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丫鬟娇宠日常》 作者:超星系   文案:   身为当朝权臣的贴身大丫鬟,月檀不仅上得厅堂,还下得厨房,挡得了桃花,管得了财商,   男主子要贴身伺候,小少爷要谨慎教养……   幸好,她做着做着,就成了府里的女主人,上下两代权臣的心尖宠! ============ 第一章 重生改变命运 京都的初春总爱淅淅沥沥的下些小雨,阴湿气儿顺着人的脚底板直往身上钻。 月檀蹲在小小的灶房里,从脚边捡起几根柴火往火灶里扔去,感觉温度高了一些,才贪婪地往前挪了挪身子,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灶上的蒸笼开始冒出白气,有食物蒸熟后的香甜气味渐渐弥漫开,闻着这香气,她得心中终于有了一丝真实感。 她真的重生了! 重生到了她替父还债,将自己卖给牙婆孙大娘的时候。 前世,孙大娘将她卖给了京都最大的花楼,虽然她只在里面待了一个月就被人赎了出去,清白未失,但曾为贱籍的经历却还是被人诟病,就连姓氏都被剥夺。 曾经许诺会让她依靠一生的大弟说:“大、大姐,求你落发去做尼姑吧,娇娘嫌弃我有个做过花楼女子的姐姐。” 她亲手拉扯大的三个弟妹说:“二姐现在是皇子妾氏,以后是王府侧妃,对不起,我们只能有这一个姐姐。” 身无分文的她不得不借住在二妹名下的山庄里,却被偶然路过的四皇子看了个正着。 醉酒后的四皇子贪图美色,用强时被她打伤,他说:“若不是看你长得勾人,你以为本皇子会染指你这个脏货?肯让你做外室,已经是看得起你了。” 二妹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给了她一巴掌,她说:“若不是你主动引诱殿下,殿下怎么看得上你这种残花败柳?” 后来,她远走西北,不到十年就成了钦朝最知名的女胡商,却无夫无子,孤寂十五年,最后积劳成疾,坐在桌案上闭上了眼睛。 谁知,再睁开眼睛,却重生回到十五岁时的命运转折点。 今生,她定要改变命运,绝对不会让自己再流落花楼。 月檀被一双略糙的大手推了一下,打断了沉思,她回头一看,果然是孙大娘的寡妇闺女孙娘子,眼中精光一闪,让人看不出心思。 孙娘子鬼鬼祟祟的站在灶房门口,悄声提醒道:“下半晌,我娘要卖你,除了花楼的妈妈,我还叫了个绣坊的主事。记住,我只帮你这一次!” 说完,便转身走了。 孙娘子从小就没少听街坊邻里在背后嘀咕,说她娘做下九流的行当,才早早死了丈夫和儿子,嫁出去的闺女成了寡妇,孙子生来就是个药罐子。 她以前不信阴司报应这一套,做牙婆的人多得是,也没见每一个都命不好,可当她也开始做牙婆之后,才知道像她娘这种只做女孩买卖的人有多狠毒。 孙娘子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却是个好脾气,做不来这事儿。 月檀余光瞟着孙娘子的背影,手上的动作更加麻利,将蒸笼的窝头一个个捡到筐子里,又憋着一口气将筐子从火灶上抱下来。 果然,不过一会儿,孙大娘的破锣嗓子就开始喝骂起来:“饿不死的小贱妇,竟会偷奸耍滑,早晚把你们都卖到黑煤窑子里去,给那些脏货暖脚。” 她骂完几个在院子里绣花的小丫头后,扭着肥臀往灶房来了,眉开眼笑地给月檀递过来一件半新不旧的海棠红色衣裳。 “檀丫头,别说老娘不疼你,今儿天好,自己去灶上烧点热水,好好洗涮洗涮,换上新衣服给老娘看看。” 孙大娘鹰钩似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月檀几个来回。 想她老婆子做了二十多年的女孩生意,是牙人行当里是出了名的“利眼”,经手的女孩少说也有千人,但这样的美人坯子还是头一次见。 若是转手卖到花楼去,定是十倍利的买卖,她顿时在心里盘算着,哪家花楼给钱给得更爽快,想到白花花的进项,心情都轻松了许多。 月檀白着脸接下衣服,端茶倒水伺候着孙家祖孙三人吃了饭,回到住的厢房,随手就把衣服仍到一边。 前世,她也拿到了这件衣服,因为年纪小而略显干瘪的身材在穿上后,硬生生被衬出了几分媚气,令前来买她的花楼妈妈满意极了。 所以,这件衣服,她肯定不能换,但理由又该找什么呢? ------------ 第二章 亏了五两银子 月檀心里正想着对策,由远而近的传来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 这几个小丫头是孙大娘特意寻回来的“干闺女”,打算在家里养上几年,到时不管是给人做妾,还是卖到花楼去,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其中,年纪最大、个字最高挑的鹅蛋脸丫头一进门便看见那件海棠红色的衣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嗤笑道:“你一个秃尾巴母鸡装什么凤凰?” 月檀心里存着事,就当做看不见听不见,没有理会。 鹅蛋脸盯着月檀的脸,愈发气闷起来:“就算会巴结人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被孙大娘卖到那种腌臜地方去,我们几个可是孙大娘要长长久久养大,以后给富户做二房的。” 说完,还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其他几个丫头相互看了看,都不敢吱声。 平日里,月檀看着几个小丫头都跟看自己妹妹一样,心里头可怜她们的遭遇,从不跟她们计较,但今日这话,却不仅仅是口角那么简单了。 月檀也不是面团儿似的好脾气:“你再大点声儿,让孙大娘过来听听,你都能做她的主儿了。” 鹅蛋脸一瑟缩,连忙探头看向门外,见确实没人,才松了口气:“你少拿孙大娘吓唬我,秃尾巴母鸡多多作怪!” 话虽这么说,但她到底不敢再惹事。 鹅蛋脸推开月檀,率先跑去灶房,打算趁着刚做完午食,灶上还有现成的热水,赶紧洗涮洗涮,要是落到后面,还得自己劈柴烧水。 月檀不争不抢,正好趁着屋里没有人,从枕头下拿出一块棉帕子和几根绣线,手指飞舞,快速的绣了个图案。 时间紧,她不敢耽搁,满意的将帕子藏在衣袖里,就赶去洗澡了。 月檀是最后一个洗完澡的,将灶房收拾齐整后,回到厢房,准备将那件海棠红色的衣服泼湿,假装是洗澡时不小心掉进水里了。 结果,她在自己的床榻上找了好几遍,也没有看到那身衣服。 还不等她细琢磨,孙大娘的破锣嗓子就嚎了起来,“檀丫头还不快来。” 月檀无奈,只得先去了前院。 一到前院,就看见这小院里就来了三个妇人,看着年纪都不小,但打扮得都极为体面。 孙大娘咧着一口黄牙,满脸堆笑地走上前去:“我这几个丫头都是可人疼的,三位姐姐领回去保准亏不了。” 说完,见三个人脸上都淡淡的,孙寡妇勉强挂着笑,招手将六个女孩叫过来,讪讪的喝骂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过来。” 本来,她今日只打算将檀丫头卖给花楼,也不知道这消息是谁露出去的,居然一下子来了三个买家,如此一来,就不能只卖檀丫头一人,不然她以后的买卖就难做了。 鹅蛋脸立刻明白过来,顿时涨红了脸,想要往人后面躲,胳膊肘一捣便碰到了人,回头一看是月檀,立刻红着眼圈瞪了她一眼。 月檀看着鹅蛋脸这一身海棠红色的衣服,却也无能为力,谁叫她居然会偷呢?本来她就是这帮丫头里个子最高挑的,现在又如此醒目…… “倒是有两个好的。”果然,其中一个头上簪了朵大红绒花的妇人看见几个女孩,眼前一亮,率先开口:“都过来,站成一排,让我瞧瞧。” 说着,还让几个女孩又是伸手、又是褫袖看胳膊、又是用手拉起裙子看脚的,如同挑拣牲口一般。 看完之后,她伸出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指,指着鹅蛋脸和身量最小的丫头说道:“到这边来,叫妈妈仔细看看。” 孙大娘见她最看好的檀丫头没被选中,顿时急了,将人往前推了推:“老姐姐,这可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坯子,您不看看?” 簪花妇人用水红的帕子捂住嘴,遗憾的表示:“模样儿是好,可这年纪也太大了,规矩不好教。再说了,如今的爷儿们都爱弱柳扶风的女孩儿,她这个身量都定性了,不好改。” 孙大娘不信自己看走了眼,圆场道:“如今这世道风调雨顺的,除非是从拐子手里买,不然哪儿寻这样出色的女孩儿,身量不合适,您那儿不是还有药吗?” 哪一家花楼里没有那种秘药,灌几剂下去,模样也出来了,身条儿也出来了,头五六年比花儿还娇嫩,就算五六年之后,老得快了些,身子弱了些,还生不出孩子,也值了。 她见簪花妇人不搭茬,咬了咬牙,又对另一个打扮朴素些的妇人说道:“赵绣娘,这丫头亲娘的绣活就好,她也跟着学了不少,还会画画,您领回去,不出两年就能出师了。” 赵绣娘稍稍迟疑后,还是摇摇头:“这丫头手指纤长,的确是双做绣娘的手,只是养得太糙了,手上的茧子能把绣线给刮花了,我那里的绣线比她这个人都贵,实在不敢要。” 这五两银子收来的丫头,可是砸手里了? 孙大娘看月檀的眼神里都带刀子。 ------------ 第三章 要命的人情债 簪花妇人指了指月檀旁边的三个丫头,一一点了缺点。 “这个的长相挺讨喜,却是那些醋娘子会喜欢的老实模样,那个长得是不错,但脚也太大了些,最后那个的皮子黄病恹恹,连我那里端茶递水上不去台面的黄毛丫头都比不过。” 随后,她又用指尖挑起鹅蛋脸的脸,扭向孙大娘:“就这个勉强可以,下力气养一养,也许有头牌的命,另外那个年纪太小了些,看不出什么,就是个捎带的。” 说完,还嗤笑着道:“孙妹妹,是不是年纪大了,这眼光也不如以前利了?” 孙大娘气急败坏的掐了月檀一把,心里盘算着,回头就把这几个剩下的丫头卖到脏地方去,才能解恨。 若不是家里养着一个药罐子,她哪里需要急着卖人,想到自己可怜的孙子,这才耷拉着脸说:“这两个丫头一共二十两银,那两个年纪大的十两,两个小的八两。” 簪花妇人眼睛一亮,连忙叫婆子奉上银子,又摆腰扭胯的对着鹅蛋脸说道:“好女儿,瞧你可人疼得很,以后就叫娇娘吧,妈妈再养你两年,以后可记得妈妈的好。” 月檀听到“娇娘”这个熟悉的名字,抬头看了鹅蛋脸一眼,但转念一想,这世上叫“娇娘”的人多了,她不一定就是梦中大弟要娶的那个女子。 前世,这位簪花的老鸨一看到她,眼睛都亮了,拉着她的手不放,花了足足二十两才将她买到手,自然就没钱再买鹅蛋脸了,也不知道她后来去了哪里。 月檀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没穿那身海棠红的衣服,才导致事情发展成这样,但不管剧情如何改变,只要没有影响她的计划就好。 她心一横,冲着赵绣娘行了一礼,从怀中掏出一块绣帕递了过去:“赵绣娘且慢,这是我自己想的花样子,自己绣的帕子,劳烦您看一眼。” 赵绣娘接过绣帕一看,只见这帕子上绣的鲤鱼仿佛活了似得,带着活泼欢快的气息,让人一看就能喜欢上。 这手艺? 赵绣娘愣了,来来回回的端量起月檀:“小丫头,你从哪儿学得手艺?” “我叫月檀,十五岁,绣活是我娘教的,我娘以前是官家千金的陪嫁丫鬟,年幼时跟着小姐一起被苏州绣娘教导过,还识过字。” 月檀这话不全是胡诌,她娘的确是陪嫁丫鬟,也跟着苏州绣娘学过,只是不太精通,教给她的也是简单的技巧。 但前世她因为绣活一般,没有得到赵绣娘的青睐,结果流落花楼,绣活就变成了心里的一道坎,等她家财万贯后,特意请了各地的绣娘到身边,教她刺绣。 这才有了今日这一手的好绣技。 孙大娘暗道: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她知道檀丫头会绣活,没想到绣活这么好,就凭这份手艺,她自己就能值二十两。 她恨极了,喝骂道:“作死的小贱妇,你会什么手艺,老娘还能不知道,别丢人现眼了,还不赶紧回来?” 说着,就要来拉扯月檀。 不曾想,那一直没说话的妇人突然往前一站,正好挡在孙大娘前面,搭话道:“哎呀,这样的丫头才十两,真是值了。” 这个妇人梳着堕马髻,头戴鎏金簪,衣着料子也很是讲究:“我们府上向来只用家生子,若不是少爷们到了年纪,想寻个贴心的浮萍,也不会遣我到你这儿挑人。” 她指了指月檀,说道:“这丫头口齿伶俐,礼也不错,又会刺绣又识字,模样长得也好,我要了,姐姐们可别跟我抢。” 赵绣娘闻言,连忙娇笑:“姐姐看上的,谁敢跟您抢啊。” 孙大娘脸都涨红了,她有心不卖,却又不敢得罪,因为这鎏金簪妇人有后台,她可是英国公府二房的管事媳妇,专管采买人口。 月檀虽然很疑惑,为什么会出现鎏金簪妇人这个意外,但她看得出来,这位有背景,赵绣娘即便看中了她,也不敢争抢,只得认命。 而且,为奴为婢总比流落花楼好得多。 她余光瞥见依靠在自己身边,身子瑟瑟发抖的小丫头,咬了咬牙,拉着她给鎏金簪妇人跪下。 “我这妹妹最讨太太奶奶们喜欢,还跟着她娘学了些灶上的手艺,大娘您把我们姐妹一起买了吧,还便宜。” 鎏金簪妇人听她说话清脆又有调理,心里更满意了,又看了看另一个小丫头,觉得多买一个也没什么,反正这价格都是赚的,便点头答应下来。 小丫头刚就吓呆了,只知道连连点头。 月檀安抚的攥了攥小丫头的手,心想:前世这丫头救了她一命,如今她就把这条命再还回来,谁也不欠谁的了。 ------------ 第四章 初入英国公府 鎏金簪妇人交了银钱,便坐着一架青帷子小轿,带着月檀两个人离开了这处小院。 月檀跟在轿旁,顶着孙大娘鹰钩子似的狠辣眼神,低着头,面色平静。 钦朝京都城的布局是典型的“东富西贵南贱北贫”,达官显贵在西城,商贾如云是东城,北城多贫民,南城都是三教九流。 轿子一路从南城走到西城,走到月檀双腿酸痛了,才在一处大宅的后门停下。 鎏金簪妇人下轿,赏了轿夫,带着两个小丫头走了进去,沿着游廊一侧的极窄夹道三转五绕,进了一处院落。 鎏金簪妇人招手叫来几个婆子,吩咐道:“带她们好好梳洗一下,等梳洗好了,送三少爷院里来。” 说完,便独自回去给三少爷复命。 鎏金簪妇人回来的时候,三少爷李景明正在侍弄花草,听到回话,头也没抬,“她还好吗?” “回少爷,表姑娘挺好的。”鎏金簪妇人斟酌着回答道。 “表姑娘?”李景明闻言,诧异的抬起头,心里打了个转,他的生母岳姨娘是月檀继父的姐姐,这么算来的确是表兄妹的关系。 可再一想,论血缘,他们没有,论名分,他姨娘的娘家人是没资格算作亲戚的,秦嬷嬷如此称呼,不过是看他面子。 “不必这么称呼。” 鎏金簪妇人,也就是李景明的奶娘秦嬷嬷顿时松了一口气。 之前,也不知道少年从哪来得来岳家的消息,担心这位岳大姑娘流落花楼,还特意安排她去将人赎出来,再加上这位姑娘的长相的确精致…… 李景明看到秦嬷嬷的表情,敏锐的猜到她的想法,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如果真是土生土长的古代男子,正值十八九岁青春懵懂期,的确可能会管不住自己,提早沾染了女色。 但,他并不是。 李景明原本是现代的一家上市公司的CEO,因为连续加班一周而猝死,死后意外穿越到一部大火的宫斗剧里,成了宫斗女主前期的贵人和炮灰。 他向来想得开,就当自己没喝孟婆汤便投了胎吧,幸好此时的女主还没成长起来,他也还是英国公府的三少爷,改变剧情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 月檀并不知道买自己的到底是哪一个豪门世家,在被婆子带去房间洗澡的一路上,明里暗里试探了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复,只得作罢。 进了房间,俩人被婆子扒了衣服,狠命搓洗,像给猪脱毛一般,疼得她们忍不住的缩缩。 洗干净了的两人换上新衣服,并排坐在一起晾头发。 被月檀救下来的小丫头如同鸡崽儿跟着鸡妈妈一般,时时刻刻都紧抓着月檀的胳膊,含着两泡眼泪感恩:“谢谢姐姐救我。” 月檀没有接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有名字嘛?多大了?” 小丫头收住眼泪,絮絮叨叨的将自己的过往和盘托出,但其实,月檀早就知晓了她的事情。 小丫头今年十二岁,没有名字,家里人都叫她大丫,从小就不受家里待见,才把她卖了换钱。 前世,月檀和小丫头一起被卖到花楼,她性子倔,不肯学艺,没少受折磨,每次都是小丫头照顾的她,最后却落得一个灌了哑药卖到脏馆,不到一个月就被折磨死了的结局。 “月檀姐姐你这名字真好听,不如你给我改个名儿呗,我看人家大户人家的奴婢名字都可好听了。”说完,还小狗似的,眼巴巴的看着月檀。 月檀想了想:“那不如就叫玉桑吧。” 古语有言:爰有树檀,其下维萚。 意思是,高大的檀木下载着稍矮的构树,构树就是桑,月也被称为玉。 此生,她都会如那颗高大的檀木一样,护着她这颗小构树! 玉桑顿时笑得眼都没了。 等俩人的头发晾干,几个婆子将她们送到了三少爷的院子外面就走了,叫俩人等在院外,谁知等到天都快黑了,也没见人领她们进去,出来进去的人都当看不见一样。 直饿得她们肚子疼了,才被人领了进去。 乍暖还寒,桃花开得正旺,一簇簇粉色花瓣洋洋洒洒的散落在地,应和着雕梁画壁,恍如仙境。 大丫鬟白芷打量了月檀一番,语气不带丝毫的歉意:“院里的事儿多,所以一时间忘记来领你们了。” 玉桑低着头不敢说话,月檀识趣的表示:“姑娘说笑了,哪里敢。” “叫姐姐就行。”白芷在内院摸爬滚打好几年,又是三少爷的大丫鬟,多少还是会看人的,见这俩人老实,这才温和地说:“你刚来府中不知道,我这人最是和气了。” ------------ 第五章 和丫鬟抢东西 白芷身穿红绫袄,搭着灰鼠皮的坎肩儿,系了一条石榴红的裙子,虽然只在耳上带了红镶金的大坠子,但耳坠晃动间,显得眉目风流,和大家小姐没什么两样。 “少爷喜静,待咱们也好,平日里没有多少活儿,但你们俩要记住,不要学那些眼皮子浅的,见了点东西就挪不开眼,少爷可不喜欢背主的奴才。” 白芷一边提点,一边拉起袖子,露出手腕上带着的双龙抢珠金镯子,惹来玉桑羡慕的眼神。 “少爷素来大方,这镯子就是赏我的,你们以后也少不了,所以千万别被旁人的几两金银就晃花了眼。” 月檀也不知道这是炫耀,还是提点,就没有接茬,反而抿嘴一笑:“多谢白芷姐姐指点,我们只认少爷一个主子,旁人如何,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白芷见她明白,笑容更深。 接近正屋,几个簪花插柳的小丫鬟正坐在廊下斗鹦哥儿,见白芷过来,连忙迎上来赔笑:“白芷姐姐回来了?” 一边说,一边上下起打量月檀和玉桑。 白芷笑了笑,却没有答话,让玉桑站在屋外等,只带着月檀往屋里走去。 几个小丫鬟连忙打起帘子,却不敢进屋,三少爷不喜欢人多,除了几个大丫鬟,是不准其他人进正屋的。 月檀一进屋子,便迎面吹来一股暖暖的香风。 她歪头一看,只见角落中摆了一尊仙鹤展翅的香炉,正袅袅地吐着香烟,香炉旁的案子上,还摆着一盘水嫩的果子。 纵然腹中打鼓,她也没有多看。 白芷正留心观察她,见她知道规矩,便露出满意的神色,向着屋内的人唉声叹气地说:“奴婢把少爷的小表妹给带回来了,只希望少爷别见了新人,就忘了奴婢呢。” 小表妹? 月檀顿时吃了一惊。 她不自觉的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宝蓝色直裰的清雅少年正端坐在上首,少年五官立体深邃,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细长而上挑,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猜不透心中的想法。 这不是英国公府的三少爷李景明吗? 月檀只恍惚了一瞬,很快就将心思收敛起来:“奴婢月檀,拜见少爷。” 她刚想跪下磕头,便被上首传来的清淡声音打断:“我这儿没有那么多规矩,也不喜欢别人跪着。” 月檀从善如流的起身,反正她也不喜欢跪人。 李景明见她一双眼干净透亮,浑然不似剧中被流言伤害之后的绝望,面上便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因为姨娘这层关系,我不会眼看着你流落风尘,但也不能破了府里的规矩,就先在府里做个二等丫鬟吧。” “少爷,这……”白芷刚想提醒,按照府里规矩,想要晋二等的丫鬟必须是进府三年且对主子忠心的,如果二太太借此找茬…… 李景明看了白芷一眼,后者心领神会的闭了嘴。 “二等又如何?莫非我连一个丫鬟的主都做不了?”他冷笑道,“反正这院里的丫头也没有够数过。” 就在月檀想要拜谢的时候,却听见屋外传来一声娇笑:“三少爷这是又耍什么威风呢?” 李景明的眼中,陡然一冷,但很快又恢复成原本的表情。 白芷却不忿的冷哼一声。 月檀心中正在猜想,是谁敢如此的放肆无礼,就见帘子挑起,一名美貌女子在两个妖娆丫鬟的伺候下,走了进来。 美貌女子面容俏丽,眼中多情,满身珠翠,富贵华丽,她看着李景明,眼中带着几分轻狂和炫耀。 “三少爷这次可别挑姨娘的礼儿,姨娘也想给你施礼的,只是这几天日日在二爷身前伺候,身子有些不舒坦,连二太太都不叫我劳累呢,只好请三少爷见谅了。” 说完,便自顾自地坐到一旁,说道:“三少爷向来最重规矩的,怎么还不给我上茶啊?” 月檀觉得这位姨娘实在是有些无脑,却不知她还有更无脑的呢。 这位姨娘见没人理睬她,脸上便带了几分怒色,她眼睛一转,见到李景明身前的桌上摆着一个莲花样式的匣子,便给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姨娘我就知道,三少爷最重规矩了,俗话说生恩没有养恩大,这是见姨娘没有新首饰了,特地给我挑的?” 她身后的丫鬟,立刻走上前去,预备去拿那匣子,竟是要明抢过来。 月檀从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顿时有些目瞪口呆。 白芷气得浑身颤抖,抬手躲开,指着月檀冷笑道:“方姨娘说得不巧,这匣子里的东西,少爷已经赏给那个丫头了,想来姨娘也不会与一个丫头抢东西吧!” 接着,又对着那个妖娆丫鬟指桑骂槐道:“少爷面前,哪儿你放肆的份儿,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再不退下,小心我大巴掌招呼你!” ------------ 第六章 养母是个泼妇 方姨娘被白芷扫了脸面,又见自己的丫头满脸通红地退回身后,心中生恨,目光便移到了站在一旁的月檀身上。 “你这丫头倒是脸生,是新来的?既然入了少爷的眼,就该本分做事,什么是自己该得得,什么是不该得得,得心里有数。若是叫我知道你不把主子放在眼里,定然亲自禀告了二太太,过来责罚你!” 月檀深知,做奴才的第一要素便是忠心,谁是她的主子,她才听谁的,便只当做没听见,低头不语。 方姨娘见月檀敛目不语,便冷笑着指责起李景明:“三少爷该好好管管屋里的丫头了,一个个心比天高,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连主子的话都敢不回。姨娘我好歹也把三少爷拉扯大了,回头定要问问二爷‘孝道’二字该怎么写。” 李景明眼风一扫,见月檀丝毫不将方姨娘的教训当一回事儿,眼中生出几分笑意,手上一合茶盖,“啪”的一声:“你究竟有什么事?” 说起这位方姨娘,他就一脑门子官司。 李景明虽是庶出,但既是二房长子,生母又是为了救主而死,导致他在府中的孙少爷群体里,算是庶出子第一人。 二太太视他为大敌,便以他年幼丧母不能无人照顾为由,将他交给了受宠的方姨娘抚养,当时的李景明已经记事,再加上方姨娘很快有了身孕,这份养恩便名存实亡了。 谁料,方姨娘拼尽全力生下的孩子只是个死胎,不知听了谁的挑拨,认定是李景明克死了这个孩子,此后便仗着这份养恩,屡屡为难于他。 方姨娘被噎了一下,气势一滞:“前日里,二爷给几位少爷都赏了东西,可怜我那个连睁眼看亲娘的机会都没有的孩子啊,我这个心啊,真是痛啊。” “你这个话,不应该找我说,该去和父亲说才对。”李景明将茶碗往桌上一放,“父亲的东西乐意赏谁,那是父亲的心意,你与我说什么?” 方姨娘不服气的辩驳:“那孩子好歹也是三少爷的亲兄弟,三少爷不念着,谁还会念着?” “姨娘这话就说错了。在族谱里面,我的生母姓岳,可不姓方。”李景明抬抬下巴,指了指月檀,“姨娘瞧见了吗?这个就是我生母娘家的女孩儿。” 方姨娘脸上恼怒,狠狠地瞪了一眼月檀,叫骂道:“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说完,连告退都不说,领着丫鬟便冲出了屋子。 “不要脸的贱妇!”白芷紧走两步,看着她的背影唾了一口,反身抱怨:“方姨娘仗着二太太撑腰,越发不像话了。” “行了,没大没小。”李景明往旁边一歪,对月檀招招手道:“方才为何不应她的话?” 月檀乖巧一笑,“奴婢的主子是少爷,当然只听少爷的吩咐。” “是个明白的。”李景明低头笑了笑,“既然这样……” 果然不愧是他在这个宫斗剧中最喜欢的角色,审时度势,目的明确,精于人心又不屑于算计人心,兼顾了古代女子的蕙质兰心和现代女子的独立自爱。 他向白芷示意道:“日后便叫她跟着你,在屋里学做事,外面的那个丫头先做个三等,至于,你的身契……” 月檀心中猛地一缩。 李景明见她眼中带着几分紧张,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温声说:“你刚来,不知道,我这屋里的丫鬟,等到了年纪,都会解除身契。若是嫁人,我就备着一副嫁妆;若是想要做别的,也随自己的心愿。” 竟有这样的喜事? 月檀这次是真心的行了个礼:“多谢少爷,奴婢日后想要出去。” 李景明早就料定她的想法:“我最烦那些只想做奴才秧子的东西,嘴上说着‘要给主子做一辈子的奴婢’,实际却总想往主子的床上……咳,反正心术不正。” 他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多了,最后交代道:“你以后就叫‘月檀’吧,水气之精者为月,正适合你。” 说完,便摆摆手,让她回去收拾东西。 白芷借机插话:“奴婢去送送月檀妹妹。”语气的温度比初见时不知高了多少。 “你去看看也好,若是缺了什么,就叫人送过去。”李景明指了指桌上的木匣子,“方才你都说了,这匣子已经赏给她了,就一起带走吧。” 白芷一晒,她刚才明明只是想引着方姨娘去骂月檀,没有将匣子赏她的想法,毕竟这里面可是放着不少的首饰,平日里就算是她也只能偶尔得一个。 “你刚才不是说,这匣子我都赏给她了吗?”李景明看了她一眼,似乎看透了她藏着的小心思。 白芷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人,向来忠心耿耿,他不免多偏袒几次,没想到却养大了她的脾气,也学会掐尖了。 ------------ 第七章 四少蠢胖如猪 白芷了解自家少爷,眼睛一转,赶紧熄了心思,又打趣了几句,这才拉着月檀离开。 月檀见李景明孤零零一个人留在房里,而外头那些小丫鬟都不敢进屋,忧心道:“若是少爷想要人侍候可怎么办?” 白芷耐心解释:“少爷向来不耐烦人多,若是我不在身边,他宁可自己动手,也不让旁人进屋伺候。” 但以后,这份优待便不止她一人了。 少爷身边的亲信本就不多,白芷今年十五,再过两年就要出府嫁人了,她之前本想带个十岁上下的丫鬟,年龄小,等教出来了正好接她的班,便不会夺她的宠,压她一头。 谁知,这个突然出现的月檀却搅了这局。 白芷想到少爷之前的话,月檀以后要跟在她身边学做事,便小声地将忌讳一一说给她听,到了最后,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话。 “少爷待你特殊,你就要把好门户,别叫那些不长眼的小蹄子冲撞了少爷。少爷脾气好,多少人盯着呢,这要是让她们如愿了,可就一步登天成主子了。” 月檀心中一突。 这话看似是在要她约束下面的丫鬟,却半引诱半提点的,“姐姐说的我都知道了,这有正头夫妻不做,谁乐意去做低人一等的妾呢?” “谁知道呢。”白芷淡淡的岔开这话题。 她将月檀和玉桑二人带到下人房,安排给她们一个双人间的屋子。 “本来只有升了二等才有双人间,但现在二等里只余你一个,你们俩亲近,便先住在一起吧,等二等里来了新人,玉桑再回去住大通铺。” 月檀推开门,只见这房间开阔明亮,十分干净。 左边是个极大的圆桌,桌上放着牡丹纹瓷瓶,瓶里插着几只花,右边有扇极大的屏风,屏风后面便是卧房,两侧各放了一张床,被褥都是新的,旁边是衣柜妆台。 白芷将手上的首饰匣子打开,放到妆台上,只见里面放了七个宝石坠子,一对儿赤金镶翡翠的簪子,一对儿红玛瑙手串和一对儿白玉镯子。 “我就知道,咱们少爷最是大方。”她掩唇笑道:“你不知道,少爷和点翠阁的掌柜很有交情,每个月都有孝敬,少爷不爱分给小姐们,多是便宜了咱们,我那里也有好多呢。” 月檀笑了笑,挑出那对赤金镶翡翠的簪子和三个坠子塞到白芷怀里。 “这如何使得?” “白芷姐姐嫌少?” 白芷推却了几次,都没推却成,满意地收了下来,又交代了几件事儿,才离开了这里。 门帘落下的一瞬间,没忍住的回了头,看着正和玉桑说话的月檀,心中生出几分羡慕:怎么就这么容易,就入了少爷的眼呢? 眼见白芷离开,玉桑这才松了口气,左摸摸床榻,右摸摸被褥,语气轻快了许多:“姐姐,这里真好。” 月檀一笑,将这四个坠子和红玛瑙手串、白玉镯子平分成两堆儿,其中一堆收到妆奁匣子里,另一堆则推给玉桑。 “都说主子身边的得宠丫头,个个都十分有钱,这第一次就给了好多东西,以后的东西也少不了,咱们姐妹就不用客气,日后等妹妹拿了赏,也分我就好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玉桑不好推辞,便红着脸真心道谢:“谢谢姐姐。” 月檀含笑不语,将首饰帮玉桑收好。 此刻的她,只想着安安稳稳的当三四年的二等丫鬟,等到了年龄放出去,不管是嫁人还是回家,生活都可以回归原位。 却不知道,生活中总有意外的发生,并不是人人都相信你想要安安稳稳。 …… 李景明的院子位于整个英国公府的一角,虽然地理位置偏僻,但风景很好。 灼灼桃花之下,月檀正拿着竹枝扫帚认真的清理花瓣,本来这种活计该是三等丫鬟做的,只是李景明突然想吃桃花糕,白芷不得空,便遣她过来采摘一些新鲜完整的花瓣。 四少爷李渤刚巧路过桃花林时,便见到了如此美景美人。 入府不过短短半个月,月檀就已经大变样子,肌如羊脂白玉,眉目如画,星眸波光潋滟,眼角淡淡的粉色勾的人移不开视线。 李渤是英国公府二房的原配嫡子,地位尊崇,向来嚣张跋扈,此刻也不自觉的软了三分语气,嘴角挂着笑,走到月檀面前。 “这位姐姐是哪个院子里伺候的?少爷我怎么没见过?” ------------ 第八章 玉扇要当主子 月檀被吓了一跳,放下手上的扫帚,回身一看这满脸横肉的长相,就猜到是四少爷了。 她微微屈膝行礼,肩背笔直,动作行云流水,一个普通的福身做起来都和旁人不一样。 四少爷脸上的横肉皱成菊花,“姐姐看见我怎么一直低着头啊,难不成是少爷我哪儿做得不好,让姐姐讨厌了?” 月檀看他油嘴滑舌,一见女人就走不动路的样子,都有些反胃恶心,她往后退了一步,肃着一张脸道:“奴婢是三少爷院里的二等丫鬟,现在干完活要回去了,请四少爷让一下。” 四少爷又向前走了一步,“这么大冷的天,姐姐真是辛苦了,若是姐姐是我院里的人,我肯定舍不得姐姐如此劳累。” “三少爷还等着奴婢回去干活儿,请四少爷让一下。”月檀油盐不进。 见她摆脸子,四少爷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一些,他摸了摸腰上的缠花玉佩,软的不成干脆来硬的。 “少爷我其实不爱强迫人,但要是这个人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把姿态做得太高,我也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主儿。” 可惜月檀软硬都不吃,一直低头不语。 若是可以选择,谁愿意放着高床暖枕不睡,在外面受冻扫地,但她没有选择,让她去给人做通房,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四少爷眉头一皱,刚想伸手抓住月檀的胳膊,就被一个声音打断:“四少爷。” 来人是个十六七岁的丫鬟,眼角眉梢却满是凌厉精明的神色,这是三少爷院里掌管私库钥匙的大丫鬟紫藤。 紫藤笑盈盈地走过来给四少爷行了礼:“四少爷怎么到这儿来了?您若是有什么事交代,唤我们过去说就是,还亲自跑一趟?” 四少爷瞥了眼笑得灿烂的紫藤,心想:若是那个丫头的性子跟紫藤一样就好了,嘴甜! 真可惜,如果这周围没有人,他还能直接将这丫头拉回去,事后就说是她主动勾引就好,现在紫藤来了,他就不能再放肆了。 但,来日方长…… “没事没事,少爷我就是路过而已,你们忙你们忙。” 说完,便眯着色色的双眼慢悠悠的走了。 紫藤见月檀终于松了口气的样子,朝她眨眨眼,打趣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好日子不过,偏偏喜欢这些辛苦活。” “紫藤姐姐若是想去那边,去就是了。”月檀将花瓣整理好,拿帕子擦了擦手。 “我好心过来救你,还敢打趣我。”紫藤拿出帕子,将月檀额头上细细的汗擦干,提醒了一声,“以后别傻傻的,白芷那丫头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她和白芷是同时入府伺候少爷的,知道这丫头最爱掐尖争强,以前没人和她争,显不出来,现在月檀来了,她有了危机感,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错事。 “以后,她若是再敢欺负你,你便与我说,我替你教训她。”紫藤贴心的嘱咐道。 月檀笑笑,露出两个酒窝。 两人说说笑笑,掐花折柳,穿过桃林,往小院走去,才迈进小院,便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夹带着几声的呵斥。 两人对视了一眼,探头看去,只见一个打扮得花红柳绿的丫鬟正堵住李景明的路,娇笑着散发着自己的魅力。 “三少爷,玉扇这几日都没见到您,这心里……”她做捧心状蹙着眉,“想得很呢。” 李景明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抬眼看见月檀二人,连忙扬声叱道:“还不过来?” 玉扇转身看向两人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 紫藤连忙走进,一福身,眨了眨眼:“少爷有何吩咐?” 李景明知道紫藤这是又在调侃他招蜂引蝶,没有生气,反击道:“长勤给你买了东西,我顺便给带回来了,还不快过来拿。” 听到长勤的名字,紫藤瞬间红了脸,羞涩的抱怨:“少爷就会拿他开玩笑。” 这位名叫长勤的小厮,是李景明奶娘秦嬷嬷的儿子,自小和主子一起长大,同进同出,情分极好,前两年和紫藤说了亲事,就等着她被放出去好成亲呢。 “真是好心没好报,帮了你,也没句谢。”李景明与她戏谑道:“看来我还是送还原主好了……” 紫藤急切的打断,不好意思起来:“奴婢当然要。” 李景明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去屋里拿,若时长勤小气了,你告诉我,我罚他。” “只怕到时候,奴婢先舍不得了。”紫藤毫不扭捏的表现出自己对未婚夫的重视。 “看来是我枉做小人了。”李景明理了理衣裳,笑道:“行了,行了,你们忙去吧。” 说完,便往院子门口走去,准备出府和“朋友”小聚一下,一丝眼神都没有分给在一旁气得浑身乱抖的玉扇,就跟没这人似的。 ------------ 第九章 少爷慷慨大方 玉扇好不容易才说通了方姨娘,许诺日后当了三少爷的侍妾,一定唯她马首是瞻,这才得了三少爷的行踪消息。 结果,堵是堵到了人,但还没说几句话增进点感情,就硬生生被两个小丫头片子截了胡。 她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又是在府里娇养长大的,若不拼一把,叫她如何甘心嫁那些半个月不洗澡的小厮?如何过得了外头的苦日子? 只有跟了府里的少爷们,才能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只是三少爷不知为何,总是不叫她近身,难道真和外面传言的一样,是个痴情种,一心为传说中的外室守身如玉? 想到这里,玉扇狠狠地一跺脚。 这几个小丫头片子个顶个的好相貌,和三少爷情分也深厚,怪不得她一直进不了三少爷的身,原来是她们在作怪。 她心中满是愤恨,对着月檀唾道:“秃尾巴的雉鸡也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也不照镜子瞧瞧,配不配!” 月檀脸色一变,她虽然向来与人为善,却并不打算做个缩头乌龟。 她先按住了暴跳如雷的紫藤,淡淡说道:“说得好,姐姐回去一定要找个镜子,好好的瞧瞧,到底配不配!” “你骂我?”玉扇惊声尖叫。 “姐姐如此强势,我哪里敢骂姐姐啊。”月檀突然抬眼,眉目中的凌厉神色唬得玉扇吓一跳,才慢条斯理地说:“妹妹只是叫姐姐知道,咱们姐妹年纪小,却不是好欺负的。” 玉扇是典型的欺软怕硬,不敢惹紫藤,才选的年纪小的月檀,谁知竟也是个硬茬子,她盯了对方片刻,冷笑一声:“谁稀罕与你这等小丫头计较!” 说完,便转身越过月檀,往院子门口走去。 紫藤跟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回过头冷哼一下:“她去找方姨娘了,果然这些想做姨娘的,很有些共同语言,你说要不要提醒下少爷?” “她一点也不避人,只怕也不怕被别人知道,估计少爷早就知道了,但提醒一下也是好的。”月檀拉着紫藤的衣袖,补充了一句。 况且这玉扇本是个蠢的,明知少爷与方姨娘不对付,竟然还如此光明正大的联系。 “有道理。”紫藤见月檀是个心里有数的,十分的高兴。 她向来心胸开阔,也不嫉妒,甚至还觉得后继有人,不然等她退下了,这一等丫鬟里连个扛事儿的人都没有。 月檀一笑。 紫藤很是喜欢她这副温柔的样子,看她头上手上什么首饰都没有,有心将自己的首饰送给她一些,又觉得有骨气的人都不会喜欢这种类似于施舍的行为,便有些犹豫…… 她突然想到了少爷的嘱咐,眼中一亮,拉着月檀的手就往库房旁边的小门走去,“快点跟我来。” 月檀一进去,便看见里面琳琅满目的首饰、布匹、药材、摆件儿数不胜数,都是中上品,大略看过之后,说道:“真是好看。” 如果是见她目光清明,没有丝毫贪婪之色,暗暗点头:“好看吧?这还只是少爷放在内院的一小部分。我年纪大了,日后这些东西,你要多多上心。” 少爷不可能把内库的钥匙交到白芷手里,看少爷透露的话头,恐怕日后便要交到月檀手里了。 紫藤不藏私,将屋内物品的大致位置和来历都告诉了月檀,最后单独收拾出来一堆东西出来,放在一边:“这些东西是给你的,赶紧都拿走。” 月檀见最下面是放的是两匹精美的刺绣宫缎,一匹月白一匹水蓝,上面堆了数十张灰鼠皮貂皮,旁边还有几根手指粗的人参,香囊、银锭子等等。 “这是?” “你过来的晚,已经过了发例银的日子,少爷吩咐了,让我从内库里替你选些东西做贴己。” 紫藤知道月檀手里没什么好东西,压下她想要推辞的手,温声说:“既给了你,你便收着,难得少爷这么大方。” “多谢姐姐心疼我,只是姐姐给的实在有些多,会不会……” 月檀本就善于钻研人心,自然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少爷只让紫藤从内库里挑选东西赏给她,但具体赏多少赏什么,就是紫藤的人情了。 紫藤见她眼睛亮晶晶的,知道自己这好人没白当,没撑住笑了起来,哼道:“少爷向来对这些不在意,平时也是这么给我们的。” 月檀这才放下心来,准备抱着东西回屋子妥善收好。 紫藤又随手拿出一个纸包,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外面传来急切的脚步声,白芷的身影紧接着便出现在门口:“这屋里的好东西,你真的是一件也不放过啊。” ------------ 第十章 美味芙蓉蛋羹 月檀闻言,脸色一变。 紫藤却无所谓的说:“如果没有少爷的首肯,我也没那个胆子自作主张,月檀毕竟身份特殊,我若是少给了,少爷还要罚我小心眼呢。” “紫藤!”白芷跺脚,“你别忘了,少爷吩咐了,不讲究这层关系!” “呸!少爷不讲究,咱们就真的可以无视了?”紫藤冷笑道:“白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我劝你老实点儿,不然别怪我撕了你的皮!” 白芷知道紫藤脾气向来凌厉,但以前她俩一致对外,她只有拍手叫好的份儿,现在轮到自己身上,顿时觉得丢脸极了。 “我找少爷评理去!”她尖叫了一声,便捂着脸冲出了屋子。 紫藤见她跑远了,往身后的红木椅子上一坐,狠狠的一拍桌,恨道:“妖精!” 月檀老实地站在一旁,不敢搭话。 紫藤将纸包抛到月檀手中,月檀一打开,只见是七八个小海棠花样式的金裸子,足足有七八两之多,又想起白芷刚刚的话,心中便有些不安。 紫藤满色缓和下来,对着月檀微微一笑,解释道:“虽然少爷明面上不好承认你,但论辈分,又的确是这么个身份,少爷便嘱咐我在份例上多补偿一些。” 她顿了顿,又冷笑道:“白芷这丫头,近两年的小心思越来越多……你今日去那处采桃花瓣也是她安排的吧?” 月檀重重地喘息了下,其实她刚才看到四少爷时,便已经有些顿悟,如今被紫藤一下子戳破,刚好验证了猜想。 紫藤见月檀神色恍惚,点了点她的额头,叹道:“你可长点心吧!” 月檀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抱着紫藤的胳膊撒娇,“姐姐心疼我。” 紫藤故作无奈地一摊手,“谁叫我最是面冷心热呢?” 月檀抿嘴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姐姐如此疼我,我身无长物,这个送给姐姐,姐姐别嫌弃。” 紫藤伸手接过,只见上面绣了几根修竹,看似简单,却自带风骨,和她从前见的花儿草儿完全不一样,顿时喜道:“这是你自己绣的?原来你还有这手艺,真是厉害。” “不过是会些小技巧,不算什么。”月檀对自己的绣技还是很自信的,口中却谦虚着。 紫藤小心地将荷包揣好,这才说道:“这若还叫小技巧,那府里的绣娘该撞墙了。” 月檀心想:这还真是个小技巧,只是这小技巧,有时候也能救命。 这日,阳光煦暖,鸟啼声声,东风吹拂,正是一派好景色。 晨间,白芷又以少爷想要吃桃花糕的理由,安排月檀独自一人去采桃花瓣。 她左思右想,摸着自己不正常跳动着的心脏,嘴上先答应下来,实际上却扭身去了院里的小厨房。 “月檀?” 月檀刚刚走入小厨房,便与里面的秦嬷嬷打了个照面,她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脆生生的笑道:“秦嬷嬷好。” 这个小灶房是李景明九岁获得书院这一时要来的奖励,为了不显得过于特殊,平日里的吃食还是由大厨房送来,只有秦嬷嬷偶尔过来给少爷做些吃食。 秦嬷嬷伸手捡起一块干布,擦了擦手:“这么一大早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白芷说少爷又想吃桃花糕,吩咐我去采花瓣。”她顿了顿,走上前帮着秦嬷嬷弄灶火,“我想着,这桃花糕是用糯米制的,多吃了就不好消化,便想着用粳米做个类似的点心。” 秦嬷嬷惊讶地抬起头说:“你还懂灶上的活计?” “我是家里的长姐,为了照顾底下的几个弟妹,学了一些。” 月檀这话不假,她的确为了照顾弟妹,学了做菜,只是穷人家里哪儿有这么多讲究,她这一手的厨艺,是她做酒楼生意时,为了考验大厨手艺,特意去学的。 秦嬷嬷心里的赞赏之色溢于言表,笑呵呵的说:“粳米补益气、健脾胃,口感柔和,香气浓郁,的确比桃花糕更适合少爷,你想怎么做,过来做吧。” 月檀本就有心奉承秦嬷嬷,也不推辞,一边动手操作起来,一边解释道:“先将粳米粉发酵,制成生胚,压到带花样的糕点格子里,再撒上糖粉蒸熟就成了,正好这有现成的材料。” 秦嬷嬷听完,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模样:“少爷一向口味清淡,你想得很是妥当。” 糕点好做,月檀将粳米糕放进蒸笼之后,就走过去,帮秦嬷嬷准备菜品。 秦嬷嬷正在做芙蓉蛋羹,她先将鸡蛋打散,再加入少许鸡汤,上锅蒸熟,再放入勾兑好的卤汁,加上紫菜和猪肉沫儿…… ------------ 第十一章 你怎么在这儿 “少爷最爱吃蛋羹了,可惜现在天气还冷着,不然用虾肉代替猪肉沫,会更鲜香。”秦嬷嬷一边剁肉,一边说道。 月檀想了想,接话:“可以用花蛤粉代替,外面的干货铺子里就有卖的。” 秦嬷嬷顿时绷不住了,满面笑色:“回头我们先用花蛤粉试一试,若是好吃,就给少爷试试。你还会做些什么菜?” 月檀一边盯着会火候,一边问道:“少爷喜欢什么口味?” “那可多了,少爷最爱尝鲜,咸甜苦辣淡,他都爱,最喜欢花了精巧心思的菜品。”秦嬷嬷如数家珍的说了几道她做得最多的菜。 月檀略微分析了一下,便摸透了李景明的口味,她捡着比较适合的菜品,将名字用料和做法一一说了出来。 听得秦嬷嬷心花怒放,“这回可好了,少爷习惯吃三餐,今日说到了午食在小厨房吃,我有个帮手了。” 月檀自然是欣然应下,她并没有舍弃蛋羹,而是选择再加几道菜:“蛋羹和粳米糕都是小菜,午食吃这些肯定不够,不如我看看小厨房有什么新鲜的菜,给少爷添几道菜,您也瞧瞧我的手艺。” 秦嬷嬷自然是求之不得,她看月檀不急不忙的梳理了小厨房的菜品,做了三道时令菜,看起来就令人胃口大开,吃起来更是停不下来。 她按照少爷的习惯,按照他往日的食量装好盘,领着月檀一起端过去,准备替她讨个赏。 秦嬷嬷带着她一路说说笑笑,刚走到内院门口,便听到玉桑凄惨的惊叫声:“檀姐姐,你怎么在这儿?你没事啦?” 月檀看着玉桑煞白的脸色,奇怪的反问:“我能有什么事儿啊?玉桑,你怎么了?” 秦嬷嬷见多识广,环视了一圈,见院子里的丫鬟寥寥无几,紫藤白芷全都不在,便知道出了事儿,严肃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慢慢说。” 玉桑赶紧整理了下情绪,用颤抖的声音陈述:“就在刚刚,白芷姐姐发现月檀姐姐久久不回来,带着几个人去桃花林那边找,结果听说、听说,看见有个穿月白色衣裳的丫鬟往四少爷的院子里去了,白芷姐姐已经去四少爷院里要人去了……” 其实,当时听说的消息更为惊恐。 传闻,那个丫鬟进了四少爷的院子没多久,便隐约传出女子凄惨的叫声,还有人偷看到,自屋子里端出来好几盆的血水…… 月檀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月白色的衣裳,脸色也渐渐发白起来,她无助的看了看秦嬷嬷。 秦嬷嬷当机立断的将餐食盒子递给玉桑,留她看家,又叫了几个粗使婆子,带上月檀,径直往四少爷的院子赶去。 刚走到四少爷院子门口,便听到一个老迈嘶哑的大嗓门骂道:“一个毛丫头罢了,胆敢擅自爬四少爷的床,睡便睡了,能值当什么?” 月檀一激灵,气都不敢喘了。 四少爷李渤是国公府二爷的原配嫡妻之子,生母早逝后便养在老夫人的名下,被溺爱得跋扈霸道,等到娶妻了,才从老夫人的院子里搬出来。 即便这样,老夫人还不放心,特意派了身边最得力的朱嬷嬷过来,在四少爷的院子里当管事嬷嬷。 此时,这位朱嬷嬷铁青着脸,坐在院子正当间儿,面前的地上放了张破席,上面躺了一个被板子打得鲜血淋淋的丫鬟,身上正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衣裳。 “朱嬷嬷,话可不能这么说,如果是其他毛丫头也就算了,可这丫头的身份并不简单……” “我呸!再不简单,难道还能比四少爷更尊贵不成?看见四少爷,就眼巴巴的腻上来,不过是个贱皮子罢了。”朱嬷嬷冷哼一声,气得胸膛起伏。 “朱嬷嬷,话可不能这么说,如果真是这丫头引诱了四少爷,那三少爷绝不会姑息,但事儿还没查清楚,您就擅自动刑,这恐怕有屈打成招的嫌疑吧?” “那是因为这贱丫头没轻重的伤了四少爷!打便打了,又怎么了,我看没打死就算便宜她了。” “朱嬷嬷……” “白芷,住嘴!” 秦嬷嬷一声呵斥,将正在侃侃而谈的白芷吓了一跳,她循声望来,正好看见月檀完好无损的站在秦嬷嬷身旁,顿时煞白了脸色。 “月、月檀,你怎么、怎么在这儿?” ------------ 第十二章 不要弄脏了手 月檀没回话,老实的站在秦嬷嬷身后,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白芷,给我闭嘴。” 秦嬷嬷狠狠地瞪了白芷一眼,干净利落的走上前去,粗手粗脚的将破席上丫鬟的脸拨了过来,撇开凌乱的头发,在满是红肿淤青的脸上仔细的辨认起来。 月檀看此人四肢瘫开的趴在破席上,身上的衣服被打得凌乱破碎,脖颈上满是青紫伤痕,破席上、地上全是慢慢晕开的血渍。 她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把嘴唇都咬破了,才勉强没喊出声。 这并不是害怕,而是愤怒和恐惧! 因为她心里已经大略猜到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如果,清晨的时候,她没有多个心眼,如白芷安排的那样去了桃花林,可能现在躺在破席上的人,就该是她了吧。 月檀低下头,遮掩住赤红的双眼。 秦嬷嬷冷静的检查完,回到原位,看似不经意的拍了拍月檀的手臂,将这丫鬟的真实身份告诉了朱嬷嬷:“这不是我们院的丫头,是方姨娘院里的玉扇。” 朱嬷嬷立刻色厉内荏地嗷嚎道:“白芷丫头跟我这儿已经说了半天话了,怎么又不是你们院里的丫头了?” 三少爷院里的丫头和方姨娘院里的丫头,可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如果四少爷只是欺负了三少爷院里的丫头,往好听了说,就是兄弟间的互赠物品罢了,还能称上一句“兄友弟恭”,就算是打死了,也没大事儿。 但如果四少爷欺负的是方姨娘院里的丫头,那说不好听的,就是欺辱长辈,再严重点,就是窥伺父亲的小妾。 “白芷看错了,这就是方姨娘屋里的玉扇,我们院里可不缺丫鬟,你有空和我在这儿掰扯,还不如赶紧想办法处理了此事呢。” 朱嬷嬷揪着一个小厮出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你还不赶紧实话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嬷嬷向自己院中的人招了招手,抛下一句“那我就不打扰了”,便一个不落的,带着众人扭身回去。 月檀坠在最后,耳朵听着身后传来的动静。 那小厮蔫头耷脑的,嗫囔着说着事情经过:“嬷嬷,是少爷,少爷他喝了酒,起了心,非要去桃花林找桃花仙子,我们几个不得已,才去桃花林找人,刚好就看到这丫鬟……” “然后你们就把人给诓过来了?” “没有、没有,小子以为这就是少爷要找的桃花仙子,再加上这丫鬟一听说少爷找她,立刻开心的要跟过来,咱们几个真以为是少爷的相好儿,这才把她带过来的。” “你们、你们几个可真会办事儿啊,那些几两银子买的丫头片子多得是,你们非要去招惹这么个麻烦人物。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不仅你们的差事保不住,我也得跟着吃瓜落!” “……” 月檀跟在队伍的最后,慢悠悠的往回走去,身后的声音渐渐听不清了。 途中,正好经过一片花草,她眯着眼,在一片黄素馨中,发现了几颗矮小的野生虞美人,心中有些翻腾。 这种野生的虞美人并不常见,所以并没有太多人知道,它全株都带毒,而且毒性很强,如果处理得当,提取出毒液,再利用美人计将人约出来,想要借此杀掉四少爷,并不是什么难事。 难的是……事后如何解除自己的嫌疑,毕竟处理毒液这种事儿很难完全避开人。 “月檀。” “在。” 月檀条件反射的应答出声,抬头便看见三少爷皱着眉,站在院子门口,正严肃的看着她。 李景明先让秦嬷嬷将人带进院子里,他紧走两步,到月檀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株低矮的虞美人,幽深的眼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你猜,为什么府里的花匠明知道这些花草都有毒,却依旧选择种植这些花草?” 月檀瞳孔一缩,面上没有露出丝毫的特殊表情:“奴婢不知道。” 李景明敏感的察觉到了那个微小的动作,状似不经意的提醒道:“因为府里的花匠明确的知道每一株有毒花草的位置,而且,负责管理花草的粗使奴仆也奉命随时盯着,防止有人误采。” “所以……”他微微倾身,凑到月檀的面前,低声说道:“不要想着做任何傻事!” 月檀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笑着打趣:“少爷在说什么呢?什么毒草不毒草的,我一个小丫鬟,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最好是这样!”李景明笑了笑,他毫不在意的转身回院,淡漠的话语中隐藏了深意。 “至于那些灌了些黄汤就要生事的人,老天爷早晚会看不过眼的,早晚会收了去,我们还是不要脏了自己的手为好。” 真的会吗? 月檀四肢发僵,心里堵得难受,打心眼里泛出的冷意,冻得她快要收不了,却不得不忍住。 她不信老天爷,她早晚会亲自将那个人千刀万剐!剁成肉酱! 月檀在心中暗暗对自己发誓。 ------------ 第十三章 被策反的心腹 月檀整理好心情,便若无其事的回了院子,做完事儿,已是黄昏。 她刚准备回屋子休息,就被着急上火的玉桑拉着往后院走去:“檀姐姐,快跟我去后院,秦嬷嬷要教训白芷,让我们都去围观受训。” 月檀被拉到后院的时候,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却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得声音都听得见,大家噤若寒蝉的等待着暴风雨的降临。 秦嬷嬷坐在上首的凳椅上,修得精致的柳叶眉挑起,面上带着几分不虞的吩咐道:“既然人都到齐了,就把人带过来吧!” 话音刚落,往日里光鲜亮丽的白芷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架着双臂,垂着头,泪流满面,一点生气也没有。 院子中央放着一块旧红色的长条木凳,凳子很高,就连站在院子最角落的人都看得清楚。 白芷一看到那个木凳就撕心裂肺的吼叫起来:“求少爷饶了奴婢,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秦嬷嬷见她还敢攀扯主子,气恼的让婆子立刻堵住白芷的嘴。 几个婆子将白芷拖到木凳上,以防她乱动,还拿了拇指粗的麻绳将她结结实实的绑在凳子上。 白芷红着眼拼命挣扎,不停的发出呜呜呜的呜咽,眼泪鼻涕流得一塌糊涂,连堵着嘴巴的帕子都变成了一团湿布。 站在秦嬷嬷身边的紫藤蹙起了眉,既觉得解气,又有些不忍,干脆撇过头,不再看她。 秦嬷嬷用她锐利的目光环顾了下院里兢兢战战的丫鬟们:“都抬起头来,好好看看,这就是搅合进后宅阴司,妄图糊弄主子的下场。今天不看个清楚,我怕明天等你们挨板子的时候,会怨我没给你们提醒。” 她话音落音,婆子已经扒下白芷的裤子,拿起几尺宽的木板在她身上打了起来。 木板重重击打血肉发出的声响,从清脆到沉闷,连绵不绝,白芷也从奋力挣扎变成瘫软了身体,任由木板一下下的击打在她身上,双眼紧闭,像是没气了一样。 月檀直愣愣的看着,整个人不停的颤抖,不只是她,院子里的丫鬟都苍白着一张脸,每个都在瑟瑟发抖,摇摇欲坠。 也不知打了多久,秦嬷嬷终于叫了停:“试试看,还有没有气?” 婆子将木板放在地上,手掌把脸上的汗水一抿,探了探白芷的鼻息:“回嬷嬷,还有气。” “算她命大。”秦嬷嬷没有非要将人打死的意思,扫了一眼白芷血肉模糊的身子,轻飘飘说:“拖回去吧。” “是。” 院子里的空气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不少丫鬟捂着嘴巴,纷纷干呕了起来,月檀也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那股汹涌而出的恶心。 “要吐,回你们屋子里吐去,你们要是有胆子弄脏了少爷的院子,这丫头就是你们的下场。”秦嬷嬷见状,指着白芷厉声一吼。 丫鬟们纷纷捂住嘴,噤若寒蝉的默默离开。 “等等,来几个人,把她拖回屋子里去。” 秦嬷嬷见众人都不敢靠近白芷,瞪了她们好几眼,才磨磨蹭蹭的走出几个丫鬟,拉扯着白芷的四肢,想直接把她半拖回去。 月檀走出来,蹲在了地上,头微微的低着:“我背她回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这个头,大约是她还没有适应这种深宅的勾心斗角,若是不做点什么,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额内心都会因为而愧疚。 其他人巴不得能不沾染晦气,都躲得远远的。 “月檀,你跟我过来,少爷要见你。”秦嬷嬷猜到了月檀的心事,眯着眼想了下,吩咐道:“玉桑,你去接手。” 玉桑连忙将白芷背到背上,不顾自己满手的血腥,稳妥的将人背回丫鬟房中。 秦嬷嬷带着月檀往少爷的房里走去,路上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快到房门口了,才淡淡的说了一句:“少爷很喜欢吃你做的菜。” 不知道是不是月檀的错觉,她总感觉秦嬷嬷看她的目光上多了很多内涵,让她笔直的背脊不由自主的想要弯下去。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便挺了挺背脊,一言不发。 秦嬷嬷见她不答话,也不恼,嘴上骂道:“也不知道,那院里的又闹什么幺蛾子,这回竟然还策反了白芷,不然少爷也不会被气成这样。” “嬷嬷噤声。”月檀谨慎惯了,忙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别人才劝道:“这话若是传出去,肯定又是一场风波,又连累了少爷……白芷、白芷是帮着那边做事的吗?” 秦嬷嬷见她稳重,又肯替少爷着想,笑了笑,点头回道:“当然了,不然呢?” 月檀还以为,白芷是因为嫉妒她,设计让她被四少爷欺辱,这样就不会跟她抢三少爷身边第一人的地位呢。 秦嬷嬷见她终于松了口气,这才放心。 ------------ 第十四章 不能荣宠太过 此时,李景明的房外一个人都没有,屋内却灯火通明。 月檀进了屋子,便看见李景明闲散的坐在上首,一双手握得死死的,正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秦嬷嬷一见此光景,便心疼起来,她连忙走过去,轻声劝道:“少爷莫气,二太太这招借刀杀人用得并不高明,只要有眼的都看得出来,如今月檀又没入套,此事更是与咱们撇清了关系。” 李景明语气淡淡,神色有些萎靡:“我只恨,看错了白芷的为人,我一直以为她只是有些掐尖而已,早知如此,我该早点放她出府的。” 秦嬷嬷见状,连忙规劝道:“少爷心软,对这些丫鬟太宽容了,才养得她们不知天高地厚的,错不在少爷,错在白芷痴心妄想。” 李景明深深的叹了口气,歉疚的看向月檀:“这件事儿,是我连累你了。你刚也听到了,是二太太找了白芷当帮手,想要挑起我和四弟之间的争端,幸好你机警,没有入局,才免了这一端祸事。” 月檀咬咬唇,有些犹豫的问道:“真的……是这样吗?” “不然呢?”李景明似乎有些好笑,“不然你以为又是因为什么?” 月檀摇摇头,没有回话,心中的那块重石此刻才终于放下。 “等白芷伤好了,就打发她回家去吧,也不用赎身银子,往年的打赏也都还给她,只是以后不要再打着我的名义行事。” 李景明想了想,又开口问道:“二等丫鬟里,除了月檀之外,是不是只剩罗兰一个了?” 秦嬷嬷恭敬的回答:“是的,只是罗兰家里有些急事,请了一个月的假,后日就该回来了。” “嗯,那白芷的差事就先让月檀做着,等资历上来了,再升成一等。嬷嬷你再从三等里,提上来一个做二等,补齐人数就好了。” “这……”秦嬷嬷脸色微微有些僵,她看了月檀一眼,犹豫着试探道:“月檀的资历也太浅了些,只怕压不住下面的人,奴婢只想着让她先管着小厨房。” 李景明含笑着看向月檀,“你自己说,有没有这个信心?” 月檀沉吟了一下,老实的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奴婢有这个信心,只是奴婢自知资历有限,想慢慢的接过来。” “这个是应该的。”李景明直接拍板,将事情定了下来:“那就先让紫藤辛劳些,将差事都接过来,月檀再慢慢接手,她原本的差事都交接给新升上来的二等。” 秦嬷嬷知道自家少爷的性子,已经定下来的事儿从不更改,便只得应了下来。 李景明摸了摸鼻子,语气有些撒娇的说道:“嬷嬷,我还年轻,不经事儿,这院里的事儿,您多担待些。” 秦嬷嬷闻言,终于露出了笑模样,“少爷说的这是什么话,都是奴婢该做的。” 月檀见话题越来越偏,便抽了空挡,插话道:“少爷,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 “等等。”李景明赶紧叫住她,似乎是刚想起来一般,指了指桌上的食盒:“差点就忘了,这食盒你带回去,粳米糕做得很好吃,日后这小厨房的事儿,你也上上心……” “少爷!” 李景明摸了摸鼻子,不顾秦嬷嬷的抗议,连忙挥挥手,“行了行了,赶紧下去吧。” 等月檀告退出去,秦嬷嬷这才带着些许责怪的语气,劝道:“少爷,奴婢知道您看重月檀,但荣宠太过,对她也不好,白芷就是先例!” “嬷嬷。”李景明将秦嬷嬷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语重心长的解释道:“嬷嬷,我们不能因为白芷一个特例,就觉得所有人都是如此,月檀这个人我了解,她绝对不会有事的。” “您与月檀也不过初识,如何能谈得上了解啊?奴婢也不是反对您和月檀,只是您还未娶妻,还是要注意些为好。” “嬷嬷,您想哪里去了。”李景明有些头大,他不能说自己对月檀足够了解,只能哭笑不得的解释,“您真的想多了,我对月檀那丫头真的没有任何想法,她还小呢。” 秦嬷嬷自然不信,这白芷明明是怕月檀抢了少爷的宠爱,设计想要借四少爷的刀铲除月檀,这才被少爷惩治的,结果少爷却为了月檀没有负担,对她撒谎,让二太太背锅。 秦嬷嬷不想戳破自家少爷的那点羞涩心情,只得敷衍的嘴上应和道:“是是是,奴婢知道了。反正啊,不管您有没有心思,也不能荣宠太过,这也是为了月檀好。” ------------ 第十五章 死丫头敢偷懒 等秦嬷嬷走后,李景明独自一人坐在上首,右手食指轻轻敲击桌子,发出“哒哒”的声响。 秦嬷嬷说他与月檀不过初识,谈不上了解,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前世看的这部宫斗剧。 在这部剧里,他既不觉得机关算尽的女主自强自立,也不认同男主不顾家国大义,只顾韬光养晦争抢皇位的做法。 他唯一可怜的是李景明这个反派,只是因为拒绝女主的招揽而被她嫉恨,只是为了顾全家国大义而拒绝了男主的橄榄枝,反而被男主诬陷叛国。 他唯一喜欢的是月檀这个炮灰女,纵然深处地狱,也能靠自己奋斗出一条康庄大道,始终保持着善心,坚定的走自己想走的路。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穿越成李景明这个反派后,第一个决定便是改变原身的悲惨结局,第二个决定便是改写月檀的命运。 也正因如此,他对月檀的感情非常复杂,夹杂了对角色的喜爱和对其个性的欣赏,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一丝男女之间的喜爱。 李景明捋清楚自己对月檀的感情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他没有被这些古代人同化,老牛吃嫩草的喜欢上这么小的孩子。 都怪秦嬷嬷,总是给他洗脑。 …… 一夜无话。 当第二天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楞的纱帘,打在床榻上时,月檀猛地从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竟然误了时辰,她擦了擦冷汗,赶紧起床。 路过白芷的屋子时,只见她白着一张脸,正坐在门口,家里人都聚在屋里,替她收拾东西。 月檀悄声问了其他人才知道,这天刚一破晓,她家里人就来了,吵吵嚷嚷的准备收拾了东西,接她回家待嫁。 原来,昨天四少爷欺辱了方姨娘丫鬟的事闹得很大,二爷恼怒成怒的打了四少爷,老太太因此震怒,治了二太太一个管家不利的罪名。 二太太查出白芷在里面的角色,又听说人已经被李景明打了板子,便下了命令,将她配给了庄子上的一个庄稼汉。 那个庄稼汉三十多岁,长相粗糙骇人,腿有些瘸,不仅打死过一任老婆,还有个泼妇般的守寡老娘。 此时的天气正在回暖,连风里都带着淡淡的暖意,白芷看到月檀的身影,伸手扶了扶头上亮闪闪的金丝珠花,笑着说:“月檀妹妹怎么这么看我?难不成是可怜我?” 月檀还没说话,白芷又接着说道:“你肯定想,若是叫你嫁给这样一个人,还不如死了算了,可我觉得,这怎么可能会是一件比死还难受的事呢?” 她动了动身子,吃痛得呲了呲牙,却丝毫不在意,她好像并不需要别人回答,只是自言自语的发泄着自己的内心想法。 “我只是运气不好罢了。若是那天你没有跑去小厨房,四少爷找到的人,就只会是你!若是那天玉扇没有去桃花林堵你,也就不会遇上四少爷的仆从!若是……” 月檀早料到白芷不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语气也没有故作大方,她带了淡淡的轻笑,却吐出了一句最刺人的话。 “你不是运气不好,你是太蠢了!” 白芷的手颤了颤,她看着月檀虽然笑着,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带着一股狠劲的眼底。 月檀蹲下身子,勾起的嘴角慢慢落了下来,低声在她耳边解释道:“我是故意去小厨房的。” 白芷愣了愣,紧接着就开始狂笑起来,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嘴上喃喃的重复着:“是我太蠢,我真的是太蠢了,笑死我了。” 她擦了擦眼泪,咬着唇,眼波一转,甜笑着说道:“我会好好的活着,等着看你也如我一样,落得这般处境。” “你放心,我不会的。”这句话,月檀没说出口,只是在心中默念,既是发誓,也是在告诫自己。 白芷被送出国公府后,院里的每个人都被重新安排了差事。 以前,李景明的身边有白芷把控得严严实实,除了紫藤外的其他丫鬟都像是被教养起来了一样,每日无所事事。 紫藤的处事规则却刚好相反,除了必须她亲自上手的差事之外,其他差事不管对方会不会,都直接派出去,让人自己琢磨。 月檀刚接手了小厨房,连续忙了好几天,才总算把差事捋清楚,被秦嬷嬷许了半天假,刚想躲在房里,好好的睡一觉,便听见外头门帘子“哗啦”一声被掀开。 紧接着,一个略显高昂的女声说道:“死丫头,青天白日的就敢偷懒,看我怎么收拾你!” ------------ 第十六章 通房丫鬟难为 月檀肩膀一抖,被吓了一跳。 帘子一挑,一个十五六年纪的女孩就自己走了进来。 只见,她身着石榴红的裙子,头上带着赤金红宝石的蝴蝶花簪,还配了红狐狸皮的披肩,明朗俏丽,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并不叫人讨厌的精明厉害。 她虽是第一次见月檀,语气却极为亲近,见自己把月檀吓得不知所措,便爽朗的笑了起来:“我和妹妹开玩笑的,妹妹别恼,怎么还不下来?” 月檀猜到对方的身份,披上衣服下地,站在这女孩面前,挑眉问道:“可是罗兰姐姐?” 罗兰轻轻点了一下月檀的额头,嗔道:“少爷再疼妹妹,妹妹也不能偷懒,今日是我撞见了,明日若是被旁人看见,只怕要说妹妹你仗着主子肆意妄为了。” 对罗兰这种摆在明面上的为难,月檀既觉得新奇,又觉得无奈,她毫不在意的说道:“罗兰姐姐不知道,我平日很勤快的,所以秦嬷嬷才特意给我放了半日假。” “所以正巧被我抓住了?就算是秦嬷嬷疼你,妹妹也不该这样轻省。”罗兰挑眉,看了月檀好久,见她丝毫不示弱,这才哼了一声,接着说道。 “听说妹妹的绣活儿精致,这大半日的,怎么就不能给少爷做个荷包,莫非做一个就能累着了?少爷不爱穿外面做的衣服,现在白芷姐姐不在了,妹妹接了她的差事,就得上心。” 说来说去,归根结底原来还是在白芷的差事上。 月檀一挑眉,丝毫不示弱:“少爷是不爱穿外面的衣服,但也不爱佩荷包啊,我们这些做丫鬟的,得看主子喜欢什么再做什么,不能自己喜欢什么就做什么。” 罗兰心中暗道:果然白芷姐姐说的对,这个月檀可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主儿。 “妹妹果然如白芷姐姐说得那般聪明,看来我是白做恶人了。”罗兰及时鸣锣收兵,软和了语气,叹道:“妹妹记得一切以少爷为先,用心服侍少爷,姐姐我就放心了。” “我记得了,会守好本分的。”月檀特意在“本分”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笑语晏晏的回了罗兰一刀。 罗兰没吃到好处,也不恼。 她和紫藤白芷这种负责管理内库和贴身伺候的内院丫鬟不同,她负责内院和外院的联系,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进入少爷的外院书房的丫鬟。 唯一,听起来就诱人的很。 因此,她向来自持见多识广,不爱和内院的丫鬟计较,反正少爷的心腹就那么几个,旁的人轻易进不来,何必自寻烦恼呢。 “妹妹知道守本分这个道理就好,不枉费少爷的苦心栽培。”话说到这里,罗兰想起一件往事,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恨意。 她不认生的坐到床榻上,将月檀也拉到自己身边,抚着她的头发,神秘的问道:“妹妹可知道,这屋里原先住的是谁?” “不知。” “妹妹住的这个屋子,原来是二等丫鬟海棠的,她本是跟我一年进的院子,后来没有守住自己的本分,犯了少爷的忌讳,被狼狈的赶了出去。”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来之前,二等丫鬟上有个缺。 罗兰有心叫月檀知道厉害,免得她不将自己今日的话放在心上,便缓声说道:“说起这海棠,和妹妹你倒是有些相像……” 当年,三少爷因岳姨娘之故,被二爷看重之后,二太太便在外面隐晦的传三少爷不敬嫡母的言论,叫人议论了多久,弄得满城风雨。 后来,若不是三少爷以一手好书法惊艳了整个京都,自证了名声,只怕早就被二太太毁了前途。 “后来呢?” 月檀哪里见识过这种深宅内的阴谋诡计,一时间听住了。 “后来?”罗兰咬牙冷笑。 二太太在三少爷品行上泼不了脏水,很快又想了另一条毒计,于是就有了要给主子“分忧”的“好”丫头。 说什么,因为三少爷生母早逝,方姨娘又仇视三少爷,于是便自告奋勇的当了二爷的红颜知己,并已经付之行动,得了二爷的恩泽,连二太太都允了,只求三少爷成全。 罗兰看着月檀如昔日的海棠一般,拥有美丽的容颜和不甘为奴的脾气秉性,笑道:“当然是给二爷当通房丫鬟,享福去了……” 罗兰话音未落,便被突然出现的紫藤打断了话头,她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指着罗兰的鼻子骂道:“罗兰,你再诓骗月檀妹妹,我就告诉少爷知道,肯定不会饶你。” ------------ 第十七章 少爷的心尖肉 罗兰无趣的撇了撇嘴,知道紫藤来了,自己就占不到好儿,干脆赌气的掀了袖子:“告诉少爷,告诉少爷,你就知道告诉少爷。” 说完,便撞开她,独自走了。 紫藤喘着粗气,从桌上拿起一杯水,便灌了下去,等气息平复了,才解释道:“你别听罗兰乱说,这丫头的嘴里没一句实话,背主的奴才能有什么好下场?” 海棠如愿做了二爷的通房又如何?还不是没两天就被二爷厌弃了,又惹了老太太的厌恶,一顿板子下去就没了。 紫藤将月檀拉到自己面前:“这条路是小道,你可千万别学。只要你记得,府里多少丫鬟想进少爷的院子,偏你能得少爷的青眼留下来,日后也不要辜负了少爷对你的一片心。” “记得了,必不忘。” 月檀有些好笑,无论是紫藤白芷还是罗兰,不管每个人性格心思如何,但绝对都是李景明的职业吹。 紫藤见她依旧有些不在意,突然厉声说道:“你若是日后为了自己的私心前程,背叛了少爷!我头一个敢撕了你的皮!” 这一声如雷霆一般,震得月檀赶紧拉着紫藤的衣服飞快点头。 紫藤的脸上这才温和起来,她揉搓着月檀略有些粗糙的小手:“你看看我,再看看罗兰,出去了,谁不说是金娇玉贵的大家小姐?除了少爷,谁乐意咱们做丫鬟的,随意做衣裳打首饰吃燕窝?” 月檀知道这点道理,不说外头的,只说在这国公府里,有些姑娘小姐的日子都不如她们几个过得好。 “我心里很感激少爷的。” “这就对了。”紫藤颔首:“少爷总说,咱们这些做丫鬟的,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有幸到他身边,能松快些就松快些。” 少爷心宽,出了海棠那事之后,他也只说自己尽心了,若人家不领情,也是命中注定的事,但紫藤和罗兰却不甘心如何好的少爷被人辜负。 “那罗兰……”月檀轻声询问,还没说完,就被紫藤抢了话。 “妹妹可千万别和罗兰计较,她向来和白芷关系好,听说了白芷的事之后,难免心有不平,但她没有坏心,等日子久了,你们相处多了,她就明白你的人品了。” 月檀虽然心中不置可否,但面上却应了下来。 等紫藤走了,她的困意也彻底没了,便想着去小厨房捣鼓些吃的,给少爷送去大部分,剩下的小部分她就可以自己享用了。 这可能是在小厨房当差的唯一好处了! 月檀见小厨房里有大骨头,赶紧拿出来放到锅里,烧成底汤,一边等着汤底,一边揉面做馅儿,准备做馄饨。 馄饨做的是鱼肉馅儿的,将新鲜打捞上来的清江鮰鱼片成肉片,再把鱼肉剁成馅儿,等底汤开锅,将馄饨扔下去煮,煮熟后起锅盛出来就好了。 虽然操作简单,但鱼肉馅有没有嚼劲,馄饨煮的时间是不是刚刚好,是特别考验刀工和火候的。 等馄饨做好了,月檀本想安排个小丫鬟将馄饨给少爷送去,结果中途秦嬷嬷闻着味儿过来看了一眼,便拍板让月檀自己送过去。 月檀整理了下衣裳,便袖着手往正房而去。 院中的小丫鬟们都在干自己的差事,见到月檀,不管年纪比她大还是小,都赶着叫姐姐,有些殷勤的还引着她往正房去。 都是丫鬟,何必摆出高人一等的模样,月檀一一含笑谢过,对着挑帘子的小丫鬟道了一声谢,这才进屋。 屋里本来有说话声儿,见有人进来,先是停住,等看清楚是月檀后,刚才停住不说话的那人才笑道:“三堂兄屋里,何时来了一个如此貌美的丫鬟?” 月檀一抬头,就看见看见面上带着几分笑意的李景明身旁,正坐着一个年轻姑娘,杏眼微睁,顾盼生辉。 李景明见她有些无措,便温声提点道:“过来见过二姑娘。” 二姑娘李湶闻言,微微挑眉,端起手中的茶碗送到嘴边,低头掩饰住眼中的惊讶:三堂兄对这个丫鬟的态度,似乎有些太和煦了。 月檀一听,便知道这是国公府的二姑娘,连忙给她见礼。 待她起身后,二姑娘便拉着她的手和李景明说笑:“到底是三堂兄屋里的丫鬟,瞧这水灵的,只怕平日里,就是三堂兄也舍不得使唤她呢。” “她还小呢。”李景明淡淡的解释了一句,“你别说我,你院里的那个贴身丫鬟,出来进去就跟个副小姐一样?” “哎,我就说了一句,堂兄就有无数句等着我。”二姑娘故作哀怨地说:“我这回可是碰见堂兄的心尖肉了,就饶了我吧。” ------------ 第十八章 比主子还体面 月檀听着这话就不太对,什么叫李景明的心尖肉?她正在犹豫要不要回嘴,就听到李景明微斥。 “又胡说什么呢?可是要成亲的人了,说话都这么不在意了。”他看了月檀手里的食盒一眼,“你这是又做了什么吃食?” “馄饨,少爷趁着热乎,赶紧吃了吧。”月檀抿嘴,将李景明手边冷掉的茶捧起来,“我给少爷换茶去。” “堂兄就会打趣我。”二姑娘掩唇笑了几声,拉住月檀不让走,“堂兄有这样贴心的人儿,可叫我羡慕得不行,更不敢怠慢了,等回去了我就叫人拿两匹江南供上来的料子给你做衣裳。堂兄,可行?” 李景明不爱讲究那些“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边吃着馄饨,一边问道:“听说,你手里有几匹金缕的桃花锦?” 李湶虽是庶出,但既是大房的长女,生母沈姨娘又颇为受宠,嫡亲弟弟聪明伶俐,娘舅沈家借助国公府起家,现在也做着八品小官,因此手上很是宽裕。 “堂兄连我手里的好东西都惦记上了。”二姑娘假作心疼,连声答应下来:“一会儿我就命人取来,不然堂兄又该惦记上别的好东西了。” 月檀见二姑娘在李景明面前如此言笑无忌,便猜到这对堂兄妹的关系是真的不错,她将李景明吃完的空碗收在怀里,又端着冷掉的茶杯,出了屋子,到隔壁茶房添了两碗热茶。 将二人的茶都换过之后,月檀刚想告退出去,就被李景明阻止,叫她站在旁边,然后对着二姑娘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儿?” “堂兄猜着了?”二姑娘不是扭捏的性子,便将自己的烦心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 原来,二姑娘到了说亲的年纪,上个月,大太太给她定下了一门亲事,男方是翰林张学士家的嫡幼子,一位年轻的庶吉士。 表面上看,的确是门好亲事,虽家境不大富裕,但人品端正,又是正经的书香门第出身,就连大爷也挑不出一点错儿来。 但沈姨娘的心里就是放不下,她了解大太太的为人,那般面慈心恶的人怎么可能如此好心。 二姑娘见李景明一直认真的倾听着,便苦着脸说道:“如今,我也只能厚着脸皮来求堂兄了。 “求我?”李景明不解道。 “是啊,堂兄在外面朋友多,消息也灵通。”二姑娘求道:“劳烦堂兄帮忙打听一下那位张家公子,最好是隐私一些的消息,不妨和兄长说实话,我这心里一直不太安生。” 李景明见二姑娘紧张的看着自己,好像生怕他不愿得罪大太太而拒绝她,心中顿时软了,敛目答应下来:“你放心,这件事儿交给我去办,你就放心吧。” 二姑娘连忙又说了好几句奉承的话,这才准备离开。 临走时,她拉着月檀的手不放,向李景明央求道:“三堂兄,让这位妹妹送我回去吧,顺便去拿那两匹桃花锦,过会儿我再让人将她完完整整的送回来。” 说完,也不管李景明答应不答应,便强拉着人走了出来。 路上,二姑娘询问抱着月檀的手臂,说了好多贴心话,央求道:“好妹妹,你可千万要在堂兄面前替我美言几句,一定要仔细的将人查一查,这可关系到我的终身大事呢。” 二姑娘这般性情,令月檀有些哭笑不得。 她感念二姑娘没有主子的架子,便提醒道:“二姑娘在外头可千万别说这句话。” 庶出子女嫌弃嫡母安排的婚事,这若是叫外面的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说二姑娘不动尊卑,不敬嫡庶呢。 “你和我姨娘说的一样,放心吧,我有分寸。”二姑娘小声与月檀说道。 俩人正说着,只见前头的假山旁,坐着几名女孩儿,四周还有不少丫鬟服侍。 那几名女孩见着了二姑娘和月檀,其中最大的那个连忙喊话:“二姐姐,你这是从哪里回来啊?” “是我几个妹妹。”二姑娘在月檀耳边小声提点完,这才应声过去,“你们几个今日怎么有空聚在一起了?” 国公府二房子嗣里共有姑娘四人,再加上两位表姑娘,除去已经出嫁的大姑娘之外,竟然全都在这儿了。 月檀走过去,福身道:“擎苍院月檀给姑娘们请安。” 擎苍院,便是李景明的住所名字。 几位姑娘的目光落在月檀的衣服上,个个露出了然的神色,敢穿得如此别致,果然只有擎苍院的受宠丫鬟了。 ------------ 第十九章 庶出恭维嫡出 三姑娘李湲和二姑娘就差了不到一岁,同为大房庶出女,但姨娘不在身边的她,处境就难了许多,平日里最会奉承人,轻易不肯得罪任何一个,哪怕只是个丫鬟。 她第一个将月檀搀起,语气十足的亲近,含笑说道:“既是三堂兄处的姐姐,快不必如此多礼。” 见三姑娘如此没有主子的架子,站在一旁的一名身穿大红底牡丹刺绣缎面衣裳的女孩儿,目中便露出了几分讥讽。 如果是老夫人或两位太太处的丫鬟,他们这些少爷姑娘遇上了,称呼一声姐姐,态度礼遇些也就罢了,一个庶子身边的丫鬟,也值得她们如此重视? 果然,有了做妾氏的亲娘,自己都不敢拿自己当主子。 月檀见女孩儿情绪如此外露,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恐怕李景明在她心里的位置也有限,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恐怕这个就是四姑娘李涓了,身为二太太的嫡出女,自然看不上庶出的三少爷,并别提她这个庶出兄长的丫鬟了。 三姑娘听到了四姑娘的冷哼,却只做不闻。 她虽然和这位三堂兄不太熟悉,但她的同母兄长二少爷李溶却很是崇拜三堂兄,曾多次向她提起过三堂兄在府外的生意和名声。 今日,她不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可以奉承三堂兄的机会,怎么可能错过,她越发和颜悦色起来。 “听说,前几天三堂兄身上不爽快,我这个做妹妹的有心去探望,却又担心打扰了三堂兄的清静,便劳累这位姐姐多照顾了。” 一边说,一边自手腕上撸下一串琥珀连青金石的手串,亲自套上月檀的手腕。 “这如何使得?”月檀见手串上的琥珀晶莹剔透,青金石颜色浓艳,显然是上品的首饰,连忙推却:“姑娘赏的太贵重了,服侍少爷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三姐姐,你看着这丫头还不领你的情呢。”三姑娘阴阳怪气地插话,“人家主子手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肯定看不上你的手串。” 她上下打量了下月檀身上的衣裳,目中难掩怨愤,冷笑一声:“到底是人家心尖上的人儿,瞧瞧这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主子呢。” “四妹妹!”二姑娘本在作壁上观,见四姑娘越说越不像话,转头叱道:“好好喝你的茶吧,不然下一次又在人家面前露了丑,又要哭鼻子了。” 四妹妹有二太太这个亲娘撑腰,自然可以不把三堂兄放在眼里,但三堂兄知道自家丫鬟被人欺负了,她都没有试图阻止过,恐怕她求的事儿就要黄了。 二姑娘和李景明交往颇多,很清楚自家三堂兄那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护短脾气。 但这句话却刚好捅了四姑娘的肺管子,她涨红了脸,倔强的不肯放过:“本来就是!你看她穿的衣裳料子,你们几个谁能当日常衣裳穿的?” 四姑娘一句话,不仅得罪了自家两个姐姐,就连两个客居在府上的表姑娘都没有放过。 在大户人家里,得势的奴才本就比不得势的主子还要风光,但大家私下清楚是一回事儿,放在台面上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吴嫦天生性格软,脾气好,又是因为父母双亡才被接到府里照顾的,底气不足,自然不敢说话。 但另一位表姑娘韩婴娘却不同了,她是二太太娘家姐姐的爱女,家境不俗,家资颇厚,只因生性不爱华贵,便也被四姑娘归到了寒酸的群体里,不免有些气闷。 韩婴娘坐在一旁慢慢品茶,姿态雍容的调侃道:“四妹妹若是不服,不如多去看望三表哥几次,三表哥必不会吝啬好东西的!” “他若是知礼,就该将手里的好东西先送给我挑选,难道还要我一个嫡出的去恭维他一个庶出?” 四姑娘一脸的刻薄,一句话再度得罪了自家两个姐姐。 二姑娘简直要被气笑了。 庶出比不上嫡女?那四妹妹就别眼馋三堂兄的好东西啊? 平日里,四妹妹就爱仗着嫡出身份,对三堂兄不恭敬,还期盼着人家不要脸面的追着奉承你?这样性格的女孩,竟也是她的妹妹? 三姑娘更是觉得脸烧得慌! 她不就是一个庶出的去恭维四妹妹这个嫡出的吗?原来四妹妹平日里就是如此看待她的? ------------ 第二十章 最爱掐尖要强 韩婴娘嘴角露出了极淡的讽笑,亲昵的走过去挽起四姑娘的胳膊:“前几日,姨母不是才给了你两匹洒金五彩凤凰纹的蜀锦吗?比这衣裳不好嘛?竟还这般计较?” 四姑娘一想到那两匹流光溢彩的蜀锦,立时就不气闷了,高高兴兴的跑去喝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韩婴娘两句话就给她下了“小气”“计较”“贪财”的贬义词。 韩婴娘又嘴角含笑的劝了月檀一句,再给四姑娘加上一层“跋扈”的光圈:“四妹妹被姨母从小宠到大的,这位姐姐多担待一些,别跟她计较。” 月檀觉得四姑娘十分可笑,即便察觉了韩婴娘的用心,却不想提醒,只回了一句:“表姑娘客气了。” 三姑娘旁观了这场戏,见月檀自始至终都沉稳的站在那里,不露丝毫声色,既吃惊于她的城府之深,又庆幸自己这次拉拢没有做白用功。 她拉着月檀的手,贴心的说道:“四妹妹的身份……委屈你了。” 二姑娘看了眼始终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表姑娘吴嫦,语重心长的说道:“四妹妹身份贵重,咱们都比不过,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只得委屈你了。” 表姑娘吴嫦抿了抿嘴,本就低垂的头再度低了些许。 三姑娘立刻笑道:“二姐姐喜事将近,只忙这些就够乱的了,哪里还有时间顾别的呢?” 二姑娘撇了一眼四姑娘,笑道:“如果忙不过来,还得借妹妹的丫鬟帮衬帮衬呢。” “二姐姐只管使唤她们。”三姑娘的目光也在四姑娘的身上转了一圈,“只是,我的丫鬟也是娇养大的,二姐姐爱惜些。” “说得好像我身边的丫鬟不是娇养大似的?”二姑娘也笑道。 四姑娘正喝着茶,不雅的“嗤”了一声,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茶,眼珠一转,将一碗茶放进月檀的手心,目光殷切:“你既然是娇养大的,快尝尝,这是什么茶?” 月檀虽然不知道四姑娘叫她喝茶的原因,但主子给的东西,就算是毒药也得谢恩,然后喝下去。 她硬着头皮,将茶喝了个干净,只觉得这茶入口清冽温软,清香至极。 “知道这是用什么水泡的吗?”四姑娘撇着她,一脸的不屑。 “奴婢不知。”月檀果断的回道,且不说她前世每日忙于赚钱,于茶道上本就是一知半解,何况她一个丫鬟本来就不该懂得茶道。 “呵!这都喝不出来,也配说是娇养大的?真是个没见识的!”四姑娘在一旁冷笑道:“都说你家主子最是风雅,一手书法如书圣再世,怎么贴身的丫鬟竟连这个都不知道?真是丢了你家主子的脸。” 见她连着发难,月檀脸色一冷。 如今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若还是不出声,岂不是显得少爷也太好欺负了。 月檀淡淡的说道:“奴婢才到少爷身边不久,自然学不到少爷的风雅,等日后奴婢学完了,再请四姑娘看看,姑娘也就知道我们主子的风雅了。” 她这话说得不卑不亢,还暗指了四姑娘只配和丫鬟谈论风雅。 二姑娘露出赞赏之色,见四姑娘又要拍案而起,便横眉道:“四妹妹若是身体不适,就回去休息吧!” 四姑娘是二房的嫡女,她也是大房的长女,真拼起来,在老太太面前还不一定谁更得看重呢,她让着四姑娘是顾念姐妹情谊,可不是怕了她。 四姑娘眼见姐妹们神色冷淡,知道自己今日是讨不到好了,便冷笑了一声,起身就走。 韩婴娘见她招呼都不打一个的扭身就走,慢悠悠的替她赔了罪,便起身追了过去。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起来。 良久,三姑娘叹了口气,“四妹妹最爱掐尖要强,如今越发不将咱们看在眼里了。” 二姑娘劝道:“她性子骄纵,你多让着些。” 都是一个祖父,谁比谁高贵! 三姑娘这话都到嘴边了,又咽了回去,她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泄气道:“不过是个泡茶的水,能有多金贵?莫非她们喝了去年的雨水,就比我们风雅了?真讨厌!” 自古,嫡庶之间最明显的差距便是教养上,庶出的姑娘能读书已经很了不得了,哪里知道就连喝个茶都有各种讲究。 上个月的群芳宴上,端王府的小郡主在茶水上埋汰了自家庶妹,引得京都各家嫡出姑娘们有样学样,纷纷借此埋汰自家庶出的姐妹。 月檀闻言,想到关于泡茶的一件趣事,不由的神色一动。 二姑娘见她神色微动,想起三堂兄前几日传出“身子不爽利”的原因,心中一动,笑道:“好妹妹,你可有什么主意?” ------------ 第二十一章 他的私密习惯 “奴婢没有。”月檀并不想在这个时候露脸。 二姑娘不依不饶,笑道:“你就随便说说。” 月檀微微犹豫,见二姑娘执着的样子,又想到刚刚她的维护,这才轻声说道:“这去年的雨水也可以有很多讲究,打过竹叶的雨水、自花瓣上滚落的雨水、清明时节的雨水等等。” 她敛目想了想,前世做茶馆生意时学到的知识,继续说道:“但不管是多讲究的雨水,都比不过雪水风雅,用冬日梅花花瓣上的雪泡茶,茶香还会带着淡淡的梅花香。” 三姑娘惊讶的一拍手,“好风雅啊,你是如何知道的?” “奴婢从古书上看到的。” “你竟然识字?”二姑娘诧异极了,见月檀态度恭敬,却不卑微,心中对她的看重更多了几分,“三堂兄的贴身丫鬟,果然得有点真才实学才成。” 三姑娘得了计策,抚掌笑道:“二姐姐回头就拿这个点子去撑撑脸,也叫那翰林家知道知道什么是风雅!” 二姑娘见她得了好主意,第一反应竟是送给她去作脸,心中升起了几分感动。 她想起上次群芳宴上,张翰林家的嫡女对她百般看不上的样子,忙问月檀:“好妹妹,你还有其他好法子吗?都告诉我吧。” “奴婢若不是凑巧在古书看到这个点子,单凭自己这榆木脑子,哪能想到这些。”月檀觉得,她今日出得风头够多了,再不肯多讲。 二姑娘没再追问,又拉着三姑娘和表姑娘吴嫦闲话了几句,这才散了。 月檀将二姑娘送回院子,又带着一堆的赏赐回了李景明的擎苍院。 刚回屋,还未歇口气,便听见外头有人笑了一声,一探头,就见紫藤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月檀忙请她坐下,问道:“姐姐怎么来了?” “听说,你今日出了好大的风头,还没回来呢,三姑娘表姑娘的赏赐就已经送过来了。” 月檀闻言,有些惴惴不安,“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 “维护少爷的名声,如何有错?”紫藤招招手,叫来了在屋外候着的小丫鬟,让她们将她带来的东西放到桌子上。 “这套茶具和这几罐好茶是三姑娘命人送来的,说谢你帮着出了个好主意,这几样儿不值什么,是三姑娘的一番心意,让你收下。” “这两匹哆罗呢和倭缎,是舶来的西洋料子,并不十分贵重,只是图个新鲜有趣,是少爷赏你的,说你今日受了委屈,却很识大体,该赏。” 月檀心想,她又不是没做过舶来品的生意,还不知道这哆罗呢的价格嘛?一匹一二百两银子的价格,还不算十分贵重吗? 这样对比起来,那套百合花样式的粉彩茶具便显得稀松平常了。 她刚想推却,紫藤便起身要走:“东西我送到了,这就回去了。” 说完,也不理会月檀,径直走了。 …… 自从月檀在几位姑娘面前出了风头,紫藤就越发的器重她了,就算她再怎么抗议都没有用,因为这回就连秦嬷嬷都表示了支持。 月檀知道再也低调不了,便认真的和月檀学期了伺候人的差事。 泡茶要用多烫的水,回主子的话要怎么说,李景明什么表情是讨厌什么表情是喜欢,只要是月檀想得到的细节,她都一个不漏的问了一遍。 紫藤马上就要出府嫁人了,自然也乐意卖她一个好,再者,她和罗兰的关系很是一般,若是以后有求于少爷,恐怕还要月檀帮着美言几句。 因此,不管月檀问她什么问题,她都不厌其烦的一一解答了。 紫藤见她表情认真的记着李景明的习惯,就连喜欢穿什么布料的衣裳,喜欢什么款式的鞋子都一点不漏,忍不住笑着打趣。 “看你这么认真,我觉得自己这些年真是太懈怠了,有些事情我都没有注意过。” “是我怕自己哪里不注意犯了错,惹少爷生气。”月檀放下小本子,抿唇笑了笑。 前世,就算是最困难的时候,她也没有讨好过别人,伺候人对她来说真是个难事。 “少爷是很好说话的人,你不用太忧心。”紫藤好奇的问道:“我这么说一遍,你就能直接记住吗?” “要不要我背给姐姐听听?”月檀笑道。 她平生最自豪的便是这幅身体,五感极强,前世曾遇到过一位修体的高僧,被高僧追了一个月,非说她是修习禅理的好苗子,要渡她为尼。 紫藤好奇的点了点头。 月檀的声音软糯而绵甜,一连串的话停都没停的背了出来:“少爷喝茶喜凉不喜热,冬季喝温,夏季冰镇,不喜甜味,喜欢清淡,不喜脂粉香气,喜欢用薄荷或茶香的熏香……” 李景明本来没想偷听两个女孩子的私房话,只是刚好走到这里,又听到俩人说起他的习惯,才倍感好奇的停下来听听。 他听到自己的习惯被人全部说出来,让他有种莫名的别扭感觉,特别是听到他穿鞋喜欢先穿哪只脚,每晚什么时辰起夜时,感觉就更强烈了。 ------------ 第二十二章 和她姑姑一样 随着月檀的工作越来越顺手,李景明也越来越爱用她。 忙碌让她暂时忘了四少爷和玉扇的事儿,直到……李景明查出了二姑娘亲事的内情,命她去将二姑娘请来擎苍院,路过偏僻处时,竟然遇到了许久不见的四少爷。 肥硕的身材,被肥肉挤到变形的五官,因为好几日没见到他的桃花仙子而上火心急,脸上还冒出了痘痘,下巴和额头一片红色。 月檀看到他,就想起玉扇被打成那种模样的样子,行了礼就想避开。 四少爷却拦着不让她走,看着她略显苍白的小脸,怜惜地说道:“桃花仙子怎么瘦了?这样可怜的模样真叫少爷我心疼。” “三少爷还等着奴婢回去奉茶,还请四少爷不要为难奴婢。” 四少爷搓着下巴,眯着眼看着桃花仙子,“伺候老三那个两面三刀的人有什么好?桃花仙若是来伺候我……” 话没说完,便猛地向前一扑。 月檀连忙躲开,皱着眉道:“四少爷请自重,奴婢是三少爷的贴身丫鬟。” 这时代,贴身丫鬟跟通房差不多一个意思,她本以为四少爷会稍稍收敛,却没想到他一脸的无所谓。 “贴身丫鬟又如何?难不成就不是我们国公府的下人了?既然是国公府的下人,主子让你怎么伺候,你就得怎么伺候。” 四少爷脸上挂着淫邪的笑容,他以前顾念着老三不敢直接动手,结果老三竟然联合姓方的贱人一起陷害他,让他白挨了一顿打,还没落到好。 反正他打都挨了,还怕什么,直接把人抢回去,大不了再挨一顿打就是了。 “四少爷你就不怕老夫人生气?”月檀往后挪了几步,论力气她比不过,但跑步总还是可行的吧。 提到老夫人,四少爷略微犹豫了一下,但很快那点犹豫又烟消云散:“我怕什么?若是让祖母知道了,她只会怪你不守本分,怎么可能怨我?” 月檀咬牙,因为她深知这是实话。 “所以小仙女你……” 四少爷还没说完,就见月檀一溜烟的跑了,他倒是想追,跑了几步就开始气喘吁吁,看见有下人路过,怕事情传到亲爹和祖母的耳里,只有忍下这个亏。 逃走的月檀到了一个月亮门,察觉到四少爷没追过来,这才靠在墙上喘气。 这次,她能跑,下一次估计就没这么容易了,她的处境只会越来越糟糕,得想个办法。 四少爷没追上月檀,便直接跑到二太太的院子里闹腾了起来。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帮我把月檀弄出来?再不快点想办法,她就该成老三的人了,我这么多年就求你办这么一件事儿,你都办不好,还有脸说对我好?” 老夫人纵然疼爱这个自小长在身边的孙儿,却不会事事依他,因此只能求助于二太太这个他平日看不上的他亲爹的续娶继室。 二太太听到这样嚣张无礼的职责,心像是被火烧似的,她眉头蹙起,很快又恢复成往日的慈眉善目:“不过是个下贱的丫鬟罢了,她不肯从你,我就送你个新的丫鬟如何?” 她又不是没有尝试过,可老三那个野种死活不肯交出那个丫鬟,她旁敲侧击的和二爷提了一嘴,却被二爷训了一顿,说她就是看不得老三好,她还能怎么办? 四少爷气得血液倒流,一脸不愿罢休的模样:“都怪你,这样标志的丫鬟,你要是想着我,当初就直接将她分到我院里了,现在也不会便宜了老三。” 说完,便气呼呼的跑着离开了,二太太想拦都拦不住。 二太太指着四少爷的背影,面上的慈善再也维持不住,厉声道:“他这是为了一个丫鬟怨上我了?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他怎么不去求老夫人,只知道压榨我?” 二太太身边最得力的杨嬷嬷安抚地说道:“四少爷就是有些小孩子脾气。” “都快要当爹的人了,还有小孩子脾气?”二太太瞪眼,“我就是对他太软和了,才治不住他。” “太太仁善。”杨嬷嬷恭维了一句,“太太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二太太扶了扶胸口,“擎苍院的事儿你打听了没有,那丫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听说,月檀这个丫头是岳姨娘娘家兄弟的大女儿,不然三少爷怎么如此维护呢?”杨嬷嬷赶紧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二太太。 闻言,二太太哼了一声,一脸的不虞:“原来是那个贱人的侄女,果然和她姑姑一样。长了一副妖媚的长相,勾的兄弟俩都惦记着,差点反目成仇……” ------------ 第二十三章 有新人忘旧人 “太太慎言!”杨嬷嬷赶紧阻止二太太说下去,转移了话题,“四少爷这个样子也不是个事,老奴怕这事要是让二爷知道了,又得怪您不会教养孩子。” 那话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二太太可得不了好,当年岳姨娘的事儿,可是老夫人亲手下的禁言令。 二太太嘬了一口清茶,顺了顺胸中的闷气,“既然我们的四少爷是真的喜欢那丫头,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不成全他呢?” 当年,岳姨娘是怎么死的?她不清楚,但老夫人在其中一定插了一手,那可是大爷二爷的亲娘,怎么可能眼看着一个能引来兄弟阋墙的祸根留在世上呢? 但她可不是老三和老四的亲娘,一个备受二爷器重的庶出长子,一个身份尊贵的原配嫡子,再来一个狐媚子转世的岳姨娘娘家侄女…… 哼!她就等着看好戏了! 杨嬷嬷猜到了自家主子的计策,有些担心:“老奴看月檀那丫头挺老实的,就怕她不中计。” “哪个丫鬟不老实会写在脸上?能勾得老四赌咒发誓说,若是得了人,以后再也不外宿柳街花巷,还要跟那些狐朋狗友断绝联系,一副痛改前非、浪子回头的架势,能是什么老实人?” “太太多虑了,四少爷对哪个丫鬟开始时不都是喜欢的吗?赌咒发誓的次数,就老奴知道的就数不清了。” “不,这个丫头不同,我只担心老三……” 那可是岳姨娘的侄女,二太太在心中想着,她现在唯一担心的便是老三这个一心放在那个外室和外室子的痴情人,佳人再好看,若是他不动凡人的心思,恐怕事后会直接将人送给老四,这场戏就唱不起来了! 杨嬷嬷贴心的提醒道:“老奴听院子里的丫鬟说,四少爷最近总在擎苍院附近的路上徘徊,瞧着像是想堵什么人,夜长梦多,不如……” “既是这样,那丫头就不能太久。”二太太轻易一句话,便决定了月檀的命运。 这世道,再天仙、再讨人喜欢的丫鬟,存在感太强,那就该灭了。 那头,四少爷李渤的日子过得简直度日如年。 每天翻来翻去的睡不着,对吃喝完了也没了兴趣,碰哪个丫鬟通房都觉得没滋味,硬生生的瘦了几斤。 他院里有个还算得宠的通房丫鬟烟柳,见此模样,出了个主意,李渤一听,立刻神采奕奕起来。 “奴婢算是知道了,少爷这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烟柳撇着嘴,不高兴地说道。 “怎么可能啊,你跟月檀一样,都是少爷我的心肝肉。”李渤大手一挥,把烟柳抱到腿上,一双手不老实的动得起劲。 虽然烟柳的容貌在丫鬟中也算拔尖,但李渤现在满心都是月檀那副极品美人的脸,再看她的脸就差了一丝味道,慢慢的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烟柳暗地里咬牙,把她抱在怀里还想着别人,她到底是有多不如月檀? 但她心里再不高兴,也牟足了劲儿,揉了揉李渤肥硕的胸膛,侧脸抛了一个媚眼,娇滴滴地道:“等少爷如愿后,只要别忘了奴婢这蒲柳之姿,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闻言,李渤哈哈大笑起来,眯成一条线的小眼睛藏在肉里,直接不见了影子,“你真有办法,把月檀带出擎苍院?” “奴婢和擎苍院的小丫鬟有点交情,知道那院里的罗兰丫头特别忌惮月檀,早就想做个筏子把人赶出院子了,四少爷有她相助,还怕不能得偿所愿嘛?” 李渤脑子里浮现桃花仙子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模样,口中不自觉的分泌了不少唾液,“想办法帮少爷我把人弄出来,事成后,就把你提成姨娘,怎么样?” 烟柳眼睛亮了亮,“少爷不会是在诓骗奴婢吧?” 李渤的手掌覆在她胸前掐了掐:“少爷从来不骗人,你让我如意,我就能让你如意。” 烟柳娇俏的甩帕子,嗔了声讨厌,心下开始琢磨起来,到底要怎么搞定罗兰。 李渤见烟柳这个小妖精一心为他着想,便嘿嘿一笑,肥硕的身体往她身上一压,连亲了好几口,拉开汗巾子狠狠揉了几把,“你这小妖精,快让爷好好疼你。” “少爷……”烟柳顿时媚眼如丝,拉着李渤不撒手,“等以后爷得了月檀妹妹,可千万别忘了奴婢。” 李渤在她的脖颈上吸了几个印子:“娇娇软软的,让爷怎么忘得掉你。” 一夜无眠。 ------------ 第二十四章 少拿老三压我 翌日,烟柳描着细长的柳眉,精神抖擞的挂着满面笑容去见了罗兰。 罗兰随意地给客人倒了杯凉茶:“你来寻我做什么?”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妹妹?” “有话直说,别跟我玩拐弯抹角的那一套,还有,谁是你妹妹,别乱攀亲戚。”罗兰皱眉厉声呵斥道。 烟柳脸上的笑僵了僵,低下头哀哀的说:“咱们姐妹之间,就不能好好说个话嘛?” “我可没有一个整日想着攀龙附凤、还想要背叛主子的姐妹!”罗兰斩钉截铁的说着,脑海中却不自觉的想起那些往事。 罗兰小的时候,是在岳姨娘的院子里做小丫鬟的,当时带她的姐姐便是烟柳,只不过她当时的名字还叫篱菊。 可是,姐妹情深的日子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随着岳姨娘的逝去,罗兰成了李景明的丫鬟,改了名字的篱菊却摇身一变成了四少爷的通房。 这在罗兰眼中,无疑就是背叛。 烟柳见打动不了罗兰,便直接说出目的:“我来找妹妹,自然是因为少爷的事。” “奉劝你,别动不动的就把乱七八糟的事,和我们少爷扯上关系。” 烟柳咬牙贴近罗兰的耳畔,“我知道,你觉得月檀碍眼,如今正有一个好机会……” “什么好机会?”罗兰鼓励烟柳继续说。 “四少爷对月檀一直恋恋不忘呢。”烟柳想的法子很简单,就是让罗兰把月檀叫出擎苍院,然后让四少爷如意,就算三少爷再不愿意,生米煮成熟饭,一切也都晚了。 烟柳把一切坦荡的说了,罗兰也暂时放下二人的芥蒂,问道:“若是她不肯出来怎么办?” “所以我才来找你商量,这个只有你办得到。”怎么让月檀不怀疑,她是办不到的,所以才要拖罗兰下水,再说多拖一个人,她也多一分安全。 “你让我考虑考虑。”罗兰没有立刻点头,现在一切都是烟柳说的,得等到她查出这一切都是真的,再行动也不迟。 等烟柳离开了,罗兰沉思了一会儿,扭身就往李景明的卧房走去,俩个人在里面谈了许久,罗兰才出来。 三日后的夜里下了一宿的春雨,次日凌晨,月檀就接到了罗兰的邀约,去后花园给李景明采露水。 等到了要踏出擎苍院的时候,月檀却有些踌躇起来,之前被四少爷穷追不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也不知道他现在放弃了没有。 去还是不去? 月檀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觉得罗兰和白芷是不同的两个人,可以相信她一次,不过走之前她还是去见了秦嬷嬷。 “你要出院子就出院子,又不是出府,怎么还特地告诉我一声?”秦嬷嬷笑盈盈的,比起罗兰白芷,她更喜欢懂礼貌又长得漂亮的月檀。 月檀皱了皱脸:“我总觉得心里不安稳,所以想跟嬷嬷说一声。” 秦嬷嬷笑道:“难道在府里,谁还能害你不成?要不要我差个小丫鬟陪你去?” 月檀摇了摇头,希望是她太多疑了,再说了,她也不能总蜷缩在院里不出去,“是我想太多了,嬷嬷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 踏出院门,月檀不安的心又重了些,她提起所有的警惕心,慢慢的往后花园走去,路过一片假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些心慌。 四少爷李渤透过假山的缝隙看到月檀来了,便径直冲了出去,拦在了月檀面前。 月檀见到李渤,就知道她最不想见的结果成了真,“四少爷,你这是想做什么?” 李渤瘦了以后,脸上的皮肉松弛下来,加上色迷迷的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看着像是纵欲过度,命不久矣的样子。 月檀默默的往后移了一步,寻找逃跑的路线。 “我想做什么?少爷我现在就想一亲仙子芳泽,只要你愿意伺候我,我什么都能满足你。” “四少爷请自重,这话要是让老夫人和三少爷听到了,四少爷也不好做人。” “你少拿他们威胁我,要是传出去了,我就说是你勾引我,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李渤放完了狠话,又恢复成笑眯眯的模样。 “少爷我不想对你动粗,但若是你一直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也只能先把你搞到手之后,再怜香惜玉了。” 李渤搓了搓手,配着他发青的肉脸,十足的猥亵。 月檀恶心得喉咙直冒酸水:“老夫人我不清楚,但是三少爷肯定会相信我,四少爷还是不要冒无谓的险。” 李渤向前的步伐顿了顿,把玩着手上的玉板指,脸上满是阴郁。 “你少拿老三压我。”他上前一步,就要抓月檀,“少爷我今天就要上了你,看看到底是你死还是我死?” ------------ 第二十五章 真的值得吗? 李渤瘦了一点,身体也灵便了一些,月檀想学上次一样,扭身逃跑,却被抓住手腕,重重的扔到地上,背部狠狠的砸在石头地上,被突起的石头磕了肌肤。 月檀疼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尖叫没有喊出口,就被对方狠狠的捂住了嘴巴,还拿了一条汗巾子堵住了嘴。 “贱人,老子今天就是弄死你,也要把你拿下。”李渤呼呼的喘着粗气,脸上的肥肉扭曲,压在月檀身上就要俯身亲她。 月檀哪能让他如意,她拼命挣扎,找了好几次终于找到男人腰肋处的弱点,狠狠的击打了好几次。 前世,她走南闯北多年,手底有些功夫防身,可惜现在十五岁的身体还在发育,力量太弱,锻炼了这么久,也没有增长太多。 李渤吃疼,缓了一缓,扬起手就想给她一巴掌。 月檀不甘得瞪大了眼睛,却见气势汹汹的李渤突的被人从后面一脚踹开,紧接着,李景明那张冷峻寡淡的脸,就直直映入她的眼帘。 李景明扫了一眼月檀,视线转向正趴在地上骂骂咧咧的李渤身上,提起他的衣裳,挥起拳头打在他的身上。 “三哥,三哥,我不敢了,不是我的错,是这丫鬟约我见面的,是她引诱我的,都是这丫鬟的错……” 李渤嘴上不断的求饶,一直念叨是月檀引诱他的。 李景明脸冷得恍若寒冰,拳头没有片刻的迟疑。 李渤被打得鼓胀了一圈,最后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发出杀猪似的惨叫。 有下人听到动静,赶过来一看三少爷在打四少爷,谁也不敢拦,有激灵的连忙跑去告诉老夫人和二爷。 等李渤被打得如同一滩烂泥般躺在地上,李景明才停了手,命下人将人抬到老夫人的万锦院里去,还将府上常用的大夫请来。 老夫人吴氏一看孙子变成这个样子,立时发出一声刺耳的惊叫:“渤儿——” 二爷李焕一看儿子成了这副样子,皱着眉瞪着李景明:“这是怎么回事?” “渤儿好歹也是你的弟弟,要是他哪里做得不对,你就不能好声好气跟他说吗?怎么能往死里打他呢。” 二太太周氏用帕子遮住快要上翘的唇角,假模假样的劝道:“就为了一个丫鬟,至于吗?难不成你亲兄弟还不如一个丫鬟重要?” 二爷皱了皱眉,第一反应便是维护李景明,“什么丫头?什么都还不知道呢,你乱七八糟的说些什么?清儿教训鲸溢自然有他的原因,难不成你觉得他会无缘无故打人?” 清儿指的便是李景明,鲸溢指的是李渤。 李府的子嗣,不管男女,都会按照“木火水金土”的单字来命名,男子年满十六岁后,由君师长辈取字,自此非亲近之人是不会再喊名的。 二爷喊李景明,称呼的是名,喊李渤,称呼的是字,可见其亲疏。 二太太咬了咬牙,心中暗骂丈夫偏心,又扭过头对老妇人说:“母亲,你看渤儿这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 “这话怎么能乱讲?大夫刚刚才说了,鲸溢修养一个月就能痊愈了,哪有性命之忧?”二爷皱眉训斥了继妻一句。 他看向李景明,清了清嗓子:“为父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的殴打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就成了。” 确认爱孙并无大事后的老夫人也冷静了下来,禀退下人,只留下二房夫妻俩、李景明和月檀,“让她先说。” 月檀此时的模样很是落魄,头发散落,脸上衣服上脏污不堪,但外表落魄,她却依然跪得笔直,平静的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 “你这丫鬟胡说八道,肯定是你不规矩,引诱渤儿!”二太太胡搅蛮缠的死活不认,若是将罪过都推给老四,那老三不就无罪了嘛。 二爷用手遮住嘴,咳嗽的一声。 在坐的人都不是瞎子,若真是这丫头引诱李渤,怎么可能反抗,弄成如此落魄的样子。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二爷朝李景明问道。 “是。”李景明神色冷峻的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四弟想强动我的人,我打他,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 二太太没想到他会如此坦荡的承认,见他想要将责任都推给老四,连忙开口:“渤儿就算做错了事,你教训他两句就是了,用得着把他打成这个样子吗?为了一个丫鬟,引得兄弟阋墙,值得吗?” ------------ 第二十六章 生辰七月初七 “你别添油加醋了。”二爷听到敏感字眼,立刻严肃的呵斥了二太太一句。 他对李渤的贪花好色一向看不过眼,见他如今竟然把色好到自个兄弟头上了,虽然也觉得李景明下手重了些,对并没有多大的气。 二太太见二爷靠不住,立刻向老夫人求助,虽然她们婆媳在别的方面合不来,但相信在溺爱李渤的方面,肯定观念一致。 “母亲,你看看渤儿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景明下手也太重了。虽说咱府里不讲究嫡庶,但为了一个丫鬟,就殴打自己的嫡出弟弟,是不是太过分了?” 老夫人虽然溺爱孙子,但并不是好糊涂,深知以孙儿的好色性格,这件事儿肯定错在他,但是,老二家的有句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为了一个丫鬟,引得兄弟阋墙,值得吗? 岳姨娘的例子摆在前面,她活着,两个儿子争抢得你死我活,她死了,两个儿子和睦得如同一个人似的。 “给我掌嘴!” 老夫人一声令下,随侍在旁边的老嬷嬷立刻准备上前掌月檀耳光。 李景明正低眸把玩着手上的玉板指,闻言,直接抓住了老嬷嬷扬起的手。 他嘴角轻蔑的扬起:“二太太这招借刀杀人的计谋使得好啊,合着,我姨娘死在这个计谋下,我姨娘的侄女还得死在这个计谋下?” 一石惊破千层浪。 “你说什么?”二爷仔细打量起月檀的脸,恍惚间,竟从这张绝色但略显稚嫩的脸上,看到了岳姨娘的影子:“她、她、她……” 老夫人的心间也跳了跳,害怕往事重演:“这丫鬟到底是谁?” 二太太深知月檀的身份,立刻瞪圆了眼睛喊道:“胡说,她是岳姨娘弟弟后来续娶的妻子带过来的孩子,和岳姨娘有什么干系?” “可能是有缘吧,就算托生到旁人的肚子里,也会想办法回到自己的家里。”李景明轻描淡写的补充了一句:“她的生辰是七月初七。” 七月初七! 这个生辰如惊雷般震在二爷的心上,他越发仔细的打量起月檀的面相,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越看越觉得如岳姨娘再世。 他状似无意的抹了抹眼角的水渍,和蔼的说道:“清儿,快带她回去看大夫吧,真是无妄之灾,都伤成这样了。” 李景明捏着月檀的手腕把她拉起来,手掌很用力,让月檀感觉手腕上像是被拷了一个枷锁一般。 “站住!话还没说完,你们要去哪里?”二太太不知七月初七有什么特殊含义,面色发青的呵斥道,她还不信了,她整治不了李景明,难不成连个丫头都动不了。 李景明闻言,眸光似笑非笑,带着几分嘲讽般的看了看二太太,又看了看老夫人:“祖母、二太太,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们就先走了。” 二太太还想说什么,却被老夫人打断。 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既是这样,景明就先把人带回去吧,若是还有什么疑问,得渤儿醒来,咱们再议。” 月檀看着李景明平静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疑惑。 七月初七?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 李景明虽然救了月檀,却没有想要跟她多解释的意思,把她扯出万锦院之后便松开了手,径直往擎苍院走去。 月檀如履薄冰的跟在他身后,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感觉时间都被拉长了,等停下步子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背的汗。 李景明停住步伐,目光落在月檀呜乌鸦鸦的发顶上,她头发散乱,虽然刚才收拾了一下,但发顶依然有一簇发丝突兀的耸在头顶,让人看着心烦。 月檀触到他眼眸里的阴鹜,低声说了一句:“多谢少爷救了奴婢。” “闭嘴。”李景明心里突然升起一股烦闷,蹙起眉,径自回屋。 月檀愣愣的看着李景明的背影,她都做好了心理准备,等他处罚,却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走了? 月檀前脚刚回到自己的屋子,后脚便来了个意外的客人。 “这是少爷让我拿过来的。”罗兰冷着脸问道:“你跌到了地上,背上的伤肯定擦不到药,我来帮你吧。” 她看月檀脸上已经擦过药的伤,心中不禁为少爷不平,少爷想着给她送药,结果她倒好,不仅没去找少爷解释,自己倒是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所以,你提前就知道四少爷在那里?”不然罗兰怎么知道,她摔到了背?而且,李景明来得也太巧了。 “你知道了?” 罗兰一直不喜欢月檀,觉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能伺候少爷是件多么荣耀的事啊,但她的眼中却一直有股不甘于人下的倔劲儿,別说讨好少爷了,那股敷衍劲连她都看得出来。 ------------ 第二十七章 二十二岁成人 “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像是千金小姐,跟我们这些丫鬟是不一样的,所以才如此不甘于人下。”罗兰掀开月檀的衣裳,看她这身如凝脂般的肌肤,又羡又嫉:“或者是个仙女?” 擦破皮的地方在如玉肌肤的映衬下,格外得触目惊心,纵然罗兰不喜欢她,手放上去的时候,却忍不住放轻了力气,轻柔的将药膏抹了上去。 “四少爷身边的烟柳让我将你带出擎苍院,我答应了。”说到这里,她偷看了下月檀的表情,才继续说道。 “但我将一切都告诉少爷了,少爷说躲着不是办法,打算抓四少爷个现行,瞒着你,是怕你露出马脚。” 其实,从月檀看到李景明身影的那一刻,已经有所猜测了。 “少爷气消了吗?” “我还以为你会憋住不问呢,少爷还在生气呢,脸阴的像是下暴雨的老天爷。不过你放心,少爷不是生你的气,这不还让我拿药来了,少爷生的是自己的气。” 月檀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药膏味,脑中思绪万千。 李景明鲜少管事儿,一管事就雷厉风行的清空了擎苍院大半的丫鬟,并交代了府里管事的下人,以后若他没有要求,这院里只进小厮,不再进丫鬟。 国公府的一干主子听说了这个消息,纷纷当做不知道一样,唯有二爷李焕将他单独叫到了书房。 “之前,我当着老夫人不好让你没面子,就没有多问,现在只有我们俩人,你实话实话,这个月檀真的没有勾引你四弟?” “事情经过如何,父亲应该已经知道了。”李景明薄唇抿起,对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不想回复。 的确,事情的始末,李焕已经通过逼问,知晓了全部内容,他这么问只是想试试李景明的态度。 “我知道是一回事,你告诉我是另外一回事。”李焕敲了敲桌子,“你跟为父说说,这个月檀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景明蹙了蹙眉,嗤笑一声:“父亲不是已经猜到了吗?还非要明知故问。” 李焕证实了自己的猜想,顿时沉默了。 他这一生,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李景明的生母岳绸,她本该称为兄长的通房丫鬟,却因为自己的一见钟情,不得不背负红颜祸水的名声,成了他的通房丫鬟,致死都是通房丫鬟。 他想起,岳绸难产大出血时解脱的眼神,想起那个在七月初七出生,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咽气的女儿,终于释怀了。 不管儿子是真的以为月檀是他妹妹的转世,还是拿它当借口保人,都这样吧。 李焕深深的叹了口气,“你要有分寸,不能因此对她太过放纵,她毕竟只是个丫鬟,若你以后娶妻了,哪家闺秀能忍受得了?” “父亲,我暂时不想娶妻。” 见儿子说到娶妻就皱眉,李焕又是气又是心疼,“那你始终也要娶妻!你不会还惦记着外面那个女人和孩子吧?” 若不是儿子年轻时不谨慎,在外面置个外宅,不仅让那外室生下了庶长子,还对外放话说会全力培养那孩子,以儿子的相貌才华,怎么可能到这个年纪娶不到妻子。 见儿子垂眸不理,李焕捂着胸口:“为父不想逼着你娶妻,但你总得成家立业吧,你给我一个期限,到底什么时候愿意娶妻?” 思虑了半晌,李景明给了一个期限:“三年。” 虽然时间不短,但儿子愿意松口,李焕依然喜笑颜开:“三年就三年,这三年里为父不逼你,但三年后你一定得点头同意娶妻。” 李景明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反正,三年后他就二十二岁了,身体也都发育正常了,也该到了娶妻的时候。 见儿子点头,李焕高兴了,又想到了月檀的事:“月檀那丫头,不如为父收个义女,你觉得如何?” 李景明委婉的劝他改变主意:“还是算了,太太和老夫人该为难了!” 李焕懊悔自己出了个无用的主意,就道:“既然这样,就照你的意思来,平日里多照顾照顾她就是了。” 李景明低下头,掩饰住那抹嘲讽的笑容。 回到擎苍院,李景明远远的便看见低眉顺眼的月檀,冷眼一扫到他的身影,低声叫了声“少爷”,便没有了下文。 李景明几次都想找她解释,但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利用是真的利用了。 秦嬷嬷觉得总是这样也不是回事儿,便央求紫藤去劝劝月檀,先跟少爷服个软,紫藤嘴上答应了,却先协着秦嬷嬷把院子都整顿好,这才去了月檀那儿。 紫藤进门就笑道:“这才几天啊,你怎么就瘦成这样了,是不是每日的补品都没有好好吃?” 这几日,月檀虽然没有上工,但每日都能接到小厨房炖的补品,据说是李景明特意交代的,补品原料都是从他的私库里取的上等货色。 月檀摇了摇头:“是你圆润了,才觉得我瘦了。” 紫藤挽着她的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颌:“我已经定了婚期,就在下个月,最近几天秦嬷嬷一直盯着我喝补汤,争取进门就怀孕呢。” 她见月檀虽然在笑,但眉间的忧愁却没有消散,叹了一口气:“若你觉得咱们俩还算说得上话,就跟我说说吧,你到底在愁什么?” ------------ 第二十八章 魅力不可言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闹什么脾气,但就是……梗得慌。” 紫藤皱眉,戳了戳月檀的脑袋,“你呀,有时候见你挺聪明的,怎么这个时候就像是个榆木脑袋?你不就是觉得少爷利用你惩治了四少爷和二太太,所以心里过不去嘛。” 她环视了下屋内的装饰和梳妆台上的首饰,对她有几分恨其不争:“少爷是主子,咱们是丫鬟,是伺候少爷的人,本身就不是平等的两个身份,你矫情这个还了得?” 说着说着,紫藤的语气就有些重了。 “别说只是小小的利用,就是让你赴汤蹈火,你还能拒绝不成?咱们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跟主子耍什么脾气?”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 月檀的眼中透出一丝迷茫,她自然晓得身为主子的李景明,已经做得很通情达理了,毕竟也没有真的让她去冒险。 可她却固执得并不想认同这份好,固执得拒绝用紫藤罗兰的思维看待事情,她怕她被同化了,彻底变成了丫鬟月檀,而不是女商人月檀。 “你不想什么?”紫藤不解地看向她,“你难不成还怨上少爷了?” “不是。” 月檀连忙摇头,仔细想想,她可能的确如罗兰所说的一样,把自己当作仙女了,固执的抱着前世的心态不改变,却忘了如今的境遇已经改变了。 “我晓得错了,如果不是少爷救我,估计我现在已经被送到花船上接客了,哪里有如今的安稳。” “你能想通就好。”紫藤不知道她是怎么想通的,但能想通就是好事,她拍了拍月檀的肩,“你晓得这府里的人,没有对你你落井下石是为什么不?” “因为那些补品?”月檀歪过了头,细腻的肌肤发着莹莹的光,眼波流转间带出一抹稚嫩的风情。 “更重要的是,你惹来这么大的麻烦,放在别人身上,早不知道被老夫人和二太太惩治多少次了,但你却能安安稳稳,别说受罚了,连饭都没有缺过一顿,有少爷护着你,谁敢给你脸色?” 月檀闻言,捏了捏拳头,认真的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有时候,想通一件事只需要一个契机。 跟紫藤谈过之后,月檀的脑子就转过弯了,不再去想同化不同化的事,而是想着如何面对现在的困境。 月檀转变了心思,擎苍院的人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她的改变。 这日,李景明一进院子,便看到月檀穿了一件浅桃色蝴蝶穿花的儒裙,带了一套蝴蝶样式的珍珠头面,笑到露出了脸颊的两枚梨漩,眼睛盈盈的泛着光,赏心悦目极了。 “奴婢今日在小厨房忙活了半天,包圆了少爷的午膳,还请少爷赏脸,品尝品尝。” 月檀做的是三菜一汤,一道是人参笋,细竹笋切成人参状,加蜂蜜水调和,口味微甜;一道是腐干丝,切得极细,用虾油拌好,鲜味四溢,最后一盘是连鱼豆腐,鲜香无比,软滑可口。 几道菜连着一盅汤摆在一起,颜色相宜,看着就很有食欲。 李景明举筷尝了一口,轻皱眉头。 月檀胆战心惊,“少爷,不好吃嘛?” “不是,味道很好,只是我没心情。”李景明扔下筷子,面色沉郁的吩咐紫藤道:“你去把二姑娘请过来,说我有要事和她商议。” 紫藤不明所以的答应下来,连忙出去做事。 李景明在月檀的伺候下,好歹用了少许饭菜,便不肯再吃,他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叫住月檀:“月檀,我这里有件要事和你商议,如何抉择全凭你自愿,我绝不强求。” 月檀立定,突然有种大事找上身的感觉,“少爷请吩咐。” 她的目光从雕花窗柩移到了卸力靠在榻上的李景明身上,他俊逸的眉目轻皱,温和的眼眸中带着深深的嘲讽和厌恶,透着不可言说的魅力。 ------------ 第二十九章 不想仰人鼻息 月檀赶紧低下头,不再看他。 李景明恍若未觉,淡淡的开口讲述了一个清贵公子恋慕同窗好友之妹的故事。 那位清贵公子也算是书香门第出身,自小在知名书院里读书,因是家中嫡幼子所以备受宠爱,性格天真,他有个同窗好友,虽出身小门小户,但颇具文采。 一次偶然,清贵公子不小心撞见了好友之妹,被其妹的文采所吸引,多次去好友家和姑娘谈诗说词,时间久了,二人耳鬓厮磨,不小心越过界线,导致姑娘珠胎暗结。 清贵公子回家和父母坦白,非要娶那姑娘为妻,但他的父母绝对不肯让儿子娶这样一个没有规矩的女子回来,但无奈清贵公子以死相迫,不得不折中想了一个办法。 清贵公子家人同意那姑娘入门为平妻,但清贵公子也必须答应迎娶一个家世过得去的庶女为妻,如此一来,清贵公子家里保住了面子,清贵公子也能和意中人在一起。 于是,清贵公子欣然答应。 “这位清贵公子就是二姑娘的未婚夫张家公子?”月檀有些不敢置信。 “没错。”李景明叹了口气:“但最关键的偏偏不是这点。” 张家人在此事上并没有过多的隐瞒,毕竟一个做到翰林之位的官员怎么会蠢到因为一件婚事便和世家大族结仇。 所以,他们的做法是将风声放出去,试探哪一个世家大族的庶女并不在乎这一点,或者干脆找一家不在乎庶女死活的人家结亲了事。 当然,如果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嫡女就更好了。 “所以,大太太给我找的亲事就是这样一家人?父亲知道这件事儿嘛?”二姑娘李湶到了擎苍院,听完李景明将事件原委悉数告知后,冷静的问道。 “关键就在这里。”李景明叹了口气,“据我所知,你和张家公子的婚事早就已经被大伯给退了,如今张家已经和钦天监监丞家丧母的嫡长女定了亲,就连六礼都走完了。” “什么?”李湶惊呼一声,“那我到底是和谁定了亲?” 李景明第三次叹了口气:“你和谁都没有定亲,你的名字已经被记上了内务府,准备参加今年的采选。” “什么!” 不怪李湶如此惊讶,这里面的门道实在是复杂,大钦朝延续前朝的选妃制度,分为礼聘、采选、进献三种。 礼聘是仕宦女子想要入宫的主要渠道,由皇室主动挑选这些在德、才、色上各有美名的女子,然后礼聘入宫,一入宫便予以册封; 采选每三年一次,向民间征选十二岁到十八岁的良家女子入宫,其中只有小部分才色出众的女子才能够进入后宫或东宫王府,大部分都会充为普通宫女。 进献则多是一些醉心仕途的官吏的行为,他们将自己色艺俱佳的女儿或者治下女子进献给皇室,得以换取高官富贵,这些女子往往都会沦为玩物,少有能得到位分的。 自从当今年纪渐大,精力不如以往之后,便很少礼聘女子入宫,诸皇子娶妻也都是后妃提前和仕宦人家有了默契,到年纪就定亲,采选也改为五年一次,成了专门选宫女的渠道。 今年,突然传来消息,皇室要单独举行一次采选,目的是充盈诸皇子后院,引来很多低品级仕宦人家和良家女子的争相报选。 英国公孙辈这一代的几个女孩里,除了嫡长女李潓之外,其他人或是庶出,或是继室所出,德才色上都没有特别出彩的名声,在皇室的礼聘名单上根本排不上号。 故而,国公府早就商议过,这一辈的女孩全部联姻仕宦,不入皇室后院。 谁知,大太太郑氏知晓这件事儿后,寻思着,与其让二姑娘李湶择个仕宦出身的夫婿,为沈姨娘一派增添助力,不如送她去参加采选。 反正,以她的家室才貌,最好的出路也不过是某个王府的侍妾而已。 于是,大太太便私下寻了门路,将李湶的名字报了上去,等大爷和老夫人知道时已不可更改。 “猪油蒙了心的混账,那不是你亲闺女,可是你男人的亲闺女,捧在手上十几年,就为了送进去伺候人?” 在老夫人的眼中,妾和奴婢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伺候人,都要仰人鼻息。 当年,大姑娘李潓非要给端王世子做侧妃,已经够让她不满意的了,但侧妃好歹是礼聘入府,是记在族谱上的正经侧室,采选出身的女子又能得个什么品级? 再者,这么多年来,不管是沈姨娘,还是国公府,培养李湶都是往雍容大气、端庄贤淑的方向教养,目标是高门宗妇,最次也要寻个正室大房。 这样的性情品格去做侧室,雍容端庄了惹正室忌讳,妩媚娇柔又比不过那些专门教养出来的能争宠,就怕争不过,还把性命折进去。 老夫人对没有家族意识,只顾自己争风吃醋的大儿媳彻底失望透顶,却还得接过这烂摊子,雷厉风行的请了早年皇宫里放归的嬷嬷,准备把李湶的性情扳一扳。 为了防止沈姨娘闹起来,干脆封了消息,让她们母女还以为在和张家公子议亲呢。 ------------ 第三十章 换来一个白眼 当李景明把这前前后后的事情都交代后,屋内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 月檀见二姑娘李湶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刚想开口规劝两句,就被她打断,只见李湶抹掉眼角的泪水。 “绝无更改的可能吗?” “绝无更改的可能了!” “好,那我认命。” 李景明像是早就预料到似的点了点头,继续交待:“祖母重金延请的教养嬷嬷已经快到京都了,是托姑姑从苏州寻来的,据说原是先皇后宫里的人,你务必恭谨以待。” 老夫人已经命人打扫了老国公去郊外别院荣养之前住的万素院,预备给这位教养嬷嬷居住。 “其他的事情我就帮不上忙了,只能提醒你一件事儿。”李景明盯着李湶的眼睛,话中另有深意。 “大伯父忠君爱国,崇尚嫡长子继承制,对太子殿下甚为忠心,你若想护住你姨娘和弟弟,就要让自己变得有用,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如果她能成为太子的女人,不管地位高低,都会受到未来英国公的重视,相反,如果她成为了其他任何一个皇子的女人,都会成为弃子、 李湶聪慧,一点就透,慎重的给李景明拜了一拜:“多谢三堂兄教诲。” 且不提,李湶回去和沈姨娘一通气,母女三人如何借此事大闹国公府,又如何要足了好处,导致大夫人被勒令在佛堂禁闭三个月。 只说,李景明这边送走了李湶后,单独交代了月檀一些要紧事,随后便传出三少爷将月檀逐出擎苍院的消息,若不是秦嬷嬷怜惜她年幼,托人将她送去万素院,恐怕国公府就容不下她了。 万素院小巧精致,正房是一明两次两耳的五间格局,东西厢房则是一明一次一耳的三间格局,住下两个教养嬷嬷和几个小丫鬟绰绰有余。 没错,是两个教养嬷嬷。 不久前,二太太寻来一个在京都里有名的教养嬷嬷,说是为了能多教李湶点规矩,实际上却是打着等她礼聘入宫后,将人留给自己生的四姑娘的主意。 两个教养嬷嬷谁住正房都得罪另一个人,所以肯定是分别安置在东西厢房。 月檀到了万素院,见院内已经有粗使婆子将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了,各式摆设也都放整齐了,便将自己的东西都安置在了东厢房的东耳房。 两位嬷嬷里,从苏州来的教养嬷嬷地位更高,必然会选择住在东厢房,她想要和她搭上线,当然要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可巧,伺候另一个嬷嬷的丫鬟也来了,月檀抬眼一看,竟是二太太院里的二等丫鬟珍珠,忙笑道:“珍珠姐姐好。” 珍珠懒懒的看了月檀一眼,显然对派出来伺候嬷嬷这个差事不太满意,她嗤了一声:“原来是你啊!成吧,你忙去罢,我先去躺会儿去。”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为了讨好二太太而为难月檀一下,但现在都被派出来了,还折腾什么。 她摆摆手,径自去西厢房的西次间歇着去了。 月檀眼瞅着珍珠大模大样的住进了西厢次间,无奈的摇了摇头,人家宫里出来的嬷嬷难道就没有个贴身丫鬟婆子嘛,难道到时候叫人家自己带的人反倒往远了住? 月檀没有烂好心的提醒,她先将自己屋里收拾妥当了,又进了东厢房,将被褥都搬出来晾晒,把枕套绣垫送去浆洗,将茶壶杯盏等物件洗干净摆好,再领来针线、蜡烛、漱盂、香炉等等零散物件,来来回回好几趟。 掌管院里厨房的覃嬷嬷清点完小厨房的米粮煤炭等物后,递了一盖碗茶给月檀,朝西厢努了努嘴:“你这心眼太实了,人家那边可歇了一晌午觉了,快喝口水” 月檀笑了笑,她一是为了先给嬷嬷留个好印象,二呢也是习惯了任何事都做得周全一些。 不过几日,两位教养嬷嬷就到了万素院,从苏州来的嬷嬷个子高些,长相斯文,没有丫鬟婆子跟着,二太太请的嬷嬷个子矮些,长相更俊俏,身边带了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子。 高个的岳嬷嬷一进东厢房,就看出月檀是用了心思的,窗台脚踏一尘不染,帐子围幔清爽干净,靠背绣垫都是刚熏洗过的,圆桌上的茶壶还往外冒着热气…… 矮个的尤嬷嬷在西厢房转了两圈,本来见摆设富丽,心中满意,但去东厢房转了一圈后,心里就不自在了。 两边的摆设都差不多,但东厢房显而易见是收拾好的,能直接住进去,西厢房这边,很多零碎物件还没摆上呢。 到了晚上,东厢房的岳嬷嬷就更满意了,晒过的棉被褥子松松软软,还透着股子阳光的味道,一宿好眠。 西厢房的尤嬷嬷就不痛快了,被褥在柜子里隔久了有些潮,珍珠用汤婆子熨烫了半宿,才勉强能够睡人。 岳嬷嬷一来就被月檀的周到细致给收买了,再加上还是本家,一见面觉得也合眼缘,索性叫她挪到了东次间作伴,惹来了被搬去耳房还要睡脚踏的珍珠一个白眼。 ------------ 第三十一章 偷听阴私秘密 因为距离采选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两位嬷嬷一安顿下来,就接管了二姑娘李湶的教养差事,每日辰时都在万素院的正房进行教导。 李湶以前接受过严苛的教导,大面上的礼节规矩都熟悉,两位嬷嬷主要是教她如何低眉顺眼的做侧室,如果能再透露些宫闱秘辛,后宫贵人们的脾性喜好就更好了。 教了一个来月,李湶就遣人过来告假,说是身上有些不好,每三日才过来一晌。 岳嬷嬷教月檀刺绣时随口说道:“二姑娘很能弯下腰,规矩学得不错,但宫闱秘辛哪里是我敢吐口的。” 再说了,这宫里的贵人们哪个不是人精,你若是抱着投人所好的心思,恐怕日后要吃教训,还不如诚心以待为好,只是她劝是劝了,人家却并不放在心上。 月檀心里明镜似的,应该是沈姨娘和李湶说了什么,她心中想着什么时候告诉李景明一声,提醒提醒二姑娘。 “对,你这针走得好,手稳,眼亮,下一针想要走哪儿,心里得有数。”岳嬷嬷摩挲着月檀的脊背,意有所指的提醒了她一声。 月檀应了一声。 在她看来,这位岳嬷嬷聪明得很,虚情客套不得罪人,能教的教,不能教的半点不透,然而尤嬷嬷就不一样了,偷着嘀咕了很多宫里的闲言碎语,没一点有用的。 到了晚上,一个青底绣牡丹的荷包就做好了,月檀拿出早已配好的药包,小心的放到里面,荷包送给岳嬷嬷。 岳嬷嬷闻闻荷包:“这里面有檀香、沉香、甘松香……檀丫头,这是你配的?” “檀香、沉香、丁香、麝香、藿香、木香、甘松香、鸡舌香、雀脑香、零陵香研成细末,制成香囊随身佩戴,有安神养心的效用。” 月檀怕岳嬷嬷嫌她年纪小,不相信,又补了一句:“方子是家传的,绝没有不好的效用。” 岳嬷嬷见月檀眼睛亮晶晶的,将她一把搂进自己怀里,“好孩子,嬷嬷知道你年纪不大,却有真本事,不仅灶上手艺好,这药理和刺绣都是拿得出手的。” 娘俩正说着,隔壁的尤嬷嬷大嚷着嗓门走进屋里,找岳嬷嬷发牢骚:“咱们好不容易从宫里熬出来,哪个高门大户家不高看一眼,只她们家,太会摆谱,这叫什么事啊!” 岳嬷嬷劝她:“咱们有吃有喝的,不干活还不好?” 尤嬷嬷朝西厢房撇嘴:“老姐姐你不知道,我刚来的时候真是扭头就走的心都有了,那屋里的被褥上都是潮味儿,物件都不齐全,想喝口热水都得自己开口,我不信,其他侯府伯府也是如此?” 岳嬷嬷但笑不语,最后还不是没走,不就看府里赏银多嘛,这二姑娘若是不来,赏银自然就少了,她当然急了。 “你真是个劳碌命,总是绣这些做什么?”尤嬷嬷见她手里针线不停,有些看不上。 “我做惯了,一日不做就难受。”岳嬷嬷笑着给她倒了杯茶,“你尝尝这个茶,是我屋里月檀熬的。” 一杯茶下肚,腹中暖呼呼的,尤嬷嬷咂咂嘴,有些羡慕:“你说说,这都是丫头,我屋里那个还是正经太太调理出来的呢,怎么比你这个差这么多。” 她抱怨完一句,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老姐姐,你不知道,这二姑娘根本就不是病了,是她姨娘不知听了谁的教唆,暗地里请了个瘦马出身的花楼女子教导闺女,唉哟哟,还是国公府小姐呢,羞不羞啊。” 岳嬷嬷手上针线一顿,“这话怎么说?” 尤嬷嬷兴致勃勃地回答:“她们家倒是想瞒着咱们,却不巧被我看个正着,还是那姨娘的陪房亲自领进来的呢。” 这等事敢做,就得做得机密,怎么正巧叫她看见了,分明是她一直盯着人家呢。 尤嬷嬷又接着前面的话说道:“那花楼女子披着个大斗篷,把脸遮得一丝不露,从后门鬼鬼祟祟的进府了,我唬了一跳,以为撞见什么阴私了。” 岳嬷嬷心想:这还不算是阴私么? “结果,那女子脚上露出的大红色鸳鸯戏水绣鞋暴露了她,走路一摇一摆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绝对不是什么正经人。” ------------ 第三十二章 少爷是阴谋家 “那女子腻歪歪的走过去,一股子香风,浓得三里地外都能闻见,哪个良家敢熏这么重的香?我远远跟在后头看,那女子刚进去个小院子,没一刻二姑娘就被她姨娘推着过去了。” 岳嬷嬷拧着眉头:“平日里,我瞧着那姨娘知书达理,也是个聪慧端方的人物,怎么如此胆大妄为?” 尤嬷嬷嗤之以鼻:“老姐姐你也在宫里待了多年,怎么这人前是人背后是鬼的道理都不懂?难怪别人都说,先皇后是个难得的贤德人,把自己宫里的人护得紧紧的,现下我倒信了。” 岳嬷嬷猛的站起身,冷声斥责:“噤声!先皇后的人品也是你能议论的?我看你是出宫了就忘了忌讳,咱们能熬出来不容易,我劝你还是谨慎说话的好。” 尤嬷嬷讪讪的,连忙打嘴讨饶:“老姐姐恕我这一回,我也是好心,劝你以后少多嘴,那位二姑娘心里有主意,这不是就想学雅妃娘娘,用床上功夫魅惑男人呢。” 岳嬷嬷听她讥刺雅妃,便端起茶水堵上嘴,没再说话,先皇后在世时和雅妃就是死对头,她放下茶盏,说道:“旁人看咱们是从宫里出来的,指望咱们去帮着调理女孩儿,日后嫁人也好有个宫里嬷嬷教养过的好名声。” “如今咱们教导二姑娘,京都的人都知道,若是这花楼女子教导二姑娘的事儿传出去,不仅她没了活路,咱们姐妹俩就难道有脸面吗?” 尤嬷嬷喝茶的手一顿,她光顾着看笑话了,一时没往这处想,犹疑道:“不能吧,她们家不得把这事捂得死死的,还能往外传?” 岳嬷嬷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如果真是捂得死死的,你又是怎么知道呢?又怎敢拿出来取笑?” 牵扯到自己的利益,尤嬷嬷这才惊了,只庆幸这话没有说给别人听,再没了说笑的兴头,打了个哈哈,就回自己屋去了。 尤嬷嬷说这些话的时候,月檀一直躲在内室学刺绣,万素院里人多眼杂,珍珠便一直盯着她的错处呢,想锻炼刺绣技术只能躲在内室里,幸好岳嬷嬷也同意。 月檀从内室里出来,看着岳嬷嬷有些欲言又止。 岳嬷嬷招招手,将月檀叫到跟前,摩挲着她的背,恨恨的说:“这府里规矩不严,我怕这事瞒不住,要是真传了出去,我只不过丢点颜面,大不了就靠绣活营生,我只怕……” 她叹了口气,为这事恼怒不已:“我只怕这一院子的丫头婆子都不能活命,还有国公府的其他几位姑娘,名声都完了。” “应该传不出去,沈姨娘也不想二姑娘因此毁了名声,必然得谨慎。”月檀劝道。 岳嬷嬷倚在靠枕上摇头:“能被尤嬷嬷看见,能有多隐秘?咱们还是先想办法堵上洞为好。” 月檀闻言,一个恍神,就被手上的绣线绞红了手指尖。 岳嬷嬷关好房门,搂着她在暖炉旁坐下,才道:“你这点道行,还想逃过嬷嬷的法眼不成?可长点心吧!” 月檀不知道岳嬷嬷看出了什么,睁圆了眼睛看着她。 岳嬷嬷见她眼里有好奇、慌张,却不见害怕,就知道这孩子是信她的,便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我知道你身后定有主子,过来我身边也有你的目的。” 月檀愧疚的低下头,打心眼里觉得有些对不住岳嬷嬷,人家拿她当做徒弟、闺女一样看待,她却因为李景明的吩咐,一直别有用心。 怀里的小身体一抖,岳嬷嬷就心软了,连忙说道:“好孩子,你的心嬷嬷都知道,咱们娘俩的情谊虚假不了。” 月檀郑重的起身向岳嬷嬷一拜,感激她的信任和宽容。 “行了行了,你这孩子,以后为人处世上,还要再小心些。”岳嬷嬷拉她起身,将她搂进怀里拍了拍:“你身后的主子该是对我有所图谋,可我身无长物,也不知道他惦记什么?” 月檀擦着眼泪,连忙解释道:“嬷嬷,我家主子并没有图谋您什么,他只是知道您过往的一些事,受故人所托,保护您。” “保护我?我一个早就出了宫的老嬷嬷,能有什么危险?”岳嬷嬷想了想,眼神有些闪躲。 月檀咬了咬牙,抬头往窗外看了看,这才低声说道:“您如果一直在南方,对方便鞭长莫及,但您不该入了京,我家主子只交代给我两个字:‘文宣’。” 岳嬷嬷身躯一震,不敢置信的瞪着月檀,嘴唇颤抖,良久才反应过来,失去了往日的端庄,声音有些尖利:“你家主子是谁?” 月檀低下头想:她也想知道,如今的李景明到底是谁? 明明上辈子的李景明虽然聪敏,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端正公子,虽然最后没落得好下场,后来却被平反并追封为国公。 但如今的李景明,表面端正,实际上却是一个心机深沉的阴谋家! ------------ 第三十三章 让她永远闭嘴 万素院里,岳嬷嬷和月檀正在你来我往的试探,万锦院里灯火通明,院中鸦雀无声,丫鬟婆子们全都远远地站在廊下听候使唤。 老夫人坐在堂屋正座上,面色铁青,大夫人坐在一侧,嘴角扬着一抹嘲讽的笑容。 沈姨娘的陪房嬷嬷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沈姨娘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说话,二姑娘李湶躲在内室里,羞得满面通红,用帕子捂住嘴,默默流泪。 “到这会儿了,你倒装成哑巴似的,拿主意的时候怎么不把这个招祸的舌头藏起来?赶明儿我定要去问问沈家,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敢祸害人家全族的闺女的?” 沈姨娘见老夫人说话不留情面,脸烧的通红:“老夫人消消气,奴婢这也是为了孩子的前程着想,奴婢做得机密,保证不会传出去半个字。” 老夫人冷笑:“机密?若真的机密,我怎么知道的?” 沈姨娘低下头,暗暗瞪了陪房嬷嬷一眼,怪她行事不谨慎,却不敢还嘴。 “我知道,你心里怪我们送二姑娘参加采选,心里头别扭。”老夫人叹了口气,“但是,事儿已经发生了,你再埋怨也是没用的。” 沈姨娘立刻跪下请罪,哭诉道:“求老夫人体谅体谅我这当娘的心,我只是想着,孩子若是能得了贵人的宠爱,也不至于低三下四的给人当奴才使唤……” 大夫人郑氏闻言,挥手将茶几上的盖碗扫下去,把茶叶茶水泼了沈姨娘一裙子:“你是哪门子的娘?一个小小的姨娘,竟敢称自己是国公府姑娘的娘!” 李湶见生母受辱,想求老夫人大太太宽恕,又羞窘难堪到不敢出去,她明知道姨娘做得事情不对,却心疼姨娘泪水涟涟,不得不听从吩咐。 这内室的幔子一动,老夫人便看在眼里,见李湶终究没敢出来,眼里便闪过一丝失望,李湶性子温吞,没遇见大事儿时不显,这一遇到大事便越发显得懦弱起来。 再者,如今屋内并无旁人,如果她破罐破摔,豁出脸皮不要的站出来,那沈姨娘想的那条路兴许能走通。 但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舍不下自己的脸面,这以色邀宠的路就肯定行不通,最怕的是连以前那稳重端庄的模样也丢了,两头不沾。 老夫人有些意兴阑珊,摆摆手:“行了行了,为了二姑娘,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是这些日子你先别出来了,大房还是大太太管事儿为好。还有,管好你身边的这张嘴,但凡传出一丁点言语,你就回你沈家去吧。” 沈姨娘面色煞白,她好不容易借着二姑娘参加采选的事儿,将大太太压了下去,如今又回到了原位。 老夫人一拍定音,等几个人都退下后,才自己的陪嫁嬷嬷:“都安排妥当了?” 陪嫁嬷嬷亲自给老夫人捶腿,“妥了,人人都以为她是被行商瞧上了,连着贴身伺候的婆子丫头一起赎走了。”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沈姨娘找来的花楼娘子。 老夫人心里一松,点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陪嫁嬷嬷笑着回道:“奴婢全扫干净了,任谁也甭想牵扯到二姑娘身上,我还给找了个清白的良家姑娘,身形窈窕相似,明日就用小轿抬进大房。 如今,这人证消失了,纵使有人瞧见她进了国公府的大门,也可以说是大太太郑氏贤良大度,给大爷寻了个可靠的人伺候,既要亲自相看,自然要先把姑娘带进府瞧瞧才成。 翌日,果然有个如花似玉、妖妖娆娆的姨娘被一顶粉红小轿从侧门迎进府来,当晚大爷便歇在了新姨娘屋里。 沈姨娘独自站在自己的小院里,望着夜空里的月亮,默默的流泪流了半宿,大太太听到丫鬟禀告了沈姨娘屋里的动静,冷哼了一声,说了声“晦气”便进屋睡了。 岳嬷嬷听说大房突然纳了个姨娘,隔日又听说二姑娘的奶娘突然中风了,二姑娘慈悲,跟着就病倒了,再没过来学过规矩,心头一转,心里就有数了。 老夫人定是知道此时,这是在行描补之举。 既然府里如此小心,那么恐怕在二姑娘参加采选定了前程之前,府里都不会放人离开,尤其是接触过二姑娘的下人。 恐怕,她和尤嬷嬷教导二姑娘的日子也要到头了。 这清白女子,只要受过了那种调教,不管多长时间,仪态动作上总会带出一些细节,就连奶娘都能看出来,更何况她们这些人精。 如果她是国公府老夫人,出了这样的事,也肯定会把外头的教养嬷嬷远远打发了,再往深处想想,恐怕光打发了都不妥当,能永远闭嘴当然最好不过了…… ------------ 第三十四章 首次亲密接触 有些东西只要知道了,便再也掩饰不住了。 对于这点,月檀深有体会。 也不是说,那些地方的手段有多么厉害,但只要学过那些神态、动作和手段,举手投足间肯定会露出来几分。 比如,那些从良的女子,不认识的人见了也会觉得她有风尘气,前世的月檀便深受其害,如果不是她后来转过弯来,特意往北边风沙大条件艰苦的商路上跑,也洗不去那份风情万种。 月檀想起自己在花楼里听妈妈说过的一句话:这天下的美女都一个样,最讨男人喜欢的无外乎两种,要么端庄如谪仙般不可冒犯,要么纵情如熟透的桃儿…… 二姑娘现在便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反而样样不出彩。 过了不到半个月,果然如岳嬷嬷所料,老夫人说二姑娘这里托两位嬷嬷的福已经很妥当了,客气的奉上重礼,要送她回南方。 岳嬷嬷直接答应下来,立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反倒是尤嬷嬷,推说自己病了,暂时不能出去。 岳嬷嬷知道,尤嬷嬷心里恼恨府上把她搁在这儿了,本来说好是调教半年的,下个主顾还没着落,这几个月难道喝西北风嘛? 但,观这位老夫人的行事…… 岳嬷嬷猜到尤嬷嬷最可能的下场,却选择了冷眼旁观,只临走时悄声对月檀说:“你一会儿就直接去你主子那儿,别回万素院了。” 月檀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了她的劝告,直接回了擎苍院。 不过几天的功夫,就听说万素院的尤嬷嬷因为感染时疫意外病故了,连伺候她的珍珠都被传染上,一并没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月檀正坐在擎苍院的屋里劈线,明明已经能劈六十四丝,却装作只能劈十六丝,仔细的在绿缎上绣葫芦。 她手上一顿,又若无其事的将香料装进绿缎葫芦荷包里,封口。 “多亏了你的粥,果然就不怎么咳了,这两日也能睡个安稳觉了。”李景明坐在简陋的桌椅旁,却仿若坐在奢华的金屋里自在。 月檀笑了笑,笑道:“少爷你就是太过于操心劳累了,多吃点杏仁川贝百合粥,滋阴养肺、止咳平喘,等不再咳了,再换成芝麻花生糯米粥补补肝肾。” 李景明双手随意地交握着,细长的手指如同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影,精致又秀气,自纤薄的嘴唇里说出的话平淡极了:“岳嬷嬷病了。” 月檀惊了一下,修长的眼睛瞪成圆形,嘴唇颤抖着吐出几个字:“怎么、怎么就病了?” “我接到人的时候,大夫说底子虚得狠了,除非有大补元气的好药材,不然就只能挨日子了。” 李景明姿态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眼睑低垂,面色平静如水,却透着一丝阴沉:“说是在马车上不小心得了风寒,但实际上……应该和尤嬷嬷一样……” 被老夫人安排了余生。 月檀的杏眼渐渐厉起来,低着头不敢吭声。 李景明看了她一眼,想起他接到人时,对方说“临终遗言”时的场景。 “若非我已命不久矣,这件事定会一辈子烂在肚里,不叫旁人知道……少爷,我不拿这个秘密交换什么,只希望您善待月檀那孩子,让她尽量活得长久一些。” 岳嬷嬷说完,便气力不济的瘫倒在床榻上。 她心中不自觉的想起尤嬷嬷,当日的袖手旁观导致了今日的业障缠身,但她并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她仍旧会舍尤嬷嬷,保全她和月檀二人的性命。 李景明一句话说完,见月檀怔怔的坐在那里,眼泪呼之欲出,心中一颤,赶紧补救道:“你放心,我拿了一块百年人参做药引,人已经救下了,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康复。” 月檀左手紧紧握住发抖的右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对不住她。” 虽然李景明已经尽量轻描淡写了,但她也能想象得到,那时候的危急情形。 李景明浓黑如墨的眉毛尾部微微上扬,睫毛又长又直,底下一双眸光晦暗不明的狭长凤眼眨了眨,点点温柔自眸子深处慢慢浮出,线条流畅的薄唇缓缓勾出一抹淡笑。 “我已经将她安置在了郊外的农庄里休养,等风头过去了,再安排你过去看望她。”李景明起身,厚实的大章拍了拍月檀的肩膀。 “接下来,还有一场大戏等着唱呢,打起精神来!”说完,便潇洒的转身离开。 月檀右手抬起,摸着肩膀上残留的暖意,心中猛地一颤。 ------------ 第三十五章 不磊落的计谋 李景明所说的大戏,果然很快便登场了。 京都传言:英国公府三少爷极其宠爱贴身丫鬟,方姨娘爱惜其名声,想要处置了那个逾越的丫鬟,却被三少爷顶撞,气得起不来床。 罗兰听了外面的流言蜚语后,一脸气冲冲的进了屋子,对着月檀眼不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月檀见状,连忙劝道:“咱少爷在外头的名声是公认的知礼端正,就算方姨娘拿这个说嘴,也不会有人信的,倘若少爷在此事处置了月檀,反而意味着他认下了这个错儿。” 罗兰捶着胸口,恨道:“处置了是认下错儿,不处置便是耽于美色,爱惜房里的丫鬟,方姨娘这是在毁少爷的名声啊,日后哪个好人家的女孩敢嫁过来当主母?” 说完,眼中还落下泪来。 这等事,不辩是默认,可辩了就是心虚!咱们少爷到底哪里得罪她了,竟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月檀低头沉思半晌,轻轻一笑,问道“方姨娘之前的丫鬟玉扇,是不是去了四少爷院里当通房丫鬟?” 罗兰一愣,立刻想起来玉扇便是那个导致白芷姐姐被赶出府的丫鬟:“好像是的,据说当时被打得只剩一口气,得四少奶奶怜惜,被收了下来,如今连伤都快养好了。” 四少奶奶郑氏出身诗书世家,是老夫人想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让四少爷学好,才千挑万选娶回来的孙媳。 谁知,这位四少奶奶估计在闺中时只顾着学女戒,不仅没帮着四少爷拦住那些莺莺燕燕,新婚第二天就把老夫人之前赶到庄子上的那些通房丫鬟们都放回了府里。 四少爷本来只是喜欢狎玩府里的丫鬟,有了温顺媳妇的纵容后,现在变本加厉,日日都在外面眠花宿柳。 “你有什么主意?不管成不成,先说出来,咱们一起参谋参谋。” “只是我的一点儿想法而已。”月檀轻声解释道:“玉扇身为方姨娘的‘贴身丫鬟’,却成了府里少爷的通房,这话若是传出去,老夫人定然不允许四少爷的名声有损,那就必然得是方姨娘背锅。” 她顿了一顿,见罗兰依旧有些不明所以,便将话说得更直白了些。 “方姨娘不过是占了个养母的名分,才能拿捏住少爷,但如果她本就有给府里少爷送丫鬟的过往,世人便会怀疑她是想铲除了少爷的丫鬟,腾出位置送一个自己心仪的丫鬟。” 再说了,一个姨娘而已,说难听了也就是个高等级的奴婢,有事没事的总盯着正经少爷的后院,又不是自己生的,还是多避讳些为好。 罗兰这才明白过来,抚掌笑道:“是了是了,这话若是传出去,她这个养母的身份也再立不住了。” 她冷笑一声,“也叫世人知道知道,这位姨娘是怎么不顾及少爷们的身子骨,专爱塞丫头。” 只怕不仅方姨娘的名头要臭上一臭,二太太也要落得个管家不严的名声,若不是不能将事情闹得太大,将方姨娘原是老夫人名下丫鬟的过往经历抖落出来,就连老夫人都能拖下水。 “难为你想得到。”罗兰听了,顿时全身一松,看向月檀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认同,觉得她是真心向着少爷的。 毕竟,这想法也不怎么磊落,不是真正为主子着想的,便是想到了,也不敢多嘴提出来,怕主子对这等心性的丫鬟心生忌讳。 她只纠结了一瞬,便温言说道:“这一次,我罗兰记你一份情。” 月檀闻言,微微松了口气,微微调笑道:“记情不记情无所谓,你啊,别再对我横眉竖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罗兰闻言,神态中便带了几分别扭,其实她早就知道,固然她与白芷姐姐的感情好,但错就是错了,在那件事上月檀是无辜的。 “我知道了。”她别别扭扭的匆匆说了这句话之后,连忙转移话题,冷笑道,“也该叫方姨娘知道些厉害了。” 罗兰兴高采烈的跑去找相熟的人帮忙去传留言,不过两日,京都的传言就变了样子。 老夫人不肯让四少爷得个窥伺庶母丫鬟的名声,便将错处都推给了方姨娘,导致她不仅落了个想要跟年轻少爷勾搭不清的名声,还被二爷李焕剥夺了李景明养母的身份。 二太太周氏也没落到好,背了个管理后宅不严,疏忽了非她所出的少爷们,导致姨娘作乱的名声。 妻妾二人被一个被夫君狠狠的责骂了一通,另一个被关了禁闭,彻底失了宠,真是得不偿失。 ------------ 第三十六章 明着克扣饮食 如果说,此事对谁的影响最大,那么就非玉扇莫属了。 本来,挨了一顿板子的她,已经成功的获得了通房的身份以及四少奶奶的认可,结果此事一出,为了保住四少爷的名声,老夫人雷厉风行的将她发卖了出去。 但这些都和月檀没关系。 她如今每天都被紫藤抓住,拼了命地灌输常识:少爷亲近什么人家,这些人家里有什么人做着什么官,送多少礼是亲近,送多少礼是疏远,又该如何回礼等等。 还有少爷手里的私房,黄金和银子该如何入库,良田铺子如何入账,皮子药材首饰布匹该如何收纳和赏人。 最后,还将月檀带进了库房里放贵重物品的耳房里,大到雕夔龙纹的的翡翠屏风,小到螭纹镂空白玉杯,齐整陈列的物品琳琅满目,样样精致华美。 “私库里的东西,有些是二爷给的,有些是宫里的贵人赏赐的。” 月檀了然,难怪有些器物雅致考究,在民间基本见不到,原来是从宫里来的,不过李景明只不过是个国公府的庶子,最多有个少年才子的名号,得了这么多的御赐之物,真是奇怪。 紫藤的眼睛闪着微光:“这样的恩宠,别说是在长兴侯府,即便是在京都也是独一份儿。” “为何呢?”月檀不解的问,若皇帝宠爱,受赏最多的应该是国公爷或者大爷,如何会落到李景明头上? “我也不知道,秦嬷嬷不许我多问。”紫藤转而问道:“你可识字?” “认得一些。”月檀谦虚道。 紫藤笑着说:“那以后你跟少爷多学一些,能写几个就更好了,东西入库得及时登记上。” 月檀笑着答应下来,她既有底子,也见识过这般富贵,上手极快,不仅很快便将整理入册入库的事儿接下来,还改进了记账的方式,让流程更加简洁。 紫藤钦佩的看着月檀,连连拍手称号,庆幸自己总算能退下来了。 将库房整理完毕,俩人肩并肩的走在路上,见前后无遮无挡,紫藤突然低声问道:“你知不知道,前几日,老夫人把二太太叫去万锦园,让二太太给咱们少爷说亲呢。” 月檀闻言,吃了一惊:“二太太照做了?” 紫藤嗤笑一声,“二太太怎么可能不找点事儿,她相上了承恩公府的姑娘,昨日亲自上门去说亲,毫不意外的被拒了。” “承恩公府的姑娘?嫡女?” “嫡幺女,七姑娘。” 月檀跟着紫藤学东西,京都的高门大户都是要记得牢牢的,自然知道承恩公府,那家是先皇后的娘家,当朝太子的亲娘舅家,继承公府的又是先皇后的亲弟弟,最受皇帝宠信。 这位七姑娘是承恩公的嫡幺女,当朝太子的亲表妹,这样的家世,二太太如何敢与之攀亲? 如今可好,二太太兴冲冲的去提了,又被拒了,这若是被人知道,李景明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等等,二太太打的不会就是这个主意吧?让全京都的人都知晓,国公府的二房庶子妄想攀附承恩公府的嫡出姑娘? 月檀心中一慌,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若是李景明娶了妻子,这日子就要难过了,虽说哪个少爷的后院没几个漂亮丫鬟,但她们可以赏心悦目,却不能太过貌盛。 但,总不能不叫李景明娶妻了。 月檀将自己的心慌归结于怕安稳日子不再有,强制自己想通,不去烦恼这些早晚都会发生的事儿。 月檀心中想着事儿,刚走进内院门口,就看见玉桑急匆匆地赶来拽她:“姐姐姐姐,快点过来,罗兰姐姐正找你呢!” 紫藤和月檀面面相窥,急忙跟了过去,一进屋便看见罗兰正喘着粗气,气冲冲的坐在屋里。 “哪个贱皮子敢给你这么大的气受?”紫藤一边笑着,一边推了她一下。 罗兰重重的将茶杯撂在桌子上,将桌上的食盒推给俩人看,“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月檀将食盒打开,只见里面摆着的的三盘菜,全是豆腐、鸡蛋和青菜,零星的一些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肉都是切丝绞碎的,连个整块儿都看不见。 “这就是大厨房送来的午食?二太太也太过分了。”紫藤将食盒一摔,猜出这是二太太因为玉扇一事给的警告。 “她这样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是嫡母当家太太,只要推说是少爷肠胃弱,多做了点养胃的菜,也是体贴少爷,我们能怎么办?” 就是这样没办法反击,罗兰才越发咽不下这口气。 月檀抿了抿唇,眼光转了一下,她轻笑一声:“也不是没办法……” ------------ 第三十七章 狐狸精的侄女 大厨房管事的郑嬷嬷哼着小曲回到自己屋里,愕然的看到一个漂亮的丫鬟坐在桌前,正冷冷的看着她,她仔细一看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哎呦,这不是擎苍院的月檀姑娘吗,稀客啊。”郑嬷嬷笑着上前打了个招呼。 月檀手里把玩着一只茶杯,淡淡的说道:“郑嬷嬷客气了。” 郑嬷嬷上前一步,问道:“月檀姑娘怎么有空过来,可是三少爷有什么吩咐?” 月檀坐正身子,声音很轻,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玩味:“吩咐倒是没有,我今日过来,是有件事要问问嬷嬷,三少爷最近的饮食怎么都是豆腐青菜,是块肉就要切丝绞碎了?” “是吗?”郑嬷嬷一脸疑惑,随即道:“那可能是大厨房知道三少爷脾胃虚弱,多做了点养胃的菜,这未尝不是为了三少爷的身体着想啊?” “好事?”月檀站起身,呵斥道:“郑嬷嬷可真是能言善辩啊,真该拖出去打二十板子,让嬷嬷知道知道什么是好事。” 郑嬷嬷仰头,一脸正色:“我犯了什么错吗?月檀姑娘,我这可都是为了三少爷的肠胃好,难不成是有什么缘由耽误了你的差事,便来我这里耍威风了!” 耍威风?月檀冷笑一声,从食盒中的大海碗总中拿出一截细竹丝,在郑嬷嬷的眼前左右翻了一面。 郑嬷嬷打眼一瞧,这竹丝是锅刷上的!她背心里一凉,“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月檀看向她,声音带着一丝不解:“郑嬷嬷,你身为大厨房管事,一心为三少爷的肠胃着想,那怎么连这腌臜的东西进了少爷的菜里都不知道?” “奴婢该死,是奴婢、奴婢监管不利。”郑嬷嬷连着磕了几个头,心里哀叹,她真不该听从了二太太的吩咐,克扣三少爷伙食,鱼没吃到还惹了一身腥。 “监管不利?”月檀背着手走到窗口,“郑嬷嬷可推得真是干净利落啊。” 午膳过后,李景明吃了两口红焖羊肉后,突然想起了他回府时听到的消息,问月檀:“听说,你去了大厨房,把郑嬷嬷给打了?” 月檀笑着回道:“奴婢本想等您用完膳之后再禀报着。” 李景明咬了口羊肉,“那人不老实,打也就打了,不过你那陷害人的招数笨了点,大厨房敢克扣伙食,却不敢给菜里混进杂物的,你摆明了是冤枉人家。” “这招数是笨了点,但奴婢本就是想以彼之道还彼之身,让大厨房的人都时刻记着,她们能利用差事来害人,就有人能差事来害她。” “嗯,你说的对。”李景明了然的点点头,“那个郑嬷嬷曾是大太太的陪嫁丫鬟,后来嫁给了府里的管事,轻不得重不得,如今这样也好,谁都知道是为了什么。” 月檀头一次被夸,嘴角刚一上扬,又被李景明的一抹淡笑堵了回去:“嗯,比那几个都聪明一些,那几个只会找我告状,你倒知道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 月檀闻言,突然觉得这也不算是夸赞,没忍住,又把话堵了回去:“奴婢若是连这些小杂鱼都收拾不好,不是白费少爷一句夸赞了吗?” 李景明闻言,不知该说什么好,刚想拿手指她,却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一块肉骨头呢,只得失笑一声,就此作罢。 …… 万锦院里,老夫人吃完最后一口红焖羊肉,举起双手,坦然的等着丫鬟们上前伺候她梳洗,然后等着院里掌事吴嬷嬷的回禀,听到月檀在大厨房的一番操作,顿时笑得直不起腰来。 吴嬷嬷沉吟了一下,还是问道:“老夫人,这个月檀不过是个小丫鬟,您怎么如此看重?素日里,可从不见您睁眼瞧这些小丫头皮子,难不成这里头还有别的缘故?” 老夫人吴氏瞪了她一眼,“你这老货专会装傻,如果那丫头不是那狐狸精的侄女,我会如此重视她吗?” 姓岳的那个狐狸精把她两个儿子弄得水火不容,她好不容易才将人打杀了,谁知道又来了个侄女,就算不是亲生的也不成,一个狐狸窝出来的,谁又比谁好? “那老夫人为何不找个理由,把她直接发卖出去?也不用日日担惊受怕。” “你说的我难道不懂?只不过那丫头很有些本事,你瞧瞧擎苍院里那姓秦的婆子,枯草一样的头发,只不过吃了半个月她做的药膳,头发就乌油发亮了。直接发卖出去太可惜了,而且擎苍院那个小东西还不一定肯舍了这么个美人呢。” ------------ 第三十八章 储备通房上线 出了二姑娘那档子事儿,李景明那个小子明知道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知道内情的人,却宁愿忤逆她的意思,都要护着那丫头。 “老夫人做事就是仔细,表面上都抹干净了还这么谨慎,奴婢白吃了这么多年的饭,连您的万一都没学来。”吴嬷嬷听出老夫人的画外音,连忙恭维道。 她笑了笑,又接着说:“原来,这丫头还有这手功夫,不过她小小年纪能会多少?应该也就是记得几个方子,让人把方子要过来不就得了。” 老夫人指了指她:“你这是做强盗做惯了,人家可没有藏私,谁来问方子都告诉,如今那方子快传得满府都是了,只是一样的药材,一样的制作法子,旁人做得就是没她的效果好。” 吴嬷嬷依旧有些不信:“老夫人,老奴这心里有些忐忑,那也才多大的人儿,怎么就会这么多手艺,别是……精怪转世?” 老夫人抚掌笑道:“你呀,跟我想到一处去了,这小狐狸精是眼瞧着光靠长相魅惑不住人,换了个路子。这回啊,我绝不会鲁莽行动,再让两个儿子反目了,我得想个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 吴嬷嬷见老夫人正出神呢,坠坠的眼皮下,眼珠一转,连忙说道:“哎呦哎呦,瞧老奴这记性,您让老奴找的人,老奴找到了。” “哦?是什么人?” “回老夫人,是老奴特意从外面买来的,认了个干女儿,现在在小厨房做差事,今年十五,有一手的好厨艺,颜色不比月檀那丫头差。”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对她明目张胆的往主子院里塞自己人的行为表示无视,毕竟给大房安排的赵姨娘和二房的方姨娘,哪里不是她的干女儿,哪一个老夫人用得都挺顺手。 “让她进来吧,我亲自瞅瞅。” “是。”吴嬷嬷喜笑颜开的答应了一声,扭身出去。 不一会儿,便带进来了一个年轻的小丫鬟,吴嬷嬷指着小丫鬟说:“这就是那丫头,生得很好,性子也敦厚。” 老夫人上下审视了小丫鬟一眼,不急不缓的点了下头:“是个周正的丫头,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小丫鬟跪在地上,听到问话,战战兢兢的抬头,短暂的和老夫人对视了一眼,反应过来后立刻移开了视线,没有低头,视线却在与视线平行的下面,十足的乖巧老实。 老夫人倒是没急着收回目光,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点头让她起来:“看着就是个机灵的丫头,想来老三也会满意的。” “您废了这么多心神,亲自挑选教导,三少爷一定会满意的。”吴嬷嬷笑盈盈地搭腔。 “若真是这样当然好” 单看这丫头的长相,倒是对了老三的喜好,若是性子再老实一些,应该不会很快就被厌弃!唉,如果老三真能满意,她皱纹都能少长几条。 “你这丫头叫什么名字?”老夫人又问。 此时,小丫鬟早就被屋里铺着的夹了金线编织的波斯地毯晃花了眼,她嗅着空气中弥漫的淡淡暗香,心中第一次对上位有个念头。 “求老夫人赐名。”她乖巧的又磕了个头,她以前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会叫什么。 老夫人闻言,笑着对吴嬷嬷赞了一句:“果然是个敦厚乖巧的,那以后就叫蔷薇吧,老三院里丫头的名字都是草木。” 蔷薇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双膝砸在地毯上,结结实实的给老夫人磕了个头:“蔷薇多谢老夫人赐名。” 屋内暖意融融,即便已经到了春日,万锦园里依旧烧着地暖,热意透过袄裙传递到蔷薇的膝上,烫出了一背的细汗。 她盯着檀木蟠螭纹茶几上方,从镂空宝莲鎏金熏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香雾,视线一瞥,又将视线移到老夫人身上穿的绣金牡丹纹的亮缎衣裳,眼中渐渐生出一丝渴望。 “等会,你亲自领去老三院里,别让他院里的那几个丫鬟把人给欺负了。”老夫人挥了挥手,吩咐吴嬷嬷。 “是,老奴明白。”吴嬷嬷答应后,扭头对着蔷薇厉声警告道:“老夫人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记住自己的主子是谁!若是老夫人觉得你不好,那你就不用留在府里了。” “奴婢谨记老夫人的教训。”蔷薇声音清脆的答道,抿唇一笑,露出脸上的梨漩。 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更甚,这声音就跟含了糖似的,真是讨人喜欢。 ------------ 第三十九章 如果你有机会 新出炉的二等丫鬟蔷薇收拾好东西,便跟着吴嬷嬷去了擎苍院,院落不小,不仅有上房和厢房,还有一间小厨房。 院子中央摆了一块太湖石,西南方位靠墙的地方种了几棵桃树,桃花开得正繁盛,一树粉白灿如霜雪,景虽美,但院里却冷清得很。 玉桑正在院里洒扫,听见动静,见吴嬷嬷带了人来,立刻回去请秦嬷嬷了。 等秦嬷嬷迎了出来,两个中年妇女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话,吴嬷嬷交代了蔷薇的来历后,便走了。 秦嬷嬷转头打量了蔷薇一眼,见她生得貌美,一对眼睛很是机灵,显然是个有心思的,心中顿时升起不喜。 秦嬷嬷带她到后院的下人房,指着月檀房间旁边冷淡的说道:“你就歇在那屋吧,放下包袱,跟我去见见少爷。” 蔷薇识趣的乖乖放下包袱,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便跟着秦嬷嬷进了堂屋。 进了东次间,蔷薇等在右手边的黑檀木八扇围屏外,透过边缘处,窥探到一角嫩黄色的华贵衣料,她心中纳闷,难道大户少爷也喜欢这么明艳的颜色? 秦嬷嬷没理她,轻手轻脚地绕过围屏,温声禀道:“少爷,老夫人送了个伺候的丫鬟过来,您要不要见一见?” “不见。”李景明的声音低沉冰冷,令人望而却步。 秦嬷嬷答应一声,出来准备打发蔷薇:“你先回去吧,有吩咐再过来。” 蔷薇低着头哆嗦了一下,福了福身子,跑回自己房间了。 屋内,月檀偷看了李景明一眼,调侃的笑道:“少爷,这小丫鬟还很对你的喜好啊。” 李景明对女子的审美与大钦朝大部分男人不同,他并不喜欢那种娇娇弱弱、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人吹走的仙女系女子,反而偏爱健康圆润、元气而独立的战士系女子。 比如,月檀这样的。 李景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深色的眼珠深沉静谧,他表情从容淡定的与月檀对视了片刻,直盯到她尴尬的低下了头,才勾起唇角调侃。 “我看最近是太惯着你了,都学会调侃我了,还不赶紧研墨。” 月檀小小的耸了下肩膀,不敢再开玩笑,继续旅行贴身丫鬟的职责。 李景明把手上的书往桌上一扔,想了片刻,决定给几个心腹甜枣,老夫人的突然举动令他有些不安:“紫藤马上就要出嫁了,你和罗兰都提一等吧,再把玉桑提二等。” 月檀开心的应了下来,终于可以有自己一个人的房间了。 接下来的几天,月檀都在帮紫藤忙碌出嫁的事宜,两个二等丫鬟都是罗兰在带。 月檀看新来的蔷薇每日只在院子里帮着做粗使活计,根本不去李景明跟前显眼,还感慨老夫人这次送的人还算老实。 罗兰听了这话,很不以为然,她告诉月檀,很多时候往往都是不乱叫的狗才咬人! 很快,月檀便肯定,自己在识人这方面果真不如罗兰有经验。 这日午后,月檀看屋里的花枝快要枯萎了,便带着绑了红绸布的剪刀和竹编的篮子,去园子里剪杏花。 剪完了需要的花枝,她本想在园子里偷个懒,转悠一圈再回去,结果高估了自己的体力,走到半截便实在走不动了,便找了个假山内侧的石台坐下休息会儿。 园子里的景观都是特意布置过了,假山石林,层叠掩映,蜿蜒曲折,颇有野趣,人若是想要躲藏起来,还真是不好找。 月檀刚坐下来没多久,就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很快便在假山前面停下,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原来是两个丫鬟躲在假山后面说悄悄话。 她本想提着篮子走出去,结果刚迈出一步,就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为了不惹麻烦只好缩回假山背后躲一躲。 两个丫鬟正在小声的议论着李景明,其中一个声音略娇的丫鬟说道:“你是没瞧见,当时人被打得衣裳都渗了血,一路拖出去时,从院里的青砖到门口的石阶上全是血!吓得我,现在回想起来,还手脚冰凉呢!” 另一个声音略甜的丫鬟颤声说:“那她还真是白白浪费了到三少爷身边服侍的机会!” 娇丫鬟不敢苟同:“你说真的嘛?三少爷身边可不是好去处,何必吃这个苦头?” 甜丫鬟不以为意:“那是那个丫鬟没用!你看看月檀姐姐,绫罗绸缎锦衣玉食的何等风光?” 再说了,整个英国公府里,相貌最为出众的少爷便是三少爷了,七岁成诗做赋,十岁时便才名远播,名震京城,手里又有钱,如果跟了他,荣华富贵一辈子都少不了。 娇丫鬟犹豫了一下,然后揪紧了自己的薄袄,摇头否认:“不,我又没有月檀姐姐那般皮相,再说了,我……我也没机会去三少爷身边。” 甜丫鬟另有见解,她娇哼一声,语气诱惑:“那如果给你去三少爷身边的机会呢?” ------------ 第四十章 李景明的秘密 这回,娇丫鬟犹豫了更长时间。 愣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问道:“你说,我要是能去三少爷身边服侍,能不能和月檀姐姐一样,不,和玉桑姐姐一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三少爷从没有主动要过人,难不成你去投怀送抱?”甜丫鬟挑起了对方的野心,却及时后撤,细声规劝道:“得了得了,别想这些了,我们再不回去就迟了,主子会怪罪的。” 说完话,两个丫鬟顺着小道走远了,月檀却觉得背脊发凉,这样一步步的蛊惑试探,真的是十几岁小姑娘能懂得的手段嘛? 真是可怕! 更可怕的是,这个声音甜美的丫鬟,还是她们擎苍院的丫鬟,日日与她们生活在一起的蔷薇,而另一个声音娇软的丫鬟,听上去像是二太太院里的丫鬟。 月檀没有想明白这里面的故事,便没有打草惊蛇,而是私下和李景明沟通了下,两个人默契的选择等这一出“丫鬟不知死活过来投怀送抱”的好戏。 于是,李景明这几天的下午,没事儿的时候就独自一人往园子里跑一圈,结果直等到紫藤都嫁出去了,也没有消息。 就在月檀以为对方是放弃了的时候,对方行动了。 那日午后,李景明穿着簇新的衣袍,头发用玉蝉扣束好,浑身上下收拾得齐齐整整的,像个翩翩如玉的君子一般,独自一人去了园子。 月檀则被秦嬷嬷安排去二姑娘院子里取东西,擎苍院往那边去的路上,有一条近路可走,刚好会路过园子,她今日偷懒,又怕再遇见四少爷,便准备从小走过去。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园子里杏花如雨,但一路上都没瞧见一个人影,她觉得有些奇怪,莫名的哆嗦了一下,便提高了警惕,贴着假山根处走,边走边观望。 果不其然,才走过一半,月檀就听到了几声熟悉的女子笑声! 她躲在假山后面瞧过去,便看见一个体态丰盈的女子正站在李景明面前,绞着一绺头发,微微低头望着他,时而侧过脸去,不胜娇羞。 听声音,这不就是那日她不小心听到谈话的主人公之一吗?那个娇丫鬟,她竟真的来投怀送抱了?真是有趣。 好奇心的促使下,月檀趴在假山边,探出一双眼睛,仔细的观察着。 只见那娇丫鬟打扮得格外精心,鬓发上别了两朵杜鹃绢花,还插着了支银簪,娇怯的微侧过脸去,努力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给李景明看。 她又哀又怨的低声表明心意后,便缓缓倾身,准备投入对方的怀抱。 “说完了。” 李景明低沉的嗓音响起,淡淡的声调直白的表现出自己的不虞。 娇丫鬟怯怯地眨了眨眼:“奴婢只是不想三少爷被月檀姐姐蒙蔽而已。” 咦?这里面有她什么事儿?月檀困惑的想,她都不认识这个丫鬟。 娇丫鬟说完,见李景明依然神色淡淡,怕就这么错过了机会,望着那俊逸的脸,干脆装作脚软的朝前面倒去,倒下前还顺便拉开了自己的衣领。 李景明并不领情,他厌恶地皱了皱眉,往旁边一侧身,躲开了娇丫鬟扑过来的身体,他俯身贴近丫鬟,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中,拿出一条红色的长鞭。 他语气阴沉地重复了一遍娇丫鬟刚刚的话:“你喜欢我,想要伺候我,只要能伺候我,做什么都可以?” 娇丫鬟吓了一跳,双目圆睁,整张脸瞬间煞白,她想要逃开,却如泥胎木偶般动不了。 李景明扬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滚。” 声音不大,但其中的不耐和腻烦却格外清晰。 娇丫鬟触到他的目光,哪里还敢多说什么,礼都忘了行,迅速从园子里消失了。 偷看了半天的月檀默默的开始往后退,但被她不小心发现隐藏爱好的李景明转过身,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如漆如墨的眼眸直直的看向她。 这目光存在感太强,月檀心虚,心口砰砰地跳,干脆从假山旁走了出来,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给李景明行礼:“少爷。” “过来。”李景明的声音不温不火。 月檀低着头,移到李景明的跟前,双手放在身前,看起来格外懂事。 因为身高的落差,李景明的视线自然而然的放在她浓密得像是扇子似的眼睫毛上,顺便连她翘起的鼻尖上那颗小黑痣也收入眼中。 ------------ 第四十一章 蔷薇押宝投诚 “看到了?” “奴婢恰好经过。”月檀下意识的撇清关系。 “那就走吧。” 月檀怔了怔,下意识抬头,与她相对的那双眼睛深邃漆黑,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奴婢知道了。”月檀福了福身子,“若是少爷没别的吩咐,奴婢就回去了。” 见李景明应了,月檀才开始往外走,走了几步才发现不对劲,怎么感觉后面跟了一个人……她顿了一步,往后看了一眼。 往日里,月檀对李景明的印象都停留在端正君子、温和知礼上,这是她第一次在这张正人君子的脸上看到如此邪恶的笑容。 细说起来,也不算是笑容,只是嘴角微微翘起,神情上带着几分慵懒和漫不经心。 “少爷先走,我要去二姑娘那里取东西。” 月檀连忙退了一步,见李景明没影了,才扭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路过刚刚的事发地,她弯腰捡起那条红色的软鞭,用袖子将它擦干净,还摸了摸,也不知这是什么皮做的,还挺结实。 她想了想,还是选择把鞭子收进怀里,准备回了擎苍院,再把鞭子还回去。 等月檀的身影完全卡看不到了,李景明从园子入口拐弯处的假山后面走出来,他低头看想自己白皙的右手,只见鞭子勒出的红痕覆盖住了掌心杂乱的掌纹。 他摩搓了一下虎口的擦伤,叹了口气,这才真正的转身离开。 …… 从二姑娘处回来,月檀什么话也没有对别人讲,只是心里对那根鞭子还是在意了。 休息了半日,她私下找到蔷薇,直白了当的问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想明白了,蔷薇挑拨二太太院里丫鬟勾搭李景明,其目的应该和月檀有关,不然她怎么会那么巧的,两次都被她刚好碰见。 “我看你平日里就喜欢帮小厨房做事,以后你就专门盯着少爷的膳食这方面吧。”月檀说完,见蔷薇发愣,问道:“怎么?不想去?” 蔷薇本来都准备好,要如何应对月檀的问话了,结果却没料到她竟然是对自己要委以重任,一时间有些摸不透她的想法。 她摇了摇头,没忍住将心中的疑虑问出口:“月檀姐姐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挑拨玛瑙去勾搭三少爷?” 玛瑙,便是那个给李景明投怀送抱的娇丫鬟。 “是少爷!”月檀提醒道,既然已经入了擎苍院,就要真的把自己当做这里的人,“那你说说,为什么?” 蔷薇盯着月檀一会儿,说:“因为玛瑙是珍珠的亲妹妹,她怨你,都是从万素院出来的,她姐姐死了,你却活着。” 说完,便去了小厨房。 月檀有些摸不着头绪,所以请蔷薇的意思是,因为玛瑙对月檀有威胁,所以蔷薇故意挑拨玛瑙去勾搭李景明,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替月檀姐姐你铲除玛瑙这个威胁啊。”玉桑有些气鼓鼓的说。 她一听月檀跟她讲完这些事情之后,便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蔷薇的心理,因为如果是玉桑遇到同样的事儿,她也会为月檀做耍这种心机的,如今竟让别人抢先了。 “为我?铲除?”月檀本想着,把蔷薇的诡异行为和玉桑讲讲,让玉桑帮她分析下,结果却得了一个更诡异的答案。 “是啊,因为玛瑙既然敢做这样的事儿,少爷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玉桑敏锐的直中关键点。 果然,就如玉桑所料的那样,李景明将玛瑙的事儿禀告给了二太太,二太太震怒,直接就命人把玛瑙的东西收拾好,赶出了国公府。 玛瑙哭肿了眼睛,抱着柱子不肯走,最后是被粗使婆子塞住嘴巴,硬生生的拖出府门。 这个下场比月檀想得还要严重几分,她以为最多只会训斥一顿,就草草放过。 等玛瑙的事儿过了,蔷薇主动找到月檀,又和她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话是:“有勾引主子的胆子,就要做好不要命的打算。” 第二句话是:“三少爷即不喜欢女人主动,也不喜欢自己主动,简直没有一点缝隙可钻。” 第三句话是:“听说三少爷在外面养了个外室,所以才不愿娶妻,对府里的丫头也不假辞色。” 月檀抬眼瞪她:“妄议主子,你就不怕我告状。” 蔷薇推了推她的肩,表现得突然和她很熟,娇俏地说道:“我自然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才会把这事说给你听。” 跟蔷薇的熟稔相比,月檀的表情就跟块冰似的。 蔷薇说了几句话,都没得到月檀的搭腔,也不生气,依然亲亲热热的跟她说话,但她越是这样,月檀的戒心就越厉害。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月檀深有体会,她相信毫无缘故的善意,却不相信这种善意会发生在蔷薇这种人的身上。 而蔷薇也的确有自己的目的。 她虽然很想当人上人,但心思却不蠢,知晓当三少爷的女人这条路走不通,就要想其他出路,压三少爷未来的妻妾,便是最近的一条路。 在用玛瑙试探过三少爷对月檀的看重后,她果断将宝压在月檀身上。 ------------ 第四十二章 李湶的小心思 玛瑙的事儿过了之后,擎苍院终于恢复了平静。 李景明不知最近在忙些什么,每日晨起出门,不到天黑绝不回来。 主子不在,活计更少了,月檀在快要闲出病来之前,将自己的诸多手艺又倒腾了起来。 给秦嬷嬷做的食补单子换个新的,给玉桑做两套中衣中裤并鞋袜荷包,制了几个可以随身佩带的香丸给罗兰,就连蔷薇都得了个调理脾胃药膳方子。 因为二姑娘李湶入宫参加采选的日子就快到了,月檀还专门给她配了一些面脂试试,如果用得好,便多给她做一些带进宫去。 李湶用了这面脂一个多月,便察觉出了效果,脸上光润了不少,催着月檀多给她配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许是李湶过来要面脂的次数太多,连忙碌的李景明都知道了月檀的这份手艺,还特意命人收拾出一间厢房,专门放置月檀的那些锉啊、锤啊、钵啊、碾子啊这些东西。 接着,又让人从库里搬出一个百子柜子靠墙放好,将这件厢房的处置权交给月檀。 罗兰酸溜溜的说:“少爷说了,这些常用的药材,多了的也不用再交回府里,不够麻烦的,反正你就爱鼓捣这些东西,用不了的就搁在这里。” 擎苍院这一番动静不小,李湶也很快就知道了,彼时,她正靠在沈姨娘房里的贵妃榻上,用手指尖轻轻拨弄着盒子里的面脂发呆。 “禀姨娘,大爷说直接在花姨娘房里用饭,叫您不用等了。” “知道了,下去吧。”沈姨娘捏捏眉心。 大爷已经连着七八天不见人影了,每日从外头进来就径直去花姨娘的屋子,这闺女都快进宫了,这一去兴许一辈子都见不上了,大爷也不想女儿? 她一边怨大爷,一边愁闺女:“湶儿,我听说你最近怎么不去给老夫人请安了?老夫人若是怪罪下来,就不好了。” 李湶无所谓的笑着:“我平日里都在院里学规矩,今日好不容易陪陪姨娘,您还嫌我?” “以后你若是入了宫,得了贵人喜爱,还得倚仗老夫人呢,可怜我只是个姨娘,怎么也轮不到我进宫看你。你平日都大方体贴,怎么现在耍小孩字脾气呢?” 李湶一手托腮,眼眸波光一转,蹙着眉咬着唇叹道:“哪有那么幸运,能得了贵人喜欢,就算再得宠也是个妾,有什么意思?” 她心中对老夫人是有怨的,姨娘不过是担心她的前程,才寻了个捷径,虽处事上不够严谨,但也是一片慈母心肠。 老夫人为此罚了姨娘还不算,在采选的正当头儿,还给父亲抬进了一个把他魂都勾走的妾,又算什么? 沈姨娘见状,心口一堵。 先前她被蒙了心,才给闺女找了个花楼女子教导,如今才意识到,闺女生得丰润端庄,真心学不来那种弱柳扶风、风情万种的样子。 只是现在后悔也晚了,闺女到底还是被影响到了,以前她可没做过这种动作,但这话又不好直说,怕她脸上下不来。 沈姨娘只得咳了一声,笑道:“说什么丧气话呢,你可是未来国公爷的长女,这位分上必定小不了,以后若是得宠,就算是正头太太也要看你脸色。” 李湶拨弄面脂的手一顿,心想:就算再有位分,也是从采选入宫的妾,只能带个包袱进宫,若是礼聘进去的正经妻妾,是可以置办嫁妆的。 就算她日后有了宠,得封高位,也再没有这一样殊荣了。 沈姨娘见她不说话,忙道:“姨娘给你准备了两万两银子,你带进宫去,不管是赏人还是孝敬人,都不用吝啬了,若是不够了,姨娘再给你送。” 大爷怨恨她使的歪主意,不肯送梯己给闺女,沈姨娘便自己准备了这些银子,快把她的私房掏空了。 “老夫人那里可有东西给你?” 李湶摇摇头:“老夫人说我现在不好带太多银子进去,等定了位分以后再说。” 沈姨娘脸上有些不好看,老夫人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糊弄人呢。 她恨恨的想,等以后闺女出息了,她非得连本带利的要回来才罢休。 李湶又道:“倒是三堂兄暗地里给我送了五千两银子,他身边有个丫鬟不错,会些医理,用了她制的面脂后,果然白嫩腻滑了不少,可惜我不能带丫鬟进去,不然日后也有个臂膀。” “那你就把方子要来,自己做不就成了。” “面脂的方子都是寻常的药材,白芷、白蔹、白术、白茯苓、白及、白附子等等,但她做的就是和别人做的不一样。” “这会医理的丫鬟又不是只她一个,回头姨娘帮你寻觅一个来。”沈姨娘没李湶有远见,有些不以为意。 李湶摇摇头,不肯再说,只心里感叹姨娘短视。 若按她的意思,许那丫头做五弟的屋里人,靠她的手艺开个铺子,就不愁银钱了,但姨娘肯定不会同意,三堂兄也不一定会放人,便把这想法吞了下去。 ------------ 第四十三章 兄弟齐聚花厅 春过夏至,草木萌生,转眼便到了二姑娘李湶要采选入宫的日子。 前几日,老国公特意从郊外回来,给了李湶一份贴己银子,还特意交代下去,以后若是李湶有事,可以从宫内传消息回来,国公府毕竟会全力辅助。 月檀开始还疑惑这前倨后恭的态度是为了什么。 李景明看她疑惑,特意给她讲解了一番。 原来,当今圣上幼年继位,老国公是当时的辅政大臣之一,等圣上亲政后,便令老国公荣养了,一养便是多年。 老国公的两位儿子都不是什么才学出众的人,早年因老国公荣养,被圣上施恩,一个在吏部、一个在礼部混日子,和圣宠两个字毫无关系。 时间长了,每年朝廷赐下的恩赏越来越薄,老国公很是郁郁,私下里和老妻、儿子、孙子都交代了话。 “咱们家子辈不争气,眼见孙辈也没有太出彩的,也确实该放个人在皇上跟前了。不然这日子一长,皇上越发想不起来咱家来,底下的官儿就更怠慢了。” 老夫人默然,但过后对李湶就上心了,不仅自己出了一万两贴己,还令全府上下都紧着先给李湶准备能带进宫的东西。 月檀自然拿到了调配面脂的差事,所以这些日子都长在那件厢房里,又是炮制,又是研磨,忙得很。 罗兰见了,觉得月檀有些本末倒置,忽视了少爷,心里不太痛快,见这日又有两个婆子抬了坛玉泉水进来,就跟在后头笑道。 “府里的采办刚送进来这瓮玉泉水,连老夫人都没喝到呢,就先给你送来做面脂了,你如今可是好大的脸面。” 月檀放下手里的乳槌,不软不硬的回了一句:“瞧罗兰姐姐这话说的,都是二姑娘要用的,不过是经我的手而已。” 罗兰指着那架子上正在阴干的雪白药丸:“不是面脂膏子吗?怎么变成丸药了?” 月檀便解释道:“膏子放久了就不能用了,丸子比膏子存放的时间更久,加一点水化开涂在脸上,不仅润泽保湿,还能使增白养颜。”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一旁的匣子里拿出两丸面脂丸,递了过去:“这是我用剩下的材料做的,效用差了些,姐姐拿着凑合用。” 罗兰托着面脂丸细看,见颜色果然灰暗不少,才笑着收下。 三日后,李湶乘车入了皇城,要在里面接受三个月的调教,才会参加正式的采选,得知最后是入主贵人后院,还是沦落成伺候人的女官宫女。 李湶甫一入宫,老夫人便命人买了精心培育出来的珍奇花草,吩咐人去各房各院传话,喊了所有孙子孙女们赏花。 擎苍院自然也收到了邀请。 一大清早,擎苍院的人都忙活了起来,秦嬷嬷替李景明挑选衣服,罗兰贴身伺候恭候差遣,月檀和蔷薇在厨房做糕点,玉桑打下手。 半个时辰后,三人把吃的装进食盒,提到了堂屋。 蔷薇和玉桑不被允许进入堂屋伺候,便等待门外,月檀提着食盒进去,绕过屏风,顺手将小食盒搁到桌上:“奴婢备了一样甜的点心,一样咸的点心。” 秦嬷嬷正在给铜镜前的李景明梳头发,最后用墨玉冠扣起来,笑着回道:“你手脚倒是快。” 她说完,又扭回头说道:“少爷,好了,你看看。” 李景明随意的往镜子里瞥了一眼,就说:“可以了。” 罗兰候在一旁,笑着说道:“就是太素净了些,少爷要是听我的,穿那件暗红色的衣裳多好看。” 李景明微微皱起眉,淡声说:“就这样吧。” 月檀提起食盒,瞧了李景明一眼,瞳孔微张,满眼惊艳。 李景明的长相随生母,本就生得俊秀,再加上眼神冷峻,深藏着一抹睥睨众人的孤傲,放在哪里都是最显眼的存在,看见了便挪不开眼了。 月檀见多识广,到底能扛得住,不像罗兰已经失了神。 “月檀跟着,罗兰看院子吧。” 罗兰听到这句吩咐,连忙回过神来,可是已经晚了,只得瞪了月檀一眼,咬牙将主仆二人送出擎苍院。 走了快半个时辰,才走到国公府花园附近,一路走到花厅,才觉出来热闹,全府的少爷姑娘们都来给老夫人捧场,处处笑声连连,花团锦簇。 二人走进花厅的时候,四少爷李渤正在彩衣娱亲,逗得众人纷纷发笑,众人看到李景明,想起来兄弟俩的龃龉,笑声戛然而止。 诡异的气氛不过片刻便消弭了,二少爷李溶从左边首位的靠背椅上站起来,温润如玉地笑着走到李景明身边:“老三,你来了。” ------------ 第四十四章 赏花宴的目的 二少爷李溶面容和煦,穿着墨绿色的衣裳,腰间带了一个红色流苏的玉佩,热络地走过来迎接李景明。 李溶本是大房的庶子,和三姑娘李湲都是赵姨娘所出,后来因为大少爷李潭的病故,被记在了大太太郑氏的名下,算是半个嫡子。 李景明淡淡地点了点头,便去自己的座位上坐着,碰到四少爷李渤时,还客气的问了个好,得到了一句客套的回应。 花厅里的气氛这才渐渐恢复正常。 老夫人高高在上的和孙子孙女们笑着说了几句话,便让人将花草搬进来,供大家赏玩,还让众人以此为主题作诗,图个热闹。 大户人家的子女从小就要读书识字,作诗自然难不倒他们,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等花厅的隔扇全部打开,各种花草便流水一样抬进花厅,微风轻拂,做派十分富贵,当值的丫鬟婆子还抬了几张长桌进来,其中放上笔墨纸砚等用具。 东西刚刚摆放好,二太太周氏的一等丫鬟琳琅走进花厅禀告老夫人:“端阳长公主路过国公府,欲携家中女眷前来拜见老夫人,二太太正在前面待客。” 李景明一听,嘴角便了然的笑了笑。 怪不得老夫人这样急着买花草回来办赏花宴,原来二太太急着给她的宝贝儿子七少爷李滨相亲,拉着其他所有孙子来做陪衬。 国公府里七位少爷,二、四两位少爷都已娶妻,三少爷李景明因为名声原因一直没有娶妻,五、六、七三位少爷年纪相仿,都到了要说亲的年纪。 端阳长公主虽然是当今圣上的妹妹,但因为两人的生母关系比较对立,因此在圣宠上和国公府不相上下。 眼下看来,老夫人和二太太是看中了端阳长公主家的姑娘。 “倒是凑了个巧,快去请来。”老夫人从容笑着吩咐,然后又和众小辈说道:“当着我的面儿呢,你们都不用拘束什么。” 大钦朝虽然讲究男女大防,但规矩却比前朝宽松很多,男女双方在长辈们的眼皮子底下见面,并不会落人话柄。 不一会儿,二太太便带着端阳长公主和她两个女儿及两个侄女来了,两家人见过礼,说了几句客气话,便落了座。 二太太识趣地接过方才的话头,问道:“老夫人,这儿摆着长桌是要写字作画吗?” 老夫人跟二太太一唱一和:“正说着,要少爷姑娘们作个诗、写个字、画幅画,讨个彩头玩一玩。” 二太太又笑道:“老夫人准备了什么彩头?可不能小气了!” 老夫人让人将托盘拿出来,只见红绸布上放着一块光彩夺目的玉石和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 “赏花是雅事,老国公爷留了这块玉石许久都舍不得篆刻,索性拿去给孙子们用,这镯子就拿去给姑娘们戴。” 四少爷李渤指着托盘大笑道:“祖母,您偏心,这块玉石我可找您要了许久,您都没松口给我,今日倒是舍得。” 今日这场合,明眼人都不会去跟七少爷抢风头,别的孙儿都不敢置喙,唯有四少爷仗着是老夫人养大的,又是原配嫡子,比七少爷这个继室嫡子还要高贵,敢直接调侃。 老夫人宠溺的用手虚指了指他,笑着说:“你这个泼猴儿,这是惦记上我的东西了,放心,以后祖母的东西都是你的。” 四少爷得了自己想要的话,便摸一摸鼻子,退下了,他和老夫人相处多年,太知道老夫人这份宠溺的界线在哪里。 若是他今日有胆子和老七明抢,在公主府和国公府两家相看的场合捣乱,不仅会得罪二太太,连老夫人都会觉得他不识大体,旁人又会怎么议论他! 二太太闻言,顿时尴尬的用帕子遮了遮唇角,心中暗道:这个老货,当着外人的面,竟然如何向着老四,致她的面子于何处? 她连忙堆笑,岔开话题:“老夫人,这镯子怎么从未见您戴过?” 老夫人眉毛微扬,笑着解释道:“这镯子是我出嫁时戴过的东西,如今年纪大了,带着不合适,留给姑娘们吧。” 端阳长公主嘴角翘起,对老夫人的看重倍觉欣喜,当年老国公娶妻的时候,连太后都派了身边的嬷嬷去送嫁,这玉镯子也就跟着多了一份体面! “今日的主题是什么,还得老夫人您拟定个题目。” 老夫人思考片刻,对端阳长公主说:“不如就以牡丹为题吧,姑娘们作诗,少爷们作画。” ------------ 第四十五章 贵女口出辱言 老夫人话落,便和二太太、端阳长公主坐在一处说话,留下少爷姑娘们摩拳擦掌的准备起来。 四少爷李渤不擅长舞文弄墨,便跑到几个兄弟面前轮流捣乱,最后半推半就的走到了李景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三哥,你也没有娶妻,怎么不去争一争?” 这话看似是提醒,实际上却饱含恶意,毕竟李景明是庶子,就算才学再出众,也不可能被端阳长公主的嫡女看中。 李景明抬头瞧了他一眼,面色冷淡:“四弟情愿让人踩踏,何必拉上我。” 李渤不大在意地“啧”了一声,瞥了月檀一眼,目光微滞,随即恢复如常,他正要离开,七少爷李滨走了过来。 李滨手中提着一幅画到一半的画,当面拿给李景明看,请教道:“三哥,你帮我看看,我这个底稿画的可以吗?” 李景明虽然和二太太关系不睦,但对这个七弟感觉一直还好,他自幼崇尚文学,对李景明的笔墨非常钦佩和信服。 二太太虽然不是个合格的嫡母、继母,但绝对是个合格的母亲,将儿子保护的很好,导致李滨性格温和,甚至有些单纯,总想着靠自己的努力平衡家中兄弟们的关系。 李景明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肯定的点了点头:“底稿不错,继续画吧。” 四少爷李渤也看了一眼,他猜到老七肯定是提前知道了今日花宴的事儿,提前练习了许久,便调侃道:“四哥从前倒没发现,你还有画画的天赋,是不是背着我们请了名师啊?” 七少爷李滨不好意思的看了李景明一眼,哈哈一笑:“还真是寻了个名师请教了许久。” 四少爷李渤一噎,也不知道老七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连官方应对一下都不会。 七少爷李滨又向李景明讨教了许久,才满意的转身离开,目光扫过端阳长公主家的姑娘时,见对方也在看向这边,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四少爷李渤也旁观到这一幕,不过他更加敏锐的察觉到,对方的目光终点不是老七而是李景明。 他眸光一转,变脸般的轻哼一声,面露不屑,敛起笑容问道:“三哥,你真不下场,就看老七如此露风头,我看那公主的闺女明明没看上七弟,倒像是看上你了。” 李景明稍抬下巴,双手闲闲地搭在椅子扶手上,冷着脸回道:“你就这么看不得他好,看不得我好?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吧。” 在这种场合,大家默认要让老七出风头的日子,他去掺和一脚,输了面上不好看,赢了就得得罪老夫人和二太太。 老四以为他傻吗? 李渤被如此看不起,立刻动怒,额角露出青筋,竖起眉毛,冷嘲热讽道:“哦,瞧我这记性,这个场合就算三哥你下场了也没用,毕竟再出彩,长公主也不可能选个庶子当女婿。” 但李景明却没有如他所愿的那样动怒,反而似笑非笑的问:“就算人家看上了我,我就必须要看上她嘛?” 说完,面色突变,冷着脸训斥他:“老四,管好你的嘴,别污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李渤闻言,瞪了李景明一眼,到底忌惮场合,不敢闹大,不甘心地离去了。 月檀紧张的身躯这才放松下来,低声问道:“少爷,你真的不下场嘛?” “不画。”李景明简单的回道,想了想,才给月檀解释道:“我若下场,必不会相让,自家兄弟闹什么笑话给外人看?” 他好歹也被现代博采众长的绘画技艺熏陶过的人,比不过这些古代绘画大家就算了,怎么可能连个普通的豪门子弟都比不过。 既然决定不下场,再留在这里也没意思,李景明摆摆手,带上月檀往廊下走去,欣赏花草去了。 他轻车熟路地沿着连廊往花厅深处走去,过了连廊又上了一条游廊,前面是一道拱门,拱门背后是府里的宠物房,他想着院里的丫鬟们闲的无聊,可以抱只猫狗回去养着玩。 结果,还没走到拱门,便听到拱门里面传来急乱的脚步声和一道娇俏女声:“表姐,这里是英国公府,咱们不好擅闯,你切莫胡来!” 李景明顿时停下脚步,抬手示意月檀噤声。 紧接着,拱门的那边便传来另一个女子低声啜泣的声音。 “你贵为公主府嫡长女,如今眼见就要嫁进来给嫡幼子当正妻,说不准以后还能成这国公府的女主人,我呢?我就得嫁个外面养着外室,还有了庶长子的男人吗?他一个低贱庶子,算什么东西,哪里配得上我?” ------------ 第四十六章 一副超时画作 这不是端阳长公主带来的女儿和侄女吗? 所以,人家的目的不仅是给女儿相看七少爷,还要给侄女相看李景明吗? 公主之女连忙安慰道:“堂姐,你不要胡说,若被人听到了……” “听到又如何?李三他本人听到才好呢,我就是不想嫁!他连作画都不敢,可见那些才学名头都是谣传,真让我嫁这样的人,我还不如去死呢。” 宁静的游廊上,公主侄女那放肆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月檀头皮发麻,这位姑娘真会作死,她大概没想到,会有人舍弃作诗作画出风头的机会,跑到这样偏僻的地方。 而且,她那话未免也太恶毒了些。 月檀老老实实地垂头站着,余光瞥向李景明,却见他嘴角似笑非笑,浓密的睫毛下,一双眸子死死盯着眼前的拱门,阴沉得有些骇人,像蓄势待发的丛林毒蛇,滋滋的吐着信子。 李景明动怒了。 等墙边的啜泣声消失后,公主侄女吸了吸鼻子。 公主之女柔声劝道:“堂姐别哭了,他不作画不是正好,到时候就说此人毫无才学又自傲嚣张,让娘亲以八字不合的理由推了就是。” 公主侄女带着哭腔试探道:“那若是万一,他相看上了我怎么办?公主婶婶本就抱着咱俩一起嫁过来好做帮衬的想法,就怕公主婶婶不肯……” 公主之女连忙劝道:“堂姐又乱说,我娘才没有那种想法呢,若真要帮衬我,还不如让你给我表哥当侧妃,我没有兄弟,全要依靠表哥给我撑腰呢。” 公主侄女闻言,声音里略带娇羞地嗔道:“好堂妹,胡说什么呢,谁要给端王世子当侧妃,羞不羞人!” 她话是这么说,但语气和之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公主之女见状,连忙笑道:“那你还不快去找个地方把脸洗一洗,别叫我娘看出来,今日只是走个过场,等回去了,我就替你和娘说清楚。” 月檀心中一转,便明白了这位公主侄女的野心。 当年,端阳长公主被先皇赐婚给农家出身的状元郎,不仅带去了大批的嫁妆,而且下嫁带来的好处,便是连带公婆一共五房族人无人敢惹公主。 但等到先皇病逝,当今圣上继位后,这境况就变了,驸马一家见圣上不在意长公主,连脸面都不肯做,便心思浮动起来。 本来一家五房人挤在一起生活,就容易生事端,再加上长公主多年来只生了一个女儿,还不肯让驸马纳妾,这日子便越发不好过了。 长公主担心自己百年后,女儿没有娘家依靠,便拼命拉拢自己的同母兄弟端王,连带着端王府世子也不放过,争取让女儿能得下端王世子的庇护。 这位端王府世子幼年成名,连如此不喜欢端王兄妹的当今圣上都夸赞过“可惜不是朕的儿子”这样的话。 月檀心想,这位公主侄女有这样的倾慕对象,又怎么会甘心嫁给李景明呢? 拱门那头,两位贵女走去附近的屋子里找水洗脸,声音越来越小。 月檀扭头看向李景明,只见他面色如常,声音平静的轻笑道:“走吧,我们回去花厅。” 月檀不明所以的跟着李景明回到花厅,此时距离规定的时间限制已经过半,大家的画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只见李景明径直走去桌案,提起笔开始作画,不过几息的时间,画作就已经完成了。 这时,时间已经快到了,二太太命琳琅过来收取少爷们的画作,琳琅便按照少爷们的排行收取。 轮到李景明这里时,月檀挺身一档,客气的笑着说:“琳琅姑娘先去收其他少爷的画作吧,我们少爷作得晚,还差一笔呢。” 琳琅指了指身后的计时,低声提醒道:“再晚可就超时了。” 说完,便先去收其他少爷们的画作了。 月檀回身迎上李景明带着疑问的目光,笑着劝道:“奴婢知道少爷不甘心,但少爷这幅画若是展出去,就是给老夫人和二太太没脸,少爷您冷静下来想一想,到底值不值得?” 李景明想了想,将已经卷起来的画作重新铺开,挑眉道:“我又不抢老七的亲事。” 就是不抢,才更让老夫人和二太太没脸。 此时的李景明也冷静下来,他沉思了一会儿,提笔在画作右上角写了“超时”两个大字,然后等琳琅收完了其他所有画作,再过来收画时交了过去。 琳琅看着“超时”两个字,惊愕的抬头,月檀解释道:“虽然是家宴,但规矩就是规矩,老夫人规定了时间,少爷超过了时间,这幅画就不能算数,琳琅姑娘放在最后便是了。” ------------ 第四十七章 夫妻俩的责问 琳琅将画作呈了上去,老夫人笑着推给端阳长公主:“老身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便不看了,长公主您评选出来就是。” 端阳长公主也推却道:“我已经很久不曾作画了,手上生疏,技巧不熟,怕会有失偏颇。” 老夫人安抚道:“无妨无妨,想必这画作优劣,长公主还是看得出来的。” 端阳长公主闻言,便不再推却,将每个画作都略微点评了一二,前四张画作都中规中矩,直看到第五张时,长公主才赞叹一声。 “这幅花草画得真是好,虽然笔墨显得不够坚实,但瑕不掩瑜,是上乘之作。” 老夫人笑问:“这是谁的?” 七少爷李滨站起身道:“老夫人,是孙儿的。” 老夫人与二太太相视一眼,眼纹渐深,嘴边含笑的点了点头,“还需要多加练习。” 李滨挺直了脊背,欣喜地接受着别人仰慕的眼光,朝长公主拱了拱手:“谢夫人指教,晚辈回去肯定多下功夫。” 长公主温婉一笑:“那倒不必,年轻人当以学业为先,不可喧宾夺主。” 李滨笑着应下,便坐下了。 李景明神情淡然地看着周围所有人的笑容,就在长公主低头看向最后一幅画并惊讶得用手捂住口鼻的时候,眼底漾出浅浅笑意。 月檀也期待万分,在李景明身旁嘀咕道:“真猜不到长公主会怎么评价?” 李景明的余光扫了月檀一眼,见她微微探出身子,脖颈白皙,略尖的下巴似玉石圆润,精致的眉眼中透着好奇,比他还迫切。 他收回神色,又看向长公主。 只见长公主面色为难:“这副画中的花草潇洒狂放却又不失秀丽典雅,风格独异,手法老练,令我真是爱不释手,可是……超时了。” 老夫人也没料到还有这一出,她眯眼一算,前五幅画的主人已经被人认领了回去,唯一剩下的便是老三了。 二太太也想到此处,赶紧补充道:“既已超时,便不能算数了。” 七少爷李滨闻言,立刻起身拱手道:“既然三哥的画作强过我,那这个魁首自然该是三哥的。” 李景明闻言,姿态闲散的站起身,拱手道:“既然已经超时,自然不能算作数。” 老夫人笑看两兄弟互相推却,一锤定音道:“看你们这两兄弟谦虚的,好啦好啦,老身做主了,老三的画作毕竟超时了,这次魁首还是老七的,老身回去再补给老三一块玉石。” 赏完了画作,姑娘们的诗也评出了结果。 老夫人将玉石赏给了七少爷李滨,手镯给了端阳长公主的女儿。 赏花宴过后,很快就到了午膳时间,老夫人留了端阳长公主一家人吃饭,女眷们便一起转道去了暖阁,其他男子散开各回各院。 到了晚膳前科,二太太周氏罕见的将李景明叫去了二房正院,说是二爷李焕也在,只等着李景明一个。 李景明带上月檀和罗兰两个去了正院,一进门便看见李焕不甚欢愉的坐在桌前,二太太也正襟危坐在旁边,面上结了一层寒霜。 李焕见李景明进门,依旧一言不发,搭在扶手上的食指,轻轻地敲着,眸光晦暗不明。 二太太见相公靠不住,便率先开口:“老三,今日你父亲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到底是如何想的,要如此对待你七弟?” 李焕见妻子一上来就给儿子扣了顶大帽子,皱起眉,轻咳了一声,板着的脸上带着几分严肃,“你别还没问清楚事情经过呢,就胡乱冤枉人。” 二太太见状,满脸不愉地说道:“难不成我还不能问问了?他做了这等事儿,我问问又怎么了?” 李焕见她又开始不讲理了,头疼的解释道:“我哪里说你不能问问,我只是觉得,你听听清儿的解释再做定论。” 这种场景,李景明从小到大不知见了多少回,这会儿便如从前一样,只是垂眸听着。 轮到自己要上时,才面色冷峻的冷声说道:“我解释与否都不重要,太太不是已经给我定罪了吗?”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看看你的院子,再看看你六弟的院子,哪一家的庶子有你这样的待遇……” 二太太话没说完,李焕见儿子又开始皱眉,便扯了扯她的衣服:“醒了,你就少说两句吧,你还好意思提老六,知道给老七想看,怎么不想着他前面还两个兄长未成婚呢?” 二太太委屈的指了指李景明,“那得问问你的好儿子,如果不是他有那样的名声,惹得哪一家的姑娘都不愿意嫁过来,至于到现在还没成婚嘛?” ------------ 第四十八章 深宅人心莫测 说得口渴了,二太太周氏还喝了一口茶,继续数落了二爷李焕一遍,从自己初嫁入国公府到上午宴会上的尴尬,全都说了一遍。 说得李焕不耐烦到了极致,恨不得立刻就责骂李景明一顿,让周氏赶紧闭嘴,让他消停一些。 月檀站在后面,心急如焚,不知道李景明在卖什么关子,一字不提这长公主侄女说的恶毒话。 她见李焕猛地站起来,抬起手刚指向李景明,脑子没控制住嘴,高声说道:“二爷,二太太,三少爷只是不善言辞,并非狭隘之人,这其中是有别的误会。” 李焕刚要吐出口的恶言一顿,复又坐下,问月檀:“你说说看,此事还有什么隐情?” 李景明看月檀鼓着小脸,委屈巴巴地觑着他,水润的桃花眼睁得老大,几不可见地吐出一口气,首肯的挪开视线,紧绷的双肩软了些许。 周氏立刻呵斥道:“有隐情就说,看你主子做什么!” 月檀肩膀一颤,抠着手指头小声的说道:“在游廊拱门那边,奴婢和少爷不小心听到长公主家的两个姑娘说话……” 她学着公主侄女的声音和语气,说了个大概:“我就得嫁个外面养着外室,还有了庶长子的男人吗……他一个低贱庶子,算什么东西,哪里配得上我……他连作画都不敢,可见那些才学名头都是谣传,真让我嫁这样的人,我还不如去死呢……他不作画不是正好,到时候就说此人毫无才学又自傲嚣张,让娘亲以八字不合的理由推了就是……好堂妹,胡说什么呢,谁要给端王世子当侧妃,羞不羞人!” 字字诛心。 一段话说完,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 李焕眼看着儿子倔强的身影,脑子里回想起月檀说的每一个字,顿觉心如刀割,眼眶泛红,“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 他拉着李景明的手,怜惜道:“清儿,那等轻浮之女绝非良配,是咱们国公府看不上她,以后为父定给你挑个好的。” 李景明抽回手,淡声道:“不如父亲听听太太怎么讲?” 周氏叹了一声:“景明,我知道你委屈……” 李景明看着她,淡淡地“哦”了一声。 周氏深吸一口气,捏着帕子犹豫着说道:“景明,你以后的路还长着,此事你莫往心里去……” 李景明略显嘲讽的看向她,嗓音低哑,似笑非笑:“太太这是打算,就这么算了?” 周氏连忙安抚道:“怎么会?” 李景明挑起左眉,沉声追问:“哦?那太太打算如何做?” 周氏一哽,着实被问住了。 这端阳长公主好死不死正是她为儿子选的亲家,如果为了这点小事便有了隔阂,实在是不值得啊。 “那女子如此……轻慢你,实在该罚,但她毕竟年幼,虽犯口舌之错,但罪不至死。若是你将此事闹大,外人难免说你狭隘。” 她目光一闪,不敢与李景明对视,攥着帕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柔声道:“不如就此作罢,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如果长公主向我提出这桩婚事,我拒了就是。” “轻慢?狭隘”李景明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词。 周氏额上青筋微突,咬着牙说道:“我知道你委屈,想想你七弟……大不了将来你纳妾的事,我与你父亲保证不插手。” “太太说的有道理,儿子明白了。”李景明眸光阴沉,冷着脸端起茶杯,“全凭太太做主就是。” 周氏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其他她也不想让长公主那个侄女嫁给李景明,这成了婚的女人都向着丈夫,若是日后日后她们姐妹都嫁了进来,她借着这层堂姐妹关系暗害老七媳妇,可怎么办啊! 李焕不敢置信的瞪向周氏,呵斥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儿被人如此辱骂,你竟然要不了了之?” 周氏嗔了丈夫一眼,在他手臂上轻轻掐了一把:“瞧二爷急的,我也没说就这么算了。” 李焕得到她的眼神,默契的知道有些话不能当着儿子的面将,沉吟了一下,便挥挥手让李景明在外面等候。 李景明领着月檀和罗兰下去,在正堂外面等着。 罗兰看其他丫鬟离得远,小声的训斥月檀:“你不要命了,主子们说话,你也敢插嘴。” 月檀不服气,“少爷不说话,咱们就不能说实话了嘛?我看二爷很通情达理,不能让二爷冤枉了少爷啊。” 罗兰撇撇嘴,“你信不信,你忙活这么多,二爷还是会顺从了二太太,你说出真相,只会再次伤了少爷,不会有其他作用。” 月檀瓮声瓮气的反驳:“我不信,怎么可能呢?”心中却升起了犹豫。 “怎么不会,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罗兰小声嘟囔道。 二爷只是面上对少爷好,实际上这点维护浅薄的很,虽然一点利益就能急迫,少爷被伤多了,小时候还会躲在被子里哭鼻子,等到长大了就越发的无所谓了。 ------------ 第四十九章 月檀意外落水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二爷李焕才从屋子里出来,脸色僵硬的和李景明说:“清儿,这事儿……听你母亲的吧。” 他嗓音沙哑干涩,令月檀觉得有些刺耳。 李景明凝视着李焕,问道:“父亲可否告诉儿子,什么原因让你妥协的?” 父子二人对视,李焕目光一闪,率先挪开视线:“没有,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李景明肩膀隐隐发颤,口中也散开淡淡的血腥味儿,他低声说了一句“儿子明白了”,便扭头直接离开。 月檀和罗兰见状,连忙跟了过去。 自打这件事发生后,李景明看似同从前一样,但眸光却冰冷了好几分,整个人的气质都阴沉了许多,罗兰早就躲了出去,只留月檀一个在身边伺候。 月檀小心翼翼地替他换了杯茶水,动作轻缓地放到手边。 李景明拿起杯子尝了一口,很快就吐了出来,搁到一边:“太烫了。” 月檀拿回杯子,用手试了下水温,虽然略烫,却和李景明平时喝的一模一样,应当没有问题才对。 但她还是老实地换了一壶茶水,又倒了一杯给他,他喝过一口,又将杯子搁到一边:“太凉了。” 但这明明是温茶! 月檀温顺的收起茶盘,再去倒了一壶,小半个时辰里,来来回回跑了二十多次,腿倒不累,但手腕子已经开始泛酸了。 这番行动自然不是完全无用的。 李景明交握着双手,睨了她一眼,面色沉郁地盯着丝毫不反抗的月檀。 月檀恍若未觉,低着头默默地端起又一次被挑出毛病的茶盘,准备再重换一壶茶,端着茶盘子跨过门槛时,不知道哪只脚没踩稳,一下子跌了一跤。 手里的茶盘、茶壶、茶杯全砸在了门外的青石地上,碎成一片,她运气不好,掌心割了道小口子,立刻见了血。 李景明听见声音,不自觉地抿紧了唇,刚想走过去把人扶起来,就见月檀已经自己爬了起来,徒手就像捡起来那些碎掉的瓷片。 “你的手不想要了吗?”李景明冷声问了一句,“下去吧,让别人过来打扫。” 月檀面上看不出被冷落的尴尬,只是皱了皱鼻子,看起来有几分的俏皮。 她自己清洗完伤口,确定没有碎渣藏在里边,上了药,简单包扎了一下。 早在李景明压着脾气回到院子里,就连忙躲了出去的罗兰看到这一幕,也不知是嘲讽还是心疼的说道:“早就跟你说了,少爷发脾气的时候不要凑上前去,你非不听。” 月檀低着头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罗兰见她不回复,继续说道:“少爷是做大事儿的人,相信我,过一晚上就能恢复原样了,你现在过去就是多余,让少爷自己调节就好。” 等罗兰回房休息后,月檀盯着自己受伤的手,自言自语道:“难道面上不表现出来就应该被人忽略嘛?” 她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为父还债流落花楼是她的错嘛?不是!那为何所有人都怪她错了。 没有终日以泪洗面,每日都在努力过好从良之后生活,这难道就代表了她在花楼里过得一切都好,就代表了她不伤心不难过无所谓了吗? 当然不是! 月檀摸了摸自己的头,暗自埋怨,都怪自己烂好人,没事儿找罪受,但转念又想到自己之前换了二十几遍茶水都没发脾气,对做奴婢这事儿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想到这里,没忍住笑了一下。 清脆的笑声顺着未关紧的门扉传了出去,让正站在门外的身影正在敲门的手顿了顿,身影靠墙站着,投过窗棂看了一眼笑颜如花的女人,也勾起了唇角。 模样看着伶俐,笑起来真像个傻丫头。 …… 翌日,月檀匆匆忙忙地穿好衣服洗了漱,便去了正堂伺候。 李景明已经恢复成往日的温和模样,还和月檀说了几句玩笑话,然后叫人将算盘帐本搬到庭院里,坐在树下盘账。 罗兰给了月檀一个“你看我说对了吧”的眼神,便去教导玉桑和蔷薇两个丫鬟去了。 月檀见李景明不需要人伺候,想到擎苍院旁边荷花池的几株玉兰,便提上篮子准备去采花。 开始时,她只捡已经从树下掉落的花瓣,但捡了半天,腰都累酸了,也不够半篮子。 月檀咬了咬牙,回去取来了竿子,拿到原处去打花,结果,刚打了两下,竿子就被树枝刮到,不小心落在了水边。 她掀起唇角,准备走几步去捡回来,结果脚一滑,不小心就掉进了池塘里,刚落进水里,小腿就抽起了筋,别说游了,连脚的知觉都感觉不到了,只能拼命的扑腾呼救。 ------------ 第五十章 月檀发烧昏迷 李景明听到了动静,连忙起身走了过去。 等到了水边,他刚准备跳下去,就扫到了池塘水的深度,他感觉自己太阳穴都跳了起来,直接伸手提起月檀的后领,就像是提小鸡一样,把她提了起来,水只到她的腰部。 “咳咳咳!” 月檀眼里进了不少水,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一片,她捂着胸口,把呛进去的水一口一口的往外吐。 李景明黑着脸抹去脸上的水渍,低沉的嗓音中带了些许宠溺:“你还能再蠢一点吗?” 此刻的他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些许怀疑,眼前这个笨到了极限的女人,真的是宫斗剧里那个淡然、聪颖、又极富个人魅力的女商人? “少爷,我、我脚疼……”月檀站在池塘底,也知道自己犯蠢了,可怜巴巴看着李景明,一边咳水一边吸鼻子。 李景明低头刚想训斥月檀,一眼扫到她身上本就单薄的衣裳,湿了水后全部粘腻在她身上,勾勒出曼妙的身段曲线,甚至还能看见杏色里衣上绣的银杏叶。 好像,比刚入府的时候,丰润了不少? “少爷,月檀姑娘。” 之前听到月檀呼救声音的下人也连忙赶了过来,看到两人正站在池塘前面,迟疑着有些不敢过去。 李景明将月檀虚搂入怀中,遮挡住下人们的视线,吩咐小丫鬟:“去取一件干净的衣裳过来。” “奴婢这就去。” 月檀被李景明拍了后背两下,咳嗽渐停,但感觉到小腿还在一抽一抽的疼,皱着脸说道:“谢谢少爷救了奴婢,奴婢的腿抽筋了,这才溺水的。” 李景明见过来的下人越来越多,也不等丫鬟取干净的衣裳了,直接将自己的外衣褪下,将月檀整个裹上,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月檀下意识去搂他的脖颈,又赶紧收了回来。 李景明瞥了她一眼,看着她湿淋淋的衣袖格外不顺眼,喉结滚动,皱眉冷声命令:“把手收回去,裹好衣裳。” 月檀立马收回手,默默的把头低下,不敢看他。 李景明将月檀抱进她自己的屋子里,顺手抹掉她脸上的水珠,手指触到软糯、滑润的脸颊时忍不住多停留了一刻。 月檀没有察觉,她忙着收拾床铺,不让被子打湿掉,抬头看到李景明还站在门口,连忙劝道:“少爷您赶紧回去换件衣服吧,这件都湿了。” 李景明的视线在月檀的身上又转了一圈,这才不发一言的走了出去。 月檀见他走远,这才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怎么感觉一夜过后,少爷的心思更加难猜了啊? 玉桑听到消息后,连忙去看望月檀,见她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躲在被子里发汗,便放心的离开,还将罗兰和蔷薇都打发了出去,不让人打扰。 李景明也传下话来,让月檀今日就好好的在屋子里休息,不用起来做事。 等到了午膳的时间,秦嬷嬷还特意给她炖了一碗补汤,让玉桑给月檀端进屋去。 结果,玉桑在门外敲门敲了好久,都没人应,她大喊了几声,还是没有人应,她将托盘放到旁边,狠狠的向房门撞去,但是撞不开。 声音和动静引来了李景明,他眉心突突地跳着,大步跑回书房拿来匕首,用匕首挑开;额房门后面的木闩。 李景明一进门,便看见月檀正裹着被子,整个脑袋都蒙在里面,一根头发丝儿都不露出来的睡在床榻上。 他揭开被子的一角,看见她脸色发红,身上冒着汗,黏腻腻的头发贴在额头上。 李景明不顾汗水脏污,直接伸手探过去,感觉额头烫手,当即吩咐道:“去,请大夫来!去离府里最近的医馆。” 玉桑吓得一哆嗦,两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听到这话,连忙爬起来,慌慌忙忙的往外跑。 “还有人吗?打盆冷水,拿个帕子!”李景明沉声吩咐道。 蔷薇冷静的答应一声,连忙跑出去准备了。 李景明面色隐隐有些发白,手不自觉地向月檀的脸颊伸了过去,手摸在烫手的额头上,想要抚平蹙着的眉头,却怎么也抚不平。 他收回手,紧握拳头,烫意像是黏在手掌心里一样,透进骨肉中,灼得心口微微发疼。 时间像是凝结成脂了一般,怎么也化不开,不过是两刻钟而已,却似乎有一年那么久。 ------------ 第五十一章 拼图跳棋上线 等大夫到了擎苍院,进了厢房,刚要行礼请安,李景明扭头瞧了他一眼:“先生不必拘礼,先来诊治。” 大夫让玉桑将月檀的手拿出来给他把脉,平日只号一会儿的脉,这次唯恐出错,号了半刻钟,将李景明等人的心提得老高。 大夫用手背摸了摸月檀的额头,又观察了她的脸色,见她症状,判定是外邪引起的风热导致,这才弯腰拱手:“贵人需得立刻疏散退热,待老朽开张药方,煎给她喝。” 他也算是经常来往于高门大户,是有点眼力的,床榻上躺着的这女子如此被国公府三少爷惦记,多半是其通房妾氏,为了表示尊重,便口称贵人。 李景明锁眉问道:“她如今可要紧?” 大夫反问道:“贵人病了多长时间了?” “大概是午时之前病的。” “时间不长,而且也不算太烫,吃过药,发了汗就好了。” 这就是并无大碍的意思了。 李景明瞧了月檀一眼,又问道:“这病什么时候会好?会不会伤了脑子?她怎么一直不醒?” 就算是放在现代,发烧把脑子烧坏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大夫摇摇头:“只要及时就诊,发了汗,大部分情况都能好,只有拖拖拉拉得太久不治的才会伤脑子,贵人发病不久,应当没有大碍。” 李景明的眉头这才缓缓松开。 大夫又嘱咐说:“贵人发了汗之后,要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和被褥,否则又得复发,退了热之后会四肢酸软,休养几日就好了。” 李景明一一记下。 罗兰进屋见蔷薇扶着大夫去开药,玉桑则坐在床榻边给月檀擦汗,便端了茶盘进来,斟了一杯双手奉到李景明面前:“少爷,您先喝口水吧。” 李景明冷冷地睨了翠竹一眼,没有接。 罗兰手腕一抖,咬着牙屈膝说道:“奴婢去给月檀烧热水,一会儿她醒来就要梳洗的,少爷要是想换茶,喊奴婢一声就成。” 李景明冷轻轻的“嗯”了一声,罗兰这才离开。 蔷薇在小厨房里亲自盯着月檀的药,煎好之后端了进来,等汤药温了之后,便喂给月檀吃。 玉桑则等在旁边准备照顾月檀,准备等她出了汗,就替她换上新被子和衣裳。 李景明不好再留,便回了正屋。 次日,月檀退了烧,除了四肢发软,微微有些鼻音之外,其他都好了,她窝在被子里,听玉桑说李景明昨日里如何着急,吸了吸鼻子,并未接话。 外面的庭院里,李景明正在练鞭子,配合着外边的风声,显得更加凛冽。 月檀瞧见了,同玉桑说:“你去和少爷说,外边风大,叫他进屋去。” 玉桑去了,李景明停下动作,面朝屋子的方向,两个人遥遥相望,却只能看到对方一个大概的轮廓。 过了半晌,李景明回了正屋,月檀也重新躺下去,眼睛望着空空的庭院,发着呆,心中隐隐知道,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月檀眼见身体已经没有大事儿了,便想要起来做事儿,结果却被赶来的秦嬷嬷按在床榻上休息,说是李景明说了,发烧亏身子,让她先歇七八天再起来做事。 月檀歇了三日就怎么都歇不下去了。 李景明看她实在无聊,就让罗兰从库房里找出一块香檀木雕云纹的木板,用不同的颜料画了一张六十四格棋盘,又找来各色玛瑙做棋子,用玉石做棋盒。 李景明将这被称为“跳棋”的规则和月檀说了,俩人顿时开战,连续三局,月檀赢了两局,自己赢了一局。 最后,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是他不擅长这玩意,绝不是智商上存在差距。 为了证明这一点,李景明又命人以红木为底,浮刻了一副莲花吐蕊图,再分为五百片,将它交给月檀。 月檀呆了片刻,“这是什么?” “拼图。”李景明把木片随意的倒放在桌子上,“将这些木片拼在一起,就是一副莲花吐蕊图。” 月檀眨了眨眼睛:“那画一幅不就得了,为什么要拼?” 李景明有些噎住,最后承诺到:“你什么时候将图拼出来,什么时候能出屋子。” 等到了第二日,他看到靠墙的榻子上铺好的完整的莲花吐蕊图,有点愣。 月檀正坐在床上,开心的穿鞋子,“这个太简单了,一点儿不好玩。” ------------ 第五十二章 教教四少奶奶 初夏来临,日头渐盛,国公府各房各院的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有所削减。 七少爷李滨和端阳长公主之女管姑娘的亲事基本已经定下来了,只有婚期还没定下来,只因为对方说,怎么也要七少爷的几位兄长都先成亲了,才不好让外人说三道四。 可前面几位少爷,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五少爷李澈是大房沈姨娘的命,她是绝对不肯让儿子随意配个姑娘了事的,看在刚入了宫的二姑娘李湶的面上,就算是大爷李煜也不好压着沈姨娘点头。 六少爷李洞是二房柳姨娘的命,这位柳姨娘虽然只是个妾,却是二爷原配嫡妻的陪嫁丫鬟,在二爷和老夫人面前都有些面子情,二太太也不敢太过逼迫她。 算来算去,只有三少爷李景明好惹一些。 于是,这一个月以来,二太太没少给他说亲。 第一个是端阳长公主的侄女,管驸马的弟弟之女,说好听了是长公主的侄女,说不好听了,就是个平民百姓家的闺女,最后自然是不了了之了。 第二个是七品官家的小女儿,二太太前脚刚和那家人谈了,那家人后脚就把闺女嫁给了青梅竹马的表哥,二太太再气也没有用。 第三个干脆找了二太太娘家嫂子的庶出侄女,也算是亲上加亲,结果这事儿还没说定呢,人家姑娘就和家丁私奔出走了。 最后,二太太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将主意打到了自己姐姐的女儿,表姑娘韩婴娘的身上。 二太太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呷了口茶,深深的叹了口气,忽然说道:“明儿就把婴娘从四姑娘的院子里接出来,跟我住。” 杨嬷嬷心里一动,二太太平日里就是把她当做四姑娘的陪读,今天怎么倒关注起来了,她试探的问:“可用给婴娘姑娘单独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二太太想了想,说:“不必麻烦,就让她住在后院西厢房里吧,倒是得给她新派个得用的丫头才是要紧的,就把珊瑚先给她吧。” 杨嬷嬷一愣,珊瑚这丫头长得又好,人又聪慧,不是太太预备放在七少爷屋里的人吗?怎么现在给了表姑娘? 二太太半阖上眼,她本来的确是想着把珊瑚放在滨儿屋里做个耳报神的,这还是从老夫人屋里出来的方姨娘和赵姨娘,给她的灵感。 但珊瑚这样的丫鬟好培养,大不了以后再找一个,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老三的婚事,把珊瑚派给婴娘,让她提点着婴娘点,尽快勾上老三,赶紧把婚事定了才是要紧。 二太太把这个消息暗暗的传出去之后,不说别人怎么想,秦嬷嬷倒很是满意。 “男子哪有不娶妻室的,少爷便是再喜欢外面的那个女人和孩子,身边也总归是要有妻子服侍才是正道。” 这已经是月檀第无数次听到外面的那个女人和孩子的消息了,对此她表示无比的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拴住李景明。 秦嬷嬷正站在院子里的桃树下,苦口婆心地絮叨了半天,李景明始终不予回应,面无表情,态度冷淡。 秦嬷嬷叹了口气,眼见月檀正走过来,示意她过来帮腔:“少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倒是给我句准话,反正我看表姑娘就挺好的,知书达理,贤惠端庄,月檀你说呢?” 月檀走近两步,浅笑道:“秦嬷嬷说的对,男人哪儿能不……” 话没说完,就被李景明扭头看过来的冷冷目光冻住,她摸了摸鼻头,心虚地低头,不再说话。 三人正说着话,只见二太太身边的琳琅姑娘过来说,二太太今日在家里办了小宴,请三少爷赏脸。 虽说,这种临时的邀约比较令人讨厌,但二太太的面子不能不给,李景明也只能赴约。 琳琅在侧前方领路,稍稍回头看着李景明说道:“小宴上没有旁人,只有太太和二房的几位少爷和少奶奶。”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表姑娘也在。” 琳琅脸上挂着淡笑,引着李景明和月檀去了二房正厅旁的暖阁里,暖阁宽敞,屋内八道隔扇,门上如意菱花窗通透明亮。 二太太和韩婴娘还没到,几位少爷们齐齐的坐在桌子边,热切的聊着天。 四少爷李渤粗犷,六少爷李洞怯弱,七少爷李滨俊秀大方,眉目舒朗,笑起来颇为温润,有股风流才子的气场。 李景明懒得说话,找了个有棋盘的角落待着,月檀便随侍在一旁。 四少爷李渤一看到月檀,便挑眉朝她看去,笑眯眯道:“真是哪里都少不了你这个丫头啊,真是有手段啊,不如回头去教教你们四少奶奶,怎么讨人欢心?” ------------ 第五十三章 表姑娘不简单 月檀低头腹诽,什么狗东西,就会调戏弱女子,她最讨厌的便是四少爷这种人,当下没忍住,回嘴道:“四少爷您何必自降身份,在言语上和我区区一个丫鬟过不去呢?” 四少爷李渤听明白了,月檀这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讥讽他不自重身份呢,他猛然起身,黑着脸道:“你这贱婢,谁准你顶嘴!信不信少爷我撕烂你的嘴!” 一个大男人,说不过她就要撕嘴巴,真是没度量。 月檀刚想回嘴,就听李景明扔下手里乳白的棋子,玉石相撞,声音清脆悦耳,“何必平白无故的拿丫鬟撒气?” 熟悉而冷淡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令她莫名安心,嘴边缀了个笑容,垂头不语。 四少爷黑着脸,不悦道:“三哥,我不过是调侃这丫鬟两句,你这般在意做什么?” 月檀暗自撇嘴,这是调侃吗?他这是想当众给她难堪,就是当众给李景明难堪。 李景明勾起一个不屑的冷笑,他交握着双手,眼尾微挑:“看来是往日吃的教训不够?” 这是在提醒,上次李景明狠狠地揍了他一顿的事儿。 四少爷气结,并着两指,发颤地直指李景明:“你!” 六少爷李洞添油加醋道:“三哥,你怎么能把四哥看得比丫鬟还重啊?” 挑拨离间功力一流。 四少爷迁怒于月檀,看着她怒道:“这丫鬟不过是脸生得标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三哥你肯定是被她蒙蔽,连兄弟都不要了。” 屋里气氛顿时剑拔弩张,无人说话。 月檀暗暗拉了下李景明的衣角,小声说道:“少爷,谁家有了宝贝,会四处宣告大肆宣扬的,也不怕怀璧其罪。” 这下,众人更加安静了。 李景明眼眸波光微闪,嘴角一动,突然放声大笑,胳膊搁在桌子上,扬眉笑了起来。 “没错没错,谁家有了宝贝会大肆宣扬的,四弟你不知道内情,最好还是不要妄加评论,省得贻笑四方。” 随后,他直直地盯着四少爷,捏了捏手上的玉扳指,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四少爷面色涨紫,连脖子都红透了,两手紧紧攥成拳,狠狠的剜了月檀一眼。 气氛正僵之时,琳琅挑起帘子走进来,笑着禀道:“几位少爷,二太太带着表姑娘过来了。” 二太太随后带着韩婴娘走了进来、 韩婴娘个子高挑,今日穿了件浅红色的绸面长裙略发显得身材丰润,一张鹅蛋脸端正秀丽,朱唇粉嫩,温婉可人,规规矩矩的低着头坐在绣敦上,安静又乖巧。 她朝李景明福了福身子,道:“三表哥好。” 李景明淡淡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宴席上,二太太多次将话头抛给韩婴娘和李景明,但俩人都不接话茬,一顿饭气氛尴尬,吃得很不是滋味。 饭后,二太太无奈的令几位少爷各自回去。 李景明带着月檀直接潇洒的转身离开,俩人刚走到正院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唤:“三表哥请留步。” 月檀闻声回头,只见韩婴娘带着丫鬟走了过来。 青天白日的,四处都是人,两个人说两句话倒也不算逾越。 韩婴娘福一福身子,道:“三表哥安好。” 李景明微微颔首示意。 韩婴娘给了自家丫鬟一个眼色,丫鬟立刻后退了好几步,避开主子说话。 月檀自觉的也想悄悄退开,李景明瞧了她一眼:“我准你走了么?” 月檀只能挪了回去,深深垂头,假装自己暂时性失明失聪。 李景明望着韩婴娘说道:“韩姑娘有话直说。” 韩婴娘面颊浮红的看了月檀一眼,满脸娇羞之色,她揪着衣袖纠结的说道:“我知道三表哥不想听从姨母的意愿娶我,但是、但我……” 她低头祈求道:“但我想请三表哥娶了我,不然姨母就要让我给七表弟做妾,我是宁死也不做妾的,求三表哥可怜可怜我,婚后我保证做各贤妻良母……” 李景明冷着脸,语气阴森地打断她:“说完了?” 韩婴娘羞赧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李景明一抬手,示意月檀跟他离开。 俩人回了擎苍院,李景明优哉优哉地用膳歇息,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秦嬷嬷不敢追问主子,便找来月檀询问情况,月檀如实地将发生的所有事儿都说了。 秦嬷嬷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忍不住地夸赞起韩婴娘:“表姑娘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性格温和体贴,如果能嫁进咱们府里,必定能与少爷琴瑟和鸣。” 这位表姑娘的身世也算凄凉,那年二太太的姐姐韩夫人一家本是在京中做官的,韩大人被御史弹劾贪污,最后被圣上贬为贫困边境的父母官,即可上任。 韩婴娘当时正生着病,韩夫人不敢带她上路,就将她托付给了二太太照顾,结果等她病好了,二太太倒舍不得这贴心的孩子离开了,捎信给韩夫人,将她留了下来。 ------------ 第五十四章 少爷婚事初定 月檀听完这个故事,品了品……她怎么觉得,这个表姑娘可不简单啊!最后结果可是她留在国公府享福了。 她又联想到之前见过的韩婴娘和四姑娘的相处方式……这位表姑娘可能真的不太简单。 如果李景明真的娶了这位表姑娘为妻,擎苍院便要全权交由新的三少奶奶负责,月檀作为院里的一等丫鬟,处境堪忧啊。 可见,三少奶奶的品性德行,与她的前途真是息息相关。 回到擎苍院,月檀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讲这些告诉李景明,在没有摸透李景明对韩婴娘的态度之前,她可不敢背后说人坏话。 可是,月檀没想到的是,她没有背后说人家坏话,人家却先盯准了她。 这日雨后,擎苍院门口的莲池里新开了很多粉白的荷花,亭亭玉立,高低错落,荷叶上的露珠儿莹莹剔透,与荷花相映成趣。 月檀带着草帽,自己摇了一艘小舟去摘莲蓬,一便摘取饱满的莲子,一面用竹筒收集干净荷叶上的露珠儿,用来给李景明泡茶喝。 为此,她还特意请李景明从外头订一批毛竹的竹筒,个个有一掌宽、小臂长,竹筒上用小字刻上何年何月、何处收集、何种水。 月檀一手拿着翠绿的竹筒,一手倾倒荷叶,上面的露珠、雨珠就滴溜溜的滚落到竹筒中了,接满一筒再换另一筒。 她正忙着,忽然听到岸上喧哗起来,只见玉桑兴冲冲的朝她挥手示意。 月檀驾着小船靠岸,就听玉桑急急的说道:“韩家姨太太带了一家子老小进京了,此刻正在门外下车,二太太让少爷去接了,姐姐你赶紧回去吧。” 月檀顾不得收拾半船的莲蓬,便招过一个粗使婆子让她给送回擎苍院去,就拉着玉桑的手,急急忙忙的上岸了。 她知道,此次韩家姨太太上京,可能就是为了李景明和韩婴娘的婚事。 月檀径直去了正院,到的时候,韩夫人正带着几个儿女和二太太说话呢,李景明则被二太太拉着,坐在一边作陪。 她想了一想,去到茶房,见已经有丫鬟提起茶炉子上新沸开的水,正顺着茶碗沿冲水,泡新摘的狮峰龙井茶。 月檀扇扇鼻子,赞了句“好香”,就接过托盘,亲自送进去,等献过茶后,便选了一个不惹眼又能看清整个屋子的位置站好。 这位韩姨妈是个鹅蛋脸的美人,脸颊饱满,鼻子端正,眉毛描画得细细长长,下面有双带笑的杏眼,一眼看去就是个脾气很好的太太。 韩姨妈旁边坐着一个比韩婴娘还小一些的姑娘,圆脸、圆眼、黑眉毛、小鼻子、嘴唇红润,皮肤白得发亮,身材丰盈健康,是个讨长辈们喜欢的长相。 韩婴娘坐在二太太旁边,笑道:“本以为咱们家的女孩儿就已经算是难得的标致了,没成想见了二妹之后,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二太太也连声赞她标致可亲,稳重大方。 韩二姑娘闺名为络娘,听到这话,脸上顿时升起一片绯红,连忙端起盖碗,用吃茶掩饰羞涩,结果顿时一愣,这国公府里连茶都这么好喝。 韩婴娘见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妹妹粉面含羞的样子,掩唇笑道:“二妹妹来得正好,倒有人跟我作伴了,看涓儿还敢笑话我不掉奶膘不?” 涓儿说得便是四姑娘李涓。 月檀险些没忍住笑,连忙忍住。 韩婴娘真会说话,第一句话一句“咱们家的女孩儿”立见亲疏远近,第二句话则是在暗中嘲讽韩络娘长得胖,还顺带出了四姑娘李涓表示俩人关系亲厚。 韩姨妈自然也听说出来这话中的意思,虽还在笑着说话,但嘴角却没方才那么翘了。 四姑娘李涓哼了一声,挎着韩婴娘的胳膊笑道:“谁笑话你了,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二太太见已近午时,便命人治席给韩姨妈接风,李景明趁机告退,二太太不好强留他,只得眼见着他离开。 月檀看了一场“争风吃醋”的好戏,自觉心满意足,回到擎苍院,便去后面的厢房里捣鼓清早摘的莲蓬去了。 送过来的婆子精心,知道放在水里养着,月檀一面剥莲子,一面回想着方才的情形。 看来,如今二太太是死心塌地的想要韩婴娘嫁给李景明了,如果李景明在不答应,就是违抗嫡母,这该怎么办啊? ------------ 第五十五章 此路不通就换 月檀手脚麻利的把莲子拨出来,选出翠绿饱满的鲜嫩莲子,剔出莲心攒成一盘,再把特意挑出来的长杆莲蓬用来插瓶。 月檀一手端着莲子,一手拿着花瓶子,走去李景明房里,送到坐榻小几上。 “早晨下了场小雨儿,我就摘了半船莲蓬,只挑出这一盘子来,少爷尝尝。” 李景明正坐在书桌前看着什么东西,眼见云纹白玉瓶里摆了高低错落的翠绿莲蓬,笑道:“别人都拿荷花插瓶,你倒好,把莲蓬当花看了。” 月檀一边摆弄,一边有意识的说道:“这不是少爷婚事将近,我拿来献个丑,提前祝您多子多孙嘛。” 李景明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拈起一个莲子,觉得十分清香可口,笑着对她说:“试探人都学不会查无痕迹,就该罚你把这盘莲子都吃了。” 月檀连连摆手:“我哪里敢试探少爷啊,这可是光明正大的问您,下一步有什么计划?这莲子性寒,少爷火力壮,吃些没问题,我是不敢多吃的,我这儿有另做的葡萄糕。” 说着,又从屏风后头的圆桌上端出一碟子紫红色的葡萄糕来,放在李景明手边。 李景明吃了一块,果然清甜可口,果香怡人,“这个也可以多做一些,适合小孩子吃!” “小孩子?”月檀收拾书桌的手一顿,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少爷准备将外面的孙少爷和姨娘接回来?” “哪里有什么姨娘?”李景明观察着她的脸色,斟酌了良久,才说道:“那孩子在外面住久了,性格有些左,接回来后,你多上上心,交给别人我都不放心,只能托付给你。” 月檀有心想问,为何只托付给她才能放心,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点头答应下来。 歇过歇午觉之后,月檀在阴凉处坐下,拿出绣绷子,手下不停的绣着一个福寿万代纹的鞋面子,脚边蹲了一只油光水滑的大橘猫,懒懒的倚着她的鞋酣睡。 这是前几日,李景明不知从哪里抱回来的,又懒又能吃能睡,还不怕人,尤其喜欢跟在月檀身边撒娇,这也可能是因为月檀总忍不住给它塞些零嘴的缘故。 “快叫我瞧瞧,你做什么呢?看了你半天,也不见你抬头的,这么专心。”韩婴娘从院子大门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看门的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月檀姐姐,对不住,我刚才不小心眯着了。”小丫鬟期期艾艾的低着头认错。 韩婴娘连忙劝道:“你别骂她,都怪我,看她这日头还在辛苦看门,就没叫她。” 惹来小丫鬟一个感激的眼神。 月檀失笑,她这还没说什么呢,表姑娘就上赶着来擎苍院做好人了,拿话堵她,当她好欺负的吗? “待会儿下了值,自己去找蔷薇领罚。”月檀漫不经心的交代一句,不顾韩婴娘微微变色的脸,把针线放在手边的笸箩里,行了个礼:“表姑娘好。” 韩婴娘用帕子掩唇,好似能遮住这份尴尬,但很快她就不见外的摆摆手,凑近了翻看她的针线笸箩:“叫我看看,你做什么好东西了?” 大橘猫被惊醒,伸个懒腰,冲韩婴娘龇牙,“嗷呜”一声,三俩下的蹿上墙头,就不见了踪影。 韩婴娘正爱不释手的拿着一个用立体绣绣的叶茂果硕的葡萄香包,凑近闻闻还是香喷喷的,不禁赞叹道:“这是你做的?真是好一副巧心。” “不敢当表姑娘夸,这手法不难,就是新鲜有趣而已。”月檀谦虚道。 这是李景明见她爱做绣活打发时间,特意给她想的“立体绣”新点子,用特殊材料和绣法可以让绣出来的花草立体鲜嫩,栩栩如生。 实际上,这种绣法不费功夫,反倒是她如今绣的鞋面子,才是水磨工夫。 “绣法不难?那你教教我吧!这马上就到老夫人的寿辰了,这自己亲手做的东西,才更能体现心意不是?” 韩婴娘毫不客气的开口要求,令月檀一愣,她轻笑了一声:“表姑娘若看得上,拿去给玩就是了,这东西做寿礼还是有些上不得台面的。” 这话的潜在意思,就是不教了。 韩婴娘一挑眉,这已经是她两次被这丫鬟撅回来了,也不知道是自己善作主张还是得到了主子的示意。 “那我真是偏了你的好东西,你这个手艺,旁人以前见都没见过,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怪不得三表哥如此看重你。” 韩婴娘又拿起鞋面翻看:“这是给三表哥做的吗?真是个贴心的丫鬟。” 月檀低头浅笑,不作答。 这位表姑娘真是奇怪,特意来找她说话,说是来亲近的,不像,来找茬的,也称不上,但就是冷不丁的刺你两句,阴不阴阳不阳的。 “我的手艺还上不得台面,不值得表姑娘如此夸赞。” 月檀如此不软不硬的回话,让韩婴娘有些讪讪的,她刚想回话,就听到李景明自正屋里出来,问道:“月檀,我叫了你半天了,在这儿干嘛呢?” 韩婴娘不等月檀说话,一把将鞋面子扔到笸箩里,急忙出声提醒:“三表哥,我过来找你有事儿要说,可以去书房谈一下吗?” 说完,还上前一步,挡住李景明的视线,不想让他与月檀说话。 李景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韩婴娘见状,立刻矜持的笑了,还扭头看了月檀一下,眼里带着些许得意。 月檀在心里摇头,刚想坐下来继续绣鞋面子,就听到李景明高声提醒:“还愣着做什么呢?给表姑娘上茶,在书房伺候。” 很多话,如果只剩下当事人两个,就算是丢脸也没人瞧见,但如果再加上碍眼的丫鬟,一个在争抢中占据上风的人,韩婴娘就算是脸皮再厚也撑不住。 偏偏,李景明仿佛看不出她数次提出要单独谈话的请求,坚持让月檀待在书房里,最后只能负气而走。 如此一来二去,二太太放话放得太早,李景明又不接招,府里便有了些许不太好的传言。 二太太抱着韩婴娘,握着胸口恨道:“姨妈的好闺女,叫你受委屈了!这府里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听听都说的什么话,明日我就和你姨夫说说,定要把婚事定下来。” 韩婴娘如何不心酸,她自问品貌才干都不输别人,偏偏在出身上矮了半截,府里的下人们用得着的时候捧着,用不着的时候就肆无忌惮的轻慢起来。 如果她成为了这府里的主人,看谁还敢? 她心里这样想着,还要劝二太太宽心:“姨妈不用理那些小人,没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我就是被说两嘴,没事儿的。” 二太太一把将韩婴娘抱入怀里,抹起眼泪来。 “都怪你姨夫,因为老三亲娘那个狐狸精,一向偏着老三,我这个做嫡母的都做不了他的主,你七表弟年纪又小,不能支撑家业,叫咱们娘儿们受这委屈。” 韩婴娘被二太太的一顿哭诉弄得脑袋疼,扶着额头回到自己的院子,自打韩家人也住了过来,她就不得不从二太太院里搬了出来,和韩家人住在一起。 她刚进院子,就听到她的亲妹妹正大声说话,仿佛就是看她进门,故意让她听到似的。 “娘,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回家啊?这府里再好也不是咱们的家,你听听那些下人都在传什么,说咱们家是住进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一草一纸都是用她们家的。” 紧接着,她亲娘韩太太就轻声哄劝道:“乖!等你姐姐的婚事了了,咱们就回家去。” “那什么时候才能把婚事定了啊,我看那三少爷根本不想娶姐姐,姐姐整日里去围着人家,人家怎么看咱们韩家啊,这几日府里的下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轻视?” 韩太太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别瞎说,你姐姐是你姨母养大的,别人再指摘,也是指摘你姨母,和咱家有什么关系?再者,等咱们回家了,那边也不知道你姐姐的作风,影响不到你。” 韩婴娘身后跟着的丫鬟珊瑚听不了,当下就要去找那母子俩理论,幸好韩婴娘脑子清楚,连忙拦了下来。 她走进屋子,跌坐在炕上,看着这件陈设简陋的房子,想起韩家人住进来后的一系列行为。 韩太太打着帮她管家的名头,将她攒的几十两体己银子都搜走了,韩络娘说她这么多年没给弟妹准备礼物,将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好东西都搜罗走不少。 韩婴娘越想越气,最后气得说不出话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哭了出来,没头没尾的低声絮叨了几句话。 “她们都拿走了,就别怪我狠心……我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完……日后我就没家的人了。” 她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孤注一掷的将宝压在国公府里,怎样成为这府里的主子是她现在第一件要解决的事儿。 如果……三表哥那条路行不通,或许、或许可以试试……七表哥! ------------ 第五十六章 李景明的儿子 韩婴娘那边有了新的打算,李景明这边是一点也不知晓,就算是知晓了也不会有大反应,因为他的计划已经走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这日清晨,李景明突然让月檀老实的坐在梳妆台之前,将蔷薇叫过来给她打扮,蔷薇服侍着月檀换了一身大红百蝶穿花的衣裳,又换上一条水红的织金海棠花裙子。 月檀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少爷,这些都是给我做的衣裳?” 李景明从桌上的妆奁匣子里取出一只镶珊瑚的金项圈,往月檀身前一挂,满意的看了一圈,又从匣子里取出珊瑚手串叫她戴起来,随口说道:“都是你的,安心穿 ------------ 第五十七章少爷和孙少爷 两个男孩和气的对着她们点了点头,好奇地看了月檀好几眼,目光落在她的衣裳上,迟疑的问道:“这个眼生的姐姐是?” 烟雨忙着介绍道:“这是少爷身边的月檀姑娘。” “少爷回来了?”年纪稍长的男孩目中一亮,刚想迈步走过去,想到年纪稍小的男孩,连忙拉了他一把,“少爷回来了,咱们去请个安吧。” 年纪稍小的男孩咳了一声,带着几分生疏的语气点了点头:“好的。” 年纪稍长的男孩对着月檀点了点头,刚要转身准备离开,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坏笑,扬手将一团东西扔到了她身上。 ------------ 第五十八章八皇子是谁? 这短短的一个上午,月檀一直在观察,她很敏锐的察觉到,李铎在外面并没有收到很好的照顾。 且不说,他略显怯弱的性格是天生还是后天养成的,单看他午间因为没有爱吃的饭菜,根本没吃多少,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便可见一斑。 回到擎苍院,月檀就带着玉桑去了小厨房。 她先让玉桑把荷花花瓣打成碎汁,然后拿果酱跟碎花混合,等面团发好后,将部分花酱揉入面中,剩下的大部分拿来做馅。 月檀手巧,面团在她的手中很快就成了一个漂亮精巧的形状,玉桑在一旁惊叹不已:“姐姐捏的就像是真 ------------ 第五十九章 解密事实真相 李铎的回府,引来了国公府内一众主子的关注,二爷李焕一回府,便将李景明叫过去询问。 月檀独自坐在房里,闭上眼,静下心,第一次梳理起前世今生的事件线索…… 前世,她的二妹岳秀才是那个进入国公府,成为李景明贴身丫鬟的幸运儿,而她借助国公府这个跳板,成功结识了韬光养晦的四皇子,并成为其侍妾,最后入主后宫; 前世,李景明是在岳秀离开后娶妻的,妻子似乎是二太太的哪个侄女,嫡子庶子一大堆,虽然才学出众,但因为不归顺四皇子,在其登基后以叛国罪论斩; 前世,八皇子是朝廷 ------------ 第六十章 韩婴娘的结局 “二爷!” 二太太周氏一字一顿的喊出声,说话的语气里带着被误解的哀怨,慢慢解释道:“你偏心太过了,只认得自己的妾氏和庶子,有没有替国公府想过,这会影响到府里的名声?” 二爷李焕不信,冷声问道:“我偏心?你不用吓唬我,请个太医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就你病了请得了太医,其他人就请不得了?” “对,她姓柳的,还就请不了太医。”周氏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怒气。 “你难道忘记了,前几日管驸马被申斥的事儿了吗?还是说,你要为了这个儿子,为了柳姨娘,连自己的官位 ------------ 第六十一章 痢疾or时疫? 这是月檀第二次发现李景明的秘密了! 在众人眼中温和、淡然、好脾气的景明公子,很可能只是他的伪装,或者说性格的一小部分,隐藏于心底深处的,可能是参差必报和老谋深算。 这并不能说明李景明是个坏人,恰恰相反,月檀很欣赏这种亦正亦邪的性格,比端庄公子可真实太多了。 所以,月檀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样。 此时正值盛夏,天气热得厉害,李景明外面的正事儿似乎也告一段落,有了空闲,他看大家待在院子里憋得厉害,便潇洒的带上所有人去京郊的别院住一阵子。 本来,月檀 ------------ 第六十二章诸葛神医到了 痢疾的传染性果然很强。 当天夜里,李景明也发病了,病症来势汹汹,几乎瞬间变掏空了他的所有体力,只能虚弱的躺在床上,半昏迷着,好几碗苦药都灌了下去,却没什么效果。 大夫怕他排泄过多,伤了胃肠,像一样李铎便血,就决定暂时断了饮食,一天只喂几遍米汤。 月檀见李景明不进食后,确实排便次数少了,可越到后来,便出来的都是水,心中觉得这不太对劲,人长此以往下去,哪里有力气抗争病魔。 她静下心神,回想起前世的经理,翻遍了脑海中的所有记忆,终于中夹缝中回想起,有次去塞外 ------------ 第六十三章 心机深的丫鬟 诸葛神医就是不一样,一副汤药、几根银针就让李景明退了烧。 在详细的问了病情以及近几天的服药情况后,当场开了三幅药方,连每日的饮食都清楚地列了出来。 月檀凑上前问道:“诸葛神医,我们少爷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康复?” 花白胡须的诸葛神医道:“切勿着急,景明公子的病情复杂,不仅有痢疾,还有伤寒,如今底子已伤,更要慢慢调养,我要先给他止泻、补身,看病况,再斟酌怎么去病根,解病源。” 月檀长舒一口气,躬身行个大礼,“全靠诸葛神医了。” 李景明这边问题不大 ------------ 第六十四章偷墨的女小偷 絮芳这么想的,自然不会憋在心里,想寻个时间,单独和李景明聊这个事儿,只是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一件事儿打断了。 李景明发现自己丢了东西。 书房里最常用的东西就是文房四宝,他的墨锭用得很快,这日,他正要从书桌上的盒子里拿出最喜欢的墨锭给人回信时,却发现珍藏了许久的大师所制的墨锭不见了。 这块墨锭极为难得,香味纯正,浸水不易化,手指轻弹其声清脆,价值千金。 李景明也只有给那人回信的时候,才用此墨。 他从未见过敢偷他东西的人,脸上顿时笼上一层寒霜,他 ------------ 第六十五章 絮芳一念成魔 月檀说完这话,便默默的低下头,等待李景明的责罚,却换来了良久的沉默。 李景明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要解释嘛? 他想对月檀解释,李铎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以他儿子的名义待在国公府也不过是为了隐藏更大的秘密而已。 而且,已经预知自己未来的悲惨结局的他,现在第一梯队的目标是如何保命,而不是这些琐事,但话到嘴边却停住了。 恰在李景明正在左右徘徊的时候,罗兰径直走了进来,禀告道:“少爷,蕉儿招出了事实,她说是……许铿少爷贿赂她,让她这么做的。” ------------ 第六十六章 絮芳羞辱月檀 絮芳动了动嘴唇,却还是将想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因为根本就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她轻笑着,玩笑似得说了一句:“即便现在我想通了,想来少爷也不会再给我机会了吧?” 李景明认真的说了一句:“如果这只是我们俩之间的事儿,我可以原谅你,但你不该涉及到其他人。” “也不知少爷你是太狠心?还是只对一个人不狠心?”絮芳垂下了眼睑,微微翘起嘴角,笑容有些苦涩。 她抬起头,看着李景明笑了一下,慢慢道:“我这人知趣,回去就收拾东西嫁人,说来不怕少爷笑话,想要娶我做继室的人也不 ------------ 第六十七章 话中似有深意 李景明再度抓住月檀的手,而这一回,她没有成功躲过,手被李景明紧紧的抓住了。 月檀忍不住咬住唇内的肉,可是,眼眶子却不自觉的红了。 李景明瞧见了,却还是开口道:“你不高兴什么?是在生气我让你伺候了絮芳?” 月檀没有说话,而李景明又替她回答了:“你是生气我把你当了奴婢,而絮芳也为难了你?还是生气我让你伺候爱慕过我的女子?” “奴婢没有。”月檀的声音带了几分哽咽,可还是倔强出声,她闭上眼,努力控制住自己翻涌的情绪。 但李景明仍然步步紧逼:“怎么会没 ------------ 第六十八章 不再受人辖制 李景明整个微凉的手掌轻触在月檀的皮肤上,用力一揉,触感像是压在面团上,柔、暖、弹,她的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香气,不是他闻过的任何一种花香,温柔得令人痴醉。 他揉了两下,便低声问道:“如何?” 月檀阖上双眸,秀眉稍蹙:“有点痛。”但是很舒服。 “那就是扭伤了,若不涂药多揉一揉,明日有的你痛。”李景明哑着声音解释,他将身子前倾:“我要用力了。” “好。”月檀几不可闻地答了这么一个字。 李景明的手上便加重了力气,掌心摁在她的肌肤上,带着凉意的掌心和温暖 ------------ 第六十九章 生意不好做? 李景明看着月檀问:“你是说,让我去做生意?” 月檀重重的点了点头,道:“若是足够有钱,自然就有权势,不是有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吗?而且您是国公府的少爷,做生意断没有谁敢讹您。” 李景明面无表情的看着月檀,两手交握,手指微微一动,过了一会子,才问:“你有什么主意?” 月檀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将目前能做的、好做的生意,简单的陈述给李景明参考。 她越说,就见李景明的神色越奇怪,声音越来越小,慢慢收住了…… “少爷?” 李 ------------ 第七十章 紫藤怀胎不易 李景明看着月檀问:“你是说,让我去做生意?” 月檀重重的点了点头,道:“若是足够有钱,自然就有权势,不是有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吗?而且您是国公府的少爷,做生意断没有谁敢讹您。” 李景明面无表情的看着月檀,两手交握,手指微微一动,过了一会子,才问:“你有什么主意?” 月檀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将目前能做的、好做的生意,简单的陈述给李景明参考。 她越说,就见李景明的神色越奇怪,声音越来越小,慢慢收住了…… “少爷?” 李 ------------ 第七十一章藕粉和孙少爷 月檀见罗兰提起岳姨娘,心里一凛。 丫鬟们拌几句嘴是小事,可话里坏外若攀扯上李景明的生母,叫罗兰一状告到上头去,有理也变得无理了。 她偏头冷笑道:“我晓得姐姐是我姑妈身边的老人,一直对姐姐有几分敬意,但既然是我姑妈身边的老人,更要自重,姐姐这天天打鸡骂狗的,难道能给姨娘做脸?” “我只说了一句,你竟然这么多话等着我!”罗兰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擎苍院的丫鬟们都让着她,就连以前的白芷和紫藤也不过是与她对几句嘴罢了。 却不想,月檀的嘴皮子这么利索,话里话外,竟 ------------ 第七十二章 神秘的申夫人 “噗——” 一旁的玉桑听到李铎正正经经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月檀也有些忍俊不禁,一个三四岁的小孩说房里人,还说不让自己的小孩成才什么的,实在是太好笑了一点。 听到笑声,李铎羞得满脸通红,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声音更小了,“铃铛经常欺负我,我不喜欢她。” 月檀忍住了笑,揉了揉李铎的小脑袋:“我一定会把铃铛调走,可不能让她祸害了孙少爷和孙少爷的孩子。” 李铎没听出她的调侃之意,眼睛亮晶晶地仰头看她:“檀姐姐,你真好!” 月檀俯 ------------ 第七十三章 聪明人的谈话 “王爷。”站在八王爷身边的随侍太监见到主子这副样子,小声的开口提醒了一句:“景明公子也来了。” 八王爷顺着提醒,将目光转向了李景明。 而申慎言也没有再说什么,虽然坐的是八王爷边上的席位,却后退一步,将身子躲在了坐在她下首的原津身后。 而原津似乎并不介意申慎言如此受到八王爷的重视,还小心翼翼的拿起桌上的热茶递给了申慎言。 显然,这三人中有一个大家都不知道的事存在,使得李景明并不能够介入他们之间。 李景明在八王爷的招呼下,坐在了他的下首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