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想当我爹》 作者:锦十五   文案:   秦月意外沉睡二十年却容颜依旧,更换姓名掩人耳目。   却不想二十年前拒绝自己的白月光总用一种慈父的眼神看着自己。   李穆少时过的甚是艰难,不信天地神佛,唯信人定胜天,可在秦月消失的那些年,却戴上了佛珠,拿起来经卷,收敛了一身杀气。只求碧落黄泉,魂魄永依。   苦寻二十年,不想佳人已有女儿。不过只要他足够努力,一定能赢得女儿心,做最优秀的继父。   秦月掉马以后,李穆暗戳戳地派人打听。每日都能听到管家禀报:   “老爷,张府派官媒去秦府给的提亲了。”   李穆失手摔了茶盏:“把张大人养的外宅送他们府上去。”   “老爷,史家嫡长孙看到了秦小姐的英姿,硬是吵着要退亲再娶。”   李穆收起被墨迹划过的奏折,重开一本参史老爷教子无方。    “老爷,秦府邀各家小姐公子参加赏花宴。想是要给秦大小姐选婿了。”   李穆命人备马。   “老爷,您没被邀请。”   内容标签:乔装改扮 甜甜文   主角:秦月李穆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马甲捂不住了,怎么办?   立意:坚持梦想,努力奋斗。 第1章 二十年   “秦大小姐自幼千娇万宠,所要之物向来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从不觉得珍惜。故而婚姻大事也能拿出来轻轻松松的交易。在下虽然势单力薄,对感情之事,却不愿草率了之,自然也不愿意折在强权之下。”   清俊秀挺的少年就站在那里,挺拔的像一棵竹子,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但一身傲气却显而易见。   秦月是被气醒的。   李穆的拒绝在梦里都不放过她。   若不是皇帝想让她嫁二皇子杨照而家里没有人愿意,想先为她定亲,免了这遭横祸。她也不会想着先找个认识的假意定了亲,等没了这些糟心事,再行退婚。更不会想靠着与李穆的交情去说此事。   因为男女之事总不好由她先提起,她思来想去绕了个弯子说了此事。李穆若愿意定亲,秦家以后定会对他鼎力相助。   没想到李穆不止不愿意,还大肆嘲讽,狠踩她的痛脚。   许是天晚容易心情不好,秦月看了看床帐,心生沮丧,她原以为李穆对她是不一样的,在她心里她对李穆也是特别的。事实证明,在他眼里,她和其他人也没有区别。   她其实脾气不太好,要放以前,估计早对李穆拳脚伺候,昨天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愣是没想这一茬,怂得要死的回了家。秦月恨恨的锤了一下床,大女子能屈能伸,以后别让李穆有机会求她。   越躺精神越好,秦月索性直起身来,不浪费这大好的时光,准备去练剑,刚弯腰穿鞋却发现床下睡了个侍女,不免有些疑惑,她从不喜侍女守夜,不过也没多想,毕竟她从不管自己院子的事,别说多侍女,就是多个少年郎都不会大惊小怪。麻利的穿上衣服,拿出柜子中的软剑,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月上中天,银色的月光下印着少女灵动的影子。软剑犹如有了魂魄,随着少女翩然而动。少女的动作很快,剑虽软,却不虚出,空中树叶随风而落,却无一片能沾到少女的身。   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估摸着下人要开始走动了,秦月收回软剑,又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看着地上的树叶,又抬头看了看半残的树枝,大大的眼睛有着干了坏事的心虚,怀抱软剑思考一翻。   待会侍女唠叨,若说是风刮的,不知道她能不能信。   回了房间,将桌上的壶拿起,一连喝了几杯凉白开,顿觉舒爽。   看到架子床旁睡在地铺上的人有了醒来的动静,秦月打趣:“阿菊,你今日可醒的有些晚,怕不是做了什么相思梦……”   秦月看到的是一张面生的脸,她与阿菊一起长大,说话向来有些口无遮拦,没想到突然来了个新人,心中有些尴尬,面上却是不显,灵气十足的眼睛转了一圈,装模作样的问:“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那侍女瞪大了眼睛,活像见了鬼一样,踉跄地穿了鞋飞快的跑出小院去。秦月低头看着水杯吐了吐舌:“我那话也不算惊世骇俗吧,至于吓成这样吗?”   成庆十五年,西北旱,七月初一大朝会,群臣正襟以待,为接下来朝中的大动作做好准备,而作为中流砥柱的秦国公父子,双双告病在家没去大朝会,不禁让人想入非非。   而病的无法上朝的秦家父子,此刻正和秦母一同围着秦月坐着。几十年官场沉浮养出来的沉稳,在这一刻都土崩瓦解。   自秦月单独搬进樱桃院以后,平日都是她去正院向父亲母亲请安,大早上全家都聚在她这院子里还是头一遭。并统一用这种隐忍含情的表情看她,让她有些毛骨悚然。不过没多久的她就没功夫想这么多。   在经过全家人你言我语的解释以后,秦月看了看母亲花白的头发,又看了看父亲脸上的皱纹,再回过头看了看弟弟脸上蓄的胡须:“所以,我这一觉睡了二十年?”   老话说人生如梦,周公都不敢这么编吧。   秦月的双眼瞪圆,巴掌大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我怎么可能不吃不喝二十年还活着!”   秦国公叹道:“无人知道。只记得二十年前的七月初一早晨,就没有人能叫醒你了。不少名医看了,都说你是睡着了,呼吸,面色,脉象无一异常。”   “七月初一?”秦月手指轻扣桌面,“我记得昨日是六月二十八。”   “不会有错,六月二十九你归府时,还服饰凌乱,应是与人动过手。”秦易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又问,“这你还记得吗?”   秦月抿了抿唇:“若无人相邀,二十年年前的六月二十九,我根本不会出门。可若有人相邀,绝不可能毫无线索。”   秦月摇头,秦家父子对看一眼,都知此事绝不简单,但也不约而同的决定不让秦月卷入这些是是非非。   只笑着说该一起用早膳了。   时下世家多讲究食不言,秦国公这么一大家子这么多年也都是这样。而被留在院外的下人也不知道,如今秦国公府权利最大的几个人正一边吃饭一边说说笑笑。   秦月用完最后一口粥,擦了擦嘴,问到:“这么说杨照已经儿女双全,那我也不用定亲了吧?”   秦国公哼了一声:“杨照那厮,也敢肖像我秦家女!”当年先皇想立杨照做太子,想让杨照娶阿月给杨照底气,秦家迫于无奈到处想看适龄男儿准备让秦月提亲定亲。前几年秦月不醒,没时间收拾当年这些奸猾小人,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那也得看是什么船。可别说他小肚鸡肠,隔了二十年才秋后算账。   秦月状况毕竟特殊,秦家人自不会因为秦月看起来好便真的放心,刚确认她醒来就派人去请了钱大夫。   钱大夫是秦家亲信,这么多年日日给秦月看诊,见秦月醒来自是喜出望外,虽不知秦月沉睡的缘由,却也给秦家吃了定心丸:“大小姐脉象平稳,气色红润,应是无恙。”   一家人紧绷的心松了下来。秦国公笑着摸了摸胡须:“阿月醒来是喜事,而且还容颜未改,必须得大肆庆祝一下。”   秦易暗自咬牙,他爹一遇到阿月就没有原则:“西北大旱,早有些跳梁小丑想着装神弄鬼,若大肆操办定会让他们群起而攻,我们虽不惧,可姐姐毕竟身戴异象,若脏水泼了上去,也有些恶心。”   秦月灵机一动:“虽说我和阿易是龙凤胎,可现在任谁看我都像他女儿。要不我就装作是他女儿吧。”   “那怎么行!”三人都不同意,尤以秦易声音最大,“你是秦家大小姐,又不是见不得人的玩意,不能公之于众已然让你委屈了,怎么还能自降一辈,成何体统!”   秦月到没想到秦易这么反对,爹娘还都一脸赞成,有些不满,对秦易道:“哪至于这般提纲上线,不同意就算,你当我想叫你爹呢!那还不如爹娘让爹娘认我做干女儿,照样是秦家大小姐。”   赵氏想了想,接了话去:“阿易说的不无道理,不公开你的身份也只是权宜之计,没得让你委屈自己,等时间合适,你该是什么身份还是什么身份。既是这样,便说你是本家亲戚,与阿易同辈,叫一声小姐就行了。”   “这个好。”秦国公朗声道:“就这么办。真被人攻咭,也可以说他们不怀好意!”   刚想说话又被截胡的秦易:儿子不好当!   秦国公历经三朝,自成庆帝登基以来便拜为宰相,十五载风风雨雨从未缺席过大朝会,当得上老当益壮的典范。而今日却连带着世子也一同抱病,不免让成庆帝担忧。下了朝便派了太医前去问候。   不过比太医到的更早的还有其人。   “世子,李相来访。”   一家人一早上都呆在秦月的院子没有出去过,自家小辈问安倒是好打发。不过来人是秦易的好友,不去自是不好。   秦易看了一眼毫无不舍的秦月,磨磨蹭蹭地走了。   没有其他男人在场,秦国公正想好好的独占女儿,不料太医也到了,也只能恋恋不舍离去。   看人走远了,秦月这才问赵氏:“没想到二十年过去,阿易居然有朋友当了宰相啊,不知可是曾经一起玩的人。”秦易自小呆板,没想到还能有人愿意做他的朋友。   赵氏笑道:“那些年先帝喜欢南巡,你们一起随驾定是认识。子安与阿易相熟也是你睡着以后的事了,那几年秦家势弱,来往之人不多,子安倒是常常来拜访,与阿易聊到兴处,常抵足而眠,与我们也都相熟,就连子安这字都是你爹取的。”   秦月想了想:“刚听人说姓李,莫不是李将军的儿子,以前他爱找阿易一起玩,不过阿易不大理他。”   赵氏摇了摇头,语气里有掩不住的赞赏:“我就知道你猜不到,是忠远伯的长子叫李穆的。后来他参加了科举,又在石岩一战中立了大功,一路高升,现已是我朝最年轻的宰相。”想了想又继续感叹,“子安仪表堂堂,可勾了不少女子的心。”   大业设宰相四人,能而立之年便官至宰相,不可谓不羡煞众人。   听说来人姓李之时,秦月从未想过那人是李穆,毕竟在她眼里,李穆还是那个目光浅浅,对什么都提不起的兴趣的少年,原来时光流转,活在过去的只有她。   早上还想着以后等李穆有求于他的时候要好好端端架子,没想到这才过了半日,那人就已是别人仰望的存在。   “我李穆,想要得到的,必定要堂堂正正的得到。大小姐以为我听到日后随随便便能够飞黄腾达便愿意俯首听命,那恐怕得失望了。”梦中模糊的脸慢慢变得清晰,孱弱的书生看起来有无限的力量。   难怪那么自信,原是靠自己也飞黄腾达了。啧,往事如烟,当年放过的厥词,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第2章 等我   次日大早,赵氏便要带着秦月去寺庙还愿,挥别在家“养病”的两个男人,秦月高高兴兴离开了家门。   自听爹娘和阿易说了这二十年间京城的变化,秦月早就心痒难耐,迫不及待想看看京城变化。   她的身份还没向大家公开,还不方便公开亮相,也不好骑马,只得委委屈屈地坐进了马车,不过自她上了车,马车的帘子就没放下来过。   二十年未见,京城果真是她从未见过的富足。   看了一会,秦月道:“热闹倒是比以前热闹,不过比起天圣皇后时期,总感觉女子少了些。而且还都头戴帷帽,这么大的太阳不热吗?”   “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圣皇后崩逝二十余年,想回到旧制太难了。”赵氏倒是见怪不怪,“这还算好的,先帝后期,差点都不让女子出门了。”   天圣皇后与天圣皇帝少年夫妻,共同打下大业江山,夫妻感情甚笃,共议政事,史称双圣临朝。可惜天不假年,天圣皇帝壮年早逝,幼子登基,圣皇后摄政三十余年。   圣皇后自立国之初就手握权柄,鼓励女子入仕,时女官众多,也不乏高位者,引天下女人向往,街道往来也多有独挡一面的女人。   想了想,赵氏又冷笑一声:“仙帝昏聩,若不是有当今力挽狂澜,还不知有没有大业了。”   赵氏这话说的可是大不敬,世家女人大多谨言慎行,若不是恨到极致,赵氏也不会控制不住自己。   若不是当年先帝想废当初的太子现在的皇帝而改立杨照,也不会弄出那么多幺蛾子,还让阿月卷入是是非非睡了二十年。   秦月回过身来,将头枕在赵氏肩上:“阿娘别为不相干的人气坏身子,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不过是平白睡了二十年,能在花季之年看盛世繁华,还占便宜了。”   赵氏挤出一个笑容,面上的担忧怎么也掩不住:“若你再莫名其妙睡着了怎么办?”   秦月心知赵氏的忐忑,继续劝:“那不是更好,说不定我还能看到三百年后是什么样的。”   赵氏轻点她额头:“你倒是想得开,敢情我们还为你瞎操心了。”   两人去的寺庙是地藏寺,这名字虽说不够大气,却是天圣皇后亲自提的。天圣皇后认为地藏菩萨渡魂不愿成佛,与大业建国是为百姓安居不入地狱的理念,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故而取了这个名字,并将地藏寺设为皇寺。   秦月沉睡的这二十年,赵氏日日礼佛,月月初一往地藏寺拜会。不过昨日因秦月苏醒,赵氏未能前来,所以今日才一大早就带着秦月一起来了:“你能醒来简直是菩萨保佑,等会磕头拜会一定要诚心。”   秦月笑嘻嘻地应了是。   地藏寺受皇家供养,不对平民开放,秦家既有实权,又有爵位,得到了主持的接待。   主持是个任谁看都觉得慈善的老和尚:“赵施主迟了一日,想来是有大喜事。”   赵氏笑容满面:“主持果然是神机妙算。”   秦月听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恭维,面上的笑容就快绷不住了。   好在赵氏也知道她的脾性,和主持说了几句就放她离开:“我要与主持去禅房讨论一会佛法,你记得我说的,弄完以后可以到处逛逛,但是不要一个人。”   秦月要是能老老实实听话,赵氏也就不用叮嘱她那么多了。   赵氏刚刚离开,她就使计打发了侍女,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去了后山。   地藏寺的后山也大有来头,天圣皇帝受禅之前曾与妻子在此处避世过几年,留有不少旧宅,风光景致也算一绝,在民间也传的神乎其神。   与日新月异的城内风光相比,地藏寺的后山是少有的几乎毫无变化的地方。   秦月刚进后山,空中就飘起了小雨。日光被乌云遮挡,雾气氤氲了山峰。往后一看,外边阳光普照,也是奇景。   后山有一山谷,谷中有一小亭,名枫晚亭,乃此处唯一的避雨之地。   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秦月也不急,漫步在青石板的小路。   皇朝更替,风起花落,虽然家人都很用心的维持樱桃院的旧景,可是长大的樱桃树,新换的窗纱,无一不在诉说岁月的光景。   只有这后山的石板路,清新的雨气,仿佛又让她回到了旧时。   她抛弃外物,全心沉浸在这美景之中。也不知——   一双黑色的布鞋踏上了石板路,来人一身青衣,头插一根乌木簪,腕带遗传沉香木佛珠,人站的挺拔,似一棵屹立不倒的竹子。   他的穿着很朴素,朴素到全身没一处绣样,他的步伐很慢,却稳如磐石。   哗——   机灵的护卫撑起来伞。   油纸伞遮住了头顶,修长的手指伸出伞外,一丝丝清凉从手中升起,李穆绻起了手掌却什么也握不住。   “大人,凉亭有人,需要属下去让人离开吗?”   随着护卫的语落,李穆抬眼,目光随之而去。   此处离亭百余丈,亭中少女身着淡黄色长衫站在亭中,脚尖一颠一颠,正背对着他们哼着小曲。   胸中涌起一股热气,李穆突的伸手捂了一下胸口,脚步蓦的快了起来,一下就离开了伞下。   “大人小心。”护卫以为李穆身体不适,吓得拔高了声音。   亭中女子听到了声音,下意识的回过头来。   风好像静了,雨好像凝在了空中,沉香木的香气飘散,不似人间。   李穆驻足,朦胧的影子缠绕在心里,竟生出生出近乡情怯的害怕。   不过少女明显没有这番旖旎,她如受惊的兔子,转背就跑。动作灵巧如同山中精怪。   他回过神来,迈步就向前跑去,到了亭子,却不见人影。   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大人,这亭子除了我们来这一边,就只有往右这一条路,是通往山顶的。”护卫重新把伞给给李穆打上。   他示意护卫将伞收了:“我们上山。”   虽说护卫从未见过李穆如此慌乱的表情,还是小心建议:“不若属下上山,大人在此等候。”   李穆摇头迈步向前。可任谁都能看出他的脚步有些凌乱。   赵氏与主持说完佛法出来,看秦月的小丫鬟面色慌张的立在门口,就知秦月跑了,也没有责骂,只道:“她知道分寸的,一会就回来。”   知女莫若母,秦月果然没多久就回来了。赵氏从上到下看了秦月一眼,眉头皱了皱:“换双鞋跟我去拜佛。”   秦月讪讪的跟上,她娘没当面骂她算是给她面子了。   本来雨不大,而且她没多久就躲亭子里了。没想到能遇到其他人也去山谷,想着她名分未正,不适合见于人前,就绕了小路,被树枝上雨水洗礼了一翻。   弄得现在头上湿漉漉,脚下脏兮兮。好在谷中有小雨,庙中却是大太阳,没一会就可以把自己烘干了。   山有沟壑,日有阴晴,雾散阳出,只没有那么一个人等在那里,李穆站在那,刚刚升起的希望破灭,巨大的失落涌上心头。   其实行至半途,他就知道那人不会是她。二十年了,那个人怎么还会是少女扮相。只不过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侥幸,最终也破碎了希望。   他站在山头,慢慢敛起心中的情绪,目光沉沉,又是那个波澜不惊的大业宰相,许久,他才道:“屈庐,我们刚刚真的见到有人了吗?”   听到被点名,护卫屈庐有些不可思议,自家大人向来运筹帷幄,什么时候会怀疑自己:“大人,属下确实见了一少女在亭中。虽说一般闺阁女子无法直接从山中穿行,也不排除附近村落有人慕名悄悄潜入。需要属下去查查吗?”   身侧无声,直到李穆离开,他才恍惚听到一个声音:“算了吧。”   自己不对在先,所以秦月后边都比较狗腿,鞍前马后的讨好赵氏,逛完所有殿,对所有佛祖菩萨都三拜九叩以后,秦月觉得她已经提不起自己的剑了。   等到终于可以回家了,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和出门时一样开心。   上了马车,听车夫回话:“夫人,后边骑马的好像是李相,要打声招呼吗?”   赵氏喜上眼底:“等等他吧。”   李穆自是认识秦国公府的马车,手握紧了缰绳,骑着马快步向前,隔着马车打了声招呼:“伯母安好。”   赵氏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子安也来礼佛?去府中用膳罢。”   “近日看了一些佛法,来寺中瞻仰一番。”李穆回完话又拒绝道,“近日公事繁多,还得回衙邸一趟。只能先谢了,改日再去拜访。”   赵氏也知西北事多,秦国公又告了假,担子都压在李穆身上,笑着挥别,目送李穆离开。目光扫回马车,看到紧贴在车壁上的女儿:“你又不是见不得人,子安也不是外人,怎么躲这么严实。”   秦月自是不能说她二十年前大放厥词,想让李穆与她订亲,现下尴尬不好意思见人。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他什么时候不是外人了!五服之外都没他这号亲戚。”   赵氏笑骂:“昨日不是说了,他与阿易是至交好友,与咱家熟悉的很。要不是近日家中还有大事要办,怎么也得让他去府里吃个饭,也让你认识认识。”   “可别了吧,我才不想见他。”秦月像炸毛了的猫,大声拒绝。   赵氏抿嘴嘲笑她。   笑笑闹闹的声音从马车传出。   一旁的巷子里,因为捏的太紧,李穆的手青筋起,骨节白,,目赤红。   “那你可得好好等着,七月初一地藏寺枫晚亭,我给你个答复。”   阿月,这就是你的答复吗?   让你的女儿来告诉我你的选择吗? 第3章 中彩   屈庐跟了李穆十五年,看着他在军中磨出一身杀伐之气,又慢慢磨去,最后得了一个君子如兰的赞赏。   知道李穆是在确定山中的女子的身份。屈庐心中一喜,没想到他家大人孤身这么多年,拒绝过众多闺秀,还能有铁树开花的一天:“大人,秦家只有一位小姐,需要奉上拜帖吗?”   “不用了。”李穆松开手,来往秦家那么多次,怎么能认不出秦家人,那人不是秦家现在的那位小小姐,“回吧。”   秦府。   赵氏今日说有事不假,因为这是秦月二十年后第一次公开出现在众人眼前。   秦家人口简单,这二十年不过添了秦易的夫人何氏和一子一女。   秦国公父子午膳在衙邸吃,赵氏喜静,平日都是自己吃,晚膳都是一起用的。   嫡女秦瓶如单手托腮蹭在小几上,圆圆的小脸皱了起来:“祖父和父亲昨日生病,也不让我去侍疾,也不知好了没有。”想了想又有些埋怨,“爹也是的,都生病了还住外书房,娘你也不劝劝他。”   何氏微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今日不就能见到了,祖父和爹生病了,你可要乖一点,别惹他们生气了。”   秦瓶如歪头嘟囔:“我一直都很乖的好不好。”   嫡子秦择熙看了看被娘忽悠了几句就忘记问了什么的妹妹没说话,心里默念:这是亲妹妹,亲妹妹。这几日全家吃的都是一样的,就祖父和爹病的没一个人生病,而祖母今日还去礼佛了,娘还一点都不着急,所以祖父和爹肯定是装病的。   秦易与何氏感情和睦,以前何氏只知道有个失踪多年的大小姐,也因为如此,秦瓶如在府中一直被称作小小姐。不过昨日秦易便与她从头到尾的说了这事,虽然也是惊讶如何有人能睡二十年还容颜不改,心里也更是好奇了。   到了时间,几人一同步入饭厅,秦国公夫妻居前,秦易秦月居后。   看到秦月,两个小辈都有些惊讶,这姑娘长得这么像他们爹,不会是外室女吧。不过看到何氏大展的笑容又觉得不像。   众人落座,秦月紧挨赵氏坐着,秦国公夫妻二人倒也没有卖关子:“这是咱本家亲戚,与阿易同辈,以后府上叫一声月小姐,现在住在樱桃院里,你们两个小的,就叫一声姑姑。”   只是本家亲戚也能长得这么像?还能住樱桃院里,要知道他们两个小辈活了十几年都没能进过樱桃院,怀疑的种子从秦易的外室女变成了秦国公的外室女。不过长辈们都不解释,他们两个也不敢问,只好奇的偷瞄一下秦国公。   秦国公眼皮一跳,也不能解释,被迫背下这口锅。   倒是何氏催促到:“还不叫姑姑?”   两人老老实实的站起来行了礼:“姑姑安好。”   秦月笑眯眯看了看两人秦瓶如长的像何氏,生的可爱,脸儿圆润,若不是场合不对,秦月都想捏捏。而秦嘉熙活脱脱一个小秦易,少年老成 ,让两人坐下,又给了见面礼,都是秦月以前得的一些小玩意,不贵,胜在精巧。   见完小辈,该是与何氏见礼的时候,秦月看起来年纪小,该是她先行礼才是,可何氏知道这是秦易的姐姐,就算秦月不介意,她作为弟媳,早该拜见才是。   不待秦月起身,何氏先站起来福了身:“阿月叫我映映就好。”   秦月扬起笑脸:“世子夫人,听说你喜欢看一些奇闻杂谈,我那有不少,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何氏笑的更开心了。   用过膳,秦月陪着秦国公夫妻走回正院。   秦月扶着赵氏,笑嘻嘻发问:“阿易与弟妹看起来感情很好。”   说起何氏,其实也是阴差阳错。当年先帝想让秦月嫁杨照,结果秦月睡着了,秦家对外说是失踪,先帝自是不信,恼羞成怒,你不是不愿意嫁女儿吗?那我就让你儿子娶妻,膈应秦家。何氏不是世家大族出身,且还是前朝酸儒的后人,嫁人前只学过女四书,秦易自幼见过的女子无不能骑擅射,哪能接受自己的妻子是这样的家庭,可惜皇权之下,只能恨恨的娶了。   不想成亲之后,两人意外的处得来,先帝倒是坏心办了好事。   “映映不像是学女四书长大的。”那些守女德的女子怎么可能喜欢看奇闻杂谈。   赵氏感叹:“按理说何家往上几辈出来的女人都是迂腐之人,可大业立国以后,何家没落,你弟媳少时过的比较艰苦,若再如她家女子一样,恐怕活不到嫁人。”   秦月也有些感叹,她沉睡的二十年,变化太大了,双亲渐老,弟弟曾经和她一般高,已经成长为比她还高一个头的顶梁柱了。   暮色四合,李穆在书房作画,笑颜如桃的女子跃于纸上,他在慢慢的为画上色。夜色渐晚,颜料不再是白天的颜色,害怕污了容颜,他轻轻收起画纸,好似捧着奇珍异宝。   打开书房的门,屈庐侯了许久,见他出来,躬身禀报:“水月阁送来帖子,明日分店开张,有不少新菜式,邀你去捧场。还有水月阁开业的特色——插瓶。”   水月阁是一家百年食肆,已二十年没开分店了,李穆是它的常客,又身居高位,水月阁自然会将帖子送到。   听到插瓶,少女眉飞色舞的自信又浮在眼前:“等姑娘我拿了头彩,日日请你吃水月阁。”   秦月的身份既已盖棺定论,就摩拳擦掌准备大玩一番。   樱桃院在的东南角,按理不是个好位置,但是旁边有个角门可以直接出去,这角门自秦月沉睡以后就关闭了,现在也算重见天日。   立国以来广开商道,胡人往来不绝,时天圣皇后喜穿胡服,且胡服方便骑射,众人效仿。   皇后在世时,天下女子无不向往,秦月自是其中之一,她穿胡服学骑射,曾立志要做天圣皇后和大长公主那般女子,文能不输男子,武能□□定国。可惜后来天圣皇后崩,大长公主固守边疆,皇城里让她钦佩的女子一一被贬谪,百花齐放的京城慢慢凋零。   秦月身着一身淡蓝色胡服,潇潇洒洒的走在长安街上,唯一的败笔就是身后跟了个有些畏手畏脚的小丫鬟,本来她仗着身手好,想自己出门,可爹娘不放心,愣是要让她带一个人。可小丫鬟籽粒自被买来以后,常年在樱桃院伺候,从未出过府门,出来外边总有些害怕。   当下女子穿胡服的虽也不少,不过多带帷帽,似秦月这样面无一物还面容姣好的女子可谓是凤毛麟角。   虽说这些年有不少风俗改变,可百姓爱看热闹的天性还是一如既往。秦月也不例外,看到众人都往人堆里扎,也顾不得籽粒,步子一迈就往前去,籽粒慌慌张张的跟上,却越挤越远。   凑到近前听众人议论纷纷,知道水月阁开张。秦月忍不住咧开了嘴。   水月阁分店开业有个传统,一个细口瓷瓶直立在房檐之上,若能一箭射入便叫插瓶。插中瓶以后意味着百味齐来,是个好兆头,而插中的人可以免费在水月阁一日三菜吃一年,这菜还能带走,这菜拿出去,就算是低价卖都能赚不少钱。   水月阁可不便宜,一个人吃一顿便是普通三口之家一年的嚼用。能这么大手笔的让中瓶人每天拿,可不是等着亏钱。而是想射箭插瓶,得一两银子一支箭。   无独有偶,水月阁分店上次开张,插中瓶的正是秦月。听到水月阁再次插瓶,她大叹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当年她中了瓶,都没有机会吃遍水月阁招牌菜,就跟着南巡了。   听别人说话这空隙,已经好几支箭落地,生怕被人抢了先,也顾不得小丫头,秦月窜进人群,大呼:“给我一支箭。”   水月阁今日射瓶一个时辰,还未有人女子参与,听到秦月的声音,周围都有一瞬间的安静,继而一片嘘声和笑声响起。   主持的小二晃过神来,客客气气:“承惠一两银子。”   秦月一摸腰,嘿,银子在小丫头身上,回头要叫人,人山人海就是不见小丫鬟。   看她拿不出银子,小二也没有变脸,依旧和和气气:“姑娘若是没带银子,可在一旁等同伴前来再来取箭。   秦月本也就这么想,籽粒就在附近,没多久就能找来。可是小二和气,围观的群众可不和气,多的是大声起哄的人。   “看这姑娘是想做无本的买卖吧,弓都没一把还想拿彩头。”   “还以为是二十年前,想做女中豪杰呢!”   “看你这模样,给爷做个小妾,别说一支箭,一百支爷都给你买!”   ……   二楼隔间的青衣男子椅窗而坐,手指轻撵沉香木佛珠,一杯清茶搁置一旁,飘着点点水雾,桌上放着几碟小菜,却能看出未曾动筷。   窗外的喧嚷就在眼下,他却不愿低头。   哄笑女人的呼声传来,匀速转动的佛珠停了一下,薄唇轻启,缓声吩咐:“给她送几只箭。”   佛珠再次转了起来。   听着面前这些人口出狂言,秦月的双手忍不住握了拳,正想找个最看不顺眼的杀鸡儆猴教训一顿,便听一男声道:“我家老爷给姑娘送十支箭。”   秦月朝那男人看过去,男人虽是个护卫,不过那柄剑一看就不差钱,少女璀然一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谢过你家老爷,等我射中了请你们去水月阁吃饭。不过十支箭多了,一支足矣。”   小二笑呵呵地递给秦月一支箭:“不知姑娘要用自己的弓,还是用咱们这的。”   之前有人说秦月没带弓也不是无的放矢。擅弓之人对弓讲究的很,得用惯的才顺手,所以水月阁插瓶用的箭是自制的,弓却不要求用他们的。   不过二十年前秦月也没带弓,却没有收到这么多恶意。   她自是没有弓的,拿了他们的弓箭,再手掌中颠了颠,又拉了拉弦,径自走到瓷瓶前方的空地之上,用目光丈量了一下距离,找准位置站住,两侧人群让开,淡蓝色的胡服衬得女子一身侠气越发明显。   抬手拉弓,看似柔弱的女子一瞬间变得不一样了,充满力量的手臂,睥睨天下的目光,肃杀之气突起,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箭出,稳稳落入瓶中,大家不自觉呼出了一口气,插瓶两个时辰,从未有人他们如此紧张。   全场震惊,水月阁自第一家店开起来都没有人有这般能耐。   屈庐更是无法置信,他自己也箭术了得,虽然奉命赠箭,也只以为是自家老爷恻隐之心,不想这女子竟这般厉害。他对自己的箭术向来自信,却也无法做到一箭入瓶,用的还不是自己的弓。   围观之人一改之前的不屑,各种夸耀,那几个说话难听的灰溜溜的走了。   秦月自豪地接受众人赞赏的目光,虽然二十年前她用水月阁这把弓好像射了差不多二十支箭才中的。   转头看向屈庐,兴奋之前溢于言表:“今日我做东,请你家老爷用膳。” 第4章 墙里墙外   屈庐面带笑意,学武之人对高手总是有些敬意的:“你稍等,我这就去回禀我家老爷。”   听到屈庐回禀,李穆少有的愣了一瞬:“一箭入瓶,也是人物。不过我这把年纪的人,见什么小姑娘,替我谢过她的好意。”   阿月,当年你二十一支箭才插了瓶,如今有人青出于蓝了,你那么好强,怎么不来拿这个头彩。   射中了瓶,秦月走入水月阁,围观的百姓也就纷纷散了去,籽粒这才一脸惊恐的挤到了跟前。   秦月安抚的拍拍籽粒:“走,小姐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她不缺那三个菜的钱,可水月阁的菜是出了名的难订,当然若她用秦国公府的权利,没什么是难的,不过她素来不喜欢用身份压人,再说用身份得到的有什么乐趣,唯一一次想动用身份,还被李穆那小子嘲讽了。   哼着小曲步履轻快的上了楼,刚巧遇到屈庐从隔间出来。   看到秦月,屈庐道:“我家老爷说,举手之劳,就不劳姑娘破费了。”   可能这位老爷不愿见她这样的无名之辈。秦月也不恼,客气道:“哪有哪有。要不是你家老爷好心,可能就被别人给夺了彩头了。”   嘭——   开门声大的楼梯都晃了一晃,看到籽粒瑟缩了一下,秦月不满的抬头看去。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李穆总认为他与秦月的相逢太过于平淡,无数次遗憾未能在初次见面时好好的与她说上那么几句话。直到今日方知,便是重逢,他脑海里曾复述无数次的话语也未能说出。   他的双手有些颤抖,二十年的静修毁于一旦,听到熟悉的声音的那一刻动作大于思绪,甚至看到人的现在,依旧回不过神来,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害怕这是一个梦。   少女的脸上有些尴尬,眉眼均是当年的模样,如今看来,那章漂亮的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当年怎么就觉得她刁蛮而口出恶语呢?   秦月确实有些无措,虽说自知道李穆与阿易交好之时就做好了两人迟早要打照面的准备,可这也太快了。虽说事情过去了二十年,可是对她而言,那些少女的小心思才过去了两三天。   可是,这二十年是真实存在的,他的身姿更加挺拔,二十年官场沉浮,曾经少年的张扬与不甘变成了上位者的自信,隽秀的面容有了点点胡茬。   不知道为什么,向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她,突然生出来了一点自惭形秽,因为她还是那个被人嘲讽大小姐的小丫头。   她无法再向二十年前那般对他没大没小了。唇角向下拉了拉,拿了头彩的愉悦也不那么重要。   忽的灵光一现。   “这位老爷,可是我有何不可?”秦月歪头思考,可若是注意,就能发现她的语言有些微颤,那是刚开始说谎的心虚。   李穆发现不了,他满眼只有少女灵气十足的眼睛,生动活泼的表情。听到眼前人的问话,好似才从梦中惊醒。   昨日不就知道了吗?如今不过是确认罢了,苦笑一番,微有些前倾的身子又直了起来,只是语气有些不易觉察的生涩:“还以为见到了故人。抱歉,吓到你了。”   “你吓到的是我的丫鬟,可不是我。”秦月眨了眨眼,昨日瓶如就是这般姿态,她照着学,应该没问题吧。   她不是她,虽有一模一样的容颜,可阿月从不会做如此天真的表情,她自认为自己是家中长女,平日里总有些喜欢端着长姐的姿态。   沸腾的心慢慢冷静了下来,冷到他有些颤抖,看了看籽粒,缓缓躬身:“惊扰姑娘了。”   籽粒吓得连连摇手,这般人物一看就身居高位,她哪敢让人赔礼道歉,说话结结巴巴:“没事的,没事的。”   “你……可是秦国公府的?”李穆直起身来,其实他心里已知答案,只是心不甘,意难平!   “这位老爷好眼力。我确实是秦家人。”秦月也不隐瞒,她迟早要踏入京中闺秀的圈子,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这本就是家里人商议好的对策,只要她不承认自己是秦月,就没人能够揭穿她。   终是死心!这个年纪这个样貌,不是秦月的女儿还能是谁。二十年的等待一场空,二十年的期待终破碎。   看着眼前呆愣愣看着他的女孩,他敛住将要奔涌而出的情绪,不过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长辈的事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再有,对着这张脸,他如何狠得下心,柔下声来:“以后出来,多带点人,不然被欺负了怎么办?”   再怎么学瓶如也学不来那般可爱,索性放弃,秦月扬起下颚,睁圆了眼睛,仰头看向李穆:“我厉害着呢,一般人打不过我。若多带几个人,才是累赘。”稚嫩的脸上满满的是被轻看的不满。   这般的锐气,实在是太像了。两张脸似乎再一次重合,但是,她不是!李穆死命按下蠢蠢欲动的心思:“你应是叫秦易一声叔父吧,哦,秦易是秦国公世子,你定是认识的,我与他是好友,今日可以邀你一起用膳吗?府里你不用担心,我会与他说的。”   秦月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怎么能听到这句话里有一些小心翼翼。李穆这么好骗?,还把自己当秦易的小辈,他该不会也以为自己是秦易外室女吧?就这样还能当宰相   秦月思来想去,面上的表情越发丰富,让李穆差一点溺死在了回忆里。   “现在离午时还早,我还得回家陪家人用膳!今日就不陪你了,改日遇到我再请你吃饭,谢你今日赠箭之举。”秦月下意识的拒绝,笑话,他俩之前那么熟,吃个饭露馅了怎么办,至于李穆说的第一句话,她就当没听到,反正她也没有承认她是秦易的侄女!   语毕,抓起籽粒就走,遗憾的告别等了很久的美味。   看着人远去,李穆好似突然被抽空了力气,沉默不语,素来挺拔的身体也少了那股精气的支撑。食肆里热闹非凡,而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的热闹,早在二十年前就丢失了。   屈庐再问:“大人,可要去秦府拜访?”   李穆摇头,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步伐沉稳,依旧是当年大胜归来朝见时的处变不惊。烈日灼灼,他也面不改色,一直到了人烟稀少处,无意抬头一看,才发现这是秦国公府东南角,心中自嘲一笑,来了太多次,这里成了闭着眼睛都能到的地方。   隔着院墙,也能看到不远处的樱桃树枝繁叶茂。   屈庐跟在李穆身边十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道:“大人,可是这女子有何不妥?属下一定给她查个底朝天。”   李穆自嘲一笑:“查了又如何,不过是徒增笑料。”   二十年前,我在地藏寺等了你三天,最后得到的是你失踪的消息。   二十年来,你可知我在这等了你多少次?   二十年来,我与秦易交好,常来往于秦国公府,可他们从不提你。   你失踪的二十年,不过是成亲生子罢了,所以秦家从不找你,因为他们知道你过得很好。   听到你的消息,我本该高兴,如今却是剜心之痛。   你的女儿说的陪伴家人,陪伴的是你吗?你在这府里吗?你在这樱桃院里吗?你的……夫君也在吗?   .   秦月本是计划出游一天的,谁知计划不如变化,慌慌张张回了家,才恍然大悟一般拍了自己额头一下:“我离开水月阁就可以啊,干嘛要回家来,他又没跟在我后边!”   只不过进了家门也不好再出去,否则她娘得收拾她了,别看她娘现在慈眉善目的,年少时可是出了名的河东狮。   本想用了午膳,再溜出去一圈,可惜计划失败。   “娘,你可饶了我吧!”秦月一看赵氏又带了几匹彩纱给她就害怕,“别说这二十年每季都给我做的新衣都还好好的,光这两天你都拉着比划了多少布了,我哪穿得了这么多!”   赵氏理直气壮:“那些哪够。往后还有赏花会,喜宴,各种寿宴,你要是每次都穿一样的,会被人笑的,还有以前的衣服,都是以前的花样,不能再穿了。”   “不穿多浪费啊,天圣帝后在位时可天天提倡勤俭。”秦月头大,“再有,那些什么会啊以前也没这么多,能不让我去吗?”   赵氏叹气垂泪:“话是这么说,可为娘我二十年没见到自己的女儿了,难道都不能给她做几件衣服吗?”   “能能能。”秦月连连应道,明知她娘假哭,还是得认怂,“不就是几件衣服,你随便做。”   赵氏展露笑颜:“我也不是来者不拒,都是好地方才让你去的。过几日的花会可是大长公主召集的。我想着你素来仰慕大长公主,一直遗憾未能一见,这才急急忙忙给你做衣服。”   “大长公主归京了!”秦月面上掩饰不住的惊喜,凑近去搂住赵氏的手臂,“娘你可真好。”   赵氏这才细细交代起来:“十五年前就回来了,如今边疆与石岩互通商贸,关系很是友好,不用再让老将死守。你现在看起来还是十六岁时的样子,到时候就与瓶如一起,多见见与你年纪相当的这些闺秀,以后出门也有个玩伴。”   “知道了知道了,我哪是缺玩伴的人。”   因着樱桃院的特殊,东南角门其实很久没用过了,所以李穆在这那么久,也没有人知道。   墙里欢声笑语一片传不出去,围墙外,寂静无声墙内人不知。   日近黄昏,风微凉,吹在了李穆有些凌乱的头发上,好似也将他吹醒了一般。他合上双眼,再睁开,又是一片清明。   人生还长,若…若这是你的选择,那我也接受。只恨你消失的太突然,都未曾有过告别。 第5章 花会   后来几日,秦月早出晚归,将曾经常去的地方逛了个遍,那些地方变化不小,旧宅变新居,吃食也多了不少,好多吃了一遍就成了她的心头好。   直到七夕那日,大早赵氏就带着一群人去了樱桃院。   秦月睡眼朦胧的被从床上拖了起来,一脸绝望:“你真是我亲娘,这才刚卯时。”   赵氏斜眼看了她一眼,虽说刚醒前几日是宝,可她这几日乐不思蜀,直把自己作成了草:“我不来早点,怕你忘了今日什么日子。”   秦月揉了揉眼睛,大大的眼中漫着一丝雾气,懒懒思考:“什么日子?哦……是七夕啊,这个日子你不该去找爹吗?这日子我要给你送礼,爹得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   赵氏带来的都是身边的老人,秦月说话也不避讳,正因如此,那些人也不拘谨,听到秦月的话都低头捂住了嘴。   “今日是大长公主举办花会的日子,可不能让人看笑话。”毕竟修身养性了二十年,再让赵氏像二十年前一般动不动就河东狮已经不容易了,她温温柔柔的拉起秦月,转头对周围服侍的人道,“好好给小姐梳妆打扮。”   秦月原先还感叹岁月让她娘慈祥了不少,但是一刻钟后她就决定要收回那句话,她娘真的是天下第一记仇人。   “小姐,你得笑着,不然上的妆不好看。”   “不行不行,这笑太大了,得收一点回去。”   ……   辰时末秦月才踏出了樱桃院,她长舒一口气,梳妆打扮这事,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虽说秦月喜穿胡鞋,可穿绣花鞋走起路来照样风风火火。   此次出行,秦国公府去的是两个当家夫人与两个小姐。赵氏其实很多年不参加这些宴会的,不过担心秦月出事,还是去了。   大长公主其实是天圣皇后的义女,算是当今的姑母。十多岁就跟着天圣帝后上了战场,一生胜绩无数,固守边疆四十余年,终身未婚。   如此人物办的赏花宴赏去的人可不少,又是在七夕,男客女客皆有,其实也算是给个牵媒拉线的机会。   刚下马车,就听到车夫在说:“夫人,后边那个好像是李相的车架。”   秦月心中一紧,拉起秦瓶如的手就往里走:“我们先进去。”   赵氏也顾不得和李穆打招呼,急急跟了上去。   虽说秦月已经起的很早了,但是仍有大把的人到的比她更早。   赏花会中闺阁女子和已婚妇人并不在一块。临到分别时,赵氏不放心地吩咐秦瓶如:“你多注意一下红红,若她得罪了什么人不好处理,便派人去叫一下我。”红红是秦月的小名,她嫌不好听,很多年前就不让人叫了,没想到现在还是得重新叫回来。   秦瓶如拍着胸脯答应:“有我在,不会让姑姑被欺负的。”   赵氏欲言又止,她哪是怕阿月被欺负,她是怕阿月当了刺头,算了算了,就算闹出乱子,他们家也担得起。   闺阁女子在的位置是大长公主府的小花园里,此刻百花齐放,众人都找着熟悉之人一同说着话。   秦月迈入院子中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不止因为众人都眼光六路耳听八方。   还因女子花容月貌,灵动可人。只见她口脂轻点,额贴花黄,头戴一支绒花,点缀星点翡翠,身着浅紫色襦裙,薄纱拢肩,披帛坠地,脚穿珍珠绣花鞋,衬得美丽不可方物。   京中什么时候来了这号人物?   这个问题在所有人心中响起。   看着众人吃惊的表情秦瓶如想起出门前看呆的自己,有些得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自己不出格。   毕竟是常年在各个宴会上打交道的人,大家的脸色很快便恢复如常,笑呵呵的过来打招呼:“阿如,这是你哪家姊妹,长得这般好看。”   “她才不是我姐妹,这可是我姑姑。”秦瓶如一脸骄傲,秦国公府就她一个未婚女子,平时都没有玩伴,秦月岁是她姑姑,可毕竟年纪相仿。   随着秦瓶如的介绍,秦月适时地露出一个微笑,早上婆子指导了她许久的弧度。   姑姑?秦国公的女儿?没听说秦国公夫人生过这么大的女儿,莫不是外室女?   秦瓶如一看众人变幻的脸色就知道她们想什么,毕竟她也那么想过!可是他祖母对姑姑实在太好了,而且姑姑随手拿出来送她的东西都是大家出手,根本买不到,所以她根本不可能是外室女。   至于身份如何,她也不知道,她只需要依照她娘的吩咐娘露出一个了然于胸的笑容就可以了。当然这就更加让众人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难怪长得这般好看,原来不过是婢生女,恐怕是要嫁人了才被认回家。   嫡出看不上庶出,庶出看不上婢生女,众人心中不屑,但看在秦国公府的面上,好歹扯了一个笑,便散了去。   与秦瓶如交好的闺秀,看她这乐呵呵的模样,恨不得去敲敲她的脑袋装了些什么,拉着她就想往一边去。   秦瓶如为难的看了看秦月,秦月微笑:“你去吧,不用管我。”   看侄女被人拉扯着走了,秦月慢悠悠一边赏花,一边往旁边走去。   一路上好多人偷偷打量她,她也毫不在意,这般洒脱倒让不少人高看她一眼。   没多久来的人就越来越多了,遇到相熟的姐妹大家就聚上去,热热闹闹。   两个女子相携而来,一紫一粉,娇俏可人,这两人朋友不少,院子里许多人都同时围了过去,只是今日这些朋友好似有些奇怪,总是往后边看过去。   两人狐疑,一边笑盈盈的与众人打招呼,一路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一女子倚栏而站,应是注意到有人看她,小脸微抬。   哦豁,她娘辛辛苦苦准备的衣服和别人一模一样。   秦月手指轻扣汉白玉栏杆,即便被众人如此盯着,微笑也丝毫不变,颇有一种云淡风轻的气质。   看到这边骚动,秦瓶如匆匆忙忙的站到秦月站到秦月身侧。   看了一脸来人就知道原由,心知两人朋友众多,她又不够伶牙俐齿,估计不能善了了,使了个眼色给自己的丫鬟去搬救兵,这才放下心来,抬手看向粉衣女子给秦月介绍:“姑姑,这位是安王爷的女儿静音郡主杨韵。”又看向紫衣女子,“这位是史国公府的千金史真。”与秦月穿的一样的正是这位史小姐。   姑姑两个字秦瓶如咬的很重,代表着秦国公府的看重,杨韵和秦瓶如果然侧目,又一想再看重也不过是一外室女,心下更是看不起。   虽说秦月对穿什么不在乎,可听到安王爷三个字,又仔细看了一眼杨韵,眉头轻挑。   这安王不就是杨照吗?那人文不成武不就,贪财好色,一张脸长得虽还行可气质猥琐,看着就让人不舒服,杨韵长的有些像杨照,不过毕竟是女子,又认真学了多年规矩,看着还算清秀。   懒洋洋的见了礼:“郡主安好,史小姐安好。”腰却弯都没有弯一下。   这语气就像那些府中受宠的妾室对她娘的耀武扬威,杨韵一听火就被点燃了,冷冷一笑:“阿如,你这位姑姑是不是因为小地方长大,所以没学过什么礼数。”她是有封号的郡主,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野丫头,仗着辈分,也敢如此不敬。   秦瓶如是秦家独女,可脾气向来软和,在作诗这些上也没兴趣,平日不怎么与她们这些“才女”来往。她刚想做和事佬,就感觉秦月拉了拉她袖子。   “礼数这东西自然得对有礼的人用,”秦月笑了笑,面上的表情还是如同刚进来时一样和善,可说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早年间,当今还在潜邸时,这句话安王也对当今说了不少次,果真虎父无犬女。”   谁不知道当年安王以为他迟早要当皇帝,对当时的太子和皇后各种不敬,秦月这话说虎父无犬女可不是夸耀,是□□裸的嘲讽。   秦瓶如目瞪口呆,杀人诛心,祖母诶,原来你怕的是姑姑得罪人啊!   杨韵气的发抖,指着秦月“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史真牵住杨韵的手,对着秦月微微一笑:“秦姑娘,避尊者讳,这话可不能乱说,阿韵也只是一时气急罢了,没什么坏心思。”   毕竟是大长公主的花会,秦月也不想砸场子,既是有人递了梯子,那也可以下了,看了看这位穿了一样衣服的史家小姐:“史小姐衣服穿的漂亮,话说的也漂亮。既是赏花,那就散了吧,别围在这。”说完拉着秦瓶如就往园子深处去。   看人都走了,有人才回味过来秦月刚刚说的那句“衣服穿的漂亮”,这不是说她自己也穿的漂亮么,又不自觉的看了史真一眼,虽也精心打扮,可论姿色,史真确实比不上那位。 第6章 英雄   “表姐,”怕秦月再说出惊世骇俗的话,杨韵刚刚一直不敢说话,现在看人走了,不服气,“明明是她先惹的事。一个婢生女,凭什么和你穿的一样。”   她们的母亲是姐妹,所以两人也是表亲。   “阿韵,她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何必跟她计较。”史真劝道,“也不知秦家想干什么。”   是……想入宫吗?   “对啊,秦国公对她也太重视了吧。”旁边一小姐接了话头,“这紫雾纱一年才进贡十匹,每年绣纹都不一样,今年的据说宫中就赏了四个宰相一人一匹,还有就是史国公府一匹。”   说话的小姐家里是皇商,有钱没权,托了不少关系才跟着来了这花会,有个说话的机会,立马就说出来了。   不想,她这话说完,大家的脸色更不好了。   杨韵心里百味杂陈,她是郡主,可这料子她连听都没听说过。史国公府是天圣皇后的母家,当今记着这个关系,一直对史家颇有照顾。   而她因为杨照的缘故,虽是郡主,却除了标准分例,多一毫都没有。拉着史真的手也悄悄松开了。   史真状似不觉,重新拉紧了杨韵的手:“秦国公怎么想的,咱们不管,还是好好赏花吧。大长公主府的花可是出了名的,错过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   众人笑呵呵的同意,又聊起来时下流行的胭脂水粉。   秦月拉着秦瓶如往深处走,到没人的地方,停下脚步,揉了揉脸:“再这么笑,我脸都要变形了。”   “噗嗤”一声传来,两人转头一看,原来旁边的花丛之中蹲着一个人。   那人站起身来,拍了拍因为看花而沾在手上的土:“你这话我也早就想说了。不过和你不一样,我压根就不对他们笑。”   面前的人一身紫色胡服,面色比之京中千金要黑一些。秦月看着就笑了,这笑要真诚不少:“今日我与紫色有缘,但你这身衣服我更喜欢。”   秦瓶如听着这话,她姑姑不会是要先抑后扬吧,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面前这女子将门出生,素来口无遮拦,她姑姑不会又得罪人吧?   女子看了看秦月的穿着:“巧了,我也喜欢我身上这套。我叫申欣嘉,西北长大,刚刚进京一年多,不过没见过你。”   “我姓秦,叫红红,进京不到一个月。”秦月抱拳,“早听说西北女子不拘小节,仰慕多年。”   申欣嘉哈哈笑:“你这名字有意思,不过你听说的应该是西北女子人人皆是蛮妇泼妇吧。”   “非也,女子悍,国之幸也。”   这话是曾经天圣皇后说的,秦月特别喜欢。   申欣嘉听到这话,更是高兴,这话,她们西北人都喜欢。   醒来这几日,秦月第一次遇到如此对胃口女子,短暂寒暄,就找了个凉亭迫不及待问起了西北之事。   “西北大事,都发生在我出生之前,我也只听过一些旧闻。十八年前,先帝开科举,世家子弟不屑,仍要察举入仕。此事一少年横空出世,他不止是世家子,还拿了那一年的状元。时太子惜才,多有重用,十五年前,石岩叛乱,太子领兵平叛,少年随行。”申欣嘉喜欢西北,说起西北眉间是掩藏不住的神采,“后来先帝崩,太子回京,少年守西北,平石岩,立下不世之功,这个人就是如今的李穆相爷,我们西北的英雄。”   秦月此前听赵氏说过李穆的履职,她知道李穆去过西北,知道他从一个文职变成小将,再从小将一路路成为大将军,然后脱下盔甲,拿起笔杆,坐起朝堂,一双手翻云覆雨。   可这是她第一次听人说,这是我们西北的英雄。   说这个的人,眼里有光。   当年的那个少年,他的眼里,也有光。   “李相看起来不像当过将军的啊,根本看不出来他会武功。”秦瓶如见过李穆不少次,小时候还会找李穆要糖吃。   申欣嘉蹭的站了起来,拉住秦瓶如的手:“好妹妹,你可以带我见李相一下吗?”   秦瓶如有些为难:“虽然我们是世交,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遇上他。”   不理会两人,秦月起身往外走:“快午时了,去水榭用餐吧,李相今日也来了,说不定会入席的。”   申欣嘉立马松开抓着秦瓶如的手,跟上了秦月:“李相真的来了吗?红红,你看我头发乱了没,我首饰插的还好不好?”   “好看的很,你这衣服一眼就能被人看到。”   秦瓶如想起一事,走上前急急发问:“姑姑,我刚刚使人去叫祖母和娘了,她们不会亲自过来吧。”   秦月点点秦瓶如的头:“一点小事就打小报告,你就放一万个心吧,你祖母她不会自己来的,最多叫个嬷嬷,要是我惹事厉害就把我带走。”   大长公主府的水榭很大,未婚男女隔屏入席,已婚妇人就不来掺合这些事了。   因是分席而坐,到的时候第一排还剩了几个位置,后几排还都空着。   第一排好看人,秦月带着秦瓶如和申欣嘉直接坐了三个位置。   后边有了一些骚动,杨韵和史真也看了一眼这边,但无人敢惹秦月。   申欣嘉小声道:“这位子虽说人皆可坐,可是向来看的都是家世,好多比我爹官还大的小姐都坐后边了,我坐这位子原以为会被人十八弯拐着骂了,虽然现在如芒在背,但是居然无人说话,大长公主的宴席果然无人造次。”   秦月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还是早上那个弧度。   秦瓶如心道:她姑姑早上那一遭连郡主都不敢开口,现在谁敢当出头鸟。   “开席,撤屏。”锣鼓一响,饭菜入席,屏风离地。   对侧的男客皆是正襟危坐,全是些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只不过一排首座留了个位置。   “大长公主到!”   秦月看向入口,大长公主精神矍铄,步伐沉稳,而她的身后跟着一位素衣男子,男子身材修长,气质含蓄不发,手戴一串沉香木佛珠,就像普通的家中长者。   可没有人能真的把他当做普通人,宰相四人,可真正执权的不过秦相与他,但是秦相已经老了。   大长公主站到首位,众人下跪行礼。不同于之前的敷衍,秦月这一跪真心诚意。   我曾立志做一位女将军,可二十年斗转星移,山河无恙,海晏河清,双亲却老矣,惟尽孝耳。   我这一生,已无追求。   让众人入了坐,大长公主朗声道:“七夕佳节赏花会是什么意思你们也都知道,我也就不说了。不过今日有稀客,李相独居多年,不知可有哪家闺秀能拿得下他?”   众人哄堂大笑,如今也只有大长公主这样的人敢这么说李穆了。   大长公主继续道:“可有什么主意让大家相互认识。”   杨韵笑道:“直接介绍大家也都记不住,不若行个酒令?若是有意,就这么些人,还愁打听不到是哪家的?”   大长公主点头:“可以,女客先,若行不出来便以茶代酒,男客这边让让她们。”   众人自然应是。   几个人商定了主题便从第一位的杨韵开始。   到了秦月这她一抬手喝了一杯茶:“不献丑了。”   面带笑容,那气势丝毫不像答不出酒令的,反倒让那些答了的人自惭形秽。   接着申欣嘉也喝了茶,最怕行酒令的秦瓶如也连连跟上。   其他的小姐们多多少少都说了一点。   到了男客,第一位的李穆瞥了对面一眼,喝了一杯清酒:“我就不凑热闹了。”   等着听大作的大家都有些失望,不过年轻气盛,马上气氛就活络了。   “李相他刚刚是不是看我了?”申欣嘉激动的抓住秦月的手臂。   秦月回忆起刚刚的那一眼,胡茬已经刮尽,上次见面的那丝慌乱也再无痕迹。   秦瓶如哼了一声:“李叔叔肯定看的是我。”   秦月看了看申欣嘉洋溢出来的喜气:“你努力一下,说不定就能当宰相夫人了。”   申欣嘉连连摇头:“你会想着嫁给寺庙里的菩萨吗?李相于我而言,就是庙台里高高坐着的那尊神佛。只能敬而远之。”   后来的活动,秦月三人都是直接喝茶,倒也引起不少年的好奇,更别说秦月还和史真穿了一样的衣服,直杨韵看得连皱了好几次眉头。   用完膳大长公主先行离席,让他们自己计划下午该干什么。   有人提议:“早听说史小姐箭术一流,我当年天圣皇后的风范,不知可以机会看看?”   听了这话,秦月倒是有些好奇,得多优秀才能被说有天圣皇后的风范?   大长公主从戎多年,府中自有练武场。   李穆闲庭信步的独自走在前头。   申欣嘉拉着秦月不远不近的跟着:“李相也年近四十了,确实该有位夫人了,也不知道他看上了谁。希望别是我不喜欢的。”   申欣嘉来了京城一年多,秦瓶如自是认识,只不过以前没打过交道,但也知道她的一些事迹:“除去了你不喜欢的人,这里可就没人了。”   申欣嘉不满:“你姑姑不就是吗?” 第7章 莫强求   没想到火能烧到自己头上,秦月看向前方,隽秀的竹子早已悄悄变成了参天大树,随口道:“李相再好,也年近四十了。”   “胡说,他才三十六!”申欣嘉不满,“还有五十岁娶二八姑娘的,李相算什么年纪大。”   练武场没搭架子,炎炎烈日下可不是个好地方,众人都有些后悔。   被众人围观的史真倒是不骄不躁,看起来倒有那么一点风骨,只见她心平气和的接过侍女递过来的竹帽,轻轻戴上。   走入练武场,连射三箭,十步之外箭箭射中靶心。   围观之人欢呼拍手,另有一些学过骑射的公子和小姐也想露一手,也顾不得热不热了。   秦月看着没劲,她与这些自幼看各种花卉的小姐不同。以前天圣帝后崇尚节俭,并没有这些花会诗会什么的。如今初次见,倒也觉得稀奇。   申欣嘉被人讽是穿着胡服的花架子,气冲冲的准备找回场子,秦瓶如和小姐妹没学过骑射,也看得起劲,秦月也不打扰她们,慢慢散着步遛着食。   亭台楼阁,水榭花都,二十年过眼云烟终成空。   轻轻的脚步传来,秦月回头一看,男子静静站在不远处,乌木簪的光泽含蓄内敛,她轻轻一笑:“李相怎么也出来了,那么多闺秀就没有你喜欢的?”   “那么多少年郎,你也看不上?”李穆不答反问。   “那些勋贵之子,哪是我看得上就行的。”   “只要你看上,他们就愿意。”李穆看着秦月,他的目光深沉,好似要将秦月给吸进去,让秦月就那么相信这个人说的话是真的。   可是,当年说强权之下不屈服的人是你啊,垂下眼眸,提起嘴角:“感情之事,莫强求。”   “这是你娘说的吗?”这句话,李穆说的很慢。   怎么又和她娘搭上关系了,秦月纳闷,也不想和李穆再继续说这些:“是的,我娘还说成亲急不得,得慢慢挑。”其实她娘什么都没说过。   秦月的表情没有出错,可是李穆还是看出她不耐烦了,从怀着掏出一个盒子递给秦月:“这是我欠你娘的东西,你帮我递给她。”   虽然疑惑李穆为什么不亲自送上门,可是自宴席上看到李穆她就很烦,更不想见到他,收下盒子:“李相慢慢逛,我先回去了。”   秦月怀揣小盒子回了练武场,少爷小姐们还在热火朝天的秀技。她找了个阴凉处坐下,手总是忍不住去摸摸那个小盒子。   “凭他与阿易的关系,给我娘送东西很容易啊,怎么偏要找我呢?”秦月自言自语的思考,“不过他也没说我不能看,让我看看也没关系吧。”   小心的四处确认了周围没有人往她这儿看,掏出盒子飞快打开——   胸口一跳,立马合上!   “原来他以为我娘是我啊!”   盒中静静躺了一枚印章,翡翠的基底,活灵活现的竹子环绕,不用拿起秦月就知道,那上边纂的是她的名字。   当年她发现李穆在学刻章,死皮赖脸要李穆刻一块给她,李穆没拒绝,她就默认李穆同意了,可这章,一直到他们大吵那日,都没有收到,没想到如今还是躺在了她的面前。   这些日子她其实一直在想李穆会不会认出她来,一边担心一边又有些期待。可想的更多的是,如果李穆认出她来,她要如何的得意洋洋。   二十年的时间对她来说不过一瞬,而对其他人来说已是世事变迁,除了日日守候的家人,谁敢相信一个人能二十年没变化呢?   李穆认不出她,永远认不出了。他的心里,秦月早已成亲生子,这枚印章不过是个贺礼。   “姑姑,你怎么哭了。”秦瓶如玩着玩着突然发现少了秦月,急匆匆的出来找人。   秦月快速的收了盒子,轻摸脸颊,果然有些湿润:“打了个哈欠,控制不住,太困了。”   秦瓶如没多想:“那你多休息一下,申欣嘉要射箭了,我还想叫你去看看。”   “走。”秦月起身往练武场走去。   “姑姑,带个帽子。”   到的时候,申欣嘉正站在十步之外,她前两箭未中,第三箭中了。   平日就看她不顺眼的贵女纷纷嘲笑:“申小姐平日都穿胡服,不想箭术这么差啊?真真可是穿襦裙都百发百中。”   杨韵更是讽的厉害:“许是申小姐常跟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人玩,所以技艺荒废,发挥不好。”   申欣嘉有些沮丧,站在那儿不说话,秦月走过去,拿起弓箭颠了颠,笑而不语。   杨韵更是觉得秦月在嘲笑她,也忘了中午被压制的画面,拔高声音:“怎么,秦小姐也想试试?”   秦月当没听到,举起弓箭问:“所有人都用这把弓射的?”   “怎么,你还以为弓有问题?”杨韵冷冷道,“今日虽用了不止这一把弓,可弓都是大长公主府的东西,兵部送过来的,全是一样的。而且各位小姐家里也都有这样的弓。”   秦月吩咐侍从再给她拿一把弓过来,也是颠了颠,这才道:“兵部出来的兵器,也是人做的。这两把弓箭看起来一样,重量也一样,可这弦却是不一样的。”   史真微微皱眉:“秦小姐,若是这两把弓箭不一样我倒是能信,可你说它们弦不一样,这我们就无法理解。再说你都没碰过这个弦,又是如何发现它不一样呢?”   秦月笑了起来,眼睛都弯了起来,这是她面对心爱之物才有的笑容:“这弦的颜色不一样,我不用摸,一看就知道了。史小姐若是不信,不若亲自一试。”   秦月这话说的过分自信,虽说内容离奇了一点,可愣是让人觉得是真的。   “谁知道你是不是信口雌黄,”杨韵反驳,“老马还能失蹄,便是神射手在世也无法肯定自己能够百发百中,若我表姐意外没射中,那岂不是应了你的歪理。”   “把弓给我看看。”低沉的声音响起。   意识到是谁的说的话,围观之人纷纷往两侧散开,让出了一条道。   秦月将两把弓举起,李穆看了一眼:“这两只弓的弦确实不一样,用的不是一种兽筋,拉力也不一样,自然也会因为不习惯而失了准头。史小姐箭术高超,上手就能感觉出来了。”   秦月暗自发笑,世人皆知贤相李穆做将军时是名将,当文臣时是能臣,可没人知道这人少年时刻薄起来可以连着一个时辰引经据典不重样的讽刺人,而且还字字珠玑,刀刀见血。   史真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过来:“李相既如此说,那我就勉力一试。”   若不然就只能承认她箭术不行,试不出感觉。   依旧是众人围观,可史真却觉得额头却流出了一丝冷汗。   稳稳站住,连射两箭,均错了靶。   场面有些安静,侍人第三第三支箭,史真摆手拒绝:“李相说的不错,这两把弓的弦确实不一样。”   秦瓶如撇嘴,史真倒是聪慧,若是第三只箭没中,可就输给了申欣嘉,所以干脆只射两箭。而且弦不一样明明是姑姑说的,她却只提李穆。   秦月对申欣嘉安抚的笑笑:“两箭你就能适应新弓已经很厉害了,要是多练练,以后会更厉害。”   申欣嘉认真看着秦月:“你能一眼看出弦不一样,你肯定很厉害。”   事情已经解决,李穆正准备离去。   杨韵鼓起勇气大着胆子问李穆:“听说李相从军之时,可以百丈之外取敌人首级,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能够看看一流的箭术是什么样的。”   杨韵说出来在场大多数人想说的话,有人带了头,其他人虽不敢开口,可全都是一张张期待的脸。李穆余光看到秦月也在其中好奇的看着他,微微一笑:“那就献丑了。”   他走到秦月面前:“借姑娘弓箭一用。”   杨韵咬了咬牙,她也有弓箭,可李相却只找那个狐狸精,男人果然都只看皮相吗?   接过秦月递过来的弓箭,李穆也站在了十丈之外,他一身长衫,看起来就像一位文弱书生,便是拉开弓箭,也像是君子舞剑,附庸风雅,可是三箭齐发,却箭箭入靶。   欢呼声在练武场响起。若说大长公主是秦月崇拜之人。那么在场的少年,又有谁能没想象过自己和李穆一样大杀四方?   将弓箭递还给秦月,李穆回身对大家说:“我还有事要找大长公主,先行走了。”   毕竟是权臣,众人也不敢挽留,纷纷让路给他离去。   秦月看着李穆离去的方向没有说话。   杨韵一双手撕扯着帕子,史真看了她一眼,侧头低声对她道:“别生气啦,不过是那丫头正在在他旁边罢了,谁不知道李相这么多年没在外人面前射过弓箭,今日你一说他便同意了,不是对你另眼相看?”   杨韵的脸上飘起一丝红晕,结结巴巴道:“李相这么多年没出席过这样的场合,是不是也是真的想找夫人啊?”   史真点头附和:“那是自然,铁树也有开花的时候,李相都孤身多少年了,现在肯定是动了心思。”   杨韵目光绻眷的看向李穆消失的方向。   有了这个插曲,大家也无心继续比赛。   秦月借口要赏景没跟着去,让秦瓶如和申欣嘉别管她,也让丫鬟离她远一点,便找了个地方躺着发呆。   “哪里来的小姑娘,乞巧节还一个人在这玩。” 第8章 挚爱吾妻   秦月抬了抬眼皮,惊的一骨碌站了起来:“大长公主。”激动的都忘了行礼,说完话才慌慌张张的行了大礼。   大长公主被逗笑了:“你这小丫头,私宴而已,哪这么讲究,行如此大礼。”   少女一脸严肃:“你十六岁入伍,天圣皇帝受禅登基你功不可没,你建女兵营,设女官蜀。你一生堂堂正正,你受得起大礼。”   大长公主原以为少女是被人孤立而独自在这,不想能听到这番言语,阿昏沉默了一下,叹道:“不曾想还有人记得女兵营。”女兵营撤了二十二年了。   “她们不会被忘记。被她们救国的百姓不会忘记,史书也不会忘记。”少女正色道,“天圣皇后昔年说——女子可自强,若没有女兵营,这句话谁能信?没有她们做带头人,我的手握不了弓,我的脚踩不住马,便是我的眼睛,也看不到广阔天地。”   秦月的话,让大长公主忆起了旧日情怀,少时赤地千里满目疮痍,一心坚持只为有个容身之地,她拍了拍秦月的肩头,连说了三个好字:“胸有沟壑,不错,不久之后,便要再选女官,我期待能见到你。”   直到人都走了,秦月仿佛才从梦中惊醒,她和大长公主说上话了,她刚刚是不是点头了?大长公主旁边好像还跟了个人都没有注意到,是谁呢?   大长公主看着身侧的人,狭促一笑:“你主动参加花会,还大费周章带我过来绕弯子,就为了这么个小丫头?若是看上了,我亲自给你做媒去!”   李穆淡笑摇头:“不过是故人之女,仰慕你许久,全她个心愿。”   大长公主道:“你那故人是放不下的人吧?”   李穆沉默许久,淡笑:“放不下又能如何?”   秦月此次出行不止见到了大长公主,还与大长公主有了说话的机会,也算不虚此行,就连晚膳她也多吃了几口。   婉拒了众人同邀去逛夜市,秦月与赵氏等人一同回了府。   下了马车,秦月摸了摸肚子:“今天这晚膳做的可真好,一不小心吃多了。”   赵氏冷笑一声:“你是不是想说这良辰美景呢,得出去散步消消食。”   秦瓶如捂嘴偷笑,秦月也不觉得丢脸,大大方方回道:“今日没有宵禁,不出去玩玩就亏了。”   毕竟是挂念了二十年的女儿,赵氏也不想拘着她,又怕她惹事,只道:“你把择熙和瓶如两兄妹带上,别偷偷跑了。”   秦月小意应是,然后带着两拖油瓶出了门。   三人各带了一个侍从晃悠悠的在大街上逛,看着两兄妹被各种小摊小贩忽悠的挪不动的脚,大呼失策,她娘又给她使了袢子,这可怎么玩。   每次节日,其实秦家气氛都不太好,两兄妹也从未逛过夜市,新奇的很。   “姑姑,你看这面具多精巧,咱们一人带一个吧。”秦瓶如一手拿了一个面具,转头看向秦月。   秦择熙仍旧低头看面具,没出声就是同意了。   秦月也走向前去,看着摊子上的面具,挑了一个龙王面具带在脸上:“龙王祈雨,取个好兆头。”   街道上戴面具的人不少,有一些达官贵人带着夫人出游,害怕被人认出来了面上过不去,毕竟平日上朝都是一张张不苟言笑的脸,没想到私底下特别会讨好夫人。再说花会时才拒绝过众人的邀请,现在遇到也不太好。   锣鼓震天,龙王出游。舞龙队沿着长街戏珠,舞龙人皆穿统一服饰,看起来威风凛凛,一群群小孩跟着跑着,拥挤着,推攘着。待人群散去,秦月左右一看,秦家兄妹不见了。   秦择熙平日还会和同窗好友出来聚会,而秦瓶如就根本没一个人出来过,心下担忧,秦月往回走。   看面具,看衣服,一边识人,一边左顾右盼。   一只手轻轻搭上了自己的肩,秦月下意识的扯住对方的双手一脚踢了上去,那人手转身体,居然没被秦月伤到,秦月一脚踢了空,心下不满,破口大骂。   “登徒子!身手不错啊,打主意打到姑奶奶头上。”   对方也戴了一个龙王面具,体态修长,头上一根乌木簪,站在那儿平白多了一丝遗世独立的感觉,若不是身穿红色长衫,手提一支可爱的兔子灯笼,秦月都要以为这人是李穆了。   听到秦月的骂声,那人躬身:“抱歉,原是认错了人。”又将兔子灯提起,“这物虽不值钱,也算精巧,就赠予姑娘了。”   看态度这么好,秦月的火气也降了下来,再看那兔子灯,虽不是镶金挂玉,可是那双眼睛却画的活灵活现,一看就觉得可爱,秦月也看的有些心动,犹豫道:“你这灯应该是送给你心仪的女子的,就这么送给我不好吧。”这灯实在漂亮,她太喜欢了。   那人淡淡一笑:“姑娘不收,这灯也是送不出去的。再说是我先冒犯的姑娘,道歉也得送个礼物才有诚意。”   估计是心仪之人另有所爱,那这也不算夺人之好了,遇到喜欢的不上手那是傻子,秦月欢欢喜喜接过兔子灯:“谢过公子。”带着面具都能听出她很高兴。   秦月拎着灯没走多久就遇到了着急找她的兄妹二人,原来走丢的是她自己啊。   看到秦月,兄妹两的心才放了下来。虽说秦月是长辈,可是秦择熙也忍不住念叨:“姑姑,你得把侍女带在身边,不要随随便便的跑了……”   看着哥哥念念叨叨,秦瓶如一边点头一边四处看,看到秦月手上的东西,眼睛一亮,也顾不得秦择熙还在说话:“姑姑,你这灯可真漂亮,这兔子的表情活灵活现的,哪买的啊,可以带我再去买一个吗?”   看秦瓶如眼睛都要黏在灯上了,秦月心下一软,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兔子灯,又将灯递给秦瓶如:“路上随手买的,是最后一个,你喜欢就给你吧。”   “这是姑姑的东西,我不能要。”秦瓶如连连摇头,“这灯的笔触一看就是大家画的,肯定不易得,我看看就好。”   “我就你这一个侄女,什么不能给你,不过一个灯罢了,有什么好拒绝的。”秦月硬将灯塞给秦瓶如,看秦择熙又要念叨,又对他道:“别念叨,听着头疼,回头我亲自找你祖母认错。”   接下来众人又逛了许久,快到子时了,皇宫方向绽放出五颜六色的烟花。   秦月拿下面具,仰着小脸,惟愿余生家人健康喜乐,李穆得偿所愿。   回府已至一更,众人分头回了自己的院子。   兔子灯早已熄灭,秦瓶如还是一脸欢喜的拿着灯,进了屋才将灯递给侍女:“这灯好好放着,待我明日临摹试试,能不能做个一样的,到时候这个就可以还姑姑了。”   侍女小心接过灯,正往多宝架上放去:“小小姐,这灯上好像有字。”   秦瓶如复又拿起灯,只见底座旁小小的写了几个字:挚爱吾妻秦月。   秦瓶如拿着灯喃喃:“倒是巧,这位大家的妻子还是咱本家,回头去打听一下,不知能不能推出是谁画的。”   次日秦月迷迷糊糊听人说了一句“夫人让几位公子小姐多睡会,不用去请安了,”然后转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慢悠悠的用完早膳才去了赵氏的院子。   “呦,我们家红人来了。”赵氏笑着对秦月招手。   秦月抬头看了看太阳:“这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娘你是不是想给我下套,我有点慌。”   “大小姐这话可没说对。”何氏笑呵呵的结果话头,“你昨日一眼看弦,可震惊了不少人,今日到现在,我都收到不少帖子是邀你去赴宴的。”   秦月哼哼:“大家都觉得昨日去赴宴的女子都是准备定亲的,他们如今邀我赴宴,看上的哪是我,明明是秦国公府,那些公子哥,我能打十个,还想娶我,门都没有。”   秦瓶如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氏瞪了秦月一眼:“说话口无遮拦的,别带坏你侄女。”   何氏笑道:“瓶如口拙,若能学到大小姐一点半点的,我可就放心了。”   “就是就是,姑姑一句话就能震惊全场,我可羡慕了。”秦瓶如不停的附和何氏的话。   赵氏扶额:“你们可别夸她了,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回头让世子妃给你讲讲你身上穿的那些料子,以后别再丢人了。”   秦月撇嘴:“这话我还想说呢,你天天给我选的料子都是些浅黄浅粉浅蓝浅紫,一去宴会,其他的小姐穿的也就这么几个颜色,怎么可能不撞上?要我说红的黄的粉的蓝的也挺漂亮的,我还更喜欢呢!”   “大小姐此言差矣。”看赵氏已经被堵得说不出话了,何氏善解人意的帮她解释,“你别看这颜色就这么几种,可讲究多了去了。这布料的纹理暗纹厚薄都有差距,所以昨日赴宴的小姑娘穿浅紫的虽然也多,可一看和你这身都不一样,便是史小姐,也没几块料子能和你一样。”   “现在咱们再说为什么这料子不多几个颜色。原是因为皇后喜欢着浅色衣服,生下的公主也喜穿浅色,宫中女主子不多,几位宫妃怕艳压皇后,也穿浅色,上行下效,进贡的好料子就都是浅色的。”何氏接着道,“进贡的布赏给众家大臣,有名有姓的小姐妹出去一穿,小门小户也纷纷效仿,便是如今这个效果了。”   秦月品了品这番话:“所以说,我这一身衣服穿出去主要是让别人觉得——贵?”   何氏含笑点头:“这么说也没有错。”   秦月抬起手,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月白的纱衣,内衬同色裙装,纱衣薄如蝉翼,裙装暗纹浮动。   她站起身来,又看了看秦瓶如和何氏的穿着,如何氏所言,也是暗纹浅色衣裙,环顾整间屋子,也就赵氏穿的鲜艳点,是暗紫色。   她大叹:“我原以为你们给我准备这个颜色是因为喜欢,毕竟大家穿的都是这个色,没想到还有这个原因,若是这样我宁愿穿我喜欢的。倒是天圣帝后当年朝堂之上烧绫罗绸缎,就是为了让人效仿不奢靡度日,不曾想才过了多少年京中便奢靡成风。” 第9章 女官蜀   说起旧事,赵氏反应淡淡:“皇帝能管住朝堂之上的那些人,但是管不住天下人。既如此,堵不如疏,多些买卖,百姓也可以多个营生。如今的女官署也主要是管这些事的。”   “话是这么说,可也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天天穿这些颜色啊。固然,我对穿着不挑,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喜好我还是有的。”秦月还是不满。   赵氏无奈笑道,“不识货的家伙,明日便让绣房重新给你做一些,包你满意。”   回了樱桃院,摒退了众人,秦月又拿出了那个盒子。   翠绿色的印章好似能滴出水来,便是秦月从不关心各种玉料,也知这是难得一见的好物。   “刻了我的名字,也不好还给他。”秦月举起印章看着,“既是当年说好的东西,那我也回他一份当年的礼吧。”   秦月与李穆二十多年前的那番来往,其实家里人不知道,现在李穆与阿易是好友,若是找阿易,只怕节外生枝。   ***   秦月戴了个帷帽,悄悄的躲在李穆府邸的旁边,算了算临近午时,李穆不可能突然回府,又重新整理了帽子,这才昂首挺胸走到了门房处。   门房倒是和善:“这位姑娘,请问你是有何事?”   秦月低咳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我是你们大人的故交,受人之托转交一个东西。”   门房笑脸迎人:“姑娘若是故交,不妨进府等等?”   “你们大人这么容易见吗,直接就可以请进府?”秦月虽是疑惑,也不等回答,拿出准备好的盒子,放在台阶上,“东西送到,我便告辞了。”若是你们家大人没见到,那就是没有缘分吧。   **   李穆的府门自然不好进,不过很多年前他就吩咐过,若有女子前来拜访,都迎进门,所以自他建府这十余年,不知有多少姑娘进过门,曾经还传出了他的风流名声,后来又因为那些女子他都只见不收,又传出来了他有龙阳之好,此举只是掩人耳目。   故而他刚回府就知道了消息。   看到下人将盒子端着,李穆就知道来人不是秦月便是她女儿,异样的情绪转瞬即逝,拿起这个盒子,他反而生出一丝害怕,手指不停的在盒子上摩挲,不由自嘲:李穆,你何曾这么犹豫过。   盒盖慢慢的打开,是一把小刀,素银的刀鞘,是南疆那边的特色。   “你怎么都没有个防身的工具,世道这么乱,被人误伤了怎么办,回头我给你弄一个好看的。”少女轻快的声音再次响在耳边。   心中不自觉的呼出一口浊气,声音变得有些喑哑:“送东西来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门房说,看穿着是个小姑娘,不过声音比较沉,年纪应该不小。”管家低声回答。   二十多年前,少女曾站在成衣铺子门口信誓旦旦:“我秦月,就算是老掉牙了,都不穿这些老封君才穿的颜色。”   果然是你啊,你带着女儿回来了,只是为何不直接来见。   隔了几日,秦瓶如吩咐人做了不少兔子灯,又临摹来好多遍,选了最好的那一个,将真假两盏灯放在一块欣赏了一番,正准备却找秦月,便听说秦月上门来了。   秦瓶如笑着迎出门去:“姑姑可是稀客,平日影子都看不到一个。”   天天出去玩被抓包,秦月丝毫不觉得尴尬;“等过些日子,姑姑玩熟了京城,再带你一起出去。”   “那你可不能骗我。”秦瓶如狐疑的看了秦月一眼,这些日子相处,也知道她姑姑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你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是来干什么的?”   “这不是新做了不少衣服,之前做的一些便穿不上了,都没穿过,装着也是浪费,我看我们身形差不多,拿来给你看看,喜欢就留下,不喜欢也不要强求。”秦月吩咐人将衣服抬进来,几个大箱子,齐齐的放在了房内。   “这也太多了吧。”秦瓶如惊呆了,又想起她娘说的不要问姑姑的事,转开了话题,“姑姑前些日子拿的兔子灯我仔细看了看,绝对不是无名之辈的作品,风格极似秋水先生,我近日临摹了好多兔子灯,都比不上那个生动,但是形似倒是有了。今日便将之前的那盏还给你。”   “这两盏灯看起来就是一样的,我都分不清哪盏是我拿给你的。”跟着秦瓶如到了书桌,秦月看了看两盏灯,顺手就拿起了其中的一盏灯:“我就要这一盏了,别说真的假的,我就喜欢这个,就和衣服一样,再好我也不喜欢。”   说完她又对着秦瓶如眨了眨眼睛:“事已办妥,我就先走了。”   看了看秦月手里崭新的灯,秦瓶如无奈笑笑:“知道了,姑姑,你别忘了你说要带我玩的。”燃过一次的灯和新灯一看就不一样,哪能分不清。   很快秦月就离了院子,秦瓶如拍了拍脑袋:“都忘了和姑姑说那盏灯上有字的事了,不过看姑姑也不像关心的样子。”   “姑姑衣服怎么这么多,”吩咐人将箱子打开,一抹淡蓝色浮在眼前,秦瓶如眼皮颤了一下:五年前的贡布,刚被赐到秦国公府就被祖母带走了。   这是姑姑,莫管,莫问,听娘的就行了,又笑着吩咐人将衣服都收起来。   了了一桩大事,秦月也没什么事干,这几日天特别炎热,也不想出门,整日在樱桃院歇凉。   秦易进樱桃院时没看到正院有人,侍女指了指樱桃树。他抬头一看,只见樱桃树上睡了一个人,那树摇摇晃晃的,他的心也摇摇晃晃的,生怕人就这么摔了下来。   秦月醒过来的时候莫名觉得背后有些发毛,她扶起树枝直起身来,往下一看,顿觉头晕目眩,树下整整齐齐铺了一圈被子,还铺了好几层。   大声叫了侍女的名字,马上人就来到了树下,同时来的还有秦易。秦月一脸惊恐:“你这都干的什么事?!”   “君子还不立危墙之下,你这何止危墙,都睡到树上了。”秦易念念叨叨。   “我之前还在想,择熙怎么能那么念叨,原来是学的你。看你以前那惜字如金的功夫,长大这么这么能说。”让人将被子收走,秦月利落地翻身而下,“过了二十年,你这个兵部尚书许是公事太多,忘了本姑娘身手了得。”   秦易不顾被奚落,拉上秦月就往凉亭走:“身手了得也怕万一,我看这树上还没凉亭舒坦,你没事还是别爬什么树了,树枝被压断怎么办?”   秦月阴测测的问:“你说什么?”   秦易顿觉危险袭来,讨好的笑笑:“我说天干物燥,树枝容易断。”   秦月哼了一声:“姐姐我刚睡醒心情好,不与你计较,今日不是旬休,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待两人都坐到了亭子里,秦易才说明来意:“今日遇到子安,他说前几日花会之时,与大长公主同游时遇到了你,说你有意做女官。我之前没听你说过,所以特意来问问,怕你忘了女官报名。”   “原来那天跟着那人是他啊?”秦月叩了叩桌面。   “你说什么?”声音太小,秦易没听到。   秦月回过神来,有些不确定:“那日大长公主确实说了女官的事,不过我太激动了不记得说了什么,许是点了头?”   秦易顿了顿:“这倒是你能做的事。不过既是提了这个头,我也来问问你。本来早就该问你了,可是爹娘不舍,不愿你离家,但是你小时候天天将要当女官挂在嘴边。”   “也不知道你们天天喝这清茶干什么,我喝着都没味。”秦月喝了一杯茶,“我是缺钱还是缺全,脑子有毛病才去干那吃力不讨好的事,闲得慌点茶不好么。都说童言无忌,你们还当真了。”   毕竟是双胞胎,秦易也知道秦月这话说的有些违心:“天圣皇后驾崩,先帝取消了女官制,后来当今虽恢复了旧制,可当初女官署的能将……大多受了先帝迫害,女官蜀招的人不能胜任很多的差事,所以如今的女官署与当初的也不一样了,只提供一些给女子的差事,没二十年前那般大的权力。”   秦月轻飘飘的道:“既然不一样,那我去干什么?”   “姐姐,当初那事错的不是女官署,你没必要因噎废食……”秦易想说的话停在了女子笑盈盈的眼睛里。   “有什么不好说的,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先帝被天圣皇后夺权多年,无法忍受女子当政,所以废了女官蜀不说,还捏造罪名,祸及家人。”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激动,秦月停顿了一下,刻意缓声,“阿易,这天下在不会有天圣皇后了,便是当今愿意,这天下的男人们也不会同意,所以女官署也再不可能和当年一般。”   “姐姐。”秦易欲言又止。   “你看这茶,便是初时不喜欢,也不会厌恶,所以才会在短短十几年间取代了点茶。”秦月将茶倒满,一口饮尽,“就如同这天下,不过二十几年,就没多少人还记得女官署带来的荣光。阿易,你在官场呆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改变旧制太难了,有太多太多的人不愿意看到女人当政。你想想史家,史老太公还是天圣皇后的弟弟,当初逼天圣皇后还朝,他可是出了大力气。”   “你话到这个份上,再说倒显得是我逼你。”秦易叹了一口气,“本来家里就没有人想让你去,便是瓶如,我也不愿意让她去。女官,如今也不过是成为贵女们的谈资罢了。” 第10章 微薄之力   那日过后,秦易便忙的见不到影子,秦月打听了一下,听说因为赈灾的事特别的忙,她思祔李穆作为宰相,肯定不可能有时间去水月阁了,虽说她不惧李穆,但能不遇上自然是最好的。   醒来这么些时日,秦月终于得到了爹娘首肯,不用带丫鬟出门,穿上玫红色新衣,昂首阔步的出了门。   出门得早,还不到用午膳的时候,秦月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只见上边记满了京城各种可以吃喝玩乐的地方,这可是她废了不少功夫找人弄出来的,现在还没逛完。   今天既定了去水月阁用膳,那便找个可以玩的地方!   看好了地方,秦月重新将册子揣进怀里,凭着她这些天走街串巷的记忆抄了小道,行至半路,听到隔壁巷子有些有趣的声音,想起近日京中传闻,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翻身就上了墙头。   巷子深处,一女子柔柔弱弱,一男子猴急气虚。   “公子,妾身无长物,若是你不纳了妾身,那妾身以后都活不下去了。”   “娇娇如此可人,爷怎么舍得你死呢,爷恨不得死在你身上。”男人将女子搂入怀中,甜言蜜语的说着。   “公子可是当真?”女子柔声细语,语气中带着一丝欣喜。   “真真真。”男子答得很快,恨不得马上就把女人的衣服扒了。   他没看到怀中女子的冷笑,待话说完,直觉下腹一痛。原是那女子给了他一肘子。   他捂住下身,蜷缩到地上,眼中迸发出凶狠的光,嘴上却是痛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女子轻轻拨弄了一下衣服,慢慢的往男人的方向走,依旧是轻声细语:“公子说的可是要死在妾身身上,如今可还没死呢。”   许是女子表现的太过无害,反倒让男人更加害怕,眼里的懦弱表现得淋漓尽致,捂着下身往后边挪去。   碰——   一根棍子从男人的头上离开,男人最后的目光是深深的恐惧。   申欣嘉拿起棍子,用脚踢了踢男人的头:“这人可磨叽死了,我躲这都要睡着了。”   女子收起娇媚的表情,不屑道:“京中现在流言四起,要不是他不知收敛,我都准备收手了。”   蹲下身,便解开了男人的腰带,申欣嘉自觉地把头转到了另外一边。   凌乱的脚步声在远处响起,秦月看了看还在巷中的两人,略一思索,跳下了墙,从另一侧走入了巷子。   申欣嘉先看到了人:“秦小姐。”眼里带着些许戒备。   秦月不想叙旧,言简意赅:“有人追来了,还不快跑。”   蹲在地上的女子直起身来,看着申欣嘉,眼里都是担忧:“小姐,你先走,我拖住他们,你是官家小姐,不能被抓住。”   “别废话了,”不准备听两人互诉衷肠,秦月转身往回走,“不想被抓就跟我来。”   未过多久,便有一队人马进了巷子,领头之人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头戴金玉帽,身着绫罗衣,看着地上男子半退的衣裳,脸上满满都是暴躁:“快去追,衣服都没扒完,人一定没走远,本王就不信抓不到这些小贼。”   一队队的人马从巷子里四散,朝着各个出口奔去。少年的贴着侍从小声吹捧:“殿下早做了万全准备,这些贼人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动弹不了几下。殿下之前看这男子不带侍从便觉有异,看人进了这巷子早派人围了起来,现在任他什么大罗神仙也飞不出这天罗地网。”   少年骄傲的哼了一声。   许久之后,官兵们纷纷归来:“颖王殿下,属下无能,未能抓到贼人。”   少年看着面前低着头的众人,气急败坏:“你们这些废物,这一片都被围了还能让人逃走!”   又转头指着侍从破口大骂:“不是说天罗地网飞不出吗?他们怎么走的?钻地的?”   从天罗地网离开的几人并没有遁地,秦月带着几个人大摇大摆的从一所四合院出来了,少年带的人毕竟没那么多,只能守在几个入口。   “我还有事,你们自己玩。”将两人带到隐蔽处,秦月说完话就走。   “姑姑,你怎么知道这个院子没有人的?”申欣嘉可不想走,拉住秦月的袖子,紧紧跟上,那女子也跟了上去。   秦月停下脚步,上下看了一眼申欣嘉:“我可没你这么蠢的侄女,若不是我,早被人瓮中捉鳖了。到时候京兆尹上书,御史台口诛笔伐,一身正气的申大人可就因为一个没有脑子的女儿毁了他的仕途。”   申欣嘉沮丧:“秦瓶如与我同辈,她叫你姑姑,我自然也要叫你姑姑的。而且我知道错了,是我急功近利,还差点连累了家里人。”   “小姐,明明是我一意孤行想再做一单,你不必揽了这个罪名。”看到申欣嘉心情不好,那女子急急劝到。   看出两人得有一番掰扯,秦月适时离开。   “姑姑,你等等我。”   秦月身后跟了两个小尾巴,她本也不想管,可是眼看就要到正午了,她可不想因为两人而吃不上饭。   毕竟是拿了彩头的人,兰月阁的小二一眼就认出了秦月:“客官几日没来,可亏了。”   水月阁位子难定,可中了彩头的人,每日都会为她留个隔间,即便她那日不来,这隔间也会空着。   申欣嘉没跟着上去,她月钱本就不多,平日又没积攒下来什么,吃不起水月阁,而且不用她爹的名头,她根本进不去,而她爹三令五申不能打着他的名头行便利,她看了看水月阁旁边的台阶,和着女子一起蹲到那儿去等秦月,那女子也不多话,申欣嘉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久,便有小二过来:“两位姑娘有请。”   秦月不差银子,除了送的三个菜,另点了不少,水月阁的菜每日都是备足的,上菜很快,申欣嘉到时已经摆满了一桌。   示意两人坐下,申欣嘉看了眼菜,愣是没动筷,那女子就更是申欣嘉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   秦月淡淡道:“怎么,看不上?”   申欣嘉头都要摇成了拨浪鼓:“我今日本就惹了事,没脸再吃姑姑的饭。”   秦月虽没清醒的活过多少年,可一直喜欢软软的小姑娘,遗憾早些年的小姑娘都是和她一般的女霸王,不过醒来以后先是秦瓶如讨她喜欢,再有申欣嘉这可怜的样子实在戳她的心,什么原则都没有了:“菜都点了,不吃不是更浪费,先吃,吃完再慢慢和我说你的那一堆烂摊子。”   申欣嘉示意女子一起用膳,然后抬起了碗,一边吃一边偷偷瞄秦月,秦月爱死她这小可爱的模样,随便她看,不时还给她一个笑,就喜欢看她那无措的模样。   申欣嘉干的事其实也不算什么,不过就是路见不平,救了一位风尘女子蓝笙,然后又发现这样的女子实在太多,而罪魁祸首不少都是些纨绔子弟。她在西北出生长大,染了不少那边女子的蛮气,胆子也大,便想着教训教训这些勋贵子弟。   她们的办法也简单,是蓝笙出的主意,由她去引诱那些酒色之徒,带到隐蔽处,申欣嘉提前躲起来,再一举偷袭,然后脱光男子的衣服,在身上画个王八,这段时间,那些纨绔少爷人人自危,可安分了不少。   “只可惜你们的动作太大,引起了京兆尹的注意。”吃饱喝足心情也会好一点,秦月态度软和了不少,“虽然你们已经很注意,动手的对象大多都是坐吃山空没什么实权的人,可是如今颖王殿下刚掌京兆尹一职,你们还动手,这不是□□裸打他脸吗?”   申欣嘉呐呐道:“可是,那些纨绔子弟家再是空壳子,也不是平民百姓惹得起的。你看蓝笙,被强买不说,全家都被那人弄下了大狱,在里边传染了重病,没能活着出来,而那公子哥,玩够了就不管她,任她被当家夫人发卖进了青楼。”   说到这又有些恨恨:“之前的京兆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知道和稀泥,可因为有个无名侠总是给他送功绩,这才青云而上换了颖王来。”   多有朝气啊,秦月心想:小姑娘虽天真了点,可这一身正气却少见,真是越看越喜欢。   也就好言劝导:“天下纨绔千千万,哪管得了那么多,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话虽这么多,但申欣嘉虽然有功夫却不蛮撞,多是偷袭,也算机灵,不过小姑娘不能多夸。   申欣嘉在这个问题上异常固执:“我帮不了多少人,可是只要帮了一人,那人也许就能找个上进的夫君,再生个上进的儿子,而她儿子说不定还能做个能吏!没有一个人是活该被作践的。”   “辛苦养大的儿子说不定是个贪官。而且你现在还能做什么呢?颖王殿下现在可就等着抓你了。只要你轻举妄动,他迟早能把你抓住的。”小姑娘再可爱也得被冷水浇浇。   申欣嘉从座位上站起,往后退了一步,直愣愣跪了下来:“姑姑,你今日能带我们全身而退,定有其他万全之策,申欣嘉求姑姑能祝我们一臂之力,给那些受迫害的女子一线生机。”   蓝笙早已跟着跪了下来,两人静静的看着秦月,等着秦月的回答,她们只有微薄之力,却总想能做点事情。 第11章 不要回头   看着跪地的两人,秦月本可以反讽回去,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想起什么一样,眉眼带笑:“起来吧,以后可别扯我后腿。”   申欣嘉和蓝笙看着这笑,莫名感觉背心一凉,不过还是被巨大的惊喜给砸懵了:“姑姑,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我可不是好人。”秦月悠悠然,“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既然想拉我入伙,就得知道,以后这个事该怎么做,如何做都得听我的,若有二话,我们立马散伙。”   “那是自然,若没有姑姑,我们今日就已经散伙了。”申欣嘉哪敢提条件。   秦月又将目光放到了蓝笙身上,蓝笙低眉顺眼的站在申欣嘉身侧,柔顺的根本看不出来这么个女人可以面不改色的扒男人衣服,让纨绔子弟闻风丧胆,还让当朝王爷都亲自出马:“蓝姑娘是吧,不知姑娘以前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   蓝笙福了一身:“小姐叫我一声蓝笙就好,我做过那等营生,不改玷污家谱,便改了姓。家里还没出变故时,做一些小本买卖,我跟着爹娘学过一些。”   秦月点了点头:“你们这方法现在是不能用了,先歇一段时间,等风头下去了,我有其他的主意。”   两人哪有不应。   既过了这茬,申欣嘉有喋喋不休问了起来:“姑姑,你刚刚还没和我说,你怎么知道那个院子没有人的?”   “你倒是知道打蛇上棍。”秦月笑骂,也不隐瞒,“那院子是我租的。”   申欣嘉想起秦月外室女的传闻,以为她是怕被赶出家门才租赁了院子,心下担忧:“姑姑,我强拉你入伙,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秦月点点申欣嘉的头:“现在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冲动了?干坏事的什么怎么想不起来。你也不必担心,国公府与我的关系不若传闻那般。那院子只不过是我行走江湖的落脚地,不然交个朋友还能和别人说我是国公府的小姐?那么没几日,全京城都知道秦国公府有个没规矩的小姐了。”   申欣嘉恍然大悟:“原来还能这样,我之前认识了好几个很好的人,都是因为我不敢说名字就没了下文。”   想起今日还有个地方要去,结果因为就申欣嘉和蓝笙耽搁了,秦月拍拍袖子站了起来:“今日我还有事,不和你们闲聊了,若有需要你们的地方,我就派人给你下帖子。”   **   这天下繁荣起来以后,赚钱的行当也多了起来,其中就有说书先生这一项,不少茶馆酒楼都请了说书先生,但是要想听书,就得买茶吃饭,那可就不是每个人家都花得起的钱,而想说书的先生那么多,却没有那么多茶馆酒楼。   这就有了专门说书的地方,通常就在一个角落里,不用买茶吃饭,一个铜板就可以听半天,那些家里小孩半大不小的,直接送这去,听得专心也不捣蛋,家里人省不少事。   秦月今日要去的就是这么一个地方,与街头的说书先生相比,这些隐秘在巷子里的先生们显然更大胆,奇闻怪谈那自是要说的,可朝堂政事他们也敢提那么几嘴。   “刚刚说完了这扒衣大盗,现在咱就接着说说这无名侠。”一声惊堂木,说书先生抑扬顿挫,“二十多年前,女官署尚书温大人被贬谪南疆,此事本祸不及家人,可温家人却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传闻说温家人犯了大错,害怕被株连,才一夜之间全都跑了,连温家族长都让她们那一支除了名。”   说书先生拿起自己的葫芦,喝了口水,接着道:“而前些日子,京兆府门口贴满了诉状,就连附近的墙上都贴了,署名无名侠,说的就是这桩二十多年的旧案再说这案子,原是二十多年前,有那趁火打劫之徒,抢了温家钱财,又掳走了温家人,再借着这笔横财,青云直上,捐了官改头换面,一跃成了官家老爷。只可惜这温家人就此了无音讯,不知死活。”   看着周围人听的津津有味的表情,说书先生摸了一把胡子,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咱再说无名侠贴诉状,京兆府尹门口可是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值守的,居然有这样的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贴了这诉状,可真真是让京兆府尹没脸。可这都比不上诉状让人大家震惊,无他,那位官家老爷便是如今的礼部侍郎张世昭,此事一出,朝野震惊,要知道温大人虽然死在了南疆,可当今登基以后却为她翻了案,只是这么多年温家人都出现,原是被人掳走了。陛下下令严查,李穆相爷全权参与,没想到咱三不知的京兆府尹大人居然什么都知道了,认认真真办了案,还因为这个,升了官。”   看周围人的表情就知道这事不是说书先生第一遍说,可他们还是听得如痴如醉,还不停问:“那温家人真的找不到了吗?”   “也不知被掳到哪里去了,如今他们家沉冤得雪,若能回到京城,定会被陛下嘉奖的。”   听着这些话,秦月敛起笑,给说书先生扔了锭碎银,顶着太阳,背着手,优哉游哉回了家去。   几日之后便是中元节,秦月不再出门,认认真真做起了河花灯,倒是秦瓶如受邀和小姐妹出去参加了几次宴会,也叫了秦月,不过秦月不愿意去。   中元节前一日的傍晚,秦月整理好了河灯,吩咐人在樱桃树下摆了一把藤椅,拿着一把团扇躺在上边纳凉。   秦瓶如步履轻快的踏进了樱桃院:“姑姑最近怎么都不出去了,我还等着你带我出去玩呢!”   示意秦瓶如附耳过来,秦月神神叨叨:“近日不宜出门。”   秦瓶如一脸疑惑:“这是为何?”   “中元节,百鬼出行,行人避让。”   秦瓶如恨恨跺脚:“姑姑你总骗我,说带我出去玩也没个影子。”   秦月好言安抚:“别急别急,过几日都带你去,姑姑不得踩踩点,不然你玩的不高兴那可是我的罪过。”   秦瓶如怀疑的看了秦月一眼:“最近几次出去遇到申欣嘉总是问你,还说实在外边遇到的你,你还请她吃了饭。可除了七夕,你都没和我出去过,更别说带我吃饭!”   秦月起身,拉起秦瓶如就往屋里走:“我说怎么一股子酸味,原来是醋坛子打翻了。别慌,后天我就带你出去,想吃什么玩什么姑姑都给你安排好,绝对让你尽兴而归!”   秦瓶如心动,可是想起提前约好的事,有些犹豫了:“可是我答应了朋友后日陪她们去女官署报名的。”   秦月纳闷:“怎么报名还得人陪着?”   “人多气势足嘛!”秦瓶如不以为然,“别人报名陪着去的人也挺多的。”   秦月满口敷衍:“得,那我七月十七带你出去。”   ***   中元节当日,秦月穿了一身素衣,头上仅簪了一支白玉钗,因为河灯太多,少有的带了丫鬟出门,包括秦月在内几人每人拎了两竹筐的河灯去了护城河,放河灯的人很多,放这么多河灯的却很少,行人都好奇的看着几人。   找了个人少的位置蹲下,也不让丫鬟帮忙,将河灯一盏盏拿出点燃,再放入水中,河灯沿水而动,陪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美的不似人间。   阴间路暗,迟了二十年,不知这灯可还能让你们看到托生的路。   李穆不是个喜欢游玩的人,可每个节日他走会在人最多的街道上来来回回,好似等待着什么,可若说等待,也不见他去找什么。   屈庐百无聊赖的跟在李穆身侧,他们已经在这个位置呆了一个时辰了。   “你们看那些河灯做的好精致啊。”   “荷花灯的灯尖还染了色呢!”   听着众人的讨论,屈庐下意识的看向了河里,河灯确实挺精致的,用的还是一两银子一张的素花笺,要知道这花笺,就是勋贵之家也只用来送个拜帖,写个小诗,哪舍得做这么多河灯。不知道什么人这般奢侈,做了这么多河灯,河面都要铺满了,漂亮的河灯很快就将周围的人都被吸引过来了。   “屈庐,去给我取一盏灯来。”   屈庐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李穆又复述了一遍,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自家大人,才低下头顶着众人鄙夷的目光不情不愿地去捞河灯。   中元节的荷花灯是亡魂的引路灯,便是最调皮的小孩都知道这灯是捞不得的。   李穆丝毫不在意行人的目光,他接过河灯,预料之内的在荷花灯中看到了四个字——河灯渡魂。   那字是簪花小楷,可笔迹却处处见一丝洒脱。   “果然是你。”   李穆蓦地一笑,双手捧着那灯,小心翼翼的顺流而下,生怕烛火熄灭。你想渡亡魂,可我也想你来渡渡我。   我不再想见你了,天涯路远,我知道你过的好就好了。   放完了河灯,秦月拍拍双手,仰头看了一眼天空,月明星稀,是个好日子。   温家姐姐,罪恶者终将会被惩处,你们在往生路上,不要回头。 第12章 女官   七月十六秦月本不想出门,毕竟女官报名,那些年纪差不多的千金们差不多倾巢而出,出去遇到她也懒得打交道,倒不如躲家里寻个清净。   不过大清早的,就有人来找她。   “你再说一遍,你来干什么的?”秦月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耳朵。   申欣嘉干脆利落地复述了一遍:“我来找你一起去女官报名啊。”   秦月看都不想看她:“我有说我要当女官?”   “姑姑,不当女官怎么做出一番大事业。”申欣嘉跑到秦月眼前,抓住秦月的肩膀,激昂的表情像是喝醉了酒。   将两只爪子从肩膀上拿走,秦月看着申欣嘉皮笑肉不笑:“我什么时候说要干大事业?”   申欣嘉突然背脊一凉,本来的理直气壮也变成了结结巴巴:“你不是要带我和蓝笙干大事吗?”   “那么我之前都说了什么?”   申欣嘉“哦”了一声:“什么都听你的。”   秦月点头:“嗯,那么现在,我让你走。”   “我不。”申欣嘉死死抱住秦月的胳膊,“姑姑,我都没有朋友的,就算你不报名,也陪我去去嘛!”   再次听说报名还需要人陪,秦月的好奇心被勾起:“这有个什么讲究?”   申欣嘉这才解释道:“当今登基以后重建女官署,女官署在天圣帝后时期主管女官之事,如今变了一些,主要是做一些关于女子能够赚钱的活的设计与安排。然后每次报名,都要让报名之人当着所有人的面介绍一下自己会什么,想怎么做。听到的人可以提问,这么一来,若是没几个没有撑场子,就有人专挑刁钻的问题问,若是有些朋友,总得考虑一下到自己去的时候,会不会被针对。”   “这玩意倒是新颖。”秦月有些心动,“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一个是我坚决不可能报名,另一个是我也不会问其他人问题,我今天去就是单纯的看看热闹。”   “行行行,姑姑说什么就是什么!”申欣嘉舔着脸站在门口等秦月先走。   秦月刚出屋门,想了想又回头去拿了个帷帽,吓得申欣嘉还以为她反悔了。   两人加申欣嘉的侍女从东南角门出了府去。   申欣嘉好奇:“姑姑,怎么你都不带个丫鬟?”   “带人碍事。”   想起那日见到秦月也是一个人,而秦月在秦府的地位一看就知道不是被冷落的,知道这其中必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私密之事,再有今日跟在身边的也不是蓝笙,就不再多问。   女官署很大,当然去的人也很多,比去大长公主花会那次还多,毕竟那次门槛高,而这次人人皆可报名。   对世家千金来说,当女官不过是为了在婚嫁之时多一份底气,对普通女子来说,这是可以跨越阶层的一步,即便当了女官之后她们干的是最吃力不讨好的活。   “咦,如此场面,居然没人戴帷帽?”原以为不带个帷帽格格不入,不曾想戴了才是格格不入。   “因为皇上说,都当女官了,若还总戴帷帽,怎么办事?”申欣嘉解释。   秦月拿下帷帽就引起了注意,主要是她当日的一番言语太让人难忘了,再有申欣嘉在贵女中也算一刺头,这两个人出现,没人能忽视。   秦瓶如气势汹汹的过来了,她指着申欣嘉对秦月道:“姑姑!前日你还说今日没事要带我出去玩的,我因为要来女官署还伤心了,没想到你居然也来了,你是不是知道我不能出去故意骗我的!”   秦月有些头疼,没想到申欣嘉还火上浇油:“姑姑不愿意陪你来不代表不愿意陪我来。”说完还将头靠在秦月的肩上蹭了蹭。   秦瓶如平日本就脾气软和,被申欣嘉这么一气,眼眶突然就红了。秦月一看不妙,瞪了申欣嘉一眼,示意她闭嘴,拉着秦瓶如软声解释:“原本今日确实不出门的,申小姐是早上去我府里找的我,我没来过,又没什么事,才来看看热闹。”   秦瓶如还是不高兴:“她还叫你姑姑。”   看秦瓶如语气缓和下来,秦月继续道:“她若是叫我姐姐,不比你大一辈了?”   “那她也不能叫你姑姑。”   申欣嘉不满:“我不,我就要叫,姑姑,姑姑,姑姑。”   广场之上的吵吵闹闹引起了不远处一行人的注意。   女官署尚书有些生气的吩咐下属:“过去告诉她们一声,府衙重地,怎能随意喧哗。”   “不用。”一男子身着紫色官服,手上的沉香木佛珠在衣袖中若隐若现,“小姑娘们,活泼些总是好的,没必要拘了她们,女官署多些这样的人才说不定更能有些新的出路。”   尚书点头应是:“李相久为女官署思虑,不然女官署也没有今日这个地位。今日恰巧女官报名之日,李相可要再看看有没有可塑之才?”   虽然听不清远处人在说什么,可李穆看着有些焦头烂额的秦月,笑意上脸:“女官署有你,我放心。今日我就先回了。”   尚书看着这抹笑意,竟怔了一顺,马上低下头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一番好言相哄之后秦月只觉得累,就差签卖身契了,好在秦瓶如终于笑了,也不盯着申欣嘉不让叫姑姑了。   杨韵侧头看了看秦月那边,语气不屑:“一个外室女倒成了香饽饽,还叫秦红那么土的名字,秦家这般做事,以后女子哪还有好名声。”   史真淡淡道:“她如今的骄傲不过仗着秦国公府,往后如何还得慢慢看,咱们何必着急。”   杨韵得意一笑:“那是自然,咱们别为那些人扫了兴。表姐可是准备夺魁的,别为这些人污了眼。”   史真谦虚道:“这天下,卧虎藏龙之人众多,我哪比得上她们。”话说到这,她又想起秦红看了一眼就能知道弓弦不一样的一幕。不,那不过是个巧合,若秦红骑射厉害,当日那么好的机会怎么不用。状元只能是我。指甲握在掌心,阵阵刺痛传来,她这才收回了思绪。   女官署虽说来者不拒,不过能够读书识字的女子多家境殷实,故而也都有礼数。不过一到上台之时,门第之间的差距就显现出来了。   贵女们相互抱团,对平民女子的问题要尖锐刻薄很多,一些平民女子没见过这般大场面,一时紧张语无伦次简直是太容易了。   而贵女们上台之时,大家问的问题大多都是事先说好的,而平民女子能想到的发问,好多也是府里教习提前设想到的,早写好了答案。   申欣嘉果如预想一样,问题一个接一个,算是全场被问的最多的人,不过她也是有备而来,大多都答得过得去。   不过这只是报名的第一步,主要看这些女子能不能与人打交道。而报名之后还要考文试和武试。   看完这番争奇斗艳,已经酉时,午膳大家吃的都是自带的点心。   散场之时,秦月想着以后申欣嘉估计会常来府中拜访,总得让她和秦瓶如熟悉熟悉,就邀两人去了兰月阁用膳。   昏黄的烛光下,女官署尚书正在看各位贵女的卷宗,卷宗上记录的都是中女子如何介绍自己以及如何回答了别人的问题。粗略看了一遍,便问下属:“今日广场之上喧闹的是哪几个人,把卷宗翻出来我看看。”   下属回禀:“一个兵部侍郎申图大人的嫡女申欣嘉,一个是秦国公的嫡孙女秦瓶如,还有一个据说是秦国公府的亲戚秦红。不过这三个人,只有申欣嘉报了名。”   尚书拿出申欣嘉的卷宗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提起朱笔在申欣嘉的名字上点了一点:“这个人的考卷到时候亲自送上来给我看看,李相夸赞之人,若无什么大问题,便录用了。”   下属又问:“那秦国公府的两位女子未曾报名,可要和李相说一声。”   尚书摇头笑道:“虽说朝堂之上最忌拉帮结派,可李相和秦易尚书的交情却不是秘密,秦家人报不报名,他还能不知道?”   兰月阁的菜不错,酒……也不错,不过后劲大了一些。申欣嘉西北来的,喝过不少烈酒,比之秦瓶如,算是海量,秦瓶如没喝过酒,只喝着果酒味道好,申欣嘉又一个劲的和她碰杯,等到秦月反应过来的时候,秦瓶如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醉猫。   夜色渐黑,几人分道扬镳,申欣嘉拍了拍肚皮,酒足饭饱的回了家去。   秦瓶如已经站不直了,她带的小丫头同样弱不禁风,根本禁不住秦瓶如这么个大活人压。   秦月认命的扶着秦瓶如往东南角的角门走去,一路上,醉鬼还在说豪言壮志:“我若为女官,要兼济天下,要踏踏实实,要做个好人。”   秦月随口敷衍:“好好好,做女官。”   角门慢慢关上,门口的灯笼也被下人收了回去。   墙角的阴影中,慢慢显露出一个人影,一串沉香木佛珠捏在手中轻轻转动。   虽然阿易从不提女官之事,可是我知道你的女儿一定会有你的志向。   “我要做女官,做大长公主那样的女英雄,要载入史册名垂千古!” 第13章 考试   秦瓶如是在樱桃院醒过来的,她拍了拍宿醉的头,晕晕乎乎出了客房。   院子中秦月正在练剑。一头秀发高高挽起,干练的短打将窈窕的身形显露无疑,湛蓝的衣服更新精神。   人随剑动,剑带灵光。身似无骨,剑若长矛。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秦瓶如读过很多的书,书中有很多美人,可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真有人能将世上最美好的词都叠加上。   一套剑法完毕,秦月小心将剑放入剑鞘。又接过侍女递的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转头看向秦瓶如,语气轻挑:“小醉鬼醒了?”   秦瓶如羞赧:“瓶如无状,惊扰姑姑了。”   “你先去洗漱吧,你祖母和娘那我派人去说了,今日你在我这,就不去请安了。”秦月看着秦瓶如有些萎靡的精神,又吩咐侍女,“给她煮碗绿豆汤提提神。”   等两人都梳洗完毕,才慢悠悠的用起早膳。   秦瓶如悄悄的看着秦月用早食,桌上的东西着实与秦月的吃穿用度不相符。不过两个馒头加一碟咸菜,外带单独给她的那碗绿豆粥。   秦月吃的很认真,好似在吃什么珍馐。秦瓶如宿醉之后胃口不好,只随便喝了两口粥,就看秦月将两个馒头都吃完。   人用完餐,心情总是要好一点的。也适合谈心交流。   秦月吃完馒头看秦瓶如也放下了碗,就邀她去库房逛逛。   库房是樱桃园一间闲置的客房改的,是这二十年间家人为她准备到东西以及礼物,醒来以后她又将以前自己收集的一些东西也放了进去,金银珠宝,古董字画应有尽有,光是里边的东西,就比得上普通的侯爵之家。   不过秦月不识货,好多名家字画她都不认识,白让宝珠蒙尘。   她也不知道,当时家人已做好她很多年醒不过来的准备,给她留下的好多东西都是能够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越发值钱的。   秦瓶如自是大吃一惊,如同进了宝库,她的出身注定了她的眼光绝不普通,可库房的珍品仍旧让她沉闷的脑袋瞬间清醒了,小心的拿了几件,都是有价无市的好物。   秦月很是大方:“看上什么,拿就是了。”   此时秦瓶如手上拿着的是一副字画,秋水先生的大作,五年前父亲拿回家时,她悄悄看过,还曾以为是她的生辰之礼,不想生辰之日收到的不过是一副头面,虽然也很漂亮,但是她却一直记得这幅字画,没想到却在这里见到了。   虽然娘总是说不要探究姑姑的身份,可她对姑姑的身份却一天比一天好奇。她悄悄放下手中的字画,另外拿起一副头面:“这套珠宝称我,姑姑割爱了吧。”   秦月将字画放在放头面的匣子上,又连着给她拿了几本书:“口是心非的小家伙,都给你。姑姑好东西多着呢,不缺这么几件。不过书是我的私藏,不值钱,但是写的很独特。”   秦瓶如虽不喜欢作酸诗,可却随母亲看过不少杂书,不讲说精通,可以勉强算是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对书也是来着不拒,什么都喜欢看。   拿好东西对着秦月甜甜一笑:“谢过姑姑。”   高高兴兴的出了库房,秦月带她去了花架之下,这个花架是那日秦易见她睡树上以后特意嘱咐人做的。   带着秦瓶如坐在花丛中,秦月漫不经心的问道:“我看你那么多小姐妹都去报了女官,你怎么不去?”   秦瓶如因为收到礼物的笑消失了,她咬了咬唇:“爹说女官做不了什么事,我看他好像不想我做女官,就没和他提。”   秦月“唔”了一声:“你爹倒是也没说错。女官署如今干的也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就你这个面团子脾气,进去不得被人任人揉捏。”   秦瓶如本来还以为能听到秦月鼓励她一下,这些更沮丧了,却不想秦月话锋一转:“那我问问你,你好好想想,你为什么想做女官?”   秦瓶如愣了愣:“我不知道,只是朋友们都去,总觉得不去就没有朋友了。”   秦月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想想你到底想干的是什么,你真正喜欢的是什么,想清楚了若还想当女官,我去和你爹说。”   “可报名都结束了。”秦瓶如嘟了嘟嘴。   秦月忍不住又捏了捏秦瓶如的小圆脸:“那就不是你操心的事情了。”   晚上秦易刚回府,就被秦月叫去了樱桃院。   “姐姐今日像鸿门宴啊。连茶水都准备好了。”秦易刚进院子,就看到秦月正在那点茶。   请秦易坐下,秦月收下茶筅,将茶递给他:“点茶不易,不趁现在喝一会,以后说不定就失传了。今日来找你来,主要是想和你说说瓶如的问题。”   “姐姐有话直说便是。”   “祖父当年也算一等一的武将,可能也想不到他的曾孙女,居然连骑马都不会。”秦月低头拨了拨茶沫,眼里看不出情绪,“你们是故意让瓶如这样的,可是因为我让你们杯弓蛇影了?”   阻止秦易的解释,秦月继续道:“阿易,你前几日才劝我说女官署之祸罪不在女官署,可瓶如呢,她就活该受我所累,只能喜欢珠宝和漂亮衣服吗?”   *   秦瓶如正在书房里赏画,秋水先生近十年才声名鹊起,书画技艺传说来源于天圣皇后,画出的人物和真人可谓是一模一样,不过流传的墨宝不多,秦瓶如就见过这一副。   听到秦易来找她,留恋的看了一眼画,才小心的收起画卷放在桌角,整理了一番衣着,迎了出去。   秦易进了书房,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画卷,拿起一看:“从你姑姑那顺来的?”   秦瓶如小声“嗯”了一声:“我笨手笨脚的,你还是帮我还给姑姑吧。”   “你姑姑好东西多的是,顺到一个是一个,还什么还。”秦易眉头微挑,好像真的占到了便宜,又低头看画,“是我就不喜欢秋水先生的画,画的这么像,神都没有了。”   “你胡说,这画多传神啊。”秦瓶如难得的顶撞了爹。   秦易也不生气,把画放回桌上,和气的笑笑:“你姑姑不说,我都不知道你画画画的好,可以让爹看看吗?”   秦瓶如有些难为情的把自己画的最好的一副画拿出来:“我都是学了随便画画的,姑姑是外行才看不出的。”   秦易轻轻的将画打开,仔细看了一会:“这么有灵气的画,不装裱一下太可惜了。回头就让我挂书房去。”   又感叹道:“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爹都没有做到身为父亲的职责。也不知道你喜欢画画。也不知道比起画画,你没那么喜欢珠宝。”   秦瓶如娇俏的笑了:“爹每日要做的事那么多,哪能事无巨细,要这么说,娘也不知道我在学画画呢。我能有个自己的书房已经很好了,有几个小姐能像我这样?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再说,珠宝多好看,每次出去,别人不知道多羡慕。”   “你想当女官吗?”秦易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若想做女官,爹就教你为官之道。”   秦瓶如摇了摇头:“我原以为我是想当女官的,可姑姑今日提点了我,我其实只是不想一个人在家里而已,并不是真的想做女官。”   秦易狡黠一笑:“你多去找找你姑姑,就不是一个人了。你姑姑会的东西可多了,若是喜欢,缠着她教你。”   待秦易走了,秦瓶如趴桌上,悄悄地笑了。她的朋友们都说姑姑的存在会夺了她的宠爱,可只有她才知道,自姑姑出现那一日,整个秦国公府都欢快了不少。   祖父祖母的笑多了,爹也会注意以前注意不到的问题,姑姑对秦家来说,一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小小姐,世子派人给你送了东西。”   秦瓶如抬起头:“送了什么东西?”   “是一些果子酒,世子还带了话,说你既是喜欢喝酒,平日就多练练,别以后背个三杯倒的别称丢他的人。”   哼,刚刚还说漏了一点,爹也变得更狭促了。   *   往后几日,秦瓶如果然天天黏着秦月,刚开始秦月出于侄女是个可爱的小辈,也就带她出去了,不过没三日,她就不愿意出门了。   谁呢想到秦瓶如看起来柔柔弱弱一个,逛起街来可以走一天,连着去了几天,两人还没将长安坊逛完,而秦月已经觉得自己要累死在里边了。   第四日,秦月不愿意带拖油瓶了。可秦瓶如深谙如何让秦月心软,就那么双眼含情的看她,秦月扛不住,拖着沉重的脚步又带她出门了。   第十日,申欣嘉考完文试,已经快要奄奄一息的秦月,挣扎着将秦瓶如打包给了申欣嘉。   第十二日,申欣嘉借口重病,不再登门。   第十五日,秦易终于良心发现,给自己女儿找了个画师正式的开始学画画,秦月终于清清爽爽出了门!   *   宰相署,李穆正忙的不可开交。   “相爷,这是此次女官考试的文试成绩。” 第14章 并蒂双姝   这般鸡飞狗跳的过了些日子,中秋总算到了。   月饼算得上是秦月难得会做的东西。头一日便吆喝着众人去做月饼。秦国公府很多年的中秋没这么热闹,连着赵氏和何氏都一起出动,主子兴致高,月饼也就做的多了。   虽说年节礼少不了,可秦易看着月饼这么多,特意让人装了一份亲自给李穆送了去。   李穆是忠远伯的长子,可他自胜了石岩以后便被授封为勇华候,爵位远高于他父亲。而他生母早逝,忠远伯亦不是慈父,故而与家里关系向来是客客气气。   就连中秋这样的节日,虽然忠远伯夫人邀请了好几次,他也留在了自己的府邸。   “乐贤今日怎么亲自登门?”李穆笑迎而出。   秦易将手里的食盒递过去:“我就猜到你孤家寡人,特意给你送个月饼。年节礼不过是客套,这才是真心。”   李穆接过食盒,瞥了秦易一眼:“那你可客套太多年了。这么多年没见你亲自给我送过月饼。”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今日亲自送月饼,是因为这饼是府里女眷做的,往年的不过是厨子做的。”秦易笑道,这是秦国公府这二十年了过的最痛快的一个中秋,虽不能说是什么事,可他也恨不得广而告之。   听了秦易的话,李穆好生盯了会食盒:“看来府上有喜事。”   秦易神秘一笑:“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李穆垂下眼睑,不过是多了一个人,我早知道了。   *   秦府晚膳之时,秦易提起了送月饼的事。   赵氏还感叹了一句:“这孩子,也是受苦了。若不是隔了个忠远伯府在中间,也可以直接请他过来。”   虽然李穆与忠远伯关系不睦举朝皆知,可该有的礼节他一个不落,若真的来秦家过中秋,可给了御史台上书大好的机会。   没想到不见也总是听到这个名字,秦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与李穆其实也一同共度过中秋,虽然闹得不太愉快。当年中秋先帝南巡,愣是要在豫章秋围。那个时候秦月还喜欢挨着李穆一起玩,李穆不合群,喜欢独来独往,她把秦易托付给了其他玩伴,就与他们一群分开。   死皮赖脸的跟着李穆,结果就走错了路,下不了山,心知总会有人找来,两人也不急,找了个地坐着。   秦月还说:“咋们这么孤男寡女没找到,肯定要闹得沸沸扬扬了。”   她原不在乎这些名声的,此刻也不过是没话找话。   没曾想李穆的脸马上就冷了:“一会有人找来,你与他们先走。”   若是如今遇到这样不给脸的人,秦月立马就走了。可当时她色令智昏,只想看少年倾倒众生的笑脸,哪舍得发火,就当没听到。   到了晚上还没见人找来。秦月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月饼,这是她加了料的饼子,本想着晚上吃月饼时偷偷混进去的,不想那个时候倒成了两人应急的干粮。   “诺。”秦月将月饼递给李穆,“跟着我饿不到的。”   李穆轻瞥了一眼:“我不饿,你自己吃。”   两人都是早上就出来的,她自己都饿得咕咕叫,李穆怎么可能不饿,她那时很是霸道,掰了一块饼就塞李穆嘴里。   李穆出其不意被塞了东西,又吃到了馅,俊俏的脸立马就皱了起来:“这么难吃,你怎么不自己吃。”   虽说这馅确实加了料,可她自己都舍不得吃,没想李穆这么不领情,又有之前的憋闷,终于气的将饼子摔在地上,起身就走。走了几步都没见李穆追出来,更是不忿,各种委屈涌了上来,又怕李穆武功不好独自一人受伤,还是准备回去。好在找人的护卫来的及时,没让她自己打脸。   后来才知那日因为地势不熟,走散的人不少,他们两个都算被发现的早的,也就没引人注意。   拜月是在后花园的。一张小桌,几个小凳。一家七口第一次共渡团圆节。   仪式结束,秦月指着面前的一盘月饼说:“月饼里我放了彩头,看你们谁能走运。”   *   李穆没有拜月,秦易带来的月饼放在书桌上。   他其实很多年未曾吃过月饼。岁岁中秋,今又中秋,可是丢失的却再也回不来了。   二十年苦等,终是有了一个结果。   他轻轻地打开食盒,里边放着一碟五个月饼。   “果真不是客套。”李穆失笑。   拿出一个月饼,两手捏着,像是品尝天下最美味的东西。   一口咬下,一股清新的薄荷味充实味蕾,他蓦地一顿,继而眼睛微涩,面色似悲似喜,虔诚的品味这手里的美味。   今日我拿了你的彩头,便护你女儿一程吧。   *   “姑姑,别人的彩头都是钱,你怎么放薄荷啊。”唯一吃到彩头的秦瓶如失望极了。   秦月伸出食指摇了摇:“非也非也,薄荷疏风散热,清利头目,祝你来年健健康康,耳清目明,这还不是好彩头吗?”   中秋第二日,秦瓶如特意派人请了秦月。   秦月刚进正房就后悔了,转头就要走,没想到秦瓶如少有的动作快,先把门关上了。   “姑姑,我第一次穿骑装,你帮我看看哪套好看?”   姑姑不愿意,没关系,撒个娇什么都搞定。   秦月被搞定了。   秦瓶如摆了一排骑装在床上,是如今贵女一贯的颜色风格。   秦月故作认真地看了一下:“都挺好看,你穿哪件都漂亮。不过你不是没穿过骑装,怎么还有这么多衣服?”   秦瓶如小脸一扭,气呼呼的:“这些衣服还都是你拿来的,你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关心我,你是不是想让申欣嘉做你的侄女!”   秦月立马小意逢迎:“我就你一个侄女,她们都是喊着玩的。你这衣服也别穿了,和姑姑穿一样的!这样别一看就知道我们是一家人。”   穿一样是不行的,秦月就没两套一样的衣服,而骑马比赛就在次日,也没时间再做一套。最后选了妃色两个花样的,两人站一起,倒像是姐妹花了。   中秋第三日是一年一度的骑射比赛,男女分开比赛,太子代天子出席,以示鼓舞。   官家女眷多不精骑射,故而平民女子都可参与,也有优秀之人,能被破格录入女官署。   骑射比赛举办遇皇家马场,平时禁止普通人入内,比赛时不限年龄,虽然仍旧不容普通百姓围观,可对于官宦家庭,无论官职大小均可入内,且都可带家眷,故观赛的士族照样能将马场围满。   秦国公府向来不参与这样的比赛,不过秦瓶如死缠烂打要秦月陪她来,而秦国公与秦易难得的休沐,自然也想一家人聚聚,就全家都一同出行了。   秦月自来就知道到的早等得久,再有人多出门慢,所以秦家人姗姗来迟,即便如此,还是引起了一番不小的动静。   未几,李穆也到,也是令人侧目。   毕竟秦李两位相爷,可从未来观看过骑射比赛,此事一同前来,说不定是有什么大事。又看秦家两位少女,一样的娇艳美丽,又是婚嫁之龄,不得不让人想入非非。   秦月不太想与李穆打交道,可此刻离开倒显引人注意。   站在秦瓶如身边,与她一同福了福身。   秦国公满脸骄傲的介绍秦月:“这是我们家大小姐。”   李穆颔首:“前几日有幸一见,巾帼不让须眉。”   “李相日理万机,倒是不知道喜欢去些小儿女爱去的地方。”秦月这是讽他闲的没事干。   “不多去些地方,以后要被人叫老古董了。”   李穆说话温和,只是语气愣是让秦月听出了一股子慈祥感,就是平日阿易和瓶如说话那种,不觉打了个寒噤。   “若你换身华服,谁都想若你做情郎,哪还管你是不是不解风情。”看得出阿易与李穆确实相熟,说话都没有个遮拦。   忍不住偷偷瞥了李穆一眼,赶巧被那人抓到了视线,那双眼睛不再如二十年前一般锐利,好似深潭不见底。   不自在的移过头去,秦月挥别众人,准备带秦瓶如自寻快乐。   秦国公有些不放心:“待会比赛可要注意安全。”   秦月扬眉:“我可没说我要比赛,我就是来看看的。”   “随你随你。”女儿奴秦国公笑呵呵。   拉着着秦瓶如小跑着离去,走了几步又回过了头,李穆的目光依旧看着这边,她咬了咬唇,继续往前走。   秦国公与李穆虽是同级,不过李穆在他面前一直将自己当做子侄,这种游乐的时候,他也不想扫两至交的兴,更不想与下官们打招呼,便与女眷一起去了观赛台。   没了女儿在场,秦易说话更是口无遮拦:“你不会是铁树开花,想来看个媳妇吧?不过你找媳妇真得换身衣服,天天不是灰就是青,小姑娘可不喜欢这样子的。”   李穆看着越走越远的两女:“所以你让瓶如穿这么鲜艳,是为了找女婿?”   “这些臭小子哪配得上我闺女。”秦易一点都不想嫁女儿:“不过是红红喜欢穿,瓶如东施效颦罢了。”   “叫红红吗?倒也衬她。”是她取名字的风格。   秦易以为李穆是说秦月穿红衣,哈哈大笑:“回头我要把你这话和她说上一番。不过她们两这么一看倒真像姐妹花。”   李穆目光一沉,依旧云淡风轻:“并蒂双姝,京城少年要有一番热闹了。” 第15章 少年慕少艾   史真一身粉蓝骑装,头戴银点翠花卉纹钿花簪,看得出精心打扮过。杨韵站在她身侧,看到李穆出现且看向这边,下意识扶了扶头上的碧玉簪:“李相今日也是来观赛的吗?表姐,我这样穿会不会太过寡淡了。”   史真语带揶揄:“说不定李相就是来看你的,若是如此,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穿什么样他都觉得好看。”   “表姐。”杨韵羞涩地扯了扯史真的袖子,又看到秦月走到了两人不远处,皱了皱眉,“真是苍蝇一样,哪儿热闹来哪儿。”   又想起那日秦红淡然自如的说起两把弓弦有异的样子,史真的笑容淡了一些:“不过是不相干的人,咱不用管她。”   “那是自然,但是总来眼前晃膈应的很,不过今天她有自知之明,避开了你会穿的所有衣服。”又觉得总体秦红污了自己的身份,转而说起其他:“表姐,一会颖王殿肯定要来给你助威的。”   史真的面上有些不自然,扯了扯嘴角:“他爱来便来,与我有什么关系。”   那头秦瓶如因着第一次来马场心情舒畅:“姑姑你骑射好吗?祖父都以为你要来比赛的。”她不通骑射,并不知道能一眼识别弓弦是何等厉害。虽然那日李穆解了围,可李穆于她是相熟的长辈,自不像其他人一般觉得高不可攀。   秦月挥了挥手:“三脚猫的功夫,见不得场面。”   秦月几人来的不早,可申欣嘉来的可是早早的,看到两人,激动的挥着手就过来了:“姑姑!你今日可是要来大展拳脚,一举夺魁的?”   秦月眼角一跳,果不其然,秦瓶如睁大了眼睛:“姑姑你刚刚还说你是三脚猫的功夫。”   申欣嘉顺口就道:“姑姑要是三脚猫的功夫,这天下就没几个高手了。”   秦瓶如看着秦月,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满是受伤:“姑姑你又骗我。”   “嗯……是这样的,姑姑并未与他人比试过,不知道是个什么水平,但是我自己是觉得功夫不好。”她秦月是谁,多大的场面都见过,还能应付不了一个小姑娘?   秦瓶如的心情果然好转:“那么姑姑,你今日比赛一下,不就能知道什么自己什么样了。”   秦月想拒绝。   但是秦月被撒娇大法搞定了。   申欣嘉站在旁边看的叹为观止,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找蓝笙好好学习如何撒娇。   “太子殿下到!仁王殿下到!颖王殿下到!”   太子年十九嫡长中宫所出,仁王年十七行二贤妃所出,颖王殿下年十七行三德妃所出。   论地位,皇子自然是在场最大的,可是论资历,秦相是三朝元老,李穆是太子太傅,自然当得三人的一礼。   一番客套,太子领着众人一同去了观赛台。倒是颖王目光四处扫视,看到了史真,大大的笑了笑,史真低着头测过了身,他自以为佳人羞涩,心情愉快的跟上了太子。   比赛女子先开始,虽说报名是早几日的事,不过秦家想加个人也容易。   秦易与李穆坐在一起说话,余光看到秦瓶如的丫鬟往这边来,便挥手让人过来:“可是两位小姐有什么事?”   丫鬟屈膝回话:“大小姐想参加比赛,请世子加个名。”   “这丫头,我就知道她忍不住。”秦易了然一笑,吩咐常随去把事办了。   李穆知道秦瓶如不懂骑射,一听便知是秦红要临时报名,想起文试上缺失的名字,猜想小丫头许是文不通,只想走武道,想着通过骑射比赛赢得女官的武试砝码。   比赛五人一组,骑马过障碍射箭,参赛的女子不算太多,秦月是插队的,排在了最后一组。   不巧,史真也是最后一组。不过史真最后一组是想着压轴惊艳全场。   秦月本不想比赛,自然也没带弓箭,不过如今千金们用的弓箭大多是大内的统一制式,秦月也玩过,找人借了一把试了试拉力,信心满满的到了赛场。   看到秦月,史真心头一跳,脸上扯出一个笑容:“之前倒不知秦小姐也要比赛。”   这是讽她临时插队呢,秦月不理睬她,对着一组的其他人道:“我最后来,你们先选马。”   弓箭虽说可以自己带,也是因为平民百姓拿不到官制的弓箭,可马就是统一由官家准备的,十匹马分两组换着来,故而面前这几匹马什么脾性观赛的人都看到。   这一组的五匹马还真有一匹烈的很,前边骑它的人没一个中了靶。   史真在最后一组其实是做过手脚的,史家为了衬托出她的优秀,同一组的都是平民,还是技术一般的那种。史家算计了很多,最后一组其实只有四个人,就是怕遇到烈马,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秦红,凑齐了五个。   既然秦红先开了口,作为在场仅有的两位官家小姐,史真要维持脸面,自然不能先行选马,也微笑着让另外三人先选。   那三人自是先选了三匹温驯的。那最后就剩了两匹,秦月看着史真微笑了一下。   观赛台听不到几人的说话,不过秦易看着这一幕,笑了笑:“那丫头傲的很,肯定要选烈马。”   李穆低头看着手里的珠子:“女儿肖母,她娘应该也是洒脱之人。”   秦易想了想赵氏河东狮的样子,点了点头:“你这话说到可太对了。”   两人坐在观赛台第一排右侧,左侧是女眷,中间是几位皇子,说话也并未刻意压低声音。   太子听到这话,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听秦尚书这话,下边这位贵女,骑射功夫可不一般。”   对于秦月的功夫,秦易自然是心中有数,可也不好太过于骄傲,只打了个哈哈:“嘴上功夫不管用,还是得看真格的。”   颖王冷哼了一声:“那马虽烈,可若能降服,一定可以夺魁。史小姐的骑射功夫在整个京中都是出了名的,若她都降服不了,其他人哪用试。”   秦易不与他计较,毕竟这位颖王,可是人尽皆知的不会说话,靠这张嘴,差点得罪了半个朝堂的人。   不过没想到平日不太说话的秦易,难得的说了一句:“就怕盛名之下。”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秦易多年的修养都要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李穆自考了状元以后修身养性多年,可他嘴要是毒起来,就没其他人什么事了。   颖王虽然看起来头脑简单,可也是好好读过书的,听到这话蹭的站了起来。倒是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仁王拉住了他:“三弟,看比赛就好好坐着,别挡了身后的人。”   正巧此时秦月上了烈马,颖王不想错过史真的比赛,一脸不忿的坐了下来。   秦月上烈马的时候,史真自己都没意识她紧握的手松开了,多年的修养不允许她示弱,可她确实没把握能降服烈马,对秦月的微笑也说不出谦让的话。   秦月不想欺负小姑娘,烈马本也是她的心头好。降服最烈的马,射中最远的靶,才是她的追求。   骑射比赛的障碍许是很多人准备很久准备大展拳脚的地方,可于秦月来说,不过是最普通的一次训练。   她弯下身,将脸贴向马耳,语气温柔似水:“马儿马儿,冲过了这几圈,你就是护城军里最厉害的马了。”   令旗举起。   冲!   对秦家人来说,他们已经二十年没见过秦月骑马,可对秦月来说,马背上的感觉不过几个月没感受而已。   骏马疾驰,少女妃红的裙装扬起,在马背上拉弓射箭的姿势稳如磐石,让一众女子没能完成比赛的烈马,温顺的如同小奶猫。   比赛刚过半,就没有人怀疑她会输了比赛。   太稳了,没人能想到这么多年后还能有女子的骑射如此的好,好过大多数的男人。   看着这一幕,观赛台上的好多夫人仿佛都回到了闺阁时期肆意张扬之时,先帝登基前,她们未尝不是如此飒爽,那时的骑射比赛又哪会分什么男女。犹记得,秦国公府当年也出了一位夺魁的小姐,不过那位小姐,很多年没有音讯了。   意料之中的胜了比赛,观赛台上想起了阵阵掌声。虽然计时官还未宣读时间,可这真的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赛。   史真面色苍白下了马,她其实也没有任何失误的完成了比赛,箭箭皆入靶心,只可惜——珠玉在前!   颖王起身就下了观赛台,连与太子打招呼都没有。   太子笑着摇头:“少年慕少艾。三弟也不怕唐突了姑娘。”   李穆轻轻看了秦易一眼:“你家里人,你就不怕被欺负。”   秦易原不觉得秦月会被欺负,可此刻李穆一说,就各种担心涌上心头,秦国公年岁已高这种场合只适合镇场子,真正能救急的也就只是他,立马向太子行礼:“殿下,红红毕竟是臣带来的,臣去看看。”   李穆跟着秦易就走了。   仁王看着两人的背影,意味深长地道:“李相和秦尚书关系之好虽说已不见外,但是不想李相对秦家女眷都如此关心。”   太子心头一动,面上依旧温文尔雅:“李相与秦尚书之交,哪能以俗礼揣度。” 第16章 风华   秦月下了马,自是不会忘了大功臣。高兴的摸着马脖子:“我今日可给你长脸了。”   有守卫来牵马,秦月递给扔给他一块银子:“你们给这马加个餐。”   申欣嘉和秦瓶如差不多是扑过来的,秦月招架不了:“你们两个可得了吧,要想压死我吗?”   那三个平民女子本就不认为自己能够赢,能够来见见世面已然能够吹嘘自己,纷纷上前道喜,捧得秦月飘飘然。   史真在不远处紧紧咬住了唇,千算万算,可没能算到半路会杀出来一个程咬金!她紧紧的掐住自己的掌心,找回被打败的挫败感,抬起头来,依旧是那个名满京城的贵女,她不能输了比赛还输了脸面。   “秦小姐果然是行家,我输的心服口服。”双手抱拳,这是江湖儿女的礼节。   “不过是投机取巧之辈,史小姐何须对她那么客气。”少年的声音很大,还有着明显的怒气。   看到是颖王,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史真眼睑微颤:“秦小姐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赢得的比赛,颖王殿下休要胡说。”   “哼。”看到史真这副模样,颖王更是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火气更盛:“这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好马,若不是她抢了这匹马,哪能赢了!”   刚刚几人在赛场说话,周围人听不到,秦月看了眼怕得罪权贵低下头的三名平民女子以及不准备说话的史真,笑了起来:“颖王殿下真知马也。如此蛛丝马迹也能观察入微。”就是不知道脑子去哪里了。   颖王洋洋得意:“如此雕虫小技也像在我面前丢人现眼,快给史姑娘认错。”   因着秦瓶如和申欣嘉总是一口一个姑姑,秦月虚荣心被大大的满足,平日也总是端出姑姑的架子,憋了这么久,可找到一个放松的机会,确认这是一位“真性情”王爷,清了清嗓子,准备好好引经据典一番,让这草包长长记性。   “颖王殿下确实明察秋毫,如此眼见,京兆尹的案子指日可破。”   秦月抬眸看着截胡自己说话的人,青衣男子漫步而前,朴素的乌木簪让他更显内敛。平静的新湖掀起一丝涟漪,又慢慢归于平静。   颖王的心情可就不那么美好,谁不知他初上任就调动了护城军,风风火火的准备将扒衣贼人捉拿归案,没曾想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连个影子都没有,可眼前之人是李穆,能够舌战群儒的大业宰相,他要和他起争执,被坑了都不知道。   秦月挽了挽袖口,慢吞吞的对着史真道:“史小姐若是想试试那匹烈马,倒也无不可,咱们换一匹再比试比试。哦……这次我不开口,省得被人说欺负人,你想骑什么马都行。”   “史小姐,你只管比赛。你学骑射十几年,还不比不上一个野丫头。”颖王信誓旦旦,说的只要重赛秦月就一定会输。   史真温柔一笑,好似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今日既是比赛,哪能随意重来,我技逊一筹,输了便是输了。”   颖王瞪了秦月一眼:“今日就放你一马!”   秦月拿起手上的弓箭,对着弓弦轻轻吹了一口气:“颖王殿下难道想靠说大话就把我这弓弦吹断?不若咱们手底下见真章,让我看看你相马的功夫。”   颖王可不懂怜香惜玉,他心慕史真,只想帮史真出一口恶气:“这可是你说的,要是输了哭哭啼啼可别怪我。”   “那我声音说大一点,免得周围人听不到。”秦月笑得越发张扬放肆,“今日这马,我随便你选!便是你要骑自己的马,我都没意见。”   作为一个在学堂里被各种大儒教大的皇子,颖王自觉不会中了秦月的激将法,讽刺一笑:“既是你自己提的,那我就骑我的马!”   刚下场没多久的烈马又被牵了回来,秦月轻轻的对着马道:“你我既是有缘,那今日赢了比赛,我就带你回府。”   赛场再次被空了出来,秦易与李穆并未回到观赛台,而是站在了围栏旁边。秦易伸手碰了碰李穆:“本来是我要帮自家人找场子的,倒让你逞了威风。”   “这才是真的威风。”李穆看着与马窃窃私语的少女,“若赢了这场比赛,陛下都能知道她了。”   “你怎么知道她能赢了比赛?”   “许是我眼光好。”   这场比赛注定引人注目,一个是刚踏入京城上层圈子的少女,凭什么敢这么挑衅一个在皇子中骑射最好的王爷。   观赛台上的夫人都不由自主将目光看向了赵氏和何氏。   今日来的人并没有身份地位与赵氏相当的,倒是有几个与何氏相熟的,忍不住好奇问了句:“你们家这位小姐口气可不小。”   何氏听秦易说了很多次秦月的武艺天赋,自是有信心:“能力也不小。”   听到这话,大家都心领神会,秦家这位小姐,也是照着二十多年前的养法长大的。   “一个女人,那么好强干什么,以后谁家敢娶?”说话的人是傅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与何氏年龄相当的夫人圈,其实不少夫家身份高的,娘家身份都不太好;而娘家身份高的,大多夫家都是些迂腐酸儒,这些都是先帝当年乱点鸳鸯谱造就的孽缘。   这些夫人坚信自己因为熟读女四书才能被先帝选中,所以对于挑选儿媳和培养女儿,也都走的和自己一个路子,而那些学骑射长大的贵女迫于夫家压力,也无法让自己女儿和自己一般成长,所以如今的贵女圈才会有那么多人不通骑射。   比赛完成,秦月下马时的笑容与颖王不甘心的眼神形成了鲜明对比。颖王倒是没脸再说重赛,恨恨的先行离开。   小跑到秦易两人面前,对着李穆躬身:“谢李相刚刚帮我说话。” 第17章 叔叔   转身又对秦易道:“叔叔,今日我没惹麻烦吧。”秦月狡黠的对秦易眨了眨眼。   秦易有些吃惊的看了一眼自家姐姐,虽不知葫芦里卖了什么关子,好歹还是配合了:“小事一桩,你赢你的,什么都不用管。”   有内监过来:“两位大人,太子殿下想见见这位神射手。”   秦月上了观赛台,各种视线交至,她大大方方对太子行了礼。   “秦小姐巾帼不让须眉,赢了比赛,可想要什么赏赐。”太子君子之风,说话虽有威严但也和气。   秦月规规矩矩:“我既已夺魁,那自然有夺魁的赏赐。”   “夺魁的赏赐是夺魁的,你胜了三弟的算另一场比赛。”   秦月璀然一笑:“殿下既是如此说,那我也不客气,今日那马助我良多,我想把它带回府去。”   “好马常有,伯乐不常有,那马遇到你,是你的福气。”   男子的比赛要在下午,秦月下了观赛台,已有人将马牵了过来,秦月摸了摸马头,对侍人问:“这马可有名字,若是有,我就不换了。”   “回小姐,这马是枣红色,所以叫小红。”   “……”她要收回之前那句话。   “红红,这马与你可真配。”秦易大笑不止。   马场周围自是有宫殿,今日也向平民百姓开放,还如同食肆一般设了堂食与隔间,用餐的地方也不是看身份高低贵贱,而是看愿意出多少钱。   秦家邀李穆一同用膳,几人叫了一个隔间,也不讲究规矩,纷纷坐下。   等着上菜的功夫,秦月打量着四周,二十多年前骑射比赛时,平民不参加,也没这么多花钱的花样:“这收钱的方式是户部想出来的?”   “非也非也……”   “是皇后娘娘。”   秦易卖关子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李穆揭晓了真相,怀疑的看了看他:“我近日没怎么得罪你吧,今日怎么总抢我显摆的机会。”   “皇后娘娘虽然商家出身,可赚钱的能耐绝对能让人大吃一惊,陛下私库富足,可没少沾皇后娘娘的光。”李穆不搭理秦易,继续给秦月解释道。   “民间有句话,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秦月想了想,“皇后娘娘一定是其一。”   “你骑射上佳,假以时日,也能成为其中之一。”李穆言辞恳切,倒真像是在教导晚辈。   二十年前,秦月觉得李穆是刺猬,她想触摸那丝柔软未成,还被扎了个遍体鳞伤。不想真把自己当晚辈以后,原来他也可以这般温柔,既如此,就真把自己当个晚辈,把当时付出热情连本带利讨回来。   “听说李相与叔叔同岁,不过看起来可不像那么大年纪,不知是否有什么驻颜妙方?”秦月这话说的狭促,不过她提前与家人打了招呼,此刻也没人揭她的短。   “红红,别对长辈不尊不敬。”赵氏瞪了她一眼,又向李穆道歉,“这丫头说话口无遮拦,却没什么坏心思,子安莫要介意。”   “伯母无需如此客气,红红天真浪漫,我怎么会生气。”李穆面色无常,怕红红委屈,还好言解释,“乐贤夫妻和美,儿女双全,要操心的事比我多许多,应是这个原因显得老态。”   “你可不能明夸暗贬,若不是你死守着当时的婚约,估计成亲比我还早。”虽不至于生气,可秦易还是看不惯他这作风。   原来有过婚约啊,果然自己当初强人所难了。   下午的骑射比赛秦月几人都坐上了观赛台,史真已经提前回府,申欣嘉一点没有没赢比赛的失落,反倒很高兴秦月连胜两场。   申欣嘉对下午的比赛期待极了:“今日我哥哥也要上场的,上次大长公主花会,他出京办差了,不然你们上次就可以认识了,他骑射跟姑姑一样好。”   申欣嘉对她哥哥申图的夸耀倒是不过分,看得出西北历练回来的与京中这些纸上谈兵的少年不大一样,他上场算早,可之后的人也一眼就能看出比不上他,自然最后赢的也是他。   两人共同拜见了太子,太子说了些勉励之语,又代天子封了赏,秦家一众便欢欢喜喜离开了马场。   秦月新得了马,哪还愿意坐马车,拉起缰绳就往前冲了出去。   感受到身后有人跟着,估摸着是秦易,两人二十年没比划了,如今正好试试他这二十年有没有懈怠。   马鞭一扬,骏马疾驰,后边的人也紧追不舍,快到城门,秦月一拉缰绳,转头向后。   被风吹起的碎发凌乱的落在少女的脸上,金色的余晖洒在她微红的脸上,大大的眼睛透露出一丝微弱的失望:“我还以为叔叔跟上来的,没想到来的是李相。”   “乐贤不放心你,让我跟上来看看。”男人垂下眼眸,不再看眼前人的面容。   说完这句话,气氛凝滞,还是不习惯两人之间的气氛,秦月没话找话:“听说李相当年在石岩可谓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难怪骑射这么好!”   李穆看向远方的落日,语气中有着淡淡的怀念:“比我好的大有人在,我不过是占了年长的便宜,你再大些,会更厉害。”   “借李相吉言,希望有朝一日我能成为大业朝第一高手。”   “你们两个笑什么呢,这么高兴。”秦易终于骑着马小跑着追上两人。   “我府中还有事,先行一步,替我与伯父伯母说一声。”李穆告辞。   看着人走远,秦月上下打量了一番秦易,语气挑剔:“二十年前你骑射就不算好,现在还比不上当初呢。”   “我从文了,武艺上确实疏忽了一点。”秦易打着哈哈转移话题,“你怎么叫我叔叔,弄得我挺不自在。”   “我想着,我再这么当你妹妹一段时间,参爹私德不休的折子都要有一堆了。”   “可你现在改口也没什么用,想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秦月看向城门:“不打听的不是不知道吗?” 第18章 伴读   史真提前回了史家。   家里人早得到了消息,根据下人的传话,她直接去见了她的祖父——史国公。   史家并未有人手握重权,可这么多年能够在朝堂之上毅力不倒,靠的便是身为天圣皇后弟弟的史国公,只要他活着,被天圣皇后亲自教养大的皇帝就不会忘记史家。   史国公年岁已高,子孙众多。史真的父亲既不是嫡长也不是嫡幼。史真能如此受重视,只不过是因为她有了一张肖似天圣皇后的脸。   史国公正在演武场等着她。   史真走到他面前,缓缓跪下:“真真让祖父失望了。”   面前的老人叹了口气,语气中有着不甘的认命:“就算再如何学习,也不过是照猫画虎,史家所有的灵气都在姐姐身上去了,史家再也培养不出来那般优秀的女子。”   “父亲。”来人是史国公的长子及世子史化元,史真的大伯。   只见他先行向史国公行了礼,又和善地将史真扶了起来:“天还有不测风云,不过是输了比赛,不是大事。我刚刚派人去查了,秦国公府并没有人报了女官,就算她得了第一又如何,能做公主伴读的,还是只有我们真真。”   史国公冷笑:“人最怕对比,真真虽然骑射不算一流,可如今这些娇小姐也少有文武皆有她好的。秦家如今却出了这般人物,想来也是为了太子妃之位。”   “父亲。”史化元摸了摸胡须,“真真原来是咱们家唯一一条后路,可现在有其他机会了。”   想起旧事,史国公五味杂陈,看向史真,语气微沉:“我早就说过,你韧性不足,需多学多练,只恨井底之蛙,粗学了一点便骄傲自满,如今便是后悔也无用了。”说完转背离去。   史化元又好生安慰了史真一番,才让她离开。   史真咬紧嘴唇回了房间,闭门不出。祖父说她不努力,可是其他姐妹在品酒作诗时她在练武,其他姐妹推牌九时她在学文。每日她都是史家未出嫁之人中起的最早,睡得最晚的,她还能怎么努力!   “小姐,世子派人送了一份酒酿秋蟹过来,奴婢打听过,除了老太爷和世子那,就只有你这有。”   史真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能被挑中是她的福气,其他姐妹想要这个殊荣还只有羡慕的份,否则史国公府这么多未出阁的姑娘,以后有多少能嫁个好人家?   不过是一次比赛,三日后的女官武试才是她的战场。   *   “大小姐,宫里传来消息,你被选去做芷安公主的伴读,老爷和夫人让你先去正院一趟。”   “谁算计的姑奶奶,看我不揍死他!”秦月拿起一条发带三下五除二将梳到一半的头发捆了起来,拿起软剑,怒气冲冲去了正院。   “你这伴读是皇后钦点,皇上随着女官任命一起下得旨,如今已经板上钉钉。我猜是你那日比赛风头出的太大,被注意到了。”秦国公好言安抚,“宫中奇花异草多得很,你要不就当进宫散散心?”   秦月鼓起小脸:“爹你这宰相当的怎么这么没用,这么大的消息现在才知道,你有没有一点官威!”   “倒也不是现在才知道,不过怕你气的睡不着,特意今日才告诉你的。”秦国公笑呵呵解释,看到秦月怒目而视的脸,不自然的小了声,“乖女,如今除了皇宫,能够骑马的马场可都在城外,你进宫可占了不少便宜。”   “说半天没到重点。”赵氏拍了秦国公一下,让他让出位置,“咱家虽不稀罕这些殊荣,可宫里要给,不能也不可以回绝。东宫如今也是适婚年纪,当然家里是不想让你入宫的,没必要束手束脚。你进宫以后,言行举止也不必太讨人喜欢。”   “爹娘好,姐姐早。”秦易大步踏了进来,“姐姐今日发饰很别致,看来很是高兴。”   秦月用剑鞘敲了敲地面,冷冷看了他一眼。   秦易干咳一声:“子安是太子太傅,常行走于内宫之中,我已请他多多照顾你,不过上次你既当着他的面叫了我一声叔叔,我这次也就说了你是我侄女。”   秦月怀疑他在偷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我总觉得是你们嫌我在家惹是生非,故意坑我。”   “哪有哪有。”几人均不承认。   *   秦国公府确实十日之前就知道了消息,怕影响秦月心情故而拖到了今日,这期间赵氏早把她可能用得上的东西都收拾好,告诉秦月的次日就是去女官署点卯的日子。   秦月虽未报名也未参加女官考试,可毕竟是皇家钦点,也算是有个品级,平日虽不直接参与女官事务,可考评等都在女官署。女官署每年一考,每次所选不过二十人,因不少女子或因琐事或因夫家而辞官,故而女官署的女官其实并没有很多。   秦月没迟到,可其他人到的更早。新录用女官到女官署登记之后,尚书会邀众人会宴,所以众人都聚在一处。   被二十双眼睛盯着,秦月也像没事人,她懂她们的心情,寒窗苦读数十载终于高中进士,谁知一看状元居然是走后门的。   可她知道,若是她参加女官考试,定有她一席,算下来,还让最后一名占了便宜,不然也就没那人什么事。至于那些人不太友好的目光,那算什么,吃人的眼神她都见过,只要她足够理直气壮,就能够屹立不倒。   今年考上的二十人,申欣嘉恰好占了一席,看到秦月来就直接走到了她面前:“姑姑,我原先还听说有尊大佛直接被选做了公主伴读,原来是你,你也不跟我说,还让我猜了好久。”   “她又不是堂堂正正考上的,哪好意思嚷嚷的人尽皆知。”人群中传来一声冷嘲,没人附和,可是都能看出来那些人都那么想的。   秦月一个是理亏,另一个是懒得与人计较,先到登记处登记了信息,与申欣嘉打了声招呼就要离去。   “姑姑,你不会宴了吗?”   “我怕我在场,没人能吃个饱饭。”秦月说完潇洒离去。   史真看着女子因为大步走而飘扬起来的裙摆,她是女状元,却是女官署这么多年来,最没存在感的一位状元,狠狠的咬着嘴唇,铁锈味在唇舌之间散开。 第19章 上学   入宫那日,在宫门口与父亲和弟弟分道扬镳,秦月随着内监进了后宫,先行拜会皇后。   皇后出身不算太好,也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却能生下太子稳坐中宫。秦月一直以为这一定是个极为精明的女子。直到那日听李穆说了赛马场上的堂食是皇后的杰作,便有了改观,能想出别人想不到之事的人,都值得她敬佩,即便那是被人看不起的商道。   芷安公主不过十五,虽是宫中唯一的公主,但丝毫不盛气凌人,安安静静的坐在皇后一侧,看到秦月进来,还和气的笑了笑。   皇后也很友善,浅色的服饰和温婉的眉眼让她看起来像位念佛的夫人:“芷安顽劣,你虽是伴读,又长她一岁,可还得多管管她。”   “娘娘,天真烂漫的年纪,何来顽劣之说。”秦月不卑不亢。   “芷安,你倒是找了个好伴读。”皇后温柔的告诉自己的女儿。   皇后说的话不多,却让秦月感觉到对方有一种大智若愚的感觉。她仰慕的女子不算多,无论是天圣皇后还是大长公主,皆是战场之上所向披靡,朝堂之内翻云覆雨的人物。皇后两个都不占,秦月却直觉这位娘娘虚怀若谷,心胸堪比另外两人。   秦月跟着芷安公主去了上书房。上书房是个不小的宫殿,本是皇子学习的地方,可皇上说学习一是不分男女,故而芷安公主也一直与皇子们共同学习。现在仁王和颖王均已出宫建府,而太子一边学习处理政务一边跟着太傅李穆继续学习,皇上本着学习多多益善的想法,也让芷安公主跟着旁听。   两人到上书房的时候,还未下朝,太子和李穆未到。芷安拉着秦月一前一后坐下:“本来伴读是不用跟着来的,皇兄的伴读都开始办差了。可父皇母后觉得我一个女孩子跟着学习总归是孤单了一些,才让你跟着来的。你之前可能未曾学过这些内容,太傅约莫……大概……可能不会为难你吧。”   最后这句话说得一脸为难,一看就被为难过很多次。   没想到李穆还是个严师,不过想起少年当时那一板一眼的样子,也能想到他在上书房一脸严肃提问的模样。   秦月认真的点头,看得芷安又觉得是不是话说严重了,要是伴读第一次见太傅就害怕可怎么办?   不过她自己也有点害怕太傅,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转移了话头:“父皇母后虽说让你做伴读,可实际上是我想学一些骑射功夫,本来都准备好请姑奶借我个老师,不过听说你的功夫堪比那些老将,父皇母后都说年龄相当的学起来没压力。”她的姑奶就是大长公主。   这个原因倒是出乎意外,秦月并不好为人师,但是如今女子学武之人太少,芷安公主身份高贵,十五岁的年纪还有心学习,让她有些侧目,手指微抬,敲了敲桌子,说话也直接:“不知公主是想学到什么样的水准?”   她原以为芷安只是想出些风头,毕竟近几年皇上对会武艺的女官多有挺拔,特别是在军中,芷安备受感染之下有些冲动的想法也正常。   不想芷安突然有些腼腆:“我以前虽跟着皇兄们一起在上书房读书,可其实也没学懂什么,那些大人也不太管我学的如何。一直到大皇兄被立为太子,李相做了太傅,我跟着学了这一年,才知道原来我的太祖母天圣皇后如何风华绝代。幼时父皇其实想让我学过武的,可我当时不愿意,现在想开始,也不知道自己能学到什么样,更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可是我也想让父皇母后知道,我并未辱没太祖母的血脉。”   敲桌的手停了下来,芷安公主是皇后亲自教养,言谈举止也染了一些江南女子的柔和与谦逊。   这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秦月心想。她与芷安一般大时,不止一次大放厥词,要做大长公主和天圣皇后那样的女子。可这人又和自己那么像,一样的向往那样的自由。   门外传来侍从请安的声音,知道是太子和李穆来了。两人站起身来,先拜会太子,再拜会老师。   李穆一脸严师模样,好似秦月已经当过他好久的学生一样。虽没提什么刁钻的问题,可也没少关照她,可惜都被她一一化解。   李穆讲学时间不长,剩下的时间都是太子发问,他答疑,两人旁听。   芷安转过头去,小声对秦月道:“你看吧,太傅没怎么为难你,问的问题都是你会的。”今日太傅都问秦红去了,她可松了好大一口气,有伴读真好。   秦月轻轻飘了一眼看李穆,见他很专心的与太子说话,又狠狠瞪了一眼。问的问题虽说她都会,可整个授课时间,他讲一段就问她一句,这个待遇放二十年前,可不就是那些草包同窗的待遇吗?   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瞪得更狠了。不想李穆那厮,好似多长了一双眼睛,突然的转了过来。   嘴角轻勾,眼睛小小的收回来一点点,她没有瞪人,她只是微微一笑,感谢老师的精心教导。   李穆当没看到一样收回了目光。   秦月呼了一口长气,又猛然反应过来,这耗子见了猫的表情居然是她做的!失策失策,她纵横学堂这么多年,竟然老马失蹄晚节不保。   被那么一暼,芷安也不敢东张西望,老老实实底下头拿起笔写写画画。   秦月看着书本,伸手点了点上面的字,心中默念:“平心静气平心静气。不就是重新上学吗?她不怕!”   接下来李穆都没找两人的麻烦,好生与太子讲解为君之道,到下了堂的时间也不留恋,停下与太子讲了一半的课就散了堂学。   恭恭敬敬送走老师,芷安拍拍胸脯:“今天又是顺顺利利的一天。”   太子轻笑出声:“你若上课少画些鸭子,也不至于每天被问都干站着。”   “你别侮辱我的画,那是孔雀。”芷安据理力争,又争取同盟,“红红你说,我这是不是孔雀。”   秦月看向芷安的桌面,她原以为鸭子不过是兄妹之间的玩笑,原来这是已经是夸耀了:“若是染个鸭子没有的色,太子殿下也许就不会认错了。”   芷安恍然大悟,一本正经的点头:“你这办法好,可惜我本就是课上偷画的,若再带点颜料来,是不是过于嚣张了?”   太子没脸再看,这两人真的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   伴读应该住宫里的,不过秦月今天第一次来,只是认识一下地方,下了课就要回府。没想到在上书房外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李相有事找我?” 第20章 姑姑   “乐贤托我照顾你,我若就这么让你一个人回去,回头他定要责备我。”李穆说到这,有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离出宫回家还需要点时间,你吃点点心垫垫。”   秦月狐疑看了他一眼,刚刚课上还笑都不笑个,这会这么好心。摸了摸肚子,还是先吃吧,他还能吃了自己不成。   两人向往走着,侍从不远不近地跟着。与学堂上的惜字如金不同,李穆一边走一边与秦月介绍路上各宫殿的职能与相应的大道小道,以及内宫一些鲜为人知的关系:“二皇子仁王生母贤妃与三皇子颖王生母德妃均非勋贵。皇上爱重皇后娘娘,不愿她在身份上被人强压一头。”   “可是我听说的是,皇后娘娘无颜无权,皇上不过是因为重规矩,才对她给予尊敬。”   即便是宫中秘闻,少女也没表现出惊慌失措,李穆看着佳人唇角沾染的点心渣,淡淡一笑:“你今日也见过皇后娘娘,可有什么想法。”   “娘娘是个胸有乾坤之人。”男人高出自己一个头,若不刻意扬起脸,秦月不太能看到他的表情,不过这笑总感觉在嘲笑自己。   李穆敛起笑,缓缓解释:“皇后娘娘深居简出,外臣难有机会相见,朝臣产生误会那是难免的。”   秦月一听就知道这算是宫中秘辛,没想到这么随随便便就听到的,她嚼着点心问:“李相对每个小辈都这么耐心?”   李穆没说秦月不合规矩,也没回答她的问题:“你叫乐贤一声叔叔,叫我也该是如此,再不济,叫声老师也是可以的,总叫我李相,过于疏远了。”   秦月看着手里的点心屑,这是没控制住力道被捏碎的:“老师上课这么喜欢提问学生,可是想把我培养成女状元?”   难怪乐贤总喜欢逗孩子,原来逗孩子这么有趣:“我上课讲的主要是让太子学的,芷安公主虽是旁听,可也跟着学了那么多年,简单的想听懂也是容易。我问你问题,不过是想探探你的底,若是我讲的太难,回头我单独给你开个小灶。”   开个小灶!   秦月皮笑肉不笑:“我叔叔许是没和李相说清楚,在四书五经上我并不想有什么建树,能够识几个字就够了。”   “你们小孩子,懂什么,少时不学习,大时徒伤悲。你看芷安公主,就是因为以前什么都不好好学习,现在想画个画都是四不像。”   二十年没见,这人还是一肚子坏水:“那你也不教教芷安公主?说不定好好培养一下,她就能做第二个大长公主。”   “嗯。”李穆也不辩驳,“大长公主武艺一流,若是你能将芷安公主教的有她一半的能力,芷安公主也不是没机会。”   秦月心里的小九九动了动,他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得劲,早知道入宫前就该好好问问家里人这宫里具体的情况,不然也不会让自己现在矮人一头。   待出了宫门,秦月立马告退:“今日多谢李相,我就先回府了,回头我让家里人好生感谢你。”   说完也不得李穆回答,小跑着就上了马车,颇有一番落荒而逃的意味。   听着少女吩咐马车快走的声音,李穆狭促地笑出了声。优哉游哉上了自己的马车:“去秦国公府。”   秦月整了整衣着,雄赳赳地下了马车,一眼就瞥到后边踩在马凳上的男人:“李相的车夫是不是不记得路,才让李相踏错了门。”   李穆一摇扇子:“秦国公府为了感谢我在宫里对你的照顾,特意邀我上府一聚。”   “我可谢谢李相的……照顾了。”最后三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李穆扇子一收,轻点秦月额头:“记住以后要叫老师,别叫错了,不然我上课时我也不知道能讲些什么内容。”   秦月感觉到自己的头顶有股怒火要冲出来了。   府门一开,秦易迎了出来:“你们两今日架子够大啊,门口站这么久都不进来,就等着我出来。”   秦月看着弟弟,心生一计,面上甜甜的一笑,快步上前,挽住秦易的胳膊:“叔叔,你是不是和李相说错话了,不然他学堂上怎么总是针对我。”脸上还有淡淡的委屈。   “呃……”感受着后腰被掐住的软肉,秦易被迫看向李穆,“子安,红红还是个小丫头,随便学点就行了,你要求别那么严。”   李穆板起脸,恨铁不成钢:“我既没有让她悬梁刺股,也没有让她闻鸡起舞,不过是多读点书多明些事,若她这些都做不到,在公主伴读的位置上,怎么能让人信服。你身为她的长辈,如此随随便便就惯着她,可如何是好?”   秦易求救的看了一眼秦月,这话他自然能辩回去,可是辩回去一句话,再收到十句话,他就没法招架了。谁不知道李穆一张利嘴,可以说的御史台全体败下阵来。   秦月地看了看自家没出息的弟弟,恨恨的走了,下脚有力,活像要上战场一般。   “没事你那么较真干嘛。”秦易一脸无奈的看着李穆,“你再这般不讲情面下去,真的没有小姑娘喜欢你了。”   “我要小姑娘喜欢干嘛,找个祖宗?”李穆毫不在意,“我只是觉得,再是小姑娘,该学的还是得学,我们都是经历过前朝之乱的,该明白技多不压身的道理。”   前朝之乱时,有忠臣被抄家,女眷没入教坊司,不少女子不堪受辱,以死守贞。唯一例外的是位夫人,那位夫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逃了出去,时江南乱匪丛生,那夫人愣是凭着一身武艺和计谋,占山为王,直到当今登基以后,平反了她的夫家,才招安了,那位夫人,便是如今的女官署尚书。   秦月本就天赋卓绝,有过目不忘之能,可现在这是选太子妃的节骨眼,秦家不能让她继续出挑下去,所以只能让她担了没读过什么书的名。   而秦月不愿意纠结于此原因不过一句话——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不是想教我吗?我就是不好好学,你能拿我怎么办,哼!   因今日特殊,秦家父子下了朝就回了府,自秦月醒后,秦国公府的膳食都是一同用的。李穆不是一般的客人,也就没刻意的重新分餐,不过是男女分席。   秦月因着需先回樱桃院整理一番,所以众人都在等她。   秦家规矩不大,秦瓶如也习惯快言快语:“今日细看才发现李叔叔手上的珠串是刻了纹样的,这纹样还挺特殊的,我只在姑姑给我的机括里看过。” 第21章 授课   “姑姑?”这两个字在李穆的舌尖轻滚,“一直知道乐贤有位姐姐,这么多年没见过,便是这位吧。”   秦瓶如自觉说错了话,低头装死。   秦易与李穆多年至交,这事虽匪夷所思了一些,秦府也不惧他人知道,正待合盘脱出。   秦月进来了:“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不像待客之道啊。”   李穆看着秦月,一字一顿:“我们在说乐贤的姐姐。”   “哦,你是说我娘吗?”秦月坐下,动作行云流水,“我早就与叔叔说过,我这身份瞒不了太久的。老师果然厉害。”   意料之中的答案,依旧面不改色:“若是普通子侄,乐贤哪能如此鞍前马后。”   食不言,这顿饭,李穆吃的食不知味,拒绝了秦易一同夜谈的邀请,先行回了府。   秦易去送人。秦国公看着秦月说出了疑惑:“乖女,全京城都在猜测秦国公府多了个外室女,你说这么个一戳就破的慌,以后咱家尴尬啊。”   “那你是让我用阿易姐姐的身份去上学堂,那阿易不是平白掉了一辈。”秦月不满,“这不可能。”   秦国公有女万事足:“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回头让阿易自己去赔礼道歉。”   想起今日李穆说起的皇家秘闻,秦月与爹娘说起:“如此隐私之事,爹身为宰相都不知道,他如何这般清楚。”   秦国公倒是知道缘由:“当年先皇要开科举,李穆是第一位状元,当时便跟着当今,与当今关系非同一般,当今成亲之后,现在的皇后娘娘当时还是太子妃,太子妃精于商道,为当今登基与后来的稳定朝堂都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李穆那时与她也是打过不少交道的,自是熟识。不过倒是没想到连这些他都与你说。”   说到这秦国公又有些愧疚:“别人一心为你着想,我们还说谎骗人,太不地道了。”   *   李穆回了府,不像平日那般去书房办公,而是坐在了后花园的亭子里,微风吹来,吹起一丝涟漪,他喃喃道:“屈庐,你说,一个女人的孩子如果与母族同宗,那是因为什么?”秦红姓秦,又叫秦易叔叔,定是入了秦家的宗,若是入的夫家的宗,得叫秦易舅舅才是。   虽然不知道这么简单的问题自家老爷还要问自己,不过屈庐是个好护卫:“这要不就是男方入赘,要不就是女人与夫家闹翻了,娘家又爱重,怒而归宗。”   若是与夫家闹翻了,那么她现在是不是也孤身一人?   *   次日,秦月包袱款款出了府,直接搬进了芷安公主的大曲宫。往后一旬休一日,其他时候早上陪芷安公主上学,下午陪她练骑射,晚上一起做课业。   是的,李穆那厮下了学堂还布置了功课,只不过第一日不知道是忘了还是什么,丝毫没提此事。   芷安陪着秦月看下人收拾完了房间,两人这才去了上书房。今日芷安带了个小包,她悄悄掀开了一角给秦月看了一眼:“这墨据说用来画画会更好看,这纸也是,特别衬画。”   你这画不是墨和纸的原因吧!   芷安虽然养尊处优,但是在学习一道上,帝后都认为要让她自己动手磨磨和收拾书桌。趁着太子和李穆不在,她把上书房准备的墨先给换了,又铺上了新的纸:“红红,你说我这纸会不会太显眼,让太傅一眼就看出来我在画画啊?”   秦月一言难尽的看了芷安一眼:“太傅若是知道你画的如此认真,也不会忍心苛责你的。”他是发现了懒得说。   可能是头一日秦月的抵触情绪太明显了,今日李穆雨露均沾,芷安和她都没被放过。   看着芷安结结巴巴回答的样子,秦月有些知道为什么李穆不管芷安作画了。人吧,总是要有些爱好的,即便这个爱好真的只是自己喜欢,不然总学一些自己不喜欢的,那人生得多没劲。   后半程依旧是李穆单独给太子讲解,芷安悄悄的绘画,然后秦月掏出来了话本子。   到点散学,多一字都没有,秦月就喜欢这样的老师。   拜别太子,两人一同走回大曲宫。   秦月想了想今日看到的蝴蝶图,试探的建议:“公主如此喜欢作画,怎么不找个画师学一学,说不定还能成为大家?”   芷安有些委屈:“我就知道你也觉得我画的丑。”   秦月心想她什么时候能被人一眼就看穿了。   “我这画就是画师教过以后的!”芷安很生气,说话也大声。   *   下午是骑射课,秦月第一次当老师,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就准备教出一个经天纬地的武学天才。作为一个有别于小心眼李穆的好老师,很是通人情的问了芷安:“你是想先骑马还是先学武?”   “骑马摔下来很疼的吧,我要学武!”   要学武就得先学一下引导图,秦月口干舌燥说了半个时辰,不过芷安一脸什么都没有听懂的昏昏欲睡样。   行吧,直接练吧。   真练上,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芷安自幼没练过强身健体的东西,穴位气门全然不知,还一讲就会一练就忘。可真摆好姿势,即便已经全身发抖,都没说过放弃。   炼体讲究循序渐进,半个时辰以后秦月搀扶着全身酸软的芷安回了大曲宫。虽说有车撵,可锻体之后直接休息是学武大忌。   芷安进了殿,直接就坐下了:“照这么学,我多久能有你厉害啊?”   照这么练,怕是没机会了。不过鼓励还是要有的:“学武不是看学到什么境界,而是看有没有一天比一天好。”   因为过于疲惫,芷安没用晚膳,秦月倒是吃的高兴。   用完膳,转悠转悠,就看到在床上躺了几个时辰的芷安被人扶着起来了。   “怎么,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   芷安气息奄奄:“我哪能那么厉害,可是今日的课业还没有做。”   秦月看她这苟延残喘的模样,也是心疼:“你今日的课业我帮你做吧。”   “真的?”芷安眼前一亮,又马上耷拉下来,“若是被太傅发现告诉父皇母后,你一定会被牵连的。”   “这怕什么,我们不让他发现就行了。”秦月丝毫不在意帝后对她的印象不好,若真的失望透顶把她赶出宫去,更合她意,“不过下不为例。”该学的东西还是都得学学。   秦月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芷安。   “红红,你这字写的和我的一模一样,太傅肯定认不出来。” 第22章 继父   秦月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要说一样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芷安的鉴赏能力也看不出区别。   帮芷安写完了课业,秦月拿给芷安看:“可能看出来疏漏?”她可是按着最简单的要求写的。   芷安一看,大赞:“完全没问题,和我平日写的一样。”   第二天一到上书房,芷安就先把课业放到了李穆的桌上,一脸心虚坐到座位上:“红红,太傅应该看不出来吧?”   秦月掏出话本:“公主,老师能不能看出来我不知道,但是你要再是这个表情,他这种老狐狸,一眼就知道了。”   芷安一惊,连做了几个表情问秦月自不自然。   秦月也发愁,芷安公主这单纯模样,根本不像个深宫长大的公主。   门口传来动静,芷安更是心慌,秦月急忙道:“你就低着头,他就看不到你的表情了。”   芷安深吸一口气,然后把头低下了。秦月在她身后一脸绝望,这头也太低了。可惜此时李穆和太子已经进来了。   李穆看着桌上被卷起来的纸张,轻轻的打开,又看了一眼芷安,再看了一眼秦月。芷安余光中偷瞄到了李穆看过来的目光,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倒是秦月自自然然的回看了过去。   他什么都没有说,接着就开始讲今日的内容。   有惊无险,芷安松了一口气。毕竟是干了坏事,剩下的时间也都没画画,坐的倍直,不过听课这事,可能就是天赋有限,有心无力。   秦月秉承着消极不配合的态度,虽说没有明目张胆的对抗李穆,可小动作不断,但是李穆居然全无反应,不禁让秦月怀疑眼前的人憋了一肚子坏水。   散了学,秦月正收着东西,就听李穆说了一句:“秦红留下。”   果然,在这等着呢!   芷安担心看了秦月一眼,秦月小声道:“你先回大曲宫,我一会自己回去。”   众人散尽,学堂空旷,院中侍从都能看到里边,故而也不用担心男女共处一室传出不好的声音。   根据经验,秦月已经知道李穆要说什么了,无非就是代写课业,上课不好好听,怂恿公主不学好。   “我看你不太喜欢我讲的课,可是过于枯燥了?”   嗯?秦月瞬时警觉,这人能这么好心,是不是哪挖了个坑,斟酌一下措辞:“老师博古通今,授课引经据典有理有据,可毕竟是给太子殿下讲的为君之道,不太适合我与芷安公主,我们两个也用不上。”   “芷安公主自幼无心上学,前几年随三位皇子一同进学时,也学的不算太好,陛下和皇后娘娘如今想让她继续跟着学习,也不过是想收一下她的性子。公主长到如今这个年纪,想学的东西一个是作画,一个是学武。作画这个上,画师教了她一整年,最后皇后娘娘放了画师一马,她作的画你也见过,我就不点评了。至于学武,我没见过,不过你昨日教了她一下,应该自己有数。”   李穆拿起芷安的那份课业打开,继续道:“芷安公主学四书五经这么多年,平日的课业也就能够说个流畅,至于这般条理清楚的,我还从未见过。皇上和皇后娘娘偶有查看她课业的时候,深知她的水平,往后帮她代写一事,你还是得写的像一点。今日这份,我帮你处理了。至于你说的为君之道,兵法有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懂了为君之道,更知为臣之道,不过既是不感兴趣,就当做听故事随便听听也行。”   秦月没想到李穆是真的真心实意为他好,果然朋友之情就是不一样,阿易有个这样的朋友也是不亏。她也不能将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虚心受教:“谢过老师教诲。”   为人师者最怕学生不听话,看到秦月软下态度,李穆更是温和,从袖中又拿出一个油纸包:“阿易说你不喜过分精致的吃食,这些点心都是京城中一些下里巴人吃的玩意,做法虽然粗糙,但胜在新奇,你拿回去尝尝。”   秦月为自己的小人之心羞愧,拎着油纸包走回了大曲宫。   芷安在正殿中来回踱步,看秦月回来,来回转圈看了她好几遍。   “怎么,怕老师把我吃了?”秦月轻笑。   芷安大叹:“你别看太傅衣冠楚楚书生样,据说当年在军中时,也是个冷面煞神,可不能得罪的。”语气中颇有一股对秦月因为无知所以无畏的羡慕。   “众目睽睽之下,他还能做什么。”秦月拿出油纸包在芷安面前晃了晃,“不过是我家里人给我带东西了,他做一下中间人。你与知道他与我们家关系很好。”   芷安的心思马上被油纸包勾了过去:“快给我尝尝是什么?我还没吃过宫外的东西。”   因头一日练武的后遗症还在,虽然芷安没说放弃,不过还是放了她一天假:“学武得张弛有度,你刚开始不用这么激进,等往后你想休息我还不同意呢。趁下午有时间,你先把今日的课业写了吧。”   往日没学武时,芷安下午也没事,不过她都是拖到晚上才写功课,现在新有了小伙伴,舍命陪君子,提前一点写也是行的。   李穆留下的功课不算多,又不用写的很高深,秦月两刻钟不到就洋洋洒洒写完了一篇。一看芷安,抓耳挠腮两刻钟,就写了两句话,等写完的时候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秦月拿过她写的东西,一目十行看了一遍,抬头问:“公主可觉得我写的东西和你写的又何区别?”   芷安也飞快的看了秦月的课业一眼:“你写的要长一点。”   我不该高估她的鉴赏能力,她根本就没有鉴赏能力。   李穆公务繁忙,临到黑了才回了府。   进府就找了管家过来:“我昨日吩咐的事可做好了。”   “禀老爷,京中民间常用的小食三十三种,今日都让厨房做了一遍,小的刚刚已经吩咐人从厨房送过来了。其他地方也派了厨子前去学习,近的地方一旬就能回来了,远的可能需要时间长一点。”   府里的下人动作很麻利,三十多个小碟没一会就铺满了整个圆桌。   李穆挨个尝了过去,遇到觉得可以的就让管家记下,等全试吃完,又对管家吩咐:“这几种,甜的很咸的轮着做,一天一种用油纸包好。”   屈庐觉得自家老爷最近越来越奇怪了,三十多种东西,一下子就试吃完了,吃不下不能分两天的吗?现在月上中天了还在花园里消时。   “屈庐,你再去帮我做一个事情,不过此事须得避人耳目。”   一听就是要干大事了,屈庐精神头立马起来,只听自家老爷说。   “不拘民间还是官家,你去打听下继父与继女关系好的,平日都是怎么样相处的。” 第23章 出宫   秦月手拎一个油纸包,怀揣几本小话本,有些忐忑的出了上书房。   李穆这都算是讨好了吧,哪有老师给学生送话本的。若他不是挖了个大坑等自己跳下去,那就是把自己当亲侄女啊!   “红红,你家里今日送了什么吃的?”自从第一日吃了东西以后,芷安就不再提前回大曲宫,而是直接在上书房外等她。   秦月将油纸包递给她:“听说是南方的小食,我也没吃过。”   芷安一脸垂涎的看着手里的油纸包,自从第一天吃了以后,她就迷上了这民间的味道,比如麻辣西瓜皮,大受她的喜爱。不过多年礼仪使然,她只是抬起油纸包闻了闻:“按规律,今日应该是咸的。不过闻起来好像有点甜味。红红,你家里对你可真好,天天托太傅给你送东西。”   秦月笑着反问:“你就没想过这是老师自己给我的?”   “不不不。”芷安的头摇的就像拨浪鼓,“我宁愿相信太傅有龙阳之好,都不敢相信他能给女人送东西。”   “老师怎么得罪你了?你这么编排他。”   “嘘。”芷安凑到秦月的耳边,小声道:“我听父皇和母后说的,若是太傅再不娶位夫人,就给他送几个小倌。”   嗯?他这名声不太好啊。不过……秦月心里一算,这可能性确实大了一些。   二十多年前,一文弱少年见到了贵公子,心生欢喜。但是彼时的贵公子虽不喜和玩伴一起玩,但是周围从来就不缺趋炎附势之辈。一身傲骨的少年不想在心爱的人心中变成蝇营狗苟之辈,只得隐忍克制。就在此时,贵公子的姐姐见色心起,主动凑上前来。   少年一看,这不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吗?自此心生一计,就对秦家大小姐从不假辞色变成了虚与委蛇。后来大小姐无故失踪,贵公子哀痛欲绝,少年趁虚而入,成了贵公子唯一的一位至交好友。可惜贵公子地位太高,与自己云泥之别,少年不能接受自己一直仰望着心爱之人,决心建功立业,一展抱负。   可惜,苍天无眼,功业未成,贵公子却已娶亲,一番爱意如流水,只能装作普通人,将感觉化作友情保存一下。   “呼。”秦月吹了吹宣纸上的墨迹:“我可真是个写话本的天才。”   小心翼翼的将纸折好,锁进盒子里,心里暗自得意:这话本过几日绝对会卖爆京城的。   芷安继迷上民间小食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成日想出宫去看看花花世界,正巧太子想微服出宫要停课一日。芷安小心思就动了起来,缠的帝后终于同意了才罢休。   秦月鸡犬升天,得了个出宫的好机会。芷安过于激动,对宫外的情形想起什么就问什么,连秦月要穿什么都问到了。发现穿着越简单越好,差不多让侍女将所有的衣服都翻边了才找到一身不太繁琐的常服。   今日不是大朝会,宫门刚开几人就出宫了,想要便宜行事,并未带侍从。李穆侯在宫门不远处,看人出现招呼他们一起上了马车。这马车外表看起来就像小富家庭的,内里却另有乾坤。点心茶水俱全。   “孤今日可沾了你们两个小丫头的光了。”太子看着车里的小几,“往日与太傅出门,可从来没有吃的东西。”   秦月看着桌面的点心,这些都是她爱吃的。   坐上马车听太子与李穆说话,秦月才知道太子贵为储君,却喜欢亲自体察民生。   京中有好几条街,像水月阁在的长安坊便是富人喜欢去的地方,而普通百姓多喜欢去长明坊。而他们要去的便是长明坊。   长明坊的人比长安坊还多,马车根本进不去,几人下了车一路挤了进去,这里卖的东西也很多,而且便宜,但是不够精致。   因为想着能出宫,芷安不止没有用早膳,还特意让太子也别吃,就等着来尝尝民间之物。一路走一路看,路过一家小摊子,人很多,便道:“这食肆人这么多,肯定做的好吃。”   秦月皱了皱眉头跟着进了去。   “几位客官要吃几碗?”老板娘热情迎了上来。   “你们这有些什么?”太子接话问道。   老板娘笑了:“几位一看就知道是第一次来我们小店,我们店只有阳春面。”   虽说没见过如此简陋的食肆,不过太子毕竟修身养性多年:“来四碗。”   秦月连连摇手:“我不要,少了我那一碗。”   毕竟是秦国公出生,养尊处优许久,看不上这样的地方也正常,太子也不介意,正想叫老板娘少一碗,又听李穆出了声。   “我用过早膳才出来的,也不要了。”   两碗面端了上来,芷安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小脸立马皱了起来:“怎么这么咸?其他人都不觉得咸吗?”   太子尝了一口也停了筷。   秦月看了李穆一眼,李穆也正好看了过来,她下意识低下了头,又看李穆无意解释,方才道:“百姓平日干活多,而盐贵,故而喜欢吃的咸一点。而他们挑选食肆的要求就一个,便宜大碗。公子和小姐若是吃不惯,可以将面送给那边的乞丐。”   两人都不想继续吃,和老板娘说了要送面一事,老板娘将面倒在了荷叶上给送了过去。   等出了食肆,芷安有些不满:“这不是狗眼看人低嘛,乞丐就不配用碗了”   太子出宫不少,也知缘由,解释道:“这些乞丐,四肢健全,随便卖个力就能吃饱饭,他们不过是不愿干活而已,这样的人,其他人也不愿意也他们平起平坐。至于老幼,有善康堂安置……”   太子与芷安说着话,李穆和秦月落在了后边。   百姓出门喜好竹篮,此时又是一天之中人最多的时刻,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被竹筐划了皮肤。   四人挤在人群之后,太子紧紧的保护着自家妹妹。   面前男人抬起了手,为女子撑出一块净土,秦月躲在男人的羽翼之下,睫毛微颤,一只手紧紧的抓住腰间的丝涤。   “别怕,不会让你受伤的。”男人轻轻的安慰。   低沉的声音透过耳朵直直传到心里,有心跳的声音的响起。   咚……咚……   时间好像在那一刻安静了下来,梦境流转,你我仍是少年。 第24章 秦楼楚馆   这段路并不长,没一会几人就到了另一条巷子口。   芷安从未见过如此没有章法的人群,拉着秦月叽叽喳喳说着自己的不可思议,秦月都没有听进去,杂乱的心思让她忍不住的抬头,男人依旧淡定自如与太子谈笑风生。   旖旎散去,她自嘲一笑,突然又想开了,往事如烟,只有她还留在过去。   收回思绪,她提议:“京中小食也不全如刚才吃的一样,公子和小姐若是不嫌弃民户家里地贱,我倒是有个地方可以带你们去。”   芷安因为每日都吃秦月的零嘴,认定秦月的品味,自然同意。太子爱妹深切,哪有不应。   秦月带几人去的是个民户自己家中,因着家贫,无力租买店面,干脆就在自家小院里支了几张桌子开门营业,因着味道好口碑佳,也吸引力不少顾客。   要去这小店,得七拐八绕不少路,没人带着估计都找不到。这些路也很窄,路上偶尔遇到普通百姓,都因为他们几人的衣着主动避让。   走了一刻钟,才到目的地。小店也是青砖围墙,从外边看与周围的人家没什么区别。门一开,内里乾坤。院子虽不大,小桌也只有两三张,却栽种了不少花花草草,倒有一些雅致。与之前的店相比,这家小店卖的也不过就两三样小食,皆是全素。   这里的人要等长明坊散市之后才多,几人到的时候院里没人,老板正在灶台忙活。   看着几人,老板热情招呼:“原来这位老爷和小姐认识,难怪这位小姐能找到这来。”   他口中的这位小姐只能是指秦月,少女抬起脸仰望着男人:“老师也喜欢来这些地方?”   若说来这些地方是为了给阿月探店,未免过于轻浮。男人少有的轻搓了一下手指:“民生之事,自然要多看看。”   “哦。”少女好似随口一问,转头就对老板道:“一样来一份,多给几个碗。再要四碗酸梅汤。”   “这就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吧?”芷安尝了一口,难得拽了一句文,“不过太傅和红红都知道的地方,兄长居然不知道,体察民情也太不尽责了。”   太子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我确实做得不太到位。竟然不知道开店还能这样开。”   “老板,我要一碗粉!”申欣嘉刚站门口就大声点菜,看到院中已经坐了一桌,还是熟人,有些尴尬的走上前去。   “姑……”话刚开了口,就被截了。   “欣嘉,快过来见贵人。”秦月给申欣嘉使眼色,申欣嘉突然心领神会。   “姑娘许久不见,可是将我忘了?”话语期期艾艾,活像被负心汉抛弃了一般。   秦月要说的话堵在了口里,倒是旁的人笑了起来。   芷安话语轻快:“红红,你都有桃花债了。”   秦月瞪了申欣嘉一眼:“你就胡说八道吧。这位是黄公子,这位是黄小姐。这位是老师,你见过的。”   又对另外三人介绍了一下申欣嘉:“这位是申图大人的妹妹。”   申图曾是太子伴读,几人都认识。   申欣嘉这才仔细看了看周围的三人,又回味了一下秦月的话,脸瞬时就涨红了,屈膝就要跪下。   太子忙免了她的礼:“微服在外,不用多礼,既是熟人,便一桌用餐吧。”   申欣嘉福了福身才坐了下来。原先一张桌子四条板凳,四人一人一条,如今多了一个人,申欣嘉自动坐到了秦月的那条板凳上,身侧便是李穆。   芷安好奇发文:“申小姐怎么孤身一人出来?”   申欣嘉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如今在女官署当差,府衙内的工作做不惯,便出来调查一下民间女子做什么营生。可能是我水平有限,调查没什么价值不说,这些吃的地方倒是摸熟了。”   “女官署派系之争由来已久,向来外出调查的都是民间考进去的女官,倒是少有真正的官家小姐。”李穆难得大开尊口,引起了众人侧目。   “听说女官署尚书刚正不阿,怎么不制止这种情况。”尚书的事迹,芷安听过,一直也很尊敬,不想却听到这样的消息,难以接受。   李穆继续解释:“官家小姐,再是强身健体,可你若让她们跟百姓打个交道,怕是只会引起不满。申小姐能出来调查,必有过人之处。”   听到这不是女尚书的错,芷安心情又好了。而申欣嘉被这么一番夸耀,也是心花怒放。太子见到女官如此恪尽职守,也是满意。   可以说,李穆这几句话,都说到几人心坎里去了。   除了秦月,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女官署的人出来调查民情,也是好奇:“你们这么调查,主要是为了什么?”   “主要看看女子有没有什么赚钱的营生,如果有,那么主要是什么,能赚多少钱,对家里的影响大不大。这期间,又要分已婚的和未婚的。然后对于这些营生,还需要继续调查,看看如果女官署来主导这些营生,会不会让女子赚更多的钱。”说起自己干的活,申欣嘉就精神了,一连串话说下来不带喘气。   李穆继续夸耀:“申姑娘果然厉害,假以时日,必成大气。”   被最崇敬的人连着夸,申欣嘉一顿餐的时间脸都红红的退不下去。   用完餐,申欣嘉又带着几人去了她调查过的几个收女子针线活的秀纺:“这些女子的针线活都是女官署开的班,免费让女子学的。民间女子不是说不勤快,而是因为太穷了,根本没机会学习这些东西。她们刚开始学时的东西是女官署免费给的,后来的就根据刺绣成果回收,不拘美丑,只要成型都收,只不过价格有区别。”   芷安又问:“那回收来的东西还能卖吗?”   申欣嘉笑着摇头:“入门学的东西回收,不过是给他们一些压力,如果全都免费提供,她们会拿回家去贴补家用。女官蜀收刺绣的价格其实不高,等她们就得绣的东西能够卖到绣房赚更多的钱,就算是出师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女官蜀的这般经营模式,还是皇后娘娘想出来的。”李穆补充了一下连申欣嘉都不知道的东西。   “我娘竟这样厉害,我怎么都不知道。”芷安瞟了太子一眼,“哥哥肯定知道,也不和我说。”   太子爱抚的摸了摸芷安的肩膀:“你不亲眼见一见,我怕和你说了你也听不懂。”   芷安:“……”   一行人逛至傍晚,依旧是吃的巷子里的风味,不过这次是申欣嘉领的路,还是秦月还没有来得及去过的地方。   不巧,这店的老板居然也认识李穆。   秦月语带揶揄:“这京中怕是没有老师没去过的地方。”   “我不去秦楼楚馆。”男人一脸认真的看着她,生怕她不相信,又补了一句,“也不招人抚琴唱曲。” 第25章 亡妻   “这样的话,老师该与心仪之人说,告诉我们干什么。”秦月不自在的偏过了头。   李穆答得更认真了:“若不提前摆明立场,我怕未来的夫人听到我的名头便退避三舍。”   想起当年拒绝自己时的果断,秦月一晒:“老师对心仪之人如此珍重,我佩服之极。”   她这话说的很是无礼,李穆不知如何惹了对方,可真是女儿的心思深如井。   虽说太子地位最高,可李穆却是太傅,话到这个份上,虽然所有人都好奇,却也都不敢问。   不过晚餐果然如芷安的意,她心情好,说话也开心,连带着气氛也好了。   用完膳天色也不早了,申欣嘉是一个人来到,秦月不放心她,可一行人出行就一辆马车,本想让李穆先将申欣嘉送回去,再送她们回宫。李穆却自告奋勇:“公子和小姐还有秦红先回府去,申姑娘我必让她完璧归赵。”   三人刚上马车,芷安就憋不住了:“这就是铁树开花了吧。太傅孤身多年,终于要被人拿下了!”   太子自小被皇上寄予厚望,说话向来三思,可此时也忍不住说了两句:“孤看着也是这样。不过太傅思念亡妻多年,也该走出来了?”   秦月的心停顿了一瞬,强打着精神扯出一个笑脸:“老师成过亲吗?我只是听说他以前定过亲。”   芷安喜欢和朋友分享自己知道的秘密:“那定亲不过是雷家自己说的,太傅从来没认过。太傅去西北征战的时候,忠远伯府悄悄给他定了雷家的嫡女,不过那小姐命薄,太傅大胜归来以后,从未去过雷府。”   “那亡妻是怎么回事。”找回自己的声音,秦月说的有些飘忽。   芷安继续道:“这事知道的人本就少了,太傅也不喜欢多说。我也是有次父皇想给太傅做媒,悄悄听到的,没想到皇兄也知道,哼!据说太傅还没有功名的时候,曾与人私定终身,后来那个女子过世了,太傅过于思念,无法忘怀。我猜那女子应该家世普通,太傅那时又抵抗不了忠远伯府,两人一直没让人知道,可惜太傅功成名就以后,佳人已逝,可真真是红颜薄命。”   原是如此!难怪拒绝的那么难堪,难怪拒绝的那么狠绝。   进了宫,太子自行回东宫。   秦月与芷安一同走向大曲宫。让宫人远远的跟着,芷安又继续说了不敢当着太子面说的话:“其实我觉得太傅与申小姐应该是郎有情妾有意,你看申小姐那羞涩的样子,哪像是没感情的。”   秦月知道申欣嘉与李穆应该没见过几面,两情相悦肯定是不会的,不过李穆剃头担子一边热是可能的,也许也不是一边热,若是李穆开口,凭着申欣嘉那崇拜的样,肯定直接把自己送过去了。可这话她却让她开不了口。   芷安也不在意秦月回不回答,她今日过分激动,就是单纯的想说话:“太傅与申小姐这般,算不算是老牛吃嫩草?还有一树梨花压海棠?”越说越过分。   秦月想笑,却笑不出来,只得说道:“公主若再悄悄偷看我话本,还这么明目张胆的说淫词艳曲,若是被皇后娘娘知道,可能我就要卷包袱走人了。”   芷安一吓,两只手叠加捂住了嘴,她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合意的玩伴,秦红可不能离开。   另一头,李穆看几人离开,挥了挥手,黑暗中便有着百姓打扮的侍卫出现。   轻声吩咐:“好好送申小姐回府。”   他慢悠悠的自月光下散步回府。忍不住掏出袖中藏着的一本小书,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宜觉察的微笑。   他闭着眼睛都知道上边写的是——继女相处宝典。   而打开第一页,里边写的是:“继女的朋友也要当作子侄好好爱护,用心相处。”   刚到大曲宫没多久,芷安就叫太医了,从未出过宫的芷安公主,第一次出宫,便吃坏了肚子。   芷安气息奄奄:“姑姑,你天天给我吃民间小食我都没事,怎么今日就这么惨。”   秦月心里微动,民间小食也许不来自民间。   夜半,芷安已经入睡,大曲宫静悄悄的。秦月拿出藏在包裹中的一壶酒,趁着没人注意,爬上了树,摇摇晃晃的躺在树枝上,思绪也回到了当时。   二十二年前,她不过十四岁。那一年发生了一件会永久载入史册的事件,先帝夺宫,逼天圣皇后让权。天圣皇后在这场皇权之斗中自动放弃了反攻的机会,避居甘霖宫,不问政事。同年末,崩。   先帝遵守孝制不过三个月,便大动干戈要拜泰山。随行臣子众多,另带家眷不少。人一多,除了皇家那几位,其他地方的安全难免会有些疏忽。   李穆是忠远伯嫡长子,却没被请封世子。论理说,他父亲不喜,继母又另有嫡子,这么个场合怎么都轮不到他。可随行人那么多,有那么一两个不听招呼的,死在没人的地方也不奇怪。李穆便是这个原因被设计在了外边。   秦月却是真的不听招呼的那个,她是个天生闲不住的主,先帝再奢靡,也给了她一个出京城的机会,哪舍得天天呆在一个地方。她仗着武艺高强,又有个无限包容她且帮她说谎的弟弟,每每出门都能顺顺利利。   她与李穆的相见,便起源于这一场孽缘。   忠远伯继夫人想给李穆制造一个失足落水的迹象,没想到人却被秦月救下了。   秦月有个毛病,那便是喜欢美人,不拘男的女的,看到美人,心情都会好了不少。那个时候,大业崇尚武艺,少年们一个个都晒得黝黑发亮。体弱多病的秦易因为面白总被人不喜,秦月因此更不喜欢那些粗野蛮横的少年们。而李穆,恰好长在了她的心坎上,全身湿透的少年郎,白着一张小脸,清冷的面孔上,眼角的一颗泪痣尤其引人注目。   秦月从此便黏上了少年。每日溜出去必然要先去看看他,虽说她于李穆有救命之恩,可每日被人打扰,李穆自然不甚高兴。秦月看到美人心情好,脾气自然也好,成日哄着。后来少年慢慢接受了她的邀请,两人便常常一同出游。秦月喜欢钻小巷子找吃的,李穆虽然不喜欢,可也只是冷着脸跟上。   再后来,便是相处日久,秦月生了私心,想着金屋藏“娇”,又逢先帝要将她赐婚杨照,色胆一生,便找李穆问了婚嫁之事。   果然是她太过贪心,弄得连朋友都没得做。   醒来之后虽听说李穆订过亲,可知道那女子与他素未谋面,也不曾放在心上。又知他未娶妻,也想过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是等她的。她也不是没露出过破绽,可李穆宁愿相信自己是秦月的女儿,都不愿意去戳破这个谎言,也不愿意寻求真相。   当年她与李穆次次玩耍,都是他送李穆回去,那时她因李穆愿意同她出去而窃喜,原来,真的动心,是想将那日送回家。   这些日子,他日日精心准备点心,不过是因为她是挚友的侄子。而当年,她每日准备各类小食,不过为了让他开心一下。   所有的努力都无法让对方动容,不过是因为,是朋友,就真的只能是朋友。   他对女子上心的样子她还是见到了,只不过那个人不是她。   冷冽的酒走过喉咙,秦月有些微醺,她其实酒量很好,可是不知怎么的,不过一壶酒,就让她控制不住脑子。   一会是少年郎鲜红的泪痣,一会是男人带着沉香木手串的手腕。   酒不醉人人自醉,不知今朝是何年。   秋风乍起,湖水涟涟。   昏暗的灯光下,少女衣着轻薄,紧紧贴了过来,轻轻的鼻息落在眼角的泪痣之上。   “阿穆,你怎么不看看我?”娇媚的声音在耳边轻轻诉说着不满。   李穆颤抖着双手搂住了眼前人,女子的下巴轻搭在他的肩上,樱桃似的小口不依不饶:“阿穆你怎么不看看我?你是不是不想我。”   “我想你,每日每夜都想你,恨不得将你刻在我心里。我怕忘了你的容颜,忘了你的声音,还忘了——你。”男人直起身,粗粝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摸上她的眉间、眼角,动作轻柔如同对待时间最为贵重的珍品。   床帐慢慢放下,灯光之下的影子慢慢低了下去。   “呼。”男人睁开了双眼,无神的看着床顶。   少女的脸渐渐重现在眼前,那是一张与秦红一模一样的脸。   他其实很多年未在梦中见过阿月,他苦学书画一事,不过是为了留下心爱之人的美好。他分得清阿月与红红。可是二十年了,阿月不该再是那么一张脸。他脑海中有她最美的样子,却没有年岁的痕迹。   因着迟迟不起,屈庐在门外敲了下门。   李穆回过神来,怔怔的感受着自己的异常,不觉有些羞恼。   他能将秦红当作自己亲生的女儿,却无法再直视那一张脸,他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看看二十年后的现在,她长什么样。   “屈庐!”李穆大声喊到。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他现在并不合适见人。   简单的将自己打理一下,轻快的打开了门:“你去帮我查一查,秦红的娘在哪里,查不到就不用回来了。” 第26章 真相   秦月觉得有些奇怪。今日学堂之上李穆居然不敢看她。若是往常,慈爱的眼神一定少不了。   到了散学的点,照样留了秦月在学堂,不过说话明显少了很多,匆匆将东西递给她,便让她离开,少了曾经的嘘寒问暖。   不过她今日本也不想见李穆,就这样……也挺好的。他们早该桥归桥路归路。   往后几日也都如此,秦月也慢慢习惯了两人真如师生一样的关系。到了旬休头一日,无视芷安恋恋不舍的眼神,简单教了芷安几个引导图上的动作,收好包袱就出了宫。   秦国公府早就知道她要回府,让厨子做了不少好菜。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晚膳,秦月叫住了秦易。   “李相位高权重,还整日给我送东西,宫中御厨手艺绝佳,不需要天天吃外边的东西。你与他说一下,不必如此麻烦。”   秦易有些意外,又恍然一笑:“他孤家寡人一个,我还真没见过他与女孩子相处。指不定多羡慕我有瓶如,现在与你又有师生之谊,把你当自家孩子看也是成的。他好不容易有个献殷勤的机会,你受着就是,说到底还是你占了便宜。”   想起李穆那慈爱的眼神,秦月也接受了阿易的解释,既然由始至终都是她自作多情,那也不能太矫情了。   不过嘴上是不能输的:“他能献殷勤的地方多了去了。”   “那些人,不过是些趋炎附势之辈,若是黏上,甩都甩不出去。子安心仪之人,一定是有特殊之处。不过我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他喜欢过谁。”秦易回忆了一下,“不过他心里肯定是有人的,有次我去他府里见到他有个宝贝匣子,坚决不让我看,说是别人送他的。若非如此,我都要以为他真有龙阳之好了。”   秦月五味杂陈的回了樱桃院。   她以为这一夜会睡的不太好,不过鉴于秦瓶如过于热情,这一晚她过得很是热闹。   “姑姑,爹不是给我找了一位宫廷老师吗?没想到他居然认识秋水先生,还说要将我的画递给先生看看。”秦瓶如激动的想到处显摆,“我从未想过有一日秋水先生能看到我的画。”   秦月听着秦瓶如就这件事发表了接近两个时辰的长篇大论之后,成功的睡到了日晒三竿。   她是被秦瓶如叫醒的:“姑姑,有人来给你做媒了!”   “嗯?”秦月反应迟了一顿,才意识到秦瓶如说了什么:“谁家这么大胆?”   “是安王爷的嫡长子,杨伦。”秦瓶如听到的不多,好在人名记住了。   “呵!”秦月冷笑一声,“他家居然还敢上门?”若不是杨照,她至于现在憋屈的叫李穆老师吗?   秦月丝毫不慌,吩咐侍女拿出茶具,慢慢研磨茶叶:“我这手点茶的功夫,你还没有见过,今日让你大开眼界。”   秦瓶如火急火燎:“姑姑!这可是终身大事,你怎么能一点都不关心。”   秦月有条不紊进行着点茶,嘴里淡淡的说着话:“若说是其他的人我还好奇一下,只是这安王府,他们可能是安逸久了,忘了与咱们家有仇了。你趁早喝口茶,一会就喝不到了。”   秦瓶如半信半疑的静了下来,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丫鬟来请。   到了秦国公夫妇的院子,世子夫妻都在。   六十岁的秦国公正破口大骂:“什么癞□□,也敢肖像我们家女儿。不过是个连请立世子都被留中不发的空壳子,还真将自己当王爷?”   秦易接着骂:“安王府如今还存在,与其说是皇上顾念兄弟血缘,还不如说是安王妃曾被天圣皇后抚养过几年,皇上顾念的是天圣皇后的关系。   “之前我还想着,既然阿月醒了,咱就当积德,往事既往不咎,没想到这家人居然如此不识抬举。”赵氏说话慢条斯理,可熟悉的人都知道,这已经是怒极了。   何氏意会:“既如此,那我就放出风声,以后有安王府人在的地方,咱秦国公府绝对不去。”   作为秦家最小的两个小辈,秦瓶如兄妹从未见过全家人同时如此盛怒。   秦瓶如喃喃:“原来咱家真的与安王府与仇,难怪娘从不让我和她们玩。”   既然家人一人一句话就已经讨论好了复仇对策,也就没秦月什么事,她现在就是个闲散女官,等着看戏就好。   刚巧申欣嘉送来拜帖,秦月拍拍屁股就准备撤。   申欣嘉带着蓝笙已经等在樱桃院了,看到秦月就凑了上来:“若不是我找上门来,你都不主动找我!”   若无之前的相遇,秦月其实是想找申欣嘉出门的,今日却只想待着,看到来人,她也收敛住思绪:“我这不是还没时间,你成日在宫外不觉得,我在宫中可闷死了。”   申欣嘉大笑:“我就猜到姑姑不喜欢宫中生活,今日特意带你出去逛逛。”   “你能有什么好地方。我看你当值不易,教你个办法。”秦月吩咐人去拿提前准备好的衣服,一身给申欣嘉,一身给蓝笙。   三人都不是拖沓的人,不一会就都换好了。   申欣嘉低头绕圈,眼里都是喜悦:“这身粗布麻衣有我们西北的风范。”   秦月准备的衣服是民间寻常百姓穿的,颜色不够艳丽,布料不够细腻,却有独特的粗犷之美。   让蓝笙不要把自己当做下人,免得被人看出破绽,几人带上钱财去了长安坊。   与太子等人出门时,因为衣着看起来就贵,又去的都是普通百姓聚集的长明坊,周围百姓都不敢直视几人。   如今三人穿着便宜简单,又面容姣好,一出没在长安坊里,就被众人认为是想找个富家公子做妾的。   长安坊有一座茶楼很是出名,在清茶横行的今天,依旧能靠着点茶手艺站住脚跟。不止因为点茶师傅手艺一绝,还因此店行的是古礼,一些年长的贵人们偶有怀念便会邀约至此论事。   今日二楼的窗边坐了几个人,一白须老头看着楼下婀娜的三位姑娘,不由感叹:“天圣皇后在世之时,这般贪慕虚荣的女子多被人耻笑,如今笑贫不笑娼,不知多少人羡慕她们有张漂亮的脸。”   他旁边的青衣男子无意低头一暼,目光猛的一震,吩咐护卫远远地跟着,别让人受伤。   老头淡淡一笑:“虽说高门之处不是这些寻常女子的好去处,可她们既要来这条街,也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阿穆也过于心善,还怕她们没找到下家先被欺负了。”   李穆不愿解释。   那人却好似有说不尽的话:“说起来怎么不见屈庐,什么时候换护卫了。”   “我派他去查个消息,不日就回来了。”李穆淡淡道,“秋水先生此次进京,也不准备见见故人吗?”   “你不就是故人?老道掐指一算,你红鸾星动,好事将近。”老头扶了扶胡须,一股仙风道骨之味散发出来。   “老师何必打趣我。”李穆自嘲一笑,“你算的卦,从未准过,你这不是咒我吗?”   “你这逆徒,就没个好话。”老头骂骂咧咧,“你苦学画作多年,未曾流出一副墨宝,我近日新得一副画作,极似你的风格。若你不是老树开花,我可不信。”   “老师,八字还没一撇,你别到处说,坏了我的运。”虽说老头知道的和真相相差十万八千里,可也经不住他瞎猜。   未几,护卫上来禀告:“相爷,属下仔细看过,那三位女子中的一位,应是前不久沸沸扬扬的扒衣客。属下怕她们今日所图不小。”   申欣嘉与蓝笙自觉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早被有心之人看在了眼里,只不过申欣嘉不太出面,有心之人又无意详查,才被躲过了一劫。   李穆歉意地对着老人行了一礼:“今日有事,只能失陪了。”   老人狭促地笑笑:“你去你去,我还想看弟子娶妻。”   自踏入长安坊,三人就被各种人打量着,那些目光,有同情,有不怀好意,有瞧不起。   不过三人均不是普通女子,蓝笙连青楼都呆过,何惧这些目光;申欣嘉与秦月,见过不少大场面,更是毫无压力。手挽着手,也不进店面,就在路上慢慢走着。   果然钓出了大鱼。   一小厮拦在三人面前:“几位姑娘走了这么久,不知可赏脸喝我们公子一口茶?”   三人互相看了看,由最有经验的蓝笙代表着回答了:“奴家谢过公子了。”   巧了,这位公子今日还不是一个人出来的,酒楼之上聚集了不少纨绔子弟。   依旧是蓝笙代表着两人行了一礼,不过三人都没有屈膝,那些公子自以为是乡野之人不通礼数,也不追究。既是纨绔子弟,也没能力附庸风雅,看人上了楼就直接要上手。   申欣嘉避开一人抓过来的手,猛地抱住秦月:“姑姑,外边怎么这么可怕啊!”   李穆上楼的动作就那么冻住了。秦瓶如的快言快语,申欣嘉当日的突然顿住,只不过都是因为,她们都喊秦红作姑姑。 第27章 比试   这是李穆从未臆想过的答案, 任谁也不敢想,一个人失踪二十年,容貌竟可以全然不变。   他的心乱了, 上行的脚自楼梯上退了下来,静静的站在扶梯旁边。   楼上的喧闹让楼下的人忍不住侧耳倾听,喧喧扰扰中, 只有他遗世独立,护卫站在一侧, 挡住了旁人窥探的目光。   楼上的声音渐渐零碎的入了他耳, 多年的了解让他知道这不过是少女的把戏。   申欣嘉埋在秦月的怀里, 肩膀微微的颤抖, 旁人一看还以为此人害怕极了, 只秦月知道,申欣嘉不过是憋不住笑罢了。   不过论到做戏, 她们两人是怎么也比不过蓝笙的。   想是知道两人都要憋不住了,蓝笙伸开手臂挡在两人面前, 对着面前的公子哥们道:“我两个妹妹胆子小,公子们可别吓着人。”   这些纨绔子弟自诩怜香惜玉, 美人如此恳求, 哪有不应,乐呵呵的让三人先坐下。   那几人本来喊了唱小曲的, 现在有了更新鲜的,就让人退下了, 一个个的轮番献殷勤,等到谁能抱得美人归,那人就多了不少谈资。   公子哥有七八个,美人却只有三个。蓝笙又道:“我们姊妹三人, 自幼相依为命,可如今世道艰难,实在难以为继,不知几位公子可愿给我们姐妹一口饭吃。”   纨绔们争抢着回答,就怕人被抢了去。   蓝笙面作欣喜,又突然蹙眉:“可是我们姐妹三人从未分开过,不知可有公子能让我们继续在一起。”   听到这话几个急色的已经忍不住想起了大被同眠的场景,更有一个甚至流出了口水。   秦月和申欣嘉低头坐着,申欣嘉因为曾和蓝笙做过不少这样的事,已经习惯了,而秦月的双手已经忍不住握起来拳,若不是为了之后的大事,说不准这会就拔出剑过去了。   纨绔子弟众多,能夺得头筹的不过一个。色令智昏,一群人最开始还在蓝笙面前显摆,说着说着就揭起了短,然后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   秦月趁此机会,手指微动。   正在吵着的公子哥忽的一愣:“居然敢打我。”一拳就挥向了对面的人。   互吵变成了互殴,酒楼二楼一片狼藉。   李穆失声一笑,在楼下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这酒楼多是纨绔子弟的聚集地,其他的勋贵子弟不愿与他们为伍,也不愿来这些地方,否则若在其他地方,就李穆刚刚站那一会,早有人认出来了。   护卫微微躬身:“大人可需要属下去制止一番?”   李穆微笑着摆手:“她们应有安排,咱们再等等。”   护卫低下了头,不敢再看面前的男人,相爷今日的笑也未免太多了些。   眼看着战场扩大,三人端着小板凳到角落里看起,秦月还顺手端了盘点心:“这点心味道一般,要不是我今早吃的不多,必须得垫一垫,我才不想吃这些。”   申欣嘉给蓝笙使了个眼色,蓝笙意会掏出了一个荷包:“秦小姐,这是我做的肉干,你尝尝。”   申欣嘉舔了舔唇:“姑姑,你可不知道蓝笙的厨艺有多好,我刚做女官时找不到好吃的的地方,其他的也看不上,随时上顿不接下顿,后来蓝笙给我做了一些肉干之类的零食才挺住了,味道绝对一流。”   秦月拿出一块肉干喂进了嘴里,灵气的眼前瞬间就亮了:“这味道真好,还是辛辣味,是我的心头好,你家以前做厨子的?”   蓝笙摇了摇头:“小门小户,哪学过什么厨艺。厨艺还是我在青楼时学过一会,后来随小姐进了府,又在后厨跟着厨娘学了学。”   “厨娘可做不出这个味道,这肉干完全是蓝笙自创的。”申欣嘉不满蓝笙过分谦虚,紧赶着夸她,“京城的人喜欢加糖,可我就是好一口辣的,不过蓝笙做甜的味道也很好。”   秦月也不吝啬夸奖:“你这绝对是天赋异禀,回头盘个店,绝对能做成京城独一份。回头有多的给我送一些,我带进宫去。”   三个人正聊得高兴,就听楼下传来了动静。   “京兆尹办事,闲人退散!”   听着一群人上了楼,秦月将蓝笙的肉干收起揣进了怀里,三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食物残渣。   门被用力推开,一群鼻青脸肿的纨绔子弟终于停下了手。   早在踏入长安坊时,秦月就给了一个小乞丐银钱,等她们被公子哥们请上楼时,小乞丐就去京兆府报案。   不过一个小乞丐京兆府是不会理睬的,所以秦月让小乞丐大声喊:“秦国公府的小姐被人掳到了酒楼,请求京兆尹相救。”并且特意让小乞丐不要提还有其他人在场。   也是不巧,这一日虽是旬休,可史真和杨韵出游时遇到了兼任京兆府尹的颖王,杨颖又说只见过女官署的府衙,没见过京兆府的府衙,想去见见世面,这不是什么大事,颖王随口就应了。   所以小乞丐去喊时三人都在京兆府。   杨韵一听到秦国公府就不舒服,特别是父王和母妃想让秦红做自己的嫂子,而秦国公府还指着鼻子将媒人骂了出去。   她喜欢史真做自己的嫂子,可不止怎么的,父王和母妃都不同意。   听到秦红被掳,不免有些幸灾乐祸:“那些纨绔子弟都是些急色鬼,也不知秦小姐能不能等到咱们去救人。”   颖王也想起了赛马场上赢过他的那名女子,不过他虽然没脑子也不算草包:“秦红的身手应该不会被人掳走吧?秦国公府是不是还有其他小姐。”   史真犹豫了一下:“秦国公府另一位小姐不会单独出门的。”   杨韵接着道:“她要说好也就是骑马射箭好,其他的说不定也就三脚猫的功夫,双拳难敌四手,被人掳走也不奇怪。再说若是秦瓶如,任哪个纨绔子弟看他的言行举止都知道非寻常家庭出生,哪敢光明正大将人掳走,也就只有秦红那种不懂礼数的野丫头才怎么看都是乡野来的,上不了台面。”   她这话说的其实有些心虚,秦月虽然张扬了一些,可绝对说不上粗鄙,但颖王如何知道这些。看两位小姐都这么说,他也就信了,刚要吩咐人去救人,又听史真道:“秦小姐一介女子,遇到此事肯定会担心受怕,不若我和阿韵一起去吧,真有什么事也好安慰一番。”   杨韵搂住史真的手臂:“也就表姐心善,都这个时候还想着那个野丫头。”   颖王没有说话,目光灼灼的看着史真,表情明明白白表示出他也是这么想的。   史真羞涩的低下了头,两手紧紧的握紧。   今日被掳走的若是秦瓶如,那真是运气不好,若真的是秦红,那她也不是故意拖延时间的,不过是老天爷要她们遭这一劫。   只有颖王一个主子,那自然骑马就好,可带了两位小姐,骑马就不太方便,只能坐着小轿,悠哉悠哉的过去。   多亏京兆府衙的人到的比较晚,不然她们三人也看不了那么久的戏。   对有的人来说,此刻颇有一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意味。看到秦红安然无恙的站在那,杨韵真是肉眼可见的失望和讨厌。   秦月挑了挑眉,对着颖王行了一礼:“颖王殿下真是日理万机,旬休的日子还出来办公。”   颖王看了看面前没有完好样子的纨绔子弟们,又看了看一身粗布麻衣,连头发丝都没乱一根的三个女子,问:“这就是秦国公小姐被掳走的真相?”   “颖王有所不知,请听我娓娓道来。”秦月一本正经,“今日我与女官署的申女官相约前往长明坊考察民情,申女官与颖王旁边的史女官和杨女官是同僚,大家都认识的,随行的还有申女官的丫鬟蓝笙,就是旁边这位姑娘。”   颖王看了看杨韵和史真,两人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这才示意秦月继续说。   “为了能与民间百姓打成一片,我们纡尊降贵穿了粗布麻衣,这么一番折腾,出门就略晚了些,已近午时,长明坊的吃食我们是怎么也吃不下的,再三思虑之下,还是决定绕回长安坊来用个午膳。”   颖王皱着眉头:“说重点。”   “若不将前情说清楚,我怕殿下待会抓着这些问题当疑点。”秦月笑呵呵的,“这些位公子,可能看着我们衣着朴素,是能够任人鱼肉的人,强邀我们上楼一叙,还想让我们三人侍一夫,这不分赃不匀,给打了起来。若不然,我们三可就不一定等得到殿下来了。”   那些纨绔子弟再傻,听到这也知道不对劲了,哪还管得了自己身上的伤,七嘴八舌解释起来。   他们这么多人,你一句我一句,听得颖王头都要炸了,还没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大声呵斥:“住嘴!”   又指着一个人:“你说!”   这些纨绔子弟有的其实只算小官之子,平日干坏事也都只欺负小民,哪见过什么大人物,没想到还是惹到了惹不起的人,说话也结结巴巴:“今日草民几个看到三位姑娘走在路上,怕累了几位小姐,就邀请她们几位来喝口水,可是她们三个是自己上来的啊。”   申欣嘉冷哼一声:“我们不自己上来,难道还得让你们拖上来?我们几个不要面子的呀?与其闹得的大庭广众之下难堪,还不如等我们英明神武的颖王殿下为我们伸张正义。”   秦月赞赏的看了一眼申欣嘉,这拍马屁的功夫值得她学习,又对着那位纨绔子弟道:“继续说。”   那纨绔子弟被插了一句话,又被驳了一句,瞬间就慌乱了,结结巴巴说不下去。   颖王又重新指了一位纨绔子弟:“你接着说。”   “几位小姐上了楼以后,便说自幼家贫想讨口饭吃,又说姐妹三人相依为命不想分开。我们这才说着说着打了起来的。”这纨绔该说的倒是也说了,就是没怎么抓住重点,着重说了一炷香他们是如何打起来的。   秦月三人也不插话,等这颖王自己受不了了将眼前说话的人打断,又问秦月三人:“你们三个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补充倒没有,纠正的有几个地方。”秦月走到一群纨绔面前,绕了一圈,掏出荷包,将里边的一沓银票掏了出来,这才慢吞吞的说道:“颖王殿下觉得,我们是能说出那些话的人?”   又看向那堆纨绔:“我说过我要讨口饭吃吗?”   纨绔摇头。   秦月又问:“你们是不是因为想让我们共侍一夫打起来的?”   纨绔点头。   秦月又微笑着看回颖王:“殿下觉得这是还需要查证吗?”   纨绔们不够聪明,可听到这,也觉得情况对他们不利,又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颖王长得这么大,从未被人这么吵过,闹袋里嗡嗡嗡的响,怒斥:“闭嘴。”   实际上从几个纨绔的话里,颖王根本听不出三个女人有任何诱骗的意味。可若真相确如秦红几人所说,又确实有一些违和感。这种违和感就如那次秦红要和他比赛时的一样。   “王爷。”旁边的常随附耳过来,“之前看到过扒衣客的那个衙役说,那个人长的很像那位女子。”   颖王的眼神瞬间锐利了,直直看向蓝笙,良久,语气玩味地道:“本王刚刚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之前恼得京城沸沸扬扬的扒衣客长的和申女官这位丫鬟一模一样。”   他等着看面前几个女人的惊慌失措,可他失望了。蓝笙一脸莫名其妙,秦月和申欣嘉均是不可思议。这个表情没问题,蓝笙一个在府宅之内的丫鬟,没听过扒衣客也是正常。秦红和申女官官家之女,自然听家人提过。   申欣嘉将蓝笙护在身后:“颖王殿下莫不是在开玩笑?蓝笙是我从西北带回来的丫鬟,除了跟着我,从未出过府门,家里下人都可以作证。”   “这个本官也可以作证。”黑色的布鞋踏入了房间,青色的衣裳跟着人慢慢摇曳,沉香木的佛珠衬的男人的手臂白玉无瑕,真像寺庙里供奉的菩萨,男人肯定地道,“去年去申大人府上拜访之时,碰巧遇到申小姐回府不久,曾见过这个丫鬟。”   若是别人说一年前去谁的府上见过一个什么样的丫头,估计没人敢信。可若这人是李穆,就不奇怪了。   因为这个人,曾在朝堂之上,当面背出过一本蛮夷小国带来的书。   而在颖王这个年纪,没有一个学武之人,是不崇拜李穆的,没有人不想成为第二个他。李穆能在而立之年,便高居宰相一职,只因他是国之脊梁。文能□□定国,无能持枪迎敌。   颖王学武多年,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做威武大将军。   听到李穆都作证了,认定是衙役认错人了,客气的对申欣嘉道:“手下眼拙,惊扰申女官了!”   李穆轻轻颔首,又看向另一边的纨绔子弟:“天圣帝后打江山不易,你们如此行事,愧对于天圣帝后,亦愧对于爹娘,须得小惩大诫,以敬效尤。”   “老师这话说的对。”秦月先对李穆做了个长揖,又道:“不过众位公子的父亲也曾为大业立下过汗马功劳,若罚的狠了,未免不尽人情。不若让他们进京兆府牢坐几日,到时间了,家里人用钱财赎回便可。”   “此办法甚好。”李穆附和。   杨韵也紧着说了一句:“李相英明。”   看大家都赞同这种办法,本想让他们家里人赎钱领人就可以了的颖王,也觉得自己平日是不是太过松泛了一些,心想以后量刑上还得严苛一点。   允了秦月的提议,衙役带着纨绔们去了京兆府牢。   杨韵之前一直没有说上话,大着胆子问道:“不知可否邀请李相一同用午膳。我们与颖王是一起的。”   颖王暗骂自己是榆木脑袋,忙邀请李穆:“本王水月阁做东,不知李相可否赏脸。”   李穆摇头拒绝:“我已用过午膳,就不去了。秦红是我……世侄女,她偷跑出来,我还得送她回去。”   谁都知道要想在旬休的日子邀李相吃一顿饭,是件天大的难事,这个回答也是意料之中,颖王也不生气:“那本王下次再邀李相一聚。”   众人在酒楼门口散开。李穆等人走一边,颖王一行在另一边。   杨韵看着与李穆并排走着的秦红,气红了眼,她也想站在那人身侧,她也想叫那人老师,也想被那人送回家。   秦月也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就成她在李穆旁边,而申欣嘉与蓝笙退了一步居后。   “谢过老师今日解围。”秦月爽快道谢,“不过我们几个还有事,就不与老师同行了。”   “别急,”李穆慢悠悠道,“你谢人就这么个态度,我可还饿着呢。”   “你刚刚不是说用过午膳了吗?”   “那不过是权宜之计,不然难道你想一起吃?”   秦月自然不想一起吃,可别人也没请她呀。   “刚刚才说过用过膳,现在又去其他地方吃,不太好,你们随我回府吧。”   直到踏进了李穆府邸的大门,秦月都想不通,就算在长安坊吃会遇到熟人,换个其他隐蔽的地方也就是了,怎么就跟着他回来了呢?   李穆早已吩咐厨房做好饭菜,席设后花园水榭,邀三人一同入席。   李穆年长,众人将他看作长辈,同食一桌也不奇怪。   蓝笙侍立在一侧,这样的场合秦月也不好让她坐下。   李穆好似知道她想什么,开口就道:“闹的京兆府尹沸沸扬扬的扒衣侠女,能否赏脸一坐。”   三个人都惊呆了。   秦月一瞬间反应不过来,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老师在开什么玩笑,你之前不还说在申大人府上见过蓝笙。”   “我只说见过这个丫鬟,其他的可什么都没有说。阿易没帮你处理干净的尾巴,我已经帮你打扫干净了。往后做事还需谨慎一些。”李穆的语气很平淡,好像就在说天气一样,可三人的心思随着他说的话七上八下。   秦月心里暗骂阿易做事不认真,可她不知道,没处理干净的尾巴,也不是颖王一个王爷能查出来的而这尾巴,也不是秦易一个尚书处理的了的。   李穆的话也没说错,他确实在申府见过一次蓝笙。可蓝笙不是申欣嘉从西北带过来的,而是在半路救下的。   李穆这番话让众人百转千回,都以为要食不下咽了。   没想到上菜之后,一切都是错觉。秦月看着一桌子的菜,手指蠢蠢欲动,怎么可以这么合她的口味!还有那汤居然可以是辣的!简直是她心头好。   吃饱喝足,秦月差点要腆着肚子起身。   借口有事,三人告辞离开,李穆没拦着几人。   秦月真心实意的感谢他:“今日谢过老师的热情款待,可惜我力薄,实在无以为报。”   “无以为报就欠着,以后慢慢还。”李穆慢慢说着,“你可不要装作忘记,我会记得的。”   秦月:“……”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既然都欠人情了,那也不怕再欠一个,又让李穆派人将她们三送到了长明坊。   下了马车,申欣嘉摸了摸肚子:“姑姑,李相府的厨子做得好还是御厨做得好?”   秦月认真想了一下:“论厨艺应该都差不多。不过我就喜欢吃那一口辣,御厨喜欢食补,不太加辛辣。”   “我也喜欢吃辣的,不知什么时候还有机会再上李相府去吃一顿。”申欣嘉一脸意犹未尽。   秦月心想:他家厨子都是为你准备的,等你被老男人诳到手,天天都可以吃。到时候说不定自己也能随时去蹭个饭。   她也想过要不要提醒一下申欣嘉,不过两个人的事,她掺和一脚总不太好,还是让他们两个顺其自然吧。不过看申欣嘉这单纯的模样,急的应该是李穆才是,他就是活该!   下午长明坊就没那么多人了,几个人这才有时间讨论起了早上的事情。   申欣嘉搂住蓝笙:“这以后你就正名了,你是我从西北带过来的,清清白白的丫头。”   蓝笙低下了头,她的眼睛有些湿润。她曾陷入过泥沼,满身泥泞的爬了出来,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人干干净净地清洗干净。   秦月拍了拍蓝笙的肩膀:“别急着高兴,我和欣嘉可还有大事业等着你干,到时候你可就是蓝大掌柜了!”   蓝笙原本出自青楼,偶然被路过的申欣嘉救了,后来两人共同做下了轰轰烈烈的事业,若不是秦月相聚,估计这事业就得做到大牢里了。   因为蓝笙被人看过了脸,平日蓝笙都呆在府里,这次也是秦月出的主意,不如大闹一次,直接给蓝笙一个新身份,以后想干什么都不怕被人翻出旧事,因为她不再有旧事。   秦月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害你家破人亡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我们家小姐将我带进京后,请老爷去帮忙查清冤情,不过那个时候,那纨绔全家都犯了罪被抓了。”讲起大仇得报的痛快,蓝笙情绪平缓下来。   到了长明坊民宅之地,秦月带着两人东走西逛,遇到小朋友就把蓝笙那个装了肉干的荷包拿出来,与她们说说话。   因为换了身衣服以后与百姓聊天明显顺畅不少,申欣嘉最为高兴:“我以后当值也要这么穿着出来,这样别人和我说话也少些拘束。”   没一会,三人在一个树下看到了几个正在认字的女娃,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当老师,教几个七八岁的女娃认字。   看着这一幕,秦月笑着解释:“这一片今年考出来了一个女官。周围有女孩的人都将人送去女官署了,就想着家里再出一个女官光宗耀祖。欣嘉,你看,你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女官署免费教女孩识字,比起还要教束修才能进学的男孩来说,好了不少。   而且男子要当官,得考好多年,没点家底的人家,根本供养不起。   “不过女官署毕竟不近,一个女孩在家帮衬能让全家日子都好过一点,而且能考上的人寥寥无几,所以更多的人家愿意将人送去学刺绣。”秦月继续道,“就算识字又怎样,考不上女官是不能让这些女孩子赚钱的。”   “姑姑,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当初女官考试不愿意报名呢?”申欣嘉疑惑。   “我以为女官署改变不了这些,但是我错了。女官署出来的女子,可以改变这些。”秦月看向蓝笙,“蓝笙,等你有朝一日成了大掌柜,就可以招些民间女子做小掌柜,这才是给她们机会。”   无论生在何时长在何地,她们都有一颗赤子之心,而这番热血,是曾经的先人们为她们留下的。   三人在暮色时分各自回了府去。   秦瓶如最近沉迷于画画,不然这个点绝对守株待兔。秦月回了樱桃院,简单梳洗之后,便去正院。   用完晚膳,擦了擦手,便与家人说了今日之事:“我猜到了明日,便会传出秦国公府出了个母老虎。”   一桌子人都安静了下来,秦国公扶了扶胸口:“你以后做什么大事之前,先通知家里一声,让我们有个准备。”   秦月嘿嘿一笑:“现在也不晚,明日御史台可能会参你们。你们现在可以准备了。”   秦易扶额:“他们明日可得忙着参今天那些纨绔的叔伯爹。哪顾得上你,倒是我们本来安排了人明天参杨照一把的,他倒是运气好,被躲过了。”   秦月不在乎这些旁人:“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   屈庐被喊回府时有些忐忑,虽说距自家主子安排事情,也不过几日,不过全无进展。   站在李穆书桌前,老实交代:“属下无能,暂未查探到秦红小姐的母亲在何处,就连秦红小姐是何时进京城,也查不出来。”   “关于秦红,你查到了什么?”   “秦红小姐七月初一出现在了樱桃院,七月初二去了地藏寺,晚膳与秦家人共用。对外宣称为秦家亲戚,与秦世子同辈。坊间传闻是秦国公的外室女,不过根据这几日探听的消息来看,秦国公夫人对秦红小姐尤其关爱,外室女的传闻不实。”屈庐停了一下,又道,“今日安王请人去给他长子杨伦提亲,提亲的对象正是秦红小姐。”   “杨伦,他也配?”   李穆的话语听在屈庐耳中,平白打了个寒颤。   “往后,此事不用再查。你再去找一些记录民间奇闻异事的书籍,有多少找多少。”   让人退下,李穆拿出一张宣纸,不一会儿一张美人图就画好了。画中的女子粗布麻衣,面上还有一丝轻微的坏笑,正式今日秦月的扮相。   这才是秦府不派人去找的原因,她从未失踪,一直留在秦府,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无法露面。   男人的手指轻轻放在画上:“阿月,杨照二十年前害你我分离,我不过小惩一下,让他立不了世子,不想他还敢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来。”   过了一会,他又道:“阿月啊,你不过是撒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慌,却轻而易举将我蒙蔽在里边。若你真不想相认,那我就装作不知道吧。毕竟,都是你。”   旬休第二日是大朝会,秦月是跟着爹和弟弟一同进的宫。   刚到大曲宫,芷安就出来了:“红红,我可听说你昨日干了一件大事。”   “你消息这么灵通的吗?”   芷安拉住秦月的手一起往里走:“昨晚与父皇母后一同用膳父皇说的。母后夸你聪敏呢!父皇还说,今日早晨定有一番热闹。”   昨日的事情闹得不小,该知道消息的不到傍晚就已知道了,还未上朝,那几个纨绔子弟的长辈都被人围住了。各种虚情假意,明夸暗贬都抛了出来。   秦国公也秦易也都被同僚围住,也有不少秦国公相熟多年的人,对着秦国公大叹:“虎父无犬女。”   秦国公都笑呵呵的收着,更加坐实了秦月是他外室女的传言。   李穆今日到的比较晚,看到秦国公,又对着他行了一礼。   秦国公旁边的人又道:“李相年纪轻轻,真是知礼懂礼,你大女儿要还在,许给他也是段佳话。”   这么一说,秦国公也不由得想象一下,若是二十年前,也倒是金玉良缘,不过现在嘛,他女儿得找个俊俏郎君,子安这个年纪,还是略长了点。   今日的大朝会远比所有人想的都要热闹。   那几个纨绔子弟牵连的长辈数目不少,御史台你一言我一语,直参的那些人面红耳赤,羞于见人。   毕竟不是大罪,皇上不痛不痒罚了点俸禄也就过去了。不过经此一事,京中的纨绔估计会在家里的严防死守之下安分不少了。   可真正的热闹再后头。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吵了一早上,大家都饿了,再看热闹也得吃饭不是,有事之前不参,非得鸡毛蒜皮吵得大家都饿了才说,谁这么傻。   “臣有奏。”李穆笔直着身子,占了出来。   这是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后来大家一直无法理解,为何此事李穆要在一场闹剧之后才说出来,可没人敢说他傻。   当然此刻的他们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安王爷杨照,曾与石岩密谋往来,想图大事,虽然被石岩狠拒,可杨照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随着这件事情的说出,李穆还一一摆出了证据。   大业王朝设宰相四人,秦国公年岁已高,其实作用就是镇镇场子,在等着儿子秦易能当大任,再退位让贤。另外两位宰相,虽然年长,资历却比不上李穆,作为朝堂之上第一人,李穆这番言论炸的满朝文武都不敢说话了。   叛国谋逆,要真去说几句话,一不小心就惹了一身臊。   这一日,秦月和芷安没有上课,因为直到下课的时间,都没有散朝。   即便远在后宫,她们也知道今日朝堂之事绝非几个纨绔子弟可以闹出来的,便是西北干旱闹得最厉害时,也没下朝这么晚过。   安王爷杨照没有实权,不过他的爵位是可以去大朝会的,但是他也知道他不受待见,所以一直抱病没有参加。   今日不知怎么,右眼皮从早就开始跳,王妃又大早上板着脸,他更不想贴冷屁股,晃着一身肥肉去找新纳的小妾。   路上遇到杨韵也丝毫不理睬。   杨韵不满的去找王妃:“父王今天怎么不理睬人啊!”   “阿韵,你过来坐下。”等杨韵坐到一侧,安王妃爱抚的摸着她的发髻,“阿韵长大了。以后可不要动不动就任性了,若是嫁人了,一定要好好爱护自己,不用随随便便被人欺负。”说到后边,声音已有些沙哑。   杨韵摇了摇头:“母妃,你这样我的发髻会乱的,今日我还要去女官署点卯。再说,我才没有任性。”   “王妃,不好了,禁卫军将整个府衙围住了!”   “来的真快啊。”安王妃的嘴唇轻微动了一下。   “母妃,你在说什么?禁卫军为什么会来。”   所有人都不曾想到,安王留下了认罪书后,与安王妃自裁于府邸。   安王子女被收押。   这件事来得太快太突然,下午的骑射课都还没有开始,一切基本尘埃落定。   芷安有些唏嘘:“以前阿韵也总是进宫来的,后来不知怎么就不来了。”   两人走到演武场,却看到了意外之人,李穆和太子都在。   两人行了礼。   芷安便问:“今日前朝发生了大事,我还以为皇兄和太傅没时间来了。”   太子答道:“既已定了罪,就不是我们忙的时候了。太傅说,既做老师就不应缺席,早上的文课没赶上,下午的武课也要来教教我们。我们今日可占便宜了。”   听到这话,秦月抬头看向李穆,正对上那人的眼神,她不由的低下了头。   心里一阵思索,这样连看都不敢看,不显得她输了吗?又抬起了头,直直的看了过去,坚决不低头。   那人抓住了她的视线,然后对着她扯出了一个笑脸。   “红红,太傅今日要亲自教我们武艺。”芷安激动的连连摇晃秦月的手臂,“若你与太傅比试一番,不知谁更胜一筹。”   这番言语在一般人眼里无异于异想天开,甚至太子都有些不赞同。可在芷安眼里,武艺最好的一个是活在传说里的太傅,另一个就是想学什么对方就能教什么的红红。   秦月听到这话,还真认真思考起来。若是二十年前,就李穆那小身板根本不可能打得过她,当年秋闱,还是她硬塞了自己的猎物给李穆,才没让他空手而归。   可如今二十年过去,对方还去军营里历练了一番,还有当初看弓箭那手功夫,应该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想到这,不觉有些蠢蠢欲动,挑衅的眼神看向李穆:“老师可要与我试试身手?”   李穆双手抱拳,以示尊重:“哪敢不从?” 第28章 他还记得   秦月善用剑, 李穆用的也是剑。刀剑无眼,为避免无意受伤,两人用了木剑。   走上演武场, 秦月突然有些紧张,二十年前她敢说李穆绝对不是她的对手,而现在, 在李穆说不定苦学二十年的今天,她一个不满二十的女孩子还真没信心。   锣鼓声响, 秦月率先出击, 而李穆只是防守, 秦月久攻不下, 退至一边扬声道:“老师不愿动真格, 可是看不起我。”   李穆回道:“武学切磋,点到为止, 无需计较输赢。”   “那老师可想错了,既上了演武场, 哪能无论输赢。”秦月不满,“若老师仍旧如此, 那咱们就慢慢打, 总能打出个结果。”   李穆能看出秦月已经生气,略一思索, 主动化守为攻。   他的剑招远比他所表现出来的凌厉,带着一丝无法抹去的杀伐之气, 秦月被逼的连连后退,只能靠回避勉力应对。   虽说落于下风,可能够逼出李穆的真本领,秦月是有些得意的, 手上更是不敢疏忽,生怕一个分神就输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芷安看的是热闹,太子看的是门道。   “太傅果然名不虚传,如此武艺不知孤还得练多少年。”太子大赞,“秦姑娘也不可小觑,便是我也是打不过的,难怪能在赛马场赢了三弟。”   芷安公主可不管那些,她只知道这场比赛看得太过瘾,太尽兴,恨不得自己也能在赛场之上一展英姿,打的敌人落花流水。   底下的人这么看着,而台上的秦月却渐渐力不从心。李穆果然每个方面只要学就要做到最好,不过能练到这个地步,也是有天赋之人,值得她秦月赞一声!   一剑过来,秦月避让不开,男人反身将握着剑柄的手敲上她的手腕,秦月虎口一麻,木剑掉落,忙闪身站在一侧,淡淡的木头味传到鼻尖,轻薄的木剑搭在她的肩上。   “老师果真厉害,红红自愧不如。”她不是输不起的人。   男人收回剑蹲下身捡起她掉落的剑,看向秦月的右手腕,目光闪了闪:“情急失手,你可有受伤?”   看男人提到自己的手腕,秦月有些不自在,李穆的动作虽快,可他肌肤的温度似乎还萦绕在腕上,带着淡淡的沉香木香味,久散不去。   “老师已手下留情,我又怎么会受伤?”   虽然秦月输了,可芷安丝毫不失望,若能赢了名满大业的李穆自是不了得,若不能赢也不奇怪,何况两人这一仗实在是太过畅快。   是的,畅快!   秦月也这么觉得,儿时一同习武的玩伴。现如今居然没有在京中的,她醒来这么久,早就技痒难耐,何况学武之人,最怕的便是难逢敌手,有人喂招才是大幸事。   在太子的设想中,李穆来为他们授课应该讲的是兵法之类的,当然比武他看的也是高兴的,可既然机会少有,他也忍不住提了出来:“太傅能否为我们讲讲你在西北军营之中的战绩?”   按理说这些事书上都有,其他的老师早已为太子讲了不知多少遍,可别人讲的哪有本人说的有意思。   李穆看了看站在旁边的秦月,虽然少女既未说话也未抬头,可看着她手指挠衣服的样子,李穆就知道,她也是想听的。   “你们既然想听,那就得先找地坐下,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讲完的。”李穆笑着答应,还指着演武场道,“军营条件不比京城,好多时候都是席地而坐,你们今日也可感受一番。”   众人哪有不应,太子带头坐了下来,芷安紧跟着坐在他旁边,秦月慢慢坐在了李穆的旁边。   眼神随便一瞟,就能看到李穆的沉香木手串,以及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   仔细一看才发现,珠子上上是刻了纹样的。说起来这个纹样还曾是他俩南巡途中偷偷出去玩时,在一个村落里看到的,那个村落祭祀了自己的什么,这个纹样是他们的图腾,秦月不信神明,却喜欢这个纹样,后来她自己制作的许多小玩意都雕了这个东西。   原来他还记得。不论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刻下的这串珠子,因着这个纹样,秦月整个人都高兴了不少。   回过神来才发现李穆已经讲起了他的军营轶事,而太子与芷安两人正听得津津有味。   李穆的口才果然很好,讲兵法的同时也带了军中士兵日常中的一些趣事,只是讲到最后,总免不了提到死亡。   “王二的军饷一发下来,他就丁点不剩的都往家里寄,这样一来士兵们约着打个牙祭什么的,他就没钱了,总免不了舔着脸去蹭一蹭。旁人问他为何不自己留一点,他总说要培养个能识文断字的小子,到时候考了科举中个秀才,他们家也算更换门庭了。”李穆说到这,又停了一顿,“可惜他没机会回家了。”   “那后来呢?他家小子考上了吗?”芷安忍不住问。   “考上了。”   “那也算是个好结局。”芷安笑了起来。   后来李穆就没提这些了,而是说起了军中的一些比赛。   “军中也有赛马,不过不像京城一样按组来比的,参赛的人全都一同出发,尘土飞扬,根本看不清前方,有一次甚至让敌军以为我们要突袭。”   芷安以前没见过骑马比赛,秦月比赛的时候她也没去,如今听着李穆说起赛马场上的那番气势,不由心猿意马,更是后悔因为赖床错过了秦红拿第一的时刻。   说起故事来,时间总过得很快。   李穆看了眼日头,起身道:“今日便散学吧。”   故事还没听完,芷安第一次不想散学,绞尽脑汁想了个主意:“皇兄既为储君,那自然要文武皆通,太傅既然都会,何不多与我们讲讲兵法上的事。”   李穆看透了她的小心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公主说的有理,不过要学什么,皆乃皇上定的,非臣能够做主。”   秦月没想到李穆还能记得给她带东西。   接过递过来的油纸包,秦月好像刚刚发现李穆带着的手串:“老师这手串倒是别致,这纹样很漂亮。”   李穆将手伸到秦月的眼前:“这纹样你该见过才是。”   秦月还以为身份暴露,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男人好似喘了口气,又接上了先前的话:“上次去秦国公府,听瓶如说起,她的姑姑,也就是你的娘亲,会在机括上画这个。”   这么一说,秦月又想起了她撒的那么一点点小谎,干咳了一声:“老师这么一提,我恍惚有些印象,回头等我回家问问我娘。”   两人一路上吃着李穆带的小食。   芷安先尝了一口:“咦,今日是辣的。”   秦月拿过来尝了一口,辛辣味在舌尖散开。李穆给她带了这么多天吃的,第一次带辣的,可是因为自己去他府上吃的那顿吓到人了?   一直到了大曲宫,芷安仍不死心,让秦月自己用膳,信心十足了去找了皇上和皇后。   平日皇上和皇后都一同用晚膳,而且不太喜欢子女作陪,好不容易为自家蠢女儿找了个伴读,终于不用天天在眼前晃了,不想又找了过来,甚至连太子也来了。   太子今日听了芷安的异想天开,当时觉得不太靠谱,回去仔细琢磨,发现也非全无可能。比起芷安的天马行空,太子说的就条理清楚很多。   “儿臣虽有骑射师傅,可仅是为了强身健体。身为储君,虽不用亲自上阵杀敌,可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好大喜功,纸上谈兵之辈。且太傅身为宰相,又曾为大将军,若可以合二为一教授儿臣,自然大有裨益。”   皇上曾被天圣皇后亲自教导,天圣皇后也曾是一代名将,他自己在兵法上也小有所成,自己看重的继承人愿意学习,他自是乐意的。   “既然你们两个都这么想。那就准了,不过太子宫是多,上课时间还是如往常,一般你要学什么自己与太傅调节好。”皇上意外的好说话,不过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他也开心的下逐客令,“那你们就退下吧。”   芷安不满的出了凤巢殿,瘪着嘴说:“父皇有时间就来凤巢殿,还嫌我们碍眼,也不知帝后不和的传闻是哪儿来的。”   太子拍了拍芷安的肩膀:“因为有人不愿意看到真相。你快回去吧,若是秦小姐不等你,你就只能吃些点心了。”各宫都有份例,错过就没有了,不过芷安的身份,叫个面还是可以的。   芷安才不在乎一顿晚膳,太傅每日带的零食红红就吃那么一点,剩下的都进了自己的肚子,没有晚膳,今日的辣食也可以饱腹。   可惜她回大曲宫时,小食已经没有了。好在因为吃了零嘴肚子不饿,秦月还没有叫晚膳。   因为今日的比赛打的比较舒畅,在脑子里好好的回味了一下,虽然凭两人现在的差距,她段时间内想扳回一城,几乎不可能,不过总得立个目标。一边思考一边吃东西,也不知怎么的就吃完了。   芷安很是遗憾,只好怂恿秦月让家里人再送一份来。   想起曾经和芷安说小食是家里人送的,秦月头大,也又不好解释,只能装作小事一桩。   吃上搞定了,芷安这才想起来和秦月说了皇上已经同意:“往后太傅上课就不会总讲四书五经了,红红你高不高兴!”   可能是因为自己成日看话本,让芷安以为自己是她的同道中人。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想起李穆即将要教自己武课,秦月忍不住搓了搓小手,学会了师父的当家手艺,再将师父打败,岂不快哉! 第29章 罪恶的手   第二日, 芷安正在在梳洗,听到院中有些喧闹,问:“今日有什么事吗?外边动静怎的这般大。”   大宫女笑着道:“秦女官在练武, 好多没事的宫人都围着喝彩。”   秦月往常也每日都练武,不过都是在殿内打几套拳法,而且她起床的时间也不早, 练不了多长时间,宫人们都看不到, 这样起这么早还带着武器还在院中练的, 倒是第一次。   芷安都梳洗完毕了, 秦月那方才练完。简单的梳洗一番, 秦月坐到了餐桌上。   想起昨日秦月输了比赛, 芷安担心她心情不好,小心翼翼道:“太傅吃的也盐比我们吃的米都多, 跨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都多,你赢不过他也是正常的, 别伤心了。”   芷安这安慰人的水平,也是前无古人了。   但是秦月坚决不承认, 是自己胜负欲作祟:“学武本来就需有张有弛, 我前些日子松弛一些,这些日子就得紧一些, 如此往复,才能圆满。”   芷安昨日看秦月状态也好, 脸太傅送的零嘴都没剩一点,不像受了打击的,听她这么说也就信了,等她以后厉害了也要这么松弛结合。   今日不是大朝会, 李穆与太子到的都挺早的,反倒是练了会武的秦月与芷安晚了些。   李穆穿的是一身黑色的劲装,秦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腰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样细。   太子应该与李穆提前交流了不少,李穆今日课上准备的很充分。   先以四书五经为引子,引出为君之道,再从为君之道,讲到用武之道。   虽说加了个武道,可说到底还是四书五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就是比之前的课引人入胜,欲罢不能,就连芷安都听得津津有味。   李穆没再叫人提问,可秦月也收起了小话本,认认真真的听着,男人用几个普通的句子述说着前朝那些波澜壮阔的史实。   但是听着听着,眼神总是会跑到男人的身上,绝对不是见色起义!只是没见过李穆这么穿,有些新奇。   既然算武课,那也不能全在室内,否则李穆也不会换了这一身衣裳。   几人也没有去演武场而是去了马场。   马场在皇宫后方,背靠几座大山,适合军队隐匿,与秦月参加比赛的皇家马场不一样,这个马场没那么大,京中的达官贵人得到特许的都可以用,有特许的人,还可以将马寄养在马车里。   李穆分别安排了士兵扮演我方和敌方,还准备了两方军帐,另一方的主帅也是李穆麾下的得力干将,其他的就让学生们自行安排。   师父引进门,修行在个人。李穆安排完了就退出了军帐。   不过秦月和芷安本来就算搭头,主导还是太子,芷安兴致勃勃想参与,秦月不感兴趣便退出了军帐。   正巧看着李穆牵着一匹骏马走在马场上。   与秦月随口要道的那匹叫红红的马相比,李穆牵着的这匹马一看就是名驹。   果然有权有势以后,连马也长得好。秦月其实也不是没办法弄到好马,不过他她信缘分,认定了红红马就是与她有缘,那么其他马,再好她也不要。   如果要是有机会骑一骑,那就再好不过。   想了想李穆每日给她带的零嘴,既然都对她这么照顾了,她就想骑骑马,应该不会被拒绝吧。   脑子里还在思考,腿就先做了决定,径自朝着李穆过去。   听秦月说完来意。   李穆面上还是老师的严肃样,但说的话一点没有点老师的样:“这样一算,旬休日我帮你解围,你欠我一个人情;我请你吃饭,你又欠我一个人人情;今日你要骑这马,可就欠了第三个人情了。你可想好要怎么还了?”   秦月惊呆了,这天下竟有如此无耻之人。别说旬休日,就算没李穆她也早就计划好了,李穆不过是节外生枝,再说那饭明明就是的,被他逼着赶鸭子上架去吃的,虽然确实好吃,这人怎么这么好意思提!他就不怕自己往申欣嘉面前说坏话吗?   但是她可没信心跟大业第一辩嘴讨论这个事情。虱子多了不怕咬,人情欠多了也不怕还。眼下的功夫还是得先骑上马。   心下这么想着,脸上就带出了讨好的笑:“老师往后若有何要求,学生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穆将缰绳递给秦月:“倒也没这么严重,你只要记得你今日说过这话就可以。”   秦月看着这马,哪管李穆说了什么,眼睛都笑成了月牙样,伸出手慢慢摸了上去。   宝马也是烈马,可李穆从未担心过秦月会因此受伤,只因秦月特别有马缘,什么马在她面前都服服帖帖的。   果然这马一点也不排斥秦月,还轻轻的蹭了蹭秦月的手。   等秦月得意地骑着马冲了出去,旁边侍从又牵出了另一匹马,这两匹马长得很像,应该是同一匹马生的小马,李穆轻抚了马背,小声的凑上骑上那匹马的耳朵:“能不能有娘,就看你们行不行了。”   语毕,拉起缰绳,扬起马鞭跟了上去。   秦月骑了三圈才停了下来,李穆原来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看人停了下来,也骑着马到了秦月身侧。   秦月看了一眼李穆骑的马,好家伙,这也是一匹好马!   李穆知道她在想什么:“你要换着骑一下吗?”   秦月点头。   李穆笑了:“那可就是第四个人情了。”   人情怕什么!随便来!   秦月一直骑马,骑到了散学的点。她下了马,将马还给李穆:“今日谢过老师了。”   李穆自信秦月忍不过诱惑:“你不用道谢,毕竟是你换来的。若再欠一个人情,就将这马送给你,你可欠?”   没想到秦月却是摇了头:“千里马难寻,老师留着以后赠佳人吧,我有一匹马,它虽然不是名品,可我也不能拈花惹草,不然它可是要吃醋的。”   李穆也不强求,着人将马牵回马圈,另吩咐人告诉太子殿下与芷安公主已经散学,战场具体的情况让写出来他第二日点评。   太子还未分出胜负,不过李穆明显不准备等着。   也许是骑马让秦月长了不少好感,她说话也不再拘束,便问:“听老师讲学这么久,就算老师没讲完,也从来到点就散学了,不知是为什么?”   “每日上学芷安都已经痛苦不堪,若在留个堂,她许是要过不下去了。”   秦月一想还真是,不过她也特别喜欢到点就散学的老师。   走之前,李穆还是将每日的油纸包拿给了秦月。   看着这油纸包,秦月又想起头一日被她一扫而空的零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昨日的小食老师那可还有,明日能否再给我一份,就当第五个人情。”   李穆难得不计较:“这个人情不用欠了,明日给你。”   李穆可以走,可太子和芷安还在,作为学生的秦月可得留下,等了两个时辰,最终结果以我军被打的落花流水告终。   回去的路上,虽然失败但是太子心情并不低落,有输才会有赢,而芷安恨恨的说下次要扳回一城。   回了宫中,听说了另一件事。   年逾八十的史国公亲自进宫,为杨照子女求情。   史国公自当今登基以后,就辞官避世,这位可是连皇上都要叫声舅公的人,他既已开口,皇帝也不得不斟酌一下。   芷安小道消息挺多的:“听说当年史国公本想让现在的安王妃嫁给父皇的,不过皇太祖奶奶不同意。后来皇祖父还朝,史国公可帮了大忙。然后皇祖父就想废了父皇的太子之位让安王爷继承大统,那个时候皇太祖奶奶已经崩了,史国公就顺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安王做了安王妃。没想到皇祖父恶疾暴毙,安王的皇帝梦就此破碎。”   秦月知道安王妃是史家人,但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原由。   说起史家,芷安又忍不住道:“其实史家还想让史真嫁给皇兄做太子妃。为此史家可做了不少手脚,就想让史真拿女官第一,还有赛马节,若不是你突然出现,她也是第一。这些都是为做太子妃造势。不过父皇和母后才不会同意。”   “史小姐佳名在外,应该也能担得起太子妃大任。”   芷安悄悄凑近秦月的耳朵:“皇太祖奶奶说,不能与母家联姻,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会有问题。我父皇可听皇太祖奶奶的话了,所以史真无论多好都不可能嫁进我们家的,无论哪个皇兄都不可以。”   所以,无论史家如何使手段,史真都不可能成为太子妃的候选人。   因为下午战事过分激励,而芷安一路上都很有精神头的喋喋不休,秦月都没有来得及打开油纸包。   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洗漱后,论常理这个时候不应进食,可看着油纸包,鬼使神差般的又打开了,就看看,不然送了什么都不知道,回头被李穆揪小辫子怎么办。   加了辣的萝卜糕,天气这么热,装不到明天的。   秦月吞了吞口水,伸出了罪恶的手。 第30章 风光霁月的少年   因为半夜吃得过多, 秦月失眠了,辗转反侧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所以一大早就精神怏怏的,到了学堂麻木坐下就把头磕到桌上闭目养神。   李穆进学堂时, 她才懒懒地抬起了头。她和芷安作为陪读,好好当吉祥物就好,演兵文书交给太子就好了。   前半场演兵秦月没有参与, 后半程倒是跟上了,别说, 还挺有意思的。   李穆能出这样的题目, 想必自己也是历练过来的, 没想到当年风光霁月的少年居然成为了一肚子坏水的宰相。   果然人不可貌相。   李穆根据太子的文书为他们分析为何会输, 如果更换计划, 对方会有什么反应,因为众人都有参与, 时间过得很快。   下了学,秦月留下等着李穆给她油纸包。   李穆看着她有些关心:“怎么这么没精神?可是生病了。”   “老师果然观察细微。不过是昨夜睡得晚了些, 没什么大碍。”其实自上课起她就强打起了精神,后来课程有意思, 她听着也高兴就更是如往常一般。   “刚上课时, 你头上有道红印。”知道原油,李穆也放心, 这才掏出拿出油纸包:“蓝色线的是之前你要的,红色线的是今日的。”   秦月尴尬的摸了摸额头, 这个时候当然都退了。讪讪的拿着东西出了学堂,走到了门口,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回头看了一眼,男人正目视着她离开的方向。   眼眶突然有些酸涩, 二十年前她每次送李穆回去之后,他也是这么看着她。   而现在,所有的好不过是因为他是秦易的侄女。若有朝一日,他得知真相,也许只是对着当时痴心妄想的女子淡然一笑。   她忽而有些迷惘,当初撒那么一个小谎,只是不知如何面对他,当然也想试试他能不能猜出她的身份。   可她失望了。   到了如今,蓦地良心发现,想告诉李穆真相,可嘴唇微动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终扯出一个笑脸:“老师每日公事繁多,还给我带吃的,宫中好吃的也挺多的,以后别送了。”   “举手之劳,无足挂齿,你吃的高兴就好。”   反正所有的好都不是因为她这个人,秦月烦躁地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谢谢老师。”   匆匆忙忙走了,颇有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演兵不是每日都有,可芷安自从听说了各种马背上的故事,心痒难耐,终于鼓起勇气,要秦月先教她马术。   骑马本也是要学的,既然芷安提出来了,秦月哪有不应,离皇宫最近的马场便是昨日去的那个。   芷安虽不会骑马,可骑装不少,精挑细选了一套,花了半个时辰才换装完毕。   出来的时候秦月早已换好了衣服,斜靠在榻上看话本。   芷安看的有些呆住。   只见少女穿了一身深蓝色的骑装,头发梳了一个简单的灵蛇髻,虽没带首饰,却不觉得素净,反让人觉得即便是多一根素钗,也会显得累赘。   芷安丧气的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我那么多没穿的衣服还想让你挑一套呢,没想到你的衣服比我好看多了。”   她穿的其实也很漂亮,绿白相间的骑装将她衬的像根青翠欲滴的小白葱,很是别致,而且新鲜。   秦月淡笑:“我骑装也多,你要不要试试?”   芷安摇头叹气:“我娘说我和她一样,长得比较寡淡,只能穿浅色的衣服,不然总有些东施效颦的感觉。”   秦月想起初醒时家里那一堆浅色衣服都说因为皇后娘娘喜欢,所以满京城的人都喜欢,没想到才是这么个原因。   不由大笑:“你就这般穿吧,不然过几日京中闺秀的衣服可得让人眼花缭乱。”   到了马场早有下人等着伺候。   管事的给芷安准备了一匹温顺的小母马,并道:“奴才这这有专门教贵人骑马的女史,两位可需要传一个?”   秦月没教过人骑马,而芷安也不是触类旁通之人,正心中忐忑,要是自己气急了揍人可怎么办,听管事这么一说,便让人传了一位最厉害的。   可不说术业有专攻,女史的骑射功夫也许一般,可教人的水平绝对一等一,看芷安学的也可以,秦月便在一旁等候。   看着看着不由心动,也想跑两圈,便差人去给她牵一匹马来。   管事听了消息,上前道:“禀秦女官,昨日李相交代了,以后你若来马场,他的马随便你骑。”   秦月可耻的心动了。李穆两匹马都是枣红色,一匹被他带走了,另一匹留在了马场。   既然对方都开口了,要是不同意不是不给人面子,吩咐管事,快快使人将马牵来。   管事吩咐手下人去了,又上赶着奉承:“李相的两匹宝马,经常轮着养在马场,那可是谁都不能碰一下的宝贝,因为不止李相不同意,便是那马也不同意。”   “那这两匹马都没被其他人骑过?”   “据奴才所知,秦女官是第一位。”   秦月心想:“阿易与李穆这关系可真是肝胆之交,这么珍贵的名驹都能说送就送,虽然自己没要,可这心意也不是一般的,回头得让阿易准备几份重礼给送上去。可不能因为自己贪小便宜毁了他们的交情。”   秦月骑着马跟上了芷安,芷安已经能够拉着马的缰绳慢慢悠悠的走。   芷安看了看秦月的高头大马,又看了看自己温顺的小母马,学会骑马的高兴劲消失了:“红红,这马能让我骑吗?”   说完伸手就想去摸摸,不要那马却突的一惊,鼻息重重地呼了口气,蹬起蹄子,就往前跑了出去。   “红红。”芷安吓得在身后哇哇大叫。   秦月没有停下的原因不是因为她控制不住马,而是因为这久违的速度实在是让人太过于享受。   这段时日她虽骑了不少次马,甚至还比赛了一番。可比赛那次马非名驹,虽然很快,却不是最快。而其它几次她也有所克制,倒是这次意外让她尽了兴。   身后有马追来的声音,秦月玩心大起,更加快了起来,没想到背后那人也紧追不舍。她有了点好胜心,马越骑越快,最后连身后有人追赶她都忘记了。   连跑几圈,她才拉住了缰绳。身后的马趁着后劲冲到了她的前面停了下来。   秦月抬头一愣,升起了一点窃喜:“老师怎么会在这里?”   “你马跑这么快,吓到了芷安公主,她使人去救你,刚好我在附近,听到声音就过来了。”李穆耐心解释。   这个马场不止可以骑马,还养了不少战马,李穆有公事来这边也是正常。   回忆起前两日比武落败,又想起李穆稳稳的在她身后不远,试探道:“老师今日又让着我了。”   李穆笑着摇头:“赤霞是名驹,我骑的不过是马场普通的马,比不上你也是正常。”   这个解释好像没问题,秦月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堕落到什么都比不过他,心底喜悦面上也不自觉弯了唇角,摸了摸身下的马,道:“这马叫赤霞?这名字真好听。”   “嗯,红霞的意思。”李穆点头,“与你的名字还有你的马也是配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等她用回自己的名字,谁也别想再叫她红红。   芷安小跑着过来,知道秦月不是因为马受惊,而是自己主动骑那么快,担心又变成了羡慕,知道马是李穆的后,小心思又蠢蠢欲动起来:“等我以后骑马厉害了,太傅的马可以借我骑一下吗?”   “公主身份高贵,以后有的是好马做坐骑,臣的马可能不适合殿下。”   说的天花乱坠还不是拒绝,芷安愤愤不平:“都是你的学生,你借马给红红,怎么就不能借给我了?”   没想到火能烧到自己身上来,秦月一脸看好戏的看向李穆,她也想知道是什么答案。   看到少女的神情,李穆有些无奈:“若公主什么时候能在赛马比赛时也夺个头筹,也能来找我借马?”   芷安也分不清,这话是在鼓励她去读第一还是嘲笑她,永远都得不了第一,不过她也就是发个牢骚,就当鼓励算了:“那太傅可要记得今日之言。”   兴起而至,兴尽而归。   往后的几日,几人都维持着这样的状态。   秦月越来越喜欢李穆生动多彩的课。   可惜个人的快乐与天下苍生并无关系。   西北往南的地方也持续干旱,赈灾的粮已经拨了一拨又一拨。如此大事就连京中百姓都讨论得沸沸扬扬。   经过一番发酵,京城百姓决定举行斗彩乐自发为干旱地区祈福。   斗彩了传承几百年,每到有地方干旱,京中百姓便会在东南西北几个高楼斗彩。   所谓斗彩,就是百姓自发高楼现艺,通过歌舞祭祀祈求干旱地区风调雨顺,而斗彩得胜者,可得到一支佛前供奉过的红线,将红线送给心爱之人,两人便可白头偕老。   大业朝风调雨顺好多年,斗彩也多年未曾举办,譬如芷安这个年纪的就从未见过。   故而便是勋贵的公子小姐,也有不少想去现艺,只为求个好姻缘。   说到这,屈庐最近的疑惑越加大了,若要让他猜测自家相爷要去斗彩,他是万万不信的。   可这个关头,每每听到相爷吹笛都由不得他不去多想。 第31章 斗彩   斗彩不止是民间盛事, 在宫中也引起了不少讨论。   芷安自上次出宫以后便一直蠢蠢欲动,想着再去几次。选了个要吃晚膳的时间就去了凤巢宫,果然得到了满意的答复。   在等候斗彩的日子里, 安王杨照的案子判了下来,子女十多人都被贬为庶民,嫡子嫡女两人被外家史国公府接了过去。民间不由大赞史国公府高义。   斗彩前日, 芷安特意与李穆告假,说第二日要去看斗彩, 不能上课了。   李穆道:“玩的高兴一点。”   既不用上课又可以玩, 芷安肯定会玩的高兴。   用着早膳就与秦月道:“虽说太傅这些日子讲课越来越有意思了, 可也比不上能出去玩。”   秦月喝碗粥擦了擦嘴:“我看他讲课也没怎么你, 就让你答几个问题, 虽说你基本都不会,可也没罚你。”   “那是你运气好, 没见着他以前的样子。”芷安一张脸都皱起来了,“说起来, 自从你来上课以后,太傅就再也没板着一张棺材脸, 时不时还笑笑。不过你们是世交, 本就不一样。反倒是我还占了你便宜,才得了个好脸。”   说曹操曹操到, 果然不能背后讲人坏话。   两人雄赳赳气昂昂到了宫门口,就看到已经有人等着了。   芷安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真巧, 在这遇到皇兄与太傅,你们也要去看斗彩?”   “是我们一起。”太子微微一笑:“如此民间大事,孤身为储君,合该去看看, 太傅知道孤有此意,愿陪孤一起。父皇母后便让我与你一起好有个照应。”   父皇就是记仇!已经出去过一次的芷安不想要这个照应,因为她意识到要想好玩,有秦红就足够了,可她说话没有权威,只能认命。   若说那日几人去长明坊,只是挤那么一会和那么一小段路。那今日的京城便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斗彩还没开始,可各种舞龙的,舞狮的,耍戏法的都已开始。   芷安看得兴致勃勃,另外三人都跟在她身后。   “斗彩快开始了,大家快去看吧。”   不知是谁开始喊了这么一句,人群立马骚动起来。   呼啦啦的人冲来冲去。几个人也像只小船在人群里飘啊飘的。   秦月眼见着芷安离自己越来越远也没办法,隔了差不多炷香的时间人群才有了一点间隙。   秦月忙着要去找芷安,就感觉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袖子,回头一看,就看到沉香木的佛珠,顺着佛珠看上去,是男人浅浅的笑脸。   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刻,男人的眼睛很深邃,却好像只装下了一个她。   周遭的一切与他们皆无关系,安静的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秦月突然反应了过来——一切皆是虚妄!一切都是自作多情。   她测过身避开男人的眼神:“太傅不用管我,现在得尽快找到芷安。”   李穆没有松开拉着她衣袖的手:“公主身侧跟了不少暗卫,不会出事的,现在人群流动,你也不一定能找到她,斗彩快开始了,还不如好好看看,别错过了这等盛景。”   秦月一想也是,往附近的斗彩台走去,男人的手还在她衣袖上,不知是否是忘了松开。   要不要提醒他一下呢?秦月心中这么想,又侧头看了看李穆,男人目不斜视,为她拦住冲过来的人群。   人这么多,也许不过是对小辈的关心吧?心下又有了一丝失落。   京城共有斗彩台四个。   献艺的大多三类,一类是风月场所里的女子,为了招揽客人;一类是民间学了些技艺的手艺人,想要赚个名声;还有一些便是王公贵族,为的便是那根月老线。   秦月两人到了最近的那个斗彩台,已经有人在台上献艺。   李穆招呼秦月去了最近的酒楼,二楼靠窗的雅座视线最好的那张:“这是我提前订好的位置,咱们在这吃点东西,喝口茶。”   李穆没让秦月点菜,可上的,却都是她喜欢的。   有吃有喝又有景可赏,时间过得飞快,没一会就有很多节目表演完了。   小曲舞蹈,古筝琵琶,奇门技艺应有尽有。   斗彩既有个斗字,那就需要有个比赛规则。观看的人可以通过赏钱给喜欢的表演支持,赏钱最多的就赢了。而得的赏钱,均用于赈灾一途。   提前筹划好的人都表演的差不多了,两个节目中间的时间也渐渐长了,一些经不住怂恿的千金小姐或勋贵子弟开始上台去。   这些人也许节目不是最好,可因着身份特殊,拿到的赏钱总不少,他们不在乎这些钱,可拿的赏钱越多,也让他们更有脸。   两人观看比赛也总不能不说话,秦月一边磕瓜子一边无话找话:“老师无论是在战场和官场都少有败绩,不知在这斗彩会上能不能拿了那月老线?”   李穆捋了捋袖子,秦月这才发现,作为男服,颜色虽然还是青色,可这一身少有的显得繁复。   “你问的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李穆站了起来,“不过我对这个答案也是好奇,容我现在去试试。”   秦月磕到一半的瓜子仁,从嘴里掉了出来,下意识的舔了舔唇,生怕口水流了出来:“老师,我刚刚好像耳朵不太灵光,没听清楚你在说什么。”   李穆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要去斗彩。”   眼看着现在的节目就要结束了,李穆抬脚就下了楼。   秦月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斗彩台,想象着明日满京城都知道一国宰相亲自上了斗彩台为百姓祈福。   好在担忧的画面没有出现,李穆带了半面黄金面具,配着他那一身不简单的青衣,风华毕现。   秦月敲了敲桌子,他这样子太像有备而来了。估计做这么久就等着自己说那句话有个台阶给他下。   李穆拿出一支长笛,他吹的曲子秦月从未听过,曲声悠扬,还带着一点轻快,让人一听就心情好,至少秦月的心情越来越好。   曲子好听,打赏的人自然不少,秦月就看到不少人在排队那等着。   许是李穆表演的过好,打赏的人过多。下一位表演的人久久没有上台。   李穆很快就做回了对面,秦月真心实意的夸赞:“老师吹的真好,还没听说过老师会吹笛子。”   君子六艺有音律一道,可李穆当初娘早逝爹不疼,哪有机会学。   “在军中枯燥,跟着将士们学了一下,我也只会这一曲,多的就没有了。”李穆将面具放到了桌上。   秦月的目光被面具吸引了,她轻轻的拿起面具,对着光看了看:“这面具可真薄,一定是一位大师做的。”   “确实是一位大师的作品,不过他的巅峰之做另有其他。”李穆将盒子从袖袋中拿出,正想说话。   “有人上台了。”秦月的目光被斗彩台上的人影吸引了过去:“我还以为老师就是最后一位了,刚刚那么多人打赏,离月老线也不远了,不知道这一位是不是有真本事。”   听到月老线,李穆又将盒子推回了袖袋,等拿到月老线一起送也是极好的。   最后一位上台的人穿了一身胡服,面孔也是胡族的样子,五官分明,只是稍微黑了一点。   男人带了一把胡琴,一边弹胡曲一边跳胡舞,曲声急快,全场的气氛都热烈了。   直到表演结束,斗彩台附近还有各种欢呼的声音。   斗彩的赏钱不是表演期间才能投,不过大多还是本场期间投的本场,这个表演结束,台下一群女的都去了投赏钱的地方,一看就是投给台上的男人。   “老师这一次可能要输了。”秦月盯着李穆看,她真的好奇李穆是不是确实喜怒不形于色。   李穆有着胜券在握的自信:“等结果出来不就知道了。”   “我给最后一位公子投黄金一百两。”   一位少女的声音惊呆了全场,斗彩不乏一掷千金的人,可这么大手笔的确实少见。   声音有些熟,秦月低头一看,果然是芷安,芷安身边跟着一个侍卫。   看了看李穆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气,决定不叫芷安上来了,耽误了老师的姻缘,再见面芷安这一日可不会有什么好记忆。   斗彩台又安静了下来,一刻钟没人上台,宣布结算赏钱。   “今日能得到月老线的,是最后一位公子——都图简。”   秦月看着李穆周身冷气更甚,认真想了一下措辞:“老师,你如此风采,即便没有月老线,也不会有女孩子能拒绝你的。”   “哦?是吗。”李穆冷气微收,“可是没有月老线,我该如何让心爱之人明白我的心意。”   秦月一想申欣嘉没有脑子的样子,恐怕有月老线她都不会明白心意。她本想说直接说便是,可是又想起二十年前被拒绝的样子,转了思路:“我想着,感情之事,如果水到渠成,即便什么都不说,另一方也会知道的。”   李穆认真问道:“若是另一方感受不到呢?”   “那许是做的不够好?”秦月挠了挠脑袋,“或者你得让对方知道你们两个应该是男人与女人的身份。”   否则以申欣嘉的想法,恐怕只能把李穆当神明。   李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受教了。” 第32章 潜入府邸   斗彩结束之后, 大街上的人慢慢都散了,水泄不通的街道也仅是比往常热闹一些。李穆这才和秦月离开了酒楼去找芷安会和。   找到人时,芷安的脸红扑扑的,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害羞的,熟悉的人就知道那是高兴!秦月有心想问,又顾于李穆在场没有开口。   最后等太子找过来时, 几人又一起去长安坊用晚膳。这一路李穆事事询问秦月的意见,客气的让秦月有些毛骨悚然。   天色渐晚, 几人才各自回该去的地方。   看人走远, 李穆的脸就沉了。   屈庐从旁边一侧走了出来, 他今日是普通百姓打扮, 放人堆里绝对不会认出的那种。   硬着头皮走到李穆面前:“相爷, 属下无能。今日奏曲的人实在太多,观看的人都没怎么投赏, 属下虽找了不少人扮演观看人去投赏钱,可芷安公主豪掷那么一大笔, 属下若派人马上跟上,势必会引人注目。”   李穆沉着脸的看了他一眼:“这就是你说的做好了万全准备?”   屈庐的头更低了。   李穆今日准备了礼物, 本想拿到月老线再与秦月诉说心意, 没想到大好的计划被芷安破坏了,现在只能拿着礼物回去。   心情不好, 也不想那么早回府,手里转着串珠, 默默往前走,许是气势太过骇人,周围人群自动退散。   不远处有人议论纷纷。   “这两人看着就像父女,没想到居然是夫妻。”   “老夫少妻, 等男人真老了女人就苦了。”   李穆本来目不斜视,可听到这话却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往声音来源处于一看,原是有一中年女子在乞讨,她的身侧躺着一个老叟。   确如旁人所说,看着很像父女。   那女子脸上有干涸的泪痕,嘴里不断的说着:“求各位老爷夫人给点赏钱吧,我相公重病实在无力救治。”她的声音因为一直说话而嘶哑,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   李穆就那么站着。女子看到他衣着价格不菲,眼里慢慢闪出了神采,又因李穆久久不动而渐渐暗了下去。   “屈庐。”李穆的手指紧紧的捏住了串珠,嘴唇微微有些颤动,“你差人将这老叟送去医馆,好好安顿。”   那女人听到这句话,眼里闪出了希望的光,泪珠大滴大滴的落,不停的对着李穆磕头:“谢谢老爷,谢谢老爷。”头磕破了皮都不曾发现。   李穆转身离去,感觉每走一步脚下都重若千斤。   等进了宫告辞了太子,秦月才问起芷安:“公主今日可遇到了什么喜事,一晚上笑都没有停过。”   芷安是个对熟悉的人不太藏得住话的人,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今日的斗彩可太精彩了,特别是最后一个人,居然跳舞能跳的那么好,我给他打赏了百两黄金,他就拿到了月老线。”   说到这,芷安将手腕的袖子往上一拉,只见上边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线。   看到秦月错愕的脸,芷安得意的说:“那位公子是石岩人,石岩也苦受干旱折磨,听到斗彩是为干旱祈福就上了台,没想到居然拿到了月老线。不过他没有心爱之人,就将红线给了我。那么多人辛辛苦苦表演就为了这根线,没想到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手。”   秦月心想,你确实不费吹灰之力,你只是付出了够三十人衣食无忧过三十年的一百两金子而已。   看芷安还在那看手腕的线,又问:“你知道月老线怎么用吗?”   “不就是系身上吗?”芷安又伸出手腕在秦月眼前晃了晃,“我一定能找到个如意郎君。”   “可我听说月老线要送给别人才有用。”   “那得对认识的人之间吧。我们这样素不相识的送了就送了,月老也不管的。再说石岩又没有月老,他拿了线也没有用。”   秦月总觉得奇怪,不过这二十年若是发生了什么变化她不知道也对。   那就不说了吧,以后两人估计也遇不上。   路再长也有走完的一刻,自欺欺人也有欺骗不下去的时候。   李穆坐在书房,昏黄的灯光照耀着书桌,桌上摆着一个檀香木的匣子,李穆不用打开就知道里边有一支漂亮的金钗。如果没有芷安的节外生枝,这支簪子今日应戴在另一个人的头上。   屈如轻轻的扣门。   “进。”   门吱吖一声,再黑暗中显得特别明显。   “禀相爷,那老叟与他夫人均已安置妥当。”屈庐言简意赅,“那对夫妻虽然年纪差的多,可情比金坚,虽无子女,可相携到如今感情也未曾褪色。”   “你下去吧。”   门又合上了。   李穆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像随着这口气离去了。   他缓慢的将檀香木的匣子打开,轻轻将腕中的沉香木手串取了下来,小心摩挲,因为今日情绪太大,上边有了按压过的痕迹,又将珠子与簪子放在一起,   良久,终于狠下心一把盖上盒子,唤了人:“将这匣子放进库房,好生收着。”   芷安虽没怎么出过宫,可大曲宫却有单独的人每日给她讲近日引起讨论的大事。   今日最引人注目的无非就是斗彩。   秦月这才知道,昨日斗彩最引人注目的不是芷安豪掷一百两黄金,也不是石岩族人拿了月老线。而是史国公府嫡出小姐史真拿到了月老线,当众送人,然后被拒。   拒绝史真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太子,不过这消息其他人不知道。   秦月想起昨日用晚膳时太子面无异色的样子,不由感慨储君果非常人。   芷安也是唏嘘:“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皇兄心中哪有儿女长情,而且父皇母后总和皇兄说表亲不能成亲,皇兄根本不可能对史真产生念想。据说皇□□母以前学过医术,跟随师父行医之时见到不少表亲成亲生出不健康的孩子,可毕竟无凭无据,不好妄言,所以知道这消息的现在只有父皇母后加皇兄和我四个,哦,现在加了一个你。”   秦月听了最后一句话压力倍生:“公主这话说的,我好像知道了不得了的秘密。”   “哪那么严重,不妄言不果是说了也没人信。表亲联姻可是稳固家族关系的利器,别人就算知道也不可能信的。譬如刚刚谋逆的安王爷,他也知道,可他还是娶了史家人。”   秦月点了点头:“你说这话也对,不过天圣皇后英明神武,她说的话一定是真的。”   “红红,你对皇□□母的信任都快比得上我父皇了,父皇也是皇□□母说什么就是什么,绝对不怀疑。”   提起信仰之人,秦月少有的严肃:“天圣皇后之作为,是我心之所往。”   “这话说得好!”太子大步踏入正殿,“芷安你就缺了申女官一样的想法,才成日无所事事。”   “哼。”芷安不与这些俗人计较,“皇兄来干什么,一会就要去上书房了。”   “今日太傅告了病假,不用进学了。”太子解释完又说了来意,“我听说你得了根月老线,特来讨要,祈求月老给我个优秀的太子妃。”   芷安能知道史真给太子送红线,太子自然也能知道芷安得了红线,当然他来要红线也不仅是他一个人的意思。   芷安将手腕背到身后,一脸不满:“你我就知道你见不惯我得了好东西。史真不也送给你了,你怎么不收?”   秦月在一旁听得偷笑。原来二十年之间红线的说法果然没变化,昨日的说辞不过是芷安的歪理。红线哪有说收就收,说送就送的,不过是太子殿下不想芷安收男人的月老线而已。   在向皇兄讨要了一大堆好东西以后,芷安念念不舍将红线递给了太子:“你若是给我找了个好皇嫂,这红线可得还我。”   太子忍不住伸手敲了敲自家妹妹的头:“红线要真的有用,还给你坏了我姻缘怎么办?再说我还能让人欺负你不成,年纪小小就想找驸马。”   说完,又对着秦月道:“平日辛苦秦女官了。”   说完匆匆就退了。   芷安隔了小会才反应过来,差点追上去骂:“你是不是说我不省事!”   既然不用进学,芷安自然高兴,与秦月盘算着有些什么东西可以一起玩。   秦月却想起了太子的话。   “太傅今日告了病假。”   身体得如何不适,才会告了病假。   鬼使神差的,她说了出来:“太傅告假,作为学生,我们理当探望。”   芷安自然是不想多看李穆一眼。可她一想到去看望李穆就可以出宫了,心情立马不一样了,马上就自告奋勇去找皇上。   作为宰相,李穆其实平日也不是丁是丁卯是卯的当值,除了必要的朝会,其他日子若是有事也会离开一下。这么郑重其事的告病假,可是少有。本就应该派人前去看望,既然芷安自告奋勇,虽然别有用心,也是可以的。   秦月一时冲动出了主意,知道可以去看李穆,一时之间突然想不到该准备什么,也不能空着手去。   二十年前准备的刀已经送过了,而且看望病人也不能送兵器。可礼貌这个身份也没什么缺的。   思来想去,视线落在一侧的笔墨上,终于还是想出了一个主意。   裁好了纸,笔舞银钩,一张完美的护身符就好了。然后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好好将它折了起来。这个折纸,其他人绝对没办法全须全尾的将它打开。   去的秦月都在思考,见了面要说些什么,若真的病的严重,可要回告诉阿易前来看看。想了这么多,可到了李穆府邸,磨磨唧唧许久才下了马车,没想到没见到人。管家以李穆身体不好,且男女大防拒绝了两人的看望。   如此一来,芷安更是高兴,与管家客套了一番,拉着秦月就走了。   秦月一路心不在焉,也不知道被芷安拉到哪去了。   李穆上次请她们用膳都没有注意男女大防,这次还有皇帝御令都没有见到,是真的病到见不了客,还是因为这次没有申欣嘉?   李穆见到秦月送的东西时,正在钓鱼。   “老爷,秦女官说这护身符是高僧开过光的,你带了百病全消。”   他并未生病,告假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不知如何再见她,想不通,便先不见也罢。   秦月送来的护身符放在一个精致的荷包里,那荷包一看就是宫中出品。   护身符用的是一种挺复杂的叠法,却被李穆轻而易举拆开了。   符咒倒是符咒,不过字迹很眼熟,墨迹干的也不算透。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笑,笑里带着满满的宠溺。   起钓收杆,他今日本就不适合钓鱼,心不静,意不宁。   可所有的不平一切在见到护身符的一刻烟消云散。   这二十年,最开始他疯狂的想找到那个人,可无权无势他什么都做不了。   后来的十年,他想找的不过是一个真相,以及一次见面。   而现在,却又一点点多了奢望,这一切都太美好了,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给了他当头棒喝。   二十年前他们都十六岁,而现在少女依旧是少女,但他已经年近不惑,他已不配!   芷安带秦月去了水月阁。   “听说这里的饭菜是京城一绝,没点门路都订不到席位,咱们先去碰碰运气,若进不去,不知道拿你们秦国公府的名头可成?”芷安在马车上对今日的安排很是期待。   “水月阁的好,对比的是普通百姓。皇宫之中的御厨各有各的绝招,哪是宫外一食肆比得上的?”秦月吃过不少次水月阁,自然知道它的水平,“也不需要秦国公府的名头,我在那有特权。”   将下人留在门口,秦月轻车熟路带芷安进了去,倒是碰到了熟人。   “颖王殿下,史女官。”   颖王皱了皱眉头:“芷安你不会是被人带坏,偷偷跑出来的?”   这话暗示秦月就是带坏她的人。   芷安不满:“我今日出宫,可是奉了父皇口谕去看太傅的。三皇兄可不要瞎猜。倒是你不好好当值,原来是佳人有约了。”   被点了名,史真也不示弱,不卑不亢:“公主说笑了,我如今在女官署当值,与颖王殿下有些公务往来,今日忙到了这个时刻,颖王才邀我尝尝这京中一绝的水月坊。”   芷安自来不喜欢史家人,皇上也不勉强她的喜好,故而她少有的拿出公主的仪态:“既然我们各自有事,就不打扰了,自己吃自己的。”   史真抿唇一笑:“公主有所不知,水月阁名气大,入席得先预定,这个点怕是都订完了,不若一同入席,省得败兴而归。”   好像被人耀武扬威了,芷安看向秦月。   “不劳两位费心,在下不巧拿了水月阁分店开业的彩头,水月阁为我留了一年的席位。”秦月笑得有些歉意,不过在别人看来,这可是满满的得意。   让被几人身份吓得不敢说话的小二领路,两人姿态做的足足的,仪态万千上了楼梯。   “原来这女人功夫真的不简单,居然拿到了水月阁的彩头。”颖王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欣赏,水月阁的彩头有多难拿他也是知道的,若不是为了不与民争利,他都想来试试。   在他看来这就是英雄惜英雄,也不在意秦月的无礼,招呼着史真也上二楼去。   史真手里的帕子都要缴碎了,又不愿让颖王看出端倪,只顺着话说:“也不知道我何时能有秦小姐这样的能耐。”   “你不用跟她比。”颖王说话直,“有的人就是天分好,别人怎么练都赶不上的。”   颖王是真心想安慰史真的,他怕史真好胜心强,太过努力伤害了自己。   当然这话听在史真耳里,就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并肩齐走,各有心思。   让小二将招牌菜各上一份,看隔间没人了,芷安不吐不快:“三皇兄不会想娶史真吧?别说父皇会不会同意,按辈分算,史真可是我们表姨。”   史真虽然年纪不大,却是史国公的孙女辈,与皇帝算是同辈。   “辈分倒不算什么,历朝历代罔顾辈分的事情多了去。”秦月想不通的是另一个,“今日不是才听说,昨天的斗彩上,史女官当众向太子殿下赠月老线被拒,怎么今日就与颖王一道用膳了?”   “红红,这我可得笑话你了。”芷安难得有比秦月厉害的地方,骄傲的很,“你那么多话本可都白看,男女之情都看不明白。昨日皇兄要是收了他的线,她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可既然被拒了,现在也是最让人同情她的时刻。你等着吧,若是三皇兄有意,估计过两日他就会找父皇说这事了。”   秦月看话本主要也是想琢磨琢磨男女之情,免得以后,再出二十年前自作多情之事。   可看了这么久,她更想不通了。   两人用完膳,又逛到了必须要回宫的时刻。   秦月斟酌再三:“殿下,既是出宫了,我挂念家人,可否在宫外逗留一夜,明日再进宫。”   芷安想到若不是当了伴读,红红根本不用饱受思家之苦,心下愧疚,哪有不应。   可秦月没有回家,她绕到了李穆府邸的外墙,等待着夜色降临,悄悄地爬上了墙头。   她当初能带着李穆在南巡途中一路玩耍,自然有些本事。悄无声息地潜入李穆府邸,根据之前的记忆先找到了上次用膳的水榭。定好了方位,摸去了主院。   不想李穆的府邸防守虽不严,可正院却是守卫森严。   “什么人!”   “有刺客!”   整个正院都热闹起来。按理说,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快离开。可秦月不想空手而归,一路与追兵兜圈子,看到个房间黑着就钻了进去。   关上门,秦月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气:“这守卫都要比得上皇宫了。”   “若真比得上皇宫,你就不敢闯了。”   “谁!”听到声音,秦月忽的一吓,有感觉到这声音耳熟,然后不速之客好像是自己,虚虚咳了一声,“老师晚上都不点灯的?”   秦月先是听到纸张被收起的声音,然后烛光缓缓亮起。   男人的脸在灯光的映衬下,晦暗不明。   李穆收起火折子,看向站在门口毫无悔改之意的女子:“若你不是我学生,这会得被扎成了刺猬。”   “若不是老师不见客,我心下担忧,也不至于做出次这等错事。”话虽这么说,可却看不出任何一点认错的意味。   听到这边有动静,护卫们围上来,严阵以待:“相爷可有恙。”   “无碍,退下吧。”   熟悉李穆的护卫从声音中并未听出被胁迫的意思,招呼着手下退下,院中又恢复了寂静。   看着这样的秦月,李穆是无奈的,其实无论是什么样的秦月,他都毫无办法。   可是,他不能再和往常一样了,狠下心来:“如此行径,怎像个大家小姐,看在乐贤的份上,此事我暂不追究,若有下次,绝不轻饶。”   秦月虽然知道自己做的事不会被人理解,可被如此严厉的批评,心下也有些生气:“学生受教,再无下次。”   转背就要离开。   “等等。”终究是不放心,“现在已经宵禁,你就在府中住下吧,明日大早我派人送你进宫。”   这意思就是撇清关系,不愿让人知道她进了李相府,秦月赌气道:“不过宵禁而已,我小心些不会被人发现的。”   “别闹,听话。”这句话说出了李穆先愣了一会,才道,“就凭我与乐贤的关系,今日也断不能让你离开的,你便安安心心住下。”   秦月不语,任由李穆与管家吩咐,然后跟着侍女去了客房。   李穆说的那句话不止吓到了他自己,也勾起了秦月的回忆。   在他们俩最熟的那段时间,李穆最喜欢说的就是这四个字。   “别闹,听话。”   醒来之后他们俩成了彻彻底底的陌生人,这句话也再没有听到过。   而现在,因为这四个字,愤怒被苍凉取代。   苍天弄人,阴错阳差。   好在他没有重病,他还好好的。   秦月本以为她会睡不着,可梳洗完毕躺在床上,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清雅的熏香萦绕在鼻尖,将她陷入沉沉的梦境。   第二日果然大早就有人叫她起床,不过她没有再见到李穆。   梳洗完毕,用完早膳,她安静的离开。踏出府门那一刻,她回头一看。   灰蒙蒙的天空将这座大宅子衬得死气沉沉。 第33章 我爱慕的是秦女官   秦月静悄悄的回到大曲宫。   没过多久, 果然听到了今日能正常上学的消息。   李穆果然是装病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为李穆的欺骗生气多一些,还是因为他的安然无恙而开心。   秦月以前听芷安说过李穆曾经的课是如何无趣,一直想象不到, 今日终于体会到了。   晦涩的古文,死板的语调,严肃的表情, 听的秦月眼皮都要合上了。   散了学,芷安先行离开, 秦月按照往常惯例, 站在了李穆面前, 等着拿小食。   李穆抽出一本书:“过几日我要讲这本书上的内容, 你先学一学, 到时候我要考的。”   秦月拒绝伸手。   李穆看了她一眼,接着道:“你不拿也行, 到时候芷安公主学了,你作为伴读也能学到。”   这是赤.luo.裸的威胁!若她不从, 李穆就要对芷安下手了。   秦月咬着牙接过了书。   李穆又道:“鉴于你昨日的行径太过出格,往后我就不给你带吃的了, 以示惩戒。”   “秦红谢过老师教诲。”这几个字秦月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出了上书房就看到芷安在那里满怀期待的等着。   秦月将书递给她:“老师拒绝做中间人再给我带吃的了, 他决心好好整顿一下我们两个的学习,从这本书开始。”   芷安:“……”   秦月与李穆的师生关系就这么改变了, 可要真的深究,这才是正常的师生相处。   芷安对宫外虽然陌生, 可在深宫浸染多年,一些直觉还是有的。   几日之后颖王果然向皇帝提出了要求娶史真一事,皇帝自然言辞拒绝,颖王不满, 父子不欢而散。   听到消息时,秦月和芷安正在树下吃冰碗。   凉意下肚,这几日被李穆惹的上火的秦月也缓和了一下情绪。   也有心情个芷安乱七八糟的聊天:“父子因为一个女人不合,皇上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指个婚吗?我看野史上都这么写的,找个与自己站一边的儿媳,什么事情都搞定”   芷安哈哈大笑:“你这说的不就是我皇祖父吗?虽然我父皇和母后感情很好,可当时因为皇祖父胡乱指婚多了不少怨偶,好几家还结了仇。所以父皇说他今后都不给人随便指婚。”   秦月一想也是,若不是先帝当时想让她嫁给杨照,秦家也不会采取措施,也不会有后边那么多事情。   听两人讨论完了这个事,侍女又接着说了下一个消息。   石岩女可汗的义子都博简进京学习中原文化。   杨照谋逆就是因为这位女可汗帮他图谋大事,但是女可汗虽然拒绝了他,却并未将此事上奏。   都博简行至半路听闻此事,忙派人快马加鞭回石岩禀告可汗,所以他到京城几日都在府里未出,得到可汗的回复才觐见皇上。   主要是代可汗表忠心。石岩与中原经过多少努力才有了今天,杨照的图谋会让石岩多年的努力付诸一旦,可汗当然不允,可又怕把此事告知皇帝,会引起猜忌,所以干脆秘而不宣。现在此事败露,可汗惶恐,特让都博简请罪。   石岩如今的可汗是个女人,十五年前石岩叛乱之时,她还是一个部落首领的夫人,后来部落首领被当时的石岩可汗斩杀,她整理残兵投靠中原,有了中原的扶持,不但成功复仇还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女可汗。   因为她的投靠,大业平反叛乱更容易了,事毕以后加封她为一品固国夫人,赐府宅,都博简进京住的便是此处。   她没有再婚也没有生育,而是收养了三个义子,百年之后选一个人做继承人。   让侍女再给自己来一碗冰,芷安舒坦的很:“都博简选这个时候进京,估计是想娶一位汉人。其实要我说,他们估计最想嫁个女人给太傅。”   “此话怎讲。”   “如今石岩与我朝的西北边境,镇守之人均是太傅旧部,包括之前咱们遇到的申女官她爹也是。太傅若是娶了石岩人,石岩可不就高枕无忧了。”一说起李穆的小道消息,芷安就更精神了,“不过这都是别人的推测。要我说,太傅那样的人,肯定会大义灭亲的。”   秦月点点头,她就没见过比李穆更翻脸无情的男人,不过也许他对喜欢的人就不这样了。   “说起来你有没有发现太傅最近有些不对劲。”提起李穆,芷安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前两日就想和你说,又总是忘记。太傅手上戴的佛珠不见。”   这几日李穆对秦月不理不睬,秦月也不想自讨没趣,还真没仔细看过李穆。但是听说那佛珠他已经带了很多年,此刻摘下还能干什么。   “会不会是送给哪个女子做定情信物?”不巧,两人想到一处了。   秦月心里五味杂陈,这段时日,她曾无数次想着再也不要想起那个人,又无数次忍不住对那人关心。她变得都不像自己了。   算了吧。不要有最后一次。她是秦国公的长女,她不能践踏秦国公府的威名,只有心里没那个人,她才能高傲地走下去。   秦月与芷安讨论着他人的亲事,殊不知她们自己也是婚嫁之龄,也是别人的热议对象。   申欣嘉她爹申大人,有些紧张的坐在李穆的对面,尴尬的搓了搓手:“李将军,若不是此事我真的找不到人帮忙了,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私下来找你。”   李穆掌军时就跟着他的这些人,即使时隔多年,也仍旧习惯叫他将军,而不是李相。   而文臣武臣相交,是每个皇帝都不愿看到的,所以他们这些旧部进京以后甚少拜访李穆。   李穆对旧部向来比较宽容,说话也多了一些,在军中时学到的玩世不恭也微有显现:“申大人这样子该不会是叫我做媒吧?要是不给点媒人礼我可不愿意干。”   “将军还是一如既往神机妙算。”来意被看透,申尚书也少了一些拘谨,说起话来顺畅了不少,“儿女都是债。小儿前些日子参加赛马比赛时,见到一位姑娘。少年慕少艾,为人父母免不得得操心一下。”   李穆听到这,眼里就浮现了纵马奔驰的那位女子。   他喜怒不形于色多年,可那一刻心却好像揪住了,他怕听到那个答案。   可是,申尚书的话确认了他的猜想。   “我多方打听,虽不能确定那女子父母何在,可也猜到那位姑娘的婚嫁一事应该是秦国公府全权负责。我思来想去,你与秦国公府关系向来好,可否私下帮我去问问?”   “好。”良久,李穆听到自己回了这么一句,“我去帮你问问。”   送走了申尚书,李穆整个人瘫坐在了椅子上。   他自嘲的笑了笑,苍天弄人。他爱若珍宝之人,却得眼看着送到别人手上。   可他还不能不看,因为他更怕心爱之人所嫁非人。   “来人。”他的声音很小,小的都不想让人听到。   可训练有素的下人回答的很快:“相爷可有吩咐?”   李穆直起身来:“去给秦国公府送份拜帖。”   因为要赈灾,秦易近日可要忙疯了,看到李穆都忍不住想抱怨两句:“你们内阁近些日子动作太大,随便讨论几句得让我们跑断腿。”   李穆伸出一只手搭在秦易肩上:“令尊可是内阁的顶梁柱,你这话怎么不找他去说?”   “你当我傻?”秦易哼了一声,带李穆进了书房,“我要和他说了就不是跑断腿,而是打断腿。你明知道我这么忙还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想求我?”   李穆找了个位置自己坐下,“求你倒是说不上,只是帮人探个口风。”   “到你这个身份愿意帮人探口风的,也就是那帮西北来的大老粗了,我能有什么值得他们找上你的地方?”   李穆伸出手摇了摇:“你当然不值得他们找上门。可你们家不是有人该成亲了?”   秦易立马反应过来:“我家瓶如可受不了那些武将。”   “除了瓶如,你们家不还有一位,我那学生。”   秦易还真没想到这茬。自家姐姐睡了那么多年,谁不想疼着爱着,恨不得一辈子养在家里。   不过李穆的来意把他叫醒了,他们的想法不能强加在秦月身上,所以这个问题他答不了。   只道:“咱们这交情,我也不和你说虚的。红红要找什么样的人,我们家还没盘算过,但总不能太差劲。谁问的我也不找你打听,红红的婚事咱们家肯定得她先点头。”   李穆点头:“我懂你的意思了,话我会带到的。”   李穆没给申大人回话,而是直接派人去请了申大人的儿子申图。   李穆是申欣嘉心里的神,也是申图仰望的所在。   被向往之人传唤,申图有些忐忑。   李穆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少年,把申图看的都快不敢呼吸了。   最后才缓缓道:“我听令尊说,你爱慕秦家小姐?”   原来是这个事,谁不知道李穆与秦易是知己好友,他问的是不是就是秦国公府想问的话。   申图更加紧张了,战战兢兢答了话:“我爱慕的是秦女官,不是秦国公府真正的那个小姐。” 第34章 离开   “她们都是秦家的小姐, 你不要妄言,以免损了她们闺誉。”李穆看着他,“秦国公府是一品国公府, 两位小姐均是精心养大的,选婿一事上,也要求颇高。”   听到这话, 申图以为没戏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就等着被重锤击落。   又听到李穆继续道:“至少得年少有为。”   申图曾为太子伴读, 现在自然也是为太子效力, 其实已经当得上年少有为, 可李穆这么说, 明显表明秦家对他如今的身份还不满意。   申图斟酌了一下, 道:“李相可是有话要提点小子?”   看人还算上道,李穆暗自点了点头:“你父亲曾是我旧部, 秦国公世子与我又是多年好友,我自是不愿见你们良缘错过, 如今西南那边缺太守一位,条件虽说艰苦了一些, 可也是干实事的机会, 你可愿意。”   要想入内阁,迟早得外任, 但是以申图如今的前景,再干几年有了底子再去几个富庶的地方外任, 明显更为稳妥。   而西南路远,蟑气多,被派去的官员多是不得志的。为了一个只见过一次的女人,抛弃大好前途, 值不值得?   李穆静静的等着面前少年的回答,这不只是一个选择,亦是一个考题。   申图严肃的看着李穆,抬手躬身,执了一礼:“小子愿意去西南。只是外任一去至少三年,不知秦女官能否耽误。”   这个愿意不只是为了秦红,也是少年们意气风发之时的豪气,谁年少时不曾想干一番大事业。而秦红如今十六岁,再过三年就十九了,在大业朝这个年纪可不算小。   李穆淡淡道:“秦国公府不愿秦女官早嫁,不过你也别太自信,就算你外任三年,若做的不好,秦国公府也不会同意你的提亲。”   此事若能成,申图也是高娶,所以在这场婚事面前,秦国公府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申图不过是求一个机会还不一定能成,可即便这样他也对李穆很是感激。若没李穆从中斡旋,他们家估计都入不了秦国公府的眼。   更让申图激动的是,李穆接下来居然愿意亲自指导他。要知道李穆进入官场这么多年,从未收徒。唯一的弟子便是如今的太子与芷安公主及秦红。   便是这太子太傅一职,他也曾推辞多遍未果,才兼任了下来。   送走申图,李穆拿出纸笔,思考了一番,将京中比较有贤名的几位公子的名字写了下来。   他记性好,好多人不过听了一遍就记住了。又对着人将家里关系复杂的划了,有婚约的也划了,最后没剩下几个。   想了想又另拿出一张纸,将同僚中夫妻关系和美的人也写了下来,又将他们的子孙辈也写了下来,然后划去已婚的,看着人名又多了一些,这才满意的誊抄了一遍。   名单写了整整一大张宣纸,他吹了吹墨迹,换屈庐进来。   “你派人将这名单上的人私下打听一下,把私德不修的几个给我圈出来,他们长辈若有私德不修的也圈出来。”又怕还有遗漏,“长得丑的也圈出来。”   李穆这边如火如荼的干着大事。   芷安那边也在筹办另一件事情。   “红红,父皇母后都觉得我不应该就这么玩乐下去,可以试着去办一些公务,譬如说去女官署任一个职。不过他们也不是强求我,只让我回来思考一下。”   这事秦月没法回答,她连自己要干什么都捋不清,又如何能劝别人呢?   只道:“那公主自己是如何想的呢?”   “要说不羡慕那些可以干一番大事的女人,那是假话。”芷安叹了口气,“可论真才实料,我是肯定考不上女官的,如今却让我去女官署掌事,我怕我做不好。”   “公主这话早已做出了决定。”秦月笑道,“既是想做,那就学着做好,何须瞻前顾后,出了事为你兜底的人可多着呢!”   听了秦月的话,芷安就如同吃了定海神针一样,突然就自信了:“那我今日就去与父皇母后说,红红你可是要帮我的,不然我就不去了。”   “我是你的伴读,肯定是要去的。不过我们去了女官署 ,还需要上课吗?”秦月已经不想再去上书房见到那个人了,他们早该桥归桥路归路。   芷安也不想上课,不过这事不是她能决定的:“应该是不用的,因为我还想继续学骑射。总得有一门课得放弃。”   皇上和皇后果然未在这事上多做要求,可能也知道芷安的学业去不去上学其实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做事有始有终,还是得将课上到去女官署的头一日。   李穆虽早已知道了消息,可身为学生两人还是得亲自与他告个别。   那日散了学,芷安与秦月都没有离开。李穆也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事,就坐在案桌前没动。   两人执了弟子礼,然后芷安先开口道:“芷安多谢老师精心教导,往后我们就不来上课了。”   李穆轻轻点了头:“公主往后依照本心行事即可。”   然后便轮到了秦月,秦月从未想过,有一日她能如此坦然的给李穆行礼。   这几日虽然每日课上都能见到,可两人的关系却突然冷了。   可秦月不能因为李穆这些日子的反常,就忽视了他曾经对她的好,即便那个好是真将她当做一个学生。其实那一日夜探李穆府,她有想过和盘托出真相,可李穆的决然让她根本没有机会开口。   都是她的错,是她越过了线,如今不过是一切恢复到了最初:“秦红谢过老师的教导,这些日子也惹了不少麻烦,多谢老师宽容。”   李穆受了礼,给两人一人送了一个礼物:“师生一场,往后你们好好努力,为民尽力。”   这是一场平淡的离开,于芷安而言,少了每日上课被提问的痛苦,她内心是欢喜多一些的。   秦月最开始其实也这样,他根本不想上学,也不想见到李穆,可不知是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味。   她看着眼前的盒子,有些不敢打开。   芷安与她的盒子是一样的,离了李穆的眼,她就打开了盒子,不过是个墨腚,在见过不少好东西的芷安面前,不算稀奇。   不过看完了自己的东西,她就好奇起了秦月了:“红红,让我看看你的呗,太傅送的东西也太让我不喜欢了。”   秦月也有些期待,她停下了脚步,就站在了路中央,白净的手附在盒子上,缓缓的将盖子拉开——里边静静躺着一个墨腚,与芷安那个一模一样。   “太傅还真一视同仁啊。”芷安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他能对你用心一点。”   秦月扯出了一个笑:“此话怎讲?我们都是他的学生,论理来我还在你后边进学。”   “不一样的,首先秦尚书与太傅是好友,他多照料你也是情有可原;另一个我也说不出来,但是我总觉得你在学堂的时候太傅是不一样的。”   秦月合上盖子,她才不信芷安的感觉:“别感觉了,往后都不用上课了,你就可劲的高兴吧。”   既是要去女官署当值,秦月也就没什么必须要住在宫中的必要,芷安虽然不舍,但也没有强留,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收东西。   贴身的物品,秦月向来喜欢自己动手,所以拒绝了侍女的帮忙。可也被芷安盯的不自在,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出宫,又不是见不到面了,到时咱们就是同僚了。”   芷安也不想秦月为难,瘪着嘴道:“那你可要好好带我见见世面。”   既是要走,芷安有个问题也想问个明白:“我并未报名女官考试,唯一一次引人注目便是赛马,可也不至于被皇上皇后关注而做了你的伴读。”   “咦?”芷安疑惑,“你不知道吗?你做伴读是太傅力荐的。”   秦月确实不知道,甚至秦家人也不知道。可她现在的身份也不适合直接去问李穆,只敷衍道:“许是我家里人自作主张找的老师。”   芷安那边恋恋不舍,秦国公府可高兴的恨不得大摆宴席。晚膳的规格直接比平日翻了个倍。   秦月一脸震惊地看着餐桌:“你们至于吗?我前几日不是刚回来。”   赵氏睨了她一眼:“你的回来是指回来吃了个早膳吗?”   秦月当伴读好几个月,每次旬休申欣嘉动总会找她,她本就在宫中关了许久,哪还愿意继续关在府中,有人找就出去了。   看到赵氏要翻旧账,秦月心道要遭,讨好的对赵氏笑笑:“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赵氏冷笑:“你都不当伴读了,哪还有下次?”   秦月求助的看向秦国公,秦国公哪还忍得住,立马从中和稀泥,哄的赵氏眉开眼笑,这一茬才过得去。   这一顿晚膳,除了秦月吃的里外不是人,其他人都很是满意。   秦瓶如尤其满意,因她学画有着秦月的帮助,所以每次有一点进步,都要找秦月显摆一下。   用了膳拿着画就去找秦月了,生怕她跑了。 第35章 我是秦月   第二日是芷安来秦国公府找的秦月, 因为芷安不想一个人先到女官署,特意等着两人一同去女官署点卯。   到了地方,女官署尚书早已在那等着。   芷安虽说是来历练, 可是有大长公主那么说一不二的掌权人在前,芷安公主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个。所以尚书特意问了芷安想去哪个所。   女官署的部所,主要就两个, 一个是民所,就是如同申欣嘉那样的常年跑在民间, 另一个官所, 就是史真那样的只在府衙办公。   芷安对这些公事一无所知, 可她还记得申欣嘉当时说起民间时的满足, 因此毫不犹豫选择民所。   她此举不过是一己私欲, 并不知尚书在心里很是满意,如今的贵女少有愿意与平民百姓打交道的, 芷安公主如此有心,怕是所图不少。   这事轮不到秦月开口, 可她自己也是喜欢外出的,芷安的选择很让她满意。   定好了去哪里, 尚书便领着两人去见了各位同僚。   杨韵原也是女官, 曾与史真形影不离,不过受家人所累, 女官一职是没法当了,如今寄居在史国公府。   可是史真不缺朋友, 没有了杨韵,还有不少人喜欢跟在她身边。   她的规矩向来不会出错,看到芷安和秦月,丝毫看不出曾经有过不愉快。   所有人都对芷安与秦月热情。芷安自不必说, 身为公主,她的身份天然就让人有好感。   而秦月有了个公主伴读的加持,别人再眼红也不会表现在面上,毕竟若是相熟,这以后可就是个靠山。   匆匆忙忙见完众人,芷安急不可耐的要让民所的同僚带她出去!   民所的女官,除了申欣嘉都是些民间女子。不比官所的大家小姐们,这些女官看到芷安都很拘谨,生怕得罪了贵人,丢了这差事。   芷安兴致冲冲的走在前头,申欣嘉拖着秦月坠在后边说话。   “我哥要去西南当太守,我娘最近可着劲给他收东西,就没空管我了。姑姑我们要不要去干点大事?”   这个大事自然说的是上次那样,如果秦月现在对这些小坏事提不起兴趣,道:“你有这功夫不如学学怎么看账。”   自发现蓝笙有着绝佳的厨艺天赋以后,秦月第二个旬休就带着两人去找了铺子,没多久就把小食店开起来了,就开在长安坊,价格虽贵,生意还挺好。   申欣嘉一听学看账,整个人都焉了,她与算术,大概就是有缘无份,天生孽缘,根本合不来。   这一众女官一同出行,全都穿着官服,一眼看去可谓是气势汹汹,惹人注目。   芷安走了一会也觉得不对,百姓都躲起来了,她还考察什么民情?   尴尬的让大家分成几队离开,她身边就留了秦月和申欣嘉,又让秦月带她抄了几条小道,这才远离了大家敬畏的目光。   不巧,刚换了道就遇到了熟人。   只见李穆与太子还有一胡人站在一起。那胡人也不陌生,正是斗彩那一日芷安豪掷百两黄金换回一根月老线的那人。   这可真是缘分,芷安径直走了上去,行了礼便道:“皇兄与太傅今日怎么在此?”   太子虽未见过斗彩那一日的这个人,可他手下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早摸清了两人的关系,笑道:“这位是固国夫人的三王子,都博简。仰慕中原文化,如今来京城见识一翻,今日孤与太傅便带三公子看看。”   论理一个番邦附属国的王子,不值得太子与宰相相陪,可石岩与大业的关系素来很好,又逢杨照一事,太子此举,既是亲近,也是安抚。   秦月静静的站在一侧,也不抬头,余光只能看到李穆青色的衣摆,简朴得像个隐世的高人。   芷安高兴的与都博简打招呼:“三王子可不止是来学中原文化吧,你斗彩那一日可是很精彩。”   “在下还得感谢公主那日的打赏,不然中原能人辈出,我可赢不了。”都博简有自知之明,没有芷安那日相助,他可出不了那么大的风头。   说起斗彩,秦月又想起了李穆那日是准备夺月老线的,不想半路杀出了个芷安,坏了他的计划。   既是相遇,几人也就同往,一路上芷安与都博简相谈甚欢,而申欣嘉走在秦月旁边,一直在各种夸耀李穆。   秦月看着走在前面沉稳的男人,又看着在身边喋喋不休的女子,一种酸涩慢慢在心中滋生。   她曾想过再也不要对着李穆心思浮动,可还是食言了。   用完晚膳,芷安与太子一同回宫,都博简自行回府。   秦月心知李穆是要送申欣嘉回去的,可有些话不吐不快,变道:“叔叔与我说,今日要请老师回府一叙。不知老师送欣嘉回府以后,可否再到此处来,我们一同前往。”   她这话其实问题很多,秦易怎么就知道她今日能碰到李穆,还让她邀请他。这里边的漏洞,除了不喜欢动脑子的申欣嘉,换谁都能听出问题。   秦月紧张的听着宣判,可李穆没有为难她:“既然乐贤有事找我,那我便与你一同回秦国公府。申小姐这边,只能让我的护卫送上一送了。”   秦月有些愧疚的看向申欣嘉:“欣嘉,今日对不起,明日我再赔礼道歉。”   申欣嘉挠了挠头,李相愿意找人送她已经很给面子,秦月这道什么歉呢?   不过在崇敬的人面前,可不能暴露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乐呵呵地道:“那你可得给我一些好东西,要我没见过的。”   秦月看着毫不介意的申欣嘉,愧疚更甚,自是点头应是。   李穆让秦月上马车,自己准备骑马。   秦月站着不动,她抬头看着李穆,醒来这么几个月,她从未这么认真的看过他。   少年再也不是少年。   “叔叔并未让我邀请老师。”秦月直接拆穿了自己的谎言,“我只是有一些话想与老师说。”   李穆的手紧了紧缰绳,他仿佛知道眼前人要说什么话,可又什么都不想听。   少女的唇在眼前一张一合。   “我不是秦易的侄女,我是秦月,你认识的秦月。” 第36章 疼痛   李穆的反应出乎秦月的预料。   在秦月的预想中, 他可能会惊讶,会觉得不可置信,当然也有可能是见到旧友的开心。   可从未想过他其实会没有反应。   只见他淡淡的点了点头:“偶然听说秦国公有个外室女, 我就想到是你了。多年未见,看来你过得不错。”   所有的冲动在这一刻消失了。李穆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既然知道为什么什么都不说,是把她当猴耍吗?   不对。他其实表现出来了。突然的冷淡不就是最好的反应吗?   说起来先欺骗人的是她, 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   力气仿佛被抽干,突如其来的冲动过去, 只剩下茫茫的后悔。   她微微的动了动唇, 却不知从何说起。   能说什么呢?说二十年前的那场闹剧吗?眼前人说不定早把那件事当做一片微不足道的灰尘扬了。   他们俩曾在二十年前有过愉快的时光, 可如今再相见, 因着这张没变的脸, 那人已不自觉把她当作了晚辈。   没有什么坎过不去。   秦月抠了抠掌心,浅浅勾勒出了一个笑, 扬起白净的小脸:“白捡了二十年,怎么会不好?你看现在, 你看起来都可以当我爹了。”   “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府吧。”李穆轻声道。   “都还没到宵禁的点, 哪用得着大名鼎鼎的李相护送。此处离秦国公府也不远, 我自己走吧。”说罢,也不等李穆回答, 转身就离开。   她怕再不走,眼泪会控制不住流下来。她堂堂一个女豪杰, 哪能大庭广众之下哭起来。   她应该走,直直的走。可不知是否还有最后一丝期待,走至半路,犹豫的转了身。   身后一片繁花似锦, 百姓交头接耳,回首间,天地悠悠,惟自己尔。   死死的咬住了唇。静静的站在街道中央。   待到情绪平复,不快与难过慢慢收敛。她将手背至身后,大步往前走。   到了秦国公府,从东南角回了樱桃院,院中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一片阴影落在了东南角门口。挺拔的男人如同一棵大树扎根在此处。   他想起女子的无措,细碎的疼痛从胸口蔓延。   鸡鸣已经响起。男人才恍惚回过神来,不觉间,他已在此处站了一夜。   眼神看向樱桃院的方向,他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可嘴角还是不自觉带了笑。   秦月伴着丫鬟在院中的动静苏醒过来。伸出双手搓了搓脸,提起一个笑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人长大之后,总会不自觉开始伪装自己,藏住柔弱,为自己披上铠甲。   没有了第一日的插曲,芷安与秦月慢慢在公务中渐入佳境。   最开始总是芷安、秦月,申欣嘉三人一同出行,后来三人便各干各的,然后又归集起所有民所的女官集思广益。   其实芷安进民所以前,民所的女官还是提出了不少有建设性的东西,可官所的大家小姐们都不愿意干,所以有些事便一拖再拖。   如今有了芷安这么一尊大佛开口,那些官家小姐积极的很。   这一日,秦月先去蓝笙的店里拿了不少肉干,嚼吧嚼吧往长明坊走去。   她喜欢抄近道,走的地方也都是没什么人烟的小道。   忽的路中闯出一个人,衣裳褴褛,手拿一根长木棍,颤颤巍巍:“把你的吃的交出来。”   秦月收起吃的,手一挥扬了扬头发。   天天轻声细语与百姓打交道,筋骨都要生锈了。这打劫的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果然不过片刻,那人就被揍得落花流水。   打了一顿,秦月心情也就好了不少,大发慈悲说了一句:“胆子不小,打劫打到姑奶奶头上了。”   那人喘了一口气,能屈能伸,连连求饶:“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姑奶奶饶我这一次,我也是山穷水尽才出此下次。”   秦月一听这话,有些疑惑的松了手:“我听你这话说的有条有理,像个读书人,怎么落到这个下场?”   秦月穿的简朴,粗布麻衣一看就是软柿子,所以那人才狗胆包天,太岁头上动土,反倒被教训。   但是他听秦月这话也觉得这女子并非常人。心下各种计较,如今他确实无路可走,不若碰碰运气。   “不瞒小姐,小人确实读过书,可惜如今此举玷污了圣人。”那男人惨然一笑,“西北大旱,朝廷拨了赈灾粮,可狗官根本没有往下发。我们家族举全族之力才将我送出来求救。我一路东躲京城进了京,又怕遇到狗官沆瀣一气之徒,至今不知如何申冤。”   听到男人说西北大旱时,秦月心中就咯噔一下。古往今来贪官污吏最爱赚赈灾粮,不想上有皇上耳提面命,下有内阁各方监管,还是出了疏漏。   她收起脸上的玩世不恭,问道:“你这一路可有人追杀。”   男人点了点头:“我们全族逃出来数十人,如今就剩我一个。只因他们说,我们合族就我这么一个读书人,若是他们进京,许是都找不到衙门大门,所以一路掩护我,而他们……都……死在路上。”   男人说到后面,声音已带了哭腔。   秦月也沉默了。   百姓的苦难她不是没见过,先帝南巡时发生这样的事也不少。   可每次听到她的心里依旧不是滋味,语气有些沉重:“若你信我,今日我便带你先去一个地方躲藏好。你这事,我管了。”   男人既开了口,本就是想摸清一下京城的底,如今遇上愿意多管闲事的,心下自是一喜,直接就跪了下来:“姑娘大恩大德,在下莫齿难忘。”   “若你说的是真话,贪官污吏本就人人得而诛之,无需谢我。”秦月顿了一顿,“若你说的是假话,只怕此生已无功名路可走!”   那男人指天发誓:“我余度今日若说一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秦月将肉干递给他,让他一路吃着。   又将余度从后门带到了蓝笙的店:“这人先藏在你这,不要让外人看到。再让他好好休息一番,现在这样过于引人注目。”   蓝笙知道秦月的厉害,看她的表情就知事情不简单,忙着就把店门关了。   蓝笙给他端出了几盘吃食,又准备水让他梳洗,还外出买了件干净的衣服让他换上,再把脏衣处理了。   男人在旁边想帮忙又无从下手,他过去是族里唯一一个读书人,什么活都没干过,一路上基本都是乞讨为生,如果不是到了京城地界,乞丐也分了帮派,他要不到吃的,也不会铤而走险去打劫。   所以只能脸红的看着蓝笙一个女人忙前忙后。   秦月这边出了店,本想直接去内阁找秦国公说此事。却在路上遇到了芷安。   芷安也早已学着她们做民间女子打扮,此刻正拿着颗糖果逗路边的小朋友玩。   看到秦月的身影,高兴的一边伸手一边叫她。   待秦月走到近前,才发现她面色不对。   她认识秦月这么久,还没看秦月面色这么沉过。说话也声音小了些:“红红,可是出了什么事?你脸色好差。”   虽然秦月是想将此事先告诉秦国公的,不过以芷安的身份知道此事不过早晚。   再说以芷安的脾气若知道此事,也是与她同仇敌忾,也就不准备隐瞒,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清楚。   “这些败类!”芷安果然很生气,“朝廷俸禄不少,向来高薪养廉,没想到还有这些蛀虫,不把人命当回事,只顾一己私欲,这些人就该牵连九族,钉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公主的想法也是我的想法。”秦月肃然道,“此事不是小事,我想先告诉秦国公,经内阁上达天庭。”   芷安道:“不需如此麻烦,若是找自家亲人,还不如直接找我父皇。你我也是女官,也有上书的权利,我们俩直接去内阁吧!”   芷安既已开口,秦月也不拒绝,此处离内阁不近,芷安还吩咐暗卫给她们准备了一辆马车。   内阁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去的,秦月一开始想去也不过是想以秦国公府家眷的名义找秦国公。不过芷安毕竟不一样,有她带着,两人畅通无阻。   到内阁时,四位宰相正准备共用午膳。   若是其他人找过来,这个时候是坚决不会见的。   不过来的一位是公主,一位是传说中秦国公的外室女。   秦国公一听是他女儿找来了,立马就坐不住了,站起来就往外走,李穆紧跟着就放下了碗筷。   内阁四位位宰相年纪最大的和权力最大的两位都走了,剩下两人也不好留下,也放下了碗筷。   见到了内阁四位宰相,秦月也无心再管与李穆之间的关系,言简意赅说了此事,果然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李穆听完沉着脸,严肃道:“不知那位叫余度的,可否方便让我们见上一见?”   秦月抿了抿唇,她今日太过于忙碌,还未来得及喝上一口水,嘴唇有些干涸:“那些贪官既敢那么干,肯定是一环扣一环,京中说不定也有他们的人,我怕随便派人去,可能路上就被杀人灭口了。如今这事已在几位相爷面前过了明路,那就由我亲自去将他带过来。”   李穆略一思索:“这一来一回太过于久远。未免节外生枝,我与你同去。”   秦月也知道她们来的不是时候:“只怕影响李相用膳。”   “民生大事,少吃一顿也无碍。若我没猜错,秦女官和公主应该都未用膳。”李穆接着道,“不过是见一个证人,若几位大人放心,就由我与秦女官去审问。芷安公主与几位大人就留在内阁。”   秦国公自然也想去,不过他老胳膊老腿比不上年轻人手脚便利,也知此刻不是添乱的时候。去的人一个是他女儿,一个是他信任的后辈,哪有不放心的?   既然秦国公都不开口,另外两位宰相就更没有意见了。   李穆派人准备了两匹马,临上马前,他递给秦月一个水囊:“水囊是新的,你先喝口水。” 第37章 给我   秦月痛快的接过水囊, 她本就口渴,不过正事要紧,所以刚刚也没开口。   用过的水囊也不好再还给李穆, 秦月将水囊挂在马鞍上,利落的翻身上马,看李穆还站着, 笑道:“李相不会是舍不得这个水囊吧?”   李穆回过神来,跟着上了旁边的马:“一个水囊罢了, 你留着便是。”   两人到了店里, 从后门进了去。余度刚好梳洗完毕, 吃完了午膳, 虽然因着蓝笙忙碌, 午膳也不过是一些店里的点心。不过却是他这几个月吃的最好的一顿了。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穿好长衫的余度明显让人心生好感。   素来以貌取人的秦月, 笑容明显大了一些。   李穆余光中看到了这个笑,又看了看眼前年轻的书生, 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秦月可顾不上这些,忙着给两人介绍:“这位是李穆宰相, 你应该知道, 他曾在西北任将军。”   余度自然听过李穆的贤名,连忙跪下, 热泪盈眶:“李大人,西北的百姓想你啊。”   秦月还未来得及介绍余度, 不想就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这是她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李穆这个名字对于西北的百姓意味着什么。   十五年前天下大乱,西北百姓身陷水深火热之中,命不是命,人不是人, 是李穆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又在之后很多年里大力扶持西北商贸,才让余度这么一个平民百姓就有读书的机会。   即便李穆受的是大业朝的任命,可如今这贪赃枉法的太守不也是朝廷派去的吗?   百姓记不得朝廷的好,却记得李穆的好。所以这么多年,李穆为了避嫌,就连自己的旧部,都陆续调回了京中。也从不插手西北事务,才让那等官员钻了空子。   可李穆对西北呢?   秦月不知道。可看着李穆握紧的双手,好似也心有所感。   认识他这么久,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   李穆扶起余度,声音中有掩盖不了的怒气:“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若却有此事,朝廷不会姑息,我也不会姑息。”   若说余度见到秦月之时,不过是破罐子破摔的下下之策。可见到李穆,却实实在在是吃了定心丸。   忙不迭的说了自己知道的事:“干旱其实四月就已现端倪,庄稼的苗都枯死了。好在因为这几年商路繁荣,不少人家都还有余粮也坚持了下来,本想等雨来了再种一些短期粮食,却没想到雨一直没来。大部分的人家都熬不住了。我也因为这些年上过学,认识不少同窗,才知道朝廷早已发了赈灾粮,却没有到我们手上。”   “我知道这个消息以后,也知留在西北,不过死路一条。便与族里商议,离开西北,进京求援。不想此事被那贪官发现,一路追杀,到了京城却只有我一人活着。”   说道最后,余度已泣不成声,而那悲伤之中流露出来的是深深的恨意。   李穆点头示意他已知悉,让蓝笙给他拿笔墨,又继续问余度:“你可知西北太守一系有些什么人,他与京中可有什么牵连?”   蓝笙刚递上笔墨,就听有人敲门。眼神下意识的看向秦月。   秦月虽然不常来这儿,可也听蓝笙说过,店铺关门之时,从未有人敲过后门。   “你去开门,见机行事也不用硬刚,就算我打不过,不还有咱们李相呢?”秦月低声吩咐。   听到提及自己的名字,李穆瞥了她一眼:“何须你动手?”   “李相身份尊贵,西北还等着你,若这个关头受了伤,那我可就是千古罪人。”   等蓝笙出了厅门,秦月又过去将门合上一半,从外边看就是门开了一半却看不到里边的人。   蓝笙整理了一下表情,声音清脆的边喊着边往门那边走:“今天东西做的少,店门关了,就是不卖东西了。”   吱呀——   门一开,却见两个带刀的男人,穿着京兆府衙役的衣服。   蓝笙下意识后退一步,有些害怕地问:“两位官爷若真有些什么需要的,奴家现做也是可以的。”   那两个男人意外的客气,其中一个抱拳爽朗道:“我们两个大老粗,吓到姑娘了。我们兄弟二人正在追捕一个逃犯,刚刚听百姓说附近有陌生流民出落,特意前来一问。”   蓝笙一听更害怕了,楚楚可怜道:“我这没有逃犯,就两个朋友今日来看看我。那……那我一个弱女子,是不是应该把店关了去找亲戚避避灾啊。”   那人看了看门口拴着的两匹马,便猜是眼前着姑娘的姘头,那人不过一乞丐打扮,哪能骑得上马,也放下心来:“那倒不必,姑娘若见了嫌犯,大声呼救,我们附近的兄弟立马就能赶来。”   两人看不出蓝笙的异常,又随便说了几句,也就告了辞。   蓝笙把门关上,这才慢悠悠的回到厅中。   厅中没有单独的书桌,就一张小圆桌,还是秦月等人来时用膳的小桌子。   李穆正认真的坐在椅子上书写什么,而秦月站立在一侧磨墨,看过去可真是才子佳人,红袖添香。   蓝笙一时都有些不忍心去打扰了这般美景,就站在门口,不舍得迈进那一步。   倒是秦月听到了她的脚步,转头便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蓝笙这才说起了刚刚的见闻,末了又道:“你也知道,当时因为要与京兆府打交道,我特意观察过京兆府衙役。那两人穿着的确实是京兆府衙役的衣服,可配刀却不是。京兆府的配刀有京兆府的标志,那两人是却没有。”   蓝笙说的打交道便是她当扒衣贼时的知己知彼了。   秦月看墨的浓度差不多就停下了手:“那这可就有意思了。天子脚下,居然敢有人敢冒充京兆府的衙役,不知是不是真的胆大包天。而那衣服,若是对方有备而来,弄把一模一样的刀也不是问题。”   蓝笙问道:“那秦小姐的意思是?”   秦月一笑:“那便只有一个原因,衣服确实是京兆府里拿出来的衣服。京兆府的兵器都是有监管的,每领一把便要登记造册,而且老衙役换兵器须得以旧换新,而新衙役,可不能凭空便冒出来。这两人的穿着说明了一个问题,那便是京兆府有内奸,弄出来衣服让这些人假扮上。他们应该是有些人偶然看到余度在附近出没,特地来这边追查。内阁知道这事的消息应该还没传出去,不然这些人可不敢这么大动作。”   余度不知京城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可听到这,也知道此事与追杀他的人是有联系的,忙问:“这么说若是能找到偷衣服的人,便能知道是谁护着贪官了?”   李穆这时也写完了,吹了吹纸上的墨迹,递给余度:“你看看可还有疏漏。”   又道:“偷衣服的人不过是拿钱办事,能从西北一路将你追杀到京城,牵连甚广,其中关系,恐怕非你我可以想象。不过真相总归会被发现的。”他对西北总归是不一样的,若是其他人,他可不愿意解释。   余度手上的纸张是他口述,李穆写的口供,他看完以后,虔诚的举起纸张:“草民知道的,均在这纸上,惟愿李大人能给西北的百姓一个公道。”   敲门声又响起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门的方向。   秦月握了握腰间的软剑:“我倒是要会会这些人,看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不必惊慌,这因是我的护卫。”李穆不紧不慢的说道,“我的护卫敲门的动作与他人不一样。”   蓝笙听到这话,小跑着去开门,果然是李穆的护卫屈庐。   “相爷,根据你的吩咐,属下一直守在这,那两人应是得到了什么消息,直接就来了附近,周围所有的地方都被敲了门,一些死角也有其他人去搜了,穿的都是京兆府的衣服。我已派人跟上了他们。”屈庐进厅就回了话。   秦月忍不住好奇:“李相早就知道这些人会有动作?你就不怕是我骗你的吗?”   李穆道:“我并不知道他们会做什么,不过习惯使然,多有些准备总不会错。至于骗人?我知道在这些事上你是不会的。”   被肯定了,秦月自然是高兴的。不过李穆刚听到她说了这个事,就能有如此安排,这般足智多谋,怪不得能做大业朝最年轻的宰相。虽然她的记忆深处李穆还是那个孱弱的书生,可这些日子也不得不慢慢改观。   秦月与李穆是骑马来的,也准备骑马回去,可马却只有两匹,只能委屈屈庐带着余度想办法回内阁了。   两人出来时是午时,如今已接近申时。   秦月摸了摸肚子上了马,却见李穆没动静,不由打趣道:“李相今日怎么怕上马?最近被马踢了?”   “出来这么久,也不差这会,我午膳没吃饱,想吃碗面再走。”李穆给了一个秦月没想到的答案。   秦月自己能饿肚子,可却不能强迫别人饿肚子,看了看四周:“我知道前面不远处有家面煮的好,李相意下如何。”   李穆自然同意,路不远,骑马不太合适,又将马拴在了蓝笙的门口。   秦月抬头又看到了中午的那个水囊,突然就觉得口渴了。又想起蓝笙明明有好多吃的喝的,却完全没想起来。弄得现在连李穆在内都没喝口水。可这水囊,自己也用过了,不能再还回去,可若自己当着他的面喝水,是不是更不太好?   想了想还是算了,去喝面汤吧!   “你把水囊给我。” 第38章 暗访   这要求太过于莫名其妙, 秦月听的一愣,一时呆呆反应不过来,顺从的听李穆的话, 将水囊从马鞍上取下,递给了他。   待李穆接过水囊她才反应过来,就算这水囊之前是李穆的, 可自己都喝过了,怎么还能还给他?   却不想李穆打开了水囊的盖子, 再将水囊递还给她:“喝吧, 少想些乱七八糟的。一会好好请我吃一顿。”   言下之意是让她别有那么多讲究, 过好自己就是。   既是如此, 那秦月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咕嘟咕嘟几大口水下肚,感觉人都鲜活了。   既然两人已经说开了, 秦月也不扭捏,领着李穆就去了面店。   面店不大, 也不是饭点,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秦月便问:“李相想吃些什么?”自在的就和回家一样。   “你看着点就行, 我也不知道他家什么好吃。”   秦月便唤了小二过来:“要两碗鸡丝面,一碗不加砂仁。再来两大碗绿豆汤。”   点完菜, 秦月便向李穆炫耀:“你的喜好我应该没记错吧?绿豆汤虽说不是你爱喝的,不过这家店茶不好, 水还烫嘴,一时半会你也喝不上,这绿豆汤是井里凉好的,端上来就能喝, 还没几颗豆,绝对解渴。”   虽说已经是深秋,但可能受了西北干旱的影响,秋老虎还是很猛烈。   话音刚落,小二就端上了两大碗绿豆汤,李穆端起来喝了一口,绿豆没有腥气,豆子放的少,也没有加糖,果然解渴。   李穆笑着点头:“绿豆汤味道很好。我不爱吃砂仁,你也没记错,这安排也挺好的。”   语毕,一口便将那碗绿豆汤喝了,还让小二再加了一碗。   自己选的店得到认可,秦月自然是高兴的,也端起绿豆汤喝了一口。   吧唧一下嘴,味道确实还行,不过可能因为自己提前喝了半水囊的水,所以并不觉得特别好喝,想来是因为李穆过于口渴,所以才这么夸耀。   鸡丝面也上得很快,秦月饿意上头,吃的很是畅快,余光看了李穆一眼,只觉得对方吃的慢条斯理,很是养眼,作为闺秀,她突然有些自惭形秽,不自觉放慢了动作。   李穆便有些疑惑:“可是吃不惯,要不换一种?”   秦月想起一个词语——东施效颦。不由恼羞成怒,将筷子放在一侧:“我最近吃的少,吃饱了。”   李穆不知她为什么生气,也不知该如何哄,只想着顺着她的脾气说下去,也随着她的动作停下了筷:“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回内阁吧。”   真不知这么不会看脸色的人是怎么当相宰相的?   秦月恨恨的找小二付了钱。   屈庐是带着余度坐的马车,而李穆两人因为吃了顿面,浪费了一些时间,反而是到的最晚了。   不过众人只觉得两人是路上有事耽搁了,根本不可能想到这两个人居然可以一同出去用膳。   看到秦月回来,芷安赶紧凑了过去,有些内疚地说道:“红红我都忘记你没用午膳,你是不是饿惨了?”   “你不也忘了用午膳?可有同几位相爷吃了一点?”那个时候谁都能分清楚孰轻孰重,哪会在乎一顿饭?   芷安更不好意思了:“我们来的时候几位相爷都吃完了,又特意让小厨房给我做了一些。”   啧!原来吃饭慢条斯理,是因为根本就不饿。是怕直说让自己先吃饭会自己再缠上他,还是怎么的,居然装模作样说自己要吃东西。   秦月心里腹诽,又安慰的芷安几句,只说已经在蓝笙那里吃过了。   两人在这边窃窃私语。那边李穆已拿出口供给几位宰相一同观看,几人有不明白的又问余度几句。   众人越听怒气越盛。   大业朝天下太平,风调雨顺不过几年,没想到竟出了如此破坏民生的事情,全说必须严查。   其中一位已经开始草拟诏书。虽说具体情况要等第二日早朝才能去说明白,不果内阁在皇上心中本就极有分量,他们四人商量出的处理方式,极有可能得到皇上的同意,所以四人也就就此事进行了讨论。   芷安和秦月作为两个挂名女官,其实不合适待在这里,不过没有人让她们两个离开,她们俩也就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不过好多调度以及官员配置方面两人都听的不是很懂,但没有一个人说要离开。   待到日薄西山,四位宰相才粗粗商议完毕。芷安要赶在宫门挂锁之前回去,还得去和帝后说一下这事。   而秦国公想着今日李穆特意帮助了秦月,便与李穆道:“子安今日不若去我府中用膳,也和乐贤说说这事,他是兵部尚书,此事也该早有准备。”   这话不过是谦虚,秦国公作为内阁一员,要和秦易说这事不过轻而易举,哪用得着李穆亲自上门。   李穆当然能听出秦国公不过是想感谢他一下,也不客气:“那我今日便叨扰了。”   三人便一同回了秦国公府。   因是临时决定的邀约,且天色已晚,厨子再快也做不出第二桌宴席,好在李穆在秦国公府不算外人,时下对男女大方也没有前朝讲究,所以便一同上了桌。   今日最大的事,便是西北一事,三个大男人在桌上也主要讲此事。秦易的儿子秦俊彦如今也正准备科举考试,多听听这些是对往后写策论好处多多,所以也就不懂便问。   “既然这位西北太守在京中可能有同党,那么如何能防止派去西北的官员,不是他们那一党的人呢?”   秦易对儿子是个严父,听到儿子这么问他本想批评一番再解释的,可是秦月看他脸色就知道他要干什么,哪舍得自己的侄子被训。   抢着开口:“所以就得派一个,绝对不可能是他同党的人去,是吧?”一脸得意的看着秦易。   秦易哪舍得骂自己姐姐,只得认栽:“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个时候应该明察一队,暗访一队,暗访的人不需要在赈灾这上多么能干,只需要能够保证赈灾的人与明察的人没问题就好了,若是有问题,那就得取而代之。”   “那么暗访这一队,需要什么样的人才能担任呢?”秦俊彦接着问。   “能够保护得了自己,查得出真相,绝对的清白就可以了。”李穆看着秦月突然睁大的圆眼睛,缓缓解释。   秦月还真感兴趣,她沉睡之前总想着一心报国,没想到二十年后她怀揣一身武艺,居然只能当个骑射老师,任凭她十八般武艺也毫无用武之地。   “简单倒是也没这么简单。”秦易听着李穆的话,倒也挑不出刺来,“不过最重要的几点便是子安说的这些。”   这事紧急,除了白天内阁商量的,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需要做,李穆用了膳便告辞了,秦家人知道他有政事,也不过多挽留。   秦易去送李穆,其他人也各自回自己的小院,只秦月稳如泰山,丝毫不动。   看着就剩赵氏和秦国公两人,悄悄对着秦国公挤眉弄眼。   赵氏冷冷看了她一眼:“怎么怕我碍着你们父女俩商量大事?”   秦月皮子一紧,忙挽住赵氏的胳膊:“这哪能啊,不过就是今日在内阁听爹他们说了一些政事,我有些不懂,想私底下问问。”   赵氏冷笑:“你想问的事,应该不是如何才能去西北暗查吧?”   自己生的女儿赵氏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自己不好说话,想找她爹曲线救国,先说服了秦国公,再来劝自己。   既然心底的小九九被拿到了台面上,秦月也就承认了,小脑袋一转,准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娘,我也知道这二十年女儿让你们操碎了心,可我既活在这世上,总要有一些事情想要去做的。”   “既然想要去做那就去做吧,何必藏着掖着。”   “如今这个大好的机会。嗯……”秦月怀疑自己听错了,猛的抬头看向赵氏,“娘,你刚刚是不是同意了?”   赵氏狠瞪了她一眼:“既然要去就把自己保护好,你祖父给你留的人,你也带着去。”   赵氏能这么好说话,已经出乎秦月的意料,如果是几个附加条件,她哪能不同意?   激动的整个人都埋在了赵氏怀里:“我就知道娘最好了,最心疼我了。”   “咳……”秦国公在一旁看的不是滋味,“我这还没同意呢!”   “爹你不同意吗?”秦月眨着眼睛,一动不动看着秦国公。他们家赵氏最大,她爹不过是虚有其表,哄哄就好了。   秦国公不知他女儿奴的本质早被自己女儿摸得清清楚楚,看着自家孩子这可怜巴巴的小表情,哪舍得为难,只得认命的点了头:“那你听你娘的,带好那些人。”那些人三个字他说的有些含糊,可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他在说什么。   秦月郑重的点了头:“我知道这事的严重。可我总有预感,二十年前我丢失的那两天的记忆,与此事应该有关系。这是牵连甚广,也许内阁宰相都不能幸免,如果我不能亲自去,我不放心。”   说到这又停了片刻:“那两天,可能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 第39章 离京   李穆回了府, 坐到了书桌旁,从怀中掏出一章宣纸,正是今日他做口供的那份, 传阅之后他又拿了回来。   他看着上面的字迹,虽然字写的行云流水,可精通一点的人就能发现那墨迹有些深浅不一, 是没磨好墨的样子,李穆面上勾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另铺一张宣纸, 然后提起笔来, 照着手里这份口供原模原样又抄录了一份。   写完之后, 将旧的收到匣子里, 又将新写这一份递给屈庐:“找人将这份口供送回内阁存档。”   第二日, 秦月按部就班先去女官署点卯。她没有去调查民间之事,而是静静的呆在女官署里。芷安告了假, 无独有偶,史真也没有来。   申欣嘉中途回来过一次, 看到秦月还在署里便邀她一同出去,秦月也没有答应。   女官署可以用午膳, 但是秦月午时基本都在外边, 所以从未在女官署用过膳。   她今日出现在用膳的地方,还引起了些微的骚动。   甚至还有几位官所的女官来与她说话。   平日这些人是绝对不会上前的, 虽然秦月与史真平日都客客气气的,可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 这两人之前有问题。而官所以史真为首,这些女官要想在官所混,势必不能过于亲近秦月。   但是秦月却有一个天然的靠山,那就是芷安公主, 所以也没有人敢得罪她。   今日趁着史真不在,有些墙头草便蠢蠢欲动。若能搭上秦月这根线,有名无权的史家算什么?   秦月向来不喜欢与这些肠子弯弯绕绕的贵女们打交道,最多遇见就点个头。她们也做好了碰钉子的准备。却没想到情愿意外的好说话。你来我往一番,关系蹭蹭蹭就上去了。   这些人为搭上秦月暗自欣喜,而秦月也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正可谓是皆大欢喜。   西北的事情进展的比秦月所想的还快。还未下值,秦月就收到了秦国公府传来的消息。   虽然早就知道有父亲和弟弟帮助,她所求不过是个小问题,可当真正听到消息时还是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得到了确切消息,她便去找女官署尚书告假。   此事机密,她编了一个要回老家的借口,还以为要被训斥一番,没想到尚书什么话都没说就通过了她的告假。   回到办公的地方,民所的女官基本都从外边回来了,她又与同僚说了同样的借口,民所的女官大多不知道秦月在上层圈子里的名声,都以为她家中出了大事,言语之间皆是关心,秦月听了心中甚是熨贴。   等消息传到官所之时,大家想的就没这么简单。都以为是秦国公夫人容不下她,要将她赶回老家,说是告假,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是辞官了。难怪今日那么和气,原来是想搭上她们这些人,到时候还有个机会继续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那几个中午与秦月搭话的女官,还被其他人耻笑,说她们偷鸡不成蚀把米,搞得他们更恨秦月了,虽然秦月什么都没有做。   秦月回了秦国公府直接去了主院,秦国公与秦易也刚刚到。   事情即已确定,接下来就是分别的不舍。   秦国公少有的对秦月严肃:“这十几年,大业朝从未有女子暗访的事例。这是你的优势,没有人能想到你告假真正的目的。可此行危险重重,爹没其他要交代的,只有一句,即便查不出真相,你也得全须全尾的回来。”   秦月看出秦国公嘱托之下的沉沉担忧,便问:“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秦国公叹气:“昨天那阵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事虽然是今日早朝才提到台面上的,可该知道消息的人昨日便已知道。”   秦易接着道:“颖王昨日便已彻查京兆府官服之事。”   “结果呢?”听到这秦月基本已经确定了答案。   果不其然,秦易接着答:“管官服的那个管事死了。”   “所以这条线已经断了吗?”   “也许断了,也许没有。”秦易看着皇宫的方向,“这京城,要开始乱了。”   即便是暗查,肯定不可能只有秦月一个人去,不过其他人秦月一直不知道是谁,听说还未确定。   但她也能理解,若是选到的人有问题,那此次严查也许只能查到一个替罪羊。   祸不单行,那日傍晚又有一个消息竟震惊朝堂,西南有人叛乱,皇上派李穆前往平叛,李穆虽是文官,可要说让他去平叛,没一个人敢不服。   秦月已经收拾好东西整装待发,她听到的安排是半夜出发,轻车简从。明查的官员要与新的赈灾粮一同出发,赈灾粮准备需要时间,还得一旬左右。   夜半三更,秦家几位知情人均未休息,怕打草惊蛇引起敌人注意,只能在各自的院里等待。   秦月带着一个小包袱,悄悄拉开了东南角的门。   两个男人已在门边的树下等候,秦月定睛一看,大感惊讶:“李相怎么会在此处?你不是要去西南吗?”   这两人一位是李牧,一位是他的护卫屈庐。   “先上马,咱们路上说。”李穆不答先道。   秦月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三匹马,有两匹正是他养在马场的,另一匹是屈庐的。   秦月也知道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选了之前骑过的那匹,立马上了马,跑起来才发现马蹄子上竟也是包了布的。   几人悄悄从城东的门出了去,又绕到北方,一路疾驰,到了日出东方之际,还能隐隐约约看到城北的城墙。   “差不多了,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会。”李穆看着秦月有些发红的双眼,准备先修整一下。   秦月自带的干粮,是蓝笙做的肉干,拿出来分给两人,配着几个饼,和着水先填饱了肚子。   屈庐看到秦月这番作态,根本无法相信,他初时知道一同前往的是秦国公府的小姐,虽然骑射武艺都好,可也以为是带个拖油瓶,毕竟出门在外可不是武功好就好了,谁曾想秦月竟然可以如此不讲究,有什么就吃什么。   屈庐曾与秦月在水月阁中彩头时打过交道,仗着那份熟悉,也就直接赞道:“秦姑娘如此不拘小节,在下佩服。”   秦月爽朗笑道:“这还一日都没有,屈护卫就不怕这话说早了吗?”   屈庐道:“正是因为一日都没有,秦姑娘就能如此顺畅的接受咱们这一行的生活,才更让我佩服。”   李穆听着两人说话,心里的空虚慢慢被填满,他一直都知道秦月没吃过苦,可也知道她能吃苦,所以秦国公提出此事时,他帮着添油加醋了。   秦月与屈庐说了几句,才发现李穆一直没说话,想起临走时的那个问题又问了出来。   李穆这才答道:“西北出事的同时西南就出事了,你不觉得过分巧了吗?”   “是有人故意不想你去西北?”秦月聪颖,一点就通,“所以你将计就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个主意好啊。”   李穆淡淡的笑:“你不也一样?夸我就是夸你自己了。城西和城北的门早就被探子盯上了,所以我们只能从城东离开。”   而今日清晨,会有两辆马车离开京城,一辆会载着秦国公府的小姐回江南老家,一辆是鼎鼎大名的李相前往西南平叛。   秦月嘿嘿一笑:“那不一样,我不受人瞩目,而你却有很多人盯着。你的替身和你像吗,不然若是一直不露面也会引起怀疑的。”   “那秦姑娘可就不知道了。”屈庐看李穆什么都与秦月说,想起他与秦国公府的关系,也知这就是自己人中的自己人,说起话来也更自在了,“我们家相爷,便装出京城时,从来都要戴帷帽的 。”   秦月仔仔细细又看了看李穆的脸,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你这张脸确实得挡挡,不然不知得招惹多少桃花。”   李穆明显不想提此事,看了看日头站起身来:“这一路的城池估计都有眼线,所以我们得绕道而行,咱们先走吧。”   京城到西北,快马加鞭得十天,若绕过城池而走,最快也得二十天。   而秦月一行仅用了十五天,日夜赶路自不必说,这一路还得多亏了李穆做向导,一次弯路都没走过。   几人到离西北不远的地方休整,附近有个城镇,几人趁着夜色偷偷摸摸进了一个客栈。   客栈的店小二趴在桌上头一点一点的,看到有人进来,随口道:“几位客官要几间房。”   李穆给了屈庐一个眼神,屈庐走上前去,悄悄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在店小二眼前晃了晃。   店小二马上就精神了:“咱客栈刚好剩三间房,三位住进来就满了。”   一边说着一边去将门拴拴上。   引着三人却不是上楼,而是去了后院。   轻轻敲了敲后面的一扇门:“掌柜的,你等的人来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打开了门:“几位大人里边请。”   邀请三人坐下,这才说这边的情况:“近些日子都查的比较严,这客栈住的人都是咱东家派来的商队,常年与西北打交道,不会引起城中怀疑。明日三位大人便扮作商队的人,跟着进西北城就行了。” 第40章 西北   秦月事先不知这些安排, 不过听着面前人的解释,也知道李穆早有安排,静静的坐在一侧听几人对话。   那掌柜姓冷, 对几人说着他打听到的消息:“西北府最近确实守卫严了不少,靠城的地方其实都拿了赈灾粮,所以看起来还是歌舞升平, 真实情况不被外人所知。”   “小的自从听到了东家安排以后,派了不少人四处打听, 如今西北各地到处都有探子, 若非我派的人都在西北城中混了熟脸, 可能早被抓了起来。根据回禀, 出城寻找出路的人不止余氏一族, 可活着进京的唯有一个余度。”   听到这,大家心情都有一些沉重, 那些没到京城的人能去哪里?无非被灭口罢了。   李穆面无表情:“西北府作为军事要塞,有不少粮仓, 这些粮仓可还有粮?”   “小的无能,粮仓附近重兵把守, 实在打探不到消息。不过有小道消息说, 西北府太守,曾派人出城, 带了不少辎重,许是将粮运走了。”冷大掌柜有些羞愧, 他作为朝廷的眼睛,在西北待了十多年,居然还打探不到一丝有用的消息。   李穆点点头:“冷大掌柜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对我们接下来的调查很有用了。”   又道:“这位太守依附的是什么人, 可有一丝消息。”   冷大掌柜沉默半响:“说句实在话,小的跟随东家这么多年,也见识过不少东西。官场关系盘根错节,谁与谁一党,只要有心,都能打探出来,可这位张太守,除了知道他是庶族出身,是李相你是同年进士,根本打探不到其他消息。可一个毫无根基的居然就这么当上了西北太守,几位大人信吗?”   皇上派这位张大人做西北府太守,也正是因为他与京中身份特殊的几位都没有来往。   西北府是边疆重镇,除非皇上特别信任的,不会派其他人过来。   可根据如今这个情况,这位张太守不止辜负了皇上的信任,还可能有其他的身份。   李穆又问了他几个事,冷大掌柜打探到的消息他也差不多都知道。   不过有一点,是冷大掌柜先提出来的:“三位大人,明日随商队进城,需要个身份,不知道几位可有计划。”   这话说的,他们仨你看我,我看你,就连李穆都闭上了嘴。   在场两个男人,均过而立之年,唯一的一个女子,不过二八年华。男人在商队之中很常见,身份可以随意安排,而女人就比较敏感了。   看三人都不说话,冷大掌柜试探着开口:“虽说李相与这位姑娘的年纪扮父女更像一点……”   “我才不要叫他爹。”生怕掌柜说下去,让李穆觉得这个主意好,秦月马上打断他的话。   冷大掌柜顿了顿,有些不知该不该继续说。   最后是李穆给他解的围:“冷大掌柜不如再给我们想个其他的身份。”   “其实商队之中,父女这样的搭配是极少见的。”掌柜的其实想的并不是让他们两人扮父女,不过他原先以为两人更容易接受这样的身份,所以先提一下,“要说商队之中最常见的女子,一般就是富商的姬妾或者丫鬟。可是有的场合姬妾可以去,但是丫鬟不行。”   掌柜的话说到这,在场的人哪能听不懂,无非就是让他们扮富商与姬妾了。   秦月暗自咬牙,比起姬妾,父女可好太多了,可听掌柜这意思也知道,没更多的选择了。   这个时候她也不能意气用事,狠狠的看了李穆一眼,突然笑了起来,眉眼带笑,语气娇滴滴的,微微屈膝:“奴家见过老爷。”   “噗……”作为一个合格的护卫,屈庐一般不笑,可是这些日子他与秦月太熟,看秦月这般姿态,实在是没忍住。   在场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屈庐,虽然想笑的人不少,不过他这么嚣张的没有第二人。   屈庐尴尬地闭上了嘴。   秦月这才收回她想杀人的目光。   李穆低下眼眸,干咳一声:“劳烦冷大掌柜为我们安排身份,商队之事,我们一窍不通,有做错的地方请及时提点。”   冷大掌柜立马欠身:“小的不过是听东家吩咐,当不得几位道谢。”   说完正事,冷大掌柜又安排几人去好好梳洗一番。   连日奔波,一群人风尘仆仆,秦月洗完澡,疲惫散去,神清气爽,反倒睡不着了。   这些日子,其实去过很多地方,可都没时间停下来好好看看。   换了新环境,虽然等待自己的可能是更加危机四伏的日子。可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仍旧让她流连。   找小二打听了可以上房顶的位置,她慢慢踩着梯子爬了上去,不是不能攀爬,不过她既确定了姬妾的身份,便不应该随意暴露自己的武艺。   上了房顶却见已经有人,看着男人身侧的酒壶,秦月忍不住打趣:“李相酒瘾不小,出门在外还逮着机会小酌。”   李穆看了看她:“明日还有大事,怎么不早些休息?”   秦月反问:“这话是不是也该对李相说?”说完也不等你们反应,直接坐在了他身侧。   李穆看着远方的明月:“西北的风景很美,你可以多看看。”   天上繁星满空,离京之时,秦月还苦于京城炎热,可此时的西北,风中已有不可忽视的凉意。   秦月淡淡一笑:“欣嘉之前总和我说西北多么多么好,这次终于能亲自感受一下。我去过的地方不多,每次有机会出门我都很珍惜,这和去干什么事没有关系。”   李穆抬起手又喝了一口酒:“关于今日的事,你没什么问的?”   “怎么可能没有。”秦月声音微扬,“冷大掌柜口中的东家是什么人物?居然让他如此信服。我原以为是皇上,可听他的语气又感觉不太像。”   “不是皇上,却可以代表皇上。”   “莫非是太子?”秦月答的有些怀疑,太子多大的年纪,怎么可能培养出这么雄厚的商队力量。   李穆果然摇了摇头:“是皇后娘娘。先帝当年苦心孤诣为皇上指了一门商户,不想皇后娘娘经天纬地,在商道之中无往不利,皇上登基也有她的助力,这么多年有皇上的帮助和信任,娘娘的生意做得越发大了。若不是娘娘主动开口,我也不知道西北哪些是她的人。”   “皇上就不怕女子专权吗?”   “你早年间最敬佩天圣皇后,可你敬佩的不过是书本之中的她。”李穆指着月亮,“你对他就如同我们看这月亮一般,虽然喜欢却无法亲近。而皇上却是天圣皇后亲自抚养大的,他一直希望天下女子能再现天圣皇后临朝之时荣光。”   秦月沉默片刻:“那也是我想见的。”   可两人都知道,这个想法要想实现,太难了。   最后还是秦月换了话题:“皇后娘娘的人在西北这么多年都没发现太守贪污赈灾粮,这位太守未免过于滴水不漏了。”   “所以这不该是一个普通的贪腐案。”李穆淡淡道,“也许能牵扯出意想不到的人。” 第41章 粮仓   秦月歪头看着李穆:“所以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   李穆笑了一声, 不答反问:“你心里不是早就想好了吗?”   “嘿嘿。”秦月看起来有些狡黠,“我想着你作为宰相,可能喜欢光明正大的干。”   “我若真的光明正大, 当年石岩之战,不知得死多少人。”李穆自嘲。   秦月不禁一时语塞,不是因为被堵了话, 而是她能感受到李穆周身萦绕的那种悲伤,思考片刻, 她伸手拍了拍李穆的肩膀:“我知道那场战争有很多战士牺牲, 可你们为之努力的, 现在已经实现了。我们如今所要考虑的, 是该如何将这样的繁荣保持下去, 譬如说明日该如何去夜探粮仓。”   李穆转过头,看着身侧的人, 少女在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去安慰他,还有意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可腰间不自然捏搓的双手还是暴露出了她因为触碰而产生的不自然。   这样的动作在二十年前其实已是家常便饭, 可如今秦月怎么可能再拿二十年前的眼光去看李穆,李穆穿的和自己一般都是普通的棉布衣裳, 可碰到的触感却感觉完全不一样, 手臂微垂,那不一样的感觉却久久不散。   强迫自己将思绪转回来, 李穆道:“当年与石岩的战争,我军饱受粮草供给不足的危害, 一直到皇上登基,粮草才足了。后来为了避免重蹈覆辙,皇上在西北府及周围建了不少粮仓,西北府城里就有一座。且皇上每年都派人来巡查, 每年派的人都不一样,今年巡查是在五月。”   “巡查的人信得过吗?”秦月敏感的抓住了李穆想表达的核心。   只见李穆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至少在此事发生之前,我是觉得不会有问题的。可若是西北太守连派系都无从查找,那么巡查之人也许也有其他渠道与西北太守有关联。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要想知道真相,明日一查便知。”   第二天,三人依照商量好的混在了皇后娘娘的商队里进了城。   西北城的守卫很是森严,这支商队的首领是冷大掌柜的大儿子,人称一声冷掌柜。   冷掌柜常年盘踞在西北一带行商,对西北的地头蛇们很是熟悉,与守门的护卫也算是酒肉朋友。   上前就递了路引:“张兄近些日子可还好,小弟近期日子新到了一批上好的茶叶,回头我给你送过去。”   这位守卫确实与冷掌柜相熟,接过了路引,还小声抱怨:“冷兄弟,咱今日也是对不住了,上头要求严查进出城的人,还得登记造册。如今兄弟这活也越发难干了,每日进城的人数都要报备,等册子交上去,明日还有另外的人去查。”   说完这话,张守卫看了几十号人的商队一眼,商队的好些人都常年跟着冷掌柜,一来二往也有不少是张守卫的熟脸,看张守卫看过去,那些人都笑呵呵的与他打招呼。   张守卫便拉着冷掌柜小声道:“咱们这关系也不是外人,认认真真盘查下来也得不少时间,这册子要填的东西你便直接给我个数,不过得据实填写,否则明日巡查卫去查,我得多生不少麻烦。”   冷掌柜笑道:“小弟这就多谢张兄了,你要知道什么消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张守卫便直接将册子打开,照着要求问:“你们商队多少人?男的多少?女的多少?有几个是第一次来的西北?”   为了掩人耳目,秦月并不是这次商队中唯一的女子,冷掌柜答了前面的问题,最后道:“咱商队这次生脸就三个,不过做主的就一个,另外一男一女都是下人。”   说道这冷掌柜又悄悄看了李穆一眼,凑到张守卫耳边轻声道:“是条大鱼。听说西北遍地是银子,出了不少钱,托到了我这,让我带着发大财呢!”   话到此处,张守卫也跟着看了一眼,秦月穿着一身丫头衣服,正紧紧挨着李穆,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伺候。张守卫了然一笑:“既是你的‘熟人’,那我也就不难为人了。”说完又在册子上写了个“正常商队”。   一群人就这么无惊无险的进了城,冷掌柜生意做的大,在西北城中也有一座不小的房子,带着众人去了宅子,又为李穆三人挑了一座临街的小院。   院子不大,可却与其他地方有些距离,秦月很满意。   冷掌柜道:“这院子虽然临街,可这前后几座宅子都被我们东家买了,现在住的也是我们的人,几位晚上若有什么安排,只要避开打更的人,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愧是皇后娘娘手下的人,这般安排果然缜密,秦月赞赏的点点头,又问:“不知今日城门可有异常?”   “小的正准备与几位大人说说此事。”冷掌柜道,“想必几位也知,我们东家送信的时间可能比你们出发的日子还早。可我们是五日前才接到了东家的急信,送信的人走的小路,几波人换着,均是日夜不停,这才到的那么早。我们收到信第二日就派人进了西北城,当时守卫虽严,可也没到今日这个地步,甚至昨日的消息,都没有说要这般登记造册。”   冷掌柜说道这,看众人的表情也知他们听懂了,又继续说了今日的事:“西北山商道繁荣这十余年,发家之人不计其数,不少无甚才能的商户子孙,平日不事生产,坐吃山空,听到西北如此容易发财,便想想尽办法来分一杯羹。我们称这些人叫作‘大鱼’。而这些人过于天真,也喜欢带些美眷一路相陪。”   秦月轻嗤:“赚钱哪那么容易。”   冷掌柜也道:“这位大人看得明白,这些人不少都倾家荡产了。”   目送冷掌柜离开,秦月看一下李穆:“你对守卫之事如何看?”   如今满朝堂的人都盯着西北,所有人的信件走的都是小道,毕竟大道满路城池,谁也不可能保证整条线都是自己人。李穆带领几人用了十五天,不过是占了他熟路的便捷。其他人肯定不可能这么熟悉,那么正常就得二十天,皇后娘娘的信应该是遇到余度那天就派人送了,可如此日夜兼程,还是过了十二天。这还是因为全天下都有她的商铺,一路都有接应的人,可即便如此,还用了十三日。   西北太守的消息虽然比不上皇后娘娘,可能与李穆等人同时到达,说明他路上接引之人不少。   “这不更好吗?拔出萝卜带出泥,把这一连串蛀虫灭了,朝堂之上也能消停几年。”李穆淡淡的道,目光坦坦,丝毫不惧。   秦月恍然一笑:“是我着相了,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办一番大事?”   为避免引人注目,冷掌柜的府邸采购依旧照着往常一样,吃的是当地普通的食物,为着冷掌柜还有些不好意思:“西北饮食粗犷,几位大人可能会吃的不习惯,不过如今西北城中探子无数,若是特意的去准备江南菜,可能会被引起怀疑。”   秦月朗声笑道:“俗话说入乡随俗,我都来西北了,若不正儿八经吃点西北菜,以后都没脸说我来过这地方。”   可真要细说,李穆在西北待了不少年,屈庐是从西北跟着李穆进的京,对西北菜毫无排斥,唯一没来过西北的只有秦月,可看她饭桌上吃的很多,冷掌柜这才放下心来。   饭后天还没有黑,秦月摸着肚子在院中来回走动,西北的菜虽说说味道不错,可油腻了一些,可盛情难却,他不好意思提要求。   看李穆走过来,秦月发现自己正站在院门口,以为他要出去,侧了侧身把门让出来了。   不想李穆就那么停在了自己的面前。秦月慢慢抬起头,因为李穆喜欢穿青色的事太过于出名,这次他特意穿了绛红色的长衫,还留了胡茬,可即便如此,还是掩盖不住男人的风华。   李穆的手中摆着一个小瓷瓶:“这是解腻的药丸,一次一颗,一会你就消食了。今夜的菜是迎客盛宴,这边招待客人喜欢大荤,过两日就好了。”   秦月毫不客气的拿过药瓶,拔了药塞倒了一颗出来,直接喂到了嘴里,梗着脖子硬吞了一下去,耳边是李穆的未尽之语。   “这个药是嚼的。”   “……”他一定是故意的。   药果然有用,才半个时辰秦月就觉得她还可以再吃一顿了。   可惜正事要紧,三人换好了夜行衣,轻手轻脚出了宅子。   这一路上三人其实也没闲着,对各自的武艺也都有了点底。   李穆这些年在武艺上确实长进不少,秦月虽然还和以前一样,可比起大多数人来也算身手不凡,而屈庐跟着李穆这么多年每日兢兢业业练武,自然也不是草包。   三人选了最近的一个粮仓。   冷大掌柜说之前粮仓的守卫都是一日两换,白日一队晚上一队。可今日的消息却是晚上换三次。   三人躲在不远处,听李穆分析:“整个晚上一队人可能会有人瞌睡,守不住粮仓。而现在换了三队人马,看起来是守卫更加森严。但一旦交接,就会有漏洞,反而更有利于我们。” 第42章 离开   三队人一夜交接两次, 第三次便天亮得撤,几人只有第一次的时间观察。   作为曾在南巡途中无数次偷跑出去的人,秦月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   那边才交接完, 她这方就知道如何进入,转头看到李穆也看过来,就知他也看了破绽, 目光闪闪的看着他,满脸的跃跃欲试:“你可不准把我抛下。”   李穆将头转向屈庐:“你在这放风。”   屈庐不想放风, 但他没得选:“……是。”   李穆便与秦月趁着第二波交接, 悄悄潜入了粮仓。   粮仓里的麻布口袋很多, 还都很满。   两人打开一个, 竟然是稻草, 连着翻了几个,也是草。虽说这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可真看见,还是掩盖不住愤怒。   秦月压低声音怒道:“既已无粮, 又何必放些草在这,他还想干什么?”   “无怪乎毁尸灭迹, 斩草除根。”李穆的声音有些冷, 秦月听到便知,这已是他愤怒到了极致。   两人乘着下次交接悄悄离开。一夜已经过去, 一会还有其他事要做,赶快各自休息。   秦月刚醒过来就听下人说冷掌柜在厅堂与李穆禀事, 连赶了过去。   厅堂里的气氛很是肃穆,李穆面色发沉,众人均是一言不发。   见秦月过去,李穆神色稍有缓和:“你先去用膳, 饿着肚子不太好。”   秦月摇头:“我不饿,一会再吃,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预料成真罢了。”李穆淡淡的解答,“昨夜我们去的那座粮仓被烧了。”   “好一招毁尸灭迹。”秦月冷笑,“我倒要看看这西北城中有些什么牛鬼蛇神。”   刚用了膳,冷掌柜就派人来说有衙役来清点人,所有人都要去。   依照冷掌柜的安排,李穆就是一个有着发财梦的无脑草包。   所以他们三个到的最晚,做好了酒囊饭袋睡到日上三竿的姿态,李穆还打着哈欠,那些衙役已经在查着其他人了。   衙门里的小卒们平日里都有通气,这些衙役与昨日的守卫都受过冷掌柜的好意,也不太为难人。   不过看着他们三走过来,心理都有不屑,等着看富家公子一落千丈。   众人都没有过多盘查,不过其中一个皱着眉头:“你们商队新来这人看着倒是身体好。”   失策,酒色之徒哪有什么好身体。   冷掌柜正为自己的思虑不周而后悔。   不想秦月羞涩一笑,脸色绯红:“官爷,这说的是什么话?”   说完这话好似又觉得口误,转过身来整个人半倚在了李穆身上。   李穆整个人有瞬间僵硬,秦月挡住他不自在的表情,两个人挨的更近了。   少女的鼻息落在颈上,男人不自在地垂下了眼脸。   现场的气氛突然带了些许□□,那些衙役都笑了起来。   冷掌柜趁此机会,给为首的衙役地的一个荷包:“新来的鱼,等我赚到他的钱,回头再请众兄弟好吃好喝几顿。”   那衙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哥哥懂你,今日就走个过场,你们该干嘛就干嘛。”   看衙役们都走了,冷掌柜让众人散去,这才陪着几人回去:“李相这身体,一看就不像纨绔子弟,小的也是,没想到这茬,才露了破绽。”   “掌柜不用自责。”秦月摆摆手,“我们不也没想到?不过真没想到一个衙役居然有如此观察力。”   “民间能人辈出,大多缺个机会,故而一生碌碌无为。”屈庐接了话,“当初我若不是有相爷赏识,说不定最后离了军营也是去地里刨食。”   李穆从刚才就一直没有说话。   秦月凑到他旁边:“不知道我能不能被李相赏识一下。”   李穆回过神来,脑子里将秦月的话再过了一遍,才道:“你何须我赏识,皇上和娘娘谁不赏识你?”   秦月也就随口说说,哪管李穆什么意思,不过有个事得嘲笑一下:“李相纵横官场这么多年,怎么连戏都不会做?”   李穆的手握起了拳头。   “不过你身居高位,哪用得着做戏。”秦月为自己的发现沾沾自喜,哪能注意到李穆的不自然。   第二日,几人又打着买货物的名头去了集市,集市上各国来往众多,但石岩之人最多。   秦月便问:“石岩有那么多货物可以卖吗?”   “西北干旱,但石岩也没好多少,草木不丰,按理说就算能保证吃食,不会有余粮。所以他们来换的东西更多应该是粮食。”李穆看着人来人往,低声道,“可你看他们交易的方式,都是皮毛换金银。”   秦月不解:“这有何问题?”   因着身份问题,两人离得不远,可说的话不能让别人听到,秦月便越凑越近,碎头发都碰到了李穆的下巴。   李穆干咳一声,解释道:“石岩是游牧民族,千百年的习俗,他们并不信任金银,只有粮食才让他们觉得安稳。所以石岩向来与来往商人以物易物。金银于他们并无其他用处。”   秦月抿了抿唇:“石岩这是有异动吗?固国夫人不是向来与我朝亲近吗?”   “石岩并非固若金汤,固国夫人不过是在几个部落中势力最大的一位。当年石岩与我朝一战,战争僵持。固国夫人带着她所在的部落投靠了朝廷,给了我们石岩的军事分布图,才能一举攻破石岩大帐,之后大业拥护固国夫人,故国夫人至此在石岩站稳了脚跟,做了石岩的首领。”   “对于有的石岩人来说,固国夫人是叛徒,所以石岩也有部落是不服她的,是吗?”秦月问。   李穆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   秦月又问:“是不是有石岩的部落想反了固国夫人?”   “固国夫人势力很大,其他人再不服也只能忍着,除非大业有人伸出了橄榄枝。”   可这个关头,能伸出橄榄枝的,除了皇族,还能有谁。   秦月叹道:“皇权深渊,夺嫡风波,无人能避。”   后来几日,几人多方打探,石岩与西北太守千丝万缕的关系也慢慢浮出了水面。   再没几日,赈灾粮到了,负责人是申欣嘉的爹,李穆一手提拔的人,随着赈灾粮到的还有一队军队。   那些人留在西北城外,并未进城,却全权接管了西北城的城门。   李穆当即带着两人去见了申大人。   没寒暄几句,李穆就道:“带人先将太守抓起来。”   申大人一惊,此事发生,太守责无旁贷,可他毕竟熟悉本地事务,往往能给个带罪立功的机会,可听李穆这意思却是连这机会都没有了。   心知有大事发生,他也不多话,转身告退,带着人就亲自去了。   申大人并未将太守抓回来,早在朝廷接管城门之前,他就跑了。   申大人跪在下首请罪,李穆挥手让人扶他起来:“此事不怪你,我早有预料。”   又看秦月有话要说,缓声道:“秦女官有何问题,不妨直说。”   秦月深知她此行不过是给个历练的机会,并没有谁指望她能做大事,看李穆与申大人吩咐正事,她也一直没有开口,虽说早已攒了一肚子话。   既然李穆让她说话,那她就不客气了:“李相是故意放他走的吗?你早就猜到他会逃走吗?他走了粮仓里丢的粮怎么办?”   李穆一条一条解释:“我不知道他要不要跑,我只是猜测一下,若他逃走了,就确定了我的想法。粮仓着火并不比粮仓的粮丢失罪名小,而他多此一举要烧粮仓不过是怕人追踪粮食去哪了。他既然这么怕被人发现粮食去向,那么一定是被人捏住了把柄,这个时候他定是宁愿畏罪自杀都不愿意被抓住的。所以他要想活命,肯定会逃。”   秦月对李穆缜密的心思刮目相看:“李相厉害,可他若是跑了,我们不是更不知道粮食去哪了吗?”   李穆笑了笑,笑容里有深深的嘲讽:“那粮食会自己长腿回来的。”   又吩咐申大人:“你派人走官道上奏朝廷,就说西北太守逃往石岩。”   申大人领命而去。   秦月不懂就问:“你怎么知道他就跑石岩了?虽然证据都指向他与石岩关系匪浅,可毕竟是异族,他不一定会去。”   李穆淡淡道:“他只能去石岩,无论是不是真的。”   赈灾粮食有条不紊的分发下去,能如此顺利,主要是李穆充分利用了西北城中的各路衙役小卒。   事情有申大人主导,李穆也有其他事要忙,秦月就此闲了下来。   乔装打扮一下,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引人注意,秦月就准备出门了。   不过:“屈护卫你不用跟着我,如今西北城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我挺安全的。”   屈庐回道:“相爷说,我们在西北待不了几天了,你若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看,可能会错过西北不少好吃的,好玩的。我在西北呆过不少年,熟知这里的大街小巷。”   真的是被掐住了命脉。   “……那你跟着吧。”   等事情处理的差不多,几人也该离开了。   走的前一夜,李穆问秦月:“回去途中可能有危险,但是我不会让人受伤。” 第43章 刺客   事情已经明朗, 几人回京也没有来时那么匆忙,就走了官道。   他们来时是深秋,如今已然入冬, 西北的冬天比京城来的更早一些。离开那日正巧下了第一次雪,虽然众人几经挽留,他们还是决定趁着小雪离开, 不过骑马变成了坐马车。   三个人只要了一辆马车,屈庐在外驾马, 朴素的马车沿着官道慢慢走着。   马车外小雪飘舞, 车内空间不大, 狭小的车厢坐着两个人, 随着颠簸, 总免不了有些轻微接触。   再次颠了一下,两人的肩部不可避免的碰触了一下, 秦月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余光却看到李穆有些发力的指骨。   不由轻笑:“听说这十多年来拜访相府的女子不计其数, 你怎么还像当年一样,一被女人碰就不自在。”   李穆的喉骨滚了滚, 耳尖悄悄爬上了一丝红色, 勉强镇静下来:“男女大妨,你怎能如此不介意!”   “啧, ”秦月没看到李穆的不自在,只觉得被人说教, 顿感无趣,“你现在也不是我老师,咱们俩也算得上老交情,别把我当学生训。”   李穆也不由思索自己的话是不是重了些, 他虽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也什么都不能说,只道:“腊八将至,我们暂时也到不了京城,不若附近找个城池安顿几日,感受当地的节日气氛。”   秦月一听这话就想起来那天李穆说了半拉子的话,兴头一起,整个人就凑到了李穆面前:“咱们回京这么慢,你是不是安排了什么,等着瓮中捉鳖呢?”   少女的脸与自己挨那么近,静的连鼻息都能听到。少女的眼睛睁的大大的,里边清晰的映着自己的倒影。   “哎哟。”   马车的轮子轧过一个石头,车身突然歪了一下,秦月本就只是稍微坐了一点凳子,一时不觉,整个人都扑到了男人的怀里。   李穆下意识搂住了秦月,以免她继续跌倒。   秦月的手所在了两人之间,少女的手有着淡淡的凉意,而搭在她身后的那双大手,又那么温暖。   “老爷,这段路不太平整,还得颠簸一会。”   屈庐的声音从帘外传来。   可两人什么什么都没听进去。   颠来颠去的马车让两人无法立刻松开手。   秦月自来嘴硬,这个时候也不愿输了气势:“你这个时候还要与我讲男女大防吗?”   不想男人好像突然被惊醒了一般,手上好像碰到了什么毒药,下意识就松开了。   又是一个大颠簸,秦月整个人跌坐在了车上,她看着李穆,眼睛里都要喷火了:“我是洪水猛兽吗?既然这么不待见我,出发就该两辆马车。是谁说两辆马车不安全的,倒弄得好像我赖着你一样。”   又对着马车出口大喊:“屈大哥,停车!”   屈庐一路专心驾马,压根听不到车内两人说了些什么,不过秦月这一声喊得实在是大,让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立马就停下了车来。   车还没停稳,就感觉身后的门一开,一个人影直接跃了出来,他家沉稳多年的相爷,一脸做错了事的表情跟了下去。   屈庐捏了捏脸,自言自语:“这天冷的,让我眼都花了。”   秦月出了马车,其实就有些后悔。她出来是办公事的,隔了二十年,两人也不能说有什么私交,她这么对人发脾气,有些过了。   扪心自问,若车上的男人不是李穆,她肯定拍拍手就起来了,还会安慰他人一声,如此不小心,得请客!   想到这,她的脚步停下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了。   回过身来,李穆默默的跟着她身后,看到她转身,面上的无措都来不及收回去:“对不起。”   “你……”剩下的话留在了嘴里。   秦月的表情突然肃穆,她的右手放在了腰间,那里放着她的软剑。   李穆一脸谨慎的看着四周,他也善用剑,可出来太急,把剑忘在了车上,此刻并没有趁手的武器。   秦月虽说驻足很快,可离屈庐也不近,就算听到动静,也不能立马回来。   他走到秦月身侧,手臂微抬,将人护着。   秦月微微一笑:“你连武器都没有,还是站我身后吧,就像当年一样。”   二十年前,李穆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两人出去免不了遇到一些地痞流氓,自来就是秦月保护的他。   李穆沉着脸不说话,却丝毫没有让秦月出头的意向。   秦月撇了撇嘴,不知道李穆生气是因为未发迹时的寒酸事被人提起,还是生气居然真的有人埋伏他。   不过很快两人就没时间对这个事情发表意见。   刺客们来得很快,秦月抽出软剑。对着迎头来的一个刺客提起软剑虚晃一剑,然后扔出了一个暗器。   那刺客倒下的时候估计都没想到,一个女人居然如此不讲规矩。   秦月哪管他怎么想,抬脚踢起那刺客落在地上的剑,转手就扔给李穆:“哈哈,姑娘我待你不薄,好好表现。”   李穆接过剑,无奈的笑笑。又看向周围的刺客,脸瞬间冷了下来。   此刻有备而来,李穆自然不可能毫无准备。   秦月早从李穆模棱两可的话中知道有这一招,所以才剑不离身,没想到运筹帷幄的李相,居然空手就跟着她出来了。   刺客人数并不多,估计只知道李穆和屈庐身手好,对于多出来的女人,只知道是掩人耳目的,根本没想到居然有那么好的武艺,所以才敢趁着李穆单独出来动手。   打斗的动静不小,屈庐自然听道,忙跑了过来,刺客一时占不了上风,等屈庐到了,三人联手,很快将刺客们打的落花流水。   这些刺客自觉不敌,很快就撤退。   “穷寇莫追。”李穆道。   屈庐退了回来待命。   秦月手上抓了一个人,得意的看向李穆:“这可是唯一一个活口。”   话音刚落,就见手里的人嘴角流出的黑血。   李穆快速的将秦月拉过来:“这些人都是死士,嘴里藏了毒,你别被血沾上。”   秦月不满跺脚:“你既然猜到了就该早提醒我,我把他下巴卸了,不就没这么多事。”   “我此行不过是确定一件事,就算真留下活口,得到的消息也不一定是真消息。”李穆对秦月安抚道。   秦月道:“既是你早有打算我就不问了。”反正问了也是白问,你又不会和我说。   最后一句她没说出来,只在嘴里轻声的嘟囔。   李穆摸了摸她的头:“要是想说小话,声音可得再小一点。等找个落脚的地方,我好好和你说来龙去脉。”   秦月扬起脸看着李穆,周围的环境其实不太好。山林间薄薄的积雪染了血色,可男人的眼睛却那么亮。 第44章 回忆   秦月有些惊讶, 她狐疑的看向李穆:“你这前后不过半个时辰,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李穆自嘲一笑:“我本以为自己算无遗力,没想到仍旧一叶障目。”   秦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摇了摇头:“你们这些人就喜欢卖关子,还不如什么都不和我说。”   李穆低头看向她,目光灼灼:“是我的错。一会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我再好好和你说前因后果。”   屈庐检查完躺在地上的刺客,走过来对着李穆躬身道:“禀相爷, 没有活口。”   “既如此, 不远就是瑾城, 我们先去那边再让太守来处理这些。”李穆颔首吩咐。   两人又重新坐到了马车上, 此事毕竟是自己使小性子引起的, 虽说也是李穆惹的,可她脸皮到底没那么厚, 底气也就没那么足。   眼神飘来飘去,看到李穆的袖子, 忽的一愣:“你受伤了?”   才是李穆的袖口有一丝血迹,李穆抬起手, 无所谓的笑笑:“小伤而已, 没有大碍。”   “这怎么能说小伤呢?要是他们淬了毒,看你怎么办!”秦月拉起李穆的手认真就看了一眼, 伤口倒是不深,但是血渍看起来着实有些恐怖。   大声道:“屈大哥, 咱们快一点,你家相爷受伤了。”   马车行驶的更快了,车越加颠簸,秦月两手抓住李穆受伤的手, 帮他按压伤口,身体控制不住平衡,这个人都贴上了李穆。   可手确实不能松开,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可没占你便宜。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也不要你负责。”   “嗯。”李穆的声音低沉,有着明显的愉悦,“那你要不要对我负责。”   秦月的心好像有一瞬间的停顿,可想起李穆往日的所作所为,暗骂自己一声自作多情,反而冷静了下来:“若不是我与你相识这么多年,就听你这话,说不定就赖上你了。”   李穆不再说话,只看着她笑,秦月被这妖孽的笑笑不自觉低下了头。   车厢之中突然变得不那么正常,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瑾城离此处不远,一会就到了,估计那些刺客也知道,他们进了城就更不好动手了,所以才趁此机会下手。   几人直奔太守府,这一路他们三人并未掩藏行踪,太守只要不是傻子,就早接到消息,故而已准备万全。   太守有条不紊的找了大夫,又安排几人洗漱,最后准备了丰富的晚膳。   秦月收拾清爽准备出门,却见李穆正站在不远处,听到动静回过头来,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风尘尽洗,少有的换了一件绛红色的长衫。   这是秦月从未见过的风采,向来容易见色起意的她不由一下看得呆了,直到李穆走向前来,才回过神:“你怎么在这?伤口包扎好了?”   李穆抬起手来:“已经处理过伤口。”   “这里去饭厅也不远,你没必要来接我,也得给太守一个献殷勤的机会。”秦月抠了抠手指,将头转向了别处。   “太守准备的膳食都是名家大厨做的,这些你在宫中有什么没吃过。而瑾城最特别的东西,可不是这些地方能吃到的。”李穆不动声色的等鱼上钩,“太守的宴,有屈庐就够了。”   秦月果然被吸引了,她这人追求不多,美色和美食都排在前列。   两人走在瑾城的街道,一般的城池最热闹的便是上午,此刻已是申时末,街道上却仍旧人来人往。   秦月便有些好奇:“瑾城如此繁华吗?这个点还不散市。”   “瑾城的百姓大多是西夷一族内迁。西夷族不过汉人的节日,他们有自己的节日。”李穆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向秦月,“今日是惜花节。你看这街上来往的都是少男少女,阿月,你能猜到这节日是什么吗?”你能猜到我带你出来的用意吗?   秦月不是傻子,若话到这个份上她还能听不出李穆的言下之意,这么些年也算白活了。   她低下头没有说话。   李穆却并未就此罢休,他继续道:“阿月,你还欠我一个答案。”   “你之前不是对我爱理不理。”秦月踢了踢脚下并不存在的石头,“怎么这么变得快。”   “世人都说我运筹帷幄,说的久了,连我也信以为真。”李穆自嘲道,“阿月,二十年时光流转,我不知你发生了什么,可你不过二八之年,但我却已年近不惑。我这一生已过去一半,但你不过刚刚开始,我怎么配得上你。”   秦月没想到她能听到这个理由,在她心里无论是秦易还是李穆,都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模样,所以她根本没有将年龄这个问题真正放在心上。   她的嘴唇张合了几次都未发出声音,最后直直看向李穆。其实仔细一看,李穆的脸上确实更加沉稳,稚气全脱的脸上满是坚毅,可能因为总是皱眉,眉间也有清浅的痕迹。   “你这么多年未婚,是……在等我吗?”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是,我在等你。”李穆肯定地说,“我等到了你,却没想到,你还是这么的小。我考虑了很多,你的未来,你的前程,我都想了。”   “可是,这些是我的理智。实际上,我在自欺欺人的对你好,我的隐忍克制都是笑话,我根本不愿意。”李穆继续道,“这场刺杀在我的预料之内,可发生的时刻却不是他所控制的。直到你想护住我的那一刻,我才真的意识到,除非我走在你身侧,否则我根本不可能真真正正的护住你。”   “阿月,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秦月听着男人的剖白,心里有些酸涩滋长:“我丢失了一些记忆,我的回忆停留在了你拒绝我的那日。”   “那没关系,拒绝你那是我的错,我道歉,是我有眼无珠,请求秦大小姐再给我一个机会。”李穆恍然,可只要人能站在他面前,那些记忆又何妨。   秦月摇了摇头:“可能这都是天意。你因为这场刺杀想通了一件事,我也通过这场刺杀回忆起了一件事。”   她丢失的记忆,不是可有可无。   少年阿穆其实是喜欢阿月的,如果不喜欢他不会跟着阿月悄悄离开南巡大营,也不会因为阿月轻描淡写的说亲事而生气。   可他没有生气太久,因为他知道阿月订亲的迫不得已。   阿月生气的回了府,阿穆第一次做了一件会让自己名声扫地的事。   他翻了秦国公府东南角的院墙。   秦国公府靠武将起家,府里守卫森严,岂是当时一点三脚猫功夫的他能够硬闯的。   果不其然惊动守卫,他慌不择路跑进了樱桃院,惊动了还在灯下咒骂他的阿月。   阿月虽然错愕,也知道若他被抓到后果不堪设想,来不及思考就把他藏下来。   等搜查的人走了,她才闷闷道:“你来干什么,你白天那话说的不是恨不得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少年凭着冲动进了秦国公府,可见了人又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只道:“我不知道你会被逼嫁给二殿下。”   “那你现在是来干什么,看我笑话?”秦月恨恨,“你这点功夫,倒差点让我看了笑话。”   “我自是恨不得现在就娶了你,可我身无长物,你下嫁给我,会被笑话的。”还未立业的少年,小心的将自己高傲的自尊心捧了出来,“我本来想等我有了一点成就,再亲自求娶。我如今虽一穷二白,可我一定不会让你一直被人耻笑的。”   世家贵女下嫁不入流的小子,肯定会让京城众人津津乐道,阿穆不想让心爱的少女成为他人的谈资。   少年的小心翼翼,让阿月的心里甜甜的,她想答应,又觉得下午才被拒绝,晚上就答应,显得太没姿态了,轻轻咳了咳,清了清嗓:“现在可不是我问你要不要答应,而是我愿不愿。此事毕竟是我的终身大事,哪能如此草率,七月初一你去地藏寺,我给你答复。”   七月初一,阿穆在地藏寺等了一天,没有等到人,往后的二十年,他都没有见到那个人。 第45章 正文完 阿穆,谢谢你   秦月不知道李穆是怀着何等的心情等了她这二十年。当日她说要七月初一, 不过是想着少年那么拒绝了她,若她随随便便就原谅了,显得太没面子。   可不想多出来的这两日, 一下子阴错阳差了二十年。   秦月的眼眶微红,她低下头:“既然我没答应你,你何须等我这么多年。你少年成名, 不知招惹了多少小姑娘的芳心,何必死守着我呢?”   “不是你, 也不会有别人。”李穆淡笑, “你不必愧疚, 我这人天生感情淡薄迟钝, 若不是有你, 我合该孤独一生。所以我还得感谢你,能让我知道爱人的感觉。”   秦月咬了咬唇:“你昨日还惹我生气, 今日又这般作态。我本该拿乔,可是, 我又怕这次错过再是二十年。”   李穆笑了,他二十年没笑的如此自在, 本以为已经忘了什么是开怀, 而今重新笑起来,却也不觉违和:“阿月, 我很欢喜,从未有过的欢喜。”   瑾城的惜花节很热闹, 街头巷尾都是成对的少男少女混迹其间。两人缓缓漫步在街道上。   李穆虽然年长,可混迹其间亦不突兀。   秦月狎促一笑:“三十多岁还招蜂引蝶。”   “等我们成亲,我就蓄须。”李穆道。   这么快就提到亲事了,秦月的脸有些发烫, 思绪乱飞,随口问道:“你怎么现在不蓄须?”   李穆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我要是现在蓄须,他日提亲之际,恐会被岳父大人和小舅子打出来。”   “……”秦月不自在的干咳一声,“你这口改的也太快了,我还没答应要嫁给你呢!”   “你不嫁也无妨,左不过再等二十年,说不定以后还成了风流韵事。譬如说一树梨花压海棠之类的。”   “我之前听说过数次你如何舌战群儒,可你在我面前向来克制,今日总算好好体会了你这般能耐。”   这本只是一句打趣,在秦月的料想中,李穆可以有几百句话回怼,可他却沉默了,良久才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因为我当年嘴拙,你是不是就不会不要我。”   秦月定下脚步,静静的看着他:“阿穆……”   李穆伸手揽住秦月,将面前的女子揽入怀中:“你不该说对不起。是我的错,宦海沉浮二十载,就连面对你我也忍不住想算计,想让你心疼我,让你舍不得离开我。”   李穆这么一说,秦月心里更不是滋味,双手环住男人精瘦的腰:“如果你的算计仅仅只是这个要求,那么我甘之若饴。”   虽说因为惜花节瑾城宵禁的时辰晚了些,可也有到点的时候,两人用了一些本地的特色小食,慢悠悠的往回走,街上的人群慢慢散去,李穆这才和秦月说起了他的这番谋划。   “西北一事本该牵连甚广,可具体涉及什么人,我们现在都没有查出来。只有西北太守永远的闭嘴,他的同伙才能安心。”   “可是西北太守失踪了。”秦月喃喃,又恍然大悟,“你故意放西北太守离开的?”   李穆笑着摸了摸秦月的头:“你说的没错。西北太守全家的性命都在对方手里,他宁愿死也不会说的。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在别人眼里,他只要畏罪潜逃就行了。”   “可为什么是石岩。”   “因为我在试探。”李穆的声音有些低沉,“我想知道,这件事到底牵连的有多广 。”   “此事已确定与西北有关系。而能让你说出‘牵连甚广’这四个字,你在怀疑固国夫人。”   “真聪明。”李穆不吝啬赞美之词,“西北太守之事可以说非常猖獗,石岩紧邻西北,固国夫人手腕厉害,不可能毫无所觉,所以有异心的,最可能的就是她。”   “每次战争都是数不清的生命,石岩与西北才安宁了十多年,这么些年,百姓安居乐业,固国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干。”秦月不解。   李穆冷笑:“石岩骨子里好战,可能正是因为安居乐业太久,又蠢蠢欲动了。”   秦月心中不是滋味,西北的太平是李穆等人辛辛苦苦换来的,没想到却有人这么不珍惜,又问:“那你说西北太守逃往石岩是想如何试探。西北太守现在究竟在哪?”   “心底阴暗之人总会想的更多。西北太守失踪,即使他们手握他的把柄,也会坚信西北太守背弃了诺言。而逃往石岩会让他们觉得,石岩想做黄雀,所以策反了西北太守,所以西北太守才会将石岩当做救命稻草。至于西北太守真正的藏身之处。”说到这,李穆一顿,“我已派人将他压往京城。”   “那你猜京中谋划这些的,究竟是二殿下,还是三殿下?”   “西北一事捅到朝廷次日,西南就叛乱了。有人不想我去西北,可是又有什么人能有那么大的权利,刚好让西南叛乱的消息就那么巧就上奏朝廷?颖王和仁王,许是没这个能耐。”   秦月拉了拉李穆的手:“真相迟早会大白的。”   李穆看着两人拉在一起的手,反手将另一只柔荑握住,眉眼弯弯,直看得秦月大呼美色误人。   两人说开以后,之后的路程总觉得过的很快,虽然一路也四处玩玩逛逛,也感觉很快便回了京城。   几人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京中可发生了不少大事。   固国夫人震惊石岩竟然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铁血彻查,斩杀不少叛徒。且固国夫人对大业深感愧疚,决心自掏腰包,填满西北空了的几座粮仓。   秦月几人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李穆的府邸。她本该回家,可李穆说有最新消息可以分享,她没抗住诱惑就跟着走了。   待回话的人说完,李穆少有的沉默了。秦月看出他的不对劲,便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李穆轻轻摇了摇头:“还有些猜测得去证实一下。不说这些了,我府里的饭菜都是你会喜欢的,你好好品尝一番。”   秦月心知,这背后之人可能是李穆不愿意去猜忌之人。   回府次日,秦月便去了女官蜀,本以为依照芷安的好奇心一定早早就等着,却不想居然没见到人。   到了晚上回府才知道,石岩都博简向芷安提亲了,皇帝应允。都博简将回石岩准备聘礼。   消息传开以后,百姓一片欢呼,因为与和亲不同,都博简将在京中常住。两国连襟,说明国家太平。   可李穆却告诉秦月,这不过是一个局。   芷安拒绝了所有人的求见,秦月一直没能见到她。   这一年的深冬,都博简带着大批的车马到了京城城郊。   于普通人而言,这是石岩的诚意,可在知情人眼里,那些车马之中藏匿的兵器,是大业的敌人。   石岩人没能成功进京,也没能里应外合。大业的兵马杀的他们措手不及。   这场由史家与石岩里应外合的谋逆之举,最终以史家老太爷和几个儿子自尽,其余人等流放三千里而告终。   出乎所有人都意料,颖王和仁王并未参与其中。   与石岩之战势在必行,不过因为早有安排,故而这一站打的是势如破竹。   尘埃落定之后,李穆却带着秦月去了大长公主府。   秦月不解,李穆道:“我只是去确定一件事,待弄清楚了,我再与你说。否则,这般恶意揣测,不敬上者。”   白雪纷飞,大长公主在亭中等着他们。   两人见了礼,大长公主看着秦月和善的一笑:“你很像干娘。可是我却忘了干娘的教诲。”   看着眼前的大长公主,大业百姓之中铮铮铁骨的女战神,可她也老了,秦月的喉咙有些酸涩:“我这么多年长睡不醒,的因为殿下吗?”   “干娘是史家长女,看事通透,她看出来了史纲担不住事,也不愿史家成为有权的外戚。她只希望史家做一个普通的富贵人家,虽然无权,却更容易长盛不衰。”大长公主看着远方,眼里是化不开的怀念,“可是有一个那么优秀的姐姐,史纲不甘心就那么沉沦。所以他伙同先帝夺权。其实干娘本来可以摧毁他们的计划,可是一个是她儿子一个是她弟弟,她也想给他们一个机会。”   大长公主继续道:“可惜啊,烂泥终究扶不上墙。但即便如此,史纲也是干娘的亲弟弟,若不是顾念血脉亲情,干娘何必为史家想那么多,不过这些史家都不能理解。”大长公主自嘲的笑笑。   李穆道:“殿下在二十年前做了什么吗?”   “世人都说李相不通情爱,原是心里有人。”大长公主看了看李穆身侧的秦月,淡笑,“就和没有人能想到秦国公的女儿能沉睡二十年一样。”   听到这话,两人具是震惊。李穆苦寻秦月二十载未果,与她素未谋面的长公主居然一清二楚,这其间要说没有缘由是不可能了。   “我知道这事,只不过因为这事是我动的手。却没想到这其中出了点差错。”长公主没有卖关子,继续道:“你们能找到这来,估计也是找到了一些证据。二十年前,史家与石岩合作想要谋逆,被温家发现了线索,史家一不做二不休,灭了温家满门。我知道此事之时,事情已经发生,我直接去见了史纲,毁了他的计谋,破了他的皇帝梦,所以后来石岩反的时候,并未形成内外夹击之势。而我不忍干娘母家就此湮灭,虽然往后一直派人监视史家,可还是将此事瞒了下来,并扫干净了尾巴。而秦小姐,便是最后一丝线索。”   温家长女文武双全,刚及笄就做了女官,与秦月关系匪浅。温家方向史家有谋逆之举,温小姐悄悄给秦月递了线索。长公主知道之后,派人给秦月下了一剂忘忧散,可以忘记最近一旬的事情。可不知道这药出了什么差错,秦月竟然就此长睡。   “可我并未收到温家姐姐送的东西。”最崇敬的人成了刽子手,秦月的心里并不好受。   长公主继续道:“我也是后来才知这中间又有些节外生枝,所以你并未拿到温小姐给你的信物。我也曾让人给你喂了解药,可是你还是没有醒。”   秦月沉默了下来,她不知该以何种心态继续面对这位大业的女战神,历经三朝的开国女将。   李穆捏了捏秦月的手,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笑,继续问大长公主:“此次石岩一事,与殿下有关吗?”   “所以说人心最不可测。”大长公主笑了,“二十年前史纲谋逆,求我放他一条生路。二十年后,他的儿子谋逆,他却没有参与。西南叛乱确属偶然,不过就和你怀疑我一样,史纲也怀疑是我做的。反而想将我曾经做的事情毁去痕迹,不过弄巧成拙,到让你查到了我这。史纲这一辈子,临到终了,终于有了一丝干娘的风骨,可惜被固国夫人拿到了他当年与石岩的信件,受到威胁。虽然他想鱼死网破,可是他的儿子并不愿意,终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两人迎着风雪从大长公主府出来。   秦月闷声问:“当今登基十余载,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政权稳固,史家为什么会选在这个关头和石岩合作。”   李穆将伞往秦月那边偏了偏:“因为你失踪前的最后一个消息便是要与杨照订亲,所以我对杨照一直有些‘过度’关注。其实最先与石岩合作的是他,我一直都知道,不过当时他们行动谨慎,也没有大的问题,我也只是派人继续监视他,后来杨照倒台,我以为固国夫人会消停,不想她更加野心勃勃,终落得两国交战的地步。”   秦月看着李穆,璀然一笑:“人性是这世间最琢磨不透的东西,可是你却愿意等我二十年。阿穆,谢谢你。”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李穆难忍冲动,一把将佳人揽入怀中。   寒风凌厉,雪花飞扬,两人相拥,却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臭小子,你在干什么——”   一声大喊传来,两人转过头去,却见秦国公在不远处怒目而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