,过安定的日子。   可惜这别雁楼内,尽是些争来抢去的豺狼虎豹之流,若还是保持着大小姐心性,怕是会被吞得渣都不剩。   既然无论选哪一个,剩下二人都不会放过她,那不如将她自己作为筹码,诱使兄弟离心,届时别雁楼赖以维系的根基被毁,便是她真正出手之时。   当楼主夫人,哪里有当楼主有意思呢?   看着陆星衍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十分满意,即使是谎话,只要有人相信,那它就是真的。   而这样的秘密,会永远烂在她的肚子里。   别雁楼众人面面相觑,很快便有人反应过来。   “副楼主带江小姐逃离,原来是不想让她嫁给仇家之子,让老楼主在地下魂魄不宁啊!”   “副楼主都承认的身份,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种种声音嘈杂不一,先后有人向司云落跪下行礼。   同样的说辞越来越多,最终汇聚成共同的一句,山呼海啸一般压过来。   “参见大小姐!恭迎大小姐归位!”   取信于人,获得承认,这是司云落的第一步。   她知道,已经成功了一半。   剩下要做的,便是祸水东引,趁群情激愤之际,夺了乔如默的楼主之位。   “众人听着!乔如默勾结外人,暗害我爹爹,又包藏祸心,窃取楼主之位,屡次对我哥哥不利,陷他于险境之中。”   “于别雁楼,此为不忠;于我爹爹,此为不孝;严厉驭下,是为不仁;残害手足,是为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自然罪不容诛!”   司云落这一番话掷地有声,任谁听了也无从辩驳。   何况乔如默的楼主之位的确是名不正言不顺,这样一来,反对的声浪便一浪高过一浪,难以压制。   司云落趁热打铁:“我知道在场诸位对我爹爹常存敬仰之心,此前不过是受了小人的蒙骗。只要今日弃暗投明,我陆氏可以既往不咎!”   话说到这份上,于情于理,人都会做出趋利避害的选择。   再加之被雪霁门的高手们围着,人心涣散,乔如默的人当即就有一多半倒戈,放弃了抵抗。   至于剩下负隅顽抗的,不过是少数而已,稍后派人解决了就是。   形势顷刻反转,乔如默见大势已去,而陆星衍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便意欲挟持司云落。   毕竟,正如他先前所说的那样,江云落并不会武。   可他才运功提气,刚刚腾空跃起,就重重摔在地上,五指还维持着出招的姿势,却连剑都拿不稳,落在离他手边数寸的地方。   他难以置信,但依然不肯放弃,试图伸手去够那把剑,终于堪堪碰到时,眼前出现一只绣着戏水鸳鸯的红色绣鞋,鞋尖轻轻巧巧地一踢,便将长剑踢到了他无法触及之处。   司云落笑眯眯的,蹲下身来拍了拍他的脸。   “默哥哥,是不是很惊讶?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于你而言也是久违了吧?”   乔如默只能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   “七步……引……”   司云落拍手笑道:“不错,答对了!其实我原也不清楚,七步引解毒之后,中毒者的功力能够恢复几成。但既然我们都不是你的对手,保险起见,还是彻底废去你的功力为好。”   “办法也简单,毒下在金钗之上,只要你拿起那断成两截的金钗,就会无形中毒,只是见效慢些,要花上几个时辰。不过多亏了你们方才争斗一番,加速了毒入肺腑,这还要多谢哥哥呢。”   陆星衍似乎听不得“哥哥”这样亲昵的称呼,不自然地别过脸去,却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   司云落也不在意,只笑吟吟地看着目眦欲裂的乔如默。   “默哥哥,你怕是要成个废人了。毕竟天下间,可没有第二只天山雪蟾来解你的毒了。像我一样,不能动武的滋味如何?”   而唯一的那一只,已经被她送给了陆星衍。   是死是活尚且不论,陆星衍不可能交出来,雪蟾也需要数十年时间才能恢复如初,再行解毒之能。   “我不会杀你。死对你来说太容易了。可怜我爹爹精心栽培了你这么多年,竟然只是养出了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要你好好活着,看着我坐在你的位子上,重新将别雁楼发扬光大。”   秋风乍起,忽而有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到司云落手里,竟然也是青黄的颜色了。   “这样吧,你不如做个洒扫仆役,每日扫扫这落叶——这可不是我苛待你,你如今能为楼里做的,也就只有这些粗使杂活了。”   曾经的楼主一朝失势,暗处不一定会被人如何磋磨。   醉心权势者,便叫他跌入尘泥,永世不得翻身。   那耽于情爱者呢?   自然是,让他穷尽一生都求而不得,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老婆骗得团团转的龙龙   2.老婆会骗他一辈子,放心好了   3.想看虐龙的,请结合下一章一起食用,一定要点开!不然亏死   4.之所以分上下是因为我0点前写不完了呜呜呜果咩!十一就是特种兵+各种吃席 第117章 第117章   ◎怨憎会if线结局:兄妹情深(下)◎   半年后, 潭州城外,平津渡。   司云落裹紧了身上的狐裘,狐狸是陆星衍给她新猎的, 洁白胜雪的毛色。   她是前来送行的。   一切尘埃落定,她顺理成章成为了别雁楼的楼主, 可雪霁门还群龙无首, 是时候该还给小白了。   乔如默那一剑捅得毫不留情,伤到了方既白的心脉。   所幸雪霁门来的人中, 有良医亦有灵药,才将将保下他一条性命。   只是身子坏了根基, 到底不比从前, 亦是不能再动武了。   有的时候,司云落觉得这也不是坏事。   侠以武犯禁, 江湖人擅用刀剑, 也终将死于刀剑, 天理循环罢了。   但不能动武, 或可换得一生顺遂平安。她想, 这也是老门主心中所愿。   司云落怕他受不住塞北苦寒, 特意留他在别雁楼中继续养伤,至此已是半年过去。   方既白身子好了许多, 但他毕竟是仇家之子, 身份尴尬, 即使司云落并不在意,他还是坚持离开, 主动告辞。   大病初愈, 也不好经受马车颠簸, 他听从司云落的建议, 走水路北上,即使这样会多费一个月时间。   在许多事上,方既白还是很听她的话,就仿佛他们之间还如从前一般。   而今他立于船头,看着司云落掩在狐裘之下的明艳小脸,似乎想说些什么,犹豫半晌,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司云落踮起脚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她想了想,半开玩笑吓唬他。   “不及时说出口的话,可就再没机会了哦?”   这话说动了方既白,他终于鼓起勇气,再次向司云落道歉。   “对不起……”   因着老门主行差踏错,两家险些从世交化为世仇。   对于师父的死,方既白总是觉得过意不去,觉得应该向司云落诚心道歉。   在他看来,即使如此,也无法弥补司云落丧父之痛的万分之一。   何况她如今没了生父,养父业已不在。所幸在这世上还有唯一一个至亲之人,不至于让她孤苦伶仃。   司云落可不需要他替父辈犯下的罪过忏悔,摆摆手示意不用。   “都过去了。何况你当时并不知情,罪不在你。我可不是陆星衍,搞父债子偿那一套。”   当然,这也多亏现在是她来执掌别雁楼,不然就陆星衍那个偏激的性格,难保不会对小白下手,她可劝不住。   由此可见,权力可比讲道理要有用多了。   说起“父债子偿”,方既白神色中有几分古怪,问出了一直盘桓心头的那个问题。   “大哥……乔如默说,二哥已经伤害了你?”他忽而急切起来,“他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吗?你要不要……”   提起这事,司云落就心虚得很,总不能和小白说实话,她面皮薄,丢不起这人。   于是她敷衍道:“……也没什么,说了些刺心的话罢了。他毕竟是我血浓于水的亲哥哥,又能对我怎么样呢?”   况且究竟是谁不肯放过谁,可还不一定呢。   方既白点了点头,似乎还真就相信了这番说辞。   “那就好。”   他表情有些局促,嗫嚅着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们的婚约……你要不要跟我走?”   在方既白看来,司云落随他离开没有什么不好,她完全可以将别雁楼留给陆星衍打理,忘记在潭州城的这些经历,回到熟悉的塞北,可能还会更快活一些。   但这是他的愿望,却并非司云落构想中的完美结局。   “还是不了。”她果断拒绝,连一丝委婉都无,“有父辈的仇怨在,总还是不妥当。两家的婚约,便就此作罢吧。”   “做不了夫妻,我们依然可以做朋友。往后鸿雁传书,我总是能收到的。”   并且,方既白回到雪霁门,才能令两派情同一体,效忠于她,更好地压制陆星衍。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船只漂漂荡荡向天际游去,司云落目送它消失不见,启程回了别雁楼。   抵达时已近日暮,她未提灯照明,娇小的身形藏在阴暗处,就听见有两个路过的帮众在议论纷纷。   “要不说老楼主一双儿女可真是争气,任江湖风云变幻,这别雁楼不还是姓陆?”   “可是副楼主怎么会将楼主之位拱手相让?先前同乔如默斗了三年……就这样心甘情愿让给了亲妹妹?”   “嗨,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听说副楼主疼宠大小姐,连之前的住处也换给了她,自己住去漪竹园那种偏僻的地方了!”   “嘘,慎言!你如今应该称大小姐为楼主!不过副楼主常常称病不出,看着像是身子越发不好了,也难怪要让楼主多担待。”   两人说了一阵,渐渐走得远了。   司云落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多嘴。属下替您去解决掉这两个麻烦?”   说话的是司云落新近培养的心腹,对她绝对忠诚。他说着,用手比了个划开脖颈的动作。   “不必。”司云落抬手止住,“随他们去说,兄妹情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陆星衍越是迁就她,越能坐实她的身份,掌控别雁楼也就越容易。   只要陆星衍生病的流言传出,届时哪怕他反悔,想要拿回这楼主之位,只怕也不太可能了。   陆星衍自然是不舒坦的。   只是并不是生病,而是毒。   她那样伶俐的一个人,能用毒废了乔如默,自然也能用毒控制陆星衍。   入夜,司云落仍拢着那一袭狐裘,提着点亮的灯笼出门。   灯笼光芒柔和,像是笼着层雾气的圆月。   “小姐又要去那里?”小圆叮嘱道,“早些回来,可不要受了寒才好呢。”   司云落如常应下,在别雁楼中兜兜转转,最后穿过沙沙作响的竹海,来到了陆星衍如今的住处——漪竹园。   房门当然没锁。司云落吹了灯笼,解下狐裘,露出里面单薄的寝衣。   内室中隐隐传来熟悉的低吟,痛苦中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快慰。   司云落微微一笑,推门进去,就见她的好哥哥窝在床上,身体因为欲望的灼烧而扭曲成一团。   今时不同往日,形势调转,那个被压制在床笫之间的人不再是她。   她也可以正大光明地推门而入,而不必顶着私相授受的名头翻窗了。   司云落坐到床边,离他很近。陆星衍神志不清,难以反抗,她只用了不大的力道掐住他的下颌,便足以迫使他转过脸来,不得不直面着她。   像是无法面对讥讽和怜悯交织的目光,陆星衍紧紧闭着眼睛,因为屈辱和难耐,脸色泛着不正常的薄红,眼尾绯色深浓,几欲醉人。   “哥哥,先前我是怎样同你说的?又是如何苦口婆心地劝你?可你就是不听,食髓知味,却又自食苦果,这滋味感觉如何?”   “我安排你住在这里,你可还满意?毕竟这里有我们日夜缠绵的回忆,你应当是抗拒不了的吧?”   为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从一开始,毒就只下在她自己的身上。   陆星衍不加节制地要她,只会让这毒更快地渡到他体内去,诱他上瘾。而这也是他无法拒绝诱惑,屡次涉险也要前来的原因。   早在他外出归来那日,司云落发现他身受重伤,便知道毒已经开始起了作用,他反应不如先前灵敏,才险些没能避开致命的杀招。   如今陆星衍已不足为惧,完全为她所制,甚至只有她,才是他唯一的解药。   药拿捏在她手里,给不给全凭她心情,而她只需要他获得永无止境的痛苦。   “之所以逆来顺受,不过是想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她眨了眨眼睛,俏皮地笑了,“还有,你虽然野蛮了些,但还挺让人受用的。”   她眼看着陆星衍抽气声越来越重,紧咬的下唇破碎不堪,几乎要溢出血来。   而她不吝于在上面压下最后一根稻草。   司云落歪过头问他:“我给你生个孩子?你亲口说过的。”   陆星衍难得勉强开口说话了,含混不清,像是闷哼和呜咽。   “别……别这样对我……落落……你是我……我们不能……”   司云落当然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手脚并用地骑到他身上,当着他的面解开寝衣,又主动拉开了月白小衣的系带。   昨夜的痕迹还未消去,同前些日子的叠加在一起,一样的触目惊心。   虽然极近暧昧之能事,她的心依然是冰的,话依然是冷的。   “给我一个理由,一个别这样对你的理由。”   “哦~我知道了,又是你爱我是吧?可我以前问过好多遍,你从来不肯这样说。”   “说啊!说你爱我!说!”   与此同时,她伸出手,狠狠扼住了他泛红的脖颈。   极致的痛苦与快乐交织,让一切毫不意外地释放出来。   于混乱和狼藉之中,他向她袒露心迹,让她听到了那个她一直渴求的答案。   他缓缓抚着她的脸颊,瞳色中仍然盛满了身不由己的自厌,嗓音低哑而温柔。   他说:“落落,我爱你。”   “从什么时候开始?”   “……一直都是。”   司云落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毫不留恋地抽身而退。   “就凭你,也配谈爱这个字吗?先前种种,不过是占有欲作祟罢了。”   她表情轻蔑:“我一个字也不会信。”   她说着就要披衣起身,选择权在她手里,她想给便给,不想给也可以收回来。   一只手颤巍巍地拦住了她,他还未从灭顶的快意中回过神来,已经遵从着内心,将这抹温软的白玉压在身下。   她知道一次肯定远远不够的。   他肯丢盔弃甲,那就意味着,今夜的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于是她坦然接受,只是一改从前一言不发的习惯。   “怎么,终于肯撕下你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面具了?白日里一个模样,夜里却像疯狗一般,可当真是兄妹情深,令人感动。”   “陆星衍,你如此罔顾人伦,又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爹爹?”   他低声嘶吼起来,像受了伤的野兽,俯下身来忘情地吻她。   嗯……陆星衍的血,味道还是相当不错。   “你知道……我为何不肯放过你吗?”   “因为我觉得有意思。让你生不如死,永远深受谴责地活着,我更痛快。”   她说着说着,话语中又充满了依恋与撒娇的意味。   “哥哥,我把你困在这里,自己也留在这里,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像是两头不得自由的困兽,白天相濡以沫,却在暗夜之中互相撕咬搏杀,不见血不肯罢休。   是他活该。   往后余生的无数个深夜,都注定只能这样纠缠度过,不死不休。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老婆强迫(?)的龙龙   2.划重点,老婆与他不是那种关系,骗他的   3.但是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自厌毁掉,老婆虾仁猪心,除了她自己也没有另外的解药吼   4.这样算不算be,比一剑捅死龙龙更让他痛苦,永远无名无份啦啊哈哈   5.最近十一忙碌得有点过分,如果0点前没有二更就是没有啦!最晚10.8会恢复正常的!   6.另外昨天没写完结局忘记过节了呜呜呜,本章留评掉落小红包乐一乐 第118章 第118章   ◎“我要她”◎   又失败了。   司云落醒来时, 发现身处一座破旧的铁笼之中。   她好似中了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匍匐在冰凉冷硬的地面之上, 肌肤被锈铁硌得生疼。   铁笼低矮逼仄,她甚至无法尝试着站起来, 只能蜷起身子, 勉强支撑着跪坐起身。   她现在可以说是衣不蔽体,身上衣裳破烂不堪, 看不出原本的式样和颜色,仅仅在重要部位有所遮挡而已。   司云落大为震撼, 前两世她虽受身份所累, 好歹也是金枝玉叶的小皇后、吃穿不愁的大小姐,怎么就突然落到这副田地了?!   她还在猜想自己目前的身份, 蒙着铁笼的遮光厚布忽然被掀开一角, 露出闻既白脏兮兮的一张脸来。   他的状况看起来比她更糟, 原本精心编织的辫发纠结在一起, 身上遍布纵横交错的伤痕, 有的还在持续渗血, 狼狈的样子吓了司云落一跳。   只他看见她的时候,突然便激动起来, 又不敢放声说话, 不得不压低了声音唤她:“殿下!”   这称呼让她立刻别扭起来, 比之前的“皇嫂”也没强到哪里去。   司云落膝行几步,凑到铁笼的栏杆旁同他说话。   “小白, 你别这样叫我……还是像从前一样, 叫我落落吧。”   可闻既白对此却极不赞同, 连忙劝道:“殿下, 我们此行凶险非常,真名不可轻易透露。您务必时刻小心,在进山之后,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也包括我。”   在闻既白简短的叮嘱之中,司云落大概明白了,这一世拿的是细作剧本。   如今世间以修士为尊,而司云落所在的魅妖一族,原本是生存于山林中的精怪,却因为血液对于修炼秘法有特殊效用,而成为了修士竞相争夺的对象,几乎被屠杀殆尽,至于灭族。   为了保存魅妖最后的血脉,族中将仅存的希望寄托在云落公主身上,针对修士齐聚的天衍宫,制订了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划。   此行将由公主的贴身侍卫寂白护送,安排公主以普通魅妖的身份,混在这批被掳走的战利品之间,进献给天衍宫作为血祭。   云落公主要做的便是伺机而动,与寂白里应外合,利用天衍宫内部存在的矛盾,让其彻底瓦解,分崩离析。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公主能够接近天衍宫少主或长老级别的上层人物,运用智谋与其周旋,并同时保住自己的小命。   毕竟魅妖一族法力低微,不然也不会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寂白还不忘出言安慰她:“殿下放心,您是最纯正的魅妖血脉,对于那些修士而言,意味着难以抗拒的诱惑,一定会被顺利选中的。”   他说完这话,忽然被大力击中了后脑,头也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司云落吓了一跳,险些尖声惊叫起来。   “没死。再敢交头接耳,让我发现意图不轨,就把你们全身的血放干净,炼成丹药。”   外面传来的声音瓮声瓮气,随着他蒙好厚布的动作,本就所剩无几的光线顷刻间消失不见,徒留司云落一人在压抑的黑暗之中。   铁笼被强行拖走,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响声。   司云落知道寂白已经被人带走,不知送到哪里去了。   眼下孤立无援,她只能依靠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当光明再次回到了司云落的视野之内,便是她已经进入了天衍宫所在的小无量山,正同其余数位貌美魅妖一起,被置于大殿中央,像货物一样静待挑选。   魅妖不论男女,皆容色姝丽,远胜凡人,除了用作血祭之途外,往往还会沦为修士的玩物,永生不得自由。   与瑟瑟发抖、惊慌失措的可怜魅妖相比,司云落的镇静显得格格不入,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不加掩饰的贪婪与恶念有形而无质,纷纷投射在她的身上。   被这样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司云落心间翻涌,费了些力气压下恶心。   等到她的眼睛适应了周围的光线,便发现这大殿的主位乃是空的,上首却仍坐了一人,看似慈悲实则无情,垂眸扫视着大殿中央的铁笼,仿佛一切与他毫不相干。   司云落对这张脸自然再熟悉不过,看岑如默的样子,这一世应当又是位高权重,起码是举足轻重的长老之位。   依照以往的经验,她必定会在天衍宫遇见慕星衍,只是不知他如今的身份,是否又是站在她的对立面。   经历过两次的失败,她不得不将最后的希望放在慕星衍身上。   已知岑如默和闻既白都并非阵眼,这一次简直就是把答案摊开来摆在她的面前,如果又没成功,那可就不礼貌了吼!   她这样想着,发现岑如默正在直勾勾地盯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为了避免多生事端,司云落顺从地垂下眼去,装出一副柔婉恭顺的样子。   正在此时,便有人上前问道:“执法长老,时辰已到,本次遴选是否可以开启?”   无形的威压瞬间消失,司云落稍稍放松下来,抬眼去看。   岑如默瞥了一眼更漏,望着他对面的空位摇了摇头。   “开始吧,少主大约是不会来了。”   那上前请示的弟子依然客气:“执法长老,在场众人中唯有您得享尊位,是否需要先行挑选?”   当然,这只是客套的说辞。天衍宫内无人不晓,执法长老唤默,对于自身修炼要求极高,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他坚信事在人为,从来不肯依靠邪门歪道的秘法提升修为,自然不会参与血祭遴选。   只是这一次,所有人都惊讶地发现,唤默沉默片刻,一反常态地起了身,一步步走下玉阶,向大殿中央的数排铁笼走去。   焦点尽数集中在司云落身上,她是这批魅妖之中最为出众的,肌肤瓷白,近乎透明,隐约可见跳动的青筋,似乎有奔流的鲜血潜藏其中,轻易便能勾起人最原始的渴望。   于是当唤默在司云落面前停步时,众人反而不觉得意外了。   执法长老先行挑选乃是理所应当,旁人再选其余的就是。   唤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用一根手指轻佻地抬起了她的下巴。   即使面容有些许脏污,浑身也乱糟糟的不太像话,但能看出来是个天生丽质的好苗子,养一养就会变得水灵了。   只是司云落眼中一点坚定眸光,却不同于其他被吓得失了智的魅妖,预示着她将是一个棘手的麻烦。   唤默蹙起了眉,又松开了手,慢条斯理地用丝绢擦拭过自己的手指,始终一言不发。   无言通常意味着放弃,方才绝了念想的众人又开始蠢蠢欲动,无人不想将司云落收入囊中。   司云落渐渐觉得有些不妙,慕星衍仍未出现,她没有把握今日一定会见到他,若是被其他人选中,只怕往后再想要接近他,便是难上加难了。   与其被陌生人磋磨,倒还不如到唤默身边去,有藏在潜意识中的情分,起码不会待她太坏。   司云落便微微倾身,想要去够铁笼外不远处那一截袍角。   只是指尖还未触及,忽而有人自门外旁若无人地闯了进来,气势骇人。   司云落只消瞧上一眼,便知道他是慕星衍。   三千青丝高高挽起,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一身白衣飘然而入,如霜如雪的清冷颜色,却也格外衬他。   只是……司云落依然没有把握,能够让他选择她。   因为他的眼上覆了一层素绸,大概是看不见的。   看不见,也就无法吸引他的注意,连一丁点侥幸的可能都不会有。   他这样突兀地出现,却也无人敢责怪,连唤默都只是略略施了一礼。   “少主。”   天衍宫宫主过世时,遗命宫内一切事务交由执法长老唤默打理,待少主青衍年逾弱冠,再将大权交还于他。   即使只是少主,却也无人敢轻视他。只因这位青衍少主虽然天生目盲,行动却一切如常,行走亦如履平地,若非修为高绝,是决计无法做到这种地步的。   但天衍宫内有传言,少主之所以能突破常人无法达到的进境,皆因其对于魅妖血祭的疯狂迷恋,甚至达到了成瘾的地步。   据说死在其手下的魅妖不计其数,故而青衍也成为了魅妖一族的头号目标,也就是云落公主本次最重要的任务对象。   青衍并不能看到唤默行礼,只是冲着他的方向点了点头,道:“我来看看。”   虽然司云落很想吐槽没有眼睛用什么看,但是青衍似乎也并没有选她的打算,这就让事情变得尴尬起来了。   司云落看向相处和睦的二人,趁他们都还停在面前,暗暗下定了决心,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属于魅妖血脉的浓香在空旷的大殿中迅速绽放开来,像开出了一朵秾丽而颓败的花,在枯萎之前挥霍着蓬勃的生命力,曳人心旌。   在这瞬间,司云落能够感受到渴望如潮水一般扑面而来,难以平息的躁动,分属于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下可真是落入群狼环伺的境地了。   唤默的身子晃了晃,只这片刻踌躇,便有人抢在他的前面开口了。   “我要她。”   青衍说道,素绸下不能视物的双目转向司云落的方向,声音寂静如一潭死水。   “劳烦执法长老,安排人将她送到我的住处来,要活的。”   司云落也悄悄松了一口气。她原本只是胡乱猜测,凤血对慕星衍本体还有效用,故而勉力一试而已。   幸运的是,她赌赢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高岭之花(表面上的)少主龙龙   2.号外:天衍宫发老婆了!快来把自己的老婆领回家吧!(小广告塞到门缝里了)   3.这一part应当是混血少主x细作公主,但谁是玩物还不一定呢 第119章 第119章   ◎“你漂亮吗?”◎   既然是被选中的魅妖, 司云落便得以沐浴一番,换上干净整洁的素衣,被送到青衍所言的住处去。   为了防止魅妖记住行走的路线, 从而趁机逃脱,过程中也依旧是以铁笼运送。   司云落抱膝坐于其中, 思索着应对之法。   除了接近青衍、取得他的信任之外, 她还需要想办法寻找到寂白的下落。   铁笼一摇一晃,伴随着铁链“当啷”的声响落了地, 厚布被掀开的瞬间,刺眼的光线毫无征兆地涌入。   司云落眯起眼睛, 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可就在此时, 她被强行拖出了铁笼,扔进了——柴房。   呃, 好吧, 本来也没对目前的处境抱有太多期待。   司云落这样想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周遭昏暗的环境。   她轻轻动了动手脚, 碗口粗的铁链便束缚住她的行动, 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发出响声。   柴房寂静无人, 司云落被随意拴在角落里,和摞得整齐的木柴待在一处, 比起可怜无助的幼兽, 更像是即将下锅的食材。   等等……食材?!   司云落并不了解所谓血祭, 但在她的印象中,应当是与慕星衍平日吸血差不多的。   可怕的环境总是能催生不祥的预感, 听闻死在青衍手下的魅妖不计其数, 不会都是被他生啖血肉、吃干抹净了吧?!   再看看案板上雪亮锋利的菜刀, 以及墙壁溅上的斑斑血迹, 一切仿佛在向奇怪的方向发展……   她不想被做成“一落八吃”啊喂!   但挣扎显然也是做不到的,她只能独自待着,透过柴房上方的一扇小窗,根据天色判断大概的时辰。   可她提心吊胆过了一夜,却始终无事发生,直到支撑不住昏睡过去,柴房的门也没有被推开过一道缝隙。   往后数日皆是如此,无人打扰,亦无人问津。   司云落怀疑,青衍可能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可有可无的魅妖,被他一时兴起要到了身边。   显然修士不用进食,但魅妖还是偶尔需要吸取天地灵气,不能总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   并且,无论是司云落还是云落公主,都不可能只为了保住性命而偏安一隅,她需要主动出击,获取青衍的关注,才有可能实行下一步的计划。   仅仅哭闹肯定是毫无用处,若要真正吸引他的注意,还是要从源头下手。   于是等到第七日的夜里,司云落从隐蔽处寻到一块废弃瓦片,摔在地上砸碎以后,咬牙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伤口不深,但足以让鲜血争先恐后向外溢出,接连不断地滴落下来,在地面上积聚成小小一滩。   她相信,青衍很快就会被魅妖鲜血的浓香吸引而来,若是他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就必定会救她一命。   司云落不得不承认,她又在赌了,但身居低位,处境不利,总是要搏一搏才能逃出生天的。   她感受到生机正在缓慢流失,眼皮也越来越重,直至抬不起来。   可她睡去得太快,未能见到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逆光而来。   再度苏醒之时,司云落已是躺在了陌生的床榻之上,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   房间陈设简朴,可见主人心境,她将手腕抽出来看了看,伤口已经被包扎过,或许是因为正在愈合,有些细密的痒痛。   手脚上的铁链被换成了细细的金链子,即使依然不得自由,也算是比之前好了太多。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扔下床粗暴对待,但她已经好几日未曾好好休息过了,自然不会放过这样难得的机会,便打算继续赖着。   可她刚翻了个身,鼻端冷香突然加重,她惊恐地发现,身边竟然还躺了个人。方才她专注自身,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就算她及时屏住了呼吸,却仍然被青衍发觉了,淡淡问了一句:“醒了?”   司云落知道,视力不好的人,其余感官会变得更为敏锐,她的呼吸节奏瞒不过他的耳朵。   因此她只是咬着下唇,并不答话。   一个刚烈的魅妖公主,理当如此。   青衍仿佛并不在意,又问她:“想寻死?”   其实司云落本想问他为什么要救她,却被他先发制人,连问题都被噎了回去,只能被他牵着走,不得不先回答他。   “没有没有,我哪敢啊呵呵……”   实力悬殊带来的压迫感让她不自觉连连后退,一个没注意就往床下栽去。   可突然有只手托住了她的后腰,让她稳住身子的同时,又故意轻轻一推,引着她向内靠过来。   贴着单薄的衣料,掌心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过来,熨帖着她的肌肤,让人分不清是有心还是无意。   在那一刻,司云落几乎以为,他要开始享用送到嘴边的猎物。   可是他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倒是让她看不透了。   “你、你不吃我吗?”   “我为何要吃你?还是说……你很想让我吃?”   他说这话的同时,薄唇似乎扬起微小的弧度,冲淡了周身的清冷气质,但这丁点柔和很快便消失不见,仿佛一切不过是她的错觉。   司云落连忙辩解:“不是……我是想说,若是逃不过被你吃掉的命运,那你还是养一养我比较好。”   “哦?如何养?”   其实她只是想拖延时间,与青衍周旋,并没有想到他会顺着她的话问下去,像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于是她开始随口扯谎:“自然是要好吃好喝,准备舒适的房间,最好……还能让我出去晒晒太阳。”   她说这话时,一直观察着青衍的神色,无奈他的眼上始终覆着那一层素绸,看不见他眼里的神情。   他缓缓笑了,轻声问她:“原来养一只小魅妖,也是这么麻烦的吗?”   ……这话说得怎么好像他从前没养过似的?还是说,那些魅妖被抓来以后就直接吃掉了?   嘶……   她不禁有些颤抖:“不麻烦不麻烦,我很好养活的,只要一点点照料就好。这对你而言,应该不在话下吧?”   青衍抿着唇,始终一言不发。   司云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悄悄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盲了。   可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却被他忽然抓住,连手腕都动弹不得。   他转过身来,与她面对面,学着她之前的样子,指尖缓缓伸了过来,犹豫片刻后,停在了她的眼睫之上。   他仿佛在通过触觉确认她的相貌,一寸寸地摸过她的五官,以及吹弹可破的肌肤,最终落在朱唇之上,不轻不重地点了两下。   司云落大气也不敢出,就听他问道:“你漂亮吗?”   “什么?”   “我觉得你应该是很漂亮的。”   他说话的样子看似无意,却又透着认真,让司云落不得不相信,他果真是天生眼盲。   她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含混不清地哼了几声,只想快点打破这尴尬而暧昧的氛围。   “你为何与我躺在一处?”   青衍理直气壮地答道:“这是我的床。天色已晚,我自然要休息。”   言外之意是她鸠占鹊巢了。   司云落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命运,再纠结下去的话,大概只能挪去床脚,她可不乐意。   但就在她打算闭嘴的同时,却于青衍的气息之中,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味道,像是……   为了进一步确认,她靠得更近,贴在他衣襟上嗅,却忽而被他发觉,一把推开。   司云落还从没被他拒绝过,正在愣神,就见他转身面向里侧,轻描淡写地命令她。   “下去睡。”   司云落一时语塞,但迫于形势,不得不幽怨地下了床,坐在床脚打起了哈欠。   屋子里倒不至于很凉,她把脸埋在膝盖里,维持着自我保护的姿态,再次沉入酣梦之中。   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人将她托起,在她耳畔呢喃絮语。   “……好像是太瘦了呢,抱着都有些硌手,要养得又白又胖的才好。”   司云落想反驳他,却又发不出声音,只能随他去说。   这一觉便到了天光大亮,司云落睡得很沉,精神也足,只是身上的金链子还在,将她拴在床柱之上,无法离开床边三尺的范围。   青衍也不知去了何处,可怜她来了这里数日,印象最深刻的却只有柴房和他的床。   司云落一边哀叹,一边画着圈圈诅咒他,她觉得自己现在真的很像被豢养的宠物,只能听从主人的心意行事,还有可能要变得“又白又胖”……   但是到了午间,却意外地有人送餐食过来了。   司云落这才发现,原来这里除了她和青衍二人,还是有其他人的。   想想也是,他一个少主,纵使看上去与常人并无不同,但毕竟目盲,总是需要旁人来伺候一二的。   那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看向司云落的眼神极不客气,似乎给一只魅妖送饭有失身份,是对他的侮辱。   司云落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伸手拿过一只鸡腿大嚼起来。   “怎样!就是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那人极不友善地瞪了她一眼,像在控诉她是红颜祸水,却终究什么都没说,离开时狠狠地甩上了门。   没了旁人的监督,司云落吃得更加欢快,结束后悄悄用床帷擦了擦手。   她正双目无神地放空着,青衍却突然推门进来,好似有些意外。   “这是什么?”   他不必摸索,就准确无误地寻到了目标,那是魅妖在开心时,才会显现出来的尾巴。   他捏了捏尾巴的尖端,司云落忽然难以抑制地浑身颤抖起来,一把抢过自己的尾巴护在怀里。   “别碰我!”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试图去养一养老婆的龙龙   2.等到老婆“又白又胖”,变成漂亮可爱的小魅妖,就可以吃干抹净啦!   3.魅妖的尾巴不能随便捏……太敏感了……另外他好像暴露了什么…… 第120章 第120章   ◎“怕什么,你明明很喜欢”◎   司云落抱着尾巴, 警惕地往床脚缩了缩,一脸谴责地盯着青衍看。   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了她脸上莫名泛起的潮红。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尾巴是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   莫非饱餐一顿就能让她获得最简单朴实的快乐?那她也太好哄了吧!   司云落试图将尾巴收回去,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办法, 反倒因为慌张而更加窘迫, 只能作罢。   所幸青衍看不见她这副模样……   等等,如果他看不见的话, 又怎么知道她的尾巴在哪里?   司云落忽而心生怀疑,再次尝试着伸出手, 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次她学聪明了, 稍稍离得远了些,避免被他直接抓住。   可青衍并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面上蕴了些歉意, 放轻了声音同她说话, 听上去很有几分温柔的意味。   “抱歉……我不知道……我弄痛你了吗?”   司云落难得看见这样的他, 意料之外的好脾气和讲道理, 让人不禁想要狠狠欺负他。   她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故意不开口说话,想看看他会如何应对。   青衍跪坐在她身旁, 明明只隔着不远的距离, 却没有再近一步, 那样子像是……怕会吓到她。   他叹了口气,却没有丝毫的不耐。   “那你想怎么样?”   司云落这才趁机提出要求:“让我摸摸你的眼睛。”   话一出口, 青衍便沉寂下来, 看不出喜怒, 也并没有退让的意思。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或许是因为这要求太过无礼,倒显得她这只小魅妖没有自知之明,仗着他的几分容忍和新鲜感,竟然敢越过分寸,戳及他的痛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两人僵持了好一阵,还是司云落先败下阵来,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到他身边,把尾巴尖主动递到他的手里。   “……是我失言了,给你摸摸。”   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后槽牙都被她咬得咯咯直响。她发誓,这绝非她的本意,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说出这种类似于邀宠献媚的话来!   但青衍显然对她的妥协感到非常受用,从善如流地又捏了捏,甚至团成一团放在掌心搓揉。   司云落紧咬着唇,一声不吭,但身体的颤栗骗不了人,她只能难堪地别过脸去。   青衍却忽而说道:“怕什么,你明明很喜欢。”   “什么?……唔!”   即使他依旧面无表情,司云落依旧能感受到他浅浅的愉悦。   “我闻到了哦。”他凑过来,像在同她分享一个秘密,“你现在的味道,和平时不太一样。”   什么味道呢?   于他而言,像是开至荼蘼的花瓣,被揉烂到汁水四溢后,盛放出瑰丽而香甜的气息,尽情弥散在不大的空间之中,诱人失控。   司云落完全闻不见自己身上的气息,但青衍这样说,还是让她不禁羞恼起来。   “我没有!你胡说!”   毕竟也没有人会承认,如此轻易就动了情……   只是她一开口,声音就仿佛在蜜水里泡过,甜得有些沙,让方才的辩驳都变得苍白无力,她立刻识趣地闭了嘴。   青衍见好就收,没有欺负她太过,最后捏了捏她的尾巴。   司云落闭上眼,晕晕乎乎地任他施为,直到身边传来细响,是镣铐被打开的声音,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屏住了呼吸。   那一刻,在权衡利弊之后,她强行忍下了逃走的冲动,只是在终于脱离床柱之后,活动了一下手腕。   四肢上仍挂着细细的金链子,但总算可以走动,获得了部分的自由,比之前的处境可算强上太多。   司云落不明白,自由所需的代价为何,青衍应该没有那么好心,仅仅是被她取悦一二,就能给予她想要的自由?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他甚至连走路的机会都没给她,用一件薄披风将她裹上,藏起那碍事的尾巴,直接把人扛在肩上走了出去。   金链子随着他的动作胡乱响着,司云落生无可恋,只祈祷不要被旁人看见现在这副模样,可实在是太糟糕了。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才走了没几步远,便听见有人向青衍行礼:“少主。”   她勉力抬头看去,发现正是给她送饭的弟子,此刻脸上的表情更加古怪,只是青衍看不见,也无从感受到周遭诡异的气氛。   他颔首示意,旁若无人地擦身而过,司云落的双手垂在他背后,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力气。   等到她被放下,和他一同在树下静静坐了一会儿,才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   “你这是……带我出来晒太阳?”   “嗯。”他点点头,摸索着握住了她的手,“是有点凉。”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抱过来,让她坐在他的怀里。   司云落感觉,她就像是被他埋在树下的一颗土豆,晒足了阳光才能快快长大……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所谓的“晒晒太阳”,是想要获得行动的自由,而并非单纯地出来沐浴阳光啊喂!   但多亏了这难得的机会,她得以第一次窥见青衍住处的全貌,也算得上是山清水美的灵秀之地。   在他们所在之处的对面,就有一大片种植着奇花异草的药圃,引入了温泉水加以灌溉,长势喜人。   司云落不禁脱口而出:“你这地方还挺不错的。”   “是么?”青衍略显遗憾,“可惜我看不见呢,好与不好,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差别。”   的确,纵使有这样一片药圃,也没能治好他的眼睛。   可司云落的沉默只维持了片刻,就主动抓住了他,引导着他摊开手,掌心向上去接住洒落的阳光。   “但你可以感受到,阳光是不是很温暖?”   “的确很温暖。”   他反手握住她,用掌心将她的手整个包起来,像玩具一样揉捏着。   不知是否因为从他身上汲取了所需的温度,在日光照射下,司云落逐渐昏昏欲睡,彻底放松下来,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少女的碎发在额前投下一片阴影,看上去优美而恬静。   她的身上有令人安心而宁静的味道,与馥郁甘美的血液一道诱惑着他。   这是他为自己挑选的“伴侣”,但现在就吃掉这只可爱的小魅妖,显然还未到时机。   因此他只是俯下身去,轻轻碰了碰她的眉心。   司云落醒来时,又到了用饭的时间,她深深为这样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感到羞愧,然后极没有出息地向现实投降了。   她就不信有人能抗拒这样的诱惑。   天色已晚,司云落打着哈欠,准备继续睡在床脚,经过昨夜的周旋,她已经明白了自身的处境。   可困意还未上涌,她却又被青衍提了起来,目标是温泉的方向。   她挣扎一番未果,双眼可怜兮兮地蒙上了一层雾气,想要博得他的同情。   这时候就能体现出目盲的好处,青衍不为所动,好言好语地劝她。   “洗干净以后才能上床去睡。”   “我不上床睡不行吗?”司云落眨着眼睛看他,“我就乐意睡在床脚。”   “晚了。”   青衍一松手,她便“扑通”一声落到了温泉里,狼狈地站起身时,浑身都湿透了,唯一一件单薄的素衣裹在身上,曼妙玲珑的曲线一览无余。   他靠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等着她。   “昨日你人事不省,就是我抱你来洗的。你是自己洗,还是需要我来帮忙?”   ……大意了,完全没有想到,她毕竟是不能自己变干净的。   罢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司云落深吸了几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自己来。”   话虽如此,但她手上还缚着金链子,行动实在不便,在温泉池中扑腾出不小的水花。   她并没有求助的意思,但青衍已经下了池子,正向她的方向游了过来。   隔着温泉氤氲的水汽,眼上的素绸也几乎被打湿,司云落依稀可以看到,他自始至终紧闭的双眸。   果真是看不见的。   她稍稍松懈下来,却依然小心避着他,扭身向远处游去,却被他扣住肩膀,拖了回来。   “你能不能替我将链子解开?”司云落小声祈求道,“真的很不方便。”   青衍点头,却并没有松开她的意思,仅仅是道:“所以我早就说了,你还是需要我来帮忙。”   她早该想到的,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相信她。   衣衫剥离下来,沾湿的衣物粘得发沉,缓缓坠入水中。   司云落双手被缚着,无法反抗,只凝神盯着他看,大片的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浑身都激起簌簌的颗粒。   可指尖的停顿相当克制,毫无探寻和深入之意,司云落不得不承认,他或许是真的将她当作了宠物在养。   如此反而更叫她放心,她背过身去,靠在水池边沿,任他将她的长发打湿,拢上泡沫,认真地搓洗起来。   被这样轻柔地对待,她又开始犯困了,肆无忌惮将一切展露给他的样子,像是摊开肚皮的小兽。   故而也没能发现,青衍在她身后,悄悄睁开了眼睛,越过阻隔视物的素绸,透出一点幽绿色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给老婆晒太阳洗香香的龙龙   2.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想尽办法占老婆便宜啊?   3.总感觉马上要被吃掉了(不是)   4.同样是把老婆困在身边,威胁用强不行,哄着骗着就可以?双标啊啧啧啧(指指点点) 第121章 第121章   ◎“捉到你了”◎   不过安生了片刻, 司云落就起了坏心思,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温泉岸边光滑的青石。   反正青衍看不见,对于她的有意戏弄大概是毫无办法的。   司云落十分期待, 看见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出现一些格格不入的神情,比如, 恼羞成怒。   她这样想着, 毫无预兆地扭过身去,面对茫然无知的青衍。   然后——   用悄悄藏在手心里的泡沫, 不客气地糊了他一脸。   他这副窘迫的样子,让司云落没忍住笑出了声。   就当是报复他好了, 谁让他随便捏她的尾巴!   做完这一切, 她脚底抹油溜得飞快,趁他还没反应过来, 顶着蓬松洁白的泡沫向另一侧游去。   可回身再看时, 哪里还有青衍的影子?   司云落环顾四周, 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不会是觉得折了面子, 干脆弃她于不顾、拂袖而去了吧?   这样也好, 她就可以利用独处的时间, 研究一下怎么才能短暂地离开这里,找到小白。   司云落想得入神, 完全没有注意到, 近处水面之上咕嘟泛起的气泡。   思绪忽然被破水之声打断, 突如其来的变故狠狠吓了她一跳。   青衍从她身后出现,一只手臂撑在她身侧, 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她, 为她打造了密不透风的专属囚笼。   经过这一系列折腾, 素绸已经自眼上滑落, 不知沉到了池中何处。   还是那样熟悉的一张脸,司云落没忍住,伸出指尖想去触碰他的眼睛,被他及时握住了手腕,转而引导着她放在青石之上,支撑住漂浮不定的身体。   掌心被他缓慢地推开,缝隙中挤入他的指节,与她缓慢地十指相扣。   像是上了锁一般,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了。   隔着一层湿透的衣料,温度烫得几乎要将她融化。   长久的静默之中,还是司云落先按捺不住,想要转过头去同他说话。   只是稍稍动作,耳垂就自柔润的双唇之上擦过,她一动不敢动,听见他用气音在她耳畔呢喃,带着因为愉悦而上扬的尾音。   “捉到你了。”他轻声道。   司云落不知道尾巴为什么又会出现,但这不妨碍她因为恶作剧失败而感到沮丧。   所幸青衍并不会和调皮的小魅妖计较,只是把她洗香香,然后打包塞回被子里。   司云落从被子里拱出来,双手托腮趴在床上,两条细腿也随之翘起来,不安分地摇来晃去。   青衍的睡姿过分端正,双手交叠放在腰间,让她完全感受不到威胁,下意识就放松了警惕。   “你有什么心愿想要达成吗?”   问出这话的时候,她自己都有些心虚,看青衍这个无欲无求的样子,如果非要说心愿的话,大概可能也许会是重见光明?   那这属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可胡思乱想的时间没能持续太久,青衍抽出一只手,覆在她的双眼之上,夺去了她视线中的全部光明。   “我现在的心愿就是好好睡觉。”   “哦……”   好一个自讨没趣的问题,她不该指望他坦率回答的。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司云落甚至没来得及细想,就立刻沉沉睡去。   或许是因为被精心照顾又无所事事,司云落的身上时常透出一种放松的慵懒,面色也变得红润了些,是被好好对待后的成果。   如果不是为了吃掉她就更好了。   如此一连数日之后,司云落终于猛然惊醒,痛定思痛,决意迈出试探的第一步。   可恶啊!该死的天衍宫修士,都是这样诱惑魅妖坠入温柔乡的吗?!   青衍并不是时时都在,虽然他对待她算得上纵容,却始终不肯松开对她的束缚,在他要离开的时候,通常会将她锁在屋子里。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他也只是退了一步,可以不将她绑在床上,允许她在房间范围内自由活动,但还是会将房门锁上。   她虽然不知道其他修士是如何对待魅妖的,但结合传言来看,总不会是像她这样,被好吃好喝地养着,并且到了现在,还一滴血都没被取过。   于是她在闲来无聊时,会将房间翻得乱七八糟,只是为了激怒他,看看他所求为何而已。   她才不信青衍对她毫无所求。   可青衍对此却并不在意,每每只是叹着气唤人进来收拾,而那个被迫上工的倒霉蛋,往往就是那个给她送饭的弟子。   好歹相处了一段时日,司云落自然知道了他名唤宁恒。   青衍此人宛如一潭死水,难以捉摸,可宁恒却不是如此,对她有着不加掩饰的怨念和敌意。   她决定利用这一点,给目前的局面打开突破口。   于是在宁恒又一次前来送饭之时,司云落故意挑刺,不肯让他好过。   她尝了一口,便将食盒往前一推:“咸了。”   宁恒忍气吞声,收走食盒,过了一刻又重新提了进来。   司云落依然是只尝一口,便放下了碗筷:“淡了。”   在他第三次来时,司云落连尝也不尝了,眨着眼睛看他。   “让我等了这么长时间,是要饿死我吗?”   宁恒终于忍无可忍,将食盒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你别得意!等少主利用完你,就会把你随便丢在哪个无人问津的角落,到时候有你好受的!哭都来不及哭!”   司云落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那他怎么还不动手?你挑拨离间,我不信。”   宁恒冷哼了一声:“自然是因为时机未到……”   他忽而惊觉失言,不肯再往下说,只道:“奉劝你收收那些多余的心思,能过一日算一日,毕竟这样无忧无虑的好日子也不多了。”   司云落不以为然:“哦?是么?我倒觉得他并非如你所言这般无情。如果你不信的话,那我们可以来打个赌。”   “赌什么?”   司云落招手示意他离得近些,金链子发出细碎的响声,同她未出口的话语一起,吸引了宁恒的注意力。   就是现在!   她眼疾手快地扯下他腰间通行玉牌,暗暗扣在手心里,朱唇轻启,就要言语。   青衍便是在这时推门进来,打破了两人的僵局。   即使他目不能视,宁恒还是方寸大乱,连连退后,向他行了一礼便仓皇逃脱。   司云落没来得及看他远去的背影,房门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重新阖上。   饭菜的香味仍飘散在空气之中,青衍顿了顿,问她:“为什么不吃饭?”   司云落悄悄将掌心的玉牌滑入袖中,乖觉地去拿面前的食盒。   “方才没什么心情,但现在有了。”   她一边吃着,一边偷瞄青衍,他神色平静,只是在她放下碗筷之际,轻柔地替她拭着唇角。   “……你若有什么想要的,同我直说就是,我会尽量满足。”   司云落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险些以为是被发现了,不自觉捏紧了袖中的玉牌。   可他说完这话,并没有进一步的表态,又让她提起来的心缓慢地沉了下去。   想要自由,他能给吗?   想要改变魅妖的凄惨处境,他能满足吗?   他甚至连最基本的行动自由都不肯给她,还在这里假惺惺地示好,不会还期望她感恩戴德吧?   司云落当然不可能相信他,却也不介意扮演好乖巧听话的宠物角色。   她主动握过他的手,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手边,貌似依恋地蹭了蹭。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似乎想轻叹口气,却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   若不是确认他目盲的事实,她几乎要怀疑自己被他发现了。   可他只是揉了揉她的发顶,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白日司云落被锁在屋内,只有夜里青衍回来之后,才会获得为数不多的自由。   时间紧迫,宁恒不知何时就会发现玉牌丢失的事情,她不得不铤而走险,决定趁青衍熟睡之后伺机行动,夜探天衍宫。   入夜,听见青衍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而悠长,司云落醒了过来,准备偷偷起身下床。   越是这样寂静的夜里,金链子的响动就越发明显。她屏住呼吸,刚刚成功翻了个身,就感受到腰际被人紧紧扣住,惊得她一动也不敢动。   可她静等了一会儿,发现青衍仍在睡着,只是潜意识中的举动罢了。   司云落费力将他的五指掰开,毫不留恋地跳下床,推开门走了出去。   而在她离开的位置,幽幽绿光再次亮起,分不清是喜是怒。   但出乎意料的是,司云落刚走到药圃外,就被巡夜的弟子发现了。   “什么人!”   情急之下,她只能将玉牌随手丢远,一头扎进了药圃之中。   被扭送到青衍面前时,承认肯定是不可能的,她干脆随便扯了个理由,即使看上去就是在敷衍了事。   “……晚餐没吃饱,想找找看有没有魅妖爱吃的梦心果。”   司云落摊开手,好让所有人都看到她掌心的一串红色果实。   宁恒倒是比她激动,向青衍奏报道:“少主,此女居心叵测,趁送饭之机偷取我身上的通行玉牌,又于夜间潜行鬼祟,分明就是想就此逃脱!”   青衍依然平静,问司云落:“你可有解释?”   司云落摇了摇头,想起他并不能看见,还是开口道:“我身上并没有所谓的玉牌,不信的话,可以叫人来搜身。”   可还没等到青衍发话,便有弟子火急火燎冲进来,言明在远处的树下拾到了宁恒的玉牌。   这下她便不必辩驳,青衍思索片刻,忽然下了决定。   “把药圃的地划出来一片,专门种植梦心果。”   “可少主,地里已经种了……”   “都拔掉。”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对要溜走的老婆故意视而不见的龙龙   2.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啦,就是纵容而已,不太想让老婆见到外面可怕的世界   3.在他手底下打工真不容易,怜爱了   4.到家了!明日开始恢复正常更新! 第122章 第122章   ◎“告诉我,你的真名”(一更)◎   司云落早就笃定, 青衍是不会让人给她搜身的。   并非她对自己有多么强烈的信心,而是作为上位者而言,不会容许旁人觊觎他的所有物。   即使这个所有物无关紧要。   她也没指望第一次尝试就顺利逃脱, 那也太小看天衍宫严密的守卫了。   但闹这一出乌龙,纵使她的借口再烂, 没有实证, 青衍也只能作罢。   如果他承认是误会了,说不定会让她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比如, 额外给予她一点少得可怜的信任。   但随后的举动,倒让她又看不懂了。   就为她随口编的一个理由, 能拔掉三亩地的灵植, 听上去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倒像是纣王上身做出的决定。   司云落正匪夷所思, 就感受到并不友善的目光尽数集中在她身上, 仿佛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不知不觉好像拉了更多仇恨怎么破!看来往后想要溜出去只怕会更加艰难了。   青衍自然是看不到这室内的暗流涌动, 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司云落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 只得乖乖任他提起来, 一路回到房间去。   他看上去也是真的困倦, 司云落不明白他一个修士怎么还能睡这么久,不知道都修炼到哪里去了。   与之相对的, 她白日睡多了, 即使到了深夜里, 依然并不很困,被他轻放到床上后, 又窸窸窣窣绕到他身边去,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正不知该从何说起, 却感到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前倾, 原是青衍用小拇指勾住了她的金链子,迫使她不得不靠过来。   “有话就说。”他淡淡道,“你不安生,我没有办法睡。”   咳……也不是她非要和他睡一个房间的啊……   况且嫌吵的话,撤了她的禁锢不就行了?   不过司云落从不在不可能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她从善如流,趁机问他。   “你为什么要在药圃里种那么多梦心果?”她偷瞄他一眼,继续问道,“你……是不是要拿我修炼了?”   青衍面色平静如水,反问她:“你知道我的修炼功法?”   “不知道……”   “那你怎知我要用你修炼?”   司云落被他这一连串问题问懵了,有些语无伦次。   “可是……那你这么养着我,又算怎么一回事?更何况,先前那些魅妖,不都是……”   总不能她拿的是复仇剧本,青衍拿的是养宠剧本吧?   “先前那些?”青衍蹙起了眉,难得表情有了些许波动,“我之前从未养过别的魅妖。”   他不轻不重地拽了两下她的金链子,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只有你一个。”   等等!那关于青衍的那些可怕传言……到底都是谁散播出去的啊!   “开心了?开心了就睡觉。”   被他的臂弯揽住,司云落这才发现,方才的话听起来很像是在吃醋……   何况她才没有因此开心好不好!她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又闻到了……”青衍歪过来,蹭着她月牙般的一块白皙后颈,“你开心的时候,味道也会不一样。”   可恶……他是狗鼻子吗?!   司云落费力将他推开一段距离,又不敢太过用力,怕惹恼了他,看上去更加像是欲拒还迎。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说“好”字的时候,她自己也深感别扭,不自觉加重了语气。   “好吗?”他轻笑一声,因为距离太过亲近,声音听起来都闷闷的。   “如果你真的觉得好,就把心思收一收,安心待在我身边。”   这下司云落可以确认,青衍的确是察觉到了什么,即使她的尝试以失败告终,却依然没能瞒过他。   她装作听不懂,故意忽略了这句话,转而对他热情起来,问道:“那你需要我如何报答你?魅妖可是很知恩图报的。”   在这种卸下心防的脆弱时刻,最容易探听到心底深处埋藏的愿望。   可他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   “我不需要你的报答……如果一定要有的话……”   青衍掌心向上,摊开在她眼前,薄唇一张一合,吐出了几个字。   “告诉我,你的真名。”   有那么一瞬间,司云落承认她确实动摇了。   但小白的警告仍回响在耳边,不断重复着提示她:“真名不可轻易透露。”   对于魅妖一族而言,真名是极其隐晦、只有贴身亲近之人才可以告知的存在。   互通真名,代表着认可、接纳,以及毫无保留的信任。   她自认目前与青衍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而被他知道真名,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意味着他可以通过真名,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搜寻到她的踪迹。   只要他想。   原本的冲动化作犹豫,热切又一点点冷却下来,掌心中传来羽毛拂过一般的轻柔触感,让她猝然回神。   “你又不肯吃亏了是不是?”他说着,一笔一划在她手心里写字,“那我就勉为其难,先告诉你好了。”   其实司云落对于他的名字一清二楚,但他认真起来的样子,还是让她感到难以招架。   他写得又轻又慢,像生出了无数小钩子挠着她,搅得她心烦意乱,等写下一个“衍”字,又郑重其事地将她的掌心合拢,将秘密封存其中。   “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   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快忘却了真名,一个似乎再也不会有人提起的名字。   “但你可以这样叫我,只是不要让别人听到。”   司云落没明白保密的意义在哪里,青衍是人类而非魅妖,真名并没有那么重要,起码不会关乎性命。   但她还是答应下来,在他试图追问的时候,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脆生生地喊了他一声。   “阿衍哥哥。”   青衍表面看上去不为所动,薄红却从耳根浮起,一路漫至颊侧,连素绸都遮掩不住。   “轮到你了。”他坚持说道。   司云落当然不会让他如愿,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往下压。   金链子染上了他的体温,她特意绕开了其他部位,隔着一层纤薄的素绸,柔软的唇瓣贴了一下他的眼眸。   “轻易说出口的,就不是真名了哦~”   仿佛无师自通一般,他同样吻了吻她颤动的眼睫,又一路向下探寻。   “好痒。”   她伸手推他,咯咯直笑起来,直到被他噙住了唇瓣,语声变得破碎而含混不清。   他分开她的唇,将自己的气息灌进去,贴着她低声絮语。   “什么时候才可以告诉我?”   她无暇思考,随意应付道:“等到这一批梦心果成熟的时候,我就告诉你。”   可是尾巴又钻出来了,司云落遗憾地想,看来之前有些时候也不能全然怪在慕星衍头上。   或许是她的曲意逢迎有了效果,司云落终于得以走出房门,在无妄峰上自由活动。   她随身缚着金链子,一走动便叮当作响,引人注意,这么多双眼睛一起看着,倒也不怕她会跑了。   对于旁人的目光,她只好装作视而不见,偶尔去药圃里面看看,发现栽下的梦心果已经长出了小芽,一派生机盎然之意。   她伸出手去,比划了半天,还是没能下得了手,将这些可怜的绿芽连根拔起。   但这也就意味着,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所幸寂白那边先有了动作,司云落收到他的讯息时,是在一个无人的清晨,他的幻象忽然自盆中水镜显现,吓了她一跳。   “殿下,您怎么样?”   司云落环顾四周,连忙把窗子关上。幸亏近几日青衍并未回到房间留宿,不然若是被他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我还好,你现在在哪里?”   寂白沉默一瞬,选择跳过这个问题,转而问她:“您成功接近青衍了吗?”   司云落想了想,答道:“算是吧……只是他对我仍有防备,戒心从未完全消除过。”   “那您准备何时动手?”   司云落这才想起云落公主的使命,若是不能利用天衍宫内部的矛盾,将修士各个击破,起码也要削弱他们的力量,给魅妖一族以喘息之机。   那么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刺杀青衍。   见司云落沉默不语,寂白的语气便有些焦急:“您心软了是吗?”   司云落不想骗他,只得实话实说:“天衍宫内部如同铁桶一般,无隙可寻,怕是要从长计议。况且……”   她放轻了声音:“他待我不错,似乎并不像传言中那样杀人如麻、其心可诛。”   寂白忽而道:“殿下,您有没有想过,眼下的一派和谐、岁月静好,只是青衍为了迷惑你,故意编织的一场幻梦?”   他听上去有些失望:“若您自甘堕落,我无话可说……但若您还怜惜您的子民,便于今夜子时前往绝途狱,我会让您看到一切的真相。”   今夜?但青衍……   仿佛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寂白补充道:“殿下放心,青衍近来每月逢月圆十五之日,总要连续闭关七日,如今正是紧要关头,无妄峰上弟子皆忙于护法,不会注意到你,正是最合适的时机。”   司云落想了想,她上月刚被送来时,的确也是被扔在了柴房七日,看来小白所说的确是事实。   她答应下来,水镜便凭空消失,化为水滴坠入盆中,杳无踪迹。   寂白的话语时时刻刻敲打着她的心。   她是过分耽于情爱了,也是青衍看她看得太紧,她才一直没能找到可乘之机。   真相就在前方诱惑着她,也许答案是惨痛而鲜血淋漓的,但也总比虚假的温柔要好。   于是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她没有丝毫踌躇,仅披上件披风,用兜帽遮住大半张脸,沿着这几日熟悉的路线快速潜行,果然没有受到阻拦,顺遂地出了无妄峰。   结界产生细微的波动,被法阵中央的人敏锐地捕捉到了。   青衍面如金纸,身形摇晃了一下,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亲亲老婆然后因为老婆跑了吐血的龙龙   2.咳,之所以这么虚弱是因为那个什么期快到了,他需要定期压制,但是老婆这么一溜,压不住了嘿嘿   3.下一章去捉老婆咯   4.龙龙:感谢小白助攻   5.小白:?我是冤种 第123章 第123章   ◎“永远不会”(二更)◎   等到出了无妄峰, 司云落才发现,她根本就不知道所谓的绝途狱在哪儿……   但听这名字,应当是关押罪人的所在, 并且极有可能,是拘禁魅妖的地方。   只要她循着同类的气味搜寻, 总是能够找到位置的。   入夜后的天衍宫寂静无人, 司云落裹紧了身上的披风,隐匿身形加快了脚步。   风中传来的味道越发浓烈, 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是魅妖特有的浓香。   该不会……是小白出了什么事吧?   她心下发紧, 几乎要一路小跑起来。   离气味的源头越近, 心底的不安就越发强烈,绕过走廊的拐角时, 忽然从阴暗漆黑的角落里滚出个圆溜溜的物什, 吓得她几乎惊叫出声。   那是一颗带血的头颅, 就那样出现在她的面前, 面上仍沾着血, 似乎是死不瞑目。   司云落强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 俯下身去确认头颅的主人。   好消息,不是小白。   坏消息, 是同她一起被送入天衍宫的另一只魅妖, 她之所以记得, 是因为这只魅妖颇具姿色,也是被众人争抢的对象之一。   如今却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 实在是令人唏嘘, 让她有了一种同类相惜的悲凉之感。   若是被人选中, 都会落得这般不堪的下场, 那其他魅妖的处境又能够好到哪里去?   她伸出手,替那只魅妖阖上双眼。   可究竟是谁,会把一颗头颅从暗中随意抛出,即使是恶作剧,也没有这样恶劣的。   那么解释只有一个——凶手正在附近。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栗起来,望着幽暗巷道中出现的几个人影,脚下仿佛生了根一般钉在原地。   而在这些人的身后,是一具没了头颅、不着寸缕的魅妖尸体。   只是尸体苍白瘦削,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血液,皮肤如薄薄的纸片,紧贴在骷髅架子上,死状凄惨可怖极了。   在这片刻之间,那些修士已注意到了司云落,不加掩饰地打量着她。   嘴边仍有猩红血迹尚未擦去,不用想也知道,是方才那只魅妖的血。   生啖血肉,是为血祭。   司云落没想到,所谓血祭竟然如此残暴,堪称兽行。   世间真有修士会采取这种惨无人道的法子修炼?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绝不会相信,可惜现在也是不得不信了。   “哟,这里怎么还有一只?竟敢大晚上出来到处走动,就不怕被主人惩罚么?”   “先看看是记在谁名下的吧,万一是哪位长老的心头好,沾了还要惹一身晦气,不划算。”   司云落被强行扯过去,粗暴的力道毫无怜惜,兜帽被拉下,露出一张清艳小脸,以及光滑细腻的后颈。   “没有标记,是个无主的小魅妖。”   擒住她的人咧嘴一笑,齿间还依稀能窥见丝丝血迹。   既然还没有认主,也就意味着任何人都可以出手夺取。几人暗自生了心思,都想将她据为己有,倒给了司云落可乘之机。   她挣扎着喊道:“我是你们少主的人,你们岂敢动我?!”   此话一出,司云落明显感到抓住她的手一顿,似是生了犹豫。   “你不会是退缩了吧?谁知道这小魅妖所言是真是假?”   “那万一是真的……”   “真的又怎么样?且不说她没有认主,就是认了,青衍那个瞎子,又能看见什么?到时随便给他找个替上送过去也就是了……”   趁几人松懈的时机,司云落在心里默念青衍的名字,只希望他能发现她不见了,能尽快赶来救她。   虽然她有牺牲的觉悟,但不代表她可以接受如此惨烈而屈辱的死法啊喂!   远处角落忽然有幽绿光芒时隐时现,让她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天衍宫内应当不会有鬼火出现吧?怪吓人的。   可下一刻,擒着她后颈的手臂被生生斩断,鲜血飞溅之时,有人伸手捂住了她的双眼。   她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痛呼和惨叫,以及冷如冰锋的声音。   “你们觉得,我就是个瞎子?”   杀意不加克制,喷薄而出,气息近在咫尺,却让司云落后颈上细小的绒毛都立了起来。   青衍出剑很快,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落在他的怀里,被他打横抱起往回走了。   没了眼上的遮挡,她偷偷支起身子,越过他的肩头去看,就见先前张狂得意的几人像狗一样伏在地上哀哀乞怜,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一句。   是被他废了眼睛,又割了舌头。   的确,无用之物,留着做甚?   司云落第一次对他的做法十分赞同,却不知怎么被他发现在偷看,又将她的头往下按了按,让她的脸完全埋进他怀里。   “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自觉有些逾矩。她是什么低微的身份,也配让他戕杀同门、做下大逆不道之事?   所以她并没有很期待他的解释,直到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的剑很快。”   “所以?”   “所以直接杀了他们,未免太过痛快,反倒便宜了他们。”青衍的声音只余漠然,“血液流干而死的痛苦滋味,不如也让他们尝上一尝。”   她这才满意,双手主动环上他的脖颈,将自己完全沉在他的怀抱之中,不再说话了。   狭长的回廊之中,仅余有规律的脚步声,以及金链子随之晃动的细响。   两人很默契地没有讨论,关于司云落为何半夜要逃,青衍又是如何找到她的。   有些答案,既然都心知肚明,也就没有必要再去提起。   可令司云落意外的是,青衍似乎也对使用魅妖修炼之法深恶痛绝,其中仇恨不亚于她,这是为何?   可她来不及细想,青衍便已经踏入了无妄峰,只是他刚回到熟悉的地界,却忽然心神剧震,吐血后就晕了过去。   司云落被撇在一边,看着他被闻风而来的众人七手八脚地抬走,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跟上去。   她正扭头要走,宁恒却忽然拦住了她,看她的样子倒像是在看一个负心薄幸之人。   “你知不知道!你今夜偷跑出去,少主为了寻你,他……”   他还是那副模样,说话只说一半,司云落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   宁恒急得几乎要跺脚,最后咬牙道:“总而言之,少主现在情况不好,你若有一丝挂念着他的安危,就听话待在这无妄峰上,哪里都不要去!”   话虽如此,他说完便追了上去,依旧是将司云落一个人留在原地。   心还挺大的,也不怕她故技重施,第二次又跑了。   但司云落想了想,还是乖乖回了房间,避免青衍出事的锅扣到她头上。   今夜有此动乱,只怕明日不会太平,司云落想利用水镜联系寂白,劝他暂避风头,却始终寻不到他,只能作罢。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难道她寸步不离,就能保证青衍的安全?那为何不让她直接去他身边?总归她现在法力低微,完全无法造成任何威胁。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她主动走进了青衍闭关之地,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她。   平日里厌恶她的弟子们,也都纷纷退了下去,好像早就期盼着她的到来。   所有人都守口如瓶,她只能去问青衍,却不能奢求一定会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更何况他如今脸色苍白得可怕,冷汗接连不断地沿着额角滴落,看上去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分外辛苦。   司云落心中有了预感,抱着膝盖坐在他面前,问道:“其实……你也需要魅妖的血液,只是不想堕落成那副模样,才强忍到如今的吗?”   青衍眉头紧皱,宛若入定,并不答话。   司云落不得已,用力咬破了下唇,鲜血立刻自唇角溢出,馨香甘美的气味霎时绽放,即使是青衍也无法忽视。   到了这样的地步,他竟然还勉力维持着一丝清醒,钳住她肩膀的力道没有丝毫松动,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走……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反正之前也不是没吸过,司云落歪头问他:“你会把我彻底吸干吗?”   他的答案是:“永远不会。”   于是她带着勇气和决意,双手捧起他的脸,贴在他几无血色的唇上,将血滴尽数哺了进去。   一开始他还稍稍有所克制,但时间一久,冷静如他也再难自持,不容拒绝地加深了这个吻。   身子变得轻飘飘的,说不清是因为痛苦还是快慰。   唇瓣被重重研磨吮吸,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这将是她做下的,最傻的决定之一。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救下老婆以后等待老婆主动上钩的龙龙   2.咳,这个,比起强取豪夺,钓着老婆咬钩子的段位明显更高,这样说起来还能是老婆自愿投怀送抱的   3.不然他为什么不敢说实话,还装瞎博同情啧啧啧   4.然后在床上被发现不是真瞎XD   5.落落:(大惊失色然而做到一半跑都跑不掉)不是,我以为只是吸点血,没想到还有附加服务啊!   6.龙龙:(先骗到手再说,计划通) 第124章 第124章   ◎“让我开心”(一更)◎   司云落觉得, 情况似乎不大对头啊……   吮吸停止了之后,唇上的伤口就慢慢凝固愈合,青衍果然言而守信, 没有彻底把她吸干,只是取了一点点血, 尚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   可他依然不肯放手, 呼吸声甚至比先前还要更加粗重,吸血对他而言好像完全没有效果。   司云落努力忽略快要被他勒断的腰, 脑海中忽然蹦出来一个想法,吓得她浑身一激灵。   他该不会是又想……   可恶啊!对着一只柔弱无辜的小魅妖也可以的吗?!   她开始怀疑自己被骗了, 但单看他这副纯情的样子, 也不像那么回事。   毕竟他意欲纾解又不得其法,只能凭借着直觉, 胡乱地蹭她吻她, 在发现毫无作用之后, 便怏怏地撇下唇角, 却不知道说一句服软的话。   司云落觉得自己的趣味越来越低级了, 竟然把在这种事上逗弄慕星衍、看他吃瘪当作一种人间乐事。   但这不妨碍她心情好了些, 奖励一般亲了他两下,循循善诱的样子, 像是故意引人沉沦的罪魁祸首。   “想不想要我帮你?”   “如何……如何帮?”   他没有视觉, 懵懵懂懂地被她带着, 感受到她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之上,牵引着他缓缓握住。   上面的温度烫得令人心惊, 但抵不过她在耳边吐气如兰, 低声蛊惑。   “只能帮到这里了, 自己来。”   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 不满几乎是瞬间就流露出来,化作了浅浅一声喘息,暧昧而动听。   饶是如此,他依然十分听话,没有半分拂逆之意,自觉去遵从她的指示,却在即将获得抚慰之前,被硬生生阻断了源头。   思绪被高高抛起到云端,又被强行拽回尘世间。   青衍茫然地“看”着她,眉间无意识地蹙起,又被司云落耐心抚平。   这一夜,青衍面上出现的表情波动,比之前一个月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多。   司云落从他翕动的双唇中,读出了委屈和不解的情绪。   而她只是用指尖抵住他水光潋滟的唇瓣,另一只手牵过他,以极轻极缓的力道,拉开了身后松垮的系带。   “这样不好……让我来告诉你……”   明明共浴之时,剥去她的衣物还得心应手、一气呵成,此刻却仿佛乱了方寸,连触及肌肤之时都颤得厉害,像是即将被汹涌的情.潮淹没。   闸门打开,洪水外泄,多年堤守,毁于一旦,不过如是。   司云落始终占据上风,她亦喜欢这种无处不在的掌控带来的快感。   不同于侵入式的占有,是得了她的允许,才会被她完全容纳。   她包容着他,他拥有着她。   司云落伸出手,抚上他因为动情而潮红的脸颊。   她面对小暴君时,多半是曲意逢迎,陆星衍于她又多是强迫,到底都是不大情愿的。   但抛开一切恩怨谋求,人心算计,就似如今这般,单纯为了引他破戒,诱他入凡,她倒是愿意的,甚至从中寻出了一些生趣。   她想,可能她比自己所认为的,要更喜欢慕星衍一点。   魅妖的尾巴悄无声息自身后显现,跟随主人的心意,一圈一圈紧紧缠绕住他。   青筋暴起,血脉喷张,不上不下的处境最是难耐。青衍微仰起头看她,汗水沿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滚落,坠在两人交叠的衣袍之上,洇出一朵朵浅色水花。   司云落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视线从他的鬓角缓慢下移,定格在嫣红的唇珠之上。   “不许在里面。除非……”   如果青衍的听觉足够敏锐,就能察觉出看似冷静的语声之下,潜藏的一丝颤音。   可他似乎也无暇顾及了。   “除非什么?”   他的话语不自觉染上了急切,喉结上下滚动着,像是急于寻求一个答案。   “让我开心。”她眯起眼睛,骄矜得像一只勾人的猫咪,“你知道该怎样做的。”   冰凉的金链子在热烫肌肤上游移,仿佛一尾蠢蠢欲动的蛇,挟着淬了毒的锋刃。   这世间美色,原本就是杀人不见血的剔骨刀,绽放在极致危险之上的绝艳,才会更容易让人铭记刻骨。   越美丽,就越危险。   青衍不得不承认,他痴迷于这样的气质,才会在一众魅妖之中,毫不犹豫地选中了她。   即使立场不同,相悖而行,他们从骨子里还是一样的人。   身陷阴暗,却试图在对方身上寻求一丝光明。   这是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玫瑰。   他发现她,栽种她,精心呵护她,照料她,浇灌她,然后看她渐渐舒展开来,经过暴风骤雨的洗礼,露湿红蕊,令人心折。   司云落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没有像平时一样,刻意遮掩面上的神情。   反正他看不见的,也就无所谓放纵一下。   不知是经历了第几次灭顶的浪潮,于浮浮沉沉之间,她恍惚听到有人贴近耳畔唤她:“老婆。”   混沌的灵台霎时恢复清明,她瞪大双眼望着面前的人。   似乎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反应,青衍心虚地嗫嚅起来。   “我……不知道你的真名……我这样叫你,你不开心吗?”   原来……还不是慕星衍啊……   她垂下眼眸,想想这样也好,若是慕星衍把一切都想起来了,还不一定会怎么嘲笑她。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她可不想平白受他欺负。   于是她答道:“开心。怎么会不开心?”   青衍仿佛拿捏住她的命脉,继续放软了声音喊她。   “老婆,就在里面好不好?”   她果真是被这声声“老婆”叫得昏了头了,尾巴几乎是下意识就松开了他,于神志昏昧之间,被他俯身吻住唇瓣,紧紧扣住十指,尽数浇灌进去。   伴侣这种事,司云落先前从未想过,也不明白慕星衍究竟在坚持和纠结些什么。   不过,如果这一次能够顺利脱出轮回的话……那合婚庚帖,也就没有必要偷回来了吧。   她也不知是怎样回到房间的,总归是脚不沾地,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若不是听见他不规律的心跳,她还以为他对此也毫无感觉呢。   一路上没有旁人,风声也静,只能听闻彼此的呼吸声。   房门落锁的那一刻,渐渐平复的气息又骤然紊乱起来。   司云落乐得陪他玩耍,不吝于继续勾着他,而这具魅妖的身体较凡人的承受力也更强,这一闹就到了天明,仍未歇下。   她开始犯困了,伸手敷衍地去推他,又因为金链子的束缚限制了发挥,反而被他握住手腕,细细吻过每一寸指尖,亲得她整个人都颤栗起来。   “可以了吧?你不怕……”   司云落嘟囔着,还是没能将更难听的话说出口。   “不怕。”   被青衍理直气壮这么一噎,她更觉无语了。知道她在说什么吗就不怕!   可打断他的并不是其他原因,而是有不速之客忽然到访。   唤默越过无妄峰的结界,不顾值守弟子的阻拦,径直向青衍的卧房中去。   “执法长老!少主正在闭关,旁人若无要事,不得打扰!”   唤默瞥了一眼,沉肃而缓慢地开口。   “我是旁人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会闲到不请自来?”   值守弟子被他一番质问,便再不敢多言了。   房门下了禁制,唤默不好强闯,只停留在门外。   “少主。”   青衍停下了动作,对司云落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平复了几息呼吸,才扬声问道:“何事?”   唤默道:“昨夜天衍宫有数位弟子暴毙……”   青衍不欲再听,直接打断了他。   “执法长老自行处理即可,以往也不是没有弟子修炼走火入魔,爆体而亡的先例,就依循旧例处理吧。”   司云落觉得,此事没那么容易揭过,唤默也不是好糊弄的,单看那些弟子身上的剑伤,就与天衍宫内部脱不了干系。   唤默大清早便找到这里来,明显是对青衍有所怀疑。但除了死不认账之外,司云落也的确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只是唤默得了答复,却未曾起身离开。   青衍渐渐不耐烦了,正欲下逐客令,耳边却忽然传来细响,随之而来的酥麻触感,让他浑身为之一震。   司云落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以往被他欺负不是一回两回了,如今终于轮到他在明,她在暗,谁还不能小小恶作剧一下了?   于是她攀援而上,双手勾住他肩头,一下又一下啄吻着他的侧颈,最终在凸起的喉结之上轻咬了下。   只是她忘记了,青衍气息不稳,她也不会好过,没忍住轻哼出声。   如此令人遐想的声音结合在一起,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青衍怕她再胡闹下去,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她便悄悄用舌尖舔他掌心,湿漉漉的,极尽撩拨之能事。   他勉强忍住快慰,说道:“执法长老还有何事?”   唤默这才猝然回神,行了一礼便要告退,只是在转身之前,还是“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少主,魅妖之流,终非正途。切莫玩物丧志,自毁根基。”   他离开得匆忙,屋内的两个人却都无暇去管。陌生的气息一旦消失,短暂平静下来的风浪就会重又掀起。   司云落为了躲避青衍所谓的“惩罚”,同他打打闹闹,将床褥搞得一片狼藉,凌乱不堪。   他倒是很有精神,利用金链子缚住她的手脚,眼看就要压制住她。   司云落想也没想,混乱之中猛然一扯,蒙在青衍双眼上的那层素绸便意外滑落下来。   然后,她看见了一双明亮的幽绿色眼瞳,同慕星衍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装傻充愣故意纯情的龙龙   2.下一章他就该反攻了(点烟)   3.不然都被发现是装瞎了,难道老婆还会愿意主动吗?不可能的!   4.被骗的老婆只能呜呜呜 第125章 第125章   ◎“你是我的伴侣”(二更)◎   “等等。”   司云落不容分说地把他推开, 对眼前的事实依然感到难以置信。   “你能看见?”   青衍不敢说话,只抿着唇乖巧地点了点头。   末了似乎想到什么,忽然补上一句:“旁人都不知晓, 记得千万保守秘密。”   司云落满脑子都是“他能看见”这个事实,回想起之前的种种, 只觉得羞愤难当, 无地自容。   全!都!被!他!看!到!了!   “你、你骗我!”   她激动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仿佛带上了哭腔。   “我秉持着关爱残疾人的原则,才、才……”   要不然她才不会主动的好吗?!打死都不会!   “你做得很好, 这种事我们都很快活……”   青衍口中安慰着, 想要将她揽进怀里,却又被她一把推开。   这是什么邪门的安慰人的法子啊!!!   司云落抄起枕头使劲往他身上砸, 一边砸一边骂他。   “你就是个大骗子!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青衍已经开始庆幸, 提前将守卫全部支开, 不然传出去天衍宫少主惧内的名声, 怕是不大好听。   他自知理亏, 却没想到被发现得这么快, 还是凑上前来,一双幽绿眼瞳像是清润透亮的琉璃珠子, 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司云落被这颜色所蛊惑, 一时间连生气都忘了, 被他寻到机会辗转吻过面上泪痕,又及时堵住了她要启齿的话。   细细吻了一会儿, 她便没了声息, 待到两人终于分开, 她把脸埋在掌心里, 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开口。   “我才不会这么轻易就原谅你……”   “嗯。”   “我是说真的!给我道歉!”   “……我错了,老婆。”   司云落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这才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错哪儿了?”   “……”   “罢了。”她抱着手臂坐到一旁,与他拉开一段距离,“给你个解释的机会。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一并说出来。”   “你想知道什么?”   他靠过来,贴她很近,几乎将她挤到床边。   司云落最讨厌他这副知无不言的样子,却又拿他毫无办法,用一根手指抵着他的额间,让他无法再继续靠近。   非要等到做了夫妻,才肯坦白一切是吧?!   “那就先从你的眼睛开始说起。”   毕竟常人的眼睛可没有这种颜色。异于常人,这大概就是他装作目盲的原因。   青衍斟酌着字句,半晌才道:“其实……我是人类与魅妖的混血。”   等等……等等!信息量好大啊……   魅妖一向被修士视为低贱的血脉,青衍贵为天衍宫少主,身上也流着一半魅妖的血?   天衍宫这个门派,已经足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现在罪状还要再加一条,又当又立。   “如你所见,天衍宫上下以豢养魅妖为常态。我父亲……就是在那时遇到了我母亲。”   “往往人类与魅妖结合,无法诞下后嗣,但我却意外降生了,差点夺去了我母亲的性命。”   “即使用尽了灵药,也只是勉强多留了她几年。我诞生后,父亲对外宣称是他和凡人女子所生,将真相瞒了下来。”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若非如此,我活不到今日。毕竟这双眼睛,你也看见了,很难不引人注目。”   司云落想去触碰他的眼睛,这次他没再躲避,乖乖让她摸了摸。   是属于魅妖的特征,母亲留给他的唯一记号。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这种造物,不应出现在这个世上……只有父亲坚称我是因爱降生的,让我私下去多陪陪母亲。”   “其实我能感受到,她的心不在这里,所以我们留不住她……她好像也不大乐意我叫她娘亲,久而久之,我也就不叫了。”   “她看上去总是淡泊宁静,有时又隐隐有些忧郁蕴在眉间,连背影都好似要乘风而去。”   “唯一一次明显的情绪波动,是为了我与父亲争执——那时父亲在想,要不干脆废掉我的双目,以免被人察觉有异。”   “所以她成功了。”司云落抚着他的双目,“或许你父亲说的是对的,她的确也爱你。”   “或许吧。”   青衍将她的手拿下来合在掌心,没有再说话,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如今司云落和他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青衍的身世如果败露,她必然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只是唤默那边,她始终放心不下,不禁问道:“唤默肯定认出你的剑伤了,抵死不认真的有用吗?”   青衍轻蔑地“哼”了一声。   “管他呢?既无人证,又无物证,他有何方法证明是我做下的?何况我与那几人并无宿怨,之所以出手,不过为了一个你而已。”   这话听上去,倒显得司云落真的很像红颜祸水了。   她连忙转移话题,以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就这些?没有其他事再瞒我了吗?”   “其实……还有……”   他有些不好意思,不知不觉间,已经将她禁锢在逼仄的囚笼之中。   司云落还不知道他有什么话,一定要凑得这样近来说,直到他红着脸孔,在她耳畔低声道:“我发情期到了。”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愣愣地看着他,有些呆。   看她这样子,青衍又觉得好笑,轻轻碰了碰她的唇。   “你是我的伴侣。”   完蛋了……怎么好像掉进坑里了?还是她主动栽进去的?!   司云落捋着思绪,缓缓道:“你的意思是……你之所以选中我,并不是因为像其他修士一样,需要利用魅妖的血液修炼,纯粹就是你发情期到了,给自己挑选了一个合适的伴侣?”   青衍纠正道:“不是合适,是一见钟情。”   他想了想,还加了几个形容词:“漂亮可爱的小伴侣。”   然后司云落就被他叼回了窝,还在他身心“脆弱”之时,傻乎乎地主动献身,然后就被他吃干抹净了?!   她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做出来的蠢事!   望着司云落面上变幻不定的神色,青衍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我给过你机会的……只要你说不情愿,我就还可以再忍忍……毕竟你也还没有被养得又白又胖……”   那神情仿佛在说“抱歉啊一时没忍住吃掉了你应该不会责怪我的吧?”   “忍……忍你个大头鬼啊!你不都吐血了吗?!”   “……抑制发情期的副作用嘛,总要有点牺牲的。”   “那我说不情愿的话,你会放我走吗?”   “……不会。”   司云落简直要被他气死了,跟他完全谈不拢,又挣脱不开,只能无力叫嚣。   “我不干了!这伴侣谁爱当谁当!姑奶奶我不伺候了!”   殊不知落在青衍眼中,看似凶猛的张牙舞爪,实则毫无危险性。   “晚了。既然是你主动的话,就要一直负责到底哦。”   只是经此一事,还要再加上个限定词:恼羞成怒的小伴侣。   司云落抬腿踹他,反被他握住脚腕,缓缓拉近。   她忍受不了他这样直勾勾的视线,眼看清透的琉璃珠子渐渐染上暗色,胡乱地去捂他的眼睛。   “别看!”   “好,不看。”   他闭上双目,不顾她的踢打,径直带她一同沉入了温泉水中。   氤氲蒸腾的雾气缭绕,的确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唯有他眼尾绯红摇摇欲坠,惹人心颤。   司云落扶着他的肩,看见池面上荡起层层涟漪,连带着金链子颤动的声音一同响个不停。   水流冲刷带来拍岸的声声脆响,几乎是无孔不入,她认命地闭上眼,任青衍在她唇边落下羽毛般轻柔的吻。   这该死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结束了吗……”   “快了快了。”   司云落有时想起来,就会问他一句,随后得到一模一样的答复。   久而久之,她也不知道这所谓的“快了”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日夜颠倒,更不辨时辰,隐约过去了许多时日,司云落醒醒睡睡,中途被灌满了许多次,这时才能体会到,魅妖身体柔韧的好处。   好不容易的休息时间,她想着总能浅眠一会儿,这厮又开始耍无赖,在她耳边念叨个没完,说他爹不疼娘不爱只有她一个老婆,让她一定要好好疼他。   说得司云落很想给他两巴掌,都这样了还不算疼他?!   最令人无语的是,魅妖偶尔也是需要摄入的,她快被榨干了,大把的灵药不要钱一样地使劲塞,结果回头一看,青衍也在竹筒倒豆子一般往嘴里送。   司云落立刻就有不好的预感:“你在吃什么药?”   “强身健体的啊。”   青衍一脸清澈的愚蠢,把药瓶抛给她看。   等到她看见了上面的内容,又是气得跳脚,可那些药落了肚就融进四肢百骸,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一个没看住吃错了药,发情期又延长了一倍的时间……   司云落恨得牙根痒痒,决定收回自己先前的想法。   什么伴侣!什么合婚庚帖!通通丢掉!丢掉!   听说龙也有发情期,这个冤种她才不要当!呜呜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故意嗑错了药的龙龙嘿!   2.可怜的老婆全程只有呜呜呜呜呜大哭   3.下次不要再这么轻易被骗了吼(来自作者一些不值钱的关心)   4.但还是感觉落宝好可爱,捏一个! 第126章 第126章   ◎“我老婆天下第一美”(一更)◎   司云落再次苏醒时, 花了一会儿时间才寻回了神志。   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酸痛,只是全身都懒洋洋的,像是被初夏的阳光晒过, 连动弹一下也不愿意。   她停了半晌,终于发觉身上沉重的来源, 是一条搭在腰间的男人手臂, 在推动无果之后,便扭过脸去看他。   青衍仍在沉睡着, 只是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心微微蹙起, 连带着眼睫也在轻颤。   司云落凝视了他片刻, 终于自美色的诱惑中脱身,伸出手缓缓抚平他的眉心, 悄悄数着他纤长而浓密的睫毛。   可她刚刚触碰到他, 他便猛然惊醒, 用力攥住了近在咫尺的手腕, 捏得司云落腕间生疼。   两人对视了一瞬, 青衍忽然反应过来, 松了力道却仍未放手,将她的腕子贴近唇边, 细细吻过每一寸红痕。   “……抱歉。”   他认错态度良好, 司云落便不与他计较太多, 关心地问道:“做噩梦了吗?”   他垂下眼:“嗯。”   这种时候,司云落一般都不会追问的, 可他紧接着说道:“梦见你像娘亲一样,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 而我无论怎么追, 总好像与你隔着一段无法越过的距离……”   司云落当然不能保证永远陪在他身边,但也不想在他情绪低落的时候破坏气氛,便蓄意说俏皮话逗他。   “难不成我还能变成蝴蝶飞走吗?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再把我绑起来咯。”   激烈时,金链子早已被解了下来,在一片混乱中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这样还好一些,束缚太多,施展不开,她腿弄不好要折。   提起这事,青衍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摩挲着她的手腕,轻柔的吻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内侧。   “不用了……”他含含糊糊地说道,“哪有人把伴侣一直捆在身边的。”   司云落心道:“可你之前就捆着我,一时半刻也不敢松懈呢。”   话虽如此,她却不这样说,免得他改了主意,重新剥夺她来之不易的自由。   毕竟她为了这自由,付出的代价可谓太大了!   她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腕,落在青衍的眼中,像是某种即将抽身离去的信号。   于是他换了个姿势,转而揽住她的腰,让她不得不贴得更近。   四目相对时,司云落看见他眼底一片澄澈,像是一汪化不开的碧绿湖泊。   她被其中蕴藏的柔情所捕获,恍然间听见他在耳畔低声絮语。   “你不是曾问过我,有什么心愿想要实现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他怀抱着她,灼热吐息落在她的唇角。   “我要你爱我。”   仿若蝶翼轻颤,却在少女的心中酝酿起巨大的风暴。   慕星衍对应的是求不得苦。   第一世的时候,她以为慕容星衍想要的是皇图霸业,纵横天下;   第二世的时候,她以为陆星衍想要的是叱咤江湖,号令群雄。   她以为她足够了解慕星衍。   这家伙生性好强,不肯屈居人后,即使开局一手烂牌,也能在他手中起死回生。   他天生不能化龙,最是野心勃勃,想做出一番事业,在世家子弟中,也要做最为耀眼的存在,不然也不会同她斗上许多年。   可她以为的从来都只是她以为。   太过熟悉,也会形成刻板印象,忽视了那些微不可察的变化。   她早该发现的,在进入轮回之前,慕星衍看她的那一眼,究竟包含了多少他自己都从未察觉的情愫,她当真全然不知么?   不是假的。   原来都不是假的。   除夕夜的少年帝王,曾在红封里写下心底最诚挚的愿望,有关于他的小皇后。   七夕夜的冷峻侠客,曾在葡萄架下指天许诺,要迎娶他的小青梅过门做夫人。   她这一生既短且长,在相伴知交的十数年里,从慕星衍口中听到的,多是讥讽毁谤之语,也从未奢望过他口下留情。   可这一路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她听他说过无数动听情话,久而久之,竟也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唯有这一句,蓦然点醒了她,引她拨开迷雾,叩问本心,听到了他最真实的心声。   要她爱他,只要她爱他。   原来之前的一切,全都错了。   如果不是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故意忽略他的心意,逃避他的感情,他们所有人是否都不必受这许多苦楚?   求不得的,从来都不止是事物,也可以是一个人。   明了其中关系之后,司云落眨了眨水雾朦胧的双眼,而面前的青衍已经从惬意温存变成了手忙脚乱。   “你、你不要哭了……不爱我也没关系,我爱你就是了……反正都是我自己的事……”   她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哪怕先前再怎么被折腾,她也没有哭得这样厉害的时候,无怪乎青衍慌张起来。   他用指腹去揩她面上的泪痕,却似乎怎么也揩不完,索性采取了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堵住了她的唇瓣。   亲昵的舔吮渐渐抚平了司云落内心复杂的情绪,尽数化为了缠绵而细腻的亲吻。   起码此时此刻,她拥有慕星衍,无论往事如何,前路何方,她都愿意尽己所能去爱他。   两人分开时,司云落已经不再呜咽,只是鼻尖有些泛红,透明的泪珠沁在上面,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青衍凑过来,用鼻尖去蹭她,她生性怕痒,没忍住破涕为笑,别过脸去躲他。   “哭什么?”他有些无奈,“我又不是青面獠牙,夫妻都做了多日,仅仅是多个附加条件,不算得寸进尺吧?”   “怎么不算呢?”司云落鼻音还是很重,小声抱怨,“骗身就算了,还想骗心呢?门都没有!”   见他神色不虞,司云落嘟了嘟唇,找补道:“我这人从不吃亏,要想我爱你,你须得先爱我,多过十倍百倍才行。”   青衍抵住她的额间,认真道:“何止千倍。”   司云落一下就蒙圈了,究竟是她太没良心给了他这样的自信,还是这家伙又去哪里进修了,甜言蜜语都要把人哄得晕头转向。   她撇开脸去,心底却受用得很:“油嘴滑舌。”   静了一会儿,她又问他:“如今你能看见,觉得我漂不漂亮?”   青衍故作严肃,打量了她一阵,答道:“我老婆天下第一美。”   司云落只觉得脸上烧得不行,想要钻进被子里,又被他抓住锦被,一把拉了下来,露出一个颊飞红云的小脑袋。   她真的好可爱,青衍又想亲她,但还是及时忍住了。   少年人的急切总是不加掩饰地写在脸上。他定定地看着她,犹豫着问道:“那你到底……”   司云落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想了想,糯声道:“看你表现。”   “怎么,我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还不能让你满意?”   锦被之下,不着寸缕的肌肤依偎紧贴,亲密极了,而滚烫又有逐渐苏醒的趋势。   见他故意曲解,司云落伸指抵住他吻过来的唇,嗔怪道:“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可青衍只是拿开她的手,用掌心整个包裹住,又趁她不备,沿着入口顺利地滑了进去。   司云落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问他。   “结束了?”   “结束了……”   “那你还?”   “结束了就不能做吗?”   嗯……好像说得也有点道理。   总而言之,她被这乱七八糟的歪理说服了,或者说,她根本无暇思考了。   等到又一轮动荡结束之后,司云落靠在温泉池壁上,半眯着眼睛小憩,一只脚搭在青衍膝头上,懒得一动也不想动。   “……你房间太乱了,是不是要清理一下?”   话虽如此,她才不会帮忙呢,谁让她现在只是一个法力低微的小魅妖呢?   而且对于这一摊残局,她可不负主要责任。   他却只盯着她看,视线缓缓下移,落在那些黏糊糊的秽物之上。   “嗯……是应该,清理干净……”   这一清理就花去了一两个时辰,司云落软嗒嗒地趴在床上,看他披着衣裳,亲自施术清理,将一切归置原位。   她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忽然听见青衍说道:“我想……带你一同去祭拜一下我母亲。”   这是正事,司云落没有理由拒绝,便打起精神来,托着腮问他:“好啊,什么时候去?”   青衍瞧着外面天光接近暮色,收回了目光。   “不急,明日吧。”   说话间,他已经飞身跳回床上,幽绿眼瞳中闪着促狭的光芒。   “至于现在……我们来做一些夜里应该做的事吧。”   “哎!你别……唔!!!”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和老婆没羞没臊(没眼看)的龙龙   2.其实这一章蛮重要的,可以视为落落终于确认自己爱上他了,两个人互通心意,所以会比较甜~(老母亲疯狂扭动!写的时候边哭边笑!)   3.两个人的婚后生活大体也是如此啦嘿嘿嘿好喜欢好喜欢,只是还没写到 第127章 第127章   ◎“我也挺喜欢的”(二更)◎   “我给你选的衣裳, 你觉得好不好看?”   “嗯……还凑合吧,你倒是快点啊!都一个时辰了还没出发。”   青衍给她歪歪扭扭地编着发,他也没什么手艺可言, 还非要自己动手,司云落拗不过他, 便只能随他去。   等到他小心翼翼地把玉簪推正扶好, 这才看向铜镜中人,问她:“怎么样?”   “好极了好极了。”   司云落一边敷衍, 一边迅速给自己上妆。   时间紧迫,也不知他是何时去置办的这些衣饰钗环、胭脂水粉, 样式品类还挺齐全, 用着也顺手。   青衍坐在一旁,看着她手速飞快,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司云落还以为是她发挥失常, 停下手中的石黛, 问他:“怎么了?”   “我想……”   他讷讷了半晌, 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走到身旁扶着她的肩, 俯身执过那眉笔,就要亲自为她画眉。   司云落轻轻阻住他的手, 看向他的眼神很有几分怀疑。   “你不是要把我画成丑八怪吧?”   他被这样一噎, 索性道:“试试就知道了。”   偏偏青衍下笔又轻柔谨慎, 让她完全挑不出错处。她望着镜中两人交叠的身影,待他搁笔之际, 没忍住亲了一下他的唇。   她主动撩拨, 事态便一发而不可收, 被他抱起放在桌案之上, 口脂都被蹭花了。   司云落推着他的胸膛,断断续续道:“要……要迟了……”   “时间还早。”   他没头没脑说了一句,随后便不再说话,专心耕耘。   事后,司云落只觉得身子发虚,走路都飘飘荡荡的。   她补着口脂,幽怨地看向神清气爽的青衍。   “你怎么这么粘人啊啊啊?!”   或许是因为方才的尽情尽兴,青衍眉梢眼角都透着餍足,原本就秾丽的五官也蒙上了一层靡艳。   “这不好么?我以为,你也想时时刻刻同我待在一处的。”   是想待在一处,但不想总是以这样的结果收场……   司云落懒得同他计较了,反正论起脸皮厚,她肯定是比不过的。   终于一同出了门,青衍便携她往山下去。   自从被送进小无量山,司云落还未曾离开过天衍宫,如今第一次被他带下山去,便因着新奇多看了几眼。   青衍注意到她四处张望,戳了戳她的额间。   “在想什么?”他故意问道,“不是在想怎么逃走吧?”   司云落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没有你,我能独自穿越天衍宫结界么?”   天衍宫设有特殊禁制,以防止魅妖趁机逃脱。   青衍点了点头,算是认可她的说法,一路护着她下了藤索,越过山涧,来到山脚下一处僻静之地。   “父亲说,我母亲生前最大的心愿是离开天衍宫,身后大概也不会想同他合葬。就让她安息在这里,面朝她家乡的方向。”   那一座小小坟茔毫不起眼,仅仅是立了一块石碑,上书寥寥数字,倒像是亲手刻上去的。   “爱妻青妩之墓。”   所以“青”是青妩的青,“衍”是天衍宫的衍。   本应对立的阵营,却在他身上合而为一,达到了完美的融合。   他不是一个错误,是两族之间和平的希望。   司云落已经在想,魅妖公主与天衍宫少主,身份也可算得上般配。   如果青衍能够实际掌权,以她和亲作为代价,换取魅妖一族的自由,其实也并无不可。   但离他及冠毕竟还有一小段时日,更何况,唤默会心甘情愿将大权交还给他么?   司云落收回思绪,青衍已经牵起她的手,一同在墓前跪下,声音是只对她才会有的温柔。   “我找到心上人了,带来给您看看。”   他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叫出“娘亲”,但司云落知道,他在心里已经说过了。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是用了点力度反握住他的手,想给予他一点勇气和力量。   青衍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司云落随他拜了三拜,在起身之际突然心神激荡,豪情壮志迸发出来,扬声道。   “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会长长久久地陪在他身边,绝不让他一个人孤苦伶仃!”   转过身去,便看见青衍抿着唇,唇边一点笑意经久未散,揉了揉她的发顶。   “真傻。”   她正要还嘴,冷不防见他拿出一块玉牌,系在她的腰间。   “喏,我娘亲留下来的东西,有了它,可以短暂地在天衍宫内部走动,同时掩盖你身上的魅妖气息,是我父亲特制的。”   “可惜娘亲她并不爱外出,这东西就一直戴在我身上。”   司云落想起初次见他时,便在他的身上嗅到了同类的微弱气息,不禁问他:“给了我,你怎么办?”   “我是半妖,气息没有那么强烈,旁人发现不了的。”见她仍是担心,他只好许诺,“我会施法隐藏,放心吧。”   司云落手中握着那玉牌,突然发现上面坑坑洼洼的,还以为是他不小心,没有保管好母亲的遗物。   可仔细触摸后才发现,这些阴文竟然是魅妖一族的文字,记载着……越过天衍宫结界的方法。   所以青妩早就知道如何离开……或许只是舍不下这一点骨血,又明白自己时日无多,才甘心在这天衍宫里度过了剩下为数不多的光阴。   可冥冥之中,这玉牌经由青衍,传到她的手里。青妩是否早已料到,儿子的伴侣也将会是一个被困在此的魅妖?   青妩……是否希望她离开?不要再重蹈覆辙,重复上演这悲伤的循环?   但司云落觉得事情不会糟糕到那样的地步。   首先她能够确定的是,她和青衍是相爱的,这就已经强过上一代了。   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选择这条路。   何况,许下承诺后再狠心离开,她不忍心,也无法去想象这件事对青衍造成的影响。   但看青衍的样子,对玉牌的秘密似乎一无所知。   他与娘亲交流甚少,应该没有学习过魅妖的文字,没有发现也是正常的。   司云落决定将这件事先瞒下来,展现出很欣喜的样子。   但在这一刻,逃离的想法不免油然而生,她不自觉就问出了口。   “阿衍哥哥,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话一出口,她当即便后悔了。青衍作为少主,有他必须承担的责任,而她也有不能抛下的魅妖子民。   青衍蹙起眉头:“去哪里?”   他没有直接拒绝,抑或是怀疑她想要逃跑,已经是出乎司云落的意料了。   他充分信任她,并且理所当然地认为,在她的前路中,必然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一起私奔不太可能,那偷得浮生半日闲,总该没有问题的吧?   司云落将愿望尽量缩小,最终说出口的,变成了一个再微小不过的请求。   “我是说,我们下山去玩半天好不好?”她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我还不知道附近是什么样子……”   青衍对她一向心软,哪里受得了她这样的目光,不过片刻就松了口。   “那我们天黑之前回去,不叫人发现端倪。”   两人手牵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齐膝高的野草,还没走出几步,青衍环顾四周,见并无旁人,忽然矮下身子,直接将她背了起来。   司云落趁势将手覆在素绸上,遮住了他的眼睛。   “我让你去哪边,你就往哪边走,要完全听我的,听到没有?”   其实他就算没有视力,也不妨碍正常行走,但他还是听话照做。   司云落俯身亲了亲他的耳垂,小声道:“东边方向,一直走,等到我喊你再停下。”   他依言向东而行,走着走着突然跑了起来,颠得司云落七荤八素。   “慢点!慢点!”   青衍哪里会听她的,一路疾速掠过,司云落本就不稳的盘发完全散了,轻柔地搔着他的颊侧。   到了最后,两个人一起躺在软乎乎的草地上,被太阳晒过的青草和湿润的泥土味道所包围。   司云落翻过身看他,夕阳折射在她的眼瞳中,显出一种浅淡的琥珀色,就像迷人的漩涡。   她的朱唇一张一合,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青衍看不分明,便强要她再说一遍,她却怎么都不肯,一骨碌坐起身来,提着裙摆跑远了。   他当然不肯就此放过,以最快的速度追了过去,同她纠缠在一处,最后以胜利者的姿态,将她高高托举起来。   司云落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说道:“你当我是小孩子啊!喜欢被人举高高?”   他便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小时候总希望有人这样对我,才会自然而然觉得你也……”   她开心起来,声音扬在风里:“我也挺喜欢的!”   青衍来了劲头,抱着她原地转圈,又转得她头昏脑胀,鲜妍艳丽的裙摆铺陈开来,像是如她一般娇美的花。   他没再纠结,故而不知道她说的那句话是——   “慕星衍,我好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带老婆见家长出门玩耍的龙龙   2.是哪个傻子没听见老婆难得一次的表白啊啊啊?   3.但悄咪咪地讲,你们真的觉得这一part能he吗?   4.以下内容为蠢作者的纯牢骚:今日惊闻奇幻某佬退圈,再看看自己6k收藏每天15块的收益,顿觉奇幻收订之烂,果然是此地不宜久留,所以一定要在这一本故事里,把我的xp全部抒发完毕(点烟)感恩每一位正版读者,给读者老爷们咣咣磕头!(看盗的就不是老爷XD) 第128章 第128章   ◎“你是不是怕了?”(一更)◎   司云落把东西一股脑塞给青衍, 让他满手提着大包小包,自己只举着一串糖葫芦,慢慢吃着往回走, 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或许在旁人看来,她有欺负盲人的嫌疑, 但既然被欺负的人都心甘情愿, 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青衍看她东张西望,好似对任何事物都十分新鲜, 不禁笑她:“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呢?”   司云落理直气壮:“当然不是!小孩子想吃糖葫芦,只会央爹娘买一串, 我就不一样了, 我想买多少买多少。”   “是是是。”青衍忍住笑,“反正花的也都是我的银钱。”   司云落抬了抬下巴, 故作骄矜地问他:“你的就是我的, 是不是?”   他一本正经地答道:“那当然, 我的一切都是老婆大人的。”   这还差不多。   她咬了一口糖葫芦, 忽然觉得就这样和他一起, 在人间烟火之中了此残生, 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惜,原来的他们都不懂得珍惜, 不知道毫无顾忌地相爱, 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司云落小声嘀咕着:“你从前都没有带我出去逛过的……”   故而她一直眼馋, 但有机会就不愿放过。可惜无论是在即墨还是在潭州,难得的相处总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 不能像今日这般, 只有两个人的小小天地, 让她最是轻松自在。   她只是悄悄抱怨, 却没料到被他听见了,忽然凑到面前来,与她的脸贴得极近。   “从前?”   司云落一时没了声息,不知是说漏了嘴的慌张,还是真实的心动,抑或二者兼有,都让她的心跳不可遏制地加快。   他垂下眼眸,呼吸温温地扑在她的面上,双唇离她越来越近。   以往他这样做的时候,便是要向她索取一个绵长的深吻。   她也自觉地闭上了眼,等待着与他肌肤相触,唇齿相接。   可预想中的柔软并没有落下,耳畔却传来清凌凌的声音,是糖葫芦的薄脆外壳被咬开的脆响。   司云落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他,发现他只是偏过头去,啃了一口她咬过的糖葫芦。   即使以素绸蒙着眼,她也能猜到那双清亮通透的眸子里,一定盛满了促狭的笑意。   可恶!竟然敢耍她!   不止如此,他还要有模有样地感叹一句。   “没想到啊,你还挺希望我主动亲你的?”   “才没有!”   司云落感觉被他看穿了,气鼓鼓地就要撇下他往前走。   还没迈出一步,高大的身影便挡在面前,阻住了她的去路。   “这次是真的。”   他说着,低下头来吻住她,那些未曾出口的气话就尽数化作了蜜意,一路流淌到她的心间去。   她想,过了今日,每当再见到糖葫芦的时候,她可能都会记起这一刻。   落日余晖中,少年额前的碎发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柔光,他近乎虔诚地捧起她的脸,蜻蜓点水般轻触着她的唇瓣。   一个无关于情.欲的吻。   她能感受到他的珍视和小心翼翼,像是在反复确认,她是真实存在的,并且只属于他。   她心软得一塌糊涂,踮起脚尖,加深了这个吻。   入夜,司云落伏在他的胸口,长发如流水般倾泻而下,与他的交叠在一起。   青衍抚着她的腰际,问她:“今天开心吗?”   她用力点点头,虽然从小到大她并不缺礼物,却也从没有像今日这般快活。   两人单独待着的时候,青衍便不用特意遮眼,可以用最本真的样子面对她。   司云落入神地盯着他看,那双琉璃珠子一般的眼瞳,只映出她一人的倒影。   他的眼中只有她一人,她便为此而很是欢喜。   青衍忽而叹了口气,轻轻一拧便将她压在身下。   “别这么看我,我会忍不住……”   话虽如此,他的手还是沿着她的腰线,不安分地向上摸,同时发出沉痛的感叹。   “美色误人啊……古人诚不我欺。”   司云落一掌拍开他的手:“少得了便宜卖乖。这些日子你少做了吗?”   何况究竟是谁的美色误了谁,那还不一定呢。   他也不恼,一边黏黏糊糊地亲她,一边道:“说正事,我要离开几日,你乖乖待在此处,不要胡乱走动,等我回来。”   司云落想了想,如果话本子里有一方这么说的话,通常意味着会有突如其来的变故,总之是个不大吉利的兆头。   但她并不想让他平白担心,就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比以往更加热情待他,如蒲苇一般缠了上来。   等到撩拨够了,看他兴致上来,就果断把人一推,背过身去不理人了。   “睡觉。”她闭上眼假寐,“不然小心你明日起不来床。”   这话听着就很有歧义,青衍果然也误解了,衣衫半褪着撑起身子来,掐了一把她腰侧的软肉。   “你说谁起不来床?”   司云落怕痒,忍得辛苦,努力憋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他却不肯放过,沉在她耳畔问她。   “你是不是怕了?”   怕了?怎么可能?   和慕星衍经年斗气的倔强劲上来,司云落赌着气拉下他的衣襟,直接堵上了他的唇,立刻就得到了热烈的回应,被他反客为主,无力抵抗。   一夜暗香浮动,烛影飘摇,新雨连绵,芙蓉泣露。   第二日,司云落就起不来床了。   果然这种事,姑娘家是占不了上风的啊啊啊!   她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青衍穿戴整齐,在床边蹲下身来,抓紧最后的时间同她温存。   她晕晕乎乎的,只是下意识启唇,任他将气息灌进来。   “现在才什么时辰……”   “还早,你且歇着吧。”他揉揉她的发顶,叮嘱道,“我回来之前,尽量不要离开无妄峰半步。”   司云落迷迷糊糊地应了,在他轻柔的抚慰下,再度昏睡过去。   醒来之后,身边枕衾似乎仍有余温,周身依然环绕着他的气息,仿佛他就在此处,从未离开过。   司云落掰着手指,觉得好像已经开始想他了。   完蛋!这种状态可不大对头啊!   她摇了摇头,试图将杂念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却失败了。   人可真奇怪,极致的讨厌竟也能催生出极致的欢喜。   她从前不觉得自己有这样喜欢慕星衍,可如今倒是不得不承认了。   闲来无事,眼前也都是他的影子在晃来晃去,司云落干脆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   无妄峰上的人被青衍带走大半,留下一小部分值守及照顾她。   没了诸多猜疑的目光,她更是乐得外出,没事就在药圃除草浇水。   梦心果已经长出了小小的花苞,再过一段日子,想必就可以结出果实。   只要到了那时,她对慕星衍表白心意,求不得苦自然解脱,众人便可以脱出这轮回了。   司云落忽然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早些告诉他真名。   她很想回到现实世界,现在就想。   于是她掐着日子,每天等他回来。   一日偶然坐在曾与他待过的树下,司云落身形娇小,隐在绿树的浓荫里,意外听到其他弟子的对话。   “魅妖一族都快被赶尽杀绝了,那位还乐不思蜀呢?”   “嗨,也就是少主豢养的一只金丝雀罢了,厌了就一脚踢开,亏她每日还巴巴地等着,跟盼夫君一样。”   “呸呸呸,什么夫君,这不是侮辱少主吗?少主金尊玉贵,岂可和魅妖这等低贱的血脉搅在一起?”   ……是了,在旁人眼中,青衍和她有着云泥之别,甚至连主仆的关系都算不上。   她不过是闲暇时的玩物而已。   司云落抱紧膝盖,将自己蜷缩成可怜的一团,只觉得心里发酸,后背都生出了寒意。   不是这样的……不是……   谈话声被突兀的呼喝打断,是宁恒的声音。   他似乎总是带着怒气,又仿佛是怕司云落会听见什么风言风语,以愤怒掩盖心虚。   “都胡说八道什么!背后妄议是非,事关少主,罪加一等!”   “我们哪里胡说八道了?少主此行不就是直奔魅妖的老巢,打算将他们一网打尽么?”   “就是,上次易师兄他们意外亡故,执法长老认定是天衍宫内的魅妖所为,正下令抓了所有的魅妖严刑拷打呢!”   “依我看,要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搞不好是无妄峰上这一只嫌疑最大!怎么偏偏就放过了她?”   心底里有什么东西……好像瞬间碎裂了。   司云落勉强扶着树站起身来,慢吞吞地从阴影中转出,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她努力维持着镇定,声音却在不住发颤。   “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flag立太大马上要被偷家的龙龙   2.有误会!闲言碎语不是真的!龙龙没有要赶尽杀绝!他是为了老婆去做另一件事的!   3.这些人都是师兄安插进来的眼线,为了逼落落出去的,要骂就骂他!(不过他马上就得偿所愿了)   4.宁恒是刀子嘴豆腐心小天使 第129章 第129章   ◎“你还有我”(二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司云落身上, 脸上表情各异,惊讶有之,鄙夷有之, 共同的特点便是都没有反驳。   有时,沉默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承认。   没有时间了。   她并不怀疑青衍对她的真心, 毕竟他看她的眼神, 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那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情意, 做不得假。   何况她一旦认定了某件事,就绝不会再产生动摇。青梅竹马的情谊, 若他们以为, 一点流言蜚语就可以离间她和慕星衍,那可就太天真了。   但唤默审讯天衍宫内魅妖, 小白必定也在其中, 之前数日已经无法联系上他, 想必情况不好。   她不可能放任小白和她的子民不管不顾。   司云落深吸口气, 说道:“唤默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宁恒连忙出言阻拦:“你一只小小魅妖, 如何能见执法长老这样尊位的人物?还是乖乖待在这里, 等少主回来再行定夺。”   她却仍坚持道:“唤默提审魅妖一族,应当是在绝途狱吧?犯了错的魅妖, 被送去绝途狱不是很合理吗?”   *   绝途狱。   司云落终于踏足了这个数日前就应当前来的地方。   绝生者之机, 断归去之途。   好名字。   绝途狱里关押的, 除了宫内罪行滔天的恶人,难以驯服的凶猛异兽, 绝大多数还是同一种生物——魅妖。   衣衫褴褛, 瘦如枯骨的魅妖。   遍体鳞伤, 不成人形的魅妖。   甚至, 只剩断肢残体的魅妖。   除了犯错的魅妖之外,没有被选中的魅妖也会沦落至此,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苟延残喘地活下去,等待被剖杀取血的那一日。   潮湿腐朽的气味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进来之前,司云落特意换下了青衍为她置办的那些衣裳,换回了来时的素衣。   即使是这样洁白如雪的颜色,在一片阴森压抑之中,也显得格格不入。   她不过走了几步,白色便染了尘埃,像这样纯净的色彩,原本就不该出现在这绝途狱中。   寂白说得对,青衍就是为她编织了一个极其美好的幻梦,美好到让她以为,人类和魅妖还可以和平相处。   虽然她明白,这是青衍当下唯一能为她做的,在掌权之前,他左右不了大局。   他希望护她安乐无忧,直到看见希望的那天——   真的会有那一天吗?或许在此之前,魅妖就真的已经亡族灭种了吧?   四周隐约有镣铐响动,无数魅妖自阴暗中起身,拖着残躯聚拢在牢房的木质栅栏边,一双双幽瞳自暗处显现,像是分布不规则的光点。   他们喃喃着相似的话语。   “公主殿下……是公主殿下!”   “殿下不用锁镣铐,也未被标记,这可真是太好了!”   “可是……殿下不是委身于天衍宫少主了么?为何不来救我们?”   “殿下……为什么不能垂怜您的子民?”   这些疑问如同千钧重担,几乎要将司云落压垮。   她张了张口,却发现根本无力解释,只得沉默前行。   终于到了一处尚算宽敞、陈设入眼的囚室,司云落被粗暴地推了进去,才看见了里面的人。   唤默懒散地靠在一方宽椅之上,纯黑色的衣袍几乎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   而在他的对面,有两只魅妖被吊在屋顶之上,看上去没了声息,不辨死活。   只有鲜血滴滴落下,尽数汇入地面摆放的敞口大瓮之中。   是了,魅妖鲜血珍贵,天衍宫自是不会浪费,连这生生放血的刑罚,都是如此一举两得。   一边说着魅妖是低贱的血脉,一边却利用魅妖的鲜血修炼,这天衍宫,是建立在魅妖的累累白骨之上。   真是恶心透了。   与此同时,寂白满身伤痕,被缚在唤默正前方的木桩之上。   司云落迅速走过去探了下鼻息,还有气。   唤默的鞭子就在这时扫了过来,在抽到寂白身上之前,就被司云落揪住鞭尾,牢牢一拉。   她这具身体不比从前,硬接这一下,掌心已经是一片狼藉,但她表面上不动声色,仅仅是冷声道:“聊聊?”   唤默“哦”了一声,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有什么好聊的?总不能你与我之间,还有过什么故旧之情吧?”   司云落并不理会,直截了当地问他:“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们?”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他终于端正坐好,“那就要看看,你有什么能够拿来与我交换的了。”   司云落当然明白他想要什么。   青衍加冠在即,唤默不欲交还权柄,便想借个由头寻出青衍的错处,避免大权旁落。   正巧青衍为了她,出手解决了那几个欲行不轨的弟子,反倒成了唯一有迹可循的把柄。   而当时的人证,便只有司云落一个。   只要她出面指认,青衍残害同门,便可以交换魅妖一族的性命,是件十分划算的买卖。   但可惜,她不会背叛青衍,亦不会将他的软肋告知旁人。   于是她缓缓道:“你想知道的东西,我这里没有,也不可能会有。”   为了打消唤默的疑虑,她特地补充道:“他并不信任我,你知道的,你们天衍宫的人一向不大看得起我们魅妖一族。”   可惜她忘记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软肋。   唤默随意扯了扯鞭子,司云落就被迫踉跄着上前,被他一把捏住了后颈。   他摩挲着她光滑白皙的肌肤,发现上面并没有青衍的标记,便勾唇一笑。   “你跟了我,如何?”   司云落完全没反应过来。   不是说唤默从来不屑于与魅妖之流为伍么?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也要用那种邪门功法修炼了?   可她还来不及细想,囚室的木门忽然被猛地撞开,剑光准确无误地冲着唤默而去,在他分神抵挡之时,司云落已经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我竟不知,执法长老也有豢养魅妖的嗜好了。”   青衍一手揽着她,一手仍是以剑锋直指唤默,周身戾气丛生。   “但她已经是我的了,想必同门之间不得相争的规矩,你比我更加清楚。”   唤默摊了摊手,一脸无谓。   “我只不过看她尚未认主,还以为少主对她不感兴趣而已。既然如此,请自便吧。”   青衍也不和他客气,拉着司云落扭头就走,走得又急又猛,可以称得上是横冲直撞。   直到重新来到温暖和煦的日光下,司云落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那种阴暗潮湿的地方,小凤凰此生都不会想要再去了。   青衍没有说话,一路挟着她回了无妄峰,将她放在榻上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   “为什么不听话,在这里乖乖等我?”   “若不是宁恒通风报信,我及时赶到,你连怎么死在唤默手上的都不知道!”   他说完,又自觉语气有些凶,握紧了她冰凉的手,放在掌心里暖热,才看着她颤抖的肩一点点平息下来。   等到把她的手心摊开,才发现里面早已磨得血肉模糊,他一时气急,又不好出言责怪她,只好唤了宁恒到房门口来。   “把唤默布在我这里的眼线,一个个挖出来给他送回去!就说我的内院还不需要他伸长了手来管!”   宁恒领命去了,青衍这才去寻了伤药过来,用指腹蘸着,仔细地抹到伤口之上,末了还轻轻替她吹了吹。   “疼不疼?”   疼当然是疼的,但身体的疼痛只是其次,她更有问题急于想问。   “你此行是去……”   青衍极坦然地点头。   “我去了密林深处,魅妖栖息的腹地。”   “不过你不要误会,我……我是去求亲的。”   司云落不明就里:“求亲?”   他耳根又红起来:“你的身份非同一般,我总是要亲自前往,给你个交代才行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也得占上一样,才不会委屈了你。”   司云落一时哑然。   怎么这人无论何时都没忘了礼数,即使处于这样的境地,也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吗?   “那、那他们同意了吗?”   “当然同意了。”他扯出一抹笑来,“我配你,不正好是天生一对吗?”   司云落从他的笑容中,看出了一丝勉强与苦涩,便摇了摇头。   “别瞒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如实告诉我,我还承受得起。”   青衍沉默半晌,终于道:“魅妖一族的确所剩不多,但也不是全然灭亡。”   “那些族老见了我便吓破了胆,跪在地上求饶,说已经将公主送了过来,族中实在没有更为美貌的魅妖了。”   “他们自以为惹了天衍宫不满,主动表示以后可以年年纳贡,送一定数量的魅妖过来,供人类修士享用。”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被抛弃的啊。   她自以为和小白在此卧薪尝胆,其实不过是被送来的牺牲品罢了。   连同这批的数十只魅妖一起,以他们的血肉作为屏障,让那些贪生怕死之人得以苟且偷生。   见司云落呆呆地不说话,青衍连忙把她搂在怀中,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我当时比你还要生气,所以一怒之下,挑断了他们的手筋脚筋,你应当不会怪我的吧?”   她知道他是为了给她出气,当然不会责怪于他,只是深深地埋在他心口,缓缓摇头。   青衍怕她伤心,像哄孩子一样,以极轻柔的语气哄她。   “没关系的,你还有我。”   可是……青衍明明也吸过她的血,为什么她的身上却没有出现标记?   她仰起脸问他,在他的眼中看见了困惑的自己。   他亲昵地凑过来,蹭了蹭她的鼻尖。   “你是我的伴侣,又不是宠物,我怎能随意标记于你呢?”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护妻龙龙(我给他上大分!)   2.这一part小世界不会特别长哈,大概周四或者周五就会结局   3.就感觉会是一个很白月光的结局(点烟)   4.来些铺垫,就,剥开岁月静好的外壳,两个人其实都是蛮危险的,一旦行差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因为整体的外部环境还是非常恶劣,所以是互相取暖挣扎生存的小情侣(唉) 第130章 第130章   ◎“我亦愿你长宁无忧”(一更)◎   司云落没能忍住, 用力地抱紧了他。   她从前觉得他最是嘴上不饶人,却从未想到过,被那样对待过的人, 又怎么可能不懂得如何尊重旁人。   青衍抚着她光滑而冰凉的长发,继续道:“至于绝途狱中魅妖的性命……既然祸事是我闯下, 便没有让你的族人平白蒙冤的道理。”   司云落听了一惊, 以为他是要主动承认,连忙拦他。   “不行!你现在去便是自投罗网, 将把柄主动送到唤默手上。我不许你去,况且……”   况且真要算起来, 青衍是为了救她。   她不愿和魅妖族人们一道, 成为他身边的累赘。   青衍却只是一味地安抚她。   “想什么呢,我哪有那么傻。”   他不客气地弹了下她的额头, 看到她因吃痛而分神, 又心疼地替她揉着红痕。   “放心吧, 我有办法。而你, 只需要相信我就足够了。”   他既然这样说了, 司云落便按捺住心中的担忧, 温顺地伏在他怀里。   她愿意相信他,也只能相信他。   第二日青衍回来时, 她原本坐在门槛边发呆, 见到他匆匆而来, 便站起身来迎他。   只是坐得久了,腿有些麻, 站立不稳, 又被他一把捞起, 安安稳稳地放在榻上。   他不说话, 司云落的耐心渐渐被消磨殆尽,抓住他的衣袖摇了摇,目光中满含急切和询问。   他终于抬起眼来,直视着她的双眸,有一丝歉意和愧疚。   “我尽力了。”他轻声道,“保下了绝大多数的人。”   这对于司云落来说,已经是喜出望外的结果了。   在她看来,青衍完全没必要为此而感到自责。人无完人,她不能利用他的爱,对他进行道德绑架,反过来埋怨他为什么不能救下所有人。   她扑了上去,双臂紧紧圈住了他的脖颈,埋在他的颈窝里说话。   “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她停顿一下,继续道,“我替他们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青衍同样回抱住她,抚着她纤薄的脊背。   “……要谢的话,就让他们谢你好了。众生请愿若灵,就让神明降福于你。”   他叹口气:“我亦愿你长宁无忧。”   只是那时,司云落还不知道,他没能救下的人,原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   这事过去不久,唤默便传信给天衍宫各处,在少主冠礼前,特别举办一场颇具庆祝意味的宴席。   青衍接到消息便皱紧了眉头,一目十行地扫过,将蕴着灵力的字条捏在掌心,看它碎成流光,从指缝间倏然滑落。   但是已经晚了,司云落已然瞥见了上面的内容。   “我和你一起去。”   字条上特别说明,欢迎诸位携自身豢养的魅妖出席,有好戏可供一观。   青衍抿着唇道:“你不必去。唤默事先并未同我商量过,想来宴无好宴。你就在无妄峰寸步不出,唤默便动不得你。”   司云落却固执地摇了摇头:“即使明知是鸿门宴,我也总要陪你一起的。若是在场仅你一人没带魅妖,难保不会被人怀疑心中有所偏帮,有损你少主的威信。”   经历过上次的事情,她不想再让青衍处于进退两难的被动境地。   青衍拗不过她,不得不带她赴宴,只是为了不引人注目,特地换了淡雅的衣饰和妆容。   即使如此,青衍还是一有机会就将她护得严严实实,像是恨不得将她藏起来。   司云落探出个小脑袋看他,就见他咬牙切齿。   “怎么一个两个的眼睛都粘在你身上,比狗皮膏药还讨厌!再看我就挖了他们的眼珠子,给你当弹珠玩儿。”   她“嘶”了一声,连连摆手:“我可没有这样血腥的爱好。”   想了想,她又偷偷戳了戳他的肋下。   “吃醋了啊?”   语声俏皮轻佻,上扬的尾音像带着小钩子,不由自主地吸引住他。   青衍才不会承认,揽着她的手不着痕迹地移到腰际,找准位置悄悄掐上一把,看她为了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而强忍着不笑,终于心情好了一些,俯首与她絮絮私语。   “他们算什么货色,也值得我吃醋?起码也得是唤默那种程度才行。”   也不知上次冲进绝途狱和唤默抢人的究竟是谁。   司云落耸了耸肩,同他一道入席,刚刚坐定,便瞧见对面的唤默遥遥举杯,向他们二人的方向示意,视线却始终只锁在司云落身上。   她立刻感受到青衍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果然话不能乱说,这不就来了?   青衍不甘示弱,将她掩到身后,遮住了她大半个身子,面色沉沉如水,不退不让地对上唤默的目光,在旁观的司云落眼里,像是两只对峙的猛兽。   可千钧一发之际,唤默却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并将空杯倒置,展示其中一滴不剩,仿佛他此番仅仅是为了向少主敬酒庆贺罢了。   真实的想法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青衍才不会回敬他,但心中毕竟堵着一口气,没过多久便自斟自饮,一连喝了三杯。   司云落知道他酒量好,并没打算劝他,可环顾四周,凡是被携着赴宴的魅妖,皆是匍匐在“主人”脚边,类似玩物一般的地位,并没有专属的位置。   这些魅妖虽是被豢养的,身上却也不同程度地带着伤,暴露的衣着下,皮肤上的各种青紫就越发明显。   可他们面上只敢流露出恭敬而顺从的神色,对于随意弃置到地上的食物,也只能感恩戴德着被迫咽下。   她眼眶有些酸,有些人只是想要在这世上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   思绪忽然被拉扯回来,青衍与她十指相扣,依然是熟悉的温柔语气。   “不要看。”   他主动靠过来,与她紧密依偎,看上去就像一对真正情深意笃的少年夫妻。   “有我在。”   她“嗯”了一声,便安安分分地坐在那里,始终垂着眼眸。   这样的场景让她实在没什么胃口,只希望这难熬的时候快些过去。   等到两座蒙着黑布的铁笼被抬进下方的圆形场地,司云落听到了响彻云霄的怒吼,令人心颤。   莫非这就是唤默所说的“好戏”?   但她总莫名觉得,这铁笼有些眼熟……   就像她第一次被送入天衍宫时,盛装她的那种铁笼。   司云落心里发紧,空空如也的胃一阵阵痉挛起来。   黑布被骤然掀开,发出巨大响动的笼子里,赫然是一只异化了的猛虎,较普通猛虎的体型还要大上三倍。   魔纹自它的眼角一路延伸至四爪,而它仿佛也被困了许久,忍耐到了极限,周身燥意不减,散发出浓重的威压。   这样的异兽,司云落在绝途狱中见过不少,都是自外界捕获,或者试验诞生的产物。   只不过以往都被好端端地锁在笼子里,如今抬上来做什么?   而另一座铁笼之中,赫然蜷缩着一个“人”。   不对,不是人,是魅妖!   他身上破烂不堪,遍体鳞伤,窝在其中一个角落,不知还有没有气息。   可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司云落依然认出了他的身份——   小白!   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她当即便想起身,却被青衍死死按住。   他沉重而缓慢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可她怎么能够做到无动于衷!   唤默没有轮回之外的记忆,是真的会让小白被当场撕个粉碎的!   她无法逃离桎梏,再度向场中望去,原先半死不活的人,却不知怎么忽然寻回了一丝生机,沾满了干涸血迹的指尖动了动。   仿佛似有所感,寂白忽然睁开了眼,向她投来匆匆一瞥。   即使乱发纠结,面容脏污,他的眼神却仍是坚定而澄澈的,带着一种离去的决意,是在对她进行无声的告别。   身后传来青衍低低的声音。   “他是自愿的……抱歉,我没能救下他。”   所以就要她眼睁睁看着这场斗兽的惨剧发生是吗?   唤默是故意的,就因为那一日在绝途狱中,她替小白挡了一鞭子,如今便要百倍千倍地报复在他身上,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唤默在逼她就范,在族人和青衍之间做出选择。   可始作俑者却只关注着场上瞬息万变的情况,并没有多余的目光分给她,好似这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司云落下唇都沁出了血,看着笼门被分别打开,寂白还没能勉强站起身来,猛虎就已咆哮着扑了上来,将铁笼撞击得摇摇欲坠,几乎散架。   寂白咬牙扒住铁笼的一根栏杆,掌心翻出一支短笛,横在唇边断断续续地吹奏起来。   魅妖虽然法力低微,却也有部分能够掌握低阶的幻术,这也是寂白能够被选为贴身侍卫的原因之一。   音符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虽然并不流畅,也足以迷惑猛虎一时半刻。   他的唇瓣因为长时间缺水干裂,而渗出丝丝血迹,他也根本来不及擦拭,直到因为内伤而猛烈地咳嗽起来,那乐音才戛然而止。   这宝贵的片刻时间对他而言已然足够,寂白没有丝毫犹豫,拼尽全身力气,将短笛狠狠插入了猛虎的一只眼睛!   鲜血溅了他一脸,猛虎因为吃痛而发狂,张口便咬住了他一边臂膀。   寂白躲闪不及,被它从笼子里拖了出来,在场上蜿蜒出一道长长的刺目血痕。   司云落遽然起身,连青衍都始料未及。   她看着人类修士们宴饮玩乐,因为斗兽的刺激而拍手称快,甚至有人的手已经探入了魅妖的衣裙下摆,欲当众行那淫邪不轨之事!   她几乎难以呼吸了,窒息的感觉淹没了她,让她完全无所凭依。   没有人会救他。   没有人!   除了她自己。   于是她想也没想,不顾青衍的阻拦,身姿敏捷地冲了出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挡在了寂白身前,直面那猛虎的血盆大口。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进退两难的龙龙   2.他下一章又要护妻了!action!   3.咳,不刀吧,哪里刀了(背手走开)   4.小白:我谢谢你 第131章 第131章   ◎“我何惜此身”(二更)◎   若是正常的小姑娘, 此刻应当早已被吓破了胆,可司云落只是想着,如何能将小白从虎口下解救出来。   并且尽一切可能, 挽回他的这条手臂。   唤默的声音响了起来:“少主,管好你的女人。”   与此同时, 一柄长剑凌空而来, 直接贯穿了猛虎的头颅。   巨大的尸身软绵绵地轰然倒下,牙齿卸了力后, 司云落终于得以将寂白的手臂抢救下来。   所幸还没有被完全咬断,只是伤口深可见骨, 血流不止, 看上去十分骇人。   寂白气若游丝,看向她的时候仍带着笑意, 只是一张口说话, 鲜血就从齿关间溢了出来。   “一条手臂罢了……也没什么要紧。为了殿下……我何惜此身……”   司云落只是拼命摇头, 满手都是他身上流出来的血。   “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 在得到我允许之前, 你不可以死!”   他忽而力气大得出奇, 回握住她。   “既然这是殿下想要的,那我答应你, 绝不会死, 不会让殿下孤苦一人留在这里。”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青衍已经自身后赶来,用宽大的外袍将司云落整个裹住, 打横抱了起来。   “人我带走了。”他连头也不回, 轻笑了一声, “多, 谢,款,待。”   他抱着司云落就转身离去,随之而来的两个弟子把寂白架起,也一并离开了此处。   一片难堪的寂静之中,唤默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面色依然淡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如常起身,向众人举杯敬酒。   “诸位方才也看到了,少主虽近成年,心性却未定,看来这天衍宫,暂时还是不能放心交于他,是不是这个道理?”   众人纷纷起身附和,以酒相酬,忽略满地刺目的血痕,竟也算得上宾主尽欢。   觥筹交错之声依稀仍在耳边,青衍却已带着司云落回了无妄峰。   他脸色并不好看,司云落心知自己给他惹了麻烦,也恹恹地垂着头不说话。   直到入了温泉池,被他褪去衣衫,浸入温暖的池水之中,她才真正意义上的彻底放松下来。   寂白的血已经干涸,凝固在她的发间和指尖,又在水流冲刷下渐渐化开,变作浅浅的红,从她手边流走。   看来之前她的样子果然十分狼狈吧。   她长叹口气,又听见下水的声音,是青衍自背后拥住了她,呼吸沉在她的耳畔。   “他已经被我的人带走了,会用最好的灵药给他治伤。至于能不能保住那只手……一切就看天意吧。”   司云落原本以为他要兴师问罪的,可如今看来却不像这么一回事。   他既没有责怪她的冲动,也不去质问她与小白的关系,实在是很反常,让她无法将面前这个人与慕星衍联系在一起。   她回过身来,虚虚地搂住他的脖颈。   “你不怪我吗?”   司云落从他幽绿的眼瞳之中,反而读出了一种疼惜的意味。   “怎会?若我是你,只怕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毕竟我身上,也流着一半魅妖的血脉。”   “只要是你在意的人,我便愿意护他无恙……我早就说过了,我爱你,只是我自己的事。”   她鼻子一酸,不禁潸然泪下,先前积攒的一切无助和委屈,顷刻间倾泻而出,又被面前的人春风化雨般的抚慰尽数消解。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抑或表达内心的情感,最后还是遵从本能,软软地贴上了他的唇瓣。   “我也爱你。”   司云落不知他是否将这句话听了进去,因为他似乎早已料到了答案,只是轻柔地啄吻着她,逐渐深入,同她在水中交缠。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能比合而为一更能压下她心头的不安。   虽然梦心果没有成熟,但她已经说出了心意,按理说应该立即会脱身轮回才是。   可为何无事发生?   莫非这求不得苦,不是如她所想那般,只要她和慕星衍心意相通,就算勘破阵眼,而是落在其他事上?   就像是在冥冥中暗示两人将会分离的命运。   她不愿深想,只能如水中浮木一般,不管不顾地攀紧了他。   但她心知肚明,总这样拖延下去不是办法,像今日这样的事情很有可能会再次发生。   不是每一次,她都能赶得及去拯救别人的。   她必须要在族人和青衍之间做出决断。   是当一个冷漠的看客,努力苟活到青衍掌权的那一天,还是利用手中的玉牌,将族人们尽快送走,这个决断于她而言,并不难做。   即使如此,她也从没想过离开。   大批魅妖逃出,总要有人为此负责的不是么?她不可能让青衍承担这样的罪名。   可在她付诸行动之前,寂白却主动来寻她了。   他如今也留在无妄峰上,处于青衍的庇护之下。   自从那件事过后,反对青衍掌权的声音逐渐多了起来,迫使青衍不得不去面对舆论的压力。   可无论在外如何,他也从来没在司云落面前多提过半句,仅仅告诉她,他会护住她的。   寂白的伤依然很重,手臂保住了,只是抬也抬不起来,即使如此,他还是努力规劝她。   “殿下,您不会对天衍宫的少主动了真情吧?”   见她不言,便是默认了,寂白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将她的指尖拢在掌心里。   “殿下,人类的虚伪贪婪,自私残暴,您是还没有深刻体会到吗?不要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情爱,就搭上自己的性命啊!”   的确,成为魅妖公主以后,她同寂白一样,憎恨这些披着人皮无恶不作的人类修士,但这并不代表,青衍也是那样的人。   与寂白争论青衍的人品显然毫无意义,她反问道:“那你想怎样做?”   “殿下,如今天衍宫内已然分成两派,斗得水深火热,只要在这时我们添一把火,发起动乱,天衍宫必然内乱,届时我们还可趁此机会逃离,一举两得。”   他说的方法大体与司云落的想法一致,只是有一点不同。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想过要离开青衍。   她略略颔首,表示同意。   于是当天夜里,所有潜伏在人类修士身旁的魅妖,都通过水镜接到了相同的讯息。   “三日后子时,起事。”   已经定好了计划,司云落反而放松下来,连脸上的笑容都比往日更多,看得青衍有些意外。   可惜,她等不到梦心果结出果实的那一天了。   也不是每一段感情,最终都能够强求个结果。   在剩下的仅仅三日里,她仅仅是一如往昔,同青衍腻在一起,甚至心血来潮,提出了一个建议。   “你画工如何?不如为我画一幅吧?”   青衍笑她:“你还真敢?让一个外人眼中的‘瞎子’为你作画。”   但他大概永远也学不会拒绝她,让她端正坐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在她腰酸膝软之际完工了。   她起身便要走过来瞧,却被他提前将画纸一收,卷起来不给她看。   司云落想了想,也没强求,反正这副丹青,往后也是要陪伴他的,留个念想罢了。   无论什么时候,她总是不希望慕星衍轻易就把她给忘了。   而到了当天夜里,她特意表现得极为主动,但青衍却从她的吻中,品出了一种决绝的意味。   他头一次有了犹豫,出言问她:“你……”   才说了一个字,便被她用指尖抵住唇瓣,将剩下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你这人怎么话这样多!”她恶声恶气的,活像个强抢民男的恶霸,“到底做不做?要做就快点!”   “现在?”   “就现在!”   青衍认命般地宽衣解带,低下头去吻住了她。   燎原烈火熊熊燃烧,于剧烈的颠簸中,她失神地望着窗外的月色,像是坠在水波里,摇摇晃晃的。   可惜啊,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预感到老婆要搞事情的龙龙   2.反正他也拦不住(点烟)   3.下一章,可能有小刀,一些小情侣口是心非的话(?)   4.明天二更是正常结局,周五更if线结局,谨慎食用,按需购买,我个人觉得if线结局更虐(没想到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132章 第132章   ◎“你来接我回去吗?”(一更)◎   即使疲累已极, 司云落却始终强撑着没有睡着。   她把脸深深埋进青衍怀里,伸出双臂紧紧地环住了他。   “阿衍哥哥……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声音既轻且细,飘在半空中, 不多一会儿就没了踪迹。   但他还是听到了。   因为他的长臂已经困住了她的腰际,缠绵炙热的吻再度落下来, 像暴雨前潮湿的阴云。   “……我也是, 老婆。”   司云落许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于离别之前乍然被他这样唤着, 心尖登时一颤。   她甚至来不及伤感,就被他夺去了所有呼吸, 沉溺于涌动情潮之中, 不可自拔。   彻底歇下之后,司云落下定决心, 绝对不要再主动做任何可能让他误解的事!   不然她直怕挨到天明也无法起身离开。   于是她闭目假寐, 便听到他伏在耳畔, 情浓缱绻地唤了她两声。   她努力维持着呼吸平稳, 以期能够瞒过他, 却没料到他仍不肯就此作罢, 又絮絮说了一阵子情话,十分亲昵地吻了她几下, 才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粘人的模样和慕星衍本尊一模一样。   难道……往常他也是这样待她的么?   她每每昏睡过去, 竟全然不知晓。   司云落几乎觉得, 自己内心就要动摇了。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亦不是耽于情爱的人, 待到身边的人睡熟以后, 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凝视着他安睡的容颜, 想要伸手去触碰,却又怕会惊醒他,只好隔着不到一寸的距离,以指尖细细地描摹着他的轮廓。   这一世短暂的时日太过美好,若是没有那些鲜血淋漓的阴暗底色,她大概会不愿醒来。   司云落不敢出声,只能以口型默念。   慕星衍,等到出了轮回,再毫无顾忌地相爱吧。   说完这话,她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拿开他搭在腰上的手,从他怀里脱身出来。   可刚刚有了动作,身后的人又迅速伸臂将她捞回怀里,牢牢扣住她的腰肢,轻声呢喃道:“不要走。”   一切似乎都是往事重现,她在他身边已有数月,却好像与那个偷偷逃离的小魅妖并无区别。   司云落咬着唇,在心底对他道歉,却仍是强硬地掰开了他的手。   对不起啊,终究还是食了言,让他的梦境成真了。   可失去的痛苦是短暂的,人总要继续向前,有那副画卷陪着他,他迟早会从阴影中走出来,余生偶尔怀恋她,这就够了。   她甚至不敢回身确认他究竟是醒是睡,就匆匆套上衣裙落荒而逃。   故而错过了,他眼中不加掩饰的浓浓失望。   寂白早已在无妄峰外等她,子时已至,天衍宫四处起了火光,是被压迫已久的魅妖们在进行最后的反抗。   司云落不知有多少同族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脱修士的追捕,前往约定之地穿越结界,但哪怕注定要迎接即将到来的灭亡,也要让仇敌付出代价才行。   但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走!去绝途狱!”   她要赶在被天衍宫围捕之前,打开绝途狱的大门,放被困其中的魅妖逃生。   绝途狱平时并没有修士特地看守,一是因为此地环境恶劣,阴森可怖,除关押囚犯时,无人愿意接近。   不过更重要的原因,则是这里的犯人仅有手无缚鸡之力的魅妖,和被严密镇压的恶人及凶兽。   司云落和寂白擎着火把长驱直入,像一颗流星照亮了一片死寂的绝途狱。   响动不小,感受到同类的气息,原本窝在囚室一角的魅妖纷纷挣扎着起身凑过来,双手攀着倒刺横生的木质栅栏。脏污的面容上,是一双双燃起希望的眼睛。   司云落喝道:“子民们,天衍宫残暴无道,我现在便救你们离开!”   在她的示意下,寂白提剑上前劈砍,但那囚室的锁链不知是由什么制成,无论他如何努力,却只是在上面造成了一个豁口而已。   见这情景,他越发焦急起来,司云落也蹙起了眉。先前没想到绝途狱会这么棘手,早知如此,就不该在青衍那里多耽误才是。   众人皆寂然无声,唯有长剑与锁链相击发出的清脆声响。   直到长剑应声折断,寂白虎口被震开,禁不住倒退几步,那囚室中有个看起来岁数较长的魅妖终于开口了。   “公主殿下……请不要再做无谓的尝试,尽快离开这里吧……”   司云落坚定摇头:“不行!我走了你们怎么办?今夜闹出如此大的乱子,天衍宫就算不对你们赶尽杀绝,也只会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天衍宫的手段,在场的所有魅妖心里都一清二楚。   于是那说话的魅妖继续道:“我们自然知道……所以,求殿下恩典,给我们一个痛快。”   她直勾勾地盯着司云落手中的火把,竟然对跃动的火焰生出了无限向往。   “我们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即使出去了也未必好过,反而可能成为殿下的拖累。”   “若是殿下真心爱护子民,便将我们的灵魂带回家乡安息吧。”   司云落本来还以为会听到此起彼伏的反对之言,但所有人竟然都保持着出奇一致的沉默,默认了这样的说法。   远处已经传来了救火和喊杀的声音,时间紧迫,寂白略带担忧地看了司云落一眼,她仿佛成了一尊立在原地的雕塑,并不表态。   “殿下……要不我来?”   司云落仍然了无声息,既不同意,也不退让。   直到寂白试着想从她手中取过火把时,她忽然有了动作,步履沉重地走上前去,点燃了离她最近的木头。   “我亲自来。”她沉声道,“有些罪孽,只能由我自己承担,旁人代替不了。”   绝途狱的木头已逾百年,几乎腐朽,火舌迅速吞没了最近的囚室,连聚集在其中的魅妖,都只剩残影幢幢。   可一切依然如此平和宁静,没有想象中的痛苦惨叫,只有木材燃烧的噼啪声,伴随着魅妖轻灵悦耳的歌声,在滔天的火光中作响。   是在希望神明降福于公主殿下,同时赐予他们这些漂泊在外的灵魂,得以返回家乡的安宁。   司云落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眸中是永不熄灭的光焰。   寂白张了张口,还是没能说出安慰她的话,转而催促道:“殿下,我们该离开了。”   可就在此时,绝途狱深处的阴暗中,有规律的脚步声逐渐响起。   青衍提着剑,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火光映在他半边脸上,她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身后是接天烈焰,身前是不知敌我的爱人,她和寂白无路可走了。   三人都没有出声,寂白没了兵器,依然拦在她的前面,无畏地守护着他的公主。   司云落却十分平静,拍了拍寂白的肩膀,示意他退后。   “阿衍哥哥。”她的面上浮起淡淡的微笑,“你来接我回去吗?”   寂白大惊失色:“殿下!”   司云落垂下眼眸,继续道:“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他送出去?”   青衍仿佛没有听见,只是执着地追问她。   “为什么?”   司云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苦笑。   为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么?   她见不得族人受此折辱,在自身安危和魅妖一族的存亡之间,选择了牺牲自己。   她只能长叹一声:“你要将我扣在这里,我无话可说……但是,能不能看在我们过往的情分上,放寂白一马?”   青衍只是冷笑了一声。   “你认为,你现在还有资格和我谈条件是吗?”   “你曾在我母亲坟前发过的誓,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她怎么会忘。   当时她郑重许诺,一定会长长久久地陪在他身边,绝不让他一个人孤苦伶仃。   可惜,似乎要食言了呢。   事到如今,她只能干巴巴地说出一句:“对不起。”   可青衍并不需要她迟来的道歉,吐出的话语锋利如刀。   “我原以为,你对我还有几分真心,如今看来,不过也只是互相利用而已。”   “我身份尊贵,自然不可能与你这等低贱魅妖为伍,之前的虚情假意,不过是为了顺利度过发情期,与你虚与委蛇罢了,你不会还当真了吧?”   “你要同他走,我无话可说,我们各取所需,两不相欠,从此一别两宽,再无瓜葛。”   他说着刺骨伤人的话,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卷薄薄宣纸,随手掷入了冲天的火光之中。   “丹青已毁,你我恩断情绝。”   “走!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司云落看着那副画卷飘飘荡荡坠入火中,瞬间化作一抔灰烬,被风吹散,再无痕迹。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故意凶凶老婆要赶老婆走的龙龙   2.因为他准备去替老婆背锅呀(滑稽)   3.下一章未尝不是一种he(有彩蛋但可能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   4.预告一下,这个小世界完结后,还有几章讲千年之前的事,大家都是有现世记忆的(龙龙除外),然后到文案剧情,以上预计一周内写完 第133章 第133章   ◎“我愿为你,一往无前”(二更)◎   青衍一边说着, 一边让开身子,令身后的通路展现出来。   长长通道的尽头,是绝途狱的另一个出口。   司云落没有答话, 身子晃了晃。   寂白连忙将她扶住,忍不住替她委屈, 小声劝道:“殿下, 我早说了,人类这种生物自私自利, 情爱对于他们不过是过眼烟云而已。”   他抬头恨恨地看了一眼青衍,继续道:“您若是生气伤心, 我去替您揍他一顿出气!”   司云落却只是摇了摇头, 及时拉住了他的衣袖。   “不必了。”   她的眼眸中映着火光,变得出奇明亮。   “我们走。”   她如此洒脱痛快, 有些出乎寂白的意料, 心中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但事已至此, 当下最要紧的肯定是离开这里, 他应了一声, 护着她向青衍身后的通路走去。   只是在路过青衍时, 司云落与他擦肩而过,他下意识伸出手去, 想牵住她的手以作挽留。   可冲动只是一瞬, 他连忙收回手, 紧握成拳停在身侧,而司云落仿佛也对他视而不见, 径直向前走去, 没有分给他半点目光。   是了, 他方才说了那样重的话, 定是伤了她的心吧。   哪怕先前对他还有些残留的爱意,如今也应该尽数消磨殆尽了。   她再也不会爱他了。   心里好像空了一块,有冷风在其中撕扯,传来闷闷的钝痛。   原来得到后再失去,远比从未得到,要痛苦得多。   从前他说爱她何止千倍,如今却轮到他自己,痛苦又何止千倍?   可是他不能回头,亦不能动摇。   即使再不舍,他也不能像父亲一样自私,将她困在身边,断送了她的生路。   她比母亲勇敢,已经做出了选择,走上了与前人截然相反的道路。   他只能放手,只有祝福,悲伤的循环就此打破,她值得天高海阔的自由,与光明灿烂的来日。   他只愿她长宁无忧。   他望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终于缓缓转身,向火光之中走去。   *   青衍指引的出口,应当是前任宫主特建的秘密通道,可以自绝途狱直达无妄峰。   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司云落和寂白都有些面面相觑。所幸无妄峰上风平浪静,甚至无人看守,想必是去救火或者抓捕逃离的魅妖了。   方才耽搁了不少时间,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向天衍宫的结界边界去。   在约定的地点,已经聚拢了一小批魅妖,几乎人人身上带有血迹,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仇敌的。   相比复仇的火焰,求生的欲望占了上风。   司云落扯下腰间玉牌,根据上面记载的文字,尝试打开结界的缺口。   这条前人用无数牺牲趟出来的通路,终于在今夜这一刻得到了验证。   满载着众人的期冀,外层的结界终于一点点消融,出现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出口。   司云落忙于支撑,魅妖们在寂白的指挥下,接连有序地逃出生天,直至最后,只剩下她与寂白两个。   天衍宫的结界恢复极快,眼看着出口渐渐缩小,寂白正想让司云落先走,却冷不防被她大力一推,被迫出了结界。   他反应过来,还想折返,缺口却只余手掌大小,他别无他法,只伸了那只能动的右臂进来,想将司云落一道拉出去。   司云落将玉牌系回身上,只是轻柔地将他的掌心合拢,送了出去。   “替我照顾好他们。”   她喃喃道:“作为公主,我已经尽了责任,但作为爱人,现在我要返回去拯救他了。”   寂白忽然明了她将要去做的事,却仍是十分不解,奋力劝阻。   “殿下!不要再傻了!他方才明明还……”   司云落却只是微笑。   她太了解慕星衍了,如果事到如今,她仍然不辨真假,无法看清他的内心,那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爱人了。   如果她就此离开,或许可以苟且偷生,但青衍的下场,一定不会太好。   她无法忍受这样的结局,宁愿与他同生共死,也好过偏安一隅,在良心的谴责和折磨中日日煎熬。   结界的光芒将寂白的身影吞没,他的声音也无法再传递过来。   司云落提起裙摆,坚定地向人声鼎沸的地方而去。   她知道,青衍一定会在那里。   一切仿佛又回到原点,只是庄严巍峨的大殿之上,不再有魅妖的存在,只有一个挺拔的背影跪在中央。   天衍宫余下的修士尽数到场,将大殿团团包围起来,而上首的位置,依然只有唤默一人安坐。   这次的突袭让天衍宫损失惨重,有部分修士在睡梦之中,就被枕边的魅妖以利器捅穿心脏,根本来不及反抗。   更别说绝途狱几乎全部焚毁,而在一片燃烧的废墟之前,只发现了青衍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那里,仿佛早就知道有人会来。   气氛威严沉静,唤默停了半晌,终于开口。   “青衍,你可知罪?”   声如洪钟,暗含灵力,震人心神。   唤默亦不再称他为少主,如今他极有可能成为天衍宫的罪人,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那些身外虚名便更是无关紧要了。   可少年却只是挺直了肩背,反问他。   “何罪之有?”   声音如削冰断玉,冷硬非常。   “你一时失察,犯下疏忽,铸成大错,连累诸多同门丢了性命,天衍宫上下忿怒难平。此事皆因你与那魅妖无媒苟合,偏听偏信,故而酿成大错,犯下重罪,你认不认?”   青衍抬起头,蒙着素绸的双眼似乎直视着唤默。   “你说的桩桩件件,确属实情,此事全因我一人之过,自然由我一力承担!”   他如此大方承认,并不在众人的猜测之内。   毕竟魅妖都已经或死或逃,他若是个聪明人,便应将过错推到魅妖身上,推说是自己受了蒙骗,或许受的刑罚还会轻些。   但如今他却强行揽下,自绝生路,即使有人想要为他辩解求情都不能。   青衍继续道:“但是,你说我与她无媒苟合,我却是万万不会认的!”   “我与她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拜过父母,见过族老,她是我的妻子,亦是我情系一生之人。”   “娶我恋慕之人为妻,有何错处?”   这话掷地有声,全场震动,连正向这边赶来的司云落也不例外。   可那大殿还有一段越不过去的距离,她只能快些,再快些,想要到他的身边去。   心跳得好快,像要马上就跳出胸腔,不知是因为跑得太急,还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心动。   只因他说,她是他的妻子。   无论哪一个慕星衍,都曾无数次地强调这一点,只是事到如今,她才真正相信,她这一生,没有听过比这更让人欢喜的情话。   唤默对此却无动于衷,只是轻轻抬手,灵力化为风刃激射而出,直冲着青衍而去!   青衍并不躲闪,那风刃也收着力道,只是恰到好处地割开了他蒙眼的素绸。   那一双幽绿眼瞳,也由此第一次真正现于人前。   “怎么会……眼睛是绿色的?”   “这不是同那些魅妖一样……”   “原来他也同那些肮脏的魅妖一样,身上流淌着低贱的血脉……怪不得总是偏帮他们!”   面对一切质疑,青衍只是缄默。   而居高临下的唤默,第一次勾了勾唇,露出了上位者看猎物挣扎的残酷笑容。   片刻后,司云落用力拨开外层的人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进来。   她身形娇小,又行动敏捷,那些修士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就任她径直越过,到了大殿中央。   “哎?这不是他那小魅妖吗?”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魅妖也讲死生契阔,与子成说那一套吗?”   听到身后传来的议论和急促的脚步声,青衍急匆匆地撕下一截衣袖,胡乱地蒙住了双目。   司云落以最快的速度去往他身边,等到了他的面前,已经将将脱力,腿脚一软倒了下去。   青衍如往常一般,稳稳地将她接在怀里。   她喘匀了气,便满目柔情地抬起头来。   “阿衍哥哥……”   余下的话卡在喉咙里,无法说出。   只因她看见,两行血泪自他的眼中流了下来,而蒙眼的素绸消失不见,仅以一条破烂的布条代替。   鲜血仍在源源不断地流出,那布条几乎完全被洇成红色,她瞬间愣住。   “你的眼睛……”   她试图伸手去触摸,以确认自己的猜测,青衍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来。   “是我不好,吓到你了是不是?”   而司云落执意继续往前,他便稍松了松力道,不再阻拦,直到她的指尖,触到空洞的眼眶那一刻,她终于无法控制,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到了这种时候,他竟还有心情半开玩笑。   “这下我可不是装瞎,是真瞎了,你不会嫌弃我吧?其实就算看不见,我也是可以正常生活的……我早就习惯了,真的。”   司云落只是无声流泪,不敢让他发现伤心。   她指尖染了他的血,她便直接拖过他的手,摊开掌心,蘸着鲜血在其中写下了一个“落”字,再合拢起来,用自己的手半包住他。   “我的真名。”   “落落,落落。”他喃喃道,又随即微笑起来,“好名字,我的落落。”   他也顾不得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急切地将她拥在怀里,低声问她。   “你真的爱上我了,对不对?抱歉……早知你我心意相通,我方才就不应该说那些混话赶你走,是我不好,你能原谅我吗?”   司云落只是使劲点头,尽力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   “我当然爱你,一直如此。我答应过你,会陪在你身边,拼尽全力也会做到。”   青衍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真傻。”   司云落回敬道:“你也是。”   两人莫名其妙同时笑了起来,在外人看来,倒像是一同得了失心疯一般。   而唤默只是俯视全场,无喜无怒,亦不言语,似乎在等待一台好戏开场。   司云落收了笑声,有些遗憾。   “真可惜,我们可能要一起死在这里了。”   “那也未必。”   青衍牵着她,摸索着站起身来,祭出了随身的长剑。   “总要尽力一试的,不然多不甘心。”   那一刻,狂傲再度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又变回了那个,她最熟悉的慕星衍。   “人生总要一搏,不然该多无趣啊。”   “落落,我愿为你,一往无前。”   司云落让他蹲下身子,像从前一样背起了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充满自由的午后时光。   她说:“这一次,我来做你的眼睛。我让你去哪边,你就往哪边走。”   相同的话语落在耳畔,他微微一笑,应声说好,像是从来目盲一般,放心将身家性命交付于她。   青衍背着她,提剑向外走去,所有人忌惮他的修为,并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发现唤默并不阻拦,只是默许,便有第一个人试着攻了上来。   司云落道:“东北方向,三步。”   青衍听话照做,挥剑格挡后击出,于那人脖颈划出一道深深血痕。   死尸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众人大骇,没想到他即使真正目盲,依然拥有如此可怖的实力。   但随着他继续向前,却有更多的人蠢蠢欲动,挟着对魅妖一族的恨意一拥而上。   两人身陷重重包围之中,在司云落的提示下,青衍对付一般修士就如砍瓜切菜一般。   渐渐的,便有人发现了关窍。   “先杀了那魅妖!没了她,青衍便不辨方向了!”   于是冷剑自背后刺了过来,司云落稍稍闪避,却还是正中肩胛。   她忍着钻心剧痛,却不愿青衍听出异样,强行让声音镇定下来,继续指挥他强攻出去。   直到一剑自她的背部刺入,从青衍的胸口穿出,深深刺穿了两人的心脏。   长剑拔出时,两人同时倒了下来,司云落软软地自他背上掉落下来,被他完全护在怀里,另一只手仍拄着剑,是保护的姿态。   在濒死的前一刻,司云落因为剧痛,几乎失去了知觉,只是仿佛听到他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落落,下辈子……”   不要伤心,慕星衍。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慢慢停止了呼吸,因此幸运地没有见到下一幕——   她所爱之人,为了在最后关头护住她,被万剑穿心。   众人沉寂了一会儿,见青衍的尸身始终不肯倒下,不禁相顾无言。   等到确认他们已死的事实,几乎是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毕竟就在方才片刻,青衍已经杀了一百余人,几乎都是见血封喉,若真让他逃了出去,必然会成为心腹大患。   唤默却在此时发话了。   “将那小魅妖的尸身,送到我面前来。”   青衍已死,唤默如今是天衍宫唯一的话事人,众人自然莫敢不从。   可青衍抱她抱得太紧了,似乎到死都不愿和她分开,怕别人会伤害到她,用力掰都掰不开。   他们只好砍断了他的手臂,将司云落的尸身拖出来,送到唤默的面前去。   除了肩胛和心脏的伤处之外,司云落完好无损,软绵绵地垂着头,看上去精致美丽,却毫无生气,倒像是睡着了一般。   唤默沉下身子,动作僵硬地抱起她,揽在自己的怀中,只是沉思着,并没有其他动作。   而修士们却在青衍的鲜血中,闻到了渴望已久的味道。   那是天衍宫内已经消失无踪的,魅妖鲜血的味道,诱惑着所有人,让他们几欲发狂。   便有人大着胆子问:“执法长老,他已经死了,能不能……”   唤默一向对这些事情淡漠,并不关心,轻轻“嗯”了一声。   众人便不再客气,恶狼扑食般一拥而上,开始吸食他的血肉。   以青衍的修为,说不定比那些魅妖有用得多!   而唤默冷眼瞧着这一切,始终想不明白,他对于面前这少女的占有欲究竟来自何处。   于是他学着那些修士的样子,轻轻咬破了她尚有余温的指尖,吸入了有生以来第一滴魅妖的鲜血。   是他从未设想过的甘美芬芳。   就在这时,有一道暴躁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   “岑如默!你究竟还要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到什么时候!”   唤默身形一滞,随即大量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关于乔如默的,关于司空如默的,最后,则是他为何来此,又身居此处。   原来,他亦亲手杀死了在这世上与他牵绊最深之人。   那声音仍在叫嚣:“想起来了?想起来就快些执行计划!再拖下去于你我都无甚益处。”   唤默却只是道:“稍等,我还有最后一件事——”   魔君的力量非同小可,不消片刻便将整座天衍宫夷为平地。   后世传言,从前有个修炼邪法的修真门派,名唤天衍宫。   他们滥杀无辜,残害魅妖,最终却遭了报应。   那位不具姓名的执法长老,手握生杀大权之人,因着吸食了过多魅妖的血液而狂性大发,一夜之间斩杀了所有同门,自此不知所踪。   而关于那位魅妖公主与半妖少主的故事,则被隐藏在往事的烟尘背后,不再有人提起。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2.小情侣真可怜呜呜呜呜呜呜   3.悲伤,但合理呜呜呜呜呜呜   4.最先觉醒的是师兄,不妨碍他要开始搞事了   5.啥也不说了,不要骂蠢作者(顶锅盖),本章留评掉落红包,抚慰你们碎成八瓣的心(如果) 第134章 第134章   ◎求不得if线结局:吾妻亲启◎   “我不信。”   司云落缓缓说道, 依旧固执地朝青衍的方向行去。   而青衍只是默默攥紧了拳,面上依然毫无波动,并没有给予一丝回应。   “你若是对我并无情意, 又怎会毫无提防,任由我在天衍宫内出入, 以致今日的局面?”   她仅仅这样说了一句, 却还有更多的话,无法在此时此刻宣之于口。   如果只是单纯利用, 又何必以极致的耐心布下温柔陷阱,一点点攻占她的内心?   那些甜蜜依偎的瞬间、信誓旦旦的承诺与缠绵悱恻的昼夜, 都不是假的。   即使他再否认也无济于事。   她的确是迟钝了一些, 但却不是个傻的,又怎会看不出, 他是在强行压抑感情, 故意说些伤人的话, 想要逼她快点离开, 独自承担这一切?   可惜, 她却只把他的身边, 作为自己的归处。   寂白仿佛钉在原地,看她慢慢走过去, 在即将到达青衍面前时, 青衍忽然抬手, 在她的后颈上重重一击。   司云落猝不及防,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又被他及时接在怀里。   寂白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青衍将不省人事的司云落交给他, 声音有几分沙哑:“照顾好她。”   寂白犹疑着点了点头, 还未来得及发问,青衍已经从司云落腰间扯下那块玉牌,递到寂白手中。   “上面有穿越天衍宫结界的方法。”他神色平静,“一直往前走,出口会通向无妄峰,带她走。”   事实上,青衍早就知道玉牌上的秘密。   先前将它赠予司云落,不过是出于试探。   他希望她能够如愿获得自由,却又实在舍不得放手,于是便想出了这么个办法,将选择权交到了她的手中。   不知是不幸还是万幸,她还是选择了留在他的身边,一直陪伴着他。   或许,是她的不幸,亦是他的万幸。   寂白深深看了他一眼,好像重新认识他一般。   原来即使是冷心冷情的人类,也存在这等至情至性之人,倒是让寂白刮目相看了。   眼下最重要的事莫过于逃出生天,寂白不再犹豫,背起司云落向外走去。   青衍目送着他们一路离开,目光始终紧紧地锁在司云落身上。   她恬静而乖巧,好似睡着了一样,只是眉心微蹙,像是不愿接受即将到来的分离。   但想到她被折腾了半夜,如今终于可以好好休息,青衍的唇角还是微微扬了起来。   睡吧,等到一觉醒来,便将彻底从梦魇中逃离,而她的世界里,不会再有他的存在。   *   司云落苏醒时,已是在颠簸的马背之上。   寂白坐在她的身后,带她一路策马向前,见她悠悠转醒,面上添了一丝喜色。   “殿下,您醒了!我们已经顺利逃出了天衍宫,正在返回林地的路上。”   司云落依然有些恍惚,扭头望去,第一次看见了天衍宫的全貌。   巍峨的宫殿分布在崇山峻岭之间,又被横跨险峰的回廊连接,从远处看过去,星点的火光明明灭灭,正是魅妖一族的杰作。   司云落想起青衍,忽然挣扎了起来,试图去掌控缰绳,让马匹调转方向。   她几乎掩不住自己的慌乱:“快!快回去!我要救他……”   话还没说完,后颈上再次挨了一击,她眼前一黑,再次昏迷过去。   天光终于大亮,司云落再次睁开双眼时,正倚靠在一块大青石上,而周边已是满目青翠。   一同逃出魅妖族人们都在一旁休憩,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如果她猜想不错,他们已经离开天衍宫好一段距离,才得以在这便于隐藏的密林中停歇片刻。   寂白便是在这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他面对她时,面上总是挂着笑的,只是到了此刻,反倒生出一种小心翼翼的意味来。   他蹲下身来,将盛着清水的芭蕉叶递到她唇边,司云落只觉得疲累,淡淡阖上了眼睛,不去看寂白无措的样子。   “什么时辰了?”   “已经午时了,殿下。”   原来……距天衍宫已经有了半日的路程。   她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及回去救下青衍了。   她始终缄默,却有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瞬间埋入鬓发之中。   寂白有些慌张,连忙安慰道:“殿下,不必过于担心,他毕竟是少主,关系到天衍宫的权柄,他们不会轻易对他怎样的。”   事到如今,司云落也只能以这样的借口哄骗自己,来确信青衍还活着的事实。   沉默了许久之后,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眼中的踌躇和悲伤已经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邃和坚定。   “召集族人,我有要事相商。”   此番归来,有些事情便和从前不一样了。   比如,云落公主不会再成为受人摆布的棋子,那些迂腐的族老也是时候该入土,为他们所犯下的罪行而忏悔。   而她,需要韬光养晦,积攒力量,直到有能力去营救她的爱人。   *   十年后。   寂白纵马而回,禀报道:“王上,前面距离天衍宫的外围结界,只有二十里了。”   司云落轻轻“嗯”了一声。   距离她再次踏足这里,竟然已经过去了十年。   只不过,她不再是作为卑贱的贡品,被锁在巨大的铁笼内抬进小无量山。   自那日失火后,天衍宫少主被囚的消息便秘密流传开来。   但无论司云落如何遣人打听,都仅是止步于此,再没有更确切的近况。   天衍宫这是在以青衍为质,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这世间本就以强者为尊,如今也轮到天衍宫忌惮她一只小小的魅妖了。   原因无他,修真界暴虐无道,司云落掌权后,便以魅妖为核心,集结了妖魔众族的力量,对各门派开展旷日持久的征讨。   如今仙门百家皆已被她连根拔起,当诛首恶。   时隔多年,她以义军首领的身份再次回到这里,却并没有像寂白那般充满愤恨。   因为于她而言,这段经历可算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一场美妙幻梦。   而她的心爱之人,已经在原地等了她太久,太久。   司云落相信青衍仍然活着,并对此深信不疑。   如果他不在了,一定会来入她的梦与她告别,而不是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世间。   何况……如果不是用这个理由麻痹自己,她根本支撑不到今日。   她这次来,是一定要接他回家的,他身上有一半的魅妖血脉,有她在的林地,才是他真正的家。   马儿躁动不安,大军亦在等她发号施令,可探路的斥候却在这时归来,手中捧着一个小巧的匣子,向司云落敬上。   “王上,这是天衍宫岗哨丢出来的东西,说是要交到您手里。”   寂白只怕有诈,从斥候手中接过,在司云落面前小心打开。   没有机关,亦没有暗箭。   只有两颗幽绿色的琉璃珠子,在匣中滴溜溜地转,质地清润而透亮。   寂白尚在困惑不已,司云落忽然神色大变,一把夺过那匣子合上,仔细地护在怀里。   她闭上眼,微不可察地颤抖着,已经失去了再看第二眼的勇气。   天衍宫竟敢剜了他的眼睛……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这眼珠显然是经过特殊处理,才会经久不腐,并且一眼看过去,已经存在相当长的时间了。   她不得不猜测,当年天衍宫在她携族人逃离后,便对青衍降下了这样的惩罚。   那他这十年……   事到如今,她依然不肯承认,他已经生机渺茫。   无论结果如何,她今日都一定要得到个答案!   于是司云落强自让声音镇定下来,朗声道。   “乱我军心的伎俩罢了。传令下去,即刻攻打天衍宫,不得有误!”   外力炸开结界的瞬间,连绵不断的火光像极了分别那夜。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天衍宫几成一片废墟,死尸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唯有正中大殿依然矗立,但也是摇摇欲坠了。   司云落站在殿前的空地之上,望着空中漂浮的烟尘,等待着前去寻人的亲卫回话。   “王上,找遍了天衍宫内外,只有这一个活口,还请您过目!”   她心中突突直跳,俯首看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人类修士被提到了她面前。   不是青衍。   司云落心中涌起浓烈的失望,正要挥手让亲卫将那人带下去,那人却突然发狂一般,向她的小腿扑过来,所幸被亲卫及时拦住。   “我是宁恒!”   宁……恒?   司云落只需片刻,便记起了他的身份,看向他的目光里,重新含了难掩的期待和激动。   “他在哪里?”   这个“他”无需言明,宁恒便已懂得。   只是提到青衍,他却不敢过多言语,只是嗫嚅道:“少主他……有东西留给你,跟我来吧。”   天衍宫已经覆灭,司云落无需加以防备,更何况,她实在是太想知道,他究竟身在何处。   踏足无妄峰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瞬的恍惚,忆起了曾在这里度过的许多时日。   房屋已经破败了,积了灰尘,看起来像是久无人住。   唯有青衍拥着她晒过太阳的那棵大树,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司云落讷讷道:“他被关押在其他地方,是么?也是应该的……他毕竟犯了错,不能像从前那般住在无妄峰上……”   宁恒只是沉默,没有应答。   忽然,她瞧见那衰败的药圃之中,隐约现出一星半点鲜红颜色。   司云落快步走上前去,指尖抚过那一串红色果实,隐有颤栗。   正是青衍曾为她栽种的梦心果,如今终于成熟,在微风的吹拂下招摇,惑人眼目。   宁恒终于道:“你离开以后,这梦心果便成熟了,年年长势很好。即使其他灵草皆因无人照料而枯死,它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   司云落点点头,是啊,梦心果都能够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下存活,青衍没道理不能。   即使是为了她,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撑下去,绝不会因为盲了双目就灰心寻死。   他不是那样的人。   宁恒走到那大树之下,开始用手指刨土,司云落便主动过去同他一起,不肯假手于人。   没过多久,泥土之下出现一个细长的木盒,被宁恒双手捧起,郑重地递给司云落。   “打开看看吧。”   木盒中有一卷宣纸,还有一封书信。   司云落顿了顿,还是选择了先打开那封书信。   字迹遒劲而不失清秀,的确是慕星衍的笔迹。   吾妻亲启:   一别经年,见字如晤。写此文书,原有千言万语欲诉诸笔端,如今提笔忘言,皆因情怯,忧心追思过往,惹你不快伤情,实乃我之过也。   绝途狱中所言,非我本意,你我情难两全,唯有出此下策,护你平安脱险。   我深知此去难以苟全性命,不敢求你原谅,唯盼你应允一事:若有来生,我之魂魄自将立于阴间桥畔,日夜以待。但魅妖寿数漫长,你应纵情天地,快意余生,如有良缘,切莫错过,不必为我守节。   我之所愿,不过是你长宁无忧,见你伤心悲痛,我必魂魄难安。勿念。   夫青衍敬上   司云落睁大眼睛看着,不敢落一滴眼泪,怕这薄薄泛黄的信纸,连泪水的重量也无法承受。   “吾妻”后面有两个字大小的空白,她忽然想起,她一直没有告诉他真名。   多么可笑啊,直到最后,他竟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哪有她这样不负责任的妻子……   司云落咬破指尖,蘸着血将自己的名字补在上面。   现在他便可以知晓,他的妻子叫作落落。   她将信纸折好收起,才去展开那卷宣纸。   却是那副为她而作的丹青美人图。   可她明明看着青衍将它投入火中……   但她随即反应过来,当时她来不及确认,被烧成灰烬的,大概只是一张白纸而已。   画卷中的女子明眸巧笑,尽态极妍,有着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容,却仿佛比她更美上三分。   这便是他心中的她。   可是如今,就连她自己,也无法再回到从前的样子了。   司云落抬起眼来,意识到落泪的冲动,不自然地别过脸去,对宁恒道:“他在哪里,带我过去。”   一行人兜兜转转,却又回到了最初的大殿之前。   宁恒在大殿一角蹲下身子,挥手向司云落示意。   “他在这里。”   她上前去看,那处只有严丝合缝的砖石,哪里有一丝一毫的动土痕迹?   即使不知将要面对什么,她仍然鼓足勇气,咬牙道:“挖开!”   亲卫人手众多,很快将大殿之下挖出一个巨大土坑,而在土坑之中,是用密密麻麻的符咒缠裹的、看似人形的东西。   司云落几乎不敢凑近去看,这是她的青衍吗?   可答案就在眼前,她颤抖得厉害,艰难地伸出手去,却发现他的内里完全掏空了,仅有一张充了气的皮囊支撑,一惊之下便要解开符咒去看。   宁恒连忙阻拦,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层层的符咒被倏然解开,露出一张精致而苍白的面容。   青衍的模样如生前一般,除去他脸上那两个难以忽视的黑洞之外,也可算得上宁静而安详。   司云落说不出话,只能听着宁恒一字一句道来,到了最后几乎泣血。   “他们……他们说少主有一半的魅妖血脉,功效与魅妖应当别无二致,便用他举行了血祭……”   “但作恶太多,他们又怕少主的魂魄化作厉鬼前来报复,心虚之下便将他的遗骨以符咒镇压,望他永世不得超生。”   她这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痛彻心扉,肝肠寸断。   十年一梦,梦也该醒了。   她又哭又笑,紧紧搂着他的尸身,喃喃道:“回家……我们回家……”   司云落下令,将天衍宫一把火焚尽,而她不再看身后熊熊的火光,携着青衍和他母亲的遗骨,踏上了返回家乡的路途。   沿途挂起片片白幡,魅妖空灵的歌声在上空回荡,引着漂泊在外的魂魄,附在重获自由的遗骨之上,在神明的庇佑之下,回到他们共同的故乡。   天明昭昭,林木苍苍。   魂亦有灵,归而安壤。   他的一生仅有短短二十年,终于可以彻夜长眠,陪伴于爱人的身边。   【📢作者有话说】   1.今天继续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2.蠢作者又写哭了呜呜呜呜呜   3.今天更晚了是因为在xhs刷到自己这篇文被好些人骂,emo了七八个小时没写文……想了想好像确实核心梗写偏了,不符合读者的预期,非常难受且愧疚,感觉大家被我无能狂虐,实在是……   4.如果哪一章你们觉得人设崩了,请不要客气地指出来告诉我……因为阿衍在我心里是个复杂的人,我只能用大量的剧情以及他和落落之间的相处去刻画他的变化   5.求不得是最后一篇,三个小世界,阿衍从“死也不放手”到“死了才放手”,最后愿意主动放手,只为了落落能够自由自在地活下去,我认为这种铺垫已经足够我继续后续的剧情,不知道你们能不能get到他的变化   6.但还是很不甘心!可恶!于是把这个梗搬到古言打算重写一遍,叫《宿敌今天也在求娶我》,感兴趣可以点点收藏,但落落和阿衍的故事已经是属于他们的,任何人也替代不了   7.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感谢看到这里,还是留评掉落红包吧 第135章 第135章   ◎“个头不大,脾气还不小”(一更)◎   司云落恢复知觉之时, 心口传来的钻心剧痛似乎犹未散去。   但随即刺骨冰凉的潭水包围了她,巨大的压力压迫着她的肺部,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怎么……回事……   她眼前发黑, 浑身无力,连挣扎一番都做不到。   濒死的窒息感淹没了她, 直到突然之间, 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   破水而出的瞬间,司云落大口喘着气, 浑身湿答答的,水滴拧成一股不住地往下流, 看上去狼狈极了。   “……咦?这是哪里来的……看上去像是……小鸡仔?”   司云落这才发现, 自己是被捏住后颈,提出水面的。   而在她的面前, 与她面面相觑的, 则是一脸疑惑的慕星衍。   再次见到他, 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眼眶一酸, 想起不久前与他同生共死, 相约来世, 便难以抑制落泪的冲动,慌忙垂下眼去。   可这低头一看, 她立刻就傻眼了。   因为——   这家伙什!么!都!没!穿!   水珠沿着他紧实的胸膛向下滚动, 掠过块垒分明的腹肌, 没入水下的幽深里。   而清澈的潭水之下,盘桓缠绕着的, 赫然是一条碧绿色的龙尾, 此刻正在快活地拍打着水面, 激起不小的水花。   司云落简直要晕过去了。   他怎么把原形现出来了!!!   她实在羞于再看, 想紧紧捂住双眼,却发现自己的手无论如何也够不到,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   她刚要开口说话,又发出了一连串“叽叽叽”的声音,惊骇莫名之下,悻悻地闭上了嘴。   她怎么也变回原形了!!!   而慕星衍看着眼前扑腾着翅膀的“小鸡仔”,随意捋了一把湿漉漉的刘海,深邃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司云落几乎要屏住了呼吸,直到他眸中浮起星点笑意,用指尖戳了戳她的小脑袋。   “决定了!今天的晚饭就是你了!”   司云落:!!!   司云落口不能言,又浑身淌水,被重新化出人身的慕星衍轻松拎着,回到了一间林中木屋。   甫一进门,她就寻了个机会,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跌跌撞撞地落在院子里。   她看着模样可怜,慕星衍“啧”了一声,自顾自往屋内去。   “个头不大,脾气还不小。”   他说着便离开了,看样子是往厨房去生火。   ……今日还有活路吗?   司云落看了看尚早的天色,决心先找个地方躲藏起来,不能被他发现。   不是说好了晚上再吃吗!急着生火做什么!   她拖着淋湿的羽毛,悄无声息地向院门外挪去。   眼看就要成功时,身子忽然一轻,又被人提了起来,只好哀哀地悬在半空,可怜巴巴地叫了两声。   慕星衍以两指捏着她的后颈,冷笑了一声。   “想跑啊?没那么容易!”   他毫不留情,拎着她就往厨房去,灶下已经生好了火,锅里的水再有不久就要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司云落毫不掩饰地翻着白眼,生无可恋。   首先,她可以确认的是,目前他们还都在八苦轮回里。   因为真正的慕星衍才不会智障到把她煮了吃啊喂!!!   从前还小的时候,她的确喜欢化出凤凰原身同他打架,一是为了施展方便,二则是因为,慕星衍毛绒过敏。   可眼下他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一心只想将她丢到锅里。   如今经历过三世,她已经试了个遍,却依然没能找出阵眼,挫败感油然而生。   罢了,或许解决的关窍,会在沈不周他们那边。   既然无需她再度操心,她索性直接摆烂。   毕竟前面那几世,她过得着实苦了些,被限制,被强迫,没了自由不说,还要表演花式死于非命。   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被生苦所困,囿于身份而产生的一系列连锁效应。   门阀之分,仇怨之隙,种族之别,都令她卷入争斗的漩涡,无法脱身。   所幸在她选择慕星衍时,慕星衍也坚定地选择了她,才换来了唯一的那一点心间蜜意。   其实……每每被穿心而过时,真的很疼。   那种濒临死亡的感受,与她想象中所差无几,她原本就是个贪生的人,再也不想重复这种体验了。   可是!难道现在要被活活煮死然后被慕星衍三下五除二吃个干净吗?!   轮回之中也不带这样的啊!那简直就成了恐怖故事了!   痛楚尚且不论,这么窝囊的死法,出去了肯定会被耻笑的啊啊啊!!!   可就在她天人交战的同时,慕星衍却犹豫了。   他把司云落放在地上,离火源很近的地方,司云落感受到久违的温暖,正想往灶台边靠,心中忽然又警铃大作。   他不会是觉得煮了不好吃,要把她烤了吧!!!   可慕星衍只是将烧开水的大锅移到一边,自己拖了把藤椅过来坐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却没了其他的动作。   小凤凰和他对峙着,并不敢轻举妄动,倒是有了仔细观察他的机会。   其实他现在这副样子,与她记忆中的慕星衍还是有所差别,不像芝兰玉树的世家公子,倒像个不谙世事的山中野人。   原本的长发仅剩下短短一截,在脑后绑了个低马尾,身上衣裳的料子以棉麻为主,针脚粗糙,一看就是男人的手笔。   衣襟随意半敞着,露出的大片肌肤也不如平时白皙,像是经过风吹日晒的,充满了野性和力量。   慕星衍直勾勾地盯了她一会儿,她只是缩成一团安静地烤着火,并不作声。   “算了。”他忽然道。   司云落不知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但对她而言总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慕星衍又想起什么,从一旁的缸里摸出一小把粟粒洒在地上,口中同时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快吃吧。”   他!这是在喂鸡吗?!   总感觉会是养肥了再吃。毕竟他的操作,司云落也是见怪不怪了,虽然以往的“吃”也不是这一种……   她面色不善地瞪了他一眼,但显然一只小凤凰也做不出什么表情。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司云落违心地低下头,啄了啄那些看起来并不美味的粟粒。   ……果然难吃得要死。   司云落忍住想呕的冲动,抖了抖身上的羽毛,摆出冲刺的姿态,趁其不备跳到了慕星衍的怀里,对他就是一通乱啄!   竟敢给她吃这种东西!   慕星衍猝不及防,好不容易握住她的翅膀,将她高高举了起来。   “脾气这么大啊……”他咕哝道,“还真听得懂人话?”   他算是发现了窍门,用一只手掌握着她,在储物筐里摸了一阵,掏出一把松子放在灶台上。   “吃吗?”   司云落气鼓鼓的,扭过头去表示拒绝。   耳畔传来清脆的破壳声,没过多久,一粒洁白如玉的松子仁递了过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是在特意诱惑她了。   司云落这才勉为其难赏脸,就着他的手乖乖吃掉,又“叽叽”叫了两声,示意还要更多。   于是在这个宁静的下午,栖居于山野的少年捡到了一只世间难寻的小凤凰,并立志“养鸡”。   “独自在山里待得久了,还是有点寂寞,从今往后,就由你陪着我吧。”   司云落的羽毛终于被彻底烘干,变得蓬松起来。   她吃饱了,又饮了一点清水,心满意足地坐在慕星衍的肩上,任他带着向房间里去。   既然有便车可搭,她才不会下来自己走或飞呢!   山间生活清苦,屋舍可以称得上简陋,但也别有一番野趣。   司云落环顾四周,忽然跳了下来,大摇大摆地向里屋走去。   她现在可是一只干干净净的小凤凰,没有人可以拦住她睡在床上!   即使是慕星衍也不行。   才走了两步,就被慕星衍提了起来,这次则是挠了挠她柔软的肚皮。   “就这么想和我一起睡?”   司云落实在怕痒,“叽叽叽”地叫着,反倒被他误会是确认的意思,一眨眼就被他放在了床榻之上。   床很硬,被子也薄薄的,但总算整洁干净,没有辜负他的洁癖。   她心里有些嫌弃,又说不出话,在上面跳来跳去了一会儿后,只好又钻回慕星衍怀里。   说实在的,比起冷硬的床褥,还是他稍高的体温令人更加舒适。   慕星衍对于她天然的亲近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把她往自己胸前压一压,闭上眼睛立刻就睡着了。   没了小凤凰做晚饭,他也只是吃了些不知品种的野果,野果味道清甜,与他的气息混合在一起,环绕在她的周身。   司云落再次感到了安心和温暖,小脑袋蹭着他的胸膛,也沉沉地坠入梦乡。   真好,又见面了,慕星衍。   结果第二日,慕星衍就毛绒过敏了。   面对抖着翅膀晒太阳的小凤凰,他浑身发痒,不断打着喷嚏,捂住口鼻才稍好一点。   “你……你还是离我远些吧。”   早已料到结果的司云落并不意外,甚至还贴心地主动走远。   她尝试了几次,却始终没能恢复人形,估计是目前这具身体灵力耗尽的缘故。   就她上一世所受的重伤来看,变成如今这样并不奇怪,但慕星衍明明伤得更重,不知为何却可以维持人形。   她口不能言,无法让慕星衍为她输送灵力,只好耐心等待恢复的那一日。   慕星衍与她为伴,大概只是因为一个人生活太过孤单。   但他的话并不多,通常是在自言自语,间或需要应答时,司云落便叫上几声捧场。   有时是讲天上的云,有时是聊一日三餐,都是平淡且日常的小事。   但司云落觉得这样亦很温馨,她上一世所求,不过是像如今这般,与他日日待在一处,过普普通通的日子。   哪怕一直以小凤凰的形态陪伴着他,她也觉得甘之如饴。   她不知慕星衍这一世的姓名来历,他也从不提起,司云落亦不了解自己的身份,只是沉浸于当下这一刻的幸福之中。   毕竟,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向慕星衍解释。   可司云落没想到的是,这一天突然来了,并且来得这样快。   自从慕星衍发现他无法靠她太近之后,司云落便自觉挪去了床脚,将他特意垂下来的一角被褥缠在身上,也还算暖和。   但今夜却是个例外。   她睡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总觉得周身发冷,即使抱紧了薄薄的被衾也无济于事。   小凤凰下意识向身边的热源靠过去,主动缩在他的怀里,被他于睡梦之中紧紧环住。   结果第二日,慕星衍掀开眼皮,发现自己正抱着个肤如凝脂、赤身裸体的女人,惊得连连后退,不小心掉下了床,头砸到了地面上。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差点把老婆吃掉(物理上的)的龙龙啊啊啊   2.大概是凤凰圣女下凡与独居山间的糙汉相恋   3.咳咳,龙龙这一part的设定是荷尔蒙爆棚的那种,所以落落埋胸的时候:QwQ好大啊   4.千年之章篇幅很短,会交代一下前情,以及无极万劫大阵的设定,揭开龙龙不能化龙的原因,不建议跳章TvT 第136章 第136章   ◎“晨起都看过了”(二更)◎   身边传来“咚”的一声响, 连司云落都被惊醒,朝声音的源头望过去。   然后与坐在地上正揉着后脑的慕星衍大眼瞪小眼。   两人之间有片刻的静默。   然后,司云落毫无预兆地尖叫了一声, 用被子将自己完全裹了起来。   怎么搞的!!!她为什么突然化为人形了!   不!这不是重点!她的衣服都去哪里了!!!   慕星衍显然是被她吓着了,愣愣地眨了眨眼, 却依然阻拦不了, 一抹红晕爬上了他的耳根。   他犹疑着,似乎想向她确认。   “你是……阿花?”   ……去他大爷的“阿花”!   “阿花”是慕星衍自作主张给她取的名字, 那个时候,他还以为她是一只普通的母鸡。   这个名字听上去的确也像是母鸡的名字。   司云落双肩还有些抖, 为了让他放心, 不得不“叽叽叽”叫了几声。   他这才舒了口气,盘腿在地上坐好, 一手拄着腮看她。   她真好看, 先前把她捡回家的时候, 还不知道她也能变作人形。   虽然他生平所见的女子不多, 大都是山间精魅化身, 却也及不上她一半的好看。   然后司云落看着, 慕星衍一脸清澈的愚蠢,对她道:   “没想到阿花你也能化为人身, 你这种应该叫什么?‘鸡精’?”   神特么“鸡精”!   她既不能跳起来啄他, 也无法凑过去给他两巴掌, 只好强忍着怒意,启唇吐出几个字。   “落落。我叫落落。”   仿佛遗憾在这瞬间突然得到了圆满, 她终于可以在初遇他之时便告诉他真名。   而慕星衍只是喃喃重复着她的名字。   “落落……落落。”他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挠了挠头, “比阿花好听多了。”   都告诉他名字了, 还抓着“阿花”不放做什么!   司云落青筋直跳,看他这副傻样,决定好好捉弄一下他。在山里生活的野人,难道还不好骗吗?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摆出一副严肃姿态。   “实不相瞒,其实我乃是凤凰一族的圣女,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那种,你可曾听说过?”   慕星衍迟疑半晌,果然摇了摇头。   “谅你也没听说过。我灵力尽失,误入山林,恰好被你搭救。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我便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恕你的无知与浅薄。”   她摆着架子说完,才偷偷去观察慕星衍的神色。   这一套半真半假的谎话说下来,可能连三岁小孩都不信,但对慕星衍来说,可就不一定了。   毕竟他长居山间,没见过什么世面,看他面上的表情,显然是相信了几分。   只是他仍没想通,拧着眉头继续问道:“你怎么证明?”   哦豁,看来也不完全是个傻的。   司云落招手唤他上前,凑近他的耳边道:“其实,圣女可以通灵,知晓过去未来。比如说,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阿衍,对不对?”   其实司云落也没什么可忽悠他的,不过是占了拥有一切记忆的优势,确认他每一世名字里都会带个“衍”字而已。   但这一招显然很有效果,因为慕星衍难得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看来是被她猜中了。   他可从来没有提及过他的名字。   司云落对他的反应感到非常满意,看着他变得有些小心翼翼,甚至拘谨起来。   “那……敢问圣女……”   她仍是坚持道:“叫我落落。”   “好,落落……你先前误入此地,如今已经恢复,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慕星衍说这话的时候,眉眼竟然染上了一层浅浅的落寞。   即使他之前仅仅是将她当作一只母鸡,却的确是视她为唯一的同伴。   习惯了陪伴之后,就很难再回到一个人的孤单生活。   司云落当然猜到了他的心思,其实她除了这里也根本无处可去,但还是故意歪着脑袋问他。   “你希望我离开吗?”   慕星衍沉重而缓慢地摇了摇头,眸中隐含期冀,落在她的眼中,像是眼巴巴等待回应的可怜小狗。   她还从未见过他这种样子,心底顿时就被击中了,一句打趣的话都不忍心说出来。   “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留在这里吧。”   她如此爽快答应,慕星衍都有些不敢相信,听她故意拖长了音调问道:“知道为什么吗?”   他自然不明白,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因为啊……我是上天派下来,嫁给你当老婆的。”她停了一下,特地瞟了他一眼,“你要是待我不好,我就会回天上去,听到没有?”   既然这一次,他又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就让她主动一点,想办法让他再次爱上她。   嗯……好像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因为他不仅好骗得很,而且一看就对她有天然的好感。   小样儿,连慕星衍都搞不定,她就不叫司云落!   “老……婆?”   司云落看着他这痴呆模样,只觉得有些好笑,勾了勾手指让他过来。   “知道应该怎么对老婆吗?”   “你要无条件对我好,听我的话,满足我提出的一切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无论何时何地都想着我,照顾我,喜欢我,爱我……”   慕星衍忽然懂了什么,插了一句进来。   “一起睡觉,然后生儿育女?”   可恶!他这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啊!   但他只是无辜地看着她,解释道:“我爹娘是这样说的。”   ……看他孤身一人,爹娘大概早就不在了,也不知道都教了他些什么。   算了,看在他不通人事的份上,司云落又心软了,还是打算原谅他。   但嘴上肯定是不能饶人的。   她别过脸,刻意忽略了渐渐烧起来的温度,小声道:“我才不会给你生呢……”   看她这样,慕星衍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   他不说话,司云落胆子大起来,开始使唤他做事。   “去给我找一身衣裳来。”   见他半天没有动静,她不禁催促道:“快点。”   没想到即使化作人形,脾气还是一样的大。   慕星衍深深看了她一眼,终于从地上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套衣服递给她。   他自己住惯了,当然不可能有女子的衣裙,司云落表示理解,也不在意,先穿他的凑合一阵就是了,大不了她自己抽空缝制几套。   可她拿了衣裳,慕星衍却还是看着她,并没有背过身去的意思。   司云落顿时意识到,他没什么男女大防的概念。   虽然再亲密不过的事情都做过,但也不能……也不能就让他这样看着啊!   于是她气呼呼地指挥道:“转过去!不准偷看!”   他“哦”了一声,总算还是乖巧听话,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司云落努力让自己忽略房内这个大活人的存在,松了身上的被褥,开始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可偏偏慕星衍这家伙的所有衣裳,都会将领口和衣襟敞得极开。   或许他是为了凉快,但司云落只觉得他不守男德!   没有小衣的遮掩,羊脂白玉般的细腻肌肤一览无余,她只能红着脸,用双手护住胸前,再度命令他。   “……有针线吗?”   她今日非要缝起来不可!   慕星衍倒是没拒绝,想了想,说出句令她瞳孔地震的话来。   “其实倒也不必……晨起都看过了。”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同她分享。   “女孩子的那里真的好软,和我这种硬硬的一点都不一样!摸起来手感好奇妙……干嘛打我?”   司云落气得涨红了脸,像个完全熟透的桃子,使劲把枕头往他脸上丢。   “滚啊!”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完全不知道占了老婆便宜的龙龙   2.实在是有点傻,龙龙:嘿嘿,天上怎么还会掉老婆的   3.接下来大概是没羞没臊的小两口温馨山居种田日常 第137章 第137章   ◎她就是他的规矩(一更)◎   慕星衍及时接住迎面而来的枕头, 这下彻底闭了嘴,面上有些讪讪的。   虽然他没有过老婆,也不知道老婆应该是什么样的, 但就上天分配给他的这位而言,好像脾气很大, 还有点凶。   他不知所措, 又莫名感到委屈,司云落看在眼里, 在心里反复默念着“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就要自行跳下床去寻针线。   求人不如求己,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应该也是在一旁的柜子里……   她护着胸口,眼看着双脚就要沾到地面, 却忽然身子一轻, 天旋地转之间, 竟然被慕星衍直接扛在了肩上。   最初的眩晕过后, 司云落反应过来, 捶了一下他的后背。   “你干什么啊!还不放我下来!”   慕星衍没说话, 她便挣扎起来,双足如同纤纤玉笋, 凌空止不住地乱晃。   他低头瞟了一眼, 实话实说:“你没穿鞋。”   嗯……事实上司云落是不介意光着脚到处乱跑的, 何况屋内的地面早就被他平整过,不算硌人。   她本身并不是娇气的人, 才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于是她半开玩笑道:“没穿鞋又怎么样?难道你还能保证我脚不沾地不成?”   然后——   她还真就没能再踩在坚实的地面上。   慕星衍显然把这话听进去了, 无论到哪里都扛着她一起, 即使她强烈抗议, 也只是换了个姿势,或抱或背,反正不能让她独自行动。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双腿残疾,无法行走。   司云落哑口无言,这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听话,让她回忆起了一些久远的往事。   如今她还是想拍着慕星衍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强调一句,耙耳朵的男人确实不丢人。   时间还早,他先是打水给她洗漱,用远远算不上柔软的布巾沾了水,一点点擦拭着她的脸颊。   动作轻柔和缓,格外细致,司云落甚至怀疑,莫非自己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让他的洁癖又犯了?   可慕星衍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在清洁完之后,犹豫着伸手过来,捏了捏她的小脸,不自觉笑了起来。   “好软。”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没忍住继续的冲动,被司云落鼓起两腮,不客气地一掌拍开。   她嘟起嘴,不情愿地揉着脸。   “不准随便捏我。”   但看着他脸上渐渐浮起茫然的神色,她又认命般地叹了口气,补充道:“不过可以摸摸。”   毕竟朝夕相处的毛绒绒突然变成了人类,他感到好奇也实属正常。   慕星衍闻言,也只是克制地用掌心贴着她的脸摩挲,指腹粗粝的薄茧滑过吹弹可破的肌肤,生出些异样的感觉来。   气氛变得有些旖旎,司云落忽然局促起来,低头避过他的手。   “我饿了。”   慕星衍收了手,自觉地扛起她向外走,去往厨房的方向。   他依然维持着之前的习惯,剥好松子递到她的唇边。   司云落盯着他的脸看,被他喂了几粒之后,又觉得这样实在是不像话。   她现在又不是小凤凰的形态,就不似先前那般理直气壮。   “你……不必如此。”她眼神飘忽,“你每餐的吃食,分我一些就好,我吃得不多,很好养的。”   司云落说完便偷偷看他,他好像是听懂了,起身走到灶前,下意识就想要抓一把粟粒丢进锅里,动作却忽然停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装作没注意到,专心用指甲抠着衣裳的一角,就发现他转而换了一种她没见过的谷物,丢进锅里加水熬煮的同时,挤了几个野果的汁液进去。   待锅里的水沸腾烧开后,再转小火等上一阵,就变成了香气扑鼻的甜粥。   司云落好久没吃过热食了,兴冲冲地等他盛好端碗过来,却没有直接递给她,而是舀起一勺吹了吹,是要喂她的意思。   以前连煮粥都不会的小少爷,如今竟也变得这般主动能干了……   那些回忆依稀还在眼前,曾经笨拙的少年,正无比耐心地等待着她赏脸。   但无论他变成何种模样,她好像都很喜欢。   只不过总这样喂她实在是不像话,她脸热起来,就要从慕星衍手里接过。   “……我自己来就好。”   一碗热乎乎的下肚,司云落感觉身心都熨帖起来,不由自主眯起了眼睛。   吃饱之后,慕星衍把碗勺洗掉,她就坐在一旁放空自我,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什么都不用做的感觉可真好啊……   没一会儿他忙完了,擦干净手上的水滴,又回到她身边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司云落的双臂自然地绕上他的脖颈,被他抱着回到屋内,重新放在床上。   山间生活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慢悠悠的,令人放松。天色还早,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她左右张望着,觉得还是趁早做一双鞋出来比较好。   “那个……你能不能……”她双手比划着,“找些蒲草过来……”   虽说她也没做过这种活计,但总要想办法试试吧。   慕星衍听了,却去翻箱倒柜地找了套衣服出来,在司云落想偷溜下地之前,及时地折返回来。   她立刻缩回床上,乖巧地抱着膝盖,看上去十分听话。   慕星衍把衣服给她抱着,自己在她身前蹲下,捞起她的小腿压在他的膝上。   司云落不知他要做什么,看他比划了半天,从她手里要了衣裳过来,摸起旁边地上的剪刀,直接就裁成了几块。   她有些犹疑,缓缓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穿草鞋就成。”   慕星衍这才淡淡地开了口:“你想磨出水泡?”   司云落不说话了,只出神地盯着他看。   在他眼里,她好像是个格外娇气的瓷娃娃,虽然她本人并不这样觉得,但出乎意料的珍视还是让她无所适从。   他手工很麻利,裁好布料之后就跑出去纳鞋底。   司云落趁此机会,拣起剩下的布料,开始为自己做小衣。   这衣裳摸起来比她身上的要更加柔软舒适,怕是他为数不多的好衣服了。   “还挺舍得……”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用他翻出来的针线缝着。   虽说她女红也不怎么样,但总算也比慕星衍一个男孩子要好,起码针脚是密的,看得过去。   做好以后,司云落向外看了看,觉得慕星衍一时半会也不会进来,便背过身去,褪下了上半身的衣裳。   系好后颈上的系带后,青丝如瀑垂落下来,遮住了白皙滑腻的肌肤。   她摸索着去系腰间的带子,身后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吓得她立刻护住了胸前。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慕星衍就恰好进来了,呼吸有些重。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拾起她手中掉落的系带,环在腰后为她系好,还不轻不重地扯了扯,似乎是在确认绑结实了。   若不是知晓他不懂这些,司云落几乎要以为他是在调.情。   身后的人退开一步,她迅速捡了衣服穿上,转过身来面对他时,脸颊有些红。   “你做完了吗?”   他“嗯”了一声,目光从她胸前扫过,那些风光被遮得严严实实,是一点儿也看不见了。   司云落没察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好奇地看着他替她穿上手工制作的小布靴。   她从前没穿过这种东西,不禁跷起腿晃了晃,有些得意。   穿着还算柔软,站在地面上也行动自如,不会觉得硌脚,她自己还挺满意的。   慕星衍站起身来,仍在自顾自说着。   “若是在山里猎到好皮子,再给你做新的。”   司云落转了一圈,笑吟吟地看他,突然捧起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他突然瞪大了眼睛,眸中却又迷惑起来,不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她唇齿之间的味道很是香甜诱人,让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就加快了。   从前阿花……哦不落落陪在他的身边,他只当多了一个可以倾诉的玩伴,让他不至于忘记了怎样说话。   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变成人形,还扬言要做他的老婆……   她看上去实在是又香又软,很小一只,碰也不敢碰,好像随意捏上一把,都会留下半天消不下去的红印。   偏偏她还要他好好待她,而他也的确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只是他原本就摸不清她的脾气,现在更是摸不着头脑。   她留在这里,不会是为了报恩吧?   虽说投桃报李是天经地义,但他就是有种直觉,不想和她之间只有恩情。   司云落自然不知道短短时间内他脑子里能想到这么多,只觉得他看起来呆呆的,没忍住笑了起来。   “我亲你,是因为你做的事让我感到欢喜,是表达开心的一种方式。”   她低声道:“你看重我,我就很开心。”   慕星衍抿了抿唇,没能压下上扬的唇角。   “那……要怎样才会让你再次开心?”   这就是在明晃晃的索吻了。   司云落觉得他可爱得要命,却也不会轻易就满足他。   若要按他以前的架势,蜻蜓点水肯定是喂不饱的,到时候不知不觉被恶龙捕食了都不一定。   所以一定要趁他还好拿捏的时候,将规矩立起来才行。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她就是他的规矩。   司云落故意骄矜起来,抱臂绕着他转了一圈,满意地发现他的目光始终紧紧追随着她。   她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我们去山里转转?好久没见过油水,我想吃鸡了。”   她说的是实话,可慕星衍听着,眉头却蹙了起来,很是有些踌躇。   “老婆……本是同根生,这样是不是不大好啊?”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舍不得老婆自己走路的龙龙   2.成家了以后,就要有人夫的样子!   3.落宝当然啥也不用干,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就好!(各种意义上) 第138章 第138章   ◎一分耕耘,九十九分收获(二更)◎   司云落刚刚生出的逗弄心思一下就散得一干二净, 顿时松开了手。   “都跟你说了!我是凤凰不是鸡!谁规定了凤凰不能吃鸡!”   慕星衍被她数落了两句,意识到惹了她不快,便没再和她争辩, 径直带她出了门,向山里去。   此处山林茂密无人, 荆棘遍布, 山路难行。   慕星衍背着她往山上去,旁人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路途, 他走得却既快又稳,很是熟练, 看来是已走过多次了。   司云落想跳下来自己走, 他却不肯,生怕道旁的灌木会划伤她的腿脚, 她便只能依着他。   即使伏在他的背上, 她也是东张西望, 环着他的手垂了下来, 不安分地向他的衣襟里探去。   呜呜呜好大啊, 这是信女吃鸡多年应得的福报!   慕星衍腾不出手去制止她作乱, 只好红着耳根低声道:“别闹。”   嗯?他说不闹就不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司云落置若罔闻,感受到他的体温在逐渐升高, 笑容便促狭起来。   只是她还没能得逞更多, 忽然就被掀了下来, 慕星衍趁势将她抵在最近的树干之上,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 另一只手无师自通地揽过她的腰。   司云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燥意, 注视着那双看似冷静的深邃黑眸, 觉得这里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发生点什么的地方。   她是来打猎的, 可没有打算成为他的猎物啊喂!   可他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眼中不加掩饰的占有欲,烫得她几欲心颤。   先前大着胆子撩拨的人,此刻反倒忸怩起来,双手仍按在他的胸前。   ……多少有些不知死活了。   所幸他似乎不知应该如何做,给了她喘息的时机。   恰在这时,有只颜色艳丽的山鸡自林间钻了出来,就在慕星衍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   司云落怕惊到它,指了指慕星衍的背后,小声道:“鸡……”   几乎是同一时间,慕星衍扭头看去,与山鸡面面相觑,山鸡感受到了久违的危险,“咕咕”叫着向前奔去。   慕星衍一下将司云落重新提起放到背上,追着山鸡的方向而去。   眼看已经离得不远,山鸡就想跳进灌木丛中,一旦成功,可就再难逮到它了。   司云落摸过他腰间悬挂的小型弓箭,娴熟地张弓搭箭,一箭射出。   山鸡凄惨地尖叫一声,跌倒在地不再动弹了。   慕星衍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本事,颇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司云落再度得意起来,冲他挑了挑眉,催促他把猎物捡回来。   她是天上掉下的仙女,会什么都很正常。他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如此折腾了一番,两人可算是满载而归。   司云落都想好了,一只用来烧烤,一只用来炖汤,完美。   当然,这一切也不需要她来动手。   因为她只会吃,不会做,生的变熟的,她不会。   她托腮坐在一旁,看着慕星衍在院子里生起火堆,把肥美的山鸡用树枝串起,架在火上烤。   随着时间的流逝,油脂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山鸡的表皮浮现出焦黄的颜色。   司云落悄悄凑过来,挨着慕星衍坐下,等着吃一口现成的。   他也不在意,看着差不多好了,在上面撒匀调味的香料,撕下来一只鸡腿。   刚烤好的鸡腿很烫,他捏在手里停了一会儿,等温度下来一点再递给她。   司云落高兴起来,笑意全部写在脸上,清丽而惑人,让他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她正要一口咬上去,见慕星衍一直盯着她看,倒有些难得的不好意思。   “你也一起吃啊。”   他如梦初醒,轻轻咳了一声,装作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烤鸡上,扯了扯嘴角。   “都留给老婆吃。”   他不敢看她,垂下眼眸,冷不防被她蹭过来,在他脸上“啾”了一下。   不知为何,面对着这样的慕星衍,满心的欢喜就几乎要溢了出来。   司云落顾念着他的洁癖,忍下了馋虫的诱惑,却没忍住亲他的欲望。   若即若离的吻只是一瞬,她重新坐好,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开始专心对付手中的鸡腿。   “不用啦,我吃不完的,我们一人一半。”   慕星衍看着她,有什么在心底逐渐明晰。   他好像知道,应该如何待她好了。   因为司云落吃完,自觉地依偎着他,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虽然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但他总觉得,她好像一直很喜欢他。   喜欢就好。   山里生活简单,天色一暗下来,为了节省烛火,便只能早些歇下。   司云落换上新制的寝衣,坐在床上等他,看着慕星衍关好房门,几步回到床前,掀了被子摸上来。   从前她一直怕黑,但是如今有他陪在身边,就觉得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不过忽然之间多了一个大活人,这下轮到慕星衍睡不着了,不知道应不应该抱她一起睡。   司云落见他久未成眠,便提议道:“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他没反对,算是默许了。   于是她开口道:“从前有个天上的仙女,见凡间湖水清澈,便偷偷下凡沐浴。结果没想到被人偷拿了羽衣,无法回到天上,便嫁给了那人做妻子。”   她讲到这里,又突然觉得像在影射现实,就听慕星衍“哼”了一声,说道:“这男人好不要脸,用这等下作手段逼迫仙女嫁给他。”   司云落点点头:“所以仙女在给他生下一儿一女后,得了拿走羽衣的机会,便直接回了天上。”   她忽而想到什么,转过身面对着他,眼睛在暗夜里也是亮晶晶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朝一日我离开你回了天上,你会怎样?”   慕星衍反问她:“你为何要走?我又不曾逼迫于你。”   司云落想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不欲再问,却听黑暗中清晰地传来他的声音。   “我会很想你。”他沉默片刻,继续道,“你是我的妻子,若你不声不响地离开,我总是要追过来问个明白,我是不是哪里惹了你不开心,或是待你不好。”   他一贯是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司云落感动得一塌糊涂,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其实……你若是想的话,也可以像我对你那般,主动……亲亲我。”   慕星衍没言语。半晌没等到他行动,她以为他是不肯,变相拒绝了她,便觉得自讨无趣,向墙的内侧挪了挪,想要和他拉开一段距离。   哼,她再也不要说这种话了!实在羞人得很!他是木头吗!没有半点反应!   可刚刚动了一下,腰际便被他扣住,飞快地拖了回来。   细碎的亲吻如雨点一般落下,没再给她喘息的机会。   ……   “好了……可以了……”   不知过了多久,司云落已经开始躲避他如影随形的双唇。   她的本意是他想的时候,可以稍加克制地亲她一下下,而不是让他胡乱亲她一两百下……   真是一分耕耘,九十九分收获啊……   司云落感觉被他亲得湿漉漉的,索性把脸埋进他怀里,用指尖抵住了他的唇。   “今夜就到这里。”   声音闷闷的,听上去更像是在撒娇。   她也困了,靠在他身边就打算安心睡去。   但这样的姿势显然勾起了一些白天的回忆,关于她撩完就跑、概不负责的行径。   于是片刻后,一只手沿着寝衣的边缘滑了进去,解开了他亲手系好的小衣。   “唔……”   司云落瞬间紧绷起来,却无力反抗,只能任他随意施为,放肆揉捏着。   “你轻点……”   呜咽声连绵不绝,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他很快便想到了,其实能亲的有很多地方。   果真在任何时候,慕星衍都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学生。   她咬着唇,指尖深深陷在他的发间,试图说服他停下来,可是动作却又完全不像那么一回事。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肌肤上,一阵赛过一阵的酥痒。   话还没说上几句,他忽然抬起头来,黑眸就那样安静地望着她,让她有一瞬的失神。   下一秒,他于黑夜里准确无误地寻到了她的唇瓣,毅然决然地贴了上去,吞没了所有扰动人心的话语。   一片静谧之中,只余下细细吞咽的声音。   动静直至后半夜方歇,司云落记不得自己是怎样睡过去的,只是依稀感觉冰冷而略带粗糙的龙尾缠绕住她的脚踝,并分开了她的双腿。   一觉醒来,衣衫凌乱,小衣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人仿佛在水里洗过一般。   她又羞又恼,心里有气,哼哼着要把自己缩成一团,却对上了一双微微含笑的眸子。   “醒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白天老婆吃,晚上吃老婆”的龙龙   2.龙龙:有问题吗?(智慧的凝视)   3.落落:他不是举一反三,是举一反九十九,救命啊   4.嗯……明天大概也许可能会有一点尾巴play 第139章 第139章   ◎龙皮膏药(一更)◎   司云落故意闭上眼睛, 不看他。   或许是没能及时藏好的表情出卖了她,她只眼睫微动,就被身旁的人精准捕获, 如同掠夺的捕食者一般缠了上来。   她才刚刚转醒,神志还不甚清明, 柔润双唇不断印在脖颈和锁骨之上, 是难以忽略的湿热触感。   昨夜的记忆还历历在目,司云落终于装不下去, 痒得笑出了声。   这次总算轮到她来说出这一句:“别闹。”   窗外早已天光大亮,她透过洒进屋内的光亮, 发现自己几乎与慕星衍坦诚相对, 贴在一处,又恼羞成怒起来, 双手急着去推他, 非要把这龙皮膏药从身上扒下来不可!   可他纹丝不动, 面对她欲拒还迎的抵抗, 只是用一只手擒住她两只腕子推到头顶, 就放心大胆继续任意施为了。   松散的衣裳被他漫不经心地掀开一角, 沿着腰线一寸寸向上摸,白玉般的躯体软成了一滩水, 在他手中融化, 重塑, 含苞待放。   司云落被他攫住呼吸,无暇提醒他现在已经是白天的事实。   不过就算他注意到了, 大概也不会放在心上, 反而更有可能反问她, 这种事为什么一定要在夜里做。   可恶, 她本意只是想奖励他一下,不知怎么就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循序渐进的引诱变成了单刀直入的探索,最后吃不消的还是她。   司云落幽怨地想着,慕星衍这家伙怎么还无师自通的?就像是有着取悦她的本能。   所幸这次胡闹没坚持太久,重新获得自由的瞬间,司云落喘着气,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手却在四处摸索着。   奇怪……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她正疑惑着,就听到慕星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笑意。   “你在找这东西吗?”   纤长的指尖捻起一块薄薄的布料,特意在她面前晃了晃,正是她遍寻不得的小衣!   司云落的脸立刻爆红,气鼓鼓地伸手抢夺。   “还给我!”   却被他及时收回,举到了高处她根本够不到的位置。   恶作剧得逞,他犹嫌不足,还说些轻佻的话来打趣她。   “唉,老婆,你好像有点傻。”   慕星衍故作遗憾,眯起眼盯着她看,不愿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神情变化。   “这东西肯定是在我手里啊,难不成……你忘了我昨夜是怎么把它扯下来……”   司云落尖叫一声,转而去捂他的嘴。   “不许再说了!!!”   他似乎早有防备,身子故意向后倒去,任由她将他压在身下。   两个人又重新扑在床上,打打闹闹着黏糊了一会,忽然同时静了下来,默契地相视一笑。   司云落枕在他胸口,环住他的腰,小声道:“我想洗洗……”   他亦揽过她的肩头,看着指间肌肤如月华霜雪,惹人怜惜。   只是他会错了意,问她:“我带你去外面寒潭里?”   司云落听了直摇头,她才不喜欢冰凉的潭水,更何况幕天席地,一看就很不适合发生什么。   于是她放软了声音央他:“我想在屋里……你烧些热水来。”   只是她忽略了,山间可没有现成的净房或温泉,甚至连像样的浴桶也无。   慕星衍蹙起了眉,却也不让她为难,摸着她的脸应了下来。   “再等等,我做个浴桶来,晚间就可以用了。”   司云落叹了一口气,还好昨夜没玩得太过火,需求不至于特别急迫。   她松开他,一只脚踢了踢他的小腿。   “那你去吧。”   慕星衍注视了她片刻,忽然用力抱紧她,亲了一下她的眉心。   然后跳下了床拣起裤子穿上,出门去打水洗漱。   司云落拢紧身上的被子,在床上翻来滚去,笑容有些傻。   没多一会儿,慕星衍便回来了,照例先给她擦脸。   她翻身坐起,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乖乖仰起脸让他擦。   第二次做这种事,他就已经十分娴熟了。可做完这一切,他眸色暗了暗,似乎能透过外围的遮挡,径直窥见内在的风光。   “解下来,我给你擦洗。”   虽说也不失为一个退而求其次的办法,但总不能就这样放心交代给他……   起码对于慕星衍在这方面的人品,她见多识广,一向不是很相信。   司云落想了想,从被子下伸出手来,想要从他手中接过布巾。   “我还是自己来吧……”   可布巾被他攥在手里,并没有放手的意思,两人同时扯着较劲,谁也不肯落了下风。   司云落暗暗使劲,咬牙切齿道:“才第二日,就不听我的话了?”   这话仿佛戳中了慕星衍,他讪讪松了手,有些无措却并没退开,偷偷去瞧她是否真的生气了。   这家伙不会是怕她像故事中的仙女那样,一怒之下赌气离开,音讯全无吧?   虽然傻了一些,不过这样也好,有个理由可以拿捏住他。   想通了以后,司云落冲他抬了抬下巴。   “出去吧,顺便把门带上。”   慕星衍听话照做了,待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司云落终于肯解了束缚,用烧好的热水粗粗擦洗了一遍。   即使这样,周身依然环绕着他的味道,司云落嗅了嗅,只能称之为被腌入味了。   慕星衍没再来打扰,她得以闲适地穿好衣裳,推开房门一看,他人已经在院里了,正对着一截粗壮的树干锯着。   见她出来,他眉目灼灼,对她展颜,露出个爽朗的笑,还是平日里殷切的模样。   “灶下热了饭。”   司云落点点头,便自己从厨房里端了碗出来,一边吃着一边看他打磨木板。   她无所事事,倚在门边专注看他,唯一能做的是在他休息的间隙凑上前去,用袖口为他擦去额间的汗。   即使这样微小的举动,也让慕星衍感到非常受用,为了方便她,他特意弯下身子,好让她毫不费力。   可等她收回手,他看起来又不乐意了,欲言又止了半晌,见她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忍不住问道:“我为你做活,你不开心吗?”   司云落莫名其妙:“开心。为什么不开心?”   她自从与慕星衍待在一处,每时每刻都是说不出的开心。   他闻言更是语塞,见她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一时气急便脱口而出。   “那你为何不……”   “为何不什么?”   她疑惑地望着他飘忽不定的眼神,视线落在红得如同滴血的耳垂上,突然明白了什么。   而后她踮起脚尖,唇瓣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又落在脸颊上。   在慕星衍的观念里,她既然开心了,便是该亲他的。   如他所愿后,他脸色和缓了许多,司云落觉得好笑,暗暗戳了戳他。   “昨天夜里不都……你也不烦?”   “不烦。”他摇摇头,“那是不一样的。”   所以区别只在于这奖励是等待她发放还是他自觉来取是吗?   她有时候实在搞不懂慕星衍的想法,偏偏他性子别扭,不愿直言,一切依靠她猜来猜去。但只要他肯听话,她慷慨些也没什么。   忙活一阵子,看着日头逐渐高了,有些晒人,司云落便喊他停手歇歇。   他依言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却没有歇下,而是去了厨房,将昨日猎回来的另一只山鸡炖上了。   那山鸡苟延残喘了多半日,还是没能逃离被吃掉的命运。   不多时,大锅里便有煨煮的香气飘了出来。   香味馥郁浓厚,司云落很满意,但要想彻底炖出一锅皮酥肉烂的鸡汤,还需要耐心等上一两个时辰才行。   趁这机会,慕星衍提议道:“我来给你沐发吧。”   司云落当然乐意,这浴桶一时半会是做不好的,反正闲来无事,她也不怕麻烦。   她搬了矮凳出来,乖顺地伏在慕星衍的腿上,自己则把玩着十指纤长的指甲。   她能感受到慕星衍因为无所适从而产生的停顿,心里暗自嘲笑他,没有金刚钻还要揽瓷器活。   但凡事总有第一次,等到成婚以后,大概也是要做这些的……   虽然现在的生活与成了婚也没有什么两样,但她一想到现世,思绪就不自觉地飘远。   在她发呆的时候,慕星衍试过水温,一瓢水轻柔地浇在她的长发上。   温热的水流浸湿了乌黑如墨的发,他取了皂角水,替她细细搓洗着,双手很快蓄满了蓬松洁白的泡沫。   而正享受精心伺候的人并不安分,趁他不备取了点泡沫下来,又蹭到他的鼻尖上,嘻嘻地笑了起来。   慕星衍当然无法立刻擦掉,便只能认命地任其在上面摇摇欲坠,依旧将全部精力放在她身上。   司云落发质很好,没有梳子,他只能以五指替她梳顺通发。   指尖滑过的感觉又酥又麻,舒服极了,她便有些犯困,想着不用梳子也没什么要紧。   洗完之后,司云落趴在椅背上晒太阳,暖融融的日光照在她身上,她昏昏欲睡,头也像小鸡啄米,不住地往下点。   平心而论,夜里闹得鸡飞狗跳,她其实并没有睡足,也不知慕星衍是如何做到那么有精神的。   她迷迷糊糊睡了一阵,鼻端都是皂角的清香,直到有人自身后抚了抚她的长发,似乎是在确认是否已经干透。   她自然知道这人是谁,感受到他蹲下身来,下意识握过他的手,放在颊边依恋地蹭蹭。   可他却变戏法一般拿出一根木簪,邀功一般在她眼前晃了晃。   “喜不喜欢?”   司云落醒了神,接过簪子握在手心里仔细端详。   雕工算不上精致,上面的花纹也粗糙,但含着慕星衍的体温,让它变得有意义起来。   “你亲手做的?”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木匠&手工艺人龙龙   2.尾巴指路下一章——   3.大概还有一两章甜甜   4.突然感觉自己好适合去写种田文是怎么回事(点烟) 第140章 第140章   ◎“就要尾巴”(补二更)◎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 司云落忽而问他:“为什么想到做簪子送给我?”   总不能是闲来无事,突发奇想吧?   慕星衍以指尖勾起她一缕长发,轻放在鼻端蹭了蹭。   “你既是我的妻子, 为你绾发,理所应当。”   虽然早已领教过他那不靠谱的手艺, 但这个理由还是让司云落心间绽开小小的雀跃, 欢喜瞬间填满了她的整颗心脏。   她连忙直起腰来坐好,重新把簪子塞回他手里。   “当然喜欢, 还不快给我戴上。”   慕星衍深吸口气,放任长发从指间滑落。   柔软得像轻云一般, 仿佛稍不注意, 便会从手中溜走。   就像她给他的感觉一样。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会用尽全力留住她, 只要哄她开心了, 她应当就会心甘情愿留在他的身边吧?   他开始全神贯注地为她绾发, 手不算巧, 但胜在细致耐心, 先编了几绺细长的发辫, 再将长发一层层地盘上去,乌云一般坠在脑后, 露出一截白皙似新雪的后颈。   他心念一动, 没能忍住, 用唇轻轻碰了碰,想在上面也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司云落拨弄着鬓边两缕碎发, 等他将簪子缓缓别入发间, 抬手摸了摸发髻, 好像比上一次稳了些。   可惜没有铜镜, 不过用清水照一下也是一样。   她起身溜进厨房,对着水缸中的自己看了又看,问尾随她进来的慕星衍:“好不好看?”   他当然不会否认,想了想,摆出一副诚恳的态度来。   “你最好看。”   真是呆子,只怕除了她之外,都没见过别的女孩子呢。   司云落这样想着,却还是忍不住信了他的话。   恰巧鸡汤也快好了,她大摇大摆地坐下,坐等开锅。   滚烫的汤盛在碗里,又被送到她手边,她当然是要等吹凉再喝,趁这等待的空档,她发现慕星衍这家伙又有意无意地凑过来了,恨不得把脸贴到她的面前。   她只好知情识趣地亲了他一口,发出响亮的“啵唧”声。   亲也亲了,他还嫌不够,又把另外半边脸蹭过来。   这简直就是明示了,司云落无奈之下,只得在对称的位置又吻了一下。   虽然不费什么力,但毕竟还是羞人的,只是慕星衍泰然自若,仿佛取回属于他的报酬理所应当。   司云落知道他的意思,簪子和鸡汤要算两件事,所以是两次。   所幸他白日里还算道貌岸然,没有夜里熄灯后那股子缠人劲,不然她怕是别想过安生日子。   别的不说,这做一件事便要讨一次便宜,就已经足够让人吃不消了。   司云落真怕他往后把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算进去,一不小心就说了出来。   “其实……你也不必为我做那么多事……”   当然,如果付出不求回报的话,当她没说。   可慕星衍显然理解错了,认为她是在担心他劳累,神色中竟然有几分动容。   “这算什么,往后还会有更多。”他垂眸,似乎有些羞涩,“你不必心疼我。”   ……心疼是真的没有,她有这工夫不如心疼一下她自己。   不过慕星衍这自我攻略的本领是又有长进了,她甘拜下风。   或许是因为这层原因,慕星衍让她喝汤时,目光也十分热切。   “你太瘦了,需要好好补补。”   在她灌下一大碗鲜美热汤后,他如是说道,又添了满满一碗。   虽然司云落也不明白身强体壮的自己究竟有什么可补的,但拗不过他,何况慕星衍一直秉持着将她养得“又白又胖”的原则,她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反正慕星衍总不能真的将她养来吃掉……吧?   午饭吃得太饱,司云落困意上涌,打着哈欠回去补眠。   慕星衍难得没有吵她,似乎是还有事要忙,守着她入睡之后才起身离开,出去前顺手带上了门。   司云落再次醒来时,终于彻底恢复了精神。如今她吃饱睡足,就算要和慕星衍打上一架,浑身也有的是力气。   房内只有她一个人,她下了床,第一时间去找慕星衍,想看看他在做些什么。   房前屋后转了一圈,都没见到他的人影,司云落一时没了头绪,只能乖乖坐在院里等他回来。   上山打猎?抑或是下河摸鱼?总不能是故意设下温柔陷阱,然后直接丢下她跑路了吧?   那她可就是有史以来最丢脸的仙女了!才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啊喂!   她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直到日头西斜,带着温暖却不灼人的光线,即将缓缓沉入地平线下,那人终于踏着暮色归来了。   “醒了?”   慕星衍将背篓放在地上,在她用尽全力扑进怀里的一瞬间,眼疾手快地将新采的花簪在她的鬓边。   司云落抚摸着鲜妍娇艳的花瓣,心里高兴起来,嘴上却仍是抱怨他。   “你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也不带我一起去玩?”   “看你睡得很香,没忍心打扰你。”   见她实在是感到好奇,不住地往背篓的方向瞟,他主动蹲下身去,当着她的面打开了背篓的盖子。   “何况,上山去挖野菜,实在也算不得什么好玩的事情。”   说起挖野菜,司云落果然兴致缺缺了,不过还是提议道:“总是去挖也麻烦,不如在院子后面选块地方,我们自己种一点?”   “听你的。”   他想去执起她的手,忽然意识到满手都是尘泥,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就听她喃喃说道:   “这还是你第一次送我花呢……”   没有女孩子会不喜欢花,只是她从未开过口,慕星衍也不会知道。   他从前倒是送过不少东西,都是些体己的小物件,好看又实用的。朝开夕败的花朵,因为随处可见,容易获得,反而不在他的考虑范畴内了。   只是现在条件有限,一根木簪、一朵鲜花已经是他能想到最能装点她的饰品了。   “以后都会有的。”他心口一阵阵发热,“你喜欢的话,日日都有。”   司云落听了这话,总算记得主动凑上去,结结实实地嘬了他一口。   日日亲他也不是不行,她想。   晚餐吃得简单,用剩下的鸡汤煮菜,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浴桶上刷的桐油终于晾干了,就摆在屋子里,慕星衍烧好水,再把热水一桶桶倒进去,确认不会漏之后,才让司云落过来。   天已经黑得差不多,等下沐浴完就该直接睡了。司云落听见“吱呀”一声响,是门被关上的声音,应当是慕星衍避嫌出去了。   她放松下来,想着衣裳没地方搭,便搬了把椅子过来,一件件地褪下衣物,一气呵成入了水中。   或许得让慕星衍做个屏风来才行。   嗯……这个要求是不是有点太为难他了?   司云落全身浸在水里,久违的舒适包围着她,四周静得很,只能听见水花四溅的声音。   直到一只手抚着她的发顶,又沿着长发滑下,落在她一边裸露的肩头之上。   她这才猛然回神,慕星衍根本就没有出去,而是一直在这房间里。   那刚才……岂不是全都被他看到了?!   她不禁气急,却没有作声,正要将身子往水下沉,肩上的手却用了些力道,及时拦住了她。   “放心……我看不见。”他顿了一下,哑声道,“需要帮忙吗?”   ……骗鬼吧他!!!   看不见,所以能轻而易举扣住她的肩膀不撒手是吧?怎么就不能落在浴桶边上呢?!   司云落握住他的手,在水中转过身来,和他四目相对。   即使在一片黑暗中,她依然能感受到他炙热的视线,连他上下滚动的喉结,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在水温变凉之前,司云落忽然叹了口气。   “亲我。”   明明是命令的语气,从她口中说出来,却莫名有了旖旎和缠绵之感。   慕星衍被她蛊惑,顺从地俯下身来,与她唇齿相接。   还未来得及分开她的唇瓣,身子却忽然失去了平衡,被她使劲揪住衣襟,一口气拽入了水中。   水几乎泼洒出来一半,他浑身湿透,抹着脸上的水珠,震惊地看着对面哈哈大笑的司云落。   她理直气壮,又掬起水往他身上泼,将他浇了个彻彻底底。   “你不进来,怎么帮我?”   慕星衍分不清她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可是遇水的瞬间,龙尾已经化了出来,盘绕在仅容得下两人的浴桶之中,让空间显得越发逼仄狭小。   龙尾随着他的心意,试探着用尖端蹭她的后腰,在发现她并不抗拒之后,一圈圈缠在她身上,将司云落往他的方向带了过来。   也许是见得多了,这次司云落没多惊讶,伏在他身上的同时,顺道摸了一把腹肌。   她依然不习惯冰凉而略显粗糙的龙尾,还好水是热的,尽量减轻了她的不适。   长发沾了水,湿答答地粘在柔背之上,尾端浸在水中漂浮着,渐渐舒展开来。   慕星衍揽住她,将下巴轻放在她的发顶之上,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喑哑。   “你想……让我怎么帮?”   司云落闻言,撑在他胸口直起身来,直视着那双泛着幽幽绿色的眼瞳。   “要尾巴。”   她说得很清楚,慕星衍却有些迟疑,认真又问了一遍。   “你确定?”   龙尾比它的主人更迫不及待,尖端立刻拢了上来,推挤着那对柔软的顶端,卖力地讨好着她。   司云落没被这样对待过,嗓音里很快带上了哭腔,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就要尾巴就要尾巴!”   良久,熟悉的血腥味在唇边弥漫开来。   慕星衍用力挤压着手指的伤口,好让血液流速更快。   “那就如你所愿。”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上山挖野菜的龙龙   2.谁是恋爱脑显而易见   3.当然送花送簪子都是一些迷惑老婆的操作罢了   4.因为老婆马上就要被吃掉了!TvT   5.今天还有 第141章 第141章   ◎“再试一次尾巴”◎   伤口贴在唇上, 司云落乖乖舔舐着,明白这是开始前的准备工作。   她也觉得自己胆子太大了,但是……总要尝试一下的, 不然她实在是感到好奇,区区两根应该怎么办啊?   小猫一般的轻舔也并不能满足, 慕星衍的呼吸沉重, 指尖进一步向内探去,伤口磕在她的虎牙上, 鲜血直流。   司云落不得不主动吮吸起来,龙血掠过舌尖, 又被她吞吃入腹, 唤醒了一些并不久远的记忆,和意识最深处那仿佛与生俱来的渴望。   指尖抽离的瞬间, 她不由自主追了上去, 取而代之的却是他的唇舌与她勾缠。   灵活的尾巴到处作乱, 一切都在渐渐失控, 只有慕星衍的手牢牢钳住她的腰肢, 无法挣脱。   狭窄的通道被趁虚而入, 一点点填满扩张,与失了温度的水搅弄在一起, 像含着微凉的冷玉。   司云落说不出话来, 茫然地张口喘息着, 眼尾悬着将落未落的泪珠,被慕星衍一一吻过, 卷入腹中。   这实在是……太难了……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习惯了呢。   临阵脱逃的想法, 在两个一起抵在入口时达到了顶峰。   司云落悚然一惊, 终于回过神来, 握拳捶着他的胸膛。   “怎么可能放得下啊!”她没忍住,真的哭了出来,“我不要了!打死也不要了!”   她委屈巴巴的,满面通红还挂着泪珠,看上去可怜极了。   慕星衍不怜惜她是不可能的,但如今这情况,不上不下的确实尴尬。   都做到这份上了再说不要,那他内心可是会很受伤的啊……   于是他也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甚至握着她纤腰的手都有些松动,实际却摩挲着她的肌肤,继续在暗处点火。   “如果你真的不要……”   他没再往下说,精致的眉眼耷拉下来,连带着尾巴尖也蔫了,一同沉在水中。   司云落缓了一下,终究还是不忍心,抚摸着他的侧脸,做出了少许让步。   “不……不可以同时……”她闭上眼不敢看他,费力说道,“轮流吧。”   毕竟祸事是她自己惹出来的,总不能一点都不担着。   慕星衍见好就收,腻在她耳边又低声哄了一会儿,强行推开她的掌心,修长的指节与她十指相扣。   一系列动作吸引了她的注意,以至于真正侵入是那样猝不及防,让她霎时瞪圆了眼睛。   浴桶里的水早已凉透了,却又似乎感受不到一丝冷意。   氤氲的水汽若有似无地弥漫开来,伴随着水波的剧烈晃动。   司云落昏昏沉沉的,总疑心自己要昏死过去。   现在她可算知道,为什么慕星衍让她好好补补了!   实在是吃不消……   身子软绵绵的,像浸在水中的软玉,被他强有力的臂膀捞起来,柔若无骨地伏在浴桶边上。   该感谢他把浴桶做得这么结实吗?!   频率太快,撞击又猛烈,她又开始为自己的心软而后悔。   默哀不到三秒,她便再也无暇顾及,任他搓圆揉扁,一句多余的话也说不出。   “你应该叫我什么?”   “阿衍……阿衍哥哥?”   慕星衍对这个称呼还挺满意,然后动作更凶了。   直到她浑身颤抖个不停,他才肯将她从仅仅齐腰深的水中解救出来,抱着她往不远处的床榻上去。   素白混合着晶莹水液,蜿蜒着滴了一路。   “会着凉的。”   他嗓音温柔,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要给她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司云落心里清楚,他只是怕她在凉水中泡得久了,加重不适感而已。   脱离水波的瞬间,龙尾重新化作人类的双腿,可他的眼睛在暗夜中亮得惊人,像是凶猛的野兽。   这家伙可真不是人啊……   不对,他本来就不是人。她也不是。   司云落从未觉得一夜如此漫长,日落而息不是什么好事情,意味着黑夜的时间要占到一天的整整一半。   无休无止,不得安歇。   未干的水滴有一部分渗入了身下的被褥,还有一部分化成了蒸腾的水汽,连带她体内的水也仿佛被蒸发了个干净,只余一片焦渴。   她实在没了力气,只能任他牵引着,放肆沉在轻飘飘的云端里。   ……   第二日苏醒时,司云落眼皮发沉,浑身无一处不是酸痛的,像被翻来覆去地碾压过。   不是……她还以为自己身经百战,压根不会怕了呢。   她哼哼唧唧的,在心里痛骂慕星衍,就听身边传来少年清亮悦耳的声音,再不复前夜的喑哑。   “老婆~”   呵,听起来真是神清气爽,所以倒霉的只有她自己……以及凌乱不堪的床铺。   不过他待她好像更亲昵了……这就是肌肤之亲的魔力吗?   她现在一丁点也不想动弹,闭上眼睛装没听见。   那人却不肯罢休,也不在意她此刻的狼狈,凑过来吻了吻她的眉心、鼻尖,然后是唇。   咳,若是普通的交合自然不至于如此,主要还是他偷偷用灵力护着,趁她意识蒙昧之时,哄骗着她将两个全部吃了下去。   慕星衍当下十分心虚,刚刚到手的老婆不会一怒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吧?   事实上司云落根本就没有逃走的力气,甚至连清洗都不想,而慕星衍自觉为她揉着快要断掉的腰,又让她悠悠地睡了过去。   等到好不容易能起身了,她连下床都腿软,最后还是被他抱了起来,轻柔地放在浴桶之中。   水已经换了全新的,温热的水流缓解了她的疲惫,却不能消去一身的痕迹,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颜色还有加深的趋势。   她对慕星衍怒目而视,刚要开口讨伐他,却发现声音嘶哑难听,想也知道前天夜里的战况有多激烈。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错了,一口一个“老婆”叫着,语声极软,百依百顺,哄得她几乎没了脾气。   司云落不明真相,在他的嘘寒问暖之下,好好将养了几日,等再同房的时候,却说什么也不肯要尾巴了。   慕星衍有些遗憾,又只能随她去,他私下想了想,觉得大概还是因为老婆身体比较虚弱的缘故。   嗯……毕竟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龙族的恩泽雨露。   何况他的发情期可还没有到呢,要在此之前让她逐渐习惯才行。   司云落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毕竟慕星衍用的是真身,每次又那样激烈,她怕他是真心要让她生儿育女,她可不想。   不过他再没提过这档子事,她悬着的心又慢慢放了下来,这可是在轮回之中,哪有这么不靠谱的事呢?   和慕星衍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在他的努力之下,房前屋后多了几亩菜地,还种了花。   他最初送她的那一朵,因为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司云落索性就取名叫“凤凰花”。   这家伙倒也很有浪漫情调,每天清晨她拉开门,就能收到一大束凤凰花,便直接忘了追究他夜里做下的那些混账事。   不过久而久之,司云落很担心他会把山上的花全部薅秃,才劝他在家里种一些,采摘也方便。   他果然听劝,在尝试多次之后终于成功了。可惜已经过了凤凰花盛开的季节,他便眼巴巴地给小绿芽浇水,盼望着它们快快长出来。   司云落看着他这副傻样直摇头,却不禁笑了起来,眉眼都弯起来,像月牙。   慕星衍又做了好多小玩意儿给她,其中有个掌心大小的木雕,他献宝一般地拿过来,司云落一看,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母鸡。   但她看着,总觉得有些眼熟,直到答案呼之欲出——   慕星衍挠了挠头:“这是你的真身,你不认得了吗?”   他说完这话,不死心地将那木雕翻来覆去地看,又问她:“是我刻得不好?”   司云落青筋直跳,忍无可忍,将手上正在做的衣裳扔到他脸上。   “别让我再说第三遍!我是凤凰不是鸡!”   慕星衍抱着衣服,发现是给他做的,眼睛又亮起来,却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得太过欢喜,一把将木雕塞进她手里,唯唯诺诺地跑掉了。   司云落鼓起两腮,对着那木雕生闷气,可看了一会儿,她却忽然觉得,也挺可爱的。   一晃到了夏日,司云落就不嫌潭水清凉了,愿意坐在岸边,看他下去摸鱼。   她将双足浸在水中,看他潜了下去,不一会儿就出了水,双手捧着一条肥美的大鲤鱼。   看来今夜有烤鱼吃了。   她这样想着,捡来些枯枝生火。   外面没有火石,她试着召唤凤火,没想到竟然成功了,指尖冒出小小一簇。   自从与慕星衍双修之后,这具身体的灵力又肉眼可见地充盈起来。   想必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恢复到昔日的水平了。   岸上桶里的鱼越来越多,慕星衍洋洋得意,甚至化出龙尾,在水中狠狠一拍,便有数条大小不一的鱼迫于他的威压主动跃出了水面,掀起的水花几乎溅了司云落一身,将凤火生生浇灭。   他知道自己闯了祸,在司云落气得跳脚之前,率先动了歪心思。   龙尾毫不犹豫卷了过来,凭借本能缠住了她,将她一同拖下了水。   司云落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送到了慕星衍面前,双手只能扶着他的肩膀作为支撑。   寒潭太大了,离岸边已经很远,她无根如浮萍,只有慕星衍是她在水中唯一的依靠。   他的体温传了过来,倒让她不是那么怕了。   腰上的手越收越紧,而潜藏的龙尾已经蠢蠢欲动,缠绕住她的脚踝。   慕星衍吻上她的耳垂,轻声呢喃着引诱她。   “要不要……再试一次尾巴?”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一次做得太狠以至于后面要哄骗老婆用尾巴的龙龙   2.咳,事实上如果不用真身的话大家都没事,但如果用了,他很快就要揣蛋了……(这是雷点吗请问,我写含蓄点)   3.下章开始走剧情(大喇叭通告) 第142章 第142章   ◎“那你会离开我吗?”(一更)◎   司云落没有拒绝, 何况慕星衍看起来也并不打算给她拒绝的机会。   于是她只是主动圈住了他的脖颈,一手抚上他的侧脸,让水珠从指缝间徐徐滴落。   “轻一点。你要是再像上次一样发狠……夜里就不许上床睡了!”   她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把他一脚踹下去,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不过她似乎忘了,届时有没有力气还不一定呢……   慕星衍偏过头去, 蹭着她的手心吻了一下, 温声道:“我尽量。”   见她微微蹙起眉,显然对他这句敷衍的实话相当不满, 他及时举起右手,向她保证。   “谨遵老婆大人指示!”   嘻, 这还差不多。   不过很快, 她也就无暇顾及其他了,因为尾巴似乎有它自己的思想, 已经依据主人的心意, 灵活地向下探去, 冰凉的龙鳞剐蹭着她的双腿。   沉浮之间, 她又回忆起很久之前在客栈里, 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谁能想到所谓的“噩梦”竟然会成真?可当她果真被碧绿色的龙尾紧紧缠裹, 却没有一丁点反抗的欲望。   当时她被吓得低声啜泣,如今亦然, 但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没过一会儿, 大量的水液漫进来,又酸又胀, 她立刻就吃不消了。   对于慕星衍而言, 一切才刚刚开始。   轻薄的夏衫沾水便湿透了, 背部纤薄的蝴蝶骨在衣衫掩映下若隐若现, 又被他一手掌控。   他撩开她的衣襟,在雪白的锁骨上选定一处,不轻不重地啃噬吮吻着,留下一处显眼印记,以轻微的刺痛唤回了她的神志。   “放松。把自己交给我。”   他声音低低的,却让人无端想要听从。   司云落当然相信他不会让她坠入深处,四面环水,她无所凭依,只能习惯性地攀紧了他。   而紧绷一旦有了松动的迹象,就被他长驱直入,攻城掠地,拍打水面的声音混合着破碎的阵阵轻吟,让其他一切都没了声息。   天色渐渐暗下去,只有皎洁的月色悬在半空。   银辉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雾蒙蒙的。   司云落脱了力,被他缠裹住向岸边泅去,再双手托起抱在怀里。   她靠在慕星衍暖热的胸口处,将自己缩成一团,轻喘了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   只是漫过四肢百骸的浪潮仍有余波,而那些淋漓的汁水还在不受控制地缓缓滴落。   她缓过劲来,瞟了慕星衍一眼,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他心随意动,已经低下了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亲了一会儿,她又没忍住笑起来,去躲他蹭过来的鼻尖。   然后好不容易才板起张脸,好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些。   “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她抱怨道,“今天不许你和我一起睡了。”   他又靠过来,黏黏糊糊地亲她,清俊的眉眼含着餍足后的笑意。   “你舍得吗?”   的确,司云落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毕竟一个手感好有弹性又自带温度的抱枕,没有人会不喜欢。   如果抱枕能不反客为主地折腾她就更好了。   她抿了抿唇,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只好捧起他的脸,光明正大地亲了他一下。   “舍不得,好喜欢你,阿衍哥哥。”   真奇怪,明明已经在一起好一段时日了,可每每被她这双水润的眸子注视着,他似乎就还是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因为轻飘飘的一句情话就开心起来。   于是慕星衍扬了扬唇,抵住她的额头,轻声细语地问她:“那你会离开我吗?”   司云落一怔,又想起那个睡前故事来,难为他到现在都还记着。   早知道他如此心实,她就不用这个故事来吓他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贴着他的唇瓣说话时,语声无比真挚。   “不会。”   慕星衍便笑起来,胸腔都一震一震的,像获得了渴望已久的奖励,胡乱地凑过来吻她。   “好喜欢你……”他喃喃道,“好喜欢你。”   两人没再说什么,只是依偎在一处,慕星衍身上的温度裹挟着她,让她感到分外安心。   等到衣裳差不多被捂干,他仍然怕她受凉,一眼瞥见旁边还未点燃的火堆,就发现那些木柴都湿了,显然是他闯下的祸。   湿掉的树枝不容易点燃,慕星衍正打算重新拾一些过来,就被司云落及时拦住。   她正是灵力充沛的时候,凤火自指尖燃起,再落到那堆枯枝上,顷刻便生起明亮的火焰来。   “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司云落若是有尾巴,此刻也能翘到天上去,指着那火堆向慕星衍邀功。   他亦有些惊奇,捉住她施展凤火的那只手看了看,自觉与她十指相扣。   “我老婆是天上的仙女,自然是最最厉害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司云落坐在一旁,看着慕星衍将抓上来的鱼架在火上烤。   她精明得很,只肯吃不带刺的那部分鱼肉,眯起眼睛的模样像只慵懒的猫咪。   慕星衍也不和她计较,毕竟他已经吃过了,嗯……搞不好夜里还要吃。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将司云落喂饱。   吃完以后,他掬起潭水浇灭火堆,牵着她的手一道回家。   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家。   等到终于能安生地躺在床上,慕星衍自身后抱住她,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偶尔亲一下她的侧脸。   司云落对他这副粘人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可她连着受了几番累,实在是困得很,只好任他这样抱着,自己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时,身旁已经没了人。   慕星衍不在屋内,司云落穿戴好衣裳,推开了掩着的房门,他也不像往常一样,捧着一束花等在门口,只为给她一个惊喜。   她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房前屋后找了一圈,甚至连寒潭边都去过了,就是不见他的人影。   可这地方就这么大,他能去到哪里呢?   司云落倚在门边歇了歇,心中的不安逐渐加重,决定上山去碰碰运气。   可她才刚刚起身,便发现小院被围了起来,有人敲了敲虚掩的院门,见无人应答,便径直推开了门,连躲藏的时间都没留给她。   ……她为什么会想要躲起来?就像是这具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司云落钉在原地,看着一道白衣身影款款而来,在距离她还有五步的时候停下。   来人是她熟悉的面容,潋滟多情的眸子天生便带了三分笑意,可周身环绕的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雪色长发散落肩头,他缓缓抬眸,与她对视。   “好久不见,落落。”   司云落没有说话,指尖抠着衣裳的一角线头。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已经学会谨言慎行,在确定对方是敌是友之前,不会率先表露自己的情绪。   她不做理会,闻既白也不恼,扫视了一圈这不大的院子,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嗯,布置得还挺温馨,只是没想到出身高贵的凰落圣女,竟然甘心隐姓埋名,在此处做一个农家女。”   司云落感觉要完,听小白的话,她的身份好像确实很了不得,这算不算一语成谶啊?   但她仍是坚持否认:“你认错人了,我不知道什么凰落圣女,也不认得你,请回吧。”   闻既白却没有退让的意思,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幽幽叹了口气。   “落落,若不是昨夜凤火气息曾短暂出现两次,我也不能这么快锁定你的位置。你还要装傻吗?”   这下司云落确实百口莫辩了,原来她不经意间的举动,反而给自己惹了大麻烦。   先前她灵力尽失,坠入这里,连带着凤火也倏然消失,才没有被搜寻到。   闻既白显然与她是旧识,装是装不下去了,她只好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他摇了摇手中折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来接你回去。”   “受谁所托?”   “自然是,你的未婚夫婿。”   司云落裂开了。   不是?她怎么莫名其妙就多了个未婚夫婿?那她和慕星衍?他们……   她心虚得不得了,只是面上仍强撑着从容淡定,反问道:“他为什么不亲自过来?”   话音刚落,又有人自大开的院门外走了进来,玄色外袍上繁复精美的金线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岑如默唇角噙着笑意,朝她的方向缓步而来。   司云落再见故人,却不觉欢喜,有些怀疑是因为上一世的唤默给她留下了冷血至极的印象。   他先走到闻既白身边站定,双方颔首见过礼,闻既白打趣道:“没想到家主竟于百忙之中亲自前来,倒显得我的殷勤有些多余了。”   闻既白虽然乌发尽白,看上去却仍是少年容颜,岑如默对他也相当尊敬,只道:“不敢,有劳大巫替在下寻人,麒麟一族必当重谢。”   司云落算是明白了,她失踪之后,她这位未婚夫婿便托付闻既白搜寻她的下落,却始终一无所获,直到她因为使用凤火,暴露了自身方位,才被擅长推算的闻既白抓个正着。   若是只有小白一人,凭她如今的修为尚有胜算,可再加上大师兄的话……   识时务者为俊杰!   岑如默又上前几步,向她伸出手来,是温柔似水的语气。   “落落,同我回去。”   司云落心里明白,再待下去只会给慕星衍带来麻烦,若是他恰巧归来,与岑如默正面对上,仅凭有夫妻之实这一条,便足以让麒麟一族踏平这里。   她只好随着离开,却故意忽略了那只等待她握住的手。   几人一道出了院门,方才还热闹不已的小院,瞬间便安静下来,一丝多余的声音也没有。   直到一条小青蛇自被褥中费力钻出,又游至房门口,落寞地凝望着司云落远去的背影。   不是说……不会离开他吗?   原来天上的仙女,真的会弃他而去啊……   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做错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睡完老婆揣了蛋却发现老婆抛夫弃子跑路的龙龙   2.龙龙:呜呜呜(咬被子)渣女   3.落落:呃人家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出来一个未婚夫……你等等我处理一下   4.师兄:(笑眯眯)落落想怎么处理掉我?   5.咳咳,落宝两发入魂,好厉害!龙龙因为揣蛋只能维持“小蛇”的形态,没有办法追回老婆qwq而老婆甚至对此毫不知情 第143章 第143章   ◎“为她!”(二更)◎   司云落坐在御灵马车上, 对面是正在闭目养神的闻既白。   对了,按照常理,她此时应该称呼他为“大巫”, 毕竟他可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那位白泽,无极万劫大阵便是他一手缔造。   但她是自幼便与他相识的凰落圣女, 因此得以直呼他的本名“祭白”。   当然, 她还是更乐意叫他小白。   御灵马车可日行千里,大概半日后就会回到麒麟一族的栖息地, 若是不抓住现在的光景,再想问清楚可就难了。   本着对小白长期积累的信任, 她还是犹豫着开了口。因为无论在哪一世, 小白都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她最爱的人是慕星衍,但若要问她最相信的朋友, 那必然会是小白。   御灵马车忽然猛烈晃动了一下, 祭白睁开眼睛, 似笑非笑的眼注视着她。   他仿佛知道司云落要问些什么, 主动道:“为了逃出去, 落落还真是下了血本。”   她自然也明白他所言非虚, 尴尬地赔着笑脸。   “事实上……自从灵力尽失,好多事情我都记不得了……”   司云落一边说着, 一边偷偷观察着他的神色。   祭白并没嫌弃她一身农女装扮, 抬手抚过她挽起的长发, 微凉的指尖在那根木簪上停了一瞬。   “落落,你是待嫁之身, 不必绾发。”   司云落这才惊觉自己的漏洞, 将簪子取了下来, 暗暗握在手心里。   她走得太急, 只来得及带走身上这支木簪。   若是慕星衍回来,发现她不见了,会心急如焚、四处寻她吗?   可惜,她甚至没能与他好好道别。   她心下黯然,而祭白只是默默看着,并不多言,像是在陪伴一位许久未见的老友。   他通透而温和,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就能给予她力量。   “落落,我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即使泄露天机,永堕轮回,他亦不悔。   司云落得以从他的叙述中,拼凑出真相的全貌。   原来最初的无极万劫大阵,并不像后来他们所经历的这般,以八苦轮回为引,只要八种血脉齐聚,找到阵眼,即可在加固阵法的同时完好无损地脱身,并无性命之忧。   在大阵设计之初,其实是需要神兽血脉献祭的。   这法子听上去血腥,但比起阵法破坏可能造成的后果,这点牺牲便不算什么,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现如今的世间,可承受不起凶兽精魄卷土重来的后果。   仅存的神兽血脉派出家主共同商讨后,发现了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在诸多血脉之中,唯有凤凰涅槃后可以浴火重生,因此凤凰一脉便当仁不让,成为了献祭最合适的人选。   故而凤凰一脉从族中挑选天赋异禀、血脉纯正之人严格培养,对外宣称为“圣女”,实则是用于封印大阵的祭品。   而为了以防万一,保证最纯净的凤凰血脉后继有人,族中便应下了与麒麟一族的婚事,在献祭之前,凰落需要与麒麟家主渊默成婚,留下子嗣。   也正是因此,凰落在大婚前夕,以灵力尽失为代价,用秘法瞒过了所有人的耳目,逃了。   司云落听得目瞪口呆,充分理解了自己逃离的动机。   说到底,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在这条向死而生、遍布荆棘的道路上,竟然只有她一人踽踽独行,无人在意她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真实想法。   如果凰落献祭的话,世间一定会得到安宁吧。   如果凰落献祭的话,就可以保住其他神兽血脉。   如果凰落献祭的话,凤凰一脉便可以完成守护苍生的职责。   无论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一箭三雕的划算买卖。   她是圣女,是一个符号,一个象征,却唯独不是一个有思想、有感情的人。   甚至在去送死之前,还要被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既要努力传承凤凰血脉,还能够帮助凤凰与麒麟两族结为姻亲。   没有人关心,进入大阵之后她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如果失败了,反正也只是一次尝试,总要有人为此做出牺牲的。   全然不顾她生来还从未涅槃过,其中危险重重,自不必说。   司云落只感到窒息。   她不想死,真的不想。   哪怕她说服自己,鼓起勇气踏入了八苦轮回,又在其中痛苦地经历了数次死亡,也依然不想做出再死一次的无奈选择。   她忽然极其想念慕星衍。   思念如同潮水一般,在不经意的时刻汹涌而来,山呼海啸一般淹没了她。   这世间或许只有他,不会在意她的血脉身份。   他对她好,只是因为她先是她自己,然后是他的妻子。   等到她回过神来,发现她已经缩成一团,抱着膝盖坐在马车一角,而祭白正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安抚着她。   她深吸口气,半晌才问了一句。   “你也希望我去死吗?”   祭白摇了摇头:“落落,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活着。”   他的嗓音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令人不由自主地信服,仅仅这一句话,便让她猛烈跳动的一颗心稍稍安定下来。   他继续道:“可惜我不能替你去,大阵需要依靠我的灵力支撑,不然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冒险一试的。”   若是旁人说这话,司云落定然嗤之以鼻,但他不是别人。   如今这办法乃是世家商议得出的结论,在很多事上,即使祭白有通天彻地之能,凭一己之身也只是无能为力。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司云落听了这话,心中又燃起希望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如果真龙一族还在世上,只要真龙献祭,可保大阵无恙。届时我便可寻到其他解决之法……只可惜,没有时间了。”   按照祭白的说法,真龙一族早在那场大战中尽数消亡。   如今这世间,是没有龙族的。   但司云落心里知道,或许还有最后一条。   慕星衍肯定是知道他的血脉身份,之所以选择在山林之中过自由的日子,大概还是不希望为人所知,再度踏进这尘世的纷扰之中。   她不可以那么自私,让慕星衍替她去死。   因此她只是垂下眼眸,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故意不去看祭白那略带审视意味的目光。   “是啊,真可惜呢。”   可惜这一世,她和慕星衍大概是不会再见了。   麒麟一族的领地对应的便是现世的玄灵宗一带,离无极万劫大阵极近。   为了护持大阵,祭白一直居住在此,方便监督阵中的动向。   司云落刚下马车,立刻就被软禁了。   因为她不声不响地逃脱,导致婚期往后延迟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如今又要重选良辰吉日完婚。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的布置可以说是插翅难飞。   除了时刻有守卫在外巡逻值守外,门窗都贴了符咒,甚至整座别院都被阵法笼罩,为的就是防止重蹈覆辙。   看守如此严密,司云落自知绝无可能逃脱,也不去做无谓的尝试了。   既然前路的结局已经注定,挣扎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她偶尔想起慕星衍,还是希望他不要怪她,毕竟她也不是存心要骗他的,至于离开他那更是迫不得已。   龙族寿命很长,而她的出现只是他漫长生命中的一段小小插曲,很快便会忘记。   ……他会忘记吗?   渊默时常会来看她,秉持着大婚前新婚夫妻不能见面的原则,仅仅是屏退左右,隔着一道房门同她说话。   他语气轻松,始终维持着得体的温柔,有时絮絮同她说一些大婚的筹备事宜,绝口不提她即将献祭的事情。   司云落对所谓的大婚并不感兴趣,一切按照礼节安排便是了。   彼时她正对着那根木簪发呆,簪子在她手中摩挲久了,木质变得温润光亮。   在渊默的询问中,她回过神来,却是主动问了他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同我成婚?”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明知我会诞下凤凰而非麒麟。”   司云落始终没想明白,贵为麒麟家主的渊默,为什么会同意这门亲事。   明明看起来麒麟一族才是吃亏的那一方。   可渊默只回答了她一句话。   “落落,这门亲事是我亲自求来的。”   只这一句话,司云落便听懂了。   但她已经不能给予回应,无论出于感情还是理性。   到了大婚那日,她如提线木偶一般,被人套上嫁衣迎出去,第一次走出这一方小院。   婚礼设在林地中的祭坛之上,按照婚俗,新人双方要将鲜血滴入祭坛,请游荡于天地间的祖宗魂灵作为见证。   可祭礼尚未开始,不远处忽然吵嚷起来,似乎是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有人闯了进来!   司云落听见声音,连忙掀起遮面的红纱,而身着喜服的渊默,已经第一时间拦在了她的身前,直面着来到现场的不速之客。   “阁下是谁?又是为何不请自来、闯入此处?”   这是时隔数月后,司云落再一次见到慕星衍。   他瘦了很多,风尘仆仆,形容憔悴,唯有看见她时,一双眸子才像真正活了过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其中蕴含的情绪复杂,失望、伤心、愤怒、痛苦……甚至还夹杂了些重逢的喜悦,以及喷薄而出的思念。   而她只是立在渊默身后,向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回去吧,为了她,不值当的。   不必为了她对抗全世界,也不要暴露自己真实的身份。   可天不遂人愿,偏偏她怕什么就来什么。   因为慕星衍已经伸手指向她,神色坚毅而笃定,回答了渊默的第二个问题。   “为她!”   他是为她而来。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千里寻妻龙   2.咳,蛋已经下了,所以状态不好   3.目前除了龙龙,其他三人都已经恢复了记忆,并且有各自的打算   4.千年之章是之前真正发生过的事情,揭示了四人转世前的因缘,来猜猜结局嘛 第144章 第144章   ◎“骗子”◎   不知为何, 司云落竟然从中听出了咬牙切齿和视死如归的意味。   看慕星衍的样子,此事怕是绝不会善罢甘休。   ……也对,毕竟无论谁被骗身骗心都得讨个说法吧?   此话一出, 在场的众多宾客议论纷纷,其中大多数还是麒麟族人, 脸色便不大好看。   明眼人都看得出, 新嫁娘怕是与外人有所牵扯。即使凰落不久后即将献祭,也是渊默明媒正娶的妻子, 没有人会希望未来的家主夫人在外还欠着笔风流债。   何况这位看起来不过是简朴粗陋的山野村夫,无论气质还是身份, 都不及渊默的百分之一。   唯有一张好皮相, 倒是能与渊默一较高下,想来凰落也是色令智昏, 才会在成婚之前犯下这等愚不可及的错误。   相比之下, 渊默则显得淡定许多, 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他面色如常, 始终维持着保护的姿态, 不让司云落离开他身边三尺的范围。   “落落, 他是?”   司云落越过层层人潮,再次看向慕星衍。   他短暂停了手, 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即使危机四伏, 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他也无畏无惧,仿佛这世间只有她的答案是要紧事, 其他的都不重要。   可承认又如何呢?   难道慕星衍就能突破重围, 携她远走高飞, 逃离既定的命运吗?   她是将死之人, 不该再去拖累任何人。慕星衍想要自由而安稳的生活,她应该成全他的心愿。   红纱随风摇曳,半遮住她的脸庞,叫人看不清她眼底埋藏的情绪。   “一个朋友。”她说。   反正抢婚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千帆过尽,变化的只有她的心境,以及对面与她成礼的人。   她如今将慕星衍放在心上,才更不愿意将这一场闹剧般的婚事摊开在他眼前。   但如果她稍加注意,便会发现隐于一角的祭白,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他应了渊默的盛情邀请前来主婚,也算是给足了两族面子。   线索是他留下的,这条傻乎乎的小龙来得倒是及时,刚刚好赶上大婚当日。   大闹一场之后,这婚约能不能作数还尚未可知。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合格的祭品已经主动送上了门,落落的命运必将迎来转机。   可司云落眼中却只有慕星衍。   与上一次的强作大度、偶有失态大不相同,慕星衍听见她的回答,当场便呕出了一大口血。   他面如金纸,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嗓音里带着点颤,惨笑着看她。   “只是朋友……是吗?”   司云落心里重重一抖,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直接去到他身边的欲望,扯了扯渊默的衣袖。   “我这位朋友曾在危难之时搭救于我,对我有再造之恩,你别伤他。”   她眼中透出点哀戚神色,紧咬的下唇泛白,渊默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不由自主就顺势反握住她的手。   答案只有简短的一个字:“好。”   新婚妻子的请求,他没有理由不应。   渊默扬声道:“既是朋友,坐下喝杯水酒、沾点喜气,也算是我和落落尽到一份心意。”   在慕星衍看来,她是打算死不认账了。   虽然他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却也没听说过还有这种肌肤之亲的朋友。   是她意外闯入了他平静的生活。   是她主动说要嫁他为妻。   如今她小鸟依人地藏在她真正的夫君身后,他们亲密地手挽着手,邀请他来喝他们的喜酒?!   凭什么她说离开就离开,把他像垃圾一样丢掉?   他偏不允许!   他沉寂得可怕,司云落觉得不太对劲,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慕星衍忽然动起手来,直接掀翻了离他最近的酒席,连带着附近的人也被击飞,重重地摔在地上。   好话说到这份上,他依然蛮不讲理,就算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司云落实在忍不住想要上前,这才惊觉还被渊默紧紧牵着,仓惶地挣开了他。   可与此同时,渊默已经出剑,凌然剑意直冲着被围的慕星衍而去,猝不及防地贯穿了他的左肩。   即使如此,渊默也已经是手下留情,避开了他的要害和心口位置。   剑刃抽出的瞬间,慕星衍退了几步,却始终站得笔直。   鲜血一点一滴地落在地面之上,林地的茂密草木顿时萎缩枯死,是遭受腐蚀的征兆。   他势单力孤,狼狈不堪,而在他对面的渊默宛若神祇,凛然不可侵。   可在渊默再次举剑的同时,司云落挡在了慕星衍身前,剑锋几乎扫过她的脖颈,割断了遮面的红纱,飘飘摇摇地落了下去,被慕星衍接住握在手心。   “落落。”   渊默只是沉声叫她的名字,并未多置一词,其中的审视之意却已是溢于言表。   司云落不退不让,指尖的凤火悄然燃起。   慕星衍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下意识依靠着她蹭了蹭,又忽然想起还在生她的气,退开一步拉远了距离。   他这些小心思,司云落心中清楚得很,默默叹了一口气。   慕星衍与她如此亲昵,渊默不可能看不出来。   为了保证慕星衍的安全,让他得以全身而退,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对渊默道:“我会处理好的。”   渊默的目光在二人面上逡巡了一番,终于放下了剑。   他面上阴晴不定,开口时声音却有些沙哑。   “别让我失望,落落。”   这婚自然是成不下去了,慕星衍大闹一场,也被押下去带走,囚禁于林地深处的牢狱之中。   麒麟一族爱好和平,牢狱空空如也,如同摆设,偌大的囚室之中,竟只有慕星衍一人。   司云落换了身常服,避开渊默的耳目,急匆匆地赶去见慕星衍。   当下最重要的,是劝说慕星衍离开此处。   他盘膝坐在冰冷坚硬的石板地上,唇边干涸的血线仍未擦去。   天光透过窗棂,被割成一块块的,洒在他身上时,衬得他整个人缺乏生机,苍白而易碎。   司云落就是在这时打开了牢门,走到他身前蹲下。   感应到她的存在,慕星衍倏然睁开了眼,泛着幽绿的眼眸紧盯着她,却在她的手抚上他侧脸的那一刻,倔强地别过脸去,故意错开了她的手。   司云落的手停在半空,又缓缓收了回去,无力垂下。   不是没有设想过这种可能性。   她一声不响地离开,抛弃他和别人成婚,与她所讲的那个故事没有半点分别。   哦,幸好他们还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不然情况就更糟糕了。   可是当她直面他的冷漠、他的愤怒时,却依然会忍不住为此神伤。   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慕星衍却愿意直视她了。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美,不,比以前还要更美。   身上的衣裳虽不及嫁衣那般华贵,却也是柔软至极,是他从未见过的料子。   如今因着他的缘故,衣摆蹭上了地面的尘土,她也毫不在意,仿佛这与那些麻衣布鞋没什么区别。   原本应该是他,给她一场这样的婚礼,哪怕只有他们两个人,只要天地山川做了见证,她就是他的妻子。   而他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但他拿不出这样的嫁衣,也没能留住她。   那个男人与她站在一处,他虽然觉得碍眼,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看起来相当登对,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故事的最后,停留在仙女的离去。   其实慕星衍一直想问,为何仙女的夫君不追上去,难道真就懦弱无能到这等地步?   原来故事的结局,是仙女另嫁他人,而那个曾经与她共度过一段时日的男人,甚至连故事中的配角都算不上,只是一个路人而已。   不过是明珠蒙尘,月迷津渡,落于他手。   但他依然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这抹可望不可即的月光。   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司云落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吻了上来,用唇舌封缄了一切言语和呼吸。   他应当是受了很重的伤,口中弥漫着血腥味,算不上什么缠绵悱恻的体验,倒像是第一次接吻那样冲动。   她应该推开他的。   罢了,就这一次,司云落告诉自己。   因为她悲哀地发现,她根本就拒绝不了他。   良久,慕星衍终于松开了她,第一句话却是问:“我哪里做错了吗?”   司云落没有说话,亦不敢看他,他越发急切,追问道:“还是我哪里待你不好,惹你不开心了?你告诉我,我保证会改的。”   到了这步田地,他竟然还想着同她重修旧好,带她回去。   可他们已经无法回到过去了。   那三个月偷来的时光,像是一场一触即碎的幻梦,梦醒之时,她已经置身于命运洪流之中,被裹挟着一路向前,不得自由。   司云落定了定神,下了决心。   绝不能将慕星衍牵扯进来,让他走得越远越好。   她开口时,汹涌的情绪已被尽数压下,眼底只余一片平静。   “你没有做错,待我很好,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也很开心。”   司云落慢慢说着,见到他眼里的光芒渐渐亮起,狠下心将话锋一转。   “我只是不爱你了,仅此而已。”   看着慕星衍的神情渐渐变得茫然,她闭了闭眼,继续说了下去。   “这场相遇于我而言,只不过是个意外,我灵力尽失,无处可去,在未婚夫婿寻来之前,肯定是要找个地方落脚的。”   “以身相许的桥段也太老土了,我看你心思单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逗你玩玩罢了,没想到你还当真了。”   “我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你想没名没分地跟在我身边我不介意,但渊默眼里容不得沙子,或许对你痛下杀手也不一定,你趁早离开,兴许他不会为难于你。”   “哦,对了,就连我和你双修,也是因为灵力恢复的速度太慢,才不得已想出了这种法子,效果显著,我很满意。如果你需要相应的报酬……”   司云落几乎就要说不下去,而慕星衍的脸色一寸寸地灰败下去,就像失去了赖以支撑的信念,让她不忍再看。   放弃吧,就当她是一个没有心的骗子。   “可以再抱我一下吗?”   他忽然出言打断了她,明明语声都在发颤,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固执。   或许他是想和她、和过去告别了。   方才亲吻她的时候,他也没征求过她的同意。   司云落踌躇片刻,还是放纵自己抱住了他,就当作是最后一次任性。   因为她已经没有以后了。   慕星衍像从前一样,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双肩微不可察地抽动起来,像是失去了方向的呜咽的兽。   司云落轻轻抚着他的背,就听见他停在她耳畔,哑着嗓子说出了两个字。   “骗子。”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老婆“渣”了的龙龙   2.玻璃心碎成了八百瓣,拼不回去了   3.虽然老婆出发点是为他好,怕自己死了他会伤心,但站在龙龙的角度,揣蛋奶爸实惨,气血两亏又受了伤,换得一句“我不爱你了”,啧啧   4.今天不一定有二更,我肝一下嘿嘿,不用等 第145章 第145章   ◎那是司云落第一次看到他化龙◎   司云落闻言, 颓然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却依然能够感受到肩头一片濡湿。   被抛弃果真是一件极痛苦的事,连慕星衍都不能免俗。   那些回忆里依旧生动的细节, 此刻尽数化作了一把尖刀,捅入了他的心脏。   作为罪魁祸首, 她无法安慰他, 沉默了半晌,终于轻声呢喃道。   “你说得没错。”   “所以, 忘了我,一个人好好生活吧。”   直到她起身离开, 慕星衍都没再同她说一句话。   他只是长久而无言地望着那一扇小小的窗, 吝于再吐露只言片语,像是生怕那些剖白心迹的字句, 会不受控制地外泄, 击溃他最后的一点自尊。   司云落觉得, 可能是时候该送他回去了, 回到他生活的地方。   可她全然忘记了, 那间林中的简陋木屋, 已经与来时大有不同。对于慕星衍而言,她曾在其中生活的痕迹, 也并不是轻易便可抹除的存在。   何况, 他并不想做这徒劳无功之举。   即使他拔掉花, 铲平菜地,将寄托着故事的旧物全部扔掉, 也无法忘记生命中曾经有她的那三月时光。   外在的伤口总会结痂, 心底的疤痕却永远都在, 并且会在无数个不经意的瞬间, 被毫不留情地重新撕开,露出新生的艳红皮肉,丝丝缕缕,血水直流。   与阴暗的牢狱相对的,是外面艳阳高照,微风拂晓。   依据祭白的推算,麒麟一族果然选了大好的吉日,可即使和煦日光笼在她身上,也驱不散深彻骨髓的寒冷。   司云落伸出手,遮住一点耀眼的阳光。流泻的碎金从指缝间落下,仍然刺痛了她的双目,让她情不自禁想要落下泪来。   她步入光明,将慕星衍一人独留于黑暗之中。   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如果能够目送他走向光辉灿烂的来路,那她也不会介意,独自坠入不得脱身的漩涡。   她将那些咸湿的泪水艰难咽了回去,一直在外等候的祭白便主动迎了上来,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那个孤单的背影。   司云落握住他的手,几乎用着恳求的语气同他说话。   “小白,拜托你……看一下他的伤,等他好一些了,就送他离开此处吧。”   祭白自然能看出她此刻的伤心,柔声安慰了几句,顺带提醒她当务之急是处理和渊默的婚约,才看着她急匆匆地走了。   直到她的身影渐渐消失,他才转身进入了牢狱之中。   慕星衍并不认识他,因此在听到响动时,仅仅是掀开眼皮,懒懒地瞧了他一眼,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祭白才不管他这副冷脸,强行拖过他的手腕替他把了脉。   脉象虚浮,气血两虚,灵力亏空,但只要用心养护,及时补足,问题不大。   但很可惜,他大概是没有来日的。   慕星衍用力把手抽回,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冷声道:“出去!”   祭白却没有动弹的意思,反而大喇喇地坐在地上,无奈地冲他摊了摊手。   “真可怜哪……也真好骗。”   只这一句,慕星衍就将他当作了专程前来冷嘲热讽的,脸色甚至比锅底还黑。   可祭白接下来的话却瞬间改变了他的想法。   只因祭白幽幽说道:“无论刚才她说了什么,都是骗你的。因为啊,她马上就要去送死了,不想再拖累你而已。”   “什么?”   祭白却无视了他的疑问,没再过多解释,只是问他:“如果我说,你想救她的话,就必须替她去死,你愿意吗?”   慕星衍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看向祭白的目光仍富有警惕和打量的意味。   “我凭什么相信你?”   祭白却只是微微一笑。   “慕星衍,你还不愿醒来吗?”   *   司云落去找渊默时,在书房门口纠结了好半天,才终于鼓起勇气,叩响了紧闭的房门。   门内传来渊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进。”   但在见到她时,渊默还是露出了得体的微笑。   司云落努力让自己忽略这笑容背后的勉强与苦涩,定了定神与他说话。   “我此番前来,是为了同你商量一件事。”   渊默不言,以目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司云落攥紧了掌心,语声浅淡,缓慢开口。   “你我的婚事……”   渊默似乎并不想与她讨论此事,主动接过了话茬,徐徐走到她的身前。   “没关系……既然祭礼未成,再选吉日补上就是。”   司云落极不习惯他的触碰,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发现后背已经抵在了门上,退无可退。   渊默终于不再掩饰眸中颓唐之色,一贯笔挺的脊梁也塌了下来。   “真的连一点机会都不能给我吗?”   司云落对此只能表示抱歉。   她知道这不公平,是他先求娶的凰落,但感情之事,亦没有公平可言。   她与慕星衍一刀两断,不代表就会允许其他人趁虚而入。   因此她只是坚定抬眸,摇了摇头。   “无极万劫大阵不稳,献祭一事已因我耽误许久,不可再拖下去了。”   比起心怀苍生,这话听上去更像是逃避婚事的借口。   渊默显然也是如此认为,他顿了顿,还是坚持道:“不论你作何想法,在我心里,这桩婚事仍然作数。”   司云落没有再劝,待到身周的压迫感消失殆尽,总算得以抽身离去。   对于故人的怀念只是一时,随着时间的流逝,有关于她的记忆便会在渊默的脑海中渐渐模糊。   她希望会是如此,并且愿意以朋友的身份慷慨祝福他。   *   无极万劫大阵设立于山体内部,司云落跟在渊默身后,在祭白的引领下进入此处,看到的景象便是她曾在玄灵宗见过的那样。   熔岩之下是不肯安息的凶兽精魄,无法接受已经战败的事实,还在想方设法破阵而出。   每当岩浆沸腾之时,大阵的金色符文便会蓦然显现,将凶兽精魄再次镇压。   穹苍之隙不仅吞没了凶兽的尸骸,也熔化了那些牺牲者的遗骨。   而岩浆吸收了大量的不甘、忿恨与怨念,已经化为了不祥的黑色。   若是不及时献祭完成封印,仅仅依靠祭白一人的灵力,难保蠢蠢欲动的凶兽不会联手,在大阵薄弱之际伺机逃脱。   司云落今日可谓严妆丽服,与其他二人分立于大阵一角。   祭白细心叮嘱道:“落落,等下我会打开大阵入口,进入阵眼的时候,不要怕。”   她用力点了点头,祭白双手交叠在胸前,开始吟唱某种古老的曲调,随着他虔诚的吟诵,四周的金色符文飘荡在他们周围,构筑起与世隔绝的幕墙。   而在大阵的中央,逐渐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漩涡。漩涡深不见底,宛若一只寂静黑瞳,于深渊之中凝视着她。   这便是大阵唯一的一处缺口,非血肉牺牲不可弥合,就连它的缔造者都对此无能为力。   司云落努力稳住心神,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强行催动体内的凤血燃烧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由内而外,焚尽此身,以血脉为养料,让这场凤火燃彻天地,向死而生。   如果幸运的话,或许会留下一抔灰烬,其中蕴含着新生的希望,   但若是没那么幸运……从此世间便再无凰落。   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   真到了生死关头,司云落反而平静下来,甚至乐观地自我安慰,就当是提前体验涅槃了。   她能感觉到两道视线始终紧紧地锁在她的身上,想着出言安慰一两句,可痛苦忽然席卷全身,让她几乎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唯一来得及做的,是咬着牙关制止自己痛呼出声。   涅槃之火是暴烈的,以血脉为载体在她体内游走。司云落在漩涡的边缘摇摇欲坠,肌肤都透出一种不正常的水红色,有点点荧光亮起,似要马上破隙而出。   可是在她跌落之前,忽然有一阵罡风迎面而来,穹苍之隙温度骤降,空气中开始凝结细小的水滴,连沸腾的岩浆都被死死压制。   第一滴雨落下来了。   司云落怔忡地仰起脸,被动迎接这场久旱难逢的甘霖。   凤火被短暂浇熄,司云落眯起眼睛,透过重重雨幕,看见熟悉的人影将大阵撕开一个缺口,径直向漩涡之中冲了过去。   是慕星衍?!   怎么会是慕星衍!   她不是让小白将他送走了么?   祭白对于慕星衍的出现并不意外,反而加速催动阵法,撑住漩涡所在的裂隙,避免它迅速合拢。   “师兄!拖住落落!”   祭白不会这样称呼渊默,唯一的可能是……他们全部都恢复了记忆!   那慕星衍是否也……   司云落心下骇然,甚至来不及去拦,就被岑如默制住,困于束缚之中动弹不得。   岑如默扣住她的力道不容拒绝,在结局即将到来之际,向她揭示了一切的缘由。   “落落,阵眼在你身上……对不起。”   司云落这才发觉,原来她一直忽略了自己。   而生苦所求,不过是在这世上,随心所欲地活下去而已。   想要实现愿望,却要以慕星衍以身相替作为代价。   仿佛心有所感,慕星衍忽然回过头,看了她最后一眼。   他像是在笑,可漆黑如墨的眸中,决绝的意味更重。   他只是说:“回家去看一看吧,我给你留了惊喜,照顾好它。”   那是司云落第一次看到他化龙。   碧绿色的鳞片熠熠生辉,锋利金爪于重云浓雾间若隐若现,又挟着雷霆万钧之势俯冲而下,毫不犹豫地落入那漩涡之中。   而她的眼泪刚刚落下,周身便被柔和的光晕笼罩。   那枚微雨凤翎,自她心口挣脱而出,听从她的意愿,随着慕星衍一同坠落,消失不见。   眼前的世界在一点点分崩离析,终究归于一片死寂的虚无。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替老婆献祭的可怜龙龙,最后的心愿是希望老婆记得养崽   2.八苦篇正式结束了!搓手手   3.明天大家就可以见面了,并抱头痛哭(不是)   4.微雨凤翎的设定请参考66章,重要法宝   📖 两意 📖 第146章 第146章   ◎“我拒绝”(一更)◎   司云落独自置身于坍圮的废墟之中。   四周空无一人, 她眨了眨模糊的双眼,才发现已经满脸都是泪痕。   她没有失去意识,世界线也不再重启, 证明了她即将脱出轮回,正处于时空的罅隙之间。   另外三人发现了阵眼的关窍, 共同筹划演了这出戏, 可谓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单单将她蒙在鼓里。   不过若是她提前知晓了他们的计划, 恐怕也未必能够狠下心来,眼睁睁看着慕星衍走上那条绝路。   司云落抹了两把脸上的泪水, 在等待的片刻时间里, 没忍住开始胡思乱想。   她总有种直觉,这一世似乎并不是轮回随机安排的剧本, 反而隐隐在暗示些什么。   倘若无极万劫大阵设立之初, 就是建立在慕星衍的牺牲之上, 那他生而无法化龙, 是否会与此有关?   司云落的眼眶更酸了, 她现在只想找到慕星衍, 并告诉他,她完全不介意这些的。   不能化龙也没什么要紧, 不能出人头地也不要紧, 只要他能够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直至生命的尽头。   黑暗中,时间流逝变得越发缓慢, 泪痕即将干透时, 面前终于再次出现了莹白色的柔和光晕。   按照常理, 只要触碰这抹光晕, 她就能够顺利回到现世。   可司云落才刚刚伸出手,指尖还未触及,那团光晕却忽然开口说话了。   “轮回之中的记忆,很痛苦吧?”   “那些互相揣测、勾心斗角的瞬间,被伤害、被欺骗的过往,都应该全部留在这里不是吗?”   “只要你许下愿望,想要忘记八苦轮回中发生的一切,就一定能够实现。”   “要试试看吗?”   这声音相当温暖,像是无垠大海上,灯塔投射的唯一一束光芒,为旅人指引着方向。   回头看去,经历过的时光虽短,却仿佛有一生那样长。   司云落不得不承认,她爱着慕星衍,亦恨过慕星衍,其中复杂纠葛,正是剪不断理还乱。   眼下这机会摆在面前,只要她同意,便可以退回原本那个安全的位置,与他遥遥相望。   在她心中,慕星衍依旧会是那个傲娇毒舌的bking,她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患得患失,也不会因为那些不太愉快的时刻心存隔阂。   一切都如同之前那样,如此便好。   在那团光晕看来,司云落是在深思熟虑,故而它极有信心,对于她即将给出的答复充满期待。   “是个不错的提议。”司云落耸了耸肩,缓缓道,“但我拒绝。”   这下轮到那团光晕意外了。   “为什么?”   一忘皆空算是莫大的诱惑,尤其对于深陷泥淖的人而言,可算是突如其来的恩赐。   它不懂司云落为什么会拒绝。   只因这世间爱怨固然难以清算,但一切都随着他跳入阵眼而一笔勾销了。   她从前总觉得他不懂应该如何去爱,现在却完全改了看法。   没有人比他更懂得。   “因为啊,这是我和慕星衍之间的事情。单方面选择忘记,对于两个人都不公平。”   “无论欢乐痛苦,都是我们共同的经历,不应该被任何人、任何事轻易剥夺。”   “即使这回忆有着难以愈合的丑陋疮疤,我也不愿意忘记,我还爱他。”   司云落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唇角隐约含着笑意,在光晕笼罩之下,显得眉眼温柔,像是想到了柔软的回忆。   “所以快点放我回去!我要赶去见他了。”   那团光晕静默了一瞬,似乎是在消化被拒绝的事实。   过了一会儿,才突然气急败坏起来。   “这小姑娘怎么不按剧本走的啊?本座不伺候了!岑如默,本座早就提议过,直接抽取她的记忆,别扯那么多废话……”   光晕忽然噤了声,像是被下了禁制,无法再吐露只言片语。   司云落愣了一下,直到听见了熟悉的名字才回过神来,大声喊道:“等等……”   可为时已晚,光晕突然扩大,将她整个人囊括其中,吞没了她的身影。   *   司云落再次睁开眼时,眼前依然是那片凹凸不平的熔岩,只是位于正中的入口正在自动合拢。   结束了吗?   她神思恍惚,脑海中充斥着大量记忆碎片,看不明晰。   太阳穴隐隐作痛,她用力揉着额角,总感觉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呢?   可留给她思考的时间并不多。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炙热目光,她抬眼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慕星衍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但她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这样复杂的神色,眼底隐有湿意,其中的情绪浓烈,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为什么这样看她?   司云落微蹙着眉,想起一些破碎的片段来。   慕星衍一身明黄衣袍,右手却毫不留情地扼住了她脆弱的脖颈,濒死的窒息感又浮了上来,她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扬起一抹诡秘的笑意。   ……不愧是慕星衍啊,轮回之中也没忘了要她的命吗?!   司云落觉得自己变成这副模样,大抵与他脱不了干系。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确不能完全记起,只能试图拼凑记忆,还原真相。   她应该厌恶他的,可不知为什么,腿脚仿佛生了根,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汹涌的感情在她心间盘旋缠绕,像是细密的藤蔓,将她的心紧紧缠裹,几乎就要破土而出。   她张了张口,还没能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哎?为什么要哭呢?   连她自己也搞不懂。   慕星衍与她隔着几步距离,凝望了她一会儿,忽然大步走了过来,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将人拢进了他的怀里。   他抱得很紧,似乎想要将她揉进骨血之中。司云落就快喘不过气,听他在耳边喃喃重复着。   “对不起……对不起……”   可她听了这话,心头没有半分舒展,却好像更难过了。   慕星衍才不会随便向人道歉,他定然是犯了重错,狠狠地欺负了她,才会低声下气前来求和。   哼,她才不会随便原谅他,等她全部回忆起来,再打得他满地找牙!   但是就这样在慕星衍面前哭了,显得她很柔弱哎……不符合她以往的形象。   好丢脸……   司云落破罐子破摔,趁机将眼泪全部蹭在了他的衣襟上,才发觉自己的肩头也湿了。   慕星衍在哭……   这是可以说的吗?   司云落更加震惊了,她自幼认识慕星衍,到现在十五年,还从没见过他像今日这般失态。   他放弃了骄傲、碾碎了自尊,在她面前展示出完全真实的自我。   司云落应该嘲笑他的,可她只觉得更想流泪了,眼泪止都止不住。   等等!慕星衍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这真的合适吗?   而她竟然也没有第一时间将他一把推开?   她有些不知所措,所幸片刻之后,闻既白率先扑了上来,抱着她和慕星衍放声大哭,毫无形象可言。   其余人也纷纷围了上来,此起彼伏的抽泣声中,司云落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丢人了。   于是她悄悄回抱住慕星衍,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感受到他颤抖的双肩渐渐平静下来。   “行了,别煽情了……关心一下老头子的死活行不行?”   声音自头顶正上方传来,众人不由自主抬头望去,发现那条巨鲲已经翻白眼了,连泡泡都吐得艰难。   看来维持大阵所需的海量灵力,即使是应天真人也难以承担。   众人慌忙散开,回到原位,慕星衍却死活不肯松开她。   司云落在他怀里挣扎了一阵,发现这家伙实在是不识时务,用了点力道推开了他,顺便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之上。   慕星衍轻轻痛呼一声,反而破涕为笑了,又记吃不记打地过来牵她的手。   这一次,她没再拒绝。   因为,慕星衍大概是被她打傻了,怎么会有人挨了揍还更开心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二三四五六七……默默呢?”   司云落这才发现,出来的只有七个人,原本属于岑如默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难道师兄没能成功脱身,依旧困在轮回之中?不应该啊。   她刚刚冒出这样的想法,岑如默却忽然出现,脚步还有些踉跄。   “师尊,弟子来迟,还望恕罪。”   是了,在她最后的记忆之中,师兄、小白同她一起,封印了最初的无极万劫大阵。   当时他们灵力消耗甚巨,依稀记得过程十分痛苦,然后……然后呢?   记忆像被突然切断,没了下文,只余一片漆黑。   头又疼起来了,像要裂开一样,这就是入阵的后遗症吗?   可司云落偷偷观察其余的人,大家都只是有些憔悴,看着精神还好,不像她这般总是头痛。   慕星衍注意到她的反常,捏了捏她的手。   “怎么了吗?”   司云落咬着泛白的下唇,却只是摇了摇头,目光恰巧与岑如默碰上,他只是温和一笑,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她与慕星衍交叠的双手。   司云落忽然想起,慕星衍便是用这只手险些扼死了她。   她忽然就有些嫌恶,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没留半分情面。   慕星衍有些讶然,却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收回了手,紧握成拳放在身侧。   他沿着司云落的目光看过去,就发现岑如默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类似于挑衅地扯了扯嘴角。   慕星衍脸色沉下来,想起那些令人不快的过往。   并非他有意要将岑如默当作假想敌,可轮回之中的身份安排未免过于巧合。   况且他心头还压着更大的疑问:为什么突然就被老婆讨厌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老婆莫名讨厌的疑惑龙龙   2.龙龙:所以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不被老婆讨厌?她一点都不感动哎!   3.落落:年纪大了好像记性不太好……忘记什么了?   4.抹除不太成功,还记得一部分,暂时只有龙龙坏的那些,只能寄希望于把好的慢慢想起来了,哎~ 第147章 第147章   ◎“别不要我”(补二更)◎   既然人已经到齐, 应天真人便恢复了人形,看上去精力不济,全然没了平日里那副满面红光、精神矍铄的样子。   他长舒口气, 挥动拂尘,那些金色符文便渐渐消隐, 尽数归于虚无。   “两年零七个月。算是打破过往记录了, 不错。”   乍然听到这样一句,司云落依然掩不住面上的惊讶。   所以在这轮回之中, 数载春秋已经倏忽而过,时间流速竟同外界完全一致。   接下来的事情便显得顺理成章, 应天真人即将闭关, 用以恢复此次消耗的灵力,短时间内不会再过问派内俗务。   众人也获得了三月休沐假期, 得以休养生息, 但过了这段时日, 落下的课业还是要补回来。   不过显然众人皆心不在此, 对于这等苛刻要求, 竟然也唯唯诺诺地敷衍应了, 三三两两地回了斋舍。   司云落没胃口用饭,便干脆推辞不去, 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   其实, 她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慕星衍而已。   说来也怪, 她非常肯定那些令人不快的记忆片段是真实存在于她的脑海之中。   可即使如此,她却依然生不起气来, 反而另有一种复杂情绪, 喜忧参半, 让她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要落下泪来。   现世的时节已至夏日, 微风透过半开的窗子徐徐吹进来,驱散了室内的炎热。   疲惫从四肢百骸漫上来,司云落终于抵抗不住困意,沉沉睡去时,一只白藕似的手臂还垂在外面。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窗棂轻微响动了一声,少年轻巧地跃了进来,落地时都没有发出声响。   室内寂静无声,唯有烛火飘摇,他行至床前一看,司云落已经睡去,只是眉心微微蹙起,看上去睡得并不安稳。   或许她是习惯了在他身边安睡,但更有可能的事实,则是她梦到了和他之间的不堪过往。   这念头一旦冒出便不可遏止,想要触碰,却又怕惊扰了她,惹她不快,只好讪讪地缩回了手。   烛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的,将他的轮廓衬得更加柔和。   慕星衍忽而自嘲地笑了一下。   若是在从前,他绝不会有这样畏手畏脚的时刻。   和司云落相处这件事情,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她的喜怒哀乐全部写在脸上,像一泓清澈见底的溪水。   可是现在,他却生了迟疑,只因他想起了一切,关于他做的那些混账事,他是怎样被毫无意义的误会和野心冲昏了头脑,硬生生将她推远。   可是除了道歉之外,他也说不出更多的话。   即使已经尽力弥补,他又有什么立场,来让司云落不厌恶他?   在见识过他那样暴烈又卑懦的一面之后,她还会接受他吗?   床上的少女睡意深深,鸦羽一般的长睫轻轻垂下,脆弱而微颤。   慕星衍踌躇着,终于大着胆子握住了那只垂落在外的手,吻了吻她的指尖,又贴在自己颊侧蹭了蹭。   “别离开我。”   可司云落对此一无所知,甚至不会知道他曾经来过。   她只是深陷于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看见回忆断断续续地在她面前重演,像在观赏一场永不会结束的戏码。   而她,是唯一的观众。   只不过……慕星衍待她也太差了吧!   可恶,信誓旦旦地说什么成婚,一入阵就立刻变卦,当众拒了和她的婚约?!   不想成婚是吧?那就永远都不要成好了!   她心有所感,不自觉地呓语起来。   慕星衍见她的唇瓣一张一合,猜想她是在说梦话,结果凑近了一听,发现她说的却是——   “这婚谁爱成谁成,反正我不成。”   慕星衍的脊背陡然一僵。   他静了半晌,又重新放低姿态,压低了声音自我纠正。   “别不要我。”   第二日晨起之后,司云落看着铜镜里脸色依然很差的人,好像被纠缠不休的鬼魂吸了精气,便决定休养几日再回凤鸣山探望爹娘。   若是被他们看见了她这副半死不活、梦魇缠身的模样,肯定又要心疼得不得了。   她不想多生事端。   早饭已经摆在饭堂桌上,长桌中央只有一盆香气浓郁的甜粥,看样子是她来得早了,其他餐食还没有做出来。   司云落闻着甜粥的香味,总算有了些食欲,自己盛了一碗出来,坐在位置上安静用饭。   甫一入口,就觉得这味道好像在哪里尝过……   她吃了小半碗,还没能回忆起来,眼角余光却瞥见卜随云袅袅婷婷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个姑娘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卜随云:“师妹起得这么早?这才刚过寅时,不像你的风格啊?”   司云落:“昨夜睡得早了,故而醒得也早些。师姐既然才来,那这早点……”   要知道以往的早饭可都是卜随云起个大早做的,没成想她也有睡晚的一日。   两人一同向厨房的方向望去,垂下的半截布帘之后,露出一角湖蓝色衣裳,上面绣着的龙纹若隐若现。   司云落忽然失了兴致,将粥碗往桌上一放,同卜随云打过招呼,便草草起身离开了。   这也太稀奇了,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慕星衍入阵之前的手艺可是不敢恭维,难得熬一次粥,粥里还全是沙子。   怎么如今倒像变了个人一般,转了性子?   不过真要评价起来,这粥的味道还挺不错,香香甜甜,是她喜欢的味道。   但一想到这是慕星衍做的,她又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慕星衍听见瓷碗与桌面碰撞的脆响,才连忙掀了帘子出来,见到的却只有司云落拂袖而去的背影,以及静静立在一旁的卜随云。   卜随云也第一次看见他这副样子,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围着不合身的围裙,将袖子挽了上去,露出小臂上线条流畅的肌肉,双手都沾满了面粉。   但转念一想,轮回之中蹉跎数载,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不为过,何况仅仅是简单做些餐食而已。   看着慕星衍的眸子渐渐黯淡下去,她终究没有多问,只是主动上前,接过了他手中的围裙。   少年仍在失神低语:“她心情不好,我只是怕她饿坏了身体……我又做错了吗?”   说话间,他垂眸看着卜随云,面上尽是茫然无措,像是想从她这里寻求肯定。   卜随云也不会想到,慕星衍第一次正眼看她,竟会是因为病急乱投医。   世事当真无常,有人不屑一顾的,或许正是另一人穷尽一生也不可得的。   纤细的长指灵活地系好围裙,卜随云一如往常,对他微笑。   “你没有做错。如果有误会的话,就追上去解释清楚吧。”   她会停在原地,看着藏在心里的少年,义无反顾地奔向他的心上人。   不是所有的故事,都需要为人所知。   司云落回房直挺挺地躺了一个时辰,心下依然烦乱得很,便决定去藏书阁找些话本子打发时间。   毕竟在闻既白的管理之下,藏书阁也不是只有正经书可看的。   不过她几乎是以飞一般的速度逃进藏书阁的,只因她刚迈出房门,就感觉有人在跟着她。   嫌疑人的身份显而易见,甚至称得上明目张胆,始终保持在她身后十步左右的距离,还以为她发现不了。   每当她回过头时,他就装作恰好路过,实在是……明显极了。   司云落嘴角抽了抽,慕星衍这家伙没完了是吧?搞这种阴暗的尾随操作。   她越想越瘆得慌,进了藏书阁之后迅速和闻既白打了招呼,就一头钻进了最僻静的书架之中。   那上面的书几乎落满了灰,都是些厚重的旧书,司云落随意抽了一本,吹了吹表面的浮尘,自己倒是被呛得不轻,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一本似乎刚刚被翻阅过,灰尘比其他书相对少些,是一本世家名录,记载了各类血脉的起源由来。   司云落心头一跳,想起缺失的那段记忆,凰落封印了大阵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指尖翻过泛黄的书页,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像是作为旁观者,审视自己的一生。   可她翻遍了凤凰血脉的族谱,也没能找到凰落的后人。   ……怎会?她明明记得,圣女背负着繁衍血脉的职责。   甚至麒麟血脉的族谱之中,也没有凰落的名字。   但她明明记得,自己与渊默已经成婚,然后才前往封印无极万劫大阵。   就在她即将放弃之时,却在记载龙族的那几页,寻到了蛛丝马迹。   其上有载,上古之时,真龙一族曾短暂衰落,唯一的后裔帝衍隐入山林,为圣女凰落意外寻得。   两人情投意合,帝衍为封印大阵牺牲之后,凰落返回了山林之中,他们曾经共同生活的家。   在那里,她发现了帝衍留给她的所谓“惊喜”——一颗龙蛋。   凰落独自将蛋孵化,在怀念之中度过了漫长的余生。   她自诩这一生并无半点功绩,不愿居于圣女之位,自请从凤凰一族中除名,从此隐居不问世事。   而那条艰难来到世间的小龙,将真龙血脉延续下去,成为了慕氏一族的先祖。   据传,凰落虽然贵为圣女,却无意偷生,甚至连第一次涅槃都未做准备。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安然渡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劫数,仿佛上天将帝衍剩余的寿数,尽数回报在她的身上。   与其说是福报,更像是对她逃避献祭的一种惩罚。   司云落的头又剧烈疼痛起来,几乎拿不稳手中的古书,任其“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恍惚之中,她好像看见了,那个捧着龙蛋又哭又笑的少女……   是她自己。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阴暗爬行但还记得给老婆做饭的贤惠龙龙   2.and龙龙不知道老婆只是选择性记忆,老婆目前只记得前两世,和第四世的一部分,至于所有人最喜欢的第三世,完全忘啦哈哈哈(戴上墨镜)   3.昨天写二更的时候睡着了!果咩果咩!   4.今天还有 第148章 第148章   ◎“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在疼痛的冲击下, 司云落几乎站不稳,身形摇摇欲坠之时,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扶住。   她摇了摇头, 好让自己清醒一些,入目是岑如默关切的脸。   “没事吧?”   虽然她依稀记得, 师兄在轮回之中待她不错, 总是与她维持着兄友妹恭的关系,比起她和慕星衍总是针锋相对的关系, 可谓是好了太多。   她应当是依赖他的,但是不知为何, 她心头总有一种游离在外的疏远感, 直觉告诉她,面前的人具有一定的危险性。   毕竟是师兄妹的关系, 她不好在面上表露得太过明显, 因此只是轻轻挣开了他的手, 低声道:“没事。”   岑如默仿佛并不介意她的疏离, 从地上拾起那本名录, 掸了掸上面的灰尘。   “如果你想知道后来发生的事, 我可以告诉你。”   他语声淡淡,像是在讲述久远的回忆。   “祭白因为偷梁换柱, 泄露天机, 被天道反噬, 永生永世堕入轮回之中。”   “凰落归隐后,渊默没再成婚, 从族中挑选了一位最像她的孩子, 带在身边亲自抚养长大, 继承了麒麟家主的位置。”   岑如默将手上的书册递给她, 书页停在讲述渊默生平的那一页。   原来故事的结局,只不过是平添唏嘘。   没有一个人能够获得自己最想要的。   岑如默站在她面前,素来平和而睿智的他,竟然也无端显现出几分迷茫。   “落落,我好像……还陷在渊默的那场梦里。你能不能……”   司云落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   那是表示拒绝的下意识动作,而岑如默眼底的失望顿时展露无遗。   或许是发现自己的心思太过明显,司云落努力压下心间翻涌的浪潮,努力扯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师兄,你也知道,那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的确,在现实中,她与岑如默不过是普通的师兄妹关系,即使他偶尔会对她多加照拂,两人之间也仅限于此了。   岑如默似乎有些神伤,主动道:“我明白,如今真正与你有婚约的,是慕星衍……”   提起“婚约”二字,司云落的青筋就突突直跳,径直打断了他的话。   “口头婚约,不作数的。”   用来搪塞岑如默的理由,对她自己而言也格外适用。   难道她就能把这一切当成一场梦境么?   她实在很难从中挣脱,特别是在她发现,极其容易被慕星衍牵动心绪之后。   梦境与现实纠缠不清,让她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去对待慕星衍。   岑如默听了这话,了然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避免惹她烦心。   司云落拧了拧眉心,略有些烦躁地跟在岑如默身后走了出去,正巧撞上门外的慕星衍。   这一幕总有些似曾相识,当初她与慕星衍冷战之时,也在藏书阁与他当面撞见过一次。   那时他倒是理直气壮得很,直接来和岑如默抢人,硬生生破坏了她大好的补习时光。   可他如今站在这里,为了压抑心头的怒意,宁可让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里,也不敢强行拖过她的手。   甚至在和她面对面时,还多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小心翼翼。   心尖似有针扎般的疼痛,她冷下脸来,对慕星衍勾了勾手:“你过来。”   慕星衍对她毫无抵抗之力,乖乖跟着去了,司云落等他进了隔间的门,直截了当地把门锁上。   闻既白从岑如默身后走了过来,半开玩笑地同他说话。   “师兄还记得,上次在这里问过我什么问题吗?”   岑如默略略颔首:“当然记得,你说你从不自讨苦吃。”   “我改主意了。有些苦该吃就得吃,逃不掉,避不过的。”   闻既白的眼睛发亮,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哪怕结出苦果,我也甘之如饴。”   岑如默仍挂着惯常的微笑,看他的目光却逐渐幽深起来。   “师弟还真是……入戏。”   闻既白叹了一声,回敬道:“师兄不也是如此?”   *   藏书阁隔间内。   自从获得了同司云落独处的机会,慕星衍的视线就一直锁在她身上,却又总是怯怯的,是怕惹她不快。   司云落也不打算与他卖关子,开门见山地问他。   “你在八苦轮回之中,为何要如此对我?”   她一贯是这样直爽的性格,问题也让人难以招架。   慕星衍无法为自己辩解,半晌也只讷讷地回了一句:“抱歉,但那并非是我的本意……”   “对不起”之类的话,她昨日已经听够了,潦草地摆了摆手。   “慕星衍,我可以理解你的所作所为,轮回之中你失了记忆,依据身份做出选择理所应当。”   “但我也会忍不住怀疑,你是真心喜欢我么?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又怎会忍心让她蒙受这样的伤害?”   慕星衍答不上来,眸中光影闪烁,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我是有错,但你不能质疑我的感情……”他倒显得可怜巴巴的,像是只落魄小狗,“你我之间也有很多很好的回忆,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司云落微皱起眉:“我可不记得和你有什么值得反复回味的美好回忆。”   但凡有一丝一毫,她也不会在这里质问他。   可看着他落寞的样子,她心里又狠狠一揪,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放任自己拥住了他。   似乎只有在他的怀抱中,那种难以言说的情感才能短暂地找到宣泄的出口。   慕星衍先是一愣,但身体的本能已经让他习惯性地回抱住她,温热的掌心箍着她的腰,下巴轻蹭着她的发顶。   司云落急于辩解,连忙道:“我没有原谅你!我只是……只是……”   慕星衍简短地“嗯”了一声。   她“只是”了半天,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合适的形容,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很奇怪……我总是很难过,按理说你待我不好,我绝不可能善罢甘休,但我总感觉,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终于抬起脸,犹疑着问他:“我……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什么?或许吧。   如果有可能的话,慕星衍真希望她把一切都忘了。哪怕不记得他的爱意与牺牲,也好过像现在这样,只剩下不堪回首的回忆。   他只是用指腹轻轻蹭过她的脸颊。   “不重要了。司云落,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她喃喃重复着,像诵念某种充满魔力的咒语。   “重新……来过?”   “对。”他环抱她的手又紧了紧,“我给你一个报复我的机会,用一辈子做赌注,你敢不敢?”   若在平时,司云落被他一激,早就直接答应下来。如今却犹豫起来,软绵绵地趴在他心口。   “……算了,我怕你家暴我,把合婚庚帖还我。”   一提起合婚庚帖,慕星衍就咬牙切齿起来。   “你想都别想!”   “……”   “……咳,我是说,你已经做回了自己,凭你天生神力,一拳打断我几根肋骨也不是什么难事,还怕我会对你不利吗?”   等等,打架?   自小到大,她和慕星衍之间,通常是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决定胜负的。   司云落忽然来了兴致,率先发起了邀请。   “那你就和我打一场。若是你赢了,我便既往不咎,答应你重新来过。”   “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慕星衍捋起袖子,要与她击掌为誓。   司云落很配合地与他三击掌,心里有着自己的盘算。   她不仅可以借机把慕星衍揍上一顿,出口恶气,也可以趁此机会看清她的心。   若是她依然心系于他,难以放下,那这辈子大概也只能认栽了。   她幽幽叹了口气,打定主意后便要起身离开,慕星衍却还牵着她的衣袖,不肯放开。   司云落用力甩了甩,没能挣脱,只好无奈地盯着他。   “你还要怎么样?”   “你最近好像一直睡不好。”   “是又怎么样?”   “要不要我陪你过夜?你从前很喜欢抱着我睡……”   “……滚。”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坦诚相待忽悠老婆的龙龙   2.求得老婆原谅的方法=求婚,你小子真有一套   3.下一章就要挡剑了,我好激动   4.然后狠虐龙龙一波嘻嘻 第149章 第149章   ◎“撒谎”(一更)◎   岑如默回到房间, 一如既往落了锁,在榻上打坐调息。   天色已晚,大家都有各自的琐事要忙, 不会有人前来打扰。   只有在他独处的时刻,脑海中的那个声音才会再度响起。   “怎么还不动手?微雨凤翎就在慕星衍身上, 杀了他的话, 还可以获得护心鳞,一举两得。”   岑如默闭着眼, 习惯性地拨弄着大拇指的指节,徐徐道:“明日傍晚, 司云落和慕星衍相约后山比剑, 届时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作为渊默的那一世并非偶然,而是岑如默的精心安排。他由此得知, 无极万劫大阵成立所需的数个前提。   入阵后, 需由灵力极强之人支撑大阵, 若是无法凑齐八种血脉, 只要牺牲司云落或慕星衍, 也可以达到一样的效果。   除此之外, 还有一个隐而不宣的秘密。   在大阵设立之初,帝衍曾替凰落赴死, 微雨凤翎依照凰落心意投于阵眼之中, 却在大阵被封印后, 和帝衍的护心鳞一同回到了凰落身边。   自那以后,微雨凤翎和护心鳞作为钥匙, 分别被保管在两族手中。   两者之间的区别在于, 微雨凤翎是凤凰血脉世代相传的宝物, 仅此一支, 可护心鳞却是每条真龙天生便会有的。   说是每条,其实也不尽然,听闻龙族的习俗,是将自身的护心鳞作为信物赠予所爱之人。   因此必须要在那两人成婚之前,趁两件秘宝都还在慕星衍身上的时候,先下手为强。   得了岑如默肯定的答复,那声音再响起来时,颇有几分洋洋自得,甚至隐有夸赞的意味。   “不愧是本座亲自挑选的宿体,到时候你杀了慕星衍,便可以将责任推到司云落身上,那小姑娘守着情郎的尸体,肯定是百口莫辩了。”   的确,比剑时不小心出了意外,也不是没有可能。若是龙族追究起来,也只会要求司云落偿命,没有人会知道,是岑如默拿走了秘宝。   杀慕星衍不算一件难事,趁其不备的话很容易做到,但他听着那“情郎”二字,却还是说不出的刺耳。   “什么情郎。”他嗤了一声,“我会出面保下司云落,她不能被龙族带走。”   那声音停了停,忽然拔高了音量。   “你最好告诉我,是因为要用她来献祭,按照计划毁去无极万劫大阵,可别说出来什么幼稚可笑的理由。”   岑如默皱了皱眉:“比如?”   “比如你和慕星衍一样,喜欢上她了。”   喜欢……吗?   他不会有这样的情感,也不配有。   于是他斩钉截铁地否认了。   “没有。开什么玩笑。”   “那是因为?”   “就像你说的那样,需要留她一命,破坏大阵。”   那声音忽而大笑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那般愉悦。   “撒谎。”   “岑如默,你从不是会为这种事情解释的人。”   “你在心虚什么?”   岑如默垂下眼,指节无意识地轻敲着。   心虚自然是不存在的,如果他对司云落真的怀有什么别样的情绪,那大概是……好奇?   一切都只是试验,从魄罗换身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试图求证一件事情:   真的有人会不论何时何地,都义无反顾地选择另一个人吗?   这念头自初遇而生,毕竟,人人都说司云落和慕星衍是天生一对,连他的好师弟也不例外。   可他明明瞧着,那两人打闹得厉害,似乎都恨不得对方早日死了。   他将这想法告诉闻既白,闻既白只是摇着折扇,浅浅一笑。   “师兄,你不懂。”   他的确不懂。   直到司云落为了慕星衍,在玄灵宗山门大打出手,他才恍然意识到,她待慕星衍确有不同。   这一点又在未来的时日中被反复印证,渐成事实。   无论被赋予何等身份,她永不会对慕星衍刀剑相向。   司空云落只要在亲蚕礼依计划出逃,便不会落得枉死在两军阵前的命运。   江云落但凡从一开始便狠下心来断了牵扯,也不至于会发生后面一连串的强迫和误会。   云落公主若是牢记使命,顺利脱身,以她的坚韧心性,定可以带领族人回归领地,成为新一任的王。   可她从没有做出过不利于慕星衍的选择,一次都没有。   岑如默深陷于对她的观察之中,不知不觉间,竟然萌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倘若慕星衍就此死了,她会看到别人么?   若是她的心意只能完全投射到一个人身上,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   妄念既生,不可止歇。   那声音仍在兀自喋喋不休。   “你不承认便罢了,可别怪本座没有提醒你,现在只是暂时封印了那小姑娘的部分记忆。但看她现在的状态,只怕假以时日便会恢复,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封住司云落关于慕星衍的大部分记忆,可以最大限度地削弱微雨凤翎对慕星衍的保护作用。   这件上古流传下来的宝物,足以抵挡魔君的一击。   但岑如默只有一次出手机会,他必须使出全力,确保那致命一击正中慕星衍的心口。   “本座倒觉着,你最好不要对她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那声音自以为拿捏了岑如默的弱点,开始幸灾乐祸。   “你与本座是一样的人,一样不为这世间所容,注定要走上搅弄风云、唯我独尊的道路。”   这就是他被选中的原因吗?   岑如默停下了敲击的指节,终于有所回应。   “或许吧。但我不像你那么没用,竟然沦落到只剩一缕神魂,不得不依附于穷奇血脉生存。”   那声音停息一瞬,随即仿佛被激怒了一般,毫不客气地破口大骂。   岑如默只当听不见,但他又不得不承认,魔君说的话是对的。   他自幼便小心翼翼隐藏身份,生怕被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血脉。   就连他的名字,也是来源于被他顶替的那位天之骄子。   他花了多年,终于活成了岑如默本应该有的样子,却从没有一时一刻,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是了,穷奇血脉生来便怀着原罪,不然幼小的他怎么能够毫无心理负担地杀死一个同龄的孩子?   偶尔心底也会燃起隐秘的渴望,如果被发现了呢?   原来体内流着低贱卑劣的血,也可以成为万人瞩目的存在。   光是想想所有人惊掉下巴的表情,他就忍不住要发笑了。   这样的他,只适合堕入黑暗,见不得一丝光亮。   *   不知是谁率先提出,要在斋舍之内再设一场酒局,以庆祝众人顺利脱身轮回,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过了今夜,大家便会陆续返家,利用难得的休沐假期回去探望亲人。   司云落不愿扫了大家的兴致,便提议酒局结束后再行比试。   慕星衍当然一百个同意,他是千杯不醉的酒量,根本不将所谓的拼酒放在眼里。   不过他同样存了自己的心思。   只要赢过司云落,他便会携她先回星序城,请爹娘帮忙操办婚事,再去凤鸣山上门提亲,让她安心准备待嫁。   那若是……没能赢过呢?   他摇了摇头,将这想法从脑海中赶了出去。他今日可不会让着她了。   司云落同样没打算手下留情,能胖揍慕星衍一顿的机会,谁会轻易放过?   等到他鼻青脸肿、跪地求饶的时候,她再慷慨地不计前嫌,这家伙一定会感恩戴德吧!   小样儿,还不把他治得服服帖帖?   虽然两人各怀心思,表面上却达成了这一两日来难得的和谐。   到了开宴时,他又自觉坐在了司云落身侧,而她只是一脸嫌弃地撇了撇嘴,却并没有直接推开他。   酒过三巡,沈不周酒劲上头,开始讲述轮回之中发生的故事。   虽然不见得都是趣事,但总归不像司云落他们经历的这般复杂。   司云落一边捧场,一边悄悄偷看慕星衍的侧脸。   脱出轮回的第三日,她才终于有了些实感。   以往的那些经历,不过是旁人的人生,总会变成茶余饭后的闲谈故事。   而现在,慕星衍真切地在她身边,触手可及。   她不是会为难自己的人。难道真就要因为一时的错误,惩罚他的余生吗?   那还不如让他直接赔上自己比较划算。   司云落想着,除了她大概也没有人会要慕星衍了,要不将就凑合一下算了?   或许是她看得太过入神,慕星衍察觉到她的目光,扭过脸来看她。   他眉梢眼角笼了一层薄红,那双寂静无波的黑眸,难得显出几分潋滟多情,就这样凝望着她。   司云落不知道,以往他们这样对视的时候,下一刻他就会凑过来吻住她。   但身体的本能依然记得,因此她及时用指尖抵住他的唇,顺便用另一只手取过他手中的酒杯,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几寸,却正好落在他的臂弯里。   ……这家伙在这儿等着她呢是吧?   当着许多人的面,她不好明说,只是使劲瞪他。   “不许再喝了。”   殊不知她这样的举动看起来就很像在外也要约束夫君的妻子。   慕星衍装作看不懂她眼神里的暗示,不仅不肯松开她,反而将她揽得更紧,表面上倒是装得相当无辜乖顺。   “都听老婆的。”   他故意拉近了距离,小声贴着她的耳畔说话,更像情人之间的呢喃私语。   但大庭广众之下,司云落总还是要脸,低头不去理他,把玩了一阵衣服上的丝络,才忽然发现是慕星衍身上的,又讪讪地松了手。   她什么时候与他这么亲近了?就像是养成了习惯一样。   于是她越发恼羞成怒了,眼看着众人精神不济,醉成一片,忽然伸手将他一推。   “我们现在就去比试!立刻!马上!”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势在必得甚至还敢和老婆暗度陈仓的龙龙   2.啊我想下一章他就要没老婆了   3.剖析了一下师兄的心理,大概就是这样,有人众星捧月地长大,自然有人在泥淖中摸爬滚打   4.铺了一下设定,所以师兄的本意是杀龙龙,而落落并不记得,自己把微雨凤翎放在了他身上……龙龙也不知情 第150章 第150章   ◎“不准忘了我”(二更)◎   司云落急匆匆站起身来, 像是在掩饰自己的迫切。   慕星衍却只是仰起脸,懒洋洋地看她略显慌乱的样子。   “现在?”   “现在!”   司云落想了想,还特地补上一句。   “我是怕你喝醉了输给我, 到时候又倒打一耙,说我胜之不武。”   可慕星衍却没被她激到, 只是眼神迷离地坐在原处, 扯了扯她的衣袖。   “牵我起来,腿麻了。”   好一个正大光明又尽显柔弱的理由!   她真的很想问一句:“你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小白花吗?”   但为了避免引起旁人注意, 她强行把话咽了回去,面色不虞地递给他一只手。   慕星衍果然握住她, 借力站了起来, 却在她即将松手的瞬间,用两指轻轻在她额间一弹。   “嘶!”   她都来不及抱怨, 就被他反手牵过, 引着走出了斋舍。   司云落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好像又被套路了……   可恶!小花招怎么还层出不穷的!   她甩了甩手, 没能挣脱, 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放开我!”   慕星衍只当没有听见,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学会了这样的本事, 选择性地听取她的话。   他的掌心温热, 神情是难得的放松, 仿佛他们不是要去后山比试,倒像是要去捉萤火虫。   司云落只好随他去, 改变了说话的策略。   “……我警告你, 等下要打就好好打, 不许和我拉拉扯扯地打架!”   慕星衍瞟她一眼, 没有应答,却有意无意地笑了一声。   “呵。”   其中的揶揄之意相当明显,司云落又恼火起来。   “更不许黏黏糊糊地打架!听到没有!”   嗯……其实慕星衍大可以直接告诉她,近两年他们大多是在床上打架。   但他暂时还不想被气急败坏的老婆追着打,于是很识时务地没有说出口,只是拖长了音调敷衍她。   “知道了~”   司云落任由他牵着,总还是觉得不像话。   哪里有人比试之前会这样的,又不是小孩子……好歹装也要装出一些气势来啊!   到后山短短的一段路程,都显得格外漫长。   等到了约定的地点,司云落迅速甩开他的手,自觉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浮浪鞭自她手腕之上显形,又自觉地垂落下来,如蜿蜒长蛇盘旋在地。   可对面的少年却不加防备,依然笑眯眯地看着她。   虽说早就知道这场比试避无可避,可到了真要动手的关头,慕星衍却又心软了。   他是要赢不假,但是对老婆动手,绝非君子所为,他还是更愿意先陪她玩上一会儿。   可司云落丝毫不认为这是体贴,反而觉得受到了轻视。   从前无数次针锋相对的回忆涌上心头,她轻叱一声,一鞭子向他身前抽了过来。   浮浪鞭对慕星衍天生有克制作用,他看上去也毫不在意,仅仅以剑鞘拂开了第一次攻击。   司云落咬着唇,不甘心地追在后面,挥着鞭子逼迫他。   “拔剑!”   说好的比试,怎么成了她单方面追打?这像什么话!   他的剑始终未曾出鞘,人也是轻松闲适的,越发对比出她的急躁。   司云落没控制好力道,一鞭抽在他右手腕上,慕星衍这才微不可察地蹙起了眉。   沧澜剑自手中滑落,又被他迅速接住。   而鞭尾不小心蹭过他的侧脸,迅速划出一道细小血痕,在冷玉般的肌肤之上分外明显。   司云落不由自主停了一瞬,心知他这下总该认真了。可不知为何,她却意外分了神,眼角余光只来得及扫到有一抹黑气汹涌而来,正冲着慕星衍的方向!   而慕星衍仍在拔剑,那柄断剑在他手里,也显得锋锐脱俗。   他一如既往的意气风发,原本应该像从前一样,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可如今他满心满眼,只她一人,未曾注意到任何异常。   司云落几乎是下意识就做了选择。   浮浪鞭紧紧缠住慕星衍的手臂,以极大的力道将他扯了过来。   但与此同时,她因着惯性踉跄着向前,那本应该由慕星衍承受的致命一击,硬生生击中了她的心口。   一切都发生得这样突然,让慕星衍全身的血液急速冰冻。   他的大脑仿佛生了锈,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失魂落魄地冲上来,接住了司云落软绵绵的身体。   浮浪鞭失去了控制,颓然地委顿于地,同慕星衍的剑躺在一起。   沧澜剑大约是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抑或许是体察到主人的心意,剑身发出细微的嗡鸣声。   他曾经最宝贝的本命仙剑被弃如敝履,而他如今最珍视的,却是导致剑锋断裂的罪魁祸首。   世事本就如此奇妙。   那黑气也悬在半空,不过只有片刻便逃之夭夭,没了踪迹。   定然是偷袭失败,放弃了吧。   司云落这样想着,为数不多的注意力终于完全放在了慕星衍身上。   少年似乎忘记了呼吸,四下里静极了,连风声都没有,她能够听到,他胸腔里传来强有力的心跳声,同她渐渐微弱的心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司云落长舒了一口气。   她看着慕星衍面上的神情由茫然到惊惧,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速度之快,她觉得堪比川剧变脸。   她很想笑的,只是一张口,就有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连带着伤口处也越流越多。   司云落只好暂时乖乖闭上嘴,她以前也从不知道,原来人死之前可以流这么多血。   哦,死。   到了这时,她才明白,原来她是要死了啊。   可是这一次,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   她没了重启再来的机会,死了便是死了,因着她还没能涅槃,连浴火重生的机会都没有。   对了,涅槃……微雨凤翎……   她神思恍惚,视线也不清晰,只隐隐约约看到,慕星衍的体内有金色光芒一闪而过。   原来……是给了他啊……   她记不得前因后果了,但她既然能给出去,想必当时是愿意的,也就不用再告知于他,惹他难过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司云落决定发发善心,再同他多说几句话。   毕竟现在不说,以后就永远没得说了。   她其实想说:“慕星衍,我好痛啊。”   她最怕痛了,也最怕死。   可是上天仿佛一定要同她开玩笑,痛也痛过了,却没像之前那样立刻死去,反而要让她在余下的时间里,受尽疼痛的煎熬。   但看着慕星衍惊慌地去捂她心间的伤口,却又因为不敢而进退两难,她突然就舍不得这样说了。   于是她改了口:“……我赢了。若是你接下这一击,现在肯定已经魂归西天。”   这话一点不假,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能支撑这样长的时间。   偷来的光阴,承载了慕星衍的全部希望。   丝丝缕缕的魔气缠绕在伤口之间,他弯了双膝,折了脊梁,于沉默中启齿,却只有三个字。   “……别说了。”   “不,我一定要说。”   司云落脾气上来,即使在生死关头,也没忘了和他对着干。   “怎么会有你这种人,连遗言都不让人好好说完……”   遗言。   仿佛按下了某种开关,慕星衍的双肩都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他一直欺骗自己,她还能说话,她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司云落从没在他脸上见到过这种神情,他是傲慢自负的慕星衍,永远不会为做出的决定后悔。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一点都不像他。   她勉强动了动,慕星衍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让她的唇贴在他的耳畔。   她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但如果不交代完,她总是不能甘心闭眼。   “我死以后……”   “胡说!你不会死!”   少年恶狠狠地反驳,又在她无奈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胡乱地哀求她:“求你不要这样对我……你是我的妻子,不可以抛下我……”   还不是,司云落心想。   多遗憾啊,偏偏就在即将功德圆满的前夕,这对他而言,未免也太过残忍。   但她的时间不多,只能狠下心肠,继续说了下去。   “以后你每顿饭都要吃香菜芹菜,养一大群毛茸茸的小动物,替我孝敬我爹娘,只许用那把断剑打架。”   听上去就很讨人厌吧。   司云落觉得,慕星衍一定不会听她的,若是听了,这日子可真就没法过了。   但她乱七八糟说了一堆,无非就是不甘心罢了。   她自私又贪心,想要他记得她,一直永远都记得。   哪怕是因为讨厌也不要紧。   所有要求里,只有一个是真心实意的,她走得太早,生怕爹娘没人照顾,更怕他们伤心难过。   既然她是替慕星衍死了,那请他代为尽孝,应当也不算过分吧?   她的身体逐渐凉下去,慕星衍抱她很紧,像是生怕她化为一缕云或者一阵风,不着痕迹地从他怀中溜走。   司云落实在不甘心,反正都快死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于是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   “我发现……我好像有点儿喜欢你。”   ……又搞砸了。   她总是词不达意,明明是十分的喜欢,也能被她说成两分。   若是再有机会,她一定要大声告诉他:   “慕星衍,我好喜欢你!”   但她现在已经无力纠正了,只来得及多说一句。   “以及……不准忘了我。”   声音渐渐低下去,最终没了声息。   在这个温凉的夏夜里,生性骄傲的少年看着怀中的少女,有那么一刻想欺骗自己——   她依然那么娇俏明媚,也许只是睡着了,睡颜又如此恬静而已。   可为什么他拼尽全力,也只能看着她的神魂正在离体,继而一点点缓慢消散?   他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断剑重被拾起,他毫不犹豫地调转长剑,刺入自己的心口。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想不开的鳏夫龙龙   2.他老婆没了   3.不会有人以为他是要殉情吧?不会吧不会吧?   4.相比于之前的轰轰烈烈,海誓山盟,真正的失去往往发生在平淡如水的瞬间,快到他根本来不及阻拦,因此这种遗憾会被无限放大,并在他回想起的每个深夜,钻心剜骨地折磨着他   5.本章留评掉落红包嘿嘿,接下来继续虐龙(果咩) 第151章 第151章   ◎“你能不能救她?”◎   冷静。   慕星衍告诫自己。   面对这样的情况, 流泪并不能解决问题。   他不是凡人慕容星衍,他是受到上天眷顾的龙族,一定有办法留住她的神魂, 哪怕不惜代价。   眼下当务之急,是将她心口的缺损补上。   利器破隙而入, 刺穿皮肉的声音在暗夜中分外清晰。   他看似是疯了, 但实则最是清醒冷静。   清醒到足以忍受钻心剧痛,冷静到可以不发出任何声响。   碧绿色的鳞片被生生挖了出来, 断剑没有剑刃,他挖得十分艰难, 只好刺得更深, 伤口边缘全部狰狞地翻卷起来,露出艳红色的血肉。   心口好似空了一块, 不过相比于失去她的空荡, 这些都变得不再重要。   这个世界没有神明。   他不知道该去求谁, 只是无望地祈求着。   如果世间真有所谓应愿, 他唯一的愿望, 是求这天地众生, 放过他尘世的恋人。   怀着这样虔诚而卑微的祈愿,他将这片护心鳞轻轻贴放在司云落的心口。   护心鳞发出幽微的光芒, 迅速融进她的肌肤, 浅淡的青色一闪而过。   修补后的伤口仍在逸散魔气, 妄图夺取这具身体,享用她新鲜而甘美的血肉。   慕星衍机械地抬手掐诀, 澎湃的灵力从指尖溢出, 纷纷注入她的体内, 与魔气纠缠抗衡。   可是没有用处。   他只能一时压制, 但凡有短暂的停顿,都能让魔气故态复萌,重新占据上风。   护心鳞已经补全了她心间的缺口,可她的身体仍然是冰凉的。   慕星衍将她搂得更紧,让她得以从他的身上汲取温度。   她一向是怕冷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很多时候都是抱着他悄悄入眠。   她会主动缩成小小一团,靠在他的心口上,安静地垂着眉眼,有时嗫嚅几句,是在梦里也要讲他的坏话。   事实上,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温存时刻,甚至还十分享受。   因为她难得这样乖巧,比起不肯服输的倔强性子,还是身体的反应更加诚实一些。   可是现在,她不会说话,也不会动了。   樱红的唇失了血色,伤口流出的血液已经渐渐凝固,像是失手打翻了颜料,泼在少女的衣裙上,让她看起来更像个破烂的精致人偶。   血痕触目惊心,但大多都是慕星衍的血,只不过他完全意识不到而已。   若是在外人看来,他或许是伤得更重的那个,不过是凭借龙族顽强的自愈能力勉强支撑。   他自幼金尊玉贵,何曾有过这等狼狈的模样,捧着少女了无生气的小脸,用指腹抹去她唇边的血线,又吻了吻她冰冷苍白的唇。   啊,她肯定是失血过多了,才会始终昏迷不醒。   于是慕星衍咬破指尖,摩挲着她的唇瓣,鲜血就涂在她的唇上,口脂一般艳丽的颜色,衬得她整个人又有了气色,仿佛含羞带怯的新嫁娘。   他还记得上次喂她龙血的时候,或许是怕他疼痛,她小心翼翼地舔舐着,猫咪喝水一样的动作,看得人心都化了。   他将指尖往前送了送,在发现她没有反应之后,终于感受到了即将失去的恐慌。   “你不要生我的气……我认输了,我再也不同你争高下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不想成婚就罢了,我也不会逼你的……”   “但你不能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求你……”   他茫然无措,司云落最后的话在他脑海中盘旋,破碎的字词逐渐形成了长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愚蠢。   她说,有点儿喜欢他。   即使千帆过尽,有了更多的选择,她还是选择回头,牵住了他。   那一瞬间,许多回忆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他少年老成,才不屑玩那种过家家的游戏,坐在树下看书的时候,长睫投下一小片阴影。   也许是这样的他看起来没有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小凤凰“哒哒”地跑了过来,盯着他看。   呵,还不是被他迷住了。   他心思渐渐就不在书上,偏偏这时候她踮起脚尖,越过他的肩膀探头探脑的。   他便可以理直气壮地把自己的心不在焉归咎于司云落打扰了他。   “看什么看?字都还没识几个吧?”   小凤凰伸出一指,戳了戳他的书页。   “书拿倒了。”   ……   “要你管!”慕星衍迅速将书倒过来,有些恼火,“没事别打扰我!”   司云落“哦”了一声,依然离他很近,没有半点不受欢迎的窘迫。   “你娘刚才说,让我长大了嫁到你家,给你做媳妇,什么意思?”   慕星衍并没看她,视线落在书页的几个字上。   “出月皎兮,慕窈窕兮。”   他心头狠狠一跳,把书往旁边一丢,不客气地将她推远。   “你做梦!我死也不会娶你!”   “莫名其妙!”   司云落也气鼓鼓的,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来搭理他,做什么不好呢?   她想了想,也补了一句:“我死也不会嫁给你!”   时间场景忽而变幻,他已长成长身玉立的少年,一手张弓,一手持剑,居高临下地挑衅她。   “司云落,你还没死啊?”   她不甘示弱,仰起脸瞪着他:“你不也没死吗?”   他还说过什么过分的话?   “那你就死了再嫁给我,我不嫌晦气。”   可这世间若是真有谶语,为何不尽数报应在他的身上?   问出这一句,他灵台忽然一片清明。   他已经得到了报应,在所求所愿触手可及时,上天惩罚他永失所爱。   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置身夏夜,却如坠冰窟,褪尽了脸上最后一丝血色。   他都不敢去探她的鼻息,只哀哀重复着。   “我没有想要你死。从来都没有。”   “不要离开我……不要……”   鲜血自他的身上不断滴落,在两人周围形成小小的血泊,衣角浸在血中,一片濡湿。   而慕星衍抱着司云落,在其中枯坐许久,仿佛与她一道失去了所有生机,直到若隐若现的亮光由远及近,是本应酒醉的天阁弟子寻到了他们。   当看清面前的一幕时,卜随云几乎惊得说不出话,不自觉捂住了嘴,才让自己没有尖叫出声。   而闻既白摇了摇头,眼前依然是模糊一片,隐隐透着刺目的血红。   宿醉带来的昏沉仍在持续,他一定是晕了头了,不然怎么会看见幻觉。   可离得近了,他才发现,不是幻觉。   他心底寒凉一片,罕见地动了怒气,一拳挥在慕星衍的脸上。   “把她交给你,你就这么对她是吗?”他怒不可遏,“你杀了她?!”   慕星衍没有否认,只是沉默地看着怀里的人,脸上的淤伤渐渐浮现。   闻既白说得也没错,司云落是为他而死,他脱不了干系。   他不回答,闻既白便认为这是默认,正要再次动手时,被岑如默及时拉住。   “不是他。”岑如默沉声道,“伤口上有魔气。”   卜随云也怯怯地扯着闻既白的另一边衣袖。   “那些血……好像更多是慕师弟的。”   闻既白深吸了几口气,放下了握紧的拳,全身都在止不住地发抖。   慕星衍忽然抬起头来,没了焦点的目光缓缓凝在他身上。   “你能不能救她?”   仿佛被点燃了所有希望,慕星衍急切地膝行几步,到了他的面前,颤声重复了一遍。   “你能不能救她?”   闻既白蹲下身去,鼓起勇气握住了她的手腕。   死水一潭的平静。   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算无遗漏,也足够相信自己的天赋。   他明明替落落算过,她这样的姑娘,应该有很好很长的一生。   哪怕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死了,他也不会感到意外,可为什么大家如今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共同围着落落的尸体?   他甘愿受罚,堕入轮回,是为了生生世世守护她,而不是看她死于非命。   那一刻,滔天的恨意席卷了他的心头。   闻既白松开她,转而揪住了慕星衍的衣襟,迫使他抬起头来。   “我是医者,不是神仙。活死人肉白骨的事,我做不到。”   他声音冷冽,眼中闪动着兴奋而疯狂的光芒,满意地看着慕星衍的脸色一寸寸灰败下去。   真相被戳穿、幻梦被撕碎的那一刻,痛苦吗?   痛苦就对了,一起下地狱吧。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她死了,慕星衍。”   慕星衍听见这话,仿佛囚徒被宣判了死刑,情绪突然有了波动。   这次轮到他动手,同样一拳砸在闻既白的脸上:“你胡说!”   最初的愤怒过后,他又变得惶恐不安,喃喃道:“你胡说……”   闻既白偏过头,吐掉口中的鲜血,露出一个纯真无害的笑容。   “是你没有保护好她,你害死了她。”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挖护心鳞救老婆的龙龙   2.好耶,已经疯了两个了,小白恨不得刺激他让他去死   3.让我看看明天还有哪个发疯(张望) 第152章 第152章   ◎“当真痴儿!”(一更)◎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慕星衍像是在问, 又像在自言自语。   在闻既白再次说出过分的话之前,岑如默果断扣住了他的肩膀。   “不是完全没救,还有希望。”   他素来温和, 此刻却尽显威严,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信服。   “去求师尊, 他老人家或许会有办法。”   只这一句, 慕星衍仿佛又活了过来,踉跄着站起了身。   司云落被他稳稳抱在怀里, 不肯假手任何人。但凡有人显露出帮他分担的意思,他就会如惊弓之鸟一般, 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闻既白定了定神, 在聚灵袋中胡乱翻找,摸出一枚小小的丹药。   丹药也是不同寻常的鲜红色, 极小一粒, 像是心口朱砂痣。   他捏着这丹药, 就往司云落嘴里送, 还没挨到边就被慕星衍冷冷阻住。   慕星衍漆眸渐深, 其中的警惕几乎要溢了出来。   就当下的情况而言, 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轻易接触司云落。   闻既白对他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扬起了一抹讽刺笑意。   “你还嫌害她害得不够吗?”   他这样说着, 顺手将丹药送入自己口中, 以示无毒。   “这可是救命的灵药, 数量不多,吃一粒少一粒。”   慕星衍果然犹豫起来, 艰难地开了口, 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   闻既白转念一想, 觉得和他置气实在没什么意义, 毕竟谁会和一个失魂落魄的疯子一般见识呢?   他又摸出两粒,都抛到慕星衍手中。   “不信的话,就自己试试看吧。”   慕星衍捏紧了掌心的丹药,却没有自己试上一粒,而是都送入了司云落口中。   他完全忽略了自己的伤势,只是一心想着:如果真的有用,那她应该会快些醒来吧?   可她依旧紧闭着双眼,并没有即将苏醒的征兆。   他不禁快走了几步,到闻既白身边去,迫切地问他:“怎么没有效果?”   “灵药也不能起死回生,不过是看在她神魂尚未散尽,勉强留住肉身而已。”   “况且这灵药需要以血炼制,制法复杂,稀少而珍贵……”   慕星衍把手臂横在他面前,坦然道:“取我的血。”   闻既白睨他一眼,轻嘲着笑了一声:“你也配?”   犯了错的人总以为还有弥补的机会,抑或是想通过自以为是的补偿,求得对方的原谅。   哪有那么好的事?   他就是要让慕星衍旁观一切却无能为力,一点一滴地折磨那颗满目疮痍的心脏。   即使如此,他也觉得不够。   这所谓痛楚,哪及司云落身死时所承受的万分之一。   应天真人已闭关数日,岑如默让众人在天銮殿外等候,独自上前,拂衣跪下。   闭关中途被打扰,对于修道之人而言,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因而在闭关之前,外围通常会设置强力的保护结界,以防外人打扰。   在求见之前,需要有人穿越结界,唤醒入定的应天真人。   为着支撑大阵,师尊的灵力已经消耗大半,但鲲鹏之力,不可以常理论之,若是强闯结界,会遭受极重的反噬。   即使明知后果,也总是需要有人挺身而出。   慕星衍原本想亲自前往,但他目前的状态看起来实在不像能够抵抗反噬的,在众人的劝说下只好作罢。   三步之遥的位置,只能望见岑如默笔挺修长的背影。   他不做犹豫,直接行了郑重的跪拜大礼,额头磕在青砖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共拜了三拜,他终于直起身来,扬声道:“师尊,弟子有要事求见!”   他声音通透,如鸣金钟,在山上远远传开,荡漾不绝。   结界有片刻的波动,但很快又平息下去,恢复如常。   岑如默抽出凛夜剑。   “打扰师尊闭关,并非弟子所愿,但人命关天,十万火急,还望师尊饶恕弟子擅闯之罪!”   话音刚落,他便寻到了结界的薄弱之处,一剑劈了下去,强行打开一处容人通过的豁口。   未经应天真人许可,从外部打破结界,结界自然将他当作了入侵的外敌,毫不留情地发起了攻击。   缺口在岑如默身后迅速合拢,将他一人困在其中,铺天盖地的剑风化作利刃,他稍有不慎,便让利刃从侧脸擦过,划出一道深深血痕。   结界继承了应天真人的浩瀚灵力,压迫感似山呼海啸一般澎湃而来,岑如默立于中央,渺小如沧海一粟。   剑风织成密不透风的茧,将他整个人裹挟其中,难以逃脱。   可他一人一剑,仍然逆着乱流而上,任凭自己遍体鳞伤,直冲天銮殿殿门而去。   众人被结界拦在外侧,无法插手,沈不周叹息道:“有一有二还有三,小白要变成我们这里最忙碌的人了。”   闻既白不置可否,挑了挑眉。   “知道就好,你们几个就别充当伤员,给我添乱了。”   说话间,岑如默已经冲到殿门外十丈。他所过之处,青砖地面寸寸皲裂,形成蛛网一般复杂的纹路。   结界仿佛拥有自我意识,察觉到他的目的,剑风在他身前凝聚,化为巨鲲的形状,张开巨口等待着将他吞噬。   “你是不是疯了?给本座停手!”   脑海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不同于以往的惊怒。   “司云落死了,不是还有慕星衍吗?你不用再杀他第二次,直接拿他献祭,一了百了。”   岑如默只当没有听见。   他人如其剑,在外层的温润谦和被尽数磨去后,才会显出内藏的锋芒。   终点近在眼前,到了最后的时刻,他只能拼尽全力,迎上近乎雷霆的一击。   “如果你是为了遮掩真相,消除怀疑,也大可不必做到这种程度吧?还是你觉得这样做,能换来慕星衍的感激,方便后续行事?”   都不是。   根据魔气的线索,玄灵宗根本追查不到他身上。他也从未将慕星衍放在眼里。   “你总不会告诉我,是对误杀了司云落心怀愧疚吧?真可笑,死在你手上的人那么多,也没见你心中有半分波澜,如今又来装什么良善?”   “接下这一击,能废去你半数修为,你可想好了,这一切值不值得?!”   就当作是他任性一回吧。   “哪有什么原因。”岑如默道,“不过是因为我想这样做罢了。”   无视魔君的谩骂阻拦,他周身凝起坚实的壁障,主动迎向蓄势待发的巨鲲。   剑光溃散的瞬间,殿门四分五裂,摇摇欲坠地坍塌。   岑如默落在殿前,一直不断地口吐鲜血,外层结界还未消失,众人无法围上前来,亦不能判断他的伤势。   他在原地喘了一会儿,终于踉跄着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进了大殿。   大殿四周一片昏暗,唯有正中的菩提玉座之上,散发出星星点点的荧光。   岑如默收了剑,向盘踞于头顶的鲲行了一礼。   “师尊。”   鲲自沉梦之中倏然惊醒,化作原本慈祥的老人形态,于玉座之上缓缓睁开了眼。   他似乎已明了前因后果,只是幽幽长叹一声,望向座下的这位得意弟子。   “逆转生死,违抗天命,是要付出同等代价的,你可知晓?”   “弟子知晓。”   “须知这世上因果相系,八苦轮回之中,你等的命运已经千丝万缕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   岑如默抬眼,眸色深深。   “弟子但求师尊出手相救,即使拿走弟子身上另一半修为,也并无不可。”   小老头静静地看着他,忽而歪头一笑,显出几分滑稽。   “谁说我要你的修为了?我要你——接任玄灵宗的掌门。”   外层结界逐渐变得透明,直至消失,众人这才得以近前。   一路上只见碎石遍地,剑痕密布,可想而知战况有多么激烈。   众人行过礼后,慕星衍将司云落抱到偏殿,请应天真人检查。   一向开朗不着调的小老头,竟然也有难得沉默的时刻。   “如你们所见,气息全无,生机尽绝,神魂未散,但遭受重创,少了一半。魔气只能转移,不可祓除,就算以灵力常年温养,醒来的概率也极低,一旦苏醒,也可能痴傻不堪,难以恢复如常。”   “即使如此,你也依然要救吗?”   慕星衍的身子晃了晃,花了足够的时间才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而应天真人一直耐心等候在旁,期待着他的答案。   良久,他才张了张口,声音嘶哑到像是许久未曾说话。   “请您将魔气转移到我身上吧。”   “还是要救?”   “当然。”他空洞的眼瞳中又浮现出一抹亮色,“我还要去上门提亲,娶她为妻呢。”   “当真痴儿!”   应天真人忽然来了脾气,一边骂他一边将人往外推。   “你现在这个样子,哪能承受如此多的魔气?回去养好了再来!”   慕星衍当然不肯走,在应天真人的强硬推搡下,手指紧紧扒住门框不松手,通红的眼只盯着司云落的方向,不肯移开片刻。   直到他支撑不住,因为失血过多而晕了过去,应天真人终于得以将他一把扔出去,塞给闻既白。   “白白,交给你,可别让这小子死了。”   闻既白淡淡应了一声,既然不死就可以的话,想必也不用让他太好过吧?   但无论身体经受何种程度的疼痛,对慕星衍而言都不再重要。   他安心坠入了黑暗之中,甚至不愿轻易醒来。   只因他拨开重重迷雾,在悠远的梦境之中,再次见到了司云落。   他们仿佛回到了山林之中,寒潭的浅滩旁,慕星衍紧紧拥着她,细碎的吻落在她鬓边颈侧。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道:“那你会离开我吗?”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嫌弃的昏迷龙龙   2.落宝挂掉真是件糟糕的事,所有人都倒霉……   3.目前来说,师兄付出了一半修为,小白得定期拿血入药,龙龙挖了自己的护心鳞,啧啧,谁更惨一点   4.今天作者生日哇哈哈哈哈!评论区掉落红包,啾咪! 第153章 第153章   ◎“我不会给你”(二更)◎   慕星衍清楚记得, 那时她笑容明亮,闻言便主动凑过来吻他,最后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   “不会。”   可事实是她第二天就被迫离开了他。   如今处于相同的情境之中, 再问出这个问题时,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仿佛抗拒着听到他惧怕的那个答案。   而这一次, 司云落只是捧起他的脸,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 便轻轻地自他怀中挣脱,站起身来。   一切都和记忆中不一样了。   慕星衍心头突突直跳, 完全无法压下自己的恐慌, 明明拼尽全力想要留住她,到头来却只是摸到了她的衣裳一角。   如同流沙一般, 自他指间漏下, 根本无法拢于掌心, 凭空握住。   他惶恐地追上前去, 却发现和她之间始终隔着一段无法越过的距离, 甚至离她越来越远。   “你要去哪里?”   她径直向前走去, 没有任何留恋地步入了深水之中,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单薄的背影。   “去一个, 再也没有你的地方。”   慕星衍瞳孔骤然紧缩。   她不可以……不可以这样对他。   如果厌恶他的话, 也应该是他主动离开。   “我再也不会惹你生气、招你讨厌, 你回来好不好?”   “只要你回来,我可以保证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再也不会打扰你, 可以吗?”   眼看司云落并不停步, 他总算失了态, 眼尾濡湿泛红。   “或者,我同你一起走,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他恶狠狠地威胁她,“从小到大我们都在一处,你别想甩掉我!”   这一次,她总算停了下来。   司云落微侧过身,幽幽看他,轮廓几乎融化在暗夜里,他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只能听见她语带讥诮地回复了三个字。   “你也配?”   这句话同闻既白说过的一模一样,慕星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大喊司云落的名字。   她却再也没有回过头。   他依然坚持着,直到声嘶力竭,从睡梦中猛然惊醒时,像是溺水的人刚刚被救上了岸,大口地喘着气,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发现后背已经都是冷汗。   慕星衍闭了闭眼,发现自己仍身处天銮殿偏殿之内,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换过,伤口也包扎过,棉布下还在往外渗出血迹。   他无暇顾及这是谁的手笔,连忙去寻司云落的下落,发现她正躺在一旁的玉台之上,周身笼罩着丝丝冷气,如雾似幻。   而卜随云正在替她整理衣裳,又用打湿的布巾擦净她的脸。   慕星衍像是被戳到了痛点,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将司云落抢了过来,粗暴地推开了卜随云。   少女低垂着头,白净的小脸同从前并无二致,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   他将她完全保护起来,像是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刺,从齿关间挤出几个字。   “你别碰她。”   卜随云有些神伤,主动往后退了几步,等着他浑身的凛绷慢慢放松下来。   “我只是给师妹清理一下血迹,并没有拆散你们的打算……即使在昏睡时,你也不肯松开她的手。”   慕星衍这才发觉,他果真一直握着司云落的手,心下已经信了几分,却不说话,只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   “你方才在睡梦中,也一直喊着师妹的名字。”   卜随云顿了一下,继续道:“小白已经替你治过伤,你伤得太重,若不是天赋异禀,根本撑不了那么久。”   她干脆在旁边坐下,直截了当地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的具体情况,只有慕星衍自己清楚。   司云落的死亡,突如其来的魔气,一切真相都等待着他如实吐露。   漫长的静默后,慕星衍似乎终于确信了,眼前之人不会对司云落造成伤害,才神色迷茫地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和落落约好,只要这次比试我能赢过她,我们就既往不咎,重新开始……”   “但有人偷袭我……我一心在她身上,她发现了,替我挡下这一击,救下了我的性命,自己却……”   他几乎就要说不下去,痛苦和自责难以抑制,渐渐地溢了出来。   “你说……如果当时我警惕一些,能够及时发现,她是不是就一定没事?如果我提前拔剑,总还是能够挡一下的,不至于需要她奋不顾身来救……”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卜随云默然了一会儿,也实在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事情已经发生,没有所谓的“如果”,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慕星衍固然有错,但罪魁祸首还是那偷袭者。   于是她问道:“你看清那偷袭之人的相貌了吗?”   慕星衍被她问得一怔,茫然地摇了摇头,这才发现他竟然连寻仇都无处可寻,心中的挫败感越积越多,最终彻底击垮了他。   卜随云没再问下去,只沉默着同他坐在一处。   玄灵宗内出现魔气不是小事,但眼下师尊正预备施法救回司云落,岑如默陷入昏迷,闻既白忙得不可开交,这件事还是由剩下三人私下里调查比较好。   偌大的侧殿无比寂静,只能听见两个人轻浅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慕星衍再度开口。   “我方才梦见,回到了轮回之中,我和落落一起生活的地方。”   他像是在讲述一个故事,或许他只是需要倾诉,至于对象是谁,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卜随云可以肯定,她此生同慕星衍说过的所有话加起来,也不及此时此刻多。   “可当我问她,会不会离开我时,她并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离开。”   “她说,要去一个再也没有我的地方,而我,连跟着她的机会都不会有。”   “你说……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慕星衍说着说着,仿佛确信自己已被抛弃,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压抑的情感顷刻间决堤而出,淹没了他。   而他再也忍受不了煎熬,在失去司云落后,头一次因崩溃而失态,绝望地痛哭失声。   卜随云怜悯而同情地看着他,却始终一言不发。   她曾想过安慰他,司云落并不是不要他了,只是不忍心将他一同带往亡灵所在的彼端,阴暗幽深的地下,这才狠心弃他而去。   可是这样就会无形中揭露,司云落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想来并不是他想要听见的。   她所能做的,就是安静地做一个倾听者,直到他放肆地哭够了,将情绪全部宣泄出来为止。   但卜随云显然低估了慕星衍的那股子疯劲。   在应天真人施法前的这段准备时间,不过数日的光景,他执着地要在梦中再见她一面,意欲将之前的问题问个明白。   可他根本无法入梦,只要闭上双眼,眼前就会浮现出司云落的身影。   那些过往的甜蜜回忆折磨着他,他越是尝试昏睡过去,意识就会越发清醒。   无奈之下,慕星衍只能借助外物。   他酒量太好,一坛接一坛地往喉咙里灌,却始终都喝不醉,只是终日恍惚,长久而无言地守着她的躯体,用目光描摹着她的眉眼。   连沈不周在斋舍偷藏的美酒都被他找出来全部喝掉,他也没糊涂,拿走时还留了银钱,也不妨碍沈不周破口大骂。   喝完了所有的酒,他把酒坛倒过来,确信里面一滴也没有了,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几日几夜没合眼,朦胧之中,他总算如愿睡了过去,醒来时记忆却空空荡荡。   若是没有不要他,又为何吝啬到不肯入梦?   连再度相见的机会都不给他。   慕星衍颓唐得厉害,倒在她身旁的地上,用手臂遮住了眼。   他忽而想起,那一日梦见她之前,是闻既白替他用过药。   或许是那药中有什么成分的缘故,可以短暂地满足他心底虚幻的愿望。   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快点见到她,求到了闻既白的门前。   而那时,闻既白刚刚削掉了一块小臂上的血肉,漠然地将它投入沸腾的丹炉之中,看着那艳红的一团在药汁中融化,将一切都染成鲜红的颜色。   慕星衍来求他,在他的意料之中,那种药他自然也有,只不过用了微小的剂量,就足以让这个求而不得的人沦陷其中了。   于是他干脆地答道:“我不会给你。”   毕竟师尊说了,只要别让慕星衍死了就行。治愈心病不在他的看诊范围之内。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形容憔悴,酒气熏天,不过是个潦倒落魄的酒鬼罢了。”   他毫不留情地出言讽刺:“我不知道落落究竟喜欢你什么,反正我若是她,看见这样的你,是不会再出现的。”   他自丹炉所在的高台下拾阶而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慕星衍。   “她舍身救你,便是要你好好活着,我也不会让你就此死了。同赴黄泉多轻松啊,你就该背负着永恒的痛苦和罪孽,享受着建立在爱人尸骨之上的余生,度过再也没有她的每一天吧。”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想见老婆的醉鬼龙龙   2.可恶啊都没有人同情他的吗!   3.但是写小白的台词真的有被爽到dbq   4.接下来龙龙大概还要挨老丈人的揍   5.没有可爱落宝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第154章 第154章   ◎“那就一起痛着好了”(一更)◎   慕星衍听了, 通红的眼中有一刹的怔然,那些如同梦幻泡影一般的妄念被点破后,他几乎是狼狈地落荒而逃。   尤其是在发现, 他根本无法反驳之后。   司云落留给他很多话,他一一记得清楚, 却从来没有理解她的意图。   她是想让他好好活着。   她没有以后了, 于是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想借机转移他的注意力, 让往后余生的漫长时间冲淡他的悲伤。   即使要永久退出他的人生,她却还是不甘心, 想要让他永远记得, 有关于她的一切回忆。   她真自私。   全然不顾及这些回忆会在每一个独处的夜晚,一遍又一遍地凌迟于他, 直至筋骨尽碎, 心摧肝折。   但她的话还是起了作用。   他不敢去死了, 就算只是想一想去陪她的这种可能性, 也会令他感到羞愧和内疚。   他哪里配得上一个痛快的结局, 如同闻既白所言的那样, 活着对他而言,就是最大的惩罚了。   更何况, 他总是不肯放弃那一点微小渺茫的希望, 万一她能活过来呢?   若是她苏醒的那一刻, 他没能陪在身边,那该多遗憾啊。   无论是为了赎罪抑或偷生, 每天清晨日光熹微的时刻, 他都不得不拾起破碎的骨肉, 强行重塑成一个看似完好的慕星衍。   看不见的裂痕蔓延在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轻轻一碰就会轰然崩塌。   没关系,他会重新拾起,再次拼好。   他没有什么可以馈于世间的,只有这一身皮囊血肉,因着司云落的倾心相护,浑浑噩噩地留存在世上,用以作为两人之间回忆的载体。   有了支撑下去的信念,慕星衍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像往常一样,到司云落的身边去,而是难得回了自己的房间。   闻既白说得对,他颓唐如斯,仪容不整,实在是不像样子。   司云落喜欢的,是从前那个清俊矜贵、少年意气的慕星衍,绝不会是他现在这副模样。   虽然年岁如旧,但心境已变,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知道自己怕是永远回不到当初了。   他径直去了净房洗漱,等到把自己从池中捞出来,看着就像话多了。   他松松披着一件里衣,立于镜前的时候,水还在不断地从发梢滴落,淌过他线条流畅的肌肉。   镜中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眼窝深陷,身形消瘦,比起从前清减了许多,同样的衣服再穿上,都只能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   总还是能看的,他心想,养一养就好了。   除了这张脸,他大概也没什么地方能够吸引司云落了,也不知道她究竟喜欢他什么。   所以闻既白那个问题,他也答不上来。   用于包扎的棉布浸透了水,湿答答地粘在身上。   慕星衍回过神来,手中已经在把玩着一柄锋利短匕。   短匕依从他的心意,割开了湿透的棉布,露出尚未好全的伤口上,粉红色的新生皮肉,像是一块突兀的补丁,生长在他的心口,与旁边白皙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会好了。   护心鳞不可再生,他将永远带着软肋以及丑陋的伤疤,做这世上再无归处的游魂。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伤口是否愈合,也就没有多大关系了吧?   他的确不能轻易去死,但这不妨碍他将诸般苦痛加注己身。   总归只是肉身能够承受的痛楚罢了。   锋刃顷刻调转,缓缓刺入他的心口,挟着一抹生硬的凉意。   疼痛随之席卷而来,慕星衍表情麻木,右手没有丝毫抖动,将才愈合的伤口重新挖开。   血肉模糊,鲜血直流,他望着镜中,看见陌生的自己笑得快意。   短匕从他手中滑落,锋刃沾上的血滴溅在地上,他迅速回到净房,全身浸在温热的水流之中。   丝丝缕缕的血液从他心口逸散而出,像是纠缠不清的红线,渐渐将一池清水染成鲜红颜色。   痛吗?自然是痛的。   日日重复这样的疼痛,他便永远不会忘记她。   那些独属于两人之间的相处与爱意,只要他仍活着,便会寄生在他的身体里,以他的生命为养分,悄然滋长。   直到千百年过去,与她相关的一切都从这世间湮灭。   收拾好自己,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只是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临近午饭时分,他走进饭堂时,天阁弟子们没料到他会来,互相交换了眼神,又默契地装作并不意外。   毕竟这尊大神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来了。   慕星衍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没有说话,开始往自己嘴里扒饭。   他吃得又急又猛,机械地重复着动作,像是饿的狠了,完全没了先前的斯文有礼。   在众人第三次交换担心的眼神时,他忽然放下竹箸,问道:“怎么不做香菜芹菜?”   卜随云闻言愣了一下,以为他是有了食欲,有些惊讶。   但她很快掩好神色,答道:“你若想吃的话,我晚上给你做。”   慕星衍点点头:“嗯,落落说了,我每顿饭都要吃。对了,晚上加一只鸡?她好久没吃鸡了。”   事实上,为了避免勾起伤心事,自从出事的那夜过后,所有人就都不再吃鸡了。   在众人面面相觑时,他却又改了主意。   “算了,我亲自来做吧,她从前也爱吃我做的。”   说完这话,他也不管旁人如何想,直接走了出去,看样子是往天銮殿去了。   一阵长久而难堪的沉默。   “我觉得……他还是没走出去。”   “哪里那么容易呢……随他去吧。”   到了晚间,慕星衍果然提前出现在厨房。   今时不同往日,他干活手脚麻利,进了厨房也不觉窘迫,将一切大包大揽不说,还把卜随云赶了出去。   看上去也算是活力满满。   如果他不是为了给司云落做菜,或许大家也真的会放下心来。   可他如今一反常态,反而更让人不安了,总觉得他是在尽力压抑什么。   而众人的想法在晚餐时得到了印证。   因为慕星衍盛了满满一碗饭,放在司云落从前的位置上,甚至还夹了两个鸡腿放上去。   “吃吧,你最喜欢的。”   他已经陷入了幻象,总觉得司云落还在身旁,也像从前一般对她。   半晌,见那碗饭仍是满满当当,无人动筷,他有些迟疑,尝了一口她碗里的鸡腿。   “味道还可以的,我没骗你,你试一下。”   当然不可能有人理会他,只有天阁弟子们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哦,我知道了。”慕星衍仍在自言自语,“我中午没听你的话,你生气了,不理我。不要紧,我现在就把这些香菜芹菜都吃掉,你看着就好。”   所有人已经食不下咽,端着碗看他风卷残云地吃完两盘菜,又自欺欺人地端起司云落的碗继续吃。   当碗里的饭菜被吃得一点不剩,慕星衍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放下碗的瞬间,沈不周再也忍受不了,蹭地站起身来,隔着长桌揪住了他的衣襟。   “慕星衍!你现在这副样子又做给谁看!司云落死了,难道我们就不伤心难过?别只有你自己一脸死样!真当我们都是空气了?”   这话说出来,卜随云也觉得有些过分,连忙来劝。   “别冲动,慕师弟他……同我们不一样。”   可慕星衍只是一根根掰开了沈不周的手指,用力而坚决。   “少管我。”   旁边的闻既白“呵”了一声,掀起眼皮看向对峙的两人,故意对沈不周道:   “听他的,别管他,看他能疯出什么门道来。若是足够豁得出去,我也敬他是条汉子。”   “但你若只是斗气,耍耍你那一文钱不值的威风,别说老沈,我都瞧不起你。”   “小白!”   卜随云不赞同地喊了一声,闻既白别过脸去,不说话了。   许是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血迹又从伤处渗了出来,很快染红了整个前襟。   慕星衍理好衣襟,若无其事地向外走去,仿佛感觉不到分毫疼痛。   闻既白对此置之不理,在其他人开口之前,撩起自己的袍袖,让大家看见他包扎过的伤口。   他微一用力,伤口也迸裂开来,血淋淋的模样,与慕星衍一般无二。   “那就一起痛着好了。”   闻既白冷冰冰地丢下一句,也快步离开了此地。   慕星衍身上一直有伤的事情,直到施法置换魔气的当日,才被应天真人发现。   小老头的长眉都快拧成麻花,一边叹气一边拍他的肩膀。   “我给你这些时间,不就是让你养伤的吗?魔气一旦转移到你的身上,会持续攻击你最脆弱的地方,像这样的伤口,永远也愈合不了。你会一直痛苦下去,饱受钻心剜骨的折磨。”   慕星衍恍若未闻,只是牵着司云落冰凉的手,静静凝望她恬静的侧颜。   “那不更好吗?”   还省得他刺伤自己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继续发疯已经致幻的龙龙   2.他再疯下去,所有人都要被他逼疯了,耶!   3.还上什么学!老婆都没有了上什么学!   4.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前段时间写了好几天甜甜吗,就是因为文案要虐龙嘻嘻 第155章 第155章   ◎“落落,我们一起回家”(二更)◎   应天真人神色复杂, 见他完全不把这事放在心上,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   “你是真想死,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徒弟?”   慕星衍终于抬眼看他, 认真纠正道:   “师尊,我不是想死, 只是不想好好活着。”   应天真人自然体会不到其中的区别, 努力将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这场景似曾相识,在他和司云落初到玄灵宗时, 因为要请师尊帮忙换回身体,他们也曾面对面而坐。   那时的她还活泼得很, 半靠在他的怀里, 任他随意牵着手,狠狠地揪着他的脸颊。   如果能回到那时, 继续和她打打闹闹, 那该多好。   他闭上了眼, 隐藏住眼底的泪意。   法阵的光芒在周围亮起, 霎时夺去了他的所有知觉。   ……   醒来时, 慕星衍顾不上心口的疼痛, 抑或许,他对这种程度的疼痛早已麻木。   他慌忙去看司云落的伤口, 缠绕在上面的魔气尽数散去, 只有属于护心鳞的幽微荧光偶然亮起。   他终于松了口气, 身子晃了晃,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他完全不用检查伤口, 就知道魔气定然已经盘踞其上, 正肆意吞噬着他的血肉。   无所谓了, 他受得起, 自然不会关心。   应天真人不知是何时离开的,如今这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慕星衍缓了一会儿,又重新到那寒玉台上,将司云落的身体抱在怀里。   因为在寒玉台上待得久了,她的关节都变得僵硬起来。   他亦不喜欢她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温香软玉,耳鬓厮磨,才是他们之间的常态。   他想了想,只敢轻轻吻她的唇,片刻后又长吁短叹起来。   “你想回家吗?”   他自顾自说着,也并不期待她的答复。   “你应当是想的,已经离家两年多了,你肯定也想念伯父伯母吧?”   “我带你回去好不好?正好我们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也许……”   他的眼睛渐渐亮起来,透出期冀和羞涩。   “也许我很快就要改口,叫他们岳父岳母了。”   “毕竟你已经亲笔写下了合婚庚帖,喏,我还好好得保存着,你抵赖不了的。”   “……只是希望他们见到我,不要太过生气才好。”   *   岑如默苏醒之时,正身处天銮殿密室之中。   他原本折了一半的修为用于破阵,浑身伤口不计其数,在他昏迷之前,依稀记得师尊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要你接任玄灵宗的掌门。”   那时他难得多想,若是他接任玄灵宗的掌门,那师尊又会去哪里呢?   就师尊这样乐天顽皮的性格,大概会去云游四海吧?   鲲鹏自天地化生,不同于其他血脉需要繁衍。师尊时常对岑如默念叨,他年轻时走南闯北,经历离奇,去过许多人迹罕至的地方,见过世间非常之奇景。   他从前最是嗜酒,没想到成为玄灵宗掌门的百余年间,却不得不终日困在这地方,最后竟有了为人师者应有的自觉,硬是把酒瘾戒掉了。   他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瞥了岑如默一眼,也不知是否在嫌弃,或者感慨自己真是个带孩子的劳碌命。   彼时岑如默年纪还小,但已经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索性就不说话,一双无辜的眼睛直盯着师尊看。   这还是身体里另一个灵魂教给他的,说什么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   反正依岑如默看来,所谓魔君的见识也不过如此。   或许是这招真的起了作用,师尊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捏了捏他的小脸,信誓旦旦和他炫耀,自己已经把酒戒了。   岑如默信以为真,没过两日就意外发现,师尊躲在天銮殿里偷偷喝酒。   因为师尊需要坐镇玄灵宗,无法长时间离开,因此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师尊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玄灵宗山脚下的村落。   在那里,会卖一种掺了水的酸酒,没什么过多滋味,聊以慰藉罢了。   被他发现时,师尊喝得两腮鼓鼓的,卷曲的白色胡须上沾满酒液,随着吞咽的动作一翘一翘,有些好笑。   不小心被自己的徒弟抓个现行,师尊的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慌乱,倒像是偷吃糖果的小孩子。   岑如默是个知情识趣的,只当没有看见,转身就走,顺手还把门带上,如此便免去一番无谓争端,更不用挨师尊的骂。   为了维持既往威严慈爱的形象,师尊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这事,两人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岑如默第一次下山,还是鬼使神差地带了酒回来。   只因这一切太过碰巧,他礼数周全,不愿空手回山,而他所往之地,便生产名酒永安春醪。   连他也无法描述自己当时心中所想。究竟是期待师尊反应的促狭多一些,还是虚与委蛇的客套多一些。   也可能二者都不是,他只是对这位抚养他十余年的老者生出了些类似于亲情的关怀,即使他本人是绝对不可能承认的。   而师尊只是一怔,随后便彻底放松下来,偷偷关起门来,还劝他一同喝。   那一日师徒俩酩酊大醉,师尊用力拍着他的肩膀,不停感叹着:“默默长大了哦,长大了……”   如果只是感叹便罢了,师尊灌酒也是一绝,直让他喝了个七荤八素。   最后还要下个结论:“不如……不如小时候听话可爱。”   岑如默内心只是冷笑,就连小时候的天真懵懂,也是他蓄意伪装,而师尊也的的确确被他瞒过了。   他从来就知道,只要他想打开无极万劫大阵,就必定会有一日,彻底与作为守护者的师尊决裂。   因此他一向不太把师徒情分放在心上,但仅仅在那一时刻,他也是真心实意,想要陪师尊一醉方休的。   眼下师尊愿意放下掌门之位,不再阻拦他的前路,岑如默心情明快了些,觉得这段缘分未必不能善始善终。   可他随即便发现了一个事实:身上的伤口都恢复如初,而巨量的灵力游走在四肢百骸内,填补着他因为强闯结界而受损的经脉。   这是……?   应天真人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眉目低垂,更显慈祥。   岑如默轻声唤道:“师尊?”   无人应答,他心下疑惑,试着伸出手去触碰,师尊却先他一步,身子向一旁栽倒过去。   而在密室上方,巨鲲的身形正在慢慢消散,化为无数蓝色光点,隐没于空气之中。   脑海中那个声音再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老头儿竟然愿意为了你们牺牲自己,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为你接任掌门搭桥铺路?”   岑如默终于缓过神来,师尊是……羽化登仙了。   无极万劫大阵消耗了他太多的灵力,若是能够顺利闭关,休养生息,也许再维持几十载也完全不是问题。   可他误杀了司云落,又破开结界,自身遭受反噬的同时,也令师尊受创。   想必施法救回司云落,又消耗了师尊所剩无几的灵力,而剩余的修为,则全部灌注进他的体内,帮助他恢复如初,甚至更胜从前。   “老头儿都快死了,临终之前还想着为你略尽绵力呢?殊不知不过是助纣为虐而已。”   “不过这样也好,省了你不少事情,不然鲲鹏血脉也实在是难缠得很。”   岑如默猝然出声,语气凌厉:“闭嘴!”   那声音却不如他所愿,静默片刻后,便放肆地大笑起来,似在嘲讽。   若他真有肉身,此刻应该已经笑出了眼泪。   “岑如默,你该不会真把他当亲爹了吧?从小缺爱的人,但凡有人对你好些,便心软到摇尾乞怜,还真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啊。”   “你身上的穷奇血脉,凶恶不祥,注定会害死身边所有亲近的人!你父母、师尊,甚至连司云落那个小姑娘,无一不是因你而死!你生来便该是孤家寡人的命运!”   岑如默不说话了,只是一直维持着同样的姿势,过了良久。   “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岑如默捏了捏眉心:“师尊的死讯先瞒下来,对外宣称再次闭关,由我暂代掌门一职,不会有人怀疑的。”   “待到我彻底掌控玄灵宗时,再昭告四方,宣布此事。在此之前,先遣散天阁弟子,那几位可是聪明得紧,难保不会发现什么端倪。”   那声音没再说什么,算是表示赞同,却提起一件令岑如默意想不到的事来。   “你当时一击,打散了司云落的神魂,如今在她身体内的,仅仅只有一半的神魂,除非这世上真有大罗神仙,否则她怕是永远也醒不过来的。”   岑如默迟疑着:“那另一半?”   那声音幽幽的,仿佛在故意蛊惑于他。   “另一半……自然是在你身上。不过……你对她的心思算不上光彩,我说得对不对?”   “与其让她苏醒,时刻为了被指认为凶手的可能性而提心吊胆,或是不得不接受她与慕星衍在一起的事实,不如……创造一个独属于你的司云落,这主意怎么样?”   师尊再次闭关的消息传来时,慕星衍并没有太多意外。   他本也是想今日向师尊辞行,如今天阁弟子都在休沐,连闻既白都打算出去走走,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带着司云落返回凤鸣山。   少女被换上了崭新的衣裙,依偎在他的怀中,被他小心翼翼地抱上了仅有他们二人的灵舟。   慕星衍将她放在榻上,俯下身去撩开她的额发,吻了一下她的眉心,声音缱绻而温柔。   “落落,我们一起回家。”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带老婆回家(准备挨揍)的龙龙   2.除了师兄,没人知道师尊已经不在了……所以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就会觉得遗憾很多   3.我举报!师兄要做坏事! 第156章 第156章   ◎三百戒鞭(一更)◎   时隔数年再至凤鸣山, 慕星衍不禁生出了物是人非的悲凉之感。   满目青翠如故,只不过上一次,司云落还能够与他并肩而行, 如今却只能毫无所觉地靠在他的怀里。   那个与他携手相依、为了赶来见他而贴歪花钿的少女,终于变得苍白而冰凉, 褪去了一切鲜活生动的颜色。   心间在隐隐作痛, 不知是因为难以愈合的伤口,还是因为故地重游, 触景伤怀。   慕星衍替她整理好仪容,将脸埋在她的发间, 深吸了一口气。   栀子花的香气沁人心脾, 他对自己现在的绾发手艺很是满意。   “我们到了。”   他只是在自言自语,而怀中的人并不会睁开眼睛, 亦不会有所应答。   慕星衍才刚刚靠近凤鸣山的外围, 立刻就吸引了鸾鸟守卫的注意。   而他们在看见人事不省的司云落时, 无一例外地低低惊呼出声。   “少主……”   慕星衍略略颔首, 当作见礼, 却并没有松开司云落的意思。   “烦请通传, 星序城慕星衍,前来拜会。”   *   “所以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女儿的?”   司云落的阿爹勃然大怒, 自石阶上疾行而下, 当胸一脚踹在慕星衍心口。   慕星衍并没反抗, 身子向一旁歪去,又用最快的速度爬起来, 沉默而顺从地跪好。   平日儒雅随和的中年人, 在看见女儿虽生犹死的样子后, 也难以控制心中的悲恸, 双眼通红的模样,像是失去理智的暴怒雄狮。   他恨不得将面前的少年生吞活剥,却也明白这只是徒劳无功的报复,除了平白搭上一条无辜性命,并没有任何用处。   相比之下,司云落的阿娘还尚存一丝冷静,连忙遣人传书给星序城,请慕星衍的爹娘尽快过来。   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而清晰,落落的确是意外身亡,却也是为了救下慕星衍。   她忧愁地看着堂下的少年,这个他们自小看大的孩子并无一句辩解,只是静静承受着怒火,无论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他好像都不会意外。   只是在停歇的间隙,慕星衍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晚辈想求您一件事,我和落落两情相悦,对她倾心已久,还请伯父成全,将落落许配给我为妻。”   司父已经开始捋袖子,是要已经气极、意欲动手的前兆。   他指着慕星衍的鼻子,一连说了几个“好”字。   “人活着的时候你不知道珍惜,死了倒知道跑过来假惺惺地掉几滴眼泪?我告诉你,落落不会想要嫁给你,这门亲事我也不会同意,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从这里滚出去!不然别怪我不看在两家世交的面子上,对你不客气!”   可慕星衍仍然执拗地跪在原处,不愿起身。   “晚辈已经答应落落,会帮她照顾您和伯母,自然不会退缩。”   他的双眸寂灭如余烬,却依然有一簇微弱焰光,倔强地不肯熄灭。   “何况我对落落是真心的,她也亲口说过喜欢我,时移世易,您不能因为之前种种,就作废两家的婚约。”   慕星衍说着,从怀中取出两件物什。   其一是司云落曾佩戴过的翠玉龙形耳坠,此刻正躺在他的掌心里。   另外一件则是大红缎面的文书,正是司云落亲笔签下的合婚庚帖。   “晚辈前来求亲,是经过落落首肯,有信物及庚帖为证。若不是要入八苦轮回,我和落落早该成婚,绝不会等到今日。”   合婚庚帖上的确是司云落的笔迹,不似作伪,为人父母,只需瞧上一眼便可确认。   虽然不知这小子给落落灌了什么迷魂汤,哄得她应了下来,但一想到若不是因为他,唯一的掌上明珠也不会撒手人寰,司父原本就铁青的脸色更沉了几分。   “私相授受,绝非君子所为,两家议亲,也须得双方长辈点头,三书六礼下聘迎娶。莫非慕家的家教,便是将你教得如此轻浮吗!”   慕星衍的确没什么可解释的,他素来逾矩甚多,从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就凭仅仅“轻浮”二字,已经算是口下留情了。   他油盐不进,赶也赶不走,司父便想了个别的法子,让他知难而退。   “你既然要做落落的夫君,便要遵守我司家的规矩。今日我便替你爹娘管教,只要你扛过三百戒鞭,我就允许你唤我一声岳父。”   三百戒鞭下去,不死也得重伤,若是心意不诚,到了此刻也该退缩了。   慕星衍却只是重重地磕了个头,眼睛慢慢亮起来。   “小婿叩谢岳父成全。”   “你我还不是翁婿!”   “……是。”   慕星衍又拿出浮浪鞭来,膝行几步上前,递到司父手里。   “这是落落惯用的鞭子,您用这个就好。”   浮浪鞭以龙筋制成,对慕星衍的杀伤力只会更强。   他神情坦然,司父总疑心其中有诈,掂了掂手中的鞭子,趁其不备一鞭往他背上抽去。   可鞭尾距离他的后背仅剩寸许时,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继而无力垂下。   两人忽然意识到,是司云落残留的意念在隐隐保护他,不允许浮浪鞭做出伤害他的事情。   慕星衍闭上眼睛,苦笑一声,等待承受岳父的滔天怒火。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她也还是想着要护着他?   要知道,他根本不值得啊。   慕星衍的爹娘赶到时,他们的好儿子已经生生受了二百七十四鞭,打断了五根凤鸣山特有的碗口粗的凤尾竹。   司父不愿假手于人,坚持要亲自动手,如今也疲累了,坐在一旁短暂休憩。   但无论经受怎样的击打,少年的背脊依然笔挺如青松,强忍着痛楚一声不吭,只是指缝间不断有鲜血溢出,后背也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他口中一直喃喃念着什么,旁人听不出来。司父懒得管他,正要继续未完的家法,鸾鸟守卫却及时来报,说慕城主及夫人已经到了。   作为父亲,他虽然伤心,想要让这小子去给落落陪葬,但到底不能真的把人打死。   两家的情分暂且不论,他倒是看出来了,慕星衍对他女儿还是有几分真心,不然也不能任他这样打。   而落落之所以愿意舍命相救,恐怕除了意外,还有一层情愫在内。   爹娘也是过来人,又怎么会不懂得小女儿家的心思,事到如今只能叹息一声。   面对脸色煞白的老友,司父干脆把手里的戒鞭一扔。   “老慕,我罚也罚了,你现在要把人带走,我不会追究,但咱们两家多年的交情,也就到这里了。”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慕星衍闻言却勉力伸出手,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衣袖,艰难开口时,血迹都止不住地从齿关溢出。   “岳父……您要守信……答应小婿的……三百戒鞭……婚事……”   他已经是气若游丝,眼神中却带着恳求和希冀。   一直袖手旁观的慕城主终于发话了,却只是道:“是阿衍对不起落落,你该罚就罚,不必顾及我们。”   他努力无视妻子恳切的目光,狠心咬了咬牙:“哪怕他死在这里,我们也认了。”   两相僵持了片刻,司父叹了口气,重新拾起那根将折未折的戒鞭,准备把剩下的二十六鞭打完。   空气中一片静默,只有肉身遭受重击的闷响格外清晰。   慕夫人不忍再看,把脸埋在夫君的怀里,无声地流着眼泪。   第三百鞭的时候,司父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慕星衍闭着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疼痛。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好像不再属于他了。   与此同时,强烈的金光忽然显现,从慕星衍身上向周围荡开,形成了坚不可摧的防护,将他围在其中。   戒鞭应声而断,连司父也不禁倒退了几步,他震惊地看着慕星衍的心口有什么一闪而过,是凤凰翎羽的形状。   “微雨凤翎……”   他忽而扔下戒鞭,揪住慕星衍的衣襟,将半死不活的人提了起来。   “微雨凤翎怎么会在你身上?!”   他怒声吼了几句,心中却对答案一清二楚,不等妻子过来相劝,又颓然地放开了慕星衍。   他的傻女儿,直到最后还在想着护住心上人,完全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微雨凤翎是我族至宝,先前我们将它交给落落,已经让它认了主。”   “它如今在你身上,想必是落落的心意,既然是她要护着的人,我没有理由再为难。”   “但我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若是凤翎依旧在落落身上,她本可以平安无事的。”   他背过身去,烦躁地搓了搓脸,说话声音艰涩,像每一个痛失子女的父亲。   “往后我也不想再见到你,来人,送客!”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岳父打得半死的龙龙,好耶!   2.他发现老婆护着他,又要哭哭了   3.然后坚持不懈地上门求亲,招岳父讨厌(?) 第157章 第157章   ◎“慕公子与狗不得入内”(二更)◎   话音落下, 无异于向慕星衍宣判了死刑。   他拼着残破的躯体,还想要挣扎一番。但连日来的自我折磨终于拖垮了他,代价是他忽然眼前一黑, 晕了过去。   醒来时,他已经身处星序城的长乐神殿之中。   背上的伤很重,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但大概时日不会短。   可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微雨凤翎究竟是什么时候附在了他的身上?   倘若真如岳父所言, 微雨凤翎可以被动触发,挡下一次致命伤害, 那司云落完全不必冲上来替他抵挡, 他也能够安然无恙。   她大概是下意识的动作,一心只想保护他, 哪怕不惜己身。   慕星衍将自己蜷成一团, 开始还努力压抑着泪意, 直到再也控制不住, 把自己深深埋在松软的枕头里, 偶尔有一两声破碎的呜咽漏出来。   他从前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我好疼。”   “落落, 我真的好疼。”   “你回来看我一眼。”   “求你,回来。”   “求你……”   慕星衍在床上趴了整整半月, 刚能动弹就开始筹划前往凤鸣山的事。   虽然受了整整三百戒鞭, 但在没有得到岳父确认的前提下, 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万一……他们不愿意将落落嫁给他呢?   ……肯定不愿意吧。   所以才要继续努力啊。   如今的冷待都是他应有的报应,仿佛是在嘲笑他那十几年虚度的光阴。   况且, 他很思念她。   自从出了轮回, 他们还从没有分离过如此长的时间, 不过都是他一个人在说, 而她只需要静静听着。   爹娘了解他执拗的性子,只当他是魔怔了,过上一段时间就会清醒过来。   说到底,比起儿子看似无理取闹的请求,他们还是更不希望沉浸在悲痛之中的老友遭到打扰。   故而当慕星衍提出,他要在凤鸣山待上一段时日,想要拜托爹娘在适当的时机上门提亲的时候,慕城主大动肝火。   茶杯擦着慕星衍的脸颊飞了出去,碎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空地之上,泼洒出来的茶汤在长绒地毯上洇出一摊丑陋的水痕。   而慕星衍依旧神色平静,又重复了一遍。   “孩儿此番前来便是与您和娘亲道别的。”   慕城主胸口起伏着,忍不住骂他。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上次人家怎么说的?往后再也不想见到你!”   “咱们已经够对不起人家了,你要发疯是吧?可以,在家里疯,别去打扰你伯父伯母,他们正伤心着,可禁不起你这样刺激!”   慕星衍仍坚持着:“我不会打扰到他们,我只是替落落尽孝道。”   他垂下眼,长睫根根分明,掩住了眸中的情绪。   “更何况,我还没有将她娶回家呢。”   慕夫人一边心疼地抹泪,一边过来劝他。   “阿衍,落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难过,我们同你一样难过。”   “阿娘知道,你认定的事情万难更改,若是你认准了落落,哪怕终生不娶,我和你爹也不会管你。”   “但是,你若是真如你所言,想替落落尽孝道,就答应阿娘,不要再出现在她的爹娘面前,好不好?”   “不好。”   慕星衍断然拒绝时,漆黑的瞳仁里并无光彩。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自动忽略了身后传来的叹息声。   “你说说,打小就认识,十几年的感情,都没能让人家喜欢上他,如今人不在了,眼巴巴地跑去求亲,早干什么去了!我这张老脸都被他丢尽了……”   “好了……小声点,阿衍也不容易,我瞧着他是伤心过了头才会如此冲动,等到过些时日,他清醒过来便会好的。”   慕星衍听着,嘴角勾起浅淡的笑意。   冲动?他还真不是。   即使亲生父母,也低估了他性格中的偏执。   落落是他的妻,那无论是生是死都是一样。   而且……虽然下了决心会活下去,但没有她的余生,的确是很难想象。   至于岳父岳母……他们只需要想着,落落是嫁给了他,与他开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便不会觉得太伤心了。   其实事实也是如此,他想,他肯定会让她开心幸福的。   他虽然几近疯魔,聪慧却更胜从前。在与爹娘正面冲突之后,很是消停了一段时日。   就在对他的看守稍有放松之际,慕星衍抓住机会,果断逃了。   他留书一封,言明不必来寻,等岳父点头同意,再请爹娘过来,届时双方长辈好坐在一起,商讨婚事的各项流程和细节。   他也不知道完成这近乎天方夜谭一般的任务需要多长时间,他只知道,一日不成,他便一日不会放弃。   再回到凤鸣山脚下,鸾鸟守卫见了他就直摇头,丝毫没有替他通传的意思,只是极为客气地拦住了他。   “慕公子,家主吩咐,若是您再过来,不允许您入山,打扰少主的安眠。”   鸾鸟守卫口中的“少主”,自然是指司云落。   这情况在慕星衍预料的范围之内,他也没指望第一次来就能顺利通过,于是通情达理地点了点头。   “我改日再来。”   鸾鸟守卫深知这不是今日明日的事情,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   才刚离开,身上的传音玉简便亮了起来,是他久违的爹娘发来的亲切消息。   大致意思是叫他火速回家,别在外面丢人现眼,不然就与他断绝关系。   慕星衍:。   然后他将这枚玉简塞到了聚灵袋的最深处,反正短时间内大概也不会亮起了。   即使相隔千里,他依然能够想象他爹是如何在玉简的另一端破口大骂。   断了他的供给也不要紧,他一个世家公子,手头总还是有些余钱的。实在不济的话,他也可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由此看来,八苦轮回也并非一无是处,而他,也再不是从前的慕星衍了。   慕星衍便在凤鸣山脚下的村庄里定居下来,每日雷打不动地去递拜帖,试图求见他那位硬心肠的岳父。   有时还会提些礼物上门,有罕见珍稀的仙器法宝,也有一些他亲自猎来的野味。   当然无一例外地都被拒绝,他便把这些野味送给山下的村民。   一来二去,村民们得知他是位极好的猎手,热情地接纳了他,但对于他每日上山的举动仍是不解。   每当这时,有胆子大的便会笑着打趣他。   “听说这凤鸣山上有仙人居住,老弟你莫不是也想求份仙缘,上山去当仙人?”   “去你的,可别瞎扯了,怎么不说他是想求得仙女垂青,讨个老婆回家呢?”   慕星衍只笑笑,不说话。   猜得很准,他的老婆就是天上的仙女,在等他接她回家。   如今他能够变得随和,与凡人也可以打成一片,大多都是司云落的功劳。   她教会了他什么是温柔,以及如何去爱一个人。   他不敢大言不惭地认为自己是很好的学生,却仍然希望获取一个在她面前展示学习成果的机会。   如此过了几个月,慕星衍甚至已经习惯了被拒绝。   他生平顺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生受到的拒绝,竟全数是出自司家。   如此看来,他的亲亲老婆和岳父还真是如出一辙。   变故出现得突然,只因这一日,他像往常一样前去求见时,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即使分别数月,他依然一眼就认了出来。一袭飘逸白衣,泠然御风,腰间悬着一支玉笛,恍若谪仙,除了闻既白还能是谁?   不知闻既白与鸾鸟守卫说了些什么,那守卫向他恭敬行了一礼,准备引他入山。   “家主曾有吩咐,若是闻公子造访,无需通传便可直接入山,请。”   闻既白道声“有劳”,正要提步向前,慕星衍的声音却从角落里响了起来。   “他能进,为何我进不得?”   闻既白停了步子,抱臂立在原地,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鸾鸟守卫看上去十分为难,获得闻既白的同意后,小跑几步到了慕星衍面前。   “慕公子,并非我等区别对待,有意为难……相反,家主对你另有吩咐。”   他说到这里,眼神闪烁,不自觉地结巴起来。   “家主说,慕公子……与狗不得入内。”   说完这话,他连忙去观察慕星衍的反应。   听闻这位慕公子自小心气甚高,只有少主能坚持与他来往多年,大抵是受不了这般羞辱的。   可慕星衍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反而解释道:“我没带狗。”   “啊?”   鸾鸟守卫因为他这句话而摸不着头脑,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是说您不带狗就可以进……意思是狗不可以进,您也不可以进……您明白了吗?”   闻既白充满讽刺意味的笑声便是在此刻响了起来。   他招招手,鸾鸟守卫犹疑着,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毕竟谁是凤鸣山的贵客,守卫还是心中有数的。   “师兄说得没错,你真的好像一条狗。没了落落,你连丧家之犬都算不上。”   他说完便径直离开,没留给慕星衍一个多余的眼神。   当天夜里,慕星衍就失眠了。   虽说这些日子他一向睡眠浅,却也不像现在这样,担心得根本睡不着。   闻既白来这里做什么?总不能是跟他争抢落落吧?   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他猛地一拍床板坐了起来。   早知如此,之前就应该先下手为强,把他解决掉的,可恶!   事已至此,他明日必须要进山去!   于是第二日一早,慕星衍牵着一条狗,正大光明地站到了鸾鸟守卫面前。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岳父和小白嫌弃但人见人爱的龙龙   2.笑死,有没有人来猜一下接下来的剧情   3.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会写到大婚?(托腮)你们觉得虐龙虐够了吗(wink) 第158章 第158章   ◎“九死不悔”◎   狗是找村里人借的, 不是什么名贵的仙家灵犬,就是乡下养来看家护院的那种土狗。   甚至狗的名字就叫“肉包”,寄托了村民想要顿顿有肉包子吃的朴素愿望。   但它胜在灵敏机警, 有时也会作为猎犬跟随慕星衍出猎,一来二去便和他相熟起来, 很是粘他。   一人一狗在凤鸣山的外围及时停下, 没再上前。   鸾鸟守卫一脸尴尬,没想到慕公子还真就牵了条狗过来, 但看他们相隔甚远,并没有过来为难的意思, 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主动阻拦。   在这犹豫的片刻里, 慕星衍蹲下身子,揉了揉肉包的头, 又取出那对翠玉龙形耳坠, 递到肉包的鼻端, 让它认真嗅了又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司云落的聚灵袋被他物归原主, 一并还给了岳父, 她也没留给他什么信物, 唯一能做个念想的,只有他送的耳坠。   “记住这个味道了吗?”   他低声问道, 语声充满耐心。   肉包“呜呜”叫了两声, 尾巴欢快地摇了起来, 像个不停歇的毛绒小刷子。   慕星衍对它的表态非常满意,又撸了两把以示鼓励。   “等下就全靠你了, 我数到三, 你就使劲往前冲。”   他在原地停了太久, 鸾鸟守卫放心不下, 总算决定过来看看。   “慕公子……”   “一。”   “昨日已经同您说得清楚……”   “二。”   “凤鸣山是不允许……”   “三!”   肉包矫健的身姿如风掠过,伴随着兴奋的狂吠,向愣在原地的其余守卫们跑了过去,将原本齐整的阵型冲了个七零八落。   鸾鸟守卫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慕星衍便是在此刻走上前来,略带同情又理直气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狗已经进去了,那我也进去了?失陪。”   他说完这话,就以飞一般的速度冲了进去,巧妙地绕过了所有来不及拦住他的人,追着肉包的方向而去,一眨眼就不见人影了。   守卫们面面相觑,很快就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去追慕星衍,同时对于他竟然会耍赖皮这件事大为震撼。   大惊小怪。   慕星衍扬了扬唇角,他可从来不是那种一板一眼的世家公子,要是和岑如默一样端持守礼,怎么可能凭借死缠烂打讨得落落的欢心?   况且他私闯凤鸣山也不是头一回了,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轻车熟路。   事实上,他十分坚信上次意外被守卫追上,都是四周黑灯瞎火、看不清晰的缘故。   这次可是在白天,想抓他?那还不是两个字:做梦!   清晨薄雾散尽,一向安宁幽静的凤鸣山上空,环绕着乱糟糟的呼喊和犬吠,惊起林间鸟雀无数。   肉包灵活地闪转腾挪,慕星衍紧随其后,跟着它登上了高处的大殿。   他亦有预感,司云落便是在此处,越来越近了。   不愧是村里最机灵的大狗,没有枉费他用三根肉骨头施以贿赂。   可就在他抵达之时,殿门忽然自内部打开。   闻既白猝不及防,被忽然出现的大狗扑倒在地,连站也站不起来。   肉包的四爪死死压在闻既白身上,回头看向慕星衍时,尾巴摇得更欢了,圆圆的狗狗眼里满是邀功的意味。   慕星衍:“噗。”   咳,他才不是因为闻既白吃瘪而幸灾乐祸呢。   只是不等他得意多久,恼怒的声音便自殿内响起。   “慕!星!衍!没有我的允许,谁允许你进山的?!”   刚刚嚣张起来的气焰顿时被一盆冰水浇熄,慕星衍蔫蔫地耷拉着脑袋,小声应道:   “岳、岳父……”   *   来都来了,慕星衍心存侥幸,忐忑地看向司父,着实希望他老人家手下留情,不要将他直接赶出去。   但他左右不了司父的决定,能做的只有将肉包牵到一旁,一人一狗乖乖垂着头,一副等待听训的样子。   鸾鸟守卫眼看就要从后面追来,闻既白从容地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完全不见先前的狼狈模样。   在司父开口之前,他却主动提议道:“接下来的事情与慕师弟有关,前辈若不介意,可否让他入内旁听?也好提前打算。”   司父拍了拍闻既白的肩膀,与对待慕星衍的态度截然不同。   “你都这么说了,我没有道理不给这个面子。既然是落落的朋友,称呼我一声‘伯父’即可,不必见外。”   满眼的慈爱简直要溢了出来。   闻既白从善如流:“是,伯父。”   看得出来,司父对闻既白简直是十分满意,相见恨晚,客气地迎着进了门,似乎恨不得他来做自己的女婿。   而闻既白连连谦让的同时,还趁机瞟了慕星衍一眼,挑衅和炫耀兼而有之。   慕星衍:拳头硬了,人人都有两副面孔是吧?   无所谓,为了见到老婆,他都可以忍!   殿内寒气森森,为了保存司云落的身体,每根立柱旁都放置了巨大的冰鉴。   闻既白和司父一直在低声讨论着什么,慕星衍却全然听不见了,满心满眼只有玉床上的女子。   她容颜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与数月前并无差别。   仿佛有什么蛊惑着他,身体也不再受控,像是被细细的丝线所牵引,动作僵硬得可笑。   指尖即将触碰到她侧脸的瞬间,不赞同的呵斥声响起,他如梦初醒,迅速缩回了手。   “慕星衍!你在发什么呆呢?管好你的狗!”   他低头一看,肉包已经在舔司云落垂下来的手,将她弄得湿漉漉的。   狗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是想给她冰凉的身体注入些许暖意而已。   慕星衍蹲下身去,摸了摸肉包的头,它乖巧地松开了她,后退了几步,又“呜呜”叫了两声。   他掏出帕子,耐心地替她擦净每一根手指,忽然想起自己以前也是这般亲她,不禁莞尔。   司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慕星衍!你再一直盯着落落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睛挖出来,给落落陪葬?”   慕星衍敷衍着应道:“还有这种好事?谢岳父成全,小婿求之不得。”   司父一时气结,一手抚着心口,一边恨铁不成钢地对闻既白抱怨。   “你看看他,像什么样子?!”   闻既白深表理解,连连点头:“是是是,您说得对,但眼下正事要紧,您要是心里有气,等我把他带回来,您再随意处置可好?”   慕星衍这才意识到,他们的议题与自己有关,握着司云落的手站起身来。   “需要我做什么?”   只要是为了落落,他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闻既白这才正眼瞧他,以简略的语言将所谓“正事”说了一遍。   “我已用各种方法卜算多次,皆是生卦无疑,证明落落并未生机尽绝,大概还是神魂被拘于体内的缘故。”   “至于她何时能够苏醒,仍需天意成全。而你我所需要做的,便是上达天听。”   “不过我需要提醒你,即使是我等神兽血脉,想要与天道法则沟通,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完成交换。”   慕星衍已经清楚,闻既白乃是上古白泽大巫转世,他既然如此说了,此法必定可行。   可哪怕此路不通,他也必须为了落落勉力一试。   因此他没有多问,只是又重复了一遍:“需要我做什么?”   闻既白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愿意为了落落,付出什么?”   “我的全部。”   “哪怕是性命?”   “九死不悔。”   他答得不假思索,一字一句却掷地有声,更胜一切誓约许诺。   闻既白没再多问,只深深看了他一眼。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恃狗行凶、作威作福的龙龙(嘻嘻)   2.小白:……我谢谢你,让你的狗给我起来!!!   3.岳父:作孽哟落落什么眼光,自己挑的夫婿好像有点傻(怎么看都不顺眼)(但并没有打算换人)   4.今日mvp:肉包   5.今天短小(呜呜我知道错了)没二更啦不用等 第159章 第159章   ◎再拜陈三愿(一更)◎   自凤鸣山启程前往西荒, 需历经长途跋涉,沿途波折重重,自不必说。   闻既白得了司父的许可, 将司云落自凤鸣山带出,携着她一同上路。   刚开始的一两日, 闻既白寸步不离地照顾司云落, 慕星衍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出发前他立下重誓,无论闻既白提出何等要求, 他都必须照做,不问缘由, 眼下就更是没有立场同他抢落落。   盯了许久, 终于被他寻到机会,趁着闻既白体力不支之际, 他殷勤上前, 不动声色地开口。   “我来吧。”   即使闻既白再不情愿, 也要考虑现实因素, 不得不将司云落交给他。   呵, 果然, 男人还是需要勤加锻炼,文弱书生可从来没什么用。   于是他如愿以偿地将她重新护在怀里, 小心翼翼的样子, 像是偷藏起童年的第一颗糖。   他想, 不会再给其他人近身的机会了。   落落喜欢他,这件事给了他无尽的底气和自信, 即使面对闻既白有时不屑有时怨念的眼神, 他也可以当作没有看见。   只要闻既白不来与他争, 他还是愿意好好相处, 毕竟落落的一线生机还要倚仗闻既白。   论起照顾落落这件事,他可谓熟能生巧,得心应手。之前培养的技能派上了大用场,他早起晚睡,为她绾发描眉,乐此不疲。甚至因为曾经有过肌肤之亲,连为她擦洗更衣都变得理所应当。   西荒多是一望无际的旷野及沙漠,远离城镇后,几人只能宿在帐篷中。   闲来无事时,慕星衍来了兴致,用凤凰花汁给司云落染指甲。   他动作细致,既轻且柔,鲜红色的汁液附着在修剪得圆润的指甲上,随着时间流逝而沉淀凝固,形成一层薄薄的光滑外壳。   “聊聊?”   是闻既白的声音。   他回过头,发现本应在外守夜的闻既白正靠在帐篷的一角。   帐内烛火昏暗,闻既白的额前垂下几缕碎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慕星衍有些意外。这还是司云落出事之后,闻既白第一次主动同他说话。   一路上两人偶有交流,也是关于如何照顾司云落的细节,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的话。   那个全心全意帮他追姑娘的闻既白,似乎永远留在了过去,慕星衍有时觉得,或许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怨怼化作的尖刺被尽数藏好,却难掩闻既白周身冷意。   但无论如何,只要他们抱着共同的目的,就依然是可以并肩而行的伙伴。   慕星衍略一思忖,特地换了个姿势以示尊重,难得表达出配合的态度。   “你想聊些什么?”   司云落未干的手被他托在掌心,莹润细白的手指与鲜红欲滴的蔻丹形成了鲜明对比,看得闻既白皱了皱眉。   “你在做什么?”   慕星衍注视司云落时,总是流露出温柔而眷恋的神情,自然而然地答道:   “染指甲。新嫁娘成婚前,不都要染成这样喜庆艳丽的颜色么?”   与其担心喜娘粗心忘记,不如他亲力亲为。   闻既白嗤了一声,对于他的回答不以为然。   “你不会天真到,认为你同她还有以后吧?”   他说得直白,慕星衍停顿了一瞬,随后问他:“为什么不能?”   闻既白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这样才能稍稍控制情绪,不至于说出夹枪带棒的话来。   “且不说她何时能够苏醒,就算醒过来,谁也不能预判届时会是个什么样子。”   “她也许伤了根本,从此缠绵病榻,抑或者是全然忘却了和你有关的记忆,往事种种皆作尘土,这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退一万步讲,即使落落一切如故,你也该有些自知之明。你在她身边,除了给她带来不幸和痛苦,还有什么其他的用处?她的亲人不会再接受你。”   闻既白说到这里,低声补了一句。   “我也不会。”   话语依然尖锐伤人,慕星衍不愿去想,他究竟是站在怎样的立场,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沉默半晌,在闻既白以为他是无言反驳时,他却忽然开口了。   “或许你不能理解,但我和落落之间的感情,并不只是我爱她那么简单。”   “更合适的形容……应该是一种无形的羁绊,牵系在我和她之间,让我们拉拉扯扯地度过了许多年。”   “我抱过她,背过她。”   “教她认字和骑马。”   “我是她朝夕相处的朋友,也是她势均力敌的对手。”   “她生性豁达爱笑,待人接物一视同仁,却总是轻易被我牵动心绪,对我生气或哭闹。”   “那时的她才是最真实的她。”   “她第一次学着大人的样子妆饰,不小心被我撞见。”   “我说很丑。   “我撒谎了,那是为了故意气她。”   “很好看。”   说这些话的时候,慕星衍不自觉陷入了怀念,而闻既白被动听着,脸色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差。   在他忍不住打断之前,慕星衍主动停下了讲述。   “我无意同你炫耀我们之间共同的回忆,但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一件事情。”   “阴差阳错也好,天定因缘也罢,在我们最好的年纪里,度过的每一日都存留着对方不经意间留下的烙印。”   “她于我而言是独一无二的特殊存在,我于她亦然。”   “故而我不会放弃,直至我的死亡将我们分离。”   闻既白没有见过这样的慕星衍。   他像是自疯魔中重新清醒过来,在他的身上,有一种温和而坚定的力量,让闻既白也受到了感染,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   “也许你很快就要死了。”   慕星衍一愣,随即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或许吧。若是能换她回到这世间,那也很好。若是不能的话……那我去陪她,也是理所应当,心甘情愿。”   但在离世之前,他一定会同她成婚,不然若是不能同穴而葬,她那样怕冷又怕黑的一个人,怕是到了地下也会偷偷哭鼻子的。   闻既白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抚平心绪,摇了摇头。   “我现在觉得,试探你是我做出的最愚蠢的行为之一。”   眼看话题即将结束,慕星衍站起身来,抱着司云落与他擦肩而过时,对他略略颔首。   “这里热,我带她出去吹吹风。”   闻既白当然没有阻拦的理由,他只是枯坐片刻,也随着出了帐篷,望着那一对相依相偎的背影,面上有几分怅然。   西荒的夜空广袤无垠,繁星璀璨,银河流泻,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美景。   夜里凉意更甚,虽然短暂的温暖可以让他放肆沉迷在幻梦之中,但为了长久之计,慕星衍还是不得不放任她的身体一点点冷下去。   司云落坐在他的怀里,如往常一般靠在他的心口,像是在聆听他的心跳声。   慕星衍搓了搓手,指着天上流光溢彩的星宿,耐心地向她介绍。   “那是天狼星……是不是很亮?夜空中一眼就能望见的存在。”   “就像在人群之中,我总是能准确无误地寻到你……”   情人之间的呢喃絮语逐渐被风吹散,温热的指腹滑过她冰凉的脸颊,抚摸过她的眉心,鼻尖,然后是唇。   “好想吻你……”   他这样想着,也的确这样做了。   即使没有前世的缘分,就凭相伴相携走过的十余年光阴,也足够让他们密不可分,血肉交融。   无论此行的结果如何,都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将他们分离。   *   在西荒的中心,荒无人烟的沙漠中央,却有一座高耸入云的祭台。   祭台以青石垒成,看着并不像此地应有的建筑,顶端掩藏在浓厚云雾里,看不清晰。   闻既白看了慕星衍一眼,解释道:“别这样看我,我可没有骗你。”   “上古之时,此处原本是通天之途,四周也是熙攘繁盛的绿洲,只是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人烟寥落,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慕星衍没说什么,算是认可,他便继续道:“从现在开始,你作为请愿者,需要一步一叩,背着落落走到祭台顶端。”   “三千石阶,我没法帮你。当然,如果你现在反悔了,那我也十分乐意代劳。只不过,以后和她拥有羁绊的就不再是你,而是我了。”   经过一路的磨合,慕星衍已经掌握了左耳进右耳出的技能,自动忽略了后面的话。   为了防止动作幅度太大,导致司云落滑下去,他不得不用了浮浪鞭,将他们二人绑在一起。   浮浪鞭亲近主人,又和慕星衍的血脉同根同源,自然会牢牢锁住,绝不松开。   做完这一切,慕星衍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前路。   听人说,许愿要诚心。   何谓诚心?   双膝重重地磕在青石上,粗糙的沙砾很快便磨穿了衣料,随即是皮肤和血肉。   但慕星衍已感觉不到疼痛。   人力有限,偏人心之坚,可上感动天,只待天应。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故而他只是在心中一遍遍地重复——   “愿以护心鳞为媒介,换吾妻千般苦厄,加诸己身。”   “愿以天生血脉灵力,换吾妻命灯重燃,魂归世间。”   “愿以余生一半寿数,换吾妻同命相连,长相厮守。”   他想了想,也再没什么能够许愿的资本了。   至于为什么是一半寿数?他怕太过灵验,万一落落一醒来就要守寡可怎么办?   留下的人总是最痛苦的,他可放心不下她一个人。   闻既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始终默然无言。   血痕蜿蜒而上,连绵不绝,被风霜磨蚀的青石也染了血色,最终铺就一条满载生机的前路。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诚心许愿老婆快快回来的龙龙   2.小白已经没那么生气了,只是怕龙龙心志不坚,影响他的计划(小白另有计划)   3.但确实很灵验!所以落落下一章就要回来了! 第160章 第160章   ◎“值得吗?”(二更)◎   慕星衍心无旁骛, 一路向上,只是起身的间隔越来越久。   到了后来,连站起都有些艰难, 血迹洇了出来,在青石上印下两个不规则的圆形印子。   直到最后登顶, 他终于是站也站不起来, 闻既白有心扶他一把,被他及时婉拒了好意。   原因无他, 他怕此举会显得心不诚,许愿就不灵验了。   利用休息的间隙, 他将司云落从背上解下来, 抱在怀里。   浮浪鞭亲昵地蹭了他一下,自动回到了司云落腕间。   他喘匀了气, 支撑着站起身来, 掌心尽是擦出的血痕。   到了今时今日, 他才确信自己的洁癖总算是治好了, 只因他把手在衣摆上擦了几下, 完全顾不得这样是否干净, 就连忙向前看去——   祭台顶端竟是一座气势恢宏的瀑布。   无根之水汇聚于此,天河倒灌, 飞流直下, 声如奔雷, 色同白练,激湍汹涌, 碎玉四溅。   几人笼在濛濛水雾之中, 连外裳都笼了一层湿。   隔着几步的距离, 闻既白的声音却像是从天外传来。   “你知道凰落当时来此, 许下过什么愿望吗?”   “她说,愿以任何代价,换取你们来世相见。”   天道法则应允了她的祈愿,她与慕星衍自幼相识,年少慕艾,只不过付出的代价,却是意外早亡。   慕星衍听着,心下酸楚却也宽慰,如若果真如此灵验,想必她很快就能回到他的身边。   可就在这时,下一步指令传来。   “慕星衍,跳下去。”   他没有任何犹豫,将司云落转交给闻既白,确认她安然无恙后,恋恋不舍地看了她最后一眼。   随后,他张开双臂,面对着她的方向,从万仞高的悬瀑顶端一跃而下,似枯叶般无力坠落。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四周,直到闻既白叹了口气,席地而坐,仰望着无阴无晴的天空。   他让司云落靠在他的肩上,双手圈成喇叭状,对着天空大喊。   “我—又—来—了!”   相比起雷鸣般的水声,这喊声可谓不值一提,不过片刻就销声匿迹。   可云层却渐渐垂了下来,低沉的回应响起,回声如水波扩散,在半空中层层荡开。   “怎么又是你们两个?”   闻既白摸了摸鼻子,还好方才把慕星衍骗开,不然还真没办法向他解释。   “你搞错了。她这个样子,怎么能作为请愿者?”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大约是感受到了请愿者的存在,云层中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所以你这次过来,是又要改动请愿者的愿望?”那声音隐有揶揄意味,“你好像没有什么能够再与天道法则交换了。”   三千年前,天道法则预判到了那场撼动世间的浩劫,白泽由此降世,作为传递天意的桥梁。   一念入凡,情思暗生,祭白不忍凰落就此牺牲,于封印大阵的关键时刻偷梁换柱,保下凰落的性命。   此举虽泄露天机,却也不至于令祭白一夕之间跌入轮回。   真正令他堕凡的,是他在凰落许愿之后,小小的修改了她的愿望。   凰落说出“任何代价”时,从未料想过结果会是多么难以承受,但祭白清楚其中的分量。   于是他以身入轮回为代价,换取凰落实现愿望,让她和慕星衍来世相见。   听上去很傻,真的有人会为了别人的爱情,付出沉重的代价。   从来就算不上三个人的故事。   他也有私心的,因果相系,羁绊相牵,只要愿望的成立是建立在他的付出之上,他敢百分之百肯定,他也能够和落落,来世相见。   就当作是,实现他自己的愿望吧。   预知的神力被封入他的左眼,之前已经隐隐有了松动的趋势,八苦轮回之后,经由祭白的身份被彻底解放。   不然他也不能悠闲地坐在这里,与所谓的天道法则交谈。   “我对落落生情,不愿见她牺牲,才导致慕星衍以身相替,凰落前来许愿,我自请堕入轮回。”   “说到底,症结在我身上,你算计我。”   “你早就知道,三千年前的劫数未完,以我灵力,只能设计无极万劫大阵将众凶兽镇压,却无法彻底消灭。故而要留我在这世间,直到迎来转机。”   “神力一直沉睡,却在此时完全苏醒,意味着这件事情即将有个结果。”   闻既白摇了摇头:“可惜,没有办法不把落落他们牵涉进来。”   云层不再说话,似乎是被他猜中了,有些心虚。   他也不在意,扬声道:“我愿以重归上清为代价,换取司云落和慕星衍,百年好合,福寿绵长。”   “我将斩断无妄情爱,不再插手尘寰之事,终身洁净地侍奉天道。”   他忽然笑了一下,却没有多少释然。   “就当是,送给他们二人的新婚贺礼吧。”   又是一片静默,久到闻既白几乎以为说话声不会再继续响起。   但他身份非比寻常,叩问天道必有回音。   因此他只是耐心等着,直到声音再度慢吞吞地响了起来。   “……不太够。你知道的,方才那位请愿者用了寿数作为交换。”   真是算得一手好账,就差把算盘珠子崩他脸上了。   闻既白大手一挥,十分慷慨,仿佛在讨论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再加我这一世剩余的阳寿!”   “可。”   这次的回答快得没有一丝犹豫,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没过一会儿,他又听见有人问他:“值得吗?”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就连天道法则也为之疑惑动容,忍不住向他发问。   “值不值得,还不是要你说了算?”   闻既白眨了眨眼,露出个狡黠的笑容。   “其实你只是想让我早日归来,才收了我的阳寿,你我心知肚明,不必多言。”   这一次,再没有得到回复。   *   慕星衍坠下瀑布后,就完全失去了知觉,不知道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到他被闻既白从底部的寒潭救起,已经是浑身湿透,寒气侵体。   所幸龙族亲水,这点程度的寒气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他便跟着闻既白的步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去。   穿过黑黢黢的洞口,眼前忽然风沙弥漫,他转头望去,发现来时路已经消失,淹没在漫漫黄沙之中。   不愧是神迹。   接下来的事情十分顺利,是慕星衍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回到凤鸣山之后,不知闻既白和司父说了些什么,司父竟然火速同意了落落与他的婚事。   其实闻既白只是告知司父,司云落如今能留住神魂,全靠慕星衍的护心鳞支撑,为了落落着想,寻个由头将她送去星序城,待在慕星衍身边,对她的身体可能会好一些。   护心鳞的事,司父先前并不知情。如今护心鳞在司云落身上,微雨凤翎却在慕星衍身上,两人确实是意外交换了信物,也没了过多阻拦的理由。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慕星衍整个人如坠云端,不知所措,讷讷地表示自己一定会光荣完成冲喜任务,并询问岳父婚期定在何时比较合适。   未来岳父毫不客气地剜了他一眼,催促道:“为了我女儿早日苏醒,自然是越快越好!让你爹娘来跟我们谈。”   他又忙乱地去翻找,终于摸到了压在聚灵袋最底部的那枚玉简,忐忑不安地向久未联系的爹娘报告进展。   出乎他意料的是,爹娘没说什么,当日晚些时候便风尘仆仆地赶来了,甚至告诉他聘礼已经备好,都在路上。   如此速度实在是令慕星衍瞠目结舌,他越发相信,这所谓许愿果真灵验。   慕夫人以为他高兴傻了,还不忘打趣他,亲切地摸了摸他的头。   “傻孩子,这些聘礼我们已经准备多年了,奈何你一直不开窍,今日可算是派上用场了!”   他说不出话,看着两家又冰释前嫌,达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而司云落的合婚庚帖又重新回到他手里。   至于后面的一系列礼节,大多不需要他操心,但一生一次的事,为了落落,他还是打算亲力亲为。   依据婚前的习俗,慕星衍不能继续待在凤鸣山,与司云落也不能再见面。   他虽然不舍,但也明白要将为数不多的时间留给岳父岳母。   在离开之前,他去见了她最后一面,往常亲密惯了的人,竟然难得的局促起来。   他取出那对翠玉龙形耳坠,小心翼翼地给她戴上,才附在她耳畔说道:“老婆,我很快就来接你。”   他倒是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他那面色不善的岳父却忽然闯了进来,开始将他向外轰。   即使接受了这个便宜女婿,也无法改变女儿即将嫁为他人妇的事实,司父觉得近日来自己心情越发不好了,像个火药桶一般一点就着,看慕星衍尤其的不顺眼。   慕星衍自然不敢得罪岳父,连声告辞着向外退去。   大殿的门徐徐合拢,吞没了最后一丝光线,故而无人注意到,司云落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喜从天降堪比中彩票的龙龙   2.龙龙:喜气洋洋.gif   3.落落:上号ing,密码是多少来着?   4.小白聪慧又通透,本来就并非尘世中人,但在时日无多的情况下,他依然会衷心祝愿落落,因为她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   5.小白:至于那条龙,在水里再泡几天吧口亨!   6.可恶啊本来师兄是男二的可为什么小白是这样一个人设?!不行我要认真塑造师兄(猛猛憋文) 第161章 第161章   ◎“被发现了呢”(一更)◎   有了双方长辈的支持, 成婚的进度可谓是平稳有序地向前推进。   即使一切都按最快的速度准备,但礼节不可废,一来二去又是三月过去。   慕星衍只觉得心焦, 从前他在凤鸣山下落脚,屡屡被拒的时刻, 也不像如今这般忐忑。   大概是因为来之不易, 才会更怕即将成真的美梦破碎。   为了抵抗焦虑,他索性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婚事的筹备之上, 事无巨细,亲自过问。   三月之期, 对于赶制婚服的绣娘而言, 未免还是太过仓促了些。   婚事定下之后,慕星衍趁着绣娘去给司云落量尺寸的机会, 偷偷混进过凤鸣山一次。   她还是一样美, 静静地躺在那里, 像个精致乖巧的布偶娃娃。   绣娘们没想到新嫁娘是位活死人, 一时踌躇着不敢上前, 还是慕星衍站了出来, 将司云落从玉床上扶起。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眼角余光瞥见绣娘的手都在细微颤抖, 不禁叹了口气。   惧怕乃是人之常情, 他虽然不悦, 却也不想为了这点小事破坏大婚的喜庆氛围,于是解释道:“她只是暂时睡着了。”   绣娘战战兢兢地应了, 定下神来专心做事。   其实……若是忽略新嫁娘的身体状况, 她与眼前这位尊贵骄矜的小公子, 看上去便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听闻他们二位青梅竹马, 是自幼定下的婚约,即使新嫁娘出了这样的事情,慕公子还是坚持要履行婚约,真是一等一的痴情人呢。   慕星衍自然不知道旁人的想法。司慕两家的婚事,消息已经散播出去,但除了少数几位至亲之人,和入阵的天阁弟子,其他人并不知道司云落如今的情况。   他坚信司云落总会醒来,不想让她在人生大事上还要落人口舌,为了让绣娘保守秘密,出手也格外阔绰。   绣娘得了赏便欢天喜地下去赶工,把偌大的殿内留给两人独处。   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当慕星衍听到那些恭贺新婚的吉利话时,还是忍不住唇角微扬。   他低下头去,侧脸贴着她的脸颊轻蹭,缓缓开口时,眼中盛满了明亮的期冀。   “落落,你看,所有人都在祝福我们。”   他就这样一直拥着她,静止得仿佛一尊雕塑,过了很久,才忽而感觉到有些不对。   肌肤触手生温,即使长居玉床之上,逐渐升高的气温还是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她。   慕星衍蹙起了眉,看来新房之中,也要堆满冰块才好。   至于现在,他刚想起身去告知岳父,殿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打开。   于是,不请自来的慕公子,又被自己的岳父不客气地“请”了出去。   *   慕星衍回想着司云落当时留给他的话,决心要在成婚之前,再为她做一件事。   “养一大群毛茸茸的小动物?”   这事不难,难的是他毛绒过敏。   想必司云落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故意提出这样的要求为难他。   不过,若是作为成婚的前提条件,他便会迎难而上,绝不退却。   挑食能改,洁癖能治,没道理不能克服小小的毛绒过敏。   但……养什么好呢?   养鸡?倒也简单,反正他从前也不是没养过她……   咳,扯远了,继续。   再养些兔子好了,雪团子一样软糯可爱,最能讨女孩子欢心了。   不多时,长乐神殿的仆从们发现,他们的少主在花园一角单独辟了一块地方,成日里蒙着面巾、戴着手套,在不大的园子里——   抓鸡喂兔子。   一时间鸡叫兔跑,热闹极了,看得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侍官东叔对此深感欣慰,少主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活力,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少夫人短期内大概是醒不过来,少主若能培养些其他的爱好,便能够早日走出情伤。   前提是他不知道这些鸡和兔也是为少夫人准备的。   慕星衍全副武装,万分小心,绝不让自己被绒毛沾染半分。   毕竟他可是马上要成婚的人,为了配得上落落,俊颜必须完美无缺,不能有半分瑕疵。   但奈何细小的绒毛总是混在空气中,在压抑着打了数日的喷嚏之后,他总算习惯了些,可以亲自抱着这些小家伙了。   可他看着他养的鸡越来越肥,心中却生出了别的主意。   “落落最喜欢吃鸡了,到时候等她醒过来,就每天给她做一只鸡吃。”   他情绪平淡,语调也没有起伏,鸡却像听到了什么可怕的未来,尖声叫着扑腾起来,终于挣脱了他的怀抱,一溜烟跑没影了。   鸡鸣声大得能惊醒长乐神殿的所有人。   慕星衍没什么反应,又俯下身去捞起一只浑圆的兔子。   兔子瑟瑟发抖,卧在他怀里用小脑袋不住地拱他,见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才敢乖顺地就着他的手啃食胡萝卜。   他用指腹摸了摸兔子油光水滑的皮毛,忽然笑了一下。   “算了,她大概不会吃兔兔。”   *   婚礼的请帖已经发出去许多,以两大仙门世家的身份地位,前来赴宴之人不在少数。   慕星衍从前不喜这样的热闹,但如今恨不得宾客越多越好,让全天下见证他娶妻,落落就再也跑不掉了。   他亲自执笔,给天阁弟子都递了帖子。   曾经同生死共患难,到底情谊更胜旁人。慕星衍没什么朋友,却依然希望他们能够前来参加婚礼。   沈不周是最先回信的,言明他与江可知已收到请帖,必会携贺礼按时前往,顺祝琴瑟和谐,永受嘉福。   慕星衍捏着薄薄的回信,觉得心底原本有了缝隙的坚冰,正在一点一滴缓慢消融。   他原本没想着邀请沈不周,又担心司云落苏醒后得知,会怪罪埋怨于他,才一视同仁寄了请帖过去。   坦率而言,他自认与沈不周仍有龃龉,但对方如今大方地祝福他与落落,他也很乐意承这份情。   时移世易,少不更事的那段过往,会被所有人默契地放在心底。   他又打开岑如默的回信,信上说师尊他老人家尚在闭关,不知何时才会出关,这段时间他需要暂代掌门一职,就不便抽身过来了。   岑如默不来,慕星衍深表遗憾,还能有什么比当着情敌的面娶老婆回家更爽的吗?   可惜另一位情敌似乎也预判了他的预判,并不乐意给他这样的机会。   闻既白干脆没回信,不知又去到哪里云游了,只是送上了一份贺礼,是个细长的匣子。   慕星衍用手掂了掂,分量很轻,没想太多便放到了一边。   他对这些礼物并不感兴趣,反正肯定没有他给落落准备的好。   既然如此,不如等她醒来,再陪着她慢慢拆。   几人都有了回音,唯独他原本最有信心的卜随云,迟迟没有消息。   他本来想着,卜随云平日与落落关系也算要好,落落应当很希望见到她来,她应该也不会拒绝。   罢了。   卜随云自然收到了请帖,此时的她刚刚回到玄灵宗,想顺路取些东西,再去赴宴。   既然来了,不去探望一下师兄,总是不太像话。   她打定主意往天銮殿去,厚重的殿门被推开的瞬间,久违的光线泻入,刺破了殿内的昏暗。   空无一人。   但应天真人的菩提玉座已然挪向一边,有细碎的声响自下面的洞口中传出,窸窸窣窣的。   卜随云按着狂跳的心脏,在好奇心驱使下,一步步小心接近。   司云落躺过的寒玉台之上,已经换成了长眉慈目的白发老人,面色依然如生。   师尊?!这是……?   卜随云有了猜想,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即使师尊过世,师兄也会接掌玄灵宗,为何有意隐瞒师尊死讯,秘不发丧?   她分毫不敢动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呼吸透出来,引起岑如默的注意。   他像是真没发现,自顾自打开一坛酒,洒了一半在台前的青砖地上,看酒液没入缝隙,渗进内里。   他提起酒坛尝了一口,不屑地笑了笑,笑容中渐渐生出几分怅然。   “不愧是山下掺了水的酸酒,有什么好喝。真不明白您为什么爱喝这个。”   话虽如此,岑如默依旧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酒液溢出来,浇湿了他的前襟,他也浑然不觉,放在空了的酒坛,又从旁边拿起一坛。   “这个……永安春醪,我刚去亲自买的,您尝尝看,味道还像不像从前。”   他惯例倒出来一半,正要去喝剩下的,却被一只纤纤玉手覆上手背,拦住了他的动作。   那女子背影纤薄,有些眼熟,卜随云不敢确认,继续看着。   女子又走近两步,赫然是与司云落一模一样的面容!   只是不如司云落那般富有灵气,表情呆板木讷,看上去似乎相当依赖和亲近岑如默。   “哥……哥……”那女子机械地摇了摇头,“不要……再喝了……”   岑如默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语气是卜随云从未听过的温柔宠溺。   “好,就听落落的。”   他站起身来,牵过“落落”的手准备离开。   卜随云只觉得毛骨悚然。   师兄疯了?这是在做什么?豢养司云落的替身吗?可她即将与慕星衍成婚……   不论出于何种目的,制作替身都为情理所不容,落落若是还在,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被这样冒犯。   卜随云屏住呼吸,只想挨到岑如默离开,再去向慕星衍报信。   只是走神了一瞬,便直勾勾地对上了岑如默那双不带感情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啊……被发现了呢……”   “好久不见,卜师妹。”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养宠专家龙龙   2.落落:的确,养鸡不就是用来吃?   3.鸡:?(只有它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4.落落的一半神魂被做成了……这部分只留有八苦轮回中的记忆,所以称师兄为“哥哥” 第162章 第162章   ◎“永不分离”(二更)◎   大婚的那一日, 慕星衍坐在长乐神殿门口的石阶上,看着灿阳一点点从云层的缝隙中探出头来,为世间万物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   是个极好的天气, 宜嫁娶。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自言自语道:“该出发了, 去接老婆回家。”   迎亲队伍去得极早,吉时还未到, 慕星衍便耐心在外等候。   长身玉立的少年着一身喜服,衣袖上金线绣成的龙纹若隐若现, 衬得他气宇轩昂, 清俊明艳。   宽袍广袖下,是因为紧张而交叠的双手, 手指几乎被他拧成了麻花。   时隔数月, 他再次站到同样的位置, 待遇却截然不同。   见他来了, 鸾鸟守卫自觉分列两侧, 为他让出入山的道路, 齐声唤道:“姑爷!”   慕星衍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在叫他,面上浮现出几分茫然, 又听守卫问他:“时辰还早, 姑爷要不先带人进去歇着?”   听上去是个不错的提议, 但慕星衍只是摇头,委婉拒绝。   “不急, 再等等吧。”   为了这一刻, 他已然等了三个月, 或许更早。   自他正式上门求亲开始, 自他与司云落互通心意开始。   自他意识到目光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自那场被精心布置的抓周仪式上,粉雕玉砌的小姑娘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小拇指勾住了他的衣袖。   只需一眼,便是一生。   他等她长大,亦会陪着她慢慢变老,自然不会急在这一时半刻。   况且,自他请愿过后,还是不免对福祸之说敬畏起来。   他以前从不信这些,认定是无稽之谈,如今却怕没有按照吉时来接,会影响落落的气运,不能保她往后余生平安顺遂,吉星高照。   若有可能,他宁愿将全部的好运让渡给她。只要她留在他的身边,于他而言便是上天垂怜,赐他优待了。   他不敢奢求其它。   好不容易捱到了吉时,慕星衍领着队伍进山去,因为心情过于激动,双手都在微微发颤。   他入了正堂,撩袍跪下,向岳父岳母行过大礼,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叫人完全挑不出错处。   时至今日,他仍然不能确认,岳父岳母是否原谅了他,但无论如何,他们既然愿意将唯一的女儿交付于他,他便会想尽办法,用一切去补偿。   “岳父岳母,请您们放心,我会对落落好的,用一辈子去照顾她,爱护她,绝不食言。”   司父闻言面色稍霁,却仍是重重地“哼”了一声,那样子仿佛在说:“你小子要是敢负了落落我就把你活活打死”。   在他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之前,司母使了个眼色,暗暗劝住了他。   女儿出嫁这样的大事,作为母亲,她又是欣慰又是伤心,眼中不断地落下泪来,几乎说不出话,半晌才道:“你是好孩子……相信你言出必行,一定会做到的。”   司云落被侍女扶出来时,慕星衍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软烟罗,金凰裙,冰丝鲛绡织成的红盖头上,是纷繁富丽的凤凰图案。鞋尖的东珠圆润光滑,熠熠生辉。   心跳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他走过去,将她从旁人手中接过,手臂揽在她腰后,让她半靠在他的怀里。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揭开盖头,确认是不是他的妻子。   他当然知道今日婚仪盛大,岳父岳母断然不会闹出乌龙,也不可能有什么狗血情节发生。   他只是……太久没见她了,很想见见她。   立刻,现在,马上。   但在岳父阴沉沉的目光里,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敢伸出手去,指尖用力地抠了抠掌心,忽然瞧见新嫁娘的红色指甲,才终于放下心来。   那是他亲手染上去的,不会有错。   拜别岳父岳母后,慕星衍将司云落打横抱起,向来时路走去。   山风徐徐吹过,掀起盖头一角,露出一点清透白皙的肌肤,以及小巧玲珑的下颌。   他将司云落小心地放在陪嫁的青鸾车驾上,没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同她悄声低语。   “满意了吧?世上就没有比你更省心的新娘子了。”   司云落自然不会回答他,只是沉默地躺在那里。   慕星衍最后检查了下车驾角落堆砌的冰块,以及她身下垫着的锦被,确认柔软舒适,温度适宜后,终于下令道:“出发!”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返回星序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少主成婚是大喜事,星序城万人空巷,男女老少都无须劳作营业,全都关注着这桩难得一遇的婚事。   自打进了城门,迎亲的车驾便漫天撒钱,装着金锭的红封无须争抢,人人有份。   小少爷家大业大,才不会在意这点花销,讨赏的人多了,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堆到他耳边,听得他很是飘飘然。   他们理应如此,值得接受这世上所有的善意,与最真诚美好的祝愿。   从前的他们吃够了苦头,惟愿今后的日子只余甜蜜。   司云落无知无觉,为免宾客发现端倪,拜堂行礼的环节便直接取消。   慕星衍将人抱到新房里,床上铺满了灼灼盛开的凤凰花,司云落置身其间,就像掉入了花海之中。   他握住她一只手,试探着想要挑起盖头,外面却忽然传来“笃笃”的叩门声,强行打断了他的动作。   “何事?”   似是听出他有些不耐烦,门外之人迅速回道:   “少主,外面已经开宴,宾客们还在等您敬酒,城主让小的请您速速过去。”   慕星衍默了一默,只答:“知道了。”   真烦啊……一想到他老爹一生交游广阔,请了百十来桌亲朋好友,他就觉得生无可恋。   那得喝到什么时候,他才能和落落单独待着啊?   但他很快便想通了,反正他酒量好,只要把宾客们都喝倒了,应该就没什么事了……吧?   离开前,他点燃了那对龙凤花烛,最后看了一眼床铺之上安睡的女子,才恋恋不舍地阖上了门。   他怕他回来会晚,落落又怕黑,就让这点烛火暂时代替他,陪在她的身边吧。   慕星衍归来时,天色已然不早,屋子里暗了下来。   烛火仍在燃着,映出他薄红的脸颊,以及眸中的星点醉意。   他喝了很多,似乎比当初麻痹自己的时候还要更多,却始终支撑着没醉。   因为他知道,有人还在一直等他。   慕星衍走路都有些不稳,摇摇晃晃地摸上床榻,掀开盖头的那一刻,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他朝思暮想的人,如今就在他的身边,触手可及。   她难得作这种正式的妆扮,肤白唇红,眉似远山,薄薄一层胭脂掩盖了苍白,显得她气色极好,一张小脸清艳无双,在娇憨之外,又平添了丝丝惑人的妩媚。   这是他的妻子,只属于他,独一无二。   他痴痴地笑起来,看上去像是多年夙愿一朝得偿,简直傻得不得了。   本想俯下身去吻她的朱唇,又忽然一拍脑袋,想起自己忘记了件重要的事。   那么多繁琐的仪式流程都走完了,可不能少了这一件。   慕星衍跳下床,走到桌边去倒了两杯合卺酒。   落落无法饮酒,看来只能他想办法,主动将酒液渡给她了。   他眼波明亮柔和,专注于手边的事情,全然没有发觉,在他身后的床榻之上,少女的长睫不安地颤动着,像是马上就要睁开眼睛。   他端了两杯酒回来,自己先饮了一杯,又觉得良辰美景不可辜负,正是剖白心意的机会。   他这一生,从未向她承诺过什么,便不吝于在此时此刻,对她郑重许下诺言。   “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永不分离。”   他深情款款地说完,将另一杯酒含在口中,冰凉的唇分开了她的唇瓣。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已婚但因为被叫“姑爷”而十分错愕的龙龙(嘻嘻)   2.下章落宝回归,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一巴掌(不是)   3.不会有人即将成为第一个在新婚之夜被老婆扔出房门的吧?不会吧不会吧?   4.庆祝大婚沾喜气,本章留评掉落龙龙特制金锭子红封,一起发财! 第163章 第163章   ◎“你活过来了,落落”(一更)◎   冷……好冷……   司云落眼前一片模糊, 不自觉揪紧了身下柔软的被褥。   只是寒冷令她乏力,丝滑的锦缎如水般从指缝间溜走,完全起不到保暖的作用。   这就是阴曹地府吗……   也不至于这么冷吧?阎王爷是住在冰窟窿里吗?!   为着主动寻求温暖, 她被迫不断尝试,想要找回身体的控制权。   终于, 在无数次的失败之后, 犹如困兽挣脱牢笼,她勉强睁开了眼睛。   四周是铺天盖地、耀目刺眼的红。   呵呵……这地府布置得还怪喜庆的哈, 是不是每来一位新人,都要提供欢迎仪式外加投胎转世全程引导服务豪华大套餐?   司云落原本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   她定睛一看, 眼前是慕星衍那张熟悉至极的面孔。   司云落:???   司云落:!!!   司云落:等一下?!慕星衍也死了?!   那她拼死拼活挡那一下,究竟有什么用啊?!   她白白死了是不是?!   不可能, 她肯定是在做梦。   但梦到慕星衍丢了小命, 也要到地下来与她纠缠不休, 是她万万没有想过的。   救命啊!为什么人死后还会做噩梦!   不对, 人都死了救什么命。   司云落自暴自弃了, 选择重新把眼睛闭上。   心里反复默念着:“都是梦都是梦, 只要我看不见,他就不存在……”   可慕星衍柔和的声音适时在耳畔响起, 带着许诺誓约的坚定。   “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永不分离。”   他停顿了一下, 下一刻,冰凉的唇触到她, 湿润而柔软。   齿关被顶开的同时, 有辛辣的液体被他哺了进来, 细细地滑进她的喉中。   司云落:……   司云落:他谋杀我?   司云落:不对!这根本不是重点吧?!   司云落:……卧槽!!!爷的初吻!!!   可为何……为何她完全不觉得抗拒?   身体的本能在迎合他, 像是清楚了解他下一步的动作,并期待着。   莫非……不是第一次?   慕星衍从前偷偷亲过她?!   啊啊啊要死啦!!!比噩梦更可怕了好吗?!   司云落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几乎就要跃出胸腔。   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他的衣襟,因为缺氧,脸颊慢慢泛上一层绮色。   她晕晕乎乎的,感受到灵活的舌尖探了进来,正欲与她亲密勾缠。   司云落瞬间就清醒了。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起码等解释清楚再说吧!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   她开始胡乱挣扎,身体总算听话了些,稍一用力就推开了慕星衍,从他的怀抱中逃离出来,入目却是慕星衍充满惊诧的脸庞。   可恶,这是什么表情?亲了她还不想负责是吧?   司云落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打得他头都偏向一边。   清脆的响声过后,世界彻底安静了。   她气鼓鼓地窝在床脚,看着慕星衍脸上的神情飞速变幻,最终定格在狂喜上。   即使如此,他似乎也有些不敢相信,缓缓伸出一只手,想要抚上她的侧脸。   “老婆?是你吗?”   平心而论,慕星衍今日一身红衣,俊丽非凡,看着倒是人模人样的,但那又怎样?   长得好看就可以占人家便宜啊?!   司云落又一巴掌打开他的手,反问他:“谁是你老婆?”   可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顺势拉过那只手,整个人扑到他怀里去,又被他紧紧抱住。   慕星衍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环过她的背,抚摸着她光滑而冰凉的长发。   他抱得太紧,仿佛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之中,丝毫不肯松开。   司云落无所适从,被他勒得喘不过气,声音都弱了下去。   “你……放手,我有点……喘不过气……”   慕星衍这才如梦初醒,慌乱地松开了对她的禁锢,却不肯就此远离,而是轻柔地将她抱在怀里,好像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司云落靠在他肩上喘匀了气,刚动了一下,忽而发觉肩头传来一片湿意,伴随着压抑的啜泣声。   慕星衍又哭了……   好像自他出了轮回,就变得格外爱哭,要知道从前的他,无论受了多重的伤,也坚决不肯掉一滴泪。   司云落叹了口气,双臂轻轻回抱住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他的后背,直到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一切又重归平静,司云落总觉得别扭,踌躇半晌终于下了决心。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慕星衍的声音仍然闷闷的,带着哑。   司云落忽然紧张起来,说话都磕磕绊绊的。   “我是……已经死了吗?你也一起?”   说是死了,其实也不像,慕星衍身上的温度如此真实,温暖到让人贪恋。   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连带着胸腔都在细微震动。   司云落又羞又急,怎么,这个问题哪里好笑了?至于笑得这么夸张吗?!   可他的笑声很快止住,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细腻的啄吻,雨点般落在她的颈侧。   “你活过来了,落落。”   他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我也活过来了。”   *   “所以你给我解释一下,咱俩穿一身红到底是怎么回事?跟年画娃娃似的。”   司云落越说越觉得不对劲,该不会是……她猜想的那样……吧?   慕星衍抿着唇,微笑看她。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在他开口说话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我们成婚了,就在今日。”   司云落:?   “所以我叫你老婆,理所应当。”   司云落:??   “这是专门为你我二人定制的喜服,你可还满意?”   司云落:???   有个小人在她的脑海里拼命尖叫,直到脑海里的那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等等!”司云落猛然向床下冲去,“谁答应要嫁给你了?反正不是我!我没有!我要回家!”   可她或许是还没恢复,不然怎么会还在找鞋,就被慕星衍拦腰抱住,拖了回去?   “晚了。”   他忍不住笑,嗓音中的愉悦几乎要溢了出来。   “大礼已成,诸多宾客见证,你是我慕星衍明媒正娶的妻子。”   “不可能!你骗我!别以为你把我掳过来,再随便套身衣服就能糊弄过去!我爹才不会轻易把我卖给你!”   慕星衍对此表示深切遗憾,并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幻想。   “事实上,正是令尊将你亲手交给我……哦,现在我应当唤他‘岳父’了。”   “岳父大人收了我两百抬聘礼,笑得合不拢嘴,让我以后好—好—待—你。”   最后四个字故意加了重音,吓得司云落浑身一个激灵。   她的亲爹,威震一方的凤凰家主,为了区区两百抬聘礼,就把她卖了?还是卖给慕星衍?   一想到从今以后就要生活在慕星衍的魔爪之下,她只觉得生无可恋。   “你为何要娶我?”   司云落这样问出来,慕星衍倒有些不高兴了,惩罚一般叼住她的耳垂轻轻拉扯。   “我是不是一早就同你说了很多遍,要你同我成婚?我可不是爱开玩笑的人。”   不轻不重的力道研磨着她,伴随着他偶尔在耳边恶劣吹气,她更是痒得难受。   自幼太过了解,慕星衍是知道怎么对付她的。   硬的不行,司云落只能来软的,故意软了声音哀求他。   “阿衍哥哥……你放我回家吧……成婚也不急于这一时啊……”   就差把“求你了”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慕星衍不为所动,亲吻从耳垂蔓延至颊侧,让她很快就变得湿漉漉的。   “我很急。”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把你娶回家狠狠欺负,然后……让你给我生崽子。”   司云落一下瞪圆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慕星衍对于她的反应非常满意,得意地眯起眼睛,像是奸计得逞的狡诈狐狸。   “还记得闻既白替你算的那一卦吗?一胎两宝。要是不试试,多有损他的名声。”   啊啊啊啊啊!!!   司云落彻底崩溃了,她才不要和慕星衍这样那样,还要大着肚子替他生崽子!   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她眼前已经浮现出了生动的画面——   她怀里抱着一个,背上背着一个,正在辛勤地打扫卫生,而慕星衍翘着腿坐在一旁,一边嫌弃她扫地太慢,一边随手往地上扔瓜子皮。   ……这样的日子谁爱过谁过!反正她不过!   她尖叫了一声,回过身去将他扑倒,趁势在他的脖子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慕星衍顺从地仰面躺下,因为骤然而至的疼痛而小声吸着气,还不忘善意提醒她。   “为了让我们好好培养感情,爹娘特意安排了长乐神殿最边缘的院落供我们居住。”   “你想叫就叫,随便叫。”他犹嫌不足,继续拱火,“再大点声。”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失而复得心中狂喜然后马上故态复萌开始逗弄欺负老婆的龙龙   2.咳……所以到底什么时候这样那样生崽子(不是,我乱讲!)(没有!顶多番外!就算有也不是落落生!你们懂得!)   3.接下来有一段时间的甜甜剧情,所以甜多长时间比较好   4.注意:落宝并没有轮回之中与龙龙肌肤之亲的那些记忆,所以对她而言还没做过(啧) 第164章 第164章   ◎“没有别人,只有你”(二更)◎   司云落被他闹得毫无办法, 已经许久未活动的身体依旧虚弱,她又开始头晕脑胀了。   反正跑也跑不掉了,有什么事不能等一觉睡醒了再说呢?   如果慕星衍是在骗她, 明日一早她就去见伯父伯母,自然会真相大白。   于是她干脆放弃了抵抗, 伏在慕星衍的心口之上, 从他暖意融融的身体汲取温度。   慕星衍也难得安静下来,只是揽着她, 偶尔亲一亲她的发顶。   室内太冷了,直到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才发现房间角落里那些冰鉴的存在。   不发现还好, 一看见这些,司云落的火气“蹭”地冒上来, 不客气地抬腿踹了他一脚。   “你想冻死我……”她嘟囔道, “去把冰块都拿出去。”   慕星衍这才想起, 冰块已经完全无用武之地了, 连忙跳下床去忙进忙出。   没了恼人的冷气, 司云落更是迷迷糊糊的, 随手将大红色的喜被一扯,就直接睡了过去。   搬完冰鉴已是夜半, 慕星衍擦拭着额间的细汗, 觉得自己满身酒气实在是不像话。   难为老婆刚才被他又亲又抱, 这么一看挨打是应该的。   他主动宽了外袍,自湢浴中清清爽爽地出来, 只着里衣坐到榻上, 这才发现他的小妻子已经睡熟了。   那一瞬间, 他心里还是一凉, 沉默着加重了呼吸,缓缓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他真怕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是上天为了奖励于他,特意编织出的虚幻梦境。   所幸不是。   她肌肤温热,呼吸均匀,就只是单纯地睡着了而已。   慕星衍这才彻底放下心,又高兴起来。   龙凤花烛燃了一半,跃动的烛光映出忽明忽暗的影子,浮浮沉沉的。   他起身走过去,拾起金剪去拨弄烛芯,看着它们重新变得明亮。   会好起来的,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自今日始,是为新生。   他到底还是不能让司云落就这样潦草地和衣而卧,替她换衣裳这件事也做得够多,称得上熟门熟路。   她虽然有了意识,奈何他动作细致轻柔,故而始终没被惊醒,咕哝了一两句梦话就继续沉沉睡去。   做完这些,慕星衍才终于掀开被子躺进去,小心翼翼地将司云落揽在怀里,细细凝视着她的睡颜,没忍住又亲了她两下。   “谢谢你愿意回来。”   “谢谢你还要我。”   司云落一觉便睡到了第二日天光大亮,她睡得很足,慵懒地伸着懒腰,冷不防发现自己又被困在某人怀里,甚至他的手臂还毫不避讳地搭在她的腰上。   而慕星衍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醒啦?”   明知故问。   司云落冷着脸,把他的手臂推开,并矜持地表示:“男女授受不亲。”   罪魁祸首装作听不懂,手上稍用了点力,就扣住了她的腰,让她不得不贴他更近。   “夫妻本就相亲。”   司云落懒得与他多费口舌,更何况他正悄无声息地凑过来,喉结上下滚动着,让她警觉性直接拉满。   直觉告诉她:他又欲行不轨之事了!   她迫于无奈,只能随便找个话题,吸引他的注意力。   “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我一夜没睡。”   “一夜没睡?你在想什么呢?”   面对困惑的司云落,慕星衍怜爱地捏了捏她的小脸。   “我在想……上天果真待我不薄,我现在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   可司云落明明记得,他昨夜刚被她甩了一巴掌。   果然是有什么奇怪的倾向吧!   她呵呵干笑了几声,活动着自己的手腕。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不介意再让你幸福一下。”   慕星衍的眸色深了深,忽然翻身上来,双手分别擒住她的一只手腕,逐渐俯身而下,温温的呼吸扑在她的面上,羽毛搔过一般的轻痒。   “那……昨夜的洞房花烛,老婆能不能补给我?”   似乎是怕她找借口推脱,他还特意加了一个限定词。   “现在。”   现在?!   司云落瞳孔地震,连连摇头,却无法阻止他的双唇越贴越近。   情急之下,她只能偏过头去,任湿润的触感印在颈侧。   即使如此也没能躲过,春风化雨的攻势难以抵挡,他一点一点地吻着她,灼热的呼吸喷洒,让她感觉自己正在融化成一汪暖洋洋的水。   司云落不得不把脸重新转回来,正面对着他。   慕星衍黑眸沉静,却蕴藏着浓烈的情感,令人心惊。   而他的眼中,倒映出那个额发散乱、脸色潮红的她。   她有些不敢再看下去,却没料到此举正中了他的圈套。   只这片刻的犹豫,他已经吻了上来,轻轻贴在她的樱唇之上。   ……   良久,两人才终于分开。   慕星衍喘着气,从她身上下来,躺回原处,用一只手臂遮住眼睛。   ……他开玩笑的,她还没完全恢复,怎么能承受这种激烈的动作。   忍一忍就好了。   反正时间不会太久。   司云落同样放空自己,双眼无神地望着帐顶,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场比试……应当算是她输了吧?   自己认输,怎么就不算输呢?   她甚至还主动表了白,说有点喜欢他……   好丢人……现在装死不承认还来得及吗?   司云落讪讪背过身去,却发现已经躺在床檐上,险些就栽了下去。   幸亏慕星衍听见响动,眼疾手快将她捞了回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慕星衍不似从前那般肆无忌惮,嘴上不肯饶人是一回事,真到了紧要关头,却极小心地待她,像是怕她会凭空消失。   就好比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忍得辛苦。   司云落盯着他薄红未褪的脸,直到他也开始不自在,躲避着她的目光。   她这次倒是强硬起来,伸手掰过他的脸,凝神注视着他。   “慕星衍,之前我说过的话,你应当不记得了吧?”   他的表情变得柔和,眼神恢复了几分清透,握住她一只手贴在颊侧。   “每个字都记得。桩桩件件,我都已经做到。”   “只是……你既已说了喜欢我,便不能再反悔了。”   他果然还记着……   司云落咬了咬唇,觉得气势不能输,勾着他的下巴说道:“我这人从不吃亏,那你须得……”   她原本想说:“那你须得先爱我,多过十倍百倍才行。”   可慕星衍却仿佛预判了她的台词,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何止千倍。”   为什么……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可她全然记不清了。   心头瞬间激起了甜蜜与酸楚,司云落不想让他发现眼底积蓄的泪意,索□□盖弥彰地将他扑倒。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宣布了审判的最终结果。   “慕星衍,我们重新来过吧。”   说完这句,她没给他同意或拒绝的机会,用唇齿将未说出口的话语尽数封缄。   但缠绵不过片刻,趁着换气的时间,慕星衍还是握住了她的肩膀,勉强和她拉开一点距离。   “你的身体……”   司云落也不好受,但这种内在的焦渴,与疼痛或虚弱都完全不同,却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于是她勉强打断了他:“我没事的。”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说到后面,声音几乎细如蚊蚋。   “但是那种事……我还没准备好,你能不能……像之前那样?”   仅仅是说完这句话,就让她羞愤欲死,不敢看他。   明明是为了他着想,怎么听上去反倒像她在主动似的?   司云落别开眼,故而恰好错过了慕星衍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   然后她听到他开口应下:“好。”   只是音色喑哑,不复从前的清亮。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但时间已然过了太久,她止不住地心如擂鼓。   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因凉意而猛然一缩,又被极有耐心的细腻亲吻渐渐安抚。   司云落腿抖得厉害,衣衫散乱地被他抱去湢浴里,神色恹恹的。   反正该不该看的都看过了,她这样想着,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   玉雪随着步伐一摇一颤,绵软的洁白上盛开了朵朵旖旎的红,令人禁不住浮想联翩。   慕星衍只消低头看上一眼,便觉得呼吸再次粗重起来,咬着牙加快了速度。   直到两人一同沉入池中,他才真正放松下来,娴熟地为她剥去那些聊胜于无的衣衫,掬水认真清洗。   司云落没了力气,却还知道盯着他看,突然用力拍打了一下水面,让不小的水花溅到他的身上。   “慕星衍,你的……怎么进步这么多?”   她先是疑惑,随后越想越离奇,说话就有些恶声恶气。   “还这么会照顾人?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找过别的姑娘!唔唔,唔唔唔!”   没有什么办法能比堵上她这张胡乱说话的小嘴更直接了。   司云落被亲得没了脾气,好一会儿没能说出话来,只软嗒嗒地靠着他喘气。   但为了防止她再胡思乱想,慕星衍还是抵住她的额头,捏了捏她的后颈。   “没有别人,只有你。”   落落曾说过她可能忘了什么,事到如今,他已经可以粗略猜测,大概是他们在轮回中朝夕相处的那段时日,承载着他们为数不多的安然与甜蜜。   说到底,最委屈的还是他,从头来过就罢了,还要承受爱人的误解。   但是她已经活生生地回到他身边,又让他觉得实在不能奢求更多。   他叹了口气,继续回答她的问题。   “至于照顾人这件事……你不妨猜上一猜,在你不省人事的那段时间里,是谁帮你沐浴穿衣?”   司云落整个人都僵住了,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那昨夜也是你……”   慕星衍坦然点头:“自然是我帮你换的衣裳啊。”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超能忍的龙龙   2.龙龙:老婆不记得了,我委屈,但我忍!   3.谁敢相信啊,这只是一大早起的事,救……大白天这样真的好吗? 第165章 第165章   ◎“喜欢花,喜欢兔子,也喜欢你”◎   然后慕星衍饶有兴味地看着, 还未散去的红云再度聚拢,覆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之上。   随着一声尖叫,司云落猛然向他身上泼水, 将他整个人浇得透湿。   温水将额发打湿成一缕一缕的,粘在他的额头上, 水珠像断了线的珠子, 不住地往下滴落。   慕星衍早已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依然好脾气地纵容她打闹。   沾了水的里衣贴在身上, 勾勒出肌肉线条的同时,也让那些难看的疤痕渐渐显露。   司云落看不分明, 便直接上手来扯他的衣裳。   事到如今, 她已经没什么隐私可言,自然也要将他从上到下看个遍, 这样才算公平。   可她没想到的是, 慕星衍灵活地闪身躲过, 似乎并没有大大方方让她看的意思。   相反, 他在羞赧之外, 还额外多了几分不安与局促, 是有事瞒她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神情。   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僵持, 司云落就有些不高兴了。   这才成婚第二日, 还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便有了她不知道的秘密,往后的日子还得了?   哼, 男人的甜言蜜语, 都是听听罢了。   她的不悦写在脸上, 慕星衍叹了口气, 主动靠过来,握住她一只手环上他的腰身。   “别生气,老婆……给、给你摸摸……”   他看似淡定,其实耳根红得要滴出血来,连弥漫的水雾都遮掩不住。   司云落乖顺地回抱住他,右手顺着里衣的下摆探了进去,停在块垒分明的沟壑之上。   他的身躯滚烫,比水温还要高上几度,此时垂着眼眸,一副知错就改的乖巧模样,看上去就很好欺负。   司云落有了主意,指尖在坚硬的腹肌上轻按了按,小拇指却悄悄勾住了系带。   系带松开的一瞬间,慕星衍眼疾手快,推她换了个姿势背过身去,自己从身后压了上来。   一时间攻守易位,司云落动弹不得,细腻的雪软被挤压得变了形状,看上去可怜极了。   她不得不用手臂支撑,好让自己远离略带凉意的池沿,却不知此举只会离他更近,自投罗网。   柔软的腰肢刚被他一把捞起,灼热就从后面抵了上来,无意识地蹭着她。   大掌玩弄着鲜红的玉珠,搓圆揉扁的动作恶劣而肆意。   她受不了这样的过分针对,小脸被水汽蒸得通红,眼尾沁出了几滴泪,非常及时地张口求饶。   “阿衍哥哥……”   慕星衍却不理会了,一口咬在她肩上,留下浅浅一圈牙印。   “继续叫。”   意识到求饶并没有用,司云落反而像只噤了声的鹌鹑,不知该如何是好。   “嗯?不叫是吗?”   他嗓音哑得厉害,指印烙在雪白的肌肤上,看着它们从缝隙间漏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碧绿色的龙尾就层层盘绕上来,欢快地摩挲着她的后腰。   “还是说……你更喜欢这样?”   这也太要命了……   司云落慌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小幅度地扭动着身体,小声叫他:“阿衍哥哥……”   他没再说话,只是适时地松开了她。   为表诚意,她不得不一声接着一声,直到拍打水流的速度越来越快,许久才趋于平静。   明明没有累着她,司云落还是眼神迷离地喘着气,软在慕星衍的怀里。   温热的水流环绕着她,身后是坚实的胸膛,共同组成了密不透风的牢笼。   她几乎难以分清,额上是水滴还是细汗。   微张的唇像是邀请,慕星衍捧起她的脸,再次吻下来。   半晌,他恋恋不舍地放开,用指腹抹过她的唇瓣。   “等下你同我去见爹娘?他们看到你醒了,必然会非常开心。”   司云落这才想起,成婚第二日的清早,新妇是应当向公婆敬茶的。   她的表情由错愕渐渐变得恼怒,为了泄愤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腰。   “你怎么不早说?!”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要是让人知道……她的脸就全没有了!   “怕什么。”慕星衍握过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我爹娘看着你长大,还能苛责你不成?”   “再说了,新婚之夜劳累晚起,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说得理直气壮,司云落深感无语,狠狠剜了他一眼,用力挣开他缠人的手臂,向不远处的池边游去。   她赶时间!没空同他多废话!   只是这片刻的冷落,慕星衍便对此颇有微词,长臂一伸圈住了她,把人重新捞了回来。   他埋首于她颈间,无视她的咬牙切齿,深吸了两口她的气息。   “不急,再陪我待会。”   司云落对他的粘人实在是无可奈何,直接导致一切结束的时候天光大亮,已近午时。   她手忙脚乱地穿衣梳妆,所幸衣裳都是早已准备好的,胭脂水粉也齐全。   她像往常那样绾了个双环髻,将其余长发松松地散下来,铜镜中的慕星衍却露出了不甚赞同的表情。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换好衣服,就站在她的身后,扶着她的肩膀。   “你该全绾上去。”   司云落放下象牙梳,摇摇头。   “妇人的发式,我不会。”   别的姑娘出嫁前都有娘亲说体己话,她被迫跳过这个关键环节,可谓是一问三不知。   就连那方面,也全靠和慕星衍尝试出来的经验……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又幽怨起来,但一旁的慕星衍显然并不在意,只是捏了捏她的脸颊。   “我都会啊,为什么不问我呢?老婆~”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司云落看着他得意洋洋的神色,知道他肯定后面还有话要讲。   果不其然,他张开双臂,将束腰的玉带塞到她手心里。   “礼尚往来,帮我系上,我帮你绾发。”   时间紧迫,她也没得选,将玉带环过他腰际时,后背忽然被轻轻一推,她没站稳,直接扑到了慕星衍怀里。   罪魁祸首趁势捏了捏她的后颈,扬起一抹促狭的笑容。   “老婆~投怀送抱的话,我也不会拒绝哦?”   明明就是他故意使坏!   司云落不理他,双手将玉带扣上,面不改色地直起身子,又坐回妆镜前,反手勾住那玉带,将慕星衍拉了过来。   他终于不再闹腾,温柔细致地给她绾发,手艺出乎意料的还不错。   她闻着梳头水的栀子花香气,看着他将一根青玉簪慢慢推进去。   玉是上好的材质,通透温润,只是纹样简单,称得上朴实无华。   司云落下意识伸手去摸,仿佛与她心有灵犀一般,慕星衍主动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亲手雕的,喜欢吗?”   她点点头,又问了他一个问题。   “慕星衍,你从前是不是送过我一个类似的?奇怪,怎么想不起来了……”   慕星衍微怔了下,很快又笑起来。   “你说的没错。那个找不见了,我又给你做了个新的。”   司云落“哦”了一声,没再纠结,提起裙摆站起身来,挽过他伸来的手臂,如同寻常的新婚夫妻一般,和他一道出了门。   出了院落,她才知道他们所居之处究竟有多么偏僻。   院落外便是花园,可司云落分明记得,花园在长乐神殿的一角,她小时候还常来这里玩。   慕星衍大多喜爱颜色素雅、气味清淡的花,花园中便一直种植这些。可如今展现在她面前的,却是一大片红艳如火的凤凰花。   热烈奔放的颜色让她心情大好,她小跑几步上前,在中央的鹅卵石路上转起圈来,裙摆随着微风飘扬。   “这些也是你种的吗?”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她弯了弯眉眼,又被脚边趴着的雪团子吸引了注意。   “慕星衍,你家的花园怎么还有兔子?”   司云落从小就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同她一样蓬松可爱。   奈何慕星衍毛绒过敏,她只能对这些敬而远之。   她弯下身来,将兔子抱在怀里,站起来时没想到慕星衍就在身后,一不留神磕到了他的下颌。   两个人都吃痛地喊了一声,又分别揉着痛处傻笑。   慕星衍轻吻了下她的发顶,看兔子安静窝好,十分亲人。   “喜欢吗?”   司云落朝他勾勾手,让他附耳过来,突然偷袭亲了他一下。   “喜欢。”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喜欢花,喜欢兔子,也喜欢你。”   她许久没有说过这样直白露骨的情话,慕星衍的虚荣心急速膨胀,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继续邀功。   “不仅有兔子,还养了鸡呢。”   为了印证他所言非虚,几只鸡横冲直撞地一闪而过,钻进了大片的花田之中。   司云落松开兔子,挽着他继续向前走。   “……实话说倒也不必。”   “你不是爱吃鸡吗?”   “也对,那今天中午就能吃吗?没吃早饭我都要饿死了。”   司云落没说谎,她才刚刚苏醒,体力消耗巨大,此刻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没问题,挑最肥的两只,一只清蒸一只红烧?”   “好耶!阿衍哥哥真好!”   “……你也就只有吃的时候会说两句好听的。”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没羞没臊宠老婆的龙龙   2.and一些关于吃鸡的大讨论   3.龙龙只是不想被老婆发现身上的伤疤而已qwq 第166章 第166章   ◎“少主他超爱的!”(一更)◎   两人甜甜蜜蜜地携手走了, 偶遇长乐神殿的仆从行礼,也只是简单颔首,仿佛他们的世界里根本看不见旁人。   可众人也不是记忆全无, 这两位虽然是青梅竹马,从前却也不是这般相处, 如今粉红泡泡直往外冒, 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我听说啊,少主为了求娶少夫人, 在凤鸣山一住就是半年呢!连城主都管不了他。最后少夫人被少主的诚意打动,才允了这桩婚事。”   “不对啊, 我怎么记得几年前还不是这般光景?那时我还是扫石阶的, 不小心瞧见少主和少夫人在山下打架,吓得我赶紧装作没看见悄悄溜走。”   几人七嘴八舌, 争执不下, 侍官东叔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抬手给了一人一个爆栗。   “都这么闲?不用去干活?”   他素来温和, 仆从们也不怕他, 大着胆子问道:“东叔, 您从小看着少主长大,最有发言权, 少主和少夫人之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东叔冷哼一声, 在大家以为他要发火之时,却突然凑过来, 悄声说了一句。   “少主他超爱的。”   仆从们夸张地“哦”了起来, 打趣声此起彼伏。   为了证明这个结论, 东叔慷慨地分享了他的见闻。   “上一次少主带少夫人回来的时候, 是一路背着少夫人上山的。”   “哦~”   “可到了神殿门口,少主不知怎么就来了脾气,险些让少夫人摔在地上。”   “啊?”   “但少主到底是舍不得,一定要等少夫人跟上再走。别看少主对谁都冷冰冰的,待少夫人那份特别,却是对旁人从没有过的。”   “喔!”   东叔盖棺定论:“所以,少主对少夫人绝对是真爱!”   吃到了瓜的众人心满意足,纷纷离开去做自己的事。   而东叔站在原地,望着一对璧人并肩离去的背影,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他以前很是担心,少主一直不开窍,婚事又迟迟未定,万一少夫人被别的青年才俊拐跑了,少主他哭都来不及!   后来,少主果然是哭都来不及,因为少夫人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少主受了好一番责难,总算如愿将少夫人娶回了家。   如今苦尽甘来,少主脸上的笑容,是东叔也许久未曾见过的。   修竹般挺拔的少年,与骄阳般明媚的少女,原本就是天上地下最般配的一对。   *   至于慕城主和慕夫人那边,早有仆从递了消息,说少主携少夫人过来拜见。   但等他们到了主殿,两位长辈主动迎上前来,慕夫人还是没忍住喜极而泣,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慕城主的眼圈也红了,但到底还算镇定,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劝道:“大喜的日子,别让两个孩子为难。”   慕夫人这才破涕为笑,连忙让司云落坐下,甚至比从前还要更关照她。   司云落被这氛围感染,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完全没了平日里说俏皮话逗长辈开心的机灵劲。   毕竟现在身份不同了,她有些忐忑,看了慕星衍一眼,在他充满鼓励的眼神中,同他一道起身走上前去。   茶水是现沏的,还烫着。司云落定了定神,松开慕星衍的手,恭敬地将茶盏用双手递上前去。   “请伯父伯母……”   还没说完,她已经意识到说错了话。   好尴尬啊啊啊,有谁家的新妇见了公婆还不知道改口吗?!   明明来的路上已经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结果到了这时大脑一片空白,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   所幸长辈们并不介意,慕夫人从袖中取出一个厚厚的红封,在她面前晃了晃。   “小落落如今该叫我们什么呀?”   司云落自认早已长大,可在从小看到大的长辈心中,依然只把她当作一个孩子。   她连忙改口:“请父亲母亲用茶!”   接下来一切还算顺利,慕城主和慕夫人相视一笑,分别取过茶盏。   唯独慕城主眼角余光瞥见慕星衍颈侧的牙印时,突然呛了水,猛烈地咳嗽了两声。   这两个孩子怎么也不知道遮掩一下!   ……罢了,年轻人大抵都是如此。想当初他和阿清刚刚成婚的时候,也是不分昼夜……咳。   慕夫人以为他是烫着了,赶紧帮他拍背顺气,慕城主只是摆摆手:“不碍事,是我不小心。”   说完也不管茶水是否真的滚烫,一口气灌了下去。   司云落这才放下心来,喜笑颜开地收了红封,掂了掂分量,这改口费给得可不少,可以让她的小金库再扩大一个规模了。   她笑容灿烂,看上去极没出息,慕星衍悄悄揽过她的腰,将一枚钥匙递到她的手心里。   “这是什么?”   “我的私库钥匙。”慕星衍懒洋洋答道,“以后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记得给我零花钱啊,老婆~”   等等……那她的嫁妆加上慕星衍的私库,以及宾客们送的新婚贺礼,她不就原地暴富了吗?   司云落立刻就飘飘然了,甚至现在就想回去清点财物。   仿佛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慕星衍继续道:“别急啊,老婆,那些礼物我可都好好存放着,就等着你来拆了。”   这还差不多,她得意地瞧了他一眼,将缠在腰间的手拍开。   在长辈面前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慕星衍识趣地退开,无声地说了些什么,顺手整理了一下她的衣领。   司云落没有听清,也无暇顾及,因为慕夫人已经亲切地拖过她的手,同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小落落,之前我们总以为,你大概是不喜欢阿衍,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怪这小子没有福分。但你要相信,他对你是真心的。”   她当然知道,并对此表示十分认同,因为她无需回头,就能感受到慕星衍的目光如影随形,恨不得粘在她身上。   “既然你嫁进来,就把我们当成你的家人,不必拘束,同你在凤鸣山是一样的。平时也不用特意做什么,你和阿衍过得幸福,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   这样看来,司云落想象中的扫地场景,看来是不会出现了。   她也看过凡间的话本子,有的女子嫁人后,会被看她不顺眼的公婆磋磨,终其一生活在无处不在的打压和怨气之中,渐渐枯萎。   她从前没想过会和慕星衍成婚,但现实显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要是慕星衍欺负她,她敢保证他的父母都会站在她这边,将他打得半死。   当然,如果在床上欺负的话……大概是没人会管……   午饭自然是留下来一起用。四人围坐在桌旁,和她小时候来星序城蹭饭也没什么分别。   慕星衍果然守信,那些方才还在花园里活蹦乱跳的鸡,现在已经端上了餐桌,肉质鲜美紧实,一看就是精心喂养的优良走地鸡。   司云落蠢蠢欲动,却也知道按照礼数,要等着长辈先动筷子。   她已经算好了,四只鸡腿一个人一只,人人有份。   结果还没等她下手,慕星衍已经率先夹了一只到她碗里,还嫌不够,又夹了一只。   司云落立刻就不好意思了,偷偷戳了戳他的肋间,被他趁机牵过了手,包裹在掌心里。   “从前你从我碗里夹的时候,不是理直气壮吗?”他同她低声耳语,“我的也给你。”   话虽如此,但是最后四个鸡腿都到了她碗里是怎么回事?   司云落真的撑死了,瘫坐在那里,任慕星衍一直握着她的手。   这家伙怎么连吃饭都不肯松开……   她对慕星衍又有了全新的认识,托着腮专注看他,发现他的筷子竟然伸向了那盘香菜……   司云落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他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堪称勇士。   可这一次她并没有想整蛊他啊?做人也大可不必这么拼。   回去的路上,散步消食的时候,司云落没忍住,问了他这个问题。   慕星衍刮了刮她的鼻尖,表情有点委屈。   “不是你让我吃的吗?”   “我哪有……”   等等!好像还真有!   她神情一滞,慕星衍便知道她想起来了,故意在她耳边复述。   “你让我每顿饭都要吃香菜芹菜,我吃了;养一大群毛茸茸的小动物,我养了;我去过凤鸣山多次,看望岳父岳母,断剑一直带在身边,以及……”   他稍稍抬起她的下颌,慢慢覆下来,清浅的呼吸扫过她的面颊。   “我从没有,忘记过你。”   眼看他即将把持不住,司云落轻轻挣扎起来。   “不许在外面……这么多人看着……”   “怕什么?”   慕星衍的手滑下去,把她整理好的衣领又弄得乱七八糟,拇指摩挲着颈间玫红色的吻痕。   “忘了告诉你,方才敬茶的时候,这些痕迹可是明显得很……”   那岂不是……都被看见了!!!   “还不是因为你!”   司云落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毫不客气地追着慕星衍一路打,但他身高腿长,跑得又快,对四周环境也更熟悉,溜进花园里就不见人影了。   她停在原地撑着膝盖喘气,微风拂过将近一人高的凤凰花海,就像大片起伏的红色浪花。   “慕星衍?”她试探着叫他。   花海中毫无预兆地探出一个头来,和她隔着不远的距离。   慕星衍笑吟吟地问她:“你消食了吗?”   “消得差不多了,怎么了?”   司云落一心想着把他骗过来,届时再狠狠揍他一顿。   慕星衍果然回到她身边,可就在她出手的同时,忽然感到天旋地转,是慕星衍将她一把扛起,向院落中飞奔而去。   司云落只来得及恨恨捶了他一下,骂道:“你做什么!这样着急!”   好像生怕旁人看不见似的!   “很急啊老婆。”   他说话听起来无辜,司云落却看不见他面上逐渐显露的促狭笑意。   “我们该睡觉了,睡午觉。”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扛着老婆火速跑路去睡午觉的龙龙   2.不会有人认为睡午觉就只是睡午觉吧不会吧不会吧?   3.管家梗:少爷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4.依据评论先前的反馈,开了个新预收,《初恋剑修他杀回来了》(暂定名),是第三个小世界小魅妖x少主的扩写,最关键的是,he!感兴趣可以收藏~ 第167章 第167章   ◎“狗东西慕星衍”(二更)◎   这一觉就睡到了傍晚时分, 司云落拥着被子靠在床上,肩头还披着慕星衍的外裳,露出一星半点泛着粉红色的肌肤。   她微微喘息了一会儿, 看他将灯点上,已经暗下去的房间又重新亮起来。   慕星衍熄了火折子, 又回到床上去, 将她揽在怀里。   他不喜外人打扰,故而整座院落只有他们两人居住, 仆从只会在他们外出的时候过来打扫收拾。   之所以这样安排,当然是为了方便, 但弊端也不是没有。   就好比现在, 司云落觉得这一日见的最多的,便是这一方小小的床榻, 其次是雾气氤氲的浴池。   她主动亲了他一下, 靠在他肩头问道:“你之前说, 去凤鸣山看过我爹娘, 他们……还好吗?”   “伤心总是难免的。但身体还算硬朗康健, 没你想的那么糟。”   那就好。   司云落点了点头, 又道:“我想回去看看他们。”   这要求合情合理,慕星衍没有理由不应。   他思忖片刻, 缓缓道:“今日已经晚了, 若是贸然通知岳父岳母, 只怕他们夜里都睡不好,甚至会连夜赶到星序城来。”   “不若这样, 明日我陪你回门, 在凤鸣山小住一段时间可好?”   司云落当然一百个乐意, 连带着看他都顺眼了许多。   说实话, 如今的慕星衍除了在床榻上凶狠了些,其他时候都称得上通情达理,甚至百依百顺。   她才不愿意去想个中缘由,只是绵着嗓子道:“阿衍哥哥真好。”   每次做完之后,司云落的嗓音就不自觉变得又软又甜,像小钩子一样勾着他。   轻柔的啄吻落在她的颊侧,慕星衍并不仅仅满足于此,温热的吐息落下。   “那你应该怎样报答我呢?嗯?”   这……事先也没说还需要付出代价啊?   司云落当然知道他想要什么,只是故意装作听不懂,专心研究着他里衣的料子。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白日里她原本是想脱慕星衍的衣裳,却被他反客为主,轻轻揭过了。   方才去睡的时候,他也始终捂得严严实实,司云落看着都热。   她越想越觉着,慕星衍有事瞒她。   反正她也不是吞吞吐吐的人,干脆直截了当地问他。   “慕星衍,你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吗?”   她眼珠一转,假设了一种可能性。   “莫非……你在身上纹了青龙白虎,怕我嘲笑?还是某个姑娘的名字,怕我看见?……啊!”   一切遮挡都被忽然掀开,慕星衍气得牙根痒痒,狠狠压住她。   “既然能够胡思乱想,那大概还是可以再来一次吧!”   无论司云落如何哼哼,他始终不肯放过,直到她再度昏睡过去为止。   她在睡梦中也不安分,不断咕哝着什么,他凑近去听,从模糊不清的话语中,分辨出了其中的几个字。   “狗东西慕星衍。”   呵,有事就“阿衍哥哥真好”,没事就“狗东西慕星衍”?   他算是把她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可那又如何呢?他不就喜欢这样的她?   老婆是自己选的,也活该他受着。   这话在大半夜又应验了。   因为胡乱折腾,两个人体力消耗巨大,又都没用晚膳,到了夜里,司云落在他怀里迷迷糊糊醒过来,一脚将他踹下了床。   “好饿……去找点吃的来……”   她说完便翻了个身,面向里继续睡了。   慕星衍也不知她是梦话还是醒着,只好认命地披衣起身。   小少爷人生第一次偷鸡摸狗,作案对象是自家厨房。   所幸灶下还有热饭,是特地为他们留的,让他感受到了一丝人间的真情与温暖。   两人用过饭,填饱了饥肠辘辘的肚子,草草洗漱后再度相拥着睡去。   为着要回凤鸣山,司云落第二日特地起了个大早,明明是回自己的家,竟然比平时还要紧张。   她也说不清是在担心什么,但她猜想,爹娘应当是难过了好一阵子,只要想到这一点,心上的石头就直直往下坠去。   慕星衍替她理好衣裙上的流苏,捏了捏她的肩膀,想要给她一些勇气和力量。   她扯出一抹微笑,用脂粉盖好裸露在外的痕迹,握住他的手站起身来。   从青鸾车驾上下来,司云落一眼便瞧见了翘首以盼的爹娘,连忙以最快的速度奔了过去,一头扑到了他们怀里。   虽然早已做了心理准备,想要挤出笑容安慰爹娘,可真等见了面,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往下落。   直到被丢在身后的慕星衍款款上前,主动和长辈见礼。   “岳父,岳母。”   她这才止了哭声,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携了阿爹阿娘的手,亲亲热热地进了山。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司云落总觉得阿爹好像对慕星衍有些意见,并不赞成这门婚事。   该不会是慕星衍用了什么手段威逼利诱,才让阿爹心不甘情不愿地嫁了女儿吧?   怀疑在慕星衍表决心的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信誓旦旦地表示:“岳父岳母,落落曾嘱托我照顾您二老,从今往后,我会视您们为亲生父母。”   阿娘欣慰地抹起了眼泪,拍了拍阿爹的手。   “你看吧,我就说阿衍是个好孩子,又懂事。落落能醒过来,他的功劳最大,你大可以放心。”   阿爹只是“哼”了一声:“罢了,就当多个便宜儿子。”   虽然态度不好,但总算是认可了慕星衍。   趁着家宴前的短暂间隙,司云落在他耳边说悄悄话。   “……我托你照顾,没说让你这么照顾!!!”   慕星衍多大的人了,还要同她耍赖皮。   “你也没说过不能这么照顾。况且亲上加亲,你爹娘显然很满意。”   满意……吗?   司云落满腹疑惑,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但饭后阿娘将她拉到房内,说是与她有体己话要讲,让慕星衍留下陪阿爹弈棋的时候,阿爹的脸色仍然不太好看。   反倒是慕星衍镇定自若,似乎已经习惯了被冷脸相待。   不能吧……他从前不是自尊心很强,受不得这种委屈吗?如今是转了性子?   不过司云落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因为阿娘问她的第一个问题是:“阿衍待你可还好么?”   她无需多想,答案便脱口而出。   “自然是好的。”   阿娘便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执着她的手絮絮道:“看你这样子,应当是同他两情相悦,我和你阿爹便放心了。”   “我一直记着,你曾说过不喜欢他,也不愿意嫁到慕家,可先前他来求亲的时候,却拿出了合婚庚帖,上面的笔迹我们一眼就认了出来,确实是你亲笔所书。”   提起这事,司云落就开始心虚,慕星衍不仅哄骗她私相授受,胆子还大得很,竟敢半夜三更闯进凤鸣山,潜入她的房间,说出去都丢死人了。   好在阿娘没有对这件事刨根究底,而是继续道:“我一时也没了主意,你阿爹却认死理,又正在气头上,硬生生罚了他三百戒鞭……”   “……什么?”司云落惊愕地抬起眼,“您再说一遍?”   三百戒鞭打下去,不死也得重伤。   自她记事以来,阿爹一向儒雅温和,从未请过这么重的家法。   “你阿爹将你的事情归咎于他,他也不否认,就一直扛了下来,最后昏死过去,被慕城主和慕夫人接走。”   “可没过一月,他又来了,还是求亲那套说辞。你阿爹将他拒之门外,始终不见,他便每日来递拜帖,风雨无阻,从不间断……”   最终的结果显而易见,慕星衍凭借坚持和耐心获得了认可。   “你醒了,我们也没什么责怪他的立场,只希望他今后也能好好待你。但毕竟曾闹得那样僵,你阿爹还是抹不开面子,其实心里已经认了他这个女婿……”   但司云落心情却越发复杂,她知道对于慕星衍而言,成婚已成执念,也想过若她未曾醒来,他独自一人该是怎样的痛苦寂寞。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婚事的背后还有如此内情。   难道她真就这样好?值得他倾尽所有?   她手里握着阿娘给的祛疤药膏,推开房门时还踌躇了片刻。   司云落这次回来,还是住在以前的闺房,慕星衍自然要同她待在一处,此刻正在她平日里坐的那把木椅上,话本子倒扣着摊在脸上,显然是等她等得无聊了。   一听见响动,他立刻弹了起来,三两步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她时,眼睛里带着笑。   在他察觉到司云落情绪不高的同时,她已经扯着他的衣襟,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双手去解他的腰带。   房间内很快只剩深重的呼吸声,直到衣衫几乎褪尽,司云落的指尖隔着里衣,轻轻抚摸着他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疤。   “疼吗?”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老婆发现了第一个秘密的龙龙……   2.但是另外两个会一直发现不了,决定了!大结局再告诉落宝,让她哭哭   3.……他们感情是不是太好了? 第168章 第168章   ◎“我早就想这样做了”(一更)◎   她能感觉到, 随着她的触碰,慕星衍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   连同急促的呼吸,似乎都染上了别样的意味。   无关风月, 而是不安。   事已至此,慕星衍当然知道, 他瞒不下去了。   对于司云落这种性格, 拒不承认不如坦诚相待。   他说:“我没事的。”   但他并没有说:“不疼。”   戒鞭的威力,司云落是清楚的, 不然以龙族的恢复能力,不至于过了这么久还留有疤痕。   她没有说话, 只是松开了他, 想要绕到他的身后去,不盈一握的腰肢却被大掌紧紧箍住。   慕星衍的漆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似在恳求。   “不要看。”   他在担心。   慕星衍自幼骄傲惯了, 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狼狈一面, 特别是司云落。   从前是怕她嘲笑, 如今是怕她嫌弃。   如果她看见了, 觉得丑陋, 又不要他了,该怎么办呢?   他几乎不愿去想。   司云落忽而意识到, 即使名正言顺, 肌肤相亲, 他依然缺乏安全感。   说到底,造成这种结果, 她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于是她主动圈住他的脖颈, 贴着他的唇说话。   “我是你的妻子, 与你共度一生之人。你总不能瞒我一世。”   “让我看看, 好不好?”   这一次,慕星衍没再拒绝。   司云落让他背过身,帮他缓缓除去最后一层束缚,那些狰狞的伤疤便从上到下一点点地展露在她眼前。   可以想见,刚受完刑的时候定然是没有一块好肉,同他那张完美无瑕的脸极不相称。   沉默如绷紧的弦,横亘在两人之间。   还是慕星衍先没忍住,见她始终没有动作,便想重新将里衣套上。   难得他有如此慌乱的时刻。   可司云落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别动。”   他就真的不动了,看上去好乖。   没了任何遮挡,指尖直接落在疤痕之上,激起簌簌的痒,仿佛新生的皮肉正在复苏。   司云落藏好泪意,蘸了清凉的膏体,均匀涂抹过每一道伤疤。   为了缓和沉闷的气氛,她主动开口为阿爹解释,声音还带了些颤。   “阿爹他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从前对你做得太过,多有苛责之处,怕你会记恨他罢了。”   “我会同阿爹好好说,让他像小时候一样待你,他若是待你不好,我也会不高兴的。”   慕星衍起初没有回话,她只当是他不愿意缓和关系,也没强求。   毕竟心结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开的。   可没过一会儿,他突然道:“我从没有怪过岳父。”   “相反,我很感激他,出了这样的意外,还愿意将女儿嫁我为妻。”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几乎听不清楚。   “我只是……只是觉得,你还是最好的你,我却已经不是最好的我了。”   慕星衍极少吐露心迹,司云落觉得又心酸又好笑,伸指用力点了点,扶着他的肩膀直起身来,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怎么会?现在的你就是最好的。”她想了想,补充道,“也是我最喜欢的。”   这是实话,比起从前又拽又冷的慕星衍,她还是更喜欢现在的他。   要是搁在以前,她打死也不会想到,原来慕星衍还会有这样成熟温柔的一面。   “真的?”   “真的!”   慕星衍抿了抿唇,虽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绪,但司云落知道,他现在十分开心。   短短一两句话把人哄好,司云落心满意足地收了药膏,去到一旁净了手。   回到床边时,她刚想钻进柔软舒适的被窝,却被慕星衍牵住了。   俊美的轮廓被烛光模糊了界限,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胸膛缓缓起伏着,连同那些漂亮流畅的肌肉线条一起,在她面前展露无遗。   他的目光意味不明,直看得她的面颊微微发烫。   “睡觉吗?”   司云落故意装傻,打着哈欠去掀被子。   “当然了!这么晚了不睡觉还能做什么?”   慕星衍却再次拦住了她,极富耐心地强调。   “我同你一起睡。”   司云落终于装不下去,但是有正经的理由拒绝,她也无所畏惧。   “药膏干透了你才能睡,或者你趴着睡也行。”   反正就是没有做那种事情的机会!想和她讨价还价,门都没有!   她可不想在自己家里被旁人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慕星衍从善如流:“老婆说得对,确实应该趴着睡。”   他如此听话,司云落心中顿时生出不祥的预感……   *   是趴着。   如果没有向她压下来就更好了。   慕星衍双腿撑在她腰间,进攻的姿态像是捕猎的猛兽。   成片的阴影在上方摇曳,司云落抓不住,双手也无所凭依,不敢在他伤痕累累的背上留下新鲜的抓痕。   长腿被勾了上来,盘绕在他的腰际,脚尖也不自觉地绷直,随着动作摇晃个不停。   在喘息的间隙,她终于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难耐地推拒着他纹丝不动的手臂。   “慕……星衍……药……”   司云落的本意是提醒他别闹得太过火,省得旧伤添新伤,可他好像曲解了她的意思,忽然将她从床上捞起来,双手稳稳地托着她的腰。   失重感突如其来,身子直往下坠,她下意识圈紧了他的脖子,小声吸气的同时,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这样也太……   慕星衍亲了一下她的耳垂,颇具安抚的意味。   “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相信我?”   司云落当然知道他不会,但问题是在这里吗?!   这样倒是不会蹭花背上的药,缺点也非常明显,只需要小幅度的抽动,就已经让她说不出话来。   “还记得吗?之前我也这样抱过你……”   她自然记得的,那时慕星衍也是一样的姿势,骗她重重地咬他一口的同时,以龙血诱惑了她。   与今时今日唯一的区别是,那时的两人均是衣冠楚楚。   提起往事,司云落免不了白了他一眼,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尽数放在别处了。   因为慕星衍的动作突然激烈起来,连带着手臂上的肌肉都恶狠狠地鼓了起来。   快感如潮水一般汹涌而至,淹没了她。她泫然欲泣,却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司云落微微仰起头,白皙的脖颈更显修长,是猎物被迫露出了最脆弱的咽喉。   慕星衍轻柔地吻过她的侧颈,沿着近乎透明的血管一路向上,舔舐过她眼尾的湿红,又不容分说地顶开了她的齿关,将破碎的声音全部吞没。   “我早就想……这样做了……”   对于龙族而言,爱和欲相伴相生,或许从一开始,答案便是如此,只是他们都没发现而已。   到了后面,司云落有气无力地伏在他肩上,看着他后背因为忙碌而覆上一层细密的薄汗,水光也随着颠簸晃动。   这药大概是白涂了!   她这样想着,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觉得慕星衍实在是太过分了,但当一切又变得清清爽爽,司云落懒得与他计较,立刻进入了梦乡。   不仅如此,她还超自觉地滚到他怀里,像八爪鱼一样用双手双脚缠住他。   慕星衍动弹不得,不禁哑然失笑。   山间风凉,小凤凰怕冷,他才有这种亲近的待遇,若是回了长乐神殿,只怕她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这样一想,在凤鸣山多住一段时日倒也不错。   但司云落显然不这么想,甚至没住上多久,便主动提出返回星序城,拉着他向爹娘辞行。   原因无他,慕星衍实在太能折腾了,岳父岳母的眼皮子底下,他不敢白天胡闹,精力全发泄在晚上。   一来二去,司云落眼下都生了一层乌青,照镜子时,觉得自己像被吸干了精气,气得她又往脸上敷了更多的粉。   不仅如此,每每她不敢出声,怕引来旁人注意,两人和做贼一般。   慕星衍反而从中更得趣味,甚至贪恋这样新奇的刺激,掐着她细腰的手越发狠了,想尽办法要她叫出来。   ……   司云落不甘示弱,选择一口咬在他肩上。   她拖着慕星衍,几乎是落荒而逃,嘴上说着会常回家看看,心里祈祷爹娘千万别发现什么端倪。   慕星衍本来还有些遗憾,但细想了想,的确还是二人世界更方便些,就释然了。   青鸾车驾越过星序城上空,慕星衍忽然要求停下,车驾便依循他的心意,落在星序城的城门外。   此处离城门口已然不远,慕星衍先下了车驾,回过身向司云落递来一只手。   “不是说我都没有带你出去逛过吗?今日就陪你逛个够。”   幸福来得太突然,司云落握住他的手,出人意料地跳到了他的怀里,大大方方地亲了他一口。   “谢谢阿衍哥哥!”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发现老婆并不嫌弃自己的开心龙龙   2.受害人落女士表示:健身举铁不可过量,臂力太好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3.两周内正文完结!可以开始点番外了! 第169章 第169章   ◎“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了”(二更)◎   星序城的集市和司云落想象中一样热闹, 她拉着慕星衍东瞧西看,所有看上去没什么用的新鲜玩意儿,都能吸引她的片刻注意。   糖人蜜饯红豆糕, 团扇香囊凤头钗,她什么都想买, 一摸腰间, 聚灵袋不在身上,兜比脸还干净。   自从和慕星衍成婚, 一切都是他在置办,她全然不用操心, 连改口给的红封都丢在家里, 一不小心落到了身无分文的境地。   司云落正扭捏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越过她, 递给老板一颗金珠。   她立刻瞪圆了眼睛, 五十文钱的东西, 有必要拿金珠来付吗?!   小少爷家大业大, 可钱也不是这样漫天撒的啊!   明明是一本万利的划算买卖, 老板却连连摆手, 不肯直接收下。   “少主不必客气,这位想必就是少夫人吧?与您可真是般配!”   同样的话, 慕星衍早已听了多次, 如今再听上一遍, 还是依然得意的很。   司云落却是第一次听,大婚那日她还昏迷着, 自然是一句祝福也没听到, 乍然听见一句, 脸颊便泛上一层薄红。   她几乎要忘记了, 从小到大,旁人都说他们很是相配。   慕星衍毫不避讳地揽住她,自豪地抬了抬下巴。   “不错。我和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要不是司云落威胁的眼神让他讪讪地闭了嘴,只怕他还能说出什么更夸张的话来。   比如“两家是自幼定的娃娃亲”、“掰了他的本命仙剑只好把自己赔给他做老婆”诸如此类的离谱言语。   但这短短两个词已经足够让人直呼嗑到了,老板取过那支凤头钗,双手奉给司云落。   “既如此,小老儿聊备薄礼,恭贺少主与少夫人喜结良缘!”   司云落连忙婉拒:“老人家,我们是出来买东西的,银货两讫才好,您可千万不要迫于他的少主身份,心甘情愿做赔本买卖啊!”   时至今日,她仍然记得,慕星衍从城中打马而过的那股骄矜意气,完全没有将其他人放在眼中的意思。   “非也非也。”老板笑容可掬,“少夫人嫁来那一日,沿途散发红封,所有城民都收到了金锭!沾了二位的喜气,这点小钱不收是应该的!”   司云落瞠目结舌,第一次对“家大业大”这个词有了生动而直观的印象。   至于这支凤头钗,她推辞不了,只好道着谢收下。   正在手中把玩着,一不小心没拿稳,尖锐的钗头刺入了指尖。   可她竟然感受不到一丝疼痛,白皙的肌肤平滑完好如初,没有一丁点受伤的痕迹。   是她眼花了吗?莫非方才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司云落摇了摇头,觉得最近可能的确是缺乏睡眠。   她将凤头钗举到慕星衍面前晃了晃,却发现他心不在焉,甚至脸色不是太好。   直到她摇了摇他的手,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怎么了?”   成婚还不到一月,他就敢在陪着她的时候走神了!   司云落嘟起嘴,把他扯到路边无人的小巷里,不客气地揪住了他的耳朵。   “你背着我藏私房钱?”   慕星衍闻言先是一愣,又想起他的确说过上交财政大权这样的话,飞速想出了解释。   “消消气,老婆……这是之前的零花,还有结余,我保证,剩下的真的全部都在私库里了。”   感受到她力道渐松,他趁势抱住她的腰,把人拉到了自己怀里。   “何况妻子逛街,夫君花销,天经地义。老婆~你不喜欢我替你付账吗?”   他这话说得讨巧,柔情款款地注视着她,司云落又生不起气来了,正要轻轻挣开他的怀抱,忽而发现他的指尖上有个细小伤口,正在渗出殷红的血珠。   “你怎么受伤了?”   慕星衍自然也发现了,第一反应却是把手背到身后藏起来,被司云落及时拦住。   他似乎不愿让她多关注这道伤口,说话都显得局促。   “小伤,不碍事。”   司云落想了想,的确是小伤,没什么好处理的,但血珠还可怜兮兮地挂在那里,她也没多想,握住他的指尖含进口中。   柔滑湿润的舌尖舔舐过伤口,于痛楚中泛起奇异的酥麻。   慕星衍有些恍惚,从前他自伤自残,才艰难换得她多看一眼。如今只是这样轻微的伤口,却也能令她如此上心。   这一刻,他确认无疑,她果真是爱着他的,如同他爱她一样。   隐秘的欢喜迅速膨胀,填满了他的心间,爱意肆意生长,叫嚣着要破土而出。   司云落松开了他的手指,抬起眼时,就撞进了一双笑意深深的眸子里,黑眸璀璨如星,看得她一时怔住。   只这失神的片刻,他已经吻了上来,指尖尚未散去的潮热触感再度席卷,敏感味蕾捕捉到的甜味,来自她方才吃过的麦芽糖。   司云落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吻她,但很明显,他看起来非常高兴。   罢了,那就随他吧。   她也不知为什么就对他如此宽待,她只是顺从地闭上眼,让自己完全沉浸其中。   *   回到长乐神殿后,司云落休息了两日,才终于打起精神,去观摩了慕星衍的私库。   结果——金山银山几乎闪瞎了她的眼睛!   除了金银以外,更多的则是修真界通用的灵石,以及各种天材地宝、山海奇珍、稀有药材,好多是司云落只在书上见过的。   她看了半晌,喃喃道:“慕星衍……你从前怎么不告诉我……”   不告诉她这么有钱?!   慕星衍对她的反应感到十分满意,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   “要是你一早就知道,岂不是要急着嫁我?”   司云落用力地点了点头。   “早知道最后还是要嫁你,我肯定早早答应,吃穿用度都正大光明用你的,给我爹娘省点养老钱。”   这当然是玩笑话,毕竟她家里也不缺这些,只是凤凰血脉习惯了隐世不出,不及星序城富庶罢了。   宾客们送的新婚礼物,都被慕星衍收拢进了私库的角落。   司云落看着摞成小山一样的礼物,决定坐在这里慢慢拆,若是一般的法宝仙器,便存放在私库内;若是些贴心体己的物件,最近又用得上的,她再带出去。   慕星衍同她坐在一处,看她挨个去拆那些精美绝伦的礼盒。   蛟龙血脉地位非凡,慕城主平日又交友广泛、好义任侠,来捧场的不仅有仙门世家,还有许多名号响亮的散修,送的贺礼也是别具一格。   当然,这一切都不如朋友们的贺礼更让她激动。   江可知囊中羞涩,沈不周干脆连上他的那份一起送了。   一副闪闪发亮的红宝石头面,一看就是由异域匠人手工打造。   狻猊血脉久居异域,红宝石对于他们而言,也是最为珍贵的饰品,这份贺礼算是相当应景,专程为司云落这位新嫁娘准备的。   除此之外,他还送了一箱金光灿灿的金砖,每一块都有三寸厚,货真价实自不必说,司云落拿起一块掂了掂分量,觉得很适合作为凶器,去打爆坏人的狗头。   当然了,这也从侧面表面,狻猊血脉的确是财力颇丰。   司云落中肯评价:“老沈好大方,看来家底与你不相上下。”   慕星衍撇了撇嘴,没掩饰面上的嫌弃:“暴发户。”   一想到方才司云落的财迷宣言,他忽然又警惕起来,蹭过去靠在她的肩上,面色不善地啄了她一下。   “你是不是后悔了?觉得嫁他也不是不行?”   ……什么乱七八糟的。   司云落把金砖拍到他怀里,看在这价值连城的私库份上,热情主动地哄他。   “才没有,我最喜欢阿衍哥哥,除了你我谁都不嫁。”   “是么?”   “是啊。”在慕星衍审视的目光中,司云落呵呵干笑两声,继续鬼扯,“你我自幼一起长大的情谊……”   话说到这里,她自己都觉得太假,尴尬地吐了吐舌头,说出了唯一一句真话。   “他没你帅,没你长得好看。”   这理由可比那些不着调的感情牌行得通。   慕星衍面色稍霁,外面突然有仆从来报:“少主,城主请您过去。”   他应了声“知道了”,垂眸看了司云落一眼。   他的小妻子忙得不亦乐乎,头也不抬就开始赶人。   “好啦,你快去吧,我自己待上一会儿,不会有问题的。”   话虽如此,慕星衍离开时还是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他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司云落这才从成山的礼物堆中,挑出了岑如默和闻既白的礼物。   轮回中的事情,她记得一些,总还是心虚,不敢当着慕星衍的面拆他们二人的礼物。   既然机会正好,她也不犹豫,三两下撕开了外层的包装。   岑如默的贺礼是一坛美酒,酒坛外侧上书四字“永安春醪”。司云落曾听闻过,这是永安出产的名酒,千金难换。   这一坛大约是送来作为她与慕星衍的合卺酒。她想了想,当夜她之所以被辛辣的液体呛醒,应该就是慕星衍在给她渡合卺酒。   她当时没有神识,理应重新补过一次才是。   决定了把这坛酒带出去,司云落又把目光放在闻既白的贺礼上。   礼物是个细长的匣子,入手没什么重量,她打开一看,是闻既白随身携带的那支玉笛。   玉笛可算是他的法器,没什么特别的。但是把法器送给朋友当作新婚贺礼,司云落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将玉笛取出,中空的笛身忽而掉出一张字条,上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了。吹响它,它会指引你找到我。”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喜滋滋但不知道马上要被偷家的龙龙   2.落落:吃醋麻烦请找准对象   3.龙龙:老婆她好爱我~   4.小白:偷家警告   5.师兄:偷家警告   6.护心鳞会将落落的所有伤害平等地转移到龙龙身上,这条龙有难了!   7.可恶啊你们都不想看番外的吗! 第170章 第170章   ◎“你们没有自己的老婆吗?”(一更)◎   司云落盯着那字条看了好一会儿, 指尖燃起一簇凤火,将字条燃尽,连一丝灰也没留下。   虽然不知道小白为何会这样说, 但她可以确认的是,她现在并不想离开慕星衍。   也不愿让他产生误解。   前段时间, 她已经从慕星衍口中得知, 师尊为了救她而再度闭关,暂时遣散天阁弟子的事情。   漫长的休沐假期固然让人开心, 但旧日知交好友天各一方,总还是令人牵挂。况且他们还不知道, 司云落已然苏醒。   司云落摩挲着那支碧色玉笛, 有些犯愁。   就不能单纯以朋友的身份,和慕星衍一起去探望小白么?   她正在出神之际, 手心却忽然一空。   慕星衍不知何时已经归来, 正蹙着眉去瞧那玉笛, 里里外外看得仔细。   “洛城笛?闻既白送这个来做什么?”   司云落十分庆幸, 自己方才已经将字条烧了个干净。   她乖巧地坐在一边, 也不主动伸手讨要。虽然她知道, 只要她开口,慕星衍一定会还给她的。   等到他检查完毕, 司云落才攀上他的脖颈, 腻声道:“好了, 也许小白只是囊中羞涩,没什么更好的贺礼相送。”   慕星衍想了想相识至今闻既白的种种抠门举动, 轻而易举便认可了这个理由, 没再多说什么。   但还不等司云落再说话, 他已经伸手拿过盛装玉笛的匣子, 毫不怜惜地将玉笛往里一塞,顺手将匣子抛到了私库的角落。   司云落刚刚不满地嘟起了唇,就被他捏住了下颌,贴上来亲了一下又一下。   他语带威胁,却没什么威慑力,更像是在等她来哄。   “不许想着把它带出去。我还不想在房间里看到其他男人的东西。”   啧,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醋坛打翻了,空气里好大的酸味。   反正她一时半会也用不上,答应这个不算过分的要求也没什么。   司云落点点头,又想起那坛永安春醪,献宝一般将它推到慕星衍面前。   这次她学聪明了,干脆不提是谁送的,只是道:“方才我在贺礼中发现一坛好酒,不如我们带出去同饮吧?”   慕星衍瞥了一眼,见酒坛无甚特别,便没再多说什么,算是同意。   他顺势揽过她的肩头,吻了吻她的眉心,耐心梳理着散乱的额发。   “我爹把我叫去,是想让我们代他出席今年的瑶台盛会。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越发不喜人多的场合,便叫我们一起去历练历练,顺便替他露个脸。”   话虽如此,此举却另有深意。慕星衍已经成婚,想必不日便要继承家主之位,自然是要为他拓展人脉而铺路的。   往年的瑶台盛会,司云落也随慕星衍一道参加过,不仅是因为她爱热闹,更重要的是群仙宴的菜品式样丰富可口,对于小孩子而言是难以抵抗的诱惑。   不过她从前都是埋头苦吃,极少有机会交际,因为慕星衍寸步不离,就连用饭也要同她待在一处,寒着一张脸的样子,让人根本不敢接近。   被他成功吓走的姑娘郎君少说也有百八十个,司云落想起这一点,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慕星衍以为她是不愿意去,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低声哄她。   “陪我去好不好?我一时一刻都不想同你分开。”   司云落故意推了他两下,没能推动,反而被他握过手腕,放在唇边吻了吻,满眼希冀地看着她。   “我去做什么?到了宴会上,找你搭讪的人不知几何,你肯定早就把我抛诸脑后了。”   抛诸脑后也好,她就有更多自由的时间,可以同其他人攀谈,或许又能认识几个志同道合的新朋友。   慕星衍以为她是在吃飞醋,更喜欢她这副耍小性子的模样,笑眼弯弯地保证。   “才不会,这次就是要昭告天下,你是我慕星衍的妻子。”   “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你只需要像小时候一样,拿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就好。”   司云落仰头看他,从她的角度看,他的轮廓越发明晰,已经褪去了青涩稚嫩,在成熟之外却还保留着少年意气,看上去非常可靠,让人不由自主想要相信。   于是她没再逗他,只是捧着他的脸,沿着唇角细细吻过。   “我都听你的。”   *   话虽如此,当真正来到这瑶台盛会之上,司云落却比从前的每一次都更要局促不安。   她到底不是从前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既然嫁给了慕星衍,就要担起少夫人的责任来,在外一言一行须得注意,不可行差踏错。   可现实总是让她大跌眼镜。   因为慕星衍一改先前的高冷形象,逢人便提起他们的婚事。   面对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长辈:   “是的,晚辈已经和落落成婚了,从今往后一定会肩负起责任来,照顾好她和我们的家。”   面对一众还未定亲的同龄人:   “成婚有什么好处?有一个漂亮可爱善解人意的老婆,还需要其他好处?你们没有自己的老婆吗?”   甚至在面对某世家还在吐鼻涕泡的三岁小孩时,他也要笑眯眯地将旁边小姑娘的手塞到人家的手心里。   “听哥哥的,青梅竹马要从小抓起,幸福生活靠自己把握。加油吧!哥哥相信你!”   司云落风中凌乱,被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包围,尬到能抠出三室一厅。   她迅速拦住了慕星衍,为了防止他再寻找下一个炫耀对象,只好拉着他的衣袖摇了摇。   “我想吃鸡腿,你去给我拿两个嘛。”   对于她的要求,他自然无有不应。   大庭广众之下不能过于亲密,他反手握了握她的手心,便立刻去了,没再专程去和旁人说话,让司云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在原地站着等待,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司云落?”   司云落回头一看,是位面生的姑娘,从前倒也见过,只是每次刚匆匆打个照面,她就被慕星衍强行拖走了。   故而这些年来,竟是连人家的名姓都不知道。多亏今日慕星衍被她短暂支开,要不然怕是依旧搭不上话。   她施施然行了一礼,正想着要怎样开口询问,才不会显得唐突,那姑娘却主动说话了。   “真没想到,你和慕公子还真的成婚了,但也不意外。”   “是么?”   司云落自己是很意外的,回想几年前,她和慕星衍还为了玄灵宗的入门资格争夺得你死我活,最后以两人皆身受重伤而告终。   就算是在这瑶台盛会上,她和慕星衍也算是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她原以为所有人都看得出他们关系不睦。   “你看不出来?”那姑娘的语气中有淡淡惊讶,“他从小就心系于你。”   司云落是真的摸不着头脑,莫非在宴席上坐在她旁边,就算心系于她了?那也太简单了吧!只有小孩子才会这样想。   那姑娘继续道:“你不知道?每次你身边的位置都无人敢坐,是因为慕公子胁迫了所有世家的公子小姐,不许任何人接近你,更不许同你示好。”   司云落这才想起,在她还小的时候,的确是有很多小郎君会送花送明珠,送亲手叠的纸鹤,可是渐渐的,他们就不再出现了,还让她着实没趣了好一阵子。   对此,慕星衍表示纯属正常,毕竟她也没什么魅力。气得她追着慕星衍打了一架。   “其实你也不亏了,我们这样的身份,都是要听从家族安排联姻,哪里有机会去和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呢?”   “慕公子除了性子冷了些,家世、容貌样样出挑,就是英年早婚,实在可惜。”   司云落听着这酸溜溜的话,不知该作何回应,直到罪魁祸首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英年早婚?我还嫌不够早。”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四处炫耀自己英年早婚的龙龙   2.落落:别说了,要脸   3.龙龙占有欲这么强真的合适吗?可恶,他好怕小青梅喜欢上别人 第171章 第171章   ◎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二更)◎   或许是出于幼时的阴影, 那姑娘只向慕星衍见过礼,便不敢再多言了。   司云落能理解她的尴尬,毕竟正在编排时被正主本人听到, 世上也很少有比这更社死的事情。   慕星衍却压根不看她,眼里只有司云落一个人。   他从油纸包里取出一只鸡腿, 递到司云落唇边, 故意把旁人冷落在一边。   司云落使劲冲他使眼色,他只当没看见, 唇角噙着点笑意,哄她:“试一下嘛。”   为了尽快结束这难堪的气氛, 她只好就着他的手吃了几口, 却怎么也不肯再吃了,悄悄掐了他一把, 警告他别太过分。   慕星衍低笑一声, 用巾帕擦净她嘴角的碎屑, 终于抬眼看向仍立在原处的女子。   世间以蛟龙血脉为尊, 这点道理大家都懂, 遑论是出身世家的贵女。   慕星衍一刻不发话, 她便一刻不敢离开,手指紧紧地缠着衣裙上的流苏。   “我的私事, 就不劳苏姑娘置喙了。趁早收收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少在我老婆面前搬弄是非。”   “若是觉得英年早婚有何错处, 我倒是听闻前段时间狻猊家主刚纳了第八房小妾,苏姑娘不嫌弃的话, 不失为一个攀高枝的绝佳之选。”   这话说得苏姑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忍着泪意转身跑了, 没入人群之中, 连背影都看不见。   司云落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还是那个她熟识的慕星衍,所幸这份毒舌已经不再将她作为攻击对象了。   “把人家姑娘说哭了?满意了?”   慕星衍原本邀功的笑意僵在脸上,却仍是坚持道:“她自找的。”   司云落用食指一下下点着他的心口。   “你啊你,要是沈不周知道你撺掇人家去做他的第九个小妈,看他不狠狠揍你一顿!”   “那又怎样?他打不过我。”慕星衍挺起胸膛,“何况他今日没来,听说是族中有事,未曾应邀前来。”   司云落倒不是一定要在这瑶台盛会上见到他,点头表示知道了,便准备同慕星衍好好地清算一下旧账。   可她还没说话,慕星衍却先开口了,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   “老婆,我同那苏姑娘可没半点关系,无论什么张姑娘李姑娘王姑娘,加在一起也及不上你一个。”   哦……原来慕星衍是觉得她吃醋了……   可是很抱歉,她一点都不在意,因为在方才的短短时间里,她根本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他打发走了……   为了让他放心,她随口应了一句:“知道了,我没放在心上。”   但听了这话,慕星衍又不依不饶起来,抱住她的腰不撒手,甚至还表现得委屈巴巴的,好像被寻衅的人是他。   “老婆,你怎么能不介意呢?人家都到你面前示威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司云落被他缠得烦不胜烦,索性决定同他好好说说。   “听说,你从前很是嚣张啊。”   她的双臂渐渐环上了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威胁所有人,叫他们远离我是吧?”   “……”   “说!你是不是还动手了?不然为什么那些献殷勤的小郎君都跑没影了?肯定是因为你!”   这次慕星衍倒是迅速否认。   “没有!你把我想得也太野蛮了……我只是恐吓了几句,叫他们没事别来找你,他们便吓得不敢再来。”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扯的谎连自己都信了几分。   “我那是好心帮你试探,若是心志坚定,我自然不会阻拦。可惜没一人能通过考验,兜兜转转,还是只有我在你身边。”   事实上他当然动了手,还不止一次。   因为总有那没眼力见的,不把他放在眼里,挨了他几顿拳头,才终于老实了。   由此可见,倾慕司云落的人不在少数,这些所谓“情敌”也实在难缠。   司云落继续问他:“那你为何要拦着他们呢?明明人家只是想同我做朋友。”   慕星衍心底冷笑,谁只想同她做朋友了?她还真是天真得可爱。   但面对着她一双圆圆杏眼,他实在说不出苛责的话,只好放软了语气。   “我……我怕你被外人迷住,看不到我就在你身边,怕你喜欢上别人。”   他说得认真,轻轻蹭了下她的鼻尖。   “这个理由,你满意吗?”   司云落当然满意,但又不想让他看出来。若是让他发现她如此好哄,以后指不定会怎样拿捏她。   于是她只是悄悄道:“回去再收拾你。”   *   至于如何收拾……   那坛永安春醪就放在房内,司云落将坛口启开,酒香顿时在空气中逸散开来。   不愧是千金一醉的好酒。   她将酒液倒进壶中,自己先饮了一口,并没有平常水酒的那种辛辣刺喉,反倒绵柔可口,说不出的舒适惬意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有些飘飘然了。   司云落还记得自己酒量不济的事情,便只敢喝这一口,因为其它的……要等到稍后再喝。   慕星衍被五花大绑捆在床上,双手反剪在背后。   浮浪鞭锁死了他的每一处关节,让他完全动弹不得,比麻绳有用多了。   司云落坐到他身上,故意笑嘻嘻地勾他。   “想喝吗?”   她有意无意地蹭着,感受到欲望在结合的地方蓬勃复苏,而那双清润透亮的黑瞳,如她所预料的那般,正在逐渐染上暗色。   “想。”   他的喉结毫不避讳地上下滚动着,是在向她倾诉欲望。   司云落了然,将酒壶提了起来,清亮的酒液自壶嘴溢出,浇灌在微微起伏的胸膛之上,又沿着分明的肌理顺流而下,一点点没入下面的衣裳里。   “喝到了吗?”   “没有。”   他哑声道,目光紧紧追随着她,而并非那壶香醇的美酒。   仿佛他想喝的并不是酒,而是她薄薄的肌肤之下流淌不息的血液。   司云落晃了晃,酒壶中余酒不多,她喝了一大口,双手撑在他身侧,却不肯给予他一丝抚慰,就这样前倾着身子,毅然决然地吻了上去,很快就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回应。   激烈的亲吻几乎没留下喘息的时间,在近乎迷乱的唇齿纠缠中,酒液通过舌尖让渡,不知是谁喝的更多一些。   但很快,司云落便直起身子,即使他再想追逐,也只能被限制自由,缚在原地。   慕星衍极少有这样丧失掌控的时刻,他知道她在坏心眼地报复,报复他平时那些强势的举动。   他心甘情愿,只能违逆龙族天生的占有欲,和不为人制的本能,尽可能放松身体,将控制权交到她的手中。   司云落显然玩得非常开心。空空如也的酒壶落在手边,她撩起耳后的长发,一点点舔舐着遗落在外的酒液。   在泽被之下,线条分明的肌肉都被浸润得闪闪发亮。   这比任何举动都让他难以忍受,身体的温度逐渐升高,直到司云落抿着艳色正浓的唇瓣,张口咬上了他的喉结。   理智的堤坝被瞬间冲垮,他眸中碧绿颜色忽显,浮浪鞭松开的瞬间,粗糙而冰凉的龙尾悄然出现。   “今日我们来玩些不一样的,好不好?”   慕星衍低声诱哄着,而她明显喝得醉了,眼神都变得迷离,仿佛听不懂他的话,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半晌,她点了点头。   一旦得了同意,后面的事情就显得顺理成章。   明明是司云落提出要收拾他的,可现在她只觉得,被收拾的那个人好像是她自己。   酒精从毛孔中蒸发出来,让身子变得软绵绵的,浑身都是粘腻的细汗。   在剧烈的颠簸中,她眼前重影不断,只能哀哀地哭叫出声,却也未见得到多少怜惜。   身下之人驰骋得肆意,她感觉自己像是即将被撑破的细颈银瓶,已然到了那个临界点。   只是根本来不及说上一句,就被碧绿色的龙尾紧紧缠裹。细腻的肌肤被粗糙的龙鳞剐蹭,沾上无数湿漉水痕。   而她心口的护心鳞,此刻正与慕星衍的其他鳞片一起,散发出幽微的绿色光芒。   慕星衍看得分明,大掌落在她的腰际,直起身来的同时,温热的唇舌包裹住她的心口。   她神志昏昧,自然什么也看不分明,故而没有发现,在他心口相同的位置,那些总是从同一处伤口生长出来的新生血肉,上面还缠绕着缕缕不祥的黑气。   是他的勋章,也是爱她的证明。   司云落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被裹挟着去了浴池,又被水流拍打淹没,如浪淘沙。   当体力透支之时,她如往常一般陷入了梦境,却在其中看见了些未曾见过的画面。   依稀记得,从前在某个竹林掩映的小院,也是像这般醉生梦死,可她能感觉得到,她大抵是不愿意的。   慕星衍也仿佛变了一个人,他的欢愉似乎总是建立在惩罚的基础之上,有好几次,当他扼住她纤细而脆弱的脖颈,她能从身体直觉的恐惧中,确认他真正的想法。   他是真的,想让她死。生不如死。   这经历太过熟悉和真实,不像是普通梦境,她夜夜跌落黑暗,无法挣脱,直到场景倏忽转换,置身于漫天飞雪之中。   寒冬腊月,六军缟素,她尚未反应过来,便被突如其来的流矢一箭穿心。   她无力控制身体,重重地从马上跌落,合眼前见到的最后景象,是慕星衍淡漠的面容,以及天边形单影只的孤雁。   怎么会……   那一瞬间犹如跌入冰窖般刺骨,如果这些都是慕星衍不愿她回忆起来的,那他究竟还隐瞒了些什么?   司云落浑身发抖,她不需要自以为是的弥补,也不愿意生活在巨大的谎言中。   她想,她已经理解了那张字条的意思。   她需要弄清楚,她到底忘记了什么。而闻既白,很有可能知道答案。   奋力睁开眼睛时,身体仍在因为噩梦而颤栗,后背的冷汗几乎浸湿了里衣。   而慕星衍竟然不在。   她花了一点时间,试探着喊了几声,终于确认他真的不在房内。   不论他是去做什么,现在都是离开的最佳时机。   司云落打定主意,匆匆下床,更衣洗漱后离开房间,向私库的方向而去。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轻而易举就寻到了那个细长的匣子。玉笛仍然完好地躺在那里,冥冥中召唤着她。   她将玉笛握在手中,身后却忽然传来响动,有人跟随她冲了进来,却在看见她脸上的表情时,一时怔在原地。   “落落……”   慕星衍向她伸出手,眼中有浅淡的水光,再次露出了那种近乎恳求的神色。   司云落不敢再看,下了决心,将玉笛横在唇边,吹响了第一个音符。   以玉笛为媒介,霎时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空洞,司云落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慕星衍扑过去时,甚至来不及抓住她一抹碧色衣角。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偷家的龙龙!   2.龙龙:阿巴阿巴(神情呆滞)我那么大一个老婆呢?   3.有时候剧情的推动只需要一瞬间!   4.浅浅追个妻吧,毕竟他又要揣蛋了   5.不得不说师兄和小白在没有沟通的前提下完成了一次默契配合!恭喜!   6.接下来一段时间要三人行了 第172章 第172章   ◎“我可不会主动把她还给你”(一更)◎   空间通道瞬息关闭, 四周静极了,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慕星衍的错觉。   唯有地上四分五裂的匣子提示着他,落落又抛下他, 走了。   不是说……最喜欢他吗?   为什么又要离开?   偏偏还是在这种时候。   他满心欢喜,却无处与她分享。   完全不同的场景, 似曾相识的分离, 让本就难以愈合的伤口,再度抽痛起来。   黑暗如潮水一般, 席卷了他的视野。慕星衍用力揪住胸前的衣襟,颓然地跪倒在地, 难以控制地化出了龙尾。   碧绿色的龙尾也没了平时的神气, 看上去病恹恹的,无力地垂落着。   原来, 只要司云落不在身边, 他就又会变回那个狼狈不堪的慕星衍。   他把脸埋进双手, 深吸了几口气, 让自己的情绪尽量平复下来。   没关系的, 她肯定有什么苦衷, 才不得不离开他。   就当她是在玩躲猫猫好了,他会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 将她找回来。   护心鳞的微弱感应会牵系着他, 即使相隔千山万水的远, 他也能去往心之归处,一步步抵达她的身边。   可透过指缝, 慕星衍忽然看见, 那匣子的木头碎片之间, 竟然隐藏着一层夹层, 从中掉出了一卷小小字条。   他愣了一瞬,猛然抓在手里,仿佛握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会有她的下落吗?   上天垂怜,或可为他指条明路,让他尽快寻回自己的爱人。   他的手颤颤巍巍的,几乎拿不稳毫无重量的字条,费了些时间才终于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两句漫不经心的留言。   “猜猜看,你多久能够找到她?我可不会主动把她还给你。”   慕星衍定定地看着熟悉的字迹,忽然觉得腹中翻涌,硬生生呕出了一大滩血迹,随即昏了过去。   *   司云落踏破虚空,落在坚实的地面之上,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仍握着闻既白的玉笛,却已置身于青山绿水之间,近在咫尺的林地却弥漫着浓雾,意图遮掩真实的入口。   想必闻既白就在此处了。   玉笛光华流转,再没有更多提示,司云落只好再次吹响了它。   但因为不得要领,吹出的音符根本不成曲调,反而粗哑难听,惊起林间鸟雀啁啾。   不过这也怨不得她,她自幼便没什么乐器方面的天赋。   正在两难之际,浓雾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庞大的身影,看上去像是某种兽类的原形。   司云落屏住呼吸,待到那身影缓缓近前,才发现白泽一族果真拥有令人惊叹的美丽。   通体雪白浓密的绒毛,唯有耳后一点朱色,而在类似白虎的兽首之上,有一根近乎透明的角,同闻既白曾点燃的那一只一模一样。   此刻那双纯净的湛蓝色眼眸,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落落。”   司云落提起裙摆,三两步跑到他面前,没忍住抚摸了两把他颈间的皮毛。   白泽安静地任她施为,等到她心满意足,才俯下身子,咬住了她的裙摆,在她的惊呼声中,把人叼到了他的背上。   “跟我走。”   司云落骑在白泽背上,顺利地穿越了浓雾。雾障是为了阻挡不速之客,而非林地主人的朋友。   眼前场景渐渐变得开阔,隐隐能听到淙淙水声。她四处张望着,发现这片林子空无一人,只有鸟兽栖息其中,不禁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闻既白没有回答,直到一座竹居小筑自层峦叠翠间出现,才堪堪停下脚步。   “落落,欢迎来到我的家。”   “你的家?”   司云落从他背上跳下来,推开院落的竹门。   小院相当整洁干净,竹梯直通上方的房间,院内有座小型水车,在灵力驱动下缓缓转动,颇富野趣。   闻既白已化为人形,紧随在她身后,垂眸盯着她看,侧脸温柔得不像话。   “嗯,我自幼生活在这里。”   闻既白曾对司云落提过,在入玄灵宗之前,他一直生活在人间。   此处想必是他幼时所居之处,也是他唯一的避世之所。   司云落感叹道:“真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闻既白神色微动,回道:“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在这里长住。”   房间是不缺的,但她来此,并非只是为了访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闻既白帮助确认。   何况……她还是没有办法,将慕星衍完全抛诸脑后。   待到两人落了座,司云落捧着滚烫的热茶啜饮了一口,在心中组织好语言,开门见山地问道:   “小白,从八苦轮回中出来以后,你有没有……失去部分记忆?”   乍然听见这样的话,闻既白面上却不见多少惊讶,他不再只关注沸水中打着旋儿漂浮的茶叶,而是摇了摇头,以笃定的语气答道:   “所以你有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司云落没什么好瞒他的,大方承认后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和诉求。   “我想请你帮我找回失去的记忆……若是不能,那告诉我事实真相,也是好的。”   “你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   闻既白的问题合情合理,若非如此,司云落也不会抛下如胶似漆的新婚夫婿,出现在千里之外的竹居小筑。   一提起慕星衍,她心中就止不住地烦乱。   “……都是关于慕星衍的。在最新出现的那些片段中,他待我可真是糟透了,甚至比我们针锋相对的时候更差。”   她并不愿意回忆这些,说完便不再言语,看上去心事重重。   闻既白轻声叹了口气,想要伸出手去,安慰地摸摸她的发顶。   可恰在此时,司云落抬起眼来,眼神惶惑而无助。   她喃喃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骗我……小白,我能信的,只有你了。”   她一如既往地相信他,让他觉得自己卑劣的心迹几乎无所遁形。   回过神来,手仍停在身侧,只是指尖暗暗蜷起,又渐渐松开,无力垂下。   他的笑容依然明亮,完全不见背后隐藏的苦涩。   “落落,我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话仿佛在哪里听过……   但司云落无暇顾及,因为闻既白已经率先提起了一件事。   “你还记得……曾经答应与我成婚的事情吗?”   司云落:?!   *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同你拜了堂之后,陆星衍还前来抢婚?”   司云落搞不懂其中的逻辑,只觉得口干舌燥,又多饮了一杯茶。   相比之下,闻既白就显得淡定许多。   “是这样的。至于最后的结局……当然不是太好。”   司云落大概也能够料到,却仍然觉得匪夷所思。   她不是不能理解陆星衍的爱恨交织,进退两难,但事情毕竟真切地发生过,她思绪有些乱,还是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让自己平静下来。   至于慕容星衍那一箭,在她得知双死的结局之后,个中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了。   司云落这副模样被闻既白尽收眼底,他早有预料,心底的失落却还是涌了上来。   他还在期待什么?哪怕提及当日拜堂之事,她心中也无半分绮念。甚至因为过于熟稔,连尴尬都被尽数消解。   可他总是要给自己一个机会试试的,不然不能甘心。   于是在她心乱如麻之际,闻既白适时提出了一个特别的建议。   “你若是还生他的气,我倒有个办法,可以让你出气。”   他对司云落耳语几句,她却露出为难的神色。   “不好吧……我偷跑出来,慕星衍还不知道会怎样着急。”   见她萌生退意,闻既白不容分说,替她做了决定。   “耐心等等看。我留了提示给他,若是他一直不来寻你,那就证明你在他心中也没多重要。”   感觉也有道理……   司云落一直觉得,慕星衍会很快寻来,便决定安心在竹居小筑住上几日。   为了供她解闷,闻既白还专门扎了个秋千,山间夜风习习,十分凉爽,她坐在秋千上摇来晃去,说不出的惬意。   只是这股闲适被日复一日的等待消磨,最终尽数化作了焦虑。   已经三个月了,慕星衍杳无音讯,好像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   司云落心里有气,便借口要帮忙取水,日日去外围的小溪旁等着,准备一看见慕星衍,就第一时间打爆他的狗头。   闻既白看了一眼院内兢兢业业工作的水车,选择看破不说破。   于是当司云落捏着石子,百无聊赖地向溪中打着水漂,却发现慕星衍的身影出现在对岸,她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称得上是形容憔悴,风尘仆仆,衣衫上还沾了几片新鲜的草叶,想必是穿越灌木时留下的。   “落落?”   慕星衍试探着叫了她一声,面上显出狂喜的神色,见她并不回应,急切地涉水趟了过来。   小溪并不深,司云落坐在原地,看他逆光而来,只觉得数月不见,他似乎瘦了许多。   对,她就是可耻地心软了。   蹉跎了三个月的时光,仅仅确认了一件事——她还是喜欢慕星衍,很喜欢很喜欢。   不过,这也够了。   她拍拍手上的土,站起身来,准备迎接慕星衍的怀抱。   他那样激动,想必会狠狠地勒住她,直把人撞得倒退几步吧。   可在此之前,一只手将司云落扯到了身后,隔绝在她和慕星衍之间。   “夫人莫怕,我这就将闯入者请出去。”   然后她看见,慕星衍闻言愣住,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惊疑不定的目光在她和闻既白脸上逡巡。   她甚至还来不及解释,慕星衍的身子晃了晃,就在她面前直挺挺地倒下,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发现老婆成为了别人的“老婆”的龙龙   2.小白:你老婆很好,现在是我的了!(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不允许我报复一下吧,看他之前都怎么对我的)   3.落落:呆滞.jpg   4.龙龙刚下完他的两个蛋!所以来晚了!耶!   5.龙龙:(气死ing) 第173章 第173章   ◎双蛋快乐(二更)◎   “我错了……我开玩笑的, 别生气嘛,落落……”   “这种事情能随便开玩笑的吗?你快看看他,都已经过去一刻了, 他怎么还不醒?”   慕星衍自蒙昧中悠悠转醒之时,便感觉到温热的指尖搭上了自己的手腕, 短暂的停顿之后, 又匆匆撤了回去。   “……气血两亏,但问题不大, 我开个方子,照方调理一段时日即可。”   “气血两亏?”司云落逐字逐句复述了一遍, 依然不解, “他是受了很重的伤么?”   她还是关心他的。   慕星衍这样想着,没能压住上扬的嘴角。   闻既白不想解释, 眼角余光却瞥见了慕星衍那若有似无的笑意。   呵, 装作昏迷不醒故意博取同情是吧?   他计上心来, 笑眯眯地取出金针, 在手边一字排开。   “落落, 不要担心, 我一针下去,保管有效!”   究竟装病还是真病, 咱们一针见分晓!   司云落的确担心, 并没阻拦, 慕星衍也未曾放在心上。   不就是被针刺一下,难道还有什么大不了?   话虽如此, 可当金针刺中穴位, 尖端没入皮肉之时, 慕星衍却仿佛触电一般, 不受控制地弹了起来,与身边的两人面面相觑。   完蛋……这下还真是,装不下去了啊……   所幸司云落并没发现,看着闻既白从容地将金针拔出收好,不由赞叹道:“小白,你这一手医术真是神了……”   怎么他一醒过来,她反倒不关心他了?心思都放在闻既白身上?   慕星衍有些不忿,用力咳嗽了几声,以期能吸引司云落的注意。   苍白脆弱的少年总是惹人怜惜。她果然关注到他,一边帮他拍背顺气,一边取了杯清水过来,就要递给他。   慕星衍开口时,声音嘶哑难听,像是被火烧过,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嗓子哑些才好,落落才会越发心疼他。   他气若游丝,有心无力的样子,越发显得虚弱可怜。   “能不能……喂……”   话音未落,闻既白直接从司云落手中端过那杯水,径直向慕星衍口中灌了下去。   他还不望回头对司云落解释:“我离得近,更方便。”   司云落指了指,示意慕星衍要被他呛死了,他才连忙把杯子挪开。   溢出的水液溅得到处都是,慕星衍下半张脸湿漉漉的,像是刚在水里泡过,比方才更显狼狈了。   他抬袖胡乱地抹去水珠,眸中蕴出点湿润的雾气,就那样痴痴地望着司云落。   “落落……”   每说一个字,都仿佛有炙热的气息印在她的唇角。   司云落招架不住,只好对闻既白道:“小白,你可不可以……”   闻既白自然懂得她的意思,没有犹豫便站起身来。   “我去熬药。”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体贴地带上了门。   一旦没了外人,慕星衍就蠢蠢欲动,不由自主向她靠过来。   可他靠近一点,司云落就退一点,始终冷着一张脸对他。   他实在没了法子,从始至终也不知她为何好端端地不告而别,难道他又犯了什么错事吗?   慕星衍没了响动,司云落终于肯正眼看他,就见他的双手已经偷偷攀住了她的衣袖,与此同时,龙尾也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她的脚踝。   司云落额间青筋直跳:“……松开。”   她越是拒绝,慕星衍越不肯放,龙尾索性一卷,将她带上了床榻,只能伏在他的胸口,根本无法和他分开。   鉴于他目前身体虚弱,司云落想了想,还是没敢大力捶他,轻轻挣扎了几下便不动弹了。   慕星衍的声音闷闷地从头顶传来。   “不松。我怕我一松开,你又会丢下我,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司云落确实理亏,但一想到三月之期的等待,立刻又变得理直气壮。   “明明是你不来找我!”她撑起一点身子,用指尖抬起他的下巴,“说!这三个月你去做什么了!”   她没有刻意遮掩气息,只要慕星衍有心,三个月能把神州大地翻个遍,绝不至于找不到她。   提起这事,慕星衍果然开始小心翼翼斟酌措辞。   “嗯……我觉得几句话可能说不清楚,你还是亲眼看看比较好。”   他一挥袖,空中便幻化出一面水镜,呈现出的景象是——   两颗蛋。   司云落:???   司云落:“不是,你给我看这个干嘛?”   慕星衍却只是强调:“你仔细看一下。”   他神情认真,司云落只好硬着头皮反复观察,果然发现了些许端倪。   比如,那颗青色的蛋上隐隐有雷电一般的裂纹,而另一颗白色的蛋上天生便有火焰纹饰,并不多见。   她看得入神,慕星衍耐心问她:“看出什么没有?”   司云落收回视线,侃侃而谈。   “呃……我想,这大概是两颗,珍贵至极的蛋?”   在慕星衍鼓励的目光中,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一颗大概是快裂了,另一颗……被烧熟了?”   说到后来,连她自己都觉得离谱,而慕星衍只是无奈而宠溺地揉了揉她的长发。   “笨。”   他满目柔情,温声道:“落落,这是我们的蛋。”   ……   司云落花了不短的时间,努力消化其中的信息量。   等等?蛋?他们的?   司云落:!!!   这必不可能!   她下意识就想否认,慕星衍迅速回答了她心中疑问,将她的话全堵了回去。   “你离开前留给我的。”他甚至还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委委屈屈地强调,“你不能不认。”   司云落这才晕晕乎乎地想起,之前那一夜,确实是和龙尾……   原来是这种设定吗?!   她一时默然无语,直到慕星衍开始趁机亲吻她的额头,然后是眉心。   少年垂着鸦羽般的长睫,眸光中充满期冀:“开心吗?落落。”   司云落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只是觉得懵懵懂懂,如坠云端。   作为凰落的时候,她并没有亲眼见到过那颗蛋,自然也就没有印象。   可如今,活生生的两颗蛋就摆在她面前,诠释着生命的奇妙。   “放心吧,爹娘正在照看他们。”   慕星衍抱着她晃了晃,连带着龙尾也缠得更紧。   “回到我身边吧,落落,他们不能没有你。”   “……我也不能。”   司云落几乎被他勒得喘不过气,只能与身下的躯体紧紧贴合。   她看着他眼底丛生的血丝,终于鼓起勇气悄声问他。   “是不是很痛?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妻子……”   慕星衍却只是摇了摇头。   “我族使命如此,你不必自责。况且,是我自愿的,记得吗?”   他越是这样通情达理,就越是让她无所适从。   司云落决定,有什么误会还是尽早说开比较好。   她也不敢直视慕星衍的眼睛,指尖在他胸口无意识地画着圈。   “我想起来了……一部分。”   仅仅只是前五个字,就让慕星衍的身体迅速绷紧。   司云落连忙安抚地拍了拍他,试图让他放松下来。   她没再说话,亦无需多言。   因为慕星衍已经了然,两人一时间陷入沉默,房间内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半晌,他郑重道:“对不起。”   同样的话,他在出阵之时已然说过,如今又对她说了一遍。   他仿佛还觉得不够,继续道:“我知错了,爱一个人不该强迫,我不会再那样对你。”   “从今往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全力支持,不再干涉你的自由。”   他还没说完,便被司云落捧起脸,轻柔细腻的吻落在唇畔,又辗转厮磨而上,将未说完的话语封缄在唇齿之间。   “我原谅你了。”   龙尾渐渐松开,旖旎的氛围中,温度似乎随着慕星衍的灼热吐息而达到顶峰。   他在她耳边软语引诱:“还和从前一样的,试试?”   太久没有过肌肤相亲,司云落几乎就要被他诱惑,直到突兀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   闻既白冷冰冰的声音隔着窗纸清晰传入,伴随着公事公办的两个字。   “喝药!”   司云落顿时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将慕星衍一推,匆匆整理着身上的衣裙。   而慕星衍的头“咚”地一声砸在床沿上,痛得他飙出了泪花,通红的眼眶更是楚楚可怜。   他及时伸出手,牵住了司云落一根小拇指,哀哀挽留。   “老婆,别走……”   其实司云落只是想起身去端药,奈何这条龙目前离不了人,她只好妥协,不赞同地瞪了他一眼,顺手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在确定遮住那一片狼藉之后,她才扬声道:“小白,麻烦你了,把药拿进来吧。”   房门洞开,闻既白铁青着脸走了进来,把冒着热气的苦涩药汁往桌上一放。   慕星衍故技重施,又眼巴巴地想让司云落喂他,闻既白看不下去,适时地“哼”了一声:“有手有脚,不能自己喝?”   他站在一旁不肯动,慕星衍一心想赶紧把他打发走,好继续二人世界,便接过药碗一口气灌了下去。   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升级龙龙!   2.一颗龙蛋一颗凤凰蛋哦!一胎两宝   3.落落:阿巴阿巴阿巴   4.小白:可恶,有老婆就可以没手吗? 第174章 第174章   ◎“你还知道她是我妻子?!”(一更)◎   司云落及时从他手中接过药碗还给闻既白, 用巾帕仔细地擦拭着他唇边溢出的药汁。   慕星衍被这样温柔的动作所安抚,渐渐平静下来,泛着潮红的脸颊之上, 浮现出一星半点柔软笑意。   “好苦。”   即使只有两个字,他说得艰难, 眼底漫上浅淡的水光, 似微风乍起的湖面,波光粼粼, 乱人心弦。   嗯……虽然很吃这一套,司云落还是希望他收敛一点, 毕竟小白还在旁边……   闻既白却恍若未觉, 以食指轻轻叩着桌面,凝眸看过来时, 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良药苦口。这里面可是加了血蛭, 最补血气。”   他不说还好, 一说实话, 慕星衍脸色骤变, 险些尽数吐了出来。   看到慕星衍吃瘪的样子, 闻既白见好就收,没再多说什么, 端起那只空碗向外走去。   “这药每两个时辰要喝一次, 少一次都不行。走了, 做饭去了。”   待到闻既白的背影潇洒远去,慕星衍才找回了说话的能力, 发挥粘人功力, 使出浑身解数, 迅速像八爪鱼一般缠了上来, 主动把脸贴在她的掌心里。   从司云落的角度看来,少年虽然憔悴,低垂的眉眼却依旧精致得不像话,像一只温顺的漂亮小狗。   她没忍住,取出一颗糖来逗他,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慕星衍配合着被她捉弄了数次,终于失去了周旋的耐心,不容拒绝地扣住她的手腕,迫着她将糖果缓缓凑近他唇边,在她的注视之下,故意张口含住了她的指尖。   指尖捏住的糖块在逐渐融化,被他用舌尖一勾一卷,就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   剩余的粘稠蜜液挂在指尖,也被他舔舐得干干净净,犬齿稍稍用力叼住一小片肌肤拉扯,从入骨的酥麻中又泛起丝丝隐痛。   偏生他又是安静的,类似于征询的目光落在她面上,看得她面颊微微发热。   司云落非常熟悉这样的他,极富耐心的姿态,是等待捕猎的蛰伏的兽。   她在他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暗自镇定,却又充满期待。   倒影越来越近,指尖被松开冷落的瞬间,甜蜜的味道铺天盖地涌了上来,充斥了她的整个世界。   *   慕星衍睡着了。   即使如此,他仍不愿放开司云落的手。   司云落看着两人紧紧相扣的十指,心情好起来,将他一缕额发拨到耳后,悄悄亲了他一下。   她知道她完蛋了,竟然会觉得慕星衍“脆弱”,要知道这两个字和从前的他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她抿着水光潋滟的唇瓣,凑近去听他的喃喃呓语,果然在其中发现了她的名字。   咳,出现频率太高,想不发现都难。   司云落想,或许是时候向小白辞行了。   她费了不少力气,终于从慕星衍的禁锢中艰难脱身。   他已经许久没合眼,这样大的动静,也没能将他从睡梦中惊醒,正好给了她自由活动的机会。   司云落到厨房时,闻既白正在对付一个又白又胖的萝卜。   他挽起了衣袖,露出一截白皙小臂,上面的大片疤痕已经陈旧,却依然触目惊心。   她完全想象不到,有什么能给他留下如此难以愈合的伤痕,特别是在他本身就是医者的前提下。   司云落叩了几下门,语气轻松:“要帮忙吗?”   闻既白冲她笑笑,不动声色地将衣袖放下,顺手将还没处理的萝卜递给她。   他不愿意提起,司云落只当没看见,专心给萝卜削皮。   对于她的到来,闻既白并不意外,添了几根木柴,让灶下的火烧得更旺,又去看锅里刚刚炖上的鸡汤。   “慕星衍现在身子虚弱,不如在这里小住,调养一番。”他语声温和真挚,“你知道的,很难有比我更尽心尽力的大夫。”   闻既白诚心邀请,倒让司云落原本准备好的话完全说不出口了。   她略一思忖,爽快应下:“听你的。”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从厨房门外忽然探进来一个头,吓得司云落手里的萝卜都掉了。   慕星衍冲了进来,以最快的速度抢走了萝卜,并且将司云落撵了出去。   “我来吧,老婆,你等着吃晚饭就好~”   司云落虽然担心他的身体,却架不住他实在殷勤,只好同意。   她原本想在一旁看着,无奈慕星衍点了点自己的脸,她立刻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几乎是落荒而逃。   只剩两个人的厨房里,气氛瞬间冷下来,跌至冰点。   一片静默中,慕星衍先沉不住气,一刀砍在案板上,将可怜的萝卜一劈两半。   “你引诱落落离开我,究竟意欲何为?”   闻既白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明知故问。”   他在围裙上从容地擦了擦手,抱臂立在一旁,笑容讽刺而轻佻。   “若是你对落落毫无隐瞒,她又怎会在心生疑窦之时,第一时间选择相信我?”   “慕星衍,我一直拱手相让,是你把握不住机会。顺便通知你,落落决定再继续住上一段时日,我不赶人,你自便。”   这话精准无误地戳中了慕星衍的痛处。若不是看在他体虚气弱、千里迢迢追来的份上,落落会如此轻易地原谅他么?   他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勉力维持住身形,手指却将半截萝卜捏得变形,汁水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可气势不能输,他稳住心神,继续质问:   “你故意施法藏起落落气息,又以浓雾遮掩此处所在,不就是怕我找到她?由此可见,你也没什么可得意的。”   “随意吧。”闻既白耸了耸肩,“反正这三个月,你的妻子日夜与我待在一处。”   “妻子”这两个字终于点燃了慕星衍的怒火,他冲上前去,恶狠狠地揪起闻既白的衣襟,拳头就要砸到他脸上。   “你还知道她是我妻子?!”   闻既白侧过头看他,眼中意味不明。   “你尽可以动手出气,只是晚些时候,落落若是发现了,不用我解释,她想必也能猜到。”   “如果你不怕被她讨厌……”   闻既白还没说完,慕星衍已经颓然地松开他,垂下了手。   怎么可能不怕被她讨厌?   如果动手,是否就更加坐实了他无理取闹、任性妄为的形象?   况且她从前就是这样认为的。   闻既白微微一笑,从容地理好衣襟,绕过僵硬如石塑的慕星衍,去处理剩下的半截萝卜。   “慕星衍,你是最没资格同我说这种话的人。”他手上停了停,善意提醒道,“对了,我已经告诉落落,她曾经答允嫁我,同我拜堂之事。”   闻既白眯起眼睛,笑得灿烂。   “你想不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   慕星衍当然不想知道。   怕会听见他害怕的那个答案。   厨房里待不下去,他只好离开,路过廊下时,见司云落正坐在秋千上,沐浴着午后的和煦暖阳。   她仰起头,有质无形的微风从手中悄悄溜走,拂过细碎的额发。   这场景实在美好极了,让慕星衍不由自主想要接近她。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伸手用力一推,秋千便高高荡起,将她带离地面。   司云落惊呼一声,连忙用双手攀紧秋千两侧的藤蔓,笑道:“小白!你别吓我……”   荡起的藤蔓忽然被另一只手死死握住,不得不停了下来。身后传来的冰寒气息,让她不自觉瑟缩了下。   不属于闻既白的声音便是在此刻响起。   少年捻起她一缕长发在指尖缠绕,不轻不重地扯了扯,语声格外温柔平静。   “老婆,你刚才,叫我什么?”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继续被小白气死的龙龙   2.龙龙:原配打小三,我要发疯!发大疯!   3.落落:?他又怎么了?   4.小白:呵,不被爱的那个人才是…… 第175章 第175章   ◎“说着喜欢我,却认成别人”(二更)◎   大掌已经松开她的发梢, 落在肩头,又一路游移至腰际,是再危险不过的信号。   司云落避无可避, 硬着头皮转过身来,直接撞入慕星衍黑沉沉的眼眸之中。   感觉要完。   下一秒, 她果断扑到了慕星衍怀里, 双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腰。   “阿衍哥哥!”   夕阳西下,司云落与慕星衍挤着坐在狭小的秋千之上, 主动靠在他的肩头。   从方才开始,她就在一刻不停地哄他, 也只是换来他面色稍霁而已。   如果早知道认错人会引来这么大的麻烦……她一定打死都不会多说那句话。   “阿衍哥哥, 从小到大我只喜欢你一个,你知道的。”   她自认已经足够肉麻, 诸如此类的话说了百十来句, 慕星衍却仍然没什么反应, 只是专注地盯着脚下的地面。   “我不知道。”他缓缓道, “说着喜欢我, 还能将我认成别人?”   这……她保证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实在是这三个月来,这里除了小白并无旁人, 她一时嘴快, 这才……   司云落拿他毫无办法, 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你哄好?”   揽住她腰身的手紧了紧, 有意无意地轻轻摩挲着。   慕星衍垂眸看她, 声音中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   “亲我。”   司云落听了就直摇头:“这不好吧……这是在外面, 又是在小白家……”   但少年神色坚定, 并没打算给她留讨价还价的余地。   她只好飞快地瞥了一眼四周,确认闻既白不在一旁,才鼓起勇气,在慕星衍面上“啾”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退回原位,问他:“可以了?”   “还不够。”   司云落正要警告他不要得寸进尺,身子却突然腾空,被他以习惯的姿势抱坐在膝上。   慕星衍身高腿长,这座秋千于他而言实在是又低又矮,他只好屈膝坐着,倒是方便他将司云落困在怀中,动弹不得。   司云落意识到自己被圈禁的同时,双臂已经不争气地攀上了他的脖颈。   慕星衍的眼底这才萌生出一点亮色,连笑意也是薄薄一层,像初生即化的新雪。   他轻轻抵住她眉心,又重复了一遍。   “亲我。”   或许是实在舍不得新雪消融,抑或者她永远也学不会该如何拒绝他。   总而言之,就在那一瞬间,司云落闭上眼睛,放任自己贴上了他的唇。   秋千一摇一晃,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却无人顾及。   只有刚从厨房出来的闻既白闻声而至,在这副场景面前,几乎难以挪动脚步。   从他的角度,只能遥遥望见少女脸上升腾的红云,以及搭在慕星衍肩上、无力垂下的手臂。   还不够明显吗?   她原本就是别人的妻子。   如果她不是心甘情愿地嫁给慕星衍,依她的性格,又怎么可能有人强迫得了她?   对于她而言,只有慕星衍会是唯一正确的选项,至于其他人,都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司云落会将他当作此生最要好的朋友,但也仅仅是如此了。   能够完完全全拥有她的,只是慕星衍一人而已。   至于这朝夕相处的三个月,是他略施巧计、求来的镜花水月。   到头来,也只能骗骗自己。   但这是他的地界,只要他不想让慕星衍好过,还是有许多办法。   于是他一脚踢翻了廊下的木桶。   笨重的木桶摔在地上,响声立刻拉回了司云落的神志。   她慌张地直起身来,躲避着慕星衍如影随形的双唇,果断将衣襟拢起,以遮掩锁骨上被啃咬出来的红痕。   “怕什么?”慕星衍安慰地抚着她的后颈,“被人看到又怎么样?我们是正经夫妻。”   话虽如此,那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样呀……   司云落白了他一眼,确认他心情好了许多,便从他膝上跳了下去。   正要逃走之时,他又亲昵地缠了上来,搂着她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   “去吃饭是吗?我陪你一起。”   于是事情就演变成了,她夹在慕星衍和闻既白之间,面对着那盆香浓的鸡汤,三个月以来头一次感受到了无所适从。   她不动筷子,那两人便也不动,甚至谁也不理谁,各自把脸别过去。   莫非他们下午在厨房里吵架来着?   司云落越思考,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毕竟她认错了人,不算什么大的罪过,竟也能让慕星衍如此生气。   看来她不过是被迁怒的对象,世事可真是不公平。   司云落叹了口气,更是决定不能辜负自己的胃,刚要盛上一碗鸡汤,便有人先她一步,握住了盛汤的木勺。   基于照顾她的经验,慕星衍控制了盛汤的主动权,盛了满满一碗给她不说,还细心地撇掉了表面的油花。   “落落,喝汤。”   与此同时,闻既白不甘示弱,笑眯眯地夹了一只鸡腿到她碗里。   “落落,吃鸡。”   嗯……感受到两个男人的眼神火花四射,为了避免伤及无辜,司云落主动后撤一段距离,大大方方地将餐食推了回去。   先是对慕星衍:“你这段时间辛苦,多喝汤补补气血,养好身体。”   然后对闻既白:“小白不必跟我客气,你又是熬药又是做饭,忙前忙后也累了吧?这鸡腿给你吃。”   但令人尴尬的是,那两人都没有动作,却异口同声答道:“没事,落落,你吃吧。”   司云落认输了,决定不同他们一般见识。   但作为回报,她还是给两个人都夹了些菜,当然,给慕星衍夹得更多些,不然某人的醋坛又要打翻了,她夜里没好果子吃。   闻既白扫了一眼被夹到碗里的蘑菇,又看了看那一对言笑晏晏的眷侣,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袖口。   他从不吃蘑菇。   对于司云落而言,这顿饭吃得她坐立不安,故而当一切结束,慕星衍主动去刷碗的时候,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到了晚间,慕星衍该沐浴了,司云落帮他将最后一桶热水倒进去,便要提着空空如也的木桶离开。   结果还没能迈出一步,就被他伸手拽住了衣袖。   慕星衍趴在浴桶边沿,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看得她一阵心软。   “又怎么了?要我帮你沐发?”   “那倒不是。”他默了默,再度开口,“我想和你一起……”   话还没说完,他长臂一伸,司云落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他对面了。   “你……”   她嗫嚅了半天,也没能多说出一个字来。   而慕星衍已经握住她的手,放在了依然线条分明的肌肉上。   手感一如既往的好。   趁着她怔愣的片刻,他已经将她抵在边沿,以身打造了密不透风的囚笼。   “好久没有过了……你难道不想吗?”   炙热的气息沿着颈侧游走,令她几乎难以抵抗。   夏日轻薄的衣料很快被水浸透,让一切慌乱都无从遮挡。   但即使如此,司云落还是咬着牙推了一把他的胸膛,勉强和他拉开一点距离。   “小白说了,你气血两亏……”   她的原意是让他好好养着,不要像从前那般纵欲,但这话在慕星衍听来,却完全是另一个意思。   特别是,又提及了那个人的名字。   他的声线冷下来:“你不愿意?”   “不是……”   “我身材不好?不比从前?你嫌弃我?”   司云落根本无从辩解,这才发现,或许慕星衍这个人,是很有身材焦虑的……   只这片刻恍惚,衣带已经被顺利解开,月白色的小衣在他面前袒露无遗,少女曼妙的身躯触手可及。   司云落回过神来,及时阻住他的手,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一边试图从浴桶中爬出去。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只是怕你太累而已。”   “累?”   慕星衍手臂微松,趁着他气得发笑的时候,司云落果断抓住机会,双手护在胸前逃向一边。   结果还没走出两步,脚踝就被硬生生拖住。   她低头一看,熟悉的碧绿色龙尾死死缠住她,用尾巴尖挠了挠她的小腿内侧,向她示好。   下一刻,龙尾火速收拢,水声哗啦作响,她连人带尾巴被卷进浴桶之中,再也没了出来的机会。   慕星衍的样子可以称得上是咬牙切齿。   “就让你看看,我到底累不累!”   ……   慕星衍累不累她不知道,反正这是她三个月以来最累的一天。   翌日,清晨的阳光如往常一般,透过窗纸洒入房间,映在锦被外那截红痕遍布的手臂之上。   司云落连指尖都不想动弹,懒洋洋地沉睡在慕星衍怀中,听见敲门声时也来不及思考太多,只是本能地一脚踹在他小腿上。   “去看看……”   不速之客自然不会有旁人,只有前来送药的闻既白。   慕星衍披了件薄衫,衣衫不整地下了床,谨慎地打开一道门缝,侧过身子完全挡住房内的情形。   闻既白只是面色平静地递来药碗,还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喝药。”   慕星衍也不多废话,只是在接过时,有意无意地露出手臂上的抓痕。   如果闻既白观察足够仔细,也一定能够发现,喉结和颈侧的浅浅齿印。   慕星衍将药一饮而尽,满意地看着闻既白不知不觉间显露的怔忡神色,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药喝完了,谢谢。”   他难得如此客气,显然是别有居心。闻既白欲言又止,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而慕星衍耐心等着他发话,或许是耽搁的时间太久,司云落的声音迷迷糊糊地响了起来。   “是谁啊?”   嗓音软如春水,隐隐含着媚色,很轻易便能联想到,昨夜他们二人在房内究竟做了些什么。   闻既白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几乎面白如纸,额头都渗出了一层轻薄细汗。   慕星衍的目的已经达到,冲他挑衅地勾唇一笑,便径直阖上了门,回到他睡眼惺忪的小妻子身边,柔声安抚道:   “没什么。”   当然不会有什么,不相干的人而已。   司云落不疑有他,在他的双唇再度落下之际,选择把自己闷在枕头里,继续方才被打扰的睡眠。   而慕星衍心情好极了,丝毫不在意被冷落这片刻,轻柔缓慢地啄吻着她依然泛着水光的柔背。   直到她的感官被完全唤醒,能够再度容纳他为止。   在她的连声呜咽之中,他终于可以确认,那个问题的答案。   她是怎么想的?   她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   她是他的妻子,这个事实不会有任何改变。   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堂而皇之地占有,亦不能暗自窥伺觊觎。   否则,他不介意扭断他们的脖子。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爆杀扳回一局的龙龙   2.落落:求求了我不想成为你们斗争的牺牲品   3.小白:求求了我不想成为你们play的一环   4.龙龙:嗯?很开心啊   5.再写一到两章就进最后一卷剧情!耶! 第176章 第176章   ◎我不关心所有人,但我喜欢你(一更)◎   在竹居小筑住了一段时日, 慕星衍的气色肉眼可见好了许多,人也恢复了先前的清俊明艳。   不仅如此,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慵懒的餍足, 那是在笃定自己被爱着之后,安全感油然而生的外在体现。   司云落捏着他的脸颊, 十分怀疑这家伙之所以恢复这么好, 完全是因为吸走了她的精气。   不然她为什么每日都打不起精神?和被榨干了似的。   慕星衍好脾气地任她随意拉扯,只是偷偷环住她的腰, 避免她一不小心从秋千上掉下去。   相比于夜间贪得无厌的暴君,白日的他看起来尤为乖巧听话。司云落甚至怀疑, 无论她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 他也会毫不犹豫立刻照办。   她拿这样的慕星衍最没办法,索性松了手, 往他怀里一歪, 柔若无骨的样子像是一汪暖洋洋的水。   “我看你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 司云落忽而发觉, 自从慕星衍强势介入, 她便在他身上花费了太多精力和时间,似乎……很少能见到小白了。   她是慕星衍的妻子, 这样做原本也没什么错, 但现在毕竟是借宿在竹居小筑, 总要有身为客人的自觉。何况,她可不想给小白留下个“重色轻友”的印象。   虽然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好在固定用饭、喝药的时间, 闻既白还是会按时出现。   到时候再同他告别吧。   在此之前, 她需要监督慕星衍, 将住处从里到外打扫干净,以免被人知道他骨子里有多荒唐!   司云落只要想想便怨念陡生,罪魁祸首却毫无所觉,凑过来吻了吻她的耳垂。   这样的动作足够亲昵,又克制得不让她讨厌,是他这段日子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都听你的。”   不知闻既白是否预感到了什么,连吃饭的时候都相当沉默,让本来就沉闷的气氛更显凝滞。   司云落准备好的台词被堵在喉咙里,出于关心多看了他几眼,又被慕星衍夹到碗里的菜拉回了注意。   她默默吃着,终于意识到慕星衍似乎并不想让她与闻既白过多来往,而闻既白可能也在尽力避嫌,就打定主意单独去寻他。   于是在一个静谧的午后,待慕星衍安然睡去,司云落便小心翼翼地拿开他搭在腰间的手,确认他没有苏醒的迹象,才趿着绣鞋溜了出去。   即使在炎热的夏日,此处依然凉风习习,微风拂过檐下成排的风铃,伴随着少女的脚步声叮咚作响。   闻既白坐在药炉前发呆,有一搭没一搭地用蒲扇扇风。   自从那一日慕星衍有意挑衅之后,他很是沉寂了一段时日。   他一贯是喜欢逃避的人。   因为看出了司云落与慕星衍待彼此很是不同,他情愿牵线搭桥,尽心尽力促成良缘,也要逃避内心真实的感受。   或许从一开始,就全都错了。   他不去参加她的大婚,以拙劣的借口将她困在这里,逃避她已为人妇的事实;如今又避而不见,逃避即将到来的分离。   从始至终,他没有半点进步,仍旧是那个得过且过的胆小鬼,缩在保护自我的外壳之中,直到慕星衍将一切摊开,毫无防备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将一颗跳动的心脏撕扯得鲜血淋漓。   兜兜转转,他像是仍然停在漪竹园的那个夜晚,与真相仅仅隔着一扇门的距离。   如今那扇门被慕星衍亲手推开,他这才发现,无论是否名正言顺,慕星衍都可以同她做着最亲密的事情。   而他不行。   凭什么?   慕星衍比他强在哪里?   如果勇敢表明心迹,就可以获取应得的奖励,那他也不介意抛弃所剩无几的道德底线,将一切妄念和盘托出。   他又不是圣人。   承认恋慕别人的妻子,有那么难?   闻既白这样想着,恍然间似乎看到,身着天水碧裙衫的少女,正从廊下尽头款款而来,若如初见。   不,初见的时候,她远比现在这样子狼狈得多。   跌坐在地的少女,衣裙沾上了星点泥土,因为要同时忍受凤血灼烧和脚踝处的钻心疼痛,一张小脸苍白可怜,鬓发散乱,让人看了便心生怜惜。   而他翩翩而来,出手相助,又守在床边悉心照料,等她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还是他。   多好的开局。   如果她的目光不是一直跟随着口是心非的慕星衍,如果她的步伐不是一直追赶着言不由衷的慕星衍。   这本来也会是个浪漫的故事,像他所收藏的众多话本子里所书写的那样,天降胜过竹马,抱得美人归。   可惜时光荏苒,形势倒转,如今面对着落落,他只觉得自己局促不安。   而司云落已经到了近前,挥着手同他打招呼。   “小白!”   她笑容纯净明丽,不掺一丝一毫的杂质,越发显出他的阴暗和怯懦。   他匆忙垂下眼,仿佛这样就能继续逃避下去。   可他才刚刚决定了,要向她坦白所有。   如果……如果她知道了,他曾经为她所付出的一切,并不比慕星衍少,会不会在经历短暂的惊讶之后,愿意认真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   哪怕只是因为怜悯。   说点什么……   快说点什么……   闻既白喉头发紧,喉结艰难地滚动着,直到司云落看出他的躲闪,在旁边坐下时,自觉和他拉开一点距离。   “怎么了?”   “没什么。落落,你怎么过来了?”   他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像往常那样扯出一抹微笑,可是连司云落都能察觉出,笑容背后的勉强与苦涩。   看他状态不好,司云落没敢直接表明来意,只道:“哦,我来看看慕星衍的药。”   她用手一指,闻既白循声望去,这才发现浓黑的药汁已经溢了出来,方才他心不在焉,竟是一点都没发现。   仿佛心事被戳破,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将蒲扇往司云落手里一塞,连忙起身去掀药炉的盖子。   坐在火上的药炉极为烫手,闻既白却根本无暇顾及,掀开盖子后又忙着去拨下面的炭火。   只有让自己忙起来,他才有机会去思考,该如何向她开口。   但在他组织好语言之前,手已经被人轻轻拖过,清凉感忽而绽开,压下了细密的痛楚。   闻既白这才发觉,指尖尽是被燎起的水泡,看着骇人。   明明他自己就是最好的医者,此刻却仿佛失去了自救的能力,任凭司云落耐心地替他涂抹药膏。   哪怕……他心里清楚,她只不过是过意不去而已。   这药膏也是司云落胡乱翻出来的,她记得之前在海底城的时候,曾经用它给慕星衍治过烫伤,没想到还能找到。   大功告成,她正要抽回手,闻既白心念微动,反手握住了她的指尖。   润泽的膏体被肌肤相触的体温融化,他没有松手的意思,司云落也不知他要做什么,两人一时僵持着。   对于闻既白而言,她没有立刻甩开他的手,已经是莫大的鼓励了。   他故意忽略了不远处悄然出现的那个身影,面上蕴出点温柔笑意,主动问她:   “落落,你想不想听一听我的故事?”   “哎……好、好呀……”   司云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有兴趣提起前尘旧事。   但作为朋友,互相倾听是应当的,何况慕星衍的药还要熬上一会儿,她陪小白坐坐也并无不可。   闻既白唇角扯出个浅浅弧度,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个点,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其实……我并不喜欢人类,或者更准确一点,是厌恶。”   我不关心所有人,但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看着小白勾引老婆阴暗爬行的龙龙   2.龙龙:咬手绢.gif   3.从这一章开始每四章会集中讲一个人物的前尘背景,176-177是小白   4.答应我,配上bgm看,张敬轩的《春秋》 第177章 第177章   ◎“我已经,遇到了”(二更)◎   午后的阳光明亮而不刺眼, 被茂密的叶子割裂成细碎的金,再纷纷扬扬地洒在并肩而坐的两个人身上。   在讲述的间隙,闻既白会趁她不注意, 偷偷去看她的侧脸。   司云落托着腮,听得认真, 浮动的光影让明媚艳丽的小脸更显柔和。   其实如果没有慕星衍的话……   他们也还算般配, 不是么?   “白泽一族存世稀少,或许在这世间的某处, 还有其他族人的存在,但自我降世以来, 的的确确是只有自己一人。”   “平心而论, 居住在此是个不错的选择。山明水秀,世外桃源, 雾障可以防止外人侵入打扰。虽然我自幼无父无母, 却也感谢他们, 能够筑起这小小一方天地, 作为我的容身之所。”   “白泽拥有预知之力, 也许他们正是预感到了什么, 才会将我独自留下。”   “变故发生在五岁那年。我出于好奇,走出了雾障, 自此再也没能回来这里。”   “白泽不比其他神兽血脉。虽生而便能口吐人言, 在八岁之前却无法化为人形, 只能以原形存在。”   “在这深山之中,我遇见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幼童, 正是罕见的麒麟血脉。可惜才刚刚上前查看, 他便咽了气, 我即使有心救他, 也无能为力。”   “这一幕恰好被路过的猎手发现,当时我的皮毛上已然沾了血迹,便被误认为是致人死命的凶兽。”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人类,混浊的瞳孔中目光闪动。我想,他应当是怕我的,可另一种名为贪婪的情绪占了上风。”   “后来我知道了,他是看中了我的皮毛,没有一丝杂质的雪白,比上好的狐狸皮更能卖个好价钱。”   后来的事情,司云落能够想到。   白泽几乎无从抵抗,便被熟练的猎手活捉,带出了这片林地。与其他被捕的猎物挤在生锈铁笼的一角,待价而沽。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我的头顶,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普通的人类无法分辨神兽和普通野兽的区别,只是将我当作模样特别些的异兽罢了。”   “但总有人认得的。白泽时常入世,冒着遭受天罚的风险警醒人类,有人发现我与古卷上的白泽形貌相似,愿出重金将我买下。”   “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或许我是应该感谢他的,毕竟是他把我从将死的危局中拯救出来。”   “我被他带走,锁在一处暗无天日的囚室之中,比之前的笼子更加不如。”   “我终于知道,原来他是给帝王进献丹药的方士,自认为以白泽之血入药,可以炼制成长生不老的金丹,让人间帝王福寿不绝。”   “我只觉得悲哀。虽然我开口劝告过他,白泽的血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效用,但他固执地认为,这些不过是我逃避放血的一种托词罢了。”   幼小的白泽不容易被取血,为了加快血液流速,方士会将他高高吊起,悬在房梁之上,下面是符水沸腾的丹炉,正燃着熊熊大火。   在灼烧和烘烤之下,体内的血液接连不断地滴落,注入了丹炉之中,被迅速吞没,消隐无踪。   “有许多次,我都以为自己要撑不下去,但有人比我更撑不下去。”   “那些丹药如我所言并无作用,帝王沉疴难起,天子一怒,流血漂橹。”   “方士变得疯疯癫癫,喝得烂醉如泥时,便会大骂我是小怪物,才不是什么瑞兽。可我明明早就劝过他,是他自己固执己见,不肯听从。”   “不过听得多了,有时我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怪物。天生天养,多灾多难,我的存在,只能预见灾难,却无力做出改变。”   “因此,在预知到方士的死期时,我并没告诉他。想来,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厌恶人类的吧。”   “到我八岁的时候,他死了,我如愿逃了出去,终于能够化为人形,逃脱猎人的追捕。”   “但与此同时,我也成为了衣衫褴褛的小孩子,无论走到哪里,总被认为是小乞儿,受人冷眼是家常便饭。”   闻既白说出这些往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格外平静,仿佛在述说别人的故事,与他没有半分干系。   不知为何,她回忆起了这个年纪的慕星衍。在她的记忆中,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已经很是俊俏,在冷漠之中,还保有一些符合年龄的天真可爱。   可是那时的闻既白,已经受尽了这人间的苦难,独自一人踏上了流浪的路途。   她听得心酸,不自觉握他更紧,似乎想在这个十几年后的夏日午后,用迟来的温暖治愈他。   闻既白先是一愣,随后浅浅地回握住她,捏了捏她的手心。   “我没事的,不用担心。”   “后来啊,我在人间游荡,看那些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摆着卦摊,有时便去听个热闹。”   “那时候年幼不懂事,不明白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的道理,总是好心劝走那些来算卦的人,结果当然是被骗子追了十条街。”   见司云落神色又变了,他连忙安慰:“没事的,我人小鬼大跑得快,他们追不上我。”   追上了也不过挨一顿打罢了,他才不在意呢。   “我也想摆卦摊的,但我年纪小,穿得又破烂,肯定没人信我,何况我也没钱支摊子。”   “转来转去,最后还是沦落到破庙之中,与小乞儿待在一处。”   “我同他们说,这世间根本没有神佛,信佛不如信我。可惜没人信我,他们用石子追打了我一路,说我是个不敬神佛的小怪物,必然不受上天庇佑。”   “我摸着被打破的额头,想想他们说的大概也没错,毕竟之前那方士也是这么说的。”   “况且,也的确没人庇佑我,没人喜欢我,也没人可怜我。”   司云落听着这些话,几乎浑身都颤抖起来。   冰凉的指尖死死握住他,她用力摇头。   “不是……你不是怪物。你就是你,上天既然允你降生世间,就必然有你存在的理由。”   “这话很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闻既白笑眼弯弯,“巧了,师尊也说过类似的话。”   “所幸有一天,遇到了师尊呀。”   那个身材矮小、满面红光的白胡子老头,将他从泥沼之中拯救出来,带回了玄灵宗。   “悄悄告诉你,其实师尊行走人间的法相是很年轻俊美的,听说那才是他的本相。”   “至于我们平时所见的,不过是他怕压制不住这些出身世家的熊孩子,刻意让自己显老而已。”   “那时的我早已对所有人失望,即使知道他同我一样是神兽血脉,依然心存戒备,不敢完全信任于他。”   “因此在最初的几年间,我是不同他说话的。”   “师尊也很聪明,知道难以取信于我,就派师兄每日来给我送饭,陪我说话。”   “师兄那个人你也知道,一本正经,他哪里是来陪我,他是来复习功课。我要睡觉,他就在旁边诵经,吵得人头都大了。”   “终于有一日,我实在忍受不了,主动对师兄开口了。我记得师兄难得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对我说:师弟,原来你会说话。”   “不错,他那时候就已经认下我这个师弟了。后来我才得知,师兄是在五年前被捡回来的,恰巧就在我曾居住的那片林地。”   “原来世上还有这等巧合。我不免有些遗憾,若是那时候我遇上的不是猎人,而是师尊,那该有多好啊。”   “师兄成了我的第一个朋友。后来,我就行了拜师礼,师尊问我想学什么,我不愿习武,选择精研医术。”   “于我而言,这世间不缺杀戮,但如果我能救下那只濒死的麒麟,是否一切就不会发生?”   闻既白的故事,到这里就要结束了。   他面上浮起淡淡微笑,一心注视着身边的少女。   “落落,我已经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即使坎坷如我,也贪恋人间温暖,并一直盼望着,有人会喜欢我的。”   她会作何感想呢?   她那样的女孩子,一定会善解人意地安慰他吧。   同样是被歧视、被践踏的过往,她能不能够,将放在慕星衍身上的爱,分出一点来给他呢?   怀抱着这样的期待,僭越的话语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但在这之前,司云落已经抿着唇,主动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的友情太过纯粹坦然,让所有绮念都变得虚无而可笑。   直觉让她做出了打断的举动,她明白,若是越了雷池一步,他们就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关系了。   片刻后,她终于扬起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小白,一定会有人喜欢你的。就像我对慕星衍一样。”   “你以后会遇到更多的人,总会有一个,能让你开心幸福的人。”   她的眼里满满都是真诚的祝愿,光芒几乎要将他灼伤。   原本燃烧在心间的火焰,忽然悄无声息地熄灭,只留有一抔余烬,渐渐化灰,被风吹走,不留痕迹。   他听见自己开口,声音遥远得不像他自己。   “我已经……遇到了。”   只是很可惜,这个人不属于他而已。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不肯放过,不肯放过她,也不肯放过可笑无知的自己。   他故作轻松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刻意,连问题都藏不住拙劣的嫉妒之情。   “为什么……会喜欢慕星衍?”   他自认为这个问题实在很有水平,因为慕星衍算不得一个大众意义上“受欢迎”的人。   而司云落的确也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杏眼里闪过一瞬的茫然。   这样很好,如果她有所松动,那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反驳的话语,除了家世之外,慕星衍并没比岑如默强到哪里去。   如果非要输给一个人,他宁愿输给师兄。   若是为了报答慕星衍的救命之恩……那他也是出了力的,何况她原本就是因慕星衍而受伤。   “是啊……慕星衍是个讨人厌的家伙,从小就毫不手软地欺负我,也从来不会怜香惜玉地让着我,我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司云落喃喃自语,与其说是在回答闻既白的问题,不如说是在叩问自己的内心。   “可能也没有为什么。其实我见到他第一眼,就很喜欢他了。以至于在后面的时光里,被制造出来的无数机会,都只是让我反复确认这个事实而已。”   “我喜欢他,与别的理由都没有关系。我们相伴的经历,就已经让他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替代的存在。”   原来……这就是她的答案。   单向的奔赴没有意义,就连遗憾都无从提起。   而这,就是他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背景板龙龙(龙龙:阿巴阿巴)   2.龙龙也很想知道落落会怎么选,所以克制自己没上前打扰   3.小白其实有一种变态的暗爽感,故意揭露自己是怪物的真实面目但又笃定了落宝不会将他推开,以此来获得某种关注,算是另一种层面上的卑微吧(?)   4.他这个人设会有希望博得同情的一面,也会有很光风霁月的一面,总体来说是龙龙自愧不如的性格   5.小白没下线!戏份到大结局!   6.里面有条剧情暗线,其实之前伏笔提到过,师兄曾经杀了一只麒麟,冒名顶替了他的身份……也就是小白的不幸其实是他意外之下一手造成,但其实两个人都不知情,可以说是另一种层面的因果循环了 第178章 第178章   ◎无名无份,不配有憾事(一更)◎   木柴终于烧尽, 沸腾的药汁渐渐平息下来,苦涩的味道四处弥散,几乎遮盖了青草香气。   心底的苦毒在饱受煎熬后缓缓稀释, 蒸发,混合进无处不在的空气之中。   闻既白长长呼出一口气, 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移开, 让他忽而就释然了。   歧路难行,他明知尽头无路可走, 却依然想要尝试。   他努力过了,虽然不尽如人意, 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落落就是这样一个人, 果敢而分明,为了不让两厢为难, 宁愿提前堵死其他可行的通路, 独独留下最正确的那一条。   还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啊。   只差一点, 只要她点头同意, 他就会抛弃强加在他身上的所谓责任, 与她一同隐居此处, 不问世事,任凭外界天翻地覆, 又与他们二人有何干系?   但事实上, 她并不需要遮风挡雨的庇护。因为落落与他不一样, 她不是习惯于逃避的人。   那么在终局来临之前,他都会履行职责, 以自己的方式与她并肩前行, 将一切引入正轨。   这便是最好的安排了。   司云落抬眼望他, 少年的眼睫簌簌抖动, 隐约可见点滴晶亮,却又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她越发忧心,握住他的指尖一片寒凉,仍不放弃地晃了又晃,像在寻求一个令人心安的承诺。   “小白,往后你会过得好吧?”   暖黄的光线投射在她的眼瞳之中,镀上一层蜜糖般的浅金色,在梦幻的外壳之下,包裹的担忧和祈求却已是不堪重负,摇摇欲坠。   多么理直气壮,又不顾他人死活的要求。   竟然在期盼揭开的疮疤愈合,断裂的纽带修复,破碎的真心完好如初。   但她不是别人,她是落落啊。   为着她一句话,只要这是她所想所愿,他便不介意掸去尘埃,重新拾起温柔的假面,牢牢焊在脸上,永不摘下。   于是他轻声问道:“你希望我过得好吗?”   司云落不明就里,只点了点头。   “当然,我希望你余生坦途,顺遂平安。”   像是按下了某种开关,那一瞬间,笑意重新浮了上来,却不达少年的眼底。   她莫名心颤,仿佛有什么已经沉入了不见天日的水底,再也无法伸手触及。   可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   闻既白主动松开了她的手,将被她握住的指尖缓缓抽离。   药膏已经尽数融化,那些水泡看上去相当丑陋狰狞。他略一施法,便令它们没了踪迹。   而后他将平滑如初的指尖在司云落面前晃了晃,笑容多了几分炫耀的意味。   “我当然会过得好啦。毕竟现在的我可不是之前的我了,没人能再将我欺负了去。”   明明应该放下心来,司云落却有些怅然,看他潇洒自如地起身,去将温在炉里的苦药倒出来。   她犹疑半晌,终于还是表达了最初的来意。   “小白,这段时日感谢你的照料,我和慕星衍要离开了。”   虽然已经提前猜到,闻既白的手却还是悄然一抖,几滴药汁泼洒到小几上,但除了他自己,没人会注意到。   他只是微笑着直起身来,一如往昔。   “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吧。”   简单的几句问答之后,两人之间反而变得无话可说。   但在慕星衍看来,却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他的妻子与别人坐在一处,他们无话不谈,甚至完全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他的存在。   他克制住自己的冲动,耐着性子听完全程,不过是想再次确认,盘桓在心头的答案。   听壁角绝非世家君子所为,但他慕星衍不是君子。   若是事情超出他的掌控,他必定会第一时间冲上前去,毫不客气地动起手来。   所幸他所担心的,一件也没有发生。   落落委婉但不失坚决地拒绝了示好,依然打定主意,要和他一起,回到他们共同的家。   并且她说……见到他第一眼就很喜欢他……   慕星衍抿着唇,几乎有些飘飘然了。   有时候他也会想象,若是初遇之时,他没有拂开她的手,一切会不会又不一样?   他们会像一对普通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相伴长大,再顺理成章地定亲,成婚。   但他望着司云落的侧脸,又觉得如今这样也很好。   虽然走了些弯路,但她到底还是属于他了,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左右和改变。   慕星衍走上前去,准备接回他的妻子,就听到闻既白再度开口,问出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问题。   “落落,你知道你为何能苏醒过来么?”   而司云落疑惑着摇了摇头,显然是对原因产生了好奇。   个中缘由,她并没问过慕星衍。在此之前,她都以为是上天恩赐。   闻既白看她这样子,就知道慕星衍并没主动提起。   在落落昏迷不醒的那段时日里,慕星衍内心自责与痛苦最甚,无人能出其右。   可他为了不让落落伤心难过,抑或是怕她误会他挟恩图报,竟然没告诉她一点实情。   在这一刻,闻既白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的意图可怜又可笑。   究竟是慕星衍太过自信,赌落落一定会心甘情愿嫁给他,还是他认为,他的付出本就不必为人所知?   但无论是出于哪一点,闻既白都不得不承认,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如果是前者,那么慕星衍已经赌赢了;如果是后者,慕星衍的光风霁月,理应得到回报。   于是闻既白开口时,说的却是:“慕星衍千里跋涉,带你去了西荒中心的祭台。我不知他付出了什么代价,但既然能换回你的生机,想必……”   半句也没提及他自己。   他目光微闪,将司云落惊讶的神情看在眼里。   如果可以让她更加幸福,那他也不介意顺水推舟,将她推向慕星衍的身边。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慕星衍以令人始料未及的速度,成长为了可以依靠的存在。   起码过去的他,是不会将这些埋藏于心的。   大片的阴影自身后投下,司云落忽有所觉,回身望去,慕星衍就站在那里,正向她伸出一只手。   她握住那只手,一头扑到他怀里,把脸埋在他的心口,连说话都闷闷的。   “你还瞒了我什么?”   “再没什么了。”慕星衍抚着她的发顶,低声哄道,“说出来会不灵验,只要你活过来就好。”   司云落也没再为难他,毕竟是在小白面前,她只是抱了片刻,就讪讪地松开了他。   慕星衍揽过她的腰际,自这回重逢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向闻既白道谢。   感谢他的成全。   “谢谢。”   闻既白亦站起身来,云淡风轻地颔首。   “客气。”   原本针锋相对的两人,又为着同一个目的而主动和解。   司云落又问:“小白,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吧?”   闻既白微微一笑:“会的。只要你想。”   她得了承诺,便放下心来,临走时还不忘叮嘱:“我们会常来看你的!”   他知道,落落是不想失去最好的朋友。   希望到了最艰难的时刻,她也依然能够这样想,完全信任托付于他。   司云落与慕星衍并肩离开时,仍在絮絮说着什么。   她想了又想,忽然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要是小白同她说的那些话都被慕星衍悄悄听去了,那岂不是很尴尬?   何况……她都说了些什么啊!好丢人!   慕星衍连忙表态:“我刚来的,没听见你们之间的谈话。”   见她松了口气,他又道:“……不过最后隐隐约约听见你说,见到我第一眼,就很喜欢我了……”   他故意凑过来,冲她狡黠地眨了眨眼。   “是真的吗?老婆~我从前都不知道,你这么早就喜欢我了。”   司云落一巴掌将他的脸推开,脸红得简直不像话。   “没有,你听错了。”   “真的吗?”他不无遗憾地感叹着,“可惜了,我方才还想着,若真是如此,那我们可算是两情相悦了。”   这下轮到司云落追着他问:“真的吗?”   慕星衍不肯正面回答,她不依不饶要问,两个人打打闹闹着走远了,西沉的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到了这时,连闻既白都不禁赞同,他们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就像史书之中记载的那样,凰落是帝衍的妻子,而后人甚至无从得知那位大巫的名字,那段隐于尘埃的心动,将永不会为人所知。   如今亦然。   用永远不会剖白的心意,换一个永生永世的朋友。   哪怕他甘愿被改写一生,也只是野史中一段不起眼的注解罢了。   无名无份,不配有憾事。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意外助攻的龙龙   2.龙龙:受宠若惊!   3.小白是真的放下了退出了准备成全!所以后面无论他做什么请不要怀疑他的动机……   4.下一章进最后一卷,刀片会很密集满天飞,不知道会误伤谁(托腮)   📖 一心 📖 第179章 第179章   ◎“没有指环,我也是家主”(二更)◎   事实上, 司云落还没来得及动身,就收到了意料之外的消息。   是沈不周的求援信。   闻既白和慕星衍也同时收到了,几人面面相觑, 决定出了林地,立刻日夜兼程向异域赶去。   据沈不周的说法, 自数月之前, 便有名为蝗镰的凶兽入侵异域,虽只有精魄存世, 却杀不灭,斩不断, 极为难缠。   狻猊血脉人数众多, 生性好战,人人皆可披坚执锐, 自然不会想到向外人求援。   起初只是小股侵扰边境, 沈不周原也没放在心上, 但次数多了, 他才发现蝗镰精魄可以依附于亡者躯体无限分裂再生, 可惜为时已晚。   如今狻猊全族被围, 腹背受敌,不得不对外求援, 之前递给各大世家的求援信只得到了零星回复, 皆是自顾不暇, 爱莫能助,而更多的信使, 或许连包围圈都没能突破, 就纷纷折戟沉沙。   想来沈不周当日未曾前来参加瑶台盛会, 却又并未说明缘由, 大抵就是为此。   狻猊身为世家大族,若是将此事摊开来说,怕是会招致诟病,被质疑族中已无可用之人。   而沈不周这人,一向是要将家族荣誉凌驾于一切之上的。   在闻既白引领下,三人穿越了入口的雾障,迎面而来的便是数只小型魔物。   虽然解决它们不费吹灰之力,司云落仍是眉头紧锁。闻既白所居之处如此偏僻,竟然也有胆大如斯的魔物在此活动。   要知道从前这些魔物,只敢在夜间出没,如今竟敢堂而皇之地行走世间,外面的情况只怕更糟。   司云落忽而想起,当日在玄灵宗偷袭她和慕星衍的凶手。   那人也是隐于汹涌魔气之中,或许称其为魔更为贴切。   可惜她与慕星衍都未曾看清其形貌,后续她非生非死,玄灵宗内却再无魔物踪迹,想来是趁师尊闭关、众人慌乱之际逃了出去。   如今魔物四散,席卷世间,玄灵宗绝不会坐视不管,莫非……是无极万劫大阵又出了问题?   司云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为了验证这一可能性,她还是迅速联系了自己的爹娘,不多时就得到了答复。   凤鸣山也被凶兽袭击,且恰好是克制凤火的类型,形势并不乐观。   不过爹娘表示,他们还尚可应付抵挡,让她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踏出星序城半步。   他们还不知道司云落偷偷离家出走的事情,她也就不想让他们过多担心,只是简单应了声好。   她收了玉简,与慕星衍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的神情。   星序城也是类似的情况,因为城中居民甚多,一旦外围结界被突破,便会死伤惨重。因此慕城主特别叮嘱,若是竹居小筑不再安全,便前往玄灵宗,寻求应天真人的庇护。   看来在各大世家被凶兽围困的同时,玄灵宗依然是一方净土,按照师尊的性格,派出支援的弟子应当已经在路上了。   司云落稍稍放下心来,看来大阵的封印经过加固,暂时无恙,只是这成群结队、数量繁多的凶兽,却不知是从何处现身的。   之前封印松动之时,曾有部分凶兽精魄外泄,或许它们便是在那时逃逸,在世间隐匿踪迹,为的便是造成此刻动乱。   作为玄灵宗弟子,虽未得师命召唤,但为世间诛魔除恶,乃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使命。   三人经过商议,一致认为应该维持原有计划,先去解狻猊一族之困,再返回玄灵宗禀报师尊,共同商议解决之法。   *   狻猊血脉在异域所居之地,是寸土寸金的要塞,易守难攻。又因为把控着来往商路,积累了大量财富,使狻猊一族延绵不绝,人丁兴旺。   可如今黄沙漫天,遮天蔽日,连日光都是终日昏昧的。   蝗镰一旦发动袭击,便是铺天盖地而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就连坚不可摧的城墙,也被啃噬得千疮百孔。   若是势单力薄时被蝗镰包围,很快会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但这已经算是相当体面的死法。   而更多的狻猊,则是被蝗镰寄生,若是死后中招,反正无知无觉,不过影响身后哀荣罢了。   可若是活体时就被侵入,不仅要忍受五脏六腑被生吞活剥的剧痛,还要在尚存一息之时,被成群结队的新生蝗镰撕开肚腹,像是气球突然爆开,污血流了一地,死状凄惨可怖。   沈不周发现这一点之后,在每位将士的身上都配了火种,不仅可以起到暂时驱赶蝗镰的作用,更重要的则是——如果眼见没了生路,自焚而死总好过成为蝗镰的养料。   至于那些来不及求死的,再命人在打扫战场时统一清理遗骸。   这方法倒是遏制了蝗镰的再生数量,让狻猊一族得以有短暂的喘息机会。   但他们已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如今狻猊全族的人口,甚至不到原来的五分之一。   又一轮袭击过去已是星夜,沈不周独自一人坐在沙丘之上,眺望着远处尸横遍野的战场,以及似乎永远不会来的救援。   沙漠之上不时燃起一簇火焰,是在收殓阵亡将士的遗骨,待到燃成灰烬,再和着沙子抓一把,放进小坛子里,就算有个交代了。   城内遥遥传来哀乐与歌声,便是那些骨灰的去处。   狻猊一族信奉魂灵转世之说,人死之后,魂灵剥离肉身而存在,只有族人的挽歌,能够指引他们,来世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沈不周难得抹了一把眼泪,这种情绪本来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或许是今日又喝多了酒,但他十分确信,自己此刻并没有醉。   他也从未有如此狼狈的模样,遍体鳞伤也来不及包扎,只能依靠喝酒镇痛。满面尘灰之上,额前的鸽血红宝石几乎碎裂,遍布蛛网状的纹路。   而在他的颈间,坠着一枚小小的红宝石指环,是狻猊家主之位的象征。   江可知找到他时,他正摩挲着指环出神。   “你说,他们会来吗?”   同样的问题,他已不知道问过多少遍。   而江可知每次都耐心答复他:“会的。他们一定会来的。”   沈不周不出声了,江可知一向沉默惯了,两个人即使不说话也不会尴尬。   况且如今的境况,实在是令人不知该说些什么。   若狻猊一族心存警觉,提前求援,断不会落到此番境地。   沈不周一把将指环扯下,满是沙尘的指尖捏着它把玩。   “其实,我以前挺恨老头儿的。”   江可知明白,沈不周口中的“老头儿”只会有一个人,他的父亲,那位信奉多子多福,荒唐到纳了八房小妾的家主。   哦,现在是前家主了。   沈不周继续道:“但他死在战场上,是为了族人战死的。我忽然觉得,他人也没那么差。”   “他这一辈子,对不起我娘,也对不起我,总归临死之前,还是做了件好事,族人会永远敬佩他、纪念他。”   说来可笑,家主去世后,原本与沈不周抢破头的庶弟庶妹,突然就懂得谦让了,你推我我推你,纷纷表示应由大哥接任家主之位。   如今谁不知道,家主需身先士卒,就是个谁坐谁死的位子,自然都退避三舍。   但沈不周不一样,他就愿意接。   他毕生所愿,从前是接任家主,如今真的成了家主,只想留住一族血脉传承,可就连这样的心愿,似乎也难以实现。   狻猊一脉不可断于他手,否则身死之后,他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他忽然叫江可知的名字,那一刻,勇气与豪迈仿佛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上,将先前的颓唐一扫而空。   “狻猊全族并不畏战,即使战至最后一人,也不会屈服于这等凶兽。”   江可知颔首:“那是自然。”   沈不周话锋一转:“但上古一战,多少神兽血脉就此消亡?如今要我狻猊一族重蹈覆辙,我不甘心。”   “我为家主,自然不可怯战后退,但你不一样。”   他将手中的指环塞到江可知掌心里,红宝石在暗夜中仍然熠熠生辉,像凝固的血泪。   “你并非我族血脉,不必在此白白送了性命,弘儿年岁还小,你将他带离此处,去玄灵宗暂避一段时日,待我脱困,我会亲自去接他回来。”   弘儿是上任家主最小的儿子,年仅四岁,因为少不更事,待他这位大哥相当亲厚,几乎如同亲生兄弟一般。   江可知愣愣地看着掌中指环,忽而捏紧。   “你让我不战而退?”   沈不周没直接承认,只道:“你总不能指望八姨娘吧?”   他存了托孤的心思,江可知不是看不出来,奈何他实在嘴笨,只能听沈不周说下去,竟然找不到机会打断他。   “今夜我守夜,应当还有一波小的攻势,我会兵分几路,吸引蝗镰的注意力,为你打开缺口,届时你便带着弘儿,从缺口杀出去。”   他又拍了拍江可知的肩膀。   “你我这么多年的兄弟,我把他托付给你,不要辜负我一番期望。”   江可知道:“我自然会以性命相护,只是这指环……”   到了此刻,他依然存着希望,若是沈不周还愿意留着家主指环,便是相当于向他许诺,会活下去。   可沈不周只是疏朗一笑,摇了摇头。   “没有指环,我也是家主。这指环不过一个物件,就留给弘儿玩吧。”   江可知还想再说些什么,天边黑云突至,其中蝗镰密密麻麻,远观之下已是来势汹汹。   沈不周站起身来,单手提起缺了口的长刀,凶狠地推了他一把。   “走啊!”   【📢作者有话说】   1.今天依然是背景板龙龙   2.因为开始走剧情了!这几章讲老沈的内容   3.我想明天师兄就要出来蹦迪了,布下的棋局该收网了   4.都说了人家这篇文是有主线剧情的啦~   5.番外大概就是孵蛋篇(小两口一起孵),校园篇,师兄x师妹,或许还有我之前想写的大小姐x娇夫龙,霸总龙x落跑甜心,咳咳 第180章 第180章   ◎“我要慕星衍”(一更)◎   司云落一行人是天将明时赶到异域的。   算算时辰已近未时, 但一眼望去,沙漠上空被浓重的黑云笼罩,不见日光, 便无从分辨白天黑夜。   若是凝神细看,便会发现那黑云不是天象, 反倒是无数大小飞虫集聚而成, 声如奔雷,遮天蔽日。   司云落心下骇然, 更觉胃中翻江倒海,似蝗镰这般的凶兽, 果真连形态都令人更不愉快……   她勒马停住, 观察片刻,发现黑云聚而不散, 只将城池围困, 暂时没有向外溃散的意图。   说明狻猊一族尚存一息, 为时未晚。   她便对一旁的两人道:“稍后慕星衍随我一同冲进包围, 为了以防万一, 小白就留在此处吧。”   闻既白却并不赞成:“我和你们一起, 也好有个照应。”   虽说闻既白并不会武,但的确灵力磅礴, 可以长时间支撑防御结界。再者, 无论此战成或是败, 狻猊一族都需要他这样的医者救死扶伤。   司云落抿着唇,没再说什么, 算是默认。   身下马儿嘶鸣了一声, 她耐心摸了摸马鬃以示安抚, 正要在黑云间寻找一处薄弱点, 便发现外围的大批蝗镰忽然朝同一个方向汹涌而去。   而在被围攻的中心,赫然是一个人形,只是完全看不清容貌,连是男是女都无法辨认。   救人要紧,司云落张弓搭箭,对准了那人形的头顶三寸,箭镞瞬息燃起一簇凤火,照亮了她眼底的沉静无畏。   “重明凤火,诛邪除祟,火照之路,开!”   她心随意动,骤然松手,飞羽离弦,正中目标而去。   慕星衍掐诀施法,风助火势,凤火渐渐裹住整支箭矢。看似温和的火焰,连箭羽都未能烧化,却在触及黑云的瞬间,令蝗镰四散奔逃。   凤火分出一缕,环绕在沧澜剑之上,慕星衍趁此机会纵马上前,毫不手软杀出了一条通路,将那个奄奄一息的人形救了出来。   那人身上也沾了凤火,在黄沙里滚过一圈灭了火,又被慕星衍提起衣领放到马上。   在火光的映照之下,那人满脸鲜血,几乎认不出本来面目。一袭玄衣破破烂烂,呼吸微弱,怀中却紧紧抱着一只小兽。   那是……狻猊?   小狻猊的颈上系着一只不同寻常的红宝石指环,司云落正想凑近去看,指尖还未触及,小狻猊原本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一口咬在她的手指上,鲜血直流。   慕星衍立刻就要将小狻猊丢开,却被司云落及时拦住,而小狻猊似乎也知道做错了事,低低呜咽了几声,不乱动了。   只是他被死死困在那人怀里,动弹不得,司云落想将他救出来也是有心无力。   直到那人因伤重而现出原形,四足六翼,无头无面,原本属于天阁弟子的玉牌自腰间滚落,几人才认出了他的身份——   “江可知?!”   江可知身上多处伤口,极难处理,闻既白用金针挨个挑破,将钻入其中的蝗镰扎穿,再硬生生扯出来,原本肿胀的伤处更是鲜血淋漓。   而清创的疼痛甚至已不足以令江可知苏醒,只是在痛得狠了的时候,他才会无意识地抽搐起来。   吸足了血的蝗镰迅速被凤火灼烧殆尽,发出尖利的惨叫声。   或许是因为凤火的存在,剩余的大批蝗镰并没有一窝蜂追过来,而是隔着一段距离蠢蠢欲动,停在原地维持现状。   可远方忽然传来一声震天彻地的长啸,金色的巨大法阵突显,在黑云上方扩散、变大、向下压制。   原本占据上风的蝗镰忽然惊惶失措,仿佛被难以抗拒的吸力裹挟,被迫卷入了阵法中心,形成了扶摇直上的黑色旋风。   莫非是……   司云落神色一变,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嘱托闻既白留在此处照顾江可知,便和慕星衍一同赶往阵中。   *   阵法的金色符文层层剥落,渐渐消弭于无形,与此同时,盘旋在城池上空的黑云也尽皆散去。   被蝗镰侵略过的土地,只剩下满目荒凉,原本繁荣富庶的沙漠,如今也不过一片死寂。   沈不周半跪在地,一只手仍拄着深入沙地的长刀,另一只手却已经颓然垂下。   翠绿裙摆拂过细沙款款而来,卜随云停住脚步,缓缓蹲下身子,用指尖去触碰沈不周不肯闭上的双眼。   “奉劝你现在不要轻易动他。这家伙倒是很有孤注一掷的觉悟,以躯体作为容器,将蝗镰的精魄全部封印在其中。”   “你若是一意孤行,难保封印不会被冲破一角。他一番苦心付诸东流不说,这样凄惨的死法,也并不适合你这样的姑娘,对吧?”   即使被身后之人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卜随云却并未停下动作,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她只是执意帮沈不周阖上眼睛,手指停顿了片刻,才终于翩然起身。   “我不像你。”   卜随云的面上难得露出讥讽的神情,向抱臂等在一旁的岑如默走去。   “有时候我真是在想,你的心是不是黑的。”   岑如默已经习惯了她的冷嘲热讽,无奈地耸了耸肩。   “掏出来看看?”   这玩笑并不好笑,卜随云也做不到,干脆当作没有听见。   “如今狻猊全族已灭,上下不留一个活口,你满意了?”   岑如默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答道:“差强人意吧。”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卜随云一眼,又问:“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卜随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冷汗顿时浸湿了后背。   她根本无力反抗,便被岑如默扼住脖颈,单手举到半空中。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都做了些什么。”   扼在喉咙上的手逐渐收紧,力量之悬殊让一切挣扎都显得徒劳无功。   岑如默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笑意,缓缓道:“是你暗中制造出缺口,帮助江可知护着那个孽种逃脱。你以为我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难道就不去做吗?   眼睁睁看着曾经的同门好友亡族灭种,她做不到。   卜随云经常无法理解这位君上的脑回路,偏偏他又喜欢明知故问。   喉间所剩无几的氧气让她无法反驳更多的话,卜随云不顾憋得通红的脸,只艰难咬牙说出了一句。   “当年……若不是狻猊家主一念之仁……穷奇血脉早就该绝迹世间……”   不知是哪个字眼触动了岑如默,他忽地松了手,任卜随云狼狈不堪地落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而他也随之弯下身来,用两指紧紧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抬眼直视着他。   “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懂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   “没有下次。别再擅自揣度我的心意,也别妄想用因果循环那套说辞绑架我。”   卜随云不辩解,亦不退缩,径直迎上他的目光。   也许是她眼中流露出的倔强取悦了他,岑如默神色中多了几分欣赏的意味,没有预兆地松开了她,留下一道深红色的指印。   “有时候我觉得很有趣,现在的你仿佛变了一个人。这其中的变化,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卜随云尽量维持着体面,从地上站起身来,拂去身上沾染的沙尘。   成日与岑如默这样喜怒无常的君上待在一处,她时而发发疯,不是再正常不过么?   但这话是不能随便说的,于是卜随云只道:“有么?或许从前那个温柔可欺、唯唯诺诺的人,原本就不是真实的我。”   岑如默眼中兴味更浓:“那真实的你呢?”   “真实的我……”卜随云回眸,温婉一笑,“大概就是,哪怕螣蛇一族在我面前尽数伏诛,我也会拍手称快吧。”   “不错。这便是我选中你的原因。”   “这世间仍以血脉来论高低贵贱,实在迂腐不堪。我穷奇一族既有能力与麒麟抗衡,又何必甘心沦为附庸!”   “在我治下,能者自当身居高位,依我看来,你能力出众,却因为是女儿身,而不得父母亲族重视,地位甚至不如你那个不成器的幼弟,这样的血脉连接又有何用!”   卜随云对这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无动于衷,她并不是情绪容易受到感染的性格。   “君上,我只想提醒你,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约定的事情。”   她指了指岑如默,又指指自己。   “我帮你做事,你许我螣蛇家主之位,以及……”   “我要慕星衍。”   岑如默不置可否,忽而问她:   “事成之日,这世间大好男儿,自然任你挑选,你为何独独要一个慕星衍?他有什么好?”   他不过是好奇一问,毕竟司云落也始终坚定不移地选择慕星衍,他实在想不明白个中缘由。   卜随云却似乎觉得受到了冒犯,神色不豫地丢回来一句:“那君上不也和我一样,独独要一个司云落么?”   不仅如此,甚至还留了个一模一样的替身在身边,妄图麻痹自己。   岑如默被她噎住,一时无话可说。卜随云心情稍微好了些,轻快地向前走去。   “该走了。离开太久,你的落落寻不到你,又要着急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不能让老婆动手于是自己主动去救人的热心龙龙   2.师兄开始发癫了,非常有cpu的天赋   3.卜师姐一整个打工人的精神状态,主打一个老板是疯的下属也不可能太稳定,但还是要努力保持微笑(。)   4.两人相处模式堪比霸总和他的爱怼人的全能秘书   5.落落和龙龙对此还一无所知 第181章 第181章   ◎“他再不会来接我回家了”(二更)◎   蝗镰消失的速度极快, 司云落和慕星衍追随而去,已经接近阵法中心时,却发现头顶的符文已经开始寸寸消融。   快一些……   再快一些……   可是已经晚了。   等到他们赶到时, 入目尽是断壁残垣,而在横七竖八的尸骸之中, 司云落低下头去, 一一端详他们的面容,内心依然存着一丝希望。   万一……沈不周还活着呢?   她遍寻不得, 便渐渐陷入了自我安慰中,直到慕星衍面色沉郁地牵过她的手, 引着她看向战场中央的方向。   她看到了。   曾经骄傲张狂的少年, 连死亡也要保有最后的体面。   他拄着卷了刃的长刀,单膝跪在地上, 同归于尽不算认输, 他也未曾低下过高贵的头颅。   而在那长刀之上, 仍有一缕神魂不肯散去, 伴随着猎猎风声, 述说着未完的心愿。   司云落不禁向慕星衍怀里靠了靠, 喃喃道:“他死了吗?”   慕星衍转而揽住她,紧紧握住她的肩头, 简短地“嗯”了一声。   他不知沈不周是以何代价, 才让蝗镰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支撑规模如此宏大的法阵,灵力枯竭亏空, 便足以要了沈不周的性命。   司云落垂下眼去, 低声说道:“我总觉得……他昨日还在同我打架呢。”   她又看了一眼, 似乎无法承受这个事实, 默默把脸埋在慕星衍的怀里。   “你说……他送的那些金砖,我们是不是永远还不上了啊?”   慕星衍太了解她,知道她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她这人每次一伤心,就开始语无伦次地说胡话。   事实摆在面前,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用尽全力抱紧了她。   其实算起来,沈不周和慕星衍还是同岁。   他算不得一个讨人喜欢的人,直率张扬,冲动鲁莽,又经常口不择言,无意间得罪旁人。   但司云落知道,那些不过都是表面,为的是掩盖他与生俱来的那颗细腻心脏。   他有时的确会惹人不快,但自从在山门打完那一场,却也从未记恨过任何人。   在发现自己做错了事的时候,他也会主动诚心求和,在司云落的窗外放一碗鸡翅。   司云落至今还清晰记得,他每每醉酒之后想起家事,都是一副流泪猫猫头的模样,让人看了可怜又想笑。   他明明那么看重家主之位,却还是愿意为了封印大阵进入八苦轮回,放弃追逐了十几年的梦想。   就这一点,司云落自认是做不到的。   总而言之,沈不周就是这样的一个矛盾集合体。   看似自私,又最无私,苍生、家族、朋友,万事万物都可凌驾于他自身之上。   故而他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在司云落的意料之外。   她曾在轮回中见证过死亡。   虽然那些情景已经足够逼真,但她总能够说服自己,一切都是假的,还有挽回的余地。   况且自从她真正历经死亡后,便觉得也没什么不可接受,不再那般惧怕。   可到了这一刻,看见熟悉的朋友牺牲在眼前,却还是止不住地伤心难过。   死了便是死了,再没有重启的机会。   沈不周这个人,自此便不复存在。   慕星衍同样心情复杂。   直到现在,他依然认为,他和沈不周之间的关系谈不上是朋友。   但或许沈不周不这么想。   从前,沈不周借着酒劲,为着自己的年幼无知道过歉,他虽不原谅,却也没拒绝。   自那以后,沈不周虽然有时说话不中听,但他看得出来,那是为了劝他走出失去落落的伤痛。   若是没拿他当朋友,便不会千里迢迢前来参加他与落落的婚礼,并送上那样厚重的贺礼。   如今前尘往事化为飞灰,他心下怅然,一颗心竟然也是又酸又胀。   司云落抬起脸时,湿红的眼尾犹带泪痕。   泪滴如滚珠,自她面上倏忽滑过,被慕星衍以指腹轻轻抹过。   他说:“走吧,我们去看一看他。”   司云落鼻音很重,随着他走过漫漫黄沙,来到沈不周的面前。   她想近距离看看,刚刚伸手触及他周身的空气,却忽而有一道符印亮起,将她震得退了几步。   那符印闪烁几下,又瞬间熄灭,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   符印似乎是在防止外人接触沈不周的遗体,必然不是他给自己施加的,那么……会是谁呢?   会是设局灭尽狻猊全族的凶手么?   可若真是如此,那大可不必在意他们这种外人的死活,特意设下这道符印,又是为何?   司云落想不明白,但离得近了,她忽然发现,在沈不周的肌肤之下,似乎有什么正在试图挣扎而出,将正在失去弹性的皮肉顶出了一个个小的鼓包。   这是……   慕星衍迅速上前,将她拉得后退几步。   “小心。只怕沈不周以身为祭,将蝗镰封印在他体内了。”   说这话时,他难得眼眶泛红,司云落不用多想,也能想象到其中痛楚。   他是被蝗镰活活噬尽了血肉而死,现在留在他们面前的,仅仅是一副皮囊,以及所剩无几的神魂而已。   在意识到真相的瞬间,司云落的心间越发酸涩难言,可慕星衍接下来的话,却相当于又在上面撒了一把盐。   “落落,你要替他完成最后一步。”   司云落抬眼看他,眼中尽是疑惑不解,直到他沉声说道:   “用凤火燃尽他的尸体,蝗镰才能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   她知道,慕星衍说的是对的。   只有用凤火,才能确保不留祸患,但代价是……将沈不周挫骨扬灰。   司云落几乎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他甚至不能留个全尸?”   慕星衍只是长久而无言地看着她,就足以说明一切。   他知道这个选择对于司云落来说艰难而残酷,但他又不得不让她这样去做。   “如今他心愿未了,我们可以帮他完成遗志。”   司云落看着那一缕飘飘荡荡的金色神魂,他究竟是在担心什么,才不愿离开这世间?   于是她试着说道:“你放心,我们会消灭蝗镰,掩埋狻猊全族的遗骨。”   少年的身影屹立不倒,神魂并无任何反应。   司云落思索了片刻,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了江可知拼死护下的那只小狻猊。   她激动起来,连声调都高了几分。   “沈不周,狻猊不会灭族,我们会代为抚养,直到他长大,能够继承家主之位为止。”   话音落下,神魂终于随风散去,而沈不周的身躯软倒在地,化为了巨大的狻猊原身。   也只有这样庞大的躯体,才足以容纳蝗镰那分身无数的精魄。   司云落始终沉默着,慕星衍并不催促她,只在一旁耐心等候。   直到她僵硬地伸出指尖,一缕凤火燃起,又缓缓飘到尸体之上,迅速暴涨为冲天烈焰,将狻猊完全吞没。   那一日,即使坐在遥远的沙丘之上,也能见到滔天的火光,最后化为一柱青烟。   待一切烧尽,司云落抹了两把眼睛,自聚灵袋中取出一只小坛子,将混了沙砾的骨灰放进去。   也许他希望长眠在此,但她总要替他收殓,才好对活着的人有个交代。   等到掩埋了狻猊全族的遗骨,天色已晚,慕星衍携她离开时,司云落的怀里仍紧紧抱着那只小坛子。   两人最后回首,看了一眼夜色下的坍圮城池。   今夜过后,狻猊血脉曾经的辉煌将被隐藏于无垠沙漠之中。   但总有人会记得过往,记得全族不降、为光荣而战的事迹。   沈不周的名字,将由他们说与后人知。   他会像狻猊血脉的每任家主一样,被记载在史册之中,永远为人铭记。   司云落想起从前的话,此刻再看,恍若一句谶语。   “沈不周,你的确是最好的狻猊家主。”   “以及……你说得没错,大漠的星空,果真更加璀璨明亮。”   *   闻既白已经带着一大一小,安顿在附近未受侵扰的城镇之上。   这也可以从侧面说明,蝗镰之患就是冲着狻猊一族去的,与普通人类并不相干。   背后之人究竟与狻猊有何仇怨,非要做到灭族的地步?   司云落心事重重,来到了闻既白暂居的小院里。   江可知伤得太重,为了避免太过显眼,引起过多注意,不利于藏匿行踪,闻既白头一次花了重金,包下了临近城外的一座小院。   环境清幽,无人打扰,正适合如今的他们。   她和慕星衍通过结界,进了院门,便看到有个可爱的金发幼童,坐在堂前的门槛之上,一双浅金色的瞳孔盯着他们瞧,正是狻猊血脉的象征。   想必是在脱离危险之后,那只小狻猊变回了人形。   在看见他们时,小朋友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到他们面前停下。   比起慕星衍,司云落显然更适合同孩子打交道。小孩子的直觉相当敏锐,在这种时候,为了不被发现异样,她不得不敛起悲伤,换上一副真心实意的笑容。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狻猊仰起脸,看着岁数不大,说话却已经算是老成。   “我叫沈亦弘,沈不周是我大哥。”   他往二人身后瞟了一眼:“怎么,我大哥没同你们一道来么?江哥哥说,他很快会来接我。”   司云落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他的大哥,永远都不会再来接他了。   但她不能实话实说,只好违心说谎。   “嗯……我们是你大哥的朋友,他说还有些事要忙,忙完再来接你。”   看似毫无破绽的谎言,却在弘儿审视的目光中顷刻溃散。   “骗子。”他冷冷道,“我大哥死了,再不会来接我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1.沈不周身上的符印是师姐上一章放的,因为猜到落落他们几个会来   2.之所以说最后一卷刀片乱飞是因为会合上小白当初算的那卦,大家都得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3.呃,那个,也没那么惨,听我解释……我们是坚定的he   4.只是在he之前,基调比较沉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对手指)番外保甜保熟!   5.别人我不知道,反正老沈是死透了(摊手) 第182章 第182章   ◎“我在这里”(一更)◎   虽然是临时编造的谎言, 但被一个四岁幼童毫不留情当面戳穿,还是让司云落无所适从。   她一时语塞,在掩不住的尴尬之外, 目光也渐渐黯淡下来。   弘儿不再管她,转而直勾勾地盯着她怀中那只白玉坛子。   “我大哥在里面?”   没有得到否定的答案, 他果断伸手讨要。   “把它给我。”   司云落有些犹豫, 按理说沈不周的遗骨应该交到他唯一的亲人手里,但弘儿年岁太小, 总还是不能令人放心。   还没等她做出决定,身后伸来一只手, 越过她揪住弘儿的衣领, 毫不客气地将他提了起来。   “小小年纪的,这么没礼貌, 不愧是沈不周的亲弟弟。”   弘儿自然是不知道慕星衍与沈不周之间的宿怨, 用力握紧小拳头乱挥, 做着徒劳无功的挣扎。   “放开我!不许你说我大哥坏话!”   慕星衍单手拎着,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不放。是你先说我老婆坏话的, 道歉。”   司云落这才反应过来, 握住慕星衍的小臂晃了晃。   “慕星衍!你和一个孩子置什么气……”   慕星衍撇了撇嘴,对于她竟然偏帮外人非常不满。   “他还小吗?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   司云落幽幽道:“啊对对对, 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 也是一样嫌弃我的。”   慕星衍:……   慕星衍:“不是, 老婆,你听我解释……”   司云落并不需要他的解释, 他只好在她的示意下, 不情愿地松了手。   弘儿落在地面上, 煞有介事地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领, 漫不经心地扫了慕星衍一眼。   “她是你老婆?”   “不然呢?难道是你老婆?”   弘儿认真观察了一下这一对璧人,肯定地下了结论。   “不可能。你这智力能讨到这么漂亮的老婆?祖坟冒青烟了?除非是家族里安排的联姻,不然我才不信!”   司云落默默想,这孩子还怪聪明的。   嗯……怎么就不算家族里安排的联姻呢?   弘儿也是很乖觉的性格,话没说完就掉头跑了,那速度比兔子还快。   但很可惜,他的对手是慕星衍。   很快,慕星衍就提着小狻猊的尾巴回来了,弘儿头重脚轻,眼巴巴地看着司云落。   “漂亮姐姐,我错了,我不该出言不逊,还说你是骗子……”他甚至还像模像样地挤出了几滴眼泪,“求你了,把我大哥还给我吧……”   慕星衍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背:“还有我。”   弘儿顿了一下,继续道:“这位哥哥,麻烦你看在漂亮姐姐的份上,高抬贵手……”   这话很有几分敷衍,慕星衍不是听不出来,况且落落是漂亮姐姐,怎么到他这里就成普通哥哥了?   小孩子还有两幅面孔是吧?   但这鬼灵精显然很会拿捏人心,看在他夸赞落落漂亮份上,慕星衍见好就收,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他终于松手,弘儿变回人形,跌跌撞撞地扑上前来,一心只盯着那白玉坛子瞧。   司云落又心酸又好奇,不禁问他:“你说你大哥死了,那你知道,什么是死吗?”   “当然了,别总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江哥哥带我走的时候,我娘亲就死了。”   弘儿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当时的情景。   “江哥哥说,要带我娘亲一起走,我娘亲不愿意拖累他,她就像这样,拔下头上的簪子,噗呲一下插进喉咙里,江哥哥连忙把我的眼睛蒙上,但为时已晚啦,我都看见了。”   “红色的血从伤口里流出来,越来越多,江哥哥说,我娘亲是死了,叫我快跟他走,不然我和他都会死,我大哥也会。”   “我不觉得这是件多么可怕的事,但我还是不想让他和大哥死掉。我已经没了爹爹和娘亲,他们要是离开我的话,我在这世上,就没有亲人了。”   一片寂然。   司云落浑浑噩噩的,甚至不知道是怎么让白玉坛子脱了手,而弘儿已经自她手中接过,转身向屋内跑去,大概是去找江可知了。   在灭族的灾难面前,狻猊一族的唯一血脉被迫提前成长。没了爹娘和兄长的庇护,未来的路道阻且长。   复兴一族的重任落在他的肩上,但司云落仍希望,他能够顺利地度过完整的童年,不受流离颠沛之苦,亦不必陷于深重的仇恨之中。   慕星衍抚了抚她的背,顺势揽过她的肩头。   “我们把他带回星序城好不好?”他仿佛才察觉到自己的过于热心,迅速找补,“我可不是同情他,是看在他夸你漂亮的份上,不然我才不会管……”   话音未落,司云落已经捧过他的脸,在他颊侧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眼睛亮晶晶的。   “慕星衍,你真是个好人。”   若是别人说这话,他大抵不会放在心上,只冷笑一声。但同样的话从司云落口中说出来,那就可算得上是溢美之词了。   还没等他飘飘然多久,她又道:“不过,如果弘儿想跟着江可知,我们也要尊重他的意愿。”   两人说着话,朝药味传来的方向而去,在缭绕室内的苦涩味道中,他们终于见到了昏迷不醒的江可知。   他浑身缠满浸了药的棉纱,皮肤全部被遮盖得严严实实,没有一块裸露在外。无知无觉的样子,看得人很是揪心。   而闻既白坐在一边,手边尽是沾满脓血的棉纱,似乎是刚换完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不等司云落发问,他主动答道:   “幸亏发现得早,人没死。能不能挺过来,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若是能醒过来,要受的罪还在后头。”   司云落的目光不由自主投向江可知的脸。厚重的棉纱之下,本应有着五官的轮廓,可如今却根本分辨不出来。   闻既白注意到她的视线,只摇了摇头。   “脸毁了,我也无能为力。”   帝江无头无面,容貌是靠自身修炼形成,以灵力支撑。   如今江可知身受重伤,灵力溃散,短时间内无法生成新的容貌,便没有面目存于世间。   司云落声音发颤:“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但究竟是不是笑话,她其实心知肚明。   弘儿原本乖巧地抱着坛子坐在一边,在与沈不周小声说话,听到这边的动静,又撒开腿跑了过来,趴在江可知的榻边。   因着搭救江可知的缘故,他与闻既白更为熟悉,便主动问道:“江哥哥好些了么?”   闻既白摸摸他的头:“好些了,但他以后可能面目全非,不是你以前认得的他,你会不会怕?”   弘儿看着他,并不明白他话中之意,只是连连摇头。   “不会啊,我知道他就是他,又有什么可怕。”   闻既白便笑了,对司云落道:“看,有时候稚子比我们更为通透。表象声色,都是身外之物罢了。”   司云落默默点头,闻既白继续道:“那弘儿就常常来陪你江哥哥说话吧,兴许他听见你的声音,便会快快醒来。”   “真的吗?”弘儿来了兴致,“那我拉着大哥一起,他肯定会醒得更快!”   闻既白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笑笑。   *   前往玄灵宗的计划被迫暂停,司云落坐在窗边,看着一方并不晴朗的天空,心头发闷。   在先前的假设中,无极万劫大阵安然无恙,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可若是应天真人出关坐镇,绝不会坐视不理,眼睁睁狻猊灭族,但事实却是,这一路上她并没见到前来援助的弟子,一位都没有。   那只能说明,事情并非她想的那么简单,玄灵宗内部并不太平,师尊或许正集中灵力镇压大阵,已无暇顾及外界作乱的凶兽。   她越发不安,取出岑如默的玉简,发了消息询问玄灵宗现状,便焦急地等待着,却始终无人回复。   在她第三次去看玉简时,玉简忽然被人抽走,她呆呆地向上望去,便被慕星衍沉沉的黑眸捕获。   少年和她对视一瞬,忽然扬起一抹轻快的笑容,将玉简藏在身后,熟络地坐到她身侧,没骨头一般贴在她身上。   “你在想什么?”   司云落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在想……若是无极万劫大阵的封印再次松动,我等又要进入轮回、重启一次?”   “可如今沈不周已死,只能让弘儿取而代之,但他年纪还小,有许多事情是不可控的……”   她胡思乱想着,眼神飘忽不定,慕星衍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掰过来,让她不得不直视着他。   “不要担心,也不要怕。”   “我在这里。”   那双熟悉的眸子中,漂浮的碎冰正在融化,眼神可称得上温柔,却又仿佛流露出坚定的决心,让人不由自主想要相信和依靠。   原来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多的人和事,依然是慕星衍陪在她的身边。   还好有慕星衍陪在她的身边。   司云落主动投入他的怀抱里,贴着他的心口,去听他稳而有力的心跳。   她开口时,只觉得自己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恍如梦呓一般。   “你会一直都在么?”   慕星衍的手抚过她的发顶,忽然毫无预兆地抽掉了束发的玉簪,让齐腰的长发如瀑滑落。   “会的。我保证,在我倒下之前,不会让你受到一丁点伤害。”   彼时的司云落还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只是蹙起了眉,从慕星衍怀中挣脱出来,忿忿道:“呸呸呸,你就非得倒下吗?什么不吉利的话!”   慕星衍自知失言,举起双手投降,又好言好语地哄她。   两个人打闹了一会儿,或者说是司云落单方面欺负了他一会儿,忽而同时安静下来。   “要一直在一起。”   “嗯。”   似乎觉得这样简单的回答不足以作为承诺,司云落牵过他正把玩着她发尾的手,勾住他的小拇指晃了晃。   “你答应我的。”   慕星衍反手握住她,吻了一下她的指尖,目光始终追随着她,从未移开。   “嗯,我答应你。”   他在这世间已经有了太多牵挂,再不会像从前那样不惜己身。   或许是天生的默契,慕星衍垂眸看她的同时,她便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自从他们离开竹居小筑,连日赶路奔波,已经很久没有像这般温存片刻了。   她想,那不如就珍惜当下,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他。   闭上双眼的同时,少年的呼吸温温地扑在面上,指腹抹过她的唇瓣之时,她几乎能够听到,自己身体里响如擂鼓的心跳声。   想象中的唇齿相接出现之前,耳畔忽然传来孩童清脆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教训小朋友因此在亲亲老婆的时候会被小朋友打断的龙龙   2.小朋友:嘻嘻,故意的   3.落落:小孩子不要看!   4.龙龙:拳头硬了,沙包大的拳头见过没有?   5.小孩子一般酷爱说实话所以龙龙正常情况下的确是讨不到这么漂亮的老婆…… 第183章 第183章   ◎假的,都是假的(二更)◎   司云落猛然一惊, 火速与慕星衍拉开距离,把脸转向一边,试图装作方才无事发生。   慕星衍脸上是不加掩饰的不耐烦, 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 好把这位不速之客赶走, 弘儿却抢在他前面开口了。   “哦!我知道!你们两个是要亲嘴!”   他脸上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了然神色,将两只手的两根食指贴在一起。   “我爹和我娘也会这样!大哥跟我说, 成婚了就可以,但是小孩子家家的, 不许偷看别人。”   他又背过手, 故作深沉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我不是故意的,但谁叫窗户大开着, 我想不看见也不行……”   慕星衍额间青筋直跳, 合着要怪他自己忘记关窗了是吧?   司云落已经羞愤难当, 偷偷掐了好几把他的腰, 是在催促他快些将弘儿打发走。   沈不周到底怎么教的孩子……   眼看这小子还要再说, 慕星衍终于悟了——这小子就是在打击报复, 存心不让他好过。   一旦想通了这一点,他也没了哄孩子的耐心, 直接挥袖关上了窗, 将司云落抱起往床上去。   小孩子, 不该看的不要看!   屋外依旧传来弘儿的说话声,慕星衍只当没有听见, 意欲继续先前那个被打断的吻。   司云落有些慌张, 抵住了他的胸膛, 却被他直接握住手腕拿开, 不容拒绝地吻了下来。   片刻后,司云落低声喘息着,脸颊漫上了一层潮红,眼神中仍带了些埋怨。   “你也真是的……”   就不能对小孩子多点耐心吗?   慕星衍一拉帐子,床边帷幔垂落,将他们隔绝在一方小小天地之中。   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再次俯下身来,沉在她耳畔说话:   “我没这个耐心。”   仿佛猜到了司云落的想法,他补充道:“哪怕是我的亲弟弟,我也不会好脾气地纵着他,休想!”   她彻底无语,索性摆烂。   等到晚些时候,司云落坐在廊下吹风,夜风还算凉爽,将白日里的燥意消去不少。   弘儿又哒哒地跑过来了,同她坐在一处,将手脚摆得端端正正。   司云落看他这样子很是可爱,便为他理了理衣裳,问他:“你怎么又来了?”   弘儿示意她附耳过来,见她听话照做了,才在她耳边小声道:   “姐姐,你夫君是不是欺负你?我之前好像听见你在哭……而且动静那么大,他还打你是不是?你看你手臂上的红印子,那么明显!”   司云落呆了一呆,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的时候,脸色肉眼可见地迅速变红,下意识往下拉了拉衣袖。   她哪里是在哭,那是……   都怪慕星衍!就不能多存点心思施个隔音的术法么!让她现在怎么和小朋友解释啊啊啊!   弘儿没发现她的异常,仍在自顾自地说话。   “他对你不好,我也看不过眼。他原本就配不上你……姐姐,要不你等我长大,我来娶你……”   司云落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后续是这种走向。   “你?”   弘儿点点头:“对呀,我们神兽血脉寿数绵长,你再等上十六年,也还是青春年少。这样,你先同他和离,我给你一个信物,方便你日后来寻我……”   他在身上找了半天,忽然发现实在没什么能作为信物的东西,索性把颈间悬挂的红宝石指环扯了下来。   小朋友看起来神情庄重:“拿着这个,以后你就是狻猊一族的家主夫人,我……”   话还没说完,慕星衍突然出现,不客气地把他提起来往外一丢。   “做你的春秋大梦!这是我老婆,你最好离她远点,不然别怪我没看在沈不周的面子上,把你狠狠揍一顿!”   直到确认弘儿的身影看不见了,慕星衍才懊恼地坐下来,胡乱抓了一把头发。   他似乎仍是不甘心,嘴里念念有词。   “搞什么……这么小的孩子都学会献殷勤了……”   他送上门来,司云落捏住他的耳朵一拧一提,阴恻恻地说道:“慕星衍!你想让我没脸是吧!”   偏偏这条龙面对外人重拳出击,面对她就唯唯诺诺,缠得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在他的攻势之下,司云落只好不停地说着“我好喜欢你”,来换取片刻的喘息时间。   但进了房间,她还是笑眯眯地将他一把推开,无视他受伤的神情做了决定。   “从现在开始,你不许碰我。”   “亲也不行。”   *   玄灵宗,天銮殿。   岑如默坐于菩提玉座之上,朱笔落下,在名单上的某处狠狠划了一道。   至于接下来的布局……   他正凝神沉思着,大殿一侧忽然传来响动,那与司云落容貌完全相同的女子从立柱后走了出来,脆生生地喊他:“哥哥!”   岑如默闻言便蕴出一抹笑意,招手唤她上前来,抱她坐在他的膝上。   “落落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滋养这具躯体,耗费了他巨大的心血。所幸努力终有回报,如今她看起来全无僵硬之感,除了极为亲近之人,几乎完全无法分辨,就说是司云落本人也不为过。   “落落”掰着手指,一一为他数过,最后大着胆子,双臂环上了他的脖颈。   “哥哥……我今日,又想起了些从前的事。”   岑如默扬眉:“哦?”   只要不是什么不该想起的事便好。   “嗯。我想起……我从前一直是最喜欢你的。其实你我并无半点血缘关系,对么?”   见他不说话,“落落”亲了一下他的侧脸,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只看着他。   半晌,他的手终于抚上她的侧脸,神情渐渐变得痴迷。   他哑声道:“对。”   既然“她”都想起来了,为什么还要克制自己?   他尽己所能维护这一半神魂,不就是为了将她长长久久地留在身边?   于是他尝试着靠近,去亲吻近在咫尺的少女。而她也毫无推拒之意,顺从地闭上了眼睛,摆出予取予求的姿态。   但在呼吸擦过唇瓣的瞬间,岑如默的动作戛然而止。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他缓缓向后退去,在少女困惑不已的眼神中,漠然地与她拉开一段距离,按在她脑后的手也逐渐松开。   假的,都是假的。   司云落不是这样的。   即使作为司空云落的身份,她也绝不会主动亲吻他,遑论做出这等投怀送抱之事。   岑如默突然失去了兴味,果然赝品就是赝品,无论多么逼真,也无法取而代之。   他固然是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落落”,但当她与本尊大相径庭时,他又忍不住将二者进行比较。   他宁愿方才是他主动轻薄,而司云落大为震惊,狠狠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也好过如今这般。   毕竟,那才是真实的她。   或许他原本就是贪心的人,有了替代品也不知足,还妄图夺回真正的司云落。   那么下一步棋便很容易布局,瓮中捉鳖。   是时候该让司云落回到他的身边,为着这一刻,他已经等待太久。   只要他想,杀了慕星衍也像碾死蚂蚁一样容易。   在他陷入思考的时间,“落落”茫然无措地坐在原处,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看上去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岑如默叹了口气,额间抵上她的眉心,安抚道:“我有点累了,你自己去玩好不好?我晚些时候过来陪你。”   少女十分相信他,很容易就开心起来,轻巧地从他膝头跃下,像一只灵动的蝶出了大殿。   不多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司云落,终于收到了玉简上迟来的回应。   “师尊亡故,阵中封印不稳,速归。”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又被挖了墙角的龙龙   2.上到二十八岁的师兄,下到四岁小孩,竟然都来挖他的墙角,真不像话!   3.我觉得这可能是完结前最后一丁点轻松愉快的时刻了(顶锅盖)   4.可恶最后一卷剧情有这么干巴巴吗竟然全部养肥!发疯!发疯!发疯! 第184章 第184章   ◎“知其不可而为之”(一更)◎   俗话说得好, 怕什么来什么。   司云落觉得,可能是她过于期盼好消息的到来,才会在满怀忐忑之际, 收到意想不到的噩耗。   她有过很多猜测,最坏的情况不外乎就是大阵封印松动, 一切推倒重来。   虽然不知前路何方, 但她相信,现在的慕星衍总不至于再做些出格的事了。   只可惜……情况远比她所认为的更糟。   她麻木的神情吸引了慕星衍的注意, 他拧着眉走过来,一把抽走了她手中的玉简, 扫过上面的消息时, 眉间的褶皱更深。   他轻易不会露出这种神情,不过迟疑也只是一瞬。   下一刻他便将玉简收好, 在她面前半蹲下身子, 握住她放在膝上的双手。   指尖一片寒凉。   他眼底涌起丝丝担忧, 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顺势将她纠缠扭曲的手指解放出来, 再一寸寸推开她的掌心, 与她十指相扣的动作轻柔而耐心。   温暖唤回了司云落的几分神智,她垂眸看他, 漆黑的瞳仁里没有半点神采。   “你说……师尊会不会是因为救我……”   为了救她, 师尊的闭关被强行打断, 她也是修道之人,不会不清楚可能造成的反噬后果。   即使如此, 师尊还是选择耗费所剩无几的修为救她, 哪怕那时候所有人都不能确定, 她究竟还会不会醒来。   司云落不及说完, 已经止不住地哽咽起来,一滴泪越过抖动的长睫落下,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几乎将慕星衍灼伤。   他索性坐到她身侧去,不容拒绝地将人按进怀里,让她靠在他的肩上,轻抚着她的后颈。   “不会,不是,与你没有关系。”   他否认得十分笃定,哪怕他明知道事实就是她所推测的那样,也不能再给她施加心理压力了。   他怕在为师尊送行之前,落落就会被难以背负的自责和愧疚生生压垮。   肩头一片濡湿,在慕星衍的印象中,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悲伤了。   他无法说出更多的话安慰她,只能将自己化作承接负面情绪的容器,等她完全发泄出来。   从小到大,他平白惹她难过生气的次数不知有多少,如今想要替她分担而不得,也算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天理循环。   待到抽泣声渐渐停止,司云落顶着两只红得发肿的眼睛,自他怀中直起身来。   慕星衍用指腹抹去她眼尾最后一滴泪,捧着她的脸哄道:“不哭了好不好?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司云落点头应下,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再次抱紧了他。   江可知尚未醒来,还需要闻既白加以照顾。慕星衍也曾经想过,是否暂时瞒下师尊过世的消息,让闻既白能够安心待在此处。   但司云落却并不赞同。小白有得知真相的权利,若是要做选择,也应该在了解实情的前提下,将选项摆在他面前才是。直接替他做了决定,对他而言未免太不公平。   可他们都忘了,闻既白并非常人。或许是早有预感,真到了这一刻,他反而格外平静地接受了师尊的死讯。   理性终究还是占了上风,他难得善解人意,表示他会留在此处照顾江可知,直到他苏醒为止。   司云落登上返回玄灵宗的灵舟,脑海中仍盘旋着闻既白最后的话。   “师尊的境界与我们不一样,他早已预见了自己的结局,却依然明知不可而为之。求仁得仁,结果也如他所愿,他并无遗憾,我们也不必悲伤。”   她不知道这话语中存了多少安慰她的心思,她只是心情复杂,问他:“所以你与师尊一样,已经明了我们各自的命运,是么?”   闻既白没有回答,有的时候,沉默就代表承认。   他也并没打算隐瞒,只是摸出那随身携带的六枚铜钱,当着二人的面起了一卦。   “我曾为每一位天阁弟子起卦,如你们所见,生机尽绝,败亡之象,卦象大过,实为不可解的死卦。”   “不过,”他停顿片刻,抬眼望着司云落,“落落乃是生卦。”   如今沈不周之死已经应验,但司云落仍然难以相信所谓天机,或者说是不愿相信。   “依我看,倒也未必。若是慕星衍未曾拼尽全力救我,我便已经死了,就不会再有生卦一说。”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由此看来,卜算不可尽信。与其相信虚无缥缈的卦象预言,我更愿意信任身边的同伴。知其不可而为之,这便是师尊言传身教,为我们上的最后一课。”   闻既白想起她掷地有声的样子,仍然免不了会心一笑。   透过雨雾蒙蒙的轩窗,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明丽少女的身影。   大道三千,天行有常,但总会有渺小的人,为了求索心中之“道”,敢于迈出破局的第一步。   命运本就是这世上最不可测的,落落的一举一动,说不定能够改变最终的结局。   江可知是在秋雨连绵的第二日下午苏醒的,他一动不能动,只是缓缓睁开眼,同闻既白一样静静看着窗外雨打芭蕉。   自司云落和慕星衍二人走后,雨势便不见停歇,像是上天也在动容落泪。   四目相对,有片刻的沉寂,病人与大夫正在进行着最为平静的对话。   “沈不周……”   “死了。”   闻既白的声音没什么波澜:“你想必已经猜到了。”   江可知只是默然。他张了张口,却一句多余的话都问不出。   闻既白明白他的心意,随手向檐下一指。   “但那个小家伙还活着,你没有辜负他。”   细密的雨幕之下,现出原形的小狻猊正在水坑里到处乱踩,溅了自己一身泥点。   生于沙漠长于沙漠,弘儿还从未见过“雨”这种天象。   江可知垂下眼去,他如今没有容貌,自然也无从谈起表情,但闻既白似乎能够感受到,他心间涌起的淡淡欣慰。   “作为大夫,我需要提醒你的是,你的容貌已经毁了。不过以你之修为,再修二十年便会获得新的,也无需太过介怀。”   江可知却道:“无妨。”   他在意的,从来就不是这些身外之物,当初之所以选择了一张平凡的脸,也不过是因为不愿抢了沈不周的风头。   毕竟在他幼时,容貌尚未定型,只有一团混沌,旁人对他避之不及,只有沈不周毫无芥蒂,愿意与他做最要好的朋友。   可是现在,他失去了朋友。   “我等不了二十年。”他声音艰涩,“我需要一张脸。”   到了这步田地,他只能求助于闻既白,像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对于闻既白而言,制作一张栩栩如生的面容不算难事,何况江可知如今的情况,倒很容易与任何一张脸轻易贴合。   “可以。但要等你养好伤再说。你想要谁的脸?”   江可知遽然抬眸:“你的脸。”   *   灵舟到达玄灵宗时,已是三日后,司云落扶着慕星衍的手,从灵舟上纵身跃下,同他并肩立在山门处,眺望高处的天銮殿。   经过上次鸡飞狗跳的那一架,山门虽经修复,汉白玉上仍然有着无法掩盖的深深裂痕。   回想起他们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玄灵宗的弟子们都跑出来看热闹,将狭窄的石阶围得水泄不通。   那时虽然尴尬,却也留下了最初的温暖印象,可如今旧地重游,山门处却空无一人,四周静极了,连一丝风都没有。   直到金钟之声自天銮殿内迢迢传来,伴随着岑如默熟悉的声音。   “师弟、师妹既然回了山,就来天銮殿参拜师尊吧。”   司云落与慕星衍对视一眼,携着他的手往山上去。   一路也并未遇到其他弟子,或许是因为恰逢门中变故,弟子们都于寓所中清心修炼,闭门不出,越发显得宗门人丁寥落。   天銮殿的殿门敞着,其中香烟缭绕,烛火不绝,无数长明灯环绕着寒玉台,照亮了老人慈祥安宁的面容。   岑如默身着玄金衣袍,外罩粗布麻衣,正屈膝跪于灵前,向火盆中一张接一张烧着纸钱。   卜随云跪在一旁,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岑如默红着眼睛起了身,低声对来人道:“回来了?来送送师尊他老人家吧。”   他一向温和中隐含威严,令人信服,自师尊闭关以来,他代行掌门之责,气质越发沉稳,令人挑不出错处。   司云落听他的话,与慕星衍一同跪在灵前行了稽首大礼。   “师尊,我回来了。”   她才说了两句便有些哽咽,慕星衍暗暗握住她的手,让她得以汲取勇气继续下去。   “我……过得很好,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救命之恩。从今往后,我将谨记您的教诲,继承您的遗志,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以身诛邪,涤尽世间诸恶!”   岑如默道:“师尊泉下有知,也必定会为你感到欣慰。”   司云落静静地烧了两叠纸钱,便摇摇晃晃地起身,绕玉台走了一周,瞻仰师尊最后的遗容。   原先她并未觉得有什么怪异之处,可距离近了,倒被她发现了些许端倪——   师尊的皮肤隐隐发青,更是溢出些许污浊之气。他是修道之人,又身负神兽血脉,若是过世不久,灵力只会慢慢外泄,断然不会到这等地步。   并且,师尊的神魂已全数散去,竟是一点也未曾留下。   莫非……师尊已经故去多时了?   她不禁看了岑如默一眼,却发现对方也正看着她,和善地问道:“师妹,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半只脚踏入了圈套的龙龙   2.落宝好聪明捏,是第一个发现问题的   3.然后就被做掉(不是) 第185章 第185章   ◎“你怎么敢!”(二更)◎   岑如默看上去一如往昔, 并无任何不同,此刻以询问的目光望着她,流露的真心实意, 不似作假。   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吧。   隐瞒师尊过世的时间,于岑如默而言并无特别的好处, 反正师尊生前便有传位给他的意愿, 众人也无有不服。司云落实在想不到,他这样做的目的。   于是她只是摇头:“没什么。”   岑如默也并未多言, 沉默地注视着她完成祭礼,而她过于专注, 也忽略了卜随云唇边的一抹讥讽笑意。   师尊的葬礼定在明日, 司云落仍是回到原先的斋舍歇下,她今日跪的时间久, 连站起来都有些腿抖, 便想着回房之后用热水敷一敷。   房内陈设分毫未改, 她推门进去, 倒在床上, 只觉得浑身酸痛, 提不起力气起身。   并未关紧的窗棂忽然轻微作响,她睁眼去看, 发现少年维持着原先的习惯, 竟然又从窗子翻了进来, 轻巧地落在地上。   司云落生怕被人发现,下意识便要赶他走, 忽而又想起自己已经与他成婚, 便重又放下心来, 悄声问他:“你怎么来了?这不合礼数。”   毕竟是师尊丧礼期间, 即使她与慕星衍是真正的夫妻,也不好太过亲密。   慕星衍睨了她一眼,自顾自掀开了她的衣裙,露出膝弯处的淤青。   “我来见自己的妻子,有哪里不合礼数?”   司云落只感觉膝上一凉,正要把腿往回缩,就被他握住脚腕,朝他的方向拉了过来。   “做什么!”她恶声恶气的,但其实毫无威慑力,“警告你啊,我上次说的话还算数,你不许碰我。”   “想什么呢?我只是看你状况不对,过来看看。”   他提了热水,将打湿的巾帕敷在膝盖上,轻轻地按揉着。   被他这样细心地对待,司云落觉得好像真的没那么痛了。   她心情好了些,食指勾起慕星衍的下巴,让他的脸凑过来。   慕星衍顺从地抬起眼,眸中仿佛倒映着一整片璀璨星河,精致秾丽的五官在昏黄的暖光下显得温和无害,勾得她心里发痒。   “有点想亲你。”   他仿佛得了鼓励,又靠过来一点,用言语谆谆善诱。   “那就亲。”   “不好吧……”   话虽如此,但作为对他体贴入微的奖励,她还是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慕星衍显然对蜻蜓点水的触碰不甚满意,他一贯是行动快于言语的人,司云落还未退回原位,就被他按住后颈,只能任他压着吻下来。   “你要……这样才……”   她觉得慕星衍是强词夺理,谁规定只有这一种亲法了?   但显然跟他讲道理并不会有什么作用,因为在一切收拾停当后,他已经自觉钻进了被窝,顺便拍了拍身侧的大片空地。   其中寓意不言而喻。   司云落生了迟疑,磨磨蹭蹭地不肯过来,怕他荒唐无度,又要做些越界的事。   慕星衍几乎被她气笑了:“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不知分寸的人?过来。”   她这才依言躺过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的怀里。   “担心你怕得睡不着,专程过来陪你,感不感动?”   司云落只是这样抱着他,就缓缓有了睡意,嘴上却不肯服输。   “我又没求你来。”   “你!”   他恨不得揪两把她的脸颊,却发现她已经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只好消停下来,临睡前也不忘收点利息,吻了吻她的唇瓣。   葬礼是庄严而肃穆的,依循旧制,应天真人的遗体将葬入后山,同玄灵宗的历任掌门长眠一处。   岑如默亲自抬棺,又封石刻碑,悲痛之情溢于言表。   数年的养育教化之恩,师尊于他而言不仅是恩师,更胜慈父。   在他的主持之下,弟子们依照次序上前行礼,司云落立于一旁,看岑如默在碑前洒下整整一坛酒,正是她所熟悉的永安春醪,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也是在玄灵宗所有弟子面前,岑如默正式宣誓接任掌门,自今日起,护卫无极万劫大阵之责将交于他手。   司云落想,待葬礼结束,便要将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于他,尽快检查大阵封印才是。   她正出神想着,慕星衍却警觉地向远处一角看去,暗自抿起了唇。   为何……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   但只是一瞬,少女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来过。   葬礼结束后,慕星衍只说有事要办,让司云落先回斋舍等他。   她虽然不解慕星衍有什么不能正大光明告知于她,但基于多年的信任,她还是点头应下。   而慕星衍幻化出灵蝶,追寻着那一缕气息,最终来到的地方却是——   天銮殿。   慕星衍握剑在手,极轻极缓地推开紧闭的殿门,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昏暗的大殿之中,岑如默高居于菩提玉座之上,看似不可亵玩,怀中却不合时宜地抱着一位少女。   那少女言笑晏晏,正在同他说些什么,双腿不安分地晃着,眼看就要亲上他的侧脸。   在这一刻,慕星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是谁?”   相比于岑如默的淡定,那少女却受了惊吓,宛如胆小的兔子一般,反而越发缠紧了他。   而慕星衍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雪肤花貌,青丝如瀑,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   与他的妻子一模一样,但不会是她。   岑如默半眯起眼睛,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安抚地拍了拍少女的手,亲昵地吻了她一下。   “落落听话,到一边等我。”   积蓄的惊怒被瞬间点燃,完全炸开,慕星衍几乎是下一秒,就携着无法压抑的暴戾杀意,提剑冲到了他的面前。   “你!怎!么!敢!”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句话,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岑如默斩出一击。   他想,他知道落落的另一半神魂在哪里了。   怎么会有人如此阴暗龌龊,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试图染指他心爱的妻子?   光是想想这样的可能性,就让他无法呼吸,怒不可遏。   这一击并未留手,菩提玉座被他一剑劈为两半,碎屑溅得到处都是,伴随着少女的小声惊呼,充斥了整座大殿。   慕星衍有一刹的分心,而岑如默毫发无伤,眼中是畅快的恶意。   “你应当不知道吧?落落与我相处,也如同寻常夫妻一般。对了,甚至比你和她大婚还要早。”   “慕星衍,你永远无法拥有完整的她。不信你问问,她愿不愿意同你走,抛弃来之不易的自由与躯体,重新与司云落合而为一,成为你真正的妻子?”   慕星衍不禁看向躲在角落里的少女,“落落”眼里含泪,柔弱却坚决地摇着头。   “我哪里都不去,我要留在哥哥身边,永远陪着他……”   慕星衍的一颗心不可抑制地沉了下去,只不过片刻分神,就在与岑如默的缠斗之中落了下风。   岑如默化守为攻,一掌重重拍在他的心口,没了护心鳞以后,那是他身上最脆弱的地方。   微雨凤翎的金色光芒霎时荡开,即使是岑如默,也不由得被逼退了一瞬,而慕星衍趁这喘息之机连连后退,用断剑狠狠插入青砖地面,才止住了颓势。   鲜血从唇角溢出,形成一道连绵不绝的血线,又滴落在破烂不堪的地面之上。   慕星衍压下胸口翻涌的血气,重新站起身来,无谓地抹去了唇边的血迹。   从前他总以为,岑如默的修为虽然在他之上,可也差不了太多,如今他全力一击,却被对方轻松避过,反而重伤于他。   试探之下,他才发现,对方灵力如山如海,根本深不可测。   但以岑如默的年纪,是决不可能凭借自身修炼到达这样的境界,除非……   他蓦然发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事实,这事实让他如坠冰窟,甚至有了更进一步的猜想。   “是你,趁着师尊虚弱之时暗下毒手,将他所剩不多的灵力据为己有?”   “当日在后山,偷袭我和落落的人,是不是你?”   他的表情都因为激动和痛楚而扭曲,对方却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悯然含笑的神情,仿佛神明垂怜蝼蚁。   “呐,终于有人发现了呀。”   岑如默将食指抵在唇边,徐徐说道:“不过有一点你猜错了,师尊是自愿将修为渡给我的。”   “至于偷袭之人是不是我……你不如看一下自己的伤口?”   慕星衍低头看去,心口的掌印正散发出丝丝缕缕不祥的黑气,同他护心鳞处的旧伤一模一样。   可他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慕星衍,你在里面吗?”   是司云落。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发现被偷家的愤怒龙龙   2.师兄:我装……我真的装不下去了,我要发疯!发疯!发疯!   3.师兄骗他的,并没有跟替身发生什么,但不妨碍龙龙气炸了肺   4.坏消息:他准备和正主有些什么   5.下一章落宝看见另一个自己,一脸懵逼 第186章 第186章   ◎碾碎了握剑的指骨(一更)◎   司云落本来也是想依他所言, 耐心在斋舍等候,奈何慕星衍实在去了太久,她心中越发不安, 便径直找了过来。   寻到天銮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悄声问了一句, 见里面无人应答, 便上手推了推门。   没有推动。   殿门纹丝不动,仿佛被什么硬生生抵住, 门内却没有传来一丝声响。   这样的反常反而加剧了她内心的担忧,透过殿门的缝隙, 她窥见了一线月白颜色, 以及盘踞而上的龙纹——   那是她晨起为慕星衍选的衣裳。   少年的脊背挺得笔直,死死地抵在门后, 一步也不肯退, 只是身子微微起伏, 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在面对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但无论答案为何, 司云落总要同他一起。   他们说好的, 谁也不能先抛下另一个人。   她迫切地拍着门, 在发现他恍若未闻后,尝试强行把门推开。   凭借天生神力, 她很难有做不到的事情, 即使是慕星衍也无法阻挡。   慕星衍终于开口, 看似坚决冷静的声音,无端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急迫。   “不要进来, 落落。”   “走!离开这里!”   如果说前面那句他还能用平稳的语气说话, 后面基本就是在咬牙切齿了。   司云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想着要不干脆把门卸下来, 好让自己看个清楚。   直到此刻,她依然不明白,天銮殿中到底有什么,值得慕星衍这样守在门后,只为了她的安危?   此地乃是掌门所居之处,在里面的人大概率会是岑如默,而他这两日,并没有什么异样。   很快,她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狂暴的气浪完全震碎了门板,四周木屑横飞,连带着她和慕星衍也被震飞数丈。   惊疑之间,有人本能地将她护在怀里,向后翻滚着卸了力,狼狈不堪地落在地上。   怀抱可靠而温暖,司云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窝在坚实的胸口抬眼看他,就见新鲜的血液正一滴一滴地沿着下颌落下,沾染在她雪白的裙摆之上。   她倏然便瞪大了眼睛,轻轻一挣便自他怀中脱出,用最快的速度检查了他的伤势。   背部大多只是擦伤,但她往肋下一摸,发现肋骨断了,这可不算小伤。   龙族身体强韧,即使受到方才那样猛烈的冲击,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就断了骨头。   慕星衍……变弱了?   弥漫的烟尘散尽,眼前的情景已经令她无暇思考。   岑如默缓步而出,于石阶之上负手而立,眉眼淡漠而凉薄,完全不见往日的温和。   有一只小手自身后抓住了他的衣袖,少女惊慌失措地探出头来,正巧对上司云落的目光。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惊住,就连面上的神情,看上去都一模一样。   那是……另一个她?   司云落双唇翕动着,无意识地颤抖起来。   这种类似于照镜子的奇妙观感令她感到恍惚,况且另一个“落落”看起来相当怕生,极其依赖岑如默。   这可不是她的性格。   游荡的神志被慕星衍掌心的温度强行唤回,他一手提剑,一手揽住她的肩头稳稳站起,在外人看来,只会以为他安然无恙,未曾受伤。   他用最快的速度向她解释:“不要怕,那是你的另一半神魂。岑如默是当日偷袭你的凶手,击败他,我们将你的神魂夺回来。”   司云落的心稍微定了定,想来她那些无故缺失的记忆,应当就在这一半神魂身上。   而岑如默送来永安春醪作为贺礼,或许是在水酒中做了手脚,才会令她忆起那些不愉快的过往,从而让她选择短暂地逃离慕星衍。   但……岑如默为何要如此做?处心积虑让她与慕星衍生离死别,于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与此同时,她听见“落落”怯怯地问岑如默。   “她是谁?”   岑如默却并未回答她,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饕餮面具。   他将面具在脸上遮了遮,带着点狡黠与俏皮。   “认出来了吗?”   “是你?”司云落脱口而出。   即墨城中匆匆一瞥,南海之滨再度相逢的面具怪人,原来一直就在她的身边。   可惜她太过粗心大意,从未发现他的行踪与自己高度重合。   上次的分别不算愉快,司云落试图揭穿他的身份,他却早有防备,让她扑了个空。   “所以,你是什么凶兽?”   答案在她心头呼之欲出,只等岑如默做最后的确认。   “不明显吗?”他语气轻松,“当然是……你最不想听到的那一种。”   穷奇。   自诩天下正道之冠的玄灵宗,竟然混入了凶兽血脉?!   这一切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即使岑如默是没有世家背景的孤儿,师尊也会验过血脉再带回来。再者,山门屏障,大阵封印,岑如默有无数机会显露法身,旁人又怎会对他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   司云落总觉得这其中有逻辑不通的地方,但她心中更加清楚,凶兽血脉混入八苦轮回的后果。   “你从来就没想过要加固封印,是不是?利用上次的机会,你将封印毁坏得更加彻底,以致造成今日的局面,对得起故去的师尊么?”   “如今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凶兽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局面吗!”   面对这样激烈的质问,岑如默依然从容,把玩着手中的面具,漫不经心地回道:   “你说得对,桩桩件件,都与你所言分毫不差。至于狻猊族灭,沈不周之死……”   他忽而勾唇,扬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司云落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立刻冲到了头顶。   原来都是他有意为之!   连日来的痛苦与悲伤如同山呼海啸一般席卷而来,尽数化为了滔天恨意。   她身子僵硬,双手却在发抖,到了如今,她依然很难接受,她竟错信了罪魁祸首,毫不生疑!   若是她能早些发现蛛丝马迹……一切皆不会落到如此难以转圜的境地!   思绪被愤怒占据的瞬间,体内忽然汇入少量灵力,犹如涓涓细流,换得了灵台片刻清明。   慕星衍悄悄传音给她:“激将法,小心他趁你心神不稳之际,引导另一半神魂,夺取你身体的控制权。”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但另一半神魂显然比她脆弱得多,更像是依附于人的菟丝花。   司云落撇撇嘴,极看不惯她这样的行为,况且她所倾心托付的对象,正是司云落不会再相信的凶手。   无论如何,有一半神魂被拿捏在对方手中,便是令人忌惮的筹码。   若是不愿受制于人,那么当下最要紧的便是夺回神魂,与之融合。   她不动声色地向慕星衍身边靠了靠,让他能够稍稍倚靠,从而减轻些他的疼痛。   “还能撑住吗?”   慕星衍顺从地将部分重量压在她身上,偏头咳出一口血沫。   “废话。我哪会那么容易倒下?”   “那就一起。”   多年的相处培养了无言的默契,在某个不起眼的时刻,两人的身影同时动了,袭上前去与岑如默缠斗在一处。   但是……   司云落觉得不对。   怪异之处不仅来自于岑如默远远高于他们的修为,她明明记得,自己不及躲闪,应当也是受了些轻伤的,可她被一击逼退,后撤数步落在地上,除了气息有些不稳,竟然没有受到一丝伤害。   怎么会……即使岑如默再怎么顾及同门之谊,对她手下留情,也不至于毫发无损吧?   与之相对的则是慕星衍的伤势,肉眼可见的十分严重,就像是……就像是将她的伤势转移过去一样。   微雨凤翎在他身上,伤势无法致命,却足以让他连连吐血,连起身都越发困难。   不过片刻落于下风,慕星衍被重重地甩到一边,骨头磕在重修过的青石地砖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   他面如金纸,完全没了血色,却连一丝痛苦的喘息都不肯逸出唇齿,负隅顽抗的样子,勾起了对手的兴趣。   隔着一段距离,一边是她的另一半神魂,一边是伤重到无法爬起的慕星衍。   司云落完全不用思考就做出了选择。她奔向慕星衍的同时,凤火袭去的对象却不是岑如默,而是不远处孤立无援的“落落”。   她在赌。   赌岑如默不会轻易放弃他手中的筹码。   若是赌输了……   没关系,一半神魂又哪里及得上慕星衍半分?   哪怕她非生非死,慕星衍都不曾放弃她,若是她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变得痴傻,他想必也不会介意的吧?   幸运的是,她赌赢了。   岑如默果然分心,回身去救,轻而易举便拦下了凤火。   凤火甚至不能靠近他的衣袍,就被掌风逼得悄然熄灭。   虽然只争取了一瞬的时间,但是够了。   司云落已经可以确信,她和重伤在身的慕星衍,不可能是岑如默的对手。   不能带师姐一起走固然可惜,她却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司云落扶起慕星衍,从聚灵袋中取出一张瞬移符,正要默念口诀施法,岑如默已经闻风而动。   薄薄的符纸被击得粉碎,岑如默单手扼住她的颈子,将她从慕星衍身边拖开,靴履踏在少年修长分明的指节之上,一寸寸碾碎了他握剑的指骨。   岑如默看她的眼神没有一丝多余的怜悯,像是在嘲讽妄想逃离的愚蠢猎物。   “知道为什么,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受伤吗?”   “有个傻子愿意将自己的护心鳞挖给你,代价是替你承受全部伤害。需要提醒你的是,你越是挣扎,他死得越快。”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虐龙龙qwq他用不了剑了   2.师兄很强,非常强,所以到底怎么才能打败他呢?   3.最近都要虐龙qwq我提前哭哭,不要骂我 第187章 第187章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二更)◎   司云落张了张口, 没能说出半个字。   她不是没有预感,但当真的听到这个事实,还是震撼得说不出话。   其实岑如默这般扼着她, 她完全感受不到痛苦,甚至连呼吸都是自如的。   她垂眸看向倒在地上的慕星衍, 少年急促地呼吸着, 染了血的一张脸由苍白渐渐转为了窒息的红,颈上是红得发紫的指印。   心口有什么在微微发热, 这是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护心鳞的存在。   原来, 在她送出微雨凤翎的同时, 为了填补她心间的伤口,他真的将护心鳞挖给了她。   他那时……应当很痛吧?   不争气的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 她说不出求情的话, 却仍存着侥幸, 如果她不再反抗, 慕星衍是不是就会平安无事?   她满心满眼都是慕星衍, 全然没有注意到, 岑如默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下一刻,他松了手, 司云落颓然地落在地上, 而慕星衍终于喘过气, 几乎要咳出心肺,斑斑血迹溅落在青砖上, 似一枝摧折揉碎的红梅。   司云落抱紧了他, 那曾经无数次牵过她的手, 如今软得像一滩烂泥。隔着薄薄的一层肌肤, 她能够摸到游离其中的碎骨。   慕星衍比她想象得要坚强许多,他用唯一能活动的左手握住她,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司云落通过读他的唇,辨认出那句话是“我没事的”。   都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   但现在不是灰心的时候,司云落回握住他,望向岑如默。   “你到底想怎样?”   若是想直接杀了他们,岑如默大可直接动手,干脆利落。   而不是像这样与他们玩猫捉老鼠的周旋游戏,恶劣地折磨他们,直到希望殆尽,遍体鳞伤。   她的声音清凌凌的,与柔婉的另一半神魂不同,更多的则是切冰断玉般的清冷。   这才是真正的司云落。   即使她的眼中尽是化不开的恨意,也足以让岑如默感到期待。   或许他早就盼着这一刻的到来,当卸下所有伪装,将本真的面目暴露在她的面前,她会不会觉得可憎?   答案应当是肯定的。   那他也不介意,将她困在身边,直到她习以为常为止。   毕竟人人都知道,她从前也同样地讨厌慕星衍。   又是一个相似的故事,多好的开端。   岑如默恍然回神,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唇边的笑意与其说是愉悦,更像是残忍的意味。   “留下来。”他沉声强调,“留在我身边。”   司云落显然没想到故事会是这般走向,微愣的片刻间,看见了“落落”眼底同样怔忡的神色。   少女的唇瓣几乎是瞬间褪尽了血色,轻声嗫嚅着。   “哥哥……”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一直依靠和信赖的哥哥,会忽然选择别人。而那女子,与她有着别无二致的面容。   虽然早已猜到,慕星衍却依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无理要求。   “痴人说梦!她是我妻子,凭什么留在你身边?”   司云落也附和着连连点头:“不错,我有夫君了,你找别人吧。”   岑如默仿佛没有听见,抑或许,他是真的不介意。   只是面对显而易见的拒绝,他的神情依旧冷了下来,隐隐有了几分不耐。   “你现在没资格与我谈条件,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不同意的话,我便一根根敲断他身上所有的骨头,直到你考虑清楚为止。”   “我说到做到。”   司云落自然知道他并没有在说笑,故意激他:   “怎么?占了我一半神魂还不够,是要让我将躯体主动献出,好让她长长久久地陪在你身边?”   她看出来了,“落落”的躯体并非肉身,而是极逼真的傀儡,用于锁住神魂。   她不知岑如默为何甘愿下如此苦工,但想必动机不会单纯。   岑如默却只是摇头,试图向她解释。   “不是的……我想要的是你,而不是一个替代品。”   呵,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若不是他强留,这一半神魂早就该与她合为一体。   司云落懒得戳破他那些欲盖弥彰的心思,敷衍答道:“那你可想好了,我肯定是要拿回神魂的,那个温柔小意的落落,将会不复存在。”   他缓缓道:“我知道……从始至终,我都希望那是真正的你,可她只是你一半神魂加上无数女子的死魂,创造出来的化身,渐渐的……我发现她和你相去甚远。”   而正是因为融合了太多魂魄,他终于发现,“落落”的性格与原本的司云落大相径庭,更类似于柔弱的凡间女子,让他失望透顶。   司云落只觉得不可理喻,为了满足他的一己私欲,岑如默竟然施展禁术,强行缚魂,让万千魂灵不得自由,宁可忍受亡魂日夜反噬的怨毒。   “……你真是疯了。”   或许是她眼底的冷漠和轻蔑刺伤了他,他忽而暴躁起来,重新将矛头对准了慕星衍。   “是因为他对不对?只要我杀了他……”   司云落直接拦在慕星衍身前,即使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样做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她依然想要竭尽所能保护他。   慕星衍似乎已经很累了,失血过多的脸近乎惨白,他疲倦地将下巴靠在她的颈窝里,姿态相当温柔依恋。   司云落知道,他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她不怕死,只是他们还不能就这样死去。   若是她和慕星衍就此倒下,凤凰和蛟龙血脉的空缺将无人填补,重启大阵封印更像是痴人说梦。   她飞速思考着,努力组织着语言,却发现一切辩解在生死面前都变得相当匮乏。   穷奇重返世间,原本就背负着延续数千年的仇恨,不是她用三言两语就能够打消的。   卜随云便是在此刻出现的。   司云落相当惊慌,就连慕星衍也有了反应,共同注视着那袅袅婷婷的绿衣女子。   偏偏岑如默看到她,浑身的戾气竟也有所收敛。   他似乎想到了更好的解决办法,越过司云落提起慕星衍,拖拽着他的领口,在地面上曳出一道长长血痕。   司云落用尽力气,也只能看着他的衣袖从指缝间溜走。   有护心鳞的作用,她不敢激怒岑如默,怕会给慕星衍造成双重的伤害。   少年一向笔直的脊背此刻微微佝偻着,偶尔逸出的粗喘,昭示着他正经受着怎样巨大的疼痛。   他被打碎了骄傲与自尊,又被岑如默丢到卜随云面前,像丢弃一个破烂的麻布口袋。   偏偏岑如默又带着点得意,要向卜随云邀功请赏。   “说话算话,司云落归我,慕星衍归你,验验货。”   卜随云面上完全看不出曾经的温柔影子,她蹲下身去,仔细地打量着慕星衍,半晌才道:   “君上,买卖没有你这样做的。慕星衍被你打得半死,我要他又有何用?”   岑如默语含轻蔑:“我下手有分寸,吊着一口气,死不了。”   他说这话时,特意扫了司云落一眼。   “毕竟……不止你一个人心疼他。”   卜随云简单施了个治疗法术,勉强将慕星衍的断骨接上。   她医术不精,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我可没有心疼他。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总要玩腻了再丢。”   “随你。”岑如默微微一笑,“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要抽了他的龙筋。”   卜随云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慕星衍本就没了护心鳞,若再失了龙筋,只怕连半龙之身都无法维持,终此一生都无法化龙了。   岑如默继续道:“你亲自动手,应当比我知轻重。若是下刀精准,便不会轻易丧命。”   “怎么样?敢不敢试试?”   就连一旁的司云落,都听出了话语中的试探之意。   虽然她不能判断,师姐是否真的投靠了岑如默一方,但显然,他并不能完全信任师姐。   岑如默并没打算留给卜随云迟疑的机会,右手虚虚一划,手心中便出现了一把短匕。   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即使坚硬如龙鳞,也可以顺利地刺入缝隙。   卜随云迟迟没有去接,他也并不催促,只是神情逐渐冷淡下来。   直到她下定决心,咬着唇想从他手中接过短匕的那一刻,有第三只手突兀地出现,果断拿走了那把锋利凶器。   岑如默对于不速之客的到来并不意外:“师弟。”   分别不过数日,闻既白一如往昔,面上不见多少哀戚神色,反而轻佻地拿短匕在慕星衍身上比划着。   “师兄,这样的好差事,不如让给我。”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他眯起眼,笑眼弯弯,“将他抽筋扒皮,我求之不得。”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要被扒皮抽筋抢老婆的龙龙ohnoooooo!   2.无奖竞猜:师姐叛变了吗?小白叛变了吗?   3.我们这里许愿嘎嘎灵!护心鳞已经应誓,他还说了什么来着……(翻翻)哦他说用一身血脉和灵力换老婆苏醒耶,所以马上就可以不做龙了(不是)   4.师兄那山路十八弯的脑回路:落落讨厌慕星衍,然后喜欢上他,所以要让落落先讨厌我,她就一定会喜欢上我!(自信) 第188章 第188章   ◎“你没资格与慕星衍相提并论”(一更)◎   迟迟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应允, 闻既白把手一摊,无赖耍滑的劲头,同从前一模一样。   他站在对面, 唇边是淡淡的笑意,连扬起的弧度都像是精心计算过, 恍如初见。   如果不是知晓了他的过往, 司云落也许依旧会认为,他仍是那个温文尔雅、风流不羁的闻既白。   “师兄?你相信我吗?”   他明明在看着岑如默, 但司云落总觉得,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忽然想起临行前, 去向闻既白辞别的那一刻。   因为距离沙漠并不遥远, 即使居于院中小小的四方天地,抬头也能望见夜空繁星。   他整理着第二日要用的崭新棉纱, 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你相信我吗?”   身体的反应总是比大脑更快, 在思考之前, 答案就已经脱口而出。   “当然。”   司云落想着, 他可能是需要鼓励, 毕竟救治江可知这样伤情程度的病患, 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闻既白听了这话,双眸渐渐明亮起来, 抿着唇笑。   这样真心实意的笑容, 司云落已经许久没有在他面上见到过了。   情绪受到感染, 她不禁也笑了,再度强调着对他的肯定。   “我永远相信你。”   永远, 不在于当下的一时一刻。从今往后, 每当站在选择的分岔口, 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将信任交付于他。   爱意或许能瞬间消散, 信任却可以经受时光磨蚀,历久弥新,坚不可破。   即使如今的筹码是慕星衍的性命,她也仍然在心中,默默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相信你。”   或许是熟悉的称呼勾起了久远的回忆,抑或者是太过了解闻既白的软弱性格,笃定他掀不起风浪。岑如默的神情有几分松动,深深看了他一眼。   “随你。”   轻飘飘的允诺代表了纵容,闻既白心情极好,兴高采烈的样子,像个终于得到新奇玩具的小孩。   “多谢师兄!”   岑如默没什么心思与他客套,麻烦解决以后,他的注意力便全数放在了另一人身上。   他握住司云落的手腕,将她从地上一把拉起,在迟疑一瞬之后,竟然笨拙地俯下身来,为她拂去衣摆上沾到的尘土。   他的动作算不上怜香惜玉,显然是极少做这样的事情。   不容拒绝的强势与此刻的细致耐心形成了鲜明对比,妄图掩盖皮囊之下那一颗满怀暴戾的心。   其实一切早有预兆。   岑如默待她亲近时,总有一种欲盖弥彰的小心翼翼。   她一直以为师兄是独来独往惯了,将这归因于他不知该如何与女孩子接触。   如今看来,他只怕是在按捺着扭断她脖子的冲动。   司云落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感到后脊发寒,下意识后退一步,却发现已经抵在了汉白玉廊柱之上,进退不得。   另一侧传来重物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响,她就要忍不住回头去看,肩上忽而环过一只手,无论她如何挣扎都甩不脱。   “别乱动。”岑如默在她耳畔低语,“不然我不介意做些什么,让他在经受钻心之痛时,拥有一些额外的有趣体验。”   司云落对他的手段心知肚明,不外乎就是折磨她,进而达到令慕星衍痛苦的目的。   她识趣地没有说话,不给岑如默发难的机会。   他对此还算满意,施加在她肩头的力道松了些,强行揽着她僵硬的身体,向一片混乱的天銮殿走去。   他身高腿长,走得又快,司云落几乎脚不沾地,被他一路裹挟着向前。   她隐隐能够察觉到,有一道目光如影随形,始终紧盯着她离去的方向。   *   不出所料,司云落被囚禁了。   她被锁在天銮殿的一侧偏殿之中。偏殿内的陈设像是近期才新添置的,完全是斋舍房间的复刻版本。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她的斋舍也是岑如默一手布置的。   岑如默只在门窗上下了禁制,并没限制她的自由。若她心血来潮,甚至可以坐在窗前晒晒太阳。   可惜她并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只是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思索如何应对当下四面楚歌的境地。   司云落居于此处,可以听到外面传来叮叮当当的修理声,是在修复被岑如默亲手毁坏的大门。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玄灵宗却并未内乱,想来是他给慕星衍随便安了个犯上作乱的罪名,将人关押了起来。   玄灵宗的弟子们对这位新任掌门可谓深信不疑,他原本威望就高,卜随云和闻既白也都站在他那边,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她已经无心探究岑如默为何会有翻天覆地的转变,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不会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将慕星衍救出来,如果有可能的话……她想保住他那根龙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慕星衍一生的不幸,是由帝衍献祭、导致他天生无法化龙开始。   他已经承担太多,司云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剥夺血脉,遭受无妄之灾。   但若是实在保不住……她也会要他的。   只要他能够活下来,哪怕面目全非,哪怕只能得享凡人寿数,她都会当作是上天恩赐,珍惜与他共度的时光。   她筹码不多,岑如默也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如果他感受不到她的诚意,坚持要将慕星衍置于死地,她便只能求助于闻既白和卜随云。   哪怕到了此刻,她也依然信得过他们的人品。   不过除了救出慕星衍,还有件更重要的事——   重新封印无极万劫大阵。   岑如默作为穷奇血脉,自然是不可能配合,因此她需要一个机会,重伤岑如默,让他不得不心甘情愿听从摆布。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岑如默的修为她已经领教过,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若要令他毫无反抗之力,除了时机成熟,还需要多人合力,才更稳妥。   司云落正思考着,门扉忽然传来“吱呀”一声响。   岑如默换了衣裳,还是从前的那件,挺拔的身形如一杆修长墨竹,立在门边看了她片刻,才提步走了过来。   “怎么不肯更衣?”   他眉眼含笑,仍是一派温润模样,仿佛只是师兄关怀师妹,并无半分僭越之意。   他准备的衣裙,司云落当然看到了,凤羽鎏金,玄衣墨裳,不是她平日会穿的颜色,但与他尤其登对。   她不言,只是在他伸出手来,意欲同她亲昵之时,故意别过脸去以示抗拒。   被冷落的手悬在半空,有瞬间的停顿,但下一秒还是如他所愿,执着地抚上了司云落的发顶。   他已不再是那个面对她时会有所犹豫的师兄,就连轻柔的安抚,似乎也颇具警告的意味。   “听话。”   司云落懒得与他一起演戏,直接打落他的手,略带讥嘲地抬眼看他。   “我已经依你所言,留在你身边,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慕星衍?”   慕星衍,又是慕星衍。   岑如默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但还是愿意继续伪装温柔的假面。   只要她能更喜欢这样的他。   “别再提他了。未来的日子很长,我不希望他一直横在你我之间。”   司云落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望着他,几乎要望到他心里去。   未来?她可不认为有什么未来可言。   面对她类似质询的目光,岑如默也招架不住,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觉坐在了她的身边。   “你还不明白吗?”   “落落,你眼里心里总是装着旁人,为什么就不能多看看我呢?”   司云落摇头:“我不明白。”   她是真的不明白,她一直认为,她喜欢慕星衍这件事情,已经再明显不过。   于情于理,她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岑如默也不该对她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岑如默面上难得出现类似于苦恼的神情,与他平日的样子实在是相当不搭。   “因为……对我来说,从没有公平竞争的机会。”   “你应当还不知道吧?我想,慕星衍是不会主动告诉你的。”   “当时不小心伤了你,我很后悔……也是在那时,我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为了求师尊出关救你,我强闯结界,折损了一半修为,随后便昏死过去。是师尊将修为渡给我,我才能侥幸还在这里。”   他说完这话,觑着她的神色,露出个自以为讨巧的笑,仿佛对她接下来的反应十分期待。   可司云落却比先前更为冷淡,他的笑意尴尬地凝在嘴角,将落未落。   “哦,所以呢?你指望我感恩戴德,痛哭流涕,以身相许?”   “你出了力,我原本是该对你道一声谢,但你我二人心知肚明,你便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又有什么立场对我说这些话?”   “别再陷入你那龌龊的自我感动中,这只会让我想起无辜枉死的师尊,以及慕星衍为了救我,究竟付出了怎样巨大的代价。”   她义正辞严,丝毫不为所动,倒显得急于辩解的岑如默像是个跳梁小丑。   他烦躁地拧了拧眉心,那张一丝不苟的精致假面上,很快便出现了一丝裂痕。   “如果你还是为过去的事情在怪我,那我向你道歉,从今往后,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你在我身边,只会比在慕星衍身边更好,更快乐。”   “我留你在身边,也并不是因为愧疚,抑或是别的什么,而是真心……”   在他说出那关键的两个字之前,司云落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你没资格与慕星衍相提并论,永远没有。”她冷冷道,“跟你有关的一切,都只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拖走的龙龙qwq   2.一些落宝拒绝pua反斯德哥尔摩的经典言论   3.师兄:她怎么一丁点都不感动?(翻书)《如何才能让她更讨厌》 第189章 第189章   ◎“停下来!”(二更)◎   无比恶心。   她竟然这样形容对他的感受。   岑如默注视着她的面容, 上面写满了坚毅不屈,或许还潜藏着对于慕星衍的担忧眷恋,而这种温暖的情感, 却独独没有半分与他相关。   他忽而诡异地扯了扯嘴角,语气森然。   “你很关心慕星衍是吗?那想不想看看, 他现在的样子?”   人在面对恐惧时, 是会下意识逃避的。   司云落咬着唇,正要想个什么办法, 让自己的关心显得不那么刻意,岑如默就已经挥袖化出水镜, 让她得以同步观看慕星衍那边的情况。   少年被一路拖行至暗室之中, 弃置于地的样子,像一条无用的死狗。   室内光线昏暗, 似在地下某处, 只有最高处开了一扇小窗, 外头明媚的日光透进来, 到了这里也变成了压抑的惨白。   窗棂投下一条条的影子, 映在慕星衍微微起伏的身体上, 似是刑罚到来前的宣判。   只消一眼,司云落便暂时放下心来。   他还活着, 还有呼吸。   伤口是旧的, 身上没添明显的新伤, 不过以他的自愈能力,也需要一段时日才能恢复。   但他所在的这间囚室……她从未见过。   玄灵宗还有这样的地方?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 岑如默慷慨地向她解释, 暧昧的吐息迫近她的耳侧。   “想来你还不知道, 玄灵宗惩罚犯错的弟子, 并不只有思过崖这一个去处。”   “师尊仁慈,这间暴室已经数百年未曾启用,听说人在里面惨叫,外面的人也决计不会听到,今日便让我们试上一试。”   “什……么?”   司云落还未能理解他话中之意,画面中又多了两个人,正是方才拖着慕星衍离开的闻既白和卜随云。   而闻既白的手中,还握着那把锋利短匕。   他甚至还谦让了一下,将短匕往卜随云的方向递,似是请她率先尝试。   卜随云似乎有些怕,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将身子向一旁靠了靠,故意拉远一段距离。   闻既白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回到慕星衍身边蹲下,短匕的雪亮刀锋映着幽暗光芒,贴着他染血的脸颊滑过。   “等等。”卜随云突然出声,“别伤他的脸,其余随你。”   “我懂得。”闻既白粲然一笑,“没了这张皮相,便会扫了师妹的兴致。”   “只是我也不知,他能不能扛过今日。”他眼中流露出遗憾神色,“若是我不小心下手重了,便将他的这身皮子完完整整剥下来,给师妹做个人皮灯笼。”   卜随云明显抖了一下,催促道:“快开始吧。”   司云落隔着画面,似乎都能闻到阴暗潮湿的霉味,想必慕星衍更加不能忍受。   可她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闻既白的刀锋一路向下游走,停在了胸腹的某一处。   然后——   他没有丝毫停顿,一刀捅了进去。   画面定格在慕星衍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之上,突如其来的剧痛令他倏然瞪大了眼睛,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苍白皲裂的唇瓣刚刚被血浸润,就被他咬得残破不堪,鲜血淋漓。   似乎是找准了正确的位置,龙尾凭空出现,碧绿色的鳞片失了光泽,同它的主人一样,生命力正在缓慢流逝。   刀锋继续向下划去,直到鳞片所在的位置,终于受到阻碍,难以寸进。   闻既白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拔出满是鲜血的短匕,再次插入了鳞片的缝隙间,硬生生将龙鳞一片片撬了起来。   巨大的冲击令司云落头晕目眩,她强忍着想要干呕的冲动,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停下来……停下来!”   无人回应。   闻既白听不到她的声音,自然也不会停下手上的动作。   她心头漫上不可名状的恐慌,这恐慌来源于,她怕慕星衍这一次真的挺不过去。   他会死。   司云落红着眼眶,仿佛刚刚意识到身边岑如默的存在,只能把他当作唯一的救命稻草,主动扯着他的衣袖哀求。   “我知道你有办法,你说句话,只要你一句话,你让小白停下来……”   “我、我求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放过他,放过他……”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多么无措可怜,方才的义正辞严在血肉模糊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岑如默似乎相当欣赏她这样的表情,用指腹抹过她眼尾摇摇欲坠的泪珠,看似温柔的举动,下一刻却强行掰过她的脸,迫使她继续直视已经目不忍视的画面。   他的尾音甜蜜,淬着沾之即死的剧毒。   “落落乖,睁大眼睛看清楚,我要你永远记得,他此刻不人不鬼的模样。”   感受到她不肯放弃挣扎,仍要继续哭求,他又道:   “如果你不听话,我会让他的下场,比这还要凄惨百倍。”   于是司云落被迫看着,伤口附近的龙鳞被连根拔起,弃至一旁。   闻既白下手其实又快又稳,不见多少流血,但裸露的皮肉依然十分显眼,就连卜随云也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明明只是一盏茶不到的时间,于司云落而言,却像永远那般漫长。   折磨的酷刑不会结束,一遍遍刺着她的心,凌迟一般的剧痛。   直到打开了足够大的伤口,闻既白竟然弃了短匕,将整只手伸了进去,用力而缓慢地,将一根柔软的长筋硬生生拉了出来。   而慕星衍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凄厉的痛呼霎时填满了整间暗室,让这肮脏血腥之地越发显得狰狞可怖。   慕星衍不是惜命的人,为人又疯,从小到大新伤旧伤不计其数,但哪怕浑身浴血、遍体鳞伤,他也从未在她面前如此失态过。   原来,他也是会疼的……   司云落满脸泪水,拼命摇着头,试图用颤个不停的双手捂住耳朵,却发现岑如默早已将她的双手锁住,剥夺了她行动的自由。   “哎呀,看起来是很痛。你还不知道吧?即使是为你挖去护心鳞,他也没有吭一声。想来抽筋扒皮的程度,的确是不能同日而语。”   “暴室的隔音效果还真不错,你要不要猜猜,他现在在什么位置?”   答案就在司云落心头呼之欲出,她试图否认,却被岑如默冷酷地打破了幻想。   “他就在这里啊,在你这间偏殿的地下。怎么样?你是不是一点也没发现?”   司云落的心头忽而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她只能听着慕星衍绝望的声音,却在他的头顶上方,与造成这一切的凶手待在一处。   那一瞬间,她真切地怀疑着,活过来是为了什么?如果她早已离开人世,是否今日灾祸便不会波及慕星衍?   答案是否定的。   哪怕没有司云落,岑如默照样会打开封印,造成如今混乱的局面。   罪不在她,也不在慕星衍,她存于世间,是为了拯救慕星衍而来的。   属于慕星衍的那根龙筋,散发着莹白色的柔光,已经躺在闻既白满是鲜血的手心里。   慕星衍已经没了声息,生死难料,闻既白对此漠不关心,只是抻了抻近乎透明的龙筋,发出一声感叹。   “原来他的龙筋天生短上三寸,怪不得无法化龙。”   话音未落,失了龙筋的慕星衍已无法再维持半龙之身,变回了人类的孱弱模样。   他安静得像是已经死去,大片的血迹晕染在衣袍上,将原本月白色的衣衫全数染成鲜红。   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也没有人会去给他止血。   鲜血在他身下淤积,逐渐形成小小的血泊,润泽了干枯灰败的地面。   岑如默对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只要确认闻既白恨着慕星衍,就可以代替卜随云为他所用。   毕竟破坏大阵封印,也少不了闻既白的助力。   再一挥袖,水镜凭空消失,他松了对于司云落的桎梏,任她缓缓倒下,大颗的泪珠尽数砸进锦被之中。   他不是不疼惜,只是更多的则是快意,凌驾于一切情感之上。   他轻松地翻身下床,重新理了理被揉皱的衣袖,慷慨表示:“你心情平复下来,可以随时找我。我等着你,落落。”   司云落将自己隐于暗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到岑如默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她终于放松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   其实她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只是若转变太快,难保不会令岑如默疑心。   司云落喃喃道:“慕星衍……你一定要活下去。”   而做完这一切的闻既白直起腰来,在监视消失的同时,便眼疾手快地往慕星衍口中塞了一丸药,随后不甚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脸。   “喂,该醒醒了,最短的时间,讨论一下我们的计划。”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真的被抽筋扒皮的龙龙qwq   2.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计划,但只有可怜的落宝不能和其他人通气qwq全凭和龙龙的默契   3.落落和龙龙都是很坚韧的人,没那么容易认输,只会想着绝地反击&自救   4.师兄是变态!是变态!(尖叫ing) 第190章 第190章   ◎“别让我失望”(一更)◎   匍匐在地的少年仍是寂然无声, 卜随云有些担忧,刚要挪动脚步上前,暗室内却及时响起了微弱但清晰的咳嗽声。   闻既白对药效足够自信, 因而面对这样的结果也并不意外,只是再度催促道:“快点, 我可不想死。”   慕星衍将淤塞于口的血沫吐尽, 说话的速度极其缓慢,或许是断裂的肋骨曾扎穿了肺, 让他的喘息声听上去像是个被迫超负荷运作的破旧风箱。   “是么……”他虚弱地笑了一下,“我看你不像……怕死的。”   闻既白被他这样一噎, 面上多了几分被戳穿的恼羞成怒, 正要反驳一两句,就被慕星衍提前打断。   “劳驾……扶我起来……我不习惯……躺着同人说话……”   的确, 现在这样不成体统, 像什么样子?   他虽然离经叛道惯了, 到底是出身世家, 自幼所受的教养礼数也好, 他的自尊心也罢, 都决不允许他继续狼狈下去。   况且……他要在此处,等一个人。   相见之时, 他也决计不希望被她看到这样一幕悲惨情状。   怕她会伤心落泪罢了。   没能说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 闻既白忿忿地伸出手去, 和卜随云手忙脚乱地将他扶起,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之上。   即使已经依言照办, 闻既白也没忘咕哝一句惹他不快。   “真是金尊玉贵的少爷脾气。”   纵然那两人并没用多大力气, 如此幅度的动作还是牵动了慕星衍的伤口。   他的背紧贴着粗糙墙面, 鲜血从洞开的伤口中争先恐后向外涌, 不知何时就会彻底枯竭。   闻既白蹙着眉,不太客气地替他检查着伤势,或许是用力按到了某处骨碎肉绽的凹陷,疼得慕星衍只能小声抽气,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卜随云看他额间霎时冒出一层细密冷汗,没忍住去劝解闻既白。   “师兄……下手轻点,他才挺过了抽筋揭鳞之痛,若是失血过多,又该如何是好?”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只要是见过慕星衍的伤,都会不由自主怀疑,人怎么能够流出那么多血。   闻既白漫不经心地又按了两下,找准位置后,“咔巴”一声将断骨接上,动作干脆利落。   “他命硬着呢,死不了。为了避免被发现,只能处理一下内伤,外伤要靠他自己慢慢愈合。”   “唔,精神还行,不枉我先前给他吃了那么多血蛭,就是有点浪费。”   慕星衍调息片刻,灵力在周身游走,伤口渐渐有了止血的趋势,人也恢复了些精神。   “谢谢。”他哑声道,“不过耽搁了这么久,你不怕岑如默发现吗?”   “发现不了。只要你做出一点牺牲。”   闻既白手中仍握着那条龙筋,离体一段时间后,龙筋便开始萎缩,上面的血迹也正在干涸。   “我要将这东西拿去交差,再看最后一眼罢。”   慕星衍果真定定地看了那龙筋一眼,情绪却没什么起伏,只是轻声道:“拿去吧。”   他看起来对无法化龙之事毫不在意,反倒勾起了闻既白的兴趣。   “你倒看得开。”   慕星衍扯出一抹释然的笑来,缓缓道:“从前也看不开。”   看不开,才会用极强的自尊心将司云落隔绝在外,故意选择忽略自己的心意,从而白白蹉跎了许多年华。   只要能够打破困局,让她回到他的身边,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在所不惜。   无法化龙又如何?他本就只是半龙之身,况且他可以笃定,司云落不会因此就不要他。   闻既白没再说什么,将龙筋向暗室门口掷去,又被另一只手稳稳接住。   慕星衍这才注意到,门边的大片阴影中,竟然潜藏着一个人影。   因为失血,他眼前不甚清晰,只能眯起眼睛去看。   而那人自门后转出,赫然是与闻既白一模一样的面容。   *   岑如默离开不久,便在偏殿外遇见了刚从暴室出来的“闻既白”。   他仿佛是特意候在必经之路上,见了岑如默,便将龙筋双手奉上。   “闻既白”难得如此恭敬沉默,岑如默的目光落在他手心的斑斑血迹上,终究还是没有多言,径直自他手中取过那条独一无二的龙筋。   “师弟,你说应该怎么处置才好?”   岑如默并未点明,需要处置的是龙筋,还是慕星衍。   抑或者两者的答案其实并无差别。   因此“闻既白”只是低头行了一礼,沉声道:“听凭师兄吩咐。”   或许是因为刚见过血,岑如默总觉得他说话讷讷的,不比平时机敏俏皮,倒像是……回到了二人初识的时候。   他从前的经历,岑如默一清二楚,想到他极有可能是经由暴室,忆起了不愉快的过往,便还是放软了语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师弟,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师兄,我便不会亏待于你。”   “闻既白”道了谢,岑如默继续道:“慕星衍还有用处,暂且不能让他死了。至于这龙筋……”   他手上微微用力,近乎透明的龙筋便化作齑粉,随风散去,也断送了慕星衍化龙的所有希望。   自始至终,“闻既白”都没有过多的表情,面上一直淡淡的,不见任何愤慨与不满,像是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   至于慕星衍的死活,更是与他毫不相干。   故而岑如默转身离开时,无意中忽略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忿恨和怨毒。   *   司云落伏在床上,把自己蒙在锦被里,看上去如同睡着了一般。   屋内没点烛火,一片漆黑,她蜷缩于黑暗之中,有意不去取放在门口的饭菜。   她一直在等。   虽然独自在暗处煎熬,加上之前血腥画面的刺激,让她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但为了见到慕星衍,她只能选择忍耐,再忍耐。   直到门边立了个斜斜的影子,在窗纸上被拉得很长。烛火摇曳之下,影子摇摇欲坠,恍如魑魅。   她才悄无声息地下了床,偷偷向门边走去,而后藏在门后,静静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那人影似要抬手敲门,却又犹豫,俯下身去端起饭菜,在门口默然立了片刻,终究还是放下了手。   就是现在!   司云落猛然拉开门,看见了尚未转身的岑如默,以及他脸上没来得及掩饰的意外与慌乱。   她也不说话,只是顶着一双红肿的杏眼望着他,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那些饭菜上。   他这才恍然回神,急匆匆解释道:“我去换份热的给你。”   岑如默也不明白自己在局促些什么,而在他意欲离开之际,司云落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袖。   如果认真细看,还能发现衣袖上的褶皱,正是她早先的杰作。   “我想和你谈谈。”   他终究没能忍心离开,司云落如愿以偿将他引进室内,却不急着开诚布公,而是自行用凤火加热了凉掉的饭菜,坐在桌边自顾自吃了起来。   岑如默坐在对面看她,耐心地等她吃完,气氛有种宁静的诡异。   等她终于用完饭,将空空如也的碗筷推到一边,正要开口时,岑如默却提前警告她:   “落落,你是聪明人,最好不要说出什么我不想听见的话。”   司云落没理会这类似威胁的话语,直接道:“我可以留在你身边。”   她如此坦然,必然有想要换取的条件。岑如默不会尽信,懒懒地拖长了音调。   “哦?条件呢?”   希望她不要蠢到让他放了慕星衍,那他可是会很失望的。   司云落不躲不闪,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要拿回我的一半神魂。”   这条件在岑如默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于他而言并无不可,因为他原本就是要将一半神魂归还她的。   他简单颔首,面上笼了层薄薄笑意。   “那是当然。不过我还以为,你会提些其他条件。”   “比如?”   司云落托着腮问他,眼神中充满探究。   岑如默也不愿主动提起慕星衍,坏了此刻的兴致,便道:“比如……让我给你一个名分。”   司云落“哦”了一声,又问:“莫非你没有这个打算?”   她面上毫无波澜,岑如默却仿佛看出了她的不悦,笑容又深了几分。   “自然是要给的。”   司云落接过话头,修剪圆润的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桌面一角。   “我也是这样想的。良禽择木而栖,既然慕星衍护不住我,也就没资格再做我的夫君。”   “在与他和离之前,我需要同他划清界限,顺便从他身上取回我的东西。”   原来说来说去,还是要再见慕星衍一面。   岑如默敛了笑意,直勾勾盯着她看,想从她脸上看出些说谎的端倪。   但她神情平静,始终不卑不亢地注视着他,并无半点心虚愧怍之意。   于是岑如默问她:“你真是这样想的?”   司云落斩钉截铁答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岑如默这才点了头,眉间隐有郁色。   “你想什么时候去?”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现在。”   想了想又觉得实在操之过急,勉强补了一句:“越快越好。”   岑如默半晌没有言语,在她越发忐忑时,才终于同意。   “去吧。”   司云落起身便向外走,身后冷不丁传来句“等等”,让她的脚步钉在原地。   那一瞬间,无数可能性涌上心头,让她如坠冰窟,动弹不得。   可岑如默只是取了件薄披风,拢在她的肩头,慢条斯理地帮她系着披风的系带。   手指拂过的地方,激起针扎似的颤栗与痛痒。   她屏着呼吸,直到岑如默大功告成,亲昵地替她理了理鬓边散乱的碎发。   “落落,别让我失望。”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乖乖等着老婆想办法来见他的龙龙   2.小白:该骂人骂人,该救人救人   3.师兄当然知道落落在骗他啦,不过反正小情侣也翻不起什么水花,他还会视奸别人,可怕得很! 第191章 第191章   ◎“我们和离吧”(二更)◎   夜间风凉,寒气侵体,司云落裹紧身上的披风,提着一盏摇摇晃晃的风灯, 依照岑如默指示的方向,到达了暴室的门外。   古旧的大门锈迹斑驳, 她犹豫片刻, 终究还是把手放在上面,用力一把推开。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借着风灯微弱的光芒,她不费吹灰之力, 就寻到了墙边静坐的那个身影, 一动不动宛若雕塑。   有那么一瞬间,她害怕他已经死了。   不然他为什么这样安静?   呼吸声在静谧的环境中分外明显, 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慕星衍挺了挺背, 好让自己坐得更直。   他还活着。   司云落偷偷抹了把眼泪, 都到了这种境地, 他怎么还记得要在她面前逞强?   她不敢耽搁太久, 岑如默必然像之前一样,以水镜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机会只有一次, 她务必要将戏做足, 打消岑如默的疑虑, 才能更好地进行下一步计划。   她只希望,慕星衍能够理解她的弦外之音。   于是司云落一步步走上前去, 到了墙边的少年面前, 提起风灯照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   四周都是干涸的血迹, 唯有他一身月白衣袍洁净如新, 端坐于陋室之中,像一抹坠入人间的清冷月色。   可她明明记得,早些时候他的衣衫已经被血浸透了。   不会有人好心到帮他换身衣裳,只能是他为了维持体面,用溃散的灵力强自施展了净尘术。   即使如此,她只在他面前站定片刻,便有丝丝缕缕的血迹从各处伤口渗出,重新染红了霜雪颜色。   似乎在黑暗中坐得久了,他思绪有些迟缓,眼睛微微眯起,待适应近处的光源后,才慢慢抬眼看她。   他苍白着一张脸,在见到她的时候,漆黑的瞳仁终于渐渐有了神采。   “落落……”   他扯着咬破的嘴角唤她,依旧是情人间的温柔呢喃。   那曾经吻过她无数遍的唇瓣,如今遍布伤痕,只是稍稍说上两个字,尚未愈合的伤口便轻易破裂,更显嫣红。   司云落极想伸手触碰他,拥抱他,亲吻他,可她不能。   她要时刻牢记自己来此的目的,哪怕说着最违心的话。   从慕星衍的角度仰望她,她像是临凡的仙子,携着唯一的光亮和温暖,降临在他的面前。   但此时此刻,她却完全没有安抚他的意思,而是僵着一张脸,语气森冷。   “不许叫我落落。”   这样的开场白显然会让人措手不及,慕星衍张了张口,没能再说出话来。   可她的眼是红的,泛着潋滟水光,明明就是才哭过。   是为了他?还是岑如默欺负她了?   司云落闭了闭眼,决定狠下心来,一鼓作气将话说完。   “慕星衍,你还没死啊?”   ——还好你没死。   风水轮流转,如今竟也轮到她居高临下,对慕星衍这样说话。   “我听说你被抽了龙筋?那条龙筋呢?”   ——告诉我它在哪里,我去替你寻回来。   他垂下眼眸,声音依然是沙哑的。   “被岑如默拿走了,大概是……没了吧。”   司云落心中痛楚更甚,面上却只轻蔑一笑。   “你从前是怎样同我说的?若是真到了这样的地步,你宁愿自绝于世,也不会忍辱偷生。”   “如今你已是强弩之末,又成了这番模样,还有何面目苟活在这世上?”   ——活下去。无论是否能够恢复,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要活下去。   “师兄已经向我承诺,只要我留在他身边,就同意将一半神魂归还于我。”   ——我会想办法拿回我的神魂,不必替我担心。   她一口说了很多,慕星衍有些呆呆的,依旧执拗地问她:   “你留在他身边,那我呢?我怎么办?”   “我今日来,便是要同你说个清楚——”   司云落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泪意,强撑着说了下去。   “我们和离吧。”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直直劈中了慕星衍,他神思恍惚,眼神涣散,几乎听不清她接下来的话。   司云落将风灯放在一旁,主动蹲下身去,让他得以平视着她。   “从头到尾,这场婚事都是你的一厢情愿。我厌恶你还来不及,又怎会心甘情愿嫁于你?”   ——不是的,我喜欢你,我愿意嫁给你。   “过往种种,我实在不能忘却,自今日起,你我恩怨一笔勾销,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哪怕往后的日子没有我,你也要自己活下去。   “现在,我要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了。”   她看着慕星衍的黑眸逐渐慌乱起来,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终究无法继续维持表面的平静,握住她的一只手腕,哀求着她。   “不要……”他艰难地摇着头,每多说一个字都十分费力,“不要把它拿走……”   那是他们的定亲信物,是她留在他身上,爱着他的证明。   司云落将他的五指一根根从她腕间掰开,直到他的手脱力垂下。   她掐诀施法,默念口诀,微雨凤翎听从主人心意,自慕星衍体内化形而出,金色光芒倏忽闪过,又重新融入司云落心口之中。   而失去了微雨凤翎的慕星衍,痛苦地佝偻着身子,右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胸口。   明明没有痛觉,为什么好像……缺少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只要完成最后的谢幕,司云落的这出戏码就可以顺利结束。   她站起身来,看着慕星衍的目光一点点聚焦,重新凝在她的脸上。   十几年的心意相通,他们之间的默契并非常人可比。   这场戏,他与她一样,演得辛苦。   透过冷厉的表象,她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深埋其下的眷恋与爱意。   她确信,慕星衍听懂了她的话。   司云落微微一笑,潇洒转身,听到慕星衍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若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绝不会救你。”   ——不要轻举妄动,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她没再说话,如来时那般沉默离开,带走了暗室中唯一的光亮。   在她走后,慕星衍也不再强撑体面,而是歪倒在一旁笑出了声。   笑声越来越大,响彻整间暗室,有晶莹的泪珠自腮边滚落,坠在被血浸湿的衣衫上,晕开一朵朵微小的水花。   司云落出了暴室,将慕星衍的惨笑声隔绝在门后。   而岑如默已经在门外等待着她。   他似乎对她超出预期的表现十分满意,想要主动来牵她的手,被她不着痕迹地闪避开去。   但他心情很好,竟然也全不计较,只是与她并肩而行,一路送她返回偏殿。   “其实,你在我心中一直很特别。”   司云落无心与他周旋,答得敷衍。   “哦?为什么?”   “你与其他人都不一样,你没有门户之见,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血脉,影响对他的判断。”   “就像那日在山门,你拼上前程也要维护慕星衍,其实你从心底并不介意他无法化龙这件事。”   “当时我就在想,或许你也不介意我的穷奇血脉。”   其实她确实如同岑如默说的这般,血脉是天生的,但人心善恶,却在于个人的选择。   她与岑如默敌对,也从来不是因为他的血脉,而是他做下的那些事,杀死了太多人,她没有理由替那些亡者宽宥他。   岑如默仍在继续说着。   “后来我们去了南海之滨,经由鱼妇一事,我确信你对凶兽并无成见。但可惜,你还是有些优柔寡断。”   “这世间万千生灵,人类也不过沧海一粟,弱肉强食乃恒定之理,我自可对其生杀予夺,不需要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   司云落终于确信了一件事情。   “是你杀了他们。杀了龙女坟的所有人。”   “不错。”他干脆应下,“你不也一样,认为那些不明是非、颠倒黑白的信徒该死么?”   司云落想,可能她与岑如默的区别,便在于保留了那点慈悲宽恕之心吧。   她又想起那日与慕星衍在星序城闲逛,少年信誓旦旦地向她许诺,要让城中的每一位民众安居乐业,那时的他,连头发丝都在闪闪发光。   与面前的人对话,她甚至比演戏还要更加疲惫,却仍是坚持问他。   “那沈不周呢?你杀他的时候,竟是一点同门之谊都不顾。”   岑如默的面上毫无愧疚之情,只是负手而立,沉声道:“怪就怪,狻猊一族挡了我的路吧。为了震慑各大世家,总要有人作为牺牲。”   司云落停下脚步,回身看他,问出了自己一直关心的那个问题。   “那凤鸣山呢?我的爹娘又该怎么办?”   岑如默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这一次,她没能躲开。   “放心,等大阵封印打开,我自然会下令,让他们无故不得骚扰凤鸣山边界。”   “但……我会踏平星序城。”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老婆提分手还拿走了定情信物的龙龙qwq   2.两个人一直在说反话,但互相能理解对方,——后面的才是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3.是蛋蛋危机!师兄不知道有蛋蛋!但要是星序城狗带,蛋蛋就没了SOS 第192章 第192章   ◎“你愿不愿意与他成婚?”(一更)◎   岑如默的眼眸中一片淡然宁静, 仿佛方才只是在与她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司云落知道,他并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   近百年来,凤凰血脉人丁寥落, 故而才选择深居简出。凤鸣山作为凤凰一族隐居栖息之地,四周布下了强力的守护结界, 易守难攻。   但星序城情况不同, 与凤凰血脉选择“出世”相反,蛟龙血脉选择“入世”, 于一隅创立了星序城这样一处安乐无忧的所在,为孤苦无依、无家可归的人类提供庇护。   若星序城被凶兽攻陷, 不止长乐神殿会横遭血洗, 手无寸铁的普通民众也难逃一劫,届时死伤不计其数, 不会亚于她在异域亲眼见证的惨状。   绝不能, 让这等天理难容之事再度发生!   岑如默唇角噙着微微笑意, 在他的心中, 保全凤鸣山是看在司云落的面子上, 代表了他独一无二的偏爱, 她理应为了这份额外的仁慈而心存感激。   可她立在原处,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寒。   纵使从小便是听着凶兽的传说长大, 但故事毕竟太过久远, 无法追溯, 只有寥寥数语被记载在泛黄落尘的书页之中。   开天辟地之时,神兽血脉汲取灵气, 孕化成形, 降临世间, 而后过了数千年, 人类才出现,并在神州大地上繁衍生息。   而三千年前,大战爆发的起因,皆在于一只天生反骨的穷奇。   当时的麒麟血脉地位超凡,根基深厚,穷奇血脉只不过为其附庸。   那只穷奇自幼与麒麟少主唤默一同长大,却无端生了异心,意欲脱离麒麟一族,取而代之。   他自诩天命不凡,灵力天资远超常人,更不甘屈居人下,靠着强者恒强的处世原则,竟也将无数盟友招致麾下。   因其实力超凡,手段狠辣,便被一干追随者奉为君上,久而久之,得了个“魔君”的名号。   而跟从魔君的那些神兽血脉,也被视为异端,不为正道所容,堕落为穷凶极恶的凶兽。   到了这时,依然是神兽血脉内部的斗争,可魔君却妄图染指无辜的人类,用的还是那一套弱肉强食的道理。   在一场惨无人道的血色杀戮过后,大战终于爆发。   战火蔓延在世间各处,无论是神兽血脉还是人类,都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许多神兽血脉在此战中消亡,不复存在,就连最骁勇善战的蛟龙一族,也只留下了帝衍一个遗孤。   唤默斩杀了自己少时的朋友,为了防止魔君卷土重来,唤默甚至狠心砍下了他的头颅。   可众人合力,也只能损毁凶兽的肉身,无法令精魄消散,便只能选择将其镇压,才有了后面以身祭阵的事情。   凶兽之所以区别于神兽,便是因着对人类毫无平等仁爱之心。   司云落也见识过不少凶兽,但却没有一次,像面对岑如默时这般直观地意识到,凶兽的残暴与冷血。   不同于獬斛之嗔、魄罗之怨、鱼妇之痴、蝗镰之贪,穷奇的可怕之处在于他的无情和漠然。   他不会在意任何人、任何事,但这不妨碍他学习着去做一个好的演员,按照世俗的眼光,去表演出符合情境的喜怒哀乐。   就好比现在,他对于司云落的感情,或许连他自己都深信不疑,但司云落本人是不会信的。   因为被人奋不顾身地爱过,明白爱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才更不容易被浮于表面的讨好蒙蔽双眼。   于是司云落只笑了一下,让自己尽可能看上去没那么敷衍。   “记住你今日的话,希望你信守承诺。”   两人已经回到天銮殿之中,偌大的殿内空荡荡的,只余他们二人的身影。   眼看就要走到偏殿门口,司云落故作轻松地将话题扯开,问出了自己心中一直好奇的问题。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总要先知道对方的筹谋,才好拟定下一步计划。   岑如默对她倒是毫无保留,不知是因为她对待慕星衍的决绝取悦了他,还是因为他根本就没将她这件掌中之物放在眼里。   “当然是打开无极万劫大阵。”他神色笃定,“只要重现封印时的情景,便可以逆转阵法,解放被镇压的凶兽精魄。”   逆转阵法,也就意味着岑如默需要她、慕星衍和闻既白的助力,四者缺一不可。   慕星衍的安全暂时得到了保证,但还有更迫切的问题摆在眼前。   “护心鳞在我身上。怎么,你是打算将我推进去献祭?”   司云落的神色重又变得冷淡,岑如默认为她是误会了,解释得格外耐心。   “自然不会。既然上次便是慕星衍代你献祭,想必这一次他也会心甘情愿的。”   这便是岑如默所谓的“感情”,说到底他什么也不必牺牲,却还要以她作为人质要挟慕星衍。   他变戏法似的在手中化出一物,司云落立刻认出,这便是慕星衍那条天生短上三寸的龙筋。   果然还在岑如默这里!   她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按捺住了强夺的冲动,却仍旧完全挪不开眼。   “我之所以抽了他的龙筋,便是因为护心鳞已经归你所用。想来都是龙族独一无二的至宝,这龙筋或许能够代替一二。”   这才是他费尽周折的真正目的,至于先前被他化为齑粉的“龙筋”,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司云落毫不怀疑,如果事实证明龙筋无法代替护心鳞,他会毫不犹豫逼她献祭。   岑如默将龙筋收好,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保守秘密。   “此事除了你我,再无第三人知晓。”   意思便是若龙筋有失,便与司云落逃不开关系。   司云落干巴巴说道:“是么?那真是多谢你的信任和一番好意了。”   不论她是否真心,岑如默都大大方方地收下了她的感谢,眉梢眼角挂着温润的笑,似乎对即将到来的结局充满期待。   他停在偏殿门口,高大的身影倚在门边,不失礼貌地同她道别。   “你好好休息。”   司云落微微颔首,看着那扇窄门重新阖上,挡去了最后一丝光线。   *   夜已深了,司云落裹着被子,却毫无睡意。   岑如默的推测不错,逆转阵法的确能够打开封印,但同时,若是阵中人心念坚定,也可以将大阵重新封印。   这便给了他们逆风翻盘的机会,哪怕……代价是她或者慕星衍的生命。   司云落想来想去,都觉得她比慕星衍更适合做这个献祭之人。   她身上同时有微雨凤翎和护心鳞两把钥匙,如果龙筋可以保留下来,也许慕星衍还能依靠它恢复龙身。   从理性的角度出发,理应做出这样的选择,何况……她实在是个胆小鬼,宁愿魂归幽冥,也无法承受失去慕星衍的痛苦。   前世的凰落惧怕死亡,一念之差断送了心爱之人,被迫独活于世,忍受无边孤寂。   而如今的情况,实在与那时太过相像……   历经几度生死,司云落早就看得淡了。   她已不是凰落,这一次,她必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牺牲是她的命运,不是慕星衍的。三千年前埋下的因果,最终还是要由她亲手来做个了结。   按照岑如默的说法,眼下距离逆转阵法的日子,应当还有一段时间。   她一定要做些什么,打消岑如默的戒心和疑虑,让他暂时无暇攻打星序城。   门口传来隐约的动静,司云落看向门上的影子,远不如岑如默那般高大,顿时警惕起来。   既然不是岑如默去而复返,那会是谁?   门扉毫无预兆地被推开,司云落甚至还来不及为门没上锁而惊讶,就看见一个小脑袋探进来,正是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容。   “是你?”   两个姑娘坐在一处,像照镜子一般面面相觑。   司云落不明白“落落”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索性开门见山地问她。   “你来找我做什么?”   “落落”打量了她片刻,开口时显得有些心虚。   “没、没什么……我就想来看看,你与我有什么不一样。”   司云落觉得她的天真实在有几分好笑,缓缓道:   “如你所见,我与你并无不同。因为,你本就是我的一半神魂。”   “落落”看上去十分不解,问道:“既然没什么不一样,为什么自从你出现以后,哥哥的全部心思就都放在你身上?”   她垂下眼,面上被名为落寞的情绪瞬间占领。   “他好像……再也看不见我了。”   司云落并不是很能理解,但还是认为有必要知晓,这段时间以来,岑如默究竟对她的另一半神魂都做了些什么。   “你为什么……叫他哥哥?”   “落落”清了清嗓子,不无骄傲地告诉她。   “我叫司空云落,他是将我捡回家、伴我长大的哥哥。当然,我也是最近才回忆起来,其实我和他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我的宠爱!他对我说,只要不离开这座大殿,我可以随意玩耍,但其实,我只想陪在哥哥身边,其它的根本不重要!”   原来是有着司空云落的记忆……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她的神魂又糅合了那些被岑如默掠来的死魂,被慕强和臣服的情感控制,对岑如默形成了一种病态的依恋。   关于下一步的计划,司云落脑海中忽然有了一个未成形的想法。   只是这瞬间的灵感,就已经让她脱口而出。   “你喜欢他?那……你愿不愿意与他成婚?”   少女愣住了,脸颊飞快地笼上一层红云,扭捏地揉着自己的衣角,终究还是慎重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被丢去献祭的龙龙   2.但老婆已经决定替他去了!让他做孵蛋小鳏夫(不是)   3.“落落”的记忆被封,只有一部分,都回到本体身上就会全部想起来   4.此处有伏笔!猜猜看:师兄明明是唤默的转世,为什么会一体双魂,被塞了个魔君的魂魄? 第193章 第193章   ◎“本座的君后”(二更)◎   于是第二日见到岑如默时, 司云落经过深思熟虑,试探着开口。   “我们成婚吧?”   岑如默面上没什么表情,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如果茶水没有泼出来一半, 司云落或许会真的相信,他正如表面所展现出来的那样淡定。   溅出的茶水洇湿了他的衣襟, 他半晌无言, 而她始终等待着他的回应。   没过一会儿,她渐渐就变了脸色, 似乎是感到丢人,并打算死不认账了。   “罢了。”她一张脸都悄悄红了, 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就当我没说过。”   岑如默放下茶杯,及时扯住了她缩回去的手腕, 正襟危坐地凝视着她, 缓慢开口。   “我既然答应了给你名分, 便会说到做到。你想什么时候?”   被他这样专注地看着, 哪怕她面上闪过一丝不愿, 也会即刻落入他的眼中。   司云落把心一横:“越快越好。我看半月之内就很不错。”   半月时间着实不长, 用来筹备成婚事宜相当仓促。但她就是要让岑如默忙碌起来,为遭受围攻的各大世家争取喘息的机会。   反正又不是真的成婚, 她才不会在意那么多。   但她还是不由自主会想象, 当时她与慕星衍成婚之时, 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听说那是经年以来,排场最大的一场婚事, 络绎不绝的宾客也都是仙门有头有脸的人物, 时至今日仍在为人津津乐道。   可惜……她没能亲眼见证, 现在看来, 往后也没机会了。   若是能够穿上嫁衣,同慕星衍真真正正拜一回堂,那该有多好啊。   岑如默果不其然蹙起了眉。   “太快了。”   她没指望他一次就能答应,毕竟岑如默并不好骗,她只能耐心劝服。   “不快。我住在天銮殿中,时常有弟子往来,难保不会有人好奇,传出些风言风语。”   “还是说……你认为我不够格做你的掌门夫人,不配与你并肩立于一处?那便干脆放我离开,我也不是非要强留在你身边。”   她说完便作势要起身离开,奈何岑如默握着她的手纹丝不动,连带着她也被迫动弹不得。   “不是的……”   他摇着头,似在说服自己,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的。”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双眸自恍惚渐渐恢复了清明。   “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与我并肩。但你要记住,你要做的不是玄灵宗的掌门夫人,而是本座的君后。”   司云落懒得纠正他,反正在她看来都是一样,没什么差别。   “我是二嫁之身,不必搞得人尽皆知,让天阁中与我要好的那几位到场见证即可。”   她总不能当着那么多玄灵宗弟子的面,当众刺杀掌门吧?未免有些不知死活了。   将岑如默困在天銮殿中,再加上闻既白与卜随云的助力,便更有可能得手。   她特意没有提及慕星衍,只是模糊着带过。虽然她只是逢场作戏,也相信他明白她的苦衷,但还是不由自主感到心虚。   “另外,还有件事。”她神情中多了几分认真,“让她与我一起,这是她的心愿。”   这个“她”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岑如默点头应下:“好。一切我来安排。”   听到肯定的答复,司云落终于松了口气。   一切似乎正向着她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岑如默摩挲着她的腕间,说出的话恍若呓语。   “你本就该是唤默的妻子……是我的妻子。是慕星衍横刀夺爱,将你从我身边抢走。至于闻既白所谓的夺妻之恨,不过是他自己的痴心妄想而已。凭他们也配?”   “不过很快就会结束了……只有我们两个人,长长久久地在一处。”   “他们都该死。”   “他们都得死。”   *   婚期确定下来,司云落的心情反而相当放松,每日该吃吃该喝喝,对于流水般送过来的嫁衣和珠翠,更是来者不拒。   她本来都做好了自己绾发描眉的准备,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到了大婚那一日,岑如默竟然引着卜随云来见她了。   她不知道他这算是有意示好,抑或只是让她放松警惕的陷阱。   卜随云柔婉地行了一礼:“见过君后,属下来为君后梳妆。”   岑如默已经换上了大红喜服,温和的眉眼难得有了几分神采飞扬。   其实在最初的时候,他也是这副天之骄子的模样,将所有人轻易瞒了过去。   “落落,我记得以往都是她为你绾发,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你既不喜热闹,不愿喜娘相帮,我便还是让她来服侍你罢。”   司云落压下心中的暗喜,表面却不冷不热的,拾起一支金步摇在发间比划着。   “我哪里敢劳烦师姐?服侍这两个字,未免也太不像话。”   毕竟目前看来,是卜随云抢走了慕星衍,无论是出于吃味还是厌恶,她都不应该对卜随云有多好的脸色。   岑如默只当她在闹脾气,也不介意,又好言劝了两句。   “说什么傻话?她是我的属下,服侍君后是份内之责,理所应当。”   他又叮嘱了卜随云几句,自她身后阖上了门。   卜随云提步上前,来到司云落背后,铜镜中便映出两位女子的面容。   虽是为着喜事,两人面上却并无喜色,尽是漠然。   卜随云拿过象牙梳,替她梳理着齐腰的长发,淡淡道:“没想到再见竟是这般光景,君后俘获人心的速度,真是令属下佩服。”   司云落冷笑一声:“不比你未卜先知,早早弃暗投明。”   卜随云一直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话中大多带刺,司云落也不甘示弱,随口反击回去。   可在这浓浓的火药味中,卜随云趁着去沾梳头水的空当,悄悄在案上写字。   隔墙有耳,二人不敢私下言语,只能采用这种方式。   即使如此,仍旧怕被时刻监视她们的岑如默发现,一次只敢写一笔,等水渍干了再继续。   这过程十分煎熬且漫长,直到卜随云为她绾好发髻,才将将写完。   司云落自己在手心写了一下,发现是一个字。   “鞭”。   什么意思?卜随云让她拿出浮浪鞭?   她还没能完全领会其中深意,卜随云已经簪上了最后那支金步摇,附在她耳边故意挑衅。   “君后,该不该告诉你,我从很早的时候起,就一直喜欢慕星衍了。”   司云落不动声色,自顾自戴上那对凤羽耳坠,正是岑如默之前送她的入门礼。   黄金质地厚重,坠得她耳垂都沉甸甸的。   “你自去喜欢他,与我何干?”   卜随云似乎有些遗憾,继续道:   “可惜了,求而不得也就是那么回事,玩了一阵子就腻了。如今他形同废人,没了光环加身,只有皮相还算令人贪恋。”   “他的好处,君后自然是体验过的,我也受用。自从他得知君后要二嫁的消息,便终日恍惚得很,更好拿捏了。”   司云落知道,卜随云故意说这些话,为的就是表面上激怒她,好让她顺理成章的出手。   她也不能辜负这样的机会,索性站起身来将她一推,浮浪鞭自腕间显形,如长蛇般灵活地抽了过去。   “放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拿些污言秽语来脏我的耳朵!”   卜随云躲闪不及,浮浪鞭擦过脸颊,刮出一道狼狈血痕。   岑如默便是在此时推门而入,拧眉看着这两相对峙的场面,话语中有着些许责问之意。   “闹什么?”   卜随云跪倒在地,立刻请罪。   “是属下之过,无意中冒犯了君后,任凭君上责罚!”   岑如默“嗯”了一声,却没立刻发落,只是瞧着司云落手中的鞭子。   “你我大婚,便不必随身携带法器了,交予他人保管就是。”   司云落深吸一口气,知道岑如默先前是忽略了这事,可她若无法器傍身,如何确保对岑如默一击必中?   她至今不理解卜随云的做法,可她仍然坚信,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于是她咬着唇,终究还是将浮浪鞭交到岑如默手上,浮浪鞭惧于他的威压,缩成可怜的一团,又被他随手递给了卜随云。   如此一来,浮浪鞭便落入了卜随云手中。   见她仍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岑如默为了哄她,主动蹲下身去握住她的脚腕,亲自为她穿上缀满珍珠的绣鞋。   做小伏低的姿态在他身上更显违和,司云落实在别扭,忍耐到他大功告成便将他赶了出去,只说成礼之前不能再见面了,会不吉利。   岑如默并不在意所谓礼数,却还是依言去了,留她一人在殿内坐着,直到吉时已至,有人轻轻敲响了门。   司云落拉开门的瞬间,便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慕星衍就在外面,眼下是一层淡淡的乌青。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来见老婆的龙龙!(猜他是来干嘛的)   2.所以两个落落会一起和师兄成婚(?)   3.鞭子有其他用处,只有经过师兄的手交出,他才不会起疑心   4.啊,可以想见是鸡飞狗跳的婚礼呢   5.落落:没了武器我怎么刺杀(囧)   6.后天正文完结哈~明晚二更后天凌晨一次性放出来! 第194章 第194章   ◎她想起来了(一更)◎   在这样的情景下乍然重逢, 两人只是相顾无言。   有那么一瞬间,司云落几乎就要以为,慕星衍是来带她离开的。   他会像从前一样牵着她的手, 越过千难万险,带她从这金丝樊笼中逃脱出去。   但这样的想法也只维持了一瞬。   她爱的少年并不是无所不能, 他会伤, 会痛,更会死。   她明知他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只要她表露出一分一毫想要逃离的情绪,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带她走, 哪怕代价是他的一切, 也在所不惜。   理智重新占据了上风,司云落看着他眼底翻涌变幻的墨色, 在他意欲开口之时, 狠心掐灭了心底最后一丝期望。   没有什么比让他保全自身更为重要。   眸中星芒点点, 终究沉寂下去, 归于虚无。   最初的惊讶褪去, 她神色慢慢变得冷硬,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极为不耐的——   “你来做什么?”   话中尽显驱逐之意, 与周遭喜色格格不入。   慕星衍的目光牢牢锁在她面上, 不由自主愣了会儿神。   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遥想数月前,也是这样铺天盖地的火红颜色, 他将尚在昏迷的她抱入新房, 放在大片的凤凰花海之中。   那时的他只求她能苏醒过来, 好让他看上一眼, 他娇俏明媚的新娘,笑起来是个什么模样。   上天果然慷慨,应允了他的誓愿,那一刻,他自认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   可事到如今,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却似乎只当他是个无关紧要的陌路之人。   甚至更糟,比陌生人还不如。   即使如此,他唯一的愿望依然是,希望她岁岁长宁,安乐无忧,再也不必牵涉到这波诡云谲的命运之中。   他喉结上下滚动着,嗓音也因着疲惫变得低哑,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   “我来给你送嫁。”   他声音虽轻,司云落却听得分明,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她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岑如默的授意。   若无他的允许,慕星衍绝无可能擅自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就是故意的!   为了满足那些龌龊的恶趣味,想看一对曾经深爱的恋人陷入两难的境地,连形同陌路都不能。   她越是表现出不在意,甚至故意不去提起,岑如默就偏偏要将慕星衍放在她的身边,观察她会作何反应。   这本就是一种令人难堪的羞辱。   明明近在咫尺,却只能说着诛心之语,遑论更进一步的触碰。   相闻相望,不相亲。   司云落对此表现出极大的抗拒,试图绕开面前的慕星衍,去找岑如默理论。   可慕星衍就守在门边,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在她向前一步时,用冷白指骨紧紧攥住了她的衣袖。   她知道自己应该挣脱的,只有保持距离,才能保证慕星衍的安全。反之,她若是控制不了接近他的本能,只会将他推入愈加万劫不复的境地。   但他就在这里,脸色是病态的苍白,让她完全忘记了推拒,甚至暂时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任他的指尖向内探去,先触及她的手腕,进而缓缓滑下去,不容拒绝地与她十指相扣。   慕星衍待她极轻柔,可司云落能够清晰地看到,他拢在袖中的另一只手,指甲已经深深地陷入掌心,有血滴不合时宜地落了下来。   “落落,最后一次。”他垂着眼眸,不敢看她的眼睛,“以后应当不会再有了。”   他们都心知肚明,或许这就是今生最后一次亲密。   毕竟等下会发生什么变故,又通向何等未知的结局,都是不可预见的。   司云落动摇了。本就所剩无几的心理建设全盘崩塌,碎成一摊散沙。   如果明知是最后一次,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遂了岑如默的愿?   她只知道,她不想再放开心爱之人的手。   于是她反手握住慕星衍,甚至扯出了一个浅浅微笑。   那一笑便如芙蕖初绽,活色生香,让天地明光、亘古江河尽失颜色。   “不是要送嫁么?你背我。”   她说得如此自然,又带点娇嗔语气,让他恍若回到了从前,他们还在一处的时候。   那些独属于两人之间的温存甜蜜、信赖许诺,到了此时此刻,不受控制地一一在脑海中浮现。   他只想背着她一路向前,天高地远,没有尽头。   司云落提着繁复的嫁衣,如往常一般跳上了他的背,双手圈住他的脖颈。   发现他消瘦得厉害,以往合身的衣裳都变得空荡荡的,她连用力都不敢,怕会给他增加负担,就乖顺地伏在他的背上。   而慕星衍背起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如同本能。   他走得既慢且稳,司云落身上环珮叮咚,步摇随着步伐一摇一晃的。   呼吸相闻间,她能够感受到他胸膛的微微起伏,以及与她同频共振的有力心跳。   她悄声问他:“阿衍哥哥,我今日好看吗?”   原来,是这种感受啊……   年少轻狂之时,他总以为爱是占有,若是真心爱一个人,想尽办法也要将她留在身边,又怎么可能甘心送她出嫁?   可历尽千帆归来,他仍是青春年少,心境却大有变化。   风水轮流转,当下情境恰巧与花云楼送嫁那日完美重合。   原来,他与丑奴也没什么分别。   就算心如置身烈火,面上也要云淡风轻,哪怕是要将心爱之人送到另一个人的身边。   爱是放手。   慕星衍庆幸她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眼圈想必红透了,只是咬紧牙关,不肯让她发现一丝端倪。   他回答时,声音有些闷闷的,尾音上扬,像是在笑,司云落却从中听出了一种悲伤的意味。   “好看。”他轻声道,“但不如我们成婚那日好看。”   他为他们的婚事足足准备了数月,一针一线皆属上乘,明珠斐然,绸如霞蔚,自然非今时今日可比。   他绝不会像岑如默一样,答允她仓促成婚,因为她本就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司云落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不禁愣住,听他又补了一句。   “他不如我。”   这话好像也在哪里听过……可她始终想不起来。   透过遮面的红纱,她能看到岑如默已经在殿内等候,而卜随云正搀扶着另一个“落落”,从另一侧偏殿款款走了出来。   呵,还真是金屋藏娇,一视同仁。   天銮殿内已被布置得焕然一新,穹顶上垂下无数红色纱幔,层层叠叠地拢在一处。   岑如默无父无母,故而只将应天真人的灵位供奉在上,作为见证。   除了高高燃起的一对龙凤花烛,殿内还点了无数烛火,将四周映得如同白昼。   司云落环顾一圈,发现到场人数不多,果然只有天阁弟子。   除了岑如默和两位“新娘”,便是前来送嫁的慕星衍、为她梳妆的卜随云以及作为傧相的闻既白。   如此甚好。   司云落从慕星衍的背上下来,扶着他的手走到岑如默身边,和“落落”一左一右站定。   她仰起头看向岑如默,努力让自己显得淡定和坦然,仿佛慕星衍的出现并未影响到她的心情。   “开始吧。”   岑如默将红绸的一端交到她手中,特意看了闻既白一眼。   在别雁楼举办的那场婚事中,岑如默只能作为高堂坐在上首。   如今身份易位,形势完全在他掌控之中,让闻既白主持仪式,便是最深切的报复。   钗折玉碎,他十倍奉还。   只是闻既白面上却没什么表情,甚至没有一丝压抑的痛苦流露出来,反倒让他觉得无趣。   既然这婚事注定不太平,那他也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岑如默看向另一侧面带娇羞的少女,明明是完全相同的面容,可她面上尽是心愿得偿的欣喜与期待,和司云落并无一星半点相似之处。   感受到他的目光,“落落”透过遮面的红纱,冲他粲然一笑。   他这才恍惚想起,同样的笑容,他也曾在司云落的脸上见到过。   是了,当她和慕星衍浓情蜜意时,就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岑如默自然也没指望自己能获得平等的待遇,但痛苦的真实,也强过诱人的虚假。   于是他也报以微笑:“落落,哥哥会永远记得你。”   话音刚落,他干脆利落地打了个响指,“落落”的身体随之微不可察地一颤。   在众目睽睽之下,少女的笑容永远凝固在脸上,那具被精心呵护的傀儡躯体瞬间消散,化为两簇泾渭分明的荧荧光点。   其中一半光点环绕在岑如默周身,似在对他做着最后的告别,不多时便渐渐沉入地底,再无踪迹。   而另一半则毫无预兆地没入司云落的身体之中,她身子晃了晃,才让自己勉强站稳。   与此同时,大量从未见过的记忆碎片如山呼海啸一般汹涌而来,令她目眩神迷,头痛欲裂。   是……被偷走的时光,被封印的过往,和被迫忘却的爱人。   记忆中的面容与慕星衍的脸慢慢重合,无数似曾相识的话语萦绕耳畔,让她完全听不清其他的声音。   她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回旋镖扎扎扎的送嫁龙龙   2.本章伏笔在第21章 末尾有提及(没想到吧!) 第195章 第195章   ◎“士为知己者死”(二更)◎   恍惚间, 闻既白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格外清晰。   “一拜天地!”   司云落僵硬得像是一具提线木偶,只能浑浑噩噩地握紧手中红绸,随着岑如默弯身下拜。   “看着我, 只看着我。”   夜间凉风习习,满城烟火盛放, 百尺高的无人之处, 她于生辰当日,意外获得了少年帝王不容推拒的初吻。   “朕的皇后, 果真是最好看的。”   在他最后为数不多的日子里,那场充满阴谋气息的宫变之前, 她甚至匆忙到没有同他告别。   好遗憾啊。   “等下你以最快的速度跑过来, 我就原谅你。”   潭州城内,江心映月, 姻缘桥头, 冷峻侠客的狐狸面具压下来, 轻轻蹭着她的鼻尖, 一双眼眸潋滟多情, 令人心折。   “把一切都忘了, 向前走吧。”   原来……是这样不堪回首的过往。到了最后,他重新找回了自我, 但大错已然铸成, 回不去了。   留给她的, 只有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   “二拜高堂!”   “我找到心上人了,带来给您看看。”   小魅妖跟随她的少主下山去, 祭拜同出魅妖一族的母亲。他促狭地偷吃她的糖葫芦, 在落日余晖中吻住她, 带着难以忘怀的香甜气息。   “娶我恋慕之人为妻, 有何错处?”   困兽犹斗,他失了双目,将她放在背上,像是背起了他的全世界,为她对抗自幼抚养他的天衍宫,直至与她一起,被一剑捅穿了心脏。   “那你会离开我吗?”   在山野之中,互相未通名姓的那段日子,是她为数不多的美好幻梦。抛去外在身份的束缚,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爱他。   “骗子。”   如果她知道,隐瞒的代价是慕星衍替她赴死,她一定会早早将真相和盘托出,永远不会丢下他。   是她食言,自以为是地伤害了他。   凰落因为懦弱,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爱人,这一次,她不会再重蹈覆辙。   “夫妻对拜!”   喜怒哀乐的情绪交织,在她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淹没了整个世界。   直到一切如潮水退去,司云落这才发现,慕星衍就站在她的面前。   岑如默弯下身去,她便得以注视着慕星衍一如往昔的面容,看见他发红的眼眶,腮边不自觉地滚落一滴泪。   在这样的时刻,才忽而发觉自己被他深爱着,或许会对大局有所影响,但对于司云落而言,却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了。   她……只是很想哭,后悔从前辜负了他的心意,也不知还有没有以后可以弥补。   至于现在……她实在演不下去了,哪怕明知所谓成婚尽是虚假,也不愿再让慕星衍伤心。   司云落忽然停住,岑如默挑了挑眉,重新直起身来,挡住了她看向慕星衍的目光。   “怎么了?”   他柔声问着,忽然发现了红纱后的泪痕,便用指腹堪堪抹过。   “怎么哭了?”   就是现在!   司云落正想动手,有人比她行动更快,一刀搠入了岑如默的后心。   是闻既白!   眼下除了司云落,的确是闻既白距离岑如默最近,但小白根本不会武,他怎么敢……   正在这时,像是为了解答她的疑问,“闻既白”终于开口,却换了另一种熟悉的声线。   “岑如默,你杀沈不周之时,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江、江可知?   可这张脸与闻既白一般无二……   司云落终于想起,帝江本就无头无面,江可知容颜尽毁,或许这段时间出现在她面前的“闻既白”,原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慕星衍和卜随云对此并不意外……这是他们的计划!   岑如默决计不会想到,他那位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懦弱师弟,竟然敢于在成婚当日公然行刺!   只是岑如默生生受了这一刀,只是蹙起了眉,似乎在忍受无尽的痛楚,却始终没有倒下。   那把凶器插在他的后心,正是将慕星衍抽筋揭鳞的短匕!   就连龙鳞也能轻易刺穿的锋利,岑如默没道理还能支撑。   不对劲……   怕他死不透,慕星衍眼疾手快,握住短匕的手柄又强行向前推了几寸,刀尖从岑如默前胸透了出来,鲜血汩汩流出,将大红的喜服洇成更深的颜色。   司云落仍处在震惊之中,她原以为慕星衍失了龙筋,已经手无缚鸡之力了呢。   原来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卧薪尝胆,韬光养晦……   可到了这步田地,岑如默也只是口吐鲜血,不得不捂住口鼻,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但这毫无作用,血迹从指缝间不断渗了出来,很快将整只手都染成了血红。   他的样子并不像是要求救或反击,而是非常奇怪,像是……在努力抑制什么,自他体内挣脱出来。   司云落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指尖刚祭出凤火,天銮殿大门突然从外打开,真正的闻既白站在门口,急匆匆地喊道:“停手!快退!”   众人皆是一愣,可惜为时已晚。   在他喊出那句话的瞬间,岑如默忽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拔出了洞穿心口的短匕,随手丢弃到一边。   他的脸庞开始浮现复杂古朴的纹路,隐隐泛出血红颜色,就连眼眸都已变成了非人的竖瞳,透着阴狠残忍的冷厉底色。   这……这是?   下一秒,他忽然出手,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施展一击,霎时间所有人都被气浪震飞,而他的右手已经穿透了江可知的胸膛,从中硬生生扯出了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他看着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放肆地大笑出声,笑声如同幽幽鬼哭,回荡在大殿的各个角落。   “蠢货!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们,本座是杀不死的?”   他握着心脏,一步步向前走去,鲜血蜿蜒着滴了一路,到了垂死的江可知面前才停住。   江可知毫无退缩之意,与那双濛濛竖瞳对视也并无惧色。   “岑如默”便露出点好奇赞叹的神情,问他:“本座就不懂了,你冒死行刺,是为了另一个人?”   江可知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恨不得在他脸上盯出个血洞。   “士为知己者死……你这种人,永远也不会懂!”   “岑如默”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低低笑了一声,手上忽然用力,将那颗心脏捏成了碎片,像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血雨。   “呵……不懂?”   “本座从前也曾有过推心置腹的朋友……可他与本座立场相悖,再见之时,他设下死局,毫不留情地砍下了本座的头颅。”   他面对着帝江现出原形的尸身,冷冰冰地下了判断。   “弱者才会被虚无缥缈的情感所困,同样的错误,本座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司云落在他身后,受到的冲击较小,仅仅是丹田气息翻涌,伏在地面上吐了几口血。   “岑如默”刚才说,砍下了他的头颅……   难道他并非岑如默本尊,而是他身体里的另一个魂魄?   一体双魂之说,她闻所未闻,如今亲眼见到,依然难以相信。   而他现在正向着慕星衍的方向而去,毕竟慕星衍方才也补了刀,没道理被他放过。   刚刚受袭之时,卜随云拦在了虚弱的慕星衍身前,替他挡下了大部分冲击,如今已然重伤昏迷。   满地的血,卜随云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血液,只剩一具轻飘飘的躯壳,软绵绵地倒在血泊之中。   要做些什么……吸引“岑如默”的注意力!   于是司云落果断发问:“你不是岑如默,你到底是谁?”   “岑如默”被吸引了注意力,难得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被发现了呀。”   他就连笑也是冰冷的,看得人心生恶寒。   “你说得没错,本座不可能是那个蠢货,但本座认得你,小姑娘。”   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司云落试探着唤他:“魔君?”   魔君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转而向她走了过来。   “你很聪明,比大部分蠢货都要强,可惜……他为你破例太多,才导致今日被动的局面。本座不得不杀你,以绝后患。”   魔君说着便要动手,完全不顾身后的慕星衍挣扎着嘶吼,在地面上曳出一道长长血痕。   “别动她!”他声音凄厉,“别动我妻子!”   无法无天的魔君又怎会被区区蝼蚁左右,司云落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祈求能有个体面些的死法。   若她真的死了……护心鳞的效用也就该解除了吧?她不会再拖累慕星衍了。   想象中的疼痛迟迟没有来临,她重又睁开眼睛,发现魔君的神色也渐渐讶异起来,盯着他无法动弹的右手。   “不是吧……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是不忍心杀她?”   他深吸了几口气,似乎是在同体内的另一个魂魄好好商量。   “回去。作为交换,本座可以答应你,暂时不动她。”   几息之内,魔君的瞳孔颜色飞速变幻,在岑如默的浓黑与穷奇的血红之间摇摆不定,最终又化为了标志性的竖瞳,象征着魔君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他看上去依然有些可惜:“既然杀不了你,那……”   在他向慕星衍出手之前,闻既白突然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扑通一声跪在魔君脚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君上,这两人杀不得。”   魔君垂眸扫了他一眼,用力捏住他的下颌,似乎是在分辨他的脸是不是真的。   闻既白耷拉着眉眼,连求情都是恹恹的。   “君上手下留情,若您仍想打开无极万劫大阵的封印,便需要我等四人合力破除,缺一不可。”   “三千年前的事情,乃君上亲身经历,我所言是否属实,相信您自有判断。”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看似柔弱但补刀毫不含糊的龙龙   2.是不是期待已久的豆沙包剧情!   3.其实关于谁先动手还经历了大讨论……但江可知太恨师兄了一定要亲手报仇,所以夺得了第一刀的机会   4.这段时间师兄身边的“闻既白”一直是两个人轮流扮演,很好发现吼   5.救命……结局还没码,请明天晚点来看……土下座 第196章 第196章   ◎凤凰涅槃,飞龙在天◎   只要稍加思索, 便会明白闻既白所言非虚,即使暴戾如魔君,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也不得不停了手。   为着这一刻,他已经蛰伏千年, 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 他还是懂的。   于是结果变成了,慕星衍被重新拖回暗无天日的暴室关押。不过他看上去也就剩了一口气, 若是再受些磋磨,只怕连祭品都没得做。   魔君虽然对他那一刀怀恨在心, 却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先叫他苟延残喘活上几日罢了。   闻既白按照岑如默的命令,已经花了好些日子准备阵法, 在魔君的催促下, 信誓旦旦地保证明日便可完成。   不知不觉间……竟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司云落抱膝坐在床上, 身上的嫁衣甚至都没来得及换。   她鬓发蓬乱, 步摇歪歪斜斜地插在发间, 却也无心收拾, 看上去可怜极了。   只剩小半日的光景了。   人的一生或短或长,命运总是神秘莫测, 如果早知会有今日结局, 她一定不会蹉跎时光。   细细想来, 若说此生还有什么遗憾,大概就是无法在爹娘跟前尽孝, 以及……不能与慕星衍相守这一生吧。   司云落摇了摇头, 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其实, 也算是共度了这一生。   自周岁宴上, 她牵住了慕星衍的衣袖伊始,已经满打满算过了近二十个年头,与他有关的回忆,贯穿了她的短短一生。   他们之间难得和平相处,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呛声打闹,可如今她闭上眼,喧闹的过往渐渐远去,淡化成泛黄的背景,只有少年的风姿如故,鲜活而永不褪色。   她只是没想到,她的一生,竟是这样短暂。   原来她的一生,并不是他的一生。   已经晚了,她来不及继续爱他了。   司云落飞快地抹了两把眼泪,指尖拂过泪珠的动作也是那样自然随意,她的倔强不允许她在此时展露脆弱心绪。   她小声吸了吸鼻子,反复呢喃着同一个名字。   “慕星衍……”   陌生的威压忽然弥散在狭小的房间之中,魔君以岑如默的皮囊靠在门边,相比肃穆端正的他多了几分不羁,浑身上下却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森冷气息。   司云落努力维持着语声的平静,不愿令他发现自己的异样。   “你来做什么?”   鼻音有些重,她在心里暗自期盼,魔君不是岑如默那种心细如发的人。   他果然没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处看了她一会儿,随即不客气地走了进来,拉开椅子大喇喇地坐下,一贯的不屑中显露出些许烦躁。   “你以为本座想来?是那家伙要来。”   司云落瞬间懂了,却又有些意外,不自觉多看了他两眼。   她总以为一体双魂,魔君的魂魄压制岑如默应该相当容易,没想到也会被他所影响么?   如果岑如默的所作所为一直是受了魔君的挑唆和摆布……   她心念微动,电光火石之间,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见她毫不遮掩地看过来,魔君冷脸上不耐之意更重。   “你若是不想再要这双眼睛,本座也不介意举手之劳,帮你挖出来。”   司云落摇头否认,重新打起精神,问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为什么……选中岑如默?”   “这还不简单吗?因为他身上有穷奇血脉。”   “有”和“是”,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司云落不是没有怀疑过,奈何岑如默相当笃定,她便没有深思。   但岑如默身为唤默转世,其血脉亦可打开八苦轮回的通路,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他是麒麟和穷奇的混血。   或许应天真人早已发现,却为了他的安全,故意对外隐瞒了部分事实真相。   他的确是迄今为止唯一的麒麟血脉,只不过血脉不纯而已。   司云落忆起青衍当初也是夹在人类和魅妖之间进退两难,想必岑如默处境类似,无法心安理得地认下天之骄子的身份,内心饱受无人认同的煎熬。   连慕星衍这样真正的龙族后裔,尚且因为无法化龙被怀疑血统,遭人讥讽,何况是真正携带着凶兽血脉的岑如默。   一旦被他身上的穷奇血脉被发现,等待他的将是一夕跌落神坛,人人恨不得诛之而后快。   因此他一直小心翼翼隐藏身份,直到司云落的出现,让他看到了一丝被平等对待的希望。   当日在玄灵宗山门,他以结界逼迫慕星衍化形,或许也是想看看,她会如何选择吧。   若是早些知晓真相,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司云落未必不能以朋友的身份真心待他。   可惜……是他自己亲手断送了这微茫的希望。   但岑如默既然是混血,体内便流淌着一半的神兽血脉,又怎会如此轻易被穷奇精魄操控?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司云落不说话,以表示自己的怀疑态度。   魔君被她充满探究意味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极其敷衍地补了一句。   “……麒麟一族身上,背负着世代相传的诅咒。”   早在三千年前,大战分出胜负的关键时刻,魔君一念之差,没能一击杀死幼时的好友,反被唤默毫不留情地斩首。   在步入死亡的泥沼之前,魔君以血脉为牵系,立下了不死不休的诅咒。   被唤默斩杀的那一刻,穷奇的部分精魄碎片潜入唤默体内,同他一道轮回转世。   而穷奇血脉与麒麟原本就相近,负责肃清余孽的狻猊家主一时大意,放过一只混血麒麟。   自那以后,穷奇血脉唯一的一点骨血便在麒麟一族中保留下来,虽然代代单传,却也不曾断绝。   也许是诅咒起了作用,麒麟一族的数量越发稀少,几乎绝迹于世间。   魔君苏醒的契机,便是发现年岁尚小的岑如默正在与另一名幼童相争。   在荒无人烟的林地之间,两个孩童争吵的声音尤为明显。   岑如默显然并不信任对方。   他在害怕。   魔君发现,对面的孩童竟是纯正的麒麟血脉,而不像他所附身的唤默转世,只是低贱的混血。   那只小麒麟不卑不亢,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度。   他说应天真人正在四处寻访麒麟血脉,让岑如默与他一起,投身于玄灵宗门下。   那副样子与魔君记忆中的唤默重叠,唤默就是这般高高在上,自以为是地施舍旁人,还自认为是好心。   相比之下,他不过是尘泥般卑微的蝼蚁。   不过事到如今,他看着唤默转世到这样一个混血的可怜虫身上,心中升腾起无限快意。   挑唆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自始至终,他只对岑如默说了两句话。   “你难道没发现,你与他并不一样?你是穷奇血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只要杀了他,再顶替他去投靠应天真人,就不会有人怀疑你的出身了。”   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小孩子最容易被言语蛊惑。   岑如默甚至不知道这声音从何而来,等他回过神来,小麒麟已经奄奄一息,倒在了血泊中。   他本来有机会回头的。   但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还是慌不择路地逃了,撞见了正要进入林地的应天真人。   应天真人错将他当作了那唯一的麒麟血脉,毕竟谁也不知,还有一只混血麒麟活在这世上。   他身上仍有麒麟的血,为了掩盖罪行,岑如默推说是在林中被异兽所伤。   虽说麒麟一族天生血脉强大,但岑如默毕竟年幼,难以抵抗也是正常。   应天真人便未多加怀疑,火速带他回了玄灵宗,急于为他疗愈伤口。   而真正的麒麟,错失了最佳的救治时机,只能永远长眠于血色之中,直到被好奇心驱使的闻既白堪堪赶来,发现他冰冷的尸体。   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对这唯一一点穷奇血脉,魔君也算煞费苦心,日夜对他灌输思想,教育他以打开大阵封印、解放凶兽精魄为己任。   后来发生的一切也顺理成章。而且,岑如默回不了头了。   从他亲手杀死了自己血脉相近的同族开始。   灾祸因麒麟杀死穷奇而消亡,又因穷奇屠戮麒麟而卷土重来。   只是这一次,执刀人仍是唤默,刀尖所向却是自己的同族了。   看唤默堕落成如今模样,魔君觉得十分畅快。   所谓正人君子,不过如是。   现在他用着这具躯体,觉得甚好。   司云落仔细观察,魔君在讲述这段往事时,神色十分平静,而岑如默的魂魄也并没有强烈的情绪波动。   魔君对她的意图了如指掌,轻蔑地置之一笑。   “没用的。他从心底回避这段经历,仿佛只要不去想,就可以令罪恶消弭于无形,不存在错误的开端。”   看来这个办法没用。   但司云落清晰记得,魔君无法杀死她,是因为岑如默的强行制止。   那么到了明日,若是在她献祭之时,岑如默心神震动,是最有可能掌控身体的机会。   到那时再告诉他,关于血脉的全部真相,也许就会让他改变主意,与她和小白齐心协力封印大阵。   不错,她还是决定献祭自身,为慕星衍换取生机。   虽不能说是万无一失,但这似乎也是眼下成功率最高的方法了。   不过摆在她面前的还有三个难题——说服与此事相关的三个人。   她心中准备了一段合乎情理的说辞,才大着胆子开口。   “明日破阵时,我愿意代替慕星衍献祭。”   魔君的唇角微微勾起,竖瞳中却并无半分笑意。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还妄想与本座讨价还价?”   司云落坚持道:“这笔买卖你并不亏。有岑如默的阻拦,你杀不了我,但只要我在一天,你就无法随心所欲,依然要与他的魂魄斗争。”   “最好的办法,是我自愿献祭。”   魔君半晌无言,似在考虑这方法的可行性。   良久,他终于问道:“你想要什么?”   司云落暗暗松了一口气,迅速道:“放了慕星衍。他如今形同枯槁,无法对你造成任何威胁。献祭的命运,我来替他承担。”   就慕星衍目前的身体状况而言,既不可能强行冲阵破坏阵法,也不可能为她寻仇。两者都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希望等献祭结束,再将他放出来。”   当然,若要让魔君答允这条件,龙筋自然是不可能归还慕星衍了。   司云落心中十分可惜,但凭借她的能力,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只要能保住性命,其他的也没那么重要。   慕星衍会原谅她的。   魔君听完后,一针见血地下了结论。   “小姑娘,你这以防万一,似乎不是怕他强闯阵法,而是怕他自寻死路吧?”   司云落厚着脸皮,假装不在意被当面拆穿的窘迫,听他话锋一转,继续问道:“你就不怕本座不肯信守承诺,等封印一打开,本座就杀了他?”   “怕呀。”司云落老老实实地回答,“所以我需要你设下结界,献祭的时辰一到,结界便会自动消失,让他得以逃出生天。”   她眨眨眼睛:“这比口头许诺要靠谱得多。”   魔君想了想,终于还是应下:“罢了,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封印打开之际,凶兽精魄势必踏平玄灵宗,届时可就怨不得本座了。”   魔君带着司云落前去布下结界时,正巧遇见从暴室中出来的闻既白。   慕星衍作为与封印息息相关的祭品,须得吊住一口气,不能轻易死了。   闻既白见了二人,便主动退到一边,露出尚未关严的门缝。   司云落得以窥见慕星衍的情况,他仍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声息,只是坐姿较以往随意了些,轻轻靠在身后的墙壁之上,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是睡着了。   她看得入神,不自觉上前一步,用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五官轮廓,似是要将他的面容永远印刻在脑海之中。   魔君见她如此,故意调笑:“怎么,还要给你们创造互诉衷肠的机会?”   司云落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不必了,别打扰他。”   她见过许多次他的睡颜,却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样,希望他安眠片刻。   反正注定是要分离的,又何必徒增伤感?   若是惊动了他,难保不会被他察觉到端倪,他必然不会同意她代替献祭的。   因此现在这样便好,她只要遥遥地望上一眼,圆了心愿,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可惜,慕星衍说得没错,送嫁果真是他们最后一次相依相偎。   司云落看着魔君抬手一挥,轻松设立起透明但牢不可破的结界,神思有片刻的恍惚。   她好像又回到了凰落与帝衍在地牢中告别的那一刻,就连唤默和祭白,也依旧在她身边。   慕星衍仍是被困其中,但她心知肚明,他是唯一拥有自由的那一个。   她衷心希望,这一次,他能好好活下去。   返回的路上,司云落只是简单向闻既白解释。   “我决定履行凰落的责任与义务,代替慕星衍献祭。”   肯定是语气,并没打算征询他的意见。   闻既白垂下眼眸,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却并没有阻拦或劝解。   握紧的拳又缓慢松开,他略一颔首:“我知道了。”   无论到了何时,他都可以做最懂她的人。这也算是……他的优点之一吧?   他没再多问什么,只是突兀地向她保证。   “相信我,落落,我会还你一个更好的慕星衍。”   *   第二日。   天际彤云翻滚,密不透风地将玄灵宗完全包裹,连一丝天光都漏不进来。   司云落望向漆黑如墨的云端,心下微叹,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可供胡思乱想的时间并不多,闻既白掐算的时辰一到,魔君便携着二人在天銮殿内站定,通过秘法进入了穹苍之隙内部。   沸腾的黑色岩浆之上,金色的符文已不似之前那般明显,隐隐有了后继无力的征兆。   而在符文构筑的幕墙之外,盘绕着缕缕不祥黑气,间或变幻为各种凶兽精魄的形状,桀桀怪笑着,故意操纵温度足以化骨的岩浆席卷而上,冲击着摇摇欲坠的阵法,连带着他们所站立的熔岩都摇晃得厉害。   三人呈鼎立之势,一切都仿佛是相同的戏码在重复上演。   唯一不同的是,司云落眉梢眼角透出的决绝意味。   闻既白虽然不能恢复到身为大巫之时的灵力,却也是拼尽全力支撑阵法,用以抵挡意图入侵的黑气,额上很快布满了细密的薄汗。   随着古老而熟悉的吟唱再度响起,大阵中央深不见底的漩涡再次重现世间,甚至比上次她见到的时候要更加可怕。   是岑如默在八苦轮回中做了手脚,扩大了缺口的范围,才会导致更多凶兽精魄逃出,为他所用。   终于,到了该了结一切的时候了。   司云落深吸一口气,才刚刚催动体内凤血,却忽然感觉有些异样。   凤血居然挣脱了她的控制,自指尖开始燃烧,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甚至开始焚化她的心脏。   这是……涅槃之劫?   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这个时候?!   无尽痛楚寸寸啃噬着她的筋络和肌肤,她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整个人被包围在耀目至极的火光中,旁人难以接近。   生死关头间,魔君的竖瞳颜色又在飞速变幻,先是定格在墨色,后被鲜红如血的颜色替代。   可随着岑如默体内的灵力因支撑大阵而不断流失,不属于他本身的灵力忽然暴动,冲击撕扯着他的经脉,有无尽的淡淡蓝色光点溢出,环绕在他的周身,压制着弥散的魔气。   纯净浩瀚的灵力……是应天真人留在岑如默身上的半数修为!   师尊早就料到今日之局,宁愿以身为祭,在爱徒身上种下因果,只待此刻力挽狂澜,同时拯救岑如默于水火之中!   就是现在!   司云落一身骨肉血脉几乎被烧尽,一声清亮凤鸣响彻地底,搅动阵周无边血色,死死压制了蠢蠢欲动的黑气。   她于烈火之中现出凤凰原身,金翅重羽,夺目生辉,又在向死而生的焚天烈焰之中直上云霄,继而决绝地向漩涡之中坠去。   刹那间罡风顿起,云雾陡生,闪电带起细小的火花,照亮了碧绿色的鳞片。   冰寒之息横扫天地,暴雨忽至,将司云落浇个透湿,有巨龙自云层中游过,准确无误地接住了下坠的她。   司云落被烧得灰头土脸,又浑身湿透,实在是狼狈极了。   她坐在龙背之上,试探着问了一句:“慕星衍?”   实在不能怪她怀疑,这条龙实在是太像帝衍,可她明明知道,慕星衍失了龙筋,无法再次化龙。   她又希望是他,又不希望是他,一颗心又酸又胀,说话都带着难以抑制的哭腔。   巨龙长啸一声,龙尾扫过,到了高空之中,忽而变回了慕星衍的模样,此刻正扶着她的腰,将她圈在怀中,额间抵着她的眉心。   “是我。”他声音很轻,对待她像是一件易碎的珍宝,“你又想抛下我。”   “不是的……”   司云落连忙辩解,可事实的确如此,她只能哑口无言。   慕星衍也没再纠结,用一根手指抵住她的唇瓣,结束了可能继续下去的讨论。   “既然我们谁也离不开谁,谁也不愿意独留世间……那就只好一同赴死了。”   他叹了口气,呼吸温温地扑在她的面上。   “怕不怕?”   司云落只是摇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了他,泪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只要能够和他在一起,怎么都好。   慕星衍的话语依稀自耳边传来。   “我曾经许愿,与你共享寿数,同命相连。”   “但是我没想到,原来我余下的寿数,也只有短短一年。”   “对不起。”   不必觉得抱歉,也不要为此悲伤。   因为这就是对于他们而言,最好的结局。   他们相拥着一同下坠,落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大阵剧烈地摇晃起来,闻既白的灵力几乎支撑不住,咬牙看向岑如默的方向,挤出一抹了然的微笑。   “师兄……你也该醒了。”   在最后一刻,岑如默终于恢复了他原本的神志。   他深深看了闻既白一眼,随后也毫不犹豫地跃进了漩涡之中。   像是在嘲讽他被欺骗、被利用的半生。   漩涡缓缓合拢。   维持千年的大阵焕发出全新的生机。   而闻既白长舒一口气,望着渐渐散开的血色。   天该晴了。   *   后来,闻既白离开之前,进入了穹苍之隙内部,见了岑如默最后一面。   漩涡之下,是另一方世界,属于凶兽的无尽战场。   在这里,凶兽精魄将永远继续着未完的厮杀。   原本此处应当危险重重,至少,以闻既白的武力,是不该踏足此处的。   可他望着头顶盘踞的巨龙骨架,知道一切都与从前不一样了。   帝衍献祭后,尸骨镇于此处,化为万骨瑕。   而岑如默拄着凛夜剑,栖息于第七根龙骨之上,听到故人的脚步声,懒散地掀开了眼皮。   在师尊修为的护持下,那日献祭的,最终是岑如默的肉身,与魔君的穷奇精魄。   如今留在这里的,只是岑如默的魂魄而已。   但即使成了魂体,他依旧要终日陷于厮杀之中。   这是他给自己的惩罚。   苏醒之后,他选择永生永世留在这里,不入轮回,不返世间,永远镇守在穹苍之隙,以偿还自己的罪孽。   有他在此处,闻既白非常放心。   岑如默见他走到面前站定,动了动嘴唇,问的第一句话是:“师弟,别来无恙?”   他还是习惯这样称呼。   闻既白微微一笑:“我很好。”   “那……他们还好吗?”   “他们也很好。”   说完两句客套的寒暄,两人竟然无话可说。   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相遇之时,一个呆愣愣地不说话,一个气鼓鼓地不说话。   闻既白沉默片刻,忽而道:“师兄,我要离开了。”   一去不返,永不再归。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叫出这“师兄”二字。   岑如默言简意赅:“嗯,一路顺风。”   又是相顾无言。   世事难料,谁又能够提前料到,他们竟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闻既白也没有更多的话,他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却忽然心有所觉,回过头去。   岑如默正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口,无声地说出了两个字。   “抱歉。”   他在为当年的事道歉。   一人做下的恶,却要由完全不相干的另一人承担,乃至影响了他的整个人生。   闻既白只看了一眼,就坚定地向外走去,没再有一丝留恋。   *   送三人下山之时,卜随云有些不舍,婉约的面容蕴出几分哀伤。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当日她只是伤重,还有呼吸,多亏闻既白使出浑身解数,偷偷把人救了回来。   同时被救的还有慕星衍。若不是浮浪鞭取代了他原本的龙筋,他是不可能及时化龙赶到的。   司云落拉着她的手晃了又晃。   “好师姐,好姐姐!怎么开始伤春悲秋了!往后又不是不再见了,我们会常常回来看你的!”   卜随云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   “说起来,我总还是觉得不太合适……我真的能做好玄灵宗的掌门吗?”   司云落立刻猛猛夸赞:“你能,你绝对能!况且你心性坚韧,常人所不能及,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更加适合接任掌门。”   她特意指了指身后两人:“这个,说要去云游四海,那个,一心只想回家,实在是难堪大用、难堪大用啊!”   卜随云这才抬眼看她,眉眼弯弯,终于笑出了声。   “嗯!我会努力的!”   不必再沦为谁的附庸,也无需再担负谁的期待,她本就不喜欢曲意逢迎。   从今以后,她总算可以为自己而活。   天高渺远,鹤随云上,崭新的人生画卷,即将在她徐徐眼前展开。   *   三人同行到了山脚,闻既白便向司云落和慕星衍道别。   “就到这里吧。”   他平日里风流倜傥、玩世不恭,可如今眉眼沉静,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了。   司云落很不习惯,总有种直觉,仿佛他会羽化登仙,与这纷扰世间再无瓜葛。   于是她主动问道:“小白,我们还会再见的吧?”   同样的话语,她曾在竹居小筑问过一遍,而当真正的离别来临之际,她还是想再次确认。   闻既白愣了一下,随即脱口而出:“会的,只要你想。”   他的本能让他根本无法说出否认的话。   他不忍看见她的脸上出现失望的神情。   司云落这才放下心来,拉着慕星衍冲他挥手。   “那我们等你回来!”   是“我们”,而不是“我。”   也对,她与慕星衍早已是一体了。   心头的苦涩一闪而过,又被他不动声色地压下。   “保重。”   慕星衍也礼貌颔首,将司云落牵得更紧。   “保重。”   闻既白转过身,向另一边的崎岖小路走去。   他的时间已到,该前往西荒履约,回到他本应存在的地方侍奉天道。   与君一别,山高水远,相见无期。   他没忍住,再次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那一对璧人已经走远,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自不远处传来,而清俊明艳的少年正凝神听她说话,一双眼里根本看不见旁人。   他们的手紧紧相牵,远远望去,天地间没有比他们更为般配的存在。   闻既白终于释怀,他衷心希望,他这一世余下的阳寿还有很长,很长。   风过无痕,关于白泽的消息,将不会再从世间的某个角落传来。   慕星衍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司云落靠过来问他,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好奇地盯着他瞧。   没想到他出乎意料地俯下身来,蜻蜓点水地在她唇瓣上吻了一下。   司云落慌忙向后退了一步,正巧落进他的臂弯里,被他轻轻巧巧地揽住。   慕星衍轻笑一声,同她耳鬓厮磨。   “别紧张,老婆……已经没有人了。”   她抬眼望去,四周果然空无一人,哪里还有闻既白的影子?   司云落这才放下心来,只是横了他一眼,由他揽着继续向前走。   结果还没安生走几步,又被他顺手捞了起来放在背上。   司云落自觉地圈住他的脖颈,亲了一下他的耳垂。   “阿衍哥哥,我们回家好不好?”   慕星衍把她往上颠了颠,毫无预兆地跑了起来,漫山遍野便都是司云落快活的笑声。   “走,老婆,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撒花!   龙龙和落落会幸福地生活下去捏,明日开始番外日更六千,是大家期盼已久的孵蛋番外!   其实我也很喜欢卜师姐的结局,苦尽甘来大女主,放下求而不得的感情,抛开原生家庭的枷锁一心搞事业!   至于小白,愿意当他活着就活着吧(。)   本章留评掉落红包,订阅率80%有抽奖,请不要错过,感谢一路以来的陪伴!(土下座)   另外快告诉我下本想看什么!(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