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玉满怀   作者:七月春   文案   京城中众人宠爱的小公主,一不留神被丞相家那病秧子拐了去。 新婚燕尔时,那人拥她入怀,眉眼温柔,“娇娇儿,谢谢你一步步踏进我的圈套。” 第1章 破碎   初春时节,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惊飞了一树的燕子。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偷窃,说把海蓝宝石项链藏哪去了?”杨氏抖动着脸上的肥肉,吼叫着。   烈日高照,庭院正中跪着一个身穿补丁粗布衣,面黄肌瘦的一位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   “姨娘,我没有偷。”   这分明是母亲留给自己的遗物,怎么变成姨娘的了?   可是苏眠低垂着头,却不敢回嘴,只看得见肿的老高的脸,以及滴着鲜血的嘴角。   “呵,难道宝石会自己长脚跑吗?还是说,你一心想离开苏家,琢磨着卖了换盘缠逃跑?”   杨氏越说越觉得晦气,拿起地上的长鞭就往苏眠身上抽去。   苏眠被打得皮开肉绽,露出了布满血丝的骨头,十分骇人。   苏眠只能使劲磕着头,不停地求着饶命。   杨氏眼中冒着绿光,嘴角扬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仿佛沉浸在了这场暴虐的游戏之中。   凭什么她的女儿只能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这个小贱货却能在这活蹦乱跳,她不甘心。   想到这,她手中又加重了几分力气,打得鲜血浸透了苏眠的衣裳还觉得意犹未尽。   “夫人不好了,二小姐又晕倒了。”有佣人匆匆赶过来报信。   杨氏猛地回过了神,拽着苏眠就往内屋走,“快,快用你的血救我的安安。”   苏眠小脸惨白,毫无反抗之力,身上刺骨的疼痛让她几乎晕厥了过去。   意识迷离之中,她似乎看到了她的母亲,正慈祥地注视着她,朝她伸出了双手。   母亲,苏眠喃喃地念叨着这个陌生的称呼,然后泪流满面。   “快快,割她的血。”杨氏将苏眠推到了地上,递过了一把锋利的镰刀。   大夫看着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苏眠,暗中叹了口气。   雍城谁不知苏府这位二房的厉害,小丫头定是吃了不少的苦。   “看这位小姐的体质,今日怕是不能行换血之术了。”大夫摸了一把花白的胡须,劝道。   “这有什么,只要能救我的女儿,大夫你可不能拿钱不办事啊。”杨氏咬碎着牙,恶狠狠地说道。   杨氏望着床榻上面色苍白,浑身扎满了针孔的苏梨安,心痛的快要死掉。   苏府二小姐生下来就患有恶疾,遍访名医无药可治,却偏偏苏府嫡女苏眠血液可治此病。   于是,堂堂苏府嫡女便成了药引子,取之心头血。   “实在是药引子过于虚弱,血气不足,只怕会两败俱伤啊。”大夫摇了摇头,甚是无奈。   “夫人,鸡血端过来了。”玲珑端着一碗红彤彤的鸡血就过来了。   “给我使劲灌进去。”杨氏厉声吩咐道。   几个老嬷嬷卷起了袖子,就朝苏眠走去。   “姨娘不要,我不想喝。”苏眠闻着满屋的血腥味,干呕出声,泪水飚飞,无助地被逼退到了墙角。   苏眠被用蛮力按在竹凳上,强行掰开了嘴,倒入了整碗的鸡血。   “给我咽下去,一口都不要吐出来。”杨氏瞪大了猩红的瞳孔,面目狰狞。   苏眠就像工具人一般,倒在血泊中,任人鱼肉。   大夫哆嗦着上前,扒开了苏眠的衣服,露出了满是新鲜刀痕的胸膛,用锋利的刀片利索地划了个十字,取出了按份的心头血。   刀片刺入骨肉锥心的疼痛,让苏眠脸都皱成了一团,冷汗直流。   苏眠嘴唇乌青,像一只失去了线头的风筝颓颓然摔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怎么样了,我的安安怎么样了?”苏武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赶了回来,满脸痛心。   从头至尾,他的目光都未在苏眠身上有过一秒的停留,仿佛当她不存在。   “老爷,安安的命好苦啊。”杨氏扯着嗓子哭喊道。   苏武紧蹙着眉头,心中不住盘算着。   苏眠从小体质特殊,血液可解百毒,更能培养出千株世间罕见草药,使苏府成了远近闻名的神医世家。   可是,如今四年已过,苏眠体内的血液失去了特殊效用,也就意味着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即将化为须有。   苏武气的一拳捶在了门框上,门被砸出了一个巨窟窿。   “都是你,害的我马上要一无所有了。”苏武一把拎起了苏眠,额头上青筋直跳。   “爹,抱抱我。”苏眠眼眶噙满了泪水,哽咽着说出了这句话。   苏眠的脖子被禁锢住了,呼吸不畅,脸涨的通红,手无力地颤抖着。   下一秒,她被暴力扔进了废弃柴房里。柴房里一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屋子里百年堆积的灰尘让苏眠咳得满脸通红,几乎喘不上气来。   她伸出中指塞进嘴里,使劲抠着,想要把那令人作呕的鸡血从胃里吐出来,结果只是徒劳。   苏眠躺在柴草上呜咽着,浑身颤抖着,左手的灵珠手链在寂静的深夜里散发着暗蓝色的神秘光芒。 第2章 被抛弃   “找到了,找到了。”顾清捧着水晶球激动地尖叫着。   四年了,六妹一直杳无音讯,他们寻遍了大江南北,甚至动用了家族专用秘音术。   可是随即,顾清蹙起了英眉。   灵泉秘珠手链散发的光芒几乎弱不可闻,也就代表着命主的性命垂危。   “五弟,是妹妹有消息了吗?”顾庭之刚下朝,官服还未来得及脱,提着剑就冲了进来。   “是,但情况紧急,我得赶紧去接六妹,父亲以及各位兄长只能你去通知了。”   外祖母缠绵病榻数十年,临终之前只想再见六妹一眼。   母亲哭瞎了双眼,将自己关在房中不问世事。父亲成日唉声叹气,不理朝政,引起了圣上的不满。   如今终于有了妹妹的消息,顾清顾不得许多,挑了匹赤兔马扬长而去,身后尘土飞扬。   “咱们顾府有救了。”顾庭之一把扔掉了手中佩剑,激动地仰天高歌,抱着大门口的槐杨树跳起了舞。   四年,你知道这四年我们是怎么过的吗?   顾庭之撒着欢转着圈准备前去分享这份喜悦。   苏府别院。   “这丫头已经起了逃跑的念头,留她也是无用。不如...”   苏武阴沉着脸,想起了生前她那不安分逃跑的亲娘,捏紧了拳头,面露凶光。   “反正钱也赚够了,不如我们改天换面重新生活。”杨氏心中算盘敲个不停,眸中迸发出贪婪的光芒。   苏眠这棵摇钱树没了,届时他们灵药真相便会被曝光,更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留着苏眠这个祸害,只怕是更容易暴露他们。   “赶紧收拾细软,这几天上路,我去清点一下库房中的金银财宝。至于苏眠,由你处置。”   苏武匆匆撂下这句话,就去处理身后事了。   呵,杨氏嘴角扬起了得意的笑容。   这贱蹄子,终于落到自己手中了。   嘎吱一声,柴房门开了,光亮透过门缝钻了进来,晃得苏眠急忙闭上了双眼。   “苏家养不起闲人,准备另谋生路了,你也早做打算吧。”杨氏双手抱胸,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苏眠身子颤了颤,明白自己是被抛弃了。   她摔倒在地,只能挣扎着跑到林氏脚下,哭着拉着林氏的裙摆,眼神空洞绝望。   “姨娘,求求你了,不要丢下我。眠眠会很乖的,会洗衣做饭,还会照顾妹妹。”苏眠哭的肩膀直抽搐,却仍不愿意放弃希望。   如果真的被抛弃了,天大地大,她实在不知该去往何处。   不提苏梨安还好,一提就触碰到了林氏心中最深的一道疤。   她呲着牙一把扯住了苏眠的头发,恨不得扯下头皮,声音冰冷如同地狱传来,“多亏了你这几年照顾安安,我可得好好感谢你。”   苏眠哭得直缺氧,刚结痂的伤口被泪水浸湿了,锥心一般的疼。   另一边的顾清在雍城急的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灵珠却再也没有了气息。   恰巧路过一对拄着拐杖的老年夫妇,老太太花白的头发,正安抚着弓着腰虚弱的老头。   “再坚持坚持,雍城的苏老爷可是神医,药炉的紫血凝苏草定能根治你的病状。”   两人摇摇晃晃从顾清眼前消失。   顾清眼中泛起了冷笑,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紫血凝草出生于寒冷的塞北峭壁,可治百病,为世间奇药。   可是生长环境极为苛刻,只要离开戈壁,便会凋零。   唯一存活方法便是以世间罕见的碧血日夜浇灌,方可保留根株存活。   母亲是苗疆巫术传人,只有六妹继承了她珍贵的命脉碧血。   若以碧血为药引培养灵草,会活生生损耗命主一半的寿命。   顾清暴怒,一剑砍断了城外的百年大树,眉毛一根根竖起,再无半点平日的儒雅气息。   他定要揪出幕后黑手,再一刀刀活剐了他,以泄心头之愤。   顾清剑尖划过青石板路,眼神凌厉,周身散发出戾气,仿佛烈火里走出的恶魔,路人见了纷纷退让,见到的小孩甚至都哭出了声。   苏眠被捆在麻布袋里一路颠簸着来到了喧闹的街市,紧紧咬着嘴唇,双眼没有一丝光亮,浑身僵硬,仿佛一个没有气息的洋娃娃。   妙音坊门前丝竹声不绝于耳,人来人往。林氏踮着脚,一脸谄媚地等着老鸨来领人。   老鸨摇着画扇,穿着极薄的烟萝丝衣,扭着水桶腰翩翩而来。   “就这小丫头看着面黄肌瘦的,根本不值钱。”老鸨啧啧了两声,满是脂粉油腻的长指甲在苏眠脸庞上来回滑动着。   “您看着给吧,我小叔子姑父家的孙女因为旱灾成了孤儿,可是我苏府已经自顾不暇了,只求能有个落脚处就行了。”杨氏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恳切地请求道。   老鸨不屑地扫了眼林氏,心中比明镜还透亮。   传闻中苏府有个不受宠的嫡女,整日被打压凌辱,想必这就是了。   青楼是什么地方?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无数妙龄少女被卖身于此,又有多少能善终的。山后的乱葬岗白骨成堆,又成了多少人的归处。   苏眠不哭不闹,眨巴着眼睛听着她们商讨着自己的卖价,懂事得让人心疼。   妙音坊外围渐渐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大家对着杨氏指指点点。   “造孽啊,不过三四岁的孩子竟忍心送到这种地方,真是猪狗不如啊。”   “小声点,苏家自诩医圣世家,悬壶济世呢。如今抛弃孩子,倒真是丧尽天良。”   “我呸,卖几株药草就敢自称医圣世家了,一株药草居然要一锭金子,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众人纷纷群起而攻之,对着杨氏破口大骂,甚至扔起了鸡蛋。   杨氏厚脸皮也抵挡不住众人的口水,带上了丫鬟头也不回得地逃回了苏府。   苏眠吸了吸鼻子,望着杨氏离去的背影,嚎啕大哭。   “姨娘,不要丢下苏眠,呜呜呜。”苏眠哭声惨烈,让不少在场的都红了眼眶。 第3章 报仇   世态炎凉,人心淡薄,便是如此。不一会,妙音坊面前的群众都散了去。   老鸨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冷笑了一声,半蹲着身子与苏眠平视。   “好孩子,不是我不帮你。实在也是养不起你,我这妙音坊都好几个月没开张了,几十张嘴都等着吃饭呢。”   老鸨终究心软了,大门关上时还是扔了几个白面馒头与一床厚被子。   顷刻间乌云密闭,雷声轰鸣,苏眠躲在树下瑟瑟发抖,眼里满是绝望与无助。   她不理解自己明明很乖,为什么父亲还要扔下她?   苏眠啃着邦邦硬的馒头,泪如雨下,单薄的衣衫上满是星星点点的血迹,头发凌乱地仿佛像个乞丐。   顾清顺着水晶球找到的时候,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见之景。   他蹲了下来,望着眼前与六妹眉眼七八分相似的孩子,眼眶一热,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哭出了声。   本还是顾家的掌上明珠,如今却流落街头成了无家可归的乞丐。   苏眠感觉自己浑身发烫,头晕目眩,只能全力睁着眼,望着面前熟悉的眉眼。   “娘亲,是娘亲来接眠眠了吗?眠眠好累,好想睡觉。”   苏眠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随后便晕了过去。   顾清骨头咯嘣响,眼中风暴涌起,只恨不得立刻手刃敌人。   顾清哆嗦着双手,接住了那个轻若羽毛的单薄身体,粗犷的脸上写满了心疼。   他无法想象这个孩子究竟经历了什么,蜡黄的小脸,纤细无骨的四肢,满是血痕的手臂,满是水泡的脚丫。   目光所至之处,皆是触目惊心。   苏眠好久没有感受过温暖的怀抱了,迷糊之中,嘴巴里流入了甜甜的汁水,苏眠满足地巴砸着嘴,酣睡了过去。   “拿着御赐令牌,给我去雍城城主府,抽调一百精兵过来。”顾清猛地捶了一下桌子,胸口不住地起伏着,眼中冒火。   这雍城是谁的雍城,苏家人马上就能知道了。顾清捏碎了手中的琉璃杯,青筋一根根暴起。   苏眠感觉自己睡在一团棉花之上,舒服地完全不想睁眼,周身被温暖环绕,身体也轻飘飘的。   她努力睁开了双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庞,立马咧开了小嘴。   “小宝终于见到娘亲了。”然后一头扎进了顾清的怀抱,止不住地流泪。   “小宝乖,小宝以后再也不用受苦了哟,舅舅们会保护你的。”顾清怜爱地抚摸着她毛绒绒的脑袋,满眼慈爱。   “舅舅?”苏眠眨巴着小鹿般无辜的眼神,歪了歪脑袋发出了疑问。   “就是妈妈的哥哥们,家中还有四位舅舅在等着迎接我宝呢,还有望眼欲穿的外公外婆。”顾清用宠溺地语气回答着,还顺手给她剥了颗白兔糖。   “他们会喜欢眠眠吗?”苏眠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担心地低下了头。   “父亲都说眠眠是个拖油瓶,什么都不会的闲人。”苏眠搅动着手指,眼中的光熄灭了一半。   “瞎说,以后眠眠就是我们顾家的掌中宝,我们顾家专养闲人。”顾清将苏眠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苏眠豆大的泪珠飞快地滚落,嚎啕大哭着。   顾清心中悲酸交替,狠狠地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   心中恨不得将那些畜生碎尸万段,尸首挂于城墙被烈日暴晒。   “走,舅舅帮你去报仇。”顾清再也气不过,直接提了把剑就往苏府冲。   苏武正带着家眷忙着收拾细软,值钱的东西已经塞满了一辆马车。   “老爷,老爷有人打进来了。”家丁被打的鼻青脸肿,狼狈地匍匐在地上前进。   苏武铜黄般的身躯在太阳下发着金光,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骂道,“成天大惊小怪,当真是丢我苏府的脸。”   “你这畜生,睁大狗眼看看你爷爷是谁。”顾清飞的一脚又踹飞了一位家丁,笔挺挺地站在庭院中央,身下倒了一群家丁。   就这点人马,还不够小爷我玩的,顾清轻蔑地扬了扬嘴角,吹了个哨声。   苏武望着面前身穿玉锦金丝袍,腰佩白玉金龙玉佩,气度不凡的公子哥,心中盘算了起来。   “这位公子,咱们是不是有何误会?”他抱拳行礼,谄媚地笑着,生怕断送了送上门的大生意。   顾清眉间的戾气结成了冰,瞪大了双眼。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顾清是也,你还我妹妹命来。” 第4章 垂危   苏武怔怔地退了几步,看到了躲在顾清身后不安的苏眠,瞬间明白了一切,转身就想逃。   顾清从袖中飞快地扔出了一把小刀,将苏武的左手掌心钉在了木板上。   “啊。”苏武痛的眼珠爆出,身体蜷缩在了一块。   “大庭广众伤害平民,天理何在啊?”苏武瞪圆了眼睛,大声喊冤。   顾清飞起一拳,直接打得苏武口吐鲜血,大门牙崩了两颗。   “天子脚下你竟敢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以命赚钱,我看是你目无王法。”顾清气得一拳正中苏武腹部,打得他满地找牙。   苏武眼中精光一闪,明白顾清知晓了所有真相。   见他孤身一人,眸中闪过了嗜血的光芒。   既是如此,就休怪他不客气了。他不介意手中再多一条人命,谁敢挡他路。   雍城中他上下都打点过,区区一条人命他还是能扛得住的。   就这一个小子,难道还能翻天了不成。   苏老夫人和林氏听闻院中响声,慢悠悠地从房中走出。   苏老夫人吓得直跺双脚,心跳加快,控制不住地吼叫。   “快,保护我儿,都给我上。”   杨氏虽然捂着胸口怔怔地后退了几步,头脑开启了风暴。   居然是这贱丫头的家人找来了,倒真是便宜了她。   但是那些真相只能永远埋在泥土之下,否则就是万劫不复。   “赶紧去通知城主大人,要快。”杨氏颤抖地拔下了玉簪,焦急地吩咐着玲珑。   家丁拿着棍子哆嗦着双腿前赴后继,可惜被顾清打得个落花流水。   “舅舅厉不厉害?”抽空,顾清还不忘眨着眼睛逗逗苏眠。   “小心...”苏眠心头猛地一跳,指了指顾清身后,下一秒,那个偷袭的人被拦腰折断,躺在地上哀嚎。   苏武竖起了耳朵,眼神不住地望着府门口,等待着援兵。   果然,门口响起了盔甲碰撞声,还有冷兵器与长刀摩擦的钢铁声。   苏武低笑了两声,望着院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眼神犹如黑夜蓄势待发的毒蛇般恐怖。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身穿铠甲的精兵将苏府重重包围,人群中纪城主打着嗝挺着大肚子匆匆来迟。   “何人在此放肆?”他眉毛一瞪,装出了几分气势。   苏老夫人弃下拐杖,哭喊出声,“请城主明鉴,吾儿平白无故被打,天理何在啊?”   苏眠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顾清的衣袖,满脸担心。   舅舅这样,不会真的被抓去坐牢吧。   顾清温柔地笑了笑,示意她不用担心,左手已然提起了刀鞘,蓄势待发。   “来人,给我把他拿下。”纪城主接收到了暗号,轻咳了一声,直接发号施令。   原来都是一丘之貉,今日就让他来替天行道,顾清清亮的眸中闪过了一丝趣味。   顾清飞越人群,直接将刀架在了纪城主的脖子上,锋利的剑刃映出了他怂怂的猪脸。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这是何剑?”   宝剑光芒照人,剑上雕刻着龙纹,柄围印着一个醒目的乾字,是皇帝的名讳。   纪城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浑身抖成了筛子。   这,竟然是皇帝御赐的上斩贪官,下砍皇族的御龙剑。手持此剑者,可先斩后奏,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力。开国至今,也只传过两人。   一人是开国丞相魏无忌,第二人便是战功赫赫的镇国大将军顾忠。   纪城主吓得尿了一裤子,知道自己惹了大事。   “公子,是奴才我狗眼不识人,差点误了你的大事。”纪城主哐哐哐磕了几个响头,满脸谄媚。   苏武怔怔地退了几步,脸色灰败。   怎么会这样?那死去的贱人竟有这么大的来头,当真是他一时失察。   “苏家残害无辜性命,处以死罪。明日游街示众,在市东口处斩。”顾清挥了挥衣袖,朗声道。   “遵命,给我拿下这群逆贼。”纪城主看都不看苏武,直接命人按住了他们。   苏武瞳孔里一片浑浊,差点咳出了肺,“冤枉,草民冤枉啊。”   “你这逆子,都是你害的我。”在路过苏眠身边时,苏武挥舞着双手,试图掐死她同归于尽。   “找死。”顾清怒火在胸中沸腾,气的利剑出鞘,直接砍断了苏武来不及缩回的手指,然后捂住了苏眠的双眼。   苏眠虽然害怕,但是鼻尖嗅着这熟悉的气息,安心了不少,眼眶也湿润了。   原来被人保护,竟是这种美妙的感觉。   苏府的人都被戴上了黑头套,只剩下听不分明的呜咽声与嘶吼声。   苏眠心中出了一口恶气,但是眼皮却越来越沉重,最终没了知觉直直地倒了下去。   ......   顾清揣着手焦急地等在蚊帐外,心中犹如千万只蚂蚁撕咬。   他才找回的侄女,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也不知这庸医能否稳住病情,但愿能撑到二哥到,顾清双手合十,对着天地拼命祈祷着。   “这,老朽实在是无能为力。”徐大夫瞪大眼睛看着苏眠胸前大大小小的伤口,咽了咽口水。   混蛋,这群畜生。顾清只轻轻扫了一眼就浑身颤抖,手脚冰冷。   他们是怎样狠下心对着一个年仅四岁的孩子痛下杀手的,简直是丧尽天良。   “小姐几番折腾耗尽了心力,且取得皆是心头血,已是油尽灯枯,准备料理后事吧。”徐大夫叹了一口气,自认医术不到家,无计可施。 第5章 宝贝疙瘩   “给我用银针撑着续命。”顾清拎起了徐大夫的衣领,布满血丝的双眼瞪圆了。   他妹妹只留下这么一个血脉,若是他无力保全,倒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少爷少爷,二少爷到了。”聂风提着一口气,疾步赶了过来。   “快让开,别挡路。”顾景桓急的推了一把杵在跟前的顾清,掏出了传家药箱,额头上冷汗直冒。   先是一股脑喂了一堆五颜六色的药丸,咕嘟咕嘟又灌了几口水。   顾清有些心疼苏眠瘦弱的身躯扛不住如此折腾,“能行吗?一下子喂这么多。”   “我不行你来。”顾景桓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冷嘲热讽道。   “是母亲珍藏于柜的九花玉露丸。”顾清看清他手中的药丸后,识相地闭上了嘴。   “我可怜的孙女在哪里?”顾忠头发花白,迈着沉重的步伐上了楼梯,所有顾家都出动了,个个风尘仆仆,脸上满是忧愁。   感性的大哥顾玄羽顶着满嘴的胡子,红着脖子吼叫道,“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外面吵吵闹闹哭作一团,顾景桓直接拿起一堆银针丢了过去,外面顿时闭了嘴。   过了整整一夜,外面天边透出一丝光亮之时,顾景桓伸着懒腰出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了?”大家纷纷围了上去,浓烈的汗臭味让顾景桓皱着眉头,走在一边呕吐了起来。   “你们这群臭男人,能不能离我远点?”顾景桓捏着鼻子,嫌弃地挪开了,眼底泛着肉眼可见的紫色眼晕。   房间静悄悄的,几个大男人蹑手蹑脚地靠近苏眠的床榻,踮着脚尖生怕吵醒苏眠。   客房里点着檀香,苏眠盖着粉红的棉被子,打着鼾鼻孔冒着鼻涕泡泡。   看着这粉糯糯的小团子,顾忠眼圈泛红,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几乎掩面痛哭出声。   “我的乖孙女...”苏眠浑身上下被包扎成了肉粽,皮肤满是淤青,脆弱易折。   苏眠安静地躺在那里,模样与樱樱七八分相似,只这一点,就让顾忠心尖都在颤抖,呼吸都不畅了,一口怨气堵在胸口。   他可怜的樱樱,被畜生糟蹋了不说,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还好及时赶到抱住了孩子,不然他实在无颜去地下见她。   “眠眠又没死,父亲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吧。”顾庭之见着胖乎乎的脸蛋,想伸出手去戳了戳。   被眼疾手快的顾玄羽一掌拍下,瞪圆了眼睛“你干嘛?”挥了挥拳头,以示威胁。   “你们最好都安分点,这个小家伙浑身是伤,甚至还有轻微骨折,出事了别找我。”顾景桓打着哈欠,不知又从哪飘了出来。   居然对一个年仅三四岁的奶娃娃动手,在场的几个大男人纷纷咬紧了牙关,拳头格格作响。   “那个畜生在哪里?”顾玄羽活动着手腕,准备打他个半身不遂。   “明日斩首,现在肯定在牢里呢。”顾清得意地眯了眯眼睛,准备接受大家的夸奖。   “不好了,苏武逃狱了。”有小厮扯着嗓子前来通报。   吧唧,顾清的下巴掉在了地上。打脸竟来的如此之快。   “我定要撕烂了他,给眠眠陪葬。”一想到宝贝身上挨得每一道伤疤,流的每一滴心头血,苏家人周身怒气环绕,杀气涌动。   “等你们出去找,人家只怕早就逃出了境外。”有人轻笑了一声,珠帘遮住了半面,朱唇轻张,声音如同黄鹂般动听,惹人沉醉。   苏眠惊喜地转过了头去,这股熟悉的茉莉香,是母亲,一定是母亲回来了。   “娘亲...”苏眠哽咽着哭喊出声,伸出双手要抱抱。   其他人纷纷转过了头去抹眼泪,看不得这心酸一幕。   顾晚吸了吸通红的鼻子,白皙的手掌轻轻拂过苏眠的眉眼,落下轻柔一吻。   “娘亲不在,以后让舅舅疼你好吗?”   苏眠瞪大了双眼,嘴角哈喇子淌了一地。   这般倾国倾城的模样,怎么会不是娘亲呢?   而且,舅舅怎么会是女生呢?苏眠眨巴着葡萄般黝黑的眼眸,满是疑惑。   “你怎么来了?”顾清抚了抚额头,一脸无语。   顾晚五官柔美,身段婀娜多姿,朱唇粉面,平时又喜穿襦裙,总有富贵公子哥愿意为他一掷千金买笑颜。   “你们这群老爷们,能照顾得好我的宝贝疙瘩嘛?”顾晚扭着小蛮腰,丹凤眼轻蔑地扫过了在场所有人。   大家抽动着嘴角,额头上直冒黑线,说的好像你不是老爷们一样。   顾晚望着呆傻发愣地苏眠,温柔一笑,宠溺地用勺子吹着碗里的燕窝,一勺一勺地给苏眠喂着。   苏眠头一次感受到爱,眼睛酸酸的,大颗的泪珠像珍珠般抛落。   “舅舅...们真好。”歪着头,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   大家被蒙的心都化了,然后抛去了千古难题。   “那眠眠最爱谁啊?”大家纷纷探出了头,眼神中满是希冀,甚至彼此还在暗暗较劲,试图将对方挤出苏眠眼前。   “我特地为眠眠求得吉祥如意平安富贵锁,你们都给我闪开。”顾忠笑眯了眼,挤开了挡在面前的逆子,小小的锁挂在了苏眠的脖子上。   “谢谢爷爷。”苏眠喝燕窝的空隙,甜甜的叫了一声,直接戳中了顾忠的心坎,让他老泪纵横。   “老掉牙的玩意,眠眠,舅舅给你包下了京城的云锦绣房,以后咱们眠眠吃穿都得用最好的。看这件福禄寿套装,喜不喜欢啊?”顾庭之急忙从包里翻出了自己准备好的衣服。   “你这算什么,我给眠眠搜集到了天下至宝,还有千年一遇的白玉壁虎呢。”顾景桓拎着沙皮袋,就准备一件一件介绍。 第6章 过往皆为序章   大家皆是冷眼旁观,纷纷凑上前来献宝,试图引起苏眠的注意,个个脸上灿烂地就像盛开的菊花,争奇斗艳。   苏眠突然几声哭声让大家都慌了神,眼神里满是惊慌失措。   咋啦,谁惹他们顾家祖宗啦?   “舅舅们和爷爷对我真好,眠眠好幸福。”苏眠哭红了鼻子,抽抽搭搭地哭泣着。   大家立马松了口气,吓得直拍胸脯。   还好,还好....   顾晚叹了口气,拿出鸳鸯手帕给苏眠擦了擦嘴,神情温柔却带了丝蔑视。   “眠眠乖,男人都不靠谱,以后不能相信男人。”   “可是,舅舅你也是...男人。”苏眠缩了缩鼻子,连忙低着头一口气喝完了所有燕窝,讨好地朝他笑了笑。   顾家人捧着肚子笑作一团,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顾晚吃瘪,以往都是他们被欺负得找不到北,以后终于有人治她了,真是大快人心。   “有这时间闲着,不如去处置一下杂种。”顾晚抽动着嘴角,气不打一处来,悠悠地挑起了众人心中的怒火。   “格老子的。”顾忠怒气冲冲,从墙角捡了一根木棍就准备往外冲。   其他人更是紧跟其后,撸起了袖子,准备干架。   天子脚下虽然杀人犯法,但是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武瘫倒在杂草上浑身世上,暗黑的血迹流淌了一地,看起来甚是阴森。   苏武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自己花了十万找到个人代替自己处斩,刚出牢门不久便被抓了个现行。   不,他不甘心,苏武眼皮被血液黏住,结成了厚厚的血疤,只能够听声辨位。   牢外传来了脚步声,苏武竖起了耳朵,仿佛是纪城主那厚实的脚步。   “城主,求求你再救救我,我还有一笔钱,都是你的,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   顾庭之轻笑了一声,吐出口的声线却完全是纪城主的嗓音。   “不是我不救你,实在是钱没给到位,不好办事啊。”说完嘿嘿笑了两声。   一旁的顾家兄弟连忙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江湖上的鬼见愁暗夜刺客,精通奇门八卦就算了,连易容变声都不在话下。   “我有,我的地下钱庄里藏着黄金万两,银票数千张,只要你带我走。”苏武不疑有他,连忙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果真是黑心商人,说靠着眠眠赚了多少昧良心的钱。”顾清气的连踹了他几脚,直接让他头磕到了墙角,撞出了一个血窟窿。   “是你们?哈哈哈哈,那个贱人早就死了,你们再这样也挽回不了她了。”苏武仰天大笑,笑容中多了几分嗜血与痴狂。   顾忠身子颤了颤,满是皱纹的脸上多了一丝期待。他来的时候还抱有一丝生机,觉得樱樱还活着,可是听完了这句话,他心沉了沉。   “你胡说,我的樱樱还活着。”顾忠怒摔了木棍,气歪了胡子。   “樱樱坟前早已杂草丛生,就连她凋零时都那般美艳动人。”苏武舔了舔上嘴唇,露出了嗜血痴迷的笑容。   顾忠气的啪得一声打碎了他胸前的肋骨,苏武口吐鲜血,却还在嚣张地笑着。   “她死前,还在哭喊着说爹,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岳父大人,您听着可心痛。”苏武还觉得不过瘾,又补了几刀。   顾忠心中一梗,几欲摔倒,整个人怆然泪下,哭喊着顾容樱的名字,扶着墙壁不住地颤抖着。   他可怜的孩子,死时该有多凄凉啊。顾忠猛地咳嗽了几声,眼底发红。   顾家兄弟纷纷变了脸色,上前对着苏武拳打脚踢,拿他泄愤。   可是大家却知道,那个天真烂𝖒𝖑𝖟𝖑漫,活泼爱笑的樱樱再也回不来了。   拳头落下的那一刻,眼泪无声,每一击都沉重地捶在了他们心上。   “我看你真是找死。”顾清冷酷地直接将剑插在了心上,一刀刀锋利地割开了他的骨肉。   “苏武我真是可怜你,临死还不知道自己有了儿子吧。”顾庭之幽深的声音响起,犹如索命的鬼魂。   “你说什么?不可能,休要骗我。”苏武可不会轻易上当,手却微微颤抖着。   “一个怀胎三月的胚胎,你自然不知道。可惜那浪蹄子殉情的时候,根本不顾肚子里成型的胎儿,你这一辈子,到底是没了后啊。”顾庭之深知人心痛处,言语杀人不见血,直接让苏武瘫倒在了地。   “儿子,哈哈哈,我的儿子。”苏武笑出了眼泪,身下鲜血直淌,一会便没了声息。   顾清走之前扔了一把火,火势烧得正旺,那些过往曾经,都成了灰烬。 第7章 京中风云   顾家兄弟凯旋而归之时,苏眠正抱着比脸蛋还大的陶瓷碗大口喝汤,白莲藕般的小胖腿止不住地晃悠着,十分招人稀罕。   顾忠望着与女儿容貌七八分相似的苏眠,哽咽了,快步走过去一把搂住了苏眠。   “我的乖孙女这么些年真是受苦了,别怕那些苦日子都已经过去了。”顾忠双肩微微垂下,红了眼眶。   “眠眠乖,外祖父不哭。”苏眠挺直了腰杆,圆子脸皱成了一团,煞是可爱。   “跟舅舅们回家好不好,能住上大房子,还能有享用不尽的美食。”顾玄羽半蹲下来,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苏眠。   苏眠支起脑袋嗦着手指仔细思考着,从前她住的只是堆放杂物的柴院,阴暗森冷不见光,吃的都是府中剩饭剩菜,现下能过上好日子,自然是要跟着舅舅们走了。   “可是姨娘和爹是不会放过我的。”他们肯定会追她到天涯海角,让她为妹妹治病的。苏眠缩了缩脖子,小脸黯淡了几分。   “还用怕他们,舅舅们早就将他们....”提起他们顾玄羽就一肚子气,脸抽了抽。   “吃你的糕点去。”顾晚一把将桂花糕塞到了他嘴里,斜长的桃花眼横了他一眼,怪他多嘴。   “眠眠不用怕,姨娘他们一家已经回老家了,过幸福团圆的生活了。”顾晚笑的一脸温婉,揉了揉她的包子脸。   其余几个舅舅们纷纷面带着和蔼的微笑,齐刷刷地点了头。   真的吗?苏眠嘴巴里被塞满了香甜软糯的桂花糕,眨巴着黑亮的眼睛懵懵地点了点头。   众人心中长呼了一口气,同时又开始犯愁,这么好骗的糯米团子也不知到时会被哪家混小子拐骗了去。   因苏眠身子骨虚弱,顾家在雍城耽搁了半个月才启程回京。半个月的时间,苏府那些个不光彩的事在雍城被传了个遍,百姓们纷纷撸起了袖子,将偌大一个苏府直接洗劫一空。   苏眠撩起了珠玉帘,望着曾经辉煌的苏府变成了一片废墟,小手托着腮陷入了沉思。   “眠眠在想什么呀?”顾晚玉手剥了颗葡萄喂给苏眠,扫了一眼窗外。   顾晚始终觉得苏眠小小的脑袋上装了太多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东西,她时常皱着小脸沉思,又会莫名地叹气,比如说现在,她单手撑着下巴,樱花般红润的嘴唇嘟囔着。   “舅舅,姨娘们会不会不喜欢我啊?”苏眠听说上京的家很大,住了很多人。   这些天她被舅舅们宠上了天,身上的伤口也都结了疤,舅舅们也让她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她好像掉进了美梦里,再也不愿醒来。   “怎么会呢,眠眠这么招人疼,喜欢都来不及呢。”   苏眠被顾晚揽进了怀里,嗅着安心的熏香味,昏昏欲睡。   马车一路颠簸,终于在第五日抵达了苏府门前。   苏府门口的长街挂满了红灯笼,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大家身穿大红服,踮起了脚翘首张望着。   苏眠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缩在舅舅们身后探着头,嘴巴紧张地抿成了一条线。   “眠眠别怕,都是家里人。”顾忠牵起了苏眠的手,领着她走到苏府跟前。   为首的妇人林氏身着锦绣云纹锻裳,气质淡雅未施粉黛,却在苏眠靠近时身子止不住地颤抖,难掩心中激动。   苏眠鼻子没由来得一阵酸,小跑着奔向了薛氏的怀抱,啕嚎大哭,连声喊着外祖母,字字感人诛心。   “我可怜的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只可惜我的樱樱她...”林氏再也说不下去了,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双肩忍不住地颤抖着,周围也传出了哽咽声,此起彼伏。   “娘,别提这些了,赶紧带眠眠去休息吧。”顾清最是看不惯这种煽情画面,连忙劝说道。   “是啊,不该回来的回来了,有何可开心的。”说话的是顾忠的二房太太薛氏,杨柳细腰美人痣,眸含春水红唇微张,说出的话却满是嘲讽与淡漠。   苏家大房与二房素来不合,只是薛氏看淡尘世,不愿与她起争执,反倒被林氏占了上风。   苏眠转着圆咕噜的眼睛,笑眼弯弯,满脸天真“外祖母,这是谁请来的戏子吗?”   “哎呀,原来是姨奶奶,是眠眠认错了人。”苏眠吓得直捂嘴,笑得一脸狡黠。   噗呲,顾家兄弟咬紧了后槽牙,还是笑出了声。薛氏铁青着脸,拽着顾忠的手跺脚撒娇着。苏眠瞧着这位姨娘就浑身难受,更是见不得她欺负了外祖母。   薛氏望着那位被簇拥在人群中央的奶团子,眼中闪着一股怒火,浑身散发着阵阵寒意。   当年她能够铲除顾容樱,如今还怕了一个奶娃娃不成。 第8章 初露锋芒   苏家好久没有幼崽出生了,如今苏眠来了自然稀罕地不得了,被大家团团围住。小脸蛋被蹂躏地通红,像个小哭包似得惹人怜爱。   “啊,不...要”苏眠泪眼汪汪,被猛地举过了头顶,只能死死地拽紧了顾清的发根。   顾忠坐于高堂,享受着久违的温馨,平日武将的威严尽数化成了绕指柔情。   “老爷真是偏心,当初嫣儿出生时都未曾有这么高兴。”薛氏眉间满是妒意,指甲狠狠掐进了大腿。大房子嗣个个都是上京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偏偏最是她的三个孩子没有出息,怎能不让她恨得牙痒痒,到时怎有脸去多争取一份财产。   更别说家中还养着那几个极品亲戚,都巴不得多分一杯羹。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顾晚轻蔑地冷哼了一声,翘起了白皙纤长的大腿。   “顾晚,你眼里还知道如何敬重长辈吗?这般装扮,当真是让我丢尽了颜面。”顾忠忍无可忍,重重甩了顾晚一记耳光。   顾晚体质偏弱又未曾练过武,狼狈摔倒在地,嘴角流下了几滴鲜血,脸上却满是倔强与不服输。   苏眠偏过脸望了望杵在一旁,但是面色阴沉的各位舅舅,小嘴嘟了嘟。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下来,谁都不敢多言半句。   下一秒,苏眠钻进了顾忠怀里,水灵灵的眼神眨巴眨巴的,“祖父不生舅舅的气了,眠眠喜欢舅舅,舅舅有妈妈的味道。”   她偏了偏头,望着顾眠狼狈起身的模样,眼中光芒黯淡了几分。   苏眠的声音软糯糯的,直接浇灭了顾忠心中的火气,也戳中了顾忠心中最深的痛处。   “看在眠眠的面子上,就算了。”顾忠搂紧了怀中的苏眠,笑眯了眼,任由着苏眠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拔胡须。   自从顾容樱离家出走后,顾忠与大房的关系就已经势同水火。而薛氏更是整日吃斋念佛,府中所有事务都交由二房林氏掌管。   “老远就听说我哥寻回了樱樱流浪在外的孩子,怎么也不喊弟弟我来热闹一番呢。”人还未到,声音已经近在眼前了。   来人身穿青衣长衫,眉眼俊秀如花,颇有股文弱书生的味道。   “眠眠,叫伯祖。”顾忠脸上带着捉摸不清的笑意,浅浅饮了口杯中的茶。   苏眠探出头来,腼腆着脸甜甜叫了一声,又缩回了怀中。   她避开了顾凌风打量的眼神,心中隐隐打鼓。这位伯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猎人看着猎物一般,让她心中直犯怵。   “正好你也到了,我准备着给眠眠办个生日宴,为她接风洗尘,你那边没有问题吧。”顾忠侧过了身子,询问道。   顾凌风身子僵了僵,嘴角抽动了下,“自然是没有问题。”埋头开始饮酒,眉间似有化不开的忧愁。   顾凌风与夫人戚氏青梅竹马,自是伉俪情深。为了她放弃了二品官职,甘愿屈居顾府一辈子当个账房先生。   “二弟是没问题了,这夫人每个月药材的费用,能养活一大家子呢。”林氏慵懒地靠着椅背,冷嘲热讽道。   顾凌风脸上闪过了一丝戾气,却是没有搭话。   “姨奶娘的这簪子真是好看,眠眠也要。”苏眠蹦蹦跳跳着飞奔过去,踮着脚扯下了她的发簪,放在手里把玩着,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薛氏只觉得头皮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眼泪飚飞出了眼眶,跺脚娇声道,“老爷,你看她呀。”   “不过就是个簪子,眠眠喜欢就拿去玩吧。”顾忠慈爱地注视着苏眠,嘴角扬起。   “谢谢外祖父。”苏眠特意捧着玉簪在薛氏面前转悠了一番,摇头晃脑。   这珠花寒玉簪可是锦绣坊的珍贵藏品,花了她好几锭银子,如今倒好便宜了这贱蹄子。林氏咬紧了后槽牙,只恨不得将她吃拆入腹。   顾晚紧盯着小家伙,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本以为养了个天真无邪的小团子,没想到倒是继承了容樱的聪颖灵秀。   苏眠正悠哉地躺在顾忠怀里,享受着他投喂的云片糕,察觉到了顾晚审视的目光,缩了缩脖子,巴砸着嘴。   舅舅是不是发现什么啦? 第9章 少年 第9章   苏眠被安排在了竹影阁,顾家最大的偏院,最是幽静安逸,厨师丫鬟应有尽有。   屋子里燃着淡淡的檀香,家具用的都是上等红木,入目皆是粉色的帐幔,床垫用的是华美的云萝绸缎。   苏眠从未睡过这样软和舒适的床垫,屋里亮堂堂的,带着股阳光的气息。苏眠猛嗅了一口香甜的空气,舒适地瘫倒了下来。   这样的日子,可真舒适啊。   苏眠这样想着,然后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小姐,快醒醒,二小姐来了。”胡桃匆匆摇醒了睡梦中的苏眠,声音焦急万分。   苏府谁人不知这位二小姐的厉害,是林氏最疼爱的孙女。仗着宠爱,嚣张跋扈无法为天,根本就是个混世大魔王。   顾心柔瞪圆了眼睛,怒气冲冲地踢开了门冲了进来,头顶的两个髻散乱无比。   顾心柔见苏眠果真长得粉雕玉琢,白净可人。看来,传言定是真的了。   顾心柔左右张望了一番,拎起青石木桌上的茶壶就准备泼水。   “啊,二小姐。”胡桃尖叫出声,却又被仆役压制住了动弹不得。   苏眠睡得很酣,猛不丁迎头被一壶冷水迎面浇了个透心凉,苏眠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面前站着一个约莫是八九岁的萝卜头,皮肤黝黑,四肢粗壮,倒像是泥土里才出的脏小子。   “就你长成这样也配得上我的容临哥哥,真是癞蛤蟆想吃兔子肉。”顾心柔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苏眠。   “是天鹅肉。”旁边的丫鬟偷偷插了一嘴,被顾心柔狠狠瞪了一眼。   苏眠抹了把脸上的茶水,声音软糯,“姐姐,我不认识你说的什么容临哥哥。”说完打了好大一个喷嚏,脸蛋微微有些发红,似乎是受凉了。   “二小姐,你有所不知,小姐身子弱不能着凉。”胡桃连忙给苏眠披上了件厚厚的外衣,满眼心疼。   “不过只是被泼了点水,装得也太过头了吧。”顾心柔冷哼了一声,用蛮力将苏眠拖拽下床,摔在了地上。   苏眠望了望雕花窗外的柳树,树影正好映在树脚下,看来已是晌午。   五舅舅说是往后每日都会教苏眠一些强身健体的武术,算算日子也是该到了。   “眠眠从不认识容临哥哥,姐姐为何一见面就这样对眠眠?”苏眠吸了吸鼻子,低垂着头楚楚可怜。   果然话音刚落,门口响起了阵阵脚步声。苏眠眼中闪过了一丝兴味,快到难以捕捉。   不认识还叫的这样亲热,顾心柔顿时火冒三丈,将苏眠房中珍贵的瓷器摔了一地。   指着鼻子怒骂道,“你这狐狸精分明是和我作对,当真是和你娘一个样子。”   顾清推门而入的时候,恰巧听到了这番话。四下望去,屋子里一片狼藉,丫鬟跪了一地,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情况。   “这是在干什么?”顾庭之阴沉着脸,眸子里蕴满了怒火。   顾心柔虎躯一震,吓得摔倒在地,裙摆之下露出了大量不明黄色液体,竟是被吓尿了。   顾清望着面色潮红虚弱的苏眠,狞笑了一声,拎起了顾心柔的后脖颈,声音森冷,“二房这般放肆,当真是欺我大房无人啊。”   顾家五兄弟和顾忠早已分家,平日里住在自己的宅院不常走动。若非自己亲眼看到,怕是还不相信呢。   “少爷多虑了,小小姐只是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她还只是孩子。”杨柳立马跪地磕头求情。   顾玉柔哪里受过这种气,嘟着嘴正准备回击,被杨柳及时抱了出去。   屋里陷入了安宁,苏眠哆嗦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拉扯着顾庭之的衣袖,软声道,“舅舅别生气了,眠眠没事的。”   顾清叹了一口气,眠眠才刚回家不久就出了事。表面看来风平浪静的顾府,只怕是以后都不得安宁了。   “眠眠,以后舅舅们会轮流住在别院保护你,你就不用担心了。”顾清薄削的嘴唇轻抿,轻柔地给她换了套干爽的衣服。   苏眠乖巧地点了点头,佯装好奇地问道,“容临是谁啊,我刚刚方才听姐姐提起。”   “容临?容临可是京城中的天才少年,天资聪颖。三岁作诗,六岁便可指点江山,可惜...”顾清顿了顿。   “可惜什么呀?”苏眠歪过头,眼睛亮闪闪的,在等他的下文。   “可惜他和我们顾家是死敌,眠眠注定是嫁不了咯。”顾清轻笑了一声,声音温润动听。   “什么嘛?再也不理舅舅了。”苏眠噌的一下满脸通红,嘟着嘴背过了身去。   不过自家闺女这么优秀,难道还配不上那个混小子吗?   顾清摸着圆润光滑的下巴,意味深长地笑了。 第10章 初相识   苏眠的生日宴十分盛大,宴请了所有达官贵人,酒宴摆满了醉仙楼,长街外被马车堵得水泄不通。上京中无人不知顾老将军得了位掌上明珠,将她捧在心尖上宠着。   天刚蒙蒙亮,苏眠尚在混沌之际,便被几个面生的嬷嬷从床上拖拽了起来,说是来给小姐梳妆打扮的,还赶走了屋子里伺候的闲杂人等。   “午宴不是还早着嘛?”苏眠打了个好长的哈欠,小脸因为被发簪扯到了而皱成了一团。   “老爷吩咐了,今日来的都是贵客,不能失了礼仪。”膀大腰圆的嬷嬷抚过秀发的手顿了顿,表情阴影下看不分明。   “这是老爷命厨房早早炖好的银耳炖灵芝,滋阴补血,小姐赶快趁热喝了吧。”丫鬟端着青花瓷盘,柔声叮咛道。   面前的补汤味道鲜美,汤面上漂浮着几滴油花。苏眠馋得直流口水,咕嘟咕嘟几下就喝了个精光。   “谢谢。”苏眠甜甜地笑了,将陶瓷碗递还给丫鬟时,敏锐地注意到了丫鬟微微颤抖的双手。   莫非,是汤有什么问题?苏眠的意识慢慢消失。   等苏眠再次有意识时,自己已经深陷于颠簸之中了。她被单手扛在肩膀上,眼睛被黑布笼罩着,上下颠簸着,晃得她直想吐。   “嬷嬷,怎么处置这个丫头?”身旁一人开口问道。   “夫人吩咐了,斩草要除根。只要我们能将她送出城,外面自然有人接应。”   这声音,竟然是为她梳妆的嬷嬷。原来是自己大意了,苏眠死死地咬住了下嘴唇,开始思考着对策。   只是她们有所不知,自己靠着碧血百毒不侵。方才的迷药也只是让她稍稍昏沉了片刻,她必须得尽快想出自救的办法,苏眠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耳边只听见呼呼的风声,以及她们匆匆的步伐。偶尔草布鞋摩擦过荒草地,发出沙沙的声音。周边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只听见偶尔几声鸡打鸣。   紧接着,是铜锁被撬开的声音,破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闷响。苏眠被扔进了杂草堆里,发出了轻微的闷哼声。   “已经是辰时了,快去与我一同去准备马车。”嬷嬷皱着眉头催促道。   “将门锁上,药效还未过,谅她也逃不掉。”嬷嬷思虑周全,将木门上了好几道枷锁,然后带着丫鬟离开了。   苏眠赶紧扯下了眼罩,突然刺眼的光亮让她眩晕了片刻。果然是一间被废弃的后院,点点光亮透过屋顶倾泄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尸臭味以及灰尘味,呛得苏眠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得赶紧逃出去,不然自己肯定就是死路一条了。   苏眠透过门缝,仔细研究着铜锁的结构,然后露出了轻松的微笑。随手拔下了发簪,对着锁钥插了下去,孱弱的身上趴在木门上仔细听着锁芯里的动静。   片刻,苏眠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咔嚓一声,锁开了。   这还得感谢她那位姨娘,若非她整日挑刺将自己关在柴院,自己也不会为了生存学会了这开锁的本事。苏眠得意地拍了拍自己满是灰尘的小手。   然后连忙迈开了腿,推开了木门向外走去。走进庭院,果真是一个没落荒废的宅子,后院里柳树枯败,枝丫上没了新芽。   苏眠刚跑了几步,就隐隐觉得有些眩晕。自己大病初愈,再加上迷药的影响,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苏眠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下一秒隐隐听到了围栏那熟悉的声音。   糟糕,她们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苏眠四下张望着,终于在藤蔓丛生的杂草中寻到了一条小路,连忙猫着腰钻了过去。带着刺的藤蔓割过她光滑白皙的左腿露出了一道道伤痕,血一滴滴滴落了下来,看着触目惊心。   苏眠拖着瘫软且伤痕满满的后腿,终于在穿过了曲径小道看见光亮时松了一口气,额头溢满了密密麻麻的汗水,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少主,好像有人。”清风立马拔出了剑,蓄势待发,满脸戒备。   草丛中嘻嘻索索响了几声,结果只是个萝卜大的孩子滚了出来。   那是苏眠第一次见到容临,她无法描述那种感觉。   少年长身玉立,一身月牙色锦服,白玉簪子束起了青黑色的头发。剑眉星目,细长清冷的眸子,唇色微微泛白,带着股病态般的苍白。   她原以为最好看的是隔壁袁府家的玩泥巴的二公子,现在见了他印象中那二公子的容貌竟全然模糊不清了。   “救救我。”苏眠虚弱地伸出了手,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乞求道。 第11章 死皮赖脸   “少主,怎么办?”清风挠了挠头,第一次没了主意。   他手中的雪霁曾为了保护少主,血刃了无数暗夜刺客,一剑封喉。只是这次对面竟然使出了美人计,派出了个女娃娃?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娃?   “是顾忠的孙女。”容临打量了她半晌,淡淡说道。   “竟是那个小孩,看来传言不虚。”清风咂吧了两下嘴,眼中多了几分好奇。   “因为我们在顾府。”容临抿了抿嘴,没好气地说道。   这下子清风闭嘴了,他忘了他们这是在顾府的地盘上。   苏眠倒在水泥地上忍不住地翻白眼,这两人到底有没有同情心。能不能先救下她再说些这有的没的。   身后传来了嬷嬷和丫鬟们压低嗓音的叫声,“赶紧给我找,一个地方都不能放过,否则大家都见不到明日的太阳。”比想象的还要来的更快。   “少主,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是赶紧撤吧。”清风可不想来一趟打草惊蛇。   “嗯。”容临收起了手中的羽毛折扇,点了点头。他望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苏眠,眸中闪过了一丝光亮,接着道,“把她带上吧。”   初春的第一缕阳光拂过他的脸庞,给周身镀上了一层金光,仿如天上月,遥不可及。   苏眠小脸被晒得滚烫,在晕过去之前只有一句话想说,“我可真是谢谢你哟。”   苏眠悠悠转醒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晚霞与天际相连,犹如被银针织出的上好云锦,像一幅绝美的画卷。   “你终于醒了,还准备赖床到什么时候?”清风双手抱拳,鄙夷地扫了苏眠一眼。   苏眠用手捂住了嘴,轻轻一咳,“多谢你们搭救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   她顺势望过去,微风吹起卷卷珠帘,容临隔着层层轻纱,面容隐在阴暗处,看不分明。他端正着身子,右手握着毛笔,眼神中仿佛蕴满了万千星河,让人沉醉。   “知道就好,你再不回去顾府可就掀翻天了。”清风嫌弃地冷哼了一声,不明白眼前的糯米团子有何能让少女另眼相看的地方,个子还未到自己胸口,像根营养不良的小白菜。再加上珠圆玉润,活像个胖萝卜,哪里能比得上长乐郡主的一根手指头。   “清风,不得放肆。顾小姐可是我请来的贵客。”容临蹙了蹙好看的剑眉,声音清冷。   “那是自然,无故闯入我顾家,今日你救了我一命,我们就算两清了。”   苏眠像在自己家般的自在,随手拿起了食盒里的桂花糕,贝齿轻咬之后又巴砸着嘴放了回去,转而捏着紫葡萄,嗷呜一大口咬了下去。   清风嘴角直抽抽,他真是第一次见过这样自来熟的小姐。而且举止行为,没有一丝大家闺秀的样子,当真是上不了台面。   容临轻轻置下了毛笔,轻笑了一声,嘴角勾起细小的弧度。   “苏小姐倒是比我想得更加聪慧,凡事不刨根究底。”   苏眠眼珠子转了转,可不嘛。人在屋檐下,凡事保全自己总是没错的。   “既是如此,苏小姐还是尽快回吧,听说顾府上下都快闹翻天了,离晚宴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了。”清风毫不客气地下起了逐客令。   “可是,我左腿伤还未好,一个人怎么走回去?”苏眠晃了晃自己缠满绷带的左腿,轻声抽泣着,眼睛里泛起了朵朵泪花,犹如寒风中被雨打湿的娇花般,惹人怜爱。   “喂,你简直是得寸进尺。”清风气得跳到了苏眠跟前,龇着牙狠狠瞪着她。   “反正你们也是要去顾府参加宴会的,不如带着我吧。”苏眠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蹦跳着跑到了容临跟前,双手托着腮,眼睛亮闪闪的。   风吹起容临耳边的秀发,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唇色乌青,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   “神仙哥哥,你身子不适吗?”苏眠连忙狗腿子般的端上了一杯热茶,又鼓起腮帮子吹凉了。   “死不了罢了。”少女的眼神炙热且真诚,容临几乎慌乱地转过了头去,胸口越发的闷了。   苏眠探过了脑袋,望着容临苍劲有力的字体,眨巴着眼睛,端详了几秒说道,“神仙哥哥,你画的画好奇怪哦。”   容临愣了两秒,脸上表情有些莫名又似乎有些想笑。   而那边的清风已经捧腹大笑,抱着肚子在地上打起了滚,“哈哈哈,顾府的千金小姐居然不识字。” 第12章 宴会   “好了,别闹了。”容临左手握拳于胸前轻咳了一声,然后一言不发地卷起了字帖,望向了一旁垂头丧气的小团子。   他听爹提过一两句,顾忠从恶毒亲爹那里救回了这个可怜的孩子,想必从小吃了不少苦吧。温饱已是勉强,哪能奢求读书识字。   “以后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来教你。”容临望着苏眠浅浅一笑,语调温和,手已经摸上了苏眠的脑袋,柔软温暖的触感一下子传到了手掌心。   “谢谢神仙哥哥。”苏眠咧着嘴开心地笑出了声,扭过头对着清风吐了吐舌头。   少主定是被这妖女迷惑了,他从未见少主对谁这样好过。清风眼含热泪这样安慰自己道。   苏眠终于蹭上了容临的马车回到了顾府。顾府的人分成了几队前去寻人,乱成了一锅粥,贵客们被晾在大堂孤独地饮茶品诗。   顾家兄弟们急的在顾府门口来回踱着步,眼神里写满焦急。   “舅舅。”马车刚一停稳,苏眠就飞快地狂奔下了车,笑容在脸上绽放了开来。   “眠眠,你没事吧。”顾庭之正忙着清点府兵前去搜寻,听到了熟悉的嗓音,连忙单臂抱起了苏眠,一眼瞧见了缠满绷带的左腿,心疼地捧着伤口,颤声问道,“眠眠,你去哪了?可是要把舅舅们都担心死了。”   苏眠心中也是一阵后怕,趴在顾庭之的肩头嚎啕大哭,哭声嘹亮响彻了几条街,“眠眠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肩膀上下抽搐着,泪水打湿了衣服。   顾庭之心都化了,哪里还舍得刨根究底,只是一昧地拍着肩膀柔声安抚道。   容临在清风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顾庭之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了几分,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是你带走了眠眠?”顾庭之皱着眉头凌厉地问道,锋利的剑刃已然出了鞘,剑如白蛇吐信,剑尖已及喉前。   两家是世仇,素来水火不容。唇枪舌剑,刀锋相对更是常有的事。就来仆人在集市中遇见了都会互相   清风身影转换,凭空掠起,手中的剑刃已然抵在了顾庭之喉咙前。   好快的身法,连顾庭之都不由得暗暗惊叹道。   两方剑拔弩张,似乎下一秒就准备杀红了眼。容临负手立于顾府前,不改面色,也并未多做解释。   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打破了这僵局。   “眠眠,你...”顾庭之捂着自己泛红的左脸,满脸的不可置信。   “笨蛋舅舅,神仙哥哥是我的恩人。”苏眠揪着他的耳朵,大声吼道。   “你是说容临?他救了你?”顾庭之深呼了一口气,捂着心脏怔怔后退了几步。   神仙哥哥就是容临吗?那个舅舅口中的天才少年,傻瓜姐姐口中的心上人。望着阳光下那个明媚的少年,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跳动了几下。   少女的情愫犹如破土而出的种子,被洒了几滴朝露,悄悄生根发芽,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也就是我们少主心胸宽广,不与你们计较。”清风轻蔑地扯了扯嘴角,收回了剑闷闷不乐。   顾家这一家人真是奇葩,他发誓过了今日再也不踏足顾府了。   “你去通知大家不用再找了,尽快回来。眠眠,宴会要开始了。”   苏眠乖巧地牵上了顾庭之的手,走出了几步似又想起了什么偏过了头,声音温软,“容临哥哥,你会来参加眠眠的生日宴的对吧。”   容临负于身旁两侧的手握了又松,轻轻点了点头。苏眠满意地笑了,嘴角只恨不得咧到后槽牙。   “少主,可是大臣们还在等着您回去商讨战事相关事宜。”清风咬碎了牙,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容临。   “那且让他们等着吧。”说完,容临甩了甩袖子,颀长笔挺的大长腿跨进了顾府。   苏眠刚踏入前厅,便被舅舅们紧紧围住了,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众人感叹道,传言果真不虚啊。上京中的冷面将军与妙手回春的神医,众多大佬居然汇聚一堂,只为了给这个小奶娃庆生。   “眠眠,还好你没事。”顾忠满脸胡渣,一把扛起了苏眠。   苏眠笑盈盈地歪了歪头,正对上薛氏隐晦不明的目光,声音甜美。   “眠眠命大侥幸活了下来,只怕是以后更加会惹姨奶奶不高兴了。” 第13章 小心机   薛氏眼光之中闪过了一丝恶毒,但还是极力地稳住了自己,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纤长的红指甲抚摸过怀中安逸睡着的白玉。   “眠眠这话说的可伤透姨娘的心了,姨奶奶可是着急得饭都没吃两口呢。”说罢,自己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泪。   今日林氏坐于高台,穿了件素雅的布衣,眼中透着几分不入世俗的淡然,左手只不停地盘着紫檀木佛珠。   苏眠连忙提着裙摆奔向了林氏,毛茸茸的头颅使劲蹭着薛氏的膝盖,眼睛忽闪忽闪的。   “祖母,眠眠好想你,这些天都未曾见到你。”   林氏每日只将自己关在后院中整日吃斋礼佛,不问世事。这次也是顾家兄弟求了她好久才肯出面的。   苏眠记得娘亲曾说,她最后悔的事便是离经叛道,不听娘亲的话,嫁给了苏武,错付了一生。   “眠眠有这么多人陪着,又怎会孤独。”林氏语气沉稳,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可是眠眠只喜欢祖母,祖母是不要眠眠了吗?”苏眠垂着头小声抽泣着,鼻尖红红的。   林氏望着那张与容樱相貌七八分相似的脸庞,终究是心软了,长叹了一口气。   “以后每逢十五来找我吧。”   在攻略祖母的路上,总算是前进了一小步。苏眠姑且这样安慰着自己。   苏眠靠在顾忠怀里,来访的客人一杯杯敬着酒,脸上带着恭维的笑容,夸奖的话恨不得将苏眠捧上了天。   顾心柔正气鼓鼓地坐在蒲团之上,闹起了绝食。她狠狠地瞪着享受着众人宠爱的苏眠,不明白自己究竟差在了哪里。   她没来之时,自己也是祖父的掌心宠。果然祖母是对的,这个贱人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恩宠。她从未见过这样盛大的宴会,吃穿用度竟生生高了几个档次。   “小姐,您吃一点吧,万一饿坏了身子怎么办?”杨柳弯𝖒𝖑𝖟𝖑着腰迈着性子哄道,手中盛满了一碗莲子桂花羹。   “不吃,她的东西我就是扔掉也不会吃。”顾心柔气得一把接过来,摔碎了汤碗。   顾心柔瞥见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月白锦服,谪仙般的人物。再定睛一看,连忙连滚带爬从蒲团上爬了起来。   “容临哥哥,你怎么来了?”顾心柔提着厚重的裙摆,像阵风似的立马奔到了容临面前。   容临下意识后撤了一步,削薄的嘴唇紧抿着,只是疏离地点了点头。   “你不会是来给她贺喜的吧?”顾心柔似是想到了什么,板着脸一字一句的问道。   还未等到容临回答,苏眠及时抢过了话头。   “容临哥哥,谢谢你能来。”苏眠甜甜地笑了,眼神中带了丝不可察的狡黠。   顾心柔体内气血涌动,恨不得咬破了嘴唇。气势汹汹地走过去,给苏眠甩了个大耳光。   “乱勾搭男人,和你娘有何两样。”声音不大,却是让所有来宾都停下了手中动作循声望去。   “柔儿,不可乱说。”薛氏脸上出现了一抹慌张,连忙小跑过去将她拥入了怀中。   苏眠被打得眩晕了片刻,一个踉跄直直地往花盆边摔去。   耳边传来了舅舅们和外祖父心碎的喊叫声,“眠眠。”   意料之外的疼痛没有传来,苏眠跌入了一个怀抱,嗅着淡淡的桂花香味,一抬头对上了一双黑曜石般闪耀的眼眸。 第14章 不成文的规定   苏眠睁眼醒来的时候,身边围满了舅舅们。   “眠眠,你醒啦?”顾景恒端着药紧张兮兮地探过了头来。   大家守了一夜,撑着下巴睡眼惺忪。除了临时被传召赶往边疆的大哥顾玄羽。   顾晚心疼地包扎着苏眠的左腿,手指在肌肤上轻轻滑过,感慨道,“这么细皮嫩肉的肌肤要是以后留了疤痕可怎么办?”   “那就永远都不嫁人了,留在我们身边。”顾庭之摸着胡渣坏笑道。   然后猝不及防就被顾清弹了个脑瓜崩,疼的嗷嗷叫。   “外面那群臭小子怎么配的上我们的眠眠,闭上你的臭嘴。”自从在大厅里目睹了她与容临亲密的一幕,顾清的心就一直堵着。   这半大点的娃,居然会以貌取人了。她望着容临嘴角口水直淌的样子,属实让顾清汗颜,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且不说容家本就与顾家在朝廷之上不对付,政见不合吹胡子瞪眼更是常有的事。再者说了上京里传的风风雨雨,说是容家早就与名满天下的燕王定了娃娃亲,两家相谈甚欢。   思前想后,顾清走到了苏眠床前,板着脸神情严肃地说道,“眠眠,你忘记舅舅和你说过的话了吗?”   苏眠从未见过五舅舅如此严厉的样子,缩了缩脖子,吓得咕嘟一声咽下了一口中药,懵懂地点了点头。   顾清佯装深沉地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下巴不存在的胡须,“眠眠,你知道吗?顾家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女子17岁之前不能嫁人,更不得出阁前与男子私会闲谈。”   苏眠愣愣地点了点头,旁边的顾景恒倒是惊得喷出了鼻孔里的茶水。   为何这条规定他未曾听说过?   “可是顾心柔还说她要早早地嫁给容哥哥。”苏眠睁大了无辜的眸子,有些不解。   顾清身子晃了晃,蹙着剑眉佯装擦拭着水曲柳台面,轻咳了声,觉得面子上微微有些挂不住。   “眠眠乃正室所出,规矩礼仪自然与旁人不同。”   如今这些鬼灵精,倒是越来越不好骗了。顾清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连忙使起了眼色。   “是啊眠眠,顾家的儿女最是忌讳轻浮,没有十里红妆凤冠霞帔,是绝对不会出嫁的。”顾清捏着桃木梳,梳着苏眠黑亮柔顺的秀发,眼里闪过了一丝痛色。   房间里一下子静谧了下来,似乎勾起了大家的伤心往事。   “眠眠谁都不嫁,要永远陪着舅舅们,给舅舅们生孩子。”苏眠的眼神里满是天真无邪,说出口的话犹如平地惊雷一声响,差点雷到了各位舅舅们。   “那可是万万使不得。”顾清被逗得泪水直飚,捧腹哈哈大笑,屋子里顿时笑作了一团。   “启禀少爷,心柔小姐还跪在阁楼门外。”胡桃去药铺取药回来时,顾心柔还顶着烈日在太阳下暴晒。   “且晾着她吧,小小年纪如此歹毒,真是林氏教出来的好孙女。”顾清眼中喷火,眉毛恨不得根根竖起。   苏眠抿了抿嘴,望了望窗外。外面烈阳高照,没有一丝微风,蝉鸣不休,吵得人心慌。   苏眠用勺子搅动了下三舅舅刚刚用寒冰做出的夏日绿豆饼,记忆飘回到了从前那个委屈求全的自己,思忖了片刻,小腿便跨下了床榻,往门外走去。   顾心柔后背被汗水浸湿,头晕目眩,只听见胸口的怦怦直跳声,然后承受不住摔倒在地。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开了,苏眠粉红的裙摆停在了眼前。   “你可知错?” 第15章 和好   顾心柔连忙点头如捣蒜,她受够了佣人们的冷眼,连最疼爱的祖母都对自己避而不见。   “胡桃,将她搀回房间吧。”苏眠将手负于身后,吩咐道。   顾心柔饮了几口凉茶才缓过了神来,红扑扑滚烫的脸蛋也恢复了几分。   她望着屋里子异常忙碌的几位名义上的叔叔,眼神闪了闪。传说中冷面神医正耐心地一勺一勺给苏眠喂药,京城中温润如玉的公子清正认真地为她捣药,平均分配好每日的药材。   更不说顾晚正一针一线缝着苏眠的小肚兜,边和大家调侃谈笑。   可是二房从不是这样,每日的请安只听到祖母无休止的谩骂,络绎不绝的鞭子声,顾心柔只敢缩在墙角无声哭泣。   父亲成日酗酒不务正事,母亲也只会以泪洗面。   突然她很羡慕苏眠,她能够在爱里成长长大,该有多幸福。   “你想喝吗?”苏眠察觉到顾心柔注视的目光,举起了杯子询问道。   顾心柔摇了摇头,羞愧地咬紧了下嘴唇,揣着小手不安地走了过去,“我可以吃一口你的珍珠丸子小笼包吗?”   她从未见过那样晶莹剔透精美的包子,平日里祖母为了让她塑形,菜里碰不得一点荤,更别说这些馋嘴甜点了。   苏眠瞅着她眼馋的模样,直接塞过了一笼包子。   结果不出片刻,顾心柔狼吞虎咽地干完了一笼。直到面前的笼屉堆得比她人还高,顾心柔才满意地打了个嗝,油乎乎的嘴角沾着的油渍显得更是忍俊不禁。   “我没有吃很多吧。”顾心柔一根根舔完了肉香的手指,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安逸地躺在了貂皮垫子上。   大家纷纷咽了咽口水,哀怨地望着空空如也的笼屉。   “难道平日里你都吃不饱?”顾清发出了疑问。   “祖母说女子最注重形态仪体,所以平日里半点荤都不让我碰。”顾心柔委屈地垂下了脑袋。   众人望着她黑黝黝粗壮的身体默了默,破天荒地觉得林氏的担忧不无道理。   “以后你想吃了尽管来找我。”苏眠拍了拍小胸脯,两个人达成了短暂的约定。   孩童的世界里本就没有那么多的算计与名利,转眼两人已是手牵手的玩伴了。   苏眠从小便是孤身一人,别人都唾弃她远离她,甚至会拿臭鸡蛋砸她。如今有了自己的玩伴自是十分开心。   “舅舅,眠眠想上私塾,读书识字。”苏眠歪着头想着了这茬,心里还在因为清风的嘲笑而耿耿于怀,捏紧了拳头,眼神里充满了求知欲。   “这有何难,明日请夫子来家亲自教学。”顾景恒头都不抬,随口回答道。   “可是私塾更加热闹哎,可以和他们一起捏泥人,丢沙包。听说京城好多公子哥都在翰林院呢。”顾心柔眼神里充满了光亮,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就更不能去了。”顾清立马停止了扎马步的动作,态度更为强硬。   京城那些个纨绔子弟的公子哥的孩子能好到哪去,且说他的挚友翰林大学士袁轩林家的长子,从小便不学无术,到处沾花惹草。昨日才拉着他吐苦水,说是自家长子又惹祸了,拉着损友爬墙逛花柳之地,让他颜面尽失。   “少爷们,赶紧收拾一下。黎祖母外出回来了,马车已经入城了,大家都去接驾了,就剩您诸位了。”小李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气喘吁吁道。   在场的众人,纷纷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屋子里腰带满天飞。只剩下手足无措的苏眠。 第16章 暗流涌动   说起顾家的黎祖母黎芳仪,是先皇的姑母,赫赫有名的昭仁公主。   曾身披铠甲浴血奋战击退匈奴,又曾扶持先皇登基执掌朝纲,自是巾帼不让须眉。   幼时,苏眠最常听娘提起的便是这位受人尊敬的外祖母,娘的眼中有崇拜尊敬与向往,还有道不尽的遗憾。   黎祖母年少时性子刚烈易怒,如今上了年纪眉目间慈祥平和了不少,威严却不减当年。   一路上时,苏眠听着舅舅们讲起自己的幼时趣事,仅仅是将朝代史背差了一个字便被罚得跪了祠堂一晚。   而这位曾祖母最疼爱的便是伶俐的娘亲,被她气的大病了一场,近两年在灵隐寺修行了两年才回府。   “眠眠,到时候你什么都不用说,舅舅们会站出来护着你的。”顾清长吐了一口气,脸上多了丝严阵以待。   苏眠还未走到大门,远远地便瞧见了一架红顶的暖轿,气势磅礴。黎曾祖母被围在中间,两边搀扶着的是顾忠和林晚清。黎祖母身穿一件金色暗黑龙纹,两鬓有些花白,浑浊的眼神中却透着股坚毅与沧桑,却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模样。   众位小辈齐齐地站成了两列,左手覆于右手手背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拱手礼,喊了声祖母好。   苏眠也学着他们的模样,行了个礼,躲在人群最后,心里有些惶恐。   黎祖母望着一表人才的众位小辈,眼神里流露出了欣慰与释然。她四下扫视了一圈之后,却还是未曾见到最想见的人,一颗心沉了半截。   “曾祖母曾祖母,你看这是谁回来了?”顾心柔挣脱了薛氏的手,拉着苏眠一阵狂奔,大口地喘着粗气。   谁不知顾容樱曾是她最骄傲的后辈,从小跟在她身边,遗传到了她良好的品行与教养,只是却是最让她头疼的一位,成了她心中永远的刺。   黎芳仪在瞧见苏眠那与之相似的容貌时,自是明白了全部。颤颤巍巍的手抚摸过了苏眠的脸颊,泪水如珍珠般大颗滚落,心脏一时抽动,竟直直地晕倒了过去,脸色惨白如纸。   “都说了,不要将眠眠带过来。母亲身体不好,万一倒下了可怎么办?”顾忠沉着脸朝各位兄弟们嘶吼着,脸上掩不住的焦急。   “夫君别急,母亲只是心悸,休息片刻便好了。”萧怜连忙从布兜里掏出了一颗护心丹,让黎芳仪口服了下去。   苏眠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位宛若仙女般的女子,她一身白衣,美目流盼眉如远山,透着股温柔娴静之感,笑起来却如春风拂过湖面,荡起层层波澜。   来时听五舅舅说,这是三姨奶奶,平日里最是寡欲清心,为人不争不抢,更是为了亲自照料曾祖母,连贴身的佣人都未曾带,事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最得曾祖母信任。   “你就是眠眠吗?好孩子,这一路定是吃了不少苦吧。”萧怜半蹲了下来,将她揽进怀中安慰,声音温柔,如黄莺歌唱。   “这两年,多亏了你了。”顾忠对萧怜满心愧疚,说不出的怜爱。如今见她对苏眠又是这样好,紧握住了她的玉手,满眼神情。   苏眠连忙去寻找祖母的身影,她神情淡漠,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外瞧着这和睦的一家,然后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可是苏眠分明瞧见了她眼底的黯然与失落。   曾祖母倒下了,整个顾家都乱成了一锅粥。连夜去请了宫中最大的太医,后来也只是无奈摇头,说是心中多年愁思郁结,除了静养别无他法。再加上年迈花白,已是半截身子入了土,自然万事都不宜太过于大张旗鼓。   可是苏眠却不认同这番话,曾祖母分明身子骨硬朗的很,根本与太医所说相差万里。太医诊脉时,苏眠离得近,分明瞧见了曾祖母那有些发黑的血管脉络,再加之眼底隐隐泛黑。   其余的苏眠不敢再细细追究下去了。她仗着是小孩子的身份,在挤满了人的屋子里扫视了一番,大家的脸上都挂满了担忧与愁思,并无什么不妥。   突然,一阵微风吹过,苏眠被冷得打了个寒颤。这看似平静的顾府,背地里早已是波涛涌动。 第17章 神医奶娃   苏眠听胡桃早上梳妆时谈起,最近京中流传起了一种恶疾,小儿腹泻口吐,脸色发黄发黑。恶疾之猛烈,连御医们都束手无策,短短十日,郊外尸首早已堆积如山。   她的二舅舅连夜进宫,已经连着几日没有回府了,想来局势十分严峻。   “小姐,您现在可不能乱跑,说是这怪病还会传染呢。”胡桃叮嘱道,上次差点因为自己的鲁莽差点害的小姐丢了性命,她已是懊悔至极。往后更是要寸步不离了。   “眠眠,你没事吧?”大老远地就听见五舅舅扯着嗓子吼叫。   “舅舅,我没事。”顾清今日忙得焦头烂额的,一闲下来就赶紧来看苏眠,弯下腰将她抱起了身。   “最近上京人心惶惶的,你可要小心点不要乱跑。”顾清生怕苏眠再受到什么伤害,赶紧过来和她约法三章。   “听说侯爷家的二公子高烧不退,一大早便上门求医了。”胡桃连忙沏了杯热茶端给顾清。   “是啊,也不知这帮人从哪得到的消息。”顾清气的猛捶了下桌子,胸口起伏不定。   “祖母遇到什么事了吗?”苏眠连忙凑了过来询问道。   “眠眠不用担心,舅舅们会解决好的。”顾清不想让她担心,只是怜爱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肯定是祖母出了什么事?偏偏舅舅们都瞒着自己。   顾清呆了一阵又匆匆忙忙地走了,脚步匆匆,看起来却是又什么棘手之事。   “今日二小姐可是还没来取核桃酥。”苏眠偏过头来询问道。   胡桃沉默了片刻,听出了苏眠言外之意。取出了糕点盒,跟在了苏眠身后出了门。   客人一般都是在大厅会见,苏眠抄小路穿过杂草丛终于踩点到达了大厅。   大厅被围满了人,却看见担架上躺着位男子,样貌倒真是极好的,面若冠玉仪表堂堂,只是面色苍白,嘴唇乌黑,没了生命的气息。   顾忠站在人群之中,眉头紧锁,双方似乎聊得并不愉快。   两方就这样僵持着,谁都不肯后退一步。   苏眠努力伸长了耳朵想要听个清楚,却稚嫩模糊听个大概。着急之际,右脚不小心踩上了杂树枝,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谁在门外偷听?”淮阴侯侧身而站,背着手厉声问道。   苏眠没想到这么就被发现,搓着手羞愧地走了出来,貂绒裘衣被弄得脏兮兮的,像个泥团子。   “眠眠,不是说不要出来乱跑吗?”顾清擦了把头上的汗水,连忙将苏眠藏在了身后。   顾忠现如今骑虎难下,只是淮阳侯一直紧咬着不松口,让他很是为难。   “侯爷,你也知道。夫人早已经闭关多年,身体每况愈下,实在是无力救治小儿。”   淮阳侯萧逸风黑着脸,猛地甩了下衣袖,“莫非是顾将军不想治,才生出的这诸多借口。”   顾忠连忙拱手赔礼道歉,“不知侯爷何处听来的风声,夫人自从嫁进了顾府,为废除了半生修为,还望侯爷见谅。”   萧逸风眸子沉了沉,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了什么。   “本以为顾将军义薄云天,想我们两家也是世交,小儿也曾仰慕顾将军的忠肝义胆,也罢,就当我今日白跑一趟了。”说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顾清脚步动了动,脸上多了几分焦急。顾忠一向自恃清高,在朝中树敌众多。纵使军功赫赫,也难逃众人悠悠之口。如今又要将淮阳侯拒之门外,顾清掩饰不住的心急。   宫中各方势力早已是斗得如火如荼,谁又能保证顾家始终如日中日呢,现如今大哥被派往驻守边关,分明是开始了对付顾家的第一步棋,   苏眠瞧着顾清脸上冷汗直流,十分着急的模样。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   “外祖父不必忧愁,绵绵瞧着只是中毒,并无大碍。”苏眠软软的嗓音响起。   萧逸风这才注意到这个被抱在怀中的奶娃娃,剑眉之下的丹凤眼挑了挑,眼中分明带了几分讥讽与不屑。“就凭你这个奶娃娃?”   “侯爷,你可不要小看奶娃娃。当代皇上少年登基,尚且五岁,不知侯爷这话传到皇上耳中会作何感想?”苏眠笑盈盈地反问道,说出口的话却锋利无比。   萧逸风身子晃了晃,没想到苏眠这么能说会道,倒是让他难以下台了。众人脸上都带了丝浅浅的笑意,仿佛是在等着看他笑话。   “你...你这小娃娃可不得胡说。”萧逸风气焰顿时被灭了一大半。   “那如果我说我能够治好令公子,侯爷也只当我是胡说吗?” 第18章 风雨欲起   萧逸风仰天大笑,“顾老将军,你这可是在拿一个幼童忽悠我?”言辞之间满是指责之意。   苏眠从顾清怀中蹦跶了下来,有模有样地把起了脉,上下翻看了萧家二郎萧幕寒的眼皮,倒真有几分架势。萧逸风渐渐闭上了嘴,面色凝重。   “小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连着称呼都立马换了个。   “无妨,这是中毒的症状,好在未伤及心肺。只是这与外面流传的疾病却并不是一种。”苏眠揣着小手,瞥了萧逸风一眼。   “侯爷放心吧,解药我随后会派人送到府上,只是侯爷以后交人还需谨慎了。”苏眠恭敬地半蹲行了个礼,温婉一笑。   侯爷走时和顾忠好一番的客套,两人谈及年少时征战沙场的事迹,好不感慨。临走时还顺走了顾府好几坛珍贵的百花酿。   “眠眠,我的乖囡囡。你告诉外祖父,你真的能治萧家二公子吗?”顾忠送走了侯爷之后,连忙疾步到后院询问苏眠。   “我只是和娘亲学了点皮毛,还不知是否见效呢。”苏眠忙着捣药,头都不抬一下。   顾忠心中一颤,布满老茧的手抚过苏眠滑嫩的小手,感慨道,“眠眠,是我对不起樱樱。”   苏眠吸溜了几声,回首抱住了顾忠,“外祖父别哭,眠眠会代替娘亲永远爱你们的。”   苏眠命胡桃煎药,自己早已熬不住在竹塌上打起了酣,睡梦中还砸了咂嘴。   丽华苑。   薛氏品着上好的龙井茶,听着老嬷嬷的汇报,脸上闪过一抹狠色,“这小丫头倒是出尽了风头。”   再望向自己那群没有出息的儿女,心中更是堵得慌,“吃吃吃,成天就知道吃喝,半点没有作为。”   顾继尘嘿嘿一笑,连忙蹲了下来给薛氏捶腿,“母亲可别气坏了身子骨,你别看大房能有多神气,但是人心不齐啊,那林晚晴又是个不管事的,一个个收拾他们又岂是难事。”   薛氏瞥了一眼这个不中用的儿子,心中火气降了半截,没好气地说道,“如今有了那个苏眠,反倒是联络得更加勤快了,这样可不太妙。”   “不过是个奶娃娃,哪里值得娘如此大费周章。”薛氏二女儿顾锦霜满脸轻蔑,根本不把苏眠放在眼里。   “说到底也是容樱那个贱人的后代,咱们当年的事若是暴露了谁都没有好果子吃。”薛氏凌厉地眼神一一警告过他们。   “当年的事根本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就算她顾容樱在这,也是死无对证。”顾继尘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脸上写满了自信。   “咳咳。”门外突然响起了咳嗽声,大家都警觉了起来。   林氏朝顾继尘使了个脸色,却见半阖的房门开了,萧瑟冷风中走出了一个女子,生的肌骨莹润,顾盼神飞,只是脸色苍白,多了抹孱弱之色。   “三妹,竟是你来了。平日里你不是不愿和我们一同用早茶的吗?”顾继尘后退了半步,言语间满是试探。   凉风拂过脸颊,顾莺莺捂着手帕又轻咳了几声,声音细微入耳,“今日有了些精神,想着出来走走。”   “既是不舒服就不用出来走动了,省的身子又坏了去。”林氏望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厌倦,挥了挥手让她退下,连杯热茶都未曾呈上。   “是,莺莺这就告退。”顾樱樱稳住了脸上的笑容,握紧了拳头,缓缓出了房门。   出门时已然换了副神情,眼神坚毅,望着花苑中惨白凋零的光景,站于风中襦裙轻扬,眼神多了丝牵挂与怀念,悄然间一滴泪水滑落。   “小姐,小姐醒醒。莫大婶已然在门口跪了许久了呢。”胡桃蹑手蹑脚地摇醒了熟睡中的苏眠,她实在是不忍心见莫大婶跪于烈日下几个时辰。   莫大婶是府中多年的仆人了,一直尽心尽责,为人忠厚老实,大家都十分信任她。   苏眠还尚在混沌之际,莫大婶直直地跪倒在地,虔诚地磕了几个响头。“求求小姐姐救救我的孙儿吧。”   莫大婶也是个苦命的人,家中早年遇到了荒乱,前往京城逃难的路上家人陆续失散,只留下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孙儿,独自一人拉扯着长大。   如今却又卧床不起,似乎要一命呜呼了。   “大婶,你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苏眠连忙扶起了她。 第19章 亲情   “我孙儿轩子口吐白沫,连夜高烧不退,只咿呀地说着胡话。老婆子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情至深处,莫大婶老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滚落,声音也带了几分哽咽。   这症状,倒是与京城中流行的急症相似。苏眠与胡桃对望了一眼。   “我虽略懂医术,但是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急症我也只能是尽力而为了。”苏眠小小的脸蛋上写满了为难。   她特地命五舅舅快马加鞭去皇宫中传信,让二舅舅连夜赶回。   娘亲曾经和她说,祖母为了嫁与外祖父,背叛了苗族,放弃了巫主圣女之位。成为了族里的千古罪人。更是为了躲避追杀,用秘术封印了自身。   只是现下朝局动荡,民心不稳。苏眠听说宫门外跪了大片的百姓,怀中抱着重病昏睡不醒的孩子,哭声凄凄,直叫人肝肠寸断。   “眠眠,我绝不允许。我相信樱樱也不会允许的。”顾景桓在听到口信的那一刻,立马明白了事情原委,紧皱着眉头厉声说道。   “有话好好说。”顾清不明白为何两人刚一见面,就起了冲突。连忙从中调和。   可是苏眠粉嘟嘟的小脸上写满了倔强,嘴唇抿得紧紧的,腮帮子鼓得老高,“舅舅身为悬壶济世的神医难道能弃百姓于不顾吗?”   顾景恒猛地挥了一下衣袖,神色凝重,“我顾家人为了江山安稳四处征战,自然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列祖列宗。难道就理应做到如此地步吗?”   顾景恒手掌生风,一掌击碎了面前的青石板。眼色凌厉。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顾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急得在房间里来回打转。   “眠眠说要用她的血做药引,去救百姓。”顾景恒咬着牙说出了最后几个字,神情懊悔。他恨自己为何空有神医的名号,连区区急症都束手无策。   “那怎么能行?”顾清唰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手中的茶盏应声掉落。   “眠眠这段日子已经休养好了,都养的白白胖胖了。”苏眠伸出了自己白藕般粗壮的手臂,糯声说道。   “绝对不可以,不然我们和那畜生有何不用?”顾清铁青着脸,背过了身去生闷气。   “少爷,听说淮阳侯那二少爷已经痊愈了,今日侯爷送的答谢礼已经堆满了咱们府呢。”小福子奔跑着前来相告,手舞足蹈。   “舅舅们,事实证明了只有我的血才可解此急症。”苏眠松了一口气,双目似一泓清水,嘴角上扬。   “小福子,去请三爷,四爷。”顾景桓皱着眉头,眉间是化不开的愁思。   他确实遇到了棘手的难题,急症之事一日不解决,就如刺在背。这些日,朝中那些政敌不知上书弹劾了多少次,顾家危矣。   顾晚,顾庭之相继赶到时,就看到二哥,五弟一脸愁容,心中咯噔了一下。   “三舅舅,四舅舅好。”苏眠坐在马扎上,托着一张小脸,笑语盈盈地朝着他们挥手问好。   顾晚好久未见苏眠了,自然忍不住捏揉一番亲热一下,咯吱着苏眠逗得她哈哈大笑,房间内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顾景桓左手握拳捂嘴,轻咳了一声,苏眠立马收起了龇牙咧嘴的表情,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顾清性格最为爽直,心里兜不住事,连忙像倒豆子般倾吐而出,听得两兄弟脸色沉了沉。   “我们也绝不同意。”顾庭之拍桌而起,立于窗前。   “听说西域有种奇草能解百毒,不妨一试?”顾晚今日听那些江湖侠客提了一嘴,放在了心上。   “西域与京城相距数里,城中的这些孩子的性命可等不得啊。”苏眠睁大了圆乎乎的眼睛,一语道中了要害。   “这些太医平日里拿着俸禄,却都是些酒囊饭桶,连个小小的疾病都束手。无论如何,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眠眠这么干的。”   顾庭之脸绷得紧紧的,气得两眼都要喷火。   最终被全部否决,无一人同意。苏眠只能垂着头作罢。   “公子公子们,不好了。前厅出了事。”顾庭之的贴身侍卫张礼匆匆来报。 第20章 夜色   “前厅不是顾忠在宴请侯爷,能有何事?”顾庭之身子未动,只蹙了蹙眉。   “正是此事。”张礼咽了口口水,抱拳行礼的手微微颤抖。   苏眠急忙迈着小粗腿跑了出去,以外祖父这样冥顽不灵的朽木脑袋,她还真怕会出什么事。   等大家急匆匆地赶往前厅,前厅倒是一片祥和,大家有说有笑,觥筹交错,好不热闹,没有半点嚣张跋扈的紧张气氛。   “爹,这是怎么回事?”顾景恒上前一步问道。   “先坐,先坐。”顾忠也不急着回答,喝得有些微醺,红着脸半眯着眼,笑呵呵说道。   苏眠刚入座就察觉到有一缕目光始终注视着自己,一抬头竟是淮阳侯二公子萧慕寒。   上次瞧着他还是个病秧子,如今面色红润,瞧着倒英俊了几分。   苏眠眼馋桌上的珍珠肉圆好久了,趁着无人在意,连忙伸出筷子。谁知空中突然多出了一双筷子,一个眨眼间,肉圆子就移形换位了一番。   苏眠瞪着面前的罪魁祸首,偏偏萧慕寒气定神闲,仿佛没事人一般,淡定地一口吞下了肉圆子。   几番争斗下来,苏眠一片肉都未抢到,只能苦哈哈地吃着面前盘里的白菜叶。   可恶,苏眠磨着后槽牙恶狠狠地瞪着大口吃肉的萧慕寒,直咽口水。   “这次多亏了眠眠救下了犬子,这番恩情实在是无以为报。”萧逸风连连称谢,对饮了几杯。   “客气客气了,这么多年的交情哪里用这么见外。”顾忠喝得有些迷糊了,大着舌头摆手道。   “咳,我们是想着借此机会来个联姻,两家亲上加亲。”萧逸风嘴角上扬,笑容蔓延至了眼角。   萧慕寒看着约莫是个五六岁的模样,府中适龄的也就只有顾心柔一人了。   想着肤色黝黑的顾心柔配上如白玉无瑕的公子哥,苏眠一个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这么说,眠眠你是答应了嘛?”萧逸风顿时喜上眉梢,笑眯眯地问道。   哈?苏眠被刚入口的糕点卡住了嗓子,差点一口气没缓的过来,腮帮子鼓得高高的。   “你?你是说我家眠眠?”顾忠混沌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了,吓得打翻了酒杯,发出叮咣的响声。   “是啊,犬子回去一直对救命恩人念念不忘,一直让我牵桥引线呢。”萧逸风爽朗地仰头长笑。   “眠眠年纪尚幼,婚姻之事,暂且不急。再说也得两个孩子看对眼了才行。”顾忠轻咳了一声,说话都慢了下来。   “眠眠妹妹生的极好看,我瞧着心里也十分欢喜。”萧慕寒端正了坐姿,脸上蕴满了笑意。   “慕寒虽然也好看,可是容临哥哥剑眉星目,倒真像是画卷中走出来的。”苏眠眼睛咕噜咕噜转了几圈,奶声说道,眼睛亮闪闪的,倒像是个小花痴般。   逗得一旁的丫鬟都忍不住捂嘴轻笑,连着顾家兄弟脸上都带了几分笑意。   萧逸风尴尬地挠了挠头,极快地转换了个话题。   “容临早与那郡主定了娃娃亲,苏小姐还是不要白日做梦了。”萧慕寒轻笑了一声,嘲讽道。   苏眠白了他一眼,这人可真是讨厌。说话尽挑她不爱听的说。   “近来听说境外匈奴一直有异动,而赵国也一直虎视眈眈。你我花甲之年,看来还得多操心操心了。”淮阳侯碰杯寒暄道。   “是是是。”顾忠脸上多了丝恍惚,只能点头应道。   苏眠望着外祖父有些疲惫又强撑着的状态,眼中多了一丝心疼。   没想到,外祖父这么累。有机会的话,自己一定要为他多分忧才是。外祖父分明鬓角都发白了,却还得操心国家大事,苏眠瘪了瘪嘴,心中沉重万分。   酒宴过后,苏眠早已撑不住,趴在顾清肩头昏昏欲睡,一路被扛回了竹影阁。   今晚圆月挂于树梢,月光倾泻在湖面上,仿佛笼着一层轻纱,偶尔传来几声蝉鸣与远处的鸟叫声,这个夜晚显得尤为寂静。   突然远方的鹰呜咽了一下,然后没了声息。   苏眠睡得极浅,背对着门,不敢放松𝖒𝖑𝖟𝖑警惕。似乎有人推窗而入,身法极高。   苏眠左手摸上了枕头下的百辟短刃,是四舅舅留给她防身的。   苏眠屏气凝神,数着呼吸声。三步,两步,越来越近了。   苏眠立马从床上蹦起,短刃出鞘直直地抵在了他的喉咙上,“你是谁?”   来人似乎并无恶意,呼吸急促,空气中带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下一秒,直接栽倒在了床上。   借着微弱的月光,苏眠捂着嘴惊呼出声。   是他? 第21章 同居   容临剑尖低着地支撑着身子,抬起头望着苏眠低吟出声,眉梢带了分无奈,“怎么会是你?”   随即喉咙泛起一股腥甜,晕眩了过去。   “容临哥哥,你没事吧?”苏眠见他双眼紧闭,伸出手使劲推了推他,结果容临毫无反应。   容临似乎十分痛苦,嘴唇乌青,左腹下面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渗血,额头上溢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此时已经月上梢头,苏眠也找不到人可以帮忙。只能依葫芦画瓢,学着二舅舅的样子。   她终于翻箱倒柜地寻出了二舅舅给自己留下的药箱,用碘酒在伤口处消了毒,然后用纱布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   苏眠忙活了半天,挪来了个半人高大的板凳,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汗水浸湿了她的秀发,苏眠累的瘫倒在板凳上喘气。   就在她疲惫至极,快要入睡之时。容临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叫声,俊美的脸庞皱成了一团,嘴角开始渗出深紫色血浆。   “容临哥哥,你快醒醒,别吓我啊。”苏眠惊呼出声,试图唤醒他的意识。   容临眉头紧蹙,似乎陷在了噩梦之中,意识迷糊。   苏眠连忙给他搭起了脉,脉象紊乱虚浮,只有微弱的跳动。苏眠伸出手去探容临鼻下的气息,几乎弱不可闻。   这毒药竟如此厉害,不过短短一炷香,竟然已经阻塞住了血脉,只怕再不及时医治,容临哥哥就要一命呜呼了。   苏眠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情急关头,她也顾不得二舅舅的警告了,拿起断刃轻轻地割破了手指。   鲜艳的血液涌出,容临嘴唇触碰到苏眠的血液时,表情微动,大口的吮吸了起来,随后又陷入了沉睡。   苏眠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有些微微发白,踉跄地走到了医药箱面前,将舅舅准备的大补丸尽数吞咽了下去。   苏眠卷长的眉毛轻轻抖动着,手中握着已经空了的青花瓷药瓶,咬紧了嘴唇,盘算着该如何和舅舅解释自己一口吞咽了半个月的药量,并且不被怀疑。   容临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深陷混沌之中却又无能为力。容临浑身一颤,挣扎地醒了过来。随即目光凌厉地扫视着陌生的环境,然后低头瞧见了趴在床边睡得正熟的苏眠。   苏眠面色多了几分憔悴,脸色发白,像是一朵打蔫的花,无精打采。   容临垂了垂眸,动了动手指。昨夜他遇到了杀手,身中剧毒,仓皇逃跑之际随意拐进了一间庭院。没想到,竟到了她这里。   身子除了有点疲乏无力,却并无半分不适。想起昨日京城中流传的苏眠治好侯府二公子的传闻,容临怔了怔,难道...   “容临哥哥,你醒啦?”苏眠揉了惺忪的双眼,哈欠连天。许是昨日消耗过度,连带着人也昏昏沉沉的。   “多谢救命之恩。”容临瞥见被包扎地十分丑陋的伤口,嘴角勾了勾,闪过了一丝笑意。   “容临哥哥长得这么美,若不是我,只怕想救的人都排到了城门口呢。”苏眠瘪了瘪嘴,嘟囔了几句。   这叫什么话?容临挑了挑眉,刚想反驳几句。   “眠眠,你该去读书了,怎么日上三竿了还没有起床?”顾清在门外使劲捶着门,高声喊道。   吓得苏眠一把抱住了头,紧咬手指,慌得像小鹿般乱窜,“怎么办,要是让舅舅发现你了,我们都得死。”   容临倒是头回发现自己竟如此不受欢迎,伸出二郎腿,悠闲地斜躺在床上。   苏眠瞪了一眼始作俑者,然后一把将他扯下了床,半推半就将他往雕花木床下塞。   容临身子本就弱,还未来得及反抗就被推进了床下,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的灰尘。   容临捂着嘴轻咳出声,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落魄在如此境地,容临唇角轻扯。   “来啦来啦。”苏眠边跑着去开门,边心虚地回头看他是否有藏好。   “今日怎么这么慢?”顾清被晾了半天,有些狐疑地瞅了苏眠一眼,在房间里来回打量着。   “眠眠,昨日是否没有睡好,怎么脸色这么差?”顾清端详了一番,心疼地揉了揉苏眠的小脸蛋。   “是啊,昨夜屋子里耗子叫了半夜,眠眠实在没有睡好。”苏眠咧着嘴嘿嘿笑了两声。   “耗子?这屋子里哪来的耗子?”顾清总觉得今日的苏眠怪怪的,可是屋子里一切如常,并没什么特别的。   “哎呀,今日眠眠格外的饿。今日让莫大婶准备两人份的餐量吧。”苏眠眼睛咕噜噜转了两圈,拉着顾清的袖子撒娇。   刚在厨房备好饭菜糕点的莫大婶,顶着一头雾水,又重新起锅烧油煮了一大锅。   苏眠望着比平日里多出一倍的饭菜,心虚地咽口水。再吃到第二碗珍珠圆子时,苏眠肚皮几乎快被撑爆了。但是她面对着顾清审视的眼光,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味同嚼蜡。   “小小姐当真是神了,昨天的丹药轩儿刚服用了一天,今日便生龙活虎,能吃能睡了。为了答谢小姐,今日丸子都是放了加倍肉的。”莫婶在一旁乐呵呵地笑着。   苏眠被噎了下,只能僵硬地扯着嘴角,“莫婶,真是太感动了。”   苏眠刷的一下丢下了筷子,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油光,“好了吃饱了,莫婶你记得别收走,我待会回来继续吃。”   顾清望着苏眠蹦蹦跳跳的背影愣了神,从前眠眠吃饭都是只吃刚出锅的,怎的今日转性了?开始节省粮食了?   待外面没有一丝动静的时候,容临这才从床下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望着面前摆放整齐的美味佳肴,容临头一次觉得饭菜如此香。   清风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房间,单膝跪地请罪道,“都是属下一时失职,才让那人有机可趁,属下该死。”   容临冷眸微眯,沉声道,“无妨,他们那边什么情况?”   “他们只当少主毙命了,正得意着呢。”   “暂且静观其变吧。”容临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一阵风吹拂过珠帘,又恢复了平静。   “怎么是你?”苏眠刚来到书苑,尖叫出声。 第22章 同情心泛滥   谁能告诉她,为何萧逸风会出现在她家书院里?   萧逸风今日身穿巾服,头戴锦色衣冠,倒是添了几分书生意气。   “自然是妇唱夫随咯。”萧逸风厚脸皮地蹭到了苏眠面前,龇牙咧嘴地笑着。   “真是不要脸。”一旁的顾玉柔呸呸两声怒骂道,白了一眼萧逸风。   听舅舅说,他高金聘请了当朝太子的御用太师,文学泰斗梁先生。朝中大臣听说连忙将自家孩子送过来进修,于是乎顾府也成立了个小小的私塾。   “好了,都肃静。拿出书本,今日学习三字经。”梁先生用戒尺敲了敲,身穿青色长衫,摇摇晃晃地朗诵着三字经。   苏眠只觉得犹如催眠般,眼皮分分合合,企图在人群中蒙混过关,实则早与周公下了好几盘棋了。   “这位小友,你站起来背诵一遍三字经。”梁先生拿了顾清一大笔钱财,自然对苏眠格外关照。他用戒尺轻轻敲了敲桌子,示意她起立。   苏眠见座位正前方的萧逸风对她挤眉弄眼,将手中书本举过了头顶,手指点了点,示意她跟着念。   真够哥们,苏眠忍不住在心中对她竖起了大拇指。然后紧盯着萧逸风的书本,摇摇晃晃一字一句的背了出来。   屋子里一片静默,梁先生将手负于背后,手里抚着花白的胡须,神情变幻莫测。   “小友背的倒是一字不差,只是今日开堂,我只教了第一篇,小友竟然都背会了第二篇,当真是孺子可教也。”   苏眠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她拳头捏的死死地,恨不得将偷笑的萧逸风扔出去暴打一顿。   这边刚一放堂,萧逸风卷起书箱,飞快地跑了出去。   “听说昨日侯爷来提亲了?”顾心柔拉着苏眠兴冲冲地聊着八卦。   “是啊,不过我可看不上萧逸风这样的浪荡公子哥。”苏眠从鼻子里冷哼出声,一脸不屑。   “可不是嘛,他整日游手好闲,调戏良家妇女。听说和那长乐郡主还是青梅竹马呢。”顾心柔突然松了口气,义愤填膺道。   “那长乐郡主当真如传说中那样沉鱼落雁吗?”苏眠抿了抿嘴,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顾心柔沉思道,“我只远远在宴会上瞧见过一眼,当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顾心柔的眼神亮了亮,面露崇拜。   苏眠心沉了沉,看来世间果真只有这样的绝色女子才配得上容临。   “怎么了眠眠?”顾清老远就看着苏眠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走了回来,以为她遇到什么不开心看,连忙关怀问道。   苏眠噘着嘴没有说话,哒哒哒几步飞快上楼,然后将竹影阁二楼房门紧闭,大声嚷嚷道,“你们偶都不要上来烦我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顾清莫名其妙被碰了一鼻子灰,挠了挠头询问胡桃,“眠眠可是上学堂受人欺负了?”   胡桃无奈地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甚至怀疑以前那个身世凄惨,受尽虐待的苏家小姐是虚构的。她家小姐分明能够欺负她的人还没有出世呢。   苏眠悄悄地趴在门后偷听了会,半天没有听到声响,才放下了一颗紧悬着的心。   “今日上学堂回来了?”容临悠闲地饮着茶,身上半点不见昨日的狼狈。   苏眠瞪了他一眼,抢过他的茶具,咕嘟咕嘟直接饮尽了泡好的茶,然后一屁股坐上了床榻,独自生着闷气。   “谁惹你了?”容临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手中却没有停止斟茶的动作。   “都怪你,生得这般好看作甚。”苏眠气得猛捶了下床板。   “小姐,你在和谁说话?”胡桃正切好了水果拼盘,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了谈话声。   苏眠吓得直接飞身上去,捂住了容临的嘴,心虚道,“是我在自言自语,你且放在门口吧,我待会去拿。”   胡桃带着满脸的疑问退下了,苏眠侧耳倾听了一会,确认了人真的走远,才松了一口气。   苏眠这才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过近,近的连容临的睫毛都看得根根分明。容临皮肤细致如美瓷,剑眉星目,当真是这世上一等一的美人。   苏眠突然想起了母亲曾说的那句话,自古红颜多祸水。   “你这么盯着我作甚?”小姑娘肌肤胜雪,小脸蛋红通通的,嘴唇如樱花般红润粉嫩,看得容临眸子一暗,下意识地升起了逗弄小姑娘的心思。   小姑娘哪里禁得起撩拨,像烫手山芋般,迅速后退拉开了与容临的距离,结巴着说道,“谁,谁看你啦?”   气得苏眠走路左脚踩到了右脚,一脚踢翻了无辜的牡丹。   容临见小姑娘还在生着闷气,小手不断撕扯着刚刚开出枝丫的海棠树,叶子片片掉落在地。   只能虚扶着床边,捂着下腹哀嚎出声,“哎呀,伤口好像有些裂了,头也开始有些痛了。”   苏眠立马小跑过来,担忧地搀扶着容临,弱小的身躯抵住他沉重的身躯,“是不是刚刚伤口被撕扯到了啊,还是我继续来给你换药吧。”   苏眠慢慢地有些顺手了,包扎的也越来越像样子了。   “你是如何解我身上的剧毒的?”   这个疑问从昨天困惑到了现在,药王谷的人出手从不失误,他本以为难逃一劫。   苏眠抿了抿嘴,眼神飘忽着,“是二舅舅给的药丸,他可是神医,自然能解百毒。”   “是吗?”容临弯下腰,墨色的眸子扫过苏眠的脸庞,语调微微上扬。   “是啊是啊,现在除了外伤,你也差不多痊愈了,你预备何时走?”苏眠催促道。   “我父母从不会管我的死活,他们眼中永远只有那个乖巧懂事的弟弟。”容临垂下了眼眸,黯然神伤,神情带了几分落寞。   “那我们岂不是同病相怜,从前我爹也只疼爱我那个妹妹。”苏眠望着容临的眼神突然多了几分怜悯,眼眶通红,想起了从前那些伤心事。   “不,我比你还要凄惨。虽然我是家中长子,可是他们却说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任由在乡野里自生自灭,靠着讨饭过活。”容临肩膀动了动,将脸庞埋进了手掌中。   “那你确实比我惨些,就先留你些时日吧。”   容临嘴角不可察觉地勾了勾。 第23章 毒发   虽然苏眠对于他所言之事确有几分怀疑,但是谁没有难言之隐呢?   秉承着照顾病人的原则,苏眠还是很大气地让出了自己的九曲花雕金丝楠木床。   苏眠委屈地缩在罗汉床一角,蜷缩着身子望着容临,容临瞅着倒像是自己欺负了她一般。   “当真不过来和我一同睡?”容临身子侧了侧,轻轻拍了拍床铺,眼尾带了丝魅惑的猩红之色。   “不了。”小丫头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羞红,背过了身去。   苏眠可是记得三舅舅说过的,女孩子得懂礼节知廉耻。未曾出阁之前,可是连男子的手都不能牵的。倘若真的睡在了同一张床上,岂不是真到要生娃娃的那种地步了。   苏眠摸了摸滚烫的脸蛋,心扑通扑通像是要从身体里跳出来般。   容临轻笑了一声,带了丝特有的磁性。   容临见惯了诡谲多变,阴险狡诈的官场,如今换了个没有任何算计,轻松自如的环境,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梦中苏眠睡得正酣,正梦到自己与舅舅们嬉戏打闹时,突然感觉喉咙一紧。被一双大手死死地卡住了脖子,苏眠涨红了脸,无力地挥动着双手。   费力地睁开双眼,却瞧见了容临两眼空洞,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手中却又加重了几分蛮力。苏眠连忙挥手去拦,无奈两者力量悬殊,苏眠根本不能推动他半分。   苏眠被勒得两眼发白,不断地蹬着双腿。只听得哐嘡一声,响起了花瓶破碎的声音,掐着苏眠的手也终于松开了。   苏眠抬头一看,是清风及时赶了过来。   好险好险,苏眠扶着床边拼命拍打着胸脯,汲取着新鲜空气。   “少主这是怎么了?”清风连忙搀扶起,被砸晕的容临,将他安置在床上,质问道。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苏眠没好气地说道。   方才刚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苏眠还未缓得过神来,就受到了清风的质问。   “我将我家少主交托给你,你就是这样照顾的?”清风望着生死不明的容临,有些急眼了。   苏眠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接的上来,她倒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倒打一耙无耻之人,“是我救了你家危在旦夕的主人,你却对我大吼大叫,这世道简直是变了天了。”   然后扭过头去,独自生着闷气,小脸气鼓鼓的。   “媳妇?你就是我娘亲给我找的媳妇吗?”容临突然从床上跃起,蹭着苏眠的手撒娇道。   “谁是你媳妇?”苏眠吓得后退了几步,却挣脱不开容临紧握的手。   她凑近了看着容临,总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面前的容临睁着清澈天真的眸子,眼睛湿漉漉的,神情楚楚可怜,只露出一双洁白的牙齿,正咧着嘴笑道。   苏眠莫名觉得容临此时的模样与曾经东市街头那个疯了的乞丐没什么两样,下意识怔怔后退了两步。   又摸上容临的额头,体温正常。莫非,苏眠内心深处突然冒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总不是,是被自己治傻了吧?苏眠咽了咽口水,面前的容临正紧紧贴着清风,与他纠缠着。   苏眠轻手轻脚地迈开了步子,试图脱离,却被清风拎住了后脖颈,又拽了回来。   “苏小姐,能给我解释一下吗?”清风紧咬着牙根,拧着眉头望着在地上哭作一团的容临。   他实在无法将面前这个智障小儿,与那个曾号令千军意气风发的少主联系在一起。   “消消气,可能只是药物带来的后遗症罢了。”苏眠双手合十,实则万分心虚。   “不许,你欺负...松手。”容临磕磕巴巴地说完了这话,拳头如雨点般砸在了清风身上。   清风望着此时狼狈不堪的容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丧着气将苏眠提溜到了板凳上。   苏眠满打满算也才刚过了四岁的生日,只是略通医术,哪里见过这样的大场面。   苏眠顶着清风质问的眼神,慢吞吞地走进了屋子中的暗阁,看看能不能在医术中寻到缘由。   “找到了找到了。”苏眠撅着屁股,凭着迷糊的记忆,终于在浩如烟海中的书籍之中找到了母亲曾提过的那本神书《神农本草经》,这本书里入册了从洪荒之际到如今的所有疑难杂症,可谓是价值连城。   苏眠吹了吹布满灰尘的书籍,捧到了清风面前,示意他自己查找。   “苏小姐的烂摊子总不会要我来收拾吧。”清风左手拿着佩剑,双手环抱于胸前。   “我不识字。”苏眠歪着头天真一笑,无辜地望着清风。   清风认命地翻起了史书,终于在天快要破晓之际,翻到了关于药王谷的记载。   苏眠也趴在了地上,凑过了脑袋与清风一同找寻着。   “也就是说这是解毒的第一层?”苏眠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史书记载:牵机阴寒之毒,由七七四十九种毒药酿制而成,为百毒之首。毒性分为三层,一层断肠裂心,侥幸寻到解药,才来到二层。二层为丧失心智,残杀暴虐,冲破血脉而亡。   清风又翻了一页,却是空白,没了记载。   “没想到他们竟这般狠毒。”清风攥紧了拳头,周身聚气成风,手中的剑刃嗡嗡作响。   “有时间在此愤懑不平,倒不如照顾好你家主子。”苏眠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容临正光着脚,在屋子里乱窜,眼神无助又慌乱。   在见到苏眠那一刻,便撒开了腿朝她跑来,嚎啕大哭道,“媳妇,不...跑。”   苏眠自己也才过四岁生辰,还是个半大的奶娃娃。如今有了这烫手山芋,苏眠垂头丧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谁知,清风突然双手抱拳,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语气虔诚,“是奴才没有见识,误会了苏小姐。还望苏小姐能够尽全力医治少主,清风愿做牛做马。”又连磕了几个响头。   “快起来。”苏眠吓得跪在了地上,试图扶起清风。   清风却纹丝不动,继续道,“既然少主认定了苏小姐,苏小姐若是不嫌弃,清风也愿意伺候苏小姐。”   苏眠啪叽一声,摔落在地。 第24章 东窗事发   “什...什么?”苏眠吓得直打嗝,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我是说苏小姐若是不嫌弃的话。”清风声音细若蚊蚋,耳根羞红了一片。   “嫌弃嫌弃。不是,不嫌弃不嫌弃。”苏眠慌乱地摆手,却越说越错,连连呸了两口。   “坏人,抢媳妇的...坏人。”容临眨巴着眼睛,突然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清风的手背,拉着苏眠跑到了一旁,神情警惕。   清风再一次感觉到了被抛弃的滋味,他低下头瞅了一眼有丝丝鲜血渗出的手背。   想着与容临幼时一同长大,一同练剑上阵杀敌的友情,清风突然湿润了眼眶,肩膀抽动了几下。   他这一生,才当真是错付了。   “少主就麻烦小姐照料了,清风明日再来。”清风望着苏眠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哀怨,一个箭步飞身出去。   今日发生了这许多事,苏眠望着睡梦中还搂着自己的容临,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顾清的怀疑。   天刚蒙蒙亮,苏眠还在睡梦中,就感觉到了一阵尖锐的疼痛。一睁眼,就看到容临俊俏的脸庞正紧盯着自己,手中还拔下了一根睫毛。   “媳妇,好看...”容临乐呵呵地笑着,嘴角淌着哈喇子。   苏眠望着眼前天真无邪的容临,突然心底生出了一丝邪恶,伸出手使劲地揉搓着他的脸蛋,将他那张令万人倾倒的帅气脸庞扭成了各种丑样,逗得苏眠哈哈大笑,眼角泪水都飚飞了出来。   “媳妇...好看,要笑...”容临也不恼,任由她蹂躏着,眼神中还带了丝宠溺。   “就会骗小姑娘。”苏眠突然收回了手,胸口堵得慌,脸也耷拉了下来。   也不知清风何时再来,她瞧着容临有些脏乱的衣服,眼神多了几分嫌弃。   “眠眠,今日....他是谁?”今日顾清多留了个心眼,昨日瞧着苏眠有些不对劲。   又细细询问了胡桃一番,今日便决定先斩后奏。   结果就看到了面前惊天动地这一幕,心爱的侄女正被死对头的儿子占着便宜。   苏眠啊的大叫一声,连忙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推容临,“舅舅,你怎么来啦?”   她明明恰好了时辰,怎么今日舅舅会来的如此之早?   “容临?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顾清冷笑了一声,抽出了腰间剑刃,刀光剑影间,剑刃已经抵在了容临身前。   “将军息怒。”清风不知从哪飞出,手中佩剑犹如游龙戏水,片刻之间便抵在了顾清喉咙前。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到了极点,苏眠闭着眼睛忍了忍,然后大声吼叫道,“都给我住手。”   “不然都给我滚出去。”   “眠眠,这怎么回事啊?”顾清识相地立马收回了剑,软了语气问道。   “清风,你来解释。”苏眠扫了清风一眼,示意有他来收这个烂摊子。   清风这才将整件事的由来一一道出,只是为了避免嫌隙,省去了这其中的关键线索。   “原来是你家公子倒贴上门的?”顾清撑着下巴,末了得出了结论。   清风身子微微一晃,险些没有站稳。他终于懂得了忠言逆耳的意思,更是后悔当初没有听老爷的劝告,让少爷远离顾家。   顾清不知为何,瞧着面前的痴呆傻子,不似往日深沉阴险的模样,竟是硬生生地将他看顺眼了。   “你乖点就给你买糖吃。”顾清笑眯了眼,弯下腰去摸了摸容临毛躁的发丝,心情无比畅快。似乎连着那些年自己在容临面前失去的脸面一下子都挣了回来,神清气爽。   谁知,容临眼神突然凌厉了几分,死死地瞪着顾清,完全不复在苏眠面前乖巧易推倒的模样。   顾清轻咳了一声,假装不经意的收回了手,若无其事地背在了身后。   “舅舅,能否请二舅舅来帮他诊治一番。”苏眠左思右想,觉得容临不能继续这样被耽搁下去了。   顾清神色凛了凛,面色沉了下来,“眠眠,你可曾想过。你并没有义务去照顾容临,甚至他的死活都和你没有半分关系。”   苏眠沉默了,这个想法她不是没有想过。顾容两家本就是世仇,她不想因为自己,让顾家陷入两难。可是,她又无法做到那么狠心....   一旁的清风也低下了头缄口不言,只是深深地望了一眼还在沉思中的苏眠。   “可是,上一代的世仇不应该延续到下一代不是吗?难道往后的世世代代都要兵戎相见吗?”苏眠紧盯着顾清,神情严肃。   顾清也沉默了,这般沉重的话题几乎无人敢在父亲面前提起。他自诩是个热情好客之人,也曾想着能够结交如容临这般的人才。   “舅舅...”容临突然张口说了两个字,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下子打破了屋内严肃的气氛。   顾清怔了一会,然后仰天大笑。   “这小子中毒了还真机灵。看,眠眠,这不就多了一个我帮他的理由了吗?”容临一下子扑到了顾清怀中,还用鼻子蹭了蹭顾清,十分亲近的模样。   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太过于诡异,清风忍不住扶额,背过了身去。   少主啊,也不知等你清醒之日是否会后悔今日之言语。   “你今日虽然用真诚打动了我,但是另外几位舅舅那你可是过不了关的哦。”   此时的容临根本听不懂这些话,只懂得瞪大了眼睛装无辜。   “眠眠,你可知二舅舅最是厌恶容家。你这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顾清忍不住泼她冷水。   “为何?母亲常说医者,仁术也,博爱之心也。医者爱世人,为何不救姓容的。”苏眠好奇地凑过了头,眼睛亮闪闪的。   顾清挑了挑眉,指了指面前空空如也的茶盏,示意苏眠添茶。   “想当初这可是轰动京城的大事,你二舅舅本与那尚书之女定了婚约,择良日迎娶进门....”   顾清压低了声音,兴奋地讲起了当年之事。   “也就是说因为容家三少爷,二舅舅不仅丢了媳妇还没了孩子?”苏眠捂住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公*主-号-[闲-闲-][.书.坊] 密谋   顾清嘴角抽了抽,他突然有种以后再也无颜见二哥之感。   “眠眠,你可不能供出我。”顾清吓得连连摆手,试图撇清自己。京城中人大多只知其一,个中缘由并不知晓分明。   “那可如何是好?”苏眠没料到这其中这么多是非曲直,一时犯了难。   “别慌,舅舅既然说出这桩陈年旧事,自然就有解决之法了。”   顾清勾了勾手,在苏眠耳边悄悄嘀咕了几句。   “可是我们这样联手欺骗舅舅真的好吗?二舅舅对我如此之好。”   顾清望着面前眼神中透露着兴奋的苏眠,突然有些同情不明真相的二哥。   这眠眠,果真是完全地遗传了六妹的古灵精怪,眉目间哪里还有当日的孱弱奄奄一息。   算了,二哥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苏眠面对铜镜好一番梳妆打扮,眉间点了花钿,着了件鹅黄色百褶如意月裙,腰间用一条青纱别着,衬得更为娇嫩可爱。   “胡桃,我今日可好看?”苏眠满意地抿了抿嘴,对着镜子左右瞧了瞧。   却久久没有听到胡桃的声音。今日当真是奇怪了,平日里话痨的胡桃,今日却躲在身后只顾闷头干活,倒让苏眠有些不适应了。   苏眠扫了一眼那旁在战斗的主仆二人,两人正因为一碗白粥闹翻了脸,再望望四周,简直可以说是惨不忍睹。摔裂的青花瓷碗,泼了一地的水,苏眠抚了抚额,颇有些无奈。   “胡桃,你可是生我气了?”苏眠压低了声音,怕引起那两人的注意。左手轻扯着胡桃的裙摆,一下下地摇晃着。   胡桃面露韫色,啪的一声轻拍掉了苏眠的手,收拾着镜台,“奴婢哪里敢生小姐的气,奴婢是下人,小姐是主子。”   一听这话,苏眠立马板起了脸,嗔怒道,“若是胡桃真这么说,那便是伤了我的心了,我可是真真的将你当做姐姐的。”   胡桃约莫长了苏眠不过四五岁,只穿了件青色袄子,眉清目秀。一听这话,胡桃抹了抹泪,似乎有些委屈,“若是小姐真心将奴婢当成姐姐,可却又为何事事瞒着姐姐。”   言语中有些意有所指,带了分责怪之意。   从前苏眠没有人疼,打落牙齿也只能活血吞,慢慢地便养成了凡事埋心里的习惯,反正也无人在意无人聆听。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苏府,耗光了她所有的爱与热情。   苏眠眼睛亮亮的,似乎载满了一船星空,“那以后我们便是最好的姐妹,眠眠凡事都与胡桃说。”   胡桃脸上这才多了几分笑意,满意地点了点头。   “媳妇...去哪?”容临不自在地拉扯着面前的帷帽,不高兴地嘟上了嘴。   怪只怪容临的名声过于响亮,更怕引起仇家的注意。   所以即使容临有一万个不愿意,还是拗不过苏眠。   与舅舅约定的午时就要到了,可是苏眠却离无忧酒楼还有好一段距离。   原因无他,正赶上街市赶集,铺子面前都是吆喝声,连着摆了许多稀奇玩意。街道上处处都是摊贩的叫卖声,热气腾腾的小笼包,模样精致的糖人,当真叫苏眠都看直了眼去。   容临似乎意识到了清风是他的随从,连着逛了十几个店面与摊贩,手中堆满了各色的玩意与美食,身后跟着的是一脸苦哈哈的清风。   苏眠与胡桃正站在街角巷尾着急地等候着,一会儿功夫,容临便从犄角旮旯处窜了出来,笑嘻嘻地双手递上了刚买的玩意,“给,好吃....”   苏眠低下头一瞧,面前这些都是自己方才扫过一眼但是却没有买的玩意,没想到容临居然一件不落地记在了心里。   苏眠想着容临顶着一顶大帷帽,穿梭在人流涌动的街市的模样,便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无忧酒楼鱼龙混杂,多为异国商人旅客,想来即使他们举止怪异,也不会有人在意的。   无忧酒楼热闹非凡,门前挤满了住宿的客人,大家着装风格各异,有来自西域的,边塞的...   而苏眠一行人却有些特殊,一个半大的奶娃娃,带着斗笠的奇怪少年,身后跟着两个穿着华丽的仆人,倒是刚一进门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酒楼中鱼龙混杂,苏眠只能强装淡定,四处张望着。   “老板娘,天字包厢怎么去?”苏眠压低了声音,生怕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老板娘正慵懒地躺在藤椅上,古书七倒八扭地斜盖在脸上。却能透过层层纱裙,看出是个极为标致的美人,身材玲珑,杨柳腰,风一吹只看见两条若隐若现地美腿,引人遐想。   芳若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书散落了一地,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却见她冰肌玉骨,眸如盈盈春水,一袭红装,扭着细腰,娇𝖒𝖑𝖟𝖑媚艳丽,直叫苏眠看呆了去。   “小孩,这里很危险哦。你还是乖乖回家去吧。”芳若打量了一下周围,察觉到了几股审视与蠢蠢欲动的气息,尾音上扬。   “我们是来找人的,你直接带路就好了。”清风不满地皱了皱眉,催促道。   眸子沉了沉,嘴角笑意更深,“哟,这是谁家的小哥当真是俊俏极了。只是这冷冰冰的态度倒是让奴家好生难过呢。”芳若捂着嘴轻笑出声,眼神却凌厉了几分。   “而且我瞧着这位小哥怎么有些面熟,倒像是从前见过。这位带着帷幔的少年,身形也有些眼熟呢。”芳若捂着嘴轻笑了几声,眼神中多了几分打量与试探。   此话一出,周边人更是坐不住了,纷纷借口上前来查看。   苏眠见周边人越来越多,头皮隐隐有些发麻。而清风更是绷直了身子,摆出了防御姿态。若是从前,他早就一剑挥了过去。只是现在少主身陷困境,清风也不敢妄动,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苏眠连忙站出来打圆场,暗中狠狠地用手肘捅了捅清风的下腹,满脸堆笑,“眠眠从未见过如此天仙的姐姐,是手下说错了话,还望姐姐见谅。”   芳若在听到了眠眠两个字之后,脸色一白,嘴唇颤抖着。 第26章 治病求医   “老板娘,这是哪来的人这么不懂事,要不要我替你教训教训?”一个满脸胡渣的糙汉子,胸前纹着青色龙虎纹。   “秦兄袒胸露乳,容易吓着人家小姑娘。”嗓音温润动听。   苏眠循着声音望了过去,那公子一袭白衣,手拿羽毛扇,风度翩翩。   秦楚歌嘴角噙着笑,笑容如沐春风。眸子微微向下,打量着帷幔下的少年。   一时之间,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柜台,存心想看个热闹。   “几位这边请,天字房在三楼阁间。”芳若不想将事情闹大,连忙领着苏眠前去。   芳若左手挽着苏眠,身子挡在苏眠身前,一副庇护的姿态。   芳若察觉到了苏眠的目光,低下头来浅浅一笑,说不尽的风情万种。   “老板娘,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这天字房却从未向我们开过啊。”有人开了个头,其他人也争相附和道,一时间场面似乎僵住了。   “是啊,老板娘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这天字房的贵客,难道我们就见不得?”   人群之中远远地有一桌,身穿奇异服装,头带着的流苏随着风摆动着,似乎不为周围环境所动,只顾低着头品茶。这些人浓眉大眼,轮廓深邃,却是与中原人相貌不同。   “公子,我们终于找到小姐了。”一个身穿淡蓝色衣衫的人面露喜色,小声嘀咕着。   “不着急,我们得寻个合适时机。”为首的那个人面如冠玉,眸子如蓝海般深沉不见底,手中握着琥珀色酒樽,沉默不语。   这里毕竟不是西域地界,如果真的轻举妄动,只怕是没有胜利的可能。   “只是若是被大公子他们提前找到,那可就麻烦了。”护卫面上多了几分焦急。   “加派人手驻扎在顾府周围,确保她的安全。”慕容晏想起那人的手段,眸中泛寒。   他绝不允许当年之事重演。   芳若脸上多了抹嗔怪,娇笑道,“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也不知占了我多少便宜。如今却摆出一副理亏的模样。”   其余人顿时哄堂大笑,又举起酒杯对着豪饮了起来。   “小姐...”胡桃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怯生生地跟在苏眠身后,一步都不敢落。   阁楼楼道间风卷起珠纱帘,只听得见少女们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容临更是紧紧攥紧了苏眠的手,身子倾倒过来,似乎十分抗拒。   远远地便看见顾清的贴身侍卫小李子正端着手焦急等待着,在房门前来回踱步。   “可算来了,客人都该等急了。”小李子声音拔高了几分,连忙将苏眠他们请了进去。   “是我不好,多耽搁了些时辰,差点误了他的事情。”芳若突然收起了眉间的傲慢,低垂着眉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头谨慎。   “眠眠,你可会怪我?”芳若眼中带泪,眸子黯淡了几分。   若非她想太多,也不会惹出后面这许多事。   原来,她和五舅舅是旧相识,而且关系匪浅。   苏眠连忙牵住了芳若的手,宽慰道,“是眠眠没有早些说清楚,五舅舅能够认识这样的绝色美人是他的福气,是他高攀了。”   一番甜言蜜语终于让芳若重见笑容,眉头都舒展了开来。   推开房门,屋中央是一顶通天的琉璃屏风,隐隐有流水丝竹之声,塌上摆满了各色的窑器,边插着时鲜花卉,颇有些水外洞天之感。   “怎么这么晚才来?”顾清连忙起身去迎,眼睛却有意无意扫过了一旁的芳若,拉着苏眠坐下了。   “是眠眠嘴馋,在集市上耽误了些时辰。也不见舅舅去迎我们。”苏眠瞪了顾清一眼,指责他。   “你这小丫头,倒是会倒打一耙。”顾清宠溺地刮了刮苏眠的鼻子,连忙向她介绍起了身旁之人。   “这是京中的济世医馆的神医柳冰云,论医术可是与你二舅舅不分上下的。”顾清朝着苏眠眨了眨眼。   柳冰云身着朴素,身穿了件蓝色长衫衣,头上别了个白玉簪子,为人端庄恬静。   “眠眠见过姐姐,姐姐生的可真是好看。”苏眠眉眼弯弯,望着柳冰云浅浅一笑。   “眠眠,你方才也是这般夸我的,若是这样我可生气啦?”芳若从侧室端了洗净的水果糕点上前来,和苏眠笑着打趣道。   “你最爱的核桃酥和山楂糕,我一早都托人买了来了。”在路过顾清身边时,芳若脸上突然蕴起了红晕,声音都娇羞了几分。   “你费心了。”顾清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也不作回应。眼神望向远方,似乎对芳若的殷勤不甚在意。   “两个姐姐我都喜欢得紧呢。”苏眠连忙打哈哈。   “我今日听顾家五公子说,有一奇症,想必便是面前这位戴着帷帽的公子了。”柳冰云并没有接话,脸上淡淡的,带了丝高傲与不可接近。   “是的,还望柳姑娘能够好好查看一番,看看是否有解决之法。”苏眠连忙牵着容临上前,说话声音都弱了几分。   面前的柳冰云似乎有些不苟言笑,这让苏眠觉得有些怕怕的,话都少了几句。   柳冰云左手搭在容临的脉搏上,脸上多了丝严肃与沉重。半晌,松开了手,无奈地叹了口气。   “确是罕见的毒症,若是我师傅在世,说不定能道出几分。可是我医术浅薄,却是看不出是何名堂。”柳冰云也不避讳,直接点名了自己学医不精。   “若是京中还有一人可以诊断的话,那便只有那位了。”刘冰云脸上多了几分别扭,似乎有些不情愿。   “就是顾家二公子顾景桓。”   “只是这件事完成起来却有不小的难度,不然想必你们也不会请我来了吧。”柳冰云微微一笑,竟是直接挑明了。   苏眠一愣,没想到柳姐姐竟如此聪慧,一眼就看出了她们的小心思。   “还是柳姐姐聪慧。我们今日其实是想请柳姐姐帮我们个小忙,不知柳姐姐能否答应?”   苏眠见柳冰云点了点头,才松了一口气,将自己与五舅舅的计划说与她听。   “你们是说今日他会来?”柳冰云目光闪了闪,有些情绪似乎快得琢磨不到。 第27章 小算计   “是的,比我们所到之日慢了两炷香。”顾清点了点头,接过了话。   “可是,这件事与我有何好处呢?”柳冰云浅浅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望着漂浮的茶叶愣了神。   “顾清恳请柳姑娘帮我这个忙,来日有所求必定竭尽全力。”顾清目光灼灼,似乎十分有诚意。   “柳姑娘,若是你真的应了今日之事。来日在这京城中,行事便方便的多了。”芳若见柳冰云还在沉思,添了几句话头。   “顾公子快人快语,我若是再不应下岂不是不懂事了。”   苏眠朝着顾清眨了眨眼睛,事情成功了快一半了。   两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顾景桓忙完了手中事,便驾着马车来了无忧酒楼楼下。   手中捏着请帖,望着左下角的署名,面色多了几分疑惑。   他与那医馆柳姑娘素来不和,见面定是要为了医术争论几句,每每都吵得面红耳赤才罢休。如今她发来这邀约帖,也不知到底有何居心。   小厮手提着铃铛,领着顾景桓到了那天字房门口。顾景桓转身朝着小厮点了点头,刚准备敲门。   就听见门内响起了谈话声,“昨日我遇见个病人,他中了西域奇毒。我连夜翻看医书,却还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是柳冰云的嗓音,还是如从前那般冷淡高傲,顾景桓低头思量了片刻,放下了敲门的手。   “那你今日请顾公子来是为何?”芳若疑问道。   “顾景桓自诩京城第一神医,我却不见得。倘若他能治得好这个病人,我心中便服气了。”柳冰云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对他不抱任何希望,京城的突然的恶疾他不也是束手无策吗?”   顾景桓还不知道自己早就被暴露了,他所站之处正好背阳,阳光倾洒过去,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因此他来的那时,屋中各位一早便知道了。   苏眠与顾清躲在帘子之后,笑得花枝乱颤。   二舅舅平日里最是忌讳别人质疑他的医术,偏偏如今质疑他的还是死对头,她就不信二舅舅能坐得住。   苏眠默默在心中倒数,3,2,1,。   果然下一秒,顾清怒气冲冲地推开了门,长衫一角被风扬起,“柳冰云,今日我便让你服气。”   柳冰云似乎有些激动,站起身之时打翻了杯盏中的茶水,浸湿了衣袖都不自知。   “你来了。”柳冰云眸子动了动,方才的冷静完全不在,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手帕。   “哎呀,柳姑娘你的手背都红了一大片。小桃子,快去拿烫伤膏药。”芳若惊呼了一声,连忙吩咐下人。   “那病人在哪?”顾景桓径直略过了柳冰云,取下了药箱,掏出了银针。   柳冰云轻叹了一口气,抬眸时又是方才的神情,讥笑道,“顾神医这般着急,可是怕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医者仁心,我又怎会又不懂你的小伎俩。”顾景桓冷眼扫了柳冰云一眼,语气冷淡。   容临带着斗笠藏在屏风之后,眨巴着眼睛望着苏眠。   刚刚媳妇说要和他玩一个木头人的游戏,不能动不能说话,他要听话。   苏眠察觉到了容临的动静,连忙低下头来对他比了个嘘声。这紧要关头,可不能功亏一篑了。   顾清为了不被怀疑,一早便闪身上了屋顶。只有苏眠几个站在屏风身后。   “可以开始了吗?”苏眠捏着鼻子问道。   顾景恒掏出银针之时,装作无意地扫了一眼桌上没有来得及撤出的还尚有余温的茶杯,眸子多了丝意味不明。   顾景桓握住容临从屏风后伸出的左手,诊断了起来。屋子里一时寂静万分,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分明。   顾景桓沉默了一会,嘴角微微上扬,“果真是西域至毒逍遥散,我还以为医书中都是诓人的。”声音都提高了半分。   “依我看,这位公子的病状已经到第二层了吧。”容临渐渐有些不受控,顾景桓强行按下了手腕不让他乱动弹,而容临却越发乱动的厉害。   苏眠害怕极了,连忙竖起了拇指安抚他。捏着鼻子催促道,“那请问顾公子可有医治之法?咱家公子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了。”   “现在必须用银针封住其奇经八脉,不然气血冲上头,便会彻底丧失神智六亲不认,完全沦为畜生。”   苏眠也急的不行,她甚至都用上了手去捂住容临的嘴。可是,若是针灸,那不就瞒不住了。   有事五舅舅倒是跑得最快,苏眠在心中骂道,恨不得冲出去将顾清从屋顶上拖拽下来。   “媳妇,还要到....”容临眸子里满是不解,空出的手使劲掰开了苏眠的手,委屈巴巴。   苏眠惊呼出声,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顾景桓皱了皱眉,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想起京中那人,顾景桓哗的一声站起了身,一把掀开了帘子。   “二...二舅舅。”苏眠哆嗦着身子,扬起了嘴角,苦笑道。   顾景桓没想到苏眠会牵扯其中,他一把掀开了容临的帷幔,“果真是你。眠眠,你要不要给我一个解释?”   顾景桓眸色漆黑摄人,周身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顾清。”苏眠跑到了窗户边,抬起头直呼顾清的大名,声音都气鼓鼓的。   顾清犹豫了片刻,还是飞身下了屋檐,对着大家打了个招呼,“大家都在啊,二哥你怎么也来了?”顾清搓着手,呵呵地笑着。   顾清扫过苏眠,然后箭步上前,将苏眠提溜到了自己跟前,黝黑的眼眸里蕴满了怒气。   逍遥散是何等的剧毒,普通人没有解药早就已经一命呼吁了,更别说能够熬到第二层了。   果然,原来是眠眠出手了。   “眠眠,舅舅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再为了旁人损伤自己的身体,你只当是耳旁风是吧。”顾景恒眸中泛寒,咬牙切齿地蹦出了每个字。   “顾清,连你都不阻挠。”顾景桓将怒气撒到了顾清身后,一个飞眼扫了过去。   “眠眠,当真是如此?”顾清也蹙着眉头质问道。   完了完了,苏眠小脸耷拉了下来。 第28章 医者不自医   顾清并不知晓这其中缘由,恨铁不成钢的望着苏眠,心头在滴血。   他刚寻回的宝贝侄女,好喝好吃供着,将她养的白白壮壮的。如今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臭小子,竟割血做药引。   顾清扶着椅背缓缓地坐了下来,捂着发疼的心脏。   “舅舅,眠眠怎么能看见一个生命倒在自己面前而无动于衷呢,从小娘亲便教导眠眠要乐善好施,兼爱平生。”   顾清和顾景桓默不作声,记忆中那个笑靥如花,红衣胜枫的小姑娘早已随风消逝,化作了人间的风和雨。即便是遍体鳞伤,骨子里的温润善良却仍旧未变。   芳若打破了寂静,将苏眠揽至怀中,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哄道,“舅舅们只是心疼眠眠罢了,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眠眠,觉得内心愧疚,并无半分责怪眠眠之意。”   怀中的孩子浑身颤了颤,狠狠地将头埋进了芳若怀中,小手攥得紧紧的,似有无尽的委屈。   “媳妇,不哭...”容临犹如被放在火架上炙烤,四肢却又寒冷如铁,却还咬着牙前去安慰苏眠,伸出手欲去拍拍苏眠的背。   “你给我住嘴...”顾景桓额头青筋直跳。就算他同意了苏眠救下了对家这件事,也不代表他就同意了这个称呼。   他与容家,从父辈开始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顾景桓眼中几乎要喷火。   顾景桓见他面色发白,额头冷汗直冒,想必毒血已经开始侵蚀他的血脉了。咒骂了几声,将他提到了塌上,取出银针威胁道,“要是再口出狂言,我一根银针直接带你走。”   “少主,你没事吧。”清风见顾景桓态度极差,刚准备冲过去解救少主。被苏眠及时拉住,摇了摇头。   顾景桓用银针入体之时,容临忍受不住,尖叫出声,身子止不住的颤栗。   顾景桓的青云十八针乃是医术中早已失传的秘术,银针入血,起死回生。元老先生这一辈子只收了顾景桓这一个关门弟子,将毕生医术都传授给了他。   就连柳冰云这种医学世家,见到青云针法也不免赞叹出声,眼中充满着崇拜与敬畏。   容临奇经八脉被封住了,僵硬的躺在床板上,眼神中的天真褪去,又变回了京城中那个城府极深的容临,“是你?”容临微微挑眉,语气中多了丝震惊。   他偏了偏头,望见一脸担忧的苏眠与清风,面上微微一笑,如三月春风般温暖。   明知这才是原本真实的他,可是苏眠心中沉了沉,多了几分伤感与道不明的情绪,在容临视线投注过来之时,只僵硬地扯了个笑容,低垂着头。   “少主,你终于醒了。”清风雀跃上前,眼中泪光闪闪。   “这些时日辛苦你了。”容临轻咳了一声,微微有些歉意。   若非自己大意,中了他们的计谋,更是连累了这许多人。   “救命之恩,容临无以为报。以后顾家的事便是容临的事,万死不辞。”容临双手抱拳,语气虔诚。   “我们只是尽了绵薄之力,若是真要感谢,还是感谢眠眠吧。”顾清翘起了二郎腿,语气酸酸的。   “眠眠,我自然是要感谢的。”容临眸子多了股笑意,声音富有磁性。   “我可没有把握医好你,药王谷的人既然出手了,必定是不留后路。”顾景桓见他恢复了几分元气,迎面给他泼了盆冷水。   一炷香时辰已过,顾景桓拔出银针放到烛火上去烤。片刻,便蹙起了眉头,大惊道,“怎么会这样?”   苏眠话还未问出,只见容临口吐黑血,四肢抽搐,痛苦地抱着头哀嚎出声。   “舅舅,怎么会这样?”苏眠大惊,本以为病情有所缓和。谁知却加重了几分。   “眠眠,将他躺平放好,用你的一滴血入药。”顾景桓握紧了拳头,眸子满是痛楚与无奈,几乎跪倒在地。   “景桓,你怎么样了?”柳冰云连忙起身去搀扶他,却发现顾景桓跌坐在地,早已丢下了风度与气概。   “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顾景桓也不回话,只顾摇着头喃喃自语。忽而大笑,忽而又低落自责,宛如走火入魔一般。   “逍遥散这个病,我便是穷尽一生也定会医治好。”话音刚落,顾景桓甩了甩袖子,从地上一跃而起,踉踉跄跄的出了门。   柳冰云紧咬着嘴唇,正犹豫不决,却瞥见了苏眠对着自己点了点头。于是福着腰行了个礼,追了出门。   “二哥这是怎么了?疯魔了不成。”   苏眠见顾景桓给他安神稳脉的银针还未取,刚喂了药,容临的病情也稳定了下来,闭着眼睛安然入睡。   苏眠叹了一口气,颇有几分长辈说教之意。   母亲曾和她提起过,二舅舅痴迷医术,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可能是遇到什么坎了吧。”芳若沏了一杯上好的龙井茶,端给了顾清。   顾清眸子微动,却并未伸手去接。   苏眠察言观色,连忙端了起来,豪饮几口,“姐姐想得真是周到,怎知眠眠此刻渴了呀。”   苏眠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大口,豪爽地拿袖子擦了擦茶渍,顺带着怒瞪了一眼不识好的顾清。   芳若脸色黯淡了片刻,还是抿着嘴轻笑了两声。   连她都看出了芳若的心思,偏偏五舅舅还像个没事人一般,倒真是个榆木脑袋,当真是注孤生。   容临尚在昏迷之中,睡梦中还紧握着苏眠的手,不让她离开。   而一旁的清风则假装透明人一般,背过了身去,眼不见心不烦。   他不愿承认面前这个黏人又略显幼稚的少主,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少年郎。   小李子匆匆推开了门,甚至连鞋都掉了一只,语气急躁。   “少爷,您快回去。将军府被重兵团团围住了,如今府中半分消息都传递不出来,奴才实在着急。”   “怎么会这样?京城调重兵,必须有皇帝的诏书。难道是皇宫...?”   “可是奴才看得真真的,司南将军奉旨将二少爷请进了宫。”   顾景桓? 第29章 危机   “听说最近圣上龙颜大怒,城中急症略有蔓延之势,城中有名气的御医大夫都请了去,围坐一堂,都束手无策。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芳若也是从来往的客人那捕捉到的风声,也不知信息来源是否真实。   “舅舅,可是外祖父不是被封为镇国大将军,深受皇帝信任,如今又怎会?”苏眠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询问道。   顾清冷笑了一声,笑得有些薄凉,“当年父亲为了守卫江山,南征北战,如今身体各处剑伤留下了后遗症,早已威风不再。如今北凉再无外敌来犯,百姓们安居乐业,哪里还有我们这些武将的用武之地呢。朝中以容丞相为首的文官更是落井下石,纷纷上书弹劾。不然大哥也不会...”   顾清堂堂七尺男儿,却捏紧了拳头,眼含热泪。   苏眠沉思了片刻,抬头笑道,“舅舅不必担心,有眠眠在,定会护住你们周全的。”   顾清被逗笑了,怜爱地摸了摸眠眠的额头,“眠眠每日吃好喝好,就是舅舅最大的心愿了。”   苏眠憋了憋嘴,“舅舅可是不相信眠眠。”   顾清哈哈大笑,夸赞道,“世人总说女儿志气本就应在闺房庭院中,绣花相夫教子。我顾家满门忠烈,连女儿家都不甘于平庸,志在四方。不愧是我六妹的孩子。”   苏眠望着此时意气风发的五舅舅,心里酸了酸。   旁人只道顾家五公子散漫慵懒,烂泥扶不上墙。可是苏眠却不觉得,他胸怀抱负,有勇有谋,只是对这尔虞我诈的朝廷失望罢了。   小李子驾着马车,在街道上飞驰,只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顾府。   顾府门前果然被官兵里一层外一层围住了,大门紧闭,门口围观的人群只要驻留,就会被带走拷问,闹得城中一时人心惶惶。   皇上亲笔题名的镇国将军府,都落得了这边田地,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当年镇国公差点殒命,拼死守下的江山。如今顾府却落得这番下场,真是苍天无眼啊。”一个白发老朽拄着拐杖唉声叹气道。   “快走吧,咱们就是普通一百姓,哪里有说话的份。”旁边的老婆子捅了他一下,搀扶着他走远了。   “小姐,这可怎么办?”胡桃急的团团转,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苏眠走上了前去,还未行两三步,官兵立马亮出了长枪,皱眉问道,“将军府乃重兵看守之地,闲人不得擅入。”   “我乃顾府小姐,这本就是我家,难道我也进不去吗?”苏眠冷着脸,质问道。   苏眠连忙拦在顾清面前,生怕他因一时之怒,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我当是谁,原来是顾家五公子啊。”有一人从顾府侧门而出,嘴角长着八角胡,小眼睛骨碌直打转,一副小人姿态。   顾清眸子一沉,没想到此次派兵围住顾家的,竟是顾忠的死对头,司徒将军家。   如今军功赫赫的司徒将军,曾为顾忠当年的麾下副将,是出了名的老奸巨猾之徒。   只因父亲念着与他的旧情,放了他一马。谁知滨州与辽国交战时,他竟谎报军情,差点令顾家五万将士有去无回。若非援军及时赶到,只怕已没有了今日的顾府。   可恨的是,他却一把揽过了功劳,混了个三品大将军之位,从此享受着无尽的荣华富贵。   顾清目光森冷,浑身涌出了无尽的恨意,充斥着身体里的每一寸血液,血脉偾张,手中佩剑已然出鞘。   “是你,姚达。”顾清冷漠微眯,言语中满是不屑。   “顾公子来的不巧,圣上龙颜大怒,重兵扣押了二公子前去问话,只怕要些时日呢。”姚达摸着胡子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不知这位公公,皇上因何事将我二舅舅抓了去?”   姚达心中一颤,刚想怒骂出声。却见一半人高的奶娃娃,睁着水漾大眼,奶声奶气地问道。   “你这丫头真是无理,说谁是公公?”姚达身形窄小,动作又柔美。平生最恨的便是别人夸他阴柔,如今倒像是老鼠被踩中了尾巴般,吱哇乱叫。   偏偏胡桃打得一手好配合,捂着嘴笑出了声,让姚达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是眠眠看错了,看着您的长相外貌,还以为是宫中哪位传话的公公呢。”苏眠扬着天真的笑意,似乎是真的是有口无心。   “你是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竟敢在我面前放肆。”姚达仗着官威,直接掐住了苏眠的脖子,将她拎到了半空中,面目狰狞道。   眼见着顾府失势,似乎根本不把顾清放在眼里。   “放肆。”顾清大拇指提出了剑刃,右手迅速出剑,飞身上空,狠狠地踹中了姚达的胸口,剑刃滑过姚达的脸庞,留下了一道寸长的血口。   “啊。”姚达凄惨叫出了声,左手捂着伤口跌倒在地。试图爬起来之时,又被顾清一脚踩中了胸口,只听得嘎吱一声,胸口肋骨断了几根。   “若非吓着眠眠,我今日便要割了你的舌头,你的手指。”顾清眸中散发着幽幽冷光,脚下也使了几分力,让姚达痛苦地泪水飚飞。   “少爷饶命,奴才贱命不值钱,少爷切不可伤了身子才好。”姚达连忙跪地磕头求饶。   “舅舅,眠眠无事。且饶他狗命吧。”苏眠轻拍着顾清的手臂,示意他冷静。   “顾公子倒是不必拿我撒气,如今解决顾家才是最要紧的事。”姚达咳嗽了两声,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   “圣上说,若是城中急症再找不出解药,就拿顾景桓是问,届时整个顾家都逃不掉。”   姚达甩着袖子冷哼出声,冷眼旁观着,被手下搀扶着走了过去。   “呵,果真是因为那急症,皇上分明是拿顾家开刀,以儆效尤。”顾清赫然而怒。   “也不知外祖父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苏眠伸长了脖子,焦急地盼望着。   “哎呀,官兵大哥你就行行好放我出去吧,我有东西要转交出去。”   顾府大门开了一半,走出位长挑身材,腮凝新荔的美人。   顾清眉头微微一蹙,是她? 第30章 顾家风波   而她最大的遗憾便是走之前没有来人不是旁人,是顾忠二房的三女儿顾莺莺。   她脸色发白,身体孱弱,似乎风一吹就会摔倒。正捂着手帕轻声咳嗽,眼神却不住地瞥向苏眠这边。   “舅舅,这是何人?”回府这么些时日了,苏眠并未见过这位如天仙般的美人,眼中充满了好奇。   “她是薛氏的女儿,名为顾莺莺。平日里身子不适,不常出来走动,你不认识也不奇怪。”   是她,苏眠眼中有了丝亮光。   母亲曾和她提过,她有个自幼一起长大的玩伴,两人感情深厚,从小便无话不谈。   在她最后那段岁月里,母亲时常念叨着她,谈及那段岁月,眼里充满了留念与遗憾。   “顾府门禁森严,任何人不得外出,无论你有何理由。”禁卫军面无表情地拦下了她。   “我要找的人就在门外,你们傻站着作甚,还不过来。”顾莺莺跺了跺脚,语气急速。   苏眠不知为何,没由来的就想要亲近她,脚下下意识就挪了过去。   “有什么话站在这说也是一样。”禁卫军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始终没有放行。   “我要同他们说些贴己的话,莫不是将军对我们女儿家这些事情感兴趣,也想凑个热闹不成?”顾莺莺拿禁卫军大哥打趣道。   禁卫军大哥朝手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背过身去,面露无奈道,“还望姑娘速战速决,不要让我难做。”   顾府门前被让出了一条道,苏眠感觉顾莺莺牵着她的手,手中好似被塞进了什么,苏眠悄悄抬头望了顾莺莺一眼。   只见她朝着自己眨了眨眼,镇定自若地说道,“街头门市东头卖烧饼的二郎我喜欢的紧呢,可如今我被困在了顾府,你且让他放宽心,我既然答应了与他厮守终生,便不会负他。也请他放宽心,一切都安好,只待良人归。”   “堂堂顾家小姐竟看上了个卖烧饼的,传出去且不让人笑掉大牙。倒不如随了我,万一将来出征打仗,我歼灭了敌军几百,当上了都统,还怕跟着我没有好日子过吗?”   有一小兵听见了捧腹大笑,还不忘嘲讽几句。   “你家中尚且还是土砌的屋子,老母又病重,竟还想娶顾家的小姐,可真是痴心妄想。”有禁卫军出来指着他的鼻子嘲笑他。   “好的,阿姐托付的事,眠眠一定办到。”苏眠攥紧了手,心脏砰砰直跳,却又要表现得若无其事。   “那我便回府了,你也万事小心。”顾莺莺担忧地望了苏眠一眼,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苏眠郑重地点了点头,走下台阶的时候,还不忘狠狠地踩一脚刚刚满嘴说大话的士兵。   让你出言不逊,我踩死你,苏眠恶狠狠地想着。   苏眠朝顾清使了个眼色,顾清也没再纠缠,两人一同上了马车。   姚达站于门后,对着身边的护卫吩咐道,“回去告诉老爷,他们走了。”   姚达捂着发疼的胸口,凝视着马车远去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   顾家,这次我且看你如何能够全身而退。   “舅舅,姨娘方才交给我一张字条。”苏眠四下望了望,见四处无人,掏出了怀中的字条。   “门市东头卖烧饼的是何意思?”苏眠面色上带了几分疑惑,提问道。   顾清握紧了手中的字条,面色多了几分凝重与担忧,“街头门市东边并非是卖烧饼的,而是顾家三房顾云林的宅院。”   三房?原来曾祖母竟还有位儿子,苏眠从未听母亲提起过。   顾清声音幽远如古钟鸣,“当年祖母生有三子一女,曾告诫过他们此生勿入君王家。而三叔生了位绝色佳人,论才识眼界,京中无人能出其右。前来求娶之人恨不得踏平了门槛,她却都瞧不上。”   顾清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可能这就是命吧。她在赏诗大会上对当年还是秦王的当今圣上一见钟情,更是不顾阻挠私定了终生。被祖母知道,自然免不了一顿责骂,可是她偏执倔强,甚至以死相逼。”   “而三叔又是极为宠溺这个女儿,凡事依她顺她。祖母拗不过她,也𝖒𝖑𝖟𝖑就随她去了。本以为秦王是个闲散王爷,也算是能逍遥一世,可是他却....”   顾清没有再说下去,心中愁思郁结。当年那场惨烈至极的夺嫡,成了多少人的心头刺。   “姨娘是说,我们可以求助三叔公?”苏眠理解了她的用意。   顾清点了点头,扫了一眼面前尚在思量之中的苏眠。   “只是,三叔与曾祖母早已老死不相往来,如今时隔多年,也不知是否会出手相助。”   “那后来呢?后来那位姨娘过的可还幸福?”苏眠歪了歪头,询问道。   顾清将视线转向远方,嘴角带了一抹苦涩。   后来她追求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成了一场笑谈。   君恩如流水,她只是宫墙里一朵开的盛极一时的牡丹,哪能比得过娇艳的百花盛开。   容临还尚在昏迷之际,苏眠一路带着他也不方便。只得将他暂时安置在客栈的上好包间,将胡桃留下照料她。   “小姐,如今不比往昔。小姐一定要注意安全。”胡桃红了眼眶,眼神里满是担忧。   “只是去找三叔公叙叙旧,哪里会有什么危险?”苏眠安抚地拍了拍胡桃的小脸蛋,心中却是多了几分暖意。   身边纷纷扰扰,能有个真心关心自己的人已是难得。   顾清领着苏眠来到了顾府,顾府位于门庭若市的闹市,摊贩叫卖声络绎不绝,有仆人在门前清扫落叶。   “烦请通报,说是顾家旧人来访。”仆人抬了抬眼,见面前两人衣着华丽,尤其是熟悉的眉眼。   下一秒,他扔下了扫帚,头也不回地进了顾府大门,慌乱地关上了大门。   顾清不解,上前叩叩叩大力敲着门。   仆人话语听得不分明,“我家老爷说了,顾家的人一概不见。您还是请回吧。”   客栈中。   容临悠悠睁开了双眼,头痛欲裂。   清风缓缓将他搀扶起身,“少主,事情果然与您预料的一样。” 第31章 计谋   “现在城中已经乱成了一团,顾家现在已是自身难保了。”清风恭敬回话。   “父亲那边有何异动?”容临蠕动了几下嘴唇,声音虚浮无力。   “一切正在按照计划行事。”清风崇拜地望着容临,回答道。   “她...还好吗?”清风见容临倚靠着床头,眸子暗垂,似乎隐隐有些不快。   清风一愣,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苏眠。   “苏小姐似乎并未受到影响。”容临浅浅点了点头,体内毒素未除,他尚且还需段时间静养。   门外响起了欢快的脚步声,容临立马翻身躺下了,屋内又恢复了平静。   “哎,清风你怎么在这?”胡桃疑惑地问道,又将视线转向了床上。   容临安静地躺着,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房间也没什么异样。   “我来这看看少主是否醒,没事我便出去了。”清风心虚地摸了下鼻子,转身轻轻关上了房门。   胡桃将刚熬好的药端放在了桌台之上,转过头来望着门口思量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   “混蛋。”顾清气的一拳砸向铁门,脸色多了几分恼怒。   “舅舅别生气,眠眠来想办法。”苏眠望着紧闭的大门,眼神一瞥,瞧见了不远处卖身葬父的一个女子。   那女子衣衫褴褛,面色蜡黄唇色干裂,跪在地上,无助地乞求着各位路过的行人。   老爹用破旧的草席蒙着,上方隐隐还飘着几只苍蝇,似乎死了有一段时日了。   苏眠在顾清身上使劲掏了掏,掏出了一把碎银子,以及几个大金元宝,放在掌心中掂了掂,转身朝她走去。   “喂喂喂,这是你舅舅全部的家当了。施舍了她,我们就得喝西北风去了。”顾清在身后大声嚷嚷着,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想他抚养眠眠是件多不容易的事,眼看着金库就要见底了,看来是时候去勒索一番他的富豪哥哥了。   苏眠提着裙摆蹲了下来,将身上所有身家都放进了青儿的陶瓷碗中,将她空阔只有零星几个铜板的碗瞬间填满。   青儿猛地抬头望着苏眠,水润的眼神中带了丝疑惑,然后转向一旁风度翩翩的顾清,急忙磕起了头,“多谢公子垂怜,青儿愿意伺候公子一辈子。”   吓得顾清连忙摆手,后退了半步,语速飞快,“不是,是我家...我家小姐。”   青儿这才踌躇起身行了个礼,道,“多谢小姐搭救,民女实在感激不尽。”态度转了个几十度的弯。   “姑娘别急着道谢,我想起请姑娘帮个忙。”苏眠冲她神秘地笑了笑。   青儿岂有不答应之说,她怯怯地抬眼看了看顾清,羞涩地点了点头。   苏眠左右张望着,又让顾清去招呼了一旁卖菜的李老头。   老李头正愁着今年的生意不好做,五更天到现在的菜都未卖的完,回去定要遭那老婆子数落了。   突然,从天而降一锭银子,一位贵公子买下了他所有的菜。   老李子乐呵呵地将银子塞回了兜里,收好了摊位,屁颠屁颠跟在了财主身后,任凭他们指挥。   顾府内。   “你方才看见他们真的走了吗?”顾云林逮住仆人仔细地盘问道。   “老爷,我看得真真的,他们敲了一会便走开了。”仆人弯着腰回答道。   顾云林打从心底里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又沉重了起来,手中大拇指无意识地摩擦着杯口。   当年分家事件闹得满城风雨,他割袍断义,誓要与顾府老死不相往来。   想起自己拉着芙儿跪于顾府面前,整整一日,都无人理睬。父母兄长尚且如此冷漠,他又能有何指望呢?   他一早便收到消息,得知皇上派重兵层层包围了顾府,也深知若是被牵连,下一个便是自己。   所以一早便吩咐了下去,凡是顾家中人一律不得入府觐见。   皇威之下,皆为蝼蚁。若非自己那牛脾气不肯服软的大哥,顾家也不至于沦落至此,顾云林浅浅吹拂着杯中茶叶,出了神。   “老爷,您当真冷眼旁观?”梁夫人左手捏着袖针,正绣着清明上河图,雍容华丽,淡雅大方,倒是个绝美的美人胚子。   梁夫人望了一眼从昨日起便如热锅上的蚂蚁的顾云林,心中如明镜般,却也不开口劝。   “夫人你这叫说的什么话,你难道还不了解我的脾性吗?”顾云林对着她吹胡子瞪眼,冷哼了一声。   “老爷,老爷不好了。”有仆人匆匆来禀报。   “怎么了?是不是顾家出事了?”顾云林刷的一声站了起来,声音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仆人瞅了他一眼,“不是,是大门外出事了。”   顾云林身子僵住了,手悬在半空中微微有些尴尬,不知该不该落。他余光瞥见一脸了然的夫人,脸上红了红,多少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   “你要气死我你,说话就不能不大喘气吗?”顾云林只能将气撒到仆人身上。   “是是是,是奴才错了。”仆人虽然一头雾水,却也只能无奈背锅。   “还不速速领我前去。”顾云林急欲撇清自己,连忙催促道。   顾府门前里里外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看热闹的人,大家指指点点,好不嘈杂。   “顾府门前不得喧哗。”门口仆人嗓子都叫哑了,也不见丝毫成效。   仆人见到顾云林来了,纷纷鞠了一躬,顾云林隐于人群之中,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这个逆子,我生养你这么多年,将你抚养成人,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老李头手中拿着棍子,对着青儿怒骂道。   青儿换了身云锦烟罗衫,发间别了枝流苏白玉簪子,而那老李子一身破烂,头发花白,这一眼就瞧出了天差地别。   青儿也双手叉腰,不甘示弱道,“若非你当初铁了心卖我,我今日又怎会硬了心肠不救你,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罢了。”   “当年家中落魄,连自保都是问题。若非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又怎会卖你,虎毒还不食子呢。”老李子说到伤心处,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顾云林脸上出现了一抹怔色,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第32章 忌惮   苏眠瞧见顾府大门开了,从门内走出了个与外祖父长相三四分相似的人,只是多了几分儒雅之气,便大胆猜测到面前这便是她的三叔公。   “这会有用吗?”顾清与苏眠一同藏于人群之中观望着,窃窃私语道。   “舅舅,你自己榆木脑袋想不出办法,现在却还来质疑我。”苏眠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顾清一眼,责怪他的多话。   若非正好处在非常时刻,舅舅们都不在身边,她也断然不会选择与五舅舅为伍的。   他除了坏她好事,就再没有其他的用处了。   顾清心虚地闭上了嘴,继续观看人群中父女俩的表演。   老李子正和青儿吵架吵得热火朝天,谁也不让谁,场面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这时,人群中突然冲出了一群恶霸,赤裸着上身,扬言要将老李头子带走,还债。   “你们要将我父亲带到哪里去?”青儿脸上突然多了一丝慌乱,大声叫道。   为首的年轻小伙子冷笑了两声,“你父亲欠我八十两银子,现在到了日期,只能拿他抵债了。”   老李头子两条腿不断挣扎道,“明明只有八两银子,哪来的八十两,你这是敲诈。”   老李头子本就孱弱,浑身抖成了筛子,对着他们磕头恳求道,“求求你们放过老朽吧,家中还有病重的妻子需要照料,没了我她可怎么活啊。”说着说着,脸庞两行热泪哗哗落下,似乎共了情。   人群中渐渐开始有了嘈杂声,人们都怒骂道,“真是没人性,这么可怜的老头都骗。”   青儿连忙跪倒在地,眼中泪汪汪的,“我父亲年迈,欠多少钱我都可以补上,只求你放过他与我那可怜的母亲。”   “那些养育之恩我不能忘,你对我的狠心无情我也不能忘。可是我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我面前,毕竟你是我的父亲啊。”   老李头子闻言浑身一颤,趴在地上失声痛哭,“我当日终究还是做错了啊。”   旁边的一个老婆子边抹眼泪边哽咽道,“父母与孩子哪里有隔夜仇呢,有些误会聊聊也就解开了。”   顾云林望着人群中抱成一团痛哭的“父女俩”蹙了蹙眉,似乎若有所思。   人群也渐渐散去,青儿搀扶着老李子离开了街市,两人说说笑笑,似乎又回到了过去那些岁月。   而顾云林也正好看见了顾清两人,冷哼了一声,负手就准备掉头回府。   “三叔,好巧。”顾清加快了脚步,试图赶上顾云林。   “哪里巧了?”顾云林视线向下,在苏眠身上掠过,露出了一抹惊讶之色。   “三叔公好,我常听外祖父说起你。”苏眠上前扯出了个大大的笑容,像糖般香甜软糯。   他早听说顾忠找回了遗落在外的孙女,甚是宠爱。如今见她乖巧可爱,倒真有容樱当年的几分姿色。   顾云林也是望着她,却不回应,努力克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恰好,旁边有看热闹的人路过,面带疑惑道,“那不是杏花村卖黄花菜的老李头吗?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儿了?”   另外一个妇人答话道,“是啊,我也纳闷呢,看着倒像是真的。”   “许是在演折子戏吧。”路过的小贩淡淡接了一句。   苏眠暗道不好,连忙大声打了个喷嚏,试图掩盖这周遭的谈话声,却是为时已晚。   “有这闲工夫,倒不如认真想想如何拯救顾家。”顾云林方才的悔恨与感动全都被这几句话抛到了九霄云外,冷声道。   “三叔公,我们也想救顾家。可是您也知道,我们顾家为了社稷江山鞠躬尽瘁,却沦落至此,已是无路可走了。”苏眠见顾云林背过了身去,脸色多了几分焦急。   顾云林离去的背影僵在了原地,良久,望着枝繁叶茂的柳树,长叹了一声,“你们跟我进来吧。”   连顾晚都请不动的三叔,居然被苏眠几句话就给说服了。   顾清眼神里亮了亮,心中早已对苏眠佩服得五体投地。   梁夫人早已就已经料到了这场面,没有半丝惊讶,反而备好了一大桌的饭菜,噙着笑站在大门口等候着他们到来。   “这便是容樱的女儿吧。真好,长得甚是可爱招人疼。”梁夫人见着了苏眠,心中无比欢喜,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亲昵地摸着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夫人,你怎么一点都不...”顾云林咽了咽口水,震惊地望着梁夫人,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跟了你这么多年,难道我还不了解你嘛。”梁夫人斜睨了他一眼,嘲讽道。   “清儿好久不见,如今可真是一表人才啊。”梁夫人忙招呼着顾清落座,笑盈盈地望着顾清。   “我那远房表妹的女儿似乎还未嫁娶,不知...”梁夫人刚一落座就开始了老生常谈。   “铃兰。”顾云林语气加重了几分,脸色也多了几分恼怒。   苏眠刚与顾清入座,顾云林就为难地开了口,“我知你们今日所为何事,但是老夫却是有心无力啊。”   顾云林在京中无权无势,在京城中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富商。平常靠着打点各处的商铺过活,官场上的事也没有过问的权利。   “父亲曾说过,三叔是兄弟当中最为聪慧之人,只是厌倦了尔虞我诈的官场,立誓绝不为官。”   “我看淡了官场,只想做个逍遥先生。”顾云林凝视中手中的祖母绿大扳指,淡淡出声。   “三叔如此聪慧又怎会看不透,若是您当初入仕为官,如今芙儿妹妹的境遇又会大大不同。”顾清道。   提及到与顾芙的事宜,顾清身子一颤,眼中溢出了痛苦之色,两只手狠狠攥成了一团,重重地捶下再落。   他能骗得了自己一时,难道能骗的了一世吗?   顾芙虽是正室入门,但却因为自己没有家室地位,连皇后之位都拱手让了人。   他深知皇上忌惮顾家,便急于与顾家划清界限,只希望女儿在宫中能够过的安宁幸福。   现在他才明白,顾家才是他们永远的靠山。   “你们想让我怎么做?”顾云林凝声问道。 第33章 荒唐之事   苏眠与顾清对视了一眼,暗暗松了一口气,彼此眼中的喜色表露无遗。   还好,三叔公是个明事理的人,也不枉他们费了这么多精力与心血。   “一切事情皆由城中急症而起,虽然其中细节我并不了解。但是三叔公,只要您安排我入宫,我就能解决顾家的燃眉之急。”苏眠信誓旦旦地说道。   “眠眠。”顾清眼中带了几分痛意与苦楚,他不想堂堂顾家的安稳,竟是要靠她的生命安全换来。   “舅舅不必再劝了,若非没有舅舅千里迢迢将我接回来,只怕今日的苏眠早就已经长埋黄土了。”苏眠郑重说道,眼神里满是认真。   顾云林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着,有些云里雾里。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眠眠,你是说你可以研制出急症的解药?”顾云林挠了挠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急症在城中肆虐横行,连太医院之首钟老先生都束手无策,难道面前这个看着不过才三四岁的苏眠,真的能有解决之法?   “是的,三叔公。只是现在眠眠无法进宫面圣,还望三叔公能够出手相助。”   “如今我们远在宫墙之外,对宫内情势尚不清楚,贸然行动的话岂不是会打草惊蛇?”顾清担忧道。   “老爷,你说到此事,我倒是想起了位老友,不知他能否帮得上忙。”梁夫人出声道。   “御史大夫李斯李老先生?”顾云林方才也想起了他,没想到竟和梁夫人想到一块去了。   “可是他素来不过问朝事,只有每月初十回去探望一下太后,这个忙他会愿意帮吗?”梁夫人叹了叹口气。   “我记得父亲曾说他与李老先生有过一段渊源,不知他是否会给这个面子。”顾清突然想起顾忠曾经提过这么一嘴。   “那这位李老先生平生可有什么喜好?”苏眠问到了关键之处。   “眠眠当真是聪慧,一点就通。这李老先生平生最好喝点小酒听听小曲,时常因为喝得烂醉被夫人关于门外,而他正好是你三叔公我的酒友。”顾云林仰天大笑,接着道,“明日便是初十了,我且约着李先生出来叙叙旧。”   “只是,家中的千杯醉已经见底了,府中连瓶像样的酒都拿不出啊。”顾云林摸着胡须思量着,小眼神却扫向一旁绣花的梁夫人。   苏眠和顾清只顾闷头笑,却也不接话。   “三叔可曾听过桑落酒,产自美酒之乡蒲州。色比凉浆,香如甘霖,可谓是极品。”顾清轻笑了一声,询问道。   “你说的可是无忧客栈的藏品,这可是压货地货色,非卖品。老夫曾经拉下脸去询问过几次,都是无功而返。”顾云林眼睛亮了亮,却在看到梁夫人严肃的神情后,声音低沉了下去。   “三叔公,你这可是找对人了。那芳若老板娘最好的朋友就是五舅舅了,这个忙她一定会帮的。”   凡事都抵不过一个缘字,苏眠对着顾清挤眉弄眼。   顾清佯装看不见,只顾闷头吃喝。   午饭过后,顾云林派去李府的小厮回来传话,说是李老先生得空了,晚上无忧客栈不见不散。   因为一心担忧顾府的安危,苏眠和顾清也不敢过多的停留。时辰刚过辰时,就匆匆赶往客栈。   苏眠刚一出门,就看到青儿还杵在顾府门口,踮着脚朝里面张望着,两只手不停地搅动着。   “青儿,你怎么还在?我不是给了你盘缠了嘛?”苏眠哒哒哒迈着小腿奔了过去。   “小姐,青儿自幼与父亲相依为命,如今孤身一人,天地之地却是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还请小姐收留了我吧,我愿意一辈子服侍小姐。”青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恳求道。   “可是,我身边一个丫鬟就够了。舅舅,你身边缺丫鬟吗?”苏眠偏过了头问道。   顾清噎了一下,苏眠眼中的幸灾乐祸与八卦之心都写在了脸上,余光中又瞥过青儿雀跃又期待的眼神。   “我一个大男人不需要这么多人服侍。”言语中拒绝之意显而易见。   苏眠心中思量了片刻,眼珠子直转。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顾清知道她肯定又生了坏主意,顿时头皮发麻,连忙迈开了步伐,大步流星地走了。   “是我自作多情了,小女就不继续叨扰了,省的让公子小姐为了我烦心。”青儿眼中含泪,似一朵风中被雨打湿的残花,摇摇欲坠。   “我看这姑娘挺好,清儿年纪也不小了,身边也需要个贴身丫鬟。”顾云林在身边看了一会好戏,忙出来打圆场,将青儿的心思看得透透的,言下之意竟是要将她收了做通房丫鬟。   “姐姐,你且跟着我吧。只是能不能留下还得看你自己喔。”苏眠牵着她的手,朝无忧客栈走去。   今日的街市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路上行人稀疏,连着摊贩都少了一大半,店铺更是大门紧闭,看着没有一丝烟火气。   顾云林负手走在前面,也发现了这不寻常之处,停在了一处刚要收摊的小贩处,问道“小贩,这生意还做不做了,我家眠眠还等着吃糖葫芦呢。”   “哎哟,老爷您还不知道呢?今日镇国将军府被重兵包围了,表面上说为了城中急症,可城中流言四起,说是皇上怀疑顾府有二心,要夺回兵权呢。这京城只怕注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小贩边说着边摇了摇头。   “真是荒唐,也不知从哪传出的谣言,一个人心尽失的王朝,注定要流逝在历史的长河之中。”顾云林脸色愠怒,直皱眉头。   苏眠悄悄扯了扯顾云林的衣袖,示意他冷静下来。   远远地阁楼二楼窗台,站了位高挑的贵公子,身穿上好的蜀绣丝绸,衣角用金丝针线勾勒出的五爪金龙,头发用玉簪挽起,手持折扇。   “宫中事情打点地如何了?”他轮廓隐在黑暗中,看不分明。   “启禀五皇子,事情都办妥了。”身边一位侍卫恭敬回道。   五皇子安慕羽嘴角轻扬,他不信一个区区奶娃能够影响他的大计。 第34章 棋高一招   今日芳若穿了一身淡雅的青色镂金挑线纱裙,也难掩住眉间的风情万种。她接到了消息,早早地便等在了客栈门口。   “民女见过顾老爷。”芳若端庄地行了个礼,笑容温婉。   “芳若姑娘如何这般客气,你与老夫也都是熟人了。”顾云林连忙挥手说不敢当。   “眠眠,今日为你准备了上好的沁春坊的糕点,包你吃够。”芳若瞧见了苏眠心中十分欢喜,脸上洋溢着笑容,看得苏眠心中暖暖的。   “这位是?”芳若这才注意到他们身边还跟了位小姐,模样清秀,似小家碧玉般恬静可人。   她注意到这位小姐虽垂着眸,眼光却不住地瞥向顾清,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这是青儿,是眠眠路上结识的,见她无父无母,便可怜她收留了下来。”顾清抢先一步开了口,底气不足道。   苏眠闻言只得点头回应,实际心中早将五舅舅骂了个狗血淋头。方才一言不发,现下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   “小女子承蒙小姐与公子出手相助,不然只得流落街头,自生自灭了。”说话间,眼眶微红,带了丝哭腔。   “顾公子倒真是闲情雅致,顾府出了事尚且能坐怀不乱,英雄救美呢。”芳若语气冷了几分,转身进了无忧客栈。   “小姐,可是奴婢说错话了。”青儿委屈问道。   “你没有错,是某人自己小心肠,不会好好说话。”顾清声音高了几分,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苏眠气得猛捶了顾清几下,这般迂腐不开窍,怪不得讨不到老婆。   只不过倒还是有些意外收获的,原先以为只是芳若姐姐的单向暗恋。今日一看,这分明是双向奔赴嘛。   只怕不久,便能喝到五舅舅的喜酒咯,届时再生个奶娃娃同自己一起玩耍。苏眠嘴角的笑容更大了,提着裙摆就往客栈里冲。   顾云林轻拍了拍顾清的肩膀,对着他点了点头,满脸的鼓励。只有一旁的青儿咬着嘴唇,眼神暗了暗。   推开天字房的大门,李斯老先生早就已经到了。李老年近半百,两鬓发白,却双眼泛光,精神矍铄。   眉眼间依稀能看得出当年的风姿。   李老正对着青石桌案上的桑落酒出身,眼中满是光亮,似乎觊觎了许久。   见顾云林终于姗姗来迟,焦急地用力拍了下大腿,“贤弟啊,你今日可是来迟了。今日芳若老板娘居然拿出珍品好酒来招待我老朽,你这可就是不给老板娘面子了啊。”   顾云林拱了拱手,以示歉意,正欲介绍他们给李老认识。   李老却是将他们视为空气,一把拽过顾云林,指着面前残缺的棋盘,“今日若是你能在棋盘上胜我半子,我便同你一醉到天明。”   李斯是京城中的围棋高手,几乎未尝败绩,连楚国的天才少年都败了他八子有余。如今要顾云林胜他半子,岂非登天之难度。   顾云林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为了顾府的安危,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苏眠在一旁瞧着新鲜,从前她与阿娘闲时便时常玩,记得那时自己便时常赢过娘亲。娘亲总是摸着她的头,夸她是个旷世天子,只可惜被困在了这三寸之地。   后来,娘亲卧病在床,她每次要洗衣做饭,便再没了时间去钻研。   苏眠瞧得真真的,三叔公还未走几步,便落了下风,棋盘上的局势早已被李老先生掌控,眼看着就要满盘皆输。   “三叔公,你这一步走错啦。”苏眠见顾云林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连忙出声提醒道。   “你这个小娃娃能懂什么,观棋不语真君子。”李老先生斜了苏眠一眼,脸上不喜。   “太爷爷,可是我不是君子,我只是幼童啊。”苏眠努了努嘴,回击道。   “你这奶娃娃倒是能言善辩,你当真看得懂这围棋?”李老先生疑惑道。   想起自家那同岁的孙女还只知玩耍吃喝,李斯有些惊讶。   “只和娘亲浅学过几盘,会点皮毛。”苏眠抿了抿嘴,谦虚道。   “好啊,今日若是你这小娃娃赢了我,我便许你一个要求如何?”李老先生来了兴致,说道。   顾清心中担忧,顾家只出武将,连棋艺最精湛的三叔都不是敌手。   眠眠,能行吗?看来去皇宫,这件事得从长计议了。   “太爷爷,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可不许反悔哦。”苏眠眼睛亮了亮,急忙与他击掌盟誓。   “眠眠,若是觉得为难,还是舅舅来吧。”顾清怕伤了苏眠自尊,劝说道。   芳若也在一旁瞧了半天了,开口道,“京城中谁不知顾家五少爷是个纨绔子弟,怕是还不如眠眠呢。眠眠,阿姐相信你。”   芳若在一旁为她加油打气,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苏眠恶狠狠高高地瞪了顾清一眼,嘴角翘起,眼神里满是不屑,更是往芳若怀中钻了钻。   顾云林长叹了一口气,才方一局,背后竟湿透了,连连拱手称赞李老先生。   苏眠面前摆满了装盘精美的糕点点心,苏眠嘴里塞满了点心,嘴角还残留着碎渣,边享受着芳若的投喂,边鼓着嘴思考道。   “你这小娃娃,倒真是轻松自在。”李老先生吹着胡子冷哼了一声。   渐渐地,李老先生就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他挺直了身子,拿着棋子认真地分析起了形势。   面前这个看着天真浪漫的小童,下手倒是果断。刚刚还是他全盘掌握的局势,被这小娃轻轻松松地就破解了残局。   眼见着面前局势已有了八分败意,李老先生手微微颤抖了下。谁知,苏眠剑锋一转,将子落在了一个明显是陷阱的地步。   李斯是何许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罢了罢了,今日是我李斯技不如人,我老了。”李斯无奈地大笑了两声,笑着掷出了手中棋子。   “你这奶娃娃,有何请求,说吧,只要我能满足。”李斯凑近了问。   “太爷爷,苏眠只有一个请求。希望您能带我进宫。”苏眠目光如炬道。 第35章 萌芽   “你这个顾家的小娃娃,进宫何许求我。”李斯面有不解之色。   他眼神一一扫过面前的顾云林,顾清等人,方才明白今日分明是鸿门宴。   再想起近日这京城中漫天的流言,李斯瞬间便明白了。   李斯背过了身去,拧紧了眉头,“原来你们早就算计上老夫了。”言语中隐隐不快。   “不是的,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您不要迁怒于舅舅他们。”苏眠急眼了,连忙站出来替他们说话。   “而且,眠眠只是想与湘妃娘娘叙叙旧,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的。”苏眠双手合十,诚心说道。   如今后宫中的湘妃娘娘却是顾云林之女,是顾家的血脉,这奶娃娃倒确实没有胡说。   “明日你随我入宫,但是出了事可不能供出我。”李斯把玩着手中的玉玩,警告道。   这便是答应了,苏眠脸上一喜,连忙点头答应道。   “多谢大人出手相助。”顾清拱手行礼道。   “罢了罢了,今日之酒也喝不尽兴了。改日再与你对饮吧。”李斯抱着一坛桑落酒就往外走。   窗外月色正好,稀稀朗朗的星光点缀着,银雾般的月光清洒在李斯肩头,李斯转过头,笑道,“不知故人是否安好?”   站在原地呆怔了一会,又摇着头笑着走出了客栈大门,背过身挥了挥手,示意不必远送。   “舅舅,太爷爷说的故人是谁啊?”苏眠被顾清抱在怀中,疑惑地问道。   “你个小孩不需要知道这么多。”顾清点了点她的额头,闭口不言。   “也不知容临那边怎么样了?”苏眠趴在顾清肩膀上昏昏欲睡,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着。   顾清气得拍了一下苏眠的屁股,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何时变成了容家的人了,张口闭口就是容家的。”   “我看他好着呢,今日你又割碧血治疗他,他敢不好吗?”顾清咬牙说着,心疼地望着怀中缩成一团早已疲惫不已的苏眠。   昨日苏眠还生龙活虎,今日却蔫成了一颗大白菜,叫他看着怎能不心疼。   走时,芳若正忙着招呼客人,顾清也就没和她打招呼。刚一出门,却发现青儿呆坐在门槛上发呆。   还未走出几步,青儿就匆忙赶了上来,急声道“少爷,小姐...我....”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和芳若说过了,你留在这无忧客栈打杂吧,也算是个安稳的去处了。”顾清站住了身子,却没有回头。   “是。”青儿望着自己的脚尖,明白了一切。   “舅舅,你可真是薄情。”苏眠将头埋进了他的脖颈之中,软声道。   “你一个三岁幼童知道什么。”顾清呲笑了一声,嘲笑着苏眠的人小鬼大。   梁夫人将苏眠安排在了宽敞的梨园,门前种满了一院子的蔷薇,芬芳馥郁。   听丫鬟阿香说,梁夫人独爱蔷薇,三叔公便为她种满了满院子的蔷薇。   今日苏眠格外困倦,月上三更,便有些熬不住了。关上了窗户,挡住了夜晚的瑟瑟寒风,苏眠决定上榻休息了。   谁知道,一个转身,就看到容临定定地望着她,眼神里满是无辜,“媳妇...跑...不带我。”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苏眠顿觉头大,左手扶额,今晚看来注定是睡不了一个好觉了。   “清风,你跟踪我。”苏眠转过了身,瞪着罪魁祸首。   “是少主的意思。”清风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容临急急地领着她出了门,将她拉到了青葱翠绿的苍天大树底下,从怀中掏出了个糖人。   那糖人扎着两个𝖒𝖑𝖟𝖑冲天髻,模样十分可爱,看着与苏眠倒是有几分相似。   “媳妇...她....”容临歪了歪头,手指在苏眠与糖人之间比划着,嘴角漾起了笑容。   “你是说我想她嘛?”苏眠试图理解他的意思。   果然,容临拼命地点了点头,咧着嘴满足地笑了。   “这可是少主亲自为你捏的,手都烫破了皮呢。”清风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阴阳怪气地说道。   苏眠低垂着眸子一看,容临修长白皙的手多了好几个水泡,一片红肿。   “笨蛋,干嘛如此大费周折。”苏眠声音都哽咽了下,连忙给他吹气。   “吃...吃。”容临小心翼翼地将糖人塞到了苏眠怀中。   苏眠塞进了嘴里,尝了一口,甜滋滋的,是她吃过最美味的糖人。   容临望着她笑得开怀,乌黑深邃的眼眸映着小小的她,头戴着束发紫金冠,生的俊美风流,眼中闪动着千万种琉璃的光芒。   苏眠心猛地不受控制地一跳,周边静遭遭的,竟连那蝉鸣声都听不分明了。   定是今日耗血过多,身体都虚弱了。苏眠捂着胸口,有些心疼自己。   不远处杂草丛中,亮着星星点点的萤光,忽而飞过竹亭去,忽而消失于眼前。   “是萤虫。”苏眠只在画册中见过,不免激动地直拍手,然后提着裙摆在空中扑腾着双手,试图去捕捉。   苏眠随着萤虫在草丛中翩翩起舞,轻盈如仙子般,星河日月都不及她半分姿色。她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红唇微微扬起,满院子里都响着她如银铃般的笑声。   分明未施粉黛,却叫一旁的容临都看痴了,呆杵在那里没有动作。   “都捉不到。”苏眠玩耍了一会,就气馁地回来了,低着头闷闷不乐。   容临高她半个头,低下头摸了摸她的脸庞,手指试图将她的嘴角扬起。   “要开心....要笑。”容临转身望着满天飞的萤虫,卷起了袖子,露出白皙光滑的手臂。   容临扑棱了一会,也只抓了个空。   清风闪到了他身后,试图协助他。容临厉声道,“滚开。”   晚风轻拂,借着郎朗月色,容临就这样赤着双臂,为她捕捉萤火,神情认真地仿佛在寻找宝藏般。   容临将萤虫放进了玻璃罩中,噙着笑意带到了她的面前。   “媳妇...给。”容临脸上脏兮兮的,眸子却比星光更加璀璨。   好像有种子破土而出,遇到第一缕朝阳发了芽,生机勃勃。 第36章 入宫   在苏眠的百般劝说之下,以及清风绝对的力量面前,整个世界终于清净了。   虽然临走时,容临眼中的泪光与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一度让苏眠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但是为了家中安定,只能暂时牺牲容临了。   李老的马车一早便停在了顾府,苏眠安抚了下满脸忧愁的顾清,便登上了马车。   顾清负手站立于风中,风吹拂起他的衣角。望着远去,直至消失不见的马车,顾清胸中烦闷。   若非自己无能,怎会让苏眠挡在顾府前面,去承受着皇上的雷霆之怒。   苏眠昨日被容临闹得睡也不安稳,偏今日又起了个大早。如今,在这温暖的马车之中,已是昏昏欲睡。   奈何李斯输了昨日一盘仍旧不肯罢手,早早地就将棋盘摆好了,等着与苏眠一较高下。   连着让李斯赢了好几把,被杀了个片甲不留。谁知,李斯却恼怒地扔下了手中棋子。   “你这小娃,莫不是在寻老夫开心,起手落招与昨日如同两人。”李斯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苏眠滴溜溜地转动着水汪汪的眼睛,连忙手脚并用爬到了李斯身上,用玫瑰花瓣般粉嫩的嘴唇在李斯粗糙的脸颊上猛亲了一大口,拉着他的手撒娇道,“太爷爷这么厉害,眠眠昨日不过是侥幸赢了。怎会次次有这般的好运呢。”   “你这小娃鬼灵精怪的很,嘴中的话半点都不可信。”李斯双手环抱,冷哼一声。却还是伸出手稳稳地托住了苏眠,嘴里却满是嫌弃。   马车行至了朝武门,是例行的行车检查。   苏眠一口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地攥住了李斯的手。   “车内是何人?”侍卫按例盘问着。   “是御史大夫李斯李大人,前来觐见太后,还不速速放行。”管家老陈高声说道。   “最近京城不太平,上面有令,每一辆马车都得严格筛查,对不住了。”侍卫拱手抱了抱拳,身戴佩剑就准备上前察看。   “大胆,皇上对李大仁尚且要礼让三分,你一个小小宫门侍卫竟敢如此放肆。”老陈声音高了几分被,隐隐有了几分怒气。   “老陈,不要为难侍卫们,他们也是职责所在。诸位可以随便查。”李斯左手一摊,微笑道。   领头的侍卫粗略扫了一眼,马车里面布置简单,一眼便望到了头。只摆着一张楠木案几,上面摆着瓜果盘,和杯冒着热气的茶水。   侍卫不敢贸然行动,面前的李斯,是一品御史大夫,太后的亲哥哥,皇族至亲。只是粗略扫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退到一边让行。   此时的苏眠,正躲在李斯紫色窄领宽袖大官衣之下,在李斯脚后跟后缩成了一团。   马车缓缓驶过城门,眼看着危机解除,苏眠松了一口气。   谁知,车轮的中心轴突然卡住了,马的巨大拉力带动着马车,让整个车厢都开始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苏眠因着身材矮小,够不到身边的栏杆,一个踉跄摔倒在了一旁,嗷的叫出了声。   侍卫听着马车中传出了异样的声响,立刻抽出了佩剑,严阵以待,试图拦截马车。   下一刻,只见李斯面容上多了几分怪异,手捂着嘴轻咳了两声,嘴里发出了奇异的声音,似是婴儿啼哭,又似乌鸦报丧,让人无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苏眠立马跟上,在他停顿之际,又躲在身后嚎了两嗓子。   片刻才停了下来,看得一旁的侍卫目瞪口呆。   李斯见状,摸着胡须满意地笑了一声,“看来老公近日所学的口技颇有成效啊。”哈哈大声进了马车门。   陈管家虽一头雾水,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于是也朝着看热闹的众位侍卫点了点头,哈哈了两声跳上了马车,驾车挥鞭远去。   “大哥?”侍卫们虽觉得有诈,但也都不敢妄动。   为首的侍卫头戴金色抹额,冷声道,“不该管的闲事别管。”   马车内。   李斯长呼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揪住了苏眠耳朵,“你个小娃娃,天天地就会给我惹事。”   他根本不敢想,若非刚刚自己急中生智,只怕现在尸首已经挂在城墙上风干了。   “得亏我完美的配合,不然咱俩还未进入城门就一命呜呼了。”   马车驶过朝武门,再往里便是光华门。红墙黄瓦,威严壮观,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却给人一种君威森严压抑之感。   行至了光华门,再往前便是内殿了,需得下车步行进入皇宫。   苏眠小心地牵着李斯下了马车,宫规森严,一排排身穿绿色袄裙的宫女低着头行了个礼,又嬉笑着往前了去。   “宫中不比外面,行为举止都得万分注意。不然,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咔嚓一声。”李斯边说边做着抹脖子的动作,试图恐吓住苏眠。   苏眠第一次入宫,面色带了几分拘谨。再加上她时刻谨记着自己肩上自己的重任,先前的嬉皮笑脸不再,小脸绷得紧紧的。   虽才相识了不过半日,李斯早已将她当成了亲生孙女看待。轻声安抚道,“奶娃娃你不用怕,老夫定会护你周全的。”   算是给苏眠吃了个定心丸。   穿过重重甬道,古树参天,绿树成荫,连飞檐上的巨龙,都活灵活现的。宫中不比别处,荫道上种满了各色的花,争奇斗艳,看着满目便是繁荣。   不知不觉,日头已过了晌午,太阳毒辣的很。   “李大人来了,奴婢这就去禀告太后娘娘。”翠果福了福身子,入殿禀告去了,眸子扫过一旁有些面生的苏眠。   “那就麻烦了。”李斯拱了拱手,苏眠也只得学着那丫鬟的动作福了福身子。   李斯见了皱了皱眉,刚想指导她行礼的动作,却碰见桂嬷嬷出来迎接,只得作罢。   “李大人来的正好,碰巧湘妃娘娘刚做好一盘新鲜的杏仁酥,邀请李大人一起品尝呢。”桂嬷嬷捂着嘴笑道。   “湘妃娘娘也在?”李斯将目光转向苏眠,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他今日可是被故人坑惨了哟。 第37章 花园危机   苏眠跟着李斯进了大殿,殿内倒是古朴朴素,鼻尖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殿内只铺着白玉毯子,珍珠为帘幕,风吹动珠帘发出沙沙声。   太后坐于高堂之上,只穿着一袭金黄色曳地的宽袖外袍,葱指上戴着绿宝石制成的护甲,满头青丝用翠刻的雕花墨玉流簪绾起。眉目间依稀可见当年的威严凌厉,被岁月削了几分傲气与冷酷。   “芙儿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见哀家了?”太后挑拨着花瓶中含苞待放的海棠花,柔声问道。   “太后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芙儿平日无事,若是不来与您闲聊一会,臣妾都不知该如何度日呢。”   湘妃娘娘轻柔地给太后揉着肩颈处,笑道。   “倒是正赶着李大人的趟了,您和李大人可不要嫌我叨扰了才是。”湘妃轻笑着调侃道。   “湘妃娘娘可真是折煞老臣了,早就听闻湘妃娘娘冠压群芳,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李斯忙不迭地回道。   “芙儿确实处处都好,只是这心思若能多花在皇帝几分,我也不至于如此忧愁了。”太后说得直言不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湘妃也只是笑笑不说话,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神情微微有些恍惚。   “来,眠眠,快来拜见太后与湘妃娘娘。”李斯领着她行跪拜礼。   苏眠照着舅舅家中所教,曲起双膝,双手压在一起叩首到地,“苏眠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眠起身后,又屈膝福了福身,“湘妃娘娘吉祥。”   太后眯着眼仔细瞧着,是副陌生的面孔,“这位娃娃倒是未曾见过,你是哪家的?”   她知晓哥哥素来是个严谨的人,此番必有她的缘由。再者她不过是个奶娃娃,礼数也没有一丝怠慢,想必必定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   “启禀太后,苏眠乃是镇国大将军顾忠的外孙女。”苏眠低垂着眼眸,回答道。   太后发簪上的金偏凤晃了晃,眸子沉了沉。与桂嬷嬷对视了一眼,桂嬷嬷便领着一群宫女出了坤宁宫的大门,顺带关上了门。   “哥哥,我说过这朝中事我早已不再插手。如今,你这又是为何?”   太后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沉声道。   “一切不关太爷爷的事,都是眠眠自作主张,为了二舅舅的安危。”   “急症事出紧急,城中早已惶惶不安。再者皇上并未降罪于顾家,只是希望顾景恒能早日研究出解药罢了。”湘妃弯了弯眸,答道。   太后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湘妃的说法。   如今见湘妃口中都是维护皇上之意,戒备之心终于落了下来。   “若是眠眠能够研制出解药,皇上是否就能放了二舅舅,退了重兵呢?”苏眠并未反驳,长长的睫毛在她眸底投下一片暗影,稚嫩的脸庞显现出了几分完全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连神医都做不到的事,你竟敢夸下海口?”太后直起了身子,眼中多了几分兴味。   面前这个奶娃娃,看着柔软可欺,可是眉间的坚韧却是让她心中多了几分赞赏。   “太后,你可别小瞧了这娃,厉害着呢。她的棋艺连我都甘拜下风呢。”李斯连忙见缝插针,夸赞起了苏眠。   “想来也是因为兄长未尽全力吧。”太后只觉得李斯说的未免过于夸张,不过一个年幼的奶娃娃,再聪明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   苏眠心知太后不会这么轻易地相信自己,正抿着嘴愁思着。   突然,宫门被打开,宫女阿荷颠颠撞撞地跑了进来,脸上多了几分慌乱,竟是连礼数都忘了。   “如此慌张成何体统。”太后眉间多了几分烦躁,脸色森然道。   阿荷吓得跌倒了在地,只顾跪下不停磕头,“启禀太后,安安不知误吃了何种食物,现在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好像快要不行了。”阿荷趴在地上浑身颤栗个不停。   安安是太后最宠爱的一只加菲猫,通体雪白,线条柔软圆润,十分招人喜爱。   “怎么会这样?”太后猛地站起了身子,头顶的凤簪摇摇欲坠,声音都高了八度。   “快带我前去。”太后似乎受到了刺激,急急忙忙就出了门。   皇宫的后花园中,周边围了一大群的侍女,大家面色慌乱。   而人群中央躺着的正是太后那只最宠爱的加菲猫,他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连眼睛都紧闭了起来。   “快,喊太医。你们呆杵在干什么?”太后再也无法维持面上的平静,对着丫鬟吼叫出声。   太医一早就等在了一旁,闻言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启禀太后,只怕只怕这只猫已经,已经不行了...”   “太后,若是我可以治好您的爱宠,您能答应我的请求吗?”苏眠上前了一步,说道。   “可以,若是你能救活安安,你的要求我都会满足。”太后气血涌上了心头,急忙催促道。   苏眠摸了摸安安鼻前微弱的气息,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墨色的小瓶子,掰开了安安的嘴,强行塞了进去。   众人都屏息等候着,甚至花园旁边还站着很多看笑话的。   结果,过了一会。安安缓慢地睁开了双眼,甚至站起了身子,抖了抖身上的杂毛,伸了个懒腰。然后缓慢地走向了太后,蹭了蹭她的衣角。   太后惊喜地弯下了腰,一把拦腰抱起了安安,使劲抱紧它贴向了自己。亲昵了片刻之后,太后将安安交给了身边的贴身婢女,定定地看了苏眠一会。   御花园一下子就喧闹了开来,宫女太监们都窃窃私语谈论着苏眠。   太后威严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将大家的神情都尽收眼下,漆黑的眸子动了动,“你随我来吧。”   而一旁的李斯早已震惊地呆杵在了原地,久久地没有回过神来。   原来苏眠这位小友,不仅精通棋术,连医术都擅长,当真是旷世奇才也。   “太后娘娘,苏眠想请求面圣。”刚入殿,苏眠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第38章 往日之事不可追   此刻,面前的太后端正了身子,端详着苏眠,手中不断盘着佛珠。   “如今金陵城中谣言四起,皆是对顾家不利的,哀家并非不知。今晚哀家邀皇上一共进晚宴,你且下去准备去吧。”太后挥了挥手,面上带了几分疲惫。   苏眠拱手行了个礼,慢慢退了下去。   刚出至宫门,湘妃娘娘便从偏殿被丫鬟搀扶着走了出来,端庄和气,一颦一笑皆是大家闺秀的气质。   “眠眠,可愿陪我去御花园走走?”湘妃杏眸微睁,眼尾微微扬起。   外面似乎刚下过雨,地上还有些泥泞,却多了几分清新爽朗之气。一路走了过去,满园的植物被衬得更为嫩绿,花朵也娇艳了几分。御花园地面由各色的鹅卵石铺成,四周假山林立,嶙峋山石,形态各异,为御花园注入了几分活力。   湘妃娘娘走了几步,似乎有些孱弱之气,微微有些喘不上气,只得就近在一处凉亭中歇息。   “娘娘,您身子不适吗?”苏眠关怀问道。   “我啊这都是些老毛病了。只要天气寒冷些,便会觉得疲乏无力胸闷。”湘妃捂着胸口微微有些出神。   “我们娘娘平日里不常走动,连个谈话的人都没有。后宫那些妃子都势利眼的很,谁得宠便攀附着谁。”丁香忙给湘妃沏了杯热茶,取出了随身所带的药丸,就水服下。   湘妃的脸色这才慢慢转红润了几分。   “都是老毛病了,这身子骨一日也不如一日了。”湘妃轻声道,眉间却带了几分化不开的哀愁。   “从前我总是与你母亲一起捉知了,编织竹蜻蜓。还有莺莺,那时不知该有多幸福。”湘妃的脸上带了几分回忆与无尽的向往,眼神都亮了几分。   “你母亲近日可好?这一晃可有七八年未见了。”湘妃偏过了头,询问道。   “母亲早在一年前便离世了。”苏眠拼命眨了眨有些泛酸的眼睛,压抑住情绪回道。   “什么?”湘妃失手打翻了手旁的杯盏,葱白的手指被热水烫红了起来。丁香忙不迭拿起手帕上下擦拭着,眼眶微红。   过后,凄惨一笑,笑容灰败。“我们这三个姐妹,有人香消玉殒,有人爱而不得,有人心如死灰,命运当真是没有厚待过我们一人。”   那年盛夏,三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曾携手立誓,往后此生定要寻个如意郎君,一生平安顺遂。   如今看来,竟没一个如愿的。   念及此,湘妃突然捂着手帕,猛烈地咳出了声。然后摊开手帕,入目尽是暗黑的血渍。   “姨娘,你没事吧。”苏眠突然惊呼出了声,连忙起身去搀扶住摇摇欲坠的湘妃。   苏眠急忙从拿袖中的药瓶,却被湘妃一把按住了。   “眠眠,你切不可再将此秘密告知旁人,届时定会引来杀身之祸。姨娘早就心死了,活着一日便是煎熬一日,倒不如早些姐妹团圆了去。”湘妃虚弱一笑,眸子里满是灰败与失望。   苏眠紧紧抓着她的手,声咽气堵,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悲伤与愤怒。   “哟,这不是湘妃妹妹吗?几日不见,怎得如此狼狈,看得直叫人心疼。”有一道尖锐的嗓音映入眼帘。   那人面容隐在长柄伞中,看得并不分明。却只见杨柳细腰,鹅黄银纹绣白玉兰的长裙曳地,说不出的妖娆多姿,风情万种。   待走近了看,一双丹凤眼微微扬起,柳叶弯弯眉,樱桃小嘴,面似桃花带露,带了分女儿家的娇羞。是近日最得宠的惠嫔娘娘。   只是不知为何,苏眠只觉得眼前的惠嫔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之感。   丁香嘴巴翘得老高,白眼恨不得翻到了天上。   湘妃也不搭理她,就这样静坐着,慢条斯理地给苏眠理着顺滑的毛发。   惠嫔也不恼,视线落在了苏眠身上,娇笑道,“姐姐这般疼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的孩子呢。听说,若是姐姐孩子还在的话,也差不多这般年纪了。”   接着手放在微微隆起的下腹上,面上带了几分慈爱,“也不知妹妹这一胎到底是男还是女,不过妹妹也不贪心,终究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湘妃虽不想搭理她,只是面色越发的难看了,只能紧紧地拽着苏眠的衣袖,来当做依靠。   这番话,当叫苏眠听了都气上心头,都忍不住地咬牙切齿。   苏眠突然吸了吸鼻子,脸上多了几分怪异之色,眼神滴溜溜地四下转了转,似在寻找什么。   突然,她指着惠嫔娘娘的身后,脸色惨白,尖叫出了声,吓得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娘娘的肩膀上为何会有一个啼哭的尚未成型的婴儿,她两眼充血,眉间还有一点红。”苏眠狠狠地咽了口口水,手指慌乱地比划着。   惠嫔心中虽颤了颤,但还是压下了心悸,“你这脏兮兮的娃娃,胡说什么?哪里的孩子?”脸上却带了抹慌乱。   “那婴儿还在呻吟着,为何你要夺了她的性命,她分明已经找出了四肢,不日便可出生了。她说她要报复,要掐死你未出世的孩子。”苏眠眼角淌了几颗泪下来,连连摇着头后退,仿佛是被吓到了一般。   哆嗦地钻进了湘妃怀中,身子掩不住的颤抖,似乎是被吓坏了。   丁香也正愁找不到出气口,连忙补充道,“哎呀,都说幼童有鬼眼,只怕是真看到什么脏东西了。小姐,我们还得赶紧回宫才是。”   后宫那点勾心斗角之事,惠嫔手上多少沾了点人命。虽强装镇定,但是手却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再加上本就多疑敏感,连逃跑的背影都踉踉跄跄,果真在荷花池边被石子绊了一跤,摔晕了过去。   “娘娘,娘娘。快去喊太医。”荷花池边乱成了一团,只听见宫女奴才大声地吼叫声。   “唉,你们何许如此。她这般嚣张,多的是眼中钉,也猖狂不了几时了。”湘妃责怪道。   “娘娘,皇上正往凉亭这边来了。您快些准备着吧。”   来得这么快? 第39章 谈判   湘妃只当他是前来问罪,理平了衣服的褶皱之后,便低头望着自己的护甲沉默不语。   “眠眠,你倒是不必怕,姨娘会护着你的。”湘妃明白这是苏眠第一次面圣,戳了戳她圆滚滚的小脸蛋,示意她放宽心。   “皇上驾到。”远远地便传来太监公鸡嗓的叫声,众人纷纷跪了一地。   苏眠也忙下跪了下来,心中思虑转了百转。   “臣妾参见皇上。”湘妃微微福了福身,语气冷淡道。   “平身吧。”皇上伸手想去搀扶湘妃,谁知刚弯下腰去,湘妃便特意错开了,站得远远的。让皇上的手尴尬地悬在了半空中。   皇上眸子闪过了一丝愠怒,却只是咬了咬牙,对着跪倒在地的抬了抬手。   这是苏眠第一次面圣,心中犹如千百只小鹿般乱撞,忐忑不安。   她知道面前的这个男子为天下至尊,执掌着顾府的生死大权,半句都得罪不得。   苏眠缓缓起了身,心思在心中盘了千百回,低头望着脚底的鹅卵石不语。   “朕一早便听说你宫中来了位家眷,想着你心中定会欢喜,所以来看看你。”皇上温柔道,望着湘妃的眼神中带了丝小心翼翼与试探。   湘妃一怔,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也只是点了点头,专心地品茶。   “皇上可是刚下朝就马不停蹄地过来了呢,这份宠爱可是别的娘娘都没有的。”周全忙拾起皇上的话头,殷勤道。   “皇上的恩宠如雨露润泽万物,臣妾可没有这样好的福气。”湘妃冷声道,似乎半点没有为所动。   “你是顾忠的外孙女吧,抬起头来给朕看看,一家人不必这么拘束。”朕深呼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柔声对着苏眠道。   这是苏眠第一次面圣,面前的皇上身穿绣着沧海龙腾的明黄色玄袍,浓眉大眼,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折射出锐利如刀的目光,叫人不敢直视。举手投足间都流露着浑然天成的君王之气。   “是,民女才是顾将军的外孙女。”苏眠回答得拘谨,身子僵直。   “启禀皇上,不好了。惠嫔娘娘晕倒了。”惠嫔身边的贴身丫鬟如意匆匆跑了过来。   “怎会如此?怀孕了的人,都不知道多爱惜注意点吗?”皇上眉头一皱,眸中泛寒,带了丝不可耐烦。   如意没想到皇上会动怒,连忙跪了下来,指着面前的苏眠骂道,“都是这个妖女对着娘娘说了些鬼怪之谈,吓得娘娘动了胎气,气息不稳,晕了过去。请皇上为娘娘做主啊。”   如意在地上拼命磕着头,为自家主子鸣不平,声音带上了哭腔与愤懑不平。   苏眠顿时气冲上了心头,顾不得来时舅舅千百次的叮咛,“皇上,臣女瞧得真真的。分明是惠嫔娘娘出言不逊,挑起了姨娘的伤心事,将她气得咳出了血,如今却又倒打一耙,还请皇上为姨娘做主。”   苏眠立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也学着如意的模样,拼命用衣角擦拭着眼泪。   皇上指节轻轻在青石板上敲了敲,眸子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快得叫人看不清,脸绷得直直的,根本无法让人猜透他在想些什么。   后宫中的手段他见识得多了,自然巍然不动,甚至多了几分厌恶,只沉着脸。   周边空气都凝结了,苏眠觉得自己心都快跳出了胸腔。   难道她想错了?她分明感觉出来了皇上对姨娘那份多得快要溢出来的宠爱,可是在得知了姨娘受委屈之后,他又去为何迟迟不语。   苏眠头一次觉得这些大人的心思如此难以琢磨。   殊不知,湘妃一颗心也渐渐沉了下去。她嘴角勾起了一股苦笑,眼中的光彩不在,似乎只剩支离破碎的身子在维持着面上的镇定。   “是臣妾思虑不周了,妹妹本就胎气不稳,臣妾没有教导好眠眠,冲撞了她。”湘妃弯了弯眉,柔声道。   “既是这样,便罢了。”皇上冷声开口,脸上多了一丝痛苦与压抑,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半晌,长叹了一声。   “皇上...”如意震惊地抬起了头,似乎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刚要开口就被周全打断了。   “惠嫔娘娘如今卧病在床,你且去照料着吧,不然皇上要拿你是问了。”周全站在高处,冷声道。   如意站起身福了福身,临走时狠狠地瞪了苏眠一眼,转身离开了。   “芙儿,刚刚...”皇上还想说些什么,   “皇上,今日眠眠入宫,是有事要与您商量。”湘妃似乎不愿与他过多纠缠,急急开口道。   皇上这才正眼看了看面前的苏眠,苏眠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幼童,身高刚刚与石墩齐平。长得粉雕玉琢,古灵精怪。   皇上共有八位皇子,一位公主。如今见了苏眠,心中莫名多了几分疼爱与宠溺。   “哦?你今日要和朕说些什么?”皇上语气柔和了几分,也没了平日里对着大臣的那些威严架子。   “臣女是为了舅舅顾景桓而来,还请皇上高抬贵手,放顾家一马。”苏眠说着,便要下跪为顾府求情。   皇上下朝时,路过后花园听到了几句宫女的碎嘴子。知晓有位孩童,治好了太后将死的爱宠。   如今见她主动提起,又有何不明白的。   “你舅舅只是在做着他该做的事情,朕并未真的降罪于顾府,何来求情一说呢?”皇上微微挑了挑眉,质问道。   苏眠抬起了头,与皇帝对视。眼中并未见一丝不安,声音中气十足,“臣女虽然明白皇上的良苦用心,可是只怕会寒了顾府的心。”   她左手覆于右手之下,又行了礼,“外祖父为江山征战多年,没有功劳尚且还有苦劳吧。顾家出了多少武将,大舅舅尚在边疆驻守,不能服侍年迈的父母左右已是不孝。如今听说了此事,难道真的不会有所想吗?”   “臣女不懂官场邪恶。臣女年纪虽小,却也明白,得民心者,得天下。”   苏眠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这些话,眼神里满是坚毅与不计后果的勇敢。   “放肆。”皇上震怒,拍掌而起。 第40章 碧血草   还从未有人敢如此与他说话,更何况还是一个年仅三四岁的黄毛小丫头。   皇上从来都是一阵臂,万人齐贺,自然听不得反对的声音。   周全见状,立即屏退了左右,恭敬地守在了凉亭外面。   “你可知你此话若是朕深究下去,已是忤逆之罪。倒是顾府皆因你的连带一同被治罪。如此,你便是家族的罪人了。”皇上不怒自威,嗓音都沉了几分。   “苏眠童言无忌,倒是皇上当真因为臣女的几句话迁怒了整个顾家,只怕天下人都会议论皇上了吧。到那时,只怕更是难以服众了吧。”面对皇上的言辞逼问,苏眠却始终坐怀不乱,甚至面带了几分微笑。   皇上定睛望了苏眠几眼,对她倒是多了几分刮目相看。   未曾想到,顾家竟出了这般伶牙俐齿,聪颖智慧之女。再想起顾忠那般冥顽不灵的老古董,皇上心中更堵了几分。   就连此时的湘妃,心都悬得高高的。生怕皇威之下,并无完卵。手帕都被狠狠地揪成了一团。   半晌,他摸着下巴,扬天长笑道,“你这小娃娃倒是伶牙俐齿,若是朕今日真的责罚于你,在天下人面前还如何立威呢?”   苏眠暗暗呼了一口气,不知觉背后汗已浸湿了后背。她从未如此紧张过,连着嘴里都干涩万分。   湘妃紧张的肩膀也终于松懈了下来,望着苏眠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没由来的喜爱。   “朕倒是在御花园中听到些许的风声,你当真有这本事?连神医都束手无策的事,你能办到?”皇上半信半疑。   “臣女不敢夸下海口,若是能请诸位御医来,一问便可知晓。”苏眠抿了抿嘴,露出脸颊两边的梨涡,杏眸弯弯。   此时,日暮西沉。余晖染红了天际,天边的几朵云慢慢散了开来,变成了斑斓的晚霞,衬得人都娇嫩了几分。   “那便去将太医院的诸位请过来吧。”周全得令,派奴才去了太医院。   一时之间,大家都静坐沉默了起来,只听见远处黄鹂的几声啼叫。   “皇上,今晚您准备在哪位娘娘宫中用膳?贵妃娘娘说熬了您最爱喝的百花羹,皇后娘娘说...”周全像背菜谱般喋喋不休。   皇上捂住嘴轻咳了几声,打断了周全的话。又望着苏眠,嘴巴动了动,“眠眠,你说了这么久,可饿了?”   不知为何,苏眠突然从皇帝眼中读出了一丝乞求。   再望着一旁不动如山的姨娘,苏眠的小脑袋突然亮光一闪,明白了什么。   “姨娘,眠眠有些饿了。”苏眠湿漉漉的眼睛眨巴了下,祈求着看着湘妃。   “那便早日回宫用膳吧,姨娘让御厨给你做一桌丰盛饭菜。”湘妃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婉道。   皇上又轻咳了一声,提醒道。   “那,既然皇上也在,多个人吃饭也更香些。只是不知道皇帝叔叔是否愿意与我们一同共进晚餐呢。”苏眠偏过了头,发出了邀请。   湘妃勾了勾嘴唇,却是没有说什么。   永宁殿中。   太医们早早地便到了,一起的还有顾景桓。   几日未尽,顾景桓似乎憔悴了几分。眉间的意气风发𝖒𝖑𝖟𝖑不在,多了几分颓废之意。墨色的眸子里闪动着几分冷漠之气,让人不敢靠近。   苏眠望着这般颓废的舅舅,鼻子酸了酸。舅舅此时肯定受到了一番巨大的挫折,曾经那个神采飞扬,眉目中满是自信的舅舅不见了。   若非此时皇上在此,苏眠已经扑了过去。   “皇上,听说有人已经研制出了解药?”开口的是宫中的一位德高望重的太医,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与怀疑。虽一袭矜贵墨色长袍,却带着道骨仙风的气质。   他从医几十载,治疗了多少疑难杂症。就连当年轰动一时的天花,都是他亲自领着门徒,对着医书翻阅了几天。这急症他根本摸不着头绪,更别说是面前这个牙还没长齐的幼崽了。   “傅太医,你可别小瞧了她。她连一只濒死的猫都能救回来,本领可大着呢。”说话的是太医院的另一位素日与他敌对的梁太医,两人常因为医药的配方吵得面红耳赤,每每都是他略逊一筹。   如今见了苏眠,自然也想趁机打压了一下傅太医。   宫中的动静惊扰了在沉思中的顾景桓,他在看到苏眠的那一瞬间,便明白了所有事情。鼻子一阵酸涩,满是血丝的眼中多了几分怅然与无可奈何。   从前他自负,目空一切。因为世间没有治不好的疑难杂症。可如今,经过这一遭,他才明白自己的渺小与可笑。   连最重要的人都保护不了,还如何谈那些空泛的理想抱负。顾景桓眸中闪过了一丝痛色,眼里再没了光亮。   苏眠也不辩解,只从怀中掏出一个药丸。此药丸由柳冰云制成,配方大差不差,添加了党参,茯苓,陈皮等中药,秘诀则为她的碧血。通体棕色,碧血与药材融合的极好,香味略苦,闻不出一丝的腥味。   傅太医偏不信邪,与众位同门一同查看起了药丸。   皇上与湘妃娘娘坐于高台,撑着下巴凝视着这一切,摩擦着大拇指,一言不发。   半晌,傅太医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他怔怔地后退了半步,摇着头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仅靠这几味简单的药丸,如何能够治愈急症?”   顾景桓这才缓缓开了口,“这药丸并非只是简单由此几种简单药材组成,还尚需一味最为重要的药材。”顾景桓顿了顿,艰难开口道,“碧血草。”   什么?太医院众人皆惊呼出声。碧血草只在史书中有记载,一种长于严寒峭壁之草,几十年结一株,温度气候稍有变化,便会凋零,可谓是世间罕见,却能治疗一切坏血症。   “你这小娃,如何能找来这等世间奇草?”傅太医虽无可奈何,却只能认输。   “碧血草这般罕见,我如何能告之诸位呢?”苏眠被夸得不免自信了几分,头昂的高高的。 第41章 圣威之下   “小娃娃你空口无凭啊,这碧血草的效用本就无从查证。若这丹药未见成效,世人却将这庸医的罪名扣到了我太医院头上,岂不冤哉?”   傅太医可不想半辈子的功名都毁在了这奶娃娃手中。   他心思动了动,拱手回禀圣上道,“皇上,臣以为此事若是再不妥善解决的话,只怕民心不稳,社会动荡。城中早已民怨四起,若真的将黎民百姓交于一个三岁的奶娃娃之手,未免太过于大胆了些。”   傅太医言辞凿凿,言语中满是为天下担忧的语气。   皇上面色上多了几分思考与犹豫,傅太医所说并非毫无道理。   “皇上,臣愿意承担一切后果。此药若是不能根治急症,顾景桓愿意辞去神医一职,终生不再问诊。”   顾景桓一身白跪于大殿之上,脊背挺得直直的,眉眼里满是倔强。   “舅舅...”苏眠望着顾景桓,呢喃出声。   “启禀皇上,容丞相觐见。”   “今日这永宁殿当真是格外的热闹,让他进来吧。”皇上嘴唇勾了勾,脸上多了几分不可捉摸的笑意。   来人身长九尺,身穿一件仙鹤图样的蓝袍青衫,眉目间含笑,却又带着股凌厉之气。   “这是什么风把丞相都吹来了?”皇上打趣道,语气都轻松了半分。   “微臣惶恐,近日城东寺庙失火,火势滔天无熄灭之势。微臣愁的寝食难安啊,故想找皇上排遣下愁思。”   容丞相嘴角噙着笑,应道。   “只是不知皇上政务繁忙,想来还是应该改日再来。”容丞相装腔作势地扫了大殿一眼,身子未动。   “修文啊,你在朕面前这般装腔作势岂非是存心要寻朕开心吗?”皇上微微挑了挑眉,语气冷了半分,暗含警告。   “微臣不敢。”容丞相察言观色,急忙立于皇帝身侧看戏。   苏眠偷瞄着打量了容丞相几眼,再想起曾经舅舅的几句戏语,心竟然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容丞相眉目间依稀可见曾经的英气俊美,容临也恰如其分地遗传了他所有的优点。   苏眠再一抬首,正对上容丞相略有深意的眼神。心中有种被看透心思的尴尬,一时慌乱,低下了头去。   皇上晾了顾景桓半晌,终于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顾景桓,你真的想好了?”皇上眼光里带了几分寒气。   “皇上,此事是苏眠强行出头,与舅舅无关,还请不要迁怒于他。再者说,苏眠既然敢拿出此丹药,便绝无失败的可能性。”苏眠眼神里满是自信,话语激昂了几分。   傅太医本想借此机会将此丹药揽入囊中,谁知顾景桓竟如此冥顽不灵,当真是坏了他的大好事。   “臣扪心自问,此神医之称受之有愧,连累家人,恳请皇上收回成命。”顾景桓面有痛色,沉声道。   “你的意思是朕错了?朕不该授予你神医之称?”皇上没想到顾景桓竟如此执拗,言语间满是火药味,竟寸步不让。   “臣没有这个意思,皇上乃一国之君。若是非要有一人错,那肯定是臣错了。”顾景桓言辞犀利,句句针锋相对。   “你放肆!”皇上何曾受过这般顶撞,他猛地拍案而起,摔碎了一地的瓜果茶盘。   “不要以为朕听不懂你在暗讽些什么?你就不怕朕一个不高兴,摘了你的脑袋吗?你所谓的敢说敢言,背后可是一个价值组的代价,这等罪名你担当的起吗?”   “皇上息怒,二哥不是这个意思。”湘妃唇色发白,跪倒在地为顾景桓求情,哑声道。   “皇上三思,舅舅一时情急,难免会说错话,苏眠愿意代舅舅将功折罪。”   苏眠小跑至一旁,悄悄地扯了扯顾景桓的衣服,示意他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皇上,老臣有句公道话不知该不该说。”容丞相及时站了出来。   “说。”皇上不悦地扫了他一眼,冷冰冰地吐出了一个字。   “顾家本就是武将世家,说话难免粗糙了些,但好在快人快语,没什么坏心思。想来,顾二公子不过是心急了些说错了话,皇上您还看不透吗?”   苏眠闻言,瞪圆了杏眼,有些不可置信。   舅舅曾说,容家与顾家是宿敌。如今怎么竟帮着顾府说话了,当真是稀奇。   就连顾景桓也微微侧了侧目,脸上多了一丝诧异。   皇上细细思量了一番,抬手道,“好了,朕知道了。你们且平身吧。”   望着跪在地上的湘妃,眸子里藏着一抹深深的担忧与牵挂。   “皇上,苏眠还有一事不明。若是此番能解城中之急症,皇上能否下令撤兵?”   如今,顾府已被重兵包围了两日之久,苏眠不知顾府众人是否安好,心中不免有些不安。   更何况,朝中局势本就变幻难测。任你落魄之时,多得是踩你一脚之人。外祖父一向心直口快,凡事平心而论,朝中得罪了不少人。若是他们趁着此时落井下石,只怕顾府便再无翻身之日了。   皇上微微垂了垂眸,想起御书房案台上堆积如山的奏折。   里面无一不是对镇国大将军顾忠的弹劾,桩桩件件。   以至于皇上勃然大怒,下令直接派重甲兵包围了顾府。   大殿内久久闻不见声响,苏眠心中不免有些打鼓。难道这件事不是她想得这般简单?   “朕可以给顾景桓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因为这是他的职责所在。只是顾家...”皇上顿了顿。   “近日城中谣言四起,真假难辨。朕还需与众位大臣商议过后再行决定。”   这话一出,便说明了皇上终究是对顾家生了嫌隙,听信了谗言。   顾景桓的身子颤了颤,脸色更为惨白。   怎会如此?从京城中急症,再到重兵包围顾府。   莫非有人一早便布下了一个天罗地网,存心要他们顾家死无葬身之地?   苏眠想着曾经把玩的九曲玲珑环,看似毫无关联,却又环环相扣。   莫名地觉得京城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永远的困在了这里。   不收紧网口,永远不知道下一个猎物是谁。 第42章 镇国将军府   “皇上,老臣觉得此事不妥。顾老将军一生征战,战功赫赫。若是因为小人的谗言,伤了顾府的心,伤了万千将士们的心,只怕是再多物质都挽回不了了。”容丞相规劝道。   “那依丞相所言,该如何呢?”皇上拧了拧眉,问道。   “老臣与顾老将军同朝为官数十载,愿意为他担保。还请皇上撤兵,还顾家的自由。”容丞相一字一句说道。   皇上深知,若是不给顾家一个交代,今日顾景桓定不肯善罢甘休。况且,也并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只怕来日更加不服众。   “丞相,朕命你带着朕的口谕,亲去顾府,替朕抚慰一下顾老将军吧。”   “至于,顾景桓以及苏眠,两人暂且留在宫中。待事成之后,另有封赏。没什么事,众位暂且退下吧。”皇上疲惫的拧了拧眉,挥了挥手。   “遵旨。”傅太医虽面上有几分不甘,但也只能乖乖退下。   “苏眠,你且留下陪朕一起共进晚餐吧。”皇上对着苏眠招了招手,示意她入座。   容丞相与太医院的各位纷纷退出了永宁殿,只有顾景桓走之前,还略带担忧地望着苏眠。   苏眠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自己可以处理好。   苏眠望着容丞相远去的背影,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总算顾府有惊无险地渡过了劫,也不知外祖父他们究竟怎么样了?   容修文刚跨出永宁殿,与为首的傅太医,梁太医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负着手准备前往顾府。   “师傅,弟子不明白今日您为何会出手相助顾家?”白羽挠了挠头,心中的疑惑渐深。   “我在皇帝身边这么些年,他的心思还是能揣度几分的。”容丞相凉凉地瞥了白羽一眼,似是在责怪他的榆木脑袋。   “您是说赦免顾家是皇上的意思?可皇上若是真的信任顾家,当初又怎会听信谗言...”白羽越发觉得脑子不够用了,跟了师傅这些年,心机与城府倒是并未增长几分。   容丞相走在十里阶梯之下,被月光拉出长长的身影,神色也多了几分变幻莫测,“我今日不过是顺着皇上所说,给他一个台阶罢了。想来皇上自己心中已是心如明镜,明白了自己是偏听偏信了。”   “那您又是为何?顾忠那老头子可不会因此对您感恩戴德。”白羽撇了撇嘴,顾忠那个老顽童的性格天下谁人不知。   “老夫与顾府不过是唇亡齿寒的关系罢了。”这么些年,容修文也算是摸透了皇上的性子。   他将顾府与容府制衡地极为的好。若是此时顾府出事,自己再横插一脚,落井下石的话。只怕连三代出过宰相的容府都岌岌可危了。   白羽跟在背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近日那小子可有什么动静?”容修文想起自己那最为不省心的幼子,声音都沉了几分。   “近日小少爷倒是过分的安静,平日只在书房与卧室两点游走。”听见了暗卫的禀告,连白羽都震惊了片刻。这还是那个混世小魔王容临吗?   “只怕那小子又不知肚子里在憋着什么坏水呢。”容修文冷哼了一声,甩着袖子上了软轿。   “去顾府。”白羽沉声说道。   绛红色的轿子一步步晃过街市口,金黄色的流苏随着风一起一落。不过才二更天,平日喧闹的街市竟空无一人,落叶随风飘落,带了抹萧瑟之感。   容修文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款款下了轿。   黑甲兵纷纷跪倒了一地,呼喊着“见过丞相大人。”   姚达本舒适地躺在帐篷之中与将士们下着棋,听说容丞相突然到了,吓得屁滚尿流,连扣子都系反了几颗。   “丞相,您怎么这么晚还过来视察啊?”姚达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恭敬地说道。   他以为容丞相此番过来是来羞辱顾家的,不待容修文开口,便急急说道,“丞相您放心好了,有我看守,便是一只蚊子都别想飞去顾府。连那送菜的小贩都被我赶出了顾府,想必顾家如今家中都要弹尽粮绝了。”   “那本丞相岂非要褒奖你一番?”容修文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言语里满是嘲讽。   “奴才愿为丞相效犬马之劳,只要能多尽一份力,奴才便也是高兴的。”姚达一副小人嘴脸,只恨不得身后多插两根羽毛,便能飞上天去。   白羽最看不得这样的小人行迹,开口道,“你家司徒将军曾经为顾将军麾下,如今有了这样的成就,却不顾念恩情,当真是一头白眼狼。”   姚达被狠狠训斥了一番,也不敢出声辩驳,与当日在顾景桓面前耀武扬威的分明是两人,可谓是小人嘴脸。   “姚达,本官问你。皇上只说包围顾府,明令不得伤害一兵一卒,为何你昨日却屠杀了顾府的家丁与女眷数名,莫非是想抗旨不成?”容修文特意加重了几分语气,凌厉问道。   姚达浑身一抖,暗暗咬紧了后槽牙。昨日本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为何还会被撞见?莫非军中出了内鬼不成?   姚达脑中思绪转的飞快,面上却佯装不知,“奴才未曾听说过此事啊,莫非是哪个手下胡说了不成?”一副抵死不赖的样子。   容修文目视前方,目光紧盯着顾府的牌匾。上面写着金光闪闪的五个大字,镇国将军府。乃是先皇亲笔收下,是顾府一生的荣耀。   如今,竟有这等阿猫阿狗在顾府面前放肆。   容修文在心中感慨了一声。顾忠啊,顾忠。你纵横官场数十载,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岂不悲哉。   容修文面向众位身穿铠甲的黑甲兵,沉声道,“皇上有令,命黑甲兵回皇宫待命。速速出发,一刻不许耽搁。”   容修文手举着皇上御赐的黑金虎兵符,向士兵们发号施令。   “怎么?怎么会这样?”姚达心中咯噔了一声,分明他上午还接到宫中传信,一切照旧。   姚达转身欲走,被白羽一脚踹飞了出去。   “今日,便要将你拎到顾将军面前正法。” 第43章 冰释前嫌   姚达眼睛几乎瞪出了眼眶,膝盖一软,径直跪倒了在了地面上。   他本以为顾家经此一事,已经无戏可唱了。谁曾想,皇上竟然对顾家网开了一面。   若是他被带到顾忠面前,只怕不死也会掉层皮。   想到此,姚达对着容修文磕起了一个头,额头正中央溢出了丝丝鲜血。   “丞相饶命,奴才也只是奉旨行事啊。”姚达浑身抖成了筛子,连忙求饶。   “留着去顾将军面前辩解去吧。”白羽最是看不惯这等小人行径,提溜着他的后脖颈,往顾府拖去。   顾府内。   顾府门前堆满了落叶,这几日连个清扫的人都没有,连墙角的狗洞都结上了密密麻麻的一层蜘蛛网。   进入内院,连一个出来招呼的家丁都没有,只有一个小厮拿着扫帚正打着瞌睡。   容修文微微拧起了眉头,可想而知,顾府内到底是怎样一番风景。   “容...奴才见过容丞相。”顾府大管家袁毅正面对着账本发愁,突然眼神一瞥望见了容丞相,急忙行了个礼,心中却是无比纳闷。   “你们老爷在何处?”容修文淡淡开了口。   “老爷他....”袁毅似乎有些为难,脸上多了一抹异色,不知该如何开口。   半晌,袁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老爷他在后院,丞相您这边随我来吧。”   刚入后院,扑面而来的浓烈的酒香味,令素来滴酒不沾的容修文顿住了脚步。   后院杂草似乎连着几日未除,周围寂静没有一丝声响,连鸟啼声都未曾听见几声。   反倒是随处可见碎了一地的酒瓶,凉亭尽头是顾忠蓬头垢面,身上的长衫被树枝刮破了无数个洞,颇有些凄凉落魄之意。   他喝得醉醺醺的,眼神迷离,仿佛根本不知今日为何夕,嘴中还在不断念叨着。“多情应笑我,应笑我。”   袁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面容忧愁,“这几日老爷将自己关在后院中,谁都不见。只顾每日酗酒,连黎老夫人都劝说不动他分毫。”   容修文知此事定是给了他重重一击,圣上连辩解的机会都不曾给过他一句,就派兵包围了顾府。   于顾忠来说,是何等的羞辱。   “顾将军,几日未见,你可还认得老夫?”容修文负手身后,像顾忠走去。   顾忠握住酒杯的手微微一颤,却还是一言不发。   “顾忠,你若是就此堕落,连带着整个顾府都会被吞的渣都不剩,你当真毫不在意?”容修文自言自语地说了下去,坐在了石岩板上,问道。   果然,顾忠身子动了动。满是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容修文,声音嘶哑,“你今日来就是来看我笑话的?”   容修文望着曾经意气风发的顾忠,落魄至此。眸子里多了抹痛思,随即挥了挥手,命白羽单手将那姚达拎了出来,“看,今日我给你带什么礼物来了。”   姚达匍匐在地上,浑身战栗个不停,头上冷汗直流。   顾忠偏头去看,凑近了辨认那人的相貌,待看见了之后,手中的酒杯掉落,撞击发出了刺耳的响声。他用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姚达,“怎么会是你?”   姚达是他麾下司徒淳华的手下,当年敌军叛乱,分明被司徒淳华斩于剑下。可如今,又怎会出现在他顾府?   “呵,顾将军,想不到今日我会出现于此吧。”这些年他为了躲避顾府的眼线,东躲西藏。若非司徒将军死命保他,也只怕早就没有今日的他了。   “顾将军有所不知,此人改名为姚达,改头换面藏于司徒府。此番更是他派兵包围了顾府。”容修文三言两语道出了姚达的身份。   顾忠行走官场多年,瞬间便明白了其中是非曲直,他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脸上多了抹怅然若失与茫然。   他竟不知,自己被欺瞒了这许多事。更是差点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差点害了整个顾府。   片刻间,寒光剑出鞘,如镜般的剑身散发出阵阵的寒气,如白蛇吐信,银光一闪。   只听得一声哀嚎,姚达的左臂被砍下,冒着涓涓血气。   姚达面目狰狞,抱着伤口在地上打滚,哀嚎出声。   “今日我不要你性命,已是对你莫大的恩赐。来日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顾忠站直了身子,眸子里迸发出了寒光。   姚达捂住伤口,几乎疼痛的站不起身,只能踉跄地逃跑似的出了顾府。   顾忠调动气息过于猛烈,右手抵着剑尖才能勉强站立。   “今日我来是为了一件事,圣上已经撤兵了。”容修文抬眼,望着满天的朗朗星光,开了口。   “是你?”顾忠望着面前的不速之客,一时间心情复杂,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容修文并未直言这个问题,反而话锋一转道,“顾将军,若是您还这般执迷不悟的话。怕是对不起二公子与您宠爱的外孙女苏眠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听到苏眠的名字,顾忠勉强直起了身子,追问道。   “我只负责替皇上传话,可不负责替人解惑。”今日该做的事他已完成,容修文从不认为自己是多管闲事之人。   容修文转身就走,脚步刚踏出几步,便听到身后顾忠闷闷的声音,“今日,无论如何都多谢你了。”   从前他与容修文在朝堂上吵得面红耳赤,寸步不让。谁知顾府出了事,他的死对头居然愿意站出来为他说话,这点倒是着实让他没有想到。   容修文脚步顿了顿,却是没有回头,转身出了顾府。   而顾忠却还在消化着容修文的那几句话,心中一惊。立马喊过了管家袁毅,“快命人去查,眠眠此时在何处?另外,给我把其他几位逆子都召集过来。”   袁毅见顾忠已然全然恢复了往日的气势,心中宽慰了几分,连忙弓腰应声点头出了顾府。   不知,眠眠究竟怎样了?顾忠捏着手,面上满是愁思。   永宁殿中。   深夜露水凉,苏眠下了床榻去关了雕花窗。谁知忽然来的一阵风,吹得她直打了好几个喷嚏。   也不知她离开了这么久,容临会不会吵闹? 第44章 宫中琐事   苏眠瞬间被脑中的想法吓得一惊,脸色微红。   砰的一声关上了雕花窗,倒是将正在收拾床榻的湘妃一惊。   “眠眠,怎么了?”湘妃认为她可能是有些认床,连忙柔声安慰道。   “姨娘,眠眠没事。只是碰巧有只虫子飞了进来,被眠眠打死了。”苏眠甜甜一笑,赤着双脚踩上了贵妃榻。   苏眠闻着湘妃身上传出的阵阵淡香,一瞬间以为回到了娘亲的怀抱。双臂搂着湘妃娘娘的美脖,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清晨,湘妃娘娘起床洗漱之时,苏眠还在呼呼大睡,嘴角边的口水淌了一床。   昨晚抱着苏眠睡了一夜,醒来时她的手臂酸麻无力,只能僵硬地垂在两侧。   对着铜镜梳妆时,婢女春柳为湘妃娘娘画眉时,含笑道,“娘娘倒真是耐性子,竟将苏小姐整夜抱在了手臂上。”   话音刚落,有奴才来报,说是皇上下了朝便过来一同朝食。   湘妃闻言只是垂了垂眼眸,无悲无喜,仿佛并未当回事。   宫女们倒是惊喜地叫出了声,昨日皇上匆匆来过寝殿用膳,却只是谈政事。   今日,却是特意而来。这么多年,娘娘总算熬出了头。这下,宫中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嫔妃们,再也不敢骑在她们头上了。   “皇上姨父要来吗?”苏眠听见了宫中的动静,伸了个懒腰,声音酥软。   “是啊,小姐您不知。这宫中人可是势利得很呢,先前娘娘失宠,便连夏日的冰块都克扣了许多,更别说冬日里的炭火了。也就是咱们娘娘心大,不与他们计较。”冬梅嘟着嘴边收拾着床褥,边回答道。   “想当初咱们娘娘盛宠之时,她们还不知在哪呢。”   “冬梅,今日你话如此密,可是活还不够多?”湘妃淡淡道。   苏眠望着有些黯然低落的湘妃娘娘,眸子弯了弯,闪过了一丝寒光。   她定不会让姨娘被这些人欺负了去。   皇上刚下朝,连朝服都未曾来得及换,都赶到了永宁宫。   “臣妾参见皇上。”湘妃娘娘手牵着苏眠,领着宫中众人早早地便等在了殿外,等着皇上的圣驾。   “都平身吧。”皇上向前一步,搀扶起了湘妃。   低垂着头,柔声问道,“昨夜可曾睡好?”嗓音缱绻,藏着无尽的情意。   “多谢皇上宽心,身边多睡了一个人,倒是睡得安稳了几分。”湘妃虽未抽出自己的手,语气却还是淡淡的。   有宫女来为皇上洗手更衣,脱下了厚重的朝服,只穿了件便服。   “平日永宁宫的饭食怎得如此寡淡?”皇上皱着眉望着桌上的略显寒酸的饭菜,沉声道。   桌上只摆放着几碟小点心,连煲好的汤都没什么油水。面前只摆放着藕肉小米粥,寡淡极了。   皇上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又怎会对面前的粗茶淡饭有胃口呢。   苏眠轻咳了一声,冬梅立马接收到暗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委屈道,“皇上您有所不知,宫中的肉类早就断了供应,那御膳房的说是今年大灾,各宫都得缩进开支,所以娘娘已有几月没有吃到肉了。”边说边哽咽道。   “荒唐。”皇上猛地一拍桌子,“如今江山安定,风调雨顺,怎会供应不上。”   盛夏,现在不过才是辰时,天气尚在凉爽之时,皇上多言了几句,心中已是烦躁至极。   “这屋子为何如此闷热?”皇上皱着眉头,凌厉地询问道。   苏眠肚子饿得咕咕叫,埋着头喝光一碗粥之后,才抬起了头,“姨娘这宫里烦闷至极,冰块听说前几日便用光了,昨晚热得几乎一夜未睡呢。”   苏眠眨巴着眼睛,说谎根本都不打草稿。   皇上额头上青筋爆了爆,他分明记得有吩咐过内务府,永宁宫中一切用度不可克扣,没想到还是有人阳奉阴违。   皇上望着湘妃眼圈下的淤青,眸子沉了沉。   “周全,如今后宫中是谁在执掌内务府?”宫女们分站于两侧,给皇上扇着风。   周全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面上有些为难,“是...”   “还不快说!”皇上语气上扬了个八度。   “是贵妃娘娘。”周全背后被冷汗浸湿,方才唯唯诺诺地说出了这句话。   贵妃娘娘是如今惠嫔的表姐,想也知道此事受谁指使。宫中抱团本就是常事,后宫之中皇上的宠爱便是大忌。   “去告诉内务府,永宁宫中的用度一切都得按照妃位来。再让朕发现,必定严惩不贷。”   事已至此,皇上也没了用早膳的心情。草草吃了两口,便起驾回了御书房。   “姨娘,为何您不和皇上诉苦呢?”皇上走后,永宁殿静悄悄的,连着湘妃的脸色都白了几分。   “我不会是后宫中众妃的一位,哪里有资格呢?方才你也瞧见了,说了又有何用呢。”湘妃轻咳了一声,金汤勺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小米粥。   苏眠望着姨娘黯然失色的面庞,张了张口,却是没有说下去。   她分明瞧着皇上是对姨娘有情意的,可是姨娘遇了委屈,却又表现得无动于衷,当真是奇怪得很。   “眠眠,还是相信姨娘能活的开心些,少些烦恼。”每每见了湘妃皱成一团的眉毛,苏眠便想伸手替她抚平了去。   “眠眠,你当真对你制作的丹药有把握吗?”湘妃近日忧心忡忡,顾家的生死存亡竟都托付在了一个小娃娃身上。   湘妃娘娘虽早就听容樱说过,但心中还是有几分忧虑。   “放心吧,姨娘。眠眠有把握的。”苏眠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保证道。   正说着话,宫女秀娥满脸喜色地进来禀报,“娘娘,娘娘大喜。”   秀娥是湘妃的陪嫁丫鬟,忠心耿耿。   秀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手撑起了膝盖。   “发生了何事?”湘妃被秀娥脸上的喜气所感染,语气轻快了几分。   “说是苏眠小姐的丹药起作用了,连着几颗服下,医好了不少大臣的孩子呢。”   “你说的是真的?”湘妃坐直了身子,对苏眠对视了一眼。 第45章 册封郡主   “千真万确呢,皇上如今正高兴呢,赦免了他所有的罪,还给了一大堆封赏呢。”秀娥说话声音都轻快了许多。   湘妃长呼了一口气,这件事总算有惊无险地解决了。   “城中急症一事终于得到了妥善解决。”湘妃边剪花边笑道,可是她转念一想,又凝神问道,“眠眠,我虽不想深究,但于你身体可有损耗?”   湘妃望着她,眸子里带了丝忧愁,却是真真切切的关心。   苏眠心里一暖,大家真心的关怀让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过的温暖。   就好像那些在柴房里挨饿受冻的日子已经是上辈子的记忆了。   “我的小祖宗,您怎么还在这歇着呢?赶紧收拾收拾,皇上有请。”周全摇曳着身姿走来,兰花指微微翘着,细声细语地说道。   太和殿。   皇上高坐于龙椅之上,下面只候着太医院的一干人等,为首的是她的二舅舅顾景桓。   今日,苏眠穿了个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墨玉般的青丝,只简单地绾了个飞仙髻,额前垂着小小的一枚蓝色宝石,更衬得娇嫩活泼。   “顾府苏眠,上前听封。”周全手拿圣旨,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府苏眠,知书识礼,性子聪慧,心怀天下,甚得朕心,现册封为平阳郡主,赏黄金万两,珠宝百串。钦此!”   苏眠两手平摊,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接下了圣旨。   “臣女苏眠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此平阳郡主可不受宫规限制,进出自由。”   苏眠面上一喜,比起那些华而不实的头衔,这个封赏倒是更为实在。她欢喜姨娘的紧,以后便可常常入宫来看望她,解她的烦闷之心了。   那时的苏眠还不明白,这个平阳郡主的头衔方才成就了以后的她。   “今日宫中大喜,晚上朕在乾清宫设了家宴,邀请了各宗室亲王。眠眠,你与景桓也一同参加。”   城中急症一事,困扰了皇上数日之久。如今多亏了苏眠,事情才得以解决。   “舅舅,皇上没有为难你吧。”散朝时,苏眠将顾景桓扯到了一旁的假山中,小声念叨着。   “眠眠,城中急症虽表面上得到了妥善解决。可是舅舅曾偶然翻得史书,得知曾在几十年的邻国大夏国泛滥过,病状几乎雷同。”顾景桓眉头紧皱,往四下里瞅了瞅,压低声音说道。   苏眠心中一惊,连忙问道“舅舅你的意思是?那后来此急症可有得到痊愈?”   远处传来了侍卫巡逻的声音,还有宫女打闹之声,顾景桓猛地将苏眠拉进了假山之中,借着奇特怪异的假山,很好地隐蔽了自己。   顾景桓迷茫地晃了晃头,似乎陷入了沉思,呢喃道;“似乎是大夏国𝖒𝖑𝖟𝖑国师出手,才解决了此事。解药的配方也一直被藏于皇宫之中,无人知他下落。”   “莫非此急症是大夏国蓄意传来的?”苏眠大吃了一惊,面色沉了下去。   大夏国位于北凉的西北角,两国结秦晋之好。北凉地大物博,河山锦绣,占尽了天时地利。古往今来,曾有不少宵小之辈前来侵犯,最终都被打得落荒而逃。   而大夏国因为骑射,国力强劲了不少,难保他有蠢蠢欲动之心。   顾景桓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的猜测一直都只敢埋与心中。   “那岂不是得尽快告诉皇上,说大夏有了不臣之心,这样才能早做防范。”苏眠急急忙忙地就准备拉着顾景桓往外走。   “眠眠,不急。我们尚且需要证据,否则只会打草惊蛇,将顾家拖入万劫不复。”   顾景桓带着苏眠,一路尽量避开了宫中侍卫的目光,来到了藏书阁。   藏书阁位于宫中东南角,平日里只有守门的老嬷嬷会进来打扫一番。藏书阁布局精致,上下分为六层。阁前设有圆形水池,周边石栏围绕,颇有山清水秀之意。   “顾公子今日又来查阅史书了。”看门的是宫中的老嬷嬷了,她头发花白,弓腰驼背,身上却穿着一件绣有图腾的锦服,让苏眠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是啊,还有些疑惑没有解开。”顾景桓想来和老嬷嬷已经很熟了,和她聊了起来。   “好好好,正好我这老婆子闲着也是无事。”老嬷嬷边笑边从布兜里掏出一把金色十字钥匙,解开了面前布满灰尘的门锁。   “你们随意看着,我正好进去收拾收拾。这小娃娃长得倒是怪粉嫩的。”老嬷嬷轻轻点了下苏眠的鼻子,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怜爱与惆怅。   苏眠羞涩地藏于顾景桓的身后。分明是在皇宫之中,可是苏眠却觉得四周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诡异,让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面前的这么老嬷嬷更是古怪的很,分明年过七旬,却穿了一双小巧的绣花鞋,走路轻盈飞健,十指粉嫩白皙,保养得极好。   医书放于二层阁楼之中,苏眠踩在摇摇欲坠的木台阶之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她余光扫过老嬷嬷,正拿着扫帚清扫阁楼中的每个角落,神态认真仔细,对周边的声响似乎毫不在意。   顾景桓直奔上次的史书而去,苏眠却顿住了脚步,扯住了顾景桓的衣袖,大声说道,“舅舅,我们不是来找湘妃娘娘要的金瓶梅吗?怎么老毛病又犯了,又去翻阅医书了。”   顾景桓有些摸不着头脑,望着面前紧张万分的苏眠,也只能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结巴道,“是啊,舅舅老糊涂了。分明是来给湘妃娘娘找解闷的书的,怎么又上了二楼来了。”顾景桓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哼,不管你了。我要去找老嬷嬷聊天了。”苏眠给顾景桓使了个眼色,自己噔噔噔急快速下了楼。   “嬷嬷,我见读书有些无趣,想来找您聊聊天。”苏眠嘴角咧得很开,拿出了她哄骗长辈的那副姿态。   “好啊好啊,正好嬷嬷在这阁楼中,十分寂寞。”老嬷嬷边慈祥地回答着苏眠的话,眼神却无意地扫过了阁楼上顾景桓的位置。   “啊啾。”苏眠猛地打了个喷嚏,将老嬷嬷的目光又转回了过来。 第46章 危机四伏   苏眠见终于转移了老嬷嬷的目光,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阿嬷,你这绣花鞋可真是好看的紧呢,只可惜我没有娘亲,连双绣花鞋都没人绣。”苏眠蹲了下来,仔细端详道。   “这双绣花鞋是我年轻时,逛集市淘来的,没什么特别之处。”老嬷嬷的面上多了几分不自然,动了动脚,将鞋子藏到了襦裙之下。   阁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响声,似乎是木架子倒塌之声。苏眠望着老嬷嬷凝重的面孔,急忙出了声,“舅舅,你可是撞倒了木架子,找不到就别找了,别给阿嬷添麻烦了。”   “阿嬷,你不要见怪。我舅舅向来都是这般鲁莽,时常因为笨手笨脚被祖父责罚。”   苏眠正说着话,顾景桓从一旁的楼梯下下来了,头上沾满了灰尘,显得有几分狼狈。再定睛一看,手里果然两手空空。   老嬷嬷见顾景桓下来之时,顾景桓两手空空,眼中精光一闪。   苏眠匆匆上前,牵住了顾景桓的双手,还未等他开口,便训斥道,“舅舅,你怎么连本书都找不到,到时候姨娘又会责怪你了。眼见着快要午时了,还是早日回永宁殿吧,姨娘还在等着我们回去用膳呢。”   苏眠虽表面上是在与顾景桓攀谈着,余光却一直瞥着老嬷嬷的手上动作。果然,在她说到永宁殿之时,老嬷嬷眸子转动了一番,扫地的动作停顿了几秒。   苏眠礼貌地和老嬷嬷道了别,穿过了幽静小路,拐进了宫门石板路之后,才沉沉地松了一口气。   而一旁的顾景桓却像是有心事一般,嘴唇紧紧地抿在了一起,细看之下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宫殿前巡逻的侍卫一排排整齐地走过,顾景桓久久才说出了一句话,“没了,我之前分明是瞧见的。”   苏眠却一下子明白了顾景桓话中的含义,她咧着笑脸对着顾景桓道,“舅舅,你得笑着和我谈话。”   苏眠就这样和顾景桓扯着一路的笑脸脸回到了永宁宫。   终于在看到了熟悉的花草之后,两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仿佛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一般。   “眠眠,那本医书偏偏就少了那一页。我翻阅了无数次,都未曾找到他的痕迹。”说着这事事,顾景桓还心有余悸,手指仍有些发抖,身体似乎也不受自己控制了。   居然会这么快?看来宫中早已是危机四伏,甚至已经早就已经安插好了内应。想必那个老嬷嬷,也是其中的一环。   “此事要尽快告知姨娘才好,但是又不能过于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本想到宫中居然也有大夏国的内应,看来北凉国几十年的和平安定,可能从此就要被打破了。   湘妃屏退了身边众人,只留下一个贴身丫鬟秀娥。   顾景桓这才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湘妃脸色一变,竟失手打翻了一旁的茶杯。   兹事体大,偏偏又让人毁灭了证据。   “秀娥,你立马带着几个宫女,传我的旨意。将老嬷嬷带至我宫中问话,不要透露任何细节。”   秀娥聪明伶俐,一点就通。立马就出了宫门,喊上了几个姐妹随行。   “看来,这宫中早已经不太平了。”湘妃沉声说道,头上的流苏玉发簪随风摆动着。   “姨娘,可是我担心他们会对您不利。”苏眠越想越后怕,也不知将此事告知姨娘是好是坏。   “不用担心,在宫中这么久了,我自有自己的处事之道。只是你们以后行事要格外注意了,不能再任性妄为了。”   没想到城中急症竟然牵连如此之广,湘妃望着杯盏中翻滚的茶叶,陷入了沉思。   “姨娘,晚上的宴会您怎么就穿着这么朴素呀,眠眠好不容易当上了郡主。”   苏眠见大家面色忧愁,连忙说些话活跃气氛。   “娘娘喜静,宫中大小家宴几乎都称病不去的。郡主,您这可是为难我们娘娘了。”冬梅见湘妃娘娘轻咳了一声,忙从内室给她拿出了一件羽毛秋衣披着。   “姨娘,你最好了。陪眠眠一起去吧。”苏眠拉着湘妃娘娘的手不住地撒娇道,眼神中充满了恳求。   “罢了罢了,今日眠眠是老大,就依了你了。”湘妃拗不过苏眠,只能无奈点头答应着。   距离晚膳还有段时日,周全又带着一堆奴才踏进了永宁殿。   “湘妃娘娘吉祥。奴才奉皇上之命,特赏赐永宁殿,玉如意十对,金绣鸾凤钗一对,上好的夜明珠十颗,蜀绣编制的锦服一条...”   转眼间,永宁殿门口堆满了奇珍异宝,直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苏眠哇的绕着这些木盒子转了好几圈,都是她未曾见过的珍宝。   “周公公,今日您来永宁殿可真是勤快着呢,恨不得踏平了咱们的门槛呢。”   冬梅也算是宫中老人了,连忙打趣着周全。   周全嘿嘿笑了两声,全然不见在别人面前那般的咄咄逼人与精明,笑道,“奴才巴不得天天来永宁殿呢,只怕湘妃娘娘会嫌奴才烦呢。”   “周公公又取笑我了,您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我还要仰仗着您呢。”湘妃捂着嘴轻笑了两声,平日高傲不近人的脸庞多了抹笑意。   “娘娘您可真是折煞奴才了,东西都已经送到了。晚上的晚宴还请娘娘一定要出席。”周全没有过多停留,缓缓地退了下去。   “姨娘,皇上对您可真好呢。”苏眠得了皇上的好,自然也不忘给皇上说些好话。   “你个小孩子懂啥。”湘妃笑着捏了捏苏眠的鼻子。   “娘娘,奴婢先给您沐浴更衣吧,可别耽搁了晚宴才好。”冬梅心中甚是欢喜,自从郡主来了之后,娘娘面上常常堆满了笑容,更显得有生机了些,也叫她们宫女看了有指望些。   毕竟谁不希望自己的主子平步青云,成为后宫之主呢。   “娘娘,大事不好了。”秀娥迈着小碎步,脸上写满了慌乱。 第47章 宫宴   “奴婢见藏经阁大门紧锁,心知有益。就拐回了织室,佯装说娘娘要量身定制一件坎渐入,便让小福子去喊了宫中侍卫过来。”   秀娥语速极快,仿佛心中有无尽的恐惧,“谁知,侍卫怎么也找不到藏经阁的老嬷嬷。便加紧搜捕,却在圆形荷花池里发现了尸体。尸体被浸泡腐烂,说是已经死了好几日了。”   说到最后,秀娥声音都带了丝颤抖,气息不稳。   居然这么快?苏眠和顾景桓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透露出了惊讶。   苏眠抿了抿嘴,觉得此事越发复杂。她本以为她和舅舅的离开,并没有打草惊蛇。   谁知,那人心思竟如此深沉,半点证据都没有留下。   那人对他们的行踪如此了若指掌,甚至能够安然撤退不引起怀疑,想必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顾景桓气恼地捶了一下桌子,脸上写满了懊悔。   “我相信他们定有后手,如今舅舅,我们还是担心下自己吧。”苏眠觉得前路茫茫,满是迷雾,竟一点看不见光亮的感觉。   “如今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此事不成他们定会还有后招。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凡事只能小心为上了。”苏眠此番冷静地不似一个三岁半的孩童,让湘妃瞧着心里有些酸涩。   若是容樱在此,又何许眠眠凡事靠着自己,撑起一片天下呢。   面前这个心思玲珑剔透,遇事沉着冷静的苏眠,明明该是肆意在母亲面前撒娇的年龄啊。   湘妃不敢想苏眠这短短几年经历了什么,她偏过了头,眸子里微微有些湿润。   乾清宫。   皇上对今日的家宴看重得紧,早早地便吩咐别人布置了去。   今日的乾清宫地上铺满了红毯,炉烟四起,雾气缭绕,平添了几分朦胧之感。   桌上摆满了满汉全席,汇集了众多山珍海味,全套用唐三彩万寿无疆餐具,配以银器。富贵华丽,精致可口。   苏眠刚踏入殿门,便闻见了佳肴的美味香气,馋得口水直流。   湘妃牵着苏眠的手姗姗来迟,朝着酒席之上的皇上福了福身,“臣妾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   苏眠也跟着行礼。   皇帝见湘妃穿上了自己赏赐的凤凰于飞锦服,面上带了分喜色。连忙说道,“平身吧。”   说完用眼神示意了下自己左手边的空位,暗地里朝着苏眠眨了眨眼睛。   苏眠装作环视了一周,见妃嫔们纷纷都已入座,再没有别的空位。   “姨娘,不如我们去皇上叔父身边入座吧。”苏眠轻快地迈着步伐走了过去。   湘妃本想喊住苏眠,谁曾想她已经稳稳入座,开始吃起了饭后点心。   湘妃只能无奈摇头一笑,翩翩走了过去。   面前的贵妃望着湘妃,护甲恨不得狠狠陷进了掌心之间。   方才皇上还百无聊赖,连同自己搭话都不愿意。湘妃一来,眼看着皇上打起了精神,神采奕奕,怎能叫自己不恨呢。   她好恨,为何湘妃居然还有戏唱。   苏眠察觉到有一抹眼光正盯着自己,顺势望了过去。是贵妃。   贵妃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扬,带了几分入骨的妩媚,肌肤胜雪,气若幽兰。说不出的贵气典雅。   “妹妹今日倒是稀奇,往日都不曾见妹妹来过家宴。”贵妃娘娘轻笑了一声,与湘妃娘娘交谈着。   “妹妹不愿辜负皇上厚爱,家宴自然是要来的。”湘妃面上含羞带笑,偏过头时不经意地露出了金绣鸾凤钗,凤钗在烛光的摇曳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看得人心荡漾。   贵妃岂能不知她的意图,面上虽带笑,心中却恨不得将她拆吞入腹。   从皇帝登基以来,帝后之位便一直空缺。如今群臣也有了意见,纷纷上书。本以为湘妃都没戏唱了,自从堕胎事件之后,皇上便一直冷落着她。   如今见了这金绣鸾凤钗,她只恨不得她从眼前消失了才好。   “嫔妾瞧着湘妃娘娘的气色红润了不少。”开口说话的是晴嫔娘娘,她身穿一件青色罗裙,柳叶眉弯弯,气质如秋菊般淡雅,嗓音也是听着让人舒适万分。   湘妃对着她笑了笑,眉间满是柔情。晴嫔是她后宫中不多的可以交心的知己,只是自己身子弱,不能时常走动。   “还不是皇上圣恩眷宠,多少沾了点顾家的光罢了。”惠嫔冷哼了一声,狠狠地给晴嫔翻了个白眼。   “恭亲王到,长乐郡主到。”门外太监朗声道。   “臣携幼女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恭亲王身穿紫色朝服,腰间扎着金色锦制丝带,丰神俊朗,浑身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高贵。   “你终于舍得来见朕了,朕还以为你把朕这个哥哥给忘了呢。”皇上见了恭亲王,哈哈大笑了两声。面部的线条也柔和了下来。   “许久不见,烟儿倒是出落得越发标致了。不似朕的那几位公主,没有谁能比得上烟儿的绝世容颜啊。”   “多谢皇上夸奖,南烟怎比得上身份尊贵的公主呢。”楚南烟约莫八九的样子,一袭淡红色长紗罗裙拖地,青丝垂到了腰间,只别着红玉珊瑚簪子,额间清点朱红,灿然星眸,一笑仿佛万物都为之失色。   苏眠望着楚南烟,眼睛不免盯直了去。她从未见过这般温婉绝色的女子,像是江南水乡河边的一朵莲花,碧玉无瑕。   听五舅舅说过,恭亲王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立过不少战功。只是平日里散漫惯了,朝事政事一概不管,皇上也就由着他去了。   “南烟姐姐何必这么说,你可是金陵城中第一美人。”开口说话的是菀嫔怀中的太平公主楚清扬,皇上唯一的公主。她扎着两个公主髻,倒衬得十分娇小可爱。   “这城中恐怕也就只有容临哥哥才配的上南烟姐姐了。”楚清扬捂着嘴笑着花枝乱颤。   正说着话,太监嗓音传了过来,“容丞相及容公子到。”   灯火阑珊处,苏眠猛地一抬头,正对上那人似笑非笑的眼神。 第48章 醋意   苏眠未曾想过会遇到他,脸上却多了抹迷茫与困惑之情。   偏容临生的俊朗乖戾,明暗转换的灯火之下,少年唇红齿白,一身月白色锦服,墨玉般的长发被白玉簪子简单挽着。眉间褪去了往日的桀骜,显出了股温和之气。眸如寒星人,俊美绝伦。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盯着高台之上的苏眠,仿佛旁若无人,红润的唇瓣无声地张开,说出了两个字。   苏眠脸蛋连着粉红的耳垂立马通红了起来,她顿时感觉口干舌燥,一口饮尽了杯中的热茶。   心中暗暗骂着,果真是无耻之徒。那嘴型分明说着三个字,想你了。   容临只望得见苏眠毛茸茸的脑袋,眸子笑意浓了几分,知晓她是害羞了。   “容丞相到了,快快入座吧。”皇上连忙让他们入座,给他们酒杯里斟满了美酒。   “没想到,今日容临公子竟也会一同来。”贵妃娘娘温声开口道,她望着容临的眸中,说不出的欢喜。   楚南烟望着落座于对面的少年,眸子里满是神情款款。   她从未想过会在此见到他,她记得他生性冷淡,不喜参加宴会。没想到今日...   只是,从容临入殿后到现在,眼光从未有一刻落在自己身上。想至此,楚南烟不免心中有些黯然。   家宴的人差不多都齐了,大家欢声笑语,好不热闹。觥筹交错间,还能听到丝竹之声。天上人间的境界,也不过如此了。   苏眠正吃着糕点之时,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怪不得为何她觉得长乐郡主这称呼如此耳熟,她曾听见清风提过一嘴。   如今视线再转到长乐郡主身上,她虽嘴角含笑,倾听着大人们之间的谈话。只是眼睛却时不时地瞥向一旁端坐着身子饮酒的容临。   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想起自己曾听到的两人早已私定终生的传言,苏眠顿时觉得心中堵堵的,连一向最爱的糕点都没了胃口。赌气地又扔回了盘中。   “怎么了?可是今日御厨所做的不合胃口?”湘妃见苏眠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以为是糕点不合胃口,连忙出声安慰道。   苏眠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有气无力的。连摇头都是慢慢悠悠的。   别人青梅竹马,郎情妾意绕指柔。自己不过是刚认识几天的陌生人,哪里有资格生这闷气。   再想起容临生病时嘴里的胡言乱语,苏眠虽面上一热,但还是迅速地将这个想法从心中抹了去。   这只是人家生病时的口不择言,断然是做不得数的。   “容丞相,我先敬你一杯。以后两家人也要时常走动才是。”苏眠在这边胡思乱想着,大人们之间已经开始了攀谈。   容丞相望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混蛋小子,心中有苦不能说,只能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好说好说。”   谁知,恭亲王好不容易逮到他,哪肯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又继续道,“我可是早就认准了你这亲家,怎么皇上面前,你还想抵赖不成?”   恭亲王许是酒喝得正酣,小麦色的面孔上带上了嫣红,整个人说话也似乎有些颠三倒四了些。   “恭亲王啊,你也知晓。我平日在家中哪里做得到主,和您结亲老臣我要是求之不得,只可惜我这逆子。”这一番话,容丞相说的咬牙切齿,只恨不得将容临拖出来拷打。   平日里这个逆子嚣张跋扈也就算了,可是他却到处留情,却丢给他收拾烂摊子。容丞相越想越气,气的在桌子之下狠狠地踹了容临一脚。   容临见苏眠低着头,似乎有些兴味索然。正想着是不是和自己有关。突然小腿传来一阵剧痛,容临嘶地叫出了声,有些莫明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皇上摸着下巴,突然觉得空气中的气氛有些微妙,连忙出声缓和气氛,“十三弟,你口说可不算数啊。你可知容临这小子多少人盯着呢,连朕都想横插一脚了。”   皇上一席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一边的荣亲王也开了口,“是啊,可惜我膝下无女。不然定要和你争上一争。”   楚南烟攥紧了手中的手帕,担忧地望着醉醺醺的父亲,生怕他一时上头说错了啥话。   又因为大家拿着她的终身大事说笑,心中又羞又燥,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偏偏皇上还嫌不够乱,将视线转到了苏眠身上,语气带笑道,“朕瞧着顾家的眠眠也挺好,聪明机灵,可是半分不输给男儿呢。倒是与容临那小子挺配的。”   苏眠没想到话题一下子突然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眼瞅着楚南烟朝自己投来询问的目光。苏眠心中一惊,连忙挥手道,嘴角的糕点碎渣四处纷飞。   “皇上,眠眠觉得还是南烟公主与容家小少爷更配,两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直说的楚南烟脸颊一片红晕,眸中满是小女生家的娇羞。   “夸你几句你还当真了,真是给脸不要脸。”楚清扬双手环抱于胸前,不屑地说了出来。   近日听说父王时常去她的永宁殿,连自己的凤阳阁都不常来了。看眉眼也不过是个清秀美人,怎能与她的南烟姐姐相提并论,更别说想嫁给容临哥哥了。   “清扬,不可胡说。”菀嫔连忙抱着清扬给湘妃娘娘行礼赔不是,只是训斥之间眉眼上扬,似乎是默认了她的所为。   “我可不这么以为。”容临突然出了声,淡淡开了口,对上了苏眠的眼神。   苏眠只觉得此时的容临目光森冷,似有无数冷箭射出,让她莫名心慌了半秒,像是做错了事般。   楚南烟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出声反驳,见容临面上带了几分怒意,眼中翻涌了万千情绪,心中突然咯噔了一声。   来自心中的直觉,她竟觉得面前的容临似乎与自己从前认识的不一样了。   分明还是一样的眉眼,却隐隐又多了几分不同。   苏眠犹在发呆之际,不小心被宫女失手,泼了一裙子的汤,像朵盛开的莲花。   “姨娘,眠眠想去换身衣服。”正好,她一刻都不想待了。 第49章 假山风波   “只怕是某人没有颜面再继呆了吧。”楚清扬讥笑了一声。   不知为何,她就是打心眼里看苏眠不爽。只觉得她没由得看着令人生厌,说话都尖酸刻薄了几分。   “清扬,你怎可这么没有礼貌。”皇上皱着眉头,训斥了一番楚清扬。   “皇上,臣也觉得身子有些不适,先行退下了。”   皇上知晓他身子一向不好,只当他是疲累了,连忙答应让他离席。   容临走的背影过于急促,似乎是去追寻什么一样。   容丞相举起酒杯,望着容临离去的背影。心中突然觉得有意思了起来,他从未见过自家儿子会这般插话,看他这模样,倒像是去追妻一般。   容丞相举起酒杯,一口饮尽了尚有几分余温的酒。无奈地摇了摇头。   儿大不随父,他已经管不住这个臭小子咯。   “父亲...”楚南烟轻轻扯了扯恭亲王的袖子,声音带了无尽的恳求。   “知道了,知道了。去吧去吧。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恭亲王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怎么会不懂自家女儿那点小心思。   楚南烟得到了父亲的默许,也急忙提着裙摆起了身。   苏眠刚走至殿外,一阵凉风吹来,让她冷得哆嗦了几下。   突然身上多了件外套,紧接着被一阵外力拽进了花园旁的假山中。   苏眠差点尖叫出了声,阖上了双眼。匆忙之间,那人捂住了她的嘴,气息尽数喷在了她的脸上,身边带着若有若无的淡香,莫名让苏眠多了几分安心。   “这几日未见,你可曾想我?”容临漆黑深邃的眼眸紧盯着苏眠,眸子里暗藏了几分期待。   苏眠睁开了眼睛,望见了容临深邃如潭水般的眼神,心中微微一震。   只是她此时赌气中,狠狠地瞥开了头,说道,“谁想你。”说话中有很明显的怨愤。   容临轻笑了一声,放开了她。眸子里闪烁着认真,轻轻抬了抬苏眠的下巴,“可是我却好像有点想你了。”   容临两只手搭在了苏眠的肩上,近得连他脸上的绒毛都看得根根分明。少年皮肤白皙,吹弹可破,长长的睫毛如蝉翼般,在他的脸上投射出一道阴影。   苏眠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猛地推开了容临。   “舅舅们说了,男女授受不亲。大庭广众之下,不可这样拉拉扯扯。”苏眠虽脸上红得滴血,却时刻谨记着舅舅们的话。   她将后背抵在了假山之上,方才觉得扑通乱跳的心镇定了几分。   容临望着苏眠紧绷的下颌线,突然噗呲一声笑出了声。“你嘴上虽是这样说着,可心中真是这么想得吗?”   但是又不忍继续调戏她,只能转移了话题,“那你可知,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嗯?”   容临的尾音上扬,眼尾带着猩红,说不尽的魅惑性感。   分明才高出了她一个头,气势却摆在了那里。   “你想我不过是因为我可以为你治疗伤病,又非真心诚意。”苏眠嘟着嘴答道。   苏眠此时嘴翘得高高的,仿佛一个受气的奶包子,看着真是可爱的紧。   容临见了她,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只顾低低笑出了声。   “我若是真这样想,为何不一见面就让你为我炼药呢,反而是拉着你说了这许多有的没的。”容临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瓜,望着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无奈。   苏眠只觉得他的眼神过于炙热,自己一时接不住,只能低着头,不住地摩擦着脚底下的石子。   不过见容临回答时的表情如此认真,苏眠心中涌动着一股暖流,连着紧绷着的脸上都带了一丝笑意。   “容临哥哥...”假山外围传来了楚南烟的呼声,声音带了几分焦急。   “看,有人都追过来了呢。”苏眠的语气酸酸的,哼的一声转过了头去。   容临捂着嘴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只能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楚南烟迈着小碎步追了出来,却见空旷的草地上早没了容临的身影,心中十分慌乱,叫出了声。   容临拉着苏眠从一旁的假山之中走了出来,苏眠只能望着容貌地朝楚南烟点了点头。   在站到了楚南烟跟前的时候,立马憋足了劲将手抽了出来,左手握着右手,尴尬地站在了容临身边。   楚南烟在看到他们手牵着手走出来时,面色沉了沉,手中紧紧拽紧了身下的裙摆,但面上却还要装作毫不在意,含笑与苏眠打了声招呼。   “你们...”顾南烟的裙摆在空中随风摆荡,红唇鲜润欲滴。   “我们方才在殿前遇到的,正巧假山那边有个黑影一闪而过。所以就追了出去,你不会多想吧?”   苏眠叽哩哇啦解释了一堆,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苏眠挠了挠头,却不知自己为何要向她解释这么多。   苏眠明显感觉身边的容临已经黑了脸,浑身散发着冷厉的气息,叫人不敢靠近。   楚南烟乖巧的点了点头,笑得很大方,“我并没有误会什么。容临哥哥,我们好久不见了。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楚南烟笑得一脸灿烂,丹唇皓齿,直叫人难以转移目光。   容临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假山,目光沉沉,却是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轻笑道,“南烟妹妹,当真是好久不见了。”   容临视线微微下移,瞥见了她腰间别着的一块半壁和田玉玉佩,嘴角勾了勾,“这块玉你竟还带着。”   楚南烟眉头柔和了几分,脸上含笑,“这是从前阿娘在寺庙为我们求来的护身符,我自然时刻都带着。”   还说没什么关系,苏眠在心中冷笑道。连配饰都是成双成对的。   容临用余光瞥见苏眠嘟着的嘴,心中暗暗窃喜,连带着语调都轻快了几分,“我从未忘记过往日我们一起的情意。”   楚南烟娇羞地望了一旁呆站着的苏眠一眼,跺了跺脚,“外人面前容临哥哥,你怎也...”   下面的话并没有说出口,却清晰点出了苏眠是外人这件事。   “南烟姐姐,人家可不拿自己当外人呢。”楚清扬不知何时站在了楚南烟身边,神色轻蔑。 第50章 初吻   宫中这位太平公主可是宫中出了名的恶霸,仗着皇上的宠爱,自然无法无天。   皇上膝下只除了未出阁的公主,便只有她一根独苗了,自然捧在掌心上宠爱。   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纵然再无理取闹,也无人敢伤她一根手指头。   苏眠默了默,她察觉到了面前这位公主对她莫名的敌意,却是不知为何。   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苏眠也不想与她争辩,左右自己不是皇宫内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楚清扬瞧见苏眠默不作声的样子,心中只觉得越发憋屈了,就像是用一拳砸到了棉花上面,轻飘飘的。   从前只要谁敢争辩一句,自己立马就动手了。如今苏眠像个闷葫芦一样,倒是激得楚清扬心中越发不快了起来。   “你从前在父皇面前不是很能说的吗?怎么如今变成哑巴了?”楚清扬挑了挑眉,语气凌厉了几分。   “清扬。”楚南烟察觉到了她的情绪起伏,又怕她惹出什么是非,急忙扯了扯她。   “清扬,你为何这样不依不饶?”容临侧身站在了苏眠身前,庞大的身躯罩住了她,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   容临声音冷淡,脸上却带了一层不明显的怒气,眉头紧皱。   楚南烟惊愕地望了一眼容临,眸子闪了闪,隐隐带上了一层雾气,显得楚楚可怜。   她从未见过容临哥哥这般模样,从前他总是眸中含笑,温柔地回应着她。那时的他虽然近在咫尺,却让她有种疏离的感觉。   只是一想到他是为了护住身后的苏眠,楚南烟心中的妒意就像藤蔓一般疯长,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临哥哥,你为什么还帮她说话?”楚清扬瞪圆了眼珠子,恶狠狠地盯着苏眠。   苏眠望着容临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心中涌过了一阵暖意。少年宽厚的后背,此时如同一座耸立如云的山峰般护住了她。   楚清扬更是不打一处来,偏头一看却瞧见了楚南烟微微泛红的眼圈。   苏眠此时位于御花园正中心,亭台楼阁,嶙峋山石,别有一番风景。只是苏眠身后是一个巨大的莲花池。正值夏季,莲花开了满池,传来阵阵的幽香。满池的碧绿,枝枝花梗随风摇曳,亭亭玉立的莲花,可谓是洁白无瑕。   苏眠在𝖒𝖑𝖟𝖑捕捉到楚清扬的余光扫过这偌大的莲花池时,心中警钟嗡嗡作响。从前她在苏府中,听惯了折子戏中姐妹反目撕头花落水的情节,难道...   还未等苏眠反应过来,楚清扬已经迈着步伐朝她走了过来,眼里带着明目张胆的挑衅。   “容临哥哥,你能不能让一让,我有几句话想和苏眠姐姐说。”楚清扬搓了搓手,收敛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容临沉默了半晌,还是向左侧跨了一大步。   苏眠嘴角抽了抽,虽然明白她根本就是不怀好意。苏眠望着面前狞笑的楚清扬,怔怔后退了一步。   “今日,我便让你知道欺负南烟姐姐的下场。”楚清扬撩起了袖子,满脸狰狞,活像个乡野悍妇般。   下一秒,她就赤裸着臂膀,与苏眠进行了厮打。   “清扬,不要啊。”耳边传来了楚南烟破音的吼叫声。   苏眠被楚清扬一招扫堂腿摔在了地上,也毫不示弱,两腿夹住了她的脑袋,将她束缚在地,动弹不得。   两人不断地在草地上翻滚了起来,饶是见多识广的容临一时都手足无措,他曾见过战士厮杀,却还未见过女儿家扯头花的场面,手虚停在空中,无处安放。   御花园周围顿时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宫女太监,一个个探着脑袋只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场。   那些平日里受了楚清扬欺辱的宫女们,都忍不住为苏眠加油打气了起来,场面一时失控了起来。   楚清扬到底是公主,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是筋疲力尽,喘着粗气。   而苏眠,看着比楚清扬矮了一小截。从小便被逼迫砍柴烧水,干过不少累活,体质自然不一样。   楚清扬耳边传来了太监们那些欢呼打气时,脸上不免一阵燥热,唯恐在他们面前丢了脸。   “今日,就到此吧。”楚清扬急忙喊停,踉跄站起了身。   苏眠倒没什么大碍,只除了头发有些杂乱。而面前的楚清扬却是狼狈不堪,头发乱得像鸡窝,襦裙上沾满了杂草,手臂上也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谁胜谁负,不言而喻。   楚清扬表面上求和,实际上余光却瞥见低头整理衣衫的苏眠,眸中闪过了一丝寒光。   让你得罪我,还当众给我难堪。   苏眠早就料到楚清扬绝不肯就此善罢甘休,低头整理衣服也是为了给她可以下手的机会。   果然,在楚清扬冲过来的时候,苏眠一个闪身将要与她擦边而过。   在楚清扬快要摔下河之时,苏眠装作不经意地搭上了她的腰带,然后大叫了一声,“救命啊。”   迎面推着楚清扬,通过力的作用力苏眠掉进了荷花池,只听得扑通一声。   楚清扬跌落在草地上,屁股摔得稀烂,却见众人都似没看见一般,朝苏眠跑了过去。   “不是...不是我。”楚清扬脑中成了一团浆糊,她怔怔地望着自己布满泥渍的手。   苏眠在水中都不断扑腾着,小手拼命划拉着水面,身子却慢慢地往下沉了沉。   容临第一个冲到了河边,望着苏眠,心中焦急万分,不管不顾跳了下去。   “容临,不要。你不会游泳啊。”楚南烟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急的眼泪直打转。   容临憋着一口气,奋力地滑到了苏眠身边。   苏眠此时紧闭着双眼,似乎没有了气息一般。   好在侍卫赶到的及时,将两人一同抱了上来。   苏眠抱上来的时候毫无意识,浑身止不住的颤栗着。   “让开。”容临此时完全顾及不到形象,朝着围观的众人嘶吼着。   苏眠宛如一朵在雨中凋零的花朵,没有一丝气息。   “公子,要想个办法才是。”旁边的侍卫心急如焚,不安地搓着手。   容临凝视了苏眠几秒,猛吸了一口气,对着苏眠的嘴贴了上去。 第51章 惩罚   楚南烟在一旁看得捂住了嘴,脸色变幻了几番。   苏眠的唇被冻得发紫,容临贴上去的时候微微发凉,苏眠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容临的唇软软的,带着股酒香味。苏眠在心里这样想着。   而一旁的容临却是急的满头大汗,在她胸上拼命按压了几下。终于不负众望,将苏眠胸口挤压的那口水按压了出来。   苏眠哇的一声吐出了浑水,浑身瘫软地倒在了容临的怀里。   “容临哥哥,谢谢你。”苏眠虚弱地半睁着眼,对他挤出了个勉强的笑容,捂着胸口咳出了声。   御花园内出了那么大的动静,皇上也带着众位嫔妃出来察看情况。   结果就看到面前这一幕,皇上摸了摸嘴角,心虚地瞥了眼面色铁青的湘妃娘娘。   再一望着,躲在人群之外瑟瑟发抖的楚清扬,皇上眸子一暗,什么都明白了。   “清扬,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可知罪?”皇上拔高了声音,厉声问道。   楚清扬浑身一震,仿佛刚刚才回过神来。一转头,望见了皇上勃然大怒的脸庞,连滚带爬地朝皇上爬了过去。   “父皇,我不是有意的。是她...”楚清扬再也顾不得形象,哭的鼻涕眼泪一把流,指着不远处虚弱倒地的苏眠。   “扬儿肯定不是有意的,还请皇上明察。”菀嫔立马跪了下来,将楚清扬揽进怀中柔声安慰道。   而此时的苏眠,正因为刚刚唇间传来的触感,心中多了几分异样,又羞又躁。却只能死死地揪住了容临的衣领子,装晕倒。   开玩笑,她怎会溺水而亡。从前她被二娘责罚,关进柴房里三天三夜不许吃饭。若非自己凭着一身本事,下河捞鱼,岂非早就去见了阎王。   在敌众我寡的时候,苏眠灵机一动,也只能选择牺牲自我了。   苏眠在心中算着时间,假意咳嗽了两声,虚弱地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就看见二舅舅那张满是关心的老脸,吓得苏眠把一肚子的话都咽了回去。   “眠眠,你没事吧?”顾景桓一脸担忧,只恨不得挤开面前的容临,凑到苏眠跟前。   “多谢容公子相救之恩,小女子...”苏眠又捂着嘴轻咳了几声,似乎再无力气开口。   面前的容临浑身湿透,已是一脸狼狈。他眸子里情绪翻滚,似乎酝酿着狂风暴雨。脸色微微有些发红,红润的嘴唇也起了皮。   顾景桓急忙从容临怀中抢过了苏眠,一副生怕她被抢走的模样。   苏眠借此空隙,偷偷瞄了容临一眼,带着小女生的娇羞。她犹且还记得刚刚唇瓣间那软软的触感,仿佛偷吃了禁果的夏娃,如毒药般深入骨髓难以剥离。   容临本欲抚着额头缓缓站立,谁知一个踉跄,向前摔了过去,晕厥了过去,只看见惨白的脸色。   “儿啊。我的儿啊。”容丞相本着看热闹的心态,躲在人群中。却没想到吃瓜吃到了自家身上,连忙急急跑了出来,搀扶住了容临。   再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立马惊呼了出声,脸色也严肃了下来。   “清风,快。立马将公子搀扶回府。”容丞相面色难看了几分,急忙吩咐清风上前,和皇上匆忙告了别,就出发了。   苏眠有些担忧地望着紧闭着眼,看似疼痛难忍的容临。心中升起了阵阵愧疚之感。她忘了容临现在还是带病之身,如今凉水入体,只怕痛症又加重了几分。   “怎么,你担心那小子?”顾景桓顺着苏眠的眼神望了过去,凉飕飕地问道。   苏眠这才缓过了神来,急忙反驳道,“哪里,我是担心他旧症复发,又需要我治疗。”   “哦?你现在怎么一点都不虚弱了?”顾景桓冷笑着问道。   闻言,苏眠立马趴在了顾景桓的肩膀上,一言不发,仿佛开口说话已经要了她半条命。   方才又闹出了这许多事,楚清扬更是被吓得瑟瑟发抖。   楚南烟本想着开口帮她求饶,却见父亲悄悄对自己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   可是,她分明看到....楚南烟眸子暗了暗,心中怨恨至极。   若非苏眠,容临哥哥也不会落水,引发旧疾。她就该永远地沉于荷花池底,那便再也没人和她抢容哥哥了。   随即,楚南烟被自己内心邪恶的想法惊到。慌乱地低下了头去,掩饰自己的不安。   “清扬,当真是朕平日里娇惯了过头了。如今害的容临病倒了,到时容丞相找上门来,便是朕也保不了你。”皇上痛心疾首地骂道,目光幽冷。   湘妃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着,面上没有半分表情。曾几何时,这样的剧情也曾经在自己身上上演过。那时候她还只是个满眼都是他的少女,满腔欢喜地嫁给了他。   却在一场大病之后,对他满眼尽是失望。那时候,自己受了委屈。他为了护住自己的正妻,一言不发。那时候,她才恍然大悟。这么多年的时光终究是错付了,年少时的寻一人白首成了一场空谈。   “公主做出了事,皇上却只是口头上责罚了几句。如此以后,还怎样以德服人呢?”湘妃板着脸,轻飘飘地丢出了这几句话。   地上的菀嫔慌忙抬起了头,望着皇上的神情充满了恳求。她嫁入王府数十年,却也只得了这一个女儿,自然视为珍宝。   皇上被噎了一下,刚想为自己辩解几句,转头却被湘妃满是心痛与哀伤的眼神刺痛。心中一凛,开口说道,“公主顽劣不堪,将她关入西北阁楼禁闭,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得探望。”   他深知自己与芙儿之间已经有了深深的嫌隙,如同沟壑一般,难以逾越。如今,却只能用余生慢慢弥补了。   菀嫔大惊失色,连忙跪着恳求皇上,“皇上三思啊,清儿她还只是个孩子。”   皇上却充耳不闻,眼神望向远方,只露出无情冷酷的侧脸。   “皇上,眠眠觉得公主她肯定不是故意的。还请皇上三思。”苏眠也站出来为她求情。   “用不着你在这假惺惺。”楚清扬冷声道。 第52章 变故   “当真是屡教不改,周全,马上带她走。”皇上瞧着楚清扬的样子,直皱眉头。厉声让周全将她带走了。   苏眠抽了抽嘴角,没想到她竟这样不知好歹,那便不能怪她了。   只是菀嫔却十分心痛,撒着腿跟在太监身后跑了起来,满脸皆是心痛。   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清儿,我的清儿。”   苏眠从顾景桓肩膀上探了个脑袋张望着,眼中多了几分羡慕,神色也黯淡了几分。   若是现在娘亲还在,也定会这般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一点委屈。   “眠眠,快随我去殿里换件衣服,可别受凉了。”湘妃回头望了楚清扬几眼,眸子里带了抹不忍。然后转过了头,朝着苏眠走了过来,满眼的心疼。   湘妃心疼地摸了摸苏眠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捂了捂,急忙催促道。   苏眠眼眶瞬间湿润了,她连忙伸出手去想要姨娘抱抱。这几日的相处,她早已经将姨娘当成了自己的娘亲。只是自己终究不是宫中之人,离别的日子也尽在眼前了。   湘妃抱着苏眠费力地掂了掂,笑道,“倒是比刚进宫沉了些,想来是宫中饮食合了眠眠的胃口。”   “那我可得快些让眠眠回家,不然万一她赖着皇宫不走了,父亲可要哭晕在家里了。”顾景桓急忙在一旁开口说道。   三人边说边笑,朝着永宁殿走了过去。秀娥只得硬着头皮朝皇上请了个安然后告退。   “皇上,热闹也看完了。是不是该继续进殿饮酒了?”恭亲王急忙催促道,朝天打了个大大的酒嗝,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皇上默默望了望万里无云的天空,一时不愿意承认自己被自家妻子嫌弃了,只得嘿嘿一笑,拍了拍恭亲王的肩膀,回头喝酒去了。   永宁殿中。   苏眠在宫女的伺候下,换了一套干爽舒适的衣服。   “郡主当真是胖了一圈,腰围都活活大了一圈呢。”秀娥和众姐妹调笑道。   永宁殿中平日里都是冷冷清清的,好不容易多了丝人味,自然也都开始释放天性了。   “如今,城中急症之事得到了解决。我想着也该带眠眠回府了,顾府还有一大堆烂摊子等着我去收拾呢。”顾景桓眉间多了几分忧愁。   他最是知道父亲的性格的,此番又出了这样的事,不晓得会受到多大的打击呢。   “此番顾府出了事,我知晓大哥在边疆,其余几位哥哥却是不曾见到,也不知他们可还安好。”若非此番出事,只怕父亲还与大伯父怄气呢,哪里还能打听得到故人的消息呢。   “三弟向来来去无踪,他性情古怪,我们也不好多问什么。四弟说是近日组织里有了任务,派他前往南疆,恐是有一阵才回得来了。五弟你也知道,散漫没个正经样子,平日游手好闲着。”   湘妃点了点头,也确实是他们的个性。只是南疆?湘妃觉得似乎有些耳熟,今日似乎在哪里听人提起过。   “是了,今日我曾经听皇上与朝臣说起过。说是下月南疆有使臣拜访,据说是要派公主前来和亲。”   当真有这么巧合,事情都凑到了一起?顾景桓也湘妃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察觉到了事情的不简单。   先是大夏,又是南疆。只怕北凉国的安稳局面就要从此被打破了。   苏眠正解着扣子,从屏风后面探出了个好奇的脑袋,也将此事默默记在了心中。   怪不得她今日没有见到两位舅舅,心中还觉得十分奇怪呢。   刚刚在御花园中忙活了一番,太阳已经渐渐西沉,东方悬着一轮圆月。   苏眠只觉得肚子里空空,连忙不顾形象地拾起了八仙桌上摆放的糕点,胡吃海塞。   几口就吃完了一盘糕点,叫顾景桓看了都大吃一惊。   “眠眠,你何时胃口如此之大了?”顾景桓吞了吞口水,惶恐道。   “自然是为了长身体。”苏眠使劲瞪了他一眼,继续专心地吃起了糕点。   “我瞧着眠眠倒是欢喜得紧,这后宫幽深孤独,身边连个伴都没有。时常噩梦缠身,醒来一身虚汗,倒真有些想念从前在顾府里与容樱和你们一起玩耍的岁月了。”   湘妃单手撑着头,面上多了几分怅然与幽思。   顾景桓从第一次见到湘妃便觉得她眉心隐隐有些暗沉,脸色微微发黄。   “娘娘若是不介意,微臣想替娘娘把脉诊治一下。”顾景桓不放心宫中的太医,决心自己亲自察看一番。   “都是老毛病,哪里会有什么事?”湘妃本想敷衍了事,自己也不愿多生一事。   “姨娘这般不爱惜身体,眠眠可要生气了。”苏眠叉着腰,语气凶狠道。   “是啊,公子您可得给我们娘娘好好看看。娘娘时常夜里痛的无法入眠,吃了那些太医的药都不见好转,当真是拿着俸禄却不干事。”秀娥替湘妃娘娘捶着背,嘴上怒骂着。   “好了,不可再说。我听眠眠的就是了。”湘妃飞眼警告了一眼秀娥,对着苏眠笑了笑。   苏眠搀扶着湘妃上了榻,中间拉开了厚厚一层珠帘,湘妃伸出了白皙的手臂,任由着顾景桓。   顾景桓闭着眼睛感受着脉搏的跳动。片刻,才开了口。   又接过了秀娥递上的平日太医开的药方,细细闻了一。   “有何不妥吗?”苏眠一颗心悬得老高,凝视着顾景桓沉重的脸庞。   “以后按我开的药方,每日给娘娘服下。切忌,药方也可再经别人之手。平日太医开的那些药也别停。”顾景桓长叹了一口气,对着秀娥郑重地吩咐道。   湘妃却不在意地笑了笑,“哪里有这么严重,这药我吃了也都挺好的。”   后宫那些个手段,防不胜防。没想到她如此佛系,却还是被人盯上了。   “娘娘,小福子从宫外紧急传来消息。”冬梅手中打着灯笼,匆匆来禀告。   “说是祖母身子不适,方才又晕了过去。”   “什么?”顾景桓刷的一声站起了身子。 第53章 哀莫大于心死   “小福子可再说些别的话,单单就这几句嘛?”顾景桓急急追问道。   冬梅冥思苦想了许久,还是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外祖母从寺庙回来之后,便一直缠绵病榻。偶尔身子舒适了些,便坐在庭院前的桂花树下发呆,甚少与外界往来,平日里身边只有三姨奶奶陪着。   外祖母身子不好,只怕是谁不小心泄露了出去。   “也不知是谁这么碎嘴子,明知道外祖母身子骨一直不好。”湘妃眉间多了丝忧愁,忍不住说道。   “事不宜迟,我这就带着眠眠回去。来了皇宫这几日,还不知家里乱成什么样子了。”顾景桓也不敢再耽搁。   外面已是四更天了,只怕加上车程,回到顾府天已是蒙蒙亮了。   永宁宫本是死寂一片,平日里也无人走动。如今苏眠这一走,湘妃心里更是空落落的。   前日湘妃还想着闲来无事,为苏眠亲手绣一条宝蓝暗花鸳鸯丝绢,待将来送给她的如意郎君。也算是她这个姨娘对她的祝福了。   可是如今绣针才刚刚起线,苏眠便要离开,只怕这手帕不知何日才能送出了。   湘妃倚在门栏之上,眺望着远方,女儿家思乡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略施粉黛的脸上满是忧愁。   “姨娘,眠眠会时常来看你的。”苏眠心中也是舍不得,她小小的手攥住了姨娘,笑容甜美。   “你有这个心,姨娘当然高兴。”湘妃轻笑着,朦胧的月光打在她如玉的面庞上,倒像是画中走出的美人一般。   “姨娘,上次我这还剩了几粒丹药。您身子一直不好,万一心悸的时候吃上一片就够了。”苏眠掏出珍藏于怀中的瓷花瓶,将她放进了湘妃手中。   湘妃怔怔地望着手中的瓶子,脸上虽带着几分薄笑,却又似乎未达眼底。   “姨娘拖着这副油尽灯枯的身子,早就没有任何指望了。纵使灵丹妙药,也是浪费了。不如眠眠,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姨娘,舅舅都说了你身子多加调理便会好,却又说这些胡话。”苏眠心中觉得不是滋味,好似一口闷气堵在了心中。   几番推辞下来,苏眠只得将药瓶交托给了秀娥。   苏眠走出永宁殿时,湘妃因着露水寒身子骨弱,也让她送至了永宁宫殿外。   月光洒在御道之上,微风吹动,树影婆娑,多了几分孤寂之感。   湘妃娘娘站立在杏花树下,肩上披着金丝羽毛披帛,眉眼间满是温柔,对着他们不住地挥着手。   苏眠吸了吸有些发红的鼻子,被顾景桓抱在怀中,大力地挥动着手臂,一直到御道的拐角处,再也不见。   “姨娘的病状怎么样了?”苏眠趴在顾景桓的肩膀上,问出了困扰她良久的话题。   她知晓舅舅方才吞吞吐吐的并没有说实话,如今只她两个人在场,也没什么不可问的了。   顾景桓抿了抿嘴,坚毅的侧脸在月色的笼罩下似乎多了抹哀伤。   “没什么大碍,药吃多了身子有些孱弱也是正常,只要不操劳过度,一切无碍。”顾景桓说这话时,喉咙有些涩,吐出的每个字已是艰难至极。   苏眠听到舅舅这样说,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她嗅着舅舅怀中淡淡的药香,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睡得正酣时,还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身为大夫,他会竭尽全力去救治他的病患。可是若是病患早就心死了呢,那这世上能救她的也就只有她自己了。   他没有说的是,湘妃早已是气若游丝,只靠着一口气吊着。那口气散尽之时,便是她离去之时,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怕是束手无策。   顾府的马车早早地便等在了宫门外,顾景桓没练过武,身子骨弱,早已是大汗淋漓。   顾清早早地等在了门外,接过了怀中熟睡的苏眠,一同上了马车。   “外祖母现在情况怎么样了?”顾景桓解开了湿透的斗笠,问道。   “大夫和御医都在祖母面前围着呢,说是心疾,病发得突然,暂时只能用银针缓着,不敢用大剂量的药。”   顾清在车上仔仔细细地给顾景桓分析了每个细节。   而苏眠在两人的交谈声中也早就清醒了,转动着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偷听着。   马车在街市上疾驰着,只听见哒哒哒的马蹄声响彻街道,街市上本是空无一人,只有商铺门前的灯笼在随风飘荡着。   “近日,金陵城中出现了很多生面孔,身穿奇装异服,一看就是异域人的装扮。”顾景桓将自己近日所闻都告诉给了兄长。   “只怕,金陵城中将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风雨来临时,谁都无法置身事外。”顾景桓掀起身侧的珠帘,望着窗外黯淡的灯火,哑声道。   马车穿梭过喧嚣热闹的夜市巷子,扬起阵阵灰尘。夜晚的无忧酒楼,与街对角的怡红院是最热闹的。   十里长街灯火辉煌,文人才子饮酒作乐,笑声不断。阁楼二层之处的雅间上,有一公子对月饮酒,屋内只有微弱的烛光摇曳。   身边跪倒了一群奴才,大家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脚边还躺着一位面目全非的尸首,涓涓不断的鲜血不断涌出,画面十分诡异。   “我交代你们办的事你们就这样做的?”那人声音温润,如涓涓泉水淌过小溪,格外的悦耳。   “是属下们的失职,没想到竟让他跑了。”为首的黑衣男子面目隐在光亮之下,只听出不是中原人的口音,咬文嚼字时还多了几分生涩难辨。   那人遥望着远去的马车,微微一用力,手中的金樽顷刻间成了粉末。   ......   马车停在了顾府门口,一路的颠簸,苏眠睁开了迷糊的双眼,伸出双手让顾清抱下了马车。   “几日不见,舅舅似乎瘦了一圈。”苏眠盯了顾清半晌,得出了这个结论。   “我的乖囡囡,可想死外公了。”顾忠半蹲了下来,伸出了双臂将苏眠环抱了起来,在空中飞转了几圈,好好稀罕了一番。   “外公无能,让眠眠受苦了。”顾忠揉着苏眠的小脸蛋,话语中满是苦涩。   顾府,何时需要一个三岁的女娃娃来扛下一切了。 第54章 医德   苏眠瞅着面前的外祖父,与自己上次见到并无两样,却肉眼可见地沧桑了许多。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白头发也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脸上满是皱纹,暗红的嘴唇已经干裂了开来。   苏眠瞧见了不免一阵心酸,她连忙扯住了顾忠稀疏的胡须,叉着腰凶道,“外公真是不让眠眠省心,听说前几日还不吃不喝。”   顾府里顾忠就是威严的存在,从没人敢忤逆他。如今苏眠扯着他的胡须,顾忠半分也不恼,反而咧着一张大嘴,任由苏眠训斥着。   “眠眠,外祖父知道错啦。这不,给你买了东街最爱吃的冰糖葫芦。”顾忠为了哄苏眠开心,连忙从身后掏出了她最爱吃的冰糖葫芦。   苏眠望着面前的人间美味,口水恨不得流下三千尺。往日在苏府的时候,她小小的身躯只能背着柴火路过那些个小摊贩。通红的山楂裹着一层亮晶晶的糖衣,离近了还能嗅到山楂的香甜味,叫人垂涎欲滴。   苏眠假装自己不为所动,实际眼珠子早就盯在了冰糖葫芦上,随着她左右摇摆着。环抱起了手臂,“外祖父,你以为这样眠眠就会原谅你嘛?”话音刚落,咕嘟响起了口水声。   顾清早就手捧腹笑作了一团,他眼瞅着苏眠这种小馋猫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顾忠眼中露出了一抹喜色,面上却还是有些为难,“看来眠眠不甚喜欢这冰糖葫芦,外祖父只能带着去给玉柔吃了。”说罢,双手一背,转身就准备回府去了。   苏眠鼓起了腮帮子,到手的美味岂能拱手让人。于是连忙一个袋鼠跳跳到了顾忠身上,抢过了冰糖葫芦,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说话间,顾忠已经将她带到了大堂。顾府和从前一般没什么变化,门前的海棠花开的娇艳了几分,杨柳也抽出了新的枝丫,空气中满是清新的味道,好似一切都未发生过。   “眠眠,祖父这就带你去见曾祖母。”顾忠抱着苏眠穿过了一条东西向的弄堂,南边是几间小小的院子,开满了一树的桃花,倒是分外有诗意。外祖父告诉她,这是三姨奶奶的院子。   她平日喜静,只爱裁剪花草,院子里收拾地一尘不染,便是半片落叶都不曾有,可见平日的干净整洁。   又接着向东转弯,路过了一间红色大院落,扑面而来的脂粉气息,与门口众位丫鬟的嬉笑打闹声融合在了一起。苏眠嘟着嘴,不用说这一定是二姨奶奶所住之庭院,与苏净毫无半分关系。   紧接着,苏眠来到了一间古香古色的厢房,庭院中绿树成荫,门口的参天大树挡住了晌午的烈日。   现在太阳穿透云层,透出了一丝微凉。庭院中却满是凉爽之意,还夹带着隐隐的药香味。   往日,苏眠只在自己的三亩之地呆着,倒是不知后院竟是这般光景,当真让她开了眼界,怕是单单逛上一趟顾府,也得花费了大半日去。   曾祖母的院子里外围满了大夫,也有刚刚从宫中赶过来的御医,大家围坐在小石板凳前,讨论着用药事宜。   “劳烦各位夜不能寐在这守着老母,顾忠在这里先行谢过了。”顾忠拱手行了个礼,向着诸位行了个礼。   大家一时惶恐,连忙拱手回礼,嘴上道,“将军这是哪里的话,为长公主诊治,是我们的荣幸。”   “阿母病来如山倒,饶是我都猝不及防。不知,各位可有看出些什么端倪?”顾忠疑惑问道。   近来因为种种事宜,顾忠又颓废了些时日。一时没顾得上阿母,谁知她竟突然病倒了。短短几日,顾府便发生了这许多事,当真叫他愁白了头啊。   “长公主心力交瘁,再加上经血不通畅,所以胸口发闷,想来开个活血化瘀的药也就没什么大碍了。”太医们挠了挠头,也并未发现什么特别的。   只是觉得长公主体内有两股邪气在互相冲撞着,以至于心悸堵塞,一时接不上气。至于这股邪气的来源,他们经过一夜的讨论,却是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苏眠见他们讨论了一夜,却是一字未提曾祖母身上之毒,心中的疑惑越发深了几分。   “如今长公主发着高烧,想来却了身上邪火便也就无事了。”太医摸着自己的胡须,深沉道。   屋子里有丫鬟端着凉水,手拿着白毛巾不断进进出出,脸色十分匆忙。   苏眠心中疑惑,追问道,“那太医们可知多久烧能退去?”   苏眠只怕曾祖母上了年纪,身子骨受不住。而太医们又含糊其辞,似乎并无几分把握。   “这...”太医们互相对望了几眼,却是回答不上来。   苏眠顿觉他们不靠谱,拿病人的性命当做玩笑,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好了,眠眠。你且随我进去看看曾祖母吧。”顾景桓安抚地拍了拍苏眠的肩膀,宽慰道。   太医院这般庸才,他是见惯了的,只除了倚老卖老,卖弄自己的学识,难登大雅之堂。   苏眠被顾景桓牵着,忐忑不安地进了曾祖母的屋子。刚一进门,一股浓烈的药味熏得苏眠睁不开眼,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从前她时常跟在母亲身后,上山采药,也未见过这样浓烈的草药,倒像是混进了香料一般。   “舅舅,为何会有这么浓烈的香味?”苏眠捂住了鼻子,似乎极为不适。   顾景桓也觉得这股香气来的颇为怪异,但他一时却又说不上来,刚想开口道。   却见着萧怜盈盈一笑,从院子里赶了过来,眼底带着肉眼可见的淤青,想来昨晚定是没有睡好。   “三姨娘,昨夜您守在祖母面前衣不解带,真是辛苦了。”顾景桓打心底喜爱这位三姨娘,瞧见了她眉间都带了几分喜色,立马迎了上去。   “我只是尽分内之事罢了,你们从宫中赶过来,想必都累坏了吧。”萧怜连忙令丫鬟端着冒着热气的茶水给他们去寒。   “哎呀,你是怎么干事的?”只听得茶杯炸裂的声音,门帘后传来了刺耳的尖叫声与训斥声。 第55章 城府   “翠儿,母亲需要静养,你这般聒噪是为何?”萧怜蹙起柳眉眉,轻声训斥道。   被唤作翠儿的丫鬟神色慌张地从帘后弯着腰,怯怯地行了个礼,完全不见当时的嚣张模样。身后则是几个丫鬟弓着腰在打扫着茶渣碎片,屋子里迎面飘来了一股异香。   萧怜简单地训斥了几句之后,便将伺候着的丫鬟遣了出去。翠儿垂着头看不清神情,素色的布衫胸前湿了一大片,想来是茶水打翻所致。翠儿迈着小碎步走的十分匆忙,以至于擦肩而过时,苏眠在她袖中望见了一抹一闪而过的银色亮片,还恍惚道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微风吹拂着绣帘,珠子碰撞发出的声音,清脆而动听。苏眠却敏锐地注意到,屋子中的那股香味淡了下去。苏眠偏过头望着丫鬟们消失于拐角的身影,脸上多了抹沉思。   “祖母为何突然晕厥不振了?”顾景桓拎着药箱走到了红木床边,扒拉着祖母的眼皮看了看。   萧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姣好的面容上多了抹愁思。   “都怪我不好,没拦的住元春姐姐。她一时说漏嘴,导致母亲气血攻心,这才...”   元春是薛氏的闺名,没想到此事竟与她有关。   听完了萧怜的一番陈述之后,顾景桓冷笑了一声,他素来看薛氏便不顺眼,嗓音都变得刻薄尖锐了起来,“她这般没有见识的乡村野妇,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如今不过才吃几顿糟糠腌菜,便要上祖母这来讨公道。”   苏眠站在一旁没有吱声,她始终觉得此事有点奇异。偌大的一个将军府,仅仅是断了两天的菜食供应,便沦落到如此境地吗?让𝖒𝖑𝖟𝖑一个二房太太都连吃了两天的烂菜稀饭。   顾景桓为祖母扎了几针,就着宫中的凝神安气丸服下了之后,便起身了。   “祖母没什么大碍,约莫是明天便能起床走动了。”顾景桓捡了一把篓子上风干的草药嗅了嗅,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补药。祖母戎马一生,浴血奋战过,反而滋补的药与胸口的气血冲撞了开来,导血液阻塞,气血供应不足。   顾忠与院中的太医寒暄完,匆匆赶来过来,听完了顾景桓的话语,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若是因他之罪,害的娘亲因他受苦,便是无论如何也原谅不了自己。   “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你刚一回来便将整个顾府的事情都交于你打理。眼下又正值年关,不知你一个人是否能忙得过来?”顾忠怜爱地摸着萧怜的纤纤素手,摩擦着她右手上明显的刀痕,心中充满了愧疚与感动。   “这些日子顾府多亏你了,晚晴她不管府中大小事务,元春她又是...”顾忠无奈地摇了摇头。   萧怜安抚地拍了拍顾忠的手,宽解道,“晚晴姐姐平日里吃斋念佛,也是为了顾家祈福。元春姐姐平日是嚣张跋扈了些,但是心眼子却是极好的。好在妾身年轻,能够多为老爷分忧。府中大小事,也能够搭把手。”   这番话一出,便是圣人也得为之动容。一席话虽然将自己放在了低处,又不露锋芒地抬高了二位姐姐。   即便是再有心计较的人,此时也无话可说。   顾忠自是被感动得老泪纵横,握着萧怜的手感恩之情溢于言表。   苏眠第一眼见到这位姨奶奶,心中就欢喜地紧。如今听了她这番话,更是佩服地五体投地。   “老爷,快去前厅接驾吧,圣旨到了。”管家袁毅挥着手,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顾忠杵在一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对萧怜对视了一眼,也只能匆匆迈着步伐前去接旨。   顾府前厅。   周全手举着圣旨,满脸堆笑,对着跪于最前方的顾忠笑道,“顾老将军,顾府大喜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府苏眠,知书识礼,性子聪慧,心怀天下,甚得朕心,现册封为平阳郡主,赏黄金万里,锦缎百匹,玉如意十对,另赐府邸一座,钦此。”   苏眠跪于地上,惊喜地抬起了头。没想到皇上封赏的圣旨竟下了两次,还另加封赏了自己一座大的宅院。   苏眠跪于地上,恭恭敬敬地接过了圣旨,“臣女苏眠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监们捧着一箱箱的金银珠宝进了府,直叫人看得眼花缭乱。叫一旁的薛氏一房红了眼,嫉妒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神如狼似虎。   凭什么,这个小妮子居然被封了郡主不说,还赏赐了一座宅子,让她情何以堪。   周全率先对着顾忠行了个礼,恭喜道,“顾老将军当真可以颐养天年了,晚辈们个个都是人才辈出,深得皇上宠爱呢。”   顾府一事,顾忠虽然对皇上生了几分嫌隙与怨恨,但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也是乐呵呵地接过了话。   没想到眠眠竟如此优秀,将军府被封为郡主的后辈,在北凉的历史上可算是头一位了,顾忠只觉得十分光荣,连腰杆子都挺得格外的直。   待周全走后,顾忠一把抱起了苏眠,在空中转了好几圈,兴奋道,“眠眠,你当真是我顾府的福星,是上天派你来拯救顾家的。”   苏眠虽被晃得头晕,但眼见着外祖父心中如此愉悦,便也就放声大笑,随他去了。   “老爷,不过就是封了个郡主,瞧您高兴的。”薛氏在一旁凉飕飕地说道,“谁知道我柔儿以后会不会干出一番大事业呢。”薛氏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苏眠素来与她便合不来,出言回击道,“姨奶奶,您也不看看自己,分明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周边的丫鬟家丁一时没忍住,低头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再笑一个个都去扫大街。”薛氏拿出了主母的气势,凌厉地眼光一一扫过了他们。   “元春,你究竟要闹到几时?”顾忠望着她的眼神里满是失望,连正眼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后日我要为眠眠举办一场庆祝宴会,你便不用参加了。”   “老爷...”薛氏的眼中多了一抹泪水。 第56章 以身相许   “府中用度近日有些吃紧,老爷你却还是为了这么一个奶娃娃大办酒席,分明是不想过日子了...”薛氏继续不依不饶道。   “姐姐,若是你平日里能少些置办那些首饰衣服,也能节省下来了。”萧怜也在一旁毫不留情地打击道。   “你...”曾几何时,连一个三房都敢对自己吆五喝六了,薛氏被气得火冒三丈,只恨不得将罪魁祸首苏眠赶出顾府才是。   “老爷,姐姐整日将自己关于院子中念佛,大门不出。如今眠眠出了这等喜事,也得通知姐姐一声才是。”   顾忠想着林婉清那副冷冰冰,不解风情的面容,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冷声道,“不必通知她了,她来也只会扫兴。”   萧怜连忙应下了,不敢再多说什么,搀扶着顾忠走出了前厅。   苏眠也连忙拉住了顾景桓蠢蠢欲动的身子,私下里对着他摇了摇头。   萧怜路过时朝着苏眠投来了歉意的目光,暗示着她的无能为力。   “狐狸精....我呸。”薛氏望着萧怜的背影狠狠唾弃了声,然后在苏眠的注视着下,整理了下衣摆,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难道真的不通知娘了吗?”顾景桓虽明白两人早已形同陌路,但听见之时,也不免寒了心。   苏眠望着垂头丧气的顾景桓,冷不丁地照着他的头给了一榔头,“笨蛋舅舅,真是气煞我也。”心中有了主意。   苏眠连着马不停蹄地累了一天,至此已是精疲力竭。好在竹影阁离得不远,走几步路便到了。   刚走进了院子,满院子飘满了勾人心弦的佳肴香味。苏眠早已饿得饥肠辘辘,脚下的步伐都虚浮了起来,好似在云端踏步一般的无力。   闻到了熟悉的香味,苏眠立马抖擞了精神,三步两步推门进了去。   “三舅舅,我就知道是你。”如此美味可口的饭菜,也就只有三舅舅的巧手能够做得出了。   果不其然,一推开门,许久未见的顾晚正挽着袖子,在厨房里忙活个不停。顾晚将柔顺的青丝随意挽了起来,只露出了美如天鹅般纤细的脖颈,鬓角垂着几丝碎发,看着还似那般美艳动人。   而一旁的顾清忙得直打转,脸上被炭火熏得黑漆漆的,月白色的锦服早已沾满了灰尘,笨拙地填着柴火,看起来滑稽极了。   “眠眠,你来啦。”顾清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更是因为分清,被炭火烫的跳到了一旁。   莫大婶在一旁看得又急又气,只能赶忙说道,“五少爷,还是我来吧,您可别烫坏了自己才是。”   “眠眠,你且去等着。今日舅舅们便联手为你做一顿接风洗尘宴。”   苏眠望着忙碌个不停,却仍抽出空来对自己笑道的两位舅舅,眼睛突然有些湿润。刚想开口道。   谁知下一秒,顾清吓得跳了出来,夸张大叫道,“眠眠,快走,这里危险。”   他一个不注意,火势过猛,烧着了半边厨房,顿时浓烟滚滚,呛得大家只能捂着嘴出来避难。   苏眠嘴角抽了抽,眼中感激的心情不在。立马双手叉腰,大声吼叫道,“顾清,你最好给我收拾好自己的烂摊子,不然我就给你扔河里去喂鱼。”   苏眠就知道靠五舅舅根本就没有任何指望,一个疏忽,差点火烧了自己的竹影阁。苏眠额头上青筋直爆,时刻舒缓着气息,生怕自己被气过去了。   这场临时的小插曲,最后以顾清的放弃结了尾。桌上摆满了顾晚烧好的饭菜,馋得苏眠口水直流,夹着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舅舅,以后你就别进厨房了。”苏眠嘴里塞着珍珠丸子,含糊不清地说道。   “只是偶尔的失误嘛。”顾清尴尬地摸着鼻子,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   “你最好还是听眠眠的吧。”顾晚狠狠瞪了一眼顾清,只恨不得他不要出现了才好。   “三舅舅,这些日子你去哪了?”顾府出事的这些日子,她根本没见着三舅舅的影子。   在她心中,三舅舅机智又有头脑,有勇有谋,完全是个她可以依靠的存在。可是顾府出事,她根本寻不到三舅舅的影子,一时之间,竟没了个可以商量的人。   不知是不是苏眠的错觉,顾晚坐于阴暗处,轮廓在树影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她握住筷子的手微微一颤,半晌才抬起了头回答道,“这些日子遇到了些难缠的事,所以耽搁了下来。”   苏眠虽有疑问,却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倒是一旁的顾清来了兴致,突然握住了顾晚的手臂,追问道,“莫不是遇上了心上人?”   谁知,顾晚突然吃痛地缩回了手臂,脸上隐隐渗出了汗水,面色带了几分痛苦,咬牙道,“一派胡言,你当真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整日守着酒楼的老板娘魂不守舍。”   顾清立马像打蔫了的白菜一样,颓废了下去,半晌都没有再抬起头来。   苏眠望着那个毒舌如平常的三舅舅,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想来三舅舅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只要他们一家人心还在一起,便无妨。   “喂喂喂,说你自己就算了,干嘛还要扯到我。”顾清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红烧肉,咒骂道。   “如何,那还不是你先招我的?”顾晚给苏眠夹了个大鸡腿的功夫,也不忘数落着顾清、   “好了好了,都不是小孩子了,还在这斗嘴。”顾景桓终究是看不下去了,板着兄长的脸训斥道。   此番在宫中,遇到了不少事。顾景桓已是心力交瘁,如今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顾清望向了一旁吃瓜的苏眠,突然眼中滑过了一丝光亮,叫苏眠缩了缩脖子,瞬间就想逃走。   “眠眠,听说宫中最近出了事,容丞相家的小公子为你救你自己都昏迷了好几天了呢。这般恩情,你岂非要以身相许了?”顾清眼中闪着赤裸裸的戏谑,开口调戏道。   苏眠正大口喝汤,面对着顾清的大脸,一个猝不及防,尽数喷在了他的脸上。   “苏眠!” 第57章 探望   顾清发丝上挂着青菜叶子,拾起手帕擦拭着满脸的汤汁,整个人狼狈极了。   “活该。”顾晚好在侧身躲避了这一击,正优雅地端着盅喝着汤。   招惹谁不好,偏偏来招惹他们家祖宗。   “就算他容临想娶,也得问问我们眠眠想不想嫁对不对?”顾景桓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他容家的公子可没那么容易就娶到眠眠。   苏眠脸涨得通红,一口气憋在了胸口。   苏眠脑中一闪而过那天他满是惨白的脸色,内心深处颤了颤,像被一把钝刀子划过的痛感。   或许,自己是不是应该上门探访一下,毕竟他是因为救自己而受的伤。苏眠轻咬着嘴唇,心中陷入了无限纠结。   顷刻间,苏眠在有意识之后,已经拎着药包站在了容府的门口。   二舅舅亲手熬好的药,特意为了抑制他的病情。   “小姐,我们真的要进去吗?”胡桃不安地左右看了看,隐隐从守门家丁眼中读出了几丝鄙夷与询问。   容府十分宏伟气派,正门红漆大门虚掩着,两边镇压着两头石狮子,墙头藤萝枝蔓缠绕,白玉石阶上布满了落英,绿柳周垂,还有不知名的鸟儿啼叫声,颇有一番江南水乡之感。   “烦请小哥通传一声,我是来探望容临容公子的。”苏眠站于石阶之下,弯着眸温声道。   家丁见苏眠从街对门的容府走出,眼神中已充满了鄙夷,更是没有把苏眠放在眼里。只当她是那些寻常花痴女,妄想攀上容府这根高枝。   家丁懒散地靠在了门把手之上,逗着笼子里的小鸟,并不急着通报。   “放肆,我家小姐说的话你可是没有听见?还不速速去禀报。”胡桃本就不愿来这容临,谁知晓还未进门就吃了个闭门羹,脸色阴沉了下去,眸子里满是怒火。   苏眠自然也看出了这位家丁的目中无人,只是她是摆放着。出门在外时,需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能给顾府蒙了羞。   一晃,太阳挂于枝头,已是晌午。想来刚刚那个家丁已经进去了一个时辰有余。   分明已是秋季,炎日却并未衰减半分。苏眠小脸被晒得通红,嘴唇都干裂了开来,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   胡桃瞧着只觉得心疼,连忙将苏眠拉到了一旁的树荫处,以微凉的手掌贴于她的眉心处,降低温度。   “这容府当真是欺人太甚了,待小姐回去禀报老爷,定饶不了他们。”胡桃心疼地将苏眠揽进怀中,狠狠唾弃了一口容府。   过了片刻,那位家丁才姗姗来迟,“小姐好等,只是刚好公子今日不在,随夫人一同去城北城隍庙里祈福了。”家丁的态度十分傲慢,只恨不得用鼻孔对着他们说话。   胡桃怒不可遏,眼中的凶光几欲将家丁撕碎,抽出腰间的软剑,抵在了家丁的喉咙处,再进一寸便能直取了他性命。   苏眠被刀光剑影的光芒吓德后退了几步,她竟不知道胡桃手上竟会功夫。连忙出声制止,“胡桃,容府面前不得无理。”   “容公子既是不在,我们改日再来拜访便好了。”苏眠腿下疲乏无力,声音绵软无力。   “小姐,你还听不出来嘛?他这分明是在忽悠你的,京城郊外只有城南才方有一座城隍庙。”胡桃出鞘的剑刃又推进了半分,果不其然那家丁脸色白了几分,腿也颤抖了起来。   “苏小姐,怎么是你?”清风正拿着煎好的草药包往容府赶,在门前便瞧见了这一幕。青天白日的,竟让他出了一身的汗。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面前满脸土色的家丁,瞬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家丁还妄想着倒打一耙,连忙跪倒在地,口口声声诉说着自己的冤枉。   苏眠讥讽地挑了挑眉,冷声道,“苏眠初来容府,竟是不知道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从前苏眠都是以笑示人,虽然语气毒了些,但却从未像今日这般面色阴森,语气中的疏离却犹置人于千里之外。   清风连忙拱手行礼道,“平阳郡主见谅,都是容府管教下人失责,冲撞了您。还请万万不要迁怒到公子身上。我定会好好管教这些下人。”语气虔诚。   方才气焰嚣张的家丁在听到平阳郡主这个称呼时,两腿一软摔倒在地,青黄色的瞳仁失了色彩。   若公子知道了这事,不知会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清风根本不敢想。更何况此时公子还在....   苏眠掀了掀眼皮,“哦?依清风的意思,该如何责罚呢,我倒想好好看看。”语气颇有些不饶人的意思。   家丁立马跪了下来,不停地磕着头,嘴中一直喊着“郡主饶命。”   清风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连忙摊开手臂,恭敬道,“郡主里面请。”   顺势一脚踹在了家丁胸前,素色布衫上立马印上了一个黑色的脚印。   苏眠本就一肚子气,见着清风恭敬的态度,脸色方才缓和了几分。   算他这个小子还算识货,一口一个郡主的叫着。不然她定要叫他将在苏府蹭吃的那些瓜果点心都尽数奉还。   到底是书香门第,不似顾府是将门世家。一进入容府,扑面而来江南水乡的气息。红色的瓦砖错落有致,不远处传来泠泠作响的流水声,   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的五彩石子堆成甬路,墙外高树上花朵开得正艳,花园里蝴蝶四下纷飞着,一片盎然生机。   “咳,再往前便是公子的院子里。”清风莫名轻咳了一声,脸上带着几分悻悻然。   还未踏入院子便能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姑娘们的莺声燕语,如黄莺入谷,悦耳至极。   苏眠却以一种莫名的眼神瞅了一眼清风,眸中的表情阴晴不定,露出了一口的大白牙。   清风只觉得背后阵阵阴风吹过,肩上的寒毛都根根竖了起来。   公子,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凉亭外,花丛中,有人翩翩起舞,一袭绿烟纱散花裙,明眸璀璨宛如天上星,巧笑倩兮。   入座的一旁公子哥们拍了拍手,大声叫好。   “咳,平阳郡主到。” 第58章 偏爱   人群之中有人惊慌失措,酒樽琉璃觞咣当摔在了青石板上,借着坡势滚到了苏眠跟前。   苏眠轻笑了一声,半蹲着玉手拾起了觞,迈着婀娜的身姿朝凉亭走了过去。   “也不知苏眠可有打扰了各位的雅兴,苏眠在这里先陪不是了。”苏眠虽然脸上含笑,面色却似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众位贵族公子哥围坐在一起花天酒地,虽听说过平阳郡主的名号,但到底没有见过真人。见苏眠虽是个精雕玉琢的奶娃娃,却比他们矮了半头有余,顿时叹了口气,视线悠悠转回了美人身上。   “平阳郡主,有没有人告诉你,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插手。”坐于那人左手旁的一个身穿青色锦服俊朗的公子哥调笑道。   下一秒,偌大的一个肉馅包子被塞进了嘴里,公子哥恼怒道,“容临,你这是作甚?”   人群中心的那人只穿了件月白色锦服,肌肤润白如玉,透着股病态之美,垂顺的青丝垂至腰间,纤长白皙的手指搭靠在床榻之上,魅惑众生。   苏眠心中忍不住咒骂道,天下竟有人病了也这般的耐看,果真是妖孽。   “清风,愣着干吗?还不去赐座?”   容临紧盯着苏眠打量了半晌,直起了身子,脸上戏谑的笑意也隐去了,只用着责怪的眼神望着清风,似乎在责怪他未曾事先通知一番。   又侧过身子,对着身边的家丁吩咐了几句。家丁虽面上有几分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清风无奈地瘪了瘪嘴,合着他才是那个冤大头。   琴音未断,舞也未曾中断。如涓涓细流淌过小溪,柔美恬静,又如阵阵潮水拍打着海岸线,波澜壮阔,如塞北荒漠吹哨而过的北风,呼啸间带着无尽的悲凉。   舞姬裙摆飘飞,水袖起落,舞姿步步生莲,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叫人挪不开眼睛。身轻如燕,脚尖轻点于草丛之上,柳腰摇曳,直叫人目不转睛。   曲终舞姬蒙着纱,洁白如玉的身姿冒着汗气,却透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好了,下去吧。”容临挥了挥手,便赶着她们退下了。   “容临,你这可就扫兴了啊。我今日为了你,可是专门聘请了花满楼的银梨姑娘特意为你献上一曲,怎能不尽地主之谊呢?”说话的是户部侍郎家的公子韩辰逸。   如此绝世舞姿,当真配得上花魁身份,叫苏眠看了都忍不住赞叹出声。   顺着银梨姑娘含情脉脉的眼神望过去,可不是这瞧着人群中央的容临嘛。面若桃花,双眸间蕴满了无尽的风情。   “是啊,堂堂的容府小公子这般不懂人情世故,岂不是叫旁人看了笑话去?”苏眠也紧跟着插了一句嘴,语气带了丝嘲讽,不辨情绪。   容临只觉得杯盏中的茶格外的烫手,叫他放也不是,拿也不是。   苏眠话音刚落。丫鬟们便端着点心糕点上来了。旁人都是蛋黄酥,唯独她面前摆放着她最爱的糯米糕,还散发着丝丝热气。   苏眠也丝毫不客气,面前坐着一堆公子哥,却也丝毫没有注意形象。捏着热乎乎的糕点就往嘴里塞。   “乔羽书,今日之事究竟是谁一手促成的,不用我提醒你吧。”容临凉飕飕地出了声。   被他唤作乔羽书的那位男子,立马低下了头沉默不语,开始专心研究面前青花瓷盘上的糕点。   开玩笑,谁能惹得起面前这位大魔王,皇上面前的大红人,除非是嫌活够了。   今日是容临大病初愈的日子,几位损友便为他筹谋了一出宴会,一解他被困于府中多日的烦闷。   谁知全程容临都不在状态,连正眼都未瞧那舞姬万分,当真是无趣。   “长乐郡主到。”远远地便听见下人禀报。   苏眠因着上次落水之事,心中对她也多了几分芥蒂。觉得她并不似表面这般清纯无辜。   今日长乐郡主并非孤身前来,身边还带了位年龄相仿的姑娘。长乐郡主今日穿了件嫩黄衫,桃腮带笑,美艳得不可方物。   身边的那位姑娘长发扎起,面色蜡黄,眼神坚毅,透着股英气。走路之间却是有股武将之风,英姿飒爽。   “哟,果真是只有我们容临公子才请得动我们南烟郡主啊。”韩辰逸眸子亮了亮,立马离开凳子迎了上去。   “辰逸哥哥,你这脸上堆着的笑容可真像蜜蜂闻到了蜂蜜啊。”洛晴岚爽朗地笑道。   “几日不见,岚妹妹你倒是越发的伶牙俐齿了。”韩辰逸屁颠屁颠地跟在了楚南烟身后,为她擦拭着板凳上的尘埃。   楚南烟噙着笑朝着在座的众位点了点头,却在对上苏眠的那一瞬间,眸子里动了动,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并无笑意。   “这位是?”洛晴岚见苏眠瞧着眼生,连忙问道。   苏眠还未来得及开口,“这位是平阳郡主苏眠,顾府的小姐。”声音温润,是容临出了声。   “是那位解了京中急症的郡主,我方才还与南烟感慨,未曾有机会认识。谁知,这么巧便遇上了。”   “我是北慕将军府的洛晴岚,幸会幸会。”洛晴岚笑得大方,伸出了手主动向苏眠示好。   苏眠也急忙擦拭着满是糕点残渣的手,轻轻地握了上去,朝她扯了个微笑。   还未等苏眠寒暄完,楚南烟便拉着洛晴岚入座到了苏眠的对面。   洛晴岚只能朝着她歉意地笑了笑,隔空对举了着觞,将酒一饮而尽。   方才离席的家丁领着一位卖冰糖葫芦的小摊贩过来了,双手交叉覆于胸前,恭恭敬敬道。“少爷,人已经带来了。”   韩辰逸瞧着只觉得新鲜,这般小玩意他从不看得上眼,也不知今日这容临抽了什么风了。   “各位少爷,这糖葫芦是哪位少爷点的?”小摊贩是个头发花白慈祥的老爷爷,穿着破布衣衫,弓着腰恭敬问道。   “给那位身穿绿色襦裙的小姑娘吧。”容临含笑道。   在场众人纷纷开始起哄了,目光盯在了苏眠身上。 第59章 管束   苏眠见容临恢复得甚好,面色红润,半点不见当日狼狈之态,便低下了头只顾自己吃喝。   如今凉亭里飘满了她最爱的山楂香味,引得她吞了吞口水。一抬头便对上了容临那似笑非笑的眸子。   再望望四周,只见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有惊讶有探寻还有不屑的。   沉思间,老爷爷扛着满满一大串的冰糖葫芦,站在了苏眠面前,兴奋地问道,“小姑娘,可是你要的我这冰糖葫芦?”   苏眠本能的想拒绝,但是望着老爷爷浑浊中带了丝恳求与希冀的眼光,只能勉强地点了点头,命胡桃收了下来。   她知道这一来一回已耽误了不少老爷爷的功夫。天气又十分炎热,裹好的糖衣隐隐有了融化的趋势。   “好了,老人家。您来这边领赏吧。”清风说完,便领着老爷爷去了库房拿银子。只留下一旁惊愕的众人。   “你这小子,怎么回事?为何我们在场的不是人人有份?”韩辰逸纵使再反应迟钝,也看出了几分端倪,推了推容临的肩膀。   他余光瞥见楚南烟快要溢出来的泪水,心中虽多了几分怜惜,但也同时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越发地肆无忌惮了起来。   “原来今日容公子邀我们前来,是来炫耀她的小娇妻的。”洛晴岚哈哈大笑,借此调侃道。   苏眠未曾想到容临竟会说出这等露骨的话,未嚼碎的糕点差点噎在了嗓子里,憋得她两脸通红。胡桃忙给她拍打着后背顺气。   她只能使劲瞪着那个人群之中的罪魁祸首,脸皮厚的如同   楚南烟脸色突变,猛地站直了身子,袖子拂过了杯盏,撞翻了茶水,滚烫的茶水顺着桌子边沿浸湿了胸前大片的衣服。   “容临,当真如此吗?”楚南烟犹如一朵我见犹怜的小兰花,被风雨中吹散了枝叶,盛开即枯败。眼眶红红的,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   楚南烟身子微微发颤,便是连苏眠见了心中都莫名多了几分心疼。   许久,容临都未发一言,空气中静得可怕。他却似没事人一般淡定饮茶,风吹起他长袍的一角。   众位平日里油嘴滑舌的公子们此时也紧闭着嘴,   楚南烟从小便娇养惯了,何曾受过这种羞辱,尤其是当着众位贵族公子的面。楚南烟羞愤地咬紧了下嘴唇,噙着泪水提起了裙摆飞奔出了凉亭。   “烟儿...”韩辰逸连忙叹了一口气,甩了下袖子追了出去。   洛晴岚张大了嘴巴,脑子里还未来得及消化这个劲爆的消息。身子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苏眠尚且还在发愣之中,洛晴岚已经疾步奔到了她面前,握紧了她的双手,两眼冒着星光,崇拜道,“连貌若天仙的南烟姐姐都攻略不了的容临哥哥,你是怎么做到的?”语气虔诚地几乎将她供奉为了上仙。   苏眠被洛晴岚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住了,嘴角微微抽动着。   她望着高台之上神情自若的容临,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又毒发了。   苏眠咽了咽口水,嘿嘿干笑了两声,对着她招了招手呢,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咬起了耳朵。   洛晴岚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幻了好几次,望着容临的眼神充满着不可思议,甚至还啧啧了两声。   她竟从未想过相貌堂堂的荣府三公子,背地里竟然有病?   饶是处变不惊的容临,此时面上也微微有些挂不住,有些恼怒地瞥了洛晴岚一眼,“你在阴阳怪气笑些什么?”   洛晴岚摇了摇头,头上的绢花绣金流苏撞得铃铛响,吓得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蹦出什么不该说的。   苏眠瞧着只觉得好笑,她不过是将容临毒发之事稍加修饰了一般,面前的洛晴岚却似乎已经脑补了一场大戏。   官宦子弟中如她这般纯粹天真的女子,京城中想来也屈指可数。也难怪,苏眠瞧着她第一眼便觉得分外的亲切。   容临揉了揉眉心,决心不与她一般计较,望向苏眠的目光带了几分缱绻与缠绵。   乔羽书扇着他的水墨山河图折扇,盯着苏眠看了半晌,眼底闪过了一丝兴味。   传闻中的平阳郡主,倒是有几分意思。   楚南烟离席之后,一些个世家子弟也纷纷退了场,只留下与容临关系亲近的几人。   “容大公子,我们都品了半天的茶了,不会连顿饭都不能招待吧。”洛晴岚来了这许久了,面前只有一杯凉茶与几块糕点供着,略显寒酸。   “容府不提供客人的食宿,洛小姐还是自便吧。”容临冷哼了一声,薄凉地勾了勾嘴角。仿佛是在为刚才之事赌气。   苏眠倒是头一次瞧见容临这般伶牙俐齿的模样,想来他与洛晴岚也算是旧相识了。吵闹归吵闹,却只半分未伤感情。   洛晴岚气得直翻白眼,朝着容临扔出了两剂眼神飞刀。   苏眠趁着他们聊天的间隙,不知不觉草棍上的冰糖葫芦已经少了一大半,苏眠却仍觉得不过瘾。舔了舔嘴角的糖衣,青石板上已经吐了一地的山楂枣核,伸出胖手已经伸下了下一串。   只听得容临用骨节分明的指节轻轻敲了敲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响声。干净凌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苏眠,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你吃的第五根了吧。”语气中满含警告。   容临单手撑着软塌,懒洋洋地躺在一旁,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无奈。   苏眠立马收回了蠢蠢欲动的小手,乖巧地端坐着,小声碎碎念道,“当真是妖孽,这么远都能瞧见。”不服地嘟了嘟嘴。   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苏眠心中还是有点数的。   容临朝一旁的清风使了个眼色,清风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干净利落地将苏眠剩余的冰糖葫芦串都收了起来。   脸上带着股得逞的笑意,仿佛报了很久之前的仇。   苏眠只能盯着清风离去的背影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算算时间,饭菜佳肴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走吧,眠眠。”容临话音的尾调上扬。   “你们也一道顺便吃了吧。”容临凉凉地扫了多余的人一眼。 第60章 宣示主权   洛晴岚与乔羽书对视了几眼,两人眼中写满了无奈,望向容临翩翩的身影都带了几分鄙夷与嘲讽。   他们倒是不知,自己竟有如此惹人嫌。   “苏眠啊,没想到今日我和乔公子竟是要依着你才能吃上饭。”洛晴岚揽过了苏眠的肩头,熟络地好似多年未见的旧友一般。   “在下乔羽书,只是个平平无奇商贾家的二公子。能结识这帮权贵子弟,今日又能认识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平阳郡主,实乃人生之幸事啊。”乔羽书生的丰神俊朗,长着一双含情桃花眼,叫人见了都亲和几分。   “苏眠,你可别听他自谦。他家的资产遍布各处,可是京城的第一富商呢。”洛晴岚补充道。   难怪,苏眠在心中想着。若非有身份地位,又怎会结识容临这般的大人物。   “洛小姐,你若说这话可就疏远了,这数十年的情谊竟只能用金钱来衡量嘛。”乔羽书气得用扇子敲了敲洛晴岚的脑袋,语气愤愤道。   乔羽书说完抿了抿嘴,意识到自己可能过于严厉了些,转过身又轻柔地抚摸着苏眠的头,“不用怕,我这人一向和蔼𝖒𝖑𝖟𝖑可亲的,只除了对某些人,往后咱们就是朋友了。”笑容如春风般温暖。   苏眠抿着嘴低头嘿嘿一笑,心里涌现了一股暖流,只能愣愣地点点头。   朋友这个词她还是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说话,只觉得心中有一股很奇异的感觉。   往日她在离京城八百里外的苏府,日常不过是砍柴做饭挨骂。如今,不仅有舅舅们宠着疼着。今日,还能结识到朋友。这些事,是那个幼时孤僻自闭的自己所不敢想的。   容临因着有些公事,早早地便回房了。   苏眠与他们几个人早已是饿得饥肠辘辘,奈何清风还在一旁捉弄着他们,菜都是一道道上的。   “公子与郡主们今日只是有口福了,请的可是黄鹤楼一等一的厨师,据传是庖丁的后代。”   苏眠吃惯了顾府的江浙菜,听到了只觉得胃口大开。仆人们端着盘子,大声吆喝着菜名,“第一道是春江水暖鸭先知。”   “客官,这道是桃花流水鳜鱼肥。”   苏眠只觉得闻所未闻,殊不知连每道菜都有这样的讲究。桌子上渐渐堆满了各种样式的菜,直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鲁粤厨师恭敬地站在了一旁,为他们解释着每道菜名字的典故及由来。   谈笑间,容临处理好了公务,换了件宝蓝色暗纹衫出来,衬得唇红齿白,多了几分气色。   他进门前先在金盆里洗了洗手,擦拭着手掌的每一处。无视了朝他拼命眨眼睛的乔羽书,径直走向了苏眠,自然地插进了苏眠与洛晴岚之间。   “清风,为何连碗筷都没有?”容临皱着眉头,厉声询问道。   清风抽动着嘴角,默默地取了副全新的碗筷,心里吐槽道,还不是因为您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空位。   容临修长的手指接过碗筷,随手将苏眠面前的碗筷与自己对换了一下。   苏眠刚想解释那是自己用过的餐具,谁知容临竟看都没看,就大口朵颐了起来,神色未见异常。   一旁的乔羽书惊掉了下巴,他甚至怀疑面前的容临是否被掉包了。否则难以解释他为何会做出这许多荒唐之事。   洁癖如容临,从前莫说是让人碰他的东西了,便是别人无意碰到了他的衣服,他也不会再穿。甚至,被他们拿着当话柄嘲笑了很久。   如今,叫乔羽书怎么能不惊讶?   乔羽书当真是对苏眠刮目相看,小姑娘瞧着眉眼乖顺,居然能治住容临这个怪胎。来日,定要好好取一番经才是。   苏眠只觉得脸上有些燥热,尤其是乔羽书炙热的眼神,简直让她无地自容。   偏偏屋子里只有容临一人悠闲自在,不急不忙地给苏眠夹了好多饭菜,恨不得将她的碗里都堆成了山。   洛晴岚有些看不下去了,只觉得满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令人压抑,开口道,“容临,苏眠还小,吃这么多得撑死。”   苏眠点头如捣蒜,朝洛晴岚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容临毫不留情地回了嘴,“你懂什么?眠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要多吃些。”   洛晴岚瞧着苏眠珠圆玉润,肥嘟嘟的小脸,再看看自己骨瘦如柴的四肢,一时只觉得悲从心起,恶狠狠地怒吃了几口珍珠丸子。   即使是一根无人关心无人的小草,也要记得时刻对自己好。。   “近日,我似乎又有些头痛了,想来是还未恢复得好。不知眠眠,能否帮我检查检查?”容临捂着胸口,虚弱地问道。   苏眠的手被容临紧紧地攥住了,感受着他掌心里炙热的温度,指腹摩擦过的痒感,让苏眠羞得几乎想立刻抽出自己的手。   啧啧啧,乔羽书简直是没眼看。当初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山的容临,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当真是直叫人生死相许啊。   “且过些时日吧。”近日顾府出了这许多事,她一时也抽不出身来。   苏眠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羹汤,抬头犹豫问道,“后日是我外祖父为我办的庆功宴。若是我邀请,你们会来吗?”声音带了丝小心翼翼。   “当然。”洛晴岚平日里最喜欢热闹了,如今又是应苏眠邀请,眼中的喜悦显而易见。   乔羽书也紧跟其后欣喜地点了点头。   苏眠暗地里长呼了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邀请朋友上门,心中自是十分忐忑他们会拒绝。好在...   “眠眠,竟是没有邀请我的意思吗?嗯?”苏眠头顶上传来一道温润夹杂着几分恼怒的声音。   洛晴岚则与乔羽书在一旁看起了好戏。毕竟能让容临吃瘪的机会可不多见,可不得好好挖苦一番。   苏眠生怕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激动,低声说道,“自己人就不并那么拘礼了吧。”声音细如蚊呐。   容临这才舒缓了眉梢,乐不可支。   平日里那个阴晴不定的大魔王第一次笑得像个孩子般。 第61章 打道回府   而乔羽书只能郁闷地饮了一口杯中酒。兄弟三人,只剩下他还形单影只,届时连个酒伴都没有。只能举着酒杯,对月成三人,岂不凄凉。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也没有了各自待着的理由,纷纷和容临依次告了别。   “你也要走?”容临拉住了跨出房门的苏眠,语气中带了几分可怜。   苏眠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不然为何会看到容临眼角闪着的晶莹泪光。   “出门这么久了,舅舅们会着急的。”苏眠低着头柔声道。   咽下了还有未出口的半句话。何况舅舅们也不让我和你私下交往过甚。   对着面前可怜兮兮的容临,苏眠发现这么残忍的话自己竟有些说不出口。   容临半晌都没有吱声,似乎明白了拦在苏眠与容临之间的一座大山便是她的舅舅们。   苏眠冒着被舅舅们发现的风险,绕过了繁华的集市,钻进了顾府的后门。   “小姐,我们这样真的好吗?”胡桃望着面前的狗洞,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苏眠探下了身子,比了比狗洞的高度,不在意地说道,“从前我在苏府时,钻狗洞可是常有的事,还爬过树摘过鸟蛋呢。”   这个狗洞还是她上次在院子里荡秋千时无意发现的,是最快能到达竹影阁的一条去路了。   胡桃望着自己崭新的红色袄裙,脸色皱成了一团麻花。“小姐,要不您还是对少爷们实话实说吧,反正少爷们疼您,定是不忍心责罚您。”   话音刚落,苏眠已经缩成了一团,钻了过去。   胡桃望着那个巴掌大的狗洞,只能硬着头皮也跟了进去,碰到了满鼻子的灰。   苏眠自己也成了个大花脸,两人对视了一番,笑得差点直不起腰来。   平日里竹影阁虽然丫鬟不甚多,但总归是热闹的。可是苏眠出来一看,却是没有一丝人气,连着喊了几声平日下午打鼾的莫大婶几声,都没有人应答。   苏眠觉得府中气氛怪怪的,路过的丫鬟都行色匆匆,仿佛出了什么大事一般。   苏眠随手抓了一个面色匆匆的丫鬟,问道,“顾府这是出什么事了吗?为何青天白日连个人都见不到?”   丫鬟见了苏眠连忙行礼道,声音带上了焦急,“小姐,您可算回来了。顾府出大事了。”   苏眠心中一惊,手中的冰糖葫芦应声掉落,“可是外祖父出什么事了?”   丫鬟摇头道,“是黎老夫人与老爷出事了,两人在前厅起了争执。便是连少爷们都劝不住呢,说是,说是还要分家呢。”   分家?苏眠心中一凛,看来确实是出了什么大事。   便没有停留,径直去了前厅,还未踏入前厅,远远地便听见里面传来了争吵声,还有花瓶瓷片碎落的声音,直叫人心惊。   丫鬟仆人被赶在了门外,个个低着头,身子微颤。前厅红铜色的木门紧闭,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   袁毅见了苏眠,立马松了口气。连忙将她拉往一旁,劝道,“小姐,你快劝劝老爷吧。老夫人病刚刚有所好转,可别又被气着了。”   “袁总管,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苏眠轻轻扣响了门钹,门内只听见传出嘻嘻索索的声音,有人开口问道,“是谁?”是五舅舅的嗓音,声音中透着点疲惫与沧桑。   苏眠踮起了脚尖,轻声道,“舅舅,是我啊。”   古铜色大门刷的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五舅舅皱着眉头,面色带了几分严厉,“方才这段时间,你去哪了?”   苏眠缩了缩脖子,与远远站在门后的顾景桓对了下眼神,乖乖坦白道,“是去容府探望容临了。”   苏眠委屈巴巴地低下了头,耷拉着脑袋等着顾清的责罚。   谁知,顾清脸上笑容灿烂,甚至望着苏眠的眼光还隐隐多了几分赞赏,“咱家眠眠终于长大了,都知晓人情世故了。”语气中充满了自豪以及一丝的惆怅。   苏眠嘴角抽了抽,脸边划过了几道黑线,一时之间无语凝噎。   “舅舅,听说曾祖母和祖父大吵了一架,是怎么回事啊?”苏眠扯了扯顾清的衣袖,仰头问道。   前厅里只有他的三位舅舅,便再无其他人了。顾忠也明令禁止过其他人进入。   此事还要从上次顾府被重兵包围说起,黎老夫人一气之下被气得病倒了。近日才慢慢有了好转的迹象,谁知睁眼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顾忠喊来她床边,用御赐的九节鞭狠狠地抽打了好几下,直至精疲力竭方才罢休,此后更是扬言进宫面圣,顾忠当然不能同意。   两人便各执己见,争吵了起来。黎老夫人更是被气得一度差点晕厥了过去,连吃了好几粒护心丸气息才平稳了下来。   “眠眠,我们所言父亲更是不会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顾晚怜惜地摸了摸苏眠的小脸蛋,愧疚地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中。   “舅舅,怎么现在连你都变得这么肉麻啦?”苏眠吸了吸鼻子,面上多了丝嫌弃,离得远远地。   苏眠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曾祖母的房间,透过门缝间的丝丝光亮看看屋内的情形。   果然,外祖父跪在地上,背上依稀可见清晰的鞭痕,看得直叫人触目惊心。   萧怜也与顾忠跪于一起,屋子里只隐约听见几声抽泣声。   顾忠背上传来火辣辣得刺痛声,他都能咬牙挺过去。毕竟这与他征战沙场所受的伤,不过是大巫见小巫罢了。   只是母亲沉重如山的话语却令他汗颜,几乎是老泪纵横。   曾几何时,顾府竟走到了如此地步。父亲与自己的众位叔伯为了守护江山,永远地留在了沙场之上。母亲含辛茹苦地拉扯着他们长大。   如今江山安定,再无外敌来犯。皇权之刃竟第一个挥向了顾家,也不怪母亲心寒。   城中风云四起,早已是暗流涌动。他身后背负着整个容家,纵然他心中有多恨,便是也不能赌上整个容家的命。   “外祖父,你在这啊,当真是叫眠眠好找。”苏眠推开了门,只露出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 第62章 前尘往事   “外祖父,你身上怎么会有伤痕,痛不痛啊?”苏眠心疼地蹲了下来,轻柔地抚摸着顾忠裸露在空气中的伤疤,看上去有些恐怖骇人。   顾忠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转过了身子,藏住了伤口。又皱起了眉头,朝着门外吼叫道,“你们这群逆子,赶紧将眠眠抱走。”   顾忠因为气血涌上心头,猛地一口咳出了血。门外只听见萧萧而过的风声,无人敢应声。   “外祖父,是眠眠自己要来的。你不要迁怒于舅舅他们。”苏眠掏出舅舅塞给她的活血化瘀丹,让外祖父口服了下去。   珠帘微微浮动,传来了曾祖母压抑的咳嗽声。   屋子里那股奇异的香味似乎淡了些,萧怜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顾忠前去板凳上落座。   “来人啊,给老身洗漱穿衣,老身这就要去进宫面圣。”黎祖母老态龙钟的声音隔着帘子传了出来,只是气息渐弱,又似在梦魇呢喃,叫人无法分辨。   顾忠身子猛地一震,满是沟壑的脸上写满了无奈与道不尽的沧桑。   萧怜也只能给顾忠顺着气,柔声安抚道。   苏眠担忧地望了一眼外祖父,眼圈微微发红。片刻后,迈着坚定地步伐走向了曾祖母的床榻。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透过雕花窗照射了进来,在地面上印出了一个糊涂的影子。窗外偶有蝉鸣声与树叶被吹动沙沙声。   “曾祖母,您还记得我吗?我是眠眠啊。”苏眠掀起了珠帘,探出了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低声问道。   黎芳仪掀起厚重的眼皮,面前一切似乎都有些模糊不清,夕阳的余晖为苏眠周身镀上了一层金黄。黎芳仪蹙着眉头,伸出了满是褶皱的手一寸寸抚摸着苏眠的眉骨。   惊喜地开口道,“樱樱,是你回来了吗?”黎芳仪指节拂过苏眠嘴角的梨涡,笑意更甚。   苏眠猛地一震,没想到外祖母竟将她错认成了母亲,连着珠帘后的顾忠也猛地抬起了头,眼中悲痛万分。   苏眠不忍心打破曾祖母的幻想,她坐到了床边,甜甜一笑,“是啊,祖母。我是樱樱。”   黎芳仪眸中满是喜色,急忙牵住了苏眠的小手,捧在了自己的胸前,眸中闪着星星泪光,语无伦次道,“都是我不好,当年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和家里决裂,一走多年音讯全无。”   苏眠眼睛酸酸的,母亲在世时,嘴里时常惦念着外祖母,懊悔着自己没有尽到孝道。   黎芳仪的表情微微动容,记忆似乎回到了从前,一家人在大宅院的时光。苏眠的手被拉着,听她回忆往昔。种满海棠花的城南院落,远离官场争斗,每日儿孙绕膝,吟诗作乐,守着一亩三分地,静待故人归,好不逍遥自在。   可是江山辽阔,哪里会有春风吹拂不到之处。大雪纷纷,夫君与兄长们战死的消息终究从遥远的塞北传回了京城。马革裹尸,皑皑白骨,纵使加官进爵,万千封赏,又有何用。   后来辽兵屡屡进犯,她儿披上铠甲,浴血奋战几年,才换来边境永久的安定。如今太平盛世不过几年,黄泉之下的尸骨未寒,却是叫在世的人凉了热血。   黎芳仪生来便是公主,一生为了社稷。后辈更是抛头颅洒热血,如今迟暮之年,却为了安稳愁白了头。   顾忠在帘子后默不作声地听着,眼中哀思滚滚,几乎控制不住哭喊出声。   黎芳仪心有不甘,她有一肚子冤屈,誓要与天子论一论。   黎芳仪长叹了一声,疲惫地靠在了毒龙玉枕上,双手交叉于胸前,鬓微霜,目光却灼灼。   苏眠也被曾祖母的心绪与浓烈的哀伤感染,眼圈哭的通红。她抽泣道,“祖母,若是您进宫面圣,见了皇上要说些什么呢?”   是啊,该说些什么呢?黎芳仪竟有些语塞,一时间没了主意。皇威浩荡,就凭她一己之力又如何能够扛得住。   苏眠替她掖好了被角,给她沏了杯热茶。茶香四溢,苏眠吹拂着茶盏中浮动的茶叶,心绪涌动。   苏眠起身就走,却被黎芳仪轻轻扯住了衣角。苏眠轻笑道,“祖母,外面风大,樱樱去关扇窗户。”   可外面风平浪静,湖面偶有几片落叶,激起层层波澜,又哪来的风呢?   苏眠抿了抿嘴,稚嫩的脸庞上多了丝与这个年纪不符合的成熟。   她手中拿着一鼎香炉,香炉中还有未烧尽的半柱香,将香炉交于了顾忠手上,“外祖父,您先带着三姨奶奶出去吧,眠眠有话要和曾祖母说。”   临了,她又补充了一句,“都是娘亲生前未曾说出口的一些体己话,外祖父别担心。”   顾忠知道,母亲向来最是疼爱容樱,也远远地望了一眼,便在萧怜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出了大门。   苏眠抿着嘴,对着萧怜轻声笑了笑,“劳烦姨奶奶照顾外祖父了。”   萧怜目光闪了闪,头上的流苏颤了颤,“眠眠这么客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片刻后,关上了房门。苏眠走在了窗户前,用力推开了雕花窗。院子里花香间杂着泥土的芳香扑鼻而来。   苏眠觉得脑中的混沌之感被驱散了些,捶了捶脑袋,让自己的意识恢复到了清明。   “樱樱,你怎么还没来?”黎芳仪焦急地喊着,怕她消失不见。   “就来。”苏眠对镜理了理有些杂乱的发丝,扯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翩翩走至了床榻前。   黎芳仪有些等不及,焦急地支起了身子,却在看到苏眠的瞬间,怔了怔,四下里张望着,而后露出了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原是我认错人了,竟将眠眠认成了你母亲。”表情似乎有些懊恼。   这便就对了。苏眠抬头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可不是嘛,曾祖母拉着我说了不少母亲年幼的糗事呢,但是眠眠爱听。”   无人知晓苏眠与曾祖母在房中谈论了些什么。   月上枝头时,苏眠才伸了个懒腰,从祖母的屋子里走出,面上带笑。 第63章 外祖母   顾清与众位兄长早在前厅里昏昏欲睡,瞌睡不知打了几轮,睡得七倒八歪的。   苏眠推门而出的时候,便瞧见了这滑稽的一幕,觉得有些滑稽的同时,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顾清睡得极浅,似乎听到了响声,便揉了揉肉眼惺忪的双眼,起身去看。   “眠眠,祖母怎么样了?”顾清顿时清醒了过来,扯着嗓子问道。   “嘘。”苏眠嫌弃地瞥了一眼聒噪的顾清,“曾祖母身子乏累,刚刚才睡下呢。你这般大声是又想吵醒她吗?”   顾清讪讪地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眠眠,这么久了。你都和祖母聊什么了?”顾景桓打着哈欠问道。   “秘密。”苏眠狡猾一笑,哈欠连天,转身便准备回房睡觉。   之后便是任凭舅舅们如何追问,苏眠都没有松口。怡然自得地走在微凉的月色里,身影被拉得老长。   苏眠这一觉睡得很沉,梦里还做了一个非常甜美的梦,以至于她不愿意醒过来。   梦里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碎发,牵着她的手走过金黄的稻田,身后是倾洒了一地的阳光。母亲熟悉的味道和温暖的怀抱,让苏眠忍不住翩翩起舞,笑声如银铃般,传至天边。   “眠眠,你已经很棒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而我们能做的便是静候花开。”   梦境中,母亲的身影越来越淡,阳光照射下愈来愈透明,直至消失不见。   苏眠一路追至了天边,拼命蹦跳着想要去够母亲的手,结果却只能看着她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母亲。”苏眠哭着喊出了声,才发现周遭一片安静,哪里还有母亲的影子,泪水打湿了枕头。   “眠眠,可是做噩梦了?”顾清方才还在窗边,听到了苏眠的叫声,立马闪身进了内屋,担忧地问道。   苏眠吸了吸鼻子,在屋子里左右张望了下,确认不过是一场梦,这才收回了自己略显失落的眼神。   “没事,舅舅你怎么来了?”   顾清听出了苏眠口中不加掩饰的嫌弃,默了半晌,委屈道,“今日便是十五了,眠眠你都忘了吗?”   岁月如梭,没想到转眼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那便是说我可以去探望外祖母了?”苏眠眼睛亮晶晶的。   正是此意,顾清点了点头。自从六妹一事之后,母亲便与父亲起了争执,再也不管顾府事宜。青灯古佛,终此一生,更是不管他们兄弟俩的死活。一度,曾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成了弃子。   便是连祖母都无法劝说的动,久而久之,大家便也就忘了顾府的当家之母是谁,凡事先去请示三房。   眼见着曾经相敬如宾的父母,如今形同陌路。顾清与众位哥哥却束手无策,打落牙齿和血吞。   六妹出事之后,顾忠几乎与大房决裂,大家甚至都陆续搬出了顾府,在城中买下了自己的府邸,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意。   好在及时寻回了苏眠,让几乎形同陌路的顾氏父子关系得到了一丝缓和。   “若是外祖母知晓了我被封为郡主,定会高兴的对吧。”苏眠脸上多了几分笑容,声音都轻快了些。   “是啊,母亲肯定会以你为荣。你可是我们顾府的救星。”顾清安抚地拍了拍苏眠的头颅,示意她放宽心。   外祖母住在顾府西北角一处僻静的院落里,平日里几乎无人走动。   苏眠在府中走了许久,走的小腿甚至有些乏累了,曲径小道才将将看到了尽头。   连平日里话痨的顾清,都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顾清来时万般不情愿,但苏眠还是瞧见了他眼底那隐隐的期盼。   几位舅舅平日里与外祖父并不亲近,更是不常见到外祖母,却是连半分的亲情都未曾享受过,想来心中确有不甘吧。   院边虽是杂草丛生,牵牛花顺着破旧的古墙爬了出来,为荒凉之地点缀了丝丝生机。门前长满了青苔,想来外祖母也不甚在意,便是连星星点点的脚印都不甚明显。可知,外祖母平日里更是不常出门。   摇摇欲坠的木门,也不知经过了多少风雨的洗礼。   苏眠望着有些枯败的院落,心底里酸了酸。没想到外祖母竟过的如此简朴,半点不在意身外之物。   “外祖母,眠眠来找你了。”顾清略显费劲地推开了吱呀响的木门,瞧里面望到。   苏眠喊了几声,也并未有人回应。但是从一旁的小木屋里匆匆走出了位大婶,穿着素色长衫,小麦色的肌肤,朴实无华。   “少爷,您怎么来了?这里偏僻森冷,您何苦要来这后院呢?”妇人正忙着洗菜,连忙用满是泥渍的手擦了擦面前干净的布衫,招呼道。   “吉婶,您这是哪里的话?我与母亲多年才见到一次,如今更是应该时常走动才是。”顾清忙接过了她手中的菜篮,撸起了袖子弯腰清洗着。   “唉。”吉婶长长地叹了口气,夫人的性子倔,决定的事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这些年来,也真是委屈各位少爷们了。   “眠眠,这位是吉婶,是母亲的陪嫁丫鬟。”顾清连忙拉过了苏眠介绍着。   吉婶是多聪慧的人啊,夫人十几年不出这座宅院。上次居然破天荒的去前厅参加了盛宴,回来虽然只是简单地提了几嘴,想来定是极为重要之事。   如今她再一瞧苏眠这眉眼,像极了当年的容樱,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吉婶好,这么些年,外祖母多亏您的照顾了。”苏眠乖巧地朝吉婶鞠了一躬。   吉婶激动地直抹眼泪,不知该如何是好。瞧见了苏眠只觉得心中更是欢喜,“好孩子,这么些年,你也定是受了不少苦吧。”   吉婶见过了太多寻常岁月里夫人深夜抹眼泪的场景,容樱又是她一手带大的,心中情绪更是复杂万分。   苏眠瞧着吉婶只觉得亲切万分,扑到了她怀中嚎啕大哭。吉婶身上传来的淡淡青草味,好似给了苏眠一种可以完全放轻松的安全感。   “吉婶,外面是谁来了?”林婉清敲着木鱼,只觉得吵闹。 第64章 被罚   院子有四间木屋,细听东北角的木屋偶然传来了几声笃笃笃的木鱼声,清脆悦耳。   吉婶刚想开口回答,顾清便朝她使了个眼色。吉婶了然,索性劈起了柴,准备食材。   院子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想必米缸中的米都不够了。   苏眠踌躇着走到了角落,心里有些忐忑。木鱼声越来越清晰,仿佛每一下都敲到了她的心里。   透过隐隐的木门,屋子里的摆设既朴素又简单,只简单摆放着一张松木桌子,一个蒲团,以及香炉。   林婉清背对着屋子跪于蒲团上,手中盘着佛珠,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着,表情虔诚恭敬。   苏眠就这样倚靠在木门边,不愿出声打扰。   林婉清察觉到了院子里的声响,只是许久未曾听到动静,猛地转过了身子。   苏眠还未做好与外祖母见面的准备,就这样直直地撞上了她的眼神,怯怯地喊道,“外祖母...”   林婉清在看清苏眠的模样时,面上多了一丝发怔,随即神色又恢复如常。   “我原以为你不会来。”林婉清的嗓音轻飘飘的,仿佛便会被风吹走。   “眠眠想外祖母了,平日总是见不到外祖母,眠眠也不敢来打扰。”苏眠声音糯糯的,仿佛蕴满了无尽的委屈。   “这凡世俗尘,我早也不眷恋了。便是你来,又有何不同呢?”林婉清缓缓站起了身子,走至桌前点燃了一根香。   苏眠抿了抿嘴,扑倒了林婉清的身子,撒娇道,“外祖母,我不信您不想眠眠。我时常听娘亲念叨着从前的往事,听了心中也便觉得欢喜。”   林婉清穿了件打着补丁的蓝色布衫,被水洗的微微有些掉色。苏眠嗅着淡淡的皂叶香,忍不住鼻子一酸。   听到苏眠谈及容樱,林婉清明显怔住了一秒。随即又想起什么,猛地将她推了开来,厉声说道,“我这庙小,容不下你。你还是快快离开吧。”   吉婶听见了屋子里的动静,连忙怜爱地将苏眠揽进了怀中,“小姐,您可不要吓着吗,眠眠才是,她又有什么错呢?”   林婉清背过了身子,脸上已然无声落下了几滴泪水,润物无声。   苏眠也有些发怔,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她仍是不愿放弃,小跑到了林婉清面前,恳求道,“外祖母,您不要丢下眠眠和舅舅们,我们都很想你。”   苏眠的手紧紧地攥紧了林婉清的衣领,林婉清望着苏眠倔强又与容樱神似的脸庞,哪里舍得下狠手。   只能叹了口气,弯腰抱起了她,轻拍着后背安抚道。   苏眠朝着面露担忧的吉婶眨了眨眼,又继续趴在了肩头佯装柔弱。   吉婶见到了苏眠的小动作,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临走之时轻轻带上了房门。   林婉清抵挡不住苏眠的撒娇,只能僵硬地将她抱在怀中,耐心哄着。   “外祖母你知道吗?我被皇上赐封为平阳郡主了,明日外祖父会为我举办宴会,你一定会来的对吧?”苏眠眨着无辜的眼睛望着林婉清。   平阳郡主?林婉清方才抱了一会,手臂便微微有些发麻,只能放下了苏眠。   “皇上的册封必定不是无缘无故的,定是眠眠干了什么了不起之事。”林婉清眼底滑过一丝诧异。   苏眠骄傲地扬起了头,神情仿佛一个待表扬的孩童般,“是啊,我替皇上研制出了能够解决城中急症的解药,便是连二舅舅都束手无策呢。”   林婉清蹙起了眉头,她隐隐听吉婶提起过,城中急症横行,民不聊生。谈起此病的症状,便是连她都要细细钻研上一会。   若是连景桓都无法做到之事,就凭眠眠是如何?林婉清心中满是疑问,随即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朝苏眠望去。   苏眠被外祖母眼中的厉色吓得怔怔后退了几步,眼中原先的惊喜不复存在。   “眠眠,解药你是如何研制出的?”林婉清沉下了脸,雍容华贵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心慌侥幸等复杂手段。   苏眠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咽了咽口水,试图蒙混过关,“只是...恰好娘亲遗留的医书上有写。”苏眠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消失不见。   林婉清目光如钩,再没了平日里温婉的气息,沉声问道,“眠眠,我再问你最后一次。”   屋门紧闭,她连最后一丝向舅舅求救的机会都没了,她低下了头,声音细若游丝,“是眠眠...研制的...丹药。”   林婉清继续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什么丹药?”身子微微颤抖,只能勉强扶着桌角才能站立。   苏眠紧闭着嘴,任由林婉清连着问了好几遍,也没有再开口。   林婉清露出了个惨白的笑容,仰天大笑,声音凄惨悲苦,好似哀鸣声。   她原以为....能够摆脱的,难道真如那道士所说,是生生世世,难以摆脱的宿命?   不,她不相信。林婉清拼命摇着头,眼光涣散,仿佛陷入了某种魔怔一般。   “外祖母,你怎么了?”苏眠见到林婉清这般有些癫狂的模样,吓得连连后退,随即又哆嗦着上前查看。   “我本以为人定胜天,谁知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林婉清半蹲了下来,紧紧地抱住了苏眠,仿佛用尽了自己毕生之力,将她禁锢在怀中。   “眠眠,你告诉祖母。你这件事告诉过多少人?”林婉清紧握住了苏眠的肩膀,逼迫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苏眠扒拉着指头细细数了一圈,除去自己的亲爹后妈,加上舅舅们,还有容临...   似乎...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了。   林婉清等了许久,也未见苏眠给自己一个答复,便知晓事情有多复杂。   一瞬间气血涌上了心头,气得林婉清浑身发抖,她像拎着小鸡崽一样拎起了苏眠,神色阴霾。   “给我跪下,好好反省自己错在了哪里。”林婉清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着,厉声吼道,脸上再也不见平日的优雅矜贵。   乌云遮蔽了天空,顷刻间倾盆大雨。 第65章 醒悟   吉婶锅中还煮着鱼汤,顾清忙着添柴火。   听到了别屋传来的声响,吉婶连忙盖了锅擦拭了手,前去察看。   一场秋雨一场寒,分明才刚刚入秋,穿着单衣已经略显单薄了。   “夫人,您这是干什么呀?”吉婶猛地一拍大腿,顺手拿起了墙边的油画伞,朝苏眠奔了过去。   苏眠弱小的身子跪于屋檐下,秋雨的阴寒刺骨似乎已经渗入了肌肤毛孔之中。   风一吹,叫人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苏眠跪于屋檐之下,嘴紧紧地抿着,似乎带着一股青紫色,小脸上写满了倔强。   发丝在风中清扬飞舞着,裙边被雨水打湿,整个人却透着一股倔强与不屈,叫林婉清看得更是火烧眉头。   吉婶望着苏眠孱弱的身子在风中颤抖,浑身只穿着𝖒𝖑𝖟𝖑一件单薄的衣衫。连忙脱下自己的布衫盖在了苏眠身上,低声劝道,“小小姐,你就和夫人服了软吧。夫人只是刀子嘴豆腐心。”   苏眠心中也有了几分气,她背挺得笔直,一句话也不说。   “好啊,当真是冥顽不灵,你可知用碧血救人对自己本就是一种损耗。碧血乃苗疆千年秘术,一脉相承,是你曾曾祖母将蛊虫引入血液,用自身新鲜血液融化蛊虫,炼制七七四十九天方才融合完全,萃取成这珍贵的碧血血液。”   苏眠垂眸不语。娘亲曾简单提过几句。如今苗族势弱,流淌着珍贵碧血血液的外祖母却背叛了整个家族,嫁入了中原。让苗疆一族差点遭到了灭顶之灾,更是沦为了巫教的杀人傀儡。   林婉清望着跪得笔直的苏眠,神色倔强犹如当年的自己,不免沉沉叹了一口气。   “眠眠不明白,见死不救难道就是对的吗?今日我若是对别人的苦难视若无睹,来日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又有何颜面要别人为我击鼓鸣冤呢?”苏眠眸中灿若星河,说出口的话振振有词,竟叫林婉清哑口无言。   她的容樱竟是将眠眠教得如此之好,林婉清心中情绪复杂万分。   “夫人你看,小小姐说的有多好啊。”这番话便是连吉婶听了都忍不住抹眼泪。   苏眠小小的身子跪在风雨中,眉目低垂,眼神坚毅,像极了当年执意出走的自己,林婉清又如何舍得责怪她呢?   可是,她又如何忍心告诉苏眠。这城中的急症本就是一场巨大的阴谋,为得就是引她出手。只怕她这偷来的三十年安静的岁月,到此便要结束了。   林婉清望着屋檐慢慢渗下来的积水,天边尽头,乌云密布,雷声轰鸣,风卷着刚抽出嫩芽的小草,一片寂寥景象。   苏眠跪了一会,膝盖便传来了钻心的疼痛,襦裙也早被泥泞染黑了,更是连打了几个喷嚏,小脸隐隐发了烫。   林婉清长叹了一口气,伸出臂膀抱住了苏眠,眸子里写满了妥协。   “吉婶,你的锅糊了。”厨房里传出了阵阵浓烟,只熏得顾清眼含热泪,大声吼叫道。   吉婶猛地一拍大腿根,眼见着夫人与小小姐重归于好,便飞奔地钻进了雨中,招呼着她的锅去了。   苏眠身子一向弱,被外祖母轻轻放置于稻草塌上,苏眠瞬间被温暖包裹住了。   林婉清又去给苏眠沏了一壶热茶,驱走身上的寒气。   林婉清盯着那张与容樱七八分相似的面庞,心中犹如千百只蚂蚁啃噬吞咬,让她艰难地蠕动着嘴唇,开口询问道,“眠眠,樱樱她究竟是....”   苏眠眸子里暗了暗,心底里那股压抑了多年的情绪突然涌上了心头。   苏眠只是草草地将自己与母亲这些年的遭遇简单一笔带过,说及伤心处之时低垂着眉眼,哽咽万分。   林婉清听至一半,便已是泪流满面,伏在案台上哭哑了喉咙,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若非她固执己见,与容樱闹翻了。容樱又怎会这几年对她一直避而不见。   想起和娘亲的那些艰苦岁月,苏眠一时也没有收得住情绪,嚎啕大哭,埋怨着林婉清,“眠眠无时无刻在想,若是外祖父能够来接眠眠脱离苦海便好了,可是一直等啊等,娘亲便等不住了。”   母亲最后的那段时光里,只有她陪在身边。她被遗弃在后院,无人询问。苏眠只能踩着凳子艰难地照顾着她,后来连母亲都走了,苏眠也曾想随母亲去了,一了百了。   可是她压不住心中的滔滔恨意,她想要亲眼看着苏府得到她应有的报应。于是她只能佯装乖巧,任他们打码,只为了来日的致命一击。   “眠眠,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都是外祖母不好。”林婉清抽泣着身子,哭的梨花带雨,心疼地摸上苏眠的脸庞。   “我曾经派出了身边武功最好的婢女前去寻你们,却一直杳无音讯,甚至再也没有回来。”谈及此处,林婉清虽心中有疑虑,却也没有深究。   苏眠手撑着下巴,察觉到了一丝异象,“可是娘亲说,顾府虽有几次派人前来,但都是为了刺杀她,试图夺取她的碧血。”   苏眠还记得那些月黑风高的日子里,苏眠被娘亲紧紧护在身下,与暗卫殊死搏斗的场景。知画姨娘便是这样死在了歹徒的刀下。   “怎么会这样?”林婉清面色沉重。   知画是她侍女中功夫最好的一位,因此被派去暗中保护容樱。起先月月还有飞鸽传信,后来便是三月一次,再到后来林婉清几乎已经失去了她的消息。没想到,竟是已经殒命了吗?   她隐于这顾府,究竟错过了多少事?竟连自己亲生骨肉都保不住。   看来这看似风平浪静的顾府,暗地里早已是波涛涌动。   至于是谁暗中动了手脚,林婉清心中已经有了数。   只要一想到容樱的惨状,林婉清浑身气血都凝成了冰。   任何害容樱的人,她定会一个个地揪出来,再将他们碎尸万段!   “眠眠,这些年是外祖母错了。我不犯人人却来犯我,樱樱的命我定要她们血债血偿。” 第66章 温暖   苏眠听了心中一喜,脸上的泪痕已被吹干了半分。   她本以为娘亲是死于病症,没想到背后竟隐藏着如此大的阴谋。   她定不会放过那些间接杀害母亲的凶手。   “外祖母,那你会搬到前院去住吗?”苏眠环视了一周,这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实在不适合居住。   “有人想将我困于这院子一辈子,可是我定不能让她如了愿。”林婉清将满头的青丝挽起,去内室换了身青色的长衫,从箱底里取出了曾经的佩剑。   剑出鞘的那一刻,寒光凌凌,透着无尽的锋芒。   林婉清用拇指弹了一下剑身,发出清脆的嗡鸣声。林婉清怜爱地抚摸过剑身,手腕轻转,挽出了一个漂亮的剑花。   她原先以为再也没有启用寒光剑的机会了。   “这便是娘亲曾说的含光剑吗?”苏眠眼中闪着亮光,直起身子赞叹了一声。   娘亲曾说,外祖母是苗疆一族天赋异禀的剑客,年纪轻轻便将多少慕名而来的江湖剑客斩于马下。放眼江湖,竟无敌手。   苏眠小手一寸寸抚过剑柄,剑身。然后被林婉清一把抓住了,“剑刃锋利,眠眠要小心。”   “这些年来,外祖母原以为逃避能够解决问题,谁知道从一开始便错了。外祖母竟没有眠眠活得勇敢肆意。”林婉清弯了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若非她糊涂,容樱也不至于会沦落至此。   林婉清眼底里写满了自责,立马胯下了肩膀。   “外祖母,娘亲如果泉下有知,一定会体谅您的。”苏眠伸出双手勾住了林婉清,蹭了蹭她的衣角撒娇道。   吉婶在门外站了许久,都没有推门进去。眼底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夫人,她终于迈出这一步了。   “好了好了,鱼汤炖了这么久,锅都快烧干了。”吉婶推门催促道。   “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跟着我吃苦受累,连顿热菜都吃不上。”林婉清走了过去,握住了吉婶的双手,眼里满是歉意。   “夫人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吉婶这辈子早就认定夫人了,无论是富贵还是贫穷。”吉婶没读过几年书,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说出来的话却是更为质朴感人。   苏眠心底里长呼了一口气。从前在顾府里,虽然有外祖父与诸位舅舅们撑腰,毕竟他们只是个糙汉子,又缺点心眼,根本靠不住。   如今有了外祖母的帮忙,她更是能肆无忌惮了。   “外祖母,那就是说您明天会来参加眠眠的宴会吗?”苏眠的眼神里满是希冀。   林婉清只是望着她笑而不语,接了一句莫名的话,“明日,容家那小公子可会来?”   苏眠怔了一下,结巴着问道,“外祖母,为何...这么问?”   林婉清弹了弹她柔嫩的脸颊,脸上的笑意更甚。   顾清在瞥见林婉清熟悉的服饰上,眼底滑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匆忙背过了身去。   吉婶张罗了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给林婉清盛了满满一大碗嫩白的鱼汤。   “吉婶,你也真偏心。”顾清冷哼了一声,递上了自己的空碗。   “都有,都有。”吉婶捂着嘴直笑,感慨着家中已有多年未曾有这样热闹的氛围了。   “舅舅,你都多大的人了。”苏眠白了顾清一眼。   林婉清似乎有些局促,只顾着夹菜,笑着看他们拌嘴,也未曾开口说一句话。   林婉清顺手夹了块肥嫩的鱼肉放在顾清的碗中,低声说道,“我记得,你最爱吃的便是鱼肉了。”   顾清冷着脸,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愉快之事,大力地将筷子摔在了桌上,“从前是从前,如今燕窝鱼翅吃得嘴都刁了,便也就看不上这鱼肉了。”   一番话说的林婉清的脸色由红转白,她默默地低下了头,神情有些黯然。   “舅舅,有的吃你还挑。”苏眠使劲瞪了顾清一眼,在桌下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顾清立马弹跳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出了门,只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   “外祖母,舅舅他只是...”苏眠不忍心见外祖母神伤,连忙出声安慰道。   “我不怪他们,这些年终究是我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林婉清笑得有些薄凉。   再亲近如母子,这些年来也是生了隔阂。   苏眠吃饱喝足了一会,顾清便催着苏眠回去了,以明天的宴会还有诸多事宜为理由。   苏眠也与外祖母定下约定,宴会过完之后便会回到前院。   夜深了,苏眠缩在顾清怀中,疑惑问道“舅舅,你讨厌母亲吗?”   借着朗朗月色,顾清只露出轮廓分明的侧脸,含糊不清地说道,“或许吧。”   “小姐小姐,日上三竿了,宴会都在等您呢。”苏眠睡得正酣时,被胡桃几声急促的喊叫声惊醒。   苏眠噌的一下坐了起来,连忙让胡桃给自己梳妆打扮。   比起上次的宴会,这次宴会举办于顾府最大的戏台上,周围围着水榭楼台,倒是颇有诗意。   “顾老将军,恭喜恭喜啊。令孙女如今被封为平阳郡主,又深得皇上宠爱,顾将军有福了啊。”说话的是京兆府尹郭大人,提着上好的茶叶前来拜访。   顾忠闻言哈哈大笑,脸上写满了骄傲,连忙让家丁伺候他们入座。   今日更是高金聘请了扬州最出名的舞娘秦媚登台演奏,足以见顾忠的重视程度。   这些个朝臣更是摸不透皇上的心思,先是一纸诏书封了将军府,如今又大而广之的封赏。   “老爷,戏班子准备好了就快登台了。”袁毅安排好了一切,前来禀告一声。   “安全问题都再三确认好了吧。”顾忠心中不知为何总有些隐隐地不安。   “老爷放心,早就里里外外检查过好几遍了。”袁毅回答得信誓旦旦。   “眠眠可曾到场?”顾忠早早地偏站在了门口迎宾,根本无暇去顾这些琐碎事。   “是,小姐和她邀请来的朋友玩的正开心呢。”袁毅刚从戏台赶了过来,脸上微微带着笑意。   “老爷,老爷不好了,出人命了。”有家丁跌跌撞撞地奔跑了过来。 第67章 坚定   苏眠头上的发包刚刚包好,发簪刚插进去,便听得下人禀告,说是她的朋友们已经提前到了。   苏眠顾不得还未理好的发包,匆忙跑了出去,头上的金色凤凰发钗掉了一地。   胡桃只能耐着性子一边让苏眠注意脚下,一边拾取着掉在地上的饰物。   “眠眠,今日我可算你招待不周了,这一通倒是叫我们好等。”洛晴岚似乎刚从练兵场赶来,一身戎装还未来得及褪下,倒是有几分飒爽之气,叫苏眠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可是东海里千年的夜明珠,人间罕见之际,看我多够意思。”乔羽书从怀中掏出了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夜明珠散发着阵阵幽光,透亮皎洁如同水晶宫一般。   苏眠惊呼着,一把揣进了自己怀中,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好说好说。”   苏眠眼神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并未见到那人的身影,心底沉了沉,假装不在意地挪开了眼神。   “容临他已经来了,只是好像被林夫人喊进了偏远。”洛晴岚道出了苏眠心中所想,为容临解释道。   “我可不是在寻他,我只是看看今日到了哪些人。”苏眠被说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烫,急忙推着他们匆匆落座。   苏眠稍稍巡视了一番,今日到场的都是朝廷重臣,以及他们携带的家眷。   “我一便听说顾将军邀请了扬州城舞惊四座的秦姑娘,便不请自来了。苏眠你不会介意吧。”今日韩辰逸身穿墨青色长袍,倒有几分翩翩君子的模样,只可惜一开口便破了功。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忙人韩公子吗?怎么今日有空过来了?”乔羽书半倚在门栏上,嘴角勾着笑调侃道。   乔羽书摆出了个自以为帅气的姿势,引得周遭赴宴女子都纷纷投来了炙热的目光。   苏眠感受到自己似乎在被灼烧着,默默挪开了几步。   他们与容临自幼便一起长大,耳濡目染了几分容临的毒舌天分,平日里更是逮着机会损几句。   苏眠听着他们拿往日的拌嘴逗趣,不免觉得好笑,只竖起了耳朵认真倾听。   正巧,亭子外路过了一群后红木箱子的戏台班子杂役,扁担压弯了腰,似乎十分吃力的模样   其中有一个还在抱怨道,“老大,为何今日的箱子如此沉?”说完,腾出手来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被他称作老大的那个人,脸上有条长长的疤,一直蔓延至下巴处,十分惊骇恐怖。走路的间隙中,他抬头瞥了一眼苏眠,却在视线对上苏眠的那一瞬间,错开了眼神。低声训斥道,“瞎说什么?”   苏眠细细品了这句话,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刚想低着头沉思道,洛晴岚却将她拉到了一旁,叫她欣赏湖中的锦鲤,便将此事远远地抛在了脑后。   “这贱人呐,当真是好福气,还能混个郡主来做。”苏眠领着他们刚落座,便听见身后薛氏的冷嘲热讽。   她今日穿了件大红色的丝绸罩衣,腰间却别着一根翠绿色的腰带,看着十分庸俗。   今日苏眠心情愉悦,不想因为这老鼠屎,坏了自己的好心情,便由着她说了去。   倒是洛晴岚回了回头,用力地冷哼了一声。   她正与朝臣们的夫人闲谈,褐色的指甲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的醒目,余光却时不时地瞥在苏眠他们这一桌。   洛晴岚以羽扇遮住了脸,小声与苏眠讨论道,“你这姨奶奶倒让我想起了一种动物?”   苏眠对上了洛晴岚的眼神,知道她嘴里必定没有好话。   却还是顺着她的话问道,“是什么?”   “是开屏的孔雀。”   苏眠嘴中含着的热茶喷得老远,差点喷了乔羽书一脸。   幸得乔羽书机敏地扇起了扇子,,猛烈地拍打着胸脯,暗暗庆幸道自己躲过一劫。   “果真是野孩子,一点教养都没有。乔公子要不去客房重新换身衣服?”薛氏立马凑了过来献殷勤道。   乔羽书正忙着欣赏往来的美人,突然被凑到了跟前的浓妆老妇吓得手心不稳,打翻了茶盏。   “不,不用了。”乔羽书连忙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哪里还有公子的儒雅之气。   宴请的客人陆陆续续差不多都到齐了,大家围坐在台下,吃着丫鬟备好的瓜果点心,等着戏台上大幕的拉开。   大幕缓缓拉开,幕后帘子里升起了层层雾气。艳抹浓妆,粉墨登场,戏子入画,咿呀声四起。   水帘后站着位俏佳人,体态轻盈,手中红袖翩翩起舞,轻移莲步,桃花扇盈袖翩翩。   北方有佳人,一舞倾城,话本中那绝世美人的形象仿佛跃然写于纸上。   大家一时间都屏住了呼吸,唯恐惊扰到画中仙子,转身便飞向了琼楼玉宇去。   “竟然是...惊鸿舞。”乔羽书摸了摸下巴,眼底写满了惊艳。   秦媚随着笛声翩翩起舞,灵动飘扬。一身白纱衣随风摆动。   数十名女子一时间齐齐地抛出了手中的丝绸带,戏台上仿佛泛起了层层波澜。秦媚凌空一跃而起,足尖轻点,行走于绸带之上,宛如一只灵动的蝴蝶一般。   苏眠从未见过这般精彩的表演,瞪大了双眼,唯恐错过任何一幕。   萧声断,院子里掌声四级,苏眠尤其鼓得更为激烈,身后的赞扬声更是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顾府客房中。   容临敲门而入时,林婉清正对着祠堂上供奉的灵牌发愣,双手负于身后,仿佛陷入了沉思。   林婉清听见声响,转过了身子,“坐吧。”   容临来时路上心中一直在思虑着,完全没有平日里的运筹帷幄,倒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拼命的抓耳挠腮。   “你是真心对眠眠吗?”林婉清不愿与他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   容临喉咙动了动,未曾想过这个问题竟来的如此之快。   少年身姿挺拔,眸中蕴满了柔情,似乎想起了什么愉快之事,脸上带着点点的笑意。   声音却异常的坚定,“是。”   此生唯她一人足矣。 第68章 激斗   容临并没有去问为何林婉清会知晓他们之间的种种,回答时却是斩钉截铁不带半丝犹豫。   就好似这个问题在他们初见时便有了答案。   林婉清心中也暗暗舒了一口气,起先她心中还有着几分不确定。   如今听了容临郑重的承诺,心里却又不是滋味了起来。   “你可知,眠眠身上流淌着苗疆之血,从出生便就注定了会遭到诸多磨难,无法安稳度过余生。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吗?”林婉清继续追问道。   “夫人有所不知,从小我便病魔缠身,若非眠眠,恐也无今日之我了。”容临低垂着头,脸色有些黯淡。   “我本是苗疆的第五代圣女,圣女从诞生之际便身负重任,一辈子不能嫁人,唯有以处子之血,最纯净的碧血才能养育族人,世代绵延。”林婉清怅然地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青色。   “我耗损了几十年修为,又动用了巫族上古秘术才将蛊虫从体内引出,以为便能从此挣脱束缚。谁曾想....”   容临瞬间便明白了林婉清所说之意,拱手行礼道,“夫人之意容临已然明白,夫人不必太过担忧,我一定尽力护眠眠周全。”   林婉清朝着容临感激地点了点头,他能有此心已是难得,只是她最是了解他们的手段。不知以后还要遇到多少磨难。   林婉清所在的别院恰好能看到戏台一隅,林婉清望着人群中兴奋欢呼的苏眠,眼底藏着深深的宠溺,“这孩子从小便受尽了磨难,珍贵在还能不变一颗真诚的心。”   容临也连忙点头称是,这个角度望过去,他只能看到苏眠毛绒绒的脑袋,心中却好似从未有过如此宁静祥和之意。   从前他孤身一人行走于腥风血雨中,总是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如今似乎随着年岁的增长,越发的胆怯了。便连今日的清风都嘲笑他行事优柔寡断。   细细想来,何尝不是有了自己的软肋与盔甲呢。   他静静站于光阴之后,表情一如往常的淡漠。若再细细瞧上一眼,便能看见深藏在眼底的几分爱意与缱绻。   戏台上秦媚正翩翩起舞,谁知,下一秒水袖中竟飞出万千只飞箭,直直地朝着苏眠飞了过来。   林婉清脸色突变,身子已经飞出了几丈之外,腰间的佩剑滑过长空,露出一柄寒光。   “清风,还不去救人。”容临猛地提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似有浑浊之气四窜,让他调用真气之时,喷出了一口鲜血,只能勉强扶着椅背才没有摔倒,眼神担忧地望向了戏台处。   苏眠哪里遇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之间身子僵硬住了。身边的洛晴岚立马抽出腰间的软鞭,手腕轻转,将箭打落了几只,用力地拉着苏眠钻进了椅子下,缩成了一团。   身后有些未曾来得及避让的官僚家眷,没有来得及躲避,一箭穿心,命丧当场。剩余人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只顾着尖叫逃命,甚至茶水都洒落了一地。   苏眠只感觉耳边好几只箭擦过脸颊,只听得见呼呼的风声。   秦媚见一次并未得手,眼神凌冽了几分,立马抽出藏于袖中的长剑,脚尖点地,朝苏眠飞奔而来。   身后的舞伴纷纷抽出剑刃,与赶来的家丁护卫缠斗在了一起。只听见刀剑碰撞发出的轰鸣之声。   那些刺客分明是有备而来,短短一瞬间,便叫顾府的家丁护卫血溅当场。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混乱之中,只听见韩辰逸扯着嗓子喊叫,宛如一只聒噪的苍蝇。   “你不闭嘴的话,没人会注意到你。”洛晴岚冷声道,他们几个趁着混乱之际,正准备偷偷溜走。   秦媚只被围过来的家丁困住了几秒,便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了所有障碍物,提着满是鲜血的剑刃,四下里寻找着苏眠的身影。   苏眠他们及时地躲在了假山之后,屏住了呼吸。秦媚追的十分快,苏眠他们紧贴着假山,心脏仿佛快要跳出来了一般。   一墙之隔,静的仿佛能听得到秦媚的呼吸声,身后传来了家丁的哀嚎与痛喊声。   韩辰逸早被吓得浑身颤抖,手死死地塞在了嘴里,唯恐发出了声音。   秦媚的脚步声似乎停止了,苏眠与洛晴岚对视了一眼,只觉得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谁知,韩辰逸却像是松了一口气般,重重地靠在了岩石上,一脚踩上了身后的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声音。   苏眠刚想提醒一句,没想到已经晚了。   “小鬼们,果然被我发现了吧。”秦媚声音如同九幽的恶鬼,诡异阴森。   说话间,秦媚已经闪身来到了他们身后,一步步地逼近了。   苏眠忍不住在心中大骂舅舅们的不靠谱,一到关键时刻连个影子都未曾见到。   秦媚剑刃逼近的时候,苏眠吓得闭上了双眼,心中虔诚的祷告着。   只听得剑刃相撞发出的嗡鸣声,苏眠一睁开眼睛,是四舅舅顾庭之及时赶到。   “到底还是逼出了你现身了。”秦媚似乎早已料到。顿时与顾庭之纠缠在了一起,一黑一红的身子在空中搏斗了起来,一时竟难以分出胜负。   苏眠望着四舅舅的目光充满了崇拜与敬佩,她觉得此时的顾庭之俊美如上古神祗一般,眼神里不断冒着星星眼。   远处只听得顾清焦急地叫喊声,“眠眠,眠眠你没事吧?”   苏眠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根本不想回应。   谁知,韩辰逸早已憋不住,急忙钻出了洞口,朝顾清挥了挥手,“舅舅,我们在这...”   苏眠与洛晴岚都沉默了,顾清的脚步顿了顿,似乎极为不想承认他口中的这个称呼。   秦媚已经与顾庭之搏斗了约一刻钟了,渐渐地落了下风,体内的气力也慢慢地消耗殆尽了,出招的动作都慢了几拍。   林婉清收拾好了院中的刺客后,也飞身一跃上了屋顶,加入了战斗。   顾庭之眸子亮了亮,似乎没想到母亲会出现在这里。   秦媚面对两人的连招,早已是应接不暇。匆忙之间,竟被剑刃刺穿了肩膀,摔下了屋顶。 第69章 相拥   秦媚捂着伤口在地上狼狈地滚了一圈,捂着流血的伤口奋力地爬了起来。一身白衣被血浸染成了红色,孤身一人站在光影中,身边的同伴已经被尽数杀尽,她也明白这次的刺杀任务已经完全失败了。   秦媚将剑插于土壤之中,剑尖还淌着血液。   秦媚低垂着头,根本没有挣扎的意思。   林婉清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剑刃,与顾庭之对视了眼,正准备下去询问。   谁知道,平地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连十米开外的苏眠都被沙吹迷了眼,急忙用袖子挡住了眼睛。   紧接着,有人往空中扔了个烟雾弹,一时之间浓烟四起,伸手不见五指。   林婉清暗道不好,连忙飞身下去察觉看。谁知,已经晚了。秦媚已经不知去向,只有杂草上还未干涸的血渍证实了她的存在。   “居然还有人接应。”顾庭之淡淡遥望着远方,眼神中多了几分诧异。   “眠眠,你没事吧。”林婉清拉着苏眠转了个圈,四下里察看着。   苏眠任由外祖母将自己转了个圈,宽慰道,“外祖母别担心,眠眠没事的。”   “眠眠,你没事吧?”顾忠收到了消息,便匆匆赶来,片刻都不敢耽搁,气喘吁吁问道。   顾忠从未想过竟然会有人如此大胆,在他府中行刺杀之事,气得胡子都根根竖了起来。   “今日是顾府照顾不周,来日必定一一登门拜访以示歉意。”顾忠向洛晴岚等人一一拱手行礼致歉。   “顾将军言重了。”洛晴岚等人吓得双手一时之间都不知该何处安放,连忙鞠躬回礼道。   “好在没有大的伤亡,对方似乎无意伤人,只是针对眠眠而来。”林婉清开口道。   顾忠瞧见了林婉清手中的剑刃,以及束起了的青丝长发,一如他们初见时的装扮,眼里滑过了一丝不明的情绪。   “今日眠眠之事,多谢夫人出手相助了。”两人早已貌合神离十多年,竟是连句像样的亲近话都无法在旁人面前装着说出口。   林婉清收起了剑背于身后,只垂着眸子没有说话,眉间似乎多了几分寂寥。   顾忠还想着会开口说些什么,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挥舞着手臂朝着顾忠扑来,丝绸衣服上沾满了泥土,模样竟有些像街市里那些个痴傻孩童。   顾忠被扑地怔怔后退了几步,刚想推开问道,只听得那人娇滴滴的撒娇道,“老爷,可真是吓坏人家了。”   顾忠再仔细一听,这柔得仿佛能够掐出水声的嗓音,可不就是薛氏吗?   “元春,你怎么弄的这么狼狈了?”顾忠随手扯出了薛氏头上的几根稻草,关心道。   “想来是二姨奶奶逃跑的太过于匆忙了些。”苏眠强压下了心中的笑意,努力平复情绪说道。   可不咋的,箭飞过来的一瞬间,苏眠可是清清楚楚地瞧见了。薛氏撒着欢跑得比谁都快,甚至连着摔了好几个跟头呢。   薛氏哪里听不出苏眠的嘲讽之意,她暗暗咬住了后槽牙,决心不与一个牙还未长齐的奶娃娃斗嘴   今日她路过梨园的时候,方才遇到了正在打扫梨园的袁管家。   梨园虽是林氏曾经的院落,曾经风光过一段时间,如今早已是荒草丛生,断壁残垣。   薛氏心中一沉,果然如同她想得一样,林氏要搬回梨园了。   虽然不清楚其根本原因,但林氏回梨园也就意味着她这么多年的心血都付诸东流了。   ``   不许,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么想着,薛氏抱着顾忠哭的大声了,搂着顾忠根本就不松手,明显就是做给林婉清看的。   “好了好了,元春。这么多人看着...”顾忠默默地推开了薛氏,脸上多了几丝不自在之意,轻咳了一声。   林婉清面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穿过了人群,牵起了苏眠的手,走了过去。   身后顾忠还在吩咐着手下,仔细搜寻着,绝对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人物。   “眠眠,方才你可有看清来人?”林婉清走在僻静的小径上,询问道。   苏眠望了一眼当时在周围的大家,发现大家眼神中都露出了些许迷茫。   苏眠只是在浓烟散尽之时,嗅到了空气中的一股熟悉的香味,一时之间脑中却又没有记起,只能将此事埋在心中。   “外祖母,今日那刺客是何人啊,又为何要来刺杀我?”苏眠沉思了许久,都未曾得出结论,只能抬着头询问着。   “或许是嫉妒你的郡主身份?”一旁的韩辰逸突然出声打断。   其余人皆以一种看智障的眼神扫了他一眼,这让顾清突然有种天涯遇知己之感。   从前他总是被哥哥们嫌弃的那个,如今竟然还有人不如他的,这样他心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   连看着韩辰逸的眼神都柔和了几分。   人嘛,总是会被智障者多几分照拂。   林婉清其实心中有了答案,但是一时也没有证据,也怕引起人心动荡,只能僵硬地扯出了个笑容安慰道,“也许是顾府的政敌,顾府家大业大,有人眼红也未尝可知啊。”   正与薛氏忙着安抚朝中重臣的顾忠,突然打了个喷嚏。莫名地抬眼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   想来是入秋了,需要再多添衣物了。   林婉清领着苏眠往前走着,突然停住了脚步,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其余人也是纷纷轻笑一声,掉转了身子,向反方向走去。   苏眠被外祖母轻轻拍了拍肩膀,而后被独自留在了原地。   转眼已是深秋,头顶的枫叶落了几片,叶子枯败,满眼的凄凉。   苏眠正欲转头询问,却在抬头的那一瞬间,看到了站在路尽头的容临。   他只穿了一件雪白的貂皮大衣,身子单薄的站在寒风中,脸被吹得似乎有些微微发白,更是衬得唇红齿白。   苏眠眼睛有些酸酸的,方才遇到的委屈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发泄口,让她低垂着头抖动着肩膀。   头顶突然传来了清晰的叹气声,接着苏眠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好险,差点就失去你了。” 第70章 收拾残局   苏眠沉默了半晌,小手还是拽上了他的衣衫,心中噗噗噗乱跳着。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紧张。   “我这不是没事嘛。”苏眠埋在容临温暖的皮袄上,说出的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容临从未感到如此害怕过,他用尽全力地抱住了苏眠,仿佛要将苏眠嵌入自己的身体一般。   第一次他感受到了恐惧这个词𝖒𝖑𝖟𝖑,从前的他运筹帷幄,掌握着别人的生死,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祇一般。   可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深深地无力感将自己包裹住了。   他无法想象刚刚若是永远地失去了苏眠该怎么办,这以后的漫长岁月自己该如何度过。   远处的桂花飘香,金黄灿烂,点缀了整个院子里的生机。   微风拂过,更有挂花飘落,如雪般纷纷落在了容临的肩头。   苏眠费力地踮起了脚尖,替他拂去了肩上的桂花。   少年一身白,定是不能让任何东西沾染了他。   两人相拥在这金桂飘香的十月,周边来往的丫鬟家丁仿佛都视他们如无物。   “我有点喘不过气来了....”苏眠本不想打破这祥和的气氛,但是她怕自己再憋下去就要窒息而死,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   容临先是一怔,手立马松开了一点,将头颅埋进了苏眠的脖子中,隐隐地笑出了声。   苏眠被脖子里的温热气息惊得浑身一颤栗,两只耳朵红的似乎要滴血了,连忙推开了容临朝前厅走去。   顾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一时之间大家都人心惶惶,遇到了彼此连闲谈都不敢,行色匆匆。   前厅。   顾忠将所有宴会相关人员都招来了前厅问话,这么大的一次暗杀,若说没有里应外合是绝对不可能的。   顾忠寒冰凌厉的目光扫视着跪在地上的戏台班子的主管以及瑟瑟发抖的杂役,大家都死死地将头埋在了地上。   “顾将军啊,我们冤枉啊。是秦姑娘主动找上门来的,说是想走出扬州城,去京城散散心。平民想着想着...”   江大福收到这个顾府的邀请时,喜出望外,来了笔大单子。正烦恼时,秦姑娘找上了门来。   江大福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这样的好事竟会落到自己的头上,连忙雇了快马前去扬州城请了秦姑娘来做客。   谁曾想竟是一桩鸿门宴,差点让自己见了阎王。   林婉清坐于一旁,手中无意识地捻着佛珠,似乎在思考他话语中的可行性。   而袁毅正与家丁盘问着每个人当日的行踪,看看是否有可疑之处。   苏眠到的时候,袁毅正在一一盘问。   她拉着容临坐下了,仔细听着大家的陈述内容。   却在巡视了一圈之后,发现并没有当日自己看到的那个刀疤男,只看到了当日与他交谈的那个瘦黄小子,心中的疑虑转深。   “你大哥不在吗?”按理说,所有杂役的话,他也应当在场的。   瘦黄小子身子一振,惊慌地抬起了头,才反应过来是平阳郡主在与自己说话。急忙行了叩拜礼,颤声说道,“大哥他先一步回家照顾嫂子了,嫂子长年卧病在床,身边离了人不行。”   瘦黄小子叫沈文,是杏花村东头的一户普通人家,平日里靠着体力打着杂活,与家中的老娘相依为命,日子过的虽然清贫但也还算幸福。   他心中对着苏眠的询问起了疑心,但是陈大哥是杏花村出了名的好男人。陈林是半年前搬来杏花村的,与他一起的还有病重得无法下床的妻子。   陈林是个樵夫,平日总是天不亮便上山去砍柴,然后拉到十公里之外的集市去卖,起早贪黑。   也因着能吃苦耐劳的性子,村里不少姑娘想嫁给他过日子的。但他都因家中有贤妻给拒绝了。   在沈文心中,陈大哥就是他学习的对象,所以时常总是粘着他。   这次有了这等好事,自然也没忘记喊上。而陈林更是因为魁梧的体格与能吃苦的性子,得到了戏班子班长的认可,所以里外大小事情都让陈林照管。   沈文脸上一抹奇异的脸色被苏眠瞧见了,她与容临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知肚明,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居然如此周密,连半点线索都未曾留下。”顾忠拍了一下案板,脸上满是忧愁。   贼子此番没有得手,想必肯定会有后手。   “父亲不必担心,顾府只要加强护卫,平日里我与兄弟们也会轮流守夜,定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顾庭之面露凶光,向苏眠保证道。   真是太让人心安了...苏眠眼中闪着泪光,恨不得立刻与四舅舅贴贴。   “眠眠有话要说。”苏眠轻咳了一声,举手示意。   顾忠怜爱地点了点头。   “五舅舅就不必来守夜了...”没有其他理由,还是自己单纯的嫌弃他菜。   万一出了事,她害怕五舅舅丢下她,跑的比谁都快。   顾清正忙着吃糕点,猝不及防地喷了顾庭之一脸碎渣子。   顾庭之......   “苏眠。”顾清咬紧了后槽牙恶狠狠地说道,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想起自己为她花的那些个雪花白银,顾清就忍不住在午夜时分哭泣。   苏眠轻咳了一声,似乎有些心虚,只能挪开了目光佯装与容临谈判。   “为何不见三舅舅?”苏眠等了等,都未曾等到顾晚,心中有些惆怅。   “今日一早便未曾见到她,想来是有事耽搁了。”   说来苏眠最是黏三舅舅,回京路上多是他亲自照料苏眠,苏眠也愿意与他的女装亲近。   只是为何,苏眠觉得到了京城之后,三舅舅便有意疏远了自己。   苏眠瞬间将脑海中这个荒诞的想法抛出了脑后,想来定是自己想多了。   此事的调查一下子就陷入了僵局,袁毅将戏台班的人都赶了走,只剩下满屋子的寂静。   毕竟是顾家事,容临也不便过多干预,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启禀老爷,东城郊外发现了秦媚的尸首,刑部赵大人已经赶过去了。” 第71章 阴谋   顾忠刷的一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换了件官服就准备前去察看。   “外祖父,若是您出了面,必定会引起朝野的震动。既然他们是针对眠眠而来,此事不如让眠眠亲自出手,看看他们究竟还有什么后招。”   顾忠思虑了一番,觉得眠眠的话有几分道理。   再来眠眠如今被封为了平阳郡主,又是顾府的小姐。想来无论是谁都会卖他几分薄面,不敢造次的。   “不行,眠眠年纪尚小,怎能一人在外冒险。”林婉清皱着眉头,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母亲,儿子觉得眠眠所说不无道理。眠眠并非池中鱼,若是历练几番,恐能成大器。再说了,儿子也会护眠眠周全的。”顾庭之接收到了苏眠眼中的求救信息,连忙开口为苏眠求情。   林婉清一时之间只能沉默以对,她瞥了一眼毫无建树的几个儿子,也不知这话是怎么好意思讲出来的。   不过小辈的事,自己也不便过多插手,更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苏眠眉眼弯弯,知道他们不说话,便是默许了。   “少主,我们也要跟着吗?”清风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容临身后,面带犹豫地问道。   如今少主为了顾府这小姐,已经耽误了不少时情了。   容临岂会不知他的想法,凉凉地瞥了清风一眼,眼神中暗含警告。   清风立刻低下了头,不敢多言一句。   少主这意思,是这趟浑水他蹚定了。   苏眠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顾府,架势之大,竟是连一辆马车都坐不下了。   袁毅立马吩咐家丁,前去再备一辆马车。   洛晴岚一直在顾府的客房未曾离开,更是扬言要嫁入苏眠,替她找出幕后真凶。   容临冷哼了一声,嘲讽道,“一个连诗经都未读明白的人,更别谈破案了。”言语里满是讥讽。   洛晴岚气极了,恶狠狠地踩了容临一脚,见他龇牙咧嘴一副吃痛的模样,心中方才觉得十分解气。   顾府门前正对着热闹万分的集市,多了几分烟火气。远处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正牵着孙女慢慢走来,颤颤巍巍,脸色饥黄。   “小姑娘,您就是平阳郡主吗?”   苏眠刚一开头,便瞧见了一位慈祥的老太太牵着一位与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女童。   那女童脸上虽脏兮兮的,但是眼神清澈如水,却是十分稚嫩可爱。   苏眠瞧着她像是苏府那位面善的老太太,心中一软,便点了点头。   下一秒,老太太竟扑通一声磕了下来,嘴中还振振有词,“真是苍天有眼,叫老身我遇上了郡主。若非郡主出手,我的孙女早就死于急症了。”   苏眠虽吓连忙一跳,但听得她口中说言,眼中也慢慢露出了几分欣慰,伸手便想要去扶。   谁知,容临牵住了她伸出去的手,面色沉了沉,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事情竟越来越诡异了,仿佛朝着一股不受控制的方向走去。   苏眠默默后撤了一步,心中敲响了警钟。   老太太牵着女童跪在了地上,拼命的磕着头感谢,声音也越来越响亮。竟吸引了越来越多围观的人群,众人纷纷听了她的话,知晓面前的苏眠便是救了他们孩子性命的恩人,连忙跪倒在地,磕头感谢。   声势越来越庞大,竟一直蔓延到了街角。他们的口号越来越整齐,甚至能隐约听出是千岁千岁千千这样的致辞。   苏眠见情势越来越不大,伸出手想打断他们的谈话,谁知自己的声音早已被淹没在了嘈杂的人群之中。   “眠眠,快走。”顾庭之也瞧出了不对劲,顾府门前跪倒了一片,有商铺的老板,还有平民百姓,神情虔诚无比,仿佛在叩拜神明一般。   一时之间队伍竟一直绵延,堵到了城门门口,震惊了全城。   容临四下里左右张望了一番,却见原先跪着的太太已经不知去向。街角巷尾处,似乎能看到一闪而过的黑影。   “追。”容临立刻对身边的清风下令。   平日的清风早就已经用轻功飞出八丈开外了,如今被众人堵在门口,只能贴着墙壁飞行,速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   “该死。”清风怒骂出声。   顾庭之生怕有人浑水摸鱼,连忙拔出了剑刃,将苏眠护在了身后。   苏眠却隐约觉得不对,对方已经暴露了自己,也明知自己会加强护卫。又怎会冒着失败的风险,再来行动一次呢,除非是...另有所图。   苏眠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脸色变了变,连忙朝容临望去。   却见容临脸色沉了沉,似乎也想到了这处。   可是围观群众的呼声越来越大,一时之间竟难以止住,大有不死不休之意。   声音之大惊动了整个顾府,连顾忠都疾步走了出来察看情况。   “老爷,这该如何是好?”袁毅活了半辈子也未曾见过这样大的场面,一时之间竟手足无措了起来。   顾府没有足够的人手去驱散,却绝对不能任由此事继续发展下去。   “怎么办,怎么办?”洛晴岚紧紧地拽住了苏眠的手,手心上已经溢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随着人越来越多,他们也渐渐地被逼到了顾府门前。   好在顾清及时取来了锣鼓,极为迅速地敲了两声,众人激昂的心情这才有所平静。   “苏眠明白各位的意思,只是聚集于闹市确实会给别人带来不便。所以,请各位看在我的面子上,上前领了碎银,便各自离开吧。”   苏眠方才便吩咐了顾清去府中拿出了所有碎银出来,并将银票都换成了银子,用来疏散群众。   平民百姓一听还有钱领,立刻蜂拥而上,哪里还记得片刻之前的感激之情。   容临薄凉地勾了勾嘴角,瞧着面前的混乱场景,只觉得讽刺。   好在终于有了成效,面前围着的群众终于散了开来。   “大家不要抢,见者有份!”顾清带着一群家丁维护着秩序,被围在人群中大声嚷嚷着。   远处隐隐有马蹄声渐近,苏眠循声望了过去。   是一位身穿盔甲的将军,带着一群官兵过来了。 第72章 恩情   巡防营统领彭毅高坐于马背之上,面色中带了几分威严之气,不怒自威。   顾忠眼中精光一闪,没想到此事居然惊动了京中的巡防营,连彭毅将军都惊动了。   彭毅一个箭步下了马,周边的官兵纷纷高举着刀枪,暴力地驱散开了围观的百姓。   “臣参见顾将军。”彭毅身高八尺,黑眸锐利万分,斜飞的剑眉,浑身上下散发着武将的气势。   “没想到此事竟然惊动了彭将军,老夫实在是过意不去。”顾忠面色上多了几分尴尬。   “顾将军言重了,臣的职责便是守卫上京的稳定。顾府出了事,臣又怎能置身事外呢?”   彭毅又扫过站在一旁的苏眠与容临,拱手行礼道,“微臣见过平阳郡主,与容公子。”   容临似乎对他有些爱搭不理,也是浅浅点了点头,便移开了目光。   “没想到晴岚你也在。”彭毅眼神凌厉地扫过了一旁的洛晴岚。   洛晴岚站在一旁耷拉着小脑袋,似乎极为害怕他,声音也弱了几分。完全不见平日里的嚣张气息。   “叔叔好。”洛晴岚身子隐在了顾清身后。   “最近上京不太平,多家店铺被盗,顾府又发生了诸多事宜。还请顾将军小心才是,京中已是风雨之秋了。”   彭毅似乎说的极为委婉,隐隐地在点顾忠。   顾忠眼含热泪,连声感谢道。   铁骑悄悄走远,苏眠这才定下了心。她原以为彭毅是过来找茬的。   不远处,跟随他多年的副将林冬挠了挠头,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将军,这等小事何劳你亲自走一趟,吩咐属下便是了。”   彭毅目视着前方,没有回答。   若非当年的顾忠提拔,只怕自己还是位平平无奇的步兵罢了,哪会有今日的他。   这个提携之恩,他自当是永世难忘。   如今朝中局势风云涌动,不知有多少人将手中的暗箭对向了顾府。   若非他亲自去,又怎能放心?   只是,不知今日用飞鸽传书给他送信的究竟是谁。   彭毅紧紧地攥紧了手中的信书,扬长而去。   “少主,还好我们发现的及时。”陵站在远远地阁楼之上,俯瞰着这一切。   慕容晏手中摇着折扇,眸中却是蕴满了愁思。   没想到如今的顾府早已成为了俎上鱼肉,任何人都想踩上一脚。   “只是今日暗杀的会是大公子派的人手吗?”陵近日总是心神不定。   慕容晏站于三楼之上,望着上京脚下攒动的人群,有人轮廓分明,眸子浅蓝,有人一身异族装扮,行色匆匆。   “总算是逃过了这一劫,好险。”洛晴岚拍了拍胸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只怕,这还只是个开始。”街道上仍旧是人来人往,只是望向顾府的眼神,却多了几分试探与不怀好意。   闹了好大一阵子,差点耽搁了正事。   等苏眠一行人赶到城东郊外时,现场的痕迹早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了,只剩下零星几个官兵还守在案发现场,保留着现场的证据。   “官爷,死者真的是秦媚吗?”苏眠等人被拦在外面,进不去,只能站在远处看着。   容临因府中母亲身子有些不适,并没有随之一起来,先回府了。   官兵不耐烦地点了点头,驱赶着他们,“一律闲杂人等都不能待在现场。”   “放肆,你面前的可是平阳郡主,与北慕将军府的三小姐,你竟敢如此放肆。”洛晴岚双手叉腰,厉声训斥着。   谁知这官兵却是一脸的无所谓,只是冷笑了两声。   “案子已经结清,不过是一个舞姬因爱生恨,想不开跳河自尽的事,没有任何冤屈与忿忿不平。”官兵说的轻描淡写。   却是直接将顾清的火都挑了上来,“你从哪得出来的结论,连个目击证人都未曾见到,竟然就敢拍板,心系百姓的官府就是这样为民除害的吗?”   “舅舅。”对方明摆着不让他们好过,苏眠只能轻轻地扯了扯顾清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这般激动。   城中的消息传播的如此之快,苏眠绝不相信,事发到现在已经三四个时辰了,连官府都不知晓这件事。   唯有一事可以证明,便是此事背后有所谓的保护伞罢了。   连这上京之中,天子脚下,都有光照不到的地方,岂非令人心寒。   “官差大哥见谅,舅舅无礼了,我们这便就回去。”苏眠佯装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官兵身后被盖上白布的尸体。   官兵分明称秦媚是落水而亡,可是苏眠瞧得很清楚,那人的手指纤细,一点都没有被水浸泡过肿胀之感。   分明是为了欲盖弥彰,苏眠皱着眉头心中沉思道。   马车驶入城门时,苏眠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出了车门与车夫捣鼓了几句,又带着一脸笑意回到了车厢。   “眠眠,你方才与车夫说了些什么?”洛晴岚好奇地问道。   苏眠摸了摸早已饿扁的肚子,佯装天真地说道,“没什么,只是告诉车夫下一站去饭馆吃些小吃。”余光却瞥到佯装欣赏风景的顾清。   “竟是无忧客栈,听说这家客栈没有预约根本不会招待你的,而且她家请的都是黄鹤楼的名厨。”洛晴岚睁大了眼睛一脸兴奋,急忙撩开了珠帘就往下冲。   今日这一趟当真是来对了,洛晴岚平日好友不多。又不喜与那些只会吟诗作对的闺房小姐一起,闲来无事时,只能去找容临他们游玩。   但到底是男女有别,相处起来总是会有几分顾忌。如今有了苏眠,她再也不会嫌弃闺中的日子无聊又烦闷了。   门口的小卒瞧见了人群中的顾清,立马点头弯腰,谄媚地走上了前来。   “顾公子,今日可是还在天字号客房?”小卒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小二,今日可还有空桌子?”门口又来了一行人,似乎并非本朝人,扯着陌生的乡音问道。   “没有没有,今日客栈不招待人了。”小卒立马不耐烦地摆手道。   “我看你是找打!”那人一身肥肉,一拳便朝着小二打了过来。 第73章 不打不相识   眼见着拳头到了小卒跟前,苏眠心中一惊,差点惊呼出声。   谁知顾清一个侧身躲开了这一拳,侧过身轻蔑地瞥了那大汉一眼。   大汉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哆嗦着身上的肥肉,朝着顾清猛扑了过来。   顾清见那彪形大汉也有几分功夫在身上,也不敢大意,与他周旋了起来,每次只是用横笛轻轻地扫过他的伤处,却又不伤及根源。   直打得那大汉满口求饶才罢休。   这一幕倒是叫苏眠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从前她一直觉得五舅舅是最草包的那个,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   如今见他身法诡异,出招如闪电般迅速果断,招招照着别人的软肋打去,分明是不可多得的武功高手。   “阁下真是好身手,当真是不打不相识。”那大汉也是个豪爽之人,几番搏斗下来已是大汗淋漓,精疲力竭,只扶着门框喘着粗气。   顾清也是爽快之人,到点为止,干净利落地收起了手中的笛子,朝那大汉拱手行了个礼。   “承让了,承让。”   然后便在苏眠震惊的眼神中,潇洒地甩了一下发丝,摆出了个自认为帅气的姿势。   “舅舅...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啊。”苏眠立马星星眼地贴了上去。   “你舅舅可不是什么绣花枕头。”顾清慈爱地捏了捏苏眠的脸蛋,心中明白她肯定是一肚子坏水。   “在下名为祁程,是大渝国的一名商贾,与北凉有些生意上的往来。”祁程介绍道。   “在下名为顾长卿,家父只是个三品官衔,不值一提。”出门在外,顾清也不想过于招摇,索性便隐瞒了自己的真实姓名。   祁程见苏眠一行人,一身精贵服饰,想来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想来定是有所隐瞒。   顾清瞧着祁程十分面善,便邀请他与同伴一同进了无忧客栈。   “少爷,小姐这边请。”小厮对着顾清一行人点头哈腰道。   开玩笑,顾清可是老板娘的人。一个不小心招待不周,便会砸了饭碗。   与祁程同行的是瘦高个,看着营养不良,却十分的鸡贼,一双眼睛不住地撇来撇去。   “大哥,这京城可真是好地方。”   祁程白了他一眼,责怪他大惊小怪。   瘦高个祁亮立刻闭上了自己的嘴,沉默着直到到了天字号包厢。   “小二,给我上最烈的酒,最拿手的菜。”顾清潇洒地大手一挥,从袖中掏出了一张银票,压在了杯盏之下。   祁亮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钱,眼睛差点掉了出来,“不愧是京城的公子哥。”   这一张银票,已经够抵得上他家一口三个月的饭钱了。   祁程轻咳了一声,示意祁亮不要表现得如此大惊小怪。   等到美味佳肴都上齐了之后,祁亮更是控制不住自己,大口地吃了起来。   苏眠有一瞬间觉得面前的祁亮甚至是饿死鬼投胎,因为小二上菜的速度,都不够他一人吃的。   “诸位对不住,是小弟冒昧了。”祁程无奈地拱手致歉道,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小二刚上了一盘热腾腾的珍珠丸子汤,筷子还未来得及落下,祁亮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了块丸子,拼命吃了起来。   苏眠馋得咽了咽口水,最后只得将面前的凉茶一饮而尽,以解胃里的馋意。   算了,苏眠这样开解自己。   祁亮瞧着人高马大的,手臂却和自己一般粗细。再看向一旁肥头大耳的祁程,苏眠不禁怀疑他们真的是亲兄弟吗?   苏眠胡思乱想的工夫,祁亮已经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祁程面上的表情十分尴尬,只得对着大家嘿嘿一笑,表示歉意。   “我们兄弟两来自大渝的一个村庄,平日里没有出过大山,更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祁程怜爱地看着酒足饭饱的祁亮。   “那你们不远万里来京城是为了什么?”苏眠追问道。   “还不是为了送货,先前有位京城中的富商来我们村定了大批的货物。可是临了,又爽约了,撤销了大批量的订单。导致我们村亏损了大半,已经有好多人家吃不上饭了。”   祁程叹了一口气,满脸的忧愁。   “这不,我们哥俩想着能不能联系上那位买家,看看能否通融下。”   苏眠瞧着祁程走烂了的布鞋,以及身上打满了补丁的衣服。心里知晓他们此番必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费力气。   那位所谓的富商明摆了是尥蹶子跑路了,甚至连身份都可能是伪造的。人海茫茫,又该去何处寻呢。   顾清也算是老江湖了,一时之间心中酸涩万分,竟说不出任何话来。   良久,才憋出了一句,“看在我们有缘的份上,不如将你的货物卖给我,我也算积德行善了。”   苏眠也跟着点了点头,心中千百个愿意。   她瞧着面前的这两位兄弟心善,也想着做个好事。   “我们本是萍水相逢,如今吃了您一顿饭,心中已是过意不去了,哪里还敢再麻烦您呢。”祁程连连摆手拒绝,拒绝了顾清的好意。   “况且,我们这批货物价格十分昂贵,实在是不用为了我们浪费财物。”   顾清本以为他们干的只是小生意,没想到竟是一笔大买卖。   先前自己搭在苏眠上的钱也不少,自己也是囊中羞涩,哪里还能再帮的上他们呢。于是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苏眠倒是没想到,他们看着衣着普通,没想到手中的货物却是大有来头。   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的隐私,苏眠见他们不愿多说,也就没有再继续舔着脸问下去。   “哟,各位吃着呢,我们这小二没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吧?”芳若忙完了手中的事,便推着门进来了。   “芳若姐姐今日可真真是漂亮。”今日芳若穿了件鹅黄色的长衫,倒衬得十分的清纯艳丽,略施粉黛,面容便已是京中上上乘了。   芳若捂着嘴轻笑道,丹凤眼轻扫过包厢内的诸位,在看到祁氏兄弟时,眉毛微微上挑了下,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今日倒是我唐突了,不知有这么多客人在。”   “老板娘的姿色可谓是倾国倾城啊。”祁亮看着眼睛都直了,一脸的色眯眯相。 第74章 真相   芳若纵横江湖这么多年,每一个敢对她出言不逊的人的尸骨都已经被风吹化了,变成了山崖上的一抔土。   芳若扭着细软的腰肢,婀娜着步伐走向了祁亮,“哟,这是哪家的帅小哥啊,长得还真是俊俏。”   “小弟不懂事,还望小姐海涵。”祁程似乎永远都在忙着给祁亮擦屁股。   芳若见祁程也算是个明事理的人,便收回了轻佻的手指,摩擦着指腹,就在顾清身旁坐下了。   “顾大少爷,你的这些朋友可真是不懂怜香惜玉。”见顾清目不斜视,芳若心中噌的涌上了一股气,贴近了顾清的耳朵,呼出的气尽数喷在了他的脸上,“就如同你一般。”   在场的众人哪里看过这般香艳的场面,一个个只恨不得将面前的菜看得戳出了个洞才好。   顾清似乎有些反感她的触碰,冷着脸推开了她,“芳若姑娘,大庭广众之下注意自己的仪态。”语气冷淡如霜。   芳若似乎有些受伤,眸子里闪着晶莹的泪光,蠕动着嘴唇,脸色灰败。   “芳若姐姐,我瞧着今日的饭菜格外的香,要不你也做下来与我们同吃?”苏眠怕冷了场子,心中却又责怪顾清是个大木头,连忙出声安慰道。   芳若挤出了个笑容,却是站起了身,“眠眠,姐姐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打扰你们用膳了。”   眼见着美人黯然离场,苏眠狠狠地在桌下踩了顾清一脚,顺带着收走了他面前的碗筷。   “既然你不饿,就不要吃了。”苏眠气鼓鼓说道。   “就是就是。”洛晴岚也瞧出了几分猫腻,与苏眠一个鼻孔出气道。   祁程他们瞧见了只觉得有趣,望着芳若离去的方向带了抹沉思。   没想到堂堂无忧客栈的老板娘竟对面前的顾公子青睐万分,足以见顾公子身份的尊贵。   再想起他曾说要购买自己的货物,祁程低垂下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酒足饭饱之后,祁程兄弟俩便要告辞了,他们的事情还没有下落,心中的大石头便一直悬着。   “若是有缘,必会再相见。或者城门东头巷子口左拐第一家也可以找到我。”祁程领着祁亮拱了拱手,便匆忙地离开了。   “也不知四舅舅这一趟可有什么收获。”苏眠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躺在床榻上担忧道。   “对哦,四舅舅怎么不见踪影了?”洛晴岚巡视了一圈,发现早就没有了顾庭之的身影,挠了挠头。不知苏眠与他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不知过了多久,苏眠感觉自己眼睛都快阖上了,周遭好像突然有了动静。   身后的窗子突然吹进来了一阵怪风,一下子吹得苏眠来了精神。身后也传来了嘻索的声响。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廊道里忽明忽暗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叫人看不见前路。   “舅舅,是你吗?”来人没有脚步声,似乎武功极高。只是苏眠询问了半晌,都未曾听到回答,不免心都纠了起来。   黑暗中,洛晴岚温凉的手紧紧地覆了上来,两人心跳的频率都快了好几拍。   偏偏刚刚顾清又下楼解酒去了,寂静的晚风吹打着窗帘沙沙作响。   突然一只温凉的手从背后触摸到了苏眠的脖颈,气息呼出在苏眠的身后,“好饿,有没有吃的?”   洛晴岚早就已经绷不住,放声大叫了起来。   苏眠抽动着嘴角,“四舅舅,这样很好玩吗?”   空气内寂静了几秒,突然嗖的一声,整个屋子被照得亮堂堂的。   “无聊,没劲。”顾庭之一身黑衣,身上充斥着浓浓的海草气息,仿佛刚从海边捕鱼上岸。   他似乎是饿极了,对着盘子里的饭余残渣都扫荡一空,丝毫不顾及形象。   “四舅舅,那件事有下落了吗?”苏眠神秘兮兮地凑近了去问。   “你猜。”顾庭之嘴里塞满了饭菜,嘟囔个不停,吊起了苏眠的胃口。   “眠眠,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洛晴岚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脸的费解。   “我觉得秦媚之死事有蹊跷,所以便让舅舅前去暗中查看了。”苏眠解释道。   洛晴岚这才恍然大悟,为何案发现场苏眠走的这么利索,原来还留有后手。   顾景桓在二人灼灼目光之下,吃得十分不自在。终于放下了筷子,拿起手帕擦了下嘴,庄重说道,“果然那具尸体不是秦媚的。”   苏眠目光一寒,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那些人试图用秦媚的死来掩盖真相,若非自己捕捉到细枝末节,只怕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可有查到尸体的具体信息?”顾庭之沉思了一下,接着缓慢地摇了摇头。   想来只是他们找来的替死鬼,不知是谁家的可怜姑娘。   “看来明天我们得走一趟了。”苏眠抿着嘴,觉得这盘棋似乎下得越来越大了。就好像一张早已布下天罗地的网,现在已经慢慢地开始收紧了布袋口。   第二天一大早,苏眠便拉着睡得肉眼惺忪的顾清上了路,顾庭之累了一夜,天亮才刚刚合上眼,苏眠也就没有忍心打扰他。   而在几个时辰之后,苏眠才明白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有多么愚蠢。   “眠眠,你一定要起的这么早吗?”顾清打了个巨大的哈欠,阵阵的困意向他袭来。   “是啊,现在天还微凉,会不会太早了?”洛晴岚的眼皮似乎被紧紧地粘在了一起,根本无法睁开眼。   昨夜入睡时,苏眠心中突然闪过了一丝奇怪的想法,转瞬即逝,带着几分的荒诞。   而苏眠也怕昨夜的顾庭之已经打草惊蛇,引起了敌人的注意。   一路上马车慢慢驶出了城门,两边的道路上留下一深一浅的车轮印子。   太阳还未升起,远方浓雾笼罩,看不清前方的路,清晨的露水带着彻骨的寒冷,叫人忍不住裹紧了皮袄。   车夫显得沉默寡言,偶然车轮碾压到石子,发出巨大的颠簸声,叫人身子猛地一震。   离城门越来越远,苏眠只𝖒𝖑𝖟𝖑觉得身子越来越耐不住寒了,冻得直打哆嗦。 第75章 临安村   苏眠睡不着,出来与车夫闲聊,车夫是个慈祥的老爷爷,身子骨十分健朗。   一路上,还在给苏眠讲着沿路上的风土人情,村落之间的趣事。   巧的是,苏眠去的那个村子他刚巧去过,时常会送些货物去,也算是老相识了。   “老爷爷,您可曾听过有家姓陈的,还是个樵夫?”苏眠试探性地问道。   谁知道,车夫猛地一拍大腿,“小姑娘,你说的可是村东头的那家姓陈的?脸上有道疤的那个?”   苏眠连忙点头如捣蒜,没想到竟如此巧合,正中下怀。   “那个陈林也是个苦命人,妻子患了重病,成年卧病在床,只剩下他一个人在支撑着整个家。”   老头子沉沉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可是每天砍柴又能卖多少钱呢,不过就是活死人,吊着最后一口气罢了。”   “哪一天连药都供不上,便撒手人寰了。”   “我干完了这趟之后,也就回去颐养天年了,老了干不动了。”老爷爷露出一嘴的大黄牙,布满尘土的脸上写满了沧桑。   苏眠手托腮,心中突然多了几分怅然。   临安村很快就到了,苏眠摇醒了酣睡了一路的顾清与睡得七扭八歪的洛晴岚,突然后悔这一趟带他们出门了。   顾清给足了车夫银子后,便叮嘱车夫在这里等候着他们。   车夫从来没接过这么大一笔单子,钱哪有不赚的道理。   于是牵着马匹走到了附近一处草棚搭的茶馆落了座,只点了两个大白馒头,倒了杯热茶等着他们回来。   临安村四面临山,只有一条通往外界的路,四周树荫葱葱,却算是一个世外桃源。   村里不大,似乎只有几十户人家,自然来了生面孔,大家不免有些觉得面生,直盯着他们瞧。   “奶奶,你可知这村东头的陈家是哪一家?”苏眠询问着一个正在浇水的老奶奶。   老奶奶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似乎觉得他们是坏人。   苏眠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摇头否认道,“奶奶,我们是陈大哥请来的城里的郎中,来给他娘子看病的。”   洛晴岚也在一旁点头附和道。   顾清见她还有几分迟疑,连忙堆着笑脸上了前,“奶奶,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不要嫌少。”   老奶奶看着白花花的一锭银子,眼睛都亮了几分,连忙乐呵呵地收下了,给他们指了条路。   “果然,银子是万能的。”洛晴岚不知想到了什么,嘲讽一笑。   老奶奶指的一条路,极为曲折难走。昨夜似乎刚下过雨,满是泥泞,青石板山满苔痕,空气却是十分清新。   洛晴岚穿着一身奢华的服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出去。   还好苏眠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奈何自己身子小小的,陷入了深深的泥泞之后,便出不去了。   于是洛晴岚和苏眠便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陷在了泥泞之中,两人身上都沾满了泥点,看起来好不狼狈。   “舅舅。”苏眠可怜汪汪地瞧了顾清一眼。   顾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涨红了脸,使劲将苏眠与洛晴岚从泥泞之中拖了出来,像是拔萝卜一般。   “早知道不来了。”洛晴岚苦哈哈地说着,嘴上这么说却远远地走在了最前面。   苏眠三人终于在穿过了一条泥泞的竹林之路时,走到了陈林的家。   在看到陈林的屋子之前,苏眠脑中有过千百种想象,却还是被震撼到了。   陈林住的只能算是稻草屋,屋顶用几片瓦片虚盖着,土砌的墙,似乎风一吹就会坍塌。   院子里却是种满了各色的鲜花,微风吹来扑面而来的芳香。花草绕着屋子种了一圈,远远地还有牵牛花攀附在土墙上。   还未走近,便闻到了浓浓的中药味,万分呛人。   “你们在外面躲好,我去院子里面勘察一番。”顾清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情况,手中提着刀冲了进去。   苏眠其实也怂的不行,拉着洛晴岚躲在一旁的篱笆后面,探着个脑袋朝里面望着。   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顾清出来。苏眠有些待不住了,连忙站起身子活动着早已经酥麻的大腿。   洛晴岚也在探着脑袋四下里望着,突然她定住了目光,扯了扯苏眠的衣袖,小声说道,“眠眠,那个男人像不像你说的刀疤男。”   不远处,田里。似乎有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正忙着给稻田除草,弯着腰额头上冒出的细汗都来不及擦拭。   苏眠踮起了脚尖望过去,那人散着头发,似乎能隐隐看到一条蔓延到嘴角的刀疤。   “是他,就是他。”苏眠与洛晴岚似乎都来不及通知尚在屋子里的顾清,蹑手蹑脚地已经慢慢接近了陈林。   苏眠远远地瞧着陈林,只觉得与昨日自己看到的那个人确实有些不同,至于是哪里的不同,她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陈林,我们可算找到你了。”洛晴岚从一旁跳了出来,对着劳作的陈林厉声说道。   陈林甚至都并未抬起头,只是握住竹竿的身子僵了僵,又继续埋头干活了,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干系。   “陈林,你可知罪?”苏眠见陈林低着头并没有回应,声音凌厉了几分。   陈林这才抬起头来轻轻瞥了苏眠一眼,面上多了几分不屑与空洞,细看眼里没有半分焦距。   苏眠终于明白这种怪异感来自于哪里了,昨日她见到的陈林虽然眼色凌厉,但却是有着自己的思想,灵魂。   而面前的陈林,根本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完全没有自己的思想与灵魂。   苏眠甚至觉得他根本就没有听得进去他们说的话,又或者是根本就毫不在意。   顾清走出房间之后,面色上多了几抹沉默,甚至于脚下的路都没有看清,差点仰面摔倒了。   手中突然摸到了扎手的草,低头一看,是还没有烧尽的草药。一时之间忍不住,落下了几滴眼泪。   “陈大哥,你妻子怎么样了?”洛晴岚只能绞尽了脑汁寻找话题。   谁知陈林突然暴躁了起来,胸腔震动,逼的苏眠她们步步后退,渐渐地离近了河边,眼眸漆黑渗人。 第76章 往事   洛晴岚立马后知后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小脸煞白,“怎么办,怎么办?”她低声向苏眠求救道。   苏眠倒是冷静了下来,她后脚蹬住了残存的树墩子,心里略微踏实了些。   “你不要误会,我们没有任何恶意。”苏眠咽了咽口水,身子肉眼可见的颤抖着。   心中则在大喊,这该死的舅舅为何还不出现。只怕是再不出现,自己都要变成天边的一朵云了。   陈林眼中充满了红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起,似乎并未所动。   硕大的身子一步步逼近,眸中泛寒。   “再往前一步,我的剑刃可就不长眼睛了。”好在顾清及时赶到,手中的剑刃已经抵在了陈林的脖子上。   苏眠这才松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顾清还不算太过于废柴。   “呲。”陈林似乎了冷笑了一声,手中的竹竿应声而落,双手平摊于胸前,似乎并没有任何想挣扎的意思。   “你们终于来了,我好怕你们找不到我呢。”陈林脸上的那道疤看起来格外的醒目,整个人面色灰暗,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陈林嘴里无所谓的叼着一根稻草,眸子微垂。   “我与你素日无冤无仇,为何你要杀害我?”苏眠接近着逼问了下去。   “只不过是看不上你们这些富贵子弟,平日里不学无术,凭什么就高人一截?”陈林说着说着,面色有些激动了起来,唾沫星子横飞。   “你懂什么?若非舅舅们寻回我,我早就成了乱葬岗的一具白骨了,而顾家如今的富裕日子是多少人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苏眠说的义正言辞,目光里写满了坚定,发带在风中飘扬着。   “这根本就是你的借口。你只不过是为了隐瞒一个真相,就是你的妻子病死了的真相。”   闻言,便是连顾清都震惊地抬头看着她,眠眠竟如此聪慧。   他方才进去打探了一番,屋子里确实空无一人,只除了一具尸体。一具穿着艳丽服饰,被打扮得美艳动人的尸首。   四周被五颜六色的花朵围绕着,脸上浮肿,嘴唇发黑,却无法掩盖住她安详的睡姿。   她就那样静静躺在那里,安详地仿佛已经睡去了。再也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   “你撒谎,寒云她并没有死。你们都在骗我。”陈林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整个人都暴躁狂怒了起来,一个转身夺过了顾清手中的剑刃,对着空气乱砍一通。   顾清看得只觉得头皮发麻,连忙将苏眠她们揽过了自己身后,小心避让着。   面前的陈林发出痛苦的嘶吼声,抱着自己的头颅大声地叫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喊出他心中所有的不快。   又过了一会,陈林丢下了手中的剑刃,半蹲了下来,捧着刚刚翻新的泥土,泪流满面,“寒云,你你不是说最喜欢海棠吗?我这就为你种满整片田野的海棠,待到来年花开时,与我一同欣赏。”   说着,他又拾起了锄头,继续耕种着。   仿佛面前刚开垦的泥土,经过风吹日晒,播撒种子。明日春风吹拂之处,便能开满一树的海棠。   一旁的洛晴岚忍不住,轻声抽泣了起来,连着苏眠的眼前都像是起雾了一般,模糊地有些看不清。   月尚有阴晴圆缺,更何况是人呢?   “够了陈林。你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多久。你偏要她的尸首发烂腐朽,才能证明你对她的爱吗”   顾清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猛地摔了陈林的锄头,面上发怒道。   “你以为永远缩在这个角落,就能逃过一劫吗?他们就会放过你吗?”   陈林冷笑了一声,冷眼一一扫过了苏眠他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无非就是想让我供出幕后黑手,你们这些高高在上人的怜悯我早就已经看够了。”   “若不是他们,寒玉只怕是连昨天都挨不过,哪里能陪我看春江花月夜呢?”   提到寒云时,陈林的表情立马就变得柔和了起来,和恐怖的刀疤多了几分违和之感。   苏眠与洛晴岚极快地对视了一眼,果然,陈林是有上限的。   只是陈林这个人戒备心极重,怎样才能从他的嘴里撬出关键信息呢?   苏眠只觉得这件事十分棘手,看着陈林这个人似乎油盐不进,只有寒云才是他唯一的软肋。   可是...寒云都已经故去了。   “陈林,你觉得寒云真的想见到你继续这样颓废下去吗?你忘了你是如何答应她的吗?”   洛晴岚根本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说出这么高深莫测的话,眼睛忽闪忽闪的,似乎带了几分骄傲。   谁知道陈林只是冷冷地瞥了洛晴岚一眼,眼神里写满了嘲讽之意。   接下来更是无论洛晴岚与顾清怎样长篇大论的开导他,劝解着他。   他都不为所动,只是坐在田沟处,望着远方,神色充满了留恋。   洛晴岚嘴说得都干了,也一屁股坐在了田沟处,“喂,我们和你说话,你怎么都没反应啊?”   洛晴岚怒气冲冲地说道,她嘴说的差点秃噜皮了,这个木头人却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远处,有一个戴着斗笠的大叔路过,见了陈林,像往常一样和他打着招呼。   “小陈啊,眼见着快要晌午了,怎么还没有回家给娘子做饭啊?”大叔满脸褶皱,却带着一脸的慈祥。   陈林罕见地露出了腼腆的笑容,“今日田里的活有些多,待会便回家烧饭了。”   那大叔扬了扬手中的钉耙,潇洒地摆手道,“那我先回家了,你大婶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陈林脸皮动了动,笑容似乎有些僵硬,低垂着头,只是黯然地点了点头。   陈林遥望着大叔远去的背影,眼皮抬了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就准备回茅草屋了。   就在陈林转身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话语。   “陈林,我饿了,你怎么还不回去给我烧饭吃?”   少女乖戾的语气让陈林一下子将手中的锄头摔了下来,转过身来,是陈林满是眼泪的双眼。 第77章 酸涩   他眼中的光一下子就熄灭了....   他还以为是...以为是他的寒云回来了。   苏眠眼看着他眼中的光熄灭,突然心中寒了寒,觉得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一般,缩了缩头,不说话了。   “陈大哥,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苏眠的语气满是小心翼翼。   不知是被苏眠刚刚的话所触动,还是陈林一下子就想通了。   “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吃一顿饭再走吧。你们陪我折腾了一上午想必也已经饿了。”   只留下洛晴岚和顾清两人面面相觑。   苏眠远远地跟在了陈林身后,回头一看他们俩还没有跟上,连忙朝着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赶紧跟上。   陈林的屋子很小,甚至可以用破旧来形容。屋檐小小的,连顾清进去都得小心翼翼地低着头,生怕被屋檐碰到。   屋子里的摆设却十分整齐,柴火整齐地摆在屋子前。昨夜似乎下过大雨,柴火还滴着水。   家中家徒四壁,碗筷却是摆列的十分整齐。   平日里他与寒云只是吃着简单的蔬菜,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陈林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了。   “今天家里来客人了啊?”徐大婶在篱笆外远远地就看到了,热情地与他们打着招呼。   苏眠没想到一向冷面的陈林居然在村子里这么受欢迎,倒是让她对从前的那个陈林多了几分好奇。   “是啊,我们是来探望陈大哥的,平日里见陈大哥太辛苦了。”苏眠大声地与徐大婶打着招呼。   “唉,有人陪陪他也是好的。这孩子日子过的实在是太苦了。”徐大婶叹了一口气。   “杵在门前不进去吗?”陈林不知何时像鬼魅一般站在了她的身后,吓得苏眠一哆嗦。   “就来了,就来了。”苏眠拍打着胸脯,埋怨着陈林连走路都不出声。   刚进入土屋,就看见洛晴岚与顾清一脸土色,似乎有些接受不了这样邋遢的环境。   洛晴岚捏着鼻子,恨不得离得远远的。而一旁的顾清更是个洁癖怪,只坐在唯一还算干净的板凳上,半步都不想挪动。   “你们怎么不帮着干干活?”苏眠连忙催促着他们,就任由着陈林一个人在这里忙里忙外。   只是苏眠巡视了一圈,家里的东西少的一根手指都数的过来,实在是无处可帮。   苏眠知晓他们从小便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叹了一口气,只能自己亲自上场了。   四处寻找,终于在墙的一角找到了米缸的位置。苏眠打开米缸的盖子,手僵在了半空中。   米缸空空的,又或者说是零星的有几粒米。   “今天中午勉强吃点菜垫下肚子吧。”苏眠走了过去,安慰道。   “啊,可是我已经饿得能吃得下一头牛了。”洛晴岚抱着自己的肚子哀嚎道。   “不吃一顿饭是饿不死的。”苏眠话说的十分艰难,脸上更是不知该作何表情。   “今天暂且就吃饼吧。”陈林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三张油饼,还散发着香味,一下子勾起了苏眠肚子里的蛔虫。   “怎么只有三张?”苏眠特意数了数,抬起头来询问道。   陈林面色一僵,蠕动着嘴唇说道,“这已经是徐大婶家里所有的饼了,你们吃就行了。”   说完转身就走,根本不给苏眠任何拒绝的机会。   讨厌,苏眠揉了揉眼睛。不知为何,眼睛里进了好大的沙子,怎么揉都揉不干净。   陈林还在外面洗着蔬菜,可是刚刚苏眠路过的时候偷偷望了一眼,篮子里分明只有青菜,哪里有这么多的菜需要洗。   苏眠赌气地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埋怨着自己为何脑子一抽就冒出了这句话。   这不是存心让陈大哥难堪吗?   顾清不知为何心中堵得慌,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就出去透气去了。   只剩下苏眠与洛晴岚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徐大婶轻轻敲了敲门,掏出了怀中的几颗干净的鸡蛋,“小娃子们一定饿坏了吧,我鸡蛋最能补身子了。这一顿饭吃的真是为难你们了。”   徐大婶径直地将手中的鸡蛋塞到了苏眠怀中,抹了把眼泪就走了。   苏眠摸着尚有几分温度的鸡蛋,不知为何泪水突然涌了出来。   洛晴岚也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望着苏眠怀中珍贵的鸡蛋,喃喃说道,“我们是不是来错了?”   她从小便是养尊处优的小姐,本就是半点人间疾苦都未曾体会过。   陈林炒菜的手艺倒是十分娴熟,远远地香味便飘进了里屋来,只闻得苏眠他们口水直流。   分明只是家常的几味蔬菜炒着,却能炒出别样的香味。   陈林为了防止他们被油烟气所熏到,特意在外面炒菜,挤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大汗淋漓。   苏眠望着他不停忙碌的背影,心中不禁感叹道,陈大哥还真是好丈夫的楷模呢。   日上枝头,太阳驱散了晨间的雾气,还给大地一片清明。   等饭菜都端上桌的时候,洛晴岚他们早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了。   大家围坐在略显几分简陋但是却十分干净亮堂的屋子里,苏眠隐隐能感觉到后背吹来的穿堂风。   桌子虽小,苏眠与洛晴岚却能坐的十分舒适,倒是两个大男人缩在桌子一角,十分施展不开手脚。   “乡下比不得城里,都是些糟糠腌菜,难为你们了。”   木桌上只是简单地摆着两三个绿菜盘子,不见一点荤腥。   “挺好的,我就喜欢吃蔬菜,从前娘亲与我每日都是吃着这些饭菜的。”苏眠嘴角扬起甜甜的笑容,第一个伸出了筷子,品尝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声音。   顾清只顾着低头啃那个只有自己巴掌的饼,一言不发。   “陈大哥,我觉得你有大厨的天分。”洛晴岚饿极了,夹了一筷子菜品,眼睛亮了亮,赞许道。   陈林虽然只是低头吃菜,但是还是能微微看到他上扬的嘴角。   “寒云生了场重病,连带着失了味觉,尝不出咸淡。我还以为自己的厨艺退步了呢。”   苏眠望着陈林粗糙手掌上因为练剑出来的茧,心中酸涩难解。 第78章 求药   顾清一向多话,罕见地这顿饭连话都没有多说几句。   大口地吞咽进去了整张饼,就放下了筷子说是出门去透风了。   陈林隐晦不明地看了一眼离去的顾清,眼神闪了闪,似乎有话想说。   陈林动了几筷子之后,便起身去煎药炉子旁边看着了,时不时翻一翻几根木炭,端坐在小木凳子上,神情认真中带了几分柔情。   “你每日都要给她煎中药吗?”苏眠望着锅里煮的浓郁的中药,味道极为苦涩,让她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火焰在陈林的脸上跳跃,他凝视着燃尽了的木炭,声音轻飘飘的。   陈林三岁时,家族遭人屠杀,只留下年幼的他。   若非师傅将他扔在寺庙里,教他武术,只怕他早就饿死冻死在街头了,成为了一具无人认领的骸骨。   后来师傅年迈,撒手人寰,只留下年幼的他。为了生计,他靠着接杀人的买卖行走于江湖。一柄剑,仗剑走天涯。将脑袋别在裤裆上。   睡眠极浅,只要一有杀人的买卖,便会以为是仇家找上了门。那段日子里,入梦皆是血雨腥风,数不尽的杀戮与鲜血,无数次从梦魇中醒来。   后来,他遇到了寒云。那天天刚蒙蒙亮,似乎还飘着细雨,他如往常般刚屠戮完一家之后,用手帕擦拭着剑刃尖上的鲜血,仿佛这样便能洗净他身上所有的污秽。   陈林永远记得那一天的情形,寒云抱着一只残破的布娃娃,穿着一件藕粉色满是血渍的破旧长裙。   明明腿不受控制在颤抖,可是眼神却干净纯粹。她递给了他一枚铜板,乞求他杀了自己的继母。   寒云出生便克死了母亲,父亲再娶了位美娇娘。可是她每日鞭打她,甚至让商贾贵公子凌辱她,只是为了那几两碎银子。   “你想好了吗?”陈林本不欲管这闲事,但是心中一角却隐隐悸动了起来。   寒玉是怎么回答的。寒云脸上带着薄凉的笑意,“世上众人皆负我,我便是屠尽世人又有何妨?”   陈林莫明地觉得他们是同类人,莫名起了怜悯之意,小心地收起了这枚铜板。   从此陈林身后便跟了个小不点。有人为他煲热粥,缝补旧衣服。甚至会点着一盏烛火等他到天明。   五年的时间转瞬即逝,她长成了落落大方的姑娘,他成了江湖榜上第一的天字号杀手,仇敌遍布天下。   相伴的这些个千千万万个日子里,两人的情愫暗生,只差捅破那层像窗户纸了。   陈林想着再干完这一单,他就退隐江湖。找个无人打扰的山谷,彼此携手过完一生。   他从糕点铺买完了她最爱的酥糖,小心翼翼地揣进了兜里。这是她最爱吃的糖,平常她总是舍不得多吃。只是今日是她的生日,陈林只想着给她最好的,哪怕是摘下天上的星星。   他一路飞驰着回了家,片刻都不敢耽搁。却在百丈米开外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陈林心中一惊,手已经握上了腰间别着的刀刃。   果然从屋檐下飞下来了几位黑衣剑客,那人叫嚣着要取他的项上人头。陈林自信一笑,那就放马过来。   剑客被一一斩下马的时候,有人放肆大笑道,“枉你是江湖第一刺客,连最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女人香真是世上头等的迷香啊。”那人阴险地笑了笑,笑容狰狞。   陈林手止不住地颤抖,剑已经落下,断了那人的气息。   他收起剑刃,洗干净了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酥糖,柔声呼唤着,“寒云,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声音中却隐隐带了几丝哽咽。   屋子里无人应答他,只有隐隐地哭泣声。陈林在看到一地凌乱地屋子时,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寒云面如死灰地躺在地上,听到了陈林的声响,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躲进了草垛中,闷声说道,“陈大哥,你别来。我已经不干净了。”   陈林发了疯地跑到了河边,任凭春寒料峭的湖水冲刷着自己,他在湖中崩溃大哭,接受着自己的报应。   再回到小屋时,已经不见到寒云的人了。陈林发了狂地寻了一路,只听得几个老妇人谈论说是有位年轻姑娘坠河了。   陈林在一处流淌的小溪边找到了她,她被打捞了上来,好似已经没有了气息。   陈林腿一软瘫倒在地,连滚带爬地爬了过去,失而复得地抱着她痛哭出声。   寒云虚弱地抬起了手,摸上了陈林的脸庞,“陈大哥,我又拖累了你吗?”   陈林哭着呜咽出了声,拼了命般得摇着头。   后来啊,寒云得了一种病。半夜会痛苦尖叫,记忆也时有时无。陈林带着她遍访了天下名医,却被告知这病为心病,无药可医,药物也只能缓解。   陈林只能带着她来到了临安村,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为了不让寒云心中有所忧虑,陈林用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剑刃在脸上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刀口,然后将剑刃扔进了小溪,任凭他随波逐流,前尘往事与他再无牵连。   寒云时常会有清醒的时候,偶尔坐在门前浇花晒太阳,等着陈林日落时分回家,与她一同共进晚膳。   陈林为了治好寒云的病,赚药材钱,天不亮便上山砍柴,拉到十几公里的镇上去贩卖,赚些辛苦钱。鞋子衣服缝补了无数次,仍旧能穿。   只是天妒有情人,寒云的病并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陈林听说金陵城中田县令手中有一颗灵丹妙药,可解天下任何毒素。   只是此药价值百两,而他口袋中只剩了几枚铜板,简直是痴心妄想。   陈林还是不愿意放弃,天不亮便跪在了田县令府前。只是即使他跪穿了石头,田府大门已经紧闭,到后来是县衙里来的官兵驱赶走了陈林。   陈林跪在雨中无数地恳求,哭喊道,可是偌大的一个金陵城,无人听得见他的哭喊声。   后来,他遇到了一位身穿金黄色锦服的贵公子,他说愿意帮他这个忙。 第79章 暗杀   只是需要帮他办成一件事。   那个时候的陈林已经走投无路了,明知可能是一场有去无回的阴谋,他也只能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他还是晚了一步,他手中握着丹药,眼看着寒云在他面前奄奄一息,然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寒云眼中带着解脱的笑容,眼神一如从前般的清澈,“陈大哥,天上人间,从不后悔遇见。”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苏眠听完时已经泪流满面,而身旁的洛晴岚早就哭倒了在自己身上。   苏眠这才注意到,陈林脖子里挂着一根红绳,绳子里的那头是一枚小小的铜板。   那便是他们初相见的时候的,定情之物了吧。   麻绳专挑细处断,想来便是这个意思。   “陈大哥,我们能去看看寒云姐姐吗?”苏眠询问道。   陈林略微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点了点头。   苏眠没有去问为何那晚上秦媚的尸体为什么会是寒云的,又为何过了一夜又重新出现在了这里。   每个人总有一些不能见光的秘密。   寒云躺在花簇中央,面容很安详,长长的睫毛微卷着。肤如凝脂,冰肌玉骨,眉尾微微上扬。   苏眠甚至都不敢用力呼吸,唯恐惊扰了寒云。   “寒玉姐姐生的真是极好看,是我见过最标致的人儿。”洛晴岚小声说道,眼睛肿的像核桃一般。   苏眠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只听到外面刀剑相撞的声音,以及屋顶上嘻嘻索索的脚步声。   不好,苏眠与洛晴岚对视了一眼,顺手拾起了墙角的一根木棍,防身用。   屋外,顾清与陈林与一堆带着黑色面具的人纠缠在一起。那些人出手狠毒,刀刀直往要害冲,似乎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顾清与陈林本就处于劣势,对面似乎铁了心,人手上了一拨又一拨。苏眠与洛晴岚只能缩在墙的一角,却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而陈林赤手空拳,只能侧身躲避着,肩上早就被剑刃划伤了一处又一处,看得直叫人触目惊心。   “这还是当年血洗武林的剑圣吗?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为首的蒙面人讥笑道,嘲笑着陈林的不堪一击。   陈林退出武林已经数十年了,如今无论是武力还是迅速都远远不敌当年,哪里能抵得过高手的车轮战呢。   顾清本就不是职业打手,出招处处留有余地,已是被逼的节节后退。   “陈大哥,接剑。”洛晴岚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陈林那柄随手佩剑。   洛晴岚曾听父亲说过,一个剑客最重要的便是身上的剑,剑在人在。   所以她笃定陈大哥并没有扔掉这柄剑,果真她赌对了。   陈林接过了剑,仿佛换了个人。身影犹如游龙戏水,快得叫人看不清,不一会儿,地下趴了一大片人。   “太帅了,陈大哥。”洛晴岚眼睛都看花了,惊叹出声。   为首的蒙面人这才正了正脸色,举起手中的剑刃开始认真对待这场生死之战。   只听得剑刃在空中不断地摩擦着,迸溅出阵阵火花。顾清本就已经精疲力竭,奈何敌人将他逼的阵阵后退,顾清用剑抵着大地,不住地喘着粗气。   背后有人提着剑朝他飞去,“小心。”苏眠尖叫出声,手死死地掐进了手掌心,心脏仿佛都差点停止了跳动。   顾清早已是大汗淋漓,生死之间那人的剑刃已经刺了上来。   苏眠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下去,只听得噗呲一声,是剑刃刺穿进身体的声音。   “陈大哥。”耳边传来顾清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苏眠放下了手,却被面前的一幕惊到奔了出去。   陈林替顾清挡下了这一剑,低着头望着刺入身体的剑刃,眼神里多了几分释然与解脱。   胸前的红线掉落,那枚铜板慢慢地滚到了苏眠的脚跟前。   陈林胸口的血直冒,可是面前的敌人却越来越多,顾清脸上早已是血迹斑斑,身子疲软不堪,根本再没了战力。   “眠眠,怎么办?”洛晴岚一脸菜色,双腿忍不住地颤抖。   她好想家,好想父母。还不想在此葬送了小命。   苏眠望着越来越近的黑衣人,一颗心也如石子般坠了下去。   顾清早已抱着奄奄一息的陈林哭的死去活来,拼了命地用剑撑起身子却是徒劳。   “你们,也就这点能耐了。也好,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那人手掌微动,示意手下快刀斩乱麻,速速了结。   手下狞着笑越逼越紧,高高举起手中的剑刃,剑光的寒影闪的苏眠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接受审判。   凌空中的一柄飞剑嗖的一声,正中那人的胸前。那人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死,便直直地向后倒去了。   顾庭之一个飞身护住了顾清身边,紧皱着眉头,焦急问道,“眠眠,五弟你们都没事吧?”   苏眠此时见到了顾庭之,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眼中含着热泪频频点头。   “顾庭之,你以为就凭你一人之力就能够歼灭我们吗,当真是痴心妄想。”   顾庭之不理会他的挑衅,出剑极为干净利落,分分钟就扫灭了一大半的敌人。   顾清小心翼翼地挪着陈林,将他挪到了安全的地方,正欲掏出手中的止血药丸给他医治。   谁知,陈林惨然一笑,奋力地伸出手握住了顾清手中的药瓶,气若游丝“我这样去了挺好的。你...还是”   顾清拼命地摇着头,控制不住地泪如雨下,脸上胸前到处都是干涸了的血迹,早已没有了富家公子儒雅的气质。   “陈大哥,你听我说,寒云姑娘一定是希望你能够幸福快乐。”   “没有她𝖒𝖑𝖟𝖑...我就不会...快乐。”陈林突然猛烈地咳嗽了一声,吐出了一地的血渍,眼神中渐渐没有了焦距。   苏眠再也忍受不住,飞奔了过来,捂着陈林的手哭的直颤抖。   “陈大哥,你听我说,只有活下去才会有指望。”苏眠几乎流干了一辈子的泪水。   “眠眠,小心。”顾庭之抽身回头,提醒道。   有一只羽毛箭早已瞄上了她,寸步之遥。   咔嚓,有人侧身徒手握住了箭。 第80章 人间疾苦   “苏小姐,您没事吧?”苏眠惊喜地抬起头,是清风。   他怎么会来?   远处渐渐地响起了马蹄声,有人撩开了珠帘,身子从里面探了出来。   身后跟着的是大批的暗卫。   “只留一个主将,其余人通通杀无赦。”容临薄唇轻启,下了死命令。   今日天气偏凉,容临只穿了一件白氅,脖间围着白玉的围脖,款款朝自己走来。   不顾身边的血雨腥风,眼神只专注地望着自己,仿佛眼里再也容不下他人。   苏眠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就像春日的烈阳融化了北极的冰雪,枯萎的花草抽出了嫩芽。   那一刻苏眠的心砰砰跳的飞快,脸也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容临带来的人很快便清扫了战场,只剩下几个刺客也只是孤掌难鸣。   “公子,情况不妙,快撤。”一旁的黑衣人有些焦急地催促道。   “该死。”为首的那个人狠狠唾弃了几句,这么好的机会他不舍得放弃。   清风见他们有想逃跑的想法,立马飞身上前将他们紧紧地缠住了,令他们无法脱逃。   “公主你先走。”蒙面人挡在他前面,替他争取了足够的逃跑时间。   蒙面人咬了咬牙,最终一个轻功飞身进了身后大片的竹林。   “少主,还要追吗?”清风提着剑,正欲追寻,转过头询问道。   “追,他一人必定走不远。”容临眸中的寒色弥漫了开来。   “你没事吧?”容临伸出了指节分明的手,欲牵起摔坐在地上有些狼狈的苏眠。   “你怎么会来?”苏眠有些纳闷。   “你有危险,我岂会不来。”容临轻笑道。   “容公子可真是不厚道,半点眼神都没有分给我,这么多年的情谊真是喂了狗了。”洛晴岚在一旁阴阳怪气道。   “陈大哥,你可知今日刺杀你的人是谁?”苏眠蹲下了身子,询问道。   陈林早已经奄奄一息,说出的话都已是费劲至极,他朝苏眠招了招手,贴付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皇...卿”   然后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再没了气息。   苏眠听得云里雾里,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得陈林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心痛地喊道,“陈大哥。”   一旁的洛晴岚也控制不住,默默地抹着眼泪,她也早就已经与陈林的故事共情了。   只恨上天嫉妒有情人。   苏眠颤颤巍巍地将手中的铜板放在了陈林的手中,抽泣道,“陈大哥,这本该就是你的东西。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不用难过了,或许离开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容临轻柔地拂过了她肩头飘下的落叶,心疼地替她擦拭着脸上的脏东西,像是在哄孩子般。   经历了生死边缘徘徊的顾清,此时早已瘫软在地,眼神发怔,似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五弟,你没事吧?”顾清不像顾庭之,从小便在刀尖血刃上摸爬滚打过来的,这种血腥的场面也是第一次见到,难免有些承受不住。   “四哥,这种场面平日里你是不是早就见惯了?”顾清低下头望着自己满是血渍的双手。   顾庭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顾清的肩膀,让他放宽心态。   顾清对他的回答早有预料,心中酸涩万分,拿着自己的剑刃走向了马车。   苏眠望着与平日有诸多不同的舅舅,知道这次他必定受到了不小的刺激,连远去的背影都显得有了分沧桑。   “少主,尸首刚埋在何处?屋子里还有一具快要腐烂的尸首?”有侍卫过来禀报。   容临轻摇着羽扇,幽深的眸子望了过来,似乎是在等着苏眠的回答。   “就埋在那片田里吧,那里明年定会开满了海棠。”苏眠指着面前那片空旷的田野,语气中带了丝哽咽。   天边尽头的风似乎也发出了阵阵呜咽声,仿佛是在回应苏眠的话。   “怎么哭了?”容临侧身替苏眠挡住了周遭的烈风,微凉的指腹轻轻擦过苏眠的脸蛋。   苏眠这才恍惚自己又再次为陈林他们流泪了。   不过他们总算是相聚了,人间这么苦,也不必再来了。   苏眠将红线串着的铜板埋在了他们的墓前,这枚象征着他们爱情的铜板,也应该随着他们的逝亡深埋进土里。   因为没有足够的条件,所以他们只能寻着一些旧木材作为墓板,并在寒云的那块墓板上写下了陈林之妻,也算是了了他们一个小小的愿望。   坐上马车回去的路上,苏眠只觉得这个村子格外的空旷,半点人烟都未曾见到。   先前自己来的时候,路上还有偶尔的几位行人,怎么如今这么静悄悄呢?   “眠眠,你有没有觉得今日的村庄格外的寂静?”洛晴岚甚至连先前与他们闲聊的老阿婆都未曾见到。   容临今日身子似乎有些不适,慵懒地躺在榻上,单手撑在下巴上。   马车里还点着火炉,升腾着阵阵的热气,更是容易让人昏昏欲睡。   容临掀了下眼皮,似乎有些话想说,但是还是忍住了。   他似乎有些微微的触动,想要尽可能的保护她们俩为数不多的天真与纯粹。   “对了,村口的那位车夫还在等着我们呢。”苏眠突然想起答应车夫的话,临时让车夫调转了车头,回到了村里。   苏眠似乎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同,村口茶馆的那片旗帜也被风吹倒了,桌子凳子歪七扭八地倒了一地,桌上的茶水也洒了一地,偌大的一个茶馆却听不见交谈声,安静地让人有些不自在。   苏眠与洛晴岚对视了一眼,觉得有些奇怪,下了马车,却被面前的景象吓到连连后退。   茶馆外面早就尸横遍野,血流了一地。而那位载他们前来的车夫也倒在了血泊之中,睁大了自己的双眼。   苏眠眼眶一热,她想起了来时车夫曾经幸福地对着她说,干完了这一趟自己便可与娘子幸福地过退隐山野了。   可是却为了自己这一单,永远地留在了这片村庄。   近来遇到的事已经快压迫了她的心理防线,让苏眠一时忍不住痛哭出了声。 第81章 浮出水面   甚至还有一些尸体已经没有原来的模样了,让洛晴岚看得直犯恶心。   洛晴岚的牙齿也只打颤,死死地抱住了苏眠,两人一起在寒风中嚎啕大哭。   顾清勒紧了缰绳,脸上没有表情。换作以往自己早就会出来嘲讽他们一番了。   容临知晓他们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也吩咐了队伍慢下来。她们今天想必也经历了不少事,也该好好释放一下压抑已久的心情。   外面北风呼啸而过,穿过了竹林发出飒飒的响声,留下的侍卫都默默地裹紧了身上的大衣。望着苏眠与洛晴岚相拥而泣的背影。   苏眠刚涌出的泪水还未停留几秒风一吹便干了,甚至还传来了丝丝的凉意。苏眠长长地睫毛颤了颤,莫名觉得有些寒气逼人。   而靠在她肩膀上的洛晴岚,似乎哭的比她更加入神。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都擦在了苏眠刚披在肩上的长氅上,苏眠突然心中涌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   她揉了揉红通通的鼻子,望着树林里不远处原地扎寨的侍卫们,以及他们眸中投来的略显同情的眼神,让苏眠的哭意一下子就收了回来。   也对,他们平日都行走在刀尖上,早已变得冰冷无情。又怎会像自己这样没见过世面一般,为着陌生人的存亡担忧着。   苏眠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心中似乎有些忿忿不平,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情绪。使足了劲登上了马车。   狠狠地一屁股坐在了马车里,怒气震得车子一震,连低头看书的容临都微微抬起了头,表示询问。   洛晴岚为了避嫌,选择了苏眠身后的一辆马车,刚一上车,便累的呼呼大睡,鼾声震动天地。让一旁的顾庭之都不免为之赞叹。   “怎么了,心中有烦闷事了?”小姑娘从上马车的那一刻便嘟起了嘴,似乎有一肚子的委屈。   “没有。”苏眠努力憋着,不想让自己的坏心情影响了他人,只是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容临也没有勉强苏眠继续说下去,反而只是悠悠地从身后的木框子里抽出了木条,往烧得正旺的暖火炉里添了些炭火。   火炉里的木炭烧得正旺,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容临将手放于火上,烤着暖。   苏眠只觉得这一刻的安逸让她心都定了下来,火炉里传来的温度也驱散了她身上的寒冷。   “你是在为死去的那个村民伤心?”容临淡淡问了一句。   “他们本是无辜的,本可以继续地过着自己安生的小日子,可是却...”苏眠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脸上写满了愁思,青丝绕过透粉色的耳垂倾斜了下来。   容临轻笑了一声,凑近了,将她的发丝挽到了耳边,“你就是为这个烦恼?”小姑娘的脑子里似乎满是忧愁,完全超脱了同龄人的心境。   若是容临没有记错的话,洛晴岚虽然只长苏眠不过两三岁。但是同龄的洛晴岚,似乎还只知道跟在他身后屁颠屁颠地喊着哥哥,大字也不识几个,更别说忧心这些国家事了。   另一辆马车里睡得正香的洛晴岚打了个喷嚏,又翻了个身睡着了。   苏眠也不回答,只是一个人默默地搅动着早已燃尽的木炭灰,托着腮注视着炭火。   “我只是替他们不公,平白无故遭受了这一变故,本可以安稳过一世的。”   若非那个幕后黑手痛下杀手,整个村子的人也不会....   这么想着苏眠的手攥成了拳头,只恨不得将他们挫骨扬灰。   “这世间总有些因果报应,今日你栽下的树,明日便会开花结果。再说了,那个人费尽了心力想将你们顾家铲除干净,普天之下能有这个实力的人屈指可数,无非就那几个人罢了。”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是谁了?”苏眠刚来京城不久,不熟悉朝中的形势。   容临见小姑娘的眼神亮亮的,似乎在等他的回答,不禁哑然失笑。   他不愿意让小姑娘知道过多黑暗面,也不想让她过早地卷入朝中的腥风血雨中。   容临宠溺地拍了拍苏眠的头,柔声说道,“眠眠,从今往后我绝不允许有人再动你一根手指。”   他只想让他的小姑娘开心快乐地长大,每天被满满的爱意包围着,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然后风风光光地嫁给他。   而那些尔虞我诈的朝堂,又或者是布满荆棘的风雨之路,他都会自己妥善地处理。   她只需要在烈日下,健康茁壮地成长成为京城中最娇艳的花朵。   苏眠望着满脸认真的容临,心中一暖,泪水哗啦哗啦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   “我...我不想哭的。”苏眠也不知今日究竟是怎么了,泪水总是不受控制地掉落。   她的眼中总是会浮现出寒云在小小的木屋面前等着陈林回家的场面,画面一转,又看到了寒云孤身一人在木屋门前守着药炉煎药的画面。   心里便觉得堵得慌,仿佛自己代入了他们,尝尽了悲欢离合之苦,只觉得这一趟人间似乎是白来了。   如今又听了容临的这一句承诺,苏眠垂下了头,喃喃问了句,“真的嘛?”   苏眠瞧着她毛茸茸的头顶,心中只觉得想笑。   没想到出去了一遭,小姑娘对男女之情倒是有了几分自己的见解,也不知对他来说是福还是祸。   这样的话,小姑娘也就越来越不好骗了。   容临撩开了马车的珠帘,马车行驶了大约一个时辰,想来离京城也越来越近了。   “你为何会知道我在这里?”苏眠双手撑起了身子,询问道。   “你以为全世界就你一个人有脑子?”容临目光中带了几分柔情,似乎觉得有些好笑。   “下次出门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不能再如此鲁莽了。”容临又补充了一句。   若非他来的及时,容临简直是不敢继续想下去。   “尤其是不应该带着顾家五公子。”容临说这话时,似乎觉得有些不够义气,脸上多了几分尴尬的神情。   苏眠抬起头来露出了疑问的表情。   “今日城门为何关闭地如此早?”临近了城门,马车外却传来了嘈杂之声。 第82章 局势动荡   马车刚刚行驶到城门外,便听到城门处传来的嘈杂声。   “清风,上前看看。”容临大拇指轻轻抵在眉尾,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苏眠嘴里这么嘀咕着,悄悄掀开了帘子往外面望去。   城门外堵了大片的平民百姓,乌泱泱地一片根本看不到尽头。   有外地赴京赶考的学子,还有扛着蔬菜满脸尘土的农民。   大家踮起了脚尖,远远地望着紧闭的城门,眼神里满是焦急。   若是不能进城,今日便只能风餐露宿了。   “若是不能及时进城送菜,这批菜就烂在手上了,家里人又白忙活了几天。”说话的是一个买菜的老农,穿着打满补丁的衣着,正望着自己那一篮子青菜叶子发愁。   自陈大哥事件之后,苏眠便看不得这样的情景了。连忙从袋子里掏出了几粒碎银子,交给了马车下的侍卫,让他买下了老伯伯的整筐菜。   帘子被风吹起的那瞬间,苏眠瞧见顾清下了马,正忙着小心搀扶着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到树荫底下休息,还给她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水壶。   苏眠嘴角勾了勾,觉得面前的舅舅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从前的舅舅目空一切,走路时总是高高地仰起头。如今终于愿意低下高贵的头颅来尝尝人间疾苦了。   “少爷,打听到了,据说城内出现了暴乱,连守城门的士兵都过去帮忙了。”   “可听说现在城内是何人在领兵平乱?”容临觉得事有蹊跷,问道。   “这个暂时还没有打听出来。少主,要不要此时进城,以免多生祸端?”   “我觉得不行。”苏眠左右思量了一番,觉得这件事背后隐隐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先原地下马休息吧,等看清了形势再进城门也不迟。”容临眸光一闪,也觉得清风所说有几分不妥当,驳了他的提议。   若是城中暴乱,且不说有巡防营,再不济还有官府衙门来管,怎会闹到这么久都还没有处置好?   这件事若是细细想来便会觉得细思极恐。   洛晴岚头有些晕乎乎的,刚下了马车还未来得及站稳,就看到了面前这一景象,只觉得这两日受到的惊吓已经抵过了她这一辈子受到的惊吓。   虽然,她的一辈子很短。   “这是发生了什么?”洛晴岚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眼看着马上就能回到府里泡个舒服的热水澡,这是又遇到什么事?   苏眠也与容临下了马车,下车透透风。   有些乡民早就累瘫了,直接就地而坐。   “听说好像是有个暴乱分子要进城呢,官兵老爷说是要一个个搜查呢。”有一个知晓内幕的书生悄悄说了出来。   事情似乎越来越离奇了,苏眠只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之感。   她与容临对视了一眼,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   若是天子脚下,都能生出这么多是非,那天下早就战火四起了。   城门依旧紧闭,风卷起之处遍地黄沙,让众人都直捂着嘴咳嗽。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秋风带来丝丝的寒意,众人裹紧了身上的旧衣,满眼期盼着城门开启。   远处炊烟升起,能隐约闻到柴火的味道,多少人在期盼着回去卸下一身的疲惫,吃上一桌热腾腾的饭菜。   城门被堵得水泄不通,仿佛一开城门,这些老百姓便会蜂拥而入。   城门内的阁楼上。   “主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可不能让他们发现了端倪。”黑暗处,有人跪在地上禀报着。   那人隐在帘子身后,长身玉立,风吹起珠帘一角,只看得见金黄色的五爪金龙绣纹图案,道不尽的富贵之气。   “怎么做就不用我教了吧,记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那人声线凛冽,带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趴着的那人手指微微蜷缩着,根本不敢喘着粗气。   主子因为陈林的事没有办成,又发了好大一通火。若是自己再连这点小事都没有做好的话,只怕明日上断头台的便是他了。   待到那人的脚步声慢慢远去,京兆府尹赵礼才长吁了一口气,扶着椅背慢慢地直起了身子,擦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一旁的管家连忙弯着腰过来搀扶着赵礼,“老爷,您真是受累了。”   赵礼锤了捶有些酸胀的腰,唏嘘道,“你懂什么?若是大事能成,便是折了我这把老骨头又能怎样?”   他祖上三代当官,为朝廷尽职尽责,可是到头来得到了什么。只怕连这个人,当今皇上都已经记不清了。   鞠躬尽瘁的前提是要寻得明主才是。   如今朝中局势越发明朗,若是再不找好靠山,只怕是会毁了赵家百年打下来的基业啊。   如今朝中人人自危,更是早早地为了自己的将来早做打算,他又岂能落在别人之后呢?   如今皇帝登基已有数十载,诞下的皇子皆已成年,只是迟迟未立太子,只怕到时候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如今风声鹤唳,大家都想乘上这趟东风。   看着繁荣昌盛的帝都,也不知这表面的景象还能维持多久呢。   “走吧。”赵礼掸了掸他官服上的灰尘,带上了官帽,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眼见着太阳落山,地平面上的最后一丝光亮都消逝不见,老百姓们的耐心也到达了顶峰,开始大声嚷嚷了起来。   城门终于缓缓了开了,发出了厚重的吱呀吱呀声,门内出来了一堆手拿兵器的士兵,将城外的百姓们团团围住。   一个腰系鹿茸勒甲,身穿擐唐猊铠甲的武将骑着赤红烈马从城中缓缓走了出来,面色威严地扫视着有些吵闹的人群。   “是京兆府尹赵大人家的二公子。”清风认出了来人。   苏眠早就听五舅舅提过,京兆府尹家的二公子文武双全,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   只可惜出生于文学世家,被埋没了才能。   “容公子以及顾府的众位公子久等了,奴才这就为你们开路。”有一奴才带着一队人马匆匆赶来,神情恭敬。 第83章 暴乱   “城中出什么事了?”容临立于马车头,风吹起他的鬓角,颇有遗世独立之感。   那奴才低下了头,似乎心中有所思量。半晌才缓缓地抬起了头,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城中出了暴乱份子,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端,正在挨家挨户巡查呢。”脸上带着稀疏的笑意。   果然,苏眠抬起头来微微观察了一番。赵家二公子已经着手对城门前的平民开始例行筛查了起来。   “我不过出城才半日,竟是不知城中发生了如此重要的变故。”容临淡淡开口,俊俏的脸庞上看不出喜怒。   那奴才被逼的有些答不上话,额头上溢出了绵密的汗水,“这个奴才不知。赵大人在花满楼为诸位公子大摆宴席,还请各位公子赏脸移步。”   那奴才转身对着大家拱手行礼道。   “好你个狗奴才,容公子问你话你竟敢不答,莫非是嫌脖子上的脑袋呆的久了?”   苏眠侧过身抽出了洛晴岚缠于腰间的软剑,直接抵在了他的喉尖处,周身释放出一种彻骨的寒气。   顾清望着此时的苏眠微微怔了怔,他竟是不知那个糯米团子身体内竟能散发出如此大的气场。   也是,出身于将门世家。若是体内不带着几分血性,又怎配做他顾家的好儿郎呢。   顾清瞧着心中十分骄傲,不由得挺直了腰板。   只是再想到眠眠这番护犊子竟是为了容家那小子,牙磨的更响了。   顾庭之看惯了各种场面,闻言只是默默地转过了头,只要他眼不见,心就不烦。   而一旁的容临则显得气定神闲,脸上还写满了淡淡的笑意,似乎半分都没有被这个奴才的不敬冒犯到。   清风杵在一旁只觉得没眼看。若是平日里,这些奴才早就被处死了,哪里还轮得到他们在少主面前耀武扬威。   如今沾上了情爱的少主,脑子里感觉也像被纸糊了般。清风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差点没有忍住吐槽出声。   那奴才许是也听说过城中的风风雨雨,脸色一白。立马跪了下来,对着容临磕头求饶道。   容临似乎呲笑了一声,转过头来捏了捏苏眠气鼓鼓的脸蛋,轻抚过她蹙紧了的眉头,“犯不着为这些阿猫阿狗生气,听说花满楼请的可是全天下一等一的大厨,你真的不去尝尝吗?”   苏眠似乎咽了咽口水,她今日在外面奔波了一日,半点没有吃到可口的饭菜了。   苏眠在心中盘算了一番,转过头来迈着小碎步跑到了顾清的面前,“舅舅,我只是应邀出席酒席,但是在我心中无忧客栈的饭菜仍旧是一等一的好吃。届时,你可不能在芳若姐姐面前诽谤我哟。”   苏眠诙谐地朝顾清眨了下眼睛,眼神里满是算计。   顾清没料到苏眠会当着众人之面说这些事,接收着众人好奇的目光,以及还有侍卫们投来的八卦眼神,只觉得自己的面子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眠眠,不可瞎说。平白无故会坏了芳若姑娘的清白的。”顾清轻咳了一声,转身大步地走开了。   苏眠有些想笑,连她都看得出来。芳若看顾清的眼神可算不上清白,就只有他一人还在这自欺欺人。   “是啊,顾清舅舅。您可不能让芳若姐姐白等了这么多年。”洛晴岚也在一旁搭话道。   上次她可瞧见了芳若姐姐的一片痴情,分明是顾清舅舅不识好歹。   这么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放在面前他都不要。   洛晴岚经过这两天的相处,算是完全和顾家兄弟混熟了,说出口的话也越发没了顾忌。   “你们这两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顾清在众人面前,被两个小丫头说的脸色微微一晒,面色上多了几分恼怒,却又有气撒不出来,胸口的这口气让他堵得慌。   容临眼见着未来的小舅子快下不来台了,连忙出手援助,拼命赚好感度。   “眠眠,顾公子对你这般好,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便是连我这个外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容临轻轻用指节敲了敲苏眠的脑袋。   是啊是啊,顾清点头如捣蒜。望着容临的眼神都充满了感激。   他心中对容临再也没了半分成见,未来若是谁不让容临进门,他必定第一个跳出来和他急。   “少主,天要黑了。”清风闭了闭眼睛,忍无可忍地提醒道。   清风甚至怀疑,或是面前有一根骨头,少主身后的尾巴定是摇的比谁都欢。   “让开让开,没看见城门处在例行检查啊。”一个满脸横肉的官兵一脸凶神恶煞,猛地推开了瘦弱的老奶奶。   “能不能麻烦官老爷尽快放行,我孙子还要赶在天亮前去医馆治病呢。”老奶奶的身子颤颤巍巍的,手中无力地恳求道,看得直叫人心酸。   老奶奶一个踉跄被推倒在地,怀中还抱着高烧不退的孙子。只听得哎哟一声,似乎扭到了腰。   “天子脚下竟有这等恶兵,今日倒要教教他好好做人。”洛晴岚心中积怨已深,磨了磨牙齿就准备冲上前去好好教训他一番。   谁知洛晴岚还未来得及走近,那位赵公子骑着马,挥舞着手中的鞭子,眼神凌厉,“你平日里便是这般对待平民百姓的吗?若是今日换做你娘,你是否也会这样?”   赵南意挥舞着手中的打王鞭,在那官兵的脸上留出了一道血印,逼得那位官兵原地倒退了几步。   “公子,饶命,是我错了。”那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   赵南意转身干脆地将鞭子扔回给了手下,吩咐道“给我脱下他这层官服,拉到骊山去做苦工。”   手下悲悯地望了她一眼,应声道。   骊山离京城八十公里远,到处是山岭,干的都是些砸石头,搬运之类的苦活累活,若是干不出活,便会遭到劳工头的毒打,如人间炼狱一般。   “饶命啊,赵公子,我再也不敢了。”那人浑身哆嗦着,只差匍匐在地求饶了。   苏眠望着坐在马上意气风发的赵公子,心中突然有了点兴趣。 第84章 武状元   “不好意思,没能管教好手下,让各位看笑话了。”赵南意在看到容临一行人之后,下了马,过来行礼道。   “南意参见平阳郡主,容公子,顾家四公子,顾家五公子,还有洛小姐。”赵南意笑容得体,看上去彬彬有礼的模样。   苏眠只觉得赵南意待人接物,都会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难怪,外祖父会对彼时还年幼的他寄予厚望。   苏眠也礼貌地对着赵南意地点了点头。   “想必这位就是皇上亲封的平阳郡主了吧,见了面才知道果然是名不虚传。”赵南意噙着笑意,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苏眠,眸子深沉。   苏眠细细思量着他言语中的深意,不明白他所说的名不虚传究竟是哪层意思,也不敢贸然答话。   谁知,容临下了车,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挡在了苏眠面前,细长锐利的眸子危险地眯了起来,挡住了赵南意眼中探寻的目光。   “赵公子此时应该在例行公事,而非在眠眠这浪费时间吧。”容临低垂着眸子,叫人看不清楚他心中所想。   赵南意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而后什么话都没说就离开了。   “我可从未见过容公子如临大敌的模样,眠眠,今日托了你的福,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洛晴岚完全不放过一丝调侃容临的机会,使劲挖苦他。   苏眠被说得面上微微发红,轻轻地捶打了一下洛晴岚。   苏眠这才注意到刚刚来的那位奴才已经在一旁等候了许久,低垂着头恭敬地立于一旁,仿佛一个木头人般。   “我们也该走了,让赵大人等太久不太好。”苏眠扯了扯容临的衣袖,示意差不多就行了。   容临眸光中闪了闪,终是点了点头,也算是给了赵大人一个薄面。   原先的那个奴才立马点头哈腰道,“郡主少爷,且随我来。”   苏眠刚准备坐上马车之时,就听见城门处响起了阵阵喧闹声,隐隐有了几分熟悉之感。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有人在人群中大声地驳斥道。   那奴才远远地便瞧见了人群中的喧闹,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精光,连忙用话语转移回了苏眠的视线,“郡主,这边请。赵大人为您准备了上好的马车。”   “眠眠,为何我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的耳熟?”洛晴岚也停住了脚步,向嘈杂的人群中望去。   争吵声似乎越来越大,两边的人群也渐渐激动了起来,甚至还有些人已经拿起了扁担对着官兵动起了手来。   “往日里你们总是耀武耀威,如今官老爷子在场,你们却也不知收敛。将这些村里的年轻壮汉抓了去,以后我们还怎么过日子呢?”   一位膀大腰圆的山野村妇指着那些官兵的脖子怒骂道,苏眠甚至觉得若是她在跟前,一定会被这位大婶的唾沫星子给淹没了。   她从前便领教过这些个大婶们的威力,被遗弃在后院与娘亲相依为命时,她曾经为了两文钱与一个老妇人在街尾争吵地面红耳赤,最后自己以微弱的优势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但是至此以后都不敢再去那条街了。   因为后来的大婶到处宣扬她,说她是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苏眠哪里会承认,立马指着她的鼻子又回怼了过去,哪里是一文,分明是两文。   后来,苏眠回想到。后来的苏眠买菜便要多绕一条街去西北集市买了。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她臭名远扬了。   “眠眠,你看,那是不是祁程祁大哥?”洛晴岚突然尖叫了一声将苏眠从回忆中唤醒了过来。   借着微弱的木棍燃烧的炭火光芒,苏眠一眼就瞧见了在人群之中,与官兵们吵得面红耳赤的祁大哥。   他似乎与人搏斗了一番,连身上的衣服都被扯破了,衣不蔽体,脸上都被刮了浅浅的伤痕,看上去有些狰狞恐怖。   现下他正因为挑衅生事,被几个同样身材魁梧的官兵给按压在了地上,将他的脸按压的凹凸不平的石子上。   祁亮被压得动弹不得,眼珠似乎有些崩裂的景象。一旁的百姓们似乎早就被吓醒了,一个个双手抱头,无人敢相助。   偌大一片空地上,只听见祁亮在哭喊着,苦苦地哀求着官兵们放了他大哥,甚至跪在了斑驳的石子上,面色十分痛苦,甚至纠成了一团,但仍是在苦苦哀求着,并没有放弃。   虽与祁程兄弟俩只有一顿饭之缘,但不知为何苏眠打从心底里信任他们。   他们不远万里,从穷乡僻壤中来到帝都,只是为了讨还父老乡亲们的血汗钱,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这么想着,苏眠已经走到了面前,厉声制止道,“住手。有话好好说,不可动武。”   官兵们互相看了一眼,眼见着面前这位女子曾与公子交谈过,必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于是只能就罢,暂且松开了禁锢着祁程的手。   祁程这才得有喘息的机会,猛烈地咳嗽了出来,拼命汲取着新鲜的空气,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话。   祁亮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眼神亮了亮,“怎么会是你们?”   这时从人𝖒𝖑𝖟𝖑群之中走出了一位眼神凌冽的大汉,赤裸着上身,身上的龙纹一直从胸前蔓延到了背后,让人感觉到了压迫感。   “这里何人在此生事?”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怎么会是他?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容临也不出声制止,抚摸着手上的汉白玉扳指,静静地观察着面前的情形。   苏眠刚来京城不久,朝中官员一大部分都不熟悉。但是见了原先嚣张的官兵们立马像是老虎见了猫般地温顺,便知此人肯定是大头来头。   洛晴岚附在苏眠耳朵,轻声为她解释道,“这位是秋举选拔里的武状元,如今在三皇子府中任职,可谓是风光一时。”   “将军,是有蛮夷人在此生事。”一个狗腿子官兵立马围了过来禀报。   “蛮夷人?”姬邑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森冷,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口气。 第85章 打斗   苏眠曾经简单地在回京的路上,听二舅舅分析过朝中局势。   如今江山安稳,四境平定。是祖上多少人抛头颅洒热血打下来的江山。   皇上刚登基时,建立制度,维护各郡县的发展,大力发展农业,开垦荒地,开创了长达数十年的清和盛世。   北凉国力猛生,也再无外敌来犯。周边邻国纷纷和亲上供,以保两国百年的安稳。   皇帝刚继位时,忙于朝政,荒废后宫,以致子嗣单薄。后朝野众臣联名上书抗议,要皇上为了北凉的万里江山考虑,皇上这才大肆充盈后宫。   连着几年,便册封了数位妃子与贵人,更是接连诞生了众位皇子与公主。   其中三皇子便是静妃所出,是皇上名义上的第一个皇子。本来应该顺理成章地册封为太子,但因其母妃家族只是商贾世家,难登大雅之堂,后又被查出贪污欺诈平民百姓,被数位大臣联合上书抗议喊冤,称静妃德不配位,应当降为嫔妃,其子也不可册封为太子。   皇上龙颜大怒,一时之间连着罢免了朝中几位上书的大臣,让他们提早告老还乡。   一时之间,朝野中大为震荡,大家才明白。这位皇上根本就没有所说的那么平庸柔弱,只怕是他们小瞧了皇上。   于是之后的数十年,再无朝野大臣敢提册立太子之事。   如今,时过境迁,后宫中的众位皇子也都长大成年,在朝野中纷纷有了自己的羽翼,皇上也甚至需要一位太子来制衡朝野。   而三皇子因着温润可亲的性子,再加上这些年来不菲的政绩,自然是朝野大臣们的首选。   三皇子曾经为了解决西北地区的旱情,不眠不休整整七夜,衣不解带,最后才与大臣们商讨出了最终方案。   曾与百姓们同甘共苦,渴了便饮黄河之水源,累了就地脱衣而睡,半点没有皇子的架子。成功解决了皇上的燃眉之急,也因此成为了第一个有封地的荣亲王,位享四珠亲王。   而三皇子更是为了体恤百姓,侍奉在皇上左右,开垦了所有封地的荒地,用来耕种。   到了秋收的季节,便收仓放粮,接济周边城镇的贫民百姓,一做便是五年,从未间歇。   是百姓心中的贤王,皇上眼中最为得力的儿子。若非只是没有殷实的家族作为支撑,太子之位定是非他莫属。   二舅舅当时谈论他时,便是满脸地崇拜与欣赏,足以见这位皇子有多得人心。   让苏眠不免对这位众人赞扬地贤王起了几分好奇心,只是这位武状元倒是让她心中多了几分怪异之感。   “蛮夷人是最下等的人,怎配入得了我天朝大门,你们就任由他在这胡打胡闹?”姬邑瞪圆了眼睛,嘴上的那一瞥胡子还一跳一跳地,平添了几分滑稽之感。   官兵被吓得不敢再言语,更有看不顺眼的官兵立马附和道,“将军说的是,这等蛮夷之人还有脸说是我天朝贱卖货物,定是不安好心。”   祁程轻笑了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我们兄弟二人跨越了千山万水来到北凉,却未曾想到会被人临头泼一盆脏水。”   “我看未必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反而京城这种富饶之地更是妖魔鬼怪汇聚。”苏眠只觉得面前的姬邑欺人太甚,出口回击道。   姬邑虽是个粗糙大汉,但是苏眠语气中的嘲讽之意,他还是听得分明的。   “你是哪里跑来的野丫头?”姬邑低头望着瘦小的苏眠。他从西北苦寒之地而来,任职太子身边的太保,大字本就不识几个,对朝中大臣更是所知无几,向来是目空无人,自恃清高,不将一般人放在眼里,也因此得罪了不少太子的幕僚。   只是太子不知为何对他格外宽恕,事事都愿意谦让着他,任他在京城中肆意妄为,得了不少骂名。   “将军,此人是皇上亲封的平阳郡主,外祖父更是镇国大将军顾忠。”官兵在一旁汇报着。   姬邑思量了片刻,自己似乎在太子与众位幕僚的谈话中隐隐听到过此人,半响才恍然大悟,拍着脑袋说道,“便是前日了传言早就失了圣心,被质疑不忠的顾家吧。”   前些日子皇上下令查封顾家,整个京城早已传的沸沸扬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先前进言的那位官兵头头连忙低下了头,被姬邑的大胆言论震得虎躯一震。只恨不得若是地面上有个洞,便也就钻了进去了。   镇国大将军顾忠便是连三皇子都要恭敬相待,更何况姬邑只是一个区区的太子走狗。旁人听了心中更是会有疑惑,以为是三皇子借由姬邑之口表达对顾府的不满。   “放肆,顾家也岂是你这等粗鄙之人能谈论的,简直是满口喷粪。”顾清见他根本不知粗鄙为何物,索性也不与他客气了起来。   抽出一旁的剑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之上,周身散发着凌厉的气氛,目光森冷,似有万千只冷箭直直地射向他。   姬邑哪里将这种人放在眼里,左脚一用力,狠狠地踩断了一根拳头粗细的木棍作为利刃,“我不想伤你,劝你还是早日收手。”语气狂妄惊人。   顾清大有与他不死不休之意,眼中蕴满了风雨,完全没有平日里翩翩公子的模样。   顾庭之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顾清,示意他平稳心绪,“这位将军,顾某不才愿意接你三招两势,也请将军点到为止,不可伤了和气。”   顾庭之语气极为平稳,不受姬邑的心绪所影响。   姬邑见顾庭之一身侠客装扮,眼中倒是来了几分兴致。他年少时曾想拜入武当学艺,只是祖师说他凡尘俗事未了,不愿意接纳他。   从此姬邑便怀恨在心,遇到正派便想着前去上门挑战,誓要争个高下。   “少主,我们要不要削削他的嚣张气焰?”容临杵在一旁负着手,早已将刚刚的情形尽收眼底,心里揣度了一番。   清风早就看不惯他的嚣张气焰了,平日去三皇子府中议事时,此人见了他便要出言冷嘲热讽几句。如今更是忍不住了。   “切记,不可下死手。” 第86章 危机四伏   清风早在一旁摩拳擦掌了,如今见少主终于松了口,更是喜出望外。   “姬邑,不如我们车轮战。你若是不服,现在便可提出异议。”清风正愁没地方治他,眼神里写满了兴奋。   姬邑认出了清风是常去太子府的那个侍从,那想必?姬邑抬起头巡视了一番,果然见容临立于树下,影子被拉得老长。   姬邑低垂了脸,脸上的表情变幻了一阵,又直起了腰板,讥笑道,“便是你们二人一起上,我又有何惧?”   言语中似乎完全不将他们二人放在眼里。   “顾大哥,要不还是算了吧。不必为了我,一介草民,伤了顾家与太子的情谊。”祁程心中隐隐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连忙站出来劝道。   “祁大哥不必觉得心中有些为难,今日他对我顾家出言不逊,我定要是让他明白我们的厉害才是。”苏眠见祁程面色有了几分为难,连忙出声安慰道。   苏眠这般话音刚落,姬邑三人便已经在空中激斗个不休了。只听得空气中兵器撞击出的响声,滋出了耀眼的火光。三人的身子在空中缠斗着,一时之间竟有些眼花缭乱,看不清招式。如蛟龙出海般一跃千里,又如鬼影般忽隐忽现,快得叫人摸不着头脑。   打斗了一番回合之后,姬邑便有些招架不住了,他不擅长这种短兵器,又没有深厚的内力。但是顾庭之与清风却是招招直中他的弱点,逼的他节节后退。   顾庭之与清风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跃而起,合力使出了一招蛟龙出海,剑刃如细雨般纷纷砸了下来,直接抵住了姬邑的喉咙之处。   顾庭之又近了一寸,剑刃已经擦破了姬邑的皮肤,渗出了丝丝鲜血。   “今日是我技不如人,待我改日再与你们一战。”姬邑在城中众位官兵面前丢了脸,并且还是完败。顶着一个武状元的头衔,多少让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只能狼狈地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灰溜溜地走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硬骨头呢。”顾庭之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呲笑了一声,眼里满是讥讽。   “顾公子当真是好身手。”赵南意鼓了鼓掌,眸子里满是赞许。   他起先并未想露面,只是想看看顾家人会如何应对。果然,顾家没有令他失望。   “公子,此事兹事体大,我们得将人带走,不然老爷那里不好交代。”一个虎背熊腰的副将站了出来,拱手道。   赵南意微微转过了身子,点了点头。   “来人,将这些人犯都带走。”副将挥了挥双手,官兵们纷纷得令,将一干人等都抓了起来。   “各位公子行行好,我大哥是冤枉的。我们只是刚入上京不久的外乡子弟,没权没势。”祁亮见祁程要被带走,心里顿时慌了,连忙使劲拽住了他的手,哭喊道。   可他的力量有限,只能任由着被几个官兵架着拖在地上走,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洛晴岚似乎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苏眠暗中拉出了她的衣袖,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如今他们一行人已经够招摇了,却是不能再多惹出一些别的是非了。   赵南意转身跨上了马车,扭过头对苏眠露出了个安抚的笑容,“苏小姐放心,我只是将他们带回去例行盘问。若是无事,明日便能放他们回去了。”   “祁大哥你也不用太过于忧虑,我相信官府定能查明真相,还祁大哥一个清白的。”   苏眠眼看着赵南意将一行人带走了,只能稍稍宽慰一下祁亮。   祁亮现下特别狼狈,浑身都沾满了泥土,脸上也脏兮兮的,双手皆粘上了灰尘。如今哥哥又不在身边,两眼更是黯淡无光。   “祁大哥,你若是没地方去,可以先行去无忧客栈住几日。我相信芳若姐姐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苏眠心中见了有些于心不忍,连住处都为他找好了。   官兵都离去了,人群也慢慢散了开来,有人赶着匆匆的月色进了城门,又有离人借着稀疏的星光赶路。   祁亮深呼了一口气,扭过头来看了看,四周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我只觉得今日之事都有些不对劲,那些官兵似乎是冲着大哥而来的。”   苏眠听他一说,心中倒是也有了几分疑心。那些官兵停留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可是却这么快就锁定了嫌疑犯。若说不是事先听到了什么风声,苏眠也只觉得官府的效率都多了不少。   苏眠曾经见识过因为隔壁阿公家丢了一只公鸡而闹到官府的离奇事件,而官府的处理更是草草了事。   所以她并不相信官府会有这么高的办事效率。再细究下去,似乎隐隐有了几分猫腻。   难道此事还有隐情?苏眠只觉得上京像是一张越铺越大的渔网,让他们透不过气来。   苏眠也朝四周望了望,周围人多嘴杂,实在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于是与洛晴岚找了个僻静的河边,河边波光粼粼,衬出了月色薄凉的美。   “此事可是还有什么隐情?你细细说来,说不定我们能帮你。”苏眠拉着祁亮席地而坐。   “此事说来话长...”祁亮望着远处隐隐的山脉,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本来他们都要放弃了,谁知今日买主竟主动联系他们,要购买他们的货物,约定的是午时三刻,城北门的粥铺子集合。   祁程与祁亮自然是求之不得,提前一个时辰便到了城北门的粥铺子。   谁知,因为下雨,地面潮湿,粥铺子大门紧闭。祁程敲了半天的门都未见有人应,两人还觉得奇怪。   谁知祁程低头竟摸到了木板上斑驳的血迹,吓得两人面容失色,转身就准备逃跑。   苏眠还想再问些什么,洛晴岚突然感觉周遭的空气有了异动。   “小心。”洛晴岚连忙推了一把苏眠,让他闪身避开了。   而祁亮似乎左肩处,中了一箭,面色十分痛苦。 第87章 酒宴   祁亮抱着左肩痛苦地在地上翻滚了一圈,粗布衫上粘满了杂草细屑,唇色乌青发紫。   苏眠脸色大变,这箭有毒。   周围的侍卫严阵以待,容临皱着眉头,大步流星地走在了苏眠身前,眉间似乎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脸色暗沉。   “眠眠,你没事吧?”容临的眸子蕴着寒冰,声音却温柔地似乎可以掐出水来。   苏眠摇了摇头,声音暗含了几分可怜兮兮,小手也紧紧地拽住了容临的衣袋,“容临哥哥,外面也太危险了。”   容临一身黑衣,负手立于风中。今晚的这一切以及陈林的死,一切都似乎早有预谋。所有妄想被磨灭的痕迹,只会让顽强的野草风吹又生。   那一边清风也将祁亮搬到了安全的地方,将他搬到了马车身后,蹲下身子来检查他的伤势。   还在祁亮只是失血过多,加上外面风寒露宿,人的意识也有些模糊。祁亮紧紧拽住了清风的手,哆嗦个不停,嘴上呢喃着,“是他们来了,是他们...”然后便晕厥了过去。   苏眠也觉得面前的这一切发生得过于巧合。   原先以为祁家兄弟只是普通的商贩,没想到竟惊动了京兆府尹。如今众目睽睽之下,竟想着杀人灭口,可想此事并不简单。   只是不知,这两件事背后会不会是一人所为。若是如此,是怕如今的顾府早已成为了众矢之的。   苏眠细细思量了一番,背后也不禁渗出了冷汗。   “少主,祁亮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外伤。”清风手中拿着沾满了血渍的箭矢,拿到了容临面前。   容临随手拿起了箭矢,箭羽的羽毛坚韧,似乎是由草原的牦牛毛制成。刃薄而锋利,镞呈长条形,形状却是军营中最为常见的箭矢。   “少主,可是有什么异样?”清风方才将这柄箭矢好好端详了一番,也没见什么不同。   容临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箭身,箭身散发着银白色的耀眼光芒,看上去极为珍贵的材质。   在箭矢的尾处,隐蔽处似乎有一个不显眼的字迹,字迹隐隐有些生锈,像是有些年代了。   “带回府里淬火便可知晓。”容临将箭矢扔回给了清风,指腹微微摩擦着,侧过身子眺望远方。   “少爷,小姐。再不起程,想必那酒楼的佳肴都凉了去。”那奴才见短短在不过才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便发生了这许多事,大腿都忍不住战栗了起来,哪里还敢耽搁下去。   “眠眠,若是再不去,只怕赵大人要等的吹胡子瞪眼了。”容临见苏眠仍围着昏迷过去的祁亮转个不停,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四周只除了风声,偶尔天空有几只大雁低略而过,静悄悄的。   苏眠本蹲在地上,思忖着祁亮何时想来,想再问他些交易的细节。   只能抬起湿漉漉的眼睛,顺势搭上了容临的手指站起来了。   乖巧地跟在容临的身后上了赵大人提前备好的马车。   “为何他们不一同去?”苏眠有些不解。   上马车之时,两位舅舅早没了身影,连方才早就叫嚣着要大吃一顿的洛晴岚都有些打蔫,连打了几个哈欠,便叫嚷着要回府养精蓄锐去了。   苏眠竟是不知,这京兆府尹赵大人莫非是吞人的野兽不成,让大家都如避蛇蝎。   “只是不顺路而已,眠眠为何想这么多?”   马车装饰得极为豪华,容临优雅地拿起青花瓷盘中的葡萄,擦拭了表面的水渍,便塞进了苏眠的嘴里,堵住了她的胡思乱想。   接二连三塞了好几颗葡萄,苏眠直勾勾地瞪着容临,腮帮子里被塞得满满的,再也嘟囔不出一句话,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拿着手帕来回擦拭着。   更觉得面前的苏眠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一般,格外的惹人怜爱。轻笑了一声,又用力地搓了搓苏眠的小脑袋瓜。   苏眠本就被风吹乱了的发丝,方才打理好,如今又经过了容临的一阵揉搓,立马瞪圆了眼睛,牙齿磨的咔嚓响。   完全被容临转移了目光,将刚刚自己满脑子的疑问都抛到了脑后。   马车慢悠悠地驶近了城门,城东头的一棵老槐花树被风吹的飒飒响,九月桂花落了一地,苏眠趴在床沿边望了过去。   长安街点满了一城的灯笼,照得人红光四射。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的,有白发老妇牵着幼童逛着摊贩,到处一片欢声笑语。   苏眠被吹处的灯光吹的面目柔和了几分,感觉着秋风带来的丝丝凉意,发包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子,流苏随风摇曳着。姣好的面容上未施粉黛却已是上等之姿,让人挪不开眼睛。   苏眠被风吹久了,鼻尖痒痒地连打了几个喷嚏。容临无奈地伸出了手,放下了珠帘,侧耳对她说了些什么,逗得苏眠笑出了声。   在旁人眼中望着便是一对郎才女貌之像。   幼童紧盯着马车,被阿妈抱在怀中,惊羡地望着苏眠,“娘亲,我刚刚似乎见到天上的神仙了,可真美啊。”幼童伸出了手,似乎想抓住着什么。   马蹄在青石板上飞过,扬起一阵尘土。妇人搂紧了孩子,侧身躲了过去。   “你这孩子怎么又说胡话了?”   ……   马车抵达了花满楼,一旁等候的奴才立马迎了上去,笑容璀璨。   “容公子好,郡主好。我们老爷早便等在了阁间里,茶都换了几趟呢。”赵府的管家赵成开口道,眯着眼能看清眼尾的皱纹。   酒楼里有说书人对着话本眉飞色舞,客人们磕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被逗得捧腹大笑,失手打翻了茶盏。   苏眠被管家一路领着,听他介绍着花满楼的特色菜肴,转眼间便到了阁间。   还未入内,便听到了阁内娇娘们的欢声笑语。门一推开,一股脂粉气息扑面而来,呛得苏眠鼻子痒痒的,差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平阳郡主到,容公子到。”管家赵成大声禀告道。   门内的声音一下子静了下来。片刻后,滚出了个衣不蔽体,头发散乱的女子。 第88章 试探   那女子衣服耷拉在了胸前,露出了胸前的一片春光,画面看上去香艳至极。   她长得十分标致,樱桃般红润的小嘴嘟着,我见犹怜。苏眠哪里见识过这样香艳的画面,只觉得血脉喷张,体内气息都涌动了起来。   那女子目送秋波,眼睛盯住容临,轻咬着下嘴唇,风情万种。   便是连苏眠瞧着骨头有有些酥了吗,在场的侍卫们直咽口水,仿佛魂都被吸走了般。   容临见苏眠紧盯着他,收起了手中的折扇,葱白如玉的手指遮住了苏眠的眼睛,“眠眠乖,不要让污秽的东西脏了你的眼睛。”声音冷冽。   说着,掸了掸自己衣服褶皱上不存在的灰尘,直截了当的表达了自己的厌恶之情。   直白的话语让女子的身子微不可察地颤了颤,面色似如菜色。   苏眠没想到容临如此直言不讳,几乎是羞愧地低下了自己的头颅,根本不敢再正眼瞧那女子的脸色。   此时赵礼也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袖,忙不迭地出来接驾。   “全怪老臣招待不周,怠慢了公子与郡主。来人啊,还不将这脏东西都赶出去,以防碍了贵客的眼睛。”赵礼朝身后厉声道,面色带了几分森冷。   转身又换了副面孔,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弯着腰,恭敬地邀请着苏眠与容临一起进去赴宴。   进入阁间,美味佳肴摆满了整张八仙桌,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今个老爷为了招待公子与郡主,可是忙坏了花满楼的众位大厨,日夜不歇地赶制了出来。”管家边摆着碗筷,边为赵礼说着话。   容临并未搭话,坐在了主位上,替苏眠夹了个她最爱的珍珠丸子。   苏眠只瞧着面前的山珍海味,第一次觉得索然无味。   她夹起了丸子,便想起了陈林大哥与寒云姑娘凄美婉转的爱情故事。眼中闪动着盈盈的泪光。   容临见平日未开的小姑娘今日见了最爱的丸子都有些闷闷不乐,觉得有些稀奇。   “怎么了?可是今日的饭菜不合你口味吗?”容临低下头来耐心地询问道。   赵礼的面上浮现了些怪异的笑容,方才赵管家夸赞花满楼的话语还在耳边,听着也觉得讽刺了些。   少女的声音软糯糯的,像小手在心上轻轻地挠了挠,又带了丝生人勿近的怯懦之意,“只是觉得城外的那些贫民连温饱都成问题,我们却在这大吃大喝...”   苏眠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眼看着赵大人的面色慢慢沉了下去,觉得此话定是有些不合时宜。   说完,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偏过了头,天真地问道,“赵大人,您不会生气吧?”   赵礼抽动着嘴角,平日里阿谀奉承听多了,这样刺耳的真话竟莫名觉得有些动听。   还未来得及回话,便见容临赞许地点了点头,声音温润,“眠眠有这般宅心仁厚的心实在是难能可贵,不愧是顾老将军教出来的好儿女。”   容临的话似乎藏了几分深意,赵礼这种官场的老油条又岂会听不出,眼中闪过了几丝精光。   连容公子都站出来维护苏眠,赵礼又岂能不给这个面子呢,只能笑嘻嘻地附和道,“没想到郡主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仁厚的胸怀,属实让老夫汗颜。”   如今朝中一直传言,顾府与容府大有冰释前嫌之意。如今见了容临对苏眠的上心程度,只怕这一切并不是空穴来风。   宴席间,赵礼忙着与容临商讨些国家大事,却被这个少年的独到远见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得友如此,是莫大的荣幸。只是不将此人收入囊中,有朝一日成为了对手便是一件棘手之事了。   若非顾府一直不摆明态度,主上也不会对顾府下死手。毕竟顾家可是在军方最有力的依靠。   而容修文那只老狐狸,一直都是两面人,不表明态度,却也不袖手旁观。到底是在官场里打滚了几十年的老油条子,半点把柄都没有留下。   “容公子今日可曾听说,三皇子今日不知因何与皇上起了争执,惹得皇上雷霆大怒,连着处斩了好几位宫人。”赵礼向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问道。   谈论皇家之事在本朝向来都是禁忌,更何况是在这种节骨眼上。   赵礼见容临对此事似乎有些兴味阑珊,眼神也一直盯着苏眠,又加了剂添加剂说道,“容公子可知下月南疆有使臣拜访,听说是要与我天朝和亲呢,届时也不知会便宜了哪位皇子。”赵礼边喝着盏中的酒,边与容临探讨着。   容临轻笑了一声,见苏眠碗中似乎已经见底了,又顺手将她面前的小饭碗都堆成了小山丘。   “赵大人当真是消息灵通,操心国家大事以至于早早便白了头。若是能学着容临这般潇洒自在,平日也定会少些不少烦心事。”容临声音带了丝调侃。   “哎哟,若是凡事真如容公子说得这般容易便就好了,也不必叫我这把年纪还操碎了心。”赵礼伸出筷子的手在空中微微僵了僵,还是夹走了盘中的最后一根青菜。   苏眠只顾着埋头吃饭,将肚子吃得圆滚滚的,打出了长长的一个嗝,躺在了身后的椅背上,打破了屋子里尴尬的氛围。   “花满楼的菜色虽然不错,不过我觉得还是无忧客栈的菜色更美味一些。”苏眠嘴角还挂着一根青菜叶子,满足地吸溜干净了碗中的汤水,感慨道。   虽然吃别人的手软,但是苏眠却始终觉得还是自家的最好。   赵礼今日又再一次地陷入了尴尬,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作为回应。   赵礼觉得这位传说中的平阳郡主虽然从头到尾都只顾着吃饭,话也没有说上几句。   但不知为何听出了几句嫌弃自己之意。   这不禁让赵礼觉得,难道自己有哪里得罪过这位平阳郡主吗?   又或者是,赵礼心中一惊。   那些个不能见光的事莫非她知道了?   赵礼只觉得有些如坐针毡,额头上也渗出了丝丝冷汗。 第89章 大理寺   容临面前的饭菜几乎未动筷,只顾着堆满苏眠面前的小山堆,望向她的目光带了丝宠爱。   “今日的饭菜容公子可是不满意?”赵礼见容临未动碗筷,用帕子擦拭了把头上的冷汗询问道。   容临见苏眠吃成了个小花脸,用指腹轻柔地擦拭了一番,将苏眠嘴角的米粒放入了嘴中,眼中泛着点点笑意“今天的菜甚合我的口味。”   赵礼嘿嘿干笑了两声,哪里敢提出质疑。   苏眠瞧见了容临的动作,忍不住低下了头去,脸上微微有些发红,连忙低下了头去很好地掩饰住了。   从前只有娘亲会做出这种亲昵的动作,又瞧见了容临不甚在意的模样,只觉得心中小鹿乱撞,连呼吸都急促了半分。   这时,赵成端着手从门外进来禀报,说是今日城外聚众闹事的人员都被羁押在牢中候审了。   “赵大人,先前不是只是例行盘问吗?怎么这么快就锁定了嫌疑人?”苏眠只觉得这调查追捕未免进行地也过于顺利了些。   “这贼匪们想必也是惧了鞭刑,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未撑到便招供了。”赵成立马应声道,说话都摇头晃脑了起来。   招供?苏眠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舔了舔嘴唇“赵大人可否能帮眠眠一个忙?今日抓去的那位壮丁中有一位是眠眠的友人,定是不会参与这档子事,眠眠愿意为他做担保,还请赵大人宽恕了他,让他早日回了家去。”   赵礼见容临没有作声,只是把玩着他手中的文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心中有底了几分。   此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是他能顺水推舟地完成这件事,让容临欠下自己一个人情却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赵礼表面装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这事我受皇上之托,只是郡主所提老臣又绝不会坐视不理,当真是令赵某有些为难啊。”   赵礼摸了摸有些扎手的胡渣,沉思道。   苏眠近日也算是摸清了这些文人的脾性,笑道“眠眠明白赵大人的意思,若是出了事自然一切都归到眠眠身上。”   赵礼倒是对面前这个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的小丫头有些刮目相看了。   那个迂腐木讷不堪的顾老头子竟能教出如此玲珑剔透的外孙女,也算是为顾家造福了。   再想着京城所传之事,皇上亲封的郡主头衔,只怕一切都不是空穴来风罢了。   如今顾家虽然眼下失了恩宠,但顾家毕竟是钟鸣鼎食的百年世家,想来也不是这么容易被扳倒。   苏眠见赵礼招了招手对身后的赵成低头说了些什么,赵成先是警惕性地抬头望了苏眠一眼,随即颇有些无奈么点了点头。   苏眠知道,这便是成了。   犯人都被羁押在大理寺地下的一座监牢里,外围派重兵把守着,不许闲杂人等进入。   苏眠下了马车,一抬头便瞧见了牌匾上写着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大理寺”,说不出的庄严与肃静。   青石板与建筑木屋皆是由黑白双色构建而成,透露些许的冰冷气息。   沿着青石板路走入监牢,苏眠只觉得空气中带着股越来越明显的潮湿味道,夹杂着些许的血腥味,苏眠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些泛恶心。   赵成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略带脂粉味道的绣花手帕,“郡主从前定是未曾来过这等污秽之地,地下监牢阴暗潮湿不见阳光,爬满了蚊虫老鼠。郡主这等娇贵身子,不如在门外候着,让老奴进去吧。”   苏眠闻着手帕的香味,心中才觉得好受了些。   可是从出了花满楼的那刻起,到坐上马车的沿途。   苏眠一直觉得赵成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阻挠她,马车一路行驶得极慢,赵成一直跟在马车后面谎称是京中人潮拥挤,挡住了马车的路。   如今到了监牢门口,苏眠心中这股奇异的感觉便越发明显了。   “无妨,我还没那么娇贵。如今到了门口,岂会有不来的道理。”苏眠提着裙摆小心地跨过了满是淤泥的小水塘。   赵成躬着腰没说什么,走在前面打开了监牢的大门。   监牢的铁门早已生锈,开门的时候发出刺耳的咣当声,叫人心中听了直犯怵。   监牢中间狭窄的石道是昏暗不见光,只有斑驳的墙上燃着几根快要烧尽了的蜡烛,忽明忽暗。   “郡主小心脚下。”赵成耸动着肩膀,走起路来一颠一簸的,忽而回过了头。脸上映着微弱的烛光,在他深陷下去的眼眶里跳跃着。   苏眠心中猛地一跳,只觉得面前的赵成面色过于诡异,让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些。   只听着擦肩而过侍卫的脚步声才觉得心安了些。   自幼她最是怕这些魑魅魍魉之说,天黑了也只敢缩在被𝖒𝖑𝖟𝖑窝里睡觉,只等娘亲回来了才敢露头。   面前这一幕倒是与娘亲平日里所说的话本子对上了,苏眠吸了吸鼻子,有些后悔放舅舅们离开。   前方还隐隐传来哀嚎声与血肉滋拉的响声,听的人汗毛竖起,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有人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爬到了牢前,伸出手哭喊着救命。   “这些个禽兽不如的孽障,死了才是便宜他们了。”赵成一改在赵礼面前的敦厚姿态,整个人猛地朝地上唾弃了一口,然后又恶狠狠地踩上了一脚心中才又觉得舒畅了些。   “郡主小心着,地面湿滑,马上便到了。”赵成小心地踏上了台阶,回头对苏眠笑道。   转眼间,上了一层台阶。没了那些犯人的哀嚎声,只是入眼望去,一片死寂。犯人们低垂着头,双臂自然垂落,面上没有一丝气息,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   “郡主,这里便是关押人员所在了,您且好好看看。”   苏眠顺着石道望了去,眼皮猛地一跳。   地下血迹早已干涸一片,还有人的肢体断了一半,露出森白的骨头。   场面十分阴森恐怖,叫人忍不住从心里犯呕。   苏眠踩在湿漉漉的地上,心里直犯怵。 第90章 发现端倪   这些人早就瘦的只剩皮包骨头了,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他们提起。   而祁程本就是胖大个,衬得应该更为显眼。苏眠扫视了一圈,并未见到,便问出了声“赵管家,可是所有人都在此处了?”   赵成略微迟疑了半秒“听说尹大人提审了几位重要犯人,别的却不曾听说了。”   接着又顿了半秒“可是郡主要找的人不在此处?”语气中带了分迟疑。   苏眠只觉得眼前的乌云被微风吹去,瞧见了丝丝光亮。   苏眠嘟囔了一声,看也不看,随手指了指角落监牢里的一处犯人,“在此处,就是他。”   那人被打的鼻青脸肿,瞧不出本来的面目了。他被两个狱卒架着,双腿在地上拖动着,只怕是没了气息,胸膛微弱的跳动着。   “郡主,确定是此人?”赵成打量着面前这具血肉模糊之躯,捏着鼻子走上了前去。   “是的,赵管家有所不知,这是我邻家大哥,你瞧着面生也是正常的。”苏眠嘴角扬起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苏眠从阴暗的地牢再走入灯光光明之处时,只觉得眼前格外的刺眼明亮。   赵成将救下的那人带上了马车,“郡主可是回酒楼?”   苏眠来监牢时,赵大人仍抓着容临不放,似有一种要与他畅聊几天几夜之感。   “不了,眠眠离开将军府太久,想必外祖父舅舅们早就等急了去。”苏眠上了马车,掀开了珠帘对赵成说道。   赵成飞快地瞥了一眼马车,堆起了笑容道“如此,老奴就不远送了。”   眼看着面前的马车消失于街拐角,赵成站直了腰,脸上的笑容不再,取代的是一脸肃杀之意。   “重要人犯可看管好了?”厉声朝身边侍卫问道,眼神危险地眯了起来。   “赵大人放心,那尹大人如此聪明玲珑,有上头的命令,怎会马虎了事。”   “但愿吧,但愿不会再出什么岔子。”赵成目光幽深,落在一旁纷飞的落叶处。   马车疾驰在石道上,大约走出了几百米开外,苏眠才长呼了一口气。   想来那赵成定是不知自己与祁大哥相识。   只是不知,这祁大哥究竟所犯何事,竟能惊动大理寺与京兆府尹,又或是更上面的人。   只怕再耽搁下去…   “车夫再快些。”苏眠探出了身子厉声道。   马车在幽静的小巷中穿梭,远远地还能听见树枝桠上的乌鸦叫声,苏眠有些害怕得裹紧了身子。   外面只听见马蹄的哒哒声,给寂寥的黑夜增添了几抹凉意。   “郡主坐好了,绕过前方这片丛林小路,尽头便是顾府了。”车夫勒紧了缰绳,奋力挥了一鞭子甩在了马屁股上。   “眠眠,你可算回来了?”马车还未停稳,苏眠耳边便传来顾清焦急的嗓音。   一掀开帘门,果然映入眼帘的是顾清那张大脸盘子,此时胡子拉碴,眼圈发黑,倒像是中了剧毒般。   苏眠抱拳放于胸前冷哼了一声,“舅舅一溜烟走时,可曾想起我啊,如今倒到了跟前献殷勤了。”   顾清被苏眠冷嘲热讽了一声,也未敢答话,毕竟是他理亏在先。   “眠眠你可不要怪舅舅,舅舅想着有容临那小子在……”顾清在苏眠的怒瞪下,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了。   顾府门前静悄悄的,门前的灯笼在风中摇晃着。   苏眠没空继续搭理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苏眠将自己在牢中所见所闻细细与顾清说了一番,紧接着便问道“四舅舅在何处?”   只有四舅舅才有这个身手能夜探监牢救出祁程,只是牢狱深深,不知他们将祁程藏于了何处,而祁程身上又藏有怎样的秘密?   苏眠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猝不及防脑袋上遭了一个爆栗,痛得她眼中直泛泪花。   “干嘛啦?”苏眠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脑壳,瞪了回去。   “父亲听说我们将你拐了出去玩,夜不归宿,正生着气呢。你要是这么晚了还光明正大地闯进了顾府,叫下人看见了,岂不是要打断了我的腿。”   于是在朗朗月色下,苏眠在顾清的极力阻挠下,仍旧还是拉着他爬了一回自己的秘密巢穴。   “眠眠,你不要告诉我从前你便是这般糊弄我的。”顾清额头的青筋直跳,想起了从前自己被苏眠糊弄的日子。   苏眠嘿嘿干笑了两声,试图与此事撇清关系,连连后退了几步。   在顾晴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声音还回荡着空中,“舅舅,时间不早了,明日再找你叙旧。”   顾清低低轻笑了一声,将口中的稻草呸了出去,望着苏眠蹦跶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刚踏入阁间,苏眠推门而入时,便看到胡桃收拾床铺的人猛地一抖,被子里扑面而来的灰尘让苏眠猛地咳出了声。   “胡桃,你这是怎么了?”苏眠一边掩面后退,一边打着喷嚏。   胡桃也不回答,只是闷着头,隐隐还能听到传出的呜咽声。   果不其然,苏眠凑到了胡桃跟前,低下了头瞧着胡桃,睁着她大大的眼睛,“胡桃你怎么了?”   胡桃甩了一把抹布,蹲下了身子恶狠狠地擦着椅背,挤开了苏眠。   “小姐平日里繁忙,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连桌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都不必知晓。”   苏眠听出了胡桃话里的意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手牵着胡桃,撒娇道,“胡桃,我知道错了嘛...”   胡桃面色有些松动,却仍旧还是板着脸。   “你都不知我这一路,差点遇上了刺客刺杀,差点丢了性命,你却还在这埋怨我。”苏眠声音低了下去,眼神里满是委屈。   “真的吗?”胡桃停下了自己的自怨自艾,放下了抹布,关心道。   苏眠拉着胡桃坐在了床边,与她倾诉了一波自己的所见所闻,顺带卖了一波惨。   胡桃听着只觉得不可思议,平日里自己不出府,自然听不到这许多离奇之事。   而在苏眠这离去的几日里,顾府也发生了许多事。 第91章 贼喊捉贼   顾老将军这几日军营里出了些事,他便赶往了京城百里开外的永城,前去视察军情。   而顾府自然有些人也不老实了起来。   薛氏近日吃厌了素食斋菜,连着几日桌上的饭菜都没了鱼腥味,叫她根本都难以下咽。   已经连着好几日背地里骂狐假虎威的三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说她与大房为伍,专忙着欺负她。   顾府谁不知最泼辣无赖的便是她薛氏了。   如今黎老祖母七十岁大寿在即,顾府上下一早就准备上了。   而自从三房回来后,掌管了顾府的大小事务,薛氏便一直怀恨在心。   从前她在府中逍遥自在之时,哪里还轮得到三房对她指手划脚。   如今不仅苛扣了府中的吃穿用度,便是连她最爱的脂粉一月都买不了几盒了,叫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薛氏便跑去三房处大闹了一场,竟活生生地将萧氏气病了,黎老祖母为了给萧氏出头,将薛氏赶到了城外的城隍庙里前去烧香拜佛,说是三日才可回呢。   而一直在外经商的顾家四叔父夫妻也从外地赶了回来,前些日子还传来书信说,已经到了进入了中原地区,快马加鞭约莫三五日便能到了。   苏眠摸了摸下巴,感慨道“我居然没能见识到这般惊世骇俗的场面。”   胡桃捂着嘴直笑,在顾府恐怕能治薛夫人的也就只有小姐了。   “小姐你可别只顾着瞧热闹了,您一走就是一天一夜,顾老将军走之前可是吹胡子瞪眼,说是要好好治治你呢。”胡桃边给她洗漱,边说道。   “外祖父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等他归来之时说不定都忘了这茬了。”秋夜渐凉,苏眠刚钻进温暖的被窝,下一秒便传来了阵阵鼾声。   胡桃无奈地替她掖好了被角,悄无声息地带上了房门,走入了浓浓的月色之中。   “我吩咐你办的事你都做好了吗?”竹影阁隐蔽处的一座假山身后,一位面戴银色面具的人单脚立于树梢之上,身后是如水的夜色。   胡桃恭敬地单膝跪了下来,左手握拳放于胸前,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般的虔诚,“回禀主上,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慕容夜华从怀中掏出了一颗金丹,嗖的一声准确无误地掷入了胡桃的手中,“你体内的天阴噬魂丹每隔十五日便会发作,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胡桃想起上次自己毒发时,浑身抽搐犹如千万只蚂蚁在侵蚀内脏般会觉得浑身发冷。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胡桃明白,胡桃绝不会生出二心。”   胡桃低着头,只感觉空气中一阵微风吹过,有树梢末端微微断裂的声音,过了一会便抬起了头,望着手中的解药陷入了沉思。   “小姐小姐,不好了。薛夫人带着一群丫鬟往这边来了。”   苏眠尚在梦乡酣睡之际,便被胡桃嗷的一嗓子,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薛氏?一大早她来我这作甚?”苏眠尚且还在迷糊之际,说出的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带着几个府中的老嬷嬷,像是故意来找茬似的。”胡桃抿紧了嘴唇,急忙为苏眠挽了长发,手脚利索了起来。   话音刚落,薛氏就猛地踹开了房门,发出巨大的响声。   苏眠从铜镜里瞧着只觉得薛氏比十几日前所见还圆润了几分,哪里还有胡桃口中的厌食之症。   “夫人好,小姐正在梳洗,不知您突然来访...”胡桃对着薛氏恭敬地行了个礼。   薛氏冷笑了一声,一手叉腰,也不答话。倒是身后的嬷嬷疾步上前,猛地一巴掌甩在了胡桃的脸上,胡桃苍白的面庞上陡然出现了一条红印子。   “大胆,你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敢在夫人面前耀武扬威,今日我定要替夫人好好教训于你。”说完,老嬷嬷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大家纷纷撸起了袖子,狞笑了一声,朝着胡桃走了过去。   “我看你们谁敢,今日你们要是敢动我的人,来日我定要让外祖父扒了你们的皮。”苏眠听见了清脆的响声,急忙掀开了帘子,扶起了胡桃,心疼地望着她的左脸。   “小姐,我没事。”胡桃眼眶泛红,却还是安慰地拍了拍苏眠的手,表示自己无事。   “平白无故被野狗咬了一口,怎会无事?待会我还要宣大夫给你看看,以免落了病根了去。”苏眠轻轻呼了一口气,回击道。   老嬷嬷自然听出了她口中的奚落之意,但是府中谁不知道顾将军最是宠爱这位小姐,一时之间也不敢妄动,只能悻悻地站在薛氏的身后。   “眠眠这番话岂不是小肚鸡肠了,本就是误会一场,何须事事都要闹到老爷跟前呢。”许是站得有些累了,薛氏肥硕的身躯啪叽一声坐在了一旁的板凳之上。   苏眠忍不住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感情好赖话都让她说了,自己怎么说都不对了。   “不知二姨奶奶今日所为何事啊?”苏眠向来和她对不盘,说出来的话自然也不用客气了。   薛氏闹了一番,许是觉得肚子有些饿了,红得发紫的指甲捏起了盘中的糕点大口吃了起来,身后的嬷嬷立马挺直了腰板,“我们夫人早起丢了只蝴蝶白玉耳坠,可是黎老夫人传下来的,珍惜的很呢,如今愁得几日没睡,人都消瘦了几分,非的要亲自找上一找呢。”   “若是真的珍惜,又怎会丢呢,怕不是故意挑刺来了。”苏眠小声地嘀咕着,声音却又刚好足够他们听见。   今日薛氏倒是沉稳了些,也不恼,只是用手扶了扶垂在鬓角的流苏,“是啊,我这耳坠可是喜欢得紧呢,就剩竹影阁还未搜了,眠眠莫不是做贼心虚了?”尾调微微上扬。   苏眠不受她挑拨,斜斜地靠在了虎皮枕背上,任他们在屋里搜查着。   屋子里连地缝恨不得都搜查了个遍,胡桃急得探出了头。   “夫人,您看这是什么?”嬷嬷惊呼了一声,被褥的夹层中掉下了一只温良小巧的玉坠。 第92章 报复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苏眠也不慌,浅浅地抿了一杯盏中的龙井茶。   “小姐,怎么会这样,我方才整理床褥的时候分明什么都没有的。”胡桃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有人想找茬,自然什么都能挑的出刺的。”苏眠冷笑了一声,杏眸微眯,里面藏着无尽的深意。   “小姐,如今物证俱在,您可是想抵赖。”老嬷嬷微微福了福身,语气咄咄逼人道。   “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塞进去的?”胡桃拔高了声音,满脸的不服气。   方才被打肿通红的脸庞,在阳光的照拂下,泛着点点的油光。   “我看你是犯了天了,一个小小的丫鬟竟敢和我叫上板了。福婶,让她知道你的厉害。”薛氏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盏滚落在了青石板上,吧唧碎裂成了两半,震得苏眠耳朵发出了轰鸣声。   福婶挺着大肚子,手一挥,领着其他几个凶神恶煞的嬷嬷将胡桃按在了地上,令她动弹不得。   “你们这是干什么?”苏眠见她们从身后抽出了一根小孩粗细的木棍,惊得站了起来。   “眠眠,你这丫鬟只怕是手脚不干净,干了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你也不知晓,今日可得好好整治她一番。”   薛氏一边与她周旋着,福婶的棍子已经狠狠地落在了胡桃的身上。   胡桃被压在长凳上动弹不得,死死咬着牙,努力不让痛呼声泄了出去,虚弱回道“小姐,我…没事。”   她知晓平日里薛夫人心中的怨气积压已久,正赶着老爷不在,又不敢将气撒在她身上。于是乎,倒霉的便是他们这群下人了。   “不要。”苏眠本想上前阻拦,奈何嬷嬷们死命地拦住了她,让她无法靠近。   苏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棍又一棍如同巨石压在了胡桃身上,胡桃起先还能挣扎着不发出声,后来被打得口吐鲜血,气息微弱。   “有什么不如冲着我来,不然我定会将今日所受之屈辱十倍百倍的要你奉还。”   苏眠的眸中冒着丝丝寒气,只恨不得早在薛氏的身上戳出几个洞来才罢休。   薛氏见那个丫鬟已经奄奄一息,觉得教训也差不多了,便挥了挥手,示意福嫂停手。   “我今日不过是给这小丫鬟一个教训,让她知道不可做那些鸡鸣狗盗之事,希望眠眠你也能懂我的苦心了才是。”薛氏撑着下巴长叹了一口气,装腔作势道。   苏眠连忙朝早已瘫软的胡桃奔了过去,见她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泪水如大颗的黄豆般刷刷刷掉落,小手根本不知还落在她哪里,生怕弄疼了她。   薛氏撒了一通气,心中畅快了许多,走出阁楼时脸上的笑纹根本暂时不住,甚至还能听到她嘴中轻哼着的歌声。   “胡桃,都是我连累了你。”苏眠哭哑了嗓子,鼻涕泪水糊了一脸。   胡桃只能勉强挤出个笑容安慰她,然后便觉得头脑一沉,晕了过去。   苏眠弱小的身子根本不能支撑起胡桃,只能跌跌撞撞地奔向了阁楼,哆嗦着身子让门口的小顺子去给顾清带个话。   凉风吹得她浑身打了个颤,让苏眠有些混沌的头颅冷静了下来。   从前她只想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只是没想到却让人觉得她好拿捏了去,今日之耻辱,她必定要从薛氏身上讨回来,不能让胡桃白白吃了这个亏。   顾清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衣赶过来时,便被面前的一幕吓得差点话都说不出来了。   “眠眠,你,你这是干嘛?”   苏眠将屋中被套拧成了一根长长的绳,套在了悬梁上,自己踮着脚拼命地将脖子往里伸,嘴里还在大喊着,“不活了,我不活了…”   顾清虽早就觉得她继承了几分妹妹乖戾的性格,但事实却是苏眠要远远比他妹妹更胜一筹,连自己都快有些招架不住。   “眠眠,你可不要吓舅舅啊…”顾清被吓得打了个嗝,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苏眠穿着一身白衣,只露出粉粉的脚丫子,她将脸涂的白白的,活像个井里爬出的恶鬼般,叫顾清看的都怔怔地倒退了几步。   苏眠恨铁不成钢地探出了脑袋,便顾清吼道,“舅舅,我恨你是个榆木脑袋。”声音拖的好长,带着股浓浓的怨气。   顾清脑中精光一闪,这才有些明白了苏眠的意图,朝庭院外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黎祖母的身子刚好了几成,正舒适地躺在太阳底下眯着眼享受着,就听见顾清隔着好远传来的鬼嚎声,“祖母,祖母不好了。”   从小顾清便是她最头疼的一位孙子,冥顽不灵偏又贪玩成性,成日里气的她觉也睡不好。   如今自己好不容易有了清闲之日,听见了顾清的声音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下意识地就闭紧了双眼,试图装睡。   “祖母,你就别装了。从前您装睡的时候睫毛便一颤一颤的,可骗不了我。”顾清嘿嘿笑了两声,瞬间戳穿了黎祖母的小计谋。   黎祖母尴尬地笑了笑,伸出手遮了遮面前的烈日,理了理衣领,问道“今日你怎有时间上门了,平日里连人影都不见。”   顾清苦着一张脸,“外祖母,是眠眠…眠眠出事了。”   听到是眠眠出事了,黎祖母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急得站了起来,“眠眠怎会出事,快带我看看去。”哪里还有刚刚的困顿之意。   顾清抽搐了几下嘴角,只觉得自己才是捡来的那个孩子,当真是小白菜啊地里凉啊。   “眠眠,她因着和薛姨娘顶了几句嘴,便嚷嚷着要上吊呢。”   “什么,怎会如此?”黎祖母心脏猛跳了几下,差点头晕目眩晕了过去,幸好顾清及时地扶住了。   “快带我看看去…”黎祖母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指,往竹影阁的方向指了去。   苏眠远远地便听见了脚步声,做好了一切准备踢开了凳子,叫声凄惨,“眠眠这日子真是没法活了。”说完头便伸了进去。   差点把赶过来的黎祖母吓得心脏都停了几拍。 第93章 假意   “眠眠,你快下来,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啊。”黎祖母直捂着胸口怔怔后退了两步,声音直直发颤。   “曾祖母,眠眠受了这般委屈,唯有以死自证清白了。”苏眠声音渐弱,绳索渐渐收紧,涨的她的小脸通红。   “还呆杵着不去救人?”黎祖母怒瞪了一眼顾清。   顾清立马飞身上了房梁,眼疾手快地搂住了苏眠的细腰,将苏眠救了下来。   苏眠躺在顾清的怀中虚弱地直咳嗽,屋子里飘着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呛得人直皱眉头。   “眠眠,你且与曾祖母好好说说,若是真的委屈了你,我定会给你撑腰。”   胡桃拖着疲乏的身子跪在了地上,说清楚了来龙去脉,脸上因扯住了伤口而不住地大喘气,身子摇摇欲坠。   黎祖母在听到薛氏两个字时,眉头猛地一跳,眼里已经露出了厌恶之意。   尚未来得及开口,林婉清听闻了消息便匆匆赶来,拱手抱拳单膝跪了下来,“母亲,请您一定要为眠眠做主,不可再寒了小辈们的心。”轻飘飘的声音中似乎带了丝谴责。   黎芳仪岂会不知她的言外之意,戴着玉扳指的大拇指猛地一颤,幽幽的眼神中仿佛忆起了往昔岁月。   黎芳仪长叹了一口气,上前颤颤巍巍地扶起了林婉清的身子,“好孩子,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   从前她骨子里深含的那股君王的傲然之气,让她自诩高高在上不近人情。如今年过古稀,才懂得了悔过。   “将薛氏召到我跟前来。”黎芳仪面上再没了一丝笑容,神情严肃,眸子散发着森冷的怒意。   苏眠佯装虚弱地躺在床上,任由着顾清一口口地给她喂着温水,侧耳倾听着帘外的动静,眉眼里藏不住的得意。   顾清瞧见了也不戳破,纤长的手指给她剥着金黄灿烂的橘子,只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般不依不饶,只怕以后会吃了亏。好在顾府底子厚,出了事也能给她兜底。只有这么一根独苗,能怎么办,只能宠着了呗。   薛氏许是听到了些许风声,姗姗来迟。今日的她特地穿了件素色粗麻灰色长衫,穿戴的金银珠宝也都一一取下,只留下一根桃木簪。   “母亲,莫怪元春来得晚,庭院前的杂草长了一丈高,元春走的急,差点割伤了手。”今日的薛氏没有了平日里的嚣张跋扈,反倒像个平凡老百姓家的妇女,将黎祖母的面色都柔和了半分。   苏眠在帘子后听了薛氏的一番话,猛烈地咳嗽了几声,似乎是在抗议着。   薛氏低着头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暗光,就知这小妮子不会这么简单地放过自己。   “今日之事,我听眠眠说了。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乱打一气,岂伤伤了两房的和气。如今顾府正值多事之秋,若是此时再生了嫌隙,岂不称了他人之心。”黎芳仪浑厚的嗓音回荡在屋中,带着些许的惆怅。   林婉清也凝神不语,眉间是化不开的愁思。   “元春正是知道此时顾府艰难,所以连玉坠丢了更是心神大乱,根本是无心针对眠眠的啊。”薛氏跪拜在地上,言辞恳切万分。   苏眠缓慢地行至了黎芳若跟前,质问道,“那你为何进屋之时不见半分着急之色,反倒是耀武扬威颐指气使,分明是早有预谋。”   “我...我”薛氏被质问地一时之间失了语,她怎么能透露自己早就提前收到了消息呢,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苏眠冷笑了一声,“曾祖母,如今之事,想必您也瞧明白了。若是眠眠软弱可欺,只怕曾祖母也早就见不到眠眠了。”   薛氏瘫软在了地上,木簪掉落,青丝倾斜而下,朱唇微微颤抖着。   黎芳仪本就大病初愈,也没几分精神,如今揉着酸胀的太阳穴,声音无力,“薛氏此事你可知错?”   薛氏连连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元春知错了,一切但凭母亲责罚。”   “罚半年的俸禄,房中一切开支减半。”   薛氏平日里最是挥霍无度,此举无异于断送了她的命根子,“多谢母亲宽宏大量,元春一定谨记。”   待大家散后,顾清只觉得面前的苏眠过于平静,不似从前的她了,出口问道,“今日眠眠怎转了性子,怎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了薛氏?”   苏眠白了顾清一眼,小手搅动着裙角,有些心不在焉。   薛氏的话说的情真意切,倒是叫苏眠一时之间恍惚了起来。莫非今日之事,并非是她在背后一手操办?   苏眠推开胡桃房门之时,她趴着任由身后的几个丫鬟们上药,嘴中死死地咬住了布条,以防尖叫出声,后背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小姐,场面血腥,您怎么过来了?”胡桃见苏眠过来,挣扎着便要起身。   “我听说雨露清风膏有利于伤口愈合,便给你拿了来。”苏眠将墨色的药瓶放在在床头,心疼地望向她的伤处。   “小姐,奴婢皮糙肉厚的,这一顿打不碍事的,卧床几天便好了,只是您身边却少了个照料之人。”胡桃勉强地挤出了个笑容,宽慰道。   苏眠瞧见了只觉得心疼,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抛落,“若非跟着我,也不用受这诸多委屈。都是爹娘生养的,又怎会不疼呢。”   苏眠趴在胡桃的背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胡桃身子微微一僵,死死地咬住了嘴唇,“从未有人像小姐这般对胡桃好,胡桃真是三生有幸。”   “不怕,往后我便带着你,跟着我吃好喝好。”苏眠替她挽了挽耳鬓垂下来的发丝,轻柔地捏了捏她的脸庞。   胡桃凝视地苏眠认真的脸庞,眼眶微微发红,却郑重地点了点头。   苏眠拉着胡桃的手,絮絮叨叨聊了一晚自己的童年糗事,亲自为她上药,便开解她积郁在心中的心结。   胡桃侧过身子,望着苏眠瘦小的身子,却努力踮着脚为她端茶水的模样,眼角滑过了一丝不可察觉的泪水,心也悄悄地化了。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配不上天真无邪如玉般无邪的小姐,她该如月光那般皎洁,遥远不可追。 第94章 断线的风筝   这几日府中忙着准备老夫人的寿辰,人手不足,便是连竹影阁烧饭的阿嬷都调了过去。   苏眠在竹影阁无聊地逗起了树上的鸟,百无聊赖地趴在案台上再次叹了口气。   自己被闷在这小小的阁楼中已经好些时日了,舅舅们更是不见了踪影。   而胡桃这几日因伤静养,自己也不便去打扰,自己清闲地拿着虾米逗弄起了湖中的鱼儿。   微风吹动,荡起层层的波澜,苏眠托着腮,眼神发了直。   突然隔壁萧墙传来了一声惊呼,苏眠微微抬起了眸,只见一个精致蝴蝶般的风筝直直地朝她坠了过来。   风筝细细的,上面缠绕着绵密的金线,风筝尾处衔接着细细的玉钻,看着富贵极了。   苏眠从前只在娘亲口中的话本里听说过,富贵人家的小姐逢着秋高气爽,便会约着去放风筝。风筝高高地吹起,寄托了她们美好的心愿。   如今风筝掉了线,坠入了她这里,只怕失主还不知该如何着急呢。   苏眠眼前一亮,面前这岂不是给了她出府的绝佳机会吗。   也将舅舅们千万声的叮咛都抛之了脑后,转身身上的玉佩叮当响。回头间,清风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身后。   苏眠猛地一拍胸脯,“清风,你为何出现得神不知鬼不觉的?”   清风明亮的眸子动了动,却不回话,只是紧盯着她手中的风筝。   “这不会是你的吧?”天下竟有如此巧之事?苏眠眼睛瞪圆了去。   清风张了张嘴,最终点了点头。   “不几日不见,莫非与我生分了不成?”苏眠挑了挑眉,只觉得今日的清风过于安静。   清风接过了苏眠手中的风筝,轻轻掸了掸上面不存在的灰尘,似是对待着心爱之物般的珍惜。   虽即使万般不情愿,但是勉强开了口,“秋日正是放风好时节,容临想邀苏姑娘一同共享秋色,不知苏姑娘可愿赏脸?”   清风别扭着脸色,一字一句地将容临的话转述了出来。   苏眠眨巴着葡萄般黑亮的大眼睛,弯了弯嘴唇,笑容中带了丝恬淡与狡猾。   这些日子的相处,清风渐渐摸透了苏眠的心性,不经意地后退了几步。   “真的要这样吗?”清风一脸无奈地低头望着牢牢捆在自己腰间的粗麻绳,以及满脸严肃的苏眠。   苏眠的小嘴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点头道,“当然啦,顾府与容府的后院虽只有一墙之隔,可毕竟也相隔甚远。若是你对我平日所做怀恨于心,一个哆嗦将我丢下去了怎么办?”   清风震惊于她强大的逻辑,频频摇头,嘀咕道,“若是如此,只怕最先殒命的便是轻贱如草芥的我了。”   苏眠瞪圆了眼睛瞅了过去,小手紧紧地抓紧了清风的腰带。深呼吸了一番。   她虽自幼爬树捉鸟,下河捞鱼,可一想到要在空中翱翔,心中还是有些发怵的。   清风见惯了她平日里嚣张的时刻,倒是头次见到她这般模样,心中只觉得好笑。   “苏小姐,你可抓紧了,掉下去可怪不到我头上。”清风运足了气力,头一低对上了苏眠湿漉漉的眼睛,心中一颤,装作无事地转移过了目光。   苏眠紧闭着双眼,只感觉腰间一紧,顷刻间耳边便传来了呼啸而过的风声,苏眠双脚虚浮在空中,更是抓紧了清风的腰带。   清风本欲逗弄她一下,只能咬牙切齿地在苏眠耳边道,“苏小姐你若是再拽紧些,我的胫衣便要勒到胸前了。”   “抱歉抱歉。”苏眠在风中大声嚷嚷着,手下却更加使劲了。   清风在树枝与瓦檐上穿梭着,跃过了重重围墙,轻巧地落在了地面上。   “可以松开了。”清风咬着牙凑近了说出了这句话。   苏眠头还有些昏昏沉沉,只觉得双脚似是踩在了棉花之上,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脚下退后了一步,磕到了石子上,身子一晃,眼看要向后摔了去。   “几日不见,这么着急投怀送抱?”头顶上传来沙哑略带磁性的声音,苏眠只觉得浑身一麻,跌入了一个满是松香的怀抱。   是容临的声音,苏眠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炙热的温度,面上一红,见周围围了一群莺莺燕燕,立马推开了容临。   “不可瞎说。”声音却带上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   她见身边围满了莺莺燕燕,立马站直了身子,掸了掸身上的杂草木𝖒𝖑𝖟𝖑屑。   “没想到竟被眠眠拾到了我的风筝,方才我还说今日天气不错,要容临约上你一起郊游呢。”楚南烟今日穿了件白色的大氅,笑得温婉。   苏眠环视了一圈,今日来容府的皆是些穿着不凡的小姐,个个穿着华冠丽服,倒是将身后盛开的满园的桂花与菊花都比了下去。   原来,竟是约好了来郊游的吗?   苏眠听了心中起了几分异色,只觉得胃里都开始直泛酸水了起来。   “眠眠,本来我欲邀你一同郊游去,只是奈何顾公子们屡屡阻挠了去。”容临长身玉立,与苏眠并肩站着,着急解释道。   “这还差不多。”苏眠脸上又恢复了笑容,声音都轻快了许多。   容临黑曜石般的眸子滑过了一丝温柔,望向苏眠的目光深情款款,叫一旁的清风都忍不住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楚南烟将眼前的这一切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紧咬着嘴唇,身子轻晃了下。   一旁的舒香寒冷笑了一声,“原来这就是顾府的苏小姐,果真如传说中的一般狐媚呢。”   狐媚可不是什么好词,苏眠听得直皱眉。   苏眠瞧了过去,舒香寒穿了件艳红色的袄裙,浑身通红,只瞧着比秋天的枫叶还要红艳。   “不知这位是谁家的姑娘,多读了几年圣贤书便自以为会遣词造句了吗?”苏眠询问道,言语里满是讥讽。   “你...,你竟敢如此说我,当真是放肆。”舒香寒被噎了一下,嘴角直抽搐着,气急败坏道。   苏眠只瞧着像只红了眼的兔子,有趣地很。 第95章 他的小心思   舒香寒平日里久居闺房,学的都是些四书礼仪,哪里比不过苏眠的口齿伶俐。脸涨的通红,小手搅动着锦帕,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楚南烟安抚地拍了拍舒香寒的手,安抚道,“眠眠便是这般性子,你不要与她计较。她与平常官宦女子可是大不相同。”   舒香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苏眠,“可不是嘛,谁家小姐当众与两个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清风听得耳垂微微发热,连忙拱手致歉道,“苏小姐莫怪,是我不守本分,害的您遭人非议。”语气僵硬。   “哎,你...”舒香寒本想借机挖苦一下苏眠,谁知道清风站了出来揽过了罪责,叫她面色一怔。   这个苏眠真有如此厉害吗?连一向淡漠的清风都为她开脱。   一旁默不作声看戏的张芷嫣开了口,长了一张小家碧玉般温婉的脸,柔声道,“清风哥哥,你错怪香寒了。我们自幼便相识,何必为了此等小事伤了和气呢。”   苏眠见她肌肤似雪,芙蓉如面柳如眉,如水仙般的沉稳宁静。轻飘飘两句话,便将亲近关系都撇清了开来,属实不可小瞧。   “是啊,清风。你莫不会真计较此等小事,叫我们之间疏远了吧。”   清风抬眸凝视了几秒楚南烟,复又低下了头,“清风不敢。”艰难地滚动了几下喉咙。   苏眠正无语凝噎,抬头望了望天空。今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难得的好天气,耳鬓的发丝被轻轻撩动着。   “今日风也不甚大,为何这风筝?”苏眠狐疑了起来,只觉得有些稀奇。   今日是凉爽的东风,而顾府在容府的斜巷对角,得该有多么大的风,这风筝才能飘落到顾府呢?   苏眠直直地盯着清风垂下头的后脑勺,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清风抽动着嘴角,只恨不得此刻找个地洞钻了去,便是万万不敢答话的。   容临宠溺地刮了刮苏眠的鼻子,牵起她的小手往马厩走去,“想来是这风筝专爱美人,这才独独挑了你去。”   苏眠白了他一眼,他的满口胡诌哪里能信,只怕又是在骗小孩了。   楚南烟上前了一步,却只见容临完全当她不存在,顿时花容失色,连笑都挤不出来。   “当真是狐狸精,姐姐莫怕,我定会帮你好好教训了她。”舒香寒愤愤不平道。   纵然再过于不甘恼怒,楚南烟也只是轻摇了摇头,温声道,“香寒妹妹,终究是我技不如人,又怎能怪眠眠的。”目光充满着哀怨,盈着满眶的泪水。   苏眠面前站着一匹刚成年的乌雅马,通体如黑色绸缎,油光锃亮,背长腰短又平直,四蹄洁白如雪。   “这可真是宝马良驹啊。”苏眠称赞道。   小马驹已经高出苏眠一头有余,更别说成年的骏马该是何等的风姿呢。   苏眠的手抚过马背,手感丝滑,只是这马似乎有些不习惯陌生人的触碰,蹄子不住地向后踩踏着枯草,仰起头发出低沉的嘶鸣声,叫苏眠吓得怔怔后退了几步。   “白雪,不可放肆。”容临厉吼了一声,制止了它的行为。   白雪果然安静了下来,甚至开始用马头蹭起了容临的手,似乎想要讨他的欢心。   “白雪,真是好名字。”苏眠的眼睛亮亮的,怜爱地抚摸着白雪的鬃毛。   “可想骑上一骑?”容临眸中带笑,垂下了眉眼,轻声问道。   “真的可以吗?”苏敏眼神一亮,目光中充满了希冀。   容临手揽住了苏眠的细腰,抱紧了苏眠飞身上马,猩红的披风随风飞扬,鞭子打落在了白雪的臀部上,扬鞭疾驰。   马身抬起,苏眠吓得贴近了容临,惊慌地叫出了声,小脸煞白。   白雪在风中疾驰着,容临握住了苏眠冰凉的小手,引导着她握住缰绳,“放松下来,感受血液中风在淌过。”   容临的声音似乎带着股魔力,叫苏眠的心都安定了下来。   “南烟姐姐,你看!”舒香含为楚南烟抱不平,眼神里满是厌恶憎恨,跺了跺脚。   “这苏眠当真是有些本事,南烟姐姐你切不可小瞧了她。”张芷嫣凝神望着远处消失不见的身影,嗓音沉了下来。   而一旁的清风也早就骑上了马匹,紧跟了出去。   许是这对俊男靓女太过于引人注目,集市上的人都纷纷侧目望了过来。   苏眠只怕还未出城门,便被舅舅们逮了回去。于是低下了身子,扒拉着白雪的耳朵,“白雪,你跑的再快些,叫他们都找不到我。”   白雪本慢慢悠悠在集市上散步,听到了苏眠的声音,立马迈开了蹄子,朝着城门飞奔了去,尘土飞扬。   “白雪真的能听懂我的话。”苏眠声音提高了八度,眼看着白雪疾驰,耳边风声呼啸而过。   顷刻间,便到了城门郊外的一方平原处,远处是一片碧油油的大草原,天边的红日照着,远远还有牛羊低头啃食着嫩绿的草色,草原与远处的小溪交汇成了一条蓝线,只觉得入目皆是清凉。   白雪似乎有领地意识,对着远处的牛羊一阵嘶吼着,马蹄也高高扬了起来,隐隐有些不安。   “眠眠,你可要放风筝?”容临勒紧了缰绳,不让白雪乱动,接着从马背后抽出了一只鸳鸯的风筝。   苏眠瞧着容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嘴角隐隐含着笑意。突然脑中精光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这一切都是你算计了好的?”满脸的不可置信。   容临贴上了前去,温热的气息喷在了苏眠脸上,逗得苏眠痒痒的。周边气温都升高了几度,苏眠的脸也猛地涨红了起来,容临却是但笑不语。   苏眠有些恼怒地想要推开他,结果却是枉然。   “你这颗小脑袋瓜也不知每日在想些什么。”容临轻笑了一声,稳坐于马背之上,轻点了一下苏眠的脑袋。   容临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曾为了精准计算出风筝的落向,让清风当了几日的鼓风工具,以及后院里坏了一地的风筝,但笑不语。 第96章 意外   东风轻轻吹拂过草原上的每一根稻草,大雁南飞,远处秋收金黄的麦子压弯了腰。   白雪特意放慢了脚步,苏眠左手捏着风筝的线,听着近在咫尺容临炙热的呼吸声,只觉得心里痒痒的,不由地捏紧了手中风筝的线。   容临见状轻笑了一声,“你这样放风筝我可还是第一次见。”   容临指节分明的手指包住了她手中的细线,顺应着风的来处慢慢放了出去,再借着风的去处微微收紧了些,风筝渐渐飞过了枝头,在空中飘飘摇摇。   “真的飞起来了。”苏眠眼中满是喜色,趁机松了线,任凭风筝借着东风扶摇直上。   白雪围着草原走了一圈又一圈,苏眠扯着风筝的线,尤觉得还未尽兴,笑声如银铃般回荡在草原之上。   夕阳渐渐西沉,西方天际只留下了一抹余晖,晚霞如倾洒的墨汁般浸透了半边天空,炫目多彩。   突然来了一股阴风,将风筝刮向了丛林森森,直直坠落。   苏眠只觉得身后的容临的呼吸声也变得急促了起来,慢慢地没了声响,身子也渐渐无力了起来。   “容临,容临你还好吗?”苏眠撑不住他庞大的身躯,僵硬地挤出了一句话来。   容临只觉得浑身犹如烈火般炙烤,风一吹又如千年寒冰般冷冽,四肢抽搐发冷,说不出一句话来。   苏眠心知可能是毒发了,不能再耽搁下去。匆忙勒紧了缰绳,逼迫地白雪停了下来。   可是奈何容临的身子过于沉重,四下又无人。拖拽的时候,两人齐齐摔下了马,在坡上一路翻滚,直至撞上了一颗岩石才堪堪停下。   苏眠被撞得头晕目眩,直捂着腰嚎叫。   果真该如舅舅所说,安分待在家中,便没了这灾事。   对了,容临怎么样了?   苏眠将口中的杂草吐出,不顾掌心传来的阵痛,在陡峭的坡上,手脚并用地朝容临爬了过去。   容临双目紧闭,眉皱成了一个川字,嘴唇惨白,意识游离,似乎在承受着极为重大的痛苦。   “容临,你还好吗?”   苏眠满是泥泞的双手猛烈地在容临的脸上拍了拍,在他白皙的脸庞上留下了硕大的两个巴掌印。   容临勉强地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苏眠满是担心的瞳孔,容临动了动眼球,还是脏乎乎的小手。   可现在容临四下乏力,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苏眠蹂躏。   “你醒了?你还好吗?”苏眠将冰凉的小手探上了容临的额头,掌心传来一股炙热的温度。   嘶,怎么还发烧了?   容临见苏眠满脸灰蒙蒙的,头上也沾满了杂草,虚弱道,“是我拖累了你,你可先将我丢下去找清风。”说完猛烈地咳嗽出了声,吐出了一滩暗黑色的血。   “不,你别这么说。”苏眠头晃得和拨浪鼓一般,从前他救自己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若是此时将他丢在了这荒野郊外,别说是清风,只怕往后自己的内心都要惶惶不安了。   容临虽死死地咬紧了嘴唇,不让苏眠过于担心。但身心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哀嚎之声溢了出来。   今日出来的匆忙,药丸并没有随身携带着。   苏眠也知容临所中之剧毒唯有她可解,她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正欲往手臂出割去。   “不可。”容临深邃的眼眸隐隐有了几分怒意,左手强硬地搭上了苏眠的手腕,逼迫她扔下了刀刃。   “我不允许你伤害自己。”容临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已是满头大汗,嘴角渗出了丝丝鲜血。   苏眠瞧见了只觉得心惊,泪水夺眶而出,掏出了白帕,慌乱地给他擦拭着,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可是我不想让你有事。”   “你在...担心我?”容临费力咽下了喉咙中泛起的血腥味,僵直的手指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珠。   苏眠胡乱地擦拭着断了线的泪珠,呜咽着也不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磨坏了的鞋尖。   “傻姑娘。”容临用尽了全力说出了这句话,胸口便阵痛了起来,叫他面色如白纸,身体都忍不住痉挛了起来。   苏眠急忙捡起草丛中的剑刃,割破了一个小口子,强行往容临嘴里送。   容临身子抖动着,干裂的嘴唇却像鱼儿遇到水一般拼命地吮吸着,苏眠努力忽视手臂处传来的痒感。   容临觉得头脑渐渐没了那么昏沉,意识也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嘴里传来血腥味,他闭上眼睛,胸口上下起伏着,不忍见苏眠因救自己再次受伤。   “好些了吗?”苏眠见他浓密的睫毛一颤颤的,又不忍上前打扰。   天色渐暗,夜晚的凉风叫苏眠忍不住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偏偏天空中一道惊雷闪过,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耳畔的风更加大了起来。   天边乌云密布,仿佛顷刻间便会下倾盆大雨。   “我们得赶紧找个避雨之处。”苏眠随手拾起一根粗壮的树枝,以便夜间探路。   容临身子还虚弱着,只能勉强地搭在苏眠身上,左手扶着树枝支撑着自己前行。   “是我...连累你了。”容临心中满是愧疚,低垂着眼眸望着坎坷不平的道路。   他自幼便缠绵于病榻,靠草药维持着生命,躺在暗不见天日的床榻上等着烛火熄灭,又捱过了一日。   数几年的光阴似乎没有了半丝盼头,那些抱负也被压在心底最深处,无人诉说。   是苏眠,撬开了他昏暗世界的一块厚石板,光亮如晴天。带着他走向了温暖的太阳之下。   从前他乖戾嗜血,心烦意乱时便杀人作乐,似乎人命只如同草芥。如今,心中便只是惦记着这个温凉的姑娘,便想洗净身上的污秽,不敢弄脏她分毫。   连清风都嘲笑他说,近来变得优柔寡断了些。   “前面似乎有一处山洞。”苏眠走惯了夜路,而在容临眼中望过去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容临停顿了下来,“眠眠,可还有别的法子可想?”   苏眠龇牙一笑,洁白的牙齿在黑夜如同明灯一般,“没有。” 第97章 野猎   容临从小便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日常起居都由丫鬟们负责。   如今到了这荒郊野外,纵然面上再表现得无所谓,脚下却也始终迈不开那一步。   苏眠的肩上已经落下了绵密的雨水,眼瞅着暴风雨就要来临,偏偏容临还呆杵在原地,面上露出了几分嫌弃。   “容公子不会是...不敢吧?”苏眠小心地试探了一句。   “怎会?想当初我孤身战百名敌军的时候都不曾低过头,如今更是...”   “那就烦请容公子打个样咯。”苏眠耸了耸肩,双手一摊,打断了容临的逞强。   容临身子僵直在原地,只觉得山洞犹如一张血盆大口,随时会将他吞噬殆尽,却又决计不能叫苏眠看瘪了去。   左脚艰难地迈出了一步,踏在了稻草上,发出了咔嚓咔嚓声,黑夜里叫人听得起了一身冷汗。   容临扶着岩壁小心地走向了前去,此处山洞似乎很大,能听见小溪的涓涓细流声,便是脚步声都回荡在整个岩壁上。   容临虽恢复了几分气力,但迈出的每一步仍像灌了铅一般的艰难。身后却没了生息。   容临捂着胸口直喘气,面上慌乱了起来,“眠眠,眠眠你在哪里?”声音焦急万分。   洞穴里似乎传来了小孩的哭叫声伴随着水滴的滴答声,还有石子摩擦发出的刺耳之声,听得容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身后久久没有传来回应,容临心中一急,血液在胸中翻涌了起来,整个人晕眩万分。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丝光亮,是苏眠点燃了手中的火苗,整个岩洞里瞬时亮如白昼。   苏眠吃力地扶着容临坐在了杂草处,“不是说让你好好坐着等我的吗?”   “我以为你...”容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中尚且十分发怵。   “噗呲。”苏眠笑出了声,调侃道,“若是我抛弃了你,方才就应该见死不救,让你烂在杂草丛里。”   “你不会的。”容临炙热的眼神在她脸上游走,眉间写满了温柔,嗓音低沉带了股蛊惑之意。   苏眠将洞中干枯的稻草都堆到了面前,火苗烧得正旺,在她的眸中跳跃着,正衬出了她上好的容颜。   苏眠只觉得周身的温度都上升了上几度,如今见容临这般盯着自己,“怎么了?是不是我脸上有了脏东西?”   苏眠满是木炭的手在脸上乱摸着,容临本想制止,但见两人早已是狼狈不堪,身上的月白色锦服早变成了乌黑色,也就随了苏眠去了。   “我定是不如那些大家闺秀端庄文静,想来容公子见惯了那些莺莺燕燕,定是瞧不上我这等粗鄙出身之女。”   苏眠想起今日那些言语,新中国堵得话,话便如同倒豆子般倾斜而出。   容临本就昏昏欲睡,撑着下巴望着篝火,听了苏眠的话,微微挑了挑眉,不明白小姑娘哪来这么大的皮性子,长叹了一口气道。   “奈何我这人与旁人不同,看腻了家花,反倒是野花更得我心。”容临顺着小姑娘炸起的毛轻轻摸了下来,只觉得小姑娘的脾性也太大了些。   苏眠也觉得自己这股气来得莫名了些,一时间有些恼怒,唰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我去附近看看,摘些野果子来饱腹。也不知清风何时能寻到此处。”苏眠嘴里嘀咕着。   容临本不愿让她在黑夜中冒险,只是自己这副病秧子身躯出去了也只怕会拖累于她,恰巧肚子里又不适时地响起了咕噜几声。   “早些回来,我等你。”容临扶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软声道。   苏眠走出好远,仍觉得背后有一道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   苏眠虽常走夜路,此时虽手举着火把,心中却还是有些发怵,踏出去的每一步都是虚浮着的。   耳边不时传来几声鸟叫,甚至远处还有隐隐的野兽嘶吼声,叫苏眠听了头都发麻。   好在雨势停的也快,借着深深浅浅的水潭,苏眠还用树枝叉到了几条大鱼。   苏眠拎着还在乱蹦的大鱼,只觉得今晚收获颇丰。   这条小路极为难走,下过雨了之后更是泥泞不堪,苏眠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谁知正好顺着坡滑了下来。   “真是倒霉。”苏眠揉了揉摔烂了的屁股,以及被自己压在身下没了动静的死鱼,鼻间狠狠地喷出了一口气。   刚准备拔腿就走,就听见前方压抑不清的声响。   此处怎么会有人?苏眠心中一惊,如今自己一人没有胜算,正准备悄然转身就走。   只听见身后那人开了口,“几日后的南疆拜访可准备妥当?定要叫她有来无回。”那人压低了嗓音,声线如同幽灵般,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的骇人。   南疆?说的是几日后的南疆使团拜访吗?苏眠顿住了脚步,听了下去。   苏眠半蹲了下来,借着杂乱的草丛很好地隐蔽了自己,偷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   借着杂乱的草丛,苏眠只瞧见了两个身材高大的壮汉,穿着一身黑,只有靴子上豆大的夜明珠彰显着来人的尊贵身份。   “主上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了。城中接头人员也对撒好难过了暗号,只待东风。”那人单膝跪着,左手屈起,搭在右肩上,耳垂的钻闪闪发亮。   上次姨母曾提到过南疆会派使臣来和亲,若是城中已经安排了内应。苏眠脑中闪过了无数个荒谬的想法,惊得直捂住了嘴。   苏眠心中一时慌乱,脚下也无意识地踩在了杂草之上,发出了嘻嘻索索的声响。   那人离得近,站起了身子,警惕道,“谁?”手已经摸上了腰间别着的短刀。   苏眠心脏砰砰砰直跳,屏住了呼吸,根本不敢动弹。   这时,草丛里窜出了一只兔子,正在草丛中不断穿梭着。   “是只兔子。”那人停住了脚步,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苏眠哪里还敢继续偷听下去,掂起了脚尖后退着,沿路返回了。   等离了丛林好远一段路程,才发觉出了一身冷汗。   而匆忙之间,自己早已忘了回去的路。 第98章 互诉“衷肠“   周边水气蒙蒙,前方的路坎坷崎岖,苏眠的脚步一深一浅,手上的炭火越来越微弱。   终于沿着自己的脚印,又寻回了之前的路。   苏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长吁了一口气。   还未至洞口,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拽了回去,苏眠动弹不得,后背被紧紧地抵在了岩壁上。   “容临?”苏眠只觉得喉咙发涩,声音都哑了半分,眼洞里不见一丝光亮。   那人呼吸上下起伏着,吹的苏眠的脖子痒痒的。墙上的火焰复又燃起,只见容临眼尾微微带了猩红,唇色越发惨白了些。   “你可知我有多担心你?”容临这话说得极为艰难,左手捏上了苏眠的手,来回揉捏着。   苏眠这才发觉握住她的手已是冰凉万分,甚至还有些湿润。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苏眠愧疚地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容临盯着她毛绒绒的脑袋,头一次觉得自己被拿捏住了。分明她没回来之前,自己已是坐立难安抓耳挠腮。   在看到她平安无事之后,一颗高悬的心终于才落了肚。   母亲曾紧握他的手希望他觅得良人,得盔甲与软肋,却想赠她万里锦绣河山与清冷天上月。   苏眠久久听不到容临的回答,担心他出了事,便抬起了头,直直地撞入容临深邃如星空般璀璨的眼眸,苏眠心头猛地一颤,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容临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揉了揉苏眠微微湿润的发丝,“算了,你没事就好。”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妥协。   苏眠偷偷睨了容临一眼,连忙将自己的得意之作拎到了容临面前,“看,这是我抓的鱼。”眼神里亮晶晶的,一副等待表扬的模样。   容临瞧着苏眠裤腿挽到了膝盖处,只露出满是泥泞脏兮兮的腿肚,锦服上沾满了泥点子,活像个泥娃娃。   鱼被抓了也不老实,在空中不停地扑腾着,似乎想要挣脱束缚,挣扎时给容临甩了一脸的泥点子。   容临默了默,直直地向后倒退了一步,身上满是鱼腥味。   他突然觉得,经此以后,自己的洁癖似乎被治好了。   他半蹲了下来,小心地将苏眠抱到了篝火旁,用炙热的温度烤着她湿透了的胫衣,神情专注且认真。   苏眠不忍见他翻阅书籍的手沾满泥渍,本想安慰道自己从前下河捞鱼便是这般,晾一会便干了。   可是一旁的柴火噼里啪啦烧的正旺,面前容临轮廓分明的侧脸显得如此迷人又深邃,她盯了一会便愣着发了呆,只觉得周边流动的空气都变得如此静谧,叫她不忍出声打扰。   可肚子里的咕噜声打断了这得来不易的温馨与宁静。   “好饿。”苏眠尴尬地笑了笑,掏出了兜里刚摘的红色野果子,用袖子擦了擦包裹着的泥土,递到了容临面前。   “从前我被姨娘关在后院没有饭吃时,便借着窗户爬到了树上摘野果吃,可甜可脆了。”苏眠咔嚓一大口咬开了清脆爽口的野果子,忆起了往昔,小脸上写满了向往。   容临也学着她的模样大口地啃食着野果子,入嘴的却是酸涩,容临只能艰难地将它咽下,已填空空如也的腹。   容临听着她回忆往昔那些日子,只觉得心中酸酸的,一口气堵在心中。   木架子架着的鱼烤了约有七八分熟,飘出了香味,让苏眠馋的口水直流。   她见容临手中拿着野果子却并未啃食几口,便明白他们这种从小养尊处优,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少爷,是根本吃不惯这种山间野味的,先前的神色也黯然了几分。   容临闻着烤鱼的香味,勾出了他心中的馋虫,来了兴致,“眠眠这鱼烤的真香,便是连御厨都要让你三分了。”   “那是自然,烤鱼用的香料可是我的独门秘方,混合了多种野草制成,绝不外传的。”苏眠听了,高傲地扬起了自己的头颅,满脸写着得意。   苏眠见火候有些差不多了,忍着烫意将它撕成了两半,用木头穿起,递给了容临。   撕开便是肉质鲜美的鱼肉,飘着股独特的芳香,苏眠再也不顾吃相,大口地吃了起来。   容临见苏眠吃的如此香,只觉得胃口大开。从前母亲叮嘱的那些个注意事项,都抛到了脑后。   苏眠闷头吃了一嘴的油,用袖子抹了抹满嘴的油光,乐呵呵地看着容临也吃成了个大花脸。   岩洞的水声滴答滴答响个不停,偶尔还有寒风吹拂了过来,容临竟有一瞬间的恍惚之感,若是一直如此便好了。   可美梦终究会醒,容临垂着头望着忽明忽暗的火焰,头一次觉得失落极了。   “好久未曾吃到如此美味的野味了。”苏眠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长呼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   “顾府的饭菜不合口味?”容临奇怪地瞧了他一眼,怎么往日只觉得她胃口大开。   苏眠捏了捏软乎乎的肚皮,只觉得自己如此说定会寒了舅舅们的心,回道“并非如此,只是眠眠有些想娘亲了。”   从前日子虽清贫艰苦,她却乐在了其中。   容临见苏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大半,像只打蔫了的茄子,心中酸涩万分,安慰的话脱口而出。   “我倒是羡慕你,娘亲眼里只你一人,不似我,从出生便是累赘无人闻。”容临脸上黯然地低下了头,心中却有着愧疚不安。   他这般诽谤娘亲,想来娘亲定是不会知道的吧。   在容府忙着给容临刺绣的许氏猛地打了个喷嚏,思量了半晌,又闷头干活去了。   “天冷了,要早些给临儿针织出厚实的衣裳来才行。”   “你娘亲也是后妈吗?”苏眠睁着大大的眼睛发出了疑问。   容临的喉咙上下滚动着,最终挤出了一个字,“嗯。”   “没想到你同我一般也是个苦命人,可我还是得到了几年娘亲的爱。”苏眠望向着容临的眼神充满了怜悯与同情。   容临默默地啃了几口野果子,摸了摸鼻子,生怕因为造口业多生了诸多罪孽。 第99章 病从口入   苏眠没想到城中的天之骄子背地里竟会有这般不堪的过往,嚼着酥脆的鱼肉嘎巴响,“不过我如今有了舅舅们疼,日子越发滋润了些。”   苏眠拿眼瞅了一眼容临,容临立马接过了话头,苦凄凄道,“可怜我...无人怜爱。”   容临只觉得自己的戏越发炉火纯青了起来,可怜得连自己都想往面前丢一枚铜板。   苏眠果然蹲了下来,眼睛亮亮地盯着他,义气地拍了拍胸脯,“从此有我一口吃的,便少不了你的。”   小姑娘的神情太过于认真,容临嘴角微微勾了勾,装作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么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可得好好看着,不得叫别人拐骗了去。容临越发坚定了心中的这个想法。   容临见小姑娘吮吸着小手指上的油渍,似有什么心事般。   “可是有什么心事?”容临边用木棍挑拨着柴火灰烬,边偏头问道。   苏眠咬着嘴唇,不知该不该说。南疆一事事关重大,她如今也是踌躇不定,没了主心骨。   苏眠将自己在丛林中所见所闻都细细与容临说了一番,容临面色多了几分凝重。   “眠眠可有看清那人的样貌?”此事兹事体大,容临不得不细细再问一番。   “外头一片黑,什么也看不清。”苏眠诚实地摇了摇头。   “眠眠不必担心,凡事定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有了这番情报,你也算大功臣了。”容临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发丝。   这些事,本就不该让她卷入。腥风血雨,他一人扛着便行。那些人所筹谋之事,也无外乎那几件罢了。   “眠眠,你可曾听说过三皇子?”容临盯着苏眠。   “只简单听舅舅们提起过,说是位不可多得的明君呢。”苏眠也未曾这么多,开口道。   她明显察觉到面前的容临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   “若是有空,可愿与我去见三皇子?”容临状似不经意地望着苏眠,却无人知他心中此时的煎熬。   “真的吗?”苏眠听舅舅们的闲聊心中对这位三皇子便心存仰望,一直找不到机会觐见。   如今有了这等绝佳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可是我学识浅薄,想来与三皇子定是话不投机的多。”听闻三皇子广纳贤者名士,她这肚子里半瓶墨水晃悠的半吊子,如何能入得了三皇子的眼。   “眠眠不必担忧,一切交给我就行了,你只管放心吃喝。”容临笑得温柔,一口白牙差点晃了苏眠的眼睛。   苏眠偏过了头不去看,心里却直嘀咕着,为何他笑得如此好看?竟比她还娇艳动人。   娘说好看的男人才是妖精,此话倒是真真的。   “咳咳。”岩壁外传来了咳嗽声。   苏眠面上一喜,是清风的声音。   “是清风找来了。”苏眠急忙站起了身,脸上的喜悦显而易见。   容临见苏眠这般激动,脸色黑了半分,再联想到下午两人的亲密之举,脸更是黑了下来,呆杵在木桩上不为所动,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为何沿路做了标记,让清风寻来得如此之快。   “少主,原来清风来晚了。”清风衣角还沾着未干的露水,想必片刻都未敢停歇。   “你来的倒挺及时的。”容临语气淡淡的,似乎有了几分情绪。   清风见少主面上多了几分薄怒,又望了望烧得正旺的炭火,不解地挠了挠头,一时不知自己如何招惹到他了。   “少主,您就吃这个?”清风瞪大了眼睛望着地上一堆鱼骨的残渣。   这还是他那个身娇体弱,洁癖的少主吗?   清风忍不住要为这传说中的爱情所感动,难怪直叫人生死相许。   许是清风眼中的奚落与惊叹过于明显,容临手握拳,轻轻咳出了声。   “清风,你还不上前带路?”   清风见容临的面色异于平常,带着股病态的绯红,关心道,“少主,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容临晃了晃有些晕沉沉的头,嗓子也微微干涩了起来,在苏眠担忧的目光下,本想着开口逞强道,谁知话刚到嘴边,便华丽丽地晕厥了过去。   苏眠,清风:𝖒𝖑𝖟𝖑....   “我们少主从小便身子弱,所食所穿都必须经过银针试毒。”清风停顿了一秒,目光转向了地上的烤鱼。   “这鱼是纯天然无公害的,只是...”苏眠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这香料她却不能保证了。   清风嘴角连连抽搐了几下,同情地看了一眼眼下隐隐有发黑的容临。   头一次觉得若是遇上个不靠谱的情人,得折寿多少年。   清风驾着马车一路回到了京城中,天微微有些破晓,东方天际露出了一丝鱼肚白,   苏眠心虚地透过珠帘望了一眼大门紧闭的顾府,在脑中联想了一番舅舅们发怒的神情,缩了缩脖子,又关上了珠帘。   “清风,容府中可有空房?”门帘后传来了苏眠可怜兮兮的声音。   清风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想着自家少主那不值钱的模样。从前少主耍着鬼点子不愿喝药,如今有了苏小姐在场,想来多少他都会喝几口。   这么想着,清风便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容临还不知道,自己昏迷不过几炷香的时间。身边最亲近的两人,已经达成了不成文的约定。   清风领着苏眠,偷偷地走了容府后门,本想着人不知鬼不觉。   容临住在全府最奢华的一处别院里,只怕是抵得过半大的顾府,连苏眠瞧见了都忍不住咂嘴。   屋子里漆黑一片,周围也静悄悄的。清风暗松了一口气,轻轻推开了半阖着的红木门。   屋内突然亮起了数盏烛火,上方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她穿着一件青织金钩边的半袄裙,粉玉腰带,长长的秀发挽着,朱唇轻启。   “为何这么晚才回来?”满是质问的语气。   清风头低了下去,“都是清风贪玩,耽搁了不少时辰。”   看得出,清风对此人甚是恭敬。   “哦?一旁的小姑娘是哪家的?”   清风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是皇上近日亲封的平阳郡主。”   屋内短暂地静默了片刻之后,苏眠听到了杯盏碎裂的声音。 第100章 见家长   苏眠被吓得浑身一颤,小手无助地缠绕在了一起。   “苏眠见过...容夫人。”声音乖巧甜美,仿佛能掐出水般。   苏眠在心里踌躇着,只听容临简单跟自己提过两嘴。想来面前这位花容月貌之姿,定是他的后娘。   面前一股清风刮过,夹杂着股脂粉味道,苏眠被吓得怔怔后退了几步,尚未反应过来夫人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   她半蹲了下来,略施粉黛却已是天仙之姿,美目流盼,一举一动写满了风情万种,似乎岁月独独偏爱了她。   清风有些头痛地抚了抚额头,夫人总是这般...热情好客,可别吓跑了郡主才是。   苏眠盯着许氏绝世的容颜眼睛都发了直,舌头都开始打结了起来,“夫人,您长得真是如天仙般在,只是对容临再好些便更好了。”   许秋月怔了怔,对苏眠的话有些一知半解,随即又抛诸到了脑后,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揉搓上了苏眠的小脸蛋,语气温柔,“郡主长得真是乖巧可爱嘴又甜,难怪让我家临儿一见倾心。”   苏眠脸被像包子般捏来捏去,整个身子都晃晃悠悠的,差点没有站得稳脚跟。   清风轻咳了一声,示意夫人注意一下自己的姿态,“少爷还在马车上昏睡着呢,是否派人...?”   许秋月如今见了梦中儿媳早高兴地昏了头,哪里还记得自家儿子,只敷衍地挥了挥手。   清风抽搐着嘴角出了门,表情早已是见怪不怪。   许秋月见苏眠变得拘谨了起来,生怕自己吓到了她,连忙牵着她的手坐了下来,见她小手冰凉,立马命下人取了件狐狸毛的大氅,又将她的小手捧在手心里哈气温暖着。   许秋月虽大门不出,但也听说了这城中的风风雨雨,只觉得苏眠能长成这般已是欣慰至极,看向她的表情也多了几分怜爱,不住地唏嘘感叹着。   苏眠见面前的许夫人却是真心实意地担忧她的,说起从前的那些伤心事,眼尾还能瞧见丝丝泪光。   闻着许夫人怀中传来缕缕檀香,苏眠想起了自己的娘亲,泪水一下子没崩住,像倒豆子般倾斜了出来。   许秋月心疼地将苏眠搂进了怀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眠眠乖,都过去了哈,往后容临那小子若是欺负了你,我定会打断他的狗腿。”   苏眠哭声低了声,只觉得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夫人这话是何意思?   好在容临身子无恙,只是有些着凉外加食物中毒。苏眠围在床前,心虚地低下了头。   她未曾想过容临竟是这般虚弱,见他眼底一片青黑,心中犹如万千只虫蚁在爬。   苏眠被安排在容临隔壁的房间,床榻上铺满了柔软舒适的被褥,苏眠捧起来嗅了嗅,一股阳光的味道。   案台边还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燕窝银耳汤,苏眠小心地端了起来,吃起来甜滋滋的。   没想到许夫人竟思虑得如此周到。   也并不像容临所说的那般毒辣无情,看着如此和蔼可亲,莫不是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发作罢了。   苏眠带着这样的疑惑,一睡睡到了晌午。   “胡桃,此时是几时了?”苏眠闭着眼睛,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将头闷在被子里不愿出来。   “想来已是午时了,还不起床?”头顶响起了酥酥的嗓音,带了丝笑意。   苏眠一下子睁开了双眼,入目是青色的纱帐。苏眠这才想起,她此时是在容府。   苏眠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坐了起来,正对上容临似笑非笑的眼神。   “舍得起床了?”容临今日只穿了件宽松的青色长衫,身子匀称有肉。胸口裸露的大片春光叫苏眠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你...你为何会出现在我的闺房中?”苏眠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指,指着容临谴责道。   “因为...这是我家。”容临歪了歪头,笑容肆意。为苏眠递上了一杯水温正合适的茶水。   叩叩叩,门外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   “眠眠可是醒了?”是容夫人的嗓音。   苏眠面上一喜,正欲回答。   只听得容临不耐烦道,“且等着吧,还要穿衣洗漱呢。”   外头没了声响,许是离开了。   容临正低头品着茶,许是苏眠迎面投来的目光过于炙热,让他不能忽略。   容临握住杯子的手顿了顿,解释道,“今日是有外人在,她才装出一副...”   容临说不下去了,连忙含了一口面前的茶水润了润嗓子,含糊其辞道。   苏眠狐疑地点了点头,对他的说法半信半疑。   “坏了坏了,我已经消失快一天一夜了,想必舅舅们知道了定会杀了我。”苏眠只觉得脖子一凉,穿上了外衣就往外冲。   “想来舅舅们昨日便知道了,不然你以为为何这一路没人寻来。”容临悠闲自在得躺回了床榻上,轻晃着摇椅。   苏眠丝毫没有在意他口中的舅舅两个字,只觉得如晴天霹雳般,惊得她扶住了凳角。   定是五舅舅那不值钱的玩意,苏眠满脸的苦哈哈。   没想到五舅舅竟将自己出卖得如此之快,苏眠恨得牙痒痒,只想冲到他面前,暴揍一顿才解气。   她突然觉得自己成了无人爱的小白菜,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跌坐在椅子上。   容临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小心地偷瞄着苏眠的脸色,直往外找补,“若是你不嫌弃...”   容临吸了一口气,满腔的心里话正欲倾吐为快。   许秋月一把推开了房门,露出了谄媚的笑容,“眠眠,你最爱的珍珠肉丸汤已经上桌了,就等你了。”   容临只能将提到嗓子口的话咽了下去,头一次觉得自己就该将母亲描述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后妈,也不至于坏了他的好事。   许秋月见自家儿子脸色不太好,瞪着自己的目光隐隐有发怒的迹象。   又缩了缩头,退了回去,嘴里嘟囔着,“这孩子,有话也不早说,偏挑这时候。”   苏眠见到手的珍珠丸子飞走了,嘴巴一瘪,隐隐有了落泪的迹象。 第101章 各怀心事   容临见苏眠幽怨地望着紧闭的房门,头一次升出了一种无力感。   为何自己竟沦落到如此地步?容临抬头望天,竟无语凝噎。   “进来吧。”容临冷声对着某个正在门外听墙角的人说道。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许秋月噙着笑容探出了头来,“等你们谈好了再吃也不急。”   许秋月慈祥地望着扎成两个小髻乖巧的苏眠,当真是王八看绿豆,看对上了眼。   从前,她便满心期盼着能生个女娃娃,虽容临从小生的粉雕玉琢,煞是可爱,也难掩她的失落。   如今,打眼一瞧苏眠,这分明就是她梦中的女儿模样。   苏眠只觉得今日容夫人的眼神越发的肆意了起来,叫她有些如坐针毡,仿佛兔子遇上了饿狼。   苏眠乖乖被许秋月领着往膳厅走去,沿路上容夫人拉着她的手就没松开过,和她讲解着容府的院子由来,以及坐落格局,直说道口干舌燥才肯罢休。   容夫人狡黠地拍了拍她的手,“往后你们成了亲,我便在城中为你们单独置办一间大的院落,庭院中种满四季的花朵。”   苏眠嘴角的笑容瞬时僵在了脸上。   容夫人会不会...思虑得太过于远了些。   但是见容夫人容光焕发地描绘着未来的光景,苏眠竟不忍心出声打断她。   偏偏容临也接得十分顺口,“那是自然,眠眠自是配的上世上最好。”   ?到底是否有人在意过她的想法?   苏眠心中苦,但是她不说。   “进了容府便都是自家人了,吃饭不必拘束。”容夫人温柔地对苏眠说道。   这都哪跟哪?   苏眠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最终选择闭口无言。不言则无过失。   沿着幽静小道行至了膳厅,远远便瞧见了容丞相负手背于身后,来回踱步,面色不耐。   “苏眠见过容丞相。”容丞相与自己心中所想的文人书生便无两样,一袭长衣,儒雅万分。   苏眠福了福身,恭敬地行了个礼。   容修文上下打量了一番苏眠,满意地摸了摸胡须,正准备开口,被一旁的容夫人一声厉吼吓得脸色变了变,“你这般磨蹭作甚,岂不是让眠眠白等了去?”   容修文轻咳了一声,方才端着的气势瞬间熄灭,苦哈哈着一张脸,“夫人,好歹小辈面前也要给我留几分薄面吧。”   苏眠眼睛无处安放,进来之前她万万没有想到容府是如此和睦的一家。   而容夫人也生怕自己吓到了苏眠,连忙软和了脸色,牵着苏眠的小手上了桌,“今日都是眠眠爱吃的,眠眠大可以放心吃,不必管他人看法。”   桌上摆满了各式的菜式,还有热气腾腾的包子,以及鲜美的羹汤,苏眠看得口水直流。   容临自然地坐在了苏眠身旁,温声道,“眠眠不必拘谨,都是自家人。”说话间,已将苏眠面前的饭碗堆成了小山。   “饮食要荤素搭配,均衡营养。”许秋月瞪了容临一眼。   这孩子自幼便随了他父亲,在感情方面就是个木鱼脑袋。如今好不容易铁树开花,自己自然要好好提点他一番。   说着,便盛了满满一碗菌菇木耳汤,上面还些许地飘着几根菜叶子,端到了苏眠面前。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苏眠从小便挑食,娘亲与舅舅们根本管不住她。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苏眠在容夫人的双目注视之下,夹起了一根青菜,放到了嘴中。嚼得只觉如中药般苦涩,飞快地咽了下去,容夫人这才满意地收回了目光。   苏眠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法则,只顾闷头吃饭。   而饭桌似乎对容家父子来说,成了例行的公事。   容临正事无巨细地给容修文禀报着自己每日的安排,只不过在昨日的行程中,略微停顿了几秒,跳过了这一情节。   听着两人一来一回的问答方式,饭桌上的气氛变得十分压抑,苏眠只觉得这顿饭吃得煎熬万分,差点噎死了她。   容夫人筷子无意识地搅动着,额头上青筋直跳,深吸了几口气之后,猛地将筷子用力地放下了桌子。   苏眠与容家夫子皆被吓了一跳,尤其是容修文,脸上的慌乱根本掩饰不住。   “夫人...可是有何不妥?”容修文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自认为自己今日并未做任何未出阁之事,房内的花草也按时浇了水,与儿子交谈时也放低了姿态。   容夫人似是积怨许久,面上再没了之前的淑静温雅之意,“在饭桌上谈论朝中之事,究竟还有完没完?不吃饭便下桌。”容夫人声音带了丝厉色,吼道。   容修文被训的满脸菜色,但是容临却还是一脸自在,悠闲地夹着菜,摇头晃脑,好不得意。   “夫人说的没错,是为父我考虑不周到了。”容修文脸上堆满了笑容,也顾不得在苏眠面前维持形象了,连忙赶了过去给许秋月捏肩揉腿。   “不日顾家与容家便要结为亲家了,朝堂之上你们斗了大半辈子,如今可还知道怎么做了?”许秋月眉毛一挑,凉飕飕地问道。   内室本不该过问朝事,尤其还是这等敏感之词。可偏偏容夫人问的理所当然,容丞相也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当真是世上少见的恩爱夫妻。   “夫人,你有所不知,这朝中局势变幻莫测,我自身已是泥菩萨过河了。”   况且,他已经明里暗里帮了顾老这许多,已是仁至义尽了。   “这我不管,除非你是想让容家断子绝孙,逼的临儿丢了到手的媳妇。”   容修文额头上的冷汗直冒,却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应了下来,拼命眨着眼睛向儿子求救。   他这家是国事天下事,当真是没有一件顺心的。   容临本就乐的轻松自在,好不容易将这烫手山芋扔了出去,又怎会轻易再揽回来呢,佯装看不见。   苏眠眨巴着双眼,视线在容丞相与夫人之间来回转动,突然冒出了一句,“容大人,你与夫人如胶似漆,想来和离的原配定是蛮横无理吧。”   席上瞬间静默了下来。 第102章 风雨之前   容临差点被鱼刺卡住,脸憋得通红,却一言不发。   容修文捏肩的手停在了空中,脸上的肌肉直抽抽。   他怎么不知他还有个原配?还和离了?   容夫人看起来似被雷劈了般,怒吼道,“容修文,你究竟还干出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胸口不断上下起伏着,犀利的眼神中射出了无数柄飞刀。   容修文面对着容夫人的雷霆之怒,滑跪来的如此迅速,扑倒一声便跪倒在地,哪里还有朝堂之上舌战群儒的潇洒气概,双手合十,“夫人明鉴,我不是,我没有。”   容修文这般老奸巨猾,不是玲珑心智,自然猜出了此事定是自家那混小子搞出的烂摊子,偏他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悠闲吃喝,当真是寒了他的心,容修文就差老泪纵横了。   许秋月自幼与他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然了解他不是干出这等荒唐事。细细想来,定是自己那娇惯的儿子为了哄媳妇能说出来的荒唐话。   能怎么办呢,自然是宠着了,替他做完这个戏罢了。   许秋月眼角硬是挤出了几滴泪,哽咽道,“你个负心汉,枉我对你如此情深。”   说完便拔腿就小碎步跑出了门外,容修文大惊,“夫人等等我。”便随着奔出了门外。   屋子内恢复了寂静,苏眠艰难地咽下了可口的珍珠丸子,不安道。“容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容临含笑摸了摸她的头,宠溺道,“眠眠怎会错,都是容修文他沾花惹草,咎由自取罢了。”   容临丝毫没有一丝愧疚,反而将帽子狠狠地扣在了自家父亲头上。   更何况,容临瞥了一眼消失于拐角的夫妇俩。   只怕这两人还不知在何处偷笑呢,摊上这样欢脱不按常理出牌的父母,容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果然,围墙后面。容夫人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走吧,去别院赏花去。”伸出了纤纤玉指。   容修文还尚摸不着头脑,却连忙伸出手搭了上去,“夫人不生我的气了?”   容夫人见容修文这般榆木脑袋,被气得笑出了声,“你还看不出来,是咱家好儿子搭的戏?”   容修文这才猛拍了脑袋,恍然大悟道,“还是夫人聪慧玲珑一点就通。”   容修文立马见缝插针拍上了马屁。   两人堆着满脸笑容手牵着手,朝花园中走了过去。   “少主,大事不好了。”清风如鬼影般出现在了身后,神色慌张。   “何事?”容临却并不慌乱,用手帕擦拭着苏眠嘴角沾上的饭米粒。   “祁程将于城门东市处,三日后午时三刻问斩。”清风面色凝重,沉声道。   “什么?祁大哥?”苏眠瞪圆了眼睛,惊慌道。   “消息来源可否确定?”容临蹙着眉,似乎也有些诧异。   “城门外已经贴了告示了,是刑部主司刘大人亲签的文书。”   “那日我入大理寺,祁大哥已被秘密转移了。”上次走的急,苏眠还来不及与他们分享这则讯息。   “定罪的是何罪名?”容临察觉出了一丝怪异,追问道。   “说是扰乱城中治安,又伙同同谋妨碍公差,有暴乱嫌疑。”清风一字不差地将告示内容背了出来。   “这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苏眠猛地一拍桌子。   “祁大哥也不知得罪了何人,竟被扣上这等帽子,我定要揪出幕后黑手,为祁大哥鸣冤。”   有了陈林陈大哥的事在先,苏眠绝不允许这种事重蹈覆辙。   “眠眠,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刑部明令盖章的公文发布即敲定,除非是有莫大的冤屈。”容临牵住了苏眠蠢蠢欲动的身子。   “那该如何是好?”苏眠急的坐立难安,脑子里已成了一团浆糊。   “此事,解铃还须系铃人。”容临望着杯盏中翻滚的茶叶悠悠道。   苏眠与容临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无忧客栈时,果然祁亮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正在客栈中急的乱窜,恨不得挠破了头。   若非芳若拦着,只怕现在早就已经冲到了刑部。   “苏姑娘,容公子,你们可算来了。”祁亮像是见到了两位救星般,立马迎了上去。   苏眠眼瞧着祁亮比那日初见时消瘦了一大圈,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了身上,连眼窝都凹陷了进去,眼底泛青,看着好像换了个人,便知这些日子他有多煎熬。   “我大哥他绝不是告示上所说的这种人。”祁亮说着说着就跪倒在了地上,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将脸埋于手掌中哭出了声。   “祁大哥初次见面便是豪爽率性之人,我愿意相信是有人构陷于他。”苏眠上前一步,扶住了祁亮摇摇晃晃的身子。   “我们本是深山里本分的农村人,为何会遇到此等浩劫。”祁亮喘着粗气,大口地呼着气。   容临本不欲多生一事,只是不忍见苏眠望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希冀与期待。   容临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自己是注定要淌这一趟浑水了,“若是我们愿拼尽全力救你大哥,你能否对我们做到知无不尽?”   清风也惊诧地望向少主,从前的少主冷酷无情,没想到竟为了苏姑娘,一次次地改变了自己的底线。   容临从不认为自己是慈悲心善之人,只是此事竟惊动了大理寺与刑部,想来幕后主宰绝不是泛泛之辈。   若是真如他所料,那对自己所谋之事必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而自己正好拱手将这份大礼赠予了他。   “只要容公子肯出手相助,祁某必定听公子之命,死而后已。”祁亮欣喜万分,只觉得哥哥这下有救了,哪里还有不答应之说。   他自幼与哥哥相依为命,从前哥哥将他宠的无法无天。如今哥哥出了事,就算上刀山下火海,自己也定要救出他。   祁亮一早便想好,若是自己拼尽了全力也无法救出哥哥,那便随他一起共赴黄泉,路上也算有了个伴,免得哥哥一人寂寞孤单。   “现在可以说,你们所运送的货物是什么了吧?”容临紧盯着祁亮。 第103章 致富   祁亮知道,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了,便将整件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他们本是坐落在黄山山脚下的一处平凡人家,平日里靠采摘中草药为生,拉到几公里外的城镇上换些琐碎银子勉强养家糊口。   前些日子里,村里突然来了一群异乡人,个个身穿锦服,为首的那个人戴着银色面具,身上却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一看便是大人物。   祁程因为为人老实敦厚,又是热心肠,被众人推举为塘水村的村长,便与他们谈判了起来。   具体谈判了什么,祁亮不清楚。祁亮只知道兄长回来时满脸愁容,将自己关在了柴房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喝。   祁亮只知道从那天之后,兄长满脸愁容,眉头再也没有舒展过。每天天不亮,便上山摘草药,有时甚至一天不回。   而筐子里所采的草药自己再也没有见到过,每次用厚厚的白布盖着。又或者那群商人一早便等在了家中,直接拿走了刚采摘好的草药。   他们每个月来采购一次,每次都会给大哥留下一大笔银票。可是祁亮却发现,大哥变得越发沉默寡言了,甚至身上总是会无缘无故地多了好几处伤疤。   他每每询问此事,将大哥逼烦时。大哥总会冷着脸训责他,说他是为了全村人好,以后大家会明白他的苦心的。   村里人的日子渐渐地过了红火了起来,每家每户都重新修葺了院落,盖上了新房,每日饭桌上皆是鸡鸭鱼肉,再也不必为了食物所费心了。人人都称赞祁程是塘水村的好村长,更是扬言要为他立碑,建庙宇。   祁程每日领着村中的一群青年早出晚归,一走便是一整天。有一次自己提出要随他一同采摘,竟惹得兄长恼怒,甩了他一巴掌。   从小到大,大哥从未训斥过他一句,更别提是打他了。祁亮因为这件事生了许久的闷气,以后再也没有过问此事。   祁亮是从何时开始察觉不对的呢,从透过门缝见祁程与商人的大声谈判开始,又或是夜晚自己起夜时,路过隔壁房间听见大哥蒙在被子里隐隐地哭泣声时。   有一日,他起了个大早。趁着天蒙蒙亮,跟在了队伍的最后面,穿着一身黑衣默不作声,想假装不被发现。   可是万万没想到,祁亮会见到有生之年难忘的一幕。   那个为首的面具人坐于高处,人群之中有一人被高高捆于树上,神色平静。   只是他的奇经八脉早已冒出了血液,将身下的大缸都染得通红。   其余人似乎面无表情,冷漠地望着这一幕,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   祁亮藏在树后面,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大哥正熟悉地割破另一人的大动脉,用碗一碗一碗接着,眼角处被喷出的血渍染上了,却并未发觉。   这还是他的大哥吗?是那个善良不杀生的大哥吗?   祁亮认出了那个捆住的年轻人,他是隔壁二婶家的小子阿牛,从小便瘫痪在床,每日靠着母亲端茶送水,生活极为艰难。   阿牛从小便是自己的玩伴,两人无话不谈。祁亮只要得空,便会给他买些便宜的稀奇玩意,给他讲讲外面的繁华热闹的大千世界。   祁亮枕头下还藏着一只他亲手编织的竹蜻蜓,那时的阿牛意气风发,对祁亮说道,总有一天他会好起来,走出这片大山,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   祁亮不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回答他的,只看着他如今平静地靠在树上,眼神空洞,望向树林里翱翔展翅的鸟儿,嘴角微微扬起,然后慢慢没了气息。   祁亮捂着嘴,呜咽声却无法抑制地从手掌中跑了出来。   “是谁?”为首的面具人十分警觉,命令手下前去查看。   祁亮浑身一抖,慌忙滑下了坡寻找可以隐蔽之处。   祁程眼神复杂地看了看远处的山坡,拱手道,“公子不必担心,我且上前去看看便是。”   祁亮屏住了呼吸,浑身绷直了。脚步声越来越近,踩在青草上咔嚓咔嚓声,叫祁亮差点忍不住尖叫了出来。   温热的气息仿佛就在祁亮的头顶上方,祁亮吓得双腿直哆嗦,眼看脚下踩的树枝便要支撑不住了。   他大哥却四处巡视了一番,走了过去。   “启禀公子,想来是鸟飞过去了。”   祁亮不敢耽搁下去,寻到了一条僻静小路,头也不回地飞奔了回去。   这是他幼时与大哥玩耍时,无意发觉的。没想到此时,竟能救自己的命。   祁亮一路奔回了家,心虚地反锁上了门。掏出了枕头底下的竹蜻蜓,啕嚎大哭。   他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为何村里人会变成这样,为何他们会对同乡人的死如此麻木。   难道钱真的能使鬼推磨吗?祁亮握着竹蜻蜓跌坐在了地上,窗外下起了倾盆大雨。   每逢大雨,祁程总会回来得早些。以前祁亮天真地以为是山路难走,如今他明白了,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改变什么,更是颓废万分。   用晚膳时,祁亮想起下午所见的血腥场面,又见到了桌上的大鱼大肉,只觉得自己的良心在被千百次地锤炼着,自己仿佛在吃人血馒头,叫他差点呕出了声。   “大哥,我们不干了行不行?我们挣的钱已经够我们衣食无忧一辈子了。”祁亮奔回了屋子,用钥匙打开了百宝箱,里面装满了支票。这么多钱,是祁亮这辈子都未曾见到过的。   祁程只是沉默,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大哥,我们逃吧。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是会有报应的。”祁亮颤抖地握住了祁程的手,声音充满了恳求。   “今天下午税后那人果然是你。”祁程平静地放下了筷子,对上了祁亮的眼睛。   “是,若是我不跟过去,怎知你在做如此伤天害理之事。”祁亮气得将面前的饭菜全部推翻在地,揪住了自己的发丝吼叫道。   “啊亮,不然你以为现在的富裕生活是怎么来的?” 第104章 人血馒头   “我宁愿平平淡淡过一生,也不愿吃这人血馒头。”祁亮厚实的一掌径直拍向了木桌子,木桌子一脚摇摇晃晃,似乎马上便要塌陷。   “阿亮,为何你还是这般天真?”祁程脸上露出了寡淡的笑意,嘴角的胡须随风摆动。   “娘亲说过,只要勤恳用双手劳动,肯定能混的上饭吃的。”祁亮站起了身子,以恳求的目光摸着祁程的手。   “阿亮你要明白,这件事既然开始了就没有回头路了。”祁程声音仿佛在风中飘摇。   祁亮手臂一颤,摸到了祁程绸缎般丝滑的长衫,而从前大哥总是穿着粗布衫满是破洞的长衫,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可是这样会遭天谴的...”祁亮怔怔后退了几步,眼神里满是惊慌失措。   “若是真有天谴,为何有人坏事做尽还能享尽荣华富贵,有人一生做尽了善事却穷困潦倒病死他乡。隔壁二婶平日里乐善好施,可是却得到了什么?村东头的葛三叔平日里无偿载老人过河,再看看如今落得个什么下场?”祁程红了眼,说到激动处唾沫横飞。   “错的是这个世道,不是我们。我们只是为了自己的温饱努力生活,这又有什么错呢?”祁程凝视着祁亮的眸子,缓缓说道。   祁亮跌坐在地上,想起二婶与葛三叔,低下了头,一时哑口无言。   “何况大哥并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只是替别人干活罢了。”祁程柔声宽慰道。   从那之后,祁亮从没有再过问此事。他每日都守在村东头的那块石头上,翘首盼着哥哥回来。刮风下雨,从未间断。   他听说隔壁二婶得了一笔巨额安葬费,抛弃了老头子去城里过上了好日子。听说葛三叔过世了,他的儿子娶上了村子最美的姑娘。   祁亮突然不明白人心了,仿佛他自认为的人道只是一场笑话。   故事说到这里,祁亮说不下去了,早已是泪流满面。   “求求你们,我大哥真的是无辜的,他是个好人。”祁亮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几个响头,额角也渗出了丝丝鲜血。   “也就是说你们来京城的商人身份只是个掩饰?”容临墨眸深沉,只觉得此事定没有如此简单。   单凭祁亮所说,此事疑点诸多。又或许是祁程并未将全部真相和盘托出,为了不让他的胞弟置身于危险之中。   祁亮怔怔地抬起了头,一脸茫然,“兄长只说京城传来了消息,事情办的不顺利。而手中的货物积压了太多,村里人都快吃不上饭了。”   其实真实情况是,那位富商一走了之,杳无音讯。而说好给的银子,也再没了下文。村里人闹上了家门,指着他们的头骂他们是骗子,将他家乱砸一通,锤子凿破了刚粉刷的新墙新房,他们被永远地赶出了塘水村。   村民搬空了他们的家,夺走了他们屋中所有的金银财物,只给他们留了件可以蔽体的破衣衫。   可大哥却什么怨言都没有,带着他一路翻越千山万水,来到了京城,企图联系上那位富商,讨回村民们的血汗钱。   见祁亮哆嗦着嘴唇,容临便知他还有所隐瞒。   “祁亮,你可知若是你对我有半分隐瞒,营救祁程的行动便会多一分危险。”容临眸子里多了几分不耐,手中大拇指摩擦着杯口,声音微凉。   祁亮脑子嗡的一响,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将所有真相都和盘托出。   说道他们被赶出塘水村之时,苏眠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怎么会这样?”   容临似是早就猜到了结局,讥讽一笑,“这便是人心,人心不足蛇吞象。”脸色淡漠,不悲不喜。   “祁大哥,早知他𝖒𝖑𝖟𝖑们如此薄情寡义,就不应该帮他们。”苏眠气鼓鼓的,只恨不得替祁大哥唾弃那般忘恩负义的村民。   祁亮虽亲眼见到了割肉放血荒唐之事,但是苏眠仍是不愿意相信祁程大哥如此仁慈之人,会干出这种骇人听闻之事,这其中必定有隐情。   “祁大哥关于此事,没有再和你透露半分吗?”苏眠还想从更多的蛛丝马迹中寻找出点点细节。   “大哥只和我说过,他们在秘密研制一种药。至于什么药,无论我怎么追问他都不肯再开口了。”祁亮挠了挠头,这已经是他知道的全部细节了,多的也再没有了。   药?容临眸子动了动,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这药的配方只还有旁人知道?”苏眠也有些疑惑。   “大哥说过,此药配方只有他与富商知道,别的再没了旁人知道。”   苏眠脑中灵光一闪,拍手道,“那便是了,这便是那人非要杀祁大哥的理由。只要除掉祁大哥,这事便能永不见天日。”   容临称赞地望了苏眠一眼,“眠眠能想到这层,真是大有进步。”语气仿佛哄孩子般。   苏眠狐疑地望了容临一眼,她只觉得容临在骗她,想来他定是早就想到了这一层。   “你细细想来,祁程被抓之前,可曾留下什么线索?”   如此简单易懂的道理,容临相信祁程定会为自己留了后手。   祁亮知道这必是解开谜题的关键,他绞尽了脑汁费力地思索着,可是大哥被抓的匆忙,根本未曾来得及与他交代后事。   “大哥走的匆忙,便是半点线索都未曾留下。”祁程绝望地垂下了眼眸,垮下了肩膀。   “只留了一件青色长衫...天气凉了,我且随身穿了。”祁亮抖落着身上的长衫,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衣服上。   “不会吧。”祁亮连忙脱下了恭敬地交予了容临。   这件青色长衫有些似乎有些年头了,被洗的微微有些褪色了,甚至上面还用黑色的线打满了补丁,更是连布兜都没有,不似会藏着东西的样子。   容临仔细地捏着布缝连接处,在凹凸不平的衣领处发现了被银针密密麻麻缝了几层的不起眼的角落里。   清风适时地递上了刀,容临小心地拆了开来。   果然,抽出了一张纸条。 第105章 打雪仗   饶是祁亮都惊了惊,没想到大哥竟思虑得如此周全。   若是靠自己这榆木脑袋,只怕是一条命都不够大哥掉的。   容临翻开了那张纸条,墨水还微干,显然是最近才落笔。   开头写道:   容公子,苏小姐,实在是抱歉,这次又给你们添了不少的麻烦。   苏眠与容临对视了一眼,没想到祁大哥竟如此料事如神。   他们又继续看了下去。   祁亮神色不安地盯着容临与苏眠,见他们两人眉头蹙得越来越紧,苏眠嘴角更是紧紧抿成了一道线,让他提着的一颗心也都悬了下来。   “可是有何不妥?”祁亮惨白着脸,颤声问道。   苏眠见到密密麻麻的字便头痛,她本身识字就少。祁大哥说的弯弯绕绕的,更是看得头晕眼花。   容临看完了整封信,手微微用力捏成了一团纸屑,纸屑纷飞,容临的面庞隐在之后瞧着有些晦暗不明。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今年的初雪来的如此之早。窗外飞舞着雪花,如荞麦花般飘向了大地,屋檐上都结了薄薄的一层。   容临尚觉手脚冰凉,入目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今年的雪来的格外的早啊。”声音都带了几分惆怅。   苏眠这才觉得屋子里明显寒了几分,不断地搓着小手,朝屋子里外垫脚望了过去。   “竟是下雪了。”小腿一迈,哒哒哒哒地跑了出去,满脸的喜气。   “少主,可要跟出去看看?”清风询问道。   “阁下偷听了这么久,还不肯现身吗?”容临用杯盖轻轻拂过茶叶,淡淡出声道。   清风诧异地抬起了头,自己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祁亮身上,竟未曾察觉到有人在偷听。   清风脸涨的通红,为自己的情敌大意羞愧地低下了头。   良久,有人轻轻推开了包厢门,迎面而来一股浓烈的脂粉味,叫清风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清风没想到进来会是顾家五公子,顾清。他今日穿了件大红色锦服,衬得越发的风流倜傥。   “容公子果然是机敏过人,这点小把戏果然藏不住。”   窗外下着雪,衬得窗外越发的白。清风在狭小的屋子里点了盏灯,容临的面容照得柔和了半分,他轻笑了一声,“容临也只是凑巧猜中罢了。”   他知道顾家兄弟绝不会放心苏眠一人在外,本只是猜测,没想到竟真的来了。   今日所遇之事,皆是凑巧,又或是上天安排。   “想必顾公子也听了半宿的墙角了,不知对此事有何看法?”容临耷拉着眼皮,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乃一介粗人,哪里懂得这些。”顾清许是有些疲乏了,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清风,北风吹得有些微寒,你且去关上吧。”容临淡淡地吩咐道。   清风点了点头,明白了少主的意思。退出去时轻轻带上了房门。   苏眠在无忧客栈的庭院里跑了一圈有些困乏了,手因为搓雪球冻成了胡萝卜,只是浑身滚烫,让她驱散了身上的寒冷。   苏眠只能与客栈里的丫鬟们乱跑一通,打着雪仗。浑身被雪水浸湿了去,睫毛上也结了一层厚厚的霜。   苏眠从未玩得如此酣畅淋漓过,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串串小脚丫,累极了便大字型瘫倒在雪地里,浑身脏的不像样子。   “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姐这般粗俗不懂礼数,见了程太尉家的程小姐还不过来参见。”从走廊尽头慢慢走出了几位身穿明艳服装的少女,为首的少女穿着藕粉色水雾百褶裙,身材高挑清瘦,脸上写满了桀骜不逊,头总是昂的高高的。   她身边的女子穿着素雅些,头上别着一只鹅蛋大的金色宝石,颇有些画蛇添足之意。   苏眠掸了掸身上的积雪,头都未曾抬一下,根本懒得搭理他们。   那女子恼羞成怒,见苏眠低着头恍若未闻,跺了跺脚,厉声道,“哪里的无礼丫头,霜儿给我打烂她的嘴。”   苏眠透着雪色,凉凉地看了眼她们,撇了撇嘴,这般竹竿子瘦弱的体型,能禁受地住她两拳吗?   为首的程芳语哪里体会过被冷落之,气得小脸涨红,“不必了,给我取来皇上御赐的噬魂鞭,今日我定要叫她腚开花。”   “小姐,这可如何是好?可要奴婢去喊芳若姑娘?”小姑娘小脸被吓得煞白,怔在了原地,手足无措。   她见对面来势汹汹,而苏小姐只是孤身一人,生怕她吃了暗亏。而自己又是个无关紧要的奴役,哪里能帮得上什么忙。   “无妨,今日定要叫她们好好领略我们的厉害。”苏眠哼了一声,解开了腰带,露出了壮硕的胳膊。   程芳语领着丫鬟气势汹汹地冲到了苏眠面前,程芳语足足高苏眠半头有余,低着头轻蔑道,“若是你现在还愿意跪下来给本小姐磕头认错,我就饶你一条贱命。”叉着腰,嚣张跋扈道。   苏眠还在为打成死结的腰带烦恼,低着头没空搭理她。   程芳语瞪圆了眼睛,手中的鞭子猛地一挥,直直地砸向了苏眠的脸,好在苏眠对于挨打有了经验,身子一闪轻易地避开了这一击。   “小姐,万万使不得。您这样容易伤了两家的和气啊。”苏眠身旁的仆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恳求道。   “她怎配与我程家相比,只怕是给我提鞋都不配。”程芳语狠狠唾弃了一声,将那名奴役踹翻在了地上。   奴役在冰冷的雪天里瑟瑟发抖,只能跪着头求饶。   这该死的万花扣,苏眠涨红了脸,终于是拽了开来。   程芳语气还未撒完,又奋力扬起了一鞭子。苏眠眼疾手快地徒手接住了这一鞭子,将程芳语拽至了身前。   程芳语咬紧了嘴唇,双手扑腾着便往苏眠的发髻上揪去,苏眠用身子撞翻了她,两个人便赤手空拳在雪地里翻滚了起来,让一旁看着的丫鬟都觉得心惊。   苏眠一脚踹在了程芳语的胸前,而程芳语则咬住了苏眠的脸蛋。   “你松嘴。”苏眠痛的哇哇叫,手也扯上了程芳语的脸蛋,两个皆是狼狈至极。   容临与顾清匆匆赶来便见到了这一幕。 第106章 温馨   顾清正与容临在屋中商量着大事,便得到手下小福子匆匆来禀报,说是小小姐被人欺负了。   吓得他失手茶水洒了一身,也顾不得狼狈匆匆赶了过来。   若是让几位兄长知道眠眠跟着自己还受了欺负,只怕自己也没了好果子吃。   顾清望着雪地里扭成一团,滚得脏兮兮的两位祖宗,脑袋都涨了几分。   “眠眠,别贪玩了。待会回去容易着凉。”   北风呼啸而过,哪里还有人回应他。   苏眠正与程芳语打得热火朝天,她一脚踹花了程芳语如花似玉的小脸蛋,而自己的头发早已乱成了鸡窝。   程芳语月白色的大氅是早已布满了脚印,汗水顺着鬓角滴落了下来。偏偏苏眠还不肯放过她,使出了浑身的蛮力,将程芳语压在身下,得意问道,“你服不服?”   程芳语像是被扼住脖子的小鸡,动弹不得。拼尽了全力挣扎了几下都是徒劳无果,被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程芳语的眼神几乎喷了火,院落里站满了围观的人。程芳语咬了咬牙,唯恐自己丢了面,只能恶狠狠道,“我服了。”   苏眠这才满意地松开了手,放声大笑,满意地拍落了手上的雪。   刚刚风大,苏眠未曾听清顾清说的话。如今见围栏外圈围满了人,才瞧见了舅舅与脸色阴沉的容临。   不知为何,苏眠觉得容临的眼神多了几丝隐隐地斥责,叫她不敢对视。   “哎哟,我的小祖宗怎么搞成了这样?”芳若见苏眠搞得十分狼狈,连忙给她披上了软和的狐毛裘。   “姨娘,怎么今日你眼中都没有芳语了?”程芳语本就一肚子气,如今见平日里对她极好的芳若姨娘安抚起了她的仇人,更是气得鼻子都歪了。   “这...”芳若蹲下了身子,这才瞧出是程芳语。她现在狼狈不堪,要好好瞧上一瞧才辨认得出呢。   “怎么是芳语啊?”芳语啧啧了两声,连忙去拍了拍程芳语满身的灰尘。   程芳语这下得意极了,拼命地昂着头对着苏眠使眼色。   苏眠见芳若的眼神落在了她身上,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娇声道,“芳若姨娘眠眠浑身都痛。”小脸皱成了一团,像个可爱的小团子一般。   芳若见两个孩子似乎杠上了一般,自己被夹在中间有些哭笑不得。   芳若心疼地抱起了苏眠,细细掂量了下,“眠眠,今日的伙食定是不错,怎得圆滚滚了这么多?”   苏眠哪里能听别人说自己胖,顿时拉下了小脸,争辩道,“姨娘胡说,分明是今日衣物添得多了,整个人显得臃肿了些。”   “你看看你的脸,足足比我大了一倍多,也能穿得上衣服。”程芳语虽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但嘴还能说话,出言讥讽道。   芳若噗呲一声笑出了声,她一直想找机会让她们认识一下。没想到她们自己倒认识上了,只是认识的方式有些别开生面,倒叫她哭笑不得。   “好了,都散了吧。是太闲了,手上没活干了吗?”芳若凤眼一瞪,拿出了老板娘的架势,驱散了众人。   “亏得我还担心你。如今瞧了你这样,我也算对兄长们有了交代不是。”顾清负手走了过来,点了点苏眠,长叹道。   “舅舅,你可要管我到嫁人生子才是。”   “瞎说。”顾清眉毛猛地一跳,差点破口大骂。   若非他游手好闲,也不至于落得这苦差事。凡事都得上心了不说,还得捧着哄着,热脸贴冷屁股,这等糟心事,难道还能干一辈子不成。   “哦?莫非舅舅已有了心仪之人?”苏眠了然地拖长了声调,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个不停。   苏眠见背过身去的程芳语又转向了自己,眼神一对,便知道她们是同类人了。   原先站在陈芳语旁边的女子紧咬着嘴唇,上前了一步凑近了耳边说道,“芳语,也不知这是谁家小姐,出言不逊就算了,还将你弄得浑身是伤。”   陈慧雯心疼地用手帕擦了擦她身上的水渍,纤细的睫毛处投下了浅浅的一道阴影。   “不要拿你的脏手碰我。”程芳语突然尖叫了一声,拍掉了陈慧雯的手,让她僵在了原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是啊,存心挑拨可不可取哦。”苏眠被顾清接了过去,圈在了怀中。方才玩得有些累了,如今眼皮重的很,声音也虚浮了起来。   “你...们可留在客栈中用膳?”芳若原地踌躇了半天,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那自然是了,眠眠早就想念姨娘客栈的厨艺了。”苏眠顿时打起了精神,眼神都亮亮的。   “是顾府的饭菜不够香,如今都留不住你了是吧?”顾清照着苏眠的屁股轻轻拍了拍。   “舅舅...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啊?”苏眠揉了揉肉眼惺忪的眼睛,有些疑问。   顾清身子微不可察地僵了僵,连芳若都瞧出了他心情不佳,偏过了头望了过来。   顾清脸上挂起了稀疏的笑意,“自然是担心你被拐走咯。再不回顾府,只怕老头子要扒了我的皮才是。”   “舅舅,你这是诽谤我。”苏眠心虚地瞧了瞧从方才一直站在柳树旁,未曾言语的容临,头一次心虚地打起了鼓。   顾清垂眸望了挤压的雪,脚踩的咔嚓咔嚓响,仿佛肩上压满了千斤重。   “眠眠,你说春暖花开之日,能见到满院子的花吗?”顾清嗓子微涩,闷闷地问出了这句话。   苏眠只觉得今日的舅舅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平日里他总是嬉皮笑脸,如今却像有了心事般,眼睛里压满了层层的乌云。   “舅舅,可是顾府出了什么事了吗?”苏眠撑起了上半身,严肃问道。   “不曾,是舅舅想多了。”   雪纷纷下个不停,厚厚的一层,压弯了树枝。   这一晚,大家在无忧客栈谈天说地,猜拳比划,众人笑中含泪。   这样安生宁静的日子,又能过多久呢?   前方又有何事在等着他们呢?   彼时的苏眠还不知未来有一场暴风雨在等着他们。 第107章 卖弄文学   第二天清早,苏眠早早地便醒了。   “小姐,怎个今日醒的这么早?”胡桃对镜给她梳着双髻,发间别了朵娇艳的海棠,衬得越发的娇嫩可爱。   “明日便是曾祖母寿诞了,我得想个给曾祖母准备些什么。今日定要拉着舅舅去集市上逛上一番。”   胡桃手一抖,梳子卡住了苏眠的发丝,惊得她一哆嗦。胡桃立马变了脸色,“小姐,是奴婢不小心,可有伤到您?”   苏眠几丝秀发随风飞扬,头皮被扯得微微有些发麻。“无事,怎么今日你心不在焉的?”   胡桃虚扶了一把座椅才站了起来,双腿隐隐有些打颤,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可能是昨日入冬了,心神紊乱,未缓的过劲来。”   “可不得这样。”苏眠笑得点了一下胡桃的额头,今日穿了个粉色袄裙,袖边映出了朵朵桃花,又披了件斗篷,只露出圆绒绒的脑袋,瞧着可爱极了。   “胡桃,从前你一直嚷着要出门玩,怎么今日这么安静?”苏眠狐疑地望了一眼胡桃,只觉得她今日安静地有些反常。   胡桃蹲下身子给苏眠系着斗篷,声音轻快道,“冬日身子疲乏,只想着暖炉烤火,人都倦怠了起来。”   胡桃一直目送苏眠到了门口,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开始了每日的整理收拾,小姐最爱的糖人玩偶每日都要拿出去晒一晒,昨日的袄裙被雪水浸湿了,也该拿出去了。   胡桃努力让自己忙碌起来,这样便不会有停下来的时刻。可是她突然定住了脚步,再也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她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苏眠今日心情甚好,并未察觉到胡桃的异常。晃晃悠悠走出大门时,顾清与顾庭之皆在,只是两人逆着光吗,似乎在商讨何事般,面色微微有些凝重。   苏眠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躲在石狮子后面想给他们一个惊喜,凑近了听,却只依稀听到个灭顶之灾等严重之词。   “舅舅们,你们在谈什么?”苏眠猛地从他们身后钻了出来,探着头问道。   顾清与顾庭之立马闭了嘴,换了副轻松的神情,“怎么小懒猪今日出门的这么早?”   顾清与顾庭之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想着多逛会,听胡桃说今日四房也回来了?”   苏眠今日穿的像个臃肿的粽子,伸不开腿脚,连走路都变得笨重了起来。   她索性摊开了双臂,伸出手要舅舅抱抱。顾清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一把将苏眠抱上了肩头。   “是啊,今日顾府热闹极了,不只是四房叔叔们回来,只怕是还有惊喜呢?”   “说是惊喜,只怕会是惊吓。”顾庭之环抱着手臂,凉凉地打破了此时乐观的两人。   今日烈阳高照,雪消融得十分快,寒意却更是刺骨万分,路上的行人都缩紧了脖子,集市摊前人烟稀少,没有了平日里的盛况。   “老板,糖葫芦怎么卖?”挣脱束缚的苏眠,立刻飞奔到了摊贩前,抬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摊贩。   “三文一串,买三送三。”摊贩见苏眠穿着一身好料子,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开价也狮子大开口了些。   “老板,老师3的生意人可不能骗小孩哦。”苏眠瞧着红彤彤的冰糖葫芦,嘴角淌下了几滴口水。   苏眠本想狮子大开口将这一桩糖葫芦都买下,谁知被顾清一把抱走了,临了还能听见他的絮絮叨叨,“你若是再吃,只怕又要半夜牙痛起来嚎叫了。”   “是啊,倒是可别哭着来找舅舅开药。”顾庭之也在一旁毫不客气地落井下石。   只有被远远抛在身后的摊贩,还在自责自己是不是因为虚荣丢失了一笔大单子。   “舅舅们,给曾祖母的礼物你们可都有准备好?”苏眠想着试探下军情。   “秘密。”两人倒是出奇一致的说出了口。   苏眠忍不住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她的舅舅们也都老大不少了,怎么还不来个人收了他们?   苏眠跟着顾清一路来到了薛氏字画坊,门前的牌匾上看着金光闪闪的,瞧着气派极了。   苏眠听舅舅说,这是百年的老店了,门头前的妙笔生花还是当年的乾清帝亲自提笔的,这可谓是无上的荣耀啊。   走进了看,前来瞻仰的人几乎要踏破了门槛,谁都想一睹薛老的字迹与字画,得上一纸传承的墨宝。   苏眠他们刚进了门,便有小厮迎了上来,卑躬屈膝道,“几位爷可是来鉴赏字画的?”   “我今日是来见薛老的,你且前去通报吧。”顾清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翠绿的玉牌,交于了小厮手上。   那人来回翻看了一番,便知面前定不是普通人。连忙让他们上座,供应了茶水。   “舅舅,你认得薛老?”苏眠小腿晃悠着,发出了疑问。   “年少时曾经得过他的几番教诲,让我受益至今。”顾清凝视着墙上悬挂着的墨梅字画,语气中不自觉地露出了些许的赞赏。   “年轻时,他曾一掷千金,买下了薛老的几幅真迹,差点被父亲打断了腿。”顾庭之在一旁默默补着刀。   苏眠刚入嘴的热茶差点喷了出来,她勉强咽了下去,好笑地瞧见了舅舅脸上的菜色。   “原来是靠金钱堆积起来的交情呀。”苏眠擦了擦嘴,笑得十分开怀。   顾清抽搐着嘴角,头一次心爱能够在地上挖个地缝然后钻进去。   去禀告的小厮回来了,果然带着满脸笑意,谄媚道,“公子小姐们,薛老楼上有请。”   临走时,薛老可是特意吩咐了,面前这三位可是达官富贵,切不可怠慢了去。   小厮弯着腰,只恨不得将面前的台阶都铺上一层蜡,弄得崭新些。   二楼不愧是雅座,只有零星的几位上座的贵客。   薛老正弓着腰与他们鉴赏着自己的名画,唾沫横飞,满脸写满了自信。   “薛老,他们到了。”   薛老转过了身子,苏眠相信自己定是没有看错。   那个弯腰驼背的老头,一下子来了精神,走路都快了起来。 第108章 字画   “顾公子,近来不常来,是去哪里逍遥了?”薛老迈着矫健的步伐朝他们走了过来,径直甩下了还在观望中的客人。   苏眠甚至觉得薛老看向他们的眼神,像在看着一座移动的金银宝库一般。   顾清轻咳了一声,“今日父亲管得严,囊中羞涩,艺术品果真只可远观。”   苏眠发誓,她明显看在薛老眼中的光瞬间熄灭,脸上的神情变幻了几番,只差没将他们生吞活剥了去。   薛老立马站直了身子,掸了掸自己青衫上不存在的灰尘,脸色沉了沉,“既是如此,老夫尚且还有些事,诸位先四下随意看看吧。”   顾清轻笑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了几锭金元宝,“今日并非顾某来找薛老,这定金薛老先收了吧吗,可是还嫌少了去?”   薛老毕竟是生意人,哪有送上门的生意不赚之理,他立马又换上了一副笑容,“顾公子与薛某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哪里还需这些呢?”说着便将金元宝飞速放入了自己兜里,仿佛生怕顾清后悔般。   “可是这位小友对薛某的字画有想法?”薛老笑眯了眼睛,对着苏眠笑道。   苏眠笑得落落大方,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眠眠想亲手为曾祖母提上几句贺词,想让薛老帮忙指点一下。”   薛老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幼子能有如此孝心,当真是好福气啊。”   “也不知小友可是心中有落笔的想法了?”薛老走到了磨台前,小心地拿起砚台磨墨,又从一旁抽出了纸张,介绍道,“我这可是上等的罗纹纸与江南新来的油墨,质地细柔。”   薛老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掌轻柔地拂过了纸张,态度虔诚认真,仿佛对待自己心爱之物般。   薛老拿起手中的狼毫笔,下笔矫若惊龙,潇潇洒洒地写下了福如东海四个打字。   “薛老果真是宝刀未老,字里行间隐隐有当年王老的风姿。”顾清看了不由得拍手叫绝,不愧是名誉中外的薛老,风姿不减当年。   “薛老果真是当代怪才,自学一派。”顾庭之也跟着夸了起来,两人一唱一和逗得薛老是开怀大笑。   “薛某是老了,笔力体力都不如当年了。”薛老被夸得舒心了些,心里只觉得畅快了许多。   薛老的眼睛转向了一旁望得入神的苏眠,眼神隐隐带了几分期待。   苏眠装作一脸深沉地围着薛老的字画转了一圈,看似在沉思,实际肚子只有半壶墨水来回晃荡着。   她右手托着下巴,斟酌着开了口,“我觉得那一笔的捺不够潇洒,不够有力道。”   薛老来了兴致,平日里自己听惯了称赞,如今竟然有小友能够对自己的书法提出指点意见,想来定是旷世奇才。   他只听说过相府的容公子满腹经纶,只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没想到顾府的小儿也生得如此玲珑剔透,倒叫他大开眼界。   薛老恭敬地将手中的狼毫递给了苏眠,竖起了耳朵听着她的教诲。   苏眠本就是硬着头皮顺口说道,没想到自己竟被硬生生半推半就了上去,只觉得犹如针芒在背,坐立难安。   她盯着案台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犯了难。   连一旁的顾清面上都带了几分诧异之色,原来眠眠才是真正的高人,从来不显山露水,自己竟不知道她对书法还颇有研究。   苏眠在纸上龙飞凤舞地涂抹了几笔,屋子里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薛老突然想收回刚刚自己的话,直觉得打脸,而顾清早在一旁不停地抽搐着嘴角,后悔自己看走了眼。   “怎么样,怎么样?”苏眠一放下笔,就忙不停提地追问道,小脑袋不停在他们之间来回晃悠着。   “小友这字倒是挺有特色的...”薛老苦着脸看着苏眠的杰作,直呼后悔。   “舅舅们觉得如何?”   顾清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勉强还行。”   而一旁的顾庭之选择了缄默不言。   苏眠觉得他们说的都十分勉强,难道艺术从来只能孤芳自赏吗?   为何她觉得自己写的十分有艺术感?   苏眠歪着头望着自己的杰作,面前的福如东海四个字早已看不出了本来的面貌,甚至一撇一捺都被延长了半截,周边还点着几滴未干的墨水,颇有些山水画之意。   顾清一把抱起了苏眠,以防她再继续丢人现眼,对着薛老抱歉道,“薛老给您添乱了,眠眠她其实...”顿了几秒,“其实大字都不识几个...”   薛老生平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只觉得摇摇晃晃仿佛要栽倒。   他猛烈地咳出了声,大力地挥了挥手,“你们想要什么尽管拿去好了,但是这女娃娃可别再让我见到了。”   于是,苏眠分文未花便得到了一捧薛老的真迹,她开心地抱着竹简,“想来曾祖母定会为我高兴的是不是?”   顾清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有时候无才也是一种福气。   今日的顾府格外的热闹,隔着老远的集市也能望见热闹的顾府,门前挤满了人群,还有送礼的达官贵人。   而许久未见的顾家二房顾凌风也站在了顾府门前,点收着各家来往的礼金。   “好久未见顾伯伯了,他这些日子在忙什么?”苏眠疑问道。   “听说是夫人病情复发,一直高烧不退。他每日都伺候在跟前,片刻都未曾离开呢。”顾庭之不知从哪偷听来的八卦消息,及时地插进了话题。   “二叔虽然一生无所成,但好歹过的逍遥自在。再加上祖母又格外的怜爱他,想来日子过的也差不到哪去。”   “不晓得这些日子外祖母一直在忙些什么,好久都未曾见到了?”苏眠叹了口气,这些日子自己每日奔波在外,竟连最起码的孝道都忘了。   “让开让开,老爷夫人回来了,还不速速让开。”   顾清他们被挤在人群中,根本透不过气来,只听见身后小卒们的呼喊声。   “是四老爷,四夫人回来了。”不知何人突然喊道。 第109章 南下   早前听说顾府四房是锦城富甲一方的官老爷,娶了位美娇娘,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如今只光瞧着贴满金箔玉器的马车,在烈阳下发出耀眼的金光,便已是豪华奢靡至极。   顾霄高坐于马车之上,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穿了件大红箭袖,腰间系着玉佩,撞得叮当响。   身后跟着长长的一条队伍,箱子里摆满了备好的贺礼。   “舅舅,这位四爹爹出手可真是阔绰。”苏眠瞧见了金子便两眼直泛迷糊,口水恨不得顺着脖巾滴落了下来。   “收起你的口水。”顾清嫌弃地白了苏眠一眼,幽幽道,“也不知四叔回来一趟是好是坏。”   “这个我知道,无奸不商嘛。”苏眠得意地晃了晃头,显摆着自己。   顾清倒是诧异地望了苏眠一眼,自己竟不如一个小孩子活得这般透彻了。   顾忠与二弟顾凌风早就等在了顾府前,顾萧下了马之后绕到马车旁,帘子后伸出了一只洁白如玉的纤纤玉指,叫人瞧得都痴了。   苏眠这才注意到四爹爹走路一跳跳的,左脚不着地,是个跛子。只是顾潇面目上依旧神采奕奕,并未受此所累。   帘子后走出了位美娇娘,宽肩窄腰,双目灵动似一泓清水,气韵美艳动人。   引得四下骚乱,大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江南水土养育出来的美人,当真是别有一番特色。   顾霄搀扶着妻子凤澜心走至了顾府门前,顾忠立刻迎了上去,“四弟这一路辛苦了,母亲早已经在厅中等候了。”   顾霄也点头称是,紧握着大哥二弟的手寒暄了好一会儿才放开,眼角隐隐闪着晶莹的泪珠。   “不知二嫂近日病情怎么样?”顾霄望着顾凌风消瘦的脸庞,关心出了声。   “能捱几日便算几日吧。”顾凌风脸色苍白,瞧着没什么气色,唇角虚弱一勾,“倒是四弟好福气,娶了位如花似玉的娇妻,往日都藏着掖着,生怕我们瞧了去,怎么今日...”   也是因着与四弟好久不见,顾凌风忆起了往昔,话才多了起来。眉目间带了股时过境迁的沧桑之感。   “二哥说笑了,凤家不过是商贾世家,哪里比得上名门望族的顾府呢,说到底,还是澜心高攀了。”凤澜心翘起了兰花指,娇笑道。   “瞧澜心这张嘴,怎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凤澜心笑着打了下自己的嘴,连连责怪自己失言。   “舅舅,我看是祸水来的。”苏眠趴在顾清的肩头,悄声说道。   “小点声。”顾清轻轻拍打了下苏眠的屁股,跟着人流进了府。   黎祖母因着身子不适,吹不了寒风,便早早地等在了内室。如今听见了脚步声,颤颤巍巍地在丫鬟们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子,“可是吾儿回来了?”声音带了丝颤抖。   顾霄立马哭出声了,跛着脚跪倒在了黎祖母的面前,放声大哭,“娘,都是孩儿不孝,不能侍奉在您老人家面前。”   一时之间,宅院内屋大家都哭作了一团,就连素日里冷着脸的林晚清都微微有些动容,眼圈泛红。   “母亲在外一直想着你念着你,听说你要回来,母亲便是从几日前就开始问了,我们可谁都没有这番待遇啊。”林婉𝖒𝖑𝖟𝖑清笑道,打破了屋中沉重的气氛。   “是啊,咱们可谁都没有三弟这样的福气,富甲一方。我们都还是劳碌命呢。”薛元春逮着机会便来冷眼嘲讽几句。   凤澜心冷哼了一声,“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薛夫人这样的话说出去只怕别人要取笑顾府了。”   “好了,你就少说一点。”顾霄冷着脸训斥了一声。   凤澜心的脸沉了下来,嘴角抽动了几下,眼神中露出了几分不可置信。   平日里对她俯首帖耳的丈夫,如今竟敢吼了她起来,当真是给他脸了。若非当着众人的面上,凤澜心定是要叫他下不来台。   凤澜心闷了一肚子的气,阴沉着脸跟在人群最后面。   “四妹无需介怀,四弟想来也是许久不归家,说话冲了点。”耳畔响起来温润的嗓音,凤澜心一抬头,对上了萧怜隐隐含有深意的眼神。   凤澜心立马低顺了眉眼,连连称是。这世上本是没有无缘无故的情分,更何况是在尔虞我诈的京城,人心本就隔着肚皮。   苏眠本想混在人群中,以免被外祖父寻到。谁知,刚走出两步,便被人揪住了小辫子。   “眠眠,今日为何见不到你啊?”耳边,传来顾忠阴森森的嗓音。   苏眠脖子后生风,连忙用求救的眼神望着顾清。谁知,顾清装作看不见,起身便去沏了杯热气腾腾的茶来。   “外祖父,是您近日忙于府中琐事,没瞧见眠眠。眠眠这几日在阁楼找那个温习功课来着。”苏眠撒起慌来,眼睛不眨心不跳的。   顾忠长叹了一声,终究也是拿苏眠没办法,只得威胁道,“贪玩可以,若是给我惹出了什么祸端来,别叫外祖父将你与那混账小子一同赶出了府去。”   顾忠斜着眼瞅着装作若无其事的顾清,只觉得近日两人静悄悄的,一问便是在屋中温习功课,倒叫他心中不安了起来。   可怜他一把年纪,还在为子孙琐事愁的每日睡不着觉。   苏眠心虚地嘿嘿一笑,其实心中早将顾清骂了个狗血淋头。平日里尤是属他跑的最快,中看不中用。   黎老夫人瞧着今日有了几分气色,子孙满堂逗得她笑得合不拢嘴。   顾心柔坐于邻桌,奈何母亲看得紧,不能找苏眠来叙旧,只能干瞪着眼睛着急。   而苏眠也终于瞧见了一直居于别院的二奶奶,眉间发黑,如弱柳扶风,唇色淡若白纸,仿佛风一吹便散了。   顾凌风动作轻柔地搀扶着她,两人不知说到了什么开心处,逗得她抿嘴直笑,虚虚地扶了一把桌角才坐稳了起来。   她似乎是察觉了苏眠投过来的好奇眼神,微微抬了抬头对着苏眠轻笑了一下,笑容如沐春风。   苏眠从未见过这样纯粹的笑容,干净地不染一丝杂质。 第110章 山贼   “这位便是眠眠了吧,可怜我身子弱,一直拖到今日才见到。”戚蔓云声音轻若蝉翼,不仔细听根本无法听清,她望向苏眠的眼神带了股沉思,细看还夹杂着浓浓的悲伤。   “以后眠眠空了便去拜访姨娘,姨娘瞧着年轻,倒像是眠眠的姐姐般。”眠眠夸着戚曼云,倒叫她脸颊上染上了几朵红晕,瞧着娇嫩了些。   “眠眠这小嘴,倒像是吃了蜜般的甜,怪不得将大家哄得团团转。”戚蔓云瞧见了苏眠只觉得欢喜的紧,连着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   “心柔啊,你可别学了去。女孩子家要知书达礼,可不能当绣花枕头。”薛元春听得真真的,连忙大声训斥着顾心柔,眸子里写满了不屑与嘲讽。   从上次之后,薛元春被黎祖母狠狠训斥了一番,便少找苏眠麻烦了。没想到见了面,还是这般针锋相对。   “家中何日才能和气些呢,成日便是吵吵吵。”黎祖母怒地扔下了手中的筷子,“今日是家宴,明日宾客满堂之日,你们若是还这般上不了台面,且不用出席了。”   黎祖母一口气梗在了胸口,萧怜连忙走上前去给她服下了一粒安神丸,给她顺着气。   黎祖母一发怒,大家哪里还敢坐着,纷纷跪了下来。   “是儿子的错,没有教好内人,还望娘亲珍惜身子,气大伤身啊。”顾忠直直地跪在了黎祖母面前。   屋子里寂静无声,苏眠瞧着大家脸色都凝重了几分,“曾祖母,明日便是您的寿辰了,您可别因着这些肖小气坏了身子,多犯不上呀。”   苏眠连忙一路小跑到了黎祖母面前,给她捶起了腿,“而且黎祖母如此大怒,定是叫四姨奶奶觉得您太过严厉了,届时都不敢亲近呢。”   黎祖母是出了名的暴脾气,从前便是先皇在世时都得礼让她几分。如今虽子孙满堂,却唯有苏眠最深得她心。   黎老祖母无奈一笑,笑着揉了揉苏眠毛绒绒的脑袋,“你的那些个舅舅叔父,年岁长了你几轮,倒还不如一个三岁半的孩童通人事了。”   “本来霄儿回来了,以为能瞧见我的曾孙们,谁知...”黎老祖母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顾霄眸子里闪过了一抹无奈,本欲开口,却被凤澜心抢了先,“霜儿与轩儿本来吵着闹着要来,可谁知一场大风,竟染上了风寒,高烧不退。我心疼他们,便未曾带在身边。”   凤澜心本还欲说些什么,却被顾霄扯了扯衣角。她只能无奈地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语。   黎祖母听了此言,也未曾说些什么。目光涣散地望着面前的珍珠莲藕丸子汤,不知在想些什么。   “霄郎,不是听说你还有个三哥与五妹吗?怎么今日未曾见到?”凤澜心虽压低了嗓音,但尖锐的嗓音还是将话传遍了屋中各个角落。   顾霄倒吸了一口气,垂下来的眸子隐隐皆是不耐,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顺手给她盛了一碗汤,温声道,“快些喝汤暖暖身子吧,近几日天凉。”话语中隐隐有了几分警告之意。   凤澜心筷子随手扒拉着碗中的饭菜,继续道,“连这种母亲大寿的日子都不...”言语中却带了丝幸灾乐祸,凤澜心每句话都夹枪带棍,桌上的人却只敢低着头闷声不语。   谁不知顾府的四小姐是黎祖母的逆鳞,便是连个字都不能提的。谁曾想,这个凤澜心如此不会看眼色,又或许是故意之举。   而苏眠也隐隐听舅舅提过一嘴。顾霄本是黎祖母最疼爱的小儿子,自幼天资聪颖,早早便显露了自己的将帅之才。   朝中不知有多少大臣的女儿看上了他,想要托付终生。   只可惜顾霄收复关外时,伤了一条腿,落下了不治之症,与大部队分离了。又恰巧被凤澜心捡起去,医治了大半年才养好伤。   苏眠如今瞧了才明白舅舅所说,黎祖母分明是瞧不上凤澜心的出身。她本欲将顾霄养在身边,谁知被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富商之女拐了去,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如今见了面,更是瞧不上她的行为举止,对她颇有微词。   而凤澜心更是瞧着有几分傲骨,说起话来趾高气扬的,竟是连黎祖母都未曾放在眼里。   “若是你这般好奇,不如直接来问老身便是了。”黎老祖母淡淡道,神情看不出喜怒。   苏眠本欲还想说些什么,顾清却暗地里对她使了使眼色,示意她不要插手。   苏眠想着自己若是再贸贸然出头,想来定会被二姨奶奶捉了把柄去,苏眠可不想惹得自己一身骚。   “澜心也是怕母亲为难,再说了众位姐姐们都在场,澜心又岂敢僭越呢?”凤澜心说话也毫不退让,对上了黎祖母的眼神。   顾府内外谁不知,顾家四小姐是黎老夫人心头上的一根刺。   从前她头也不回地断绝了关系出走时,黎老夫人便放出狠话,至此一生,只当没她这个女儿。   而之后的几十年,她当真再也没回过顾府,半点消息都未曾传来,不知生死。   而苏眠盘问了顾清几日,也未曾问出什么来。每次她想细细盘问时,顾清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这一晃,苏眠便忘了这茬。   “老爷老爷,不好了。山贼,山贼...”有家丁匆忙前来禀告,膝盖一软,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身子直发颤。   “山贼?山贼怎敢在天子脚下胡作非为?”顾忠猛地拍桌而起,与林婉清对了对眼神。   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眸子里多了一抹异色。   “一群山贼包围了顾府,正叫嚣着让顾大人出面呢。”家丁瑟瑟发抖地禀报着自己所见。   厅里的一些夫人们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纷纷抱作了一团。   “清儿,庭之,你们且随我看看去。”顾忠冷着脸下了命令,手已扶上了腰间的佩剑。   苏眠哪里放心的下,也嚷嚷着要跟了去。   她倒要见见,天子脚下竟有如此狂妄之徒,当真是令她大开眼界。 第111章 冰释前嫌   出了顾府,一群头戴红巾的山贼果真将顾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看看虎背熊腰,长得凶神恶煞,唬得老百姓都不敢直视。   顾府门前停着一辆破旧的马车,车轱辘上满是烂泥,似乎刚走了一段山路。   “天子脚下,阁下却仿佛视法度于无物,竟敢率人包围了我顾府。”顾忠眸中迸发出寒光,直直地射向马车内。   马车内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一个容色秀丽清冷的女子走了出来,她虽穿着粗布衫,眉间却掩饰不住的贵气。   苏眠微微长大了嘴巴,因为她瞧着面前这位女子,眉目间竟与外祖父与三四分相似。   莫非是...   苏眠这想着,那女子被一个彪形大汉搀扶着,小心地下了马车,笑得温婉甜美,“大哥,一别数年,你可还安好,家中母亲可还安好?”   顾忠身子颤了颤,眉目中露出了几分哀伤与眷恋。   苏眠揪住了顾清的后脖颈倒吸了一口凉气,面前这居然真的是顾家五小姐,顾箐。   “你明知...,为何还回来?”顾忠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最是疼爱这个妹妹。平日来虽时常有书信往来,但到底心头时常牵挂着,如今说话的嗓音竟也颤了半分。   “兄长,母亲大寿,箐儿又怎能不回来呢。”顾箐笑得眼角泛泪,挽着那名大汉的手走上了台阶。   “大哥,这便是我信中提起的二郎,他待我甚好。”又挽着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郎走上了前来,“这便是晨儿了。”   “好好好。”顾忠连说了一个好字,眼中的喜悦更甚,“没想到晨儿竟生的如此俊朗,不愧为我顾家儿郎。”   “纪晨拜见姑爹,早就听说姑爹的英雄事迹了,如今果真久闻不如一见。”纪晨双手抱于胸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顾忠一一给顾箐介绍起了面前的孩子,大家也都双手抱拳行了礼。   “这么多年未见,大家一下子都窜了个子,成了大小伙子了。”顾箐瞧着也便觉得欣慰。   苏眠躲在顾清身后,眨巴着一个大眼睛。   顾箐一早便瞧见了,心中只觉得好笑,弯了弯眸子,“大哥可真是小气,有了这么可爱的姑娘才藏着掖着不给我介绍。”   “你便是眠眠对吧。”顾箐半蹲了下来,对上了苏眠清澈如水的眼神。   苏眠晃动着两个辫子,点着头。“五姑奶奶好。”嘴角漾起了一个浅浅的梨涡,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这边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进屋吧。想来母亲定是等急了。”顾忠见顾箐奔波了一路,对着纪亮点了点头,让顾清赶紧招呼他们入座。   苏眠跟在后面瞧得细细的,五姑爹对五姑奶奶可谓是好极了。虽长得一张粗糙汉子脸,可是连上台阶都耐心地搀扶着,威严的脸上写满了柔情。   而五姑奶奶保养得极好,双手洁白柔嫩,定是平日不沾阳春水,眼角不见一点细纹,反而像年轻小姑娘一般。   “舅舅,马上又将面临一场腥风血雨。”苏眠轻声与顾清说着悄悄话。   黎老祖母与一行人正焦急地等在了大厅,尚且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搓着手望眼欲穿。   “母亲,您看这是谁来了?”顾忠脸上带着笑意。   黎祖母怔了怔,这才注意到顾忠身后走出了位姑娘,眉眼一如往昔,笑容还是那般的灿烂。   黎祖母瞧着便恍惚了一下,虽过了沧海桑田,但却又仿佛一切都未变。   黎祖母手握了拳,却还是重重地落了下来,脸拉的老长,“老身不识得这位姑娘,不知这位姑娘是何许人家的?”   “母亲。”顾忠焦急道。   顾箐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场面,嘴角的笑意更甚,拉着纪晨的手,一家三口齐齐地跪了下来,给黎老祖母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女儿不孝,这些年未能伺候左右,敬孝道。如今携着夫君儿子特来问母亲安。”   “孙子纪晨给祖母问好,祝祖母福寿与天齐,如日月昌明。”纪晨恭恭敬敬地趴下了身子,给黎祖母磕了几个响头。   黎老祖母板着一张脸,丝毫不为所动。旁人更是无人敢去劝,场面一时之间僵住了。   苏眠细细地瞧着曾祖母的神情,她虽板着一张脸,但是眼中却已是微微有了几分动容。   “曾祖母,这么多人瞧着,总不能让他们一直跪了去。”苏眠适时地插进了话,为他们说着情。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着什么?”黎老祖母斜眼瞪了苏眠一眼。   这便是松了口了,林婉清忙去搀扶起了顾箐,眼里藏不住的笑意。   “是啊母亲,今日大家都在,您总不能让我在大家面前丢了脸才是。”顾箐站直了身子,上前了一步,声音带了丝哽咽,“多年未见,母亲似乎白了头,眉眼也苍老了几分。”   “你从出顾府的那一刻起便脱离了顾府,如今我也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你如今回来作甚?”黎祖母别过了脸,说出口的话冷漠无情。   “外祖母您为何这样,母亲当年怀着我,情非得已,您却因嫌弃父亲的出声,寒冬三月,不让她进家门,如今依孙子看,分明是您错了。”纪晨唰的站起了身子,对着黎祖母怒目而视。   “晨儿,不可胡说。千错万错,是娘的错。”顾箐连忙制止了纪晨再继续往下说,晶莹的泪水已经抛落了下来。   “不,箐儿也没错。到底是我的身份低微,配不上顾家。”一直沉默缄口不语的纪亮开了口,眸子里满是痛色,他本就是一介粗人,与京城格格不入。   顾箐摇着头,奔向了纪亮的怀抱,嘴里不住地呢喃着,“不,都是我的错,是我拖累了你们。”   屋子里一时之间只听见他们的哭声,谁都不敢上前去劝。   而凤澜心则翘着二郎腿,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没想到,顾府当真个个都是反骨。”声音虽轻,但是却传入了戚蔓云的耳中,她多咳嗽了两声,眼底迅速滑过了什么。   “这般哭是做什么,老身还没去呢?” 第112章 宝藏   顾箐这才反应过来,捶了纪亮一把,两人依依不舍地分了开来。纪亮却是攥着她的小手,不肯松开。   “如此,倒显得我老身变成了个恶人了不是。”黎祖母见他们一家三口抱住一团,哭个不停,终究是无奈地妥协了。   顾忠连忙吩咐家丁去多备几张板凳,让顾箐他们得以落座。   “霄郎,你离家这么多年,也不见大家对你的诸多关心,反而倒...”凤澜心没继续说下去,但在座的大家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想必就是三嫂了吧,生的如此美艳动人,难怪会让二哥为之倾倒。”顾箐迎上了前去问好。   凤澜心却是不太愿意搭理,她杏眼转了转,上下打量了一番顾箐,见她穿着破烂,头上戴着根不值钱的桃木簪,眼皮掀了掀,只转头哼了一声,反而与一旁的萧怜攀谈了起来。   “二嫂的气色确实比从前好了些,想来都是我二哥贴心照顾所至。”顾箐也不恼,只转头搭上了戚蔓云的手,与她闲聊起了家常。   “我这般老骨头,根本比不了当年了,若非你二哥...只怕早成了高原上的一抔土了。”许是坐久了,戚蔓云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气力越来越涣散了。   “蔓云,若是你支撑不住,我们便早些回房吧,这家宴本就可有可无。”顾凌风心疼地握住了戚蔓云的手,声音轻柔。   今日不是正宴,大家本就各怀心思,倒不如不参加。   家宴一会也就散了,黎祖母身子本就不适,顾箐赶在萧怜之前搀扶起了黎祖母,笑道“平日里未曾尽到孝道,如今回了府凡事定要抢在前头做,姐姐不会怪我了吧。”   萧怜微微一笑,“妹妹这是哪里话,母亲平日里总是念着你,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可不得多陪陪母亲说说话才是。”   苏眠也草草回了房,昨夜她入睡的早,关于祁大哥一事还有好多细节尚未弄清楚,正准备好好询问顾清一番。   “舅舅,你们营救祁程大哥可有计划了?”苏眠回到了房间里,细细地询问着。   胡桃为他们备好了一桌的瓜果点心,又沏好了一壶上好的龙井,乖巧地站在一旁,低垂着头,没有了往日的活泼气息。   顾清握住杯沿的手顿了顿,“这些事由我们来办就行了,你就不用掺和进去了。”   苏眠嘴巴一撇,小嘴撅得老高,“情报分明是我提供了,你们倒会过河拆桥,我还没有问你为何你那日会出现在无忧客栈?”小姑娘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仿佛挖出了什么大秘密一般。   苏眠心中只觉得他们似乎有事瞒着她,又或许是因为那张字条,多的她也问不出了,只能从旁询问着顾清。   “你一个小不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能够帮我们出谋划策了,每次都等着我们给你擦屁股。”顾清好笑地摇了摇头,   苏眠被顾清说了一道,只觉得心里不得劲。她哪里知道这不过是顾清为了搪塞她,随便编出来的理由罢了。   小姑娘娇娇嫩嫩的,本就该像温室里的花朵般茁壮成长,外面那些危险之事有他扛着就行了。   京城里的那些阴暗诡谲,本就该一起承担。   苏眠与顾清磨了好一会,他也并未将所有计划和盘托出,倒是苏眠自己扛不住,沉沉地睡了。   顾清小心地给苏眠盖上了被子,戳了戳她熟睡的小脸蛋,轻声吩咐道“胡桃,照顾好小姐,无论外面出了何事。”   胡桃惊慌地抬起了头,跪倒在地,她不知顾清是否看出了什么,只能挺直了背恭敬回道“是。”   “我不想去追究从前之事,但我知道眠眠她是真心待你的,你不可辜负了她才是。”顾清负手立于月下,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胡桃恭敬地趴在地下,良久才凝声道“是。”脸色上写满了认真。   她知道顾府的风雨将要来临了,而没人可以独善其身。   西苑隔间。   屋子里隐隐传来了茶杯碎裂的声音。   “好啊,顾霄。如今回了顾府你能耐了是吧,你别忘了是谁救你了?”凤澜心声音尖锐,如公鸡嗓般。   “够了,凤澜心我已经受不了你了。”顾霄紧绷着脸,眸子里迸发着无尽的怒火。   “呵,如今到了顾府你便翻脸不认人了是吧。”从前,顾霄对她都是百般忍让。如今一回顾府,竟反了天了,与她争锋相对了起来。   “从前我在你床边衣不解带地伺候你,如今你成就了大事业,第一件事便是要抛弃妻子吗?”凤澜心指着他的鼻子咄咄逼问道。   顾霄死死地按住了桌角,额上青筋暴起,嘴角抿成了一条线,似乎根本不想搭理她。   凤澜心深呼吸了一口气,见顾霄完全没有要来哄她的意思,咬着牙坐了下来。   缓和了语气道,“霄郎,我并未处处要与你为难,只是你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吗?”   凤澜心心中虽有怨气,但她到底能分清主次,柔声提醒道。   “江湖中大家都在讨论顾府有宝藏之事,想来已经有了不少人暗中前往了,我们可不能便宜了他人。”凤澜心提到此事,眼睛里冒出了森森绿光,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江湖上不知何时传出了此条消息,引得黑白两道人人起了歹意,谁不想分上一杯羹,只是顾府到底不比寻常人家,高手如云,所以只有打入内部才能有机会。   提到此事,顾霄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他偏过了头,烛火在眸子里闪动着,“是啊娘子,这般危急时刻,我们可不能自乱阵脚,届时分了顾府的宝藏,便可颐养天年了。”   凤澜心心中的郁结一下子舒解了开来,她飞扑到了顾霄的怀抱中,娇滴滴道“是啊,霄郎。顾家如此待你,你何须还与他们顾念情分呢,顾府也早就该没落了。”在顾霄看不见的地方,凤澜心嘴角勾了勾,露出了一抹狠毒的目光。   是夜,大家各怀心事地睡了。 第113章 寿辰   第二天便是黎老夫人的寿辰。天还微微亮,顾府全府家丁早已忙成了一团。   府中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灯笼,戏台子早早地便搭好了。顾府中大摆宴席,光是宾客就摆了十多桌。黎祖母身份尊贵,便是连皇上都遣人送来了贺礼,城中各位王爷也纷纷持名帖送收礼。   光是寿礼登记在册的,便已经堆满了库房。   黎祖母今日穿着一身深紫色大蟒镂金丝绸缎装,手上也戴满了翠绿的玉镯子,衬得富贵极了。   “祝曾祖母福寿如天齐,年年岁岁有今朝。”苏眠今日特地起了个大早,穿了个红色小马褂,赶了过来给黎祖母贺寿。   “好好好。”黎祖母今日笑得合不拢嘴,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苏眠将自己备好的字画交予了一旁的嬷嬷,跪在地上摊开了双手,笑语盈盈。   嬷嬷展开字画让黎祖母望了一眼,“眠眠真是有心了,能寻到薛老的字迹。赏了。”   嬷嬷笑着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金元宝,“小小姐可得好好收着,莫要贪嘴让他卖糖人的摊贩收了去。”   想来苏眠这点小爱好,竟在顾府传了个遍。众人都哄笑一堂,苏眠被说的脸色微红,微微垂下了头,还是美滋滋地塞进了怀里。   “恭贺外祖母安。”顾家兄弟也纷纷送上了寿礼,入了座,说了吉祥话。   外面响起了阵阵鞭炮声,锣鼓喧天,便是整条长安街的人都站了出来看了热闹。   “曾祖母,孙儿们为您请的舞龙舞狮队到了,还请您移步大门。”顾清拱手行礼道。   “你们也真是有心了。”黎祖母在顾箐的搀扶下,走向了大门。   “舅舅,你们何时准备的杂技队?当真是深藏不露啊。”玩还是舅舅厉害,苏眠头一次对这个看上去不中用,逃跑第一名的舅舅大开眼界。   顾清帅气地甩了甩头发,一头发丝罩了苏眠一眼,“舅舅玩泥巴时你还不知晓在哪游荡呢。”   苏眠朝他飞了几个白眼,当真是说他胖,他还喘上了。   顾家公子们请的是全京城最好的杂技队,他们穿着艳丽的龙装随着锣鼓的点声上了长,队伍一直延伸到了长安街的尽头,一眼望不到边。   杂技们手舞着长龙,鼓越敲越密,他们的动作便越来越险。偶尔还来几个跟头助助兴,踢挑滚抖,各式的绝活都表演上了,叫人看得触目惊心,却又落得稳稳当当,赢得了满堂喝彩。   动作不时变换着,时而如同蛟龙出海,再来一招龙摆尾,龙头钻档子,叫人看得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给平日里庄重威严的顾府增添了一抹生机与活力。   悬挂着的鞭炮立马被点燃,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惊飞了一树的燕子。   苏眠从前也并未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为数的几个新娘都是与娘亲在后院里,只煮了一碗清水挂面便算了事。后来母亲走了,自己只能孤身一人缩在柴房里,爬到树枝上看窜上天绚丽的花火。   如今她被舅舅抱在手心里,虽然舅舅时不时会嫌弃自己太沉,损她几句,嘴里还包着外祖母刚蒸好的汤包,吃的满嘴油光,心里却满足极了。   “喂喂喂,你的小脏手往哪里摸呢?”顾清瞧着苏眠油光锃亮的手,俊俏的脸上写满了嫌弃,连连往后躲。可哪里能逃得过苏眠的魔爪呢,瞬间脸上都被抹上了油光,在暖阳的照射下格外的明亮。   “眠眠如今和五舅舅好了,都不愿往三舅舅怀里钻了。”今日顾晚为了不被训责,换了个男子穿的常服,倒是衬得更为秀气。   “三舅舅可是个大忙人,眠眠都好长时间未曾见到了。”苏眠伸出手要顾晚抱抱,眼睛亮亮的。   没想到三舅舅的男装竟也如此的惊艳,清秀完全不输女装。   戚蔓云今日略施粉黛,瞧着气色也红润了几分。她望了望在人群中笑得开怀的苏眠,对顾凌风说道,“眠眠虽受了不少苦,但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不像我们的孩子...”说着说着戚蔓云的泪水落成了线,肩膀不住地耸动着。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顾凌风只能安抚地戚蔓云的肩膀,实则在身侧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头。   这件事早在他的心中埋下了一根深深的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深。   “少爷,事情都办好了。”有家丁附耳在顾景恒身边说了几句话,顾景桓不露痕迹地与顾清对视了两眼。   “舅舅们,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吗?”苏眠觉得他们近日古怪极了,可偏偏嘴巴紧得很,什么风声都探不出来。   而朝中各位大臣也纷纷领着家眷上了门,顾忠与大家也忙着招待,累的脚都不沾地。   “老爷老爷,三皇子往这边来了。”有家丁匆匆过来禀告。   顾忠惊得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你说是谁来了?”满脸写着震惊。   “是三皇子,老爷,您还不等着接驾。”那家丁似乎比顾忠还着急的模样,跺了跺脚。   苏眠还是头一次见外祖父如此慌乱的样子,她一早就听说过三皇子的威名,如今没想到竟能在曾祖母大寿时见到。   三皇子的脚刚踏入顾府,顾忠便领着家眷一群齐刷刷地跪了下来,“臣顾忠携家眷,拜见三皇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三皇子为陛下长子,又深得皇上喜爱,是百姓口中人人赞誉的仁德皇子。   凤澜心从未见过这样隆重的场面,一时之间叩下了头,便是连话语都不会说了。   来人身穿黛青色的常服,袖口绣着五爪金龙,一双碧眼冷冽如寒星,嘴角却微微勾起,带着股说不出的儒雅之气。   “顾老将军平身,众位也都平身吧。”三皇子连忙上前扶住了顾忠,声音带了丝恭敬。   苏眠低垂着头,只觉得来人的嗓音温润如玉。刚抬起了头,便对上了容临的眼神。   容临的眸子里仿佛藏着万千的星辰,亮闪闪的,叫人挪不开眼神。   “原来这便是享誉京城的平阳郡主。” 第114章 及笄之年   苏眠连忙跪下行礼,双手平摊放于膝前,“苏眠参见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君若宸轻笑了一声,“苏姑娘何许见外,你本就是郡主不必跪我,更何况我与容临本就是知己。”   苏眠隐约觉得三皇子的笑带着几分调侃的意思。   这话倒是听得顾忠一头雾水,他的宝贝孙女何时与容家那死对头的儿子认识了,这可足足差了一个辈分呢。   今日三皇子会来他本就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些年来他一直不设党争,不站队,想在朝中这一趟浑水中落得个清白,如今这般遭遇,也算他咎由自取。   如今顾府也无当年那般风光,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大不如从前。三皇子此番能来,也算是给了他一个薄面,对此时的顾家来说却是雪中送炭。   顾忠容颜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自从顾府出事,他早就心力交瘁。   “殿下还能光顾顾府,是顾某的荣幸。顾某往后定当万死不辞。”顾忠上前一步抱拳跪下,脸上写满了认真。   君若宸眼神恍惚了一番,他知顾将军定是曲解了他的意思,想上前一步解释道,容临却对他使了个眼色。众目睽睽之下,不知暗处到底藏了多少眼睛,此番重要关头,他也只能沉默不语了。   “顾老将军请起,顾将军一生为国征战四方,收复河山,若宸打从心底里敬佩。没有顾老将军的金戈铁马,哪还有今日的太平河山。”君若宸紧握住了顾忠的手,上前一步搀扶起了他。   “倘若还有机会,顾某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顾忠承诺道。   顾家兄弟们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他们本以为以父亲倔强的性格会不给好脸色,没想到...   这个转变除了让他们心中释怀了几分,同时也让他们心中酸酸的。   顾忠连忙领着三皇子去戏台看戏,其余与顾府稍微有交情的大臣也都纷纷提着礼上了门。   三皇子君若宸拜过了黎祖母之后,坐上了戏台的首座,其余大臣则坐在下面听戏。   苏眠路过时还听见两位大臣攀谈着,“今日三皇子怎会赏脸前来?”   另一位手拿着酒杯摇头晃脑道,“你懂什么?这趟浑水便是连顾府都无法置身之外,更何况你我呢。”   苏眠细细品了他说的话,觉得有那么一番意思。   苏眠被安排在了容临的右手边,容临今日穿了个藏青色的长衫,配上他如玉的脸庞,倒多了几分儒雅之气,只有苏眠明白他肚子里满是坏水。   “几日不见,娘子可有想我?”苏眠正吃食这盘子里的糕点,便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扯住了。   苏眠见大家都在认真听戏,没人注意到自己。但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属实让她从脖子红到了脚跟。   “不曾。”苏眠回答得十分干净利落,嗷𝖒𝖑𝖟𝖑呜一口吃掉了整块糕点,嘴角掉了点碎渣。   容临望着苏眠的眼神炙热万分,微凉的指腹擦过她发烫的耳垂,舔了一口,“真甜。”不知是说糕点还是意有所指。   苏眠呛得满口的糕点差点喷了容临一脸,连忙就着凉茶咽了下去。   “你...”苏眠结巴着说不出话来,脸红的像苹果般。   平日里苏眠能言善辩,便是连村口的老太太都说不过她。可苏眠在容临面前,却愣愣地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样的画面当真是让她觉得犹如万只蚂蚁爬心的羞愧。   君若宸端坐着身子,与顾忠攀谈着。只偶然瞥来一个眼神,暗地里翻了翻白眼。   从前他认为容临万多草丛过,片叶不沾身。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一个。   再定睛瞅瞅他那个不值钱的样子,哪里还有在他面前侃侃而谈,腹有诗书的模样。   “可是今日的戏殿下不满意了?”尚书正忙着过来敬酒,眼瞧着殿下叹了一口气,心都凉了半截。   “无事,只是觉得今日的烈阳过于晒了些。”君若宸笑得有些肆意。   尚书抬头瞧了一眼被乌云正遮蔽住的烈阳,今日分明凉飕飕的,怎么会晒呢?   “上次眠眠走的急,连招呼都没和我打一声。”容临低垂了眼眸,眼底划过了一丝笑意,声音却委屈至极。   上次?苏眠绞尽脑汁想了想,那日自己玩得尽兴,早进入了梦乡。   “下次,下次一定。”苏眠努力忽视着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眼神,压低了声音道。   “我知道定是我不讨人喜,连顾老将军都不喜我。”容临长叹了一口气,唏嘘道。   “能和眠眠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眠眠更是对我若即若离。”容临挤出了两滴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委屈道,俊美的脸庞皱成了包子一般。   嗯,今日的豆沙包不错。苏眠咬了一口包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不知何日为吉日,方便上门提亲?”容临又凑近了些,呼吸喷在了苏眠的脸上。   此时身后的清风铁青着脸,只恨不得自己不在。   苏眠噗地一声喷了容临满头茶水,茶渍顺着他妖孽的脸蛋滴落了下来,不复往日的英俊。   “手抖了下。”苏眠心虚地连忙掏出了怀中的手帕,胡乱地给容临擦拭着,将他俊朗的脸庞皱成了一团。   容临哪里受过这种待遇,他嘴角抽抽地拿下了茶叶,恶狠狠地瞪着眼罪魁祸首。   他岂会不知小姑娘的想法,不过是逃避罢了。   他可担心小姑娘生的这般美艳动人,万一被别人定了可怎么办?唯有先下手为强。   “等及笄之年。”小姑娘瓮声细语说出了这句话,若非容临耳力惊人,只怕还以为错听了去。   小姑娘的耳尖红的欲滴血,脸也慌乱地偏到了一旁去。   容临抿了一口杯中的清茶,只觉得格外的清爽。   及笄之年?容临勾了勾嘴角,他可等不了这么久。   他自认是个耐性不好之人,尤其是面对这种人生大事。   今日的戏子粉墨登场,唱了一出女驸马,刀光剑影之间,诉说着爱恨情仇。   “老爷老爷,五皇子往这边来了。” 第115章 临危不惧   说起这位五皇子,他是当朝贵妃所生。贵妃身世显赫,父亲是镇北侯,母亲又是楚阳公主,自然能宠冠后宫。   静妃为了生下三皇子,一直大出血,还未等到第二年春天便薨了。   那时三皇子还尚在襁褓中。   而苏眠的姨娘湘妃娘娘正是此时嫁入了王府,两人曾携手立下只一人白头之誓。   只不过朝中局势风云变幻,他这个闲散王爷最后竟登上了宝座,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他虽力排众议压着不填充后宫,但刚刚登基朝心不稳,他素来只游荡江湖,身旁没什么信得过的人手,也只能顺应了大臣们的意思,大肆选妃。   而那时镇北侯刚刚收复冀北失地,回京封赏,又受百姓爱戴。   皇上自然只能顺应民意,封了镇北侯之女为贵妃,位居六宫之首。   第二年便生下了五皇子,五皇子生下来便享尽了无尽的荣华富贵,从小性格乖戾,不好读圣贤书,却偏偏爱极了争强好胜。   而他从生下来便与三皇子不对付,两人时常有摩擦,无论是上朝时政见不一,还是治国方针差之毫厘。   可奇怪的是,他甚得皇上宠爱,无论干了什么事,都能大事化小。   朝中大臣大多为见风使舵之徒,多少人纷纷上赶着给六皇子送礼,幕僚一大群。   镇国将军府这块香饽饽,他定是不能便宜了三皇子。   前脚刚听说他进了顾府,便随意从藏宝库里寻了个碗大的夜明珠,前来献宝。   容临凝视着杯盏中滚滚翻腾着的茶叶,笑得有些微凉。   没想到,他竟来的如此快。   “哥哥好生小气,有这般热闹的场面,怎只顾着自己欣赏呢?”人还未行至门口,便听得门外传来了少年郎略带磁性的嗓音,尾调上扬,多了股少年不羁之感。   众人纷纷跪倒在地,黎老祖母坐于高台,右手捻着佛珠,不为所动。   倒是顾忠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好好的一场寿宴如今竟被搅得乌烟瘴气的。   “顾将军,您这番大礼晚辈哪能受得起呢?”五皇子君鹤临生的一双桃花眼,摄人心魄,穿着大金蟒的长袍,袖口纹着大红色宝石,俊美得叫人挪不开眼神。   他话虽是这样说着,却没有半丝要去扶顾忠之意,眼神倨傲无比,薄唇微张。   大家就这样跪着,仿佛是在惩罚他们的站队般。   黎祖母重重地锤了捶拐杖,威严道,“如此老身可要跪倒五皇子?”眉间暗暗含着几分怒气。   “黎老夫人您说笑了,好了,大家平身吧。”君鹤临眼中的戾气削减了半分,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问黎老夫人安。   走至跟前,容临才与顾家兄弟给五皇子一一行了礼,君鹤临手持着羽扇,笑得有些意味不明,“鹤临原竟不知顾家各位与容临竟这般交好。”犀利的眼神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位。   “容某不过是路上巧遇了三皇子,便同行罢了。”   “是吗?”君鹤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容临,似乎在揣测他言语中的真实性。   无论他派出多少暗卫,均来报说容临与三皇子并无关系,甚至都没有明面上的往来。只是若真是这样,容临为何一直拒绝自己的好意?   难道当真如太傅所说,是架子摆的太高?诚意不够吗?   苏眠见五皇子幽深的目光望了望自己,便福了福身给五皇子行了个礼。   “传言中的平阳郡主也不过如此嘛。”君鹤临眸子动了动,嘴角的笑意似乎僵住了。   苏眠直觉面前的五皇子来之不善,他对自己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恶意。   “苏眠不过是寻常女子,哪里能入得了五皇子法眼呢。”苏眠淡淡回应道。   “生的倒是粉雕玉琢,只是这嘴却是厉害的很,难怪将父皇唬得团团转。”君鹤临一个转身落座在了椅子上,好整以暇地望着面前的戏台,托着腮。   苏眠嘴角撇了撇,未曾接茬。   因着五皇子的到来,在场的众位大臣都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了起来,如坐针毡,仿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五皇子却是没事人一般,瓜果残渣扔了一地,遇到好事还拍手叫绝,吵得苏眠都微微有些皱眉了。   “今日的糕点可是有些不对胃口?”容临挑了挑眉,视线望了过来。   “不过是被只苍蝇坏了兴致,便是面对着成堆的美食都没了胃口。”苏眠装腔作势的长叹了一口气,并不曾想自己的话会引起怎样的焕然大波。   “你大胆,竟敢说我们殿下是苍蝇,小心我掌了你的嘴。”君鹤临身边的奴才立马出声回击道,语气激动。   没想到这位苏小姐还挺有脾性的,君若宸眼神中滑过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并未开口阻止道。   “容公子,你可曾听到耳边有苍蝇在嗡嗡乱叫?”苏眠挥了挥手,脸上写满了嫌弃之意。   “苏小姐可知以下犯上该当何罪?”君鹤临收起了手中的执扇,语气低沉了下来,暗含了几分警告。   从前他享尽了前呼后拥,别人遇了他从来都是舔着脸讨好。皇子的权威,岂容一个小娃娃挑衅。   一番话,叫顾清众兄弟们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   苏眠却并未被吓到,她坦然地迎上了君鹤临的目光,“五皇子这话便说错了,若是百姓们知晓了您因为一个三岁孩童的玩笑话而发了怒,降罪于她又或是整个顾府,不知百姓们该作何想法呢?”   “更何况还是当着三皇子的面子上,传到皇上耳朵里,只怕又是另一种说辞了。”苏眠笑得乖巧,仿佛是在真心诚意地为五皇子思虑。   “你...”五皇子何时吃过这种亏,一时之间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嘴角微微抽动着。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竟敢拿父皇来压我。   是了,自己在兄长面前本就要事事做到最好,如何能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郡主想多了,方才我不过是与你开了个玩笑罢了,如何能当得了真呢?” 第116章 后手   饶是刚才,便是容临都忍不住为苏眠捏了把冷汗,他甚至想过若是因此与五皇子结下了梁子,即便是倾尽他所能,也定要护她周全。   但是小姑娘却做的很好,甚至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容临望着苏眠,嘴角的笑容掩饰不住。   有锦衣卫匆匆过来禀报,附于五皇子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什么?有人想劫狱?竟如此大胆?”五皇子震惊地拍桌而起。   “不过我们在地牢附近加足了人手,想来便是他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锦衣卫急忙补上了一句。   “明日便要行刑了,切莫不可大意。”五皇子寒着眸子训斥道。   明日行刑?莫非说的是祁程祁大哥?苏眠心里一颤。   苏眠心中却七上八下,但脸上却是不露分毫,唯恐叫别人落了话柄了去。   好在一场戏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听完了,虽中间有一段不愉快的插曲,但苏眠还是瞧着黎祖母的脸上写满了笑意。   往日子女们都不在身边,今日顾箐忙着给她削水果,陪着她解闷。而众位兄弟们更是围在她身边,与她一同闲聊起从前的时光。   五皇子也在听过了牢狱之事后便匆匆离去了,面色上瞧着多了几分慌乱。   待出了顾府,君鹤临冷哼了一声,微垂的凤眼淡漠。   “殿下,这次他们会上当吗?”太监在一旁担忧问道。   “不怕他们来,怕的便是他们不来。”君鹤临挥了挥衣袖,坐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想来五弟特地过来便是为了说出这番话吧。”三皇子笑了笑,眸子的笑意却未达眼底,似乎带着股暗暗的嘲讽。   “想来是了,他定是为我们早早地布下了天罗地网。如此,该怎么办呢?”顾清眸子里满是忧虑。   祁程是他们最重要的人证,而五皇子定准备了几手,防止他们出手救人。   这件事居然惊动了三皇子?苏眠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只觉得有些诧异。   顾清对上了苏眠诧异的眼神,捂住了嘴,这才察觉到自己一时失言,竟忘了还有她在场。   苏眠轻咳了一声,望着顾清的眼神满是询问与指责。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也到了晚宴之时。   三皇子因着有公事要处理,便是顾忠留了几次都未曾留下来,也只能作罢。   “平阳郡主,下次有机会再见。”三皇子走之前对着苏眠眨了眨眼睛,完全没有帝王的架子。   临了拍了拍容临的肩膀,笑得略有深意,“容公子的眼神一向是没有偏差。”   “多谢三皇子美赞。”容临眸子带着点点的笑容,满意地承下了三皇子的这句夸赞。   容临因着身份特殊,也不便在顾府久留。   临走前,他抚摸着容临刚生出的鬓发,笑得有些缠绵,“明天见。”   然后在触及到顾忠冰冷且怀疑的目光时,及时地收回了手。   明天见?苏眠皱起了眉头,还未来得及细思,他们便已经走远了。   晚上是顾府的家宴,今日是顾府远亲最齐全的一次,庭院里摆满了五桌尚且都是满座。   觥筹交错,大家好不热闹。   “从前大表哥便是最吃苦耐劳的,从今当了镇国大将军,手握生杀之权。膝下儿女们又屡建功勋,如日中天,当真是极好的福气啊。”说话的不知是顾清的几房远房表舅,特意从冀州赶了过来。   这些年也沾了不少顾家的光,购置了几座大宅子,生活的也算惬意。   顾忠但笑不语,旁人只瞧见了顾府光辉之际,哪里能懂那些藏于暗日的心酸。   这便是夏虫不可语冰,凡夫不可语道了。   谁知那人话锋一转,竟数落起了二房顾凌风了起来,他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拍着顾凌风肩膀道,“凌风啊,我瞧着你这些年也并未有什么大的出息,只是依附着你大哥,娶了个媳妇又久卧病床,真是...”   顾箐见二哥脸色不对,连忙上前劝道,“四叔,你喝醉了。”   那人被家丁搀扶着请到了旁厅,庭院里又恢复了方才热闹的气氛,只有顾凌风紧握着杯子一言不发。   “凌风,都是我耽误你了。”戚蔓云也怨她自己是个废物,拖累了风郎。   顾凌风饱读四书五经,本来有望中举,白日忙着照顾她,晚上挤出时间来挑灯夜读,最终也落了榜。   提及此事,戚蔓云心中便只剩愧疚,她也无人诉说,只能每日对着铜镜掉眼泪,身子竟一日不如一日了。   “蔓云,不怪你。说到底是我无能。”顾凌风僵硬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安慰道,他拍了拍戚蔓云骨瘦如柴的双手,肩膀耸动着,掉落了一滴泪。   “哎呀,二弟。说来这便是你的不是了,老爷也曾让你做个账房维持生计,家中用度又不缺了你的,你何苦给拒了呢?”薛元春出声指责道。   “那便要问嫂嫂是如何一回事了?”顾凌风冷笑了一声,眸中含着破碎的泪光,仿佛要与她同归于尽般。   “又不是我说的,你这般冲着我作甚?”薛元春只觉得他的目光过于瘆人,禁不住拢了拢身上的衣裳。   苏眠与顾心柔好久不见,两人嚼着耳后根说了好一会闲话呢。   “听说你勾搭上了容府的公子?”顾心柔天真地问道。   这些日子她不在府中,所以对府中之事并不完全了解。   苏眠被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气,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你,你这是哪里听说来的?”   顾心柔朝薛氏努了努嘴,她平日里的消息来源也只能是薛氏了。   “她甚至还怪我下手太慢,让你抢了先去。”顾心柔嘲讽地说出了声。   “也不看看容临是何等人,只怕不将我生吞活剥了才是。”   “可是你从前...”苏眠有些惊讶于她态度的转变。   谁知顾心柔一下子柔弱了下来,脸色微红,说话声音都低了半分,“那只是..没有遇上更好的。”   苏眠一听来了兴致,没想到几日不见,顾心柔也遇到了属于自己的春天。   “是何人啊,我可认得?”苏眠追问道。   “是个异域人。”顾心柔犹豫着说出了这句话。 第117章 罚跪   顾心柔声音说得不大,却足够苏眠震惊了。   顾心柔从前被保护得这般好,哪里有机会见识到外面的世界?   苏眠还想继续问些什么,顾心柔已经娇羞地低下了头吃饭,无论如何问都不肯再言半句了。   顾清今日喝得酣畅淋漓,一杯杯酒下了肚,等酒宴结束后,吹了一阵冷风,又哇的一声全吐了出来。   苏眠皱着眉头给顾清取来了温热的毛巾,嫌弃道,“方才倒是喝得尽兴,如今受罪了吧。”   顾清压了一肚子的事,心中已是烦闷至极。本欲借酒消愁,谁知反而适得其反。   他猛地推开院门,颠颠撞撞地往偏院走去,冷风吹得他意识清醒了半分。   苏眠回头望了望还喝得正酣的众人,只能放下筷子跟着顾清走了出去。   平日里这个舅舅虽然不着调,但好歹对自己还不赖。   顾清连着趴在石板上吐了好几回,瘫软地倒在了泥地上,眼神迷离。   “你说...为何...”苏眠连忙凑近了耳朵听,谁知刚凑过去便听到他打了个长长的嗝,臭气熏天。   “舅舅。”苏眠眼神里喷火,几乎要打人了。   奈何她一人根本搬不动,只能让几个家丁一起搬着,抬到了顾清的庭院里。   丫鬟们给顾清换上了一身干爽的衣服,便退下了。只剩下顾清像一滩乱泥一般躺在床上喃喃自语。   顾清嘴里像含了一层糖一样模糊不清,像蜜蜂般嗡嗡响,吵得人心烦。   苏眠抛下了一桌的美食过来伺候顾清,已是不耐烦。偏偏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说人话。   苏眠心中起了逗弄他的意思,出声道,“舅舅,我见你与那三皇子似是熟识已久的朋友,不似陌生人。”   顾清的脑袋还在混沌着,随口接了句,“相知不在时间长短...”然后猛地睁开了双眼,意识清醒了一大半,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震惊脸地望着苏眠,“眠眠,你方才说什么?”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   苏眠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也不回答,顾清一个箭步踉跄地窜到了她面前,颤声问道,“眠眠,你可是知道什么了?”   果真是有事瞒着她,苏眠恨恨地在心中怒骂了几句。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沏了壶茶,“你不想让眠眠知道什么,眠眠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然后邪魅一笑。   顾清背后渗出了丝丝冷汗,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酒醉时迷迷糊糊说了出来,脸色微微泛白,只觉得懊悔万分。   “眠眠,舅舅不是故意要瞒你的。祁程这件事牵连到了顾家,三皇子,事出有因。”顾清垂着头,努力为自己辩解道。   “当真如此?”苏眠眼睛亮了亮。   顾清怔了怔,对上小姑娘狡猾的眼神,这才明白中了套。   锤了捶有些酸胀的脑袋,无奈道“都怪我这张破嘴。”   “哼,舅舅瞒我瞒得这般辛苦,果真是把眠眠当了外人。”   苏眠板着脸,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小脸皱巴巴的。   “小祖宗,你可是不知这是何等的大事。舅舅本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哪里还能真让你担了去。”   苏眠听顾清这样粗粗一分析,便将这两件事连到了一起。   “难道祁大哥幕后黑手竟是五皇子吗?”   顾清诧异地望了苏眠一眼,他本就知道苏眠冰雪聪明,却不知她连朝局都一眼看透。   顾清隐晦不明地望了苏眠一眼,“是别人也未可能。”   “若是别人所为,为何五皇子昨日会在我们面前说出这一番话?”苏眠瞪了顾清一眼,觉得他像是在哄小孩子般。   “祁大哥明日便要上刑场了,你们可有了计划?”苏眠询问着顾清,既然祁大哥与顾家的存亡息息相关,那便无论如何都得救下。   “有是有..”顾清正是愁思此事,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北黎便匆匆走了进来,“少爷,老爷有请。”   北黎是顾忠身边跟了几十年的副将,忠心耿耿。   苏眠与顾清对视了一眼,心知可能是出了大事。   “黎叔,外面宾客可都散了?”顾清咽了口口水,心虚道。   北黎点了点头,“各位公子都在,就差您了。”   “黎伯伯,眠眠也要去。”苏眠葡萄般黑亮的眼睛望着北黎,眼神里满是好奇。   “老爷并未说带小小姐去。”北黎犀利的眼神在对上苏眠的那一刻,突然软了下来。   最终还是没抗得住苏眠的死缠烂打。   果真,庭院里静悄悄的,带着股压抑的气息。庭院里只点了三盏灯,苏眠差点因为踩空踉跄了一下。   “老爷,少爷到了。”   红铜色的铁门紧闭,苏眠竟觉得后脖颈冒着丝丝的寒气,她推了尚在犹豫中的顾清一把。   顾忠背对着门,负身站立。苏眠这才发现自己来到了顾家的祠堂,高台之上摆放着列代祖宗的牌位。   苏眠也低了头,诚心拜了拜。   其余几位舅舅想是已经被训了一番,个个低着头也不言语。只有为首的二舅舅暗地里对着他们摇了摇头,表示情况不妙。   “清儿,你可知错?”顾忠老态龙钟的声音传来,吓得顾清一下子扑通跪在了地上。   苏眠抽了抽嘴角,舅舅还真是认错第一名。   “那你说,哪里错了?”顾忠转过了头,眼神犹如寒刃射向顾清。   “外祖父,您消消气,发这么火干吗?”苏眠不知从何处的果盘里,拿出了一颗葡萄,蹦跶着便要往顾忠的嘴里塞去。   “眠眠,你怎么来了?”顾忠轮廓柔和了些,却又带着万分的无奈。   “眠眠想外公了。”苏眠伸出了双手,便要顾忠的抱抱。   顾忠单手扛起了苏眠,苏眠动手便要拔他的胡须,被顾忠几个回合躲了过去,“好了,外公还有事要处理。眠眠不可任性。”   顾忠语气稍微强硬了几分,苏眠便瘪着嘴,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其余跪在底下爱的各位舅舅们倒是长吐了一口气,还好有眠眠挡在他们面前,分担了几分火力,不然就是屠杀现场。   “你们给我跪跪好。” 第118章 大势所趋   顾晚今日有些疲乏,想着趁苏眠与顾忠斗智斗勇的时候,松懈了一番,肩也垮了下来。   谁知,立马被眼尖的顾忠看到,严厉骂道。   顾晚肩上的纱衣落到了手臂处,即使穿着男装,却难掩风情,眼尾带着一抹嫣红。   “下次若是再不好好装衣服,就给我去雪地里跪着。”顾忠瞧着顾晚便浑身刺挠,也不知自己怎会生了这么个逆子。   此时搭话便是连狗都会被骂自闭,顾晚索性一耸肩,原地闭起了嘴。   便是连一向坐得住的顾景桓都悄悄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这糟心事和他可没有半分关系,偏偏还连累了他。   “你们一个个平日里潇洒放荡,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有些事是你们能碰的吗?”顾忠吼叫出声。   便是连一旁有些酣睡的苏眠都惊醒了,睁着肉眼惺忪的眼睛。   顾忠只能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声音轻柔了些。   她大抵也能猜到些许,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又靠回了顾忠的肩头上。   “父亲,儿子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儿臣平日里忙着治病医人,心怀天下。”顾景桓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这番话,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饶是连顾清都忍不住咂舌,二哥居然能够厚着脸皮说出这番话,当真是神医做多了,连人都不做了。   “听你这话的意思,便是庭之了?”顾忠嗯了一声,眸子里满是威严与隐隐的怒气。   “早知你们沆瀣一气。我顾家世代忠良,不设党争不参与争储,你们倒好,没一个漏下的。”顾忠猛地拍桌而起,额头上青筋直跳。   “父亲,您骂兄长还情有可原,这些朝中事与我定是没什么关系。”顾清脸上露出了丝谄媚的笑容,试图将自己摘出去。   “我看双方交战时,你便是第一个缴械投降的叛徒。”顾忠越说越上头,掏出一边的藤鞭便要往顾清身上抽去。   顾清从小皮鞭不知被打断了几根,在皮鞭下嗷嗷乱叫,屋子里乱窜,便是顾忠一把年纪,行动了迟缓了些,那些鞭子愣是一鞭都未曾落到他的身上。   “三皇子不会无缘无故登门,五皇子更是不会。不知你们中的哪位,能解释今日之事?”   顾忠缓了一口气道,“如今朝中局势风云变幻,你们却将顾府置于风口浪尖,岂非不孝!”   “父亲,儿子觉得您这话不对。”顾景桓磕了个响头,缓声道,“父亲还以为今日顾府出事是天意吗?天意要处置我顾府吗?若是父亲一直迂腐不知变通,只怕才会一步步导致顾府走向灭亡。”   “你给我住口。”顾忠猛不丁被顾景桓一冲,脸色铁青。顺手扔了个装满热茶的杯盏过去。   苏眠瞧着差点惊叫出了声。二舅舅生的俊朗,可别被破了相。   顾景桓也不躲,热茶洒了一地。到底是心软,杯盏险险擦过顾景桓的耳边,撞上了桌角碎了开来。   顾景桓松了口气,差点真以为他老子要绝了他的后路。   顾忠似乎是被气到了,胸脯不住地上下起伏着,手握着桌角缓着气,沉着一张脸细细揣摩着顾景桓的话。   他此话说的倒是没错,联想到近日种种,只怕是早有预料。   顾景桓见顾忠定了神,又继续缓缓道,“至于皇上面前,想来有不少老爷的政敌搬弄是非,蛊惑君心。若是不寻一明主,只怕天下便是别人的天下了。”   顾景桓的话语说得激愤了些,连顾忠都忍不住沉默了片刻。   “吾儿这话说的偏颇了些。天下兴亡,自有天数。我北凉将士拼出来的江山,又怎会拱手让人。”   “父亲常年居于家中,疏不知外面风云早已变换了几番。”顾庭之站出来说了句中立的话。   “是啊,父亲。您与皇上赌气也有了几年,如今眼见着小人得志,父亲您就不心痛吗?”   连顾清都懂的道理,顾忠哪里不明白。   只是自己到底在是大殿之上忤逆了圣意,驳了皇上的面子。只怕有些事他也是有心无力。   “算了,你们都起来吧。”顾忠有些疲惫地抬了抬手,脸上褶皱的纹路蔓延成了一条网。   苏眠慵懒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揉着眼睛问道,“外祖父这是原谅舅舅们了吗?”   “放屁!我还要一一与他们算账呢。”顾忠拧着眉毛,咒骂道,脸色却缓和了几分。   与五皇子相比,三皇子到底是大势所趋。他仁爱贤德,若是立储,将来定是位仁君。   他毕竟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了,能不能活到那天还两说。但是顾家的子子孙孙还活在北凉这一片国土上,他们将来会抛头颅洒热血,为了后代去战斗。   “父亲是从何时知道的?”顾清见顾忠气消了大半截,连忙带着笑脸凑了过去问道。   “昨日我便看出来了,你当真以为你装的有多像?”顾忠瞥了顾清一眼,白眼翻到了天上去。   “还是父亲您技高一筹,儿子还尚需要些时日练练呢。”顾清连忙舔着脸好话说的快翻了天。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顾忠品着茶也不搭理他。   其余皆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翘起了二郎腿看起了好戏来。   “父亲,今日儿子手头有些紧,不知父亲可否?”顾清心虚一笑,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顾忠喝茶的手顿了顿,他早就知道没什么好事轮得到他。   “舅舅,莫不是花天酒地了去?”偏偏苏眠还嫌火烧得不够旺,又添了一把柴。   “你不考取功名利禄便算了,成日与那些个花花公子哥混在一起,竟还敢来伸手要钱,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一说到此处,顾忠便一肚子火,直恨不得要打断他的狗腿才是。   “父亲父亲,冤枉儿子了。您不知,眠眠她平日吃穿用度都是用的儿子的。”顾清一脸苦相。   “舅舅分明是找借口,眠眠不过三岁半,哪里能花多少,分明是舅舅中饱私囊。”苏眠双手环抱着胸,眼神轻蔑。 第119章 诛仙散   顾清心中被噎一口气,最终只能无奈地咽了下去。   他不过是食物链底端,谁都招惹不起。   苏眠瞧着只想笑,她蹭了蹭顾忠粗糙的脸庞,撒娇道,“外祖父,眠眠近日手头有些紧。”   小脸圆圆的,瞧着有些可怜。   顾忠立马心疼了起来,“难怪近日瞧着怎么瘦了些。黎叔,去库房取些银票来。”   顾忠高声吩咐着门外等候的北黎。   顾清忍不住抽抽了嘴角,对上了苏眠得意的眼神,“父亲,她分明圆滚了许多,哪像我...”瘦成了竹竿。   到底是错付了,顾清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   北黎从库房拿出了厚厚一叠银票,交给了苏眠。“小小姐可得好好用,这里面便是连一座城池都买的下了。”   苏眠在顾清面前晃了晃厚厚的一叠,满意地收进了自己怀中。   顾清佯装生气,作势要去抢苏眠的钱财。苏眠哪里肯依,在屋子里跑得飞快,身后跟着顾清。   “慢点,别摔了去。”顾晚在身后小心地伸出手扶着苏眠,防止她磕到碰到。   屋子里一片欢声笑语,便是连顾忠都有了片刻的恍惚。他已经想不清一家人到底有多久没有好好地谈过话,聚上一聚了。   如此和谐温馨的氛围,仿佛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苏眠瞧着顾忠面色上多了几分惆怅,脸色也沉了下来。便知他定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之事。   如此家人欢聚一团,却唯独缺了...   苏眠瞧着心上一动,“若是外祖母也在此便好了,她一个人在院子里也没人说说话。”苏眠的声音低了下来。   顾忠浑浊的眸子里一丝光芒闪过,“她素来不喜欢热闹,来了也只是扫兴。”右手大拇指捻着灰尘。   “父亲,您说这话便是根本不了解母亲了。”顾晚刷的一声站了起来,冷笑道。   “从前,母亲总是日夜盼望着我们回来,总是一直盼着我们团聚。现如今成了这样是为何,也不必我多说了吧。”顾晚满脸的怒气,摔下了门走了出去。   屋外面洁白的月光洒着,透着丝丝的凉气,叫人忍不住一哆嗦。   顾忠眼神愤怒地欲喷火,最终却还是努力压住了,手臂上冒出了根根青筋。   “是啊,外祖父。外祖母平日里一人又冷清又寂寞。”苏眠连忙为外祖母说着话。   他何尝不明白这些呢,他并非无情之人。自己时常有了心烦事,便站在院门后安静立下片刻,听着木鱼声让自己𝖒𝖑𝖟𝖑沉下心来。   偶尔一呆便是天亮,回去时衣衫已经沾满了露水,湿透了。   这些也不必让外人知道了去。   “她既是没有想通,便由着她去了吧。后院安静无人叨扰,也能安心理佛。”顾忠并未松口,也没有半点要接林婉清回来的意思。   顾忠不开这个口,便是两人的心结还未解。若是强行将母亲接了过来,反倒是适得其反。   苏眠也不说话了,目光望着窗外风中摇曳着的冬青,只觉得这冬日格外的寒冷。   “老爷,小姐。夫人,夫人她病倒了。”有家丁匆忙来报。   “是谁出了事?慢慢说。”顾清眼皮跳了挑,与顾景桓对视了一眼,只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是大夫人。她身边的吉婶寻到了这里,面色十分焦急。外面隐隐还下起了大雨。”家丁说话吞吞吐吐的。   “何时发病的?”顾忠皱着眉头,觉得有些不对。   “是今个傍晚...”那家丁面色上多了几分犹豫,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混账东西,如今您还敢瞒我不成。”顾清气极了,猛地揪起了家丁的衣领,手下微微一用力,将他带离了地面。   “少爷,饶命。是今个早上...”那家丁颤抖着腿,终于咬牙开口说了句实话。   “那你为何现在才来禀报?”顾清气的用力将家丁摔在了地上。   “奴才,奴才不敢说。”那家丁趴在地上拼命地颤抖着,哆嗦着身子,不敢多言。   “舅舅,你这般会吓到人家的。”苏眠瞧见了顾清这般粗鲁,不由得直皱眉。   “让我猜猜,是消息传不出去吧。”苏眠笑得温婉,笑容中却似有千万根银针般的犀利。   那家丁浑身一颤,“是二夫人说不过是平日的小感冒,今日又是祖母寿辰,要以大事为重。谁曾想,会如此严重。”   “当真是元春的意思?”顾忠虽明白元春的性子急了些,但也并不是如此不明事理之人,多问了一句。   却认得顾清冷了脸,一脚踹翻了家丁,“若是母亲出了什么事,我定要你们好看。”言语中意有所指。   “五弟,稍安勿躁。且让我去看看是何情况再来教训这些狗奴才也不迟。”顾景桓脾性沉稳,让人听着心安了不少。   “是啊舅舅,你这样乱发一同脾气,反而会适得其反。”   话音刚落,大家焦急地出了门。只有顾忠还坐于高台之下,面色多了几分犹豫,最终还是一甩袖子,出了这个门。   那家丁见耳边的脚步声渐远,眼底里滑过了一丝精光,立刻飞身上了屋顶。   等苏眠他们匆匆赶到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了。   昨日还神采奕奕的林婉清,此时面色灰暗,气息微弱地躺在床上,昏暗的屋子里散发着阵阵血腥之气,叫人心中直泛恶心。   “外祖母这是怎么了?”苏眠瞧着外祖母虚弱的模样,泪水便掉了下来。   “少爷,小姐。你们终于来了。”吉婶从一旁的屋子里蹒跚走了过来,眼睛像是刚哭过了一般,红肿万分。   “我还以为再也等不到你们了...”吉婶紧握住苏眠的手,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半个身子已经栽倒了下去。   她的嗓音都哑了,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多岁。   顾景桓也不敢再耽搁,连忙给林婉清把着脉,替她诊断着。   “二哥,母亲这是怎么了?”顾庭之许久不见母亲,竟不知她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屋子里空空如也,瞧见了便觉得有些心酸。   “母亲这是中了剧毒。” 第120章 终生误   怎会?吉婶震惊地后退了几步。   “这几日我与夫人从未外出,只是为了老夫人的寿诞,前去丝绸庄给夫人订了一套衣服。”吉婶细细回想近日的行程,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之处。   “近日饮食可与前日有不同?”顾景桓也不肯放过一丝蛛丝马迹。   好在毒药的剂量不够大,若是那人心再狠一点,只怕纵有妙手丹青,也回天乏术。   顾景桓给林婉清放了血,血乌青发紫隐隐还散发着寒气,又用针灸镇住了她的奇经八脉,让毒气不至于扩散至五脏六腑。   苏眠在屋中巡视了一番,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桌子上只摆放着一碗清粥,与几碟咸菜,只是浅浅动了几筷子。   苏眠接过了顾清递过来的银针,在饭菜里搅了搅。银针未发黑,一切正常。   “少爷,夫人她没事吧。”吉婶望着铜盆里那一摊暗红的血渍早已吓得慌了神,脚步也有些虚浮了起来。   “吉婶,你放心。母亲现在已无大碍,只是这毒来的凶猛,就算毒素除尽,也会留下后遗症。”顾景桓思忖着,似是在想该如何开口。   苏眠立马回过了头,“舅舅,有何后遗症?”   顾景桓叹了口气,面上带了丝不忍,目光虚浮地望着墙角的佩剑,“此毒毒性烈,只怕母亲以后再也用不了剑了。否则动用内力时,便会瞬间伤及五脏六腑。”   “怎会如此?”顾清忍不住惊呼出声。   “是啊,舅舅。我见外祖母似乎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怎会影响到用剑呢?”苏眠也有些不解。   “此毒毒性刚烈,又加了一味雪上一枝蒿,是以会在体内蛰伏数十年之久。若是这期间强行调用内力,便会气血逆流,无力回天。”   顾景桓的脸色微微有些凝重。只怕下毒之人早有预谋,下毒并未是为了直取林晚清的性命。   而是通过诛仙散的毒,激发出体内一只蒿的毒性,从而达到他的目的。   只是不知母亲是何时中的此毒。此毒毒性柔,蛰伏期久。若是一直不被激发,尚且无事。   “府中竟有此等深谙下毒的高手吗?”苏眠凝视着外祖母虚弱的沉睡着的面庞。   蹲下了身子,走近了闻了闻。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血中有股熟悉的香味,似乎在哪里嗅到过。   “眠眠,污秽之物别碰。”顾清伸出手便要去拉她。   “舅舅,不碍事的。我体质特殊。”苏眠挤出个笑宽慰道。   “难道外祖母曾是个用剑高手?”外祖母一直未对自己说过自己的身世,惹得苏眠很是好奇。   “母亲曾是巫族排名第一的用剑高手,天资聪颖,便是连左右护法联手都在她手下过不了三招。”   顾庭之取下了背上的佩剑,仔细认真地擦拭着,眼中带了丝留恋。   林晚清出生便背负着族内复兴之责,从小苦学秘书。长老们看中了她天生媚骨,诱以天蚕蛊来激发她体内珍贵的碧血血脉,以保苗疆世代传承下去。   林晚清从小便知道自己不能如一般普通的孩子长大,每日她只能被关在密室里研究秘术,精进修为。   便是寻常孩子馋嘴的小零食,她都未曾吃过。为了保证血液的纯度,只能饮天山冰泉里最纯洁的水,吃着山谷里天然的野果,日复一日。   她被关在那个偏僻寂静的山谷,每日陪着她的只有山谷里的鸟与野兽。   后来苗疆与中原一族大战,苗疆常年幽闭落后,自然敌不过中原精锐的步兵,被打得节节败退。   带队歼灭的表示顾忠,那时他还只是一名二品将军,负责铲除有异心的外族。   苗疆巫师阿度为了护住族人,开坛祭法,用最纯正圣女的碧血喂养了苗疆最英勇的武士。割破了武士们的手腕,喂他们以碧血,使他们成为这片山谷里最所向披靡的战士,培养出了一队不死不灭之士。   果然顾忠陷入了困境,他带来的十万步甲兵被杀得只剩下了三成,而苗疆却越打越烈,甚至隐隐有了反攻之势。   林晚清被幽禁在山洞一处无人的角落里,望着手上的碧水剑发愣。   这几十年来她终日与剑为伍,甚至为了精进剑术,放弃了修行蛊术。   而族人有难面临险境之时,她却只能缩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山洞里发呆,听着滴答的流水声,望着手腕上的新的血痕发呆。   她曾无数次地祈求阿度,她可以上战场,她也要为了保护她的族人浴血奋战。   可是阿度言辞激烈地拒绝了她,说她的血何其珍贵,不仅能治好百姓的病痛,还能为苗疆培养出最无敌的将士。若是她出征,被敌人斩于马下,岂非葬送了整个苗疆。   那天晚上林晚清抱着膝盖独坐在树下好久,望着面前的明月发呆,她突然有些无所适从,自己这一生难道注定就这样了吗?   成为一个无情的供血机器,没有任何的思想与自由,被囚禁在这一亩三分地之中,抬头只窥得见朗朗明月,面对的只有山川河流。   四周静悄悄的,仿佛只剩她一人。   “碧水剑,我们逃走吧,去寻找属于我们的那片自由。”   银色的月光下,她竟仿佛真的感觉到碧血剑的周身发出嗡嗡嗡的掌声,仿佛是在回应她一样。   “你同意了是吗?”林晚清头一次欣喜若狂,她奔回了山洞,将自己的衣物简单收拾了一番,粗略地收拾了一番细软,便准备出发了。   看守她的禁卫看管的不严,似乎也从未想到她会逃走。   林晚清趁着他们喝酒酣畅聊天之时,偷偷地绕到了门口走了。   又用轻功连夜赶了几十里地,片刻都不敢耽搁,生怕他们会连夜发现。   这是林晚清第一次出山谷,她背着行囊走在月光下,渴了便去喝一口山泉里的水。   甜滋滋的,仿佛真的与苗疆的泉水不同。   山谷吹来阵阵微风,林晚清躺在草地上悠闲自在。   “是谁在那里?”林晚清的身后传来了富有磁性的嗓音。   那时他们第一次见面,一见便误了终生。 第121章 放血之术   “你是谁?”林晚清这十几年来从未见过除了苗疆外的人,立马警觉地握紧了手中的佩剑,剑刃出鞘。   “这是我的地盘,我还未问姑娘,姑娘倒先质问起在下来了。”那人轻笑了一声,从远处树后走了出来。   那时的顾忠眉目星朗,唇红齿白,城中不知有多少富家女为之倾倒。顾忠不知拒绝了多少姑娘,他说家国未定,哪里能缠绵于儿女之情呢,这一拖表示几年。   林晚清哪里见过这般俊朗的男子,一时之间看愣了神,耳垂微微泛红,却昂着头不羁地问道,“这里难不成写了你的名字吗?”   顾忠望着面前身穿奇异服饰的林晚清,她生的极好,肌白似玉,目若秋水,一笑宛如天边弯月,笑靥如花。   不知为何,两人对视的那一秒,心都怦怦直跳了起来,顾忠光是瞧着光洁无瑕的脖颈,嗓子微微有些沙哑,竟叫他瞧痴了去。   “你们中原人都这么放肆无礼的吗?盯着姑娘们的面貌便瞧个不停。”林晚清被瞧得脸蛋微微有些泛红,声音也娇弱了几分。   “顾某瞧着姑娘生的极美,竟忘了回避,还望姑娘海涵。”顾忠倒是坦荡,承认了自己的无力,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林晚清。   “你…”林晚清哪里见过如此厚脸皮之人,一时竟哑口无言,转过身便准备离开。   “夜黑风高,姑娘独自行走也不安全。不如等天亮了再出发也不迟。”顾忠提出了建议。   林晚清瞥了顾忠一眼,她瞧着他一身盔甲,便明白了他的身份。   心中不由得犹豫了几分,只是她若是沿着官道逃跑,茫茫人海,哪里才是她的归处呢。   “我们家乡有一句俗话,若是邀请姑娘去他家过夜,那可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林晚清笑的张扬,眉目间写满了风情。   顾忠踏月而来,盔甲上冒着丝丝的寒气,轻声走到了林晚清身边,高大的身影罩住了林晚清,为她挡住了午夜的晚风。   “那还请姑娘告知在下,这代价究竟是什么?看在下能不能承受的住?”林晚清嘴角微微勾起,望向林晚清的眼神中带了丝丝柔情。   林晚清轻轻踮起了脚尖,柔软的嘴唇擦过了顾忠的耳畔,轻轻对着耳朵吹了口气,“保密。”   林晚清脸上带着明媚灿烂的笑容,被顾忠猛地一带拥尽了怀中,嗅着他怀中淡淡的青草味。   “顾某倒是从未见过像姑娘这般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子,我们中原女子素来保守含蓄。”顾忠目光炙热地紧盯着林晚清,深邃的眼眸里仿佛藏着深沉大海。   顾忠一眼便认出了她便是苗疆女子,只是心动并不需要任何理由。   顾忠将她带回了京城,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她的身份,他也从未过问过。   就这样,他们幸福平安的过了几年。   每日,林晚清都会被噩梦惊醒,梦到她被抓回了苗疆,关在了暗无天日的监考里,这样的想法让她每日对着顾忠只能强颜欢笑,而背地里只能掩面痛哭,短短几日便消瘦得不成样子了。   “夫君,我…好像有了…”在经过了几日的折磨呕吐之后,林晚清隐隐觉得身子疲乏,精神气也降了下来,便猜测到可能是怀孕了。   只是这便意味着更大的挑战要来了。从前林晚清还能靠着香料逃过苗族的追捕,她若是怀了孕,身上碧血的气味便再也隐瞒不住。而他们苗族专门用来追捕的千面甲虫便会利用触角寻到她的气息,届时说什么都晚了。   唯有一计,便是利用放血之术。引出体内的蛊虫。只是此法或许残忍,若是一个不小心,轻则武功全废,重则瘫痪在床。   那时的林晚清为了永远地陪在顾忠身边,选择了放血疗法,为此十月怀胎之时气虚血瘀,躺在床上哀嚎不止,瘦成了白骨。   她也终于对顾忠说出了实情,告诉他她骗了他,那时候顾忠是怎么说的,他跪在林晚清床边,紧握着她的手说“不论如何,生死相依。”   后来林晚清成功诞下了五子一女,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女儿顾容樱也继承了自己的碧血。   她为了避免让自己的女儿踏上自己的老路,费尽了最后一丝气血将顾容樱体内的碧血又引回了自己体内。   而她的身子则作为了碧血的容器。碧血虽可治百病,但亦可与任何毒药相融,这便意味着相同剂量的毒药若是在林晚清身上,便会被放大十倍的效果,医者不自医大抵便是这个效果。   听完了顾景桓一番话,苏眠心中犹如刀绞般的阵痛,捂着心脏久久的缓不过神来。   她从不知外祖母为了与她们在一起,竟付出了这么多,几乎献出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而她最将自己困在这小小的木屋,每日忍受着心脏的阵痛与啃咬。   “我定要查出是谁害了外祖母,然后亲手将她千刀万剐。”苏眠两眼通红,咬牙切齿道。   顾清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苏眠毛绒绒的脑袋,将她拥进了怀中。   “眠眠,这样的场面我们都不想看到,但你也无需自责,母亲她体内有碧血护持着,暂可保她无恙。更何况,有我们护着母亲,自是不会让她再有用剑的机会。”   苏眠望着顾清真诚的目光,面上虽点了点头,但心中还是暗暗下了决定,一定要揪出幕后黑手。   而且她隐隐有种预感,此事若是不能尽快得到解决,便会引来无穷的祸患。   床上的顾晚清轻咳了一声,悠悠醒了过来。她皱着眉头,见大家都围在床边。   “你们怎么来了?”声音无比的虚弱。   “外祖母您受苦了。”苏眠声音都哽咽了几分。   从前娘亲还责怪母亲拒他们于千里之外,如今听了这番话只怕早已泪流满面。   而各位舅舅们也一直对母亲积怨已久,责怪她的冷漠,一时之间早已红了眼睛。   “母亲,这些年您受苦了。”顾清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第122章 劝说   林晚清责怪地望了顾庭之一眼,似乎在怪他多管闲事。   “母亲,你都这样了还要瞒他们到何时?”顾景桓赌气地坐在了床边,眼眶微红。   “是啊,外祖母。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为何不能实话实说呢。”苏眠撒娇地拉着林晚清的手,“今日若非舅舅说了,只怕他们心里还不知怎么埋怨您呢。”   “是啊,母亲从前您根本不管我们,与父亲决裂之后更是搬出了院长,不与我们往来,久而久之关系都淡了许多。”   “虽说我们看不惯二房,但到底决定权在父亲。若是您一直这般一蹶不振下去,只怕薛元春早晚有一天要骑到您头上去了。”   “如今我都这把年纪了,怎还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林晚清淡淡一笑,轻轻拍了拍苏眠的手,眼神有些怅然若失。   “外祖母,这可就是您想错了。如今顾府一切安好,可若是顾府哪天出了什么事,便会被一些用心良苦之人利用了去,离见了顾家。”   “您成日吃斋念佛,那些人都对您下狠手。若是您再不主动出击的话,岂非这顾府就要轮到她们做主啦?”   听了苏眠的一席话,林晚清的眼神悠悠落在了远处,屋檐的雨水滴答响个不听,扰乱了林晚清的思绪。   她本以为安静地呆在后院,便能躲过这些尔虞我诈。   未曾想到,她们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林晚清干涩的嘴唇说出了声,“今日之事,他知道吗?”   苏眠张了张嘴,想了想临走时外祖父的眼神,突然沉默了。   “外祖父许是…有事耽搁了吧”苏眠这话说的自己都有些不信。   林晚清轻飘飘的眼神扫过空荡荡的门口,“眠眠,不用安慰我,有些事我心里明白。”   “小姐,您还未恢复好。还是多躺着休息休息会吧。”吉婶端了碗热汤,一勺勺地喂着林晚清。   “吉婶,让你担心了。”林晚清脸色苍白,却还是尽力地安抚着吉婶。   吉婶揉了揉眼角的泪水,声音都嘶哑半分,“只要小姐没事就行,当时可真是吓坏奴婢了。”   “今日天色已晚,你们也早些回吧。我休息休息便好了。”说着说着,林晚清一个气息不稳,又咳了起来。洁白的帕子上沾满了血渍。   今日是黎老祖母寿辰,却偏偏事都堆积到了一起,当真让人措手不及。   “外祖母,今日眠眠要和你睡。眠眠担心你。”苏眠拉着林晚清的手不肯放开。   “好孩子,我这屋里空空如也,便是晚上还会漏风呢。”   “那眠眠不管,丫鬟们早便收拾了您的院子,您却迟迟不肯去住。想来是答应眠眠的事都忘了吗?”苏眠嘟起了嘴,沉下了脸。   林晚清无奈地望着苏眠,面前几个大男人呆杵在这边,什么忙都帮不了。   “你们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成日在外面鬼混,想你六妹都给我留了个后,也不知你们何时才长点心。”林晚清板着一张脸,便开始训起了顾家兄弟。   顾景桓猛地咳嗽了一声,谁曾想又挑起了这样的话题。如今大哥不在,他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儿子不着急,大哥还未曾…”   “外祖母您别担心,舅舅们早就被人家惦记上了。”苏眠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忽闪忽闪的,散发着诙谐的目光。   “哦?真的?”林晚清听着听着便坐起了身子,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是啊,不过舅舅们实在是眼光太高了。只怕是瞧不上人家呢。”苏眠还在一旁煽风点火了起来。   “尤其是二舅舅,五舅舅。舅舅们我说的对不对呀?”苏眠撑起家下巴,语调轻快。   “你们两个混账小子,我可真是白养你们了。”林晚清说得咬牙切齿的,拿起床头的陶瓷便要砸了过去。   “母亲,息怒。您可别听眠眠瞎说,若是我们都成家了,谁在您身边照顾您呢?”顾清笑的人畜无害,转身便蹲了下来,给她沏了杯热茶。   “别跟我在这嬉皮笑脸的,我有你们真是我的福气。”林晚清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顾清一边嘴角咧着笑哄着林晚清,一边用犀利的目光瞪着苏眠。   这个半大的小不点,如今竟学会恩将仇报了。   苏眠趁着顾清转身的功夫,调皮地冲着顾清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舅舅这般冥顽不灵,何时才能娶到媳妇啊。   若是自己再不推他一把,岂不是要孤独终生了。   顾景桓于顾庭之对望了一眼,两人皆是无奈地皱了皱眉。   这小丫头片子如今真是越发厉害了,他们是越来越制不住了。   “对了,母亲您知道吗?容府的三公子生的可是俊美无比。”顾清坏笑道。   果然,他瞥见苏眠的动作明显僵住了。   小样,我不信这样还治不了你。   “哦?容家素来与我们不对付,为何你会提起?”林晚清有些诧异地抬了抬眼。   “咳。”苏眠猛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顾清的话语。   “眠眠,可是哪里不舒服?”林晚清连忙柔声问道。   “许是屋中空气中满是灰尘,呛到了。”苏眠捂着嘴,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饶是一旁的顾景桓与顾庭之都忍不住笑出了声,眠眠这般狡猾,也就只有顾清能治得了他了。   苏眠哪里想到顾清还有这手,连忙对着他不停地眨眼睛。生怕他将自己的事情抖落了出来,届时大家都没得好日子过。   “你们一个个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便早些去睡吧,我这有吉嫂照顾着呢。”林晚清连忙打发着他们去睡。   “外祖母,我们这便走了。您可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一定要移居到别院才行,我在前院里可等着呢。”   苏眠连忙赶着各位舅舅们出了木门,生怕他们打扰到了外祖母休息。   临了时还回头对着外祖母挥了挥手,嘴角漾起了个甜蜜的微笑。   林晚清也满脸慈爱地对着她点了点头。   刚出了院门,苏眠脸色一垮“你们是不是背着早就有了计划?” 第123章 大理寺   顾清与顾庭之对视了一眼,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顾清心虚地摸了一把鼻头,“眠眠,你此话何意?为何舅舅我听不懂呢?”   苏眠冷笑了一声,跳到了石墩上,掂起了脚尖,,猛地揪住了顾清的耳朵,“舅舅,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吗?”眼神里隐隐跳动着小火苗。   “你本不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顾清撇了撇嘴,喃喃自语道。   当着众多家丁与丫鬟的面上,他还是要脸的呢。   “娘亲,早知如此眠眠还不如随了你了去,也好过现在被人嫌弃。”苏眠的泪珠说掉就掉,豆大的泪珠抛落下来,小脸蛋都哭皱在了一起,只恨不得在地上撒泼打滚了。   顾清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额角,只觉得面前的这一幕有些诡异的眼熟。   从前六妹便是这般耍性子,将他们兄弟们都治得服服帖帖的。送走了一尊佛,如今却又迎来了一尊大佛。   “别哭了,别哭了。”顾清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苏眠的哭声愈见大了起来,叫旁人看了不知还以为他是人贩子呢。   “我和你说便是了。”这场谈判最终以顾清的妥协告终。   苏眠小手揉着眼睛,狡猾地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来要顾清的抱抱。   “舅舅,你是何时与三皇子勾搭上的?”苏眠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疑惑道。   勾搭?顾清只能安慰自己童言无忌,否则定会有一天被苏眠这些个胡言乱语给吓死。   顾清粗粗地将事情的经过告之了苏眠,却见苏眠撑着下巴,似乎不以为然的模样,眼神中露出了然的模样。   “眠眠,莫非你事先早已知晓?”这下轮到顾清诧异了。   苏眠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夜已深了,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缩在了顾清的怀中,低喃道,“眠眠可瞧得真真切切的,那日三皇子来时,舅舅们可丝毫不觉得诧异。”紧接着,便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一颤颤的,似乎做了个好梦。   顾清看着苏眠软乎乎的小脸蛋,无奈地摇了摇头,望着苏眠熟睡中的脸颊。   想他容府三代封相,如今的容临更是名动天下。而他顾家虽是将门世家,但大多是武人行径不知变通。   没想到六妹竟给顾府生个了如此聪颖伶俐的宝贝,便是连顾清都瞧着,分明半分都不输给容家那小子。   转眼已是三更天了,庭院深处的枝丫上传来了大雁的啼叫声,秋夜深深,细听庭院外传来了阵阵的笛声。   “公子,该行动了。小小姐,我抱着回去便是了。”福生提醒道。   今夜之事非同小可,便是半分差错便会被抓了可乘之机。   “叮嘱了胡桃,若是看丢了小姐,唯她是问。”顾清也不敢再耽搁,将苏眠小心地交予了福生。自己转身踏入备好的马车,换上了一身夜行衣,消失在了浓浓月色中。   “胡桃,今夜你只需保护好小姐便是了。”福生眼神犀利地扫过一旁恭敬站着的胡桃,“从前那些事,少爷对你网开一面,你应该知道该如何做。”   胡桃低垂着眉,“胡桃定不会辜负少爷所托。”   福生交代了几句话,也便匆匆地赶走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床上锦被之下蠕动的小山丘。   胡桃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身子也止不住地晃悠。她抬头望了望薄雾升起的庭院,神思复杂地将袖中的红褐色丹药一口吞了进去。   转身像是没事人一般倒了杯热茶,声音轻快道,“小姐,您就别再装了。奴婢可瞧着真真的呢,锦被可都快拱成一座小山丘了。”   苏眠本想再瞒些时辰的,眼见着瞒不下去了。一脚踢开锦被,撑着手下了床,“果然知我者,莫若胡桃是也。”   苏眠亲昵地过来蹭了蹭胡桃,个头才刚刚好到胡桃的腰,瞧着倒真像一颗长不大的小萝卜头。   “小姐,是您伪装的太不像了。”胡桃点了点她的鼻尖,宠溺道,给她递上了早已备好的糕点瓜果。   苏眠肚子早就饿得饥肠辘辘的,见盘中摆满了她爱吃的杏仁酥,核桃豆沙包,根本顾不得形象,一口一个咽下了腹中。   “胡桃,往后没有了你可怎么办,我这些个好吃的糕点便再也吃不到了。”苏眠嘴角沾满了碎屑,口齿不清地说道。   胡桃握住茶盏的手愣了愣,眸子低垂滑过了一丝犹豫,嘴角却还是漾着温柔的笑容,“胡桃啊,往后哪都不去,就陪着小姐。”   “那可不行。”苏眠被糕点塞住的腮帮子鼓了鼓,“往后你还要嫁人呢,可不能被我耽搁了,到时候我定会给你寻到了一个世上最好的郎君,他若是敢对你不好便打断他的狗腿。”苏眠圆圆的杏眸瞪了瞪,似乎在责怪胡桃的胡言乱语。   胡桃脸颊上蕴起了点点的红晕,却是沉默不语。眸子里倒是带了点点希冀与期盼,“小姐惯会取笑胡桃。”   苏眠长长地打出了一个饱嗝之后,摸着自己圆不溜秋的肚皮发怔,然后从床榻上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胡桃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小姐大半夜这是要去哪?”胡桃铺床榻的手一愣,转头疑惑地望着苏眠。   苏眠但笑不语,只是眼中蕴着高深莫测的笑容望着胡桃。   胡桃立马明白了过来,摆了摆手,“不行,若是叫少爷知道了定会饶不了我。”   唉,这是今日胡桃的第五十次叹气声了。   “嘘,莫要叫他们发现了。”苏眠小小的身躯躲在草丛中,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一脸好奇地望着大理寺门口。   胡桃抵不住苏眠的死缠烂打,只能冒着风险带着她来到了大理寺门口。   布防果真严密了不少,苏眠望着个个身穿盔甲手持长枪的巡逻的士兵,猜测着今晚舅舅们的行动会如何展开。   “今晚都瞪大了眼睛瞧仔细了,便是连一只蚊子都不能飞进去。”为首的士兵将领嘱咐道。   不远处嘈杂万分,如蚂蚁般来了乌央乌央一群人,甚至有人嘴里还在喊着冤枉。 第124章 乔装   “洛将军,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姜武连忙对着洛奕寒鞠了一躬。   来人正是北慕将军府的小世子洛奕寒,飞挺的剑眉,身穿一身绿萝团花战袍,英姿飒爽。   “近日城中动荡不安,正逮捕了一批异乡的强盗土匪,押入大理寺。”   姜武偏过了头扫视着身穿异服,个个长得凶神恶煞的强盗们。收回了眸中探寻的目光。   “洛将军有所不知,近日六皇子下了令。大理寺是用来挤压重要犯人的,一般小盗贼交给衙门便是了。”姜武恭敬地行了个礼,身子却并未动。   洛奕寒眼中泛起了冷笑,双手环抱于胸,“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都尉,竟敢阻拦本世子我。”   苏眠听说过洛奕寒,他父亲是皇叔,镇守西北,他更是军功在身,平日里自在惯了。哪里能受得住诸多礼仪的束缚。   此番洛奕寒的理由确实有些牵强,便是连苏眠都瞧出他目的不纯,更何况是早有准备的狱卒呢。   “如今我竟不知这金陵城中,是皇上大,还是六皇子大了。”   “这...”姜武面上突然多了一丝犹豫与为难。欺君罔上的罪名他可是担当不起。   身后的犯人手被铁链铐着,为首的头戴着红色的头巾,凶神恶煞,操着一口粗鲁野蛮的乡音,“俺瞧着你这世子神气活现的,没想到竟连关俺的权力都没有。”说着便朝地下吐了一口痰,仰天长笑,露出了一口并不整齐的大黄牙。   其余小弟们听也跟着狂妄地大笑了两声,“这劳什子的小世子,便是连狗都不愿意做了去。”   洛奕寒面上一寒,手腕一转,一柄断刃竟直直地朝着他飞了过去。顷刻间,刀锋一闪,竟砍下了他的大半个臂膀。   那人嘴巴张大,笑凝在了嘴边,却是痛的龇牙咧嘴,冷汗直流,只恨不得倒在原地打滚。   姜武本就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如今见了这般血腥的场面早已吓得屁滚尿流,只恨不得立马辞了这破差事才是。   谁不知这是小世子做给自己看的。他早有耳闻北慕将军府的小世子便是三皇子都要礼让三分,他曾因在三皇子府受了气,当场便射杀𝖒𝖑𝖟𝖑了三皇子身边的贴身侍卫,让三皇子吃了个哑巴亏。   满朝文武更是对这位活祖宗唯恐避让不及,他倒是走运。刚上任不久,便迎面撞上了这位活阎王。   奈何他上头更是有着得罪不起之人,当真是左右为难。左思右想之下,姜武只觉得背后都湿透了。   “小世子,您也知道此时正值特殊时期,若是大家都能各退一步...”姜武放低了姿态,好声好气地与着洛奕寒商量着,唯恐他一个不称心如意,拆了这大理寺。   话音刚落,洛奕寒身后那群人却是吵个不停,似乎是要为刚刚受伤的兄弟们鸣冤,与王府的护卫都冲撞在了一起。   “我当这小世子有多大的能耐呢,原来不过也只是仗势欺人罢了。仗着身份尊贵,视人命如草芥。兄弟们,今日若是我们不为郭兄报仇,岂不枉为人?”为首的徐斌脸上的刀疤衬得凶猛无比,但是却力大如牛,几个扫堂腿便将王府的侍卫打得节节败退。   场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眼见着官民便要动起手来了。下个月便是大夏使臣拜访,若是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只怕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姜武只能眼神示意手下将陷入激战的官民分了开来。谁料强盗们与官兵的冲突越来越激烈,连铁链都哗哗作响,甚至隐隐有断开的趋势。   姜武瞧着只觉得心急,眼看东方天际渐渐泛了鱼肚白,即将迎来第一缕曙光。   “给我好好收拾这群刁民,还反了天了不能。”姜武瞪圆了眼睛,喝道。   一面又卑躬屈膝道,“小世子,这该如何是好呢”   谁知洛奕寒转身轻蔑一笑,“姜将军,我只负责将人送到,至于如何安置,这便是你的指责了。”说完,跨身上了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脸色铁青的姜武愣在了原地,手下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士兵,“大人,这已经是我们能派出的全部人手了,大牢那边...”   “大牢那边的官兵不可调用,否则便是杀头之罪。”姜武皱着眉头厉声吩咐道。   苏眠瞧着这出闹戏,只觉得十分有趣。   “小姐,天快亮了。不如我们早些回府吧。”胡桃面带了几分忧色。   “别急,好戏还未上演呢。”苏眠却像是心中有数了一般。   黑夜即将过去,黎明却即将到来。虽表面上是风平浪静,但谁又能保证水平面下是寂静无声的呢。   只有真正能潜伏到最后一刻的才是好猎手。   “小姐,快看。似乎是送餐饭的过来了。”远远地来了位大婶,牵着她的孙女。那孙女个子小小的,像豆芽菜一般枯黄。   苏眠眼神亮了亮,小脑袋里闪过了一丝亮光。悄悄附身在胡桃耳边说了几句话。   “小姐,这可不行,这太危险了。”胡桃听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大理寺殿前乱成了一锅粥,但是好在姜武脑子转的快,调用了最近的巡防营,才控制住了局面。   “往日这时候林婶该来了,怎么今日还未到?”看门的守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巴砸了一下嘴。   “我看你分明是馋了林婶的这口烧饼。”另一守卫不屑地白了他一眼。   每逢十五,便是林婶送饭食的日子。每次她篮子里的好菜都备满了,远远地闻上一嘴也将人香的要流口水了。   “林婶,今日做的是什么好吃的?”林婶头发花白,还未走近,阿城远远地便对她挥着手打了招呼。   姜武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便偏过了头去,不过是一个年迈的老妇与她还年幼的孙女,不值一提。   林婶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被吼得怔了怔,似乎才反应了过来。   沙哑着声音道,“今日是炖的老母鸡,还带了你们爱吃的烧饼。”她抓紧了手中的“孙女。”   苏眠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身上只觉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125章 监牢   “林婶,你不知道我们哥俩想这一口都多少日子了。”阿城兴奋地搓了搓手,嘴中叼着一根稻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婶的篮子。   林婶颤颤巍巍地从白棉麻布下还热腾腾的烧饼,给士兵们一人分了一个。   苏眠此时根本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紧跟在林婶的脚后跟上,生怕露出了破绽。   “今日二丫倒是乖巧的很,往日里早吵着要抱了。”阿城一口咬着烧饼,只觉得今日的二丫虽用白纱蒙了一层面,但却白白胖胖的,连着小腿上的肥肉都一晃一晃的,不似往日瘦骨嶙峋的模样。   苏眠望着士兵们满是油渍与尘土的盔甲,默默往后退了退。   “二丫患了伤风,怕传染给了各位官爷。”苏眠说话声底气十足。   “几日不见,二丫长得倒是胖了一圈,林婶定是你给他吃什么好吃的了。”阿城打量了半晌二丫,笑眯眯说道。   林婶连忙点头不语,生怕被看出了点什么。   林婶按例分完了烧饼,刚要进大理寺。方才一直沉默的   突然开了口,“不对,二丫从前的手蜡黄且布满老茧,今日为何会如此细皮嫩肉?”   阿城犀利的眼神直直地射向了苏眠,伸出手便要去摘她的面纱。   林婶慌乱地说话都结巴了起来,“这孩子...近日生了一场大病,浑身都....”   苏眠却不慌,眼神直勾勾地望着阿城,带着股洞察人心的犀利。   “林婶你就别解释了,想来是你伙食太好,竟将二丫养的肥肥的。”阿民想着想着嘴角便淌出了口水。   “是啊,祖母的手艺好吃得紧,连隔壁狗蛋都夸我肥硕了一圈呢。”苏眠自信地扬起了头,毫不怯懦地对上了阿城的目光。   阿城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亮光,就在苏眠以为自己要暴露之时,他脸上的肌肉突然抽了抽,然后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开了一大步。   “五更天六皇子便要来提人,你们手脚放麻利些。到时候坏了六皇子的好事,可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阿城声音低沉,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苏眠,仿佛话中带了几分深意。   “多谢各位官爷海涵,我与二丫也待不了多久。”林婶自以为逃过了一劫,吓得三魂少了五魄,连忙拽着二丫跑了进去。   苏眠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她被一股蛮力拽着,只能踉跄着回头望了一眼,杵在大门口的阿城。对上了他深邃如星辰般的瞳孔。   “小姐,老奴已经按照你的任务完成了,解药...?”   “出去少不了你的。”苏眠低着头与狱卒们擦肩而过,压低了声音道。   方才在林婶领着二丫来的路上,苏眠便计上心头。   她一眼便瞧出了二丫身患痨疾,眼底泛黑。便提出可用丹药医治于她。   那林婶见了苏眠,果真欣喜不已。以为是医仙下凡,来救她的二丫的,忙不迭地答应了苏眠的请求。   苏眠与二丫对换了一下衣裳,穿上了她的素色粗布衫,倒是二丫平日里穿不上新衣服,如今摸到了上好丝绸材质的布料,眼中的渴望欣喜不言而喻,抱着便爱不释手。   苏眠默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从前那个每日挨饿受冻的自己,鼻子酸了酸。   “小姐,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胡桃眼底写满了自责,若是自己当初听师傅的话,学着易容术便好了,也不至于让小姐独自涉险。   如今公子也不知在何处,万一露出了破绽,胡桃根本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放心,我会随机应变的。”苏眠直觉认为舅舅与他定在暗处,自己是吃不了亏的。   如今瞧着阿城,苏眠的心更是定了几分。   他分明瞧出了自己的伪装,却又提醒自己六皇子的行迹。   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是同路人。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苏眠走的每一步都愈发坚定了起来。   监牢中阴暗潮湿,每下一层看守的狱卒便多了一倍,想来定是要犯。   方才问过林婶,她的丈夫是死囚,身上背负着好多条人命。   苏眠低垂着眸子,眼神却不住地乱瞥着,想从中寻到丝蛛丝马迹。   “听说了吗,今日六皇子要提审那名罪犯呢。”有狱卒手拿着白面馒头,低声与同伴攀谈着。   “听说这次都惊动了咱们的大理寺少卿宋大人呢,昨日审讯了犯人足足几个时辰呢。”   周遭不时传来脚步声,那位狱卒大哥猛地给了他一个爆栗,“一天天活也不干,竟知道想东想西,头上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苏眠曾在酒足饭饱外祖父的闲谈中,提起过此人。此人最是刚正不阿,是百姓心中的父母官。言谈中,外祖父对此人充满了褒奖。   说他是世上少有的清醒之人。如今听狱卒话中之意,莫非他早已投靠了六皇子不成。   “林婶,今日你又来了啊。”林婶在前,领着苏眠一路下了台阶。   大理寺有天地玄黄四间重要监牢,林婶却一直往下走,脚步没有半分停留。   这下便是连苏眠都忍不住对面前步履蹒跚的林婶好奇了起来。   不久便到达了最下面一层,盘问果然仔细,连着搜了苏眠好久的身。   狱卒们个个戴着银色的冰冷面具,只露出冰冷的眼睛,瞧着便让人发怵。   “今日只能待半刻。”面具后传来冷冷的声音。   “官爷,我知晓规矩的。”林婶毕恭毕敬地弯腰鞠了一躬。   狱卒领着他们来到了玄字号监牢,与一般监牢不同。玄字号监牢四周被封的严严实实的,周身坚固如铁,有千年玄铁锻造而成,任你有缩骨功也插翅难逃。   监牢只露出一个小小的缝隙,用来观察犯人。   苏眠并未进监牢,只是揣着手在一旁看着,眼看着便要离开玄字号监牢了,被面前的一柄长剑拦住了去路。   “你不在玄字监牢里待着,要去哪里?”那人尾调上扬了些,质问道。   “我四处走走,这边空气有些闷。”苏眠抬起了头,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大人,不好了。”有狱卒匆匆来报。 第126章 庐山真面目   “何事如此惊慌?”那人转过了身,银白色的盔甲衬得格外的醒目。   “天字号房的犯人狂症又发作了,已经咬伤了我们好几个地兄弟,现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大人您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狱卒回首犀利的眼光扫过苏眠,手持着佩剑匆匆赶了过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铁窗的缝隙照射了进来,整座监牢里仿佛发生了不寻常的事一般,大家都行色匆匆。   “不好了,地字房里的犯人出逃了。”   苏眠本想趁着人群嘈杂时,浑水摸鱼,前去每个病房望上一眼。   谁知,有人却伸出了脚拦住了她的道。   那人逆着光,手中拿着一柄上好的宝剑,宝剑锋利清晰的映出了苏眠小小的脸庞。   那人约莫高出她半头左右,身材修长,长身玉立,透着股清冷之气。   “牢房乃重地,一般人不得擅闯。方才我便注意到了你鬼鬼祟祟的,没想到你还是不知悔改。”剑出鞘,抵在了她的喉咙上。   “说,你是什么人?”那人蹙起了好看的眉,只能瞧见削瘦的侧脸,浑身散发着一股冷冽的气息。   苏眠皱着眉头望着近在咫尺的佩剑,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这个大哥你瞧错了吧,我分明是在等我的祖母呢。”   苏眠低垂下了脑袋,吸了吸鼻子,装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巧的是,林婶刚刚探望完她的夫君,提着篮子便往外面走了去。   见此情形,捂着嘴大叫了一声,面色上满是慌乱,小跑上前道“官爷,二丫这是犯什么事了?还请您高抬贵手,饶了她吧。”   林婶吓得面色微微有些发白,握住苏眠的手微微冒出了冷汗。   “祖母别怕,二丫没做什么亏心事,不受他唬。”苏眠安抚地捏了捏林婶的手。   “若是偷天换日还不算何等过失的话,这大理寺的酷刑岂非摆设?”那人冷笑了一声,咄咄逼人道。   林婶低垂着头的身躯一颤,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颤栗了起来,“官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苏眠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方才并未露出破绽,为何这人一眼便瞧了出来。   看林婶的反应与此人并无交集,那便更不可能会认识二丫。   “你可知欺君罔上是何等严重之罪,若是被发现了,连你那即将刑满出狱的丈夫都再也见不到天日了。”那人薄唇轻启,说出的话却如三月霜雪一般冷酷无情。   林婶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合十祈求道,“官爷饶命啊,都是她威胁我的,不关老奴的事,还请官老爷不要降罪于我家老爷。”   苏眠的脑袋嗡嗡作响,四周的喧嚣声突然都听不到了,她只感觉四肢冰凉,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   她一直以为人性凉薄,方才还同情着她们可怜的一家,想着出去了后给她们着碎银子,好好想个大夫看病,改善一下生活…   苏眠望着脚尖的破洞处,与林婶跪倒在地佝偻着背的模样,一时间沉寂了下来。   “小姐,你你不要怪我。我们一家已是苦命至极,这对于我们来说如同灭顶之灾啊。”林婶趴在地上一边磕着头,一边嚎啕大哭,泪水淌在了干涸的石板上。   那人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如神祇一般漠视着趴在脚底的林婶,薄唇抿着,眼角却若有若无地瞥向了苏眠,“所谓人性,不过如此。”   下一秒,在苏眠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原地卷起一阵风,苏眠只觉得有一只手揽住了自己的腰,耳边呼啸而过着的是阵阵风声。   苏眠身子微微一晃,视线一转,已经稳稳地落在了巷子中。   那人放下了她,平稳的呼吸声擦过了她的耳垂,惹得苏眠的身子微微颤栗了起来。   “你抓我来究竟要干什么?”苏眠头晕目眩间,踉跄了一声身子稳稳地靠在了墙上,低吟了一声。   “小姑娘方才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那人低低笑了一声,偏头便露出洁白纤长的脖颈。   逆着光,苏眠瞧不见他的神情。初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丝丝缝隙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光。   “如今我的命在你手上,此处巷子里幽深寂静,若是我被抛尸于此,岂非也无人寻得。你这般戏耍我,莫非当我是傻子不成。”苏眠讥笑了一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的面具瞧出了个窟窿才肯罢休。   “小姑娘瞧着傻里傻气的,脑子里到底装的不是浆糊。”   苏眠上前了几步,脸上全没了方才的胆怯,踮起了脚尖,左手负于身后,微风吹拂起她的发丝,少女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如同绽开的白玉兰一般,美目流盼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情,竟叫人看痴了去。   她眼中含笑,一把扯下了他的面具。那人微微瞪圆了琉璃般明媚的眸子,似乎有些讶异她的举动。   “容临,果真是你...”苏眠瞧着那张秀色可餐,迷倒众生的脸庞,嘟起气鼓鼓的嘴唇,眸子里恨不得射出飞刀来。   她只觉得在他面前丢尽了脸面,为何他每回出现得都这般巧合。   小姑娘的腮帮子鼓鼓地,脸上的稚气未脱,如水的杏眸却仿佛能滴出水来,瞧着十分可人。   “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为何你这般阴魂不散,我走哪你都跟到哪?嗯?”容临的声音哑然,透着股说不出的性感。   容临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擦过了苏眠耳垂,替她将发丝挽回了耳后边。   容临的目光含了几分炙热与滚烫,“不是不让你来吗?你可知幸好来的是我?若是换了旁人你便是连监狱大门都走不出来了。”容临的声音冷了几分,想起方才之事,便觉得背后阵阵发凉。   他周密的计划中,每一步棋都在它该在的位置。只有苏眠的出现,仿佛是一场意料之外的惊喜。   “六皇子竟然铁了心要对付顾家,我定是不会让他好过的。”苏眠想起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便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心中愤愤不平。   “顾家的事便是我的事。眠眠,等风头过了我便上门提亲可好?” 第127章 反击   容临靠近了半步,弯着腰呼吸尽数喷在了她的脸上,吹得她鼻子痒痒的。   “外祖父可说了,瞧不上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文人雅士。”苏眠学着外祖父的语气,摇头晃脑的说着。   “眠眠的意思是,若是我争得了顾老将军的同意,你便跟了我?”容临眼中漾起了点点喜色,追问道。   苏眠却是不答话,只红着脖子望着满庭院的瑟瑟秋色,只是搅动的不安的小手泄露了她真实的想法。   容临瞧着面前小小的萝卜丁,无奈且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今年吃了那么多,为何迟迟不见你长呢?”容临揉了揉眉心,怜爱着望着只到他胸前的小姑娘。   苏眠听着脸立马拉了下来,狠狠地咬着牙。这些日子便是连舅舅们都时常挂在嘴边,她望着自己干瘪瘪的身材,想着玲珑身材的长乐郡主,仿佛一朵被风雨中浇湿了的残花般。   “不用你多嘴,我哪里比得上长乐郡主婀娜多姿,一颦一笑都恨不得将别人的魂都勾了出来。”苏眠冷哼了一声,有些阴阳怪气道。   容临被苏眠飞过来的一眼瞧着有些不自在,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浑身像是万只蚂蚁般挠着心。   “你为何突然提长乐郡主?何况她如何与我并无半点干系。”容临只觉得莫名被泼了一盆脏水,无辜地为自己辩解道。   苏眠听了这话,嘴角微微上勾了勾,却还是不屑地偏过了头。   “往后这样危险之事都交给我来做,我都能解决的。”容临沉声叹了一口气,手臂一伸将苏眠圈进了自己怀中。   下巴微微摩擦着她毛绒绒的脑袋,幽深的眸子里漾起了点点的心疼。   “五皇子为了对付我们顾家,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然公然调用了大理寺,莫非那位大理寺卿宋大人也...”   谈及此事,容临眸子微微眯起,里面闪过了一丝精光。“只怕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堂堂的大理寺少卿,只怕也有他力所不及之处。   “对了,如今刑部下了公文。祁大哥必定难逃一死,村落也只怕是回不去了,天涯海角只怕他们要流浪了。”   容临微微垂下了头,思忖了片刻,“我只能助他们逃过此劫,往后该如何走也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东方太阳初升,暖黄的阳光照亮了大地,驱散了沉淀一晚的寒气。   远处传来三声穿云箭嗖嗖的几声,被早市的喧嚣声压得极低,却又在天空之下绽放开了一朵极为绚丽的花火。   “是行动成功了吗?”苏眠望向东方,小手不由自主地揪紧了。   “那自然是了。”容临脸上露出了张狂与势在必得的笑意,白衣飘飘,顺手牵起了苏眠的手走出了幽深的巷子里。   无忧客栈里。   “多谢各位搭救,祁程感激不尽。”祁程身上满是血痕斑驳,浸透了破衣衫,往日消瘦的身躯更是瘦弱不堪。   祁程从未想到自己还会有重见天日之时,跪在地上磕起了响头。   “祁大哥何许如此,我们相识一场,只怕往后还需要你出面才是。”顾清奔波了一夜,夜行衣上沾上了点点血渍,想来定是与人激战了一场。   “祁大哥,你真的没事了吧。”苏眠急忙推门而入,在看到祁程安然无恙时松了口气。   “眠眠,你能告诉我为何你会在此?”顾清在看到苏眠一身穿着时蹙紧了眉头,眼神中迸发出了犀利的光芒。   苏眠僵硬地转过了身子,没想到自己竟忘了这一茬。却在思考对策时对上了容临含笑的眼神。   苏眠这才明白,容临分明是一肚子坏水,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苏眠嘿嘿干笑了两声,转过了话题,“祁大哥,五皇子定然是不会放过你的,只怕会追寻你到天涯海角,你接下来可有安排了?”   顾清被冷落在了一旁,对上了容临无奈的眼神。两人对视了一眼,仿佛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有这么个祖宗能怎么办,只能供着了呗。   祁亮紧紧拉着祁程,禁锢住了他的身子,以防他摔倒了去,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如今我们兄弟两只能隐居深山了,想来命数自由天定。”祁程经过此遭之后,似乎早已看淡了生死。   苏眠抿了抿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凑近了过去,“祁大哥,临走之前还尚且需要你帮我办件事。”   “祁程这条命都是你们给的,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苏眠望了坐下悠闲喝茶神态自若的容临,只觉得此事不会那么简单。   “想来容公子为了护祁大哥他们离开,定然心中早就有了筹谋吧。五皇子那边想来也无事了吧。”   容临似笑非笑地盯着面前满脸好奇的苏眠,“眠眠大可放心,五皇子近日只怕是无暇顾及到逃亡中的祁大哥。”   五皇子府。   “什么?把人给我劫走了?大理寺那帮酒囊饭袋究竟是怎么做事的?”五皇子气不过,猛地推翻了面前的茶盏。   奴才们一个个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五皇子不好了,邵都督出事了,此时正在大厅等候急着见您呢。”   “他能有何事能大过本王的事?”五皇子君鹤临正在气头上,眼神中冒着火,哪里还顾得了这些。   “说...说是他从前干的那些龌龊事被挖了出来,如今人已经到了大理寺,宋大人正在审理此案。”那人颤颤巍巍地说了此事。   “什么?”君鹤临不可置信地转过了头,祁程一事自己背着那头犟驴子干出了不少事,想来他对自己成见颇深。   如今朝中谁不知一品都尉邵冬是自己的党羽,他那些个风流账自己也早有耳闻,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如今若是闹到了大理寺处,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邵冬可是他军中一条有力的臂膀,若是断了这条臂膀如同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寸步难行。   他如今已经和顾忠撕破了脸,想来他定然不能为自己所用。邵冬此时定是万万不能出事的。   “王爷王爷,大事不好了。”又有下人匆匆来报。 第128章 宫中生变   君鹤临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沉着眸子道,“说。”   下人见地上跪了一地的奴才,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有人来报,说是城南的粮仓着火,顷刻间烧得什么都不剩了。”   “什么?”君鹤临刷的一声站了起来,脸色突变,竟直直地后退了几步,胸口梗住了。   粮仓是他藏在城外的一个地下钱庄,这些年里他搜刮的民膏与一些地下交易所得,都锁在了此处。   若是没有这个地下钱庄供给他金钱来源,只怕根本收买不了朝中那些个势利眼的大臣。   如今...竟全都烧成了一场灰了吗?   君鹤临跌坐在地上,发丝凌乱,眼圈里泛出了血丝。喃喃自语道,“难道我这么多年的努力都化成了……一场空吗?”君鹤临恼怒地猛捶了一下地面。   “王爷,一切还可以从长计议,只是生气伤身,您定要保重身体啊。”福叔连忙去搀扶起了君鹤临,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君鹤临却仿佛听不见一般,眼神空洞,却迸发出恨意的目光,“容临,今日所受之辱,我定要一分分地讨回来。”   客栈里到底人多嘴杂,容临只是轻笑了一声,说道,“不过是多年的好友,给他送了个大礼罢了。”   容临只字未提自己曾为此与三皇子大吵了一架。无论是谁,到底是会权衡利弊的。他为了能够让五皇子摔得头破血流,不惜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而三皇子则一直在劝说道,如此过早地亮出底牌,只会更加激怒对手,引起新一波的腥风血雨,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只不过有些事并不用解释地如此清楚。容临望着面前眉飞色舞地给祁家兄弟两讨论往后打算的苏眠时,心中只觉得得到了无比的满足。   从前他满腹算计,即使料事如神,如仿佛并未有成就感。如今才发觉只要逗得伊人笑靥如花,便是他最大的满足。   苏眠与祁大哥手舞足蹈地描述了她故乡的那片风光之时,终于觉得口渴难耐,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地喝下了满杯盏的水。   抬头时对上了容临满是柔情的眼神,苏眠心中一噎,连忙不自然地转移过了目光。   “慢点喝,别噎着了。”容临清冷的嗓音响起,存心想要逗逗面前脸皮薄的小姑娘。   只有顾清在一旁无奈地摇了摇头,孩子大了真是半分都由不了他了。   祁程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一桌的饭菜,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的胡渣都被剃干净了。   祁亮这些日子也削瘦了不少,脸上已经能看出骨架了。如今眸子中瞧出了几分成熟稳重,不似与苏眠初见时那般的吊儿郎当。   “祁大哥,此事就拜托你了。”苏眠上前一步,眼神认真地望着祁程。   此事前因后果已然不用再多说,只是眼下还有一个人更需要知道此事,了解整件事的真相。   祁程也明白了此事的重要性,换上了备好的抬轿家丁的便服,嘴角也贴上了八字胡,鬓角也被芳若稍加修饰,俨然换了副面容。   “郡主放心,祁程明白。”祁程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   上桥时,苏眠掀开帘子对上了二楼容临的目光,容临如水的眸子望了过来,苏眠只粗粗扫了两眼,便匆忙移过了眼神,心脏仿佛差点跳了出来。   她收回了视线,轿子平稳地行走了起来。苏眠捂着怦怦跳的小心脏,想着刚刚容临无声地几个字,不由得低头笑了出来,仿佛刚吃了一口蜜糖,甜到了心里。   轿子一路上平安无事地落在了将军府,苏眠一路上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她总担心五皇子的人在暗中观察着顾府,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吹到他们的耳朵里。   “眠眠,只怕此时父亲见不了你。”顾庭之一早便等在了一旁,上前与苏眠说道。   “宫中派人传讯,说是皇上急召父亲入宫,商量使臣来访事宜。”   “倒是巧了,为何恰好会在此关头。”苏眠冷笑了一声,心中打起了小算盘。   父亲早已罢朝许多年,已经多年不听召入宫了。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传他入宫。只怕并不是什么好事。   “前来宣旨的太监已经等在了大堂,只怕已经来不及了。”顾清也长叹了一口气,觉得此事已是悬了。   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外祖父被召进宫。只怕还会以为是皇恩浩荡,必定心怀感激。他为人本就耿直,若是这是一场针对顾府的阴谋,苏眠定要好好提醒他才是。   这么想着,苏眠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朝前厅走去。一边走,一边用手将挽好的青丝打乱了,脸上更是涂成了一个小花脸。   无论如何她都要在外祖父进宫前,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将军,轿子已经在外面等好了。皇上还等着咱们呢,可不能误了时间。”今日来宣旨的是徐福全太监,他身穿烫金色的锦服,剑眉薄唇,微眯的眼神里不时散发着一丝戾气,容貌倒是瞧着柔美不输女子。   顾忠却如苏眠所想,在经历了上次封府事件后,又命太监亲自宣旨嘉奖与他,脸上写满了喜色,一时之间也顾及不到更多之事。   今日顾忠特意换了件许久未穿的玄青色官服,带上了一品朝冠,点了点头,“有劳魏大人了,这便收拾好了,可以上路了。”   魏大人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顾将军请。”弯着腰,恭敬道。   “外祖父,且慢行。”红木门被推了开来,苏眠踉跄着倒在了地上,手捂着胸口十分虚弱的模样,嘴角渗出了点点鲜血,然后身子一晃,径直栽倒了下去。   “眠眠,你这是怎么了?”顾忠大惊,奔了过去。一把抱起了她,手停在空中无处安放。   “眠眠与舅舅们在客栈时,遇到了刺客袭击。不小心着了敌人的道,误食了那毒酒……”   苏眠话梗在心中,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黑血,眩晕了过去。   “来人,将府中最好的大夫给我寻来。”顾忠冷着面焦急吩咐道,抱着苏眠便往院中走去。   “顾将军……”魏大人尖叫了出声。 第129章 牵机之毒   “魏大人还有何事?”此时的顾忠心急如焚,脸上阴沉了半分。   “皇上且还等着呢,您……”魏无忠扫了一眼他怀中抱着的苏眠,语气不由得加重了半分。   “我相信皇上知晓了此事,了解了其中缘由,定会谅解老臣。”顾忠猛地甩了一下衣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再也没有看魏无忠一眼。   魏无忠弯了弯腰,咬着牙努力地平复了心中的情绪。五皇子曾说无论如何都要尽快接到顾忠,没想到这眼看就要成功了,半路上却杀出了个程咬金。   只不过看他怀中抱着的平阳郡主虚弱的模样,倒不像是装出来的模样。   魏无忠抱着苏眠,奔向了他的院子。   一脚踹开了门,殊不知顾清他们早已候在了一旁。   顾忠轻轻地放下了苏眠,一旁的祁程早已跪倒在地。   “草民祁程拜见顾将军,今日受郡主所托,一定要将此事告与您知晓。”祁程恭敬地磕了两个响头。   顾忠脑中一团浆糊,尚且还没有明白他口中之意。转过头望向已然无事的苏眠,“眠眠你……”   苏眠随意擦拭了一把嘴角的血渍,“外祖父我没事,您且听听祁大哥会告诉您怎样一个骇人的真相吧。”   祁程的故事前半段苏眠已经听过了,如今他要说的却是那骇人的下半段。   听着听着,顾忠的身子晃了晃,一个踉跄,竟跌坐在了座椅上。手臂微微颤抖着,最终只能无力地握住椅𝖒𝖑𝖟𝖑背,才尽力支撑着自己不要摔倒。   “父亲。”顾清怕父亲承受不住打击,连忙便要起身去扶。却被顾忠挥了挥手,挡住了。   “原来竟是这般。”顾忠幽幽叹了一口气,眼中怅然若失。   苏眠连忙从床上蹦了起来,握住了顾忠的手,“外祖父,如若我们再一直隐忍下去,只怕有一天会沦为刀俎上的鱼肉。”   苏眠急于告知顾忠还有一层想法。只是没想到六皇子下手竟如此之快,他本意便是想挑拨顾家与皇上的关系,让顾忠冷了心,交出兵符,至此顾家便永远失去了皇上的信任,也就不足以为惧了。   若是这样,苏眠转念又想。那岂非是间接的帮了顾家。若是顾家能凭此重获皇上信任,那便是任凭他有再大的能耐,也奈何不了顾家了。   “外祖父,如今皇上正值壮年,他便已经如此胆大妄为,您到现在还觉得顾府能够在波谲云诡之中安然地置身之外吗?”苏眠直视着顾忠的眼神,希望他能够尽快醒悟过来。   顾忠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身后是漫天的余晖,他低垂着头,想了很久,才开口道。   “眠眠,你所言我已然明白。若是我再不挺身而出,只怕他会以为我顾府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苏眠见顾忠终于跨过了心里那道防线,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她也怕外祖父因为一念之差,导致整个顾家受了牵连。   魏无忠轻轻扣了口门铃,“顾大人,长乐郡主身子可还安好?”   苏眠在屋中假意捂住嘴轻咳了两声,又将屋中二舅舅一早备好的檀香点燃了,丝丝烟雾升腾起。   “幼子并无大碍,这便随魏大人一同进宫去。”顾忠的声音远远地从帘子后传了过来。   见顾忠声音并无异样,魏无忠果真在门口轻轻嗅了嗅,敛了敛神色,指腹摩擦着指环。   “这便是好事了。”魏无忠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只见顾忠神采奕奕地从门后走了出来。   魏无忠紧跟在顾忠身后,杵在原地思量了一会,只觉得哪里有一些说不出的不对,又只能紧跟着顾忠出了顾府。   苏眠躲在门后,悄悄望着外祖父远去的身影,“舅舅,你说他们这下该不会起疑心了吧。”   经过了一整日的奔波,顾清早已累的倒地不起,慵懒地躺在了床上,“父亲向来做事莽撞,不懂得瞻前顾后,若是因此因祸得福反而不失为一件好事。”   头一歪,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有苏眠还百无聊赖撑着下巴望着门口,她心中觉得疑惑。   明明她们先前约定好,若是一个时辰自己还未出现,便先回顾府等消息。   如今分明已过了快两个时辰,却迟迟不见胡桃的影子,莫非是出了什么事?这么一想,苏眠更是有些坐不住了。   城中巷子深处。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巷子中响了起来,惊飞了一树的麻雀。   胡桃被打得嘴角鲜血直流,趴在地上喘着粗气直不起身子。   “主人,胡桃知错了,您就饶了胡桃吧。”胡桃眼眶泛泪,喉咙里泛出了鱼腥味,奄奄一息道。   “我给过你多少次机会了,是你自己不中用,辜负了我的信任。”那人面容隐在面具之下,神色乖戾,蹲下了身子紧扣住了胡桃的下颌,令她动弹不得,只听得骨头发出脆响。   “是属下辜负了主人的信任,属下但求一死。”胡桃眼神里满是绝望,眼神中却暗含了几分柔情。   “让你死岂不是便宜你了,我精心培养了你,是希望你能成为我手中最锋利的一柄刀刃,你如今竟是要反戈倒像了吗?你忘了是谁从刽子手的手下救下了你?”那人浑身散发着戾气,眼神中的冷箭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胡桃哪里敢忘。风雨交加的黑夜里,她万念俱灰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神的审判,身上趴着一头畜生。刀光剑影间,有人风雨里来,给了她生的希望与动力。   后来的无数个日子里,她带着心中的那一丝悸动与希望撑过了无数个黑夜。手中的茧破了又长,剑刃却越来越顺手,只有她如有着顽强生命的豹子,挣扎着活到了最后。   后来,她成了营中首屈一指的冷面杀手,远处塞外,改头换面成为了一名探子,一蛰伏便是五年之中。   听说他佳人在侧,软玉温香,深受宠幸。而她不过是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丧家之犬罢了。   “这是牵机药,也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胡桃再也之支撑不住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第130章 府中生变   终于在黄昏将近的那一刻,苏眠等到了胡桃。   “胡桃,你这是怎么了?”苏眠狂奔过去,却在瞧见胡桃被血染红的裙摆,以及肿得如山丘般高的脸时顿了顿。   胡桃拖着笨重的身体撑回了顾府,终于坚持不见栽倒在了庭院门口,她虚弱地抬起了头,望见苏眠一脸的担心,心中暖了暖,刚想开口说着什么,却直接晕倒了过去。   “舅舅,快来帮帮我。”苏眠本就是个萝卜丁,哪里能扛得动胡桃。这下说着声音都带着哭腔。   胡桃被小心翼翼地平放到了床上,双目紧闭,虚弱地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苏眠为她请来了府中最好的大夫,为她把脉。   大夫摸着她的脉象停了好久,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苏眠随着大夫的脸色,心也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上。   “大夫怎么了,胡桃不会有事的吧?”苏眠吸了吸鼻子,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大夫无奈地摇着头叹了一口气,“她心脉被强大的内力震碎了,体内更是气息紊乱,想来是靠着强大的毅力才撑到了此事,即使好好调养也只是吊住那一口气罢了。”   苏眠不可置信地望着床上安详地入睡着的胡桃,无法相信她究竟遭遇到了什么。   “大夫,给我开最昂贵成效最快的药。”苏眠恳求着大夫。   “小姐放心,我定会拼了命去救她。”大夫哪里受得起这样的重礼,连忙后撤了一步,拱手道。   待大夫开好了药方,煎好了药送了上来,屋子里又重新恢复了一片寂静。   苏眠掏出怀中的精致黑金瓷瓶,里面也仅仅只剩下了四颗药。   上次为了城中急症一事,她耗尽了心血,不知耗费了多少珍贵药材才恢复了过来。   二舅舅也是再三叮嘱她,此后断断不可再用碧血救人,否则自己便会心脉费尽,回天乏术。   如今手中也仅剩了这几颗救命的丹药。   苏眠望着床榻之上奄奄一息的胡桃,想起过往的种种,毫不犹豫地费力掰开了她的嘴,将丹药就着温水塞了进去。   胡桃从前对她这般好,苏眠医治她也是情理之中。   药效很快,不一会儿,胡桃便幽幽转醒。   “小姐...”胡桃挣扎着便要醒来,苏眠连忙按住了她。   “这都何时了,还小姐小姐的。”脸皱成了一团,娇声斥责于她。   胡桃望了望黑夜渐深,想来到了小姐用膳的时间了。莫大婶今日家中有急事,所以小姐的日常生活都交付给了自己。   “小姐,你可是饿了。胡桃这便去给你煮些羹汤,做些糕点来吃。”   “你身子都这样了,为何还要硬撑。难道偌大的一个顾府竟没有一个厨子了不成。”苏眠越说越激动,说话间满是鼻腔音,眼眶都红红的。   “小姐,是奴婢的错,你不要哭了。”胡桃一下子慌了神,连忙下床想要去擦拭苏眠的泪水,却因为用力过猛,扯到了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疼的脸色苍白。   顾清进门的时候两个人就这样僵在那里,谁都不敢碰谁,叫他瞧见了都觉得好笑。   “今日你们啊谁都不用开火,堂堂顾府还能委屈你们了不成。小桂子,给我上菜。”   顾清身后跟着个眉清目秀的小家丁,那小家丁哎了一声,拍了拍手,便有人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菜上了起来。   “舅舅,有你真是我的福气。”苏眠闻见了饭菜的香味,眼睛都瞧的直了,口水直流。   顾清神色不明地走到了胡桃的床边,低低说了一声,“胡桃,真是苦了你了。”声音听不出任何表情。   胡桃震惊地抬起了头,张了张嘴却是想说些什么。   却见顾清像个没事人一般,又坐回了桌子旁。正一勺一勺地喂着苏眠用膳。   胡桃只觉得体内五脏六腑像是有一股正气在慢慢行走,将她躁动的气息都稳住了,甚至连因为旧伤消失的内力都恢复了。   胡桃望着红润的手掌,眉头皱了皱,充满了不解。   苏眠正大口地吞咽着顾清给自己夹过来的珍珠丸子,满足地叹了口气。   如今眼下的事暂且得到了解决,终于又挺过了一阵。   “少爷,小姐...”有家丁匆匆来禀告。   苏眠嘴中的丸子还未来得及咀嚼便吞咽了下去,她与顾清对视了一眼便知道定是无事不好,心中咯噔了一声。   “黎老夫人正在前厅大发雷霆呢,说是家中出了叛徒。所有老爷夫人都被叫过去问话了,您们也快去看看吧。”   事情竟如此严重?   待苏眠被顾清抱在手中匆匆赶到前厅时,还未跨进门便听到了丫鬟与家丁们的哭喊声。   “夫人,饶命啊。”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想来,顾府真的出了大事。   只见府中所有奴才们都被召集到了前厅,跪成了几列。有人被按在板凳上棍打,余下的众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而上座的各位却一个个神色各异,有人眼神空洞,有人却揪紧了手帕,似乎格外紧张。   “曾祖母,您为何发这么大一通的脾气啊。”苏眠迈着小腿,绕过了众人,朝黎祖母奔了过去。   “好了,暂且停下。”黎老祖母不忍苏眠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连忙吩咐下人住手。   “眠眠,你怎么来了?”黎老祖母此时威严地坐于高处,脸色沉重,只是望向苏眠的眼神中还夹带着一丝的怜爱。   “若是眠眠不来,只怕曾祖母不知要罚了多少人呢,您这样会气坏了自己的身子的,犯不着为了他们动怒啊。”苏眠爬上了曾祖母的大腿,给她顺了顺胸口的闷气。   黎老祖母从鼻子里冷哼出声,“我顾家好吃好喝地待着他们,没成想竟养出一堆白眼狼,背叛了顾家。”   凤澜心第一个听出了话外之言,连忙站了出来。   “霄郎,这家我便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别人只差用鼻子指着你骂你是叛徒了。”   “澜心,母亲面前怎可造次,给我坐下。”顾霄皱着眉头,猛地一拍桌子。 第131章 彻查   凤澜心脸上抽了抽,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仿佛下一秒会便会挥舞到顾霄的脸上。   “霄郎,我不过就是说说……”凤澜心脸上表情十分难堪,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十几双眼睛都瞧着自己,叫她也不好发作,只能勉强咽下了这口气。   苏眠瞧见了她五彩斑斓的脸色有些想笑,薛氏却抿了口热茶开了口,“富在山中有远亲,只怕我们顾家这点家底子早就被盯上了。”   顾箐握住茶杯的手顿了顿,她如何不知嫂嫂这话中的意有所指。   只是纪亮似乎有些看不下去她言语中这般嘲讽,站起了身便想与她争论一番,却被顾箐按了按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黎祖母坐于高台,哪里会看不清他们的小动作呢。她长叹了一口气,“顾府的百年基业,全是靠着父辈们用鲜血拼下来的,如今竟出了这等宵小之辈,倒是叫我去了下面如何面对各位列祖列宗呢。”   说着说着,黎祖母便用手帕擦拭着眼角泛起的泪水。   “曾祖母,不知顾府到底丢了何物?竟如此严重。”   黎祖母闻言,端正了坐姿,轻轻握住了苏眠的手。长叹了一口气,“是……兵符没了。”   闻言便是连顾清都震惊地站了起来,“祖母,你说的可是真的?”   别人从不认你是镇国大将军,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只要有兵符,便可调动千军万马。   这块兵符是顾府地位的象征,更是千万将士刻在骨子里的信仰。   在座的各位纷纷都变了脸色,如今顾家本就处在多事之秋,不得圣心。若是被旁人知晓了此事,只怕会借此将矛头对准顾家。   “母亲,兵符丢失可不是小事。”顾箐话语中多了几分焦急。   “是啊,娘。可是您不小心遗落在了何处?”一向沉默寡言的戚蔓云也开了口,忧虑道。   黎祖母单手撑着额头,似乎心中有些千百缕的忧思,“我将兵符藏于一个极其隐蔽处,今日想起了便去阁中查看一眼,谁知打开密层,竟空空如也。如今,回来该如何与忠儿交代呢。”   “三哥平日里最聪明机灵,时常出些鬼点子。不如问问这件事他是如何想的?”顾箐提出了建议。   “你是不知,他与忠儿早便闹掰了,若是我执意然让他入府。再加上兵符之事,只怕场面会一发不可收拾。”   她的三子顾云林,便是连她的大寿都未能前来。只是前几日偷偷地差人送来了上好的补品与中药。   “曾祖母,您还不知道。若非他帮忙,只怕眠眠还入不了宫,见不到皇上,不能为顾家伸冤呢。他定是早就不在意那些前尘旧事了,只是外祖父还一直碍于面子,放下了自己的脸。”   苏眠将当日之事粗略地说与了大家听,黎祖母听了也频频点头。   “我只云林定是个有孝心的孩子,顾府出了事,他也是定然不能袖手旁观的。”   “现如今顾府出了这遭事,又正赶上团聚之日。我今日将你们叫了过来,一是大家商量着想出个计策来,二来也是怕家贼难防。”黎祖母凝重地说出了这番话。   “不如先命令家丁将府中的屋子都搜个遍。”出了这事,只怕谁都不能置身之外。   “无论是客房还是阁楼,里里面面能藏东西的都不要放过。”苏眠道。   只有如此,才觉得稳妥。   “眠眠这话都是说的在理,这样一来也避免了家贼作案。”   薛元春站了出来,“只是母亲,这样会不会过于兴师动众,若真是家贼,只怕惊动了那贼。”   薛元春的脸上带了抹异色,语气也低了几分。   “若真是家贼,只怕也搜不出什么结果来,想来那人定是有了完全的策略,怎会如此轻易的找到呢。”   “那依你之意,有何高见呢?”黎祖母威严地扫了她一眼,这一眼便叫薛元春瞬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元春不敢。”黎祖母眼中警告之意如此明显,万一自己引火烧身,岂不是自乱阵脚。   只是一想到自己宅院里的……黎祖母便有些坐立不安。   “今日老身有些乏了,最近听说婉清卧病在床,不适宜操持此事,怜儿此事我便交于你全权管理吧。”黎祖母站起了身子,萧怜立马迎了上去。   “倒真像个狗腿子。”薛元春不屑地瞥开了双眼,只觉得面前的这一幕格外的讽刺。   萧怜穿着一件藕粉色的袄裙,浓妆淡抹,显得端庄万分。如今听了薛远春的话却也不恼,只是浅笑着,“姐姐平日带雨柔不免辛苦劳累,妹妹反正孤身一人,能为姐姐分忧也是妹妹的荣幸了。”   薛元春被萧怜几句姐姐叫的心花怒放,如今林婉清失宠,往后这顾府不还是她说了算。   三房如今还能靠着黎老夫人风光上几年,她没有子嗣,哪里能比的上自己儿孙满堂呢。   届时,谁胜谁负岂不是一目了然。   “元春,近日怎么不见继尘他们了?”黎老祖母走至门槛出,突然回过头望了薛元春一眼。   那一眼中的了然倒是看得薛元春白日里出了一身冷汗。   莫非……母亲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   薛元春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若是她知道了,只怕自己早就已经被赶出顾府了。   她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   “我话先搁在这里,府中近日多了不少外人。若是真查出了有异心,我也是必定不会放过的。”薛元春甩了甩衣袖,鼻孔里哼了一声,大步走出了前院。   苏眠瞧着她们这些明争暗斗的小把戏,看得都有些困了,哈欠连天。   今日这场闹剧眼看着是结束了,院门外站满了丫鬟与家丁,苏眠也只能过去开导他们。   “今日,黎老夫人也是因为心急才处罚了你们,你们在顾府做事也久了,希望你们也能多些担待。”   丫鬟家丁们心中满是郁气,如今听了苏眠一番话,倒是畅快了许多。屁股上的鞭子伤的痛也减轻了半分。   “多谢郡主,奴才们的伤已经不碍事了。”丫鬟奴才们纷纷跪了一地。 第132章 各怀心事   大家都散了,各回各房。   “眠眠,若是有时间你来我房里坐坐。”顾箐脸上泛着红晕,还咳嗽出了声,声音听着也虚弱了起来,她瞧着苏眠也是说不出的欢喜。   纪亮脱下了自己的长袍,揽过了她。“你身子不好,外面风大,还是早些回去吧。”   转头对着苏眠慈爱地笑了笑,“眠眠,等你姑奶奶身子好了些,我必定第一时间邀你来坐坐。”   苏眠瞧着纪亮虽是个粗糙汉子,但是举止行为之间却满是柔情,脸上的笑容愈来愈大,“好,那我们便一言为定了。”   苏眠与顾清回到了竹影阁,刚踏入阁门便走到了胡桃的身旁,询问她的伤势。   顾清也给自己沏了杯热茶,坐下来细细品了一番。   “眠眠,今日之事你怎么看?”谈话间,已然将苏眠当成了个思想成熟的大人。   苏眠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小腿,支吾道,“今日大家神色各异,想来都有些见不得人的小秘密吧。”   就连今日的黎老祖母都有些怪怪的,苏眠想了想还是将此话咽了回去。   “只怕今日各院子里,今夜定是无眠了。”苏眠微微勾了勾唇,可以想见他们院中的精彩画面。   客房中。   凤澜心满脸怒火地跟着顾霄回了房,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便是连路过的阿嬷都被惊得哆嗦了一下。   “顾霄,你给我说清楚,你这是什么意思?”凤澜心双手叉着腰,言语里满是质问。   顾霄走了一路,已是精疲力竭,没想到回来后竟还要应付凤澜心,只觉得身心疲惫。   瘫在了座椅上,望着面前这个不似往昔温婉的女子,不由得沉沉叹了一口气,“你何时才能消停点呢,如今顾府出了事,你却还如此毛躁,非得引得别人怀疑到你头上才行吗?”   “顾府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件事,谁知是无心还是蓄谋已久的。”凤澜心撇了撇眼,抽动着嘴角,满脸的怀疑。   “母亲怎会拿兵符开玩笑。”顾霄皱着眉头回击道。   顾家儿女刻在骨子里的便是对江山对百姓的忠诚,而兵符则如同骨肉里的血液一般,早已融入了身体里,根本不能分割。   凤澜心一屁股坐了下来,没好气地说道,“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我们如何还能得手呢?想来便是连身上都要被搜查个干净了。”   “本就是你贪婪罢了,听风便是雨。我自幼在顾府长大,从前家贫时,日日喝得白粥也过活了,更没有你所谓的宝藏,只不过是那道士胡说你也信了。”   顾霄话中满是对凤澜心的埋怨,哪里还有从前一心为她的深情模样。   凤澜心猛地一拍桌子,指着顾霄鼻子骂道,“顾霄,你竟说着混账话。来顾府也是你默许了的,如今你竟将这屎盆子扣在了我头上,也算是我瞎了眼了,竟看上了你这种懦弱无用之人。”   “你们凤家如今能拥有这么大的产业难道不是因为我吗?莫非我尽心尽力地维护着,只怕早被你那赌鬼父亲卖了个精光。”   顾霄想来也是忍不住了,平日里他在凤府一直低声下气地活着。如今到了顾府,与大哥彻夜长谈之后,才明白自己心底里到底还是向往着那些年里征战四方的日子,至于商战本就是为了生计罢了。   从前顾霄哪里会与自己对着干,凤澜心只当他是到了顾府胆子肥了起来。愤怒地将椅背上的花瓶都摔了一地,茶盏瓷器,几乎都摔了个遍。   客房外打扫的丫鬟们似乎也见怪不怪了,个个对视了一眼,皆是无奈地转移过了眼神。   没想到外貌温婉娴静的四房夫人,竟是如此巾帼不让须眉之辈。   只是砸的到底不是自家物,真是一点都不心疼。   “母亲,你何事这般匆忙?”顾继尘见薛元春自从回了房便一直神色匆匆,揣着手在屋子里不停地来回走动着,看得他心思都乱了几分。   “你成日除了吃喝玩乐,还能做些什么?”薛元春本就心烦,如今瞧着游手好闲只顾吃的顾继尘,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直接连人带凳藕踹翻了过去。   顾继尘一个猝不及防,被踹的人仰马翻,屁股恨不得都开了花。   他酒喝得正酣,脸上满是红晕,踉跄着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母亲,你这般是……”   话音刚落,就长长地打了个饱嗝,嘴里满是恶臭的酒味,差点当场让薛元春呕了出来。   “我怎成了你这般没用的东西,顾府的兵符丢了,我看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此话一出,顾继尘怔怔退了半步,脸上的醉意也清醒了半分。   “如今母亲正忙着找出家贼,说是要挨家挨户地查个遍,你的那些个玩意不藏藏好,被爆了出来,我要你好看。”薛元春愤愤道。   “母亲,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在账房的账上做了些许手脚,难道还能将这种事扣在我的头上?”顾继尘酒意上头,可不受唬,一脚踏上了桌凳,身子摇摇晃晃。   薛元春满脸地恨铁不成钢,连忙地揪住了他的耳朵,大力地将他拉了过来,“你贪的那些个小财大家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我说的是那件事?”   此话一说,屋子里便再没了声音。正巧路过的顾莺莺躲在暗处,身子却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待她再凝神去听,却一丝声音都听不见了。   每次便是这样,停在了关键的时候。母亲他们身上,究竟背着多大的秘密呢,让他们整日心中难安。   顾莺莺也不敢再耽搁下去,转身便融入了浓浓夜色里。   屋外庭院里的麻雀叽叽喳喳叫了一整夜,吵得苏眠用棉花塞到了耳朵里,还是心烦意乱睡不着。   于是便披了件寝衣,站在高高的楼阁之上赏着浓浓的夜色。   远处树梢被风吹动,似乎传来了人谈话的声音。   苏眠心中一惊,连忙躲在了柱子后,却偷偷瞧见。   远处几个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133章 安乐公主   听说明日大夏使团便要抵达长安城了,宫中忙成了一团,从里到外都忙活个不停。   苏眠听说这个消息时,正百无聊赖地在花园里剪花浇水。   “按例来说,郡主也是要参加宴会的,只是不知皇上是否会想起……”顾清从一大早便叽叽喳喳个不停。   “听说大夏国的公主今日是来择婿的,我瞧着舅舅如此清闲,不如也去露个脸?”苏眠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顾清顿时不说话了,他算是明白了自己这祖宗锱铢必较,便是天皇老子来了,惹上她不高兴,她多少也得骂上几句。   “昨日外祖父进了宫,到今日还没有回来吗?”苏眠觉得有些奇怪。   “正要说此事呢,听宫中太监传言。皇上与父亲相谈甚欢,便是又赏赐了一堆金银珠宝,人还未到,方才陛下赐的礼已经堆满了门楣了。”   苏眠嘴唇微微勾了勾,知晓外祖父终是为顾府为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大殿之上,有五皇子在一旁煽风点火,想来外祖父已经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三皇子那头。   “顾府过了这么久的黯淡日子,也该风雨过见彩虹了。”苏眠脸上露出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与稳重,放下了手中的剪刀,掸了掸襦裙上的灰尘,回头望了望还怔在原地的顾清,“舅舅,你在发什么呆?还不去谢主隆恩?”   顾清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两人到底谁是长辈了。   自己的心思还不及一个三岁的孩子来的深沉,岂非这些年吃过的饭读过的圣贤书都白读了不成。   为了迎接大夏使团的到来,听说皇上特意将长安街装饰了一番。   而北凉虽自诩男女平等,但后宫以及府邸各位夫人始终不适合抛头露面。   乾清宫。   听说贵妃早已备好了一桌上好的筵席招待远道而来的大夏国公主安乐。   苏眠刚踏入宫殿的时候,便见一群身穿华丽服饰的大臣小姐正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大夏国公主安乐究竟是何等的美貌。   听说当日为了一睹芳颜,长安街早已被堵得水泄不通,甚至列队的车马都进不了城。   大夏国虽地势偏僻,但国库充盈富甲一方,周边多少附属国都觊觎着他一方田地。   如今北凉多年无战事,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也渐渐富裕了起来。大夏多为商贾之家,平日也无征兵扩充兵力,以商业为主。   此番也是献出了最大的诚意,想要将心爱的安乐公主嫁到北凉,结秦晋之盟约,保百年边境之安定。   苏眠刚一进门时,还有旁人在窃窃私语着。她一进来之后,宫中众人噤了声,甚至连她的目光都带了丝鄙夷。   “这种人也配痴心妄想,还想嫁给容临,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这可不好说呢,毕竟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如今人家可是无限风光呢。”   苏眠装作听不见这些闲言碎语,反正这些闲杂人等并不会影响她一丝一毫。   “眠眠,这边坐。”洛晴岚站了起来激动地挥手道。   今日她穿了一个端庄典雅的苏绣织锦的襦裙,头顶梳着两个公主髻。   只是苏眠刚走至身边,便听到她将自己拉到一旁窃窃私语,“今日这裙子可是勒坏我了,还不如我的便装穿的舒服。”   “那些个闲言碎语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她们不过是嫉妒你罢了。”   “安啦,我便是连后妈的鞭刑都不怕,还能怕了她们这几句轻飘飘的话不成。”苏眠见众人都在,只能小口小口抿着面前的糕点,其实这一路走来自己早已是饥肠辘辘,但奈何不能叫旁人看了顾府的笑话去。   “听说那安乐公主心中已有了合适人选,好像并未看上皇子呢。”   “贵妃娘娘到。”   贵妃娘娘从偏殿缓缓地走了上来,头顶着凤冠,金丝边广袖流仙裙,额头间的花瓣花钿衬得越发娇艳动人,弯弯的柳叶眉,不怒自威。   “今日是家宴,各位不必拘礼。想来你们也都听说了,这位便是大夏国的安乐公主。”   “艳阳初来乍到,若是有何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大家多多担待。若是平日里闲得慌,还得劳烦各位姐姐带艳阳去长安街逛上一逛,解解闷。”   苏眠一抬头,耳畔便传来了细软之语,轻柔地仿佛初雪一般,带着沙沙声。   安乐公主果真不愧为倾国之色,便是连苏眠瞧着都有些痴了。双目似一泓清水,美目流盼间,风情万种。倒真如诗中所说,“冰肌藏玉骨,铁血化肠柔。”   她说的话也十分的得体大方,听得座下的富家女都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此平易近人又貌若天仙的公主,定是谁瞧见了都欢喜的很。   “待皇上处理完了朝事,定会将你那如意郎君带了来。”贵妃娘娘浅笑着,亲昵地拉着她的手入了座。   艳阳被说得腮上一抹红晕,说话都结巴了起来,“贵妃娘娘……您可真是会取笑艳阳。”   “我一早在来的路上,便听说京城中出了位奇女子,被皇上亲封为郡主,想来便是这位姐姐了吧。”   苏眠这低头与洛晴岚嚼着耳根,只察觉到头顶有一抹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抬起头,便对上了艳阳如水的眸子。   苏眠还尚在迷糊之际,便被身边的洛晴岚捅了一手肘,“公主夸奖了,眠眠只不过仗着有几分聪明,才幸运地得到了皇上垂怜,不必公主您身份尊贵。”   “是啊,艳阳。你也别夸她了,我瞧着论知书达理我觉得她连你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呢。”楚清扬姗姗来迟,还未来得及入座,但是见了这等绝好的能奚落苏眠的机会,她又怎能放过呢。   艳阳却是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嘴角露出了一抹浅笑,眸子里闪着隐晦的光。   不知为何,苏眠却觉得面前这位安平公主似乎对自己充满了敌意。   可这分明是她们的初次见面。   “贵妃娘娘,皇上率着众位大臣来了。”小福子顿了顿,“还有容公子。” 第134章 白首不分离   苏眠夹筷子的手顿在了原地,头顶那束注视的目光终于减弱了半分。   “容临……他也来了吗?”艳阳脸上多了抹惊喜,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眼神中满是期待。   今日的容临穿了件紫色直裰朝服,长发用金冠束起,长身玉立,光是站在那便是一副极美的画。   席中不乏有端庄的贵家小姐偷瞄他,他也是不动如山,背挺得直直的,似乎根本不为所动。   不时侧弯着腰,与身边的韩辰逸攀谈着,眼底隐隐露出了丝丝的笑意。   苏眠腮帮子吃得鼓鼓的,抬了抬眸子却对上了容临似笑非笑的眼神。   苏眠瞧得真真切切的,那容临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几眼,并在路过自己的那一刻在背后悄悄比了个碗状。   苏眠忍不住磨了磨牙,容临这分明是在嫌弃自己长胖了一圈。   苏眠低着头望着自己日渐圆润的圆滚滚的肚子,今日醒来时胡桃便说几个月前的裙子已经穿不上了,腰都活活大了好几圈。   “参见皇上。”贵妃娘娘从高台之上的软塌之上站起𝖒𝖑𝖟𝖑了身,率领着一众小姐们跪下了身子,参见皇上。   “平身。”皇上今日似乎极为高兴,眼角的细纹似乎都清晰可见,摸着胡渣仰天长笑了几声。   “容临,你坐这边吧。别处都十分拥挤,这边宽敞些。”艳阳也顾不得身边众人的眼光,提着裙摆便朝着容临小跑了过去。   苏眠明显地瞧见了,艳阳在快要碰到容临的那一瞬间,容临稍稍后退了一步,便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手臂也偏让了半分。   艳阳面上僵了僵,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眸子里还是动了动,闪过了一丝异色。   贵妃似乎瞧出了她的窘迫,朝她勾了勾手,“艳阳,上我这边来。”   艳阳只是稍稍迟疑半分,便回了头跟上了贵妃娘娘的步伐。   “容临,晚一点我来找你。”艳阳嘴角露出了盈盈一笑。   大夏国的国王完颜轩瞧着面前艳阳的这些小动作,抚着胡须哈哈大笑了两声。   “我这个女儿从小娇生惯养惯了,如今要嫁到你这北凉来,我这心里真是有千百番的不舍得呢。”完颜轩宠溺的眼神一直追随着艳阳入了座。   “我膝下就这么几个闺女,到了北凉,我可就将艳阳都托付你了。”   皇上闻言,也是哈哈大笑,“刚才便听阿嫣说了,说是艳阳已有了心上之人。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如此有福气啊?”皇上侧过了脸,询问道。   “艳阳,这件事,还是由你亲自来说比较合适,父皇可开不了这张金口。”   “父皇如今连你也会取笑我。”艳阳边说着眼睛边往容临的方向瞥了去。   “原来是容家那小子啊,我瞧着他啊也心中欢喜,才貌双全。”完颜轩哈哈大笑了两声。   场上一瞬间静默了半分,连着皇上的面上都多了几分不自然。   “轩兄,你是说安乐公主也瞧上了容临那小子?”   洛晴岚见苏眠喝着面前的汤,似乎根本不着急的模样,低声说道,“喂,那蛮公主竟真的看上了容临,你又多了一位情敌,居然还有心情在这大吃大喝。”洛晴岚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似乎在为苏眠的不着调而心急。   苏眠一口汤还咽在嗓子里,咕嘟咽下了去了才缓声道,“知道了又怎样,这些事可不是我能决定的。”   她方才便察觉出了不对劲,艳阳与自己从未见过一面,哪里会有莫名的敌意呢。   如今事情的源头果真是因为容临那个大祸害。   这么想着,苏眠便抬起了头猛瞪着对面的容临一眼。   容临站了出来,面上带着丝丝的冷意,“公主的好意微臣心领了,只是微臣已经有了心上之人,却是万万不能答应这门婚事的,还望公主另寻良人。”   容临吐字清楚,脸上也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倒是叫那些官家小姐都吃了一惊。   平日里见惯了容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面孔,何时见过他这般主动的模样。   “是啊,轩兄你不知道。这容家公子虽还未婚配,但几个月前他早已向朕提了亲,说是要迎娶顾家的小郡主。这件事是朕应允在先,若是朕言而无信,将来还如何安定民心呢。”   “父皇……”艳阳眼眶里已噙满了泪水,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   “即使容公子心中已有了良人,但是艳阳早已芳心暗许,即便是为妾也是愿意的。”艳阳说着便掉下了眼泪,瞧着楚楚可怜,话语都软和了半分。   “艳阳啊,唉,你这又是何苦呢。”完颜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面上带着说不出的惆怅与惘然。   “公主,不知您可否听过中原的一句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微臣既然心中已经认定了一人,身旁眼中便是再也容不下旁人了,所以只能辜负了公主您的美意了。”   艳阳听了这话只觉得面上有些迷惘,神思也仿佛飘到了远处。   “公主这般冰雪聪明,温婉动人。将来定会择得一良人,幸福过完余生。与其在容某这边浪费时间,不如将眼光放得长远些,看看身边人。”容临说得十分诚恳。   走到了一旁,拉过了苏眠的手。   苏眠被众人盯着,只恨不得地上有一条缝隙让自己钻了进去,面上似被山火灼烤一般火辣辣的。   “大庭广众之下,不必如此吧。”苏眠拼命扯着那双手,谁知根本如同铜铁一般牢牢地禁锢住了。   容临也不顾大家的眼光,牵着苏眠的手简单和皇上行了个礼就出了宫。   “容临,你抓疼我了。”苏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手腕被抓的生疼。   “方才我在皇上面前说了好一通,怎么也未见你有何反应呢?”容临低下了头,指腹摩擦着苏眠圆润的脸蛋,声音也沙哑了起来。   苏眠气愤地一把打掉了容临的手,小手又擦过了滚烫的脸蛋,“你这样我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声音都带上了丝丝哭腔。 第135章 后宫争宠   容临愣了半秒,却是反应了过来,瞥着嘴轻笑了一声。   原来小姑娘是脸皮薄,害臊了。   “容临!在我还好好说话之前你最好不要嬉皮笑脸的。”苏眠嘟起了嘴,佯装生气。   “好啦好啦,方才那番话是不是吓到你了,我也只是……”   容临刮了刮苏眠的鼻子,宠溺道。   小姑娘现在还小,万一把她吓跑了咋整,岂不是整个京城都要看他的笑话了。   如今小姑娘还是朵未开化的小花苞,好不容易在他的娇惯下成长地茁壮了些,可不能被其他的猪给拱了去。   容临虽然面上这样想着,但是心中还是少不了会有一点隐隐的失望。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只觉得自己脸上有一股凉凉的触感,有什么温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咫尺间,容临只瞧见小姑娘紧闭的眼睛,和清晰可见的绒毛,仿佛一柄蒲公英扇子般平铺了开来。   趁着容临还在震惊之际,苏眠羞红了脸,在他的脸上留下了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就提着裙摆跑开了。   容临还杵在原地,一时之间没有反应的过来,视野里小姑娘藕粉色的裙摆已经消失不见了。   容临手指摸上了方才的印记,嘴角微微上扬,似乎还在回味方才一吻。   小姑娘居然开窍了,容临只觉得惊喜万分,便是韩辰逸在他耳边喊了无数遍他都没有缓过神来。   “你这小子今日中邪了不成。”韩辰逸挠着头奇怪道。   苏眠提着宽大的裙摆在后花园里奔跑了好一阵才停了下来,胸中不停地喘着粗气,还在为自己刚刚的鲁莽行迹感到害臊。   自己从未经历过,连方才那一幕都是从话本上学来的。   苏眠摸了摸尚有余温的嘴唇,嘿嘿咧着嘴角傻笑个不停。   “好啊,你和容临躲到哪去了,倒是叫我一顿好找。”洛晴岚不知从哪蹦了出来,叉着腰站在了苏眠面前吼叫道。   “我……我们什么都没干呀。”苏眠越说越觉得心虚,脸上绯红一片。   洛晴岚觉得面前的苏眠十分不对劲,站在了她的面前细细端详着,“眠眠,你是不是背着我们与容临做了什么坏事啊?”洛晴岚啧啧感叹道。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苏眠歪着头问道。   “差点忘了这茬。”洛晴岚拍着头,埋怨自己的记性。   “湘妃娘娘见你许久未进宫,说是家宴一结束,便要邀请你去小住一下呢。”   “正巧我也好久未曾见到姨母了。”   “早就听说过湘妃娘娘容貌绝世,可久居深宫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倒是沾了眠眠你的光了。”洛晴岚跟在苏眠的身后叽叽喳喳道。   永宁殿中。   宫门紧闭,连着下人都没有几个。哪里还有之前热闹的景象,殿中的杂草也因着许久没人打理,都快长成了半人高。   苏眠心中隐隐有着不详的预感,“姨母,姨母你怎么了。”   苏眠与洛晴岚对视了一眼,连忙飞奔着进了永宁殿。   殿中一进门便弥漫着一种刺鼻的中药味,帘子后传出了隐隐的压抑着的咳嗽声。   “是眠眠来了吗?”帘子后伸出了一只瘦弱无骨的手,手上的青筋根根分明,瘦成了皮包骨头。   苏眠眼眶一红,几乎已经掩饰不住哽咽出声,小跑过去拽紧了湘妃娘娘的手,“姨娘,您这是怎么了?”   距上次分离还不到一个月,为何姨娘会活脱脱地变了个人。眼眶已经瘦得凹陷了下来,脸上满是乌青的疤痕,瘦骨嶙峋。   “我只是……”湘妃娘娘话都还没说上两句,便已经咳嗽出了声。冬梅在一旁急的眼泪水都掉了下来,“郡主,您快帮帮娘娘吧,她已经几日不吃不喝了,也不许传太医,这样下去迟早身体哪里能熬得住呢。”   “冬梅……”湘妃皱着眉头训斥着她,责怪她的多管闲事。   “湘妃娘娘,您这样下去身体怎么能受得了。眠眠,你在这陪着,我这就去请太医。”洛晴岚拍了拍苏眠的手,立马奔了出去。   “姨娘,上次眠眠分明叮嘱过您要好好注意身体。不过才几日未见,您怎么就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呢。”   苏眠接过了冬梅递过来的水杯,将湘妃娘娘搀扶了起来,硬塞着将药就着温水喝了下去。   湘妃果真瘦得和一根柴一般,轻得仿佛会随风飘走一般。   “眠眠,是谁喊你来的?”湘妃艰难地问出了这句话。   苏眠的话本欲脱口而出,话题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听姨娘的意思,并不是她邀请自己的。何况她如今都病倒了,哪里还能知道自己进宫的消息呢。   莫非是……,苏眠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她抿了抿嘴,望着日渐消瘦的湘妃陷入了沉思。   太医很快地到了。苏眠一眼就瞧出了来的正是刚上任的太医院的院长庞太医,他搭着脉搏用银针轻轻探了探,龙飞凤舞地开了张药方交给了手下。   “庞太医,湘妃娘娘身子如何?”   庞太医瞧着眉清目秀的,说起话来却是刻薄不已,“若是再晚一刻,想必如今已经半截身子入了土了。”   “庞太医您这刚上任三把火,难道是要烧了咱们娘娘的永宁宫吗?”冬梅从前便是个有话便说的直性子,哪里能禁得住这般冷嘲热讽。   庞太医被噎得没话说,翻了个白眼便收拾好了药包出了殿门,走之前还在自顾自地念叨着,“这般吃力不讨好的活也就我还愿意干了。”   “晴岚,庞太医如此忙碌,你一去便请着了?”   洛晴岚躺在贵妃榻上休憩,闻言睁开了眼睛,面上也带了丝犹豫,“说来也奇怪,我还未走到太医院,庞太医便像是早已等好了似的,我还没开口他就拎着药箱跟了过来。”   湘妃娘娘喝了药早便睡下了,苏眠连忙拉着冬梅走到了一旁,“冬梅,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冬梅有些犹豫地望了一眼湘妃娘娘,“其实……是因为皇上的宠妃。” 第136章 弥留之际   此事还需从上个月的秋猎说起,皇上与塞外的契丹族首领耶律华在猎场骑射,两人相谈甚欢,光是酒都喝了十几大坛。   酒喝的正酣时,在温暖的大帐内,酒肉在侧,更有美女热舞。而塞外的美女比中原的女子多了几分韵味,五官也更深邃立体,身材婀娜多姿,叫皇上都看痴了去。   而契丹王本就抱着议和的心态,本就抱着将自己的女儿献给皇上的心态。   送上门的美人哪有拒之于千里之外的道理,皇上自然乐不可支。   听说那位美人刚一进宫,便被封为了贵人,皇上特封为萧妃,赐了一座最大的宫殿,便是连当年的贵妃都没有得过这样的殊荣。   萧妃宠冠后宫,皇上整整一个月便是只点了她一人,引得后宫人人羡慕,又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暗暗嫉妒着。   说到这,冬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男人果真都是大猪蹄子。”听到这,洛晴岚气得猛捶了一下桌子。   “晴岚,在宫中话可是不能乱说的,万一被旁人听了去,会给姨娘招来灭顶之灾的。”苏眠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劝她谨言慎行。   不应该啊,莫非是姨娘与皇上之间产生了什么误会,否则事情怎么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呢。   夜深了,身旁的洛晴岚早已睡熟了,还隐隐能听到打鼾声。   苏眠却单手枕着,心里莫名有些烦躁,无论如何就是睡不着。   正想着心事,只听得宫殿外似乎响起了嘻嘻索索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人过来了。   苏眠连忙屏住了呼吸,猫着腰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想要看明白到底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夜闯妃子寝宫。   临了顺手拿起墙根处的一根棍子,以备防身用。   借着月光,那人的身影似乎越来越近,苏眠与门外的那人隔着一道墙,静的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门响起了吱呀吱呀声,苏眠举起了手中的棍子,提足了气,便要对着黑夜中的那个小偷下毒手。   苏眠猛地挥舞着棍子,在那人头上猛地一敲。只听得哎哟一声,那人宽大的身躯颤了颤,捂着头坐在了地上。   “小贼,我看你往哪跑。”苏眠在心里这样怒骂道,提着烛火便要一看究竟。   谁知道在靠近的那一瞬间,苏眠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揉了揉酸胀的屁股,指着那人颤颤巍巍道,“皇上叔叔,怎么是你啊?”   便是任苏眠想破头也没有想到,夜袭永宁宫的刺客竟然是堂堂北凉朝的皇上。   “嘘。”皇上似乎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黄色衫衣,在黑夜中瑟瑟发抖,示意苏眠不要大惊小怪的,以免惊扰了还在熟睡中的众人。   “眠眠,你这一棍子可差点要了我的老命了。”皇上揉了揉有些发晕的脑壳,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皇上叔叔,眠眠哪里会想到是您呀。大半夜的不陪着你的萧妃,来这空荡荡的永宁殿作甚。”苏眠双手环绕着胸,一副质问的语气。   此时的皇上哪里还有上朝时半分威严的样子,挠着头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只是来看看芙儿是否安好……”皇上哑了声,面色上带了几分懊恼。   “姨娘如今伤了身子,又不肯吃药,若是一直强撑着也定是强弓之弩了。”苏眠没好气地说道,只恨不得飞给皇上一个白眼。   皇上脸上抽搐了两下,被夜色笼罩着的轮廓显得有些朦胧。   “我这一生终究是亏欠芙儿太多了。”   苏眠这才注意到皇上面对姨娘的事情时,已经不自称朕了。   “可是皇帝叔叔,你真的知道姨娘到底要的是什么吗?帝王之爱本就是福泽苍生,可姨娘她想要的却是择一人终老,或许你们之间本就是一场遗憾与错付。”   苏眠想起姨娘那些日子里独自对着窗哭泣心碎的日子,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或许对于皇上来说,他能给的爱已是全部。只是这根本就不是姨娘所要的,或许这一切从一开始便就错了。   苏眠凝视着皇上跌跌撞撞的背影,望着今日十五圆的月亮,抬起了头,才发现。   原来不是月圆之日,心爱的人便能相守的。   那夜之后,苏眠便再也没有见过皇上了。她也与洛晴岚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就好像那夜的事没有发生过。   这几日,听说安乐公主仍旧纠缠着容临不停。容临整日将自己关在容府,不见任何人。   又听说安乐公主改变主意了,看上了韩辰逸。   苏眠与洛晴岚尽心尽力地每日哄着湘妃娘娘,让她安心配合太医诊断,湘妃娘娘的脸上又重新出现了笑容。   她们还会在花园中一起起舞,而一旁的湘妃娘娘也慈爱地看着她们,眉眼中带着笑容,笑着鼓着掌,只是眼底的笑意却一直没有到达眼底,瞧着只有满目的苍凉。   “姨娘,您可要答应眠眠。眠眠不在的日子,您也一定要好好喝药好好生活。”   苏眠到底不是宫里人,也不便在宫里久住。更何况顾府也出了不少事,还需要自己回一趟顾府才能解决呢。   趁着阳光正好,苏眠命令冬梅将永宁殿中发了霉的被子都拿出来晒了晒。殿中的窗户也都打开,那股霉霉的味道也慢慢地被风吹散了。   “你记得要叮嘱娘娘,每日按照庞太医的药方来用药。平日里的饮食更是不能忽略。”苏眠仔细地叮嘱着冬梅日常的细节,让她要多注意湘妃娘娘的身体。   湘妃娘娘的身子近日才刚刚恢复了些,也不能久吹冷风,只能身上盖着一条棉被晒着暖和的太阳。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子送送苏眠,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无法站起来了,只能懊恼地捶着自己的双腿,“眠眠,如今我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有人算是半个废人了。”   她虚扶着门框,朝着苏眠挥了挥手,“眠眠,你们走吧,不用担心我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苏眠一步三回头地蹦跳着朝着姨娘挥了挥手,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娘娘,您怎么了?”身后传来冬梅的尖叫声。 第137章 桃花不开了   苏眠与洛晴岚还未跨入殿门,只听得身后冬梅的大喊声,与杯盏碎裂一地的声音。   苏眠莫名觉得心头一痛,慌忙转过了身去。   只见方才还谈笑风生,尚有几分精神的姨娘此时已紧闭着双眼,乌青的嘴角淌着几滴血。   “娘娘……您不要吓奴婢啊。”冬梅大声哭喊道。   苏眠的世界里变得一片黑白,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往前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姨娘,似乎连呼吸都忘记了。   眼前的姨娘只有微弱的呼吸,似乎下一秒便要变成羽毛飞走了去。   “眠眠,你别担心。我这就去喊庞太医。”洛晴岚有些担心地望着此时魂不守舍的苏眠,跑出了宫门。   喂了药,好一会儿。湘妃才悠悠转醒,她瞧着站成一排的苏眠以及众位太医,眼底滑过了一丝黯然与释怀。   “眠眠,你怎么这样看我?”湘妃嘴角扯住一丝无力的笑容,眼神带着几分的迷离。   苏眠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眼睛早已哭得通红。“眠眠只是希望姨娘能够开心。”   无论是以何种方式存在。   “开心?”湘妃抬了抬眸子,似乎陷入了现在沉沉的回忆中。   在那段美好的回忆中,她回到了十五六岁的青葱岁月。身旁有着最懂自己的知己朋友,她时常在草原上策马扬鞭,又或是在田野中无忧无虑地放着风筝,笑声随着来去无踪的风被吹到天边。   在王府里,她可以活得无拘无束,占据他所有的爱。可是后来……,他们再也没有了那样自由的时刻,他也与她渐生了嫌隙。   起先,她还等着他来,备好了一桌的饭菜。后来,她等啊等,从天亮等到天黑,等来的只有他留宿别人寝宫的消息。   湘妃撑着下巴,就这样百无聊赖地等着,眼看着殿中的海棠谢了又开。   他偶然的关顾,两人总是忍不住的争吵。她怪他对自己的宠爱不及往昔,怪他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高高在上的皇上,已不是从前那个游手好闲的王爷了。他听不得别人的指责,即便是曾经最亲密的枕边人。   他站起了身,怒目而视,眼底里没有一丝丝温情,然后抛下她甩袖而走。   后来的她渐渐想通了,也不去与旁人争了。他偶尔会来这里小坐,他每每情不自禁想要抚摸上她的眉角时,都被她打岔着躲了开。   这双碰过无数美人的手,她早已经厌倦了。他如今的爱只是像对待一个宠物一般,想起来便施舍一点爱,厌恶时便将她弃在一旁置之不理。   后来啊,她心死了。可是上天却又和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她的腹中有了属于他们俩的一个小小的生命。   也许是在某一个风雨交加情不自禁的夜晚,总之事情便发生了。   那是她在宫中最后一段欢愉的岁月,他每日都来陪着她,无论是下棋还是赏花,他一下了朝便来陪着她,那时候她真的以为他们回到了过去,回到了王府中的岁月。   他事事都依着她,无论是谁的宫里都未曾踏足万分。他时常跪在面前,听着腹中胎儿的心跳声,紧握住她的手,一起畅想着孩子出生时候的情景。   若是女孩,便要成为这北凉最尊贵的公主,享尽万人宠爱,诗词歌赋并不需要样样精通。   若是男孩,便要学习剑术,四书五经,学习治国的方针,成为将来他最出色的继承人。   后来啊这句话不知飘到了谁的耳朵里,动了谁的蛋糕。有一日,她在御花园赏花时,腹中疼痛难忍,下体流出了一摊鲜血,她绝望又无助地看着,他们之间最紧密的联系消失于这个世间。   可是他得知事情后,对她只有无尽的责怪,仿佛是她故意如此。她躺在冰冷的床榻之上,望着殿外纷飞的大雪,心中的凄凉之意达到了极点。   后来她便病了,对谁都不见,连他都拒之于门外不理。   慢慢地,他也不来了。她有精神时,便坐直了身体瞧着窗外开的正艳丽的牡丹。   她记得他曾说牡丹花开之日,便是他们的孩子诞生之日。如今牡丹已经开花了,可是属于她的两个最重要之人却永远地离开了她。   后来她病得越来越重,得到了他偶然的探望。她拽着他的衣袖,询问着他们是否能回到从前,他眉间里一片荒芜与淡漠,却是让她好好保重身体不要胡思乱想。   那年大雪,她病重,院子里一片颓败景象,雪积压了一片,带着她最后一点思念与深情远去了。   “姨娘这一生还不如眠眠来的自由自在,被困于这重重宫墙之中苟且过日子,如今……”湘妃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苏眠哭着飞奔到了姨娘的床边,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姨娘若是想回顾府了,眠眠这便就去为您起请命,让皇上放了您。”   湘妃费力地抬起露出青筋的手,拭去了她眼底的泪水,“我这身体我自己清楚,如今已经无欲无求,出宫又能去哪呢?”   冬梅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湘妃面前,“娘娘,奴婢自幼便陪在娘娘身边。若是娘娘想出宫了去,奴婢粉身碎骨也要随了娘娘去,只愿娘娘能够活得自在开心。”   湘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也带了几分哽咽,“如今陪在我身边的也就只剩你了,若是我走了。”   “眠眠,我便将冬梅托付给你了,往后一定要为她寻得好人家。”   “姨娘,我可不依。这件事定要您亲自操办才能放心不是。”苏眠声音带上了哭腔,便是叫一旁的洛晴岚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谁都知道,湘妃娘娘出不了宫了。方才诊治的庞太医说,湘妃娘娘估摸着也就这几个时辰的时间了,他已经速速去回禀了皇上。   至于皇上何时会来,那便不是他能管的了。   湘妃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眼神也渐渐涣散了下去,便是连冬梅都有些扶不住她的身子了。   “娘娘,您撑住。您不是说要撑到去寺外看桃花吗?”   寺外的桃花?明年才会开了吧?   湘妃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第138章 距离与爱   苏眠无力地后退了两步,眼神空洞着。   连忙大力地摇晃着湘妃,“姨娘,您睁开眼睛看看眠眠行不行?庞太医,快救救我姨娘吧。”   苏眠任由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吼道。却差点因为腿软栽到了一旁的盆景上,好在被洛晴岚一把扶住。   庞太医早就候在了偏殿,如今听到了郡主的喊声,连忙跑了进来。望见了一地狼藉与哭泣声,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端着手,低着头,“还请郡主们勿过于悲痛,斯人已逝,湘妃娘娘已经去了极乐世界。”   苏眠突然想到什么,抓住了冬梅的手问道,“我先前留给姨娘的药丸呢,姨娘没有吃吗?”   冬梅瘫坐在地上,扣扣磕了几个响头,“娘娘说了,她早已没有了生的念头,还不如将她留给有需要的人。”   苏眠踉跄了两步,趴在床边呜咽出了声。   “芙儿……”身后响起了皇上哽咽的声音,他还穿着朝服,左脚似乎因为匆忙还跑丢了一只鞋子,束起的长发被风吹得散乱了,只留着发带在空中飞扬。   “皇帝叔叔,姨娘在的时候你不好好怜惜着她,如今却来着装模作样了起来。”苏眠眼睛哭肿了,责怪起了面前的皇上。   皇上根本听不进去周遭人说的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榻之上那个仿佛已经熟睡了的湘妃。   她两眼紧闭,睡得十分安详,叫皇上都屏住了呼吸不敢打扰   他轻轻地蹲到了她的面前,手拂过了她的眉尾,一寸寸下滑到了她的肌肤。她美的还像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子,鲜活耀眼,便是连烈日都逊色上几分。   “芙儿,你还记得你初入王府的时候吗?”皇上亲昵地摸着她的手背,任由着她冰冷肌肤上的寒气侵蚀着自己,目光沉沉似乎已经陷在了回忆之中。   “皇上,不如您就让湘妃娘娘安息吧。”庞太师瞧着面前的一幕只觉得眼眶有些微热,跪下来行礼道。   皇上听到这几个字,似乎被激怒到了。眼底猩红一片,指着门口大喊道,“给寡人滚出去。”   苏眠被眼前发狂的皇上吓得浑身一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洛晴岚拉出了出去。   斯人已逝,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殿内终于恢复了一片寂静,静的皇上能够分明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你出入王府那年,喜欢穿嫩绿色的襦裙,笑容明媚,那时候朕便觉得你一定是上天恩赐的礼物,来救赎朕的。”   那时他还只是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只想着皇权之下能够明哲保身罢了。   可是有了芙儿,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她每日陪着他下棋作画,听他讲四书五经,不在意他的没有抱负。那时的芙儿天真不谙世事,只想着能够永远地陪在他的身边。   只是事实哪能如他们所料,她因为去郊外赛马摔断了腿,尽管她强忍着疼痛,告诉自己没事。   可是他哪能咽的下这口气,事后一查。果真是因为皇权的明争暗斗,将她卷了下来。那夜,他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好久,听着屋内她上药时隐忍的疼痛声,望着郎朗明月,头一次心中动了恻隐之心。   若是他变得更强大,是不是就能守护好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只有手握权力,才能掌握别人生死的能力。   天阶夜色凉如水,清晨他带着满身的露水,去了寝殿拥抱了她。她的身子瘦瘦的,小小的,叫他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后来他早出晚归,养精蓄锐,征战四方。每日脚步匆匆,半夜匆匆回来之时,也只能望见她熟睡的脸庞,与微微的鼾声。   后来,他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九五之尊。可是朝臣的非议,百姓们的争论,让他无法立她为后。   入夜,他面对着堆积如山的公文,头一次觉得他错了。若是当个闲散王爷,每日闲情野鹤不知有多自在。   如今他忧虑的事情也越发多了起来,边疆战乱不停,朝野的局势动荡不安,更有先太子留下的党羽虎视眈眈,他早已被折腾得疲惫不堪。   恍然间才发觉,自己竟冷落了她。匆匆赶去时,她背对着自己生了闷气,嘴撅得老高,眼神里满是委屈抱怨。   他只能柔声一遍遍地安慰道,等朕江山安稳了,一定好好地陪着她。殊不知自己的语气中已经带了几分不耐烦。   他将自己的小公主娇养在了殿中,却又不时常关心她,任由她如一根藤蔓一般肆意生长,爬上了墙头,向往着外面的世界。   后来他宫中有了各种各样的女人,有的娇艳如花,有的清冷如菊。他为了平衡朝野中的局势,而那时顾家更是屡立战功,也因此他心中多了几分忌惮,也连着冷了她时日。   只是偶尔路过时,他会在殿外停留上几个时辰,听着她与别人的嬉笑玩闹,与丫鬟们的打闹声。   他站在桃花树下,会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他们又回到了王府,又回到了从前那般潇洒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   后宫连着几位得宠的妃子都殒命了,连腹中的胎儿都保不住,皇上握着她们绝望的手,有一瞬间的恍惚。   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需要贵妃背后的家族来为他平衡顾家,所以他必须装着十分宠爱贵妃的样子,却不想连这些无辜的妃子都会被连累到。   他头一次感觉到害怕了,害怕她也会落了个这样的下场。怕她过于天真纯粹,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之中,没办法存活下来。   他试着慢慢地冷落了她,希望她能够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健康快乐,等自己羽翼丰满的那天,便可不用再顾及这些,让她永远地健康快乐,成为他名正言顺的皇后。   后来,她意外地怀孕了。他是又惊又喜,怕的是自己护不住这个上天恩赐的孩子,喜得是他们的感情又恢复如初了。   可是,到底是他对不起她。他还是没能守护地住这个孩子,他知道这一次她真的对自己死心了。 第139章 皇威   他甚至都没脸去见她,因为他害怕会看到她对自己满脸的失望。   他不敢动贵妃,却悄悄的处置了一同出谋划策的几个贵人的家族,给了他们一个警告。   可是芙儿该怎么办呢?   心烦意乱之际,他竟又走到了永宁宫。永宁殿前的红灯笼已经落了下来,殿门紧闭。   他站在了风中,接住了纷飞的桃花花瓣,像往常一般命令门口的太监不允许通报。   今日连太监看自己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不理解,他便知自己这一次是真的错了。   她崩溃绝望的时候,自己竟只能隔着厚厚的宫墙遥望着她。   他们之𝖒𝖑𝖟𝖑间却仿佛有了一条银河般的隔阂,分明睡在一起,可是他却发现他们已经多久没有畅谈过一次了。   小产后,她大病了一场,谢绝了所有人的探望,包括他。   她将自己幽禁在森冷的宫殿里,那时他在寝殿外一站便是数个时辰,任由雪落满了肩头。   寝殿内炉内的火燃了又灭,短短一日的光阴竟比半辈子来的还要漫长。   后来啊,他便只能在宫宴上才能见到她了。见她瘦的瘦骨嶙峋,羸弱不堪风吹,甚至为了她一月连办了三次家宴,隔着人群远远地望着她。   后来的她,低垂着眼眸,眉宇间满是疏远与淡漠,会远远地躲着他,脸上再也没有了曾经的爱意。   他心知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只是帝王的尊严,不允许他低头认错。他享受着前呼后拥,坐于高位之上,却有着至高的孤独,没人真正爱他懂他,人人皆为利益往。   可如今自己竟真的永远地失去了她,那个记忆中笑靥如花温良的女子。   皇上伏在床板上痛哭出声,念及着这些年他们的过来,拉着她的手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哽咽的声音回荡在寝殿之中,却没有了回声。仿佛只留下了他一人,在天地间。   一炷香的功夫,苏眠见皇上跌跌撞撞地从永宁宫的主殿跑了出来,风吹起他的龙袍与青丝。   皇上定定地望着面前的海棠树出了神,眼神迷离又冲充满着眷恋,仿佛这永宁宫的一草一木都成为了过往。   “皇上,您可要保重龙体啊。”周全小步跟上了皇帝的步伐,心疼地给他披上了外衣。   “周全,你说这一生朕究竟还是负了芙儿。年少情深,终究不过是黄粱一梦。”皇上的表情又痛万分凄切,“朕为了江山为了权力无数次地舍弃与她,让她陪着朕在这后延残喘的后宫虚度光阴。”   周全死死地低着头,也不敢答话。   “周全,拟诏书,朕要册立太子。另外湘妃娘娘的丧事,按照国丧之礼来办。”皇上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挂满白花的永宁殿,甩袖出了殿门。   “皇上……”周全短短几句话早已听得是汗流浃背,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   苏眠与洛晴岚听了已是大惊,他们震惊地对望了一眼,知道这长安城注定不太平了。   如今恰逢大夏国和亲,又出了这等大事,皇上竟选择在此时立太子,也不知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皇上正值壮年,膝下的皇子最小的尚在襁褓之中,成年的也就只有三皇子与五皇子,还有七皇子。   而听说近日五皇子与安乐公主来往甚是密切,至于目的为何,想来已是司马昭之心众人皆知了。   湘妃虽是妃位,但是按国丧之礼,位同皇后已是越界。据说贵妃听闻此事,回宫打闹了一番,跪在九华殿前请求皇上收回成命,奈何跪了几个时辰,皇上都没有出门来见她。   贵妃在后宫中受了委屈,秦太傅岂能咽的下这口气,联合党羽上书讨伐,企图要个说法。   在朝中公然顶撞皇上,惹得龙颜大怒,因此连着众党羽被罚了三个月俸禄,并数日不许上朝。   而素来与皇上不和的顾忠,顾云林则官复原职,重新被皇帝启用。   街头巷尾谈论起此事,皆是满目的惊讶。只有巷尾的小乞丐啃着手中半拉的花白馒头,咧嘴一笑,“这长安城终究是要变天了。”   湘妃娘娘之丧礼,办的十分隆重,各位皇子都纷纷来守陵。梁夫人与顾云林特许入了宫,来的时候步履蹒跚,搀扶着互相前进,跨进门槛之时差点一个踉跄摔倒了去。   “三爹爹,小心些。”苏眠站在门旁为姨娘守着灵,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顾云林。   顾云林摇摇晃晃,点了枝檀香埋头痛哭。   当初若是他执意不肯松口,哪里会让自己的闺女嫁给了个闲散王爷去。   如今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顾云林似乎在一夜之间白了头,手埋进了巴掌里,掩面痛哭。   皇子们也都纷纷来悼念守灵。   “三皇子好。”苏眠朝着温润如玉的君若宸行了行礼,对着笑的肆意的君鹤临视而不见。   “平阳郡主可是对在下有何偏见?”君鹤临勾了勾嘴角,眼底闪过了一丝嗜血的光芒。   “参见六皇子。并未有偏见,只是长幼有别罢了。”苏眠福了福身,伶牙俐齿地回击道。   五皇子哪里能听不出她的话外之意呢,昨日父皇突然下诏,说是要册立太子。   宫中本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奈何父皇的诏书下得突然,竟半点风声都没有透出来,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今一个小小的郡主也敢在他面前提长幼有别,君鹤临手攥成了拳头。   想来定是他对顾家过于仁慈了些。   “皇上到。”有太监来传信。   地上哗啦啦跪了一排,皇上穿素服,冠辍缨,沙哑着声音道,“平身。”   “近日朝中之事也有何棘手的?”皇上亲自扶起了三皇子,脸色柔和道。   前些日子他便分别让三皇子与五皇子接手朝中大事,如今想来也是来检验成果罢了。   君鹤临跪于他身后,瞧得真真切切的,胸中不由得堵得慌。   从小到大,处处三哥便压自己一头。三皇不过是仗着年长几分,论实力论见识,哪里比得上自己。   君鹤临这样想着,眼神已经狠狠地朝着君若宸望了过去。   叫一旁的苏眠瞧着便觉得心惊。 第140章 铁树开花   皇上满意地听完了三皇子的汇报之后,这才转过头来询问着君鹤临,只是眉目之间淡淡的,似乎并不甚在意。   “朝中之事,若宸上手得快,你也切记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不然必然适得其反。”皇上提点道。   “儿臣谨遵皇上教导。”君鹤临身子微不可察地抖了抖,声音也带了丝颤意。   莫非,父皇是发现了什么?   话音刚落,完颜轩也带着女儿艳阳过来悼念,艳阳出踏入门的那一刻,眼睛便一眨不眨地盯着君鹤临,嘴角直恨不得扬到了天上去。   君鹤临也对上了她的目光,眼神里含着满满的温柔。   洛晴岚站于人群后,扯了扯苏眠的衣角,嚼着耳根道,“我瞧着这艳阳公主似乎对五皇子有意思啊,这下局面又变得复杂了。”   皇家之事,便是连洛晴岚都忍不住砸起了嘴。   苏眠眸子里精光一闪,望着对面惺惺作态的君鹤临,只觉得有些反胃。   “吾兄,你一定要节哀顺变啊。”完颜烈行了个礼,便安抚地拍了拍皇上的肩膀,以示慰藉。   苏眠正垂眸出神想着心事,谁知面前突然被一团黑影笼罩住了。她一抬头,便对上了艳阳桀骜又自信的眼神,“听说你也是个郡主,可我是堂堂公主,论位置上我也压了你一头,不知容临哥哥瞧上了你什么。”   “你……”洛晴岚看不惯她如此嚣张,拧着眉头便要为苏眠出头,被苏眠拉住了。   苏眠也不愿与她过多争辩,“北凉为中原第一大国,苏眠也只是小小的郡主,自然不值一提。”   “当真是伶牙俐齿。”艳阳气极反笑,冷哼了一声。   苏眠此话之意实则贬低自己,但是在暗讽大夏国不过是弹丸之地,连她一个小小郡主的手指头都比不上。   “不过,我已经寻的了如意郎君,也不愿与你争了。我的夫君将来可是要当太子的人,还瞧不上只是丞相的容临呢。”艳阳瞧着君鹤临莞尔一笑,过去挽起了他的手臂。   “艳阳,不可胡说。”完颜烈脸色大变,连忙训斥着艳阳,就连君鹤临的脸上都铁青了起来,不安地望着此时面上多了几分沉思的皇上。   他们本就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如今八字还没一撇,怎能插手人家国事,更何况还是如此敏感之事。   苏眠嘴角勾了勾,没想到这安乐公主竟如此“天真”。皇上本就敏感多疑,如此一来,岂非适得其反。   皇上脸色未变,只是眸子深了深。   君鹤临脸色一变,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从未敢有如此奢望,还请父皇饶恕儿臣的口无遮拦。”   君若宸也急忙跪倒在地,“父皇,儿臣知道这并不是五弟本意,定是有奸人挑拨,传出这等闲言碎语,让儿臣与五弟离了心,还请父皇明鉴。”   地上纷纷跪了一地,艳阳有些手足无措,知道这次定是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也跟着跪了下来。   她求助的眼神望着君鹤临,君鹤临却是不瞧着她,眼中还带了半分的鄙夷,身子不由得往旁边偏了偏。   完颜烈本就是草原上的牧羊族出身,哪里有这么多的规矩。如今见自己的宝贝女儿也跪了下来,连忙打着哈哈,“吾兄啊,艳阳本就大大咧咧的,说的话希望你也不必介怀。只是本王话说在前头,艳阳要嫁也只嫁太子。”   “王爷的意思,朕明白了。”皇上薄凉的勾了勾嘴角,墨色的瞳孔湛黑,如同晕开的墨水。   待皇上与完颜烈走后,空气中那股隐隐地压迫力才消失了去。   洛晴岚长吐了一口气,拍着胸脯道,“若是我宁愿出身田野乡村家,也不想因为一句话引了猜忌,落得个凄凉下场。”   苏眠的膝盖跪得也有些麻了,喘了口气才勉强站直了身子,轻声道,“生在田野乡村家怎满足得了你每日的大鱼大肉。怕是要将三代都吃穷了去。”   “好啊,苏眠。如今连你都学会调戏我了,定是和容临学坏了。”洛晴岚佯装着怒气,伸出了小拳头便要去捶打着苏眠,却被苏眠笑着躲开了。   君鹤临平白无故受了一顿气,自然已是气不打一处来,还未祈祷片刻,便甩着袖子愤怒离去。   苏眠瞧着三皇子跪着也有些时辰了,他神情虔诚,似乎是在真心地为姨娘祈祷着。   点点光晕透过纱窗洒满了他的周身,竟让人觉得富贵极了。   “三皇子,您也跪得有些时日了,不如起身喝杯茶休息会。”苏眠沏好了热茶,递了过去。   君若宸浅笑着转过了头,面上带了点点苍白,推脱道,“从前湘妃娘娘待我极好,是我没有福气。如今只想着能为她多做点事,以尽最后的孝心。”   这点苏眠倒是宫女们闲暇时提起过。说是三皇子自幼丧母,皇上有意将他过继给湘妃,唤湘妃为母妃。   想来定是因为湘妃娘娘整日缠绵于病榻,给耽搁了下来。   “三皇子这般温柔善良,又懂得体察民情,定是太子的不二人选。”洛晴岚心直口快,想说什么也便说了出来。   “不像那位满腹心计的三皇子……”提到他,洛晴岚的眸子里便暗了暗,满是不屑。   “晴岚。”苏眠横了她一眼,又转过头歉意地笑了笑,“三皇子莫见怪,她从来便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但心却是好的。”   “镇国侯的女儿自然与旁人不同,想来等长大了,定是能惊艳四座。与郡主成为京城中这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   从前洛晴岚在家中只有被父亲数落的份,说她没有闺中女子的娴静温柔,整天耍刀舞剑,将来定是嫁不出人。   洛晴岚被三皇子夸得脸上带了点点的羞红,竟害羞地转过了身去。   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洛晴岚,竟然会有害羞的一天。   苏眠瞧着眸子里便带上了笑意,想来是春天到了吧。 第141章 察觉   宫中因为湘妃娘娘之事,斋戒十日,是历代妃子从未享受过的殊荣。   如今皇宫之事,也都暂时告了一段落。   苏眠想着顾府的事也还解决,出了宫门匆匆与洛晴岚告了别,便坐着马车往顾府里赶。   自己几日不在,也不知顾府因为那兵符之事闹得如何了。   刚踏进顾府,便听得里面花瓶碎地的声音,苏眠被吓得差点原地跳起。   定睛一看,原来是薛元春与前来巡查的三房萧怜起了争执。   “萧怜,你不过是仗着黎老夫人的宠爱。今日您若是敢带人擅闯了我听雪堂,我定要去老爷面前告你一告,将老爷看穿你的真面目。”   薛元春身子肥硕,如今更是一脚踩着板凳,一手叉腰,对着萧怜的鼻子指指点点。   萧怜被她这样一顿冲,也不觉得恼。倒是悠闲地坐了下来,喝了一口杯中的热茶,“姐姐,您何许动怒呢,莫非是房中有了什么见不得人之物?”   她边说着,边用眼神示意身后的几个家丁伺机而动。   苏眠靠近了也不说话,只冷眼看着面前的这一出闹剧。   她肥硕的身子挡住了门口,见家丁有所动静,立马掏出了棍子在空中挥舞着。   “萧怜,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好下人,竟敢对主子不敬,岂不是反了天了。”   苏眠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面前的薛姨奶奶比初见时竟蠢笨了这么多。   莫不是天天大鱼大肉地吃着,吃傻了不成。   萧怜见苏眠过来了,站起了身子,“姐姐,今日若是不查您的院子,只怕明日见别人听了去,还以为我徇私枉法呢,岂不是更不好做人了。”   萧怜的话说的在理,细听也并无破绽。   “眠眠,你说是不是?”萧怜软和着语气问道。   薛元春这才注意到一旁早已站着看热闹的苏眠,肥硕的脸上抽了抽。   真是晦气,她本就与苏眠不对付,如今还不知道要怎么言辞讽刺她呢。   谁料,苏眠态度一反常态,“三姨奶奶,二姨奶奶想来有苦衷,不如您先来检查我竹影阁吧,等二姨奶奶收拾好了房间再去也不迟。不然您的好心可就要被别人误以为是狐假虎威了。”   此话一出,便是连薛元春都懵了。   她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   萧怜也怔在了原地,望着苏眠的眸子沉了沉,迅速滑过了什么,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来,“眠眠都这么说了,想来姐姐定是有不能说出口之事,妹妹还是明日来叨扰了。”   她低垂着头,叫人看不清楚她心中所想。   但还是没有反驳,随苏眠去了竹影阁。   方才怔在原地的薛元春缓过了神来,纳闷地望了一眼苏眠离去的方向。   今日莫非是变天了不成,怎么她会为自己说话?这么想着,薛元春偷空抬了抬眸,望了望天。一头雾水地进了听雪阁。   “母亲,那小娘们可是走了?”顾继尘从偏殿后走出,脸上满是侥幸。   “若不是你那些劳什子事,我需要这么费力吗?”薛元春狠狠得剐了他一眼,恨不得气歪了嘴。   更何况,薛元春今日也觉得奇怪。   这萧怜分明已经查过一次了,为何今日又会来一次?   莫非她从哪得到了什么不成?   薛元春脸上多了几分凝重,那件事分明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想来不该如此才是。   难道这萧怜在她府中留了眼线?不然今日之事怎会如此凑巧?   “眠眠,姨奶奶想着你那竹影阁虽大,但是东西却是一览无余,想来也没什么可藏的。更何况姨奶奶相信你也不是这种人,所以一开始也并未想着去搜查,怎么今日你倒……”萧怜望着跟前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道。   “姨奶奶,话不能这么说。眠眠觉得凡事要一视同仁,不然别人会以为眠眠我走了后台,到时光明磊落也落得个无处申辩的下场。”苏眠轻飘飘几句话就驳回了萧怜的好意。   这下叫萧怜脸上端庄的笑意都有些维持不住了。   不知为何,她觉得苏眠竟有些隐隐地针对她。   先不说她竟然破天荒地为薛元春说话,坏了自己的好事。   现在又是这般,倒是叫她怎么能不怀疑?   莫非?萧怜心中一颤,是苏眠发现了什么嘛?   不可能,自己分明做的滴水不漏,没有半点破绽。   萧怜光是这么想着,后背就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三姨奶奶,你怎么不走呢?”苏眠停了下来,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望着萧怜。   萧怜勉强挤出了个笑容,跟了上去。   萧怜在竹影阁转了一圈,自然是没有查出什么来。   “眠眠,三姨奶奶这就要走了。听说你身体不好,若是丫鬟有照顾不好之处,你且给我说,我给你多配几个丫鬟来。”萧怜在房间左右张望了一会,便要走。   “不用了,我这虽宽敞却也僻静,平日里胡桃服侍我便够了。”   萧怜眼神扫过一旁正忙着收拾床榻的胡桃,眼底滑过了一丝什么。   “那我便不过多打扰了,眠眠,有空记得随时来找姨奶奶玩。”萧怜蹲下了身子,怜爱地摸了摸苏眠的脸颊。   苏眠微微后撤了半步,丝丝的檀香还是窜进了她的鼻尖。   “姨奶奶,你这是用的什么香?好香啊。”苏眠拼命嗅了一口,眸子半眯,露出了享受的感觉。   萧怜脸上一僵,手勾上了耳边的碎发,“不过是市井随意买的劣质香料,也没什么稀奇的。”   苏眠望着萧怜走时的背影,嘴角嘲讽地勾了勾。   “小姐,您今日是在和三夫人打什么谜语?胡桃怎么看不懂了。”胡桃见苏眠仍盯着萧怜远去的方向,脸上露出了半分狐疑。   “只不过是提醒她几句罢了。”苏眠眸子里泛起了点点寒意。   恰巧天空飘起了丝丝细雨,苏眠探出身子关上了轩窗,以防打湿了她的宣纸。   一阵风吹过,身后的轩窗被吹得哗哗作响。   苏眠听闻响声,回过了头,对上了容临满是柔情的眼神。   “我来了。”   你不寻我,我便来了。 第142章 护你一世无忧   胡桃正忙着收拾着床榻,一回头见容临进了来,连忙福了福身问好,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几个月来她瞧着容家公子对自己小姐却是真心实意的,打从心里也为小姐高兴。   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连一向讨厌的清风都不见了踪影。   正想着,屋顶上面的瓦片传来了碎裂的声音。   苏眠抽动着嘴角,打开轩窗大声吼道,“清风,我这屋顶可是上等定窑烧成的瓦。”   转过头来,扭捏道,“你怎么来了?”   猝不及防,苏眠被拥进了怀中,带着满身的风雨与青草味,“好想你。”   他炙热的鼻息吹拂在苏眠的脖颈边,逗得苏眠浑身都颤栗了起来。   “真是登徒子,你进我闺房便是为了说这些吗?”苏眠脸上带了抹红晕,连连用手去推容临的胸膛,却纹丝不动。   苏眠只感到肩膀一沉,空气中似乎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她皱着眉头问道,“容临?”   容临失去了支撑,整个身子摇摇晃晃朝前摔了去,苏眠哪里支撑地住,手扶着地面,眼看两人齐齐便要摔了去。   容临身子晃了晃,最终支撑住了,回头一看果真是清风来了。   “你也不早点来。”苏眠揉着有些酸痛的腰,挣扎着从地上起来了。   清风抿着嘴,径直将容临抱上了床,平摊着放着。   先前被对着自己,如今苏眠才瞧见。容临脸色分明白的吓人,嘴唇却红艳万分。腰间缠着厚厚的一层纱布,整个人现已经昏睡了过去。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几日不见,竟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少主在路上遇袭了,寡不敌众。”清风面色带了几分凝重,回答道。   苏眠也才注意到,清风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缠满了绷带,连着裸露的脖子处都布满了剑痕,想来定是与敌人大战了一场。   “可知对方是什么人?”竟敢伤害朝廷命官,想来那人定是仗着权力有恃无恐罢了。   苏眠见清风不说话,心里已然明白了,“果真是五皇子?他现如今倒真是半分都不加掩饰了。”   苏眠眸光冰冷如寒冰。   清风替容临掖好了被子,神思惆怅,“如今五皇子只不过是在试探少主为谁所用,一旦他掌握了少主与三皇子的情报,想来形势只会更加严峻。”   其实刺客还有一队人马,只是少主叮嘱了他不可走漏风声,以免无端招来祸患。尤其是不能告诉苏小姐。   如今时局敏感,五皇子竟敢在此重要的关头派人来截杀。   只怕是觉得容临再无为他所用的可能了,便赶尽杀绝了,半点情面都未留。   “想来你们也并无半分惊讶,定是知晓了此行会有诸多风险,如此为何加派人手?”   “莫非你们是故意而为之?”   清风有些诧异地抬头望了一眼苏眠,没想到她心思竟如此细腻,一下子便猜到了其中原委。   “是,这一切都是少主刻意安排的。为的便是引蛇出洞,那些人急着回去汇报,想来也并没有想到这层。”   “真是好样的,还嫌自己的命活得不够长。”   苏眠只觉得自己心中刚刚升起的几分心疼都喂了狗,咬着牙愤愤说道。   “少主如今还是个伤患,还望郡主宽待于他。”清风咽了几口口水,只觉得有些不对,连忙飞身跃上了屋顶,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少主,别怪清风不讲义气。郡主是你招惹的,自然也应该由你来善后。   丝毫不记得自己曾歃血为盟,要与少主共进退之话。   苏眠杏眸一横,若非清风跑的快,她定要叫他也好看。   苏眠撑着下巴守在了床边,只觉得面前这一幕格外的熟悉。   他似乎总是将自己弄得满身的伤痕,躺在床上。   “我也真是个瞎操心的命。”苏眠默默地骂着自己。   她瞧着容临憔悴的面容,发青的眼底,只觉得心疼。   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容临的眉角,一寸寸向下,然后再到唇角。   他的睫毛可真长啊,带着丝丝的微卷,在眼睑上投射出一道小小的阴影,陶瓷般无暇的面容叫人看得有些痴了。   长得可真是妖孽啊,难怪迷倒了一大片。苏眠这样愤愤地想着。   等到容临醒来之时,只觉得手臂被枕得有些发麻。   低头一看,苏眠正趴在床边睡得正香呢,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丝丝的鼾声。   自己竟又晕倒了吗?容临有些无奈地抬了抬能清晰可见的血管,长叹了一口气。   自己这破败的身子,也不知道能撑到何时。   容临想着自己满盘算计,只怕到头来竟会失去了身边最重要之人。   他伸出手揉了揉苏眠毛绒绒的脑袋,心里柔软一片。   苏眠被惊得醒了,揉了揉眼睛,见容临已然醒来,勉强撑起了身子靠在了床边。   苏眠瞧见了容临便满肚子的气,扭过了头去,不愿与他说话。   “生气了?”容临柔声去拉了拉她的小手。   “总有人拿自己的命不当命,旁人说了又不听。如今倒是又出现在面前给别人添堵。”   说着说着,苏眠便哽咽了起来,说出口的话音都带了丝丝的颤抖。   容临哪里见过女孩哭啊,更何况还是自己心爱的女孩。   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了起来,连忙掏出了手帕便要为她擦拭着眼泪,谁知一个用力,竟拉扯到了自己的患处,痛的他龇牙咧嘴了起来,额头上渗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   容临痛的蜷缩起了身子,如此大的动静叫苏眠吓了一跳,“容临,你没事吧。可是伤口太疼了?”   她手无措地停在空中,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放在何处,生怕一个不注意伤到了他。   苏眠凑过了头去,想要察看他的伤势。   容临嘴唇微微勾了勾,伸手一把揽过了她的肩膀,圈进了自己的怀中,禁锢住了她,不让她乱动。   “方才凶险万分之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若是我走了,再无人可护你了怎么办?”   容临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满满的心疼。 第143章 败露   苏眠鼻子一酸,险些掉下了眼泪来。   从前她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都未曾掉过眼泪,如今这是怎么了?   动不动便会因为一点温情的事情掉眼泪,苏眠仰了仰头,将眼泪憋了回去。   “我还有外祖父,舅舅们保护我呢。”小姑娘的声音瓮声瓮气的,透带着股撒娇的意味。   “可是他们以后会娶妻生子,会有自己新的家庭,难道你要久久地依附着他们不成?”容临抛出了这句疑问,叫苏眠怔在了原地。   忍不住出口回击道,“那……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话说出来自己都没了几分底气。   是啊,如今她还可以依靠着舅舅。   将来呢?这么一想,苏眠心中也泄了气。只觉得原来舅舅也并不是世上最可靠之人。   尚在酒楼之中饮酒作乐的顾清与众位兄长都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只觉得奇怪,今日风和日丽,哪里传来的阵阵寒风,直叫他们寒毛直竖。   容临见怀中苏眠低垂着头,似乎情绪有些低落。   他刮了刮苏眠的鼻尖,眼底闪过了丝丝笑意,心情也好了起来,只觉得自己的奸计得逞了。   “眠眠,往后只有我能永远陪在你身边,守护着你。”   苏眠被说的微微有些发怔,朦胧的双眼睁大了半分,“是吗?”   为何她觉得面前的容临笑得十分狡黠,仿佛有所图一般。   容临连忙手握成了拳,装出了羸弱的样子,咳嗽了几声。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还是躺着休息为好。”苏眠嘟囔了几句,扶着他躺了下来。   显然已经忘了方才一幕。   清风躺在房梁上听着屋内的动静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竟是不知自家少主骗人的本事真是越来越有一套了。   只觉得那苏家郡主也太过于单纯了些,勾勾手便被骗了过来。   那时的清风还不知晓,自己钻了死心眼。若是不是苏家郡主,只怕他家少主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更何况是为了蓄意接近呢。   所有的一切其实早是蓄谋良久。   “从前都是我对你付诸心意,还从未听过你说些贴心的话呢。”   苏眠转身准备去给他倒水,被容临一把抓住了。偏过了头,对上了他炙热的眼神。   苏眠心头猛地一颤,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容临撒娇似的拉了拉她柔弱无骨的小手,用指腹轻轻勾了勾,哑声问道。   “我可不是那样轻薄的女子,若是想听,只管找了旁人去。”苏眠脸色憋得通红,费劲地抽过了自己的手。   容临凝视着苏眠忙碌的背影,眼神中带了丝丝的试探。   从前他便发觉了,眠眠虽面对有所图的旁人时,可以伶牙俐齿地反击道。   只是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却又变得一言不发,仿佛变成了一个小愣子般。   容临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水曲柳床面,陷入了深思。   他先前问过大夫,说是幼时心中有了创伤,便会如此。   想要根治,需要费上千倍百倍的心血。   “小心烫。”苏眠端来了热腾腾的茶,抿着嘴小心提醒道。   容临张了张嘴,示意苏眠喂自己。   苏眠瞪着床上那个故作柔弱的容临,只恨不得将后槽牙都咬碎了去。   “你只是受了伤,如今倒像是瘫痪了在床。”苏眠飞了他一眼。   容临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想来五脏内腑都有了损伤,不然为何我觉得身子软绵绵的,一点气力都没有。”   苏眠一眼便瞧出了他的伪装,也懒得戳穿他。   也不知何时,自己竟被他缠上了,偏偏自己还觉得理所应当,当真是……没救了。   “小姐,胡桃给您煮了些糕点与包子,您多少吃些。”   胡桃见容临在,特意备了两人份的量,忙到现在才停了手。   胡桃服侍着容临简单吃了吃,苏眠自己则坐在了凳子上,大口地吞咽了起来。   “胡桃,今日你的手艺见长啊。”苏眠巴砸着嘴,称赞道。   “也不知那安乐公主怎样了,都来了七日了,也没个动静。”苏眠突然想起这茬,询问道容临。   胡桃的手在空中顿了顿,面色变了变。   这一幕被容临察觉到了,他眸子动了动,却还是不动声色地接过了话题,“听说是公主与完颜烈大吵了一架,说是非六皇子不嫁。”   “也不知这六皇子给公主灌了什么迷汤,原先她不是还说非你不嫁吗?”   果然,提及此。苏眠调侃的眼神望了过来。   容临哑然失笑,不动声色地转移过了话题,“不过京城中倒是出了奇事。”   “何事?”苏眠只觉得今日有些破天荒,从前自己询问时他总是只说一言半语的,从不肯多说。   如今竟稀奇了,主动接过话茬,自己定是要多问上几句。   “说是那完颜烈带来的手下与那镇北侯的世子起了冲突,两人大打出手,都闹到了皇上面前呢。”   容临每说一句话,便揣摩着胡桃的脸色,如今见她神色未变,心中已有了几分想法。   “打架算什么稀奇事?”苏眠轻哼了一声,别过了头去。   “眠眠素来便是心急,我这还未说完就急着下了结论。说是那世子怀恨在心,夜探了驿馆。谁知馆中却空无一人,仇没寻到,倒是寻到了个稀奇玩意。”   “什么稀奇玩意?”苏眠又直起了身子。   容临眸子垂了垂,朱红的嘴唇轻轻地吐出了几个字,“银色面具。”   话音刚落,胡桃脸色大变,竟连手中的碗都摔碎了去。   “少爷,没伤到你吧。”胡桃慌乱着查看容临的手,蹲下了身子去收拾残渣。谁知,一个不注意竟割伤了自己的手指,涌出了阵阵鲜血。   “胡桃,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苏眠连忙奔了过来,查看她的伤势。   胡桃捂着伤口,脸上透出了丝丝的白,虚弱一笑,“小姐别担心,我这便去包扎。”   然后收拾好了满地的残渣,出了去。   “胡桃这是怎么了?往日不见她如此慌张啊。”   胡桃关门时,对上了容临犀利的眼神,似要将她看穿了去,身子一颤,退了下去。 第144章 博弈   “银色面具?”苏眠只觉得记忆中似乎有什么破茧而出。   “难道是那晚山洞的?”苏眠脑中灵光一闪,发问道。   “可能如此。世子也不敢与外人说,只告诉了我一人。”   “没凭没据的事,方才你为何会说?”如今到轮着苏眠不解了。   “𝖒𝖑𝖟𝖑自然是说给想听的人听了。”容临灿然一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苏眠嘴角抽了抽,心知他又在打哑谜了,便翻了个白眼没再搭理他。   “也不知这些日子鬼混到哪里去了,几日都见不到人影。”   吃饱喝足,苏眠百无聊赖地望着白茫茫的窗外,有些怅然。   “想出去玩了?”容临一眼便瞧出了苏眠小脑袋里的想法,有些无奈道。   “是啊,憋在府中都好久了。”苏眠眼睛亮了亮,眼神有些希冀地望着容临。   随后又想着他身上的伤,小脸又黯淡了几分,“算了,如今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出去玩的计划,又搁置咯。   都怪这成天只知道花天酒地的舅舅,苏眠愤愤地想着。   那旁的顾清好不容易不用带崽,高兴地只差手舞足蹈了,哪里还有半分要回家之意。   “五弟,你几日未曾回去了?”顾景桓望着他一杯接着一杯的酒,有些看不下去了,点了点他。   顾清迷糊着双眼,掰着手指头数道,“三日,不对,四日。”   “想来眠眠,定会要念你了。”顾庭之摇了摇手中的羽毛扇子,在一旁看起了笑话。   顾清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不是吧?”他好不容易还离开那混世魔王,才逍遥了不过两天,这就要被抓过去受折磨了?   想到这,顾清晃了晃有些晕乎乎的脑袋,拿起了手边的佩剑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今夜风大,树被刮得落了一地的叶子。   想来,是要下雨了。苏眠爬上凳子,关上了轩窗。   “眠眠,你要不要来我这处睡?”容临刚沐浴更衣,衣袍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露出了大片的春光,叫苏眠瞧着咽了咽口水。   “我去客房睡。”苏眠强迫自己移开了眼神,抱着被子就去了隔壁,努力忽视着容临楚楚可怜的眼神。   真是脸皮薄的小姑娘,容临瞧着她红透了的脖颈,只觉得格外的可爱,嘴角噙着笑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苏眠抱着被子不一会儿便鼾声如雷,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电闪雷鸣间,一道惊雷如同利刃划破了苍穹。苏眠满头大汗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舅舅。”   苏眠心里不知为何格外的悸动与慌张,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逼的她握住椅背才勉强才能站稳。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胡桃打了个哈欠也惊醒了过来,冰凉的手贴上了苏眠的额头,以防她发烧了。   “胡桃,今晚舅舅回来了吗?”苏眠头发散乱地垂在肩上,小脸煞白。   “奴婢不知道,五少爷一向是自由惯了,连夜不归也是常有的事,小姐你别担心他了。他最机警最聪明了。”胡桃连忙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让她心里安定些。   苏眠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舅舅向来有一肚子的古灵精怪的主意,想来定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屋外面狂风暴雨,大雨如注,便是连那棵百年的老槐树都在风雨中飘摇着。   苏眠如今又盼着没有顾清的消息,有时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怎么了?晚上睡不着有心事?”容临听见了隔壁的动静,披了件外衣就坐在了苏眠的旁边。   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   小姑娘的脸皱得像个包子一样,却又透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可爱,叫他心都酥了。   “少主,大事不好了。”清风如鬼魅般出现在了身后,叫苏眠心头猛地一跳。   清风似乎是从风雨中而来,身上的蓑衣不住地滴着水,淌了一地。   “何事不等天亮再说?”容临浅浅地抿了口杯盏中的热茶,示意他此时不是时候。   清风也明白自己今日莽撞了些,只是事情紧急,一时之间他也顾不上许多了。   “是……”清风犹豫地扫了一眼明显已经紧张起来的苏眠,喉结上下滚了滚,“是顾少爷出了事。”   苏眠唰的一声站了起来,她就说她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些诡异的梦,没想到竟成了真。   “舅舅到底出什么事了?”苏眠嗓音都带了几分颤抖。   “听说顾公子酒醉后闯入了驿馆,玷污了大夏国陪行的郡主。如今郡主闹着要寻死,据说完颜烈已经连夜进宫,将此事禀报给了皇上,正等着皇上定夺呢。”   苏眠与容临对视了一眼,自己心脏虽然砰砰跳得飞快,但也知道舅舅虽平日做尽了风流事,但国家大事上也定是马虎不得的。   此事定然是有些蹊跷。   “三皇子知道此事了吗?”容临蹙着眉,细细将此事来回细想了一番,只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些太过于巧合了些。   “三皇子知道了,只是碍于身份,他说是明日一早上朝便向皇上请命,请求主审此案。”   如今安乐公主看上了五皇子,对于三皇子来说已是大大的不利了。   若是此时顾家被安了个罪名还没处申辩,只能吞下了这颗苦果。只怕便是连顾家都要被迫和五皇子绑在一起了,届时朝中局势也就十分明朗了。   今夜说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是傻子。只是这件事出在了大夏国郡主的闺房里,若是想要真相大白,必定要伤了郡主的名誉。   两方权衡之下,却是不知皇上会作何想法。   也不知会委屈了谁。   苏眠细细想来,背后已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水,只觉得眼目有些晕眩。   “我要此时进宫,向皇上禀明一切事情,回舅舅一个清白。”苏眠风风火火地就准备往外冲。   “如今不过三更天,想来皇上还未睡醒呢。眠眠若是走的这般急,岂不是要和那完颜烈对骂了去。”容临笑着拉了拉苏眠的衣袖,示意她冷静些。   “夜还长着呢,不如前去驿馆,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日,还且说这件案子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第145章 夜探   雨势渐缓,只剩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敲打着屋檐。   “少主,如今我们没有搜查令,如何能进得去这驿馆呢,只怕证据早被毁灭了。”   苏眠猛地饮了一口热茶,打趣道,“清风,说你直,你还当真是一点容临的小机智都没有学到。”   “若是我们正大光明的去搜查,驿馆本就是他们的地盘,那我们看到的便是他们想要我们看到的,还谈何证据而言呢。”   清风疑惑地望着面前满脸微笑还带着几分隐隐赞同的容临,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到底是何德何能招惹到这两位小祖宗,当真是令他头大。   自己虽不敢自称武功数一数二,但至少北凉境内无人能在他手下过下十招。而此时大夏国来访,定是带了最好的高手护卫,如何全身而退还是个问题。   事实证明,清风多虑了。   府中并没有备好的苏眠的夜行衣,便是最小的都足足大了一截。   胡桃蹲在地上裁剪着,宽大的衣领里这才慢慢地露出了苏眠半个小脑袋。   “小姐,这么危险之事您一定要去吗?”胡桃面上满是忧虑。   “舅舅从前对我这般好,若是我不为他做些什么,岂不是忘恩负义了吗?”苏眠紧了紧扣子,抬眸望下缩在角落里,面色隐隐有些昏暗的清风,露出了一口的大牙,“更何况清风会好好保护好我的。”   “好了,眠眠,尽快动身吧。”容临高她一头有余,怜爱地理了理她衣领上的褶皱。   若非特殊时刻,自己定是不想她以身涉险。驿馆内情况不明,若是贸然行动,还不知会遇到什么情况。   她原先以为容临不过是个闲散公子,没想到他身上竟有几分功夫在。   苏眠紧紧搂着他的腰,脸被风吹得生疼,双眼紧闭,享受着风穿过她的身体。   驿站建在繁华的市中心,一路不知要路过多少灯火光亮处。   苏眠紧紧拽着他的衣服,根本不敢往下看。不知过了多久,苏眠只觉得耳朵开始微微发烫,然后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屋檐上,脚下轻踩着瓦片发出的咯吱声,让她的心跳声在寂静的黑夜中都格外的响亮。   趴在屋顶上,能看到今夜的驿馆不太平,每个房间前都站满了站岗的士兵,里里外外围了几层。   屋子里都点着灯,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几声激烈的争吵。   “这么多间屋子,若是一间间地找,想来天都亮了。”清风有些懊恼,抓了抓头皮。   “清风,你家少主竟是想到了这个主意,定是不会叫我们白来的。”这这么多次了,苏眠多少也能揣度出容临的想法了,也相信他定是不会他们白跑一趟的。   “眠眠如今都能摸索到我心中所想了,不愧是夫妻同心。”容临宠溺地望着苏眠,顺带调侃了一番。   果然苏眠脸皮薄,听了这句话脸上都带着不正常的绯红,瞧着如熟透了的红苹果,十分可爱,让容临忍不住手捏了捏。   一旁清风只觉得没眼看,为何自己会同意跟了来呢,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不错,那日镇北侯世子来找自己闲谈时,自己也多留了个心眼,叫他凭着自己的记忆将驿站的布局图画了个大概。   如今瞧着这驿馆中的布局,想来与他所说的并无什么差别。   找到了,容临眼神一亮。   “穿过这片走廊的尽头,右拐第三间便是郡主的房间。”有大白杨树挡着,想来只有亲自去才能一探究竟了。   “清风,你从左边走,我带着眠眠从右边绕过去,切记不能让他们察觉到。”容临冷静地吩咐道。   “是。”说完清风便如一道鬼影,消失在了黑夜中。   容临带着苏眠不太好行动,在黑夜中穿梭着,在驿站外围找了一个大圈,才落到了郡主对面的一间房。   只是郡主房前点着几盏灯,里面的情形清晰可见,根本无从下手。   刹那间,容临凝神聚气,手中飞出了一柄剑刃,穿过了纸窗,连着灭了几盏烛火,屋子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什么人?”侍卫们纷纷拔刀,望着寂静的月色,脸上满是严肃。   今夜郡主府出了大事,他们更是要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才是。   等了一会儿,庭院内只听见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再没了别的声响。   “大哥,分明是烛火被风吹灭了。马上便天亮了,能出什么事呢?”一旁的侍卫连打了几个哈欠,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只觉得大夏国的使臣惯会大惊小怪的。   “少说话多做事。”被他称作大哥的那个人满脸的戾气,端正着身子目视前方,满身的正气。   “想来这些侍卫定是不会为难我们了。”苏眠瞧着他们的神色,放松了下来。   容临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牵着她的手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郡主房间的地板上。   苏眠屏住了呼吸,躲在了帐幔之后,借着微弱的夜色瞧见侍卫在门口巡逻着。   郡主内的陈设也很简单,只有一张雕花木床,一张桌子几张凳子,一个大的木柜,与一个铜镜罢了。   只是一进门,苏眠倒是闻见了丝丝异香,从小她的鼻子对香味便十分过敏,只要稍有异常,便会连打几个喷嚏。   苏眠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尖,寻找着香源,想来这房间定是有些古怪。   容临也在房间内不断地翻找着,看看还留有什么线索。   房间内十分杂乱,花瓶碎了一地,地板上满是水渍。便是连墙壁上都留有指甲印。   床榻上的被子乱成了一团,还隐隐得带有一丝女人的幽香,凑近了苏眠只觉得面红耳赤,心跳的飞快。   若不是始作俑者是自己的舅舅,苏眠便只想夸他有手段了。   这如活春宫的案发现场,叫她一个纯情少女如何能下得去手。   “顾家公子阅女无数,手段倒是多得很。”容临瞧出了其中的怪异之处,咧着嘴对着苏眠阴森一笑。   “你莫要拿我舅舅取笑。”苏眠磨着牙,只觉得面前这人真是黑心透了。 第146章 异香   突然,苏眠眼光略到了墙角一处发黑的地方,碎裂的花瓶中带着水,差点掩盖了此处。   苏眠的心怦怦直跳,与容临对视了一眼,蹲了下来。   水将灰烬散开了去,只墙角还微微留有一点痕迹,叫人难以察觉。   苏眠用手帕小心地将灰烬包裹了起来,凑近了鼻子闻了闻,只觉得带着一股清香的香气,却与屋中的香味不同,叫她有些迷茫了。   “可看出来这是何香?”容临半蹲了下来,询问道。   “我对香料不甚精通,只觉得它焚香烧出来的香味与屋子里的并不是一种。”苏眠拧着眉头,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大。   为何直觉告诉她舅舅这件事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至于大夏国又究竟有什么秘密要埋葬呢?   容临抚摸着凳子上崭新的切痕,陷入了深思。   屋子里的摆设大多记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只有等到明日开庭审理,才知道这间屋子里到底被掩盖了一个怎样的真相。   容临环抱着手,望着面前仔细端详,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线索的苏眠,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她小小的身影,只觉得十分惹人怜爱。   门外突然传来了异响声,似乎是巡逻队的人过来了。   “郡主房间内的烛火怎么熄灭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来人的身影倒影在窗户上,瞧着人高马大,更是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原话,带着满口的质问。   “不过是风吹灭了烛火,能出什么事?”侍卫见来人说话一点都不客气,声音也重了几分。   “我们郡主在你们北凉境内出了事,如今你们态度散漫,难怪世人都说北凉人薄情寡意,满肚子坏心思。”   “你……”侍卫还想说些什么,被一旁的大哥拉住了,他恭敬地行了个礼,眼神朝里面望了一眼,“我们整夜驻守在郡主房门前,便是连一只苍蝇都不会放飞进去的。”   来人冷哼了两声,在门前站了一会,挺着大肚子大腹便便地走了过去。   “不过是一个野蛮贫瘠之国,也敢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那侍卫气得猛捶了一下银枪,靠在墙后生着闷气。   “去把屋子里的灯点上吧,不然只会招惹更多的人来找茬。”大哥吩咐道,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拉住了侍卫的衣领,“屋子里没有烛火,你小心着点。”   侍卫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过才几步路,怎么还需要小心呢。不过他从来都是听他大哥的,踮着脚小心地走了进去。   屋子里表面上确实是一片空旷,苏眠躲在床底听着门外的交谈声,只觉得心差点都跳了出来。   偏偏她还压在容临的身上,近得连他脸上每一根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怎会有生的这样妖孽的一个人呢,苏眠看得不禁都痴呆了。   唇红齿白,睫毛又卷又翘,偏偏连肌肤都吹弹可破,看得可真是叫她嫉妒极了。   苏眠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只觉得那人似乎在床边巡视了一圈,然后顿在了原地。   苏眠有些憋不住了,差点打了个喷嚏。容临立马将她拉到了自己跟前,嘴贴了上去。   苏眠只觉得一个温润的东西贴到了自己嘴上,闻着容临身上淡淡的香味,唇瓣慢慢地贴了上去,只觉得苏眠的眼睛亮如星辰,鼻尖飘过专属于她的芳香。   侍卫点燃了烛火,出去了。   苏眠这才反应了过来,猛地推开了容临,脸上绯红一片,不住地擦着嘴。   “你……”你了个半天,只见苏眠结巴着,半天也未曾说出个什么来。   容临无辜地眨着眼睛,摊了摊手,“方才若非我给你渡气,只怕你早就憋不住,露出了马脚,如此不应该感谢我才是吗?”   少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倒是将她激得一哆嗦,眼神狠狠地瞪着面前笑得肆意的容临。   确实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容临也没有继续和苏眠打闹,撑着下半身翻了起来,小心地护着她的后脑勺,翻出了窗户,悄无声息。   只有微风轻轻吹动着雕花床发出的厚重的声音,引得门前的侍卫朝里望了一眼,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   “大哥,可是有什么异响?”方才他稍稍打起了鼾,什么声响都未曾听见。   “没什么,不过是风吹了一声。”侍卫收回了目光,嘴角勾了勾,继续站起了岗。   容临本就身子不适,如今长夜颠簸,脸色已是万分惨白,到了大街处腰间的纱布竟渗出了点点鲜血,叫他疼的走不动路,只能暂时地歇了下来。   “容临,你还好吗?”苏眠连忙掏出手帕为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不住地望着四周。   这该死的清风不是说在驿站回合的吗?怎么如今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死哪里去了。   苏眠只能搀扶着他靠在大树下坐下,大街上空无一人,便是连马车都没有瞧见一辆。   而离顾府还有好长一段距离,苏眠瞧着面前挂着的锦旗,写着悬壶济世。   只是位于巷子深处,看不清原貌。   “容临,你还能坚持吗?前面有个医馆。”苏眠费尽了气力,支撑起了他。   “眠眠,你带钱了吗?”容临捂着伤口不让它继续渗出血,脸瞧着又惨白了几分。   苏眠突然沉默了,她掏了掏口袋,才发现自己竟然半分铜钱都没有。   “老板想来定会看我们如此落魄救济我们的。”苏眠硬着头皮走进了巷子中。   巷子里隐隐能听到鸟叫声,清晨还有树梢上的露水滴到了头上,昨夜下了一夜雨,格外的寒冷,倒是将屋檐上的雪都冲走了。   苏眠费力地瞧着面前破败地仿佛要倒下的木门,只觉得门洞内露出的丝丝寒气差点让她膝盖都冻掉了。   “有人吗?我要看医,十分紧急。”半天都过去了,却是没有任何人响应。   苏眠只得又费力地敲了敲,“别敲了,我这木门可不禁敲。”门内传来了隐隐的咳嗽声,伴着老态龙钟声。   走出了一个驼着背,满头花白的老头。 第147章 毒圣   “老爷爷,我的……”苏眠抿了抿嘴,望着虚弱地被汗浸透了背的容临,“我的哥哥旧伤复发,如今天色尚早,附近没有一处药房开门,只能麻烦您了。”   老头子摸了摸胡须,打量着面前这一对小年轻,笑眯眯道,“老朽不过是一介庸医,只会治些跌打损伤的小病小痛,你这兵器利刃所伤,老夫可治不了啊。”老头子边说边摇了摇头。   “老头子,你还和这小丫头片子絮叨啥,趁早赶了出去才是。”门内,有一老婆子捂着嘴,伴随着隐隐的咳嗽声。   “老爷爷,您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他既能一眼就瞧出了容临的伤不是普通的兵器所制,那毕然是个绝世高人。   苏眠眨巴着眼睛求救道,她分明已经嗅到了院子中铺满的中药味,哪里能罢休。   “老奶奶,您怎么出来啦?”苏眠瞪大了眼睛,张望着院门后面。   老爷爷明显一怔,挠着头苦哈哈着脸说道,“老婆子……”   结果一回头,哪里有老伴的身影,倒是院子门大开,那个小姑娘拽着她的哥哥走了进去。   “你这个精灵鬼。”老爷爷吹胡子瞪眼,气得跺了跺脚,连忙拄着拐杖追了过去。   苏眠眨着眼睛,朝他吐了吐舌,顺带关上了院门。   院子里种满了奇珍异草,凑近了便能闻到一股异香。苏眠瞧着其中一张像是阳光下天真的小孩笑脸,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了一下。   谁知,被老爷爷大吼了一声,“站在那不许动。”   然后上前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种的草药,咬紧了后槽牙。   就说陌生人敲门不能随便开吧,如今竟给自己招惹了一个大麻烦。   老爷子瞧着面前的苏眠与躺在地上昏睡了过去的容临,两人穿着不菲,眉眼中透着股不凡,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孩。   “这可不能碰。此乃天下第一毒草九品红,闻之便能出现幻觉,若是碰上一碰少则伤口溃烂,多则断手断脚。寻常人可养活不了,偏被我老头子给养活了。”老头子说的云淡风轻,倒是叫苏眠吓得小脸一白,连忙躲到了老头子的身后。   她瞧着面前的几间草屋破破烂烂的,本以为是个藏在巷子里的寻常郎中,没想到京城中竟隐藏着这等绝世高手,还是个一等一的用毒高手。   娘亲先前曾说过,天下至尊便是毒圣了,能调制百毒又懂得解药之法。只是这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寻找到他,只是一直无缘见到他的真面目。   听说毒圣是个丰神俊朗的公子哥,又听说是个天生媚骨的美娘子,众说纷纭。   难道,苏眠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个穿着破破烂烂,其貌不扬的老头子,竟是那个神秘的毒圣?   “小孩,你这般看着老头子我作甚?”老头子被苏眠瞧着,只觉得后背一凉,默默退后了两步。   苏眠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下一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爷爷,还请您救救我哥哥吧,不然我就一直长跪不起。”   苏眠的小脸隐隐有了几分发白,也不知是因为院中的草药是否与自己体内的碧血相克,还是……   老头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小丫头倒是机警地狠,也罢,就当是我还了你娘的一个恩情罢。”   果真是高人,苏眠就知道自己没有押错宝。面前这个老头子,居然只匆匆一瞥便认出了自己体内的碧血,还有她的娘亲。   “只是你这哥哥毒已入了骨髓,想来便是神医在世也没办法了。先说好,我可只能治好他的外伤哦。”老头子一边说着,一边将容临拖进了自己屋中。   “你这个糟老头子,都和你说了今日你来做饭,你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老婆子见迟迟不见到自家的糟老头子,连忙拿着菜刀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苏眠望着那老婆子的半张脸早已溃烂不堪,只剩下半张风韵犹存的脸,瞧着十分的恐怖阴森,但却能从那半张完好的脸上瞧出她曾经也定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老婆子的眼光十分犀利,在瞧着苏眠的时候不免怔了怔,脸上似乎带了些怀念与悲痛,快的苏眠根本都捕捉不到。   苏眠恭敬地垂了手笑道,“老奶奶好。”   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恨不得扬上了天去。   “老婆子,你看这……”老头子瞧着她有些阴沉的脸色,立马停住了拖容临的手,将容临随意地摆放在地上。   可怜容临一张俊俏的脸庞已经满是灰尘,哪里还有先前的模样。   “那丫头也一起进来吧。”老婆子淡淡地掀开了门帘,扬声道。   这便是同意诊治了,苏眠小跑立马跟了上去,唯恐他们随时翻脸。   草屋里的陈设十分简陋,地上坑坑洼洼不平坦,差点叫苏眠迎面摔了个跟头。   “小姑娘,你家中几口人啊。”老婆子给苏眠端上了一碗黑乎乎的不知为何物的水,递给了苏眠,似乎笑里藏刀。   苏眠咽了咽口水,根本不敢下咽,只得端着碗乖巧答道,“家中只有祖父祖母和舅舅了。”   老爷爷为容临诊治的手也停了下来,扭头询问道,“你娘亲呢?”   苏眠眼睛里酝酿了一丝泪水,哽咽道,“娘亲早在两年前便去世了。”   老头子与老婆子深深对望了一眼,两人面上满是震惊,“那可有仇家?”说话时,已然捏紧了拳头,眼中冒起了森森怒火。   苏眠懵懂地摇了摇头,“仇家也没有,仇家是我的亲生父亲,被舅舅们解决掉了。”   苏眠说的云淡风轻,倒是叫老婆子为之一怔,眼里闪过了一丝心疼,“你这孩子想想必受了不少苦吧。”   苏眠乖巧地擦了擦眼泪水,摇了摇头,“舅舅们都待我极好。”   实则垂下了头,眼底露出了一丝坏笑。   她虽不知面前的老爷爷一家与母亲有何纠葛,但是身世凄惨的奶团子,谁能不可怜呢?   老婆子默默叹了口气,“算了,这孩子命苦,凡事都可着她办吧,有什么吃的也不能亏待了她。”然后默默地倒掉了面前黑乎乎的汤水。 第148章 退隐   然后重新给苏眠盛上了一碗白乎乎冒着热气的汤,苏眠望着她这一串动作,后背都渗出了汗水,只能虚着笑容接过了来。   容临再被老头子拉到了帘子后,忍着疼痛叫了几声,之后便没了声音。   苏眠欲起身去看,被老婆子拉住来。老婆子咧着嘴阴森一笑,“现在去了万一里面在剖小孩心脏呢。”   苏眠不屑地擦了擦嘴角的水渍,“老奶奶,你这是在骗小孩,我可不受你骗了去。”   老婆子瞧着她两眼泛着光亮,一看便是个机灵鬼,愤怒地一把抽出了苏眠怀中的瓷碗,“瞧着便是个机灵鬼,不愧是那丫头生的,连神态的像极了。”   苏眠瞧着老婆子虽是佝偻着背,但却健步如飞,哪里还有年过半百的感觉。   “眠眠,你可还好?”说话间,容临已经撑着头,晕晕乎乎地从后阁间走了出来,望向苏眠的眼神充满了担忧。   “眠眠?你确定这是你哥哥?”老婆子一股看透尘世的眼神,八卦地问道。   她只是听说碧血传男不传女,若是传了女也便只会有一胎。   而苏眠身上的碧血分明比她娘亲还纯些,如此面前这个小伙子又怎会是她哥呢?   小丫头片子初出江湖,便是连撒谎都不知道脸红。   “我却是不知,何时多了位妹妹。”容临笑容灿烂了几分,倒是将苏眠吓得后退了几步。   容临笑着将默默后退到墙根的小崽子拎了回来,给苏眠顺了顺有些炸了的毛。   “多谢两位搭救,容某感激不尽,来日定将上门拜访,备已厚礼。”容临脸上透着股病态的红,朝着老婆婆的方向拱了拱手,恭敬地行了个礼。   “厚礼却是不用,若是容公子闲暇时能替我们老夫妻两收个尸,我老婆子便知足了。”老婆子弓着腰开玩笑道。   “老奶奶您竟瞎说。”此话一说,便是连苏眠都忍不住吓了一跳。   “老伴,你吓孩子作甚。”老头子捧着一碗热粥坐在小凳子上大口吃了起来,嘴上就着几口馒头。   容临虽心中十分好奇他们的身份,但见苏眠与她们相处交谈之间只觉得十分亲昵,也就不便多问些什么。   正说着话,邻居的大婶推开了老爷子的木门,手上端了一碗炖的热乎乎,满园飘香的肉汤,“林家婶子,今日我二侯上山打了只野兔回来,家里开了荤,熬了一锅热汤,你且和林三哥吃着。”   “哟,稀奇啊,不知道家里还有客人。”大婶面带着笑容放下了肉汤,擦了擦带有水渍的手。   “只是故人的孩子罢了。”老婆婆走过去闻了闻肉汤,眼中泛着光。   “近日京城可不太平,自从那大夏国来访,可出了大大小小不少事呢。”大婶连忙和老婆婆聊起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这些啊可不是我们这些寻常百姓该关心的事,我们能够安稳过上一生也就知足了。”老头子搅动了一下肉汤,顺带着给苏眠盛上了一碗。   “这次我看玄,听说这大夏国来势汹汹,这次不仅将镇北侯拉下了马,目标还直指镇国将军府呢,也真是邪了门了。”那大婶歪着嘴,似乎颇有微词。   老婆婆扫地的手顿了顿,弓着腰继续打扫了起来。   苏眠也只是听着,却不做声。   “害,我同你们说这些作甚。你们素日也不与人往来,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大婶说着便走出了院中。   “老婆婆,我们也该走了。”苏眠瞧着外面不过两个时辰,天色已全然亮了,外面太阳正好照着植物都瞧着生机了几分。   苏眠与容临走到了院门口,刚准备出了院门,头一转,老婆婆竟悄无声息地在了他们身后,惊得苏眠心中一跳。   “眠眠,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来找我便是。”老婆婆说完,还未等苏眠反应过来,啪的一下便关上了院门。   苏眠刚想上前一步,便碰了满鼻子的灰。   “眠眠,你认识他们吗?”容临从方才开始便一直没有开口,如今出了院子门,才说道。   “是我误打误撞碰到的一个医馆。”苏眠省去了其中的细枝末节,想着既然他们已经退隐江湖了,少一个人知道他们也便少一份危险。   更何况从他们话中听来,他们似乎在躲避仇人追杀。   不过想想也是,若是堂堂毒圣在江湖上没有点仇人,那他这一身本领岂不是喂了狗了。   这么想着,苏眠的心里便好受了几分,只想着往后多到此处走动走动,多学些本事,也好防身。   刚到竹影阁,果然清风正在屋子里等着他们。   “少主,我在东苑等了你们好久,你们这是去哪了?”清风焦急道。   “路上出了些事,交代你办的事都办好了吗?”容临似乎着了凉,虚扶着手把喘了一口粗气。   “少主,您说的没错。昨晚我一直守在东苑,等到了后半夜,终于瞧见院子里使臣们带出了位蒙面人。”   苏眠望着容临,不懂他们在打何哑谜,“清风你怎么去了东苑?”   容临的手无意识地敲打在桌面上,清风这才道,“少主一直觉得此事十分蹊跷,便命我前去驿站的东苑守着。”   “结果硬是撑到了后半夜,才有了几分线索。”   “小姐小姐,听说顾府前来了一堆皇宫侍卫,说是要将老爷夫人带去审问呢。”   “怎么会这样?此事与我外祖父祖母有什么关系?”苏眠唰的一声站了起来,皱着眉头问道。   “胡桃也不知,只知道前厅如今乱成了一团,大家似乎都差点打起来了。”胡桃也哭丧着脸,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等苏眠匆匆赶来时,顾府的家丁果真站成了一排,眼看着便要与奉旨前来的皇宫士兵发生了争执,而顾忠眸子犀利,凝视着远方,手紧握成了拳头。   “外祖父,快停手。”苏眠知道若是此时动手,只怕没错也被宫中那些𝖒𝖑𝖟𝖑个人巧舌说成了弥天大错。 第149章 进宫   “眠眠,你不知道,是他们欺人太甚。”连一向温婉的顾箐都看不下去了,手中的剑已经出了鞘,面上满是愤愤不平。   来人是大夏国的护国将军呼延浩,满脸的大胡渣子,唇上打着几颗银灿灿的唇钉,浓眉大眼,瞧着便是一脸凶相。   “不过是个将军府,如今玷污了我们堂堂大夏国的郡主,儿子做了这等糊涂事,想来北凉的风气也正不到哪去。”呼延浩冷笑了一声,满脸的嘲讽。   “将军你这便是错了,大夏不过是北凉的一个附属国,贫瘠不生。莫说是郡主了,便是如今的安乐公主,只怕也比不上我们县主家的小姐来的地位高了吧。”   苏眠淡淡地望着呼延浩,既然他出言不逊,那她说话自然也不用客气了。   呼延烈脸抽了抽,脸色似乎都有些难看了。   北凉至尊者称帝,而其余周边附属国只能降级称为元首,这一直是他们主上心中的一块刺,如鲠在喉。   如今被人这么直勾勾地说了出来,还是个瞧着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当真是叫他们颜面尽失。   “郡主可真是能说会道,只怕是到了殿前这张巧嘴便是能将黑的都说成了白的,届时若是皇上被蒙蔽了圣言,怕不是会叫天下人嘲笑了去。”   “还请呼延大人放心,若舅舅当真是做了糊涂事,便自然要为自己所做之事负责。若是被冤枉了,强盖上了罪名,眠眠也定不会袖手旁观,我想北凉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苏眠轻飘飘几句话,呼延浩只觉得面前的局势已是十分棘手。   他如今脚踏在北凉的国土上,行为受限,而苏眠郡主几句话却将众人的家国情怀都勾了起来,这与他们的初心实在是背离了太多。   呼延浩拍了拍手,“郡主的口才呼延浩当真是佩服不已,我也只是奉北凉皇帝的旨意前来带着将军与夫人去殿前问话,并没有其他恶意。”   “正好我也有事要去面见皇上,不如与呼延将军同行吧。”苏眠微微一笑,根本也不等他拒绝。   “眠眠,你也不必随我们前去。我们光明磊落,这盆脏水无论如何也泼不到顾家的。”顾忠眼中精光一闪,声音已带了几分厉色,犀利地望着面前的呼延浩。   “舅舅如今被押在殿前询问,眠眠正好手中有线索,想着能不能帮上舅舅。”   “眠眠,你从小便吃尽了苦头。没想到来了顾家,一天福也没有享过,反倒是为了我们东奔西走。”林晚清大病初愈,身子还未好全,话还未说上几句,泪水便掉落了下来。   “眠眠无事,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外祖母这话一说那岂不是生疏了去。”苏眠不满地嘟起了小嘴,埋怨道。   “大哥嫂子,你们且放心去吧。我与夫君暂且不回去,顾家出了什么事且由我们担着。”顾箐郑重道。   “五妹,如此便只能辛苦你了。”顾忠想起自己其他几位手足,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何况母亲还在,便是连当真的圣上,难道也能强行抄了我顾家不成。”   呼延浩到底是将苏眠的那番话听了进去,给顾忠夫妇们备好了上等的马车。   马车缓慢地在街道上行驶着。   “也不知你舅舅如何了。”想到此,林婉清便长叹了一口气。   顾清本就是浪荡公子,从前便不务正业,若是真出了这档子糟心事,也怕也是他咎由自取。   苏眠瞧见了外祖父外祖母的表情,便知其实他们心中已经觉得此事定是舅舅所为。   如今皇上召了他们前去,想来是为了给顾家,给顾清定罪,也算是给大夏国一个交代。   “眠眠相信舅舅不是这样的人,他平日里虽然糊涂惯了,但大是大非面前还是能认得清的。待会去了圣上面前,无论使臣如何挑衅,你们也不做狡辩,只管低头认错便是。”   “这是为何?”顾忠与林婉清对视了一眼,两人面上皆是十分疑惑。   “此事事关两国外交,皇上处置必定会十分谨慎。再加上前段时间镇北侯府的世子也与大夏国使臣有了纠葛,如今又出了郡主之事,只怕皇上心中也会有了几分想法。”   “若是你们能顺着使臣的话说,一切都供认不讳,皇上本就多疑,这样局势反而对我们更加有利。”   顾忠望着苏眠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没想到世代武将的顾府,竟出了位善于算计的谋臣,真乃是顾家的荣幸啊。   “只不过还得看使臣如何说。”苏眠话还未说到一半,便瞧见了外祖父投来的赞赏的目光,羞愧地低下了头,“外祖父,您为何这般瞧着眠眠。”   “眠眠,从前你娘亲可有教过你这样军事政治?”顾忠发出了疑问。   “眠眠那时候年纪尚小,母亲还未来得及教,便……”苏眠顿了顿,“只不过,娘亲曾说顾家成也武将,败也武将,所以平日里会多让眠眠看些史记文书,学些历朝文人宰相治国之策。”   如此,倒确实是嫣儿的脾性。从前她便与众不同,发誓不学武,反而是跟夫子身后请教些治国之策。   顾忠仰天长笑了两声,“老天有眼,不忍心亡我顾府。天赐了我一个好儿郎,是她挽救了我们顾家啊。”   “外祖父您千万别这么夸奖眠眠,眠眠这些小聪明根本是上不了台面的。”苏眠被夸得脸都羞红了,连忙低下了头,咧着嘴笑道。   车子慢慢驶入了宫门,近日朝局动荡,守卫宫门的侍卫也多加派了两层。   “顾将军,顾夫人。皇上在乾清宫等你们很久了。”前来迎接的是皇上的御前侍卫,一品带刀侍卫沈从文。   他自小便仰慕顾忠将军带兵的风姿,如今见了本人更是恭敬万分了,却是连一眼都没有给一旁刚刚下马的呼延浩,态度显而易见。   呼延浩也不恼,干笑了两声,“没想到你们中原对有罪之臣也如此宽恕,今日倒叫我开了眼。” 第150章 风尘女子   沈从文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一个只会耍嘴炮的将军,与废人又有何区别呢。   若非皇帝陛下仁慈,一生崇尚和平,只怕北凉的铁骑早已踏平了大夏国的每一寸国土,哪里还由得他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顾将军,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皇上特意为您备好了上等的龙井茶,您与夫人在偏殿休息会也不迟。”   呼延浩板着脸冷哼了两声,负着手大步走在了前面。   大殿之中,完颜烈坐于皇上右手侧,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苏眠刚走近时,便瞧见了许久未见的舅舅。胡子拉碴,脸色泛起了蜡黄,瞧着与前几日恍若两人。   “苏眠参见皇上,完颜王爷。”苏眠朝着皇上福了福身,明显感觉面前顾清的身子浑身一颤。   “眠眠,朕正头疼呢,还好你来了。”皇上面色上带了几分忧愁,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热情地招呼着苏眠入座。   先前大夏使臣在殿前吵闹了几个时辰不休止,便是自己的头都让他吵炸了。   顾忠与林婉清入殿时,瞧着自己的儿子憔悴的模样,心虚地差点掉下了眼泪,最后只能颤颤巍巍地拜了拜皇上。   “顾将军与夫人快些免礼平身,若非事出有因,哪里还需要劳烦你们两位跑一趟呢。”   顾忠弯了弯腰,拱手道,“都怪老臣教子无方,让我这逆子犯下了大错,如今引得两国不愉快,我这张老脸也不知该往哪放了。”   说完顾忠长叹了一口气,转念又想起苏眠刚才所提,补充道,“此事本就是小儿无理在先,您尽管责罚了逆子便是,老臣毫无怨言。”   此话一出,便是完颜烈都微微变了变脸色。   皇上撑起了下巴,眼中精光一闪,觉得今日的顾忠瞧着似乎格外顺眼了些,似乎并没有那么……冥顽不灵了。   “顾大人,听说您出身显赫,也是堂堂北凉的镇国大将军,您家的儿子做成这种事,竟说的如此勉强了去。”   “王爷,您这话眠眠听着可见不对了。您先前紧抓着舅舅不放,无非是想惩罚他,如今我们认了错,您怎么还是如此不依不饶呢。”苏眠可算是逮到了完颜烈的小辫子,眯着眼睛说道。   完颜烈一噎,只觉得面前的这个看着小小的小孩子,竟如此的能言善辩。   殿下站着一位人高马大的将军,尖嘴猴腮,五官却十分硬朗,瞧着便有几分武将的气势。   “郡主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们冤枉了顾公子不成?”   苏眠眯着眼睛,嘴角扬起了一个微笑,“这位想来便是大夏国的靠山王了吧,眠眠早便听人提起过您的勇猛威武,如今郡主都不曾露面,您便是再知心再贴己,又能知晓郡主他的几分心思呢。”   “还不如将郡主请出来,与舅舅对峙上几句,万一是有什么口径不一的地方,想来也定会真相大白。”   “你……”靠山王的脸抽了抽,似乎没想到苏眠会来这一手。   “郡主她……有些不太方便。”靠山王的脸色有些为难,背过了去索性不回答,还是完颜烈抢过了话题。   “父亲,若是我一直躲着,只怕旁人还以为我心虚了。”帘子后出现了一位翩翩女子,空气中隐隐还传来了一股幽香。   来人蒙着面纱,露在纱布后面的美腿若隐若现,引发了无限遐想。她面上带着面纱,风吹拂起一角,苏眠瞧见了她的真面目。   终于在那一刻明白,为何郡主迟迟不肯露面。   郡主长得虽不是面若天仙,脸上有一块长长的胎记,正位于眼角下面,五官虽然还是十分端正,但也瞧着十分清秀,苏眠狠狠地咽了咽口水。   突然有些同情面前的舅舅,他瞧着素来自称风流倜傥的,为何喝醉了酒……竟如此不挑食了去。   “想来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长乐郡主了吧,我从沿路的官道上便听说过你的事迹了,听说皇上对您甚是宠爱。”那位郡主莞尔一笑,笑容十分灿烂。   果真不是什么善茬,苏眠从她的只言片语中便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   “眠眠可不敢当,北凉地广物博,更是才人辈出,眠眠根本就排不上号。郡主想来也是大夏国的才子佳人,美貌佳成。”苏眠朝着她微微一笑。   郡主被她说得脸色微微一抽,她抬了抬眼,瞧见了呆杵在原地的顾清灿烂一笑。   “我虽是不敢说容貌倾城,却是有一点好,认准了的夫君便不是轻易松手。是吗?清郎?”她走到一旁,笑着挽住了顾清的手。此时的顾清耷拉着脑袋,半点也没有挣扎的意思。   方才顾忠与林婉清也瞧见了郡主的美貌,纷纷咽了咽口水,默默后退了几步。   “我舅舅虽是还没有婚配,但心中也早就有了佳人,不知郡主心中可会介意?”苏眠追问道。   “眠眠所说的便是那无忧客栈的女掌柜芳若姑娘吗?嫣儿倒是听过几句闲言碎语,只是誓言做不得数的。”   苏眠望向顾清的面容不禁带了几分同情,没想到这郡主竟如此执着,抢着要嫁给他。   “我也听人说过几嘴,那芳若姑娘不过是个风尘女,谁知她……”话音还未落,顾清猛地将她挽着的手一甩,然后厉声道,“我绝不允许你这样诋毁芳若,芳若清清白白,被你几句话一说,往后她还怎么在京城中做人?”   顾清脸上带了几分怒气,周身的气压似乎都低了下来。   苏眠不禁为舅舅竖了个大拇指,舅舅的表现真是好样的。   那位郡主猝不及防,被蛮力簇拥着后退了两步,满是震惊地望着顾清,“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违抗了父亲的命令嫁给你,你便是这般对我的吗?”   “郡主,稍安勿躁。此事还未定性,如此谈婚乱嫁岂非过早了些,”皇上见场面微微有些失控,连忙轻咳了一声出面制止道。   他瞧着郡主似乎赖上了顾清,头痛地皱了皱眉,表明自己身体不适,想要改天再议此事。   “皇上,崔大人求见。”有太监上前禀告道。 第151章 以退为进   “快些让他进来吧。”皇上明显松了一口气,连忙让崔大人进殿。   崔大人是御前亲封的一品大夫,地位几乎与大理寺少卿平起平坐,更得皇上新信赖。   “崔大人可是有了什么新发现?”皇上一改方才的慵懒疲惫,连忙直起了身子。   崔大人朝皇上拜了拜,这才起身回话,“下官才疏学浅,看不出什么端倪。”画风一转,“只是……”   “崔大人,你何时都开始学会了打官腔?”皇上调笑道。   “只是下官不过才拿圣旨进去看了一刻钟,便被王爷的随从们赶了出来,说是郡主的闺房不得擅闯。”崔大人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王爷,这便是您的不对了。朕唯恐玷污了郡主的清白,坏了她的名声,您的这一番举动倒是让朕有些不解了。”皇上一改方才的姿态,幽声道。   苏眠揣着手在一旁暗笑,只怕咱们这位多疑的皇上已经瞧出了端倪,如今也只不过是在陪着他们演戏罢了。   “皇上这是哪里话,想来是手下侍卫传达的不对。”完颜烈只觉得如坐针毡,嘿嘿干笑了两声。   “王爷,咱们郡主的清白可不容诋毁。如今这小子做了错事,为何要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呼延浩想来是完颜烈面前的亲信,遇事也是莽着头往前冲。   “退下,此处哪有你说话的地方?”完颜烈只怕事情闹得不可收场,连忙喝道。   “皇上,眠眠心中倒是有一计,不知完颜王如何想?”苏眠走上了前,眸子里闪过了一丝亮光。   在得到了皇上的首肯之后,苏眠无视着呼延浩仇视的眼光,侃侃而谈,“郡主一事说来也简单,完颜王爷不过是担心玷污了郡主的清白,郡主如今又紧盯着舅舅不放,想来是认定了舅舅。解此局的办法便是让郡主嫁到顾府,此一也是给郡主留了面子,而又成全了郡主,岂不是两全其美?”   苏眠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眨巴着,想出了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此方法岂不是正中了完颜烈的下怀,他都想都未曾想,便立马答应了。   “此法甚好,一来不伤了两国友谊,二来更是亲上加亲,公主加上郡主的婚事,岂不是让我大夏蓬荜生辉。”完颜烈仰着头哈哈大笑,心情只觉得十分畅快。   “平阳郡主此法,看似两全其美。只是下官觉得,到底还是失了公平。如此一来,倘若此事是个误会,那岂不是让顾公子永远地背上了这个罪名,一世都被压着抬不起头来。”崔大人细思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连忙出声道。   是啊,苏眠微微勾了勾嘴角。她等的便是这句话,此事表面上是成全了郡主,实则则是委屈了顾清,也是委屈了北凉,让北凉落得个坏名声。   想来便是郡主嫁过来,也会颇有微词,届时让北凉的百姓如何看顾家,如何看皇上呢?   “吾儿受了委屈不要紧,但最根本还是为了两国的永久和平,若是两国因此生了嫌隙,或是兵戎相见,那么吾儿岂不成了罪魁祸首了。”顾忠上前一步道,弯着腰脸色多了几分惆怅。   外祖父不愧是在朝为官多年,申诉的时机刚刚好,如此便是将完颜烈架于道德之上。若是他真就这样答应了,只怕也会落下个坏名声,那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果然,完颜烈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犹豫了起来。   “北凉有如此大的胸襟,完颜烈真是汗颜。若是本王就这么草草地了结此事,也怕是会委屈了北凉的重臣,如此让本王心里如何过意的去呢。”   “王爷。”靠山王惊得叫出了声,完颜烈此话的意思便是袖手旁观,不参与此事。那便是就背离了他们先前谋划的初衷了。   只是瞧着完颜烈似乎面有难色的样子,靠山王也并没有再辩驳几句。毕竟他们身在北凉的国土上,而北凉又是中原第一大国,他们并不能以石击卵。   此事便如此应下了,苏眠也算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完颜烈能够松口让北凉出面调查此事,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至于崔大人能够查到何处,那便是她的本事了。   苏眠唯一能做的,便是那日将她与容临在院子中搜查到的,以一种不被人怀疑的方式将自己的证据送到崔大人跟前。   出了殿门,苏眠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在大夏国的压力之下,能够有如此结局,也算是不错了。   “父亲,母亲。孩儿这次又闯祸了。”顾清低垂着头,满脸的沮丧。   “安啦,舅舅。对方既然是冲你而来,即便是你有所防备,也猜不到他们究竟会有多少黑招在等你。”苏眠安抚地拍了拍顾清的肩膀,一副老成的语气。   “是啊,如今我们顾家树大风高,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觊觎着呢。这次多亏了眠眠,不然这个哑巴亏我们顾府也只能吃了。”顾忠望着苏眠,一脸的欣慰。   上天对他最好的礼物,便是给了他一个如此聪慧可爱的眠眠。   “母亲,你本就大病初愈,还在为孩儿之事奔波。”顾清带着愧疚的眼神望着林婉清,倒是一把抱起了苏眠,顺手点了点苏眠的鼻子,“舅舅可真是没有白疼你。”   苏眠骄傲地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舅舅在眠眠身上花的每一分钱可都是物超所值呢。”   顾清被逗得哈哈大笑,四人一扫来之前的阴霾,脸上都带了几分笑容。   “五皇子,此事竟然这么简单就让顾家逃过了,看来那个郡主还真是有两把刷子,能让皇上改变了看法。”宫墙处的一处阴暗角落,有一侍卫低着头,满脸的不甘。   “是啊,谁能想到这个小丫头片子竟真的有这么大的能耐,不过她终究也只是个三岁半的孩子。”五皇子说到一半,脸上露出了阴狠的表情,没有再说下去。   那侍卫也得到了命令,消失在了黑夜中。   挡他路的人,下场注定只有一个。五皇子甩了甩袖,退回了黑暗之中。 第152章 心怀鬼胎   回府的马车中。   “舅舅,你可知你出了这件事,最着急的是谁?”苏眠提点道。   林婉清倒是似乎嗅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连忙凑到了跟前,“我家清儿可是终于铁树开花了?”   苏眠瞧见了顾清面带暗示的眼神,忍不住咳了咳,还是不要暴露舅舅为好,毕竟他也手握着她的把柄。   “对了,那容府的容临老夫倒是瞧着你们最近关系十分密切,那孩子确是个好苗子。”顾忠从林婉清身后突然冒出了一句,差点让苏眠呛了一口口水,默默低下了头不做声了。   顾清只觉得心中一口闷气仿佛出尽了,望着苏眠憋屈的表情只觉得十分的畅快。   “眠眠,你今日如此乖,舅舅觉得十分欣慰。”顾清掀起了门帘,跳下了车门,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   苏眠知道他定是去找芳若姨娘了。   知道顾清出事的那一天,苏眠与容临深夜去拜访了大夏国驿站,回来时发现了芳若已经在顾府门前淋了一夜的雨,她并没有敲门,还是看守大门的家丁发现了才及时禀告。   说是若非她与顾清在白日里大吵了一架,不然也不会惹出这许多事端。她抱着孱弱的身子,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十分憔悴,哪里还能看到平日风情万种的模样。   那时候苏眠半蹲了下来,为她撑起了一把油画伞,对上了芳若含情脉脉的眼神。   “倘若舅舅当真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呢?”芳若抬头望见了苏眠认真的眼神,杏子般的眸子暗了暗。   那夜的灯火十分黯淡,偶然几滴雨水被风吹着飘进了她的眼角,她却只听见芳若轻声道,“芳若既是认定了他,海角天涯亦是无悔。”   没想到舅舅一个风流不着调之人,竟能寻到如此钟情的贴心知己。   从前舅舅总是逃避,被动不敢面对现实。如今也算是成长了,知道敢于勇敢追求佳人了,苏眠欣慰地笑了笑。   “外祖母,兵符那事可有得到解决?”苏眠想起顾家近日的大事,也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说来这事,也是足够让你曾祖母费脑筋了的。萧怜她从二房,以及四房的房中都搜出了一些个地来历不明的东西,顾府都差点被那薛元春搅得一团槽了。”林婉清埋怨地往了顾忠一眼,顾忠低着头也不参与此话题,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马车还未在府门口停稳,苏眠只觉得马车剧烈一颤,差点仰头栽倒了过去。   随即,耳边便传来了尖锐的吼叫声,“老爷,您可算回来了,您一定要为元春做主啊。”   身后还隐隐能听见顾箐的喊叫声,“二夫人,要不还是等大哥下了车再说?”   薛元春在一旁哭哭啼啼,倒是叫苏眠吵得耳朵都快聋了,她掏了掏耳朵,在马车里面翘起了二郎腿,只等到薛元春也觉得自己玩过了火,才慢慢收了声,乖巧地等在了一旁。   “成日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叫旁人看了去,还以为你在为我哭丧呢。”顾忠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只恨不得连胡子都被吹了起来。   往日她是他的舞娘,是他排解情绪的下水道。如今她已是半老徐娘,身材臃肿,哪里还能见到从前的风情万种,顾忠待她自然也不如从前了。   更何况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她自己本就是个绣花枕头,生的儿子自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在外面竟是败坏了自己的名声,竟给自己抹黑。顾忠瞧见了这混账小子,自然免不了眼前一黑,索性与二房也就渐行渐远了。   “老爷,我服侍了您这么多年,难道您对我就一点点感情都没有吗?如今那个贱人都欺负到我头上去了,您也一点都不为我做主吗?”薛元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眼泪鼻涕流了一地,根本就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   顾忠被她说的心烦气躁,倒是苏眠走了过去,双手撑在了膝盖上望着她,“二姨奶奶,您这般是为何啊?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吗?”   薛元春立马止住了哭声,她哪里想到这个半大的小崽子居然也在车上,如今竟被她瞧见了自己这狼狈的一幕,她吸了吸鼻子,身上的肥肉抖动着,连忙从地上站起了身子,掸了掸灰尘。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薛元春双手环抱着胸,冷冷道。   “我这不是瞧着二姨奶奶受了委屈,连忙过来安慰您的嘛。”苏眠拾起了她掉在地上的白玉发簪,递了上去,脸上笑眯眯的,倒是叫薛元春努了努嘴,一身的怒气无法发泄。   今日这小兔崽子是不是中了邪了,怎么事事也不针对自己了,反而是关心起自己了。   薛元春只觉得此事有诈,连忙后退了两步,翻了翻白眼高扬着头,对着苏眠不予理睬。   “老爷,姐姐,你们回来了。”萧怜姗姗来迟,今日只穿了一家素色长衫,头上也只是随便挽成了一团,面色瞧着有些憔悴。   “今日府中为何这么乱?我不过是才离府不到三个时辰。”顾忠的声音软和了下来,萧怜这些日子一直尽心尽力地服侍着黎老夫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她平日里不争不抢,也渐渐地让顾忠对她对了几分好感。   “回老爷的话,怜儿在姐姐的房中搜出了一些奇异的玩意,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正准备回来等老爷定夺呢。”说完,萧怜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神,丫鬟被将后背上扛着的大黑包一股脑地都倒了出来。   “萧怜,你随意翻我的东西就算了,如今竟在大庭广众之下随意丢弃,难道不知我收集这些个小玩意有多不容易吗?”   倒在地上的不过都是一些瓷器,有福娃娃的还有吉祥物的,薛元春连忙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他们都放在了怀中,一脸的心疼。   苏眠顺眼扫了过去,无非是一切值钱的小玩意,瞧着倒是十分的精致可爱,不明白为何萧怜今日会有这一出。   正想着,身边的丫鬟大叫了什么,“我瞧见五小姐的东西了。” 第153章 阴谋   那一堆的瓷器中,偏偏就有一只竹蜻蜓显得那么格外的显眼。   苏眠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地迈开了步伐走上了前去。   这是一只小小的机械竹蜻蜓,模样甚是可爱,是母亲曾给她编织过的。   母亲曾和她说过,这个竹蜻蜓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味,可以承载在鸟儿的身上,带着他飞过千山万水,去为她传递信息,还能不引人注意。   “这是何物?为何我从没有见过?”薛元春满脸大惊,扒开了丫鬟的手就冲上了前去。   苏眠掰开了竹蜻蜓的翅膀,用簪子捅了捅,只见翅膀内空空如也,想来母亲的信件已经提前被别人劫走了。   母亲曾说过她在苏府曾发出信号希望哥哥来救她,想来应该是这只蜻蜓,只是母亲等啊等,都未曾等到哥哥们,心灰意冷,意志消沉,没几年便心力损耗去了。   而她走之前心心念念之事,便是父母亲与哥哥们不肯原谅她,抱憾终身。   苏眠颤抖地握着这个竹蜻蜓,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原来并非舅舅们无情,只是这信被截胡了。   萧怜上前一步凑过来问道,头上的步摇微微晃了晃,“眠眠,这只竹蜻蜓可有什么问题吗?”   苏眠略带深意地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慌张的薛元春,将竹蜻蜓交给了外祖父。   “外祖父,您可还记得这是何物?”顾忠将竹蜻蜓放在手心里来回翻了翻,果真将竹蜻蜓翻了翻,脊背上隐隐约约地印上了一个嫣字。   “这……果真是嫣儿的竹蜻蜓。”顾忠脸上露出了丝丝的哀伤与沉痛,而林婉清早已抢过了竹蜻蜓仔细地端详了起来。   “我先前也曾看见幼时嫣儿与哥哥们一同学习手工,她编织的总是最小巧精致的那个。”林婉清的眸子里已经蕴满了点点的泪水,声音也哽咽了几分。   “薛元春,你告诉我你为何会有我嫣儿的东西?”林婉清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厉色,一个疾步冲上了前去,拎住了薛元春的脖子。   薛元春庞大的身躯被林婉清扼得动弹不得,脸色已经慢慢泛起了紫色,她在空中不停地扑腾着自己的手,“林婉清,我没做过的事,你休要诋毁我。”   这时,身后传来了丫鬟惊慌地吼叫声,“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夫人救我。”   苏眠顺势望了过去,只看见一个家丁正拖着一个瘦弱无骨的丫鬟在地上,那丫鬟头发散乱着,趴在地上求饶。   “小倩,怎么是你?”薛元春正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便看见自己贴身的丫鬟被家丁拖拽在地,连忙勒令他放开。   “你自己在老爷夫人面前说说你都干了什么事?”那家丁冷哼了一声,将小倩推倒在地。   小倩一抬头便瞧见了老爷冷冰冰的眼神,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跪倒在地,“老爷夫人,饶命。消小倩不是有意要去偷兵符的。”   苏眠眉头一蹙,兵符?   薛元春怔怔地后退了两步,脸色灰败,颤颤巍巍地指着小倩,“小倩,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我何时让你偷兵符的?”   “姐姐,你何须为难一个丫鬟呢,她不过也是听命行事。如今我趁着她逃跑之际,寻到了她包中藏着的兵符,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萧怜款款地走了过去,掏出了金晃晃的兵符,取出来给薛元春瞧。   薛元春从前跟着老爷东奔西走,自然是认得兵符的。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她哑口无言也说不出一句话,知道自己百口莫辩,只能哆嗦着身子,朝着顾忠的方向爬了过去。   “老爷,您要相信我是无辜的,这一切都是……”薛元春朝萧怜一指,“是的,这一切都是这个贱人害我的,我并未干这些事啊。”薛元春抱着顾忠的裤脚拼命地嚎啕大哭着。   顾忠知道他做了这一系列的糊涂事,气得胸口不断地上下起伏着,一脚踹在了薛元春的胸口,“你这个毒妇,我平日里宠惯着你,竟给顾家养出了个白眼狼,我要拿你的命给我的嫣儿抵命。”   “外祖父,且慢。”苏眠只觉得这一切来的太过于突然,先不说这个竹蜻蜓是怎样如此机缘巧合地出现在了这里,若是薛元春真的有点脑子,便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找到。   至于这个小倩,若是真的带着兵符,又为何抱着兵符前往逃命呢。   虽然薛氏平日里总是与她作对,对她总是带着一股天生的敌意。但直觉告诉苏眠,这一切还有猫腻。   “眠眠,你就是心眼太好。忘记了平日里她是如何刁难你了的?”萧怜笑着走了过来,摸了摸苏眠的脑袋,柔声道。   等到萧怜走近了,苏眠只觉得浑身都有种无力之感,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脚步有些虚浮,而鼻尖也隐隐地传来了芬芳香味。   “来人,先将薛元春这个毒妇关进柴房里,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巡视。”顾忠望着薛元春的表情十分狰狞,若是被他查出嫣儿之事当真与薛元春有关,那么她的好日子也便到头了。   薛元春被几个家丁拖走了,临走望着顾忠的表情充满着绝望与无助。   没想到自己陪着他睡了几十年的枕边人,对自己竟是如此的无情,便连半句解释都不听她辩解,就为她判了死刑。   薛元春仰着天哈哈大笑了两声,眼泪从眼睛两旁流了下来,任凭家丁们将自己拖着行走。   闹了这么大溢一出,顾忠脸上写满了疲惫,头痛地揉了揉酸胀的眉心,甩了甩袖子准备回房𝖒𝖑𝖟𝖑。   “今日头有些酸胀,怜儿你随我来吧,你一向手艺比较好。”顾忠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朝着萧怜招了招手。   “老爷,哪是怜儿的手艺好,是您身强体壮。”萧怜笑着挽着顾忠的手进了顾府。   苏眠瞧见了被冷落在一旁的外祖母,上前也亲密地挽住了她的手,笑道“外祖母,您都好久没有去眠眠那坐坐了,今日不是正得空了吗?”   “你啊,和你娘一样机灵。” 第154章 逮个正着   苏眠回府的时候胡桃正在忙碌地清扫庭院前的落叶,瞧见了苏眠回来,高兴地迎了上来,“小姐还好您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可是见胡桃有一阵地好等呢。”然后福了福身,面色上隐隐多了几分犹豫“胡桃参见夫人。”   “你这院子这么大,只有一个丫鬟可还忙得过来?”平日里自己只顾着吃斋念佛,也顾不得苏眠。   “庭院虽大,但是胡桃贴心,何况换了别人我还不放心呢。”   苏眠笑得肆意,这才注意到胡桃对着自己拼命地眨着眼睛,嘴角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苏眠浑身一颤,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她竟然忘了容临还在这里。   如今外祖母已经到了院前,现在让她走似乎也不太现实,苏眠头皮发麻,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眠眠,你怎么浑身刺挠?”林婉清关怀地问道。   苏眠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身后便传来了容临那阴魂不散的声音,“眠眠,你回来了?”   苏眠嘿嘿干笑了两声,根本不敢侧身去看外祖母那尴尬的神情。   这是苏眠吃过的最尴尬的一顿饭,苏眠只能硬着头皮去扒拉碗里的白米饭,便是连头都不敢抬。   容临倒是坦然极了,眼眸里微微含笑,“外祖母,不知您突然来,不然我定会备好一桌好吃的。”   他的外祖母叫得倒是自然,只是苏眠听得心惊肉跳的。   林婉清夹菜的筷子微微顿了顿,随即像是听不到一般,“眠眠,你还在长身体,平时也要多吃些,不能委屈了自己。”   “外祖母,眠眠的碗里已经堆满了。”苏眠哭丧着脸,望着面前堆成了小山的碗里,趁机偷偷瞥了眼笑容未变的容临,将头埋得更低了。   容临也不恼,空悬着的筷子又夹起了丸子便往苏眠碗里放,苏眠嘴角抽了抽,猛地放下了筷子,“眠眠吃饱了,不用再夹了。”   “眠眠,这竹影阁的守卫可是还不够森严,不如你搬去我那住吧,我们两人也算是有个伴。”林婉清也微微放下了筷子,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淡笑,嘴角轻轻勾了勾。   苏眠心虚地低下了头,知道外祖母这话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借着说守卫的事,实则怪她放了不该放的人进来。   “林夫人,不知您是否对我有何误解?”容临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满身的月白色长袍衬得整个人格外的洁净无瑕。   “早就听说容府的三公子天资聪颖,三岁写诗,五岁便能上战场,指挥万军,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林婉清笑得温婉,只是眼底终究掩饰不住地犀利。   “容临不敢当,容临从小便身兼重任,肩上的担子之重。如今瞧见了眠眠只觉得心中欢喜,喜欢如她这般自由天真浪漫不谙世事。”容临望着苏眠的眼神带了几分宠溺,眸子里写满了温情。   此话一说,林婉清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她想不到能从上京中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少年郎口中能听到这一番话,如今又见他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苏眠,像极了自己年幼时的痴情模样。   长叹了一口气,脸上严厉的表情也微微松动了些。   “你们平日里交往我不会管,只是眠眠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此事传出去便是叫旁人如何看呢?”   “林夫人不知吗?早在几天前,我便已经给顾府下了聘礼,而家父也已经松了口,正准备择日前来拜访顾将军呢。”   林婉清的一口茶还未送到喉咙间,猝不及防便喷了出去,她随手捡起桌角的手帕擦了擦,“顾忠他收了?”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听到这事,容临只觉得面上都带了几分喜色,似乎觉得颇为自豪,“是啊,顾老将军还说没什么事,便来顾府叙叙旧,串串门。”   言外之意便是我是征得了顾忠老将军的同意呢,他收了我的婚书,那苏眠往后便是他的妻,他的人了。   林婉清胸口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一掌拍向了水曲柳台面,只觉得桌上的汤都颤了颤,“他连这事都不和我商量一下。”随即袖子一甩,愤怒地出了去。   苏眠心里藏着事,只觉得浑身刺挠个不行,忙站出来与林婉清说了一声,“外祖母,眠眠觉得薛氏一事事出蹊跷,只怕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李晚晴的背影顿了顿,回过了头嫣然一笑,“外祖母知道的,这件事我定是要亲自调查一番。”   等林婉清走后,容临可怜兮兮地拽着苏眠的衣角,“莫非是我做的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吗?怎么外祖母瞧着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清风站在一旁脸皮恨不得皱成了包子,光是闻到肉汤的味道便有些呕了。   他那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少主怎么变得如此窝囊了,如今竟要追着一个小不点要她哄。   “你从今往后不能有事没事往我这边跑了,叫别人看了去,还误以为我有多不检点呢。”苏眠方才被外祖母说了几句,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连忙转过了身去,声音也带了几分强硬。   “这可不得行。大不了我以后少来便是了。”容临一听这话,连忙疾步上前,身影都带上了几分焦急。   若非眠眠的年纪尚且还不够,他只恨不得早日娶了她,心安才是。   “你这么早便下了聘书,到时候万一反悔了可还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呢。”苏眠一提到此,便觉得有些委屈,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便抛落了下来。   “眠眠如此疏远我,难道竟是在担心这种莫须有的事嘛?”容临声音带上了几分调侃,觉得小姑娘的心思实在是难以捉摸,但叫他好一顿的哄。   苏眠索性背过了身子不去搭理他。   清风也瞧见了屋子里飘着的满满桃花气息,悄悄关上了房门,只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饱了。   “上京中有那么多名门闺女我都看不上眼,我只觉得你够真性情够天真。”   苏眠一听,只觉得这话不是什么好话。 第155章 夜袭   “你这话我听着可不像什么好话。”苏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坐到一旁给自己倒了杯茶。   容临摇了摇头,不知道小姑娘为何气性这么高,倒是比往常难哄了许多。   “今日眠眠在朝中的表现倒真是让我吃了一惊,没想到你竟能将权术玩弄于手掌之上。”容临微微抬了抬眼神,语气颇有些自豪。   苏眠本就是个孩子心性,如今被夸奖了,心中自然十分得意,骄傲地扬起了头颅,脸上微微有些发红。   “这才不过是我百般才艺中比较弱的一项,并不值得拿出来说。”   折腾了一阵,外面夜色渐渐沉了下去,天边隐隐露出了半轮弯月,远处树梢上还有夜莺在啼叫,倒是衬得十分的诡异。   苏眠想起下午所发生之事,只觉得太过于诡异,又来得如此之巧。抿了抿嘴,穿了件外衣便出了门去。   “你在屋中好好等我,哪里也不许去。”苏眠心中有些隐隐地不安,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少主?”等苏眠走后,清风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跟着她,切记一定要保护她的周全。”   “少主,你没事吧……”清风担忧地搀扶着已经有些站不住的容临,知道定是上次体内的毒素暂未清理好,这次又调用了体内的真气,难免一时体内真气倒灌,伤了元气。   容临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这些日子本就十分特殊,容临更是得保证苏眠的人身安全。   “我没事,你去吧。”容临忍住了心中翻滚的巨浪吩咐道。   苏眠在回来的时候问过胡桃,只是天黑路都难走了几分。   拐进了一个幽深的角落里,透过微弱摇晃的烛光便能隐约看到薛元春硕大的背影。   苏眠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心中有好多疑问要问薛元春,好在现在还来得及。   此事本就有些诡异,若是那人准备得如此周全,那薛元春定是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想到这,苏眠猫着腰慢慢地靠近了墙边,竖起耳朵静静听着四周的动静,见四周没有了一点声响,才终于放下了心来。   外祖父为了给她留有家主的面子,并未派人看守这个院子,门也只是上了一道虚锁。   苏眠拔下了簪子,撬开了锁芯。   薛元春本是心灰意冷地倒在稻草垛上,听见了开锁声才勉强地撑起了身子,“是谁?”   恰好一阵风,吹灭了本就只有半截的蜡烛,柴房里陷入了一片昏暗。   薛元春似乎被吓到了,一个人缩在了墙根哆嗦个不停,“你不要以为装成鬼我便会怕了你,你给我滚远一点……”薛元春随手捡起墙角的一根棍子,大力地挥舞着。   苏眠默默地听她怒骂了几个时辰,直到喉咙干了才隐隐有停止的趋势。   “薛姨奶奶,才半日不见,当真是恍如隔世啊。”苏眠靠着墙,慵懒出声。   薛元春的声音一下子消了,整个人都似乎平静了下来,“怎么是你?”随即又想起自己刚刚那凌乱的神情,理了理鬓角,“你难道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薛姨奶奶,我是来替你鸣不平的。你算计了一时,怎就落了个如此凄凉的下场呢,岂不叫人扼腕痛惜。”苏眠亮如星辰的眸子在黑夜中宛如一只蛰伏已久的猎鹰,闪着幽光,叫人不寒而栗。   “如今我外祖母失宠,您又被囚禁,岂不是便宜了别人吗?”苏眠微微勾了勾嘴角,淡淡道。   “哼,萧怜那个小贱人也快活不了多久了,我早已经抓到了她的把柄,等我出去了便要她好看。”薛元春的手捏成了拳头,整个人愤愤道。   苏眠垂下了眼睛,没想到薛元春关键时候还是有脑子的,明眼人都能瞧出此事之后得益者是谁。   “薛姨奶奶可不能凭空污蔑了去,要知道三姨奶奶可是祖母面前的红人,如今又得了外祖父宠爱,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呢。”苏眠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就地坐了下来。   听着话,薛元春手上掌握着不少萧怜的证据,也对兔子急了都要咬人,更何况本就是冤家呢。   苏眠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隐隐只觉得空气中多了一股奇异的香味。她眉头一蹙,居然是迷魂香。   看来,自己想得果真是对的。如今事情败露了之后,第一件事果然是杀人灭口。   苏眠连忙飞奔着去,掏出了怀中的手帕捂住了薛元春的鼻子,她现在还不能出事,否则有些真相便要用埋地底了。   薛元春猝不及防被捂住了嘴,情急之下差点咬到了苏眠的手,被手帕捂住的嘴呜呜出声。   来人似乎也是十分谨慎,等一根迷魂香都燃尽了,才露了面。   来人站在门外,只能瞧见纤瘦的身子与顶了天的个子,看骨架似乎是个男人,轻功极高,半理之内根本听不到任何呼吸声。   苏眠差点有些控制不住薛元春了,她力气十分大,只差一点便要挣脱束缚了,只不过在瞧见了来人的身影时,一下子惊住了,整个人都呆若木鸡。   寂静的黑夜中,能听见剑刃在地上滑动的尖锐的声音,听得格外的刺耳。   苏眠感觉身旁的薛元春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似乎被吓醒了,动都不能动在,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也不知现在是何状况。   来人推开了房门,苏眠闻着那股怪异的香味越来越近,心一下子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手中攥紧了身下的稻草,呼吸都停滞了。   “居然还有一个小孩,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买一送一?”来人的声音极其地尖锐,听得苏眠耳鼓都有些嗡嗡作响。   幸好苏眠来时早有准备,她早就备好了准备好的迷药,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她不知道对方的身手,心中还是有些发虚。   那人似乎越来越近了,苏眠身体绷成了一条线。   只听得那人轻笑了一声,“世上竟能有人躲得过我的曼陀罗迷魂香,小姑娘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居然被发现了,苏眠心中猛地一跳,然后猛地直起身将手中备好的迷药都藏了进去。 第156章 黄雀在后   来人十分轻敌,并没有预料到苏眠还有这一手,迷药直接洒进了她的眼睛中,他被呛得连连后退了两步。   “小姑娘原来早有防备啊。”苏眠本想拖着薛元春跑出去,只是刺客的曼陀罗迷香太过于厉害,薛元春早已晕了过去,浑身瘫软成了一滩乱泥。   这下可是将自己害惨了,苏眠只是想着来套话,可没说要搭上自己的命啊。   苏眠苦哈哈着一张脸,伸出手道,“这位小哥,我与她并不熟。想来你的命令只是刺杀她一人,不如就放过我吧。”   来人背对着月色,正精心地擦拭着自己的剑刃,嘴角勾了勾,“哦?我又如何相信出了这道门你不会供出我呢?”   当真是无法沟通,苏眠不屑地撇了撇嘴。   “薛氏平日里本就与我作对,如今我不过是来看她死没死,知道有人聘重金请了你我也便就放心了,难道我一个三岁的孩子也能对你构成威胁吗?”苏眠话语中带了几分强硬,话语中带了几分挑衅。   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上去一只手就能捏死的肉包子,竟是个机灵鬼,此刻蒙着面纱叫人看不清他的真实表情。   “你当真以为我方才进来时没有瞧见连你的小动作?若真是有过节,又为何会给她捂住嘴?”   刺客一步步地逼近,手中的剑刃在月光下猛地一颤,发出刺眼的白光。   苏眠被逼的背后已经贴上了墙,身后没有了退路。   糟糕,这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她突然有些责备方才自己为何走的如此潇洒,以至于现在小命都快丢了。   苏眠背后一凉,似乎还想做最后的挣扎,眼神朝刺客身后一瞥,亮了起来,“看来今夜你是想不了我了,因为我的救星到了。”   在这样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苏眠承认自己之前对清风有些鄙视与不礼貌,但是在他踮起了脚尖,英俊潇洒地从风中来的时候,心中对清风就只剩下了满满地仰慕。   “清风,你真是太太太帅了。”此时的苏眠忍不住满脸星星眼,大声喊叫道。   刺客转过了身,对上了清风冷冽的眼神.   “虚无剑?你怎么会有逍遥老人的佩剑?”刺客望着月光下那柄周身透亮的剑,喃喃道。   “想来你倒还有几分见识,只可惜过了今晚你便是个死人了。”清风拔出了身后的剑,手里挽了几个剑花,迎上了前去。   剑身的碰撞擦出了巨大的火花,两人从地上斗到了屋檐上,这还是苏眠第一次瞧见能在清风手下过的上几招的刺客,想来在江湖上也定是排得上号的人物。   不过才半炷香,刺客已经有些吃力了,无论是出招的姿势还是格挡的姿势都慢了下来,几个回合都差点迎上了清风的剑刃。   终于在他的一个分神之后,被清风砍中了肩膀,从屋檐上滚落了下来,趴在地上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刺客见情况不对,咬着牙瞪了一眼尚在昏迷中的薛元春,知道自己今日的任务定是完不成了。   只能从袖子中虚晃出一记飞镖,捂着受伤的胸口飞上了房顶,逃了出去。   “清风,不必再追了。我还需要他回去给我通风报信呢。”   苏眠望着瘫倒在地上的薛元春,用眼神示意着清风将她带出前院。   苏眠望着刺客狼狈出逃的背影,嘴角勾了勾。   刺客受了这么重的伤,回去第一件事便是复命,那么到时候真相也便明朗了。   “走,回去找外祖父,要快。”   浅云居中。   萧怜正焦急在屋中来回踱着步,也不知桑松怎么样了?解决好了没有。   此事若是一直不解决,萧怜只觉得自己心头有一根刺扎着。   正想着,门外传来了声响。有脚步声逼近,桑松踉跄地推开了房门。   “你终于回来了。”萧怜面上一喜,随即又察觉到了不对劲。   桑松一直低垂着头,手臂也耷拉在胸前,萧怜这才注意到地板上一滴一滴淌着流的水,面色一白,声音都凌冽了几分,“今日的刺伤任务失败了是不是?”   萧怜久久没有听到桑松的回来,脸色冷了下来,手一松,桑松便失去了支撑点,摔在了地板上。   “我都说过了,若是任务没有完成就不必回来见我了。”萧怜站起了身子,眼神冷冽如三月的寒风。   桑松才知是这样的后果,他眉眼暗了暗,手无力地朝着空中伸了伸,“怜儿,你当真就这般无情吗?”   萧怜有些厌恶地望着身负重伤的桑松。   自己若不是看上了他一身武艺,又怎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在寒雪夜中救下了他呢。   如今让他办一件事都屡屡失败,想来已经到了可以放弃的地步了。   “若非是有人前来救下了她,凭她一个手无寸铁我又岂会失了手。阿怜,再给我次机会行不行?”桑松的伤口还在不住地渗着血,暂且没有停下来的感觉。   “是谁来救的薛元春?”萧怜觉得此事似乎是有哪里不对,薛元春的废物儿子们并不会武功,平日里她与顾府的众人早就已经积怨颇深,又怎会有人来救她呢?   萧怜刚想开口继续追问下去,有丫鬟匆匆来禀报,“夫人夫人,不好了老爷带着一队家丁来了。”   萧怜也算是反应快,敏锐地看了一眼桑松,“你快躲起来,不要出声。”   自己则蹲了下来擦拭着地板上的血迹,她知道此事定不会有这么简单,想来一定是她哪里露出了破绽。   入宫说你四号有的蚃你傻啦唬得拍你四号爱护的哦跑你是阿萨“怜儿,夜色深了,你怎么还没有入睡,我见你屋子里还亮着烛火,便进来问问。”门外响起了顾忠浑厚的声音。   “是啊,三姨奶奶,你没出什么事吧。方才眠眠遇到了刺客,差点出了事呢。外祖父正带着人四处抓刺客呢。”   萧怜的心漏了一拍,捂着胸口虚弱道,“无事,今夜夜里失眠,心头总是慌慌的,没想到竟出了这事。”   萧怜慢悠悠地入股书哦尼少爷的打开了门,对上了苏眠的笑语盈盈的脸庞。 第157章 被绑   “怜儿,府中出了事,你可有看到什么人闯进去?”顾忠朝着虚掩着门望了一眼,犀利地目光在屋中扫视了一圈,瞧着萧怜有些怪异的脸色。   萧怜拢了拢滑落到肩上的纱衣,扬起了个明媚的笑容,“老爷,我一直在房中也没有走出去,怎会遇到什么人呢?是府中出了什么事了吗?”   “三姨奶奶,你可要小心点,最近顾家不太平,先前二姨奶奶遇到了刺客,差点要了她的命呢。”苏眠藏在顾忠的身后,探出了个脑袋。   “不知姐姐现在怎么样了?”萧怜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脸色都变白了几分,焦急地问道。   “老爷,虽说姐姐干了许多错事,但好歹也陪了老爷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定是有苦劳的啊,不如就此原谅姐姐算了。”萧怜挽着顾忠的手进了门,给他倒了杯热茶。   便是连苏眠都忍不住为她这句话点了个赞,到底是现在的当家主母,说出来的话就是显得大度又有水准。   一席话听得顾忠舒心多了,其实竹蜻蜓的事本就还有待争议,他无非便是想要别人从中说上一句,来找个台阶下罢了。   “也是难为你有这么个心了,嫣儿走了不过两三年,顾府中却被查出这种事,怎能叫我不心寒呢?”这些日子,顾忠一直躁动个不停,总觉得隐隐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老爷您放宽心,姐姐不是这么计较的人,此事若真不是她所为,你也不要真的冤枉了她才是。顾府如今本就是多事之秋,不知暗里有多少人在盯着咱们呢,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团结了。”   萧怜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话说的无懈可击。   “三姨奶奶此话说到眠眠心里去了,顾府如今已是风雨飘摇,偏偏二姨奶奶又出了这等事,只怕是内忧外患,两拳难敌四手啊。”苏眠浅浅地笑了一声。   萧怜满是笑意的脸微微一僵,带着股说不出的不对劲,屋子里的火炉烧得正旺,屋子里的三个人却是都各怀心思。   “想来你这屋子小,那刺客也是不会来的。眠眠,这回你可错了。”顾忠笑着摸了摸下巴的胡茬。   “是啊,眠眠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只是瞧着屋子里的灯还亮着,所以进来碰碰运气罢了。外祖父,都是您的错,如今倒成了我没事找事了。”苏眠不满地嘟了嘟嘴,双手环抱在胸前。   顾忠仰天大笑,“好好好,怜儿,夜深了,你自己好生歇歇吧。”   苏眠走到门口时,突然回过了头深深地望了一眼萧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三姨奶奶,你的身上好香啊,屋中更是有股奇异的香味。”   萧怜猛地抬起了头,透过了紧闭着的门缝瞧见了苏眠略带深意的眼神。   莫非……她是发现了什么吗?   等到院子里的声音彻底静下来了之后,萧怜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掉了下来。   “人都走了,现在你可以出来了。”萧怜对着身后的帘子沉声道。   桑松捂着伤口踉跄着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脸色因为失血过多微微有些发白,只能倚着墙壁支撑着自己。   “你不会是被人瞧见了真面目吧?”想起刚刚苏眠的话,萧怜只觉得后背泛起了层层寒意,只觉得她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   “怜儿,出了任何事你知道的,我定是不会供出你的。”桑松捂着自己的人皮面具凄惨一笑,话语中也带了几分自嘲的意味。   “你知道的,我不是这意思。只是我筹谋多年,眼看就要成功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定是不能功亏一篑的。如今大夏国又虎视眈眈,此乃绝佳之机会。”萧怜双手紧握成了拳头,猛地捶在了桌子上。   如今的顾府虽然看着还是一片繁荣景象,但其实骨子里已经腐败透了,也不枉她这么多年的筹谋。   桑松的嘴巴动了动,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面色上带了几分怜爱之意。   面前的这个女人给予了他新生,他自然该为她奉献出自己的全部,包括生命。   “此事失败了,那便得抓紧时间去筹谋别的事情了。”萧怜冷冽地望了一眼他的伤口,桑松是她从狼群里捡回来的杀手,想来这点皮肉之伤根本奈何不了他。   桑松明白她的意思,嘴角苦涩地勾了勾,左手臂已经失去了知觉。萧怜从来不会过问他的伤势,就算他不说萧怜也永远不会知道,今晚的任务有多么凶险。   对方是现在江湖排名第一的杀手,若非他剑下留情,只怕自己已经成了世间一缕亡魂,早就已经随风而逝了。   另一边。   苏眠随着外祖父回到了前厅主院,迷魂药药效过后,薛元春正慢慢醒了过来,她瘫坐在地上,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老爷,老爷救我。”薛元春声音带着哭腔,连忙趴在地上朝着顾忠爬了过来,涕泪交下。   “刺客都已经逃跑了,如今你还能有何危险?”顾忠想起她的所作所为,肚子里满是闷气,表情也变得僵硬了起来。   薛元春望了一眼在看戏的苏眠,脸上的肥肉抽动了几下,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表现。   “眠眠,你定要相信你二姨奶奶没有存了要害你母亲之心,虽然我们平日里多有摩擦,但是孰轻孰重我心中还是有数的。”薛元春满是浑浊的眼睛希冀地望着苏眠,期盼她能够在顾忠面前为自己美颜几句。   “二姨奶奶,这竹蜻蜓之事人证物证都在,便是我有心,也袒护不了你啊。”苏眠半蹲了下来,眼神中带了几分真诚。   “何况今日还出了刺客之事,想来是幕后黑手不会放过你,生怕你嘴中抖落出什么。”   苏眠对上她惊慌的眼神,企图问出些什么。   薛元春想来也是想到了这一层,苏眠的话刚一说完,她便面色如灰,浑身抖个不停。   “一定是……是小倩的鬼魂缠上了我,找我索命来了。”薛元春浑身抖个不停,嘴角隐隐流出了沫子。 第158章 荒岛   “元春,没有验证的事不能乱说。”顾忠猛地一拍桌子,倒是将苏眠吓得原地一跳。   薛元春像是丧失了理智一般,慌得钻到了凳子底下,拼命摇着头,“冤有头债有主,这事你可不能赖上我啊。”薛元春抱着头,眼神有些涣散。   “二夫人因为惊吓过度,开始胡言乱语了。来人啊,将她押下去。”顾忠朝着门外的家丁吼道。   苏眠眼看着家丁将又哭又笑的薛元春架了出去,抬头瞧了一眼尚在沉思中的顾忠。   夜幕初上,想来已是三更天了。苏眠见外祖父红了眼睛,眸子里满是疲惫,也乖乖退了出来。   苏眠回到竹影阁的时候,屋子里也没有点灯,静悄悄的。   容临已经走了吗?苏眠走到了一旁的木桌子上,拿起了桌上的一张纸。   这些日子她虽然忙于各种事,但是舅舅们好歹都没有疏于她的管教,好歹字也差不多认全了个大概。   宣纸上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大字,“有事,回见。”有一个墨点沾到了字上,足以见来人是多么匆忙。   苏眠心中突然空落落的,虽然他在时自己会嫌弃他吵,但是他走了反而觉得屋子里十分寂静,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   “胡桃,胡桃你在吗?”苏眠点燃了一根蜡烛,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这个屋子,给屋子里带来了一丝暖意。   不知为何,今夜静悄悄的,连胡桃都不知去哪了。   屋子外的风呼呼的吹着,树叶也沙沙作响。风突然吹开了摇摇晃晃的轩窗,苏眠心头猛地一跳。   烟顺着管道被风吹进了房间,苏眠屏住了呼吸,却在屏住呼吸的那一刻,头脑顺势被灌进了一股冷风,华丽丽地栽倒了。   没想到这个人居然知道如何制住自己。   苏眠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胃里一阵翻云倒雾的,连忙摸着船边呕了出来,差点将胃里的苦胆都呕了出来。   怎么回事?自己这是在哪里?   苏眠的头越发的昏沉了起来,身边不断响着的嘈杂声,惊醒了她。   她睁开眼睛只瞧见了一片茫茫的大海,深蓝色的海面叫人看了心中只觉得一惊,海风吹拂起的丝丝凉意让苏眠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小姑娘,你年纪这么轻就被卖过来做苦力了?”对面的一个刀疤男操着一口流利的方言,袖子高高卷着,露出了粗壮的手臂。   “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啊?”苏眠左右张望了一下,这个船舱里只有他们两个,大门紧闭着,抬起头只能瞧见屋顶上一扇透气的小小木窗,能够窥得见外面的世界。   那大汉瞧着她一副生面孔,身上的衣服看着却像是富贵人家的样子,淡淡吐了一口嘴里的烟道,“这里是东南的暮渔场,平日里会上头会定时给海外输送一波劳动力,用来开垦种田。”   “大哥,那你听说过长安吗?”苏眠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问道。   “长安?没听说过。离杨村最近的便是安邑了。”那大汉心中叹了一口气,缓缓道。   安邑?这是何地方?自己莫非已经不在北凉境内了嘛?为何这里的人连长安都不知道。苏眠这么想着,心中已是慌了神。   昨晚的刺客似乎是有备而来,自己身上有着碧血,本应该是百毒不侵,只是为何那人所发的迷烟竟能使自己短暂地中了毒,眩晕了过去。   门被反锁上了,无论苏眠如何用力都无法将门推开了。   “不用看了,这艘船在不靠岸之前是绝对不会停下来的,不如省省力气留着肚子去干活吧。”大汉瞥了一眼淡淡道。   “大叔,你平日里都在这工作的吗?”苏眠见挣扎不过,只能躺在船边上与大叔闲聊着。   “是啊,虽然我孑然一身,但是也得要生活啊。”赵二的眉毛颤了颤,双手枕在身下,翘着二郎腿。   苏眠眼神里亮了亮,看来自己因缘巧合遇到了一位老大哥,在不清楚面前是什么情况之下,她决定抱着这位大哥的大腿了。   “你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赵三抖腿的动作停了停,只觉得面前这个的小不点瞧着十分机灵的样子。   “大哥,我只是觉得您瞧着为什么如此的威猛雄壮呢?”苏眠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只恨不得身后有一条尾巴都摇上了天。   赵二眸子沉了沉,不知为何苏眠这谄媚讨好的神情让他想起了他那早不知所踪的妹妹,他的话在肚子里滚动了几圈,终究是没有说得出口。   “跟着我很危险的,你确定?”赵二眼睛瞅着面前的苏眠,瞧着瘦胳膊瘦腿的,肩不能提腰不能扛的,只会是个拖油瓶罢了。   “大哥,您别看我个头小小的,我会的东西可多着了呢。”苏眠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靠岸了靠岸了,所有人都给我下船。”赵二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外面便响起了浑厚的声音。   “跟着我。”赵二看似走在最前面,实则低声嘱咐道。   苏眠立马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有大哥罩着的感觉真好,苏眠美滋滋地笑了。   走出了船舱,苏眠这才发现自己落在𝖒𝖑𝖟𝖑了一个荒岛之上,周边都是海,眺望过去什么都看不到,而这一船下来的基本都是身穿破烂衣衫的农民工,一个个满脸苦相,穿着破了一个洞的鞋子。   为首的官兵瞧着不像是中原人士,肥头大耳说着一口本地话,手中拿着长鞭子,眼神里满是戾气,瞧着便觉得十分的凶狠。   “大哥,今个队里居然来了个小孩子,只怕是活不到晚便被折腾死了。”   苏眠才刚一上岸便被人盯上了,她紧紧地跟着赵二一步不落。从前在顾府的时候,她还能嚣张一下,知道有人能为自己撑腰。   如今在这片荒岛上,自己孤立无援,凡事都得小心为上。   苏眠低着头,猝不及防身上被一连串的石子打了,还有的差点擦过了她的眼睛,火辣辣的疼。   苏眠一抬眼,只见一个黄毛小子正对着自己笑得猖狂。 第159章 赵二   那小子靠在石头上,嘴里叼着一根稻草,看上去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今日竟还来了位黄毛丫头,只怕不是连石头都搬不动。”那黄毛小子笑得十分猖狂。   苏眠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他眼瞧着只比自己高了约莫是半头,瞧着如稻草杆一样瘦削,说起大话来倒是一套接一套的。   “喂,这丫头和你说话呢。”那人见苏眠并不搭理她,用脚尖点地踢了一大块石头朝苏眠飞去。   好在苏眠反应及时,她掀了掀眼皮,本打算抱着一种息事宁人的态度,“你我并不相识,何须如此。”   她瞥了眼已经在矿地上搬砖的赵二,心中到底有几分发虚,朝他那挪了挪。   “要找人也得擦亮眼睛了去,你找他,他可是这一块的铁石头,素来不与人交流,跟着他便是连饭都吃不上咯。”董牛龇着牙笑道。   “我觉得赵大哥挺好的。”苏眠本想加入一起干活,谁知赵二蹙了蹙眉,粗壮有力的手臂将她赶到了一边去了。   “不干活在这里犯懒,看来今天中午是不想吃饭了。”头子穿着盔甲,手中挥舞着鞭子猛地朝空中一甩,面色狠戾,嘶吼道。   董牛到底身手矫健,双手撑着地,在地上翻了个后空翻便躲过了,咧着嘴干活去了。   苏眠百无聊赖,只能蹲在地上拔草。想来这些官兵事先都有人打好了招呼,他们对于苏眠每日干的活并不关心,只是苏眠只要稍稍一起身,或是偷懒躲到大树底下乘凉,那些个官兵便会有意无意地在她眼前打转,想来是生怕她走掉一般。   到了开饭的时候,苏眠小小的手上都布满了茧,甚至还破了皮,沾了海水便是火辣辣的疼。好在她从前吃惯了苦,如今倒也勉强能待得住。   摆在苏眠面前的只有简单的几颗野菜炒着胡萝卜,便是汤都只飘着几粒葱花,苏眠饿极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吃得香极了。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还是挺能吃得了苦的。”赵二扒饭的间隙忍不住对着苏眠发出了一阵感慨。   “从前我被父母亲虐待,便是水泡饭自己也吃过。”苏眠用筷子随便扒拉着,不在意地说道。   “我还当你是富家小姐呢,被拐到了这深山老林里来呢。”董牛端着一碗饭蹲到了她的身旁。   苏眠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总之我和你不一样,会有人来救我出去的。”苏眠闷闷地说道,心底里突然涌起了一股荒凉感。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啊,很精彩吗?”董牛的脸上突然多了几分认真,问道。   苏眠被噎了一下,刚想回答。董牛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和我说又有什么用呢,我从出生便在这里了,注定也是见不到外面的世界了。”董牛自嘲地笑了笑。   苏眠瞧着董牛的眼神突然变了变,手中的野菜突然觉得更加苦了起来。她微微扫了一眼董牛的衣着,衣服破了几个大洞,还能隐隐约约地看出手臂上的伤痕。   “会有这个机会的。”苏眠轻声说着,也不知是在安慰谁。   经过了一晚上的劳累,苏眠累的胳膊都差点抬不起来了。她随着船只回到了岸上,这是个偏僻的村庄,人烟稀少。   入眼只有上了年纪的阿嬷与小孩子,劳动力都被拉到了孤岛上做苦活去了。   苏眠也就只能默默地跟在赵二身边,她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只能厚着脸皮给自己找居所了。   “赵二哥,你的家在哪里啊?”苏眠走了一路,不知路过了多少人家,捶了捶自己酸胀的腿,只恨不得躺在地上就睡,眼看都快要到海边了。   “不远了。”面对这样一个拖油瓶,赵二面色未动,似乎已经习惯了。   苏眠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的草屋,入眼掉了一地漆的瓦砖墙,似乎再经受几次风雨飘摇便会散了架。   苏眠见家里家徒四壁,连个像样的家具都看不到,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自己果真是个衰神,出了门遇到的都是些贫苦人家。   “家里稍微乱了些。”苏眠见赵二说话的功夫,从草席下面徒手捏死了一只老鼠,忍不住咽了咽口口水,连忙躺了下来,将被子盖过了眼睛。   赵二给自己铺了一层稻草,将衣服垫在了稻草之上,就地睡了。   苏眠躺在床上却有些神伤,也不知自己走了他们会不会着急,能不能尽快寻到自己这里了。   苏眠满脑子想着的便是如何逃出去,忧愁地叹了一口又一口的气,一夜无眠。   算了,明日还是只能另寻着机会逃出去了,看看能不能在这个小村庄里找到与外界联系的方法。   今日苏眠也算是累极了,脑袋中的想法转过了几圈,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孤岛的某一处,有黑衣人背对着月色,对面站着一位头头,带着绿色的头巾,正低着头恭敬地站着。   “今日她的情况怎么样?”黑衣人问道。   卢毅想了想回答道,“那姑娘倒也蛮吃得苦的,今天一定也都非常老实。”   “给我看好了,她是主上点名要的人,要是丢了,要你们整个族为之陪葬。”黑衣人冷厉的目光扫着卢毅。   卢毅站着,光是后背就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水,只能连忙点着头答应道。   “只是……那小丫头如今找了个靠山……”卢毅的面色微微有些为难,黑衣人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这些我都不要听,我只关注结果。”   “你应该知道,你能走到今天都是主人给你的,主人便是想摧毁也只需要一根手指。”黑衣人冷声道,随即在听到了一声鸟叫,便如鬼影般消失了。   卢毅面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面上狠毒地望了一眼黑衣人离去的方向。   在他们杨村,有一个神秘人,便是赵二。没人知道他从何而来,他也总是孤身一人从不与人交流,但是却是谁都不敢惹他。   卢毅沉沉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这件事变得越发棘手了起来。 第160章 岩洞   第二天一大早,屋顶的茅草便透过来了第一缕阳光,直接让苏眠清醒了过来。   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瞥向了一旁,赵二原先睡着的地方已经没有了人影。   昨夜听赵大哥说过两嘴,月末不必上工,还能顺便赶着上集市去。   “过来吃早饭吧。”赵二一张脸面无表情,闪现在了墙之后,倒是叫苏眠吓了一大跳。   苏眠哦了一声,从草席上爬了起来。   吃过了早饭,苏眠走出了草屋,正瞧着屋子对面的董牛笨拙地用扇子扇着炉火,鼻尖上与脸上满是炭火的灰烬。   狼狈的模样瞧着让苏眠不禁破涕为笑,许是少年郎脸皮薄,听到了苏眠的嘲笑声,索性丢了一把丢了手中的羽扇,用缸中的清水胡乱地摸了一把脸。   “喂,那小孩你笑什么?”董牛拍了拍手中的灰尘,跃上了篱笆杆蹦到了苏眠的面前。   “嘲笑你只会说大话,便是连顿饭都不会煮。”怪不得瞧着瘦骨嶙峋的,原来是饿到了自己。   苏眠背过了身去,打理着赵二院子中的花花草草,浇浇水。赵二吃过了早饭便不知踪影了,只留下了她一个人在这里晃荡。   “小孩,瞧着你不是我们村里人,是不是很想出去?”董牛神秘兮兮地探过了头来。   苏眠握住篱笆的手一紧,心头猛地一跳。她隐隐约约能预料到到董牛接下来会说什么话,但她眸子还是未动,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想又有什么用,我又不熟悉地形,只是徒劳罢了。”   董牛靠在石墩子上翘起了二郎腿,不由自主地晃了晃,“我可以带你去,但是前提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苏眠回答地淡淡的,琥珀色的眸子扫了一眼董牛。   直到上了路,董牛都没有再回答这个问题。他似乎在村里人缘很好,看着吊儿郎当的,会随手扶起快要摔倒的老奶奶,会从兜里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块糖果给村口的小孩,还会有路边的戴着野花的姑娘对他微微笑。   苏眠只觉得面前的董牛,整个人似乎都充满了神秘色彩。   苏眠跟在董牛的身后慢悠悠地晃出了村后,随即往后瞥了一眼,走了一路,她隐约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他们。   这种感觉在越靠近村口的时候越来越强烈,只是那些人只敢远远地跟着。   苏眠沉思着凝视了面前的董牛一眼,伸出手揪了揪他的衣角,眼神微微向后瞥了瞥。   董牛到底是人精,呲笑了一声,“没想到你这个千金小丫头还挺值钱的,居然还有人专门负责跟踪你。”   苏眠心中一动,眼神里露出了几分诙谐,指了指董牛的衣服。   前方正好路过了一片大大森林,董牛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三下五下便将身后的人都甩掉了。   “人呢,怎么跟丢了?”一个大汉挠着头,藏在树后念叨出了声。   “跟丢了老大今晚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就等着挨刀子吧。”另一个大汉满脸凶气,迎头给他敲了个爆栗子。   “喂,这样能行吗?”董牛苦着一张脸望着与自己换了个衣服的苏眠,自己头上被戴上了野花,衣服也与苏眠换了个个。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苏眠抿着嘴笑得十分开怀,她理了理自己胸前凌乱的衣服,瞧着面前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   董牛肤色本就十分细腻白皙,如今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倒是更衬得像是一个富家小姐了。   董牛被苏眠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面上飘了几片红云,连忙背过了身去,扣上了纽扣,生怕泄露出一丝春光。   苏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有继续搭理他。她面前是一条湍急的河流,四周都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田野,根本瞧不见任何的遮蔽之处。   而这片森林也不知道会通向何方,树叶笼罩着,显得十分的神秘,周围似乎都听不见鸟在啼叫,隐隐还有树叶的沙沙声,苏眠听了只觉得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喂,你I不是在唬我的吧。”苏眠嘟着嘴,埋怨道。   “怎么了?怕了?”董牛见苏眠的表情有点猥琐,嘴角扬起了一抹坏笑,调侃道。   “谁怕谁啊。”苏眠一边小心地踩在树叶上,一边警惕地望着四周。   从前村里的老人说过,树林幽深处可能会有不干净的东西。若是出了声,只怕是连骨头都被咬的一根不剩了。   越往深处走,头顶上的光亮便越小,苏眠提着一颗心,小心翼翼地踮着脚走着。   “小丫头。”一直在身后不出声的董牛突然出了声,声音细柔带了股磁性。   苏眠一回头,恰好有一束光洒在他脸上,他高高地扬起了嘴角,手搭在了树上,不知按到了什么开关。   “站稳咯。”苏眠眉头一挑,知道他肯定是有坏心思了。   只觉得地上瞬间地动山摇,便是地面上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苏眠一个重心不稳竟直直地摔了下去。   黑暗中,苏眠眯着眼睛,透过丝丝的微光好似看到了董牛也跟着跳了下来。   温暖的手搂在了自己的腰间,巨大的颠簸差点让苏眠没忍住呕了出来。苏眠被董牛揽着,身子一转,已经平稳地落了地。   面前伸手不见五指,苏眠只能用手紧紧地抓着面前的岩石,能感觉到有丝丝空气在鼻间流动,还能听见水流的滴答滴答声。   “喂,吓到了?”黑暗中传来董牛磁性的声音,带了丝笑意。   只听见咔嚓一声,岩洞里亮起了小小的烛火。原来是董牛点燃了烛火。   “才没有,谁让你也不提前说。”苏眠沿着岩壁往前走了去,顺着气流的方向寻了过去。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地洞藏在树林里,想来已是十分隐蔽了,苏眠倒是十分好奇。   “为了逃避野兽,不小心掉到了这里,结果却被我发现了新世界。”提起从前的心酸往事,董牛只觉得无所谓,只是微微耸了耸肩表示了一下。 第161章 富家小姐   这个岩洞十分大,似乎根本看不到尽头。苏眠不知拐了多少个弯,走了多少曲折路。洞口的分叉路何其之多,若非是由着董牛在前面带路,只怕是根本找不到出口的。   “这条路我三天两回地便走,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的。”董牛自信地拍了拍胸脯。   “想来你已经知道外面的路了,为何还选择留在这里?”苏眠忍不住问出了声。   董牛手里握着一盏烛火,侧过了头。烛光印在脸上留下了斑驳的光影,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变幻莫测。   “出去了我也是孤身一人,至少这里到底是我生活了几年的地方。”董牛笑得坦然,苏眠瞧见了只觉得有些莫名的心酸,忍不住低下了头,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   “安啦,不必同情我,杨村本就是这样,大家都不知自己来自于何方,却又一起聚到了这里,想来也是挺热闹的。”   “除了这个岩洞是哪里?”苏眠瞧见了他面上的这一抹忧伤,连忙转移过了话题。   “是安邑,是这附近八百里最大的城镇了。你要去安邑?”董牛抽空望了她一眼。   “安邑有驿站吗?那种最快的马?”苏眠唯恐府中生了事,想要赶紧回去。   “你都出来这么久了,你家人还未曾来寻你的吗?”董牛以为她只是普通官家的小姐。   苏眠本想反驳几句,却又不知该从何反驳起,也便只能作罢了。   苏眠一路都走的有些气喘吁吁了,面前的岩洞才终于好似有了尽头,亮光团越来越大。   “嘘。”董牛望着面前上气不气地苏眠,竖起了一根手指示意她屏住呼吸。   董牛竖起了耳朵,似乎听到了地面上不同寻常的声响,还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从前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莫非这小丫头片子当真有些来头?   “我们的出口已经被别人给堵住了。”这条路本就罕有人知道,没想到那老头居然带着这么多人寻了过来。   “这边可还有别的出口?”苏眠敲了敲有回声的墙壁,面色多了几分凝重。   “跟我走吧。”董牛上下瞧了一眼她瘦小的身躯,拽着她的手在岩洞里飞奔了起来。   苏眠只能硬着头皮,迈起了小碎步跟了上去。头上不知不觉已经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喉咙里都隐隐有了血腥味。   面前出现了一个陡坡,似乎只能容纳一个成年人过去,苏眠望了望约莫有两尺的陡坡,咽了咽口水。   “我在下面拖着你,动作要快。”董牛拧着眉望了一眼身后,“他们迟迟在那里等不到我们,想来定会起了疑心,所以一切都要快。”   苏眠艰难地踩在了董牛的背上,董牛本就是瘦骨嶙峋,如今面色已经涨的通红,拼尽了全力借着董牛的力气往上爬。   苏眠自己的身躯也扭曲在了一起,只能使劲地往外够着,想要尽力地突破面前这层井盖。   井盖想来有些年代了,无论是苏眠如何拼尽了全力也无法从底部往外推,她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无法推动万分。   “怎么了,这里难道是一条死路?”不应该,上次董牛探到这里是有气流通过的,想来上方应当是一片空地,怎会如此呢?   苏眠这时候突然想起娘亲教过她的生存之道,如何在一座密闭的监牢里逃生之路。   她蹲下了身子,拔下了董牛头上的簪子,用尖的一边在奋力地探索着。然后耳朵贴了上去,细细听他的声响。   果真是真空的,苏眠喜出望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地往下沉了去,低着头瞧见董牛的脸早已经涨得铁青,想来已经是支撑不住了。   “董哥哥,你真是个好人。”苏眠眼眶有些湿润,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尚且都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更何况是自己的亲人呢。   董牛的面上微微一僵,随即傲娇地瞥过了头,咬着牙道,“再不快些,我便要支撑不住了。”细看之下,眼圈却有些微微地泛红。   苏眠靠着发簪的蛮力,终于一个用力将盖子翘到了一个小口子,露出了一丝光亮。   “我听到他们的声音了,再快吧。”隧道里突然响起了官兵们的声音,仿佛已经近在眼前了。   苏眠一个慌乱之下,借着董牛的力气直接翻滚了出去。   “董大哥,快上来。”董牛望着苏眠小小的手臂,哪里能指望得上他将自己拉上去呢,若是靠着苏眠,只怕他们两个人的心血都要白费。   “董大哥,你快上来啊。”苏眠的眼眶里微微泛起了眼泪,努力地伸出了手去够到。   “在这里,千万别忘他们跑了。”官兵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对着苏眠与董牛的方向射了过去。 第162章 思念   董牛躲闪不及,左肩被射中了一箭,眼看攀到半路就要摔了下去,苏眠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情急之下,苏眠头顶上伸出了一张手臂,猛地一用力将董牛整个人都拉了上去,然后推了一把苏眠,将盖子盖了上去。   “该死,绝对不能让他们逃了。”那官兵跺了跺脚,神情十分着急。   苏眠猝不及防被蛮力推到了一边,捂着小腹闷哼了一声,还不忘查看董牛的伤势。   面前站着一个人,背对着光神情看不分明,苏眠抬起了眼神,喃喃道,“赵大哥?”   怎么会是他?   “你们可真是胆大,若非我,你们早就已经命丧于岩洞了。”赵二的面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眸子隐隐闪过了一丝关怀。   董牛捂着伤口,咧开了嘴,“这不是知道赵大哥会出手相救的嘛?”   本还想贫嘴说些什么,谁知箭上的毒让他一下子晕眩了过去。   “赵大哥,董牛他不会有事吧。”苏眠心中充满了愧疚,连忙蹲了下来查看他的伤势。   不过才一会,董牛肩膀上已经渗出了黑血,伤口还隐隐有溃烂的样子。   “怎么会,这箭上有毒。”苏眠连忙拉过了赵二的手,不让他再碰上。   “你究竟是谁?居然逼得他们使用了毒?”赵二往前了一步,犀利的目光在苏眠身上来回扫着。   苏眠低下了头,不安地揪了揪自己的衣服“赵大哥,是我连累了你们。”   苏眠知道如今自己在哪,那里便是一个危险场所,随时都可能会爆炸。   赵二脸上出现了一抹怪异的神色,低声道“也没什么可麻烦的。”   便单手横抱着董牛进了屋。   “赵大哥,这附近有药房吗?我开个单子给你,董牛的毒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自己走的急没有带丹药,眼瞧着董牛的嘴唇都乌紫了起来。   赵二走后,苏眠在这间屋子里转悠了起来,屋子里的陈设倒是应有尽有,篮子里还摆着赵二昨日穿的衣服,上面打着几个补丁。   那个岩洞的出口竟然连到了赵二家的后院,这一切肯定不是巧合。   赵二的身份似乎也越来越神秘了,只希望赵二不是坏人,苏眠只能这么侥幸地想着。   如今自己终于离开了杨村,只要在驿站买上一匹马,便能去长安呢。   只是……苏眠低下了头,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兜子。   自己如今分文没有,要如何回到长安呢。   想来这是自己离开的第二天了,不知道舅舅他们会找到这里吗?   苏眠站起了身来,凝望着外面繁闹的街市,以及人来人往的街道。   不知为何,苏眠夜里辗转反侧之际,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或站或笑,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第163章 搜查   苏眠扶着门框朝外看,低下了小脸,脸色微微有些黯淡。   往日他时常在自己面前转悠着反倒觉得有些厌烦,如今竟觉得心里牵挂极了。   身后的董牛躺在床榻上闷哼了一声,苏眠这才回过了神来,连忙转身去看。   董牛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今自己非但不去救他,反倒是在这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苏眠一下子红了脸。   赵二如今还没有回来,但是床上的董牛已经恢复了知觉,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嘴里不住地哀嚎着,嘴角也隐隐渗出了鲜血。   苏眠对于自己的药方并没有几分把握,如今赵大哥还未回来,当真是让她急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苏眠在房间里焦急地来回踱着步,不知道为何赵二还没有回来。   “小丫头,你这是在干嘛?”身后传来董牛虚弱的声音。   苏眠回头一看,董牛不知何时已经勉强支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脸上却带着一抹诡异的红,嘴角的鲜血越发的鲜艳了起来。   “你好好躺着,我在等赵大哥拿药呢。”苏眠连忙过去搀扶住了董牛。   董牛方才说了几句话后,便突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面上一片潮红。   “董大哥……”苏眠手中的碗摔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一定要坚持住啊…”苏眠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都怪我…”   “不怪你,这都是我的命。”董牛每说一句话便猛烈地喘着粗气,“你…不要太过于自责了。”   “若是你真的能回到长安,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董牛的眼睛里充满着希冀与渴求。   苏眠连忙点着头,眼眶里充满了泪水。   董牛这才欣慰地笑了,脸色惨白“将我的尸骨带到长安,我想亲眼看看外面这繁华的万千世界。”   苏眠哭声越来越大了,泪水如黄豆般砸落了炸开,身子都蜷在了一起。   “我这一生,从未见到过外面的风景,如昙花一现般令人唏嘘。”董牛乌青的嘴角扬起一抹虚弱的微笑,靠在床头头低垂着,几乎没有了动静。   苏眠浑身一颤,再也不顾舅舅对自己的叮嘱,从碎裂了一地的陶瓷片中轻轻割了割,鲜艳的血冒了出来。   苏眠忍着剧痛,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将自己的血滴进了董牛的嘴里。   分明才五六滴的样子,苏眠却觉得耗尽了自己毕生的血迹,几乎支撑不住眩晕了过去。   等赵二回来时便瞧见了面前这一幕,苏眠虚弱地倒在地上,而董牛脸色则微微恢复了些。   敏锐如他,几乎在瞬间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小心地将苏眠抱到了另一张榻上,手把在了她的脉搏上,果然已经微弱不可见了,赵二拂了拂苏眠黏在额头上的发丝,深沉地叹了口气。   这个傻孩子。   过一会儿董牛悠悠转醒,瞧见了赵二在屋中用着炭火煮着饭,袅袅炊烟慢慢升到了天上去。   他按着沉重的头,怎么回事?自己不是中了毒吗?难道这里是地狱?   董牛撑起了笨重的身子,慢慢挪到了赵二的身边,恭敬地喊道“赵哥。”   别看他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遇到了赵哥到底还是要乖乖的。   赵二只是点了点头,神情认真地继续往炉子里添着火。   “那个小丫头呢?”董牛在屋子里巡视了一眼,并没有瞧见她。   赵二填柴的手顿了顿,神情复杂地望了一眼董牛。   “她在屋里睡着呢。”赵二停了停,又说道“不过你别去打扰她。”   “莫非是小丫头救了我?”赵二揣摩着董牛的脸色,顿了顿说道。   屋子里一时之间陷入了安静,噼里啪啦的火焰照射在赵二的脸上。   “这丫头倒是有几把刷子,也没枉费我帮了她。”赵二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得意。   “你可知她为了救你,耗费了本就枯竭的心血,若非用灵草养着,只怕早就……”   一席话说的董牛面色发白,身子都摇摇欲坠了起来。   苏眠这一次睡的格外沉,似乎在梦魇中有什么东西困着她不让她醒来。   等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黑夜了。   屋子里烧着炭火倒是格外的热,苏眠面前的桌上还有一碗有余温的米粥。   苏眠端起了碗,肚子里饥肠辘辘的,三下五除二便喝光了。   这一次苏眠明显到感觉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只是她强撑着,瞧见了董牛恢复如初的面容,脸上露出了丝丝的笑意。   “大人,这一片只剩这一家还没有查了。”门外响起了士兵的声音。   想不到竟来的如此之快,苏眠迅速与赵二对视了一眼,赵二搀扶着董牛站起了身。   “你们跟我来,先躲进地下室再做打算。”院子外,士兵们将门𝖒𝖑𝖟𝖑敲得哗哗响,几乎要破门而入了。   苏眠捂着有些受伤的胸口缓缓下了木台阶。   这里似乎是赵二冬日里用来储备蔬菜的,地下囤满了胡萝卜与大白菜,堆成了一个小山丘。   “没想到,赵大哥竟如此富裕。”解了毒的董牛立马恢复了生机与活力,望着这一整个能过冬的粮食,眼睛里都冒起了绿光。   木屋子本就不透光,便是连士兵们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可偏偏董牛还如此高调,急的苏眠回头给了他一个白眼。   苏眠认真听着木板之上士兵们的动静。   士兵们破开了赵二家的大门,强行冲了进来。   赵二正忙着清扫院子中的落叶,闻言便是连头都没有抬,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喂,那个糙汉子,说你呢。你有没有见过两个儿童,约莫是一尺有余,其中一个更是肩上有伤。”那官兵拿手这样比划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幅画像,态度极其敷衍。   赵二轻轻瞥了一眼画像,画像也是极其的敷衍,只是依稀能瞧见人的轮廓外,便再也分辨不出别的信息了。   “没瞧见。”赵二随口答道。   “大哥,这事真是怪了,按理说就是这片附近,为何这都最后一家了,还是没有一点下落。”   “除非,有人在说谎。” 第164章 城主大人   大哥摸了摸自己下巴不存在的胡须,利眼扫过了面前的赵二,面上一下子沉了下来,“格老子的,你说你是不是说谎了?”   说完他便飞起来一腿,朝赵二的小肚子上踹去。   赵二正面挨了他这一脚后也不躲避,反而下腹的肌肉将大哥震飞了好远。   “大哥,这人懂武功。说不定是个行家。”小弟立马就怂了,拿起了扫帚便准备防御起来。   “没出息的东西,我养你有什么用?”大哥面上微微有些难看,只能后撤了两步。   “你别以为你是个行家,就能欺负到老子我头上来。”大哥猛地朝自己手掌心里吐了两口口水,然后摆出了一副要格斗的架势,准备赢回自己刚刚丢了的面子。   “大哥,别忘了我们是来找人的。”小弟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因小失大。   “我看他不顺眼,想来就是他窝藏了罪犯。”大哥朝赵二犀利一指,示意兄弟们一起上,拿下了他。   赵二拎起了扫帚,周身冷冽的气息唬得前来的将士们后退了两步,“我这没有你们要找的人,识相的还是早些回去了吧。”   大哥咽了咽口水,终究还是灰溜溜地走了,他往后还要在队中混呢,若是在队中再没了威严了可就不好说了。   苏眠听着头顶的动静慢慢没了去,终于打开了木盖子走了上去,“赵大哥,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表情十分的不好意思。   “最近城中十分得不安生,你们也要小心点才是。”话说到这里,苏眠也听明白了。   自己已经叨扰赵大哥好些日子了,如今也该是到了分离的时候了。   “这些日子多谢赵大哥您的照顾,往后苏眠定会一个人回去的。”苏眠朝着赵二深深地鞠了一躬,眼眶中微微泛起了泪水。   “小姑娘,你何必这么见外呢,我并非嫌弃你麻烦。”赵二想起最近城中的传言,只觉得眉头又深了几分。   “最近城中不太平,你最好好事不要到处走动,也要保障自身安全才是。”   “最近城中出了什么事吗?”   安邑本是个遥远边际里城市,百姓一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子过的虽然清贫但到底也算有个安居之所。   安邑城的日子过的倒也清闲自在,只是最近的某一天,突然传出城主的夫人失踪了,说是如今找不到下落,如今基本是人心惶惶。   城中戒严,便是连一只飞蛾都走不出去。   苏眠若是在这个时候,想来根本出不了城门。   “安邑城的城主是何人?”自己从不知道原来一个小小的城主都能有这么大的权力。   “你不是安邑城的子民自然不知道,城主可是我们心中的恩人,原来安邑只是一片荒原,寸草不生。若非城主施以援手,救下了战乱中流离失所的我们,我们又怎会得新的生命呢。”   一说起城主,董牛立刻来了精神,连眼睛都亮了亮,连忙和苏眠解释了起来,眼神里写满了崇拜。   听董牛这样一说,倒似乎是个神人。   “而且我们城主十分神秘,不知拒绝了城中多少的女子呢,便是连县令家的爱女都拒绝了,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竟有如此的福分呢。”董牛撑着头,满脸都写着好奇。   “若是真的想走,倒还是有机会的。明日午时城门大开,是安邑与廊州的交易日,想来若是能装扮成商人混迹其中,定能够平安出城。”   “赵大哥说的对,最近城门每隔一日才开启,若是此时不走,便要等到下个月了。”   “至于商人衣服,随意在商铺上买上两件也就可以了,只是要掐好点,知道商人的谈判时间以及他们的话术。”   好在董牛见多识广,认识的人也多,不一会儿就带着苏眠穿梭在安邑城的大街小巷中,将明日的情报都掌握了去。   甚至晚上都闭着眼睛,苏眠脑海中都是大米多少钱一旦,还有猪肉多少钱一斤。   第二天,董牛与苏眠起了个大早,苏眠的衣服实在是过于的长,几乎能将整个人都盖住了,长长的袖子恨不得都拖到了地上。   城门口更是人山人海,挤满了摊贩。   苏眠明显感觉自己与董牛一出现,便吸引了诸多的目光,大家纷纷将目光都投注到了自己这里。苏眠紧了紧袖子,默默挤进了人群,希望能够趁着混乱将自己挤出城门外。   来的商贩头子浓眉大眼,犀利的小眼神扫视着全场,身后是一长排的车队,里面摆满了货物。   “你们城主今日为何没来?”江文高昂的嗓音在场中环视了一圈。   有百姓不屑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居然还想见到我们的城主,当真是痴人说梦呢。”   众人皆是一呼百应,哈哈大笑了起来。   江文拧笑了一番,从怀中掏出了一叠银票往天空洒了去,“你们城主自诩悬壶济世,可他的子民们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却又不管不顾,还配当这个城主吗?”江文面上充满了讥讽。   “不许你污蔑城中。”董牛眼睛都红了一圈,挥动着拳头便朝着江文挥了过去。   苏眠想阻止都阻止不住,只能眼看着他被江文的护卫给架在了空中。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哥吧,他只是一时间乱说了话。”苏眠连忙站了出来,为董牛说着话。   “不过是两个小屁孩,也敢对我指手画脚?”江文微微一用力,将董牛举过了头顶,伸手便要往地上摔去。   “江大人真是好大的火气啊,不知面前的这位小孩到底是如何惹到你了?”从人群中走出了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少年,一身长袍站于人群之中,绝美如天神。   “原来是城主身边的厉大人,真是久仰久仰。”江文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恭敬了起来。   苏眠只觉得面前的这位厉大人有些熟悉,眉眼间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两个人是城主点名要的,说是犯了法,江大人可有异议?”   糟糕,发现了。 第165章 识破伪装   江文微微一怔,随即脸上笑开了花。他不过是商人,哪里有资本与城主作对呢?   “既然他们是城主要的人,那么厉大人就请您自便吧。”江文脸上堆出了一个伪善的笑容。   “来人,给我把他们都带走。”厉大人高声吩咐道,从人群之后便涌出了一堆护卫,将苏眠与董牛都抓了起来。   “你们凭什么抓人?便是天子犯法也有罪名才是,不能因为我们是平民,便如此待我们。”苏眠被护卫压制住了,眉间涌出了一股怒气。   “是啊,救命啊,冤枉好人啦。”董牛扯着他的公鸡嗓喊出了声,朝着看热闹的人群嘶吼出声。   “真是聒噪。”厉大人皱了皱眉,从兜里掏出了一块布条塞到了董牛的嘴里,世界都变得安静了。   随即像是拎公鸡一样,将苏眠提了起来。   苏眠面上多了一抹思量,只觉得面前的厉大人瞧着越来越熟悉了,便是连拎着自己的力度都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苏眠与董牛被分了开来,分别扔到了两架马车中。   “你不怕吗?”厉大人上了马车,足足高了她一头有余,望着面前一脸平静的苏眠,只觉得她冷静得有些不像话了。   “怕又有何用,反正不都是被你抓了过来了。”苏眠肚子饿得咕咕叫,随手捏起了一块绿豆糕放到了嘴巴里。   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她最爱的绿豆糕当真是不错,边吃脸上便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厉大人一怔,又冷着语气恐吓道,“你就不怕我对你用刑吗?小小年纪,居然胆子如此之大。”面具之后的语气带了微微地惊讶与一丝失落之感。   苏眠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口齿不清地含糊道,“我并没有犯法,我想那城主也定不是如此不讲理之人吧,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护卫,竟有如此的权力?”尾调上扬,带了一丝疑问。   厉大人被噎住了,见在口头上得不到一丝便宜,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苏眠这才抬起了头,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嘴角勾了勾,露出了丝丝的笑容。   马车驶入了安邑城城内,撩起帘子只觉外面歌舞升平,瞧着十分热闹繁华。   喧闹声与吵闹声慢慢地被远远地抛了开来,车子慢慢驶入了一座巨大的宫殿。   宫殿外面金碧辉煌,瞧着十分的奢靡富贵,通体在夜里散发着光亮。   不愧是城主的宫殿,如此奢华却又不落了俗套,便是连门口的冰雕都处处显露了细节,便是连苏眠看了都忍不住赞叹道。   苏眠被一个士兵搀扶着下来,有丫鬟过来给她蒙上了布条。   苏眠被搀扶着,脚步一深一浅地走在黑暗中,耳朵竖了起来,细细地听着周边的动静。   周边隐隐有蝉鸣声,还有踩在琉璃上的沙沙声。   苏眠不知拐过了多少个小道,慢慢地周边的声音也都听不到了。   苏眠先前听人说起过,这位城主十分神秘,城中竟无人见过他。只知道他常年戴着面具示人。   苏眠坐在了椅子上,殿里似乎升起了缕缕异香,叫苏眠闻着格外的舒心。   身后隐隐有脚步声传入了耳内,苏眠本想起身,却差点被椅子腿所绊倒。   随即感到有股温热的手将自己拉了起来,那人似乎近在咫尺之间。   “苏眠参见城主大人。”苏眠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只能浅浅地福了福身,打了个招呼。   “平阳郡主不必多礼,按身份来说,应该是我拜你。”清亮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苏眠面色一凛,此人果然不同凡响,竟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微微后退了半步,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声音已经带上了疏离感,“不知城主大人今日找苏眠来是有何事?”居然还出动了这么大的架势。   那人微微一笑,似乎没想到苏眠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郡主多虑了,外面人多眼杂,在下也是为了郡主的安全着想。”   那人话锋一转,“郡主此行想来已经饿了吧,不然去用膳吧。”   他小心翼翼地牵起了苏眠的手,将她领向了客厅,却半点都没有准备摘下她的面纱。   苏眠一进厅,便闻见了珍珠丸子的味道,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了。   那人将她扶着坐了下来,照顾地十分周到,便是连虾都亲自剥好了去。   苏眠伸手便准备去摘面上的轻纱,那人温凉的手覆了上来,掌心的老茧微微摩过了苏眠的手背。   苏眠手背上痒痒的,心底里升起了一股怪异的感觉,她一把抓住了城主缩回去的手,仔细地摩擦着,似乎没觉得有多不合适宜。   “在下倒是不知道郡主竟如此的自来熟,第一次见面竟拉着人家的手。”城主的语气已经带了丝酸酸的语气。   苏眠心中微微有了底,一把扯开了蒙着眼睛的黑布,面前果然是一个装饰豪华的宫殿,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   “容临,你觉得这样骗我很好玩吗?”苏眠面色微微多了几分恼怒,只觉得自己被容临耍了一番。   容临没想到苏眠居然这么早便认出了自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将面具摘了下来。   面具之后果真是那张堪称绝色的面容。   “眠眠可真是聪明伶俐啊,不知是从何时发现的?”容临见苏眠隐隐有了生气的样子,立马蹲了下来,好言安抚着,哪里还有品平日里半点威严的样子。   苏眠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他们似乎也并没有准备要瞒着自己。   先是分外熟悉的厉大人,以及全天下只有清风独有的握剑姿势,左手大拇指紧紧地扣着刀柄,呈现出一个束花的姿势。   她与清风本就不对付,本想着多多嘲笑他一下,没想到这个竟成了他暴露自己的证据。   至于容临,也并不难猜,只不过是从他手上的老茧的位置猜出来的。   这些若是亲近之人,只怕会更容易看出他们的伪装。   苏眠微微一笑,“你们既然强行伪装自己,那我肯定也定是有自己的办法的。” 第166章 担忧   “你知道当我知道你走丢了,有多着急吗?”那天的场景,容临几乎不敢再回忆。   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当天下午,若非顾清面带难色地匆匆过来禀报他,只怕他还并不知道。   当天晚上他走得急,便是连声招呼都来不及和苏眠打。   如今细细想来,只怕是一场早有预谋。   先是用些手段支开了自己,然后又将顾清他们困在了客栈中。   容临几乎动用了整个容家的力量,与自己手上江湖的力量来寻找。   已经分不清在多少个烟雾弹之下燃起了希望,然后又满是失望的样子。   好在这些年来经过他的打拼,他的情报网足够地强大。   从安邑传来了消息,说是在杨村的一个偏僻角落里可能见到过苏眠的身影,但是并不确定。   只是无论是身高和外形都与容临描述的画像有些相似。   知道了这个消息,容临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在北凉境内,安邑同长安,扬州并不一样。   他不受任何管制,有自己独立的管辖制度,游走于中原的法度之外。   在那里,伤人都是不犯法的。   更何况,容临更是不敢打草惊蛇。万一被暗处的人发现了,苏眠不知要多受多少苦,也不知道会被转移到何处。   好在他早些年曾在安邑游学,又帮过城里的村民。他们不仅花重金为自己修了座宫殿,还将城主的称呼给了自己。   容临便是因为他们的热情推脱不掉,所以才回到了长安,几年没有再回去看一眼。   如今自己曾经拒之于门外的身份竟然在暗处帮了他,容临的心中十分的宽慰。   他日夜不停,累死了两匹马才赶到了安邑。   幸而苏眠正筹谋着回去的方法,不然若是凭借着他的身份,只怕这一路注定要多些坎坷。   为了不引人注意,容临也只能假装是将苏眠与同伴抓到了城中。   这一番周折后,容临终于才是见到了苏眠。只是顾着宫殿人多眼杂,万一混进了间谍,只怕是猝不及防。   在他瞧见了苏眠的那一瞬间,几乎克制不住地想要拥她入怀。不知为何容临只觉得他的小姑娘似乎削瘦了几分,眼眶似乎都凹陷了进去。   “眠眠这一路可是吃了苦了?”容临怜惜地拂过她的发梢,一直到了脸蛋处,眼底深处似乎闪着泪光。   先从无论是苏眠被石头割破了手,还是饥一顿饱一顿她从来没有觉得有何委屈,只是如今被容临这么一哄,泪水便抛落了下来,如同掉线了的珍珠,分外的惹人怜惜。   容临再也忍受不住将她拥在了怀中,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苏眠哽咽着说出了这一路的辛酸遭遇,无论是自己打工卖苦力,或者是流亡。   在听到董牛舍命去苏眠时,容临面色沉了沉,连说话的语气都酸了酸,“没想到眠眠到哪里都如此受欢迎,想来是早就忘了我了吧。”   容临轻轻挑起了苏眠的下巴,声音带了一丝的威胁。   苏眠立马慌乱地摇了摇头,“怎么会呢,我便是连空闲的时候都在想着你呢。”脸上堆满了笑容,便是声音都带上了几分讨好。   容临瞧着面前苏眠这个不值钱的样子,刮了刮她的鼻子,声音都带了几分宠溺,“你啊你,我宁愿你不要这么懂事,凡事都交给我就行了。”   容临捏了捏她如牛奶般丝滑的小手,摩擦到了她被割破的伤口,很长的一条缝,在手心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只觉得十分的恐怖阴森。   “怎么搞的,都留下疤痕了?”容临脸上满是心疼,从袖子里掏出了瓷瓶药,边用嘴呼呼,边给她上着药。   “不过是些小伤,从前我砍柴时,手上全是伤疤,隔天擦点芦荟便好了个大概。”苏眠满不在乎地挥了挥胡搜,只觉得容临太过于大惊小怪。   容临从小遇到的都是些娇弱的闺阁小姐,便是连路上遇到了虫子都会吓得花颜失色,更别说手上流血了。   “往后不管遇到了什么,切忌自己的安危为上,凡事都不要强行出头知道吗?”容临认真地凝视着苏眠的眼神,半蹲了下来,替她擦拭着大腿上的伤痕。   苏眠疼的吸溜了一声,想要将小腿从容临的手中抽开,瓮声瓮气地说着,“别碰,脏。”苏眠的小腿上还有星星点点的泥泞,她脸上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躲了开来。   “我不嫌你脏。”容临微微瞥了一眼苏眠,手下多用了两分力,继续涂抹着她的患处。   苏眠微微嘟了嘟嘴,错开了容临的目光。便是连自己的娘亲,都未曾有这样的亲密之姿,周身的温度似乎都上升了几度。   清风一进来时便看到了这一幕,惊得差点退了出去,“少主,现在方便进来吗?”   容临将苏眠的襦裙盖了盖,调整好了姿势,才微微点头示意清风进来。   “有什么事吗?”容临走去瓷盆里用清水洗了洗手,这才回头答复清风。   “是今天抓来的那小子,他在那吵个不停。”清风面色有些支支吾吾的,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嗯?”容临奇怪地看了一眼清风,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说是要见郡主,不然就拆了这永安殿。”清风说完立马低下了头,不敢吱声。   清风是知道自家少主的脾气的,少主本就占有欲十分强,如今听了这话,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呢?   “是那个叫董牛的小子吗?真是有意思。”容临用白布擦了擦水,冷笑了一声。   “可是董牛出什么事了?他一向性子急。”苏眠听说董牛出了事,连忙跑了过来询问着。   清风不敢答话,小眼睛瞧着容临。眼看着他脸色黑了半分,空气都似乎快凝结了。   清风在心中大口呼吸声,心里想着小姐,你可别再说了。   不然今天晚上总有一个人要没。   “眠眠看来挺在意董牛的?”容临折下了一只腊梅,轻轻放在了嘴边嗅着香味,脸色却十分地恐怖。 第167章 人间炼狱   清风疯狂用眼神瞥着苏眠,示意她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苏眠在经过了清风的几次咳嗽之后,才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连忙闭上了嘴。   此时容临的眼睛已经满是怒火,冷冰冰地像是剑一样就扫射了过来,苏眠慌忙低下了头。   “请他过来吧,说来我也该好好感谢他才是。”容临淡淡地吩咐道,重新又戴上了面具。   董牛小心翼翼地进了殿,瞧见了满壁辉煌,早已惊叹出了声。   这简直是他梦中的家园啊,清风瞧着他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种人,根本不配当少主的情敌。   不过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穷小子罢了。   “苏眠,你没事吧。”董牛在瞧见了安然无恙的苏眠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才注意到,灯影之下站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负着手,长身玉立。   “我没事。”苏眠朝他安抚地笑了笑,连忙给他倒上了一杯热茶。   董牛扭过头望着桌上满满一桌的山珍海味,不由得哇出了声,眼神都放着光芒。   他可从未见到这么多好东西,在他们村有的只有窝窝头小米粥,逢年过节才能吃上鱼。   “董牛拜见城主大人。”董牛学做那些文人的样式,双手抱拳放于胸前,鞠了一躬。   容临适才转过了头来,冷冷地看着董牛,一言不发。   董牛的神情有些激动,立马跪拜了下来,“城主,董牛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如今见了面更是崇拜不已。”   董牛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仰慕之情,时间久到令苏眠都有些惊呆了。   她竟不知,董牛竟是个如此口若悬河之人。   “好了,你不觉得你实在是过于聒噪吗?”容临皱着眉头打断了他,望向他的神情微微多了几分鄙夷。   这种满嘴跑火车的人,想来肚子里根本都没有几分墨水。   被制止了之后,董牛脸上有些悻悻的,这才注意到自己似乎是有些过头了的激动。   “我就说城主不会害你的,只是苏眠,难道你认识城主?”董牛疑惑地挠了挠头,觉得面前的苏眠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姑娘,怎会得到城主的召见呢。   谁曾想苏眠慢慢地走了过来,搂住了苏眠,轻笑道,“这就是城主夫人。”   董牛听完只恨不得眼珠子都掉到了地上,瞧瞧他都听到了什么?   容临放在苏眠身上的手紧了半分,叫苏眠根本挣扎不开,“眠眠,我要你亲自说。”   “在外人面前说这些作甚。”苏眠根本不好意思说出口,用小拳拳轻轻捶打着容临的胸口。   董牛瞧见了他们之间的亲密姿态,这下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他瞳孔睁大,满脸写着不可置信。曾经他认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竟然就出现在他的眼前了,毕竟还是他最熟悉之人。   “我出息了,我竟然能攀上城主这层关系。”董牛面色带了几分复杂,还是嘴角恨不得咧到了嘴角去。   “你就不怀疑面前的城主是谁假扮的?”苏眠试探性地问道。   “我曾在人群中远远地见过一眼,相貌身材约莫是这样。”董牛笃定面前的容临便是他的城主,毋庸置疑。   “本以为你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子,没想到啊没想到……”董牛的脸上突然多了几分感慨,殿内的摆盘一切都十分奢华,便是连蜡烛底座都是由金子镶嵌而成,叫人目不暇接。   “还是要多谢你将眠眠安全送到我身边,你可以提要求只要我能给的。”容临抿了抿嘴,缓缓说道。   “是啊,董大哥这一路要不是你,我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所以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和他说,他都能满足你。”苏眠眼睛亮了亮,若非自己身无分文,这个人情也就不必要容临来还了。   董牛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地上扣了几个响头,“还请城主救救杨村的百姓吧。”   苏眠被董牛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扶,“董大哥,你何须如此?”   谁知董牛背挺得笔直,任由苏眠拼尽了全力也不能拉动他半分。   “若是城主不答应,我便一直跪着不起。”董牛神情严肃道。   “杨村出何事了?最近安邑传来的消息大多是一些琐事,难道出了什么大事了?”容临拉着苏眠坐上了高台,用温热的手揉搓着她的小手,神情充满着眷恋。   容临朝清风眼神示意了一下,他也连忙扶起了董牛,拉过一旁的椅子让他落了座。   原来这段时间杨村一直不太平,原先杨村人本是勤勤恳恳,每日靠着劳力挣着一家老小的生活开销。   日子虽说过得凄苦但也算有些盼头,谁知这个月的某一天突然来了一群土匪。   企图占领杨村,村长与他们争斗的过程中不幸身亡,而村里的壮丁也几乎被他们抓去做了苦力。   至此杨村入眼可见只有老弱病残,毫无战斗力。   那位领头也带领着手下彻底霸占了杨村,而他们抓过去的壮丁每日身上回来都青紫一片,仿佛身上被什么利器所伤,甚至还隐隐有伤口在淌血,更有多话的甚至被割掉了舌头,至此杨村已是人人自危。   那些个土匪一日霸占着杨村不走,杨村的百姓便没有一日好日子过。他们无法无天,便是在路上看到了姿色尚可的姑娘,便掳去做他们的媳妇,折腾够了再将他们丢回杨村。   说起这些时,董牛的眼中已经溢满了泪水。   从前他记忆中一直幸福安居的杨村,如今却变成了人间炼狱。他纵使用心,可是仅凭他一人之力,又能如何呢。   苏眠听完也沉默了,她原先以为杨村此事是常态。   若是她被抓来了这里,那是不是意味着背后主谋与这土匪头子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那人对自己如此熟悉,拿住了自己的命脉,若是任他一直在暗处,只怕是深深地一根刺。   苏眠微微垂下了头,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容临撑着下巴,面色似乎多了几分为难。   “若是在别处,倒还有些办法,只是……” 第168章 转瞬即逝   杨村本就独立于安邑之外,此事却也不好办。   董牛面色崇拜地望着容临,城主在他印象中素来是无所不能的,此事若是容临都解决不了的话,董牛也不知该依靠谁了。   “没想到这群人居然如此嚣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清风气愤地说出了声,猛地一拳锤向了柱子。   容临眼角微微上扬,看似带着笑容,眼底划过了一丝意味深长。   如今京城中因为大夏国之事早已隐隐有了崩乱之势,而西北边境偏偏又出了此事。   此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起。   “如今杨村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这帮父母官倒是哥个个山珍海味的吃着,叫人怎么能不心寒呢。”   董牛面上多了一抹讥讽,他本就看不起这些个吃着朝廷俸禄却不干实事的贪官,如今他们逍遥快活,根本不顾百姓的生死,也不知山高皇帝远的皇上何时才能注意到这民间的疾苦。   安邑城内始终繁华如昨,好似根本无人在意杨村人的安危,他们如同被世界抛弃了一般,只能独立其身。   “安邑城内并无多少兵马,更是没有军队驻扎着。若是想要和那些个土匪拼了一把,唯有调用冀州城的兵马。”   容临拿起竹竿子在地图上敲了敲,想到了一条能够突破重围之路。   “董牛,你平日里与他们相处。他们大约有多少人马?”清风询问道。   董牛脑海中一一闪现着杨村中的地图,“约莫是有两千人吧。”   这些还只是明面上的数,也不知藏在暗处的还有多少人马。   这事确实十分棘手,只冀州城内能够调用的兵马,只怕并不能够抵挡住土匪。   安邑本就是地图的西北方向,周围有的只有满地的黄沙和满目的苍黄。   “冀州城有几百流放至苦寒之地的犯人,若是给他们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想来他们定会使出浑身解数,这样我们在人数上也就与他们相差无几了。”   苏眠脑袋中灵光一闪,想起舅舅们曾经提过的一嘴,没想到如今竟派上了用场。   “眠眠果真是聪慧,竟能想到这一层。”容临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颅,面上露出了一丝满意之意。   “眠眠,这法子真是妙啊。既解决了我们人手不够之困扰,又让我们的战力陡升。”便是连一旁的董牛都忍不住对着苏眠竖起了个大拇指。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董牛只觉得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背后凉飕飕的。   他仔细想了想,自己分明并没有说错什么话啊。   不会只是因为自己亲昵地叫了眠眠吧。   不会的,董牛瞬间在脑海中否定了这个想法,他的城主大人怎会是一个如此心胸狭窄之人。   话虽是这么说着,他却慢慢地朝着门外挪开了一步。   “清风,你去拿着我的兵符调兵遣将,最好快马加鞭在三日内抵达。”   刻不容缓,容临立刻吩咐了下去。   “可是少主……“清风的面色微微有些犹豫,这些年来他从未离开过容临半步。   他从出生以来的使命便是护着容临,如今将少主一个人留在这危机四伏的安邑城,身边没有半个人保护,叫他如何能够放心的下呢。   何况自己这一走,也不知最快能几日到达,若是那些人……   “好了,清风。我明白你的忧虑,如今事出紧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再说了我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的,还有他们在呢。”   “是啊,清风。你此行可是我们存亡的关键,容临将此事托付于你,相当于将我们乃至整个杨村人的性命都交付到你的手上了,你应该知道其中利害的。   苏眠明白清风心中的担忧,但此时却又是赶鸭子上架,势在必得。   旁人没有清风这么好的武功,也不知这一路会遇到何事,此事也只有清风去做也才能让他们心安。   “少主放心,清风会快去快回。“清风略带深意的眼神望了苏眠一眼。   苏眠对上了清风的眼神,明白了他眼神中的千言万语,走上前去拍了拍清风的肩膀。   一脸沉重地看着他说,“放心吧,我定会好好照顾你们家少主的。若是他少了一根手指头你便拿我是问好了。”   清风望着容临的方向,嘴巴动了动却是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算了,有些事本就不该他来说。   他知道少主只是不想让苏眠为自己担心,但是少主的身体已经……   容临望向清𝖒𝖑𝖟𝖑风的目光寒了寒,似乎意识到了他要说些什么,声音寒了寒,“清风,你为何还不出发,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清风委屈地抿了抿嘴,似乎是被容临凶到了。   抱了抱拳,便退了出去。   算了这些事都不是他该担心的事,想来少主考虑如此周到,凡事定是会有自己的思量。   苏眠倒是觉得今日清风的态度有些奇怪,本想着继续追问下去。   谁知,容临从盘子中用葱白修长的手指捡起了盘子中的糕点送到了苏眠的嘴边,“这么久了,都还未吃上什么东西,肚子可是早就饿坏了?”   容临的眼神里满是柔情,将糕点塞到了苏眠的嘴中,让她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苏眠本还想说些什么,奈何腮帮子鼓得高高的,什么都说不了也做不了,脑袋中的疑问也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董牛也识趣地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房门,还顺势顺走了面前整盘的糕点。   容临面容隐在暗处,几乎不可察觉地松了口气。   他怕苏眠再问下去,自己不知道会说出些什么,可是这些事自己本想永远的瞒着她。   他希望苏眠永远是开心无忧无虑的,至少能够在自己的身边,真正地过上了同一个年龄的生活。   至于自己,容临眼眸垂了垂。   他这一生本应该早早地结束,拖着一身病体煎熬了这么些年,本想着早些结束。   却又偏偏在最心灰意冷的时候,遇到了能够照亮他一生的光。   可命运却又是无情又残酷的,他明明才刚刚享受这些日子,却又好像要永远地失去了。 第169章 情意绵绵   苏眠仔细想了想,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容临。   或许是赶了一夜的路微微有些疲惫,苏眠的眼圈有些泛红,整个人疲惫地缩在贵妃椅之上,手里一下没一下地按着太阳穴。   苏眠凑近了去摸他,却发现他手心冰凉,冷得像块冰。连忙捂了捂他的手,从一旁取来了狐狸貂皮绒毯好好地盖在了身上。   “身上怎么这么冷呢?”苏眠边说着,边拿起他的手哈了哈气。   容临见她面色上满是担忧,弯了弯眸子,声音如同委屈的小白兔一般“近日天寒地冻,又常年在外奔波。”   苏眠冷笑了一声,凑近了去揪住容临的耳朵,“当真是不乖,你这如纸糊的身子哪里还经得起折腾,往后可不许这般操劳了。”   小姑娘的脸上写满了认真,红润的嘴唇嘟囔个不停,不免叫容临看得有些痴了。   趁着她俯身下来为自己掖好被子之时,嘴唇装作不经意地在苏眠脸上偷亲了一口,趁着苏眠没反应过来之时,连忙闭上眼睛装睡着,勾起的嘴角却宛如一只偷腥的猫。   “真是睡觉都不老实。”苏眠也不恼怒,只是轻轻点了点容临的眉间。   从她认识容临以来,容临便一直受着伤,身子骨一日日地瘦削下去了,整个人也没了几分精气神。   她也不便过多絮叨几句,身处高位者,必定是有他的责任。   容临能有今日之成就,定是他不眠不休不知耗费了多少鲜血闯过来的,她又怎能自私地劝他止步不前呢。   “不论我在与不在,你都得好好保重自己才是,不然我们哪里还有漫长岁月能够一起走过。”苏眠起身去沏茶之时,为了避免被他看出自己的娇羞神态,微微侧过了身,仿佛说出了这几句话已是让她害羞之际。   容临趁她转身之际,微凉的手搭上了她的手腕,微微一转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中,自下而上地凝视着她。   少女的眼睛亮亮的,仿佛蕴满了万千银河。容临勾唇一笑,“眠眠可是在担心我,说出口的情话可真是……动听啊。”   容临的眼中,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容。   他的小姑娘终于是长大了,都贵,对他说些贴几的话了。   “贫嘴。”苏眠在容临怀中挣扎着,脸早已羞红成了一片。   “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吧。”容临按住了她起身的身子,将下巴轻轻地枕在了头上,摩擦着。   苏眠挣扎的身子没有继续动下去,整个人反而都安静了下来。   她听出了容临言语中浓浓的疲惫之意,知道他定是已经累极了,便让他靠着自己。   一盏茶的时间,便能听到头顶上传来浅浅的呼吸声,苏眠往容临的怀中微微缩了缩,想找个最舒适的位置。   周身的温度慢慢暖和了一起,眼皮也慢慢地沉了下来。苏眠在睡之前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着,往后定不要让容临这么忙了,他这么操劳自己也该多些为他分担才是。   月光如清辉般洒了一地,照在台阶之上,到处都是一片祥和之景。   乌鸦站于枝头之上,俯瞰大地,藐视着世间万物。   等苏眠再次醒来之时,身边早已空了,自己也被抱上了软榻。   苏眠心中空落落的,起身披了件披风便要去找容临。   “怎么不再多睡会?”身后响起了容临磁性的嗓音,他手上端了一碗热汤走了过来,眉目间满是温柔,叫苏眠看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   “我以为你离开了。”苏眠软乎乎的小脸皱在了一起,脸色也沉了下来。   “不过是怕小馋虫醒了饿着肚子。”容临轻笑道,面色也红润了一番,想来昨日睡了个好觉。   他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给苏眠喂着汤,还小声地呼着,给苏眠吹了口气。   “昨晚……你睡得好吗?”苏眠抬了抬眸子,对上了容临浅色的瞳仁。   她从小睡相极差,也不知是否缠得容临没有睡好觉。   容临想起昨夜苏眠沾满了口水的枕巾,以及自己手臂之下若有若无地淤青,不在意地笑了笑,“昨夜睡得很香,便是雷鸣想来都不会惊醒我了。”   苏眠这才终于放下了心,若是因为自己害得他没有睡好觉,自己岂不是要内疚死了。   “想来那班土匪知道我逃走了,定会费尽手段来寻我的,因为知道我走不远。”苏眠急忙将话题绕到了正题上。   容临放下了汤勺,正了正脸色“想来幕后黑手知道你逃了定会全程搜捕,我这宫内虽然都是我的亲信,但毕竟人多嘴杂,万一说漏了嘴。”   “眠眠,你将那日的情形好好说与我听。”容临握住了她的手询问道。   苏眠点了点头,原先殿中有外人在,也不方便说此事。   说到那人了解苏眠体内碧血之事,容临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此人对他们如此熟悉,当真是防不胜防。   “眠眠,为何那迷药会对你有用?你如今不是百毒不侵之体吗?”容临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这一点也正是苏眠想不通之处,她的体质特殊,便是连天下奇毒逍遥散都能治愈好。   为何会如此呢。   苏眠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此事娘亲并没有与眠眠细说,只是依稀提到过两嘴。说是世间万物,有阴必有阳,想来这碧血草也有天敌吧。”   若是这样,那此事便麻烦了。容临沉思着,便摩擦了自己的大拇指,面色中十分凝重。   那人竟然能自由出入顾府,想来身手定是一绝,又或许是这幕后之人有几分江湖势力,他又能避开他所有的耳目,将苏眠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到此处,必定有几分权力,不然手怎会伸得如此之远。   苏眠也想到了这层,没想到那人虽然远在京城之外,但势力范围竟如此之大,若是当真让她如了愿,这天下哪里还能有安定之日呢。   容临眸子中泛起了寒光,想起了三皇子曾经对他所说,万万不可将感情变成自己的累赘,不然只会寸步难行。   他定要让他知道,将算盘打到眠眠头上是一件多么危险之事。 第170章 战火纷飞   “想来你出走之事马上便会传遍京城了,我们也得尽早做准备了,先下手为强。”   昨晚容临仔细盘算过了,城中能用的兵士约莫有几百名,算上囤积的粮草大约能抵抗两日。   若是清风能按时抵达,自己定能守住这安邑城。   容临一身青衣站于地图外,仔细地研究着可行之策。   这些个士兵们都是有家庭的,又过惯了太平日子,只怕是骨子里的男儿血性早就没了,如何还能够抵御土匪呢。   “城主,眠眠。不好了,城中出事了。”董牛本想趁着天黑连夜从密道赶回杨村探探虚实,谁知还未联系的上赵大哥,便发现杨村中已经失火了,火势绵延数百米,已经将村子里的财产烧了个大概。   火势绵延到了天边,只听见妇女与孩子们的哀嚎声,直叫人心中发怵。   “那些人居然如此胆大,为了毁尸灭迹竟然干出这等下作事,当真是叫人所不耻。”苏眠气愤地摔下了手中的笔,眼睛都有些泛红。   这些村民本就孤苦无依,唯一能依仗的便是奋斗了一辈子的房屋财产,如今一把火将这些都烧着了,岂不是断送了他们所有的希望。   “村口的阿嬷眼睛都已经哭瞎了,她唯一依仗的便是战死的儿子分配下来的这一间屋子。”说着说着,董牛的泪水如断线了的珍珠般的滑落,直直地砸在了地上。   “我定要揪出这些幕后黑手,让他们尝尽家破人亡之滋味。”苏眠本不欲与人为敌,奈何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竟拿百姓的生命来做要挟,企图逼迫他们服输,简直是异想天开。   “他们此举不过是试探,看看我们究竟是如何做。”相比苏眠,容临倒是显得冷静地多,他见过了战场的血流成河,早已知道对敌人残忍便是对自己的狠毒。   “董牛,你可知他们如今撤退到哪里去了?”他们断了自己的后路,一来是为了永绝后患,想来也是找到了后退之路,才会如此放肆。   董牛懵懂地摇了摇头,这些他并不知晓。见到那场大火之时,他早就被吓懵了,哪里还能想到这么多呢。   殿中铺满了阳光,太阳初升似是给人带来了无尽的希望,却不哪里知道昨夜他的子民饱受磨难,几乎差点命丧黄泉。   空气中隐隐有些异动,似乎还能听到阵阵风声。   “小心。”容临面色一凛,在原地转了个圈将苏眠揽进了怀中,只听得唰一声,一柄冷箭擦着苏眠的耳朵险险地滑过,直直地钉在了柱子上。   “什么人?”容临身后突然嗖的一声出现了一群暗卫,追着冷箭的方向就追了出去。   只是那人的身法什么诡异,在屋顶上来去自如,只需要稍稍不过片刻,便已经没有了踪迹。   那人内力极其的深厚,董牛涨红了脸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将这柄冷箭慢慢地拔了出来。   暗卫检查无恙之后才将纸条原封不动地交给了容临,然后隐入了身后。   只有苏眠捂着微微有些发红的耳朵,望着送信人远去的方向露出了一抹沉思。   那道背影,自己似乎是在哪里见到过。   摊开手心,那纸上写着,“东北偏南,山脚一隅。”纸的颜色十分浅,来人似乎生怕这张纸被人截胡了去,写得十分隐晦。   而在地图上却根本找不到杨村附近有什么山,连董牛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当地人都频频摇头,这里本就是荒漠,哪里来的山,分明只有一座孤岛。   苏眠望着这个字,联想到刚刚离去的那个背影,只觉得脑袋中灵光一闪。   这话瞧着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若是从地图上看。   将她的家作为中心点,依据纸上所写,东北偏南,竟真的出现了一道山峰的形状。   只是在地面上那边是层层叠叠的岩石,并没有任何躲避之处。   董牛顿时恍然大悟,“苏眠,你真是太聪明了。你是怎么看出来这个中心点是杨村的大槐树的。”   苏眠分明才来了杨村不过两日,没想到竟对杨村比自己这个外人还熟悉,岂不是让他丢脸了。   此事还尚且没有定论,苏眠对自己的猜测并没有多少把握,所以只是抿嘴笑了笑,并没有过多的去解释。   “这片岩洞之下当真有藏身之处吗?”苏眠询问道一旁陷入沉思的董牛。   “这片岩洞本就是经过了千年风雨的洗刷才出来的,本就位于地面下陷处,若是想要藏人的话,想来也得挖个几个月,如此劳师动众的活,没有个几个月的工程根本是干不下来的。”董牛仔细地分析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从那群土匪占据杨村,约莫有多久了?”苏眠问道。   董牛掐着手指头算了算,面色一喜,“想来也该有几个月了,门口的柳树都抽了一波芽了。”   苏眠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下连时间都差不多都对上了,想来那群人也只会藏在这里。   “只是那处有一片深山老林,地势险峻难攻,若是不熟悉地形的人想来很快便会在里面迷了路。”董牛面色多了几分为难。   若是冀州的兵马到了,只怕也会因为不熟悉地形反而处在了劣势,如此局面更是对我们没有任何帮助。   “而城中熟悉地形的兵马想来不过才几百,如何能与他们抗衡呢?”一时之间,董牛有些忧愁。   “无妨,此事便我们慢慢坐下来商议便可。”   “来人,去将守护城门的聂将军给我请过来。”容临高声一呼,让手下的护卫前去传话。   “若是有聂将军在定能以一敌百。”董牛的面色上多了几分欣喜,随即脸色又暗了下去,“只是聂将军素来与我们杨村不合,也不知我们这个忙……他愿不愿意出手呢。”   “聂将军一心为国,是个好官,只是有时为人太过于正直,所以得罪了不少人,想来也是因此他常年称病在家。”容临口中对这位聂将军十分欣赏。   “那我们还等什么,这便去将聂将军请了来。”苏眠都带上了几分颤抖。 第171章 守村人   “眠眠暂时不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容临轻轻牵住了她的手,让她坐了下来。   “方才我已经派我的暗卫前去探访了,等有了确凿的证据再去也不迟。”容临轻轻抚了抚苏眠耳边的碎发。   “城主做事果然十分周全。”董牛听着,眼睛里不自觉地冒出了星星眼。   苏眠斜了董牛一眼,竟是不知道他的风向倒得如此之快。   容临牵着苏眠的马,两人慢慢地走到了杨村,远远地便瞧见了村头上方冒起的阵阵黑烟。   到处是一片哀嚎之声,有妇女抱着孩子在地上铺着一块破旧的衣服席地而睡,还有被烧伤了的匍匐在地上,拿着一个破碗到处在乞讨着。   苏眠下了马,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起先杨村还算是一个世外桃源,纵使清贫了些,但到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经过此次巨变之后,杨村早已变得满目疮痍,到处是一片荒凉之景。   村里有劳动力的年轻人都在忙着处理残局,将杨村打造回原来的面貌。   苏眠这才注意到赵大哥正忙着搀扶行动不便的老人,忙着给他们重建家园。   而赵二原先自己的草屋早已是满目疮痍,成了一地废墟。   “容临,这便是救了我一命的赵大哥。”苏眠有些羞涩地将容临到了赵大哥面前,微微低了低头。   容临微微抱了抱拳,以表示谢意,“赵大哥侠肝义胆,以后有事需要容临的,吩咐一声,容临便是万死不辞。”   赵二停下了手中拾柴的动作,冷冷地瞥向了容临与苏眠。   苏眠被赵二眸子中的冷意所吓到,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半步,脸上多了抹呆怔。   “我受不起你这样的好意,只要你们愿意离开便是对杨村最大的恩赐了。”赵二冷冷道,侧脸紧绷成了一条线。   “赵大哥,你别这么说。苏眠他们是来……”董牛也被赵二的态度搞得有些稀里糊涂的,连忙凑近了去为苏眠解释。   赵二却冷着脸背过了身去,根本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董牛到底还是个孩子,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样的人际关系,只能尴尬着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没有办法。   苏眠在心中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容临的手,“你们在此等等我,我去和赵大哥解释一下。”   容临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苏眠的眼神制止住了。   苏眠随着赵二进了一个临时搭建的屋子,看着他在灶前忙忙碌碌的,抿了抿嘴,轻声道。   “赵大哥,我知道你心中在怪我。这一切也确实是因我而起,若是没有我,便不会有这诸多事。我会尽力解决的。”苏眠连忙向赵二保证着。   若非赵二救下了自己,让土匪担忧是否是自己提前暴露了,也不会毁尸灭迹,让整个杨村都跟着遭殃了。   赵二抬起头深深地望了苏眠一眼,眸子里布满了红血丝,脸上的胡渣都似乎深了几分,整个人憔悴不堪。   “是,倘若我那日不救你,任你自生自灭也不会有如今这么多事。”赵二话说得直白,脸上的肌肉抖了抖。   “可是赵大哥我知道你只是嘴上这么说,不然你也不会送出那封信。”苏眠深呼了一口气,大声地说出了这句话。   赵二脸色变了变,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屋子柴烧着的层层炊烟让他的轮廓都隐在了之后,“你知道了。”是肯定的语气。   苏眠的肩膀明显垮了下来,原先她只是赌一把,没想到赵二竟然承认了。   “若是不趁此机会将他们永远地赶出杨村,杨村的百姓又哪里能过的上好日子呢?赵大哥,你知道的我们需要你。”苏眠上前了一步,眼神真挚地与赵二商量着。   “我不过是一介平民,只是朴素地希望家乡越来越好,又能帮到你们什么呢。”说到这,赵二的脸上多了抹无奈,满是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忧虑又无助。   这里是他生长的地方,他却只能任由他们肆意入侵。   “赵大哥,你是村长的儿子对吗?”苏眠想起董牛曾提到过的,立马问了出来。   赵二的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望了苏眠一眼,声音低沉了下去,“我不配当他的孩子,他崇高受人敬仰,我又算什么……”   吃斋饭时,苏眠无意识地问到前任村长的情况。董牛说得也比较含糊,说是前任村长被土匪所害,走的时候家中只有他一人,便是连个子嗣都未曾留下。   只听说早些年前有一个不孝子,因为犯了些错事被家谱除了名,赶出了杨村,并下令永远不许他回来。   “可是这些年来你并没有走,你只是从深山老林里躲了起来,如今杨村出了事,你也是毫无反顾地回来了,我只是守护杨村是你们守村人世世代代的使命。”   苏眠望着赵二的眼神中满是崇敬。   赵二眼眶中泛起了热泪,整个人勉强站了起来扶住了门框,哽咽道,“终究是我来得太晚了,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他手掌贴在了脸上,整个肩膀都垂了下来,隐隐还能听见的呜咽声。   苏眠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能够让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远离家乡,数十年都只能在外面远远地看着,那该是多么一种揪心的疼痛。   “你们有什么需要的,我可以帮你们。”赵二从面前的地上站了起来,面上一扫刚刚的颓败,多了一抹坚韧之态。   “只要能将他们永远地从杨村赶走,真正让杨村过上幸福好定的生活,我什么都愿意答应你们。”   “赵大哥,如今我们有一计,但是还需要村民的全力配合,争取在冀州军来之前削弱他们的兵力,打个措手不及。”   “他们退到了岩洞里,想来早已有所准备,若是没有点本事,根本找不出他们的藏身之处。”   “赵大哥所说之情报可是百分百准确?”苏眠问了一嘴。   赵二点了点头,苏眠嘴角勾起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那便叫他们都瞧好吧。” 第172章 以身试险   杨村中如今只剩下了一些老弱病残,便是能有武力作战的也不到百人,想要靠他们的力量驱散土匪,想来定是有一定的难度。   苏眠走出赵二家时,已经不见了容临,只剩下董牛还在原地。   一问董牛才知道,容临只说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便匆匆离开了。   苏眠凝视着灰蒙蒙一片的大地,以及远方隐隐能窥得见的一片鱼肚白。   黎明就在不远处,相信这一次他们定能够取得胜利。   他们竟然敢放火,苏眠便要炸毁了他们的藏身之处,逼的他们现身。   只是赵大哥曾经说过,不知他们究竟藏到了何处,岩洞地势复杂,他曾经去探查过一回,也并未找寻到真正的出口,若非他机警,想来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岩洞四周都是岩石峭壁,若是成堆的人出现想来定会引起他们的警戒,到时候只怕会引来一场大战。   “董牛,你去取些岩石灰过来。”苏眠眼角里闪过了一丝笑意,想到了个绝妙的主意。   这个还是她刚被掳来那天发现的,杨村地处西北,岩石长期经过风吹日晒,与中原的气候不一样,变得更加得坚硬脆实,这倒是让她想起了京城中的一个小玩意炮竹。   若是用足够大的剂量,想来应该可以造成不小的威力,如此倘若能够在岩洞中另寻出一条路,定能够杀那些土匪个措手不及。   “若是炸岩洞的话,这得需要多少克数的岩石灰啊。”董牛咽了咽口水,拿出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刃苦着脸。   赵二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岩石的高度,思忖出声,“岩石高约是两米,至于厚度约莫是三丈,若是真的要靠炸药查出一条路的话,想来需要耗费时岩石呢,光是打磨便要花费许久了。”   “我并非要攻进去,岩洞本就是日积月累形成奇观,本就十分难攻。我怎会如此想不开呢,我只是想要借助火药的威力,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敌后方的粮仓遭到了袭击,从而扰乱了他们的民心。”   苏眠想起自己先前与容临谋划之计策,嘴角滑过了一得逞的笑容。   至于粮仓在何处,这件事也得靠他们的智慧了。   赵二也算是有些号召力,带领着众人不出两个时辰便磨好了石灰,装了满满地两竹篮子。   “赵大哥,我们还尚且缺一些人手来抬这些石灰。”火源可以就地取材,只是这运输多少有些费力。   赵二挑选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跟着他们,沿着一条满是藤蔓幽静藏于树林之后的小路下了山。   杨村的风景十分得美,这一路走来枝繁叶茂,苏眠小心地踩在了细碎的枝丫上,跟在了赵二的身后,耳边听着四周的动静。   董牛面上也十分的谨慎,不停地望着四周,背上扛着一个斗大的背包,脚步一深一浅地走着。   “大家小心,马上便要到岩石地界了。”赵二弯下了身子谨慎道。   苏眠的一颗心也差点跳到了嗓子口,当初容临听到了她的方案,几乎是立刻便回绝了,唯恐她一个不小心,被土匪们逮了去。   苏眠笑语盈盈地堵住了他的话,“若是我被抓了,你即刻赶到了便是,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再救出我,再说了我哪有这么容易被抓到,我这么聪明。”苏眠骄傲地扬起了自己的头颅。   容临长叹了一口气,唏嘘了一声,“你啊……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呢,你什么时候才能够多依靠我一点呢。”   苏眠靠在了他的怀中,软声道,“下次,下次一定。”   面前的苏眠突然有了几分惧怕,她望着一旁深不见底的草丛,耳朵里传来了嗡嗡的轰鸣声。   她突然十分地想念容临,想到回到他的身边,骨子里的思念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苏眠被北风吹得鼻子微微有些发红,只能吸了吸快要流下来的鼻涕,继续努力地跟上大部队。   “你还能坚持住吗?要不要原地休息一下?”赵二回头望了一眼早已是气喘吁吁的苏眠,她到底是个小孩子,体力与毅力到底还是差了他们好大一截。   “没事的,从前我干过比这还要辛苦的活,这对我来说只是小菜一碟罢了。”苏眠虽然喘着粗气,但是步伐却一点都没有停止。   饶是见多识广的赵二,眸子里也不免多了几分羡慕。   他从未见过如此坚毅的孩子,在他印象中这些个贵族的女子个个都是娇生惯养的,没想到她竟如此能吃苦。   董牛望着面色坚毅的苏眠,若不是肩上扛着重担,他一定要为苏眠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城主看上的人,又有胆识又有魅力,这炸药的主意除了她还有谁能想得出来呢。   最后一段路了,苏眠深吸了一口气,赵二的身材过于高大,灌木丛已经掩饰不住他了,他们只能趴在地上靠着手臂的力量努力地往上爬着。   “下面便是岩洞了,大家小心些。”赵二回过头来,对着大家叮嘱着。   土匪每个洞口都派满了人在那里驻扎,苏眠趴在地上只觉得自己不知吸入了多少灰尘,差点被呛得只打了好几个喷嚏。   苏眠观察了一阵,果真时机敏感,等了约莫一个时辰,也未见守卫换岗。   “想来他们定是有所防备,不然按理来说现在应该是饭点,守卫会送一些。”赵二早便摸透了他们的作息,而今日他们却久久没有动静。   苏眠与容临约的时间便是未时,若是未时还听不到响声,那也立刻发兵。   如今太阳正照在头上,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只有不到两个时辰了,苏眠有些着急。   “要不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不行,这样的太危险了,若是他们出手,你根本毫无抵抗能力。”董牛第一个跳起来反对,他答应了容临,要在他不在时好好保护她,绝对不能让她冒险。   “我陪着她去吧,确实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不然所有人的辛苦都会白费。” 第173章 打入内部   苏眠灿然一笑“对啊,现在你能好好和城主交差了吧,有赵大哥陪着我,还怕我出什么事吗?”   董牛对上了苏眠明亮的眸子,里面清晰地印出了自己的样子,他不动声色地错开了目光,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点了点头。   苏眠为了伪装自己,特意用泥土将自己的小脸蛋抹黑了,佯装是两个沿路乞讨之人。   方才她隔着远远的灌木丛瞧见了一个温婉娴静的女子正带着两个孩子散着步,这也是她为什么执着要去的原因。   或许能够从她们下手。   要赶紧了,那两个孩子正忙着玩泥巴,暂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岩洞外。   苏眠头戴着巾,捂住嘴轻轻咳嗽了一声,牵着赵二的手缓缓地走了过去。   “各位官大哥能不能行行好,给口饭吃,我家的孩子已经饿得几天都没饭吃了。”赵二脸色发黄,眼底泛着乌青,瞧着便是个苦命人。   为首的土匪穿着一副士兵装,吊儿郎当地靠在岩洞上,凝视着面前这一对父女。   “我们这可不是贫民收留所,来错了吧你。”   “和他废什么话啊,直接赶走就是了,到时候舍得老大见了心烦。”   说完他拿出了棍子便开始赶赵二,苏眠只敢躲在赵二身后,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他们。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观望的女子,阳光下她的面容温柔娴静,发丝都洒上了一层金边,衬得她整个人温柔典雅,她不断地摇晃着手中的孩子,眼神却隐隐地瞥向了她们这边。   苏眠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她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佯装踩到了石子,脚下一滑跌了下来,白嫩的小腿冒出了丝丝的血迹,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也许是初为人母,她眼神中闪着点点光芒,立马就朝苏眠跑了过来,柔声道,“伤得疼不疼,还能不能起来了?”   苏眠眼眶泛红,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哭腔,“疼,小腿好疼,眠眠没有吃饭,肚子好饿。”说着说着便嚎啕大哭了起来,声音震耳欲聋。   “大嫂,大哥说过如今时局紧张,所以您还是不要过多插手这件事了。”土匪头头话虽然说得有几分诚恳,但是面色下还是能隐隐瞧出几分轻蔑来。   他本就看秦岚不爽,也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迷惑住了大哥,让他整日神魂颠倒,还和兄弟们大吵了一架。   如今大哥忙于事业,她非但不体贴大哥,反而时常与他发生争吵,在他们兄弟心中早已是积怨已深了。   秦岚将苏眠一把抱起,言语冷了几分,“你到底还是叫我两句大嫂,难道连这种简单之事都要我过问你的意见不成?”   说完她牵着一个胖墩墩的孩子,将怀中的丫头交给了丫鬟。   “这位大哥,想来你的女儿已经饿得走不动路了,我这边还有些粮食,不如你们随我来吧。”   赵二犹豫了一下,面色上多了几分犹豫,但又见苏眠实在是饿得走不动路了,只能勉强地点了点头。   待他们走进了岩洞中,为首的土匪呸了一句,“她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哪日等大哥醒悟了过来休了她,我就要这个娘们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   苏眠被抱在了手中走进了岩洞之中,岩洞里面能瞧见陡峭的岩石,里面有大大小小上个小岩洞,都住着不少人家。   苏眠眼睛笑得弯弯的,“姐姐你真好,我和父亲一路颠簸平日里只能摘些野果饱腹,如今竟然能够有热乎乎的饭菜吃了。”   秦岚瞧着两人破烂的衣裳,面色柔和了些,“不过是些举手之劳,不过大哥孩子还这么小,实在不能够每日跟着你食餐露宿。”   赵二喉咙动了动,这才点了点头,眼神穿过秦岚不知看向何处,眼底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似乎已经到了饭点,岩洞内开始升起了炊烟,到处飘着饭菜的香味,苏眠咽了几口水。   这一路走来,倒是真的饿了。   苏眠趁着秦岚带𝖒𝖑𝖟𝖑路的时候,边走边观察着岩洞里的布置,葡萄般黑亮的眼睛闪吧闪吧地望着四周。   路过了兵器库,身材库,还有厨房。   跟着秦岚一路走到了底,秦岚所住的房间也是岩洞中最大的,格外的宽敞,抬头便能看到几个狭小的窗户,微微透着点阳光,照得人暖暖的。   “娘亲,我饿了。要吃饭饭。”身下的孩子伸出了手便要秦岚抱,嘟着嘴瞪着怀中的苏眠,似乎在责怪她抢了自己的位置。   秦岚将苏眠抱到了岩石上,小心地拿出了药箱,为她的伤口消毒,“福儿乖,姐姐受了伤,你去找阿妈随便吃两口饭吧。”   秦岚软声安慰着,一边给苏眠呼着气。   石洞的房间十分大,摆满了各色的花草,衬得十分的温馨,尤其是各样的孩子的衣服,琳琅满目,足以见秦岚对孩子们的上心。   孩子跺着脚,恨恨地看了一眼秦岚,生气道,“娘亲你偏心,回来我定要告诉父亲。”   苏眠收回了探寻的目光,“姐姐还是我来吧,你还是先去哄福儿吧。”   “不用搭理他,他便是被宠坏了。”   “大哥,你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先坐着,我去给你们找些食物。不过家里也没什么好饭菜,还请不要见谅。”   赵二连忙摆手道,“怎么会呢,妹子你能收留我们已是感激不尽了。”   秦岚缓缓地关上了木门,屋子里剩下了赵二与苏眠两人。   他们对上了眼睛,苏眠朝着赵二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粮仓的具体位置了。   用事先约定好的暗语给赵二比量了一下,如今剩下的就是他们吃完这顿饭与秦岚辞行即可。   苏眠心怦怦跳,也不知事情会不会这么顺利,好在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他们还有时间。   “阿岚,福儿都哭闹好半天了,为何也不见你今日哄她?”   有一道洪亮高亢的声音传入了苏眠的耳朵中,然后砰的一声推开了房门。   糟糕,是真正的土匪头子回来了。 第174章 铁汉柔情   推门而入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大汉,他身高八尺,皮色黝黑,眼睛里却闪着精光,隐隐还能看见背后裸露的纹身。   苏眠缩了缩脖子,对上了他的目光,带了几分惬意。   果然是一个常年走在刀锋剑刃上之人,眉目间的杀气如此之重。   汪成犀利的眼神在苏眠与赵二的身上来回巡视着,苏眠瞬间感觉到一股压迫感,咽了咽口水,刚准备开口,恰好身后的秦岚推门而入。   “我在洞口瞧见了她,瞧她怪可怜的,便让她进来吃顿饭。”秦岚温婉一笑,将热乎乎的饭菜端上了桌。   苏眠瞧着面前汪成犀利的眼神在见到秦岚的一瞬间便柔和了下来,目光跟随着她,带着无尽的宠爱。   “你平日里也不愿出去走走,想来有个人多来陪你说说话也是好的。”汪成有些愧疚地摸了摸头,然后什么话都没说顺手带上了房门走了出去。   秦岚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笑了笑,“你们没有被他吓到吧,他虽然一脸凶样,但到底心还是好的。”   如今汪成突然回来,打断了苏眠他们的计划。   何况能坐上那个位置的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木门隔音效果略微差了些,隐隐还能听到汪成逗着孩子们的欢笑声,只听得大家笑得咯吱咯吱的,十分得开心和睦。   秦岚抽空望了一眼门外,嘴角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笑容,还不停地催促着苏眠他们吃着。   一番谈话回来,苏眠只觉得面前的秦岚单纯得仿佛一块上好的璞玉,仅仅凭着她编好的胡话就相信了他们。   倒是让苏眠的心底隐隐地升起了一阵愧疚与不安感,连吃饭的动作都缓了下来。   秦岚一眼看出便是那种不谙世事,被保护得极好的女子,自己倘若是事成了,想来定是会打破了他们家这种和睦的氛围,也不知故事的结局究竟会走向何处。   这种犯罪感在苏眠的心中埋下了一颗幼小的种子,岩洞里想来并没有多少存粮了,摆上桌最好的菜便是鸡腿了,还有漂着几滴油的野菜汤。   “听阿成说最近效益很差,白天也没什么活干,所以吃的上面自然也就节俭了些,大哥你们不要介意,多吃点。”秦岚说着便将盘中最大的鸡腿夹给了苏眠,柔声道,“妹妹你还是补身体的时候,一定要多吃点肉。”   苏眠鼻子酸了酸,一口咬下了面前的鸡腿,“姐姐你对我真好,是除了娘亲之外对我最好的。”   这话苏眠说的一点都不心虚,除了舅舅们与外祖父,她几乎不知有多久没有感受过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可她竟头一次的感觉到无地自容,感觉自己配不上秦岚的好意。   “小孩你就是见识太少了,其实这外面到底还是好人多。”秦岚揉了揉苏眠的脑袋,眼神中充满了怜爱。   “是吗?”可是她为何觉得这世间处处充满了算计与阴谋,便是想要好好地活着都得费尽心思。   “大哥若是你们暂时找不到什么住处,不如现在我们这里安顿下来,岩洞虽然寒冷,但客房还是很多的,或许我也能让阿成帮你找些活干。”   赵二扒饭的手一顿,眸子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苏眠生怕赵二说出什么话,连忙答应了下来,“父亲现在想来也并没有什么安排,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叨扰了你们。”   秦岚瞧出了他们的犹豫,也并没有再为难他们,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饭吃到一半时,福儿冲了进来扑进了秦岚的怀抱,“娘亲,父亲与顾叔叔吵架了,差点都大打出手了。”   苏眠敏锐地感觉到似乎可能出了什么事,连忙竖起了耳朵探听着。   “怎么会这样?福儿你可有听到他们在聊什么吗?”   福儿挠了挠头,脸上出现了一抹迷茫“父亲关着门,只听见他们说要搬走,父亲不同意,然后便传来了被子打翻的声音。”   秦岚一把抱起了福儿,将他抱在怀中柔声抚慰着,“这个时候就不要打扰你父亲了,他最是忙了知不知道。”   秦岚的脸上也多了一抹慌乱,只觉得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和赵二点了点头,便出门了。   “赵大哥,你们先在这休息着。我去处理一些家务事,等好了再来找你们。”秦岚抱歉道,说着便离开了房间。   苏眠不知现在外面究竟出了什么事,贴到了门后面探听道。   偷听了良久都没有听到一点声音,就在苏眠与赵二对视了一眼,准备撤退的时候,只听得空气中一声清脆的啪声。   然后便传来了女子隐隐地哭泣声。   门一下子被推了开来,秦岚红着一双眼睛奔了回来,手捂着红肿的脸蛋,埋头哭了起来。   赵二见状也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苏眠与秦岚。   “姐姐,怎么了,可是汪成大哥他欺负你了,和眠眠说,眠眠帮你报仇?”苏眠瘦小的身材爬上了桌子,眨巴着眼睛望着秦岚,轻声安慰道。   “噗呲。”秦岚被苏眠逗得开心了,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平视着苏眠如水的眸子,“你这么小连自己都顾不上,还怎么保护我啊?”   秦岚越看面前的苏眠越觉得可爱,只是可惜她生的两个都是儿子,命中没有女儿的命。   “要不你跟眠眠走吧,外面山高水远的,自然会有地方能够容得下我们。”容临望着她的眼神带了一抹认真,似是在问她。   秦岚先是怔了一秒,随即摇了摇头,“这里有我的丈夫我的孩子们,我哪里都不会去的。阿成从来都没有打过我,方才也只是情绪激动了,过两天也便好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她眸中却蕴含着一种无法化解开的浓浓的忧伤。   “阿岚,是我错了。”半掩着的门被秦岚推了开来,汪成泪流满面,跪倒了下来。   秦岚别过了脸,没有再去看她,眼神里满是绝望。   “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第175章 救赎还是毁灭   “汪成,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无怨无悔,图的便是你对我好。如今你便是这样对我的。”   “我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一家人团聚在一起便是最幸福的。可是你呢,整日不知在外面干什么不正的勾当,半年都见不到个人影。”   秦岚边说边掉下了眼泪,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幽怨。   汪城在地上匍匐着前进,试图将秦岚搂进怀中,柔声安慰着,“抱歉,是我亏待了你们母子,从来都是我,将事情搞得一团糟,如今也不能回头了。”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至少还尚未酿成大祸,阿成我们走吧,天大地大,总会有我们生活之地的,这里不属于我们。”   “我们会在乡间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院子,院前种满了花花草草,春时花开满园,夏了便在棚下乘凉,两个孩子自由生长,难道不快乐吗?”   说着说着,秦岚眼睛里露出了憧憬的目光,仿佛美好的生活便在眼前了。   汪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粗糙的手掌拂过了秦岚白皙的脸颊。   “你不明白,我已经不能回头了。若是我此刻走,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他们都会找到我,我不能让你们跟着我过上这样的日子。”   苏眠透过一扇狭小的窗户望着遥远的天际,天空是碧蓝一片的,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还能隐隐听到几声啼叫。   话说到这里,苏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只是人一旦做了错事,便再也回不了头了,功过本就不相抵。   “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能否帮到你们。”   苏眠突然转过了头,浅浅地笑了。   汪成下意识地将秦岚搂紧了身后,警惕的望着面前似乎自己一只手便能提得起来的幼童。   他脑中的警铃大作,长期的警惕性几乎立马就让他明白眼前的苏眠并非普通的小孩。   他不可置信地回头望了一眼秦岚,语气森冷,“你背叛了我?”   秦岚没想到汪成竟会这样想他,难道这么多年的爱情竟完全换不来信任吗?   “阿成,你竟然不相信我。我以为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彼此都是无条件地信任彼此的,没想到最亲近的人竟会给我当头一棒。”   秦岚脸上写满了失望,容颜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汪大哥你不该这么误会秦岚姐姐的,她对你一心一意,怎能容得你这半年诋毁她呢。”   苏眠连忙替秦岚解释道。   “眠眠不必替我说了,我知晓你是好意。只是今日到底是让我心灰意冷了,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家竟会变成这样,我活着的意义还有什么呢?”   秦岚凝视着汪成转过身的背影,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汪成动了动嘴巴,却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是沉默地走出了房门。   “秦姐姐,你也别灰心,至少你还有两个活泼可爱地孩子啊。”苏眠连忙安慰道。   秦岚收拾行李的手顿了顿,“我知道你的谁,之所以没有在汪成面前供出你们也是有我的思量。”   苏眠顿了顿,没想到秦岚这么快就发现了自己。   “你为什么没有供出我,这样我对你们便再也没有威胁了。”苏眠疑惑道。   “我只是想知道,阿成他这些年究竟在外面都做了什么,我不想永远这么不明不白地过下去,这种泡沫般的爱情根本经不起岁月的推敲。”秦岚嘴角伪装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苏眠低垂着眼眸,在心中思忖着话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其实我知道的也有限,只是他抢占了杨村的地盘,手下的兄弟们不知劫杀了多少村民,将他们的财产占为己有,凡是不服从者都……”   苏眠见秦岚的脸色越来越沉重,也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   “原来竟是这样,我竟被骗了这么多年。”秦岚突然惨然一笑,双手伏在桌上不断地抽动着肩膀,仿佛流干了毕生的泪水。   “告诉我,你们的计划吧,或许我能帮得上你们。”秦岚稍稍平静了一会,询问道。   “其实我们的目标已经完成了,秦岚姐姐你不必做到如此的。”苏眠面带心疼地望着面前的秦岚。   “眠眠,你知道吗,我还得谢谢你的突然到来。若非是你,我也不会走出这一大片谎言之中,还活得像个傻子一般。”   秦岚的手一寸寸地抚过岩洞中的书桌,铜镜台。这里是她曾经生活了十年的地方,有着他们甜蜜生活的气息,只是现在这层包裹着的虚伪的面纱终于被扯开了。   “福儿呢,你连你的孩子都不要了吗?”苏眠有些惊讶于秦岚此时的决绝,方才秦岚瞧着还像一朵娇娇弱弱的小花朵,如今眼神都露出了几分坚毅之色,当真令她有些刮目相看。   “但是现在汪成在,你一时之间想来也出不去,跟我走吧,我知道一条出去的秘境,我在岩洞里这么些年也并非是一点用都没有。”秦岚自嘲地笑了笑。   “秦岚姐姐,你想要要这么做了吗,一旦你这么做了,就意味着你永远地背叛了汪大哥,你们之间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苏眠从椅子上跳了下去,上前牵住了秦岚冰凉的手。   “事已至此,我们之间也再无可能了,我又何须再过多的纠缠呢。”秦岚收拾好了自己的贴身衣物,摘下了头上的羊脂玉簪子。   她面色带了几分留恋,轻轻地抚摸着这块自己曾经日夜佩戴的玉簪子,这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如今想来再也用不到了,不如就将他物归原主吧。   秦岚移开了衣架,露出了一面铜墙,轻轻按动了墙上的机关。   果然苏眠的面前出现了一道密道,里面有着微弱的光芒,隐隐有空气流动着。   秦岚随手取走了桌台之上的蜡烛,用手挡开了之上的灰尘,“走吧,赶时间。”   她不知道的是,汪成早已站在了木门之后,将屋中的动静都尽收眼底。   走吧,走了也好。   秦岚,走了就不要再回头了。   但是你要记得,我永远爱你。 第176章 认罪书   烛光被暗道里的灯火摇曳着,苏眠跟在秦岚身后一步步下了台阶,心中怦怦直跳着。   “再快些,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秦姐姐。”苏眠生怕自己赶不及,脚下迈着的步子也越来越快了。   “好,那我们得快些了。”隧道上方已经隐隐传来了打斗声,苏眠面色一凛,牵着秦岚急忙加快了些。   隧道里有好长一段路,苏眠一路小跑着出去,已经能够隐隐地窥得见前方的光芒了。   “秦姐姐小心,他们已经打起来了。”苏眠急忙拉住了秦岚。   从他们的视角望过去,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一群人,兵器碰撞发出的撞击声。   苏眠的一颗心差点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她日夜想见的人坐于马背之上,身穿银色铠甲,威风凛凛,眼中盛满了万千星河。   苏眠能够感觉到体内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而秦岚眼中盛满了泪水,她向前站定了一步,望着人群中那个英勇善战的汪成。   他曾是她的丈夫,是她一生中的倚靠。   可他现在手握屠刀,脸上的冰冷仿佛能他冻住,陌生得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他了。   汪成带领的人与安邑的士兵激战了不知多少时辰,身上的衣衫早已被血浸透了。   容临这一仗攻击得十分突然,根本没有给汪成足够得准备。   他的人被堵在了岩洞中,连兵器都尚未准备好。他甚至不知道容临是怎么找到他们的老巢的。   汪成望着血流成河,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们,手中的剑落在了地上,被清风的剑抵在了喉咙口上。   “我认输了。”汪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仰天望道。   赵二冷笑了一声,用手一把掐住了汪成的喉咙,“你以为知错两个字我就能原谅你了吗?你火烧杨村的时候可有想过今天?你杀害我的父亲,我的村民时可有想过今天,你每日鞭打着他们赚人血馒头时,可曾想过他们的家人?”   赵二每个字都像是锤子一样钉在了汪成的心上,“你自己也有妻儿,干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汪成浑浊的眼珠子望了赵二一眼,嘴角轻轻勾了勾,“原来是你,是你们拐走了我的阿兰,是你们。”每说一句话汪成的脸色便暗沉一分,眼底里再也不见往日的亮光。   “你以为这些年来我的日子就好过吗?你以为这些事是我想做的吗?我不过也是别人的傀儡罢了,我又有何权力呢,每日我连家都不敢回,孩子每日缠着我要我多陪陪他们时,我每日离开家时心中犹如刀搅,这些你都不明白。”汪成狂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颓废地蹲了下来。   “都停手吧,我不想看到我的兄弟们为了不值当的事没了性命,他们家中也有家人在等他们回去,只是我没有了。”   “阿成。”秦岚不知何时早已站在了他的身后,眼睛都哭肿了一般。   汪成身子猛地一抖,不可置信地回过了头,质问道,“为何你还不走,我让你走,不再受我的拖累,不再受孩子的拖累。”   “我从未觉得你们是我的拖累的,你们从来都是我的软肋,我的盔甲。”秦岚直接扑进了汪成的怀中,泣不成声。   “你们有了我,便有了累赘。我这一辈子都见不得光,害你们整日都窝在岩洞里不见天日,每日我都不敢在白天回家,生怕被人发现,给你们招致了祸患。”话说到这里,汪成肩膀直抽抽,任由肩膀上的伤口流了一地的血,脸色惨白。   “以后我说什么都不会离开你们了,便是你赶我走我都再也不会走了吗,所有的祸患罪孽我们都要一起承受。”秦岚脸色变得十分坚毅,心中也安定了许多。   “汪成,若是此时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能保你的妻儿平安,你可愿意?”容临翻身下马,来到了他们的跟前。   拉着苏眠询问了半天,关怀道,“你没事吧,身上有没有受什么伤?”容临仔仔细细地将苏眠的身上来回翻看了一番,确认她没有受伤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这一路多亏了秦岚姐姐照顾我,才让我安然无恙地见到了你。”苏眠深知此时的团聚有多么的不容易,连忙用脸蹭了蹭容临,勾住了他的脖子留下了深深一吻。   容临嘴角上扬,原来放小姑娘出门也有一条好处,虽然会让他整日提心吊胆的。   但是到底小姑娘更加依赖他了,并且会主动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了,这可是千金难换啊。   “是啊,汪大哥我知道你是一心向善的,只要你现在能写出一纸认罪书,我们定能够保你后半生安然无恙,让你远走天涯。”苏眠懂了容临的想法,连忙传达了他的意思。   汪大哥虽然知道面前的小姑娘来历不一般,但也没有往深处想,他摇了摇头,“只怕你们根本解决不了这件事,幕后的此人根本不是你们能够撼动得了的,反而会给你们招致杀身之祸。”   苏眠虽心中早就有了猜测,但是如今经过汪成的口说了出来,还是心中为之一震,不免多了几分担忧。   如今的长安早已风云突变,又有谁能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呢,他们如今能做的不过也只有保一方百姓的平安罢了,至于自己的安危,尚在此之后。   秦岚紧握住了汪成的手,宽慰道,“还好你没有条路走到黑,面前既然有一个能够赎罪的机会你难道你要放过吗?”   汪成宠溺地望了秦岚一眼,“有你在我哪怕是吃再多的苦也愿意,只是我也不愿意害了他们。”   他只当容临只是安邑城的城主,想来京城之事应该插手不了。   “汪大哥你就不用为我们担心了,我们纵使是平民,也尚且还是能够保全得了自己的。”苏眠站在容临的身边露出自信一笑。   “拿纸笔来。”汪成也不再犹豫,话音刚落纸笔砚台便递了过来。   汪成微微一思索,拿起笔写了起来。 第177章 叛变   下笔时,汪成带了几分犹豫,但是在一旁殷切等候的秦岚,他知道自己所要说出来的究竟是怎样一个惊人的事实。   “汪大哥,事已至此你还不信任我们吗?”   汪成目光沉了沉,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我本就是个罪人了,如今只是想于苦海中挣扎一番想为他们母子谋得一个好的去处。”   此事一出,他怎么能够全身而退呢,他所做的这一切挣扎不过是为了能让他的妻儿有个好的落脚的去处,至于他……汪成根本没敢想自己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   因为他知道,那个人不会就此轻易地放过他。   汪成将认罪书对折了一番,交给了苏眠。   “在这里,我只信任你,若是我无法活到京城说出真相,这便是我全部的遗言了。”汪成认真的眼神望着苏眠。   苏眠小心地收好了这封认罪书,脸色认真地望着汪成,“汪大哥你放心,这封认罪书我会好好地守着的,在进入京城之前绝对不会交给任何一人。”   “楼三弟去哪了?我今日一直未曾见到他。”秦岚左右巡视了一圈,受伤的弟兄已经坐在原地包扎了起来,唯独不见楼春。   “昨日他与我大吵了一架,想来现在不知躲哪里喝闷酒去了吧。”汪成思索了一番回答道。   楼春是他最信任的兄弟,最近因为杨村之事两人偶有些摩擦。   上一次,楼春忤逆他的命令,纵火烧了杨村,酿成了不可回转的大祸,自己本就对他颇有不满。   谁曾料想他此次竟然还妄想打动战争,试图与官兵作对,攻下安邑。   安邑虽百年没有战争,士兵的凝聚力下降,但是好歹百姓也过上了几年的安生日子。   两人为此发生了剧烈的争吵,甚至差点大打出手,而一气之下摔开木门出走了。   汪成到底是行走江湖经验丰富之人,今日的大战他都没有参加,再加上到现在都看不到人影,让他心中隐隐有了几分顾虑。   “大哥大哥,不好了。”有兄弟们肩上中了一箭,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鲜血趟过了荒草地。   与安邑城的大战已经结束,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汪成在秦岚的搀扶下缓缓起了身,沉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楼二哥,不……是楼春,他带着大队的人马杀回来了,扬言说要除了大哥你这个叛徒。”那人话音刚落,便有些坚持不住栽倒了下去。   “楼春……竟然背叛了我?”汪成的身子轻晃,似乎根本没有想到这层,楼春陪伴了他这么多年,是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自己几乎比信任自己的家人还要信任于他,难道他真的为了名利地位背叛了自己?   汪成心中悲痛,大口地吐出了鲜血,整个人的脸色都灰暗了半分。   容临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犀利的光,草原之外隐隐地能听见风中传来的号角之声以及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快,将这些受伤的兄弟们都撤回城内。”情况刻不容缓,容临冷静吩咐着。   方才这片草地上经过了一片浴血奋战,早已是筋疲力尽,哪里还能应付得了又来一波敌人呢。   受伤的战士们被扶了进去,安邑城的城门大开,转眼见只见草地上尘土飞扬,楼春带着一大队人马便已经赶到了。   那些个士兵们装备精良,每人都配着一把长枪,身上穿着铠甲戴着面具,入目皆是一片神威。   为首骑在马上的便是楼春,他冷笑了一声,长枪在空中一挥,指向了汪成。   “汪成枉你我相识一场,你可知做我们这一行的最忌讳的便是投敌叛友,你这样以后让兄弟们还怎么相信你?”   汪成强撑着一口气,走到了楼春的面前,“我们这一生已经做了好多错事了,如今已经来不及悔改了,能做的便是只有尽力得去改过。他根本不值得我们拼命追随,与其如此倒不如弃暗投明。”汪成念及到他们十几年的友情,好言相劝道。   谁知楼春并不买账,冷冷一笑,“何为暗何为明,你能说得清吗?你又怎知你身后的这些人不是披着虎皮的豺狼,当年我早便看透了你软弱的性子,是我瞎了眼跟错了人。”   “如今主上已经知道你叛变了,你觉得你还能够走的出杨村吗,一个被感情家庭绊住脚的人,怎么配当我楼春过命的兄弟呢?主上派我来活捉你,然后去向他负荆请罪,识相的话你还是乖乖跟我走吧,我保证嫂子到那里吃好喝好。”   “至于安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边境城镇,能有什么出息,我们目光所至应该是整片陆地。”   苏眠噗呲笑出了声,“你若是真有这样的雄心壮志,为何不去当个士兵呢,难道你从前躲在这片小小的杨村便能实现你的伟大愿望吗?还是说你也只是你主人面前的一条狗,他指东你绝不敢往西?”苏眠的话中充满了嘲讽之意,一下子便勾起了楼春的怒气。   “我劝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趁着我还和你们好好说话的时候,识相点早日投降,兴许主人还愿意放过你们一马,到时候给你们封个小官做一做。”   “当真是狂妄之极,这天下究竟是谁的还尚且不知道呢,你如此胡言乱语不怕圣上知道了发你充军吗?”苏眠厉声道。   “够了,楼春我没想到你竟是个如此趋炎附势之人,想来从前是我错看了你。”汪成嘴角隐隐抽动着。   “想来你们这群人定是不知道主上的厉害,竟然还敢反抗,给我踏平了安邑,取城主的项上人头。”楼春眸中泛起了冷光,见汪成不知悔改。   “大人,援兵还未到,只靠我们这一千人只怕是……”有下属默默得说了一嘴。   “什么?”楼春冷眼一扫,长刀立马向他的脖子挥去,顷刻间一个活生生的性命便没有了。   “若是谁还有异议,当如此人,都明白了吗?”楼春高声和道,满脸写着志在必得。 第178章 分忧   汪成几乎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楼春还是当初那个在路上见到了乞丐,会给他撕下自己一半馒头的楼春。   那时的他带着满心的憧憬与希望,他们觉得能够凭着自己的一片心血去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可是如今权力的种子还是在他心里扎下了深深的根,逐渐侵蚀了他早已破败不堪的心灵。   楼春慢慢地退到了身后,振臂高呼,“跟我冲。”   “汪大哥,你身上还有伤,城外实在是太危险了,还是暂且退到城内再说吧。”苏眠见对面个个装备精良,而自己这边已是伤痕累累,只能先行退回城内再做打算。   “眠眠,先行上马。”容临一把拽起了苏眠,将她拉回了自己的马上,身后的士兵们一边与敌人周旋着,一边慢慢地退回了城内。   安邑的城门固若金汤,曾经匈奴用烈火焚烧数日都未撼动半分,而楼春此时准备不足,想来短时间内定是无法攻破城门。   “大人,我们今日未带上工具,这安邑的城门是出了门的坚固,想来只能明日再做打算了。”   安邑城城门上的士兵已经举起了弓箭,射杀了自己不知多少人,如此下去这样对自己也并无益处。   “那便先去十公里外的山谷里安营扎寨,传令下去,暂时鸣金收兵。”   “三天之内,我一定要攻破这座城门,取得他们的项上人头。”楼春望着紧闭的安邑城大门,眼神中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光芒。   “启禀城主,他们退兵了,驻扎在了十公里之外的梨山山谷。”有士兵前来禀报。   容临的面色有些微微的苍白,想来刚刚经过了一场激战,被冷风穿过了骨头。   而汪成受伤的手正在被包扎着,他刚刚经过了一番浴血奋战,但到底是太过于损耗内力,想来还需要静养休息个两三日才行。   “楼春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定是在等待最合适的机会,士兵们经过了方才一战,想来已是疲惫至极,也不知清风何时才能赶得过来。”苏眠替容临倒了杯温水,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形势。   “如今我们城中能用的士兵只有一千名,加上弹弓武器盔甲也仅仅只能再支撑不过一日。对方的人数多我们几倍,毕竟个个精力充沛,想来这对于安邑城的百姓来说又是一场硬战。”   “安邑绝对不能丢,若是安邑丢了,就意味着我们的西北失去了,若是任他一步步地拓展疆土,下一步岂非要攻到长安了。”容临目光深寒,面色带着无比地坚毅。   “而且他们选择梨山山谷,也是为了防止我们去找增援,梨山山谷更靠近汴州,汴州的士兵个个骁勇善战,平日里与土匪激战不知斩下了多少人头,汴州的士兵个个忠于朝廷,论打战更是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兵法,所以他们笃定了我们会去找汴州。”   “所以你便反其道而行,让清风带着兵符前往冀州去请求增援。”苏眠顺着容临的话接了下去。   没想到容临竟是连这一点都想到了,她原先以为擒住了汪成,让他伏罪便一了百了了。   没想到后续竟还会有这些个事,想来战争之事真是风云突变,若是一个考虑不周全吗,只会被人瓮中捉鳖。   “我不过也是凑巧罢了。”容临面上也并没有露出了几分骄傲,反而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此时的情况比他曾经所有经历过的还要糟糕。   他撑着下巴,听着大家的谈话时,望着人群中那个面色温柔的小姑娘。   她正一脸愁容,对着地图指指点点,然后两眼一黑,世界了再没了别样的色彩。   苏眠正与赵二想着破敌之策,谁知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只见容临面色惨白,𝖒𝖑𝖟𝖑唇间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整个人的状态都十分不对。   “容临?”苏眠一脸担心地走了过去。   这些日子以来,苏眠一直觉得容临的状态不对,时不时会放空自己,并且还会时不时地咳血。   最近这两次又连着昏迷,这让苏眠的心中隐隐地不安,只是每次问他他都会说没事,每每都是在敷衍着自己。   如今事已至此,苏眠想来也是要找他问个明白,绝对不能让他这样敷衍下去了。   苏眠命手下将他轻轻地搬到了床上,董牛凑过了脑袋过来望着,“城主这是怎么了?为何瞧着便是一副体弱的样子。”   在他的世界里,城主是无敌的存在,只是没想到城主的身子竟然如此的弱,这让他的恻隐之心又犯了。   “如今我有一计,只是不知道是否可行。”   苏眠知道如今容临最大的担忧便是安邑城,刚刚电光石石之间,自己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   “他楼春不就是想要堵住我们寻求增援的路吗?若是我们派兵从背后绕过来,伪装是增援的汴州兵马,岂非会将他们吓个屁滚尿流,给我们已喘息的力气。”   赵二细细思量了下苏眠的话,对上了汪成的眼神,只觉得苏眠此法甚妙。   他虽与汪成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但是如今生死存亡之前,两人也只能暂时放下曾经的那些恩怨,一同对抗敌人。   “我觉得眠眠此举可行,只是我们之中没人见过汴州兵的装备,想要伪装他们,只怕是会更加费力一些,若是被他们敲出了破绽,知晓我们城中只剩老弱病残,只怕是费尽了心力前来攻城,到时候便是安邑城真正的末日了。”   此举虽然投机,但确实十分的冒险。   若是一个不成,只怕会给安邑带来灭顶之灾。   “如今安邑的情形已经不能再遭了,若是有更稳妥的方法我也不会如此说了。”   苏眠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脑袋在飞速转动着。   “如今只能放手一搏了,我在岩洞时遇到过汴州的兵,不敢说完全熟悉,但是模仿还是没有问题的。”汪成拍了拍胸脯,满脸自信道。   “那真是太好了,汪大哥。我们再来从长计议。”苏眠脸上露出了几分欣喜之色。 第179章 化干戈为玉帛   事态紧急,苏眠连夜与汪成制定了计谋,想要趁着天刚蒙蒙亮之时,混淆他们的视听,从而达到自己的效果。   听汪大哥说汴州的兵手臂上会绑上一个红色丝带,以表示此路为他们开。   细细想来,这么些年楼春在记忆中对赵二也没什么多大的影响,如今可让赵二蒙上了面巾,然后领着佯装的汴州的兵下了山去。   苏眠与赵二以及汪成对着梨山山谷的地图望了一圈,决心淌过小溪,给楼春来个出其不意,这样更能达到警示的效果。   此番出征,苏眠自然也不便跟着,她心中满是担忧,不知此路会遇到多少阻碍。   “赵大哥,约定一盏茶的时间,以烽火狼烟为信号,我开城门去迎接你们。”苏眠替董牛左臂上绑好了红丝带,叮嘱道。   赵二此次虽然只带了三百兵马,但却已是安邑城内最为干练的兵马了,若是有去无回,想来苏眠只能带领着剩下老弱病残兵死守安邑城,等城破身灭或是黎明的到来。   董牛抱着盔甲往外走时,回头深深地望了苏眠一眼,郑重道,“苏眠,等我们回来,我们一定会守约的。”   少年的眼睛里亮亮的,黝黑的脸上闪着坚毅的光芒。   “好,我会守着这座城等你们。”苏眠也给他了一个坚毅的眼神。   赵二他们一走之后,整个房间里都散发着一股冷气,叫苏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清风,你一定要快些,再快些。   “小姐小姐,不好了。城主吐血了。”丫鬟神色慌张地跑了跑过来,手中端着一盆血水。   苏眠左眼皮猛地一跳,拔腿便向院后跑去。   她本以为容临只是这些日子累了,所以需要静养。   北风从她的耳边呼啸而过,她耳朵被吹得通红,秋夜里似乎下起了绵绵的细雨,浸湿了她的衣领,顺着裙角滴了下来。   “城主到底怎么样了?”进来时,安邑城中最大的大夫正守在床边,边诊脉边摇着头。   “城主的心脉已裂,若是能得到上好的冰山雪莲方能护住一丝气血,只可惜这也只在书中出现过,谁都未曾见到过。”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神中出现了一抹哀恸。   苏眠不可置信地望着躺在床上,虚弱地容临。他紧闭着双眼,光滑柔嫩的脸颊上瞧不见一丝血色,若不是胸膛还有微微的起伏之色,苏眠都快感觉不出他的存在了。   “大夫,碧血可能延续他的血脉?”苏眠仍抱有一丝希望。   “万万不可,碧血喜热。城主体质偏寒,世人只知碧血可解百毒。奈何宇宙洪荒,阴阳交汇,各有各的自然法则。若是强行只能暂且稳住血脉,往后只会遭到更大的反噬。”那大夫定定地望了苏眠两眼。   “这世上若是还有一人能够救城主的话,也便只有她了。”   大夫顿了顿,“只是她想来早便不在人世了。”   大夫只开了些安神稳定心脉的药,怅然若失地走了。   苏眠扶着桌角勉强地坐了下来,脑中回想着大夫临走时三个月的说法。   怎么会这样呢,她认识容临不过才不到三个月,为何他们之间只剩三个月了呢。   从这段日子的种种,想来容临已经意识到自己没多少时日了,只是一直在欺骗着自己。   想到这,苏眠咬紧了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不会的,自己的舅舅是天下第一神医,有他在,容临定是不会出事的。   如今只需要稳住容临的病情,一切等她回了京城见了舅舅再做打算。   “让我来吧。”苏眠接过了丫鬟刚煎好的药,黑乎乎的一片,远远地便闻见了其中的甘苦之味。   想来是天妒少年,从自己认识他时,他便身弱,疾病缠身,如今脸颊已经凹进去了一大块,容貌却未减半分。   还是那般的俊朗,苏眠小心地吹着中药,喂进了他的嘴中。   容临虽然没有意识,但是下意识已经蹙起了眉头,药也吐了一大半。   苏眠佯装生气道,“不吃药怎么能好呢,莫不是现在便想归西了。”   容临咽药的速度果真快了起来,一勺接着一勺。   “夫人夫人,城下来了一波叫嚣的敌人,正口出狂言,说是今日便要破了城门,直取安邑。”   “怎会如此?”   苏眠手一抖,滚烫的药在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红色的疤痕,叫她烫的眼泪水直打转。   苏眠望了一眼远方,分明离黎明还有一段时日,赵二他们才出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难道楼春已经未卜先知,知道城中没有兵马了。   不会的,若是他真的笃定了城中并无兵马,想来早便已经攻打进来了。   如今只不过是虚晃一枪,想来探探虚实罢了。   苏眠随手取下了挂在帘子上的大氅,眉间满是坚毅,“随我一起去城门处。”   “城中能够手握长枪与我作战的还有多少?现在立刻清点人数。”苏眠削瘦的身影走进了黑夜中,看在了殿外。   那人思索了一番回答道,“城中能用的士兵不过两百,还有些伤残之士。只不过……”那副将似乎面带了几分犹豫。   “说吧,我不会责怪你。”苏眠穿上了金丝软甲,手中微微顿了顿。   “土匪们也说愿意参战,只是将士们颇有为微词。”   “这都什么时候,大家还都拎不清吗?”苏眠胸口堵塞了好大一块郁气。   城中殿外站着黑压压一群人,只是他们或是半倚着,或是微顿着,苏眠从他们身上根本瞧不出一丝军人该有的气魄。   她手握长枪,直插云霄,然后狠狠地直插入地面,厉声道,“将士们,敌人已在咫尺之外,你们的家人尚在城内。你们的兄弟们已经远出赴战,生死不明。如今大家为了御敌,难道不能暂时放下仇恨,携手为了家园共同奋斗吗?”   底下的士兵们渐渐没了声音,大家似乎都呆愣住了。远远地望着战台之上那个瘦小的身影,不知有谁大喊了一句,“我们愿意追随城主,生死相依。” 第180章 他从微光中走来   大家一呼百应,声音震耳欲聋,浪潮仿佛能够将苏眠吞没。   苏眠欣慰地看着底下满是士气的士兵,浑身上下只觉得充满了力量。   “如今为了抵御外敌,不分你我,多一个朋友总好过于多一个敌人,有人能为你两肋插刀,这难道不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吗?”   “让我们赶在黎明前,一举击退敌人,守护好我们的家园。”苏眠鼓舞道。   苏眠眼看着士兵们也终于放下了成见,与原先的土匪们握起了手来。   “有人欲夺我家园,杀我同胞,我们该如何?”苏眠哑着声问道。   “杀回去。”众人同仇敌忾,音浪一浪压过了一浪,将城中的战火点燃了。   远处城门传来了一声声巨响,想来他们已经开始攻城了。   “弓箭手就位,给我上城楼。同时火把备好,开始放火烧,记住一定不能让他们攻破城门,你们的身后是千千万万的家人与同胞,知道了吗?”苏眠眸子里闪着坚毅,鼓舞道。   “其他人随时准备替上。”   如今城中不过都是些老弱病残,哪里能够撑得上多久呢。   远处不断地有人倒下,又有人接了上去。哀嚎声遍地,血流成河,人命仿佛只如草芥。   “夫人,对面的兵力多于我们十倍,兄弟们已经有些承受不住了。而且弓箭的数量也快空了。”有人前来报信。   苏眠望着城内倒在地上的士兵,一个个捂着伤口,血肉模糊,眼眶不禁有些泛红。   “夫人,请开城门吧。士兵们就算战死也应该死在这片战场上,而不是应该死在城门上。”黑暗中走出了一个身影,带着飒飒的秋风。   他身披金黄色的铠甲,手中带着赤云剑,脸上虽有了丝丝皱纹,但依然掩盖不住他的傲然风姿。   “聂将军,真的是你吗?”苏眠脑海中本能的想起了这个名字,声音一下子激动地颤抖了起来。   “末将来迟,还请郡主不要责怪。”聂远啪地一声跪倒了下来,半屈着身子,身姿傲然。   “聂将军不必客气,如此生死存亡之际,您能来眠眠已是十分高兴了,还望您出手救救安邑城的百姓。”苏眠殷切地望着聂远道。   “聂某虽然已经退出战场多年,但是城在人在,会用鲜血誓死捍卫这座城池的。”聂远说出这句话,便带领着自己的部下,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身去。   苏眠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这便是保卫了自己一时的将士们,有骨血有担当,并非只是朝中那些沽名钓誉之辈。   “开城门,战士们随我一起保家卫国。”聂远站于城门处,振臂高呼道。   手下将士一呼百应,望着聂远的目光充满了敬佩与崇敬。黑夜中,风吹起聂远的黑色长袍,他的身影伟岸,宛如能够连接天地的一杆长枪,将要冲破黎明的黑暗,去准备迎接第一道曙光。   “愿誓死追随聂远将军。”有了领头之人,大家血液里流淌着激情,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   城门慢慢地打开了,楼春的手下江伟冲在最前方,“聂远老贼,没想到今世还能再见到你,看来今日便是我们决一死战之时了。大家记住,活捉城主。”   江伟骑着马,立刻便与聂远厮杀了起来。聂远虽已不问世事,但是每日都在精进自己的武艺,数十年从未懈怠。   江伟飞跃下马,手中的长枪与聂远在空中激斗了数个时辰,只听得两人兵器的打斗声,空中只见两人缠斗在一起的声音,瞧着让人眼花缭乱。   眼见着江伟的人慢慢地压了过来,安邑的士兵本就是一群伤兵,经过了一场激战,哪里还有多少抵抗能力,眼看着冰白如山倒。   苏眠抽出了护卫自己的士兵手中的剑,准备着随时御敌。   她知道自己作为领头,绝对不能后退。一旦后退,便意味着自己成了逃兵,安邑城永远地失守了,她还想继续保护着容临,从前每次都是他只身挡在了自己身前,为自己作战。   如今也该轮到自己守护他了。   眼看着敌军来到了面前,身后的士兵们大声尖叫着,“夫人小心。”   苏眠手中剑刃出鞘,干净利索地将面前的敌人杀了,溅了她一身的血,那人面目相瞪,似乎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失败,然后睁着眼睛倒了下去。   苏眠不住地喘着粗气,耳目仿佛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声音了,她的世界猩红一片,只能听见自己喘着粗气。   聂将军已经浑身是伤,盔甲已经破裂了,渐渐地被逼到了宫殿面前,而敌人也穷追不舍。   远方的天空开始泛起了鱼肚白,苏眠突然觉得今夜的黑夜格外的漫长,她还能见到黎明吗?   “郡主,您先退吧,这里我守着。”聂将军将她护在身后。   苏眠这才注意到他握剑的手已经微微颤抖了,分明已是精疲力竭。   “不,聂将军,我绝不能走,你们都还未走我怎么能走,只要我在,安邑城便在。”苏眠说话时,气出丹田,眼眶热了热。   聂远有些诧异地望了一眼人群中拼命厮杀的苏眠,他没想到小小的身躯竟能迸发出如此巨大的能量,将让他都小瞧了去。   苏眠不知解决掉了多少个敌人,早已是精疲力竭,胸口不住地起伏着,眼前被鲜血模糊地早已看不清来路。   喉咙上泛起了一股腥甜,她尽力地忍下。   远处城门外似乎传来了马蹄声,由远及近。   苏眠微微抬眼,却在瞧见的那一刹那整个人都晃了晃。   为何会是他?   容临身骑白马,身穿铠甲,手握长剑,从人群中踏风而来,身后带着一群精锐的部队,为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   容临不知砍杀了多少敌人,才缓缓地来到了自己面前。   他翻身下马,周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眼神里满是柔情。   “眠眠,还好。我并没有来迟。”   他伸出了手,欲扶住苏眠。   苏眠朝他虚弱一笑,然后两眼一黑,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容临稳稳地接住了她下坠的身躯。 第181章 这门婚事,他不同意   苏眠这一觉睡得似乎有些时日了,梦中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身边的亲人们一个个地都离自己而去了,犹如泡沫般,伸手根本握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远去。   “不要。”苏眠挣扎着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便瞧见了围在她床边的众位。   有容临,还有好久不见的顾清舅舅。   “舅舅,你怎么会来?”苏眠有些惊喜,已经有好久未曾见到舅舅了。   她只觉得舅舅胡子拉碴,竟削瘦了几分,眉目也不似往日里纯净了,仿佛短短几日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   “眠眠,你终于醒了。”顾清先是呆怔了一秒,紧接着泪水便掉了下来,擦着袖子抹泪道。   容临微微后撤了一步,顾清急忙着迈着大步上了前,一把便将苏眠揽在了怀中。   “眠眠,你消失的这些日子里都不知整个顾府到底是怎么过的?”顾清的声音充满着哽咽,共情能力令在场的众人都不免红了眼眶。   “父亲与母亲整日茶饭不思,以泪洗面,责怪着自己照顾不周。几个舅舅们早已跑断了腿,为了追寻你的下落,已经不知有多少个日夜没有睡过好觉了。”顾清一边诉说着大家的情况,一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他没说的是,自己只身提着刀去了五皇子府。若非是三皇子尽力拦着,只怕如今现在已经不在了。   “都是眠眠不好,害的你们担心了。”漂泊在外数日的苏眠,终于体会到了家的温暖,苏眠埋进了顾清的怀中,将这些日的委屈苦难都一个劲地哭了出来,肠中似有说不尽的委屈。   “都过去了,眠眠乖。谁害了你舅舅自然不会饶恕他,定要让他学血债血偿。”顾清的手紧紧握成了一个拳头,眸子里喷出了怒火。   “对了,舅舅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苏眠心中有些疑问。   顾清望了一眼容临,得到了他的许肯之后,自己这才慢慢道来。   原来容临一有了消息,立马便飞鸽传书给了顾清。   只是安邑城城内的情况有些复杂,等顾清快马加鞭赶到扬州城时,便接到了容临的信。   说是安邑城城中出现了内乱,兵马不够,急需从别的城内调兵。   容临更是留下了亲笔书信,召集了自己在各地的暗卫,再加上顾清自己平日行走江湖的一些兄弟。   这才凑齐了一支百人军队,只是这支军队战斗力可以一敌百。   “那你昨日晕倒便是演给我看的吗?”苏眠这才想到此处,声音已经带了几分犀利。   顾清本着与自己无关,默默往后退了几步,一脸同情地望着容临,眼神里满是珍重。   容临笑容微微一怔,立马含笑道,“是啊,城中不知有多少细作,我这番也是为了尽快地引蛇出洞,再将他们赶尽杀绝。”   装病虽然是假的,只是他的病情却是真的,但是这一切的真相他却永远都不会说。   苏眠虽然有些恼怒他的欺骗,但是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人没事就行。   怪不得敌军来得这么迅速,并且这么胸有成竹。怪不得那大夫诊断地如此之快,并且脸上毫无悲痛之意,原来这一切早便是谋划了好的。   苏眠想起自己在他面前啼哭的样子,“往后有这种事你应该先知会于我,不然我束手无策,万一不按计划走呢。”   苏眠话虽然说得十分狠,但却是个小哭包,声线都颤抖了起来。   顾清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董牛一把拉了过去,“听说你们京城的酒量都十分大,不如我们今日来比试比试?”   “谁要和你比试比试,快,给我拿开你的脏手。”顾清被拖着挣扎道。   屋子里只剩下了苏眠与容临两人,容临面色带了几分愧疚,小心翼翼地望着苏眠。   苏眠想起自己方才哭鼻子委屈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伤神,别开了头去。   “你不过是为了天下百姓欺骗了我一次罢了,这又没什么的。”声音里却听出了满满的委屈。   容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把将苏眠搂进了怀中,语气温柔,“我知错了,往后我定不会这样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嗯?”容临的指腹擦过苏眠的眉间,眸子里带着丝丝潋滟的浅色。   “您是什么人啊,我不过是您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宠物,哪里能要求得了这么多啊。”苏眠越想越觉得委屈,啪的一下就打断了容临的手,泪水如珍珠般抛落了下来,嗓音听着带着几分哑然。   她奋力地挣扎着想要挣脱容临的怀抱,容临一把按住了她不安分的手,温热的呼吸盘旋在苏眠的头顶上。   “眠眠,你知道但凡我能想到两全之法便是不会这样做的。我不能让你跟着我一起受苦,不想看着你陷入困境。这一路我冲破层层阻碍来到你身边时,想了很多。若是得了你,失了天下又何妨?”   “这天下对我而言,珍贵的只有一个人。”容临的手轻轻抚摸过苏眠白皙的脸蛋,在她的脸上落下了轻轻一吻。   苏眠哽咽着扑进了容临的怀抱。   大厅中,顾清却觉得站立不安。   如今刚寻到眠眠,自己本该立马带回京城,叫父母亲安心。   只是他怎么瞧着眠眠与那小子两人的状态不对劲。   虽说他一直是支持那小子的,但心中到底还有有几分不愿意。   毕竟眠眠还小,谁愿意把自己精心养的花菜送到别人的跟前,这岂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吗?   “你快告诉我?眠眠与容临之间发生什么事?”顾清龇着牙一把将董牛揪了过来,董牛嘴中还叼着没有咽下的果子,被他吓得在地上滚了几圈。   “请你放尊重些,在安邑城她可是城主夫人。”董牛冷冷地瞥了一眼顾清,恨不得一把打掉他的手。   顾清只觉得五雷轰顶,他都听到了什么。   “不行,我绝不同意。眠眠还小。”顾清焦急地在房间中来回走动着,揣着双手脸色满是忧郁。   这门婚事,他绝不同意! 第182章 以假乱真   容临带领着一批人歼灭了楼春的一小波人,而赵二带领的部队还未得到消息。   只不过是行军路上至一半时,赵二发现了不对,提前让董牛带着一小队先行回来了。   幸好董牛回来得及时,不然想来那家都要被偷了。   “赵大哥那也不知进展的如何了?”苏眠托着腮愁思道,方才城内经过了一番激战,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大约过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算上来去的路程。   赵大哥带领的部下应当刚刚抵达他们约定好的地点。   外面天蒙蒙亮,到处弥漫着一股雾气。赵二领着部下来到了山脚下,命令部下原地驻扎。   也是来的时候,让各军长吩咐好了手下,一定要佯装汴州兵的样子。   汴州兵说话带着丝丝北方的口音,说话扯着嗓子粗嗓门。   明明只是百里之隔的两座城池,却是有些截然不同的风俗习惯。   赵二与汪成躲在屋中,望着山坡下驻扎的楼春军队,只见一个个帐篷敞开,远了还能听见他们的欢声笑语。   “大哥,等咱们的援兵一到,定要杀到那汴州城去取了他们的性命,届时也就不会再有人妨碍主人的千秋伟业了。”说话的是钱财厚,尖嘴猴腮的瘦高个,瞧着便十分精明,是楼春的心腹,他的得力干将。   “说这话倒也为时尚早了着,不知老二带领的部队怎么还没有回来。”楼春心思重,目视远方带了些许的担忧。   他分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说那城主受了伤尚在昏迷之中,城中也只剩下些老弱病残兵,根本不值一提,他虽担心这是个陷阱,但是老二却拍了拍胸脯,主动请名出兵,说是要为他分忧。   如今想来两军应在交战了,只是不知状况究竟怎么样了。   “要我说我们就直接杀了过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难道真要多等一日等他们的援军到吗?”说话的是一个满嘴络腮胡的壮汉李威,正大口地啃食着馒头,似乎饿了好几天。   “你懂什么,我们驻扎在此处正是为了防止他们去寻找汴州的增援,有了什么情况我们也能第一时间发现,如今我堵住了他们的后路,倒是瞧瞧他们还有何手段。”楼春一口饮尽了碗中的烈酒,冷烈一笑。   “兄弟们都休息好了吗?马上天亮了我们也要出发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楼春扬了扬眉问道,面色上带了几分期待。   “就等大哥这句话了,兄弟们早就已经按耐不住了,筹备多年,不都是为了今日吗?”李威猛地一拍大腿,想当面自己在汪成手底下干活时,根本吃不饱穿不暖,不知道过的啥憋屈日子。   连平日的大鱼大肉都吃不上,只知道让他们兄弟几个简朴些,实在是受够了这些个窝囊气,平日里赚的最少,吃最多的苦,哪里还是土匪,分明是冤大头嘛。   若非跟着楼大哥这些年还能捞到些油水,只怕根本连妻儿都照顾不好了。   想他们四个当初义结金兰时,分明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也不看看他们过的啥清贫日子。   “三哥,四弟。”远远躲在灌木丛中查探敌情的汪成微微有些怔住了,没想到他们竟都背叛了自己。   这些年里自己拿他们当亲兄弟,从未亏待过他们,为何会到如今这地步呢,莫非真是自己做错了,寒了他们的心?   “汪大哥,你为人正直,他们想来本就与你不是一路人,如今为了荣华富贵抛了你也并非什么稀奇事,看开些为好。”赵二拍了拍汪成的肩膀,安慰道。   赵二望着远处的天际,雾隐隐有消散之意,看来是时候了。   “汪大哥,此事不必自怨自艾,等事成之后再算账也不迟。”   “是啊,我事事小,整个安邑城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准备准备行动吧,天……快要亮了。”汪成缓缓地站起了身,望了望远处的天际。   手下的士兵纷纷听到了号令,一个身穿盔甲的人以点快慢的方式敲起了锣。   楼春身旁的钱财厚立刻站起了身,脸上充满了警惕“怎么回事?这鼓声是汴州的士兵?难道他们来增援了?”   “不可能,他们怎么会真的来此。汴州与安邑平日里并无交集,怎会出手相助。”楼春也听到了越来越近的鼓声,眉头蹙成了一条麻花。   大雾稍稍能看见人,李威借着人高马大能够看得更远,能够隐隐看到他们手腕中随风飘荡的红绳。   “大哥,真的是汴州的兵马,我看见他们的红丝带了。”李威惊慌失措,失手打翻了滚烫的茶水。   汴州的兵马路子野,所到之处便要宣扬他们的主权。   而汴州的兵马装备精良,不论是兵器还是盔甲都为最上乘,他们尤为善战。   若是他们真与安邑合作了,此事便会十分棘手了。?   因为汴州的兵马驻守在城内的便有十万,作为边境兵更是有着以一敌三的战力,更是不能惹。   “来者何人?前方便是安邑地界了。若是你们手中带着长枪,来者不善,莫非岂不是要与安邑开战?”   赵二坐于马上,听到了此话冷笑了一声,楼春当真是奸猾鬼诈,还未有实际动静,便想给汴州的士兵们冠上个叛国的罪名,试图来恐吓他们。   赵二捏着鼻子扯住浑厚的嗓音,“听闻安邑城百姓有了灾难,城主更是重伤昏迷。如今你在此口出狂言,岂非你就是那个叛徒,正中我下怀,一举歼灭了你的老巢。”   此话说得十分嚣张狂妄,楼春听完沉默不语。   因为凭着他的实力,得确能有底气说出这番话。自己的兵马虽歼灭安邑那帮老弱残兵绰绰有余,若是真对上汴州得的,只怕会输的一败涂地。   如今眼看胜利就在前方,可不能再出意外了,否则自己的项上人头不保。   “来者是何人?可是汴城城主?”楼春的话带了丝微微的讨好。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汴州城副将林武。” 第183章 少年如初   “居然真的是他,那个鬼见愁。”李威被吓得怔怔后退了两步,眸中有了微微的恐惧。   楼春本心中有些疑惑,但是听到了林武将军的名声心中的疑虑消了一大半。   林武是出了名的鬼见愁,这一片无论是土匪或是强盗,听了他的名号每个只有逃跑的份。   “今日你们碰到了我是你们的不幸,眼看快天亮了,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为了避免不重要的伤亡,你撤出这块营地,退出百公里之外的荒漠,我便也不再为难你。”赵二见太阳升起,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只能早些定夺。   “这……林将军,您当真要为了个只有躯壳的安邑与我们为敌吗?你们可知我们的主上是何人?”钱财厚扬起了自己的眉梢,问道。   “只要在我汴州境内,无论是谁都得礼让我们城主三分,即便是当今皇上来了,他也不能在此胡作非为。”林武说话声中满是傲气,似乎根本不把眼前的楼春等人放在眼里。   “算了,我们还有机会。只要让他假装认为我们放弃进攻安邑了,我们便能杀他个措手不及。”楼春一瞬间便有了新的想法。   “大哥,你的意思是……”钱财厚瞬间了然于心,与李威对视了一眼,三人默契地笑了。   “让林将军费心了,我本不愿与安邑城为敌。如今既然林将军从中周旋,我也愿意下了这个台阶,退居百里之外,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楼春站于高台之上,说得倒是十分诚恳。   此番小心思早已被赵二看在了眼中,只是他得捉紧撤退了。   “如此甚好,那我便在原地望着你们远去,不要给我耍什么心眼。”赵二催促道。   楼春只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但是一时也说不上来。   回头望了一眼藏在雾中的千军万马,灰溜溜地走了。   “大哥,我们就这么走了,真是憋屈。浪费了这么大好的机会。”钱财厚想到此便十分丧气,此等机会根本就是再也没第二次了。   他们慢慢地走出了两城交界处,身后的汴城大军也逐渐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而另一边的赵二也赶紧鸣金收兵,赶回安邑城城内。   “楼春心思一向细腻,不出几十里想来他定会察觉不对,我们还是尽快撤离吧,免得被他追了上来。”这么些年的相处,赵二最是了解他。   “是啊,敌多我寡还是要尽早做准备的。各军听我号令,班师回城。”   士兵们纷纷收起了盔甲与锣鼓,便快马准备往回赶。   行到一半,楼春勒紧了马绳,渐渐停了下来。   “怎么了大哥,可有什么不对的?”钱财厚问道。   “林武的兵马分明几倍数多于我们,为何他只是急着赶我们走,却没有将我们赶尽杀绝呢?”楼春遥望着面前一片大沙漠,只觉得十分怪异。   “莫非他也不想与我们正面交战,怕了我们了?”钱财厚揉了揉脑袋。   “不对劲,三弟你派个机灵的人往回去。”楼春语速飞快。   楼春停下了脚步,并未继续往前,让所有的将士们原地等候,命人骑着烈马快马加鞭地往回赶。   “大哥,你的意思是这其中有诈?”钱财厚细细思索了一番,也觉得隐隐有了几分不对。   部队停靠在一旁休息可去,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前去探路的人回来了。   他一个翻身下马,战袍上满是𝖒𝖑𝖟𝖑尘土飞扬,脸上也布满了沙子“大人,我们被骗了。小人在营地不远处寻获了一个迷途的小兵,这才知道中计了,他们分明是安邑那帮人假扮的。”   “果真是这样。”楼春的嘴角上扬,眼中迸发出一丝轻蔑的光芒,自己竟一时大意让他们钻了空子。   不过,从侧面也说明安邑的兵马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了,竟想出这种破釜沉舟之策。   “想来那群废物已经黔驴技穷了,他定会以为我们上当,此时城内兵马戒备森严,定不会想到我们回去头去攻击他,来人给我杀回安邑城,夺了他的城池,杀了叛贼。”楼春吩咐道。   苏阮玲这边终于等到了赵二带领着一队人马回了来,立马大开城门迎接。   “怎么样,事情还算顺利吗?”赵二随手扯下了披风,望了一眼城中狼狈的情形,点了点头。   “楼春他倒是有两下子,竟又派了人前来。”   “是啊,只是不知能瞒住他多久。”赵二面色微微有些担忧。   “只怕他们已经知晓我们骗他之事了,可能正快马加鞭赶来呢。”汪成最是了解楼春,觉得此刻正值关键之时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还是速速入内,与城主商量应对之策吧。”两人下了马,片刻都未曾耽搁,便急急入内。   “赵大哥你们终于回来了。”苏眠的眼神亮了亮,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悬了下来。   “参见城主。”赵二双手抱拳,正要下跪。   “使不得使不得,你在外为了黎明百姓英勇陷阵,何须跪我呢,倒是我白白辜负了大家的信任,让大家身陷险境,家破人亡。”   容临说着垂下了眸子,难掩愧色。   “请城主不要这么说,是城主救了我们千千万万的百姓。如今他们竟然妄想对城主下死手,那也得问问我们答不答应。”聂将军带头跪了下来,花白的头发随着微风摇曳,到底是将军迟暮,不见当年之风姿了。   “我们愿誓死追随城主,城主在安邑便在。”大殿上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声音震耳欲聋。   “今日有人要夺我家园,杀我妻儿。凡是我北凉铮铮铁汉,便不由得她践踏我们的尊严,只要举起我们手中的长枪,将敌军斩于马下,便能护我河山,大家都听明白了吗?”容临将长枪举于头顶,眸中闪过坚毅的神色,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他还是那个于万军丛中斩敌人首级的少主,风吹起他长袍的一角,绝色的容貌令岁月长河都失了色。   苏眠眉目含笑,并肩于他站于涌动的风云之中。 第184章 黎明之前   “城中各处都打点好了吗,将军们的家眷都安抚好了吗?”容临询问着手下道。   “启禀城主,都安排好了,该发放的物资也都没有克扣。”有人回禀道。   “马上吩咐下去,戒备森严,我们还有更大的仗要打。”容临银色的长枪发着寒光,转身回了侧殿。   “眠眠,你先回暗道,我与众位将士随后就到。”容临揉了揉她的碎发,吩咐道。   “你肯定是哐我的,楼春的兵马多于我们几倍,若是想赢只怕要付出更多,我们分明是想让我当逃兵。”   苏眠可不是任他们哄骗的小孩子,根本不受他们蛊惑。   “眠眠,你待在此处我们反而会束手束脚的,更是不能发挥得出自己的长处,等战打完了我们再接你出来岂不是更好。”   顾清也赞同这个看法,“让眠眠与将士们的妻儿都进了密道去,我们男儿本就该保家卫国,为了守护他们而生。”   苏眠愣愣地望着面前这个从前在她眼中的纨绔舅舅,不知何时开始他少了丝丝的戏谑,不再游离于风云场所,胸中怀着家国天下,不再是儿女情长与酒肉钱财,自己那个不学无术的舅舅似乎突然长大了。   又或许他本就是这样,从没变过。   “舅舅,你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苏眠的眼角微微有些湿润。   “谁都得成长,为了守护身边之人不是吗?从前是父亲是兄长,我总要自己站起来的,总要独挡一面的。”   顾清的眼中星光点点,藏着若有若无的情意。   “事不宜迟,我们得尽快研究些战略,想那楼春定是在来的路上了。”   容临松开了地图,与一众人研究了起来。   他们兵力不足,只能靠智力取胜。如今不知清风的脚力快不快,若是他能赶过来,自己方有获胜的希望。   这顿晚餐大家都吃得心不在焉,又或许这是在座多少人的最后一餐了。   秦岚今日特地下了厨,端上来了一道美味可口的蚂蚁上树,熊掌烹鱼翅。   “大家近日都辛苦了,也没什么可犒劳大家的,就随便做了点。”   董牛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哪里吃过这般好东西,“大嫂,这好东西我可闻所未闻啊,今日倒真是开眼了。”   “黄泉路上当个饱死鬼也不错。”董牛的筷子立刻伸了过去。   苏眠冷着脸啪得打掉了他的筷子,“饭前说这些不吉利的,你便只能在一旁吃着窝窝头。”   “菩萨保佑,凯旋而归凯旋而归。”董牛猛打了下自己的嘴巴,连忙说起了吉祥话。   大家经过了这么一闹,这才哄堂大笑,气氛微微缓和了点。   “夫人,到时候你跟着眠眠一起躲到暗洞里,我们的两个孩子就靠你保护了。”   汪成拉着她坐了下来,脸上带着深深的情意。   秦岚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软软地贴在了汪成的胸脯上上,只能隐隐瞧见肩膀的抽动。   温热的酒暖了暖身子,桌上的菜肴也见了大半,酒意正酣时,大家拿着筷子轻轻地敲打着碗边,乐声悠扬,回肠荡气。   “报,楼春他又杀回来了。”有小兵踉跄着跑了回来禀报,脸上还有未干涸的血渍。   竟来的如此之快,苏眠与大家对视了一眼。   “顾清你掩护着眠眠撤回暗道,待事情平息了过来才能出来,其他人跟我来。”   容临紧抿着嘴唇吩咐道,手下人也纷纷动了起来。   苏眠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们,只是隔着人群远远地望了容临一眼,任凭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等你。”苏眠无声地张开了嘴唇,远远地对着容临说道。   她也不知道容临有没有看到,只看到容临笑得灿烂,身后的阳光洒了一地。   “舅舅,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和他。”苏眠有些忸怩地说道。   顾清气急反笑,没忍住瞧了瞧苏眠的头颅“自家舅舅你不担心,你却只顾着那个混账小子。”   顾清捂着胸口,只觉得有些隐隐作痛。   如此重要的时刻,竟还有心情调笑,苏眠没忍住朝他的小腿猛踹了一脚。   宫殿的书架后面竟真的有一条长长的暗道,暗道里烛火被风吹着瞧不分明。   “眠眠,我便只送你到这里了,你自己多保重些。”顾清眸色突然沉了沉,对着苏眠挤出了个宽慰的笑容。   “我们眠眠从来成长得真好,只是舅舅希望你偶尔能够依靠着我们,不必这么懂事,或许也可以选择永远躲在我们身后。”   说完,顾清便转了身走了。   “舅舅,阿娘说了她从未后悔当你们的妹妹。眠眠也是。”   苏眠的眼眶红了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掉落了下来,哽咽道。   顾清远去的身影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岩洞十分大,足足容纳了约几百名妇女,还有手中抱着孩子。   苏眠见到她们之时,她们虽略施粉黛,但却掩不住满脸的惨白之色,抱着手中的孩子颤抖个不停。   战争的残酷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手无寸铁之力,只能躲在这一亩之地寻求着一丝生机。   “秦姐姐,大家都安顿好了吗?”众人都依秦岚为领头,跟在她身后忙来忙去。   “差不多了,洞中不论是粮食还是柴火都管够。”   此处确是十分安全,只是完全瞧不见与外界的一丝联系。   “你们且待着吧,待外面局势稳定了再出来。”苏眠让她们放宽心。   “喂,你踩到我的襦裙了,这裙子你赔得起吗?”有个身穿华丽锦服的妇人大叫道,一脸嫌弃地望着一个身穿破烂打补丁长衫的小姑娘。   小姑娘被她吼得身子微颤,蜷缩着身体便角落里缩了缩,模样瞧着十分可怜。   “当真是妖孽,将本夫人与这一群乞丐关在一起,沾染了一身的臭味。”   妇人捏着鼻子嫌弃道,抱着自己的包裹离她远远地,“也不知这些个乞丐身上有没有臭病。”   众人见状也纷纷挪远了屁股。   “哦?夫人可真是金贵呢,外面战火纷飞,有这功夫不如去外面杀两个敌人?” 第185章 宝藏   那妇人立刻闭嘴不说话了,朝人群里挪了挪,嘀咕道“这么能,也没见你上阵杀敌啊。”   苏眠没再搭理她,拾起了地下的柴火。   也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况了,暗道仿佛完全与外界隔绝开了。   苏眠脚踩着空心的木板,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一旁的郭春兰见苏眠没有回嘴,气势更加嚣张了起来。   “也不知要关在在暗无天日的密道多久,成日见不得光,只能吃这些个硬邦邦的窝窝头。”郭春兰冷哼了一口气,一把扔掉了窝窝头。   “听说都怪城主新看上的丫头,要不然也不会出这些事。”说话的是夏娥,身上穿金戴银,恨不得带上了所有首饰。   “是啊,原先安邑城村民过的不知有多幸福,现在可倒好,害得我们家都要没了。”   “我瞧着便是面前的这个丫头吧,当真是害人精,不知用什么狐媚手段蛊惑住了城主。”旁边的人轻蔑地眼神望了过来。   瞧着面前这个不过半米高的小丫头,也不使了什么手段。   “够了,你们说这话还是人吗?”秦岚听不下去这些荒唐话,斜了一眼冷声道。   “前方的战士在浴血奋战,你们只会在这里争口舌之快吗?”   “是她,她是那个土匪的妻子。我给土匪们送过午饭,我认得她。”   人群中一下子喧闹了起来,大家望向秦岚的眼神充满了恐怖与恨。   “是她,是她害得我丈夫惨死,孤儿寡母孤苦无所依。”   秦岚的脸上慌乱了起来,连着呼吸都变急促了,似乎没想到会有人认出她。   “她凭什么待在这里,她与土匪就该死在战场上。”夏娥怒骂道,随手抄起了手下的棍子。   “是啊,赶走她赶走她。”周边的喧嚣声慢慢地大了起来,渐渐有泰山压过头顶的气势。   秦岚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被逼得后退了几步,背后紧紧地贴在了墙上,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够了,还有完没完了。”苏眠心中本就烦躁至极,猛地将棍子摔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你们平日里当惯了养尊处优的太太,如今才过了两天苦日子便在这里对别人指手画脚,她的丈夫在为你们抛头颅洒热血。是,从前他是做了不少错事,但他如今为了补偿不惜牺牲了自己,你们却又做了什么呢?”苏眠只觉得面前的这些个富商贵妇简直无药可救,眼皮掀了掀,轻轻拍了拍秦岚的背让她坐了下来。   “秦姐姐,你没事吧?”苏眠关怀道。   “没事的,眠眠,倒是多谢你为我说话了。”秦岚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将怀中的孩子搂得很紧了。   “父亲去哪里了啊?母亲?”福儿抬起了头,睡眼惺忪。   “你父亲有事去了,很快会回来。”秦岚挤出了笑容敷衍道。   “福儿,你父亲是个大英雄,他是去拯救那些受苦受难的英雄去了。”苏眠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糖给了福儿。   “真的吗?那我一定会乖乖在这等着父亲回来。”福儿满足地舔了舔手中的糖,兴奋地手舞足蹈。   谁不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个拯救世人的大英雄呢,福儿知道了以后也不吵闹了,乖乖地等着父亲的回来。   郭春兰可听不惯这些话,翘着二郎腿问道“若是所有人犯了错都能原谅,这天下还要衙门干什么呢?”   对于这种搅屎棍,苏眠连眼神都不想给一个。只见她趴下了身子,用手指在地面上敲了敲。   地下传来了阵阵回声,苏眠面上一喜,说明地下还有一层。   这层黄铜色的地板铺着,也不知哪里才是暗格机关所在。   “眠眠,是发现什么了嘛?”秦岚见苏眠一直蹲在地下不停地看着,只觉得有些奇怪。   “没什么。”苏眠自己自己也不敢打包票,只能在地板上缓慢地瞧着。   只听得撕拉剧烈一声,众人惊呼出了声“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苏眠也循声望了过去,只见一个平坦的地板上不知何时撕裂了一个大口子,而郭春兰的大屁股正好卡在了缝隙里,她正狼狈地两脚朝天,伸出了手臂哭喊着。   没想到入口处竟在这里,当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苏眠也不管狼狈的郭春兰,一脚踹在了她的屁股之上,只露出了身下大片的洞口。   “喂,你……”郭春兰一脸的不服气,颤抖着双腿便准备怒骂道。   谁知被苏眠一个大力推搡,差点撞上了背后的铜墙,眼冒金星。   苏眠面前出现了一长段晃悠的木楼梯,想了想便顺着木梯下去了。   其余人本着好奇的心态也跟着下去了,根本无人在意郭春兰。   她见洞中空无一人,偶尔还有寒风吹过她的脖颈,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上起来的鸡皮疙瘩,连忙迈开了腿招呼道,“等等我啊真是的。”   苏眠被面前的这一幕惊呆了,谁能想暗道之下竟是个巨大的武器库呢。   安邑虽百年无战争,但上一任城主也是用心良苦,竟为了往后安邑的世世代代繁荣,将精良的武器都保存了一起来。   有银色的长枪,周身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还有大批的长羽箭,叫人根本挪不开眼睛。   苏眠顺着箱子走到了尽头,这才注意到还有几箱上了锁的红木箱子,她取下了发间的玉簪子,本想顺着开锁。   没想到这锁钥的构造如此精良,竟硬生生地折断了她的簪子,让后半截直接断在了里面。   “当真是一把好锁。”既然堵住了锁钥,那便只能强行破开了,苏眠顶着众人怀疑又害怕的眼神,在箱中挑选了一把最为锋利的刀刃,然后放在掌心处掂量了一下。   暗道内的都是些富家乖乖女,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纷纷抱成了一团,然后瑟瑟发抖。   “站好了我的小姐们,刀剑无眼,可别伤了你们。”苏眠挑了挑眉,站着离箱子远了些。   刀剑在空中划过一道锋利的身影,然后啪得一声断了锁,锁掉落了下来。 第186章 为人民而战   这剑当真是锋利无比,只见在空中刷刷刷几声便破了锁,掉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   只见箱子里装着满满几箱不明球状物体,苏眠用指腹摸了摸,冰凉的触感。   “是霹雳烽火弹。”人群中有人认了出来,尖叫出声。   面前这玩意竟然是传说中的霹雳烽火弹?那个威力无比,只需十个便能炸飞整座城池的弹药?   “听说上任城主嗜好收集些稀奇玩意,没想到府中竟还有这等好东西。”   “是啊,有了它我们定能一举歼灭敌军,将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外面两方势力争斗不休,你又如何保证你命中的都是敌人?”苏眠拍了拍掌心的灰,心中思绪万千。   前任城主留下这等东西原来竟是做好了长远的打算,当真是用心良苦啊。   面前的这些武器,想来攻破一座城池不成问题,只是苏眠微微沉思了一会,如何使用他才是关键。   “要我说我就站在城门之上,然后手拿一筐烽火弹朝他们砸过去,让他们走来无回。”   “这等蠢事要干你干,我们这条命金贵着呢,才不能白白让自己送了命呢。”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着。   “那你们说怎么办?”身后传来了大家的争吵声,苏眠手中举着火把,在堆放弹药的铜门前敲了敲。   此处的铜门与别处不一样,仿佛格外地空洞。苏眠试着把手放在铜门前,隐隐能感受到气流涌动。   难道说门外之后还有新的天地?   “难道说这铜门之后也另有乾坤?”秦岚站到了苏眠身边,边摸着铜门说道。   “不如我们拿把铁锤砸开吧。”众人纷纷起哄道。   外面情况紧急,苏眠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方法最靠谱了。   于是卯足了浑身力气,将手中的锤子重重地砸了下去。   只听得重重地传来了几声闷响,众人一起合力将墙壁敲出了一个大洞。   “果然,是别有洞天。”   外面隐隐瞧见了亮光,还能听见外面的打斗声。   “大家轻点声,不要发出任何声响。”苏眠走在最前方,小心地向后吩咐道。   也不知这条路究竟通向了何方,苏眠穿过了长长的隧道,终于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   苏眠方才为了防身,在身上随手揣了几个烽火弹,如今也紧紧地捏在了手中,生怕会出现变故。   “大家都跟上,马上我们就要找到出口了。”苏眠悄悄往后望了望,跟在身后的约莫只有十几位,想来暗道里的人只来了一部分。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个郭春兰和夏娥居然也跟了过来。   她们见苏眠的眼神望了过来,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在苏眠的眼神望过来的时候,低下了头。   有意思,苏眠的嘴角勾了勾。   对面的打斗声越来越近,似乎已经近在眼前了,拦在她们面前的也只剩下了最后一道大门。   这道大门是由铜铁铸成,刀剑不入,由铁铸成,这道铜门是通向暗道的最后一道防线。   前任城主定是好好思量了一番,不能让敌人入侵这最后的安全洞穴。   苏眠握紧了手中的烽火弹,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想法。   “秦姐姐你说我们能不能合力将面前的这道铜门炸开呢?”   “不会吧,眠眠。你要将这铜门炸开?”饶是秦岚,都被苏眠天马行空的想法吓了一跳。   “暗道本就是为了应对紧急之策的,如今安邑城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外面有无数将士们的生命等着我们去拯救,也就顾不得这么多了。”   “我赞成。”有人第一个站出来附和苏眠的话,其他人也纷纷赞同了起来。   “那我数321,你们便一起扔了手中的烽火弹,到时候先后退十步,然后一起扔出去。”   大家紧握着烽火弹的手微微紧了紧,不停地咽了咽口水。   “3,2,1。”苏眠用眼神示意他们慢慢后退了两步。然后齐齐地扔了出去。   只听得啪嗒一声,爆出了巨大的浓烟。   烟雾缭绕之中,大家猛烈地咳嗽出了声。   没想到这弹的威力这么大,四周根本伸手不见五指,苏眠只能小心地靠着墙边,然后弯着腰匍匐前行。   身后大家都忍不住咳嗽出了声,踩着脚下的石子慢慢地往前走。   风吹过,烟雾慢慢地散了开来,苏眠这才发现门的后面是可以登上城门的阁楼。   原来,此处竟然直通城门,倒是个可以一举歼灭敌军的好机会。   只是窗外的身影偏动,根本分不清是友军还是敌军。   “大家都注意点,敌军似乎已经攻陷了城门。”苏眠冷着声吩咐道。   “没想到这群狗崽子竟行动地快,要我说现在就一个烽火弹炸了他们。”有人愤愤不平道。   “外面还不知是何情况,若是我们贸然行动,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岂不是我们的兵器库都归了他们。”   “是啊是啊,这可如何是好?”   “我先去外面探查一番,你们先躲回去吧。”沉默了许久,苏眠终于想到了这个方法。   大家都愣住了,望着苏眠的眼神充满着复杂。   他们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孩子保护着,这让他们的心中都升起了阵阵的愧疚之感。   “要不还是我去吧,我丈夫走的早,又没有个孩子,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的,死也倒也痛快。”一个膀大腰圆的妇女站了出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她面色激光,眸子里却散发着精光。   “不,李大姐。你平日里时常做善事,倒是我从未为家人做过什么贡献,哪里还有脸再继续怂下去,还是我去吧。”   “不,还是我来吧。我平日里会点武功,想来那些官兵也奈不了我怎么样,更何况我们背后还有城主护着我们呢。”说话的倒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瞧着有几分本事的样子。   如今到了生死关头,没想到她们竟一个个地都没有再推脱,倒是让苏眠的眼睛微微湿润了起来。   “好了,都别说了。你们都在此待着吧,我去便可以了。”苏眠挥了挥手。   “你们的心意我都收下了。” 第187章 密谋   “眠眠,你怎么能护身涉险呢,城主大人也不会同意的。”秦岚着急地拉住了她。   “我的心上人,我的舅舅他们都以身作则,在战场的第一线,我又怎能退缩呢。”   苏眠微微站直了身子,眸子里露出了几分坚毅,衣摆随风吹荡,整个人周身沐浴着金光。   秦岚被苏眠脸上的坚毅怔住了,起先她以为苏眠只是个性子稍稍坚毅的孩子,能真正了解她才发现。   明明才是半大个孩子,眼中却总盛着超脱凡人的成熟,也不知自己早日里经过了什么,身上全然不见一点小孩子的天真。   “姐姐陪着你去,若是按照你这样的说法。阿成也在外面,岂不是人人都有了要去前方的理由了。”   秦岚摸了摸苏眠的头,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心疼。   “外面似乎有人过来了,快躲起来。”负责在外面盯梢的人连忙将她们赶回了洞中,让他们好好躲着。   果然,不远处来了一群军队,约莫是五六个人的样子。   “这片城楼都搜过了吗?怎么都不见他们的身影。”为首的那个人严厉地问道。   “大哥你别担心,安邑城的官兵根本就不足为惧,如今他们弃了城门,缩回了宫殿里去,根本就是自寻灭亡。”   “宫殿中能有的守卫和士兵约莫是多少?”领头的大哥边巡视着边问道。   “估计加起来不超过两百人,只待兄弟们攻进去了。”   苏眠退回了暗洞的另一道门,只觉得此人说的话有些不对劲。   城内的士兵约莫就有两百,更别说加上舅舅带过来的精兵还有赵二率领的部队。   难道真如他所说,安邑城已经败了吗?不,她不相信。   苏眠没由来的心里慌了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那边人又继续道“他们想来已经黔驴技穷了,等战车一到便能攻破他们的最后一道防线,直取安邑。”   “大哥英明,想来他们如今退回了宫中,早已经没了下策,只能任我们摆布了。”   苏眠与秦岚默默往回退了退,心中默数着几个数,眼见着他们离自己在地上拉的那根线越来越近。   “大哥,这边为何会有被火焚烧的痕迹,莫非…”那人挠了挠头,只觉得有些诧异。   下一秒只听得空气中铃铛响了一声,紧接着一阵浓烟袭来,整个楼层都发出了砰得巨响。   那一小队人马也渐渐没了声息。   “真厉害啊,这烽火弹。”众人从烟灰中钻了出来,轻咳道。   为了防止造出更大的声响,她选择了一些个个头小的烽火弹,没想到竟有了如此巨大的威力。   “若是我们能够找到他们的老巢,然后将这烽火弹扔了出去,岂不是能够不伤一兵一卒就打赢了这场仗吗?”   “这个烽火弹的威力确实有些大,若是不注意使用岂不是会伤到自己人。”   “不如我们趁机攻占了城楼,然后就这烽火弹将他们击退,也能缓解安邑城的危机。”   周围人不停地吵吵嚷嚷,苏眠的脑子也嗡嗡作响,“好了,大家都别吵了,我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苏眠慢慢地走了出去,刚刚阁楼出了一阵巨响,她十分怕会吸引更多的敌人。   刚推开门,便能闻见空气中萦绕地一股血腥的味道,城下空地上到处是尸体,血流成河,这一仗想来十分激烈,远处天上还能隐隐瞧见晚霞,橘黄色的挂在天空上,十分地璀璨。   这一仗从天亮打到了天黑,楼春的部队已经压进了城里,而她左右张望了一下也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心里松了口气。   “现在外面不太平,眠眠你也小心点,不能这么明晃晃地就往外走。”秦岚面色上多了几分忧思,连忙将苏眠拉到一旁处,万一被敌人发现了。   结果刚蹲下,头顶就出现了一排巡逻的士兵。   “眠眠,你怎么心不在焉的?”秦岚有些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担忧地问道。   不知从哪来的一阵风,让苏眠坐在台阶上抱了抱手臂,缓缓地坐了一来。   “秦姐姐,你说这一仗我们能赢吗?能见到黎明的曙光吗?”   苏眠遥望着地平线落下去的太阳,心中突然沉了沉。   从前她总是可以安慰自己说前路一定有希望,但是如今看到了满地的尸体,近在咫尺却触碰不到的心上人,苏眠头一次觉得有些无助。   从前她与母亲相依为命时,总担心母亲会醒不来,所以入睡时一定会紧紧地拽着母亲的手,要贴着母亲的手才能入睡。   后来母亲走了,冰冷的床榻只剩下她一人,她只能缩在角落里,睁着眼睛无助地从天黑熬到天亮。   白日去给二娘干活,稍微不乐意便会落得一身大,明明她也才是个小孩子,她那时候总是会坐到高高的树上,遥望着远方,等着黎明的第一束阳光照进来,带来她的舅舅们。   后来她的日子也就好过了,她因为有了利用价值,能够供得起一家人的生活,只是身体内的血液无尽地流淌了出去,好似不是自己身上一般。   再后来,她终于熬了过来,舅舅们来接她了。虽然那是个陌生的城市,但是有着她最亲密无间的家人。   她也头一次感觉到被呵护,被在意。也尽全力地守护着她们,不让别人伤害到他们。   可自己的力量到底是有限的,她只不过还是个孩童,甚至连长枪都没办法提起,根本没办法上阵杀敌,如今能帮上什么忙呢。   “眠眠,心里不要压着多么的事,你还年轻,还有成长的机会,再说了我们一定会赢的,自古本就是邪不压正不是吗?”   初认识苏眠时,她眼中有光,还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却也没想到心中竟压了这么多事,倒是让她怪心疼的。   耳边传来大雁的声音,在头顶上盘旋着,苏眠将头放于双膝之下,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无力包裹住了自己。   “眠眠你听,城内外似乎有什么动静了。” 第188章 应敌之策   苏眠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似乎是有钩子上墙之声。   如今的城门紧闭,难道说又来了新的援兵?   不可,如今安邑已是自顾不暇,城下是一片黑压压楼春的兵驻扎着,随时在准备等破甲车前来,若是在这个时候援兵到了,岂非安邑真的没有戏了。   苏眠与秦岚对视了一眼,难道真的是援军到了吗?   那他们必须要在援军爬上城门之时将他们赶下去,若非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细碎的声音离得越来越近了,隐隐还有钩子划破城墙发出的刺啦声。   苏眠闪躲到了不可见的一侧,捏紧了手中的弹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准备在那个人刚露头的时候便一举将他消灭。   苏眠手中的弹药已经准备好扔出去了,只见苏眠弓着背,如同黑夜中的雄鹰,蓄势待发。   只听得啪啦一声,苏眠还未吩咐出声。秦岚许是因为紧张,手中的弹药摔落到了地上,苏眠的心猛地一跳。   地下立马升起了浓浓的一阵白烟,苏眠隐隐听到了脚尖落地的声音。   怎么回事,为何等了这么久也没见烽火弹爆炸的声音,难道这烽火弹竟然没有伤害到那人吗?   那事情便糟糕了。   浓烟还未散去,苏眠便听到了秦岚被捂着嘴求助的声音,很显然她已经被对面控制住了。   苏眠立马慌了神,在不知对方究竟来了几人的情况下,苏眠想着听声辨位根本不可能。   “放下秦姐姐,我们一切都好商量。”苏眠的鼻子里被呛了一口浓烟,说话的声音都粗了几分。   “哦?放了她万一你们还有别的武器来对付我呢?”那人声音听得并不真确,消失于风中。   苏眠只觉得这声音莫名有些熟悉,但是隔着层层的迷雾,又觉得是自己幻听了。   “你先说,你是谁此番来安邑是有何目的?”烟雾稍稍散了些,苏眠能瞧着对面是个瘦高个,穿着一副铠甲,隐隐有战士的感觉。   “我当然是来取楼春的首级的。”突然来的一阵风,苏眠刚想回击道。   突然瞪大了双眼,怎么会这样?面前的这个所谓的刺客怎么会是她的舅舅,他此刻不是应该出现在城内吗?   “舅舅!你怎么会在这里?”苏眠嘴巴大的可以塞得下一颗鸡蛋。   “我还没问你呢,不是让你在暗洞里待着吗?为什么还出来晃悠,不知道外面很危险的吗?”顾清蹙着眉头严厉地说道。   “我这不是发现了地下的兵器库,觉得若是我们军装备了如此精良的装备,一定能够所向披靡。”   “你还没说你是怎么的到这里来的。”苏眠望向他的身后。   “此处危险还是边走边说吧,带我去看看兵器库。”   苏眠将他带到了地下的兵器库,顾清眼睛一亮。   “这些眠眠你是怎么发现的?”顾清突然被天上掉下的馅饼有着摸不着脑袋,没想到前任城主竟然留下这么多的宝藏。   经过了仔细地一番盘问,苏眠才知道原来容临原来对一切早有了安排。   他笃定了楼春并不知道他们有了新的援兵,只当还是曾经那些个安邑城的残兵𝖒𝖑𝖟𝖑,所以提前便将他们都支了出去。   约定好等容临退了回去,楼春以为自己势在必得的时候,再从背后袭击他们,定是能事半功倍。   “你们当时便是用这烽火弹炸开的城门?”顾清有些惊愕的望着破了个大洞的城墙,没想到这烽火弹的威力竟如此之大。   “是啊,舅舅若是你们每个人都能人手配上一个烽火弹,别说是几十人,几百人都不带怕的。”苏眠眼中都带了丝光芒。   顾清立刻将箱子中的烽火弹一个个地分了下去,这样也保证了人手一个。   “舅舅,外面情况究竟怎么样了?容临他怎么样了?”苏眠心中十分担忧,只可惜外面的那堵墙实在是太过于密不透风了,根本一点消息都透粗出来。   “本来我说我留在城内的,但是他说他身为城主,身上背负着无尽的责任,所以不论如何都不能放弃他的百姓。”顾清小心翼翼地和她解释着,生怕苏眠冷冷地甩脸色。   “他就是这样,无论何时都把自己放到最后。”苏眠微微换过了话题,“舅舅接下来你的打算是什么?”   “我准备趁着天黑,让他们在外扎营之际,用手中的烽火弹点燃他们的帐篷,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只是他们人到底多,我们手中的烽火弹有限,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烽火弹到底是十分罕见的东西,前任城主只留下了不到五十个烽火弹,如今根本做不到人手一个。   只是烽火弹的威力之巨大,最起码能消灭他们几百个人的兵力,其余的两千多人便要靠他们自己了。   “待他们炊烟升起之时,我们搞袭击。借着炊烟升起的大火,还有风力,或许能够有意外的收获。”   城内下,楼春果然与自己的兄弟们饮酒作乐,开怀大笑,隐隐还能听见他们的民歌。   “大哥,没想到那城主竟是如此的窝囊,只敢出来迎战了一个回合便又退了回去,根本不敢和我们的大军做对。如今只用等我们最大的武器到,便能够横扫他们了。”   楼春本以为他们还有后手,来时也十分忐忑,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   没想到安邑城竟如此不堪一击,连一个回合都不到便乖乖地退回了城里。   “今夜便是他们最后的一个夜晚,过了今晚,安邑城便是我们的地盘了。”楼春仰天哈哈大笑,面容上露出了几分狰狞。   篝火慢慢升了起来,逐渐照亮了整个营地,大家打了胜仗,面上十分高兴,到处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谁不想自己的妻儿过上好日子呢,谁不想自己加官晋爵呢。   突然西北方传来了士兵的喊叫,然后又没了声息。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动静?”楼春警惕性高,立刻就循声望了过去。   突然面前满是白烟,根本瞧不见路。 第189章 围魏救赵   “快去瞧瞧怎么回事?”楼春被猛地呛了一口气,手中的馒头直接砸向了火堆。   面前的火势被风吹着连着面前漫天的白烟越来越大,几乎都伸手不见五指。   楼春察觉不对,意识到可能是敌军偷袭,正急于逃走时,脚下被石子绊倒了差点直直地往前摔了去。   周遭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有的也只是短暂的惨叫过后大片的寂静。   “三弟,四弟?你们人呢?”楼春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剑朝着空气乱砍一通,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钱财厚被地下的灰尘呛了几口,艰难地爬了起来,刚刚混乱之中不知被谁踹了一脚,屁股正疼呢。   李威听见了大哥的喊声,急忙抹了一把头上的灰,还好刚刚自己躲得及时,瞧见了浓烟便钻了一旁的土堆里躲过了一劫,否则此刻早就见阎王去了。   “大哥我在这里。”李威恨不得手脚并用地朝他爬了过去。   “四弟,你也太怂了吧。”钱财厚有些嫌弃地望着从远处奔过来的李威。   浓烟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慢慢散去,楼春一脸震惊地望着面前的一幕,脸色都变了。   怎么会这样?原本他带来的弟兄如今躺在地上早便没了气息,还有的手里啃着骨头一脸死不瞑目的样子。   看这场景,少说也得有个几百人的伤亡。如今自己的兄弟遭受到了如此灭顶之灾,他却连凶手的面貌都不知道是谁,当真是窝囊之际。   “阁下是谁?伤我这么多的兄弟,敢做敢当,难道不敢出来露面吗?”楼春攥紧了拳头,怒吼出声。   “楼春,你爷爷就站在你面前,你还不认识吗?”顾清站于城头上,任凭风吹过他的发带,浑身散发着一种飘逸的气质。   “你怎么会在这里?”楼春早便听主人提过一嘴,方才在城内激战时未曾见过他,没想到他竟出现在了这里。   “楼春,你此话一说便是暴露了你自己,我们从未见过你又怎会知道我是谁?想来你的主子早就给你传过信了吧。”顾清高高地站于城楼之上,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凌厉。   “今日我便屠了安邑的城,让你们一个个地走不出去。”楼春拧笑了两声,眼神中写满了凶狠。   “你的兄弟们一个接着一个都倒下了,你以为你的命有我的刀硬吗?”顾清只觉得楼春心比天高,竟还想一口吃下安邑城这块大饼。   “楼春,你背叛了汪大哥不说,还背叛了所有的村民,只为了你主子那虚无缥缈的承诺,真的值得吗?”   苏眠稚嫩的嗓音在风中飘着传到了楼春的嗓子里。   “你们这些富家千金公子什么都不懂,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几分钱,便以为能对我们指手画脚吗?”楼春猛地呸了两声。   “大哥,你和他们废什么话啊,还不如一把将他们拿下。”钱财厚可没大哥的耐心,与他们东一句西一句的。   “楼春,你可知道出城门之时汪大哥对我说过什么吗?”顾清静静地盯了楼春两眼,说道。   “他说不要伤到你的性命,一切由他来定夺,汪大哥是如此地看重你,可是你呢?都做了些什么?”顾清嘴角勾了勾,掩饰不住眼中的轻蔑。   楼春抬了抬眸子,眼神中透出些许的茫然。   “不要以为你在这我胡说,我大哥就能被你骗了去,那汪成是什么人啊,整日眼睛放在头顶上,何时考虑过我大哥。”钱财厚愤愤道,眼中要喷了火,似乎是真心地为楼春打抱不平的。   而一直低着头的李威面色中出现了一抹沉思,听见钱财厚的声音这才缓缓地抬起了头。   钱财厚的声音似乎又让他想起了从前的岁月,是啊他承认汪成是真心为他好的。   只是男儿志向四方,根本不会被眼前的这些蝇头小利给骗到。   从前天真的自己也许会被骗到,但是;现在的自己在享受过了无尽的荣华富贵之后便再也回不去了。   “汪成若是真有这个心思,当初也不会这样对我们,如今马后炮又有什么用呢。”李威见楼春的脸色沉了下来,又添油加醋道。   “好了,既然都过去了还说些什么,顾大少爷不会以为杀了我这些个兄弟就能改变着什么吧。”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想法还是这么天真。   “哦?你不会还在等着你的援军到吧?你猜猜为什么我们的援兵迟迟未到呢?”顾清眼尾猩红,似乎在嘲笑着楼春的天真。   楼春确实一早便收到了消息,说是去请援兵了,所以便派了人马去阻截他,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去找哪的,所以兵马一时之间也没办法集中在一起。   “不可能?主上给我派驻了五千兵马,杀你们绰绰有余。”   楼春的念想便是等这最后的援兵了,若是他迟迟不到,而自己的兄弟们一直撑不住,他不敢相信那究竟会是怎样的场面。   “你恐怕没听说过冀州兵马有多厉害,难道几年前的长岭一战你不知道?”   楼春怔怔地后退了几步,脸色有些灰暗。   谁不曾听说过威风凛凛的冀家军呢。   以一敌百,长枪为韧,不知将多少敌将站于马下,一直立于不败之地。   也是因为冀家军,所以百年来边塞一直也没有人敢入侵。   如果真是这样,那想来五千的兵马一直久久未到,肯定是折损在路上了。   若真是这样,不知主上回去了要如何责怪与他呢。   “我不信,你不过是想扰乱军心,从而达到你那不可告人的目的,以为我会受你欺骗吗?”   正说着,遥远的那头出现了一个满脸是血却仍在倔强骑马的士兵。   “大人大人,不好了。我军遭到袭击,郑将军说速速让你增援。”   郑将军正是这次来增援的将军之名,这件事十分隐秘,旁人不会知道,想来真是出事了。   “如此楼春你还不相信吗?不如带着你的部下前去救命。”   不远处响起了阵阵马蹄声,似乎有支军队朝自己走过来了。 第190章 永诀后患   “真的是清风。”苏眠远远地便瞧见了他那张冷若冰霜,常年不变的面庞。   她原先以为舅舅只是为了骗楼春说出来的话,如今见了清风才知道。   他们原来早就有安排,怪不得面上一点都不见担忧之意。   亏的自己还为他们考虑良多。   “舅舅,我还以为你是骗他的,你们什么时候计划好了?”   顾清听到了苏眠话语中微微的羡慕之意,不由得高傲地扬起了头。   “你舅舅可不是草包子,这次主要还是由我策划的。”顾清骄傲地拍了拍胸脯。   苏眠扬起的嘴角立刻垂了下去,连忙给了顾清一个白眼,说他厉害他还喘上了,当真是没救了。   清风率领着冀州兵马来到了楼春面前,长枪一出,直直地冲到了楼春面前。   “楼春你好大的胆子,为虎作伥,还勾结边境兵马,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清风经此一战,面上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冰霜,语气冷洌如冬日结成的千层冰。   “不,我主人会救我的,我不信。他答应了我,我不会有事的,我还得照顾我的妻儿。”楼春似乎意识到了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一把扔掉了手中的剑,撒腿就准备跑。   “想跑,昨日你可不是这样的,你难道忘了昨日你有多嚣张了吗?”清风双脚一蹬,从马鞍上飞了起来,然后在空中顿了两秒,手中的剑直直地朝楼春而来。   楼春吓得在荒漠上滑呲一声,原地劈了个叉,然后掏出手中的短剑与清风搏斗了起来,可他哪里是清风的对手,清风是剑排行榜上的赫赫有名的高手,只见他身轻如燕几招便将楼春压制在胯下,让他动弹不得。   而一旁的钱财厚与李威也早就被吓得动弹不得,早就双手抱头蹲在了墙角。   “再往前一步便要了你们的小命。”清风剑尖朝前稍稍一抵,到了他们的喉前。   “大人饶命啊,我们只是跟着大哥,从来不曾有说什么幻想,都是大哥让坐什么就做什么。”钱财厚刀架在了脖子上,立马就变了变脸色,连忙与楼春撇清了关系。   “我怎么会认识你们这样的兄弟,当真是瞎了眼了。”楼春长叹了一口气,如今出了事个个都想着远离他,也不知自己当日是受了他怎样的蛊惑。   “大哥,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想活啊。”钱财厚的脸上滴下来了几滴泪水。   而一旁的李威也是默不作声,从方才清风出现时便一直低着头,仿佛将自己当作不存在一般。   楼春轻轻瞥了一眼平日里素来有自己想法的李威,知道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不信,我不信你们居然都这么背叛了我。主上说了,一定会救我的,你们这些人什么都不懂,将来主上马上便能成为……”   苏眠没兴趣听他说这些,刚想转过了身去,谁知道只听得背后刺啦一身。   事情发生得如此之快,清风松下了戒心,竟让李威那人钻了空。   嘴里叼着短而厉的刀片,一个箭步飞身上前割破了楼春的喉咙。   等清风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楼春喉咙间涌出了大量的鲜血,瞬间将荒漠的草地都浇灌住了,根本没有给他们反映的机会。   楼春自己也没有想到李威竟然会背叛他,他的话还在嘴边内没有说出来,身子已经倒了下来,溅起了一地的黄沙。   “李威……你……”楼春虚弱地捂住了自己的伤口,还未搭上去眸子往上一翻,便永远地走了。   而李威见自己的任务已完成,趁着大家都还把注意力放在楼春身上的时候,一口咬掉了藏在牙齿缝里的毒药,抽搐了几下便倒在了地上,没有了气息。   这两件事发生不过是在弹指一挥间,快得根本叫人无法反应。   钱财厚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一幕,膝盖一软跪在了地方。   为何短短地一瞬间他就永远地失去了大哥和三弟,而且三弟居然亲手杀了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哥,三弟……告诉我你们这不是真的。”钱财厚痛哭出声,再也无法压制自己的情绪。   “这你还看不清吗?他真的是你的三弟吗?难道不是你们的主上为了监视你们所安插的卧底?”   顾清走到了钱财厚跟前,毫不客气地打击着他。   事已至此,钱财厚就算是个蠢材也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紧咬着嘴唇,仰天痛哭道。   面前的这一幕也远远地超过了苏眠的想法,她没想到那个人居然这么狠毒。   为了防止自己被暴露,居然在他身边安插了一根雷,只要一旦出现有所不对,便会立刻排雷永除后患。   而这根钉子居然是从前与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这样的场面谁能忍受得住呢。   而想来楼春身上一定有着很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已经严重到他的主上留他一天都已经不安心了,只可惜他们没有料到卧底在身边。   否则以汪大哥的性子,定是能够挖出不少与他主上有关的情报。   “葬了吧,这场闹剧也该停止了。”顾清从袖中掏出准备好的烟花弹,然后猛地朝天上放了出去,示意行动成功。   老大已经死了,他的兄弟们知道反抗无用,也早就放下手下的枪准备投降了。   “顾少爷比我们约定的要快。”苏眠的耳边响起了一道戏谑的声音,除了容临还能有谁呢。   “这一切多亏了眠眠的帮忙,不然还不知道要费多少时辰呢。”   “只不过如你所料,我们下手慢了,被别人抢了先机,竟将楼春活活地……”顾清沉沉地叹了口气,眼中的遗憾完全显露了出来。   容临在瞧见苏眠时,心中的不安终于安定了下来,凝着眸望着地上的一滩血迹。   “算了,事已至此,你们没事就好。”容临朝苏眠勾了勾手,像是唤小狗般将她唤到了自己跟前。   “你不在暗道里好好呆着,出来干什么?”声音带上了隐隐地责备之意。   “我只是不想你一个人,想为你分担些。” 第191章 兄弟齐心   “眠眠何时变得这么听话了。”容临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这些天苏眠连着奔波,瞧着圆润的脸都瘦了一大圈,等这件事风平浪静之后也该好好地安慰一下她了。   “少主,接下来的事该如何处理?”清风下了马,其实按计划他在昨日便可以抵达安邑了。   只是他在途中接到了少主的命令,临时决定转道,去拦截住前来增援的援兵。   果真还是少主英明,如此声东击西果真让楼春放松了警惕,才能让他们这么轻松便攻破了防线。   “既然他们都没什么用处了,好好将他们埋了,找一个没人注意的地方。”   第二道城门逐渐打开了,汪成着急地过了来。   “事情还算顺利吗?成功抓到楼春了吗?”众人的脸色各异,个个都低着头没说话。   汪成心中一颤,这才注意到地面大滩的血迹,以及倒在血泊中毫无声息的楼春与李威。   “不是说等我来决断的吗?不是答应了我将人交给我来处理的吗?”汪成心中紧绷的绳突然断了,手扶着肩膀止不住地战栗。   许是汪成的反应太过于激烈了,秦岚有些担忧地望着他,走过去挽住了他的手,轻声道“或许一切都不是我们想的那样的,啊成你要先冷静下来。”   苏眠嘴角弯了弯“是啊,汪大哥,这一切并不是我们想看到的,李威原来是藏在他身边的一枚间谍,可能怕事情败露…”   “李威?”汪成面色带了几分诧异,望着倒地不起的李威,眸子动了动。   当年他们四个携手发誓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虽然只是一间在风中飘摇快要倒塌的破屋子,但却见证了他们坚不可摧的兄弟情。   如今若是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可以原谅楼春为了权势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他们,可是不能认同他们之间虚假的兄弟情是不存在的,这一切只是如萍水中的泡沫一般,风一吹就散了。   李威是他们中最沉默寡言的一个,但也并非是与他们最不亲的。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成家没有娶妻生子,生活虽然清贫但是平日里确是快乐无比的。   饿了便卷起裤腿下河捞鱼,那时候的湖水是清澈甘甜的。把鱼用支架串起来,放在火上烤,别提有多想了。   偶尔四个人吃腻了,便上山去打些柴过来卖,卖些东西尝试着补贴家用。   后来这样平静安定的日子突然就变了,从他们在一片泥泞的土地中挖到一块黄金开始。   又或许这本不是黄金,其实是一张故意布下来的网,为得就是引他们上钩,很可惜,他们都栽倒了。   如今细想还是能瞧出几分端倪的,分明是住了几年荒无人烟之地,又怎会有意外天降之财,想来定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后来楼春他们体验过了人间奢靡享乐的日子,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有些事即使是他试图挽留,也终究留不走一个本就有了告别之心的心,好在他看得开。   只是本来活生生的人突然就离开了自己,难免心中会十分空落落的。   尤其还是与自己朝夕相处了几年的兄弟,汪成的一颗心沉了下来,松开了秦岚的手,一个人走到了河边。   秦岚有些担忧地望着他,理智告诉她阿成现在处在人生的重要关头,现在此时应该陪着他。   可是突然脑袋里又冒出了那样的想法,他这一生过的已经非常疲惫了。   也应该让他一个人好好地静静了,人或者本就是为了一口气,若是突然有一天支撑这自己的这口气没了,生活的唯一念想也没了,那就当真在这世界上孤苦无依了。   秦岚没有继续跟了上去,然而跟着苏眠他们回到了城内,准备开始之后的重建工作。   在她面带忧思的时候,她突然回过了头对着汪成大喊道,“无论是我还是福儿,或是你还未取名的宝宝,都会永远在家中等着你回来的。”   汪成远去的背影僵了僵,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又头也不会地走了。   “我相信汪大哥不是这样的人,他心中始终是念着你们的,不然也不会为了你们弃暗从明。”   苏眠有些担忧地望着面前精神有些恍惚的秦岚,宽慰道。   “眠眠,你错了,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对我们的爱,相反我会怕我们的爱成了他的负担,阻碍了他们前行。”   秦岚的脸色是从来没有的坚毅与自信,她周身散发着无比璀璨的光芒,竟让苏眠觉得比那万丈银河还要来得刺眼。   这一场闹剧终于得到了解决,接下来最大的问题便是安抚好村名,重新建设好他们的家园。   久闭的城门终于打开了,刚踏入城门便听到了百姓们的哀嚎声,他们抱着早已离去的家人在地上哭地死去活来,还有襁褓里的孩子自幼便没了家人,只能哇哇大哭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有的人经过了一场战争,家中的房屋已经没了,连个安身之地都没有,只能趴在地上捡着窝窝头吃。   苏眠记得自己刚来安邑城时,不知有多热闹,喧嚣热闹的都城,还是脸上洋溢着笑容的人们,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清风,吩咐下去,大开城内的救济金库用来抚慰家中有伤亡,或是有财产损失的百姓,今晚之前我需要拿到所有的名单。”容临眼见着如今的百姓遭此灾难,岂能袖手旁观。   “少主,今晚会不会时间也太赶了?”清风深知这是多么庞大的工作量,试探性地问道。   “朝廷平日里白养这些个官了,百姓有难的时候如果都不能站出来做实事,那他们的乌纱帽也别想保住了。”容临面色带了几分怒气,厉声道。   清风倒是第一次见少主这般怒气冲天样子,吓得紧紧地闭上了嘴,连忙去执行任务去了。   只有容临注意到一旁的小姑娘,像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一样,抿了抿嘴偷偷笑了。   “有何事如此好笑?”容临弯下了腰问道。   “平日里没有见过你发脾气,如今觉得倒是十分可爱。” 第192章 满心算计   还未来得及走远的清风,听到了身后这两人的谈话,连忙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都不知道自己离开了不过几日,为何连郡主说话都如此腻歪,当真是让他一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清风已经马不停蹄地忙着去安抚受到重创的百姓了,在城风风火火地敲开了不知道多少富商家的院门。   平日里大家都赚着钱,如今国家出了事百姓出了事更是不能让他们袖手旁观了。   苏眠则与大家一起回到了容临的宫殿,想着怎样能尽快地弥补百姓们的损失。   楼春为人行事十分狠毒,几乎见一个杀一个,根本不懂得仁慈这两个字怎么写,想来有了现在这样的结局也是咎由自取。   只是苦了一些尚在温饱中挣扎的百姓们。   “这次我出门的急,但是顾家在全国各地都建有金库,想来只要我亮出我的身份,在短时间内必定会筹集到大量的银票,这些银票应该也够他们生活了。”顾清仔细地思量了一番。   “只是赈灾的慰问金是一回事,但是百姓们往后的生活才更是另一回事,若是他们往后拿了这边钱财之后,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准备颐养天年了,那么整个安邑城的生计又该怎么维持呢?”苏眠抛出了这样的一个疑问,此次战争虽然死的都是些壮丁,但是他们的家中还有子嗣,往后还要撑起安邑城世世代代的未来,若是因此便安于享受,岂不成了害他们了。   容临赞许地点了点头,这也是他心中忧虑最深的地方。没想到苏眠年纪轻轻便已经能够想到这一点了。   “那按照眠眠的意思该怎么办呢?”容临像是哄孩子般循循善诱道。   “我觉得应该按人头进行分配财务。家中在此次战争中有了伤亡的,城主可以给他们一大笔钱,但是每年会收取高额的回报,一年压着两年,到时候便会收回他们的慰问金。若是家中只有老人并无子嗣的,这钱固然可以用来养老,但若是家中人丁兴旺的,又有能力的,想来可以借此机会得到一次历练,说不定会给家族带来新的希望。”   这话一出,别说是顾清瞪大了嘴巴。便是老练的赵二都忍不住对苏眠刮目相看。   没想到他们无论是见识还是胆量,竟然还远远不如一个三岁半的孩子,这说出去岂不是要让别人笑掉大牙了。   “眠眠,这法子当真是你想出来的?”顾清的嗓音都带了几分颤抖,一把搂住了苏眠的肩膀逼问道。   苏眠被他压得无处可逃,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是啊,不然还是你想出来的嘛?”   舅舅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苏眠憋着嘴甩了甩手臂,试图揉揉酸胀的手腕。   “我顾家真是出息了,本是将门之后,几代的迂腐脑子,没想到否极泰来,竟马上要出一位天才了。”顾清又惊又喜,望着苏眠的眼神充满了惊喜与激动。   苏眠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挠了挠头,“只是此事实施起来会有些难度,而且需要一些时日。更何况这里面油水巨大,若是找不到一个值得信任之人来解决此事,还不如就发些银子打发算了。”   “是啊,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确实没有那么容易的。更何况我在安邑城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怕这个方案最终还是得落了灰。”容临头一次顺着苏眠的话接了下去,语气中竟带了几分不确定与怅然,仿佛这件事他也是无可奈何。   苏眠只觉得有些奇怪,一旁的赵二连忙接过了话头,“这些年来我在父亲的庇护下,过的醉生梦死,根本没有吃过几年苦。如今等祸到了自己头上才知道悔不当初,若是城主愿意给我这次机会,我愿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还算上我一个。”殿外响起了汪成浑厚的声音,苏眠惊喜地望了过去,只见汪成的脸上一扫方才的沮丧与失落,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别样的气质。   苏眠有些恍惚,因为这样的气质她曾在秦姐姐的身上见到过。   “汪大哥,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苏眠惊喜道。   “我本就是个罪人,方才只不过是想与我昔日的兄弟们好好告个别。如今该做的事也做了,我肩上还有我的责任,又怎么能够逃避呢?”   “方才我在殿外听了一会,觉得眠眠的这个想法十分好。没有谁比我更了解安邑了,安邑的百姓过惯了幸福安乐的生活,根本没有一丝优路意识。想来此次战争也是能够打醒他们一堆人的,若是能够借此机会将安邑城大力地发展一波,让他成为周边城镇内最繁荣的都市,便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心中最平凡的愿望了,这样一来也能够让我心中好受些,仿佛自己曾经做的那些事情终于有了一个机会得以洗脱。”   “那便是再好不过了,有了汪大哥的帮忙那便是如虎添翼了,这样一想安邑城的未来定是充满了希望,百姓们都有了奔头。”赵二的眼中都露出了一丝光亮,仿佛对着未来有了盼望。   “是啊,若是你们二位能联手,那还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呢。”苏眠这么一想也浑身充满了动力。   “好,那此次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你们,任何事情都可以自己决定,不必向我汇报。”容临眸子里也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吩咐了下去。   汪成与赵二浑身是劲地走出了殿外,边走还边讨论着接下来的一切措施。   苏眠望着容临嘴边一直浅浅的笑意,终于明白了心中的这股不对劲究竟是哪里来的了。   “莫非你刚刚是故意这么说的?”   不然按照容临这自信的样子,是绝对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的。   “最迟后日我们便要启程回京了,安邑往后我们可能也不会再来了,总得找个值得信任的人托付吧。”   “原来你早就算计好了。”   苏眠心疼地回望了一眼还被蒙在鼓里的两位大哥,果然谁都逃不过容临的算计。 第193章 升温   等苏眠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这次事件之后,苏眠总算能安静地睡个好觉了。   苏眠这一觉睡得十分得酣香,梦见自己回到了京城,回到了外祖父与各位舅舅们的身边,幸福快乐地生活着。   睡梦中感觉有一双温热的手掌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如水般的轻柔,似乎生怕弄疼了她一样。   耳边传来轻轻地呢喃声,苏眠猛地睁开了双眼,正对上容临那张白皙无暇的倾城容貌。   “你……怎么来啦?”小姑娘的眼神还是懵懵的,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容临影子。   “想你了,便来看看你。”简单的言语中包含着淡淡的情意。   “不是昨天才见过吗?”苏眠似乎是觉得自己刚睡醒的样子太过于邋遢,连忙将头往被子里埋了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   “怎么了,与我之间还有什么害羞的吗?”容临轻笑了一声,想要伸手去扒拉,又想起小姑娘薄薄的脸皮,只能作罢。   苏眠在被子中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容临入定想了想,有些像年画娃娃,鼓着两个腮帮子甚是可爱。   “再过几日便是元日了,马上便是我们认识的新的一年了。”容临想起去年的元日,冷冷清清,偌大的宫殿只有冷风吹着。   本以为日子便是这样年复一年地过着,谁知会遇上苏眠。   她带给了他莫大的欢喜,是漫长岁月里还能支撑他走下去的唯一动力。   “元日,这么快了吗?”往日的元日便是苏眠最痛苦最孤单的时候,别人依偎在父母身旁,她却只能听着远处的爆竹声,想念娘亲还在身边的日子。   又或者是厨房的柳大娘会偷摸塞给她一碗阳春面,再淋上几个葱花,便是一碗绝世美味的面了,是她辛苦岁月的唯一的糖。   今年有了舅舅们,还有外祖父们,想来这个元日应当是十分热闹了,这么想着苏眠的眸子里带了几分憧憬与向往。   “眠眠,你今年要来容府过吗?”容临心中挣扎良久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轻咬着朱唇,面上带了几分娇羞。   若是有眠眠陪着,应当是个非常难忘的一天。   “可是,眠眠想要陪着外祖父他们。”苏眠睁大了天真无邪的眼神,“若是连元日都不能陪着,想着外祖父与外祖母定会伤心的,眠眠应当要代替母亲陪伴着他们。”   容临定定望着面前有着与这个年纪不符合的成熟的苏眠,嘴角轻轻勾了勾,“好,那我也只能依着眠眠了。”   随后如水般的眸子里蕴满了深情,苏眠眨巴着眼睛望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头顶冒着一连串的问号。   “自然是与眠眠一同在顾府过年了,到时定会备上一份𝖒𝖑𝖟𝖑大礼。”   容临笑得一脸的人畜无害,苏眠没忍住抽动了几下嘴角。   她好像不记得有邀请过他来吧。   不过只要一想着一年的年末,一年的初始,容临能够陪着她,她心中还是暖暖的,像是棉花糖化开了一样的甜滋滋的。   容临等在外殿见苏眠洗漱好了才慢慢地走了进来,“一同去用膳吧,想来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自从胡桃不在身边,苏眠便开始学会自己穿衣。她纽扣的手顿了顿,满脸的吃惊,“还有谁在?”   等到了前厅,见到汪成赵二都等在一旁,她微微有些惊愕,恼怒地捅了捅容临的胳膊肘,“这么多人你也不早些喊我。”   “眠眠这些日子这么劳累,便是睡个懒觉又有谁敢说呢,是不是?”似乎事情进展得还算顺利,赵二摸了摸下巴上刚生出来的胡渣,爽朗地大笑了几声。   苏眠在大厅巡视了几圈都未曾见到董牛,“赵大哥,怎么从昨日起便没有瞧见董牛了,他一切都好吗?”   话音刚落,容临便给苏眠夹了个豆大的包子,满满当当地塞满了她的碗。   汪成有些意味不明地瞧了容临一眼,慢声道,“听说是有了新的任务,不知被城主派去了哪里。”   容临夹筷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果然小姑娘立刻炸毛了,“董牛又没有犯什么错,为何要被派去别处?”   容临这次直接用包子堵住了苏眠的嘴,脸色也变了变,“包子都堵不住你的嘴了吗?”   苏眠不明白容临的这一股气从何而来,但她接受到了对面汪成大哥的眼神,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算了,既然人在屋檐下,那还是得低头的,不然便是连一顿早膳都没得吃。   “听清风说,你们明日便要回京了。此去一别,也不知何日才能相见。”这些日子的相处,赵二似乎已经习惯了苏眠在耳边的唠叨声,小姑娘的机智聪颖确实是深深地吸引住了她。   突然要走,竟还让他有些不适应了。   “赵大哥汪大哥,等你们重建好了安邑,将杨村的村民都接了过来,便可以来京城久住了。京城十分的繁华,比安邑还要繁华上几倍呢,还有很多说不上名字的美食。”   苏眠提起京城,说起来便是滔滔不绝,只恨不得将那无忧客栈闻名天下的菜谱都一个个说个遍。   容临见小姑娘好不容易来了兴致,也不想打扰她,见她眉上带着无忧无虑的笑容,心中多了几分宽慰。   又多了一份奢望,若是能永远地呆在这一片世外桃源,耳边没有外界的那些喧嚣吵闹该有多好。   他有些厌倦了京城中的勾心斗角与尔虞我诈,突然开始向往杨村的平静却并不乏味的生活了。   若是能一直在安邑也挺好的,小桥流水人家,一盏清茶,粗茶淡饭,岂不妙哉。   苏眠说到兴奋之处,更是手舞足蹈,生怕汪成与赵二看不明白。   “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去一趟京城,去看一眼传说中的盛景,此生也算是无憾了。”听完了苏眠的话,汪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苏眠在京城等候你们的到来啊,到时候少不了汪大哥你的好酒,再点上一曲江南戏曲,当真是妙哉。” 第194章 易主   “等安邑之事有了回转,我们并真要应了你的约,到时候眠眠你可不要耍赖,不管我们吃喝拉撒,让我们睡在大街啊。”   这些日子,汪成被她们连带着感染着,性格也外放了许多,偶尔也能和他们开个玩笑了。   “那是当然了,若是我的荷包不鼓了,还有我舅舅们呢,他们可有钱了。”苏眠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远在京城的舅舅们猛地打了个喷嚏,突然感受到了来自远方的召唤。   “再说了,若是外祖父家被吃垮了还有你们城主呢,他家大业大可不在乎你们花这点钱。”苏眠眸子里闪过了一丝狡猾,试图将容临拉下马。   “赵二,想来你对安邑也早就了如指掌了吧,无论是风土民情还是大概的财政收入。”容临用指节轻轻地敲了敲桌面,问道。   赵二不明白容临为何会这样问,但是城主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恩人,必定是知无不答。   “昨日去实地探察看了一番,与汪大哥两人去乡野间看了看,约莫是了解了,这样也方便接下来的事情进展。”   “是啊,若是我们不去实地探查一番还发现不了安邑城的隐患居然有如此之多,耕地不肥沃,远处的山水进不来,这都是往后要进行实施的。”汪成紧接着说了一句,从苏眠第一次见到汪成的模样不同。   此刻的他似乎有了一种责任感,从前的他沉默寡言,以兄弟为首要。   如今似乎是看透了,渐渐地也走出了这个迷局。   苏眠就与容临静静地听着他们两人分析着安邑城的情况,没想到才过了一日,两人竟有如此大的进展,实在是令他刮目相看。   听得容临频频地点了点头,表示赞扬。   “若说我将城主之位交于你们中的一位,你们可有异议?”容临在他们两人侃侃而谈之际,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汪成与赵二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中皆是摸不着头脑的迷茫。   “城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一直以你马首是瞻,您曾见证了安邑的崛起,又亲手带领着他走向了繁荣,但是你要弃安邑城千千万万的百姓于不顾?”赵二只觉得此事有些互相矛盾,发出了疑问。   “不,我此举更才是为了安邑城好,我平日里远在京城。京城中的一些事务早便让我脱不开身,我来安邑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哪里还有精力去问百姓谋实事呢。”容临此话确实是发自内心,满脸写着真诚。   “赵大哥你从小生于安邑,父上又曾是村长,对这里的风土人情早已了如指掌,想来你的父亲定是希望你能够遵从他的遗愿,为百姓谋求长远的发展,做实事。而汪大哥你也是,我早便看出了你心有鸿鹄之志,根本不是一个小小的岩洞能够容纳的下的,如今嫂夫人带着孩子已经决心定居在这里,若是你没有一份正经的工作,难道要让他们母子露宿街头吗?”   容临的话多少触动了他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便是连苏眠听了都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京城最明媚的少年,不愧是上过战场统帅过万军的人,每一句话都直插敌人的软肋,这让他们还如何能够抵抗得了。   对于赵二来说,父亲的死一直是埋在心中深深地一根刺,如今被容临这么直白地挑了出来,便像是将自己的伤口裸露出来血淋淋地展现给了世人看,这让他的眸子里升起了一阵雾气,整个人的肩膀都松动了起来。   昨日晚上汪成刚与秦岚为此事大吵了一架,秦岚也并不同意再住在岩洞中了,而他们这几年来花钱一直大手大脚,并没有留下什么积蓄。福儿也快到了读书的年纪,没有房子便是连私塾都不会收。   容临见两人的面色微微有了几分松动,又加大了力度蛊惑道,“赵大哥世代守护着安邑城而生,想来早就有了担当。而汪大哥我在城南有一处不常住的院子,你与嫂夫人和孩子可以住在那里,附近便是安邑城最好的私塾,也方便孩子上学。”   此话一出,两人哪里还有拒绝之理了。   苏眠不由得在心中为容临拍手叫好,从未见过谁分析人心能够有如此的透彻,当真是令她刮目相看。   “那赵二就只能多谢城主的抬爱了,一定不会辜负少主的信任,好好带领着安邑城的百姓走向繁荣昌盛。”   “汪成也多谢城主的厚爱,若是往后有用到汪成之处,必定尽心竭力。”   两人双手抱拳,齐齐地跪了下来。   容临连忙上前回握住了两个人的手,嗓音虽然带笑但却带了几分认真,“你们往后的指责便是照料好安邑城,我将安邑城与百姓们的忧患都托付到你们手上了,我相信你们一定也干好,不好让我失望的。”   容临安抚地拍了拍他们两的肩膀,示意他们轻起。   “对了,赵大哥,你难道当了城主之后,还要再用赵二这个名字吗?就不怕被别的地方的人听了嘲笑,如今你可不只是代表着自己,你代表得可是整个安邑城的脸面啊。”   赵二有些害羞地挠了挠脑袋,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看来往后还会有更多的问题再等着他们。   “我不叫赵二,其实我真名为赵毅山。”   从前他隐姓埋名是为了保护父亲的名声,为了躲避敌人的追杀。   如今仇人已死,大仇得报,他心中也便再没有了疙瘩。   “毅山,从前我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你可会介怀?还……”想起从前,汪成脸上满是愧疚。   “汪大哥,我知道那些都不是你的本意,你本是个铮铮铁骨汉子,不过是被兄弟情所困,往后我便是你最亲的兄弟了。”   听到了赵毅山这一番话,汪成这才露出了会心的微笑,知道他们两之间的心结终于是解开了,往后便可以好好地为安邑城做出贡献了。   终于解决了安邑城的事情,马上便能回京城了。   苏眠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第195章 暴雨宁静的前夜   “也不知外祖父他们怎么样了?”苏眠走时,家中本就乱成了一锅粥,如今想来定是好不了哪去。   “听说皇上要在元日之前选出太子?”昨日她听舅舅提了一嘴,便记下了这句话。   容临倒了一盏茶,外面湖面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冰,茶香四溢,能清楚地瞧见屋子中升起的白气,小姑娘的手冰凉凉的,容临抓过了她的手,放在怀里贴着。   “是啊,听说前些日子宫中大喜,添了位小皇子,此事便就耽搁下来了。”容临身穿着狐狸大氅,却似乎丝毫都不为这件事担忧着。   “那你到了京城岂非就要忙起来了?”苏眠百无聊赖地撑起了下巴,年末将至,大家想来都会忙起来。   “再忙都会来看你的,给你带京中最好的糕点与新做的糖葫芦。”容临宠溺地刮了刮苏眠的鼻子。   苏眠抱住手翻过了身,“这些眠眠可以自己买,不必依仗别人,若是连一口吃的都要靠别人,岂非太过于无用了。”   “眠眠此番好像成长了许多,连说话都变得有深度了。”容临微微抬了抬眼,露出了些许的诧异。   自她来到杨村,又经过了安邑城的这些事,若是她还像从前那般天真不谙世事,只怕是自己都会觉得失望。   “从前屋破漏雨,但是眠眠还是想着为别人撑一把伞。如今却觉得管好自家秧田里的庄稼,种好自己的麦子来得更为重要,因为别人或许并不在意你递出的这把伞。”苏眠轻轻掸了掸桌面上的灰尘,眼中滑过了一丝戏谑。   “其实比起成长,我更希望的是你快乐。”容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愚蠢的快乐也是快乐,若是那样我宁愿自己通透豁达地活着。”无论是从行为还是言语,苏眠都成熟得根本不像她这个年龄的孩子,让容临瞧着十分的心疼。   “参见城主,眠眠,正好你们都在。”秦岚走了进来,见容临在苏眠的寝殿里只是微微怔了怔,随即了然地笑了笑。   “听说你们明天便准备祁程回京了,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今晚我和阿成为你们践行,做上满满一大桌的饭菜。”秦岚笑得十分温婉,听得苏眠激动地心尖一颤。   “真的吗?又可以尝到秦姐姐的手艺了吗?早便听说秦姐姐手艺堪称一绝,如今终于有这个荣幸可以尝到了。”苏眠兴奋地两眼泛光,只差从板凳上跳了起来。   “哪有这么夸张,你听阿成哄你玩呢,届时今晚砸了场,我定要了他好看。”秦岚捂着嘴直笑,但是爱意却从眼角的缝隙中跑了出来,足以证明他们之间绵绵不断的爱意。   两人这么多年如一日的爱情当真让旁人称羡,苏眠想起了一个人落寞地呆在后院敲着木鱼的外祖母,心中不免多了几分落寞。   夜幕降临,苏眠从下午开始便盼着太阳早早地下山,穿上了一身粉梅色雪狐袄裙,衬得小脸十分地干净白皙,远远瞧着像是个糯米团子般。   还未进院子,远远地便闻到了香味。苏眠刚下了马车,便飞奔地往院子中跑去。   “你慢些,难道顾府里还差了你吃的吗?”顾清在她身后看得胆战心惊的,直乎乎地让她小心。   这孩子,也不知从何时养出来的这像饿狼一样的习惯。   “知道了知道了。”舅舅不知从何时变得这么唠叨了,苏眠敷衍地挥了挥手,转身跑进了院子中,只能看到街角扬起的一缕裙角。   只留下顾清与容临在马车中面面相觑,场面十分的尴尬。   “顾少爷,您不下去吗?”两人在马车中一时无语,寂静地仿佛盖住了整个世界的声音,便是连清风都忍不住出声。   从苏眠出事的那一刻,整个顾府便像炸开了锅一般,母亲整日掩面哭泣,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苏眠。   而外祖父则像是老了十几岁一样,皱纹都爬上了眼角,哪里还有曾经征战沙场那般的英姿飒爽,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出来,滴水不进,仿佛是在惩罚着自己。   而顾府所有的府兵几乎都出动了,甚至此事都惊动了圣上,只是如今朝中局势复杂,对外只是说郡主出门游玩,不日便会回来。   他们几乎将京城以及周边都翻了个遍,根本找不到苏眠的一丝踪迹。   若非是容临飞鸽传书带来了关键的信息,只怕他们还不知像无头苍蝇一般要找到何时呢。   “眠眠此事,我代顾家多谢你了。”顾清虽是个厚脸皮之人,但如此隆重的道谢还是头一次,不免面上有些害羞,声音都结巴了起来。   原是此事,容临眼见着面前的顾清将自己皱成了一团麻花,变扭极了。   “舅舅和我客气作甚,当真是太见外了。”容临说得一脸坦然,却差点害的本就脸皮薄的顾清差点一口喷出了自己口水的茶水,便是连一旁的清风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舅舅两个字容临说得一脸坦然,仿佛就像随口闲聊,今日吃什么一般的简单,当真叫人咽了咽口水。   “容公子这样似乎是于理不合吧。”顾清面色冷了冷,语气都沉了下来。   “反正迟早有这么一个过程,不如早些叫了也省得往后费事了。”容临说得云淡风轻。   却叫一旁的清风都忍不住为他捏了把汗,少主啊你是当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不怕他们反悔。   顾清忍无可忍地紧了紧面前的扇子,然后跳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眠尚不知道舅舅与容临之间的事,自己已经蹦蹦跳跳地进了院子。   “秦姐姐,今日做了什么好吃的?”苏眠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摆满了一桌的酒席,口水流淌了一地。   红烧狮子头,宫保鸡丁,龙须凤爪,狗不理包子……还有些她根本闻所未闻的美食,当真让她大开眼界。   “这些都是我们安邑城本土的美食,也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秦岚擦了擦有些湿漉漉的手,掀开了笼屉。   “吃得惯吃得惯。”苏眠点头如捣蒜。 第196章 最后的晚餐   酒桌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苏眠的口水咕嘟咕嘟地往下掉,只恨不得淌了一地。   人也约莫是来齐了,便是汪成炒得热火朝天的,锅铲子只恨不得要冒烟了。   顾清临进来的时候提了一壶酒,在汪成面前晃了晃,“大哥,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董牛像个跟屁吃的在后面忙个不停,眼中发亮道,“汪大哥你不知道这可是好酒,几十两一坛呢,说是叫……”   董牛榨干了脑汁仔细思索着,半天也没说出了个名字来。   “醉生梦死。”顾清顺带提了一嘴。   “对对对,醉生梦死,这酒是京城来的,当真是昂贵得很呢。”董牛小心翼翼地放下了酒坛子,生怕磕到碰到。   “汪大哥,家里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给你从城东头切了块上好的羊肉,脆生着呢。”赵二与他们也算是前后脚,提着一大块羊肉就进了门。   “汪大哥,怎么如今我到成了那个蹭吃蹭喝的人啊。”苏眠盯着大家带来的各种好吃的,不由得撇了撇嘴。   “不碍事,你舅舅带的也算是我们眠眠带的了。”汪成一边忙着起锅烧油,一边笑呵呵地敷衍道。   秦岚则手上抱着尚未会行走的孩子,一边忙着添柴火,也眉眼笑着招呼着大家坐下。   “你哪里算是两手空空啊,城主带的东西便算是你带来的。”董牛笑得没皮没脸的,说话自然也不顾及了起来。   一旁的顾清抿了口七分微凉的茶,佯装没听见。   “城主今日带的可是好东西,就怕汪大哥啊你都不敢收。”刚说着话,容临便跨了进来,他脖子间围了个白色披帛,倒是微微搭配上了今日苏眠的穿着。   “今日来得匆忙,也没什么带的。清风。”容临示意身后的清风取来自己准备好的礼物。   是一块镶金的吉祥如意锁,在篝火般衬得艳丽极了,瞧着便十分的华丽富贵。   “我想着备了两块,两个孩子一人一块。”清风贴心地为正在拿饼吃的福儿戴在了脖子上。   “城主大人,这个礼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的。”秦岚下意识便准备去回绝,却被清风拦了拦。   “这是城主的一片心意,秦姐姐你就收下吧。”苏眠也在一旁劝说道。   “往后我还要依仗着你们重建安邑城,这点小礼不算什么,若是这个礼物不收,叫我怎么能心安呢。”容临话说得虽然十分简单,但是其中的道理却是让别人反驳不了。   “是啊,汪大哥。往后你为百姓干了实事,那才是没有辜负城主对你的信任,不然这块金锁我可要替城主收回了。”董牛咧着嘴拿起了金锁掂了掂,金锁的重量果真是十分的敦实。   汪成眼眶微红,只能点了点头让秦岚收下了,连忙连着福儿的手牵到了容临跟前,“还不快谢谢城主大人。”   福儿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呆愣愣地望着城主,用软糯糯的声音道,“谢谢城主大人。”   容临摸了摸他的头,笑得温柔极了。   秦岚将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抱到了容临的跟前,慈眉道“这是我们的小儿子,只是阿成还未给他取名。”   襁褓中的孩子眼睛睁得大大的,粉雕玉砌,瞧着像个糯米团子,伸出了肉乎乎的手想要容临的抱抱。   容临顺势接过了他,“没想到这个小家伙还挺重的。”双手环抱着他,掂了掂。   “小家伙还未取名,碰巧城主也在。不知城主可愿意给小家伙赐名?”秦岚抿了抿嘴,似乎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岚儿,城主面前不得放肆。”汪成连忙制止住了秦岚这大胆的想法。   容临抬起了手,脸上却带着笑意,“我觉得此事甚好,若是嫂子真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我的荣幸。”   容临此话一出,便是秦岚都眉开眼笑了起来。   “城主您待我们这么好,又为我们谋划好了未来的路,是我们麻烦了您才是。”秦岚捏了捏怀中孩子的小脸蛋,“不知城主想给这个小家伙取个什么名字呢?”   “眠眠,你心中可有了想法?”容临偏过头询问一旁忙着吃喝的苏眠。   “我?”苏眠突然察觉到大家的目光都望了过来,将喉咙里的丸子都咽了下去,滴溜溜地转动着眼睛。   “如今天下安定,四海升平,百姓都安居乐业,不如叫安宁吧。”   这已经是苏眠绞尽脑汁能够想出的最有水平的名字了。   “此名字好,颇有诗意又带着股韵味。没想到眠眠,你还能取个这么好听的名字。”顾清当真是小看了她,认识的这么些日子,给他的惊喜倒是不少。   “那便按照眠眠的来,就叫安宁吧。嫂子你觉得怎么样?”容临嘴角噙着笑问道。   苏眠刚想说些什么,这本就是她随口一说,怎么容临还当真了去。   秦岚与汪成对视了一言难,嘴中喃喃地念叨了句这个名字,“我觉得这个名字甚好,也十分有寓意,眠眠我很喜欢。”   苏眠嘟囔了两嘴,但是见秦岚十分喜爱,便也笑得开怀了。   “秦姐姐喜欢便好。”   闹了一番,桌子上早便摆满了各色美味的佳肴,都还冒着热气。   “都别杵着了,万一饭菜冷了怎么办?”秦岚忙招呼着大家坐下。   又热了热顾清带来的酒,一个个倒了过去。   大家都入了座,炉子里的炭火烧得噼啪响,大家纷纷举起了桌上的酒盏,伸出了手碰了碰。   “有缘相识一场,如今大家明天就要各奔东西了,敬相遇。”顾清撩起了袖子,一只脚已经翘在了板凳上。   这些日子一来,他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里淳朴的生活,以及交了一群兄弟们,实在是过瘾极了。   “我没想到一个奶娃娃竟能扯住后面这么多事来,若是早知道……”赵二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早知道你便不救了?”苏眠嘟着嘴,一副快要生气的模样。   “哪能啊,即便是没了性命也得救啊。”屋中哄堂大笑。 第197章 后会有期   这顿饭吃到了后半夜,顾清与董牛他们还觉得不过瘾,地上已经倒了一片的酒壶,两个人面上都喝得通红,摇摇欲坠风,却依旧在坚持着划拳比画。   苏眠缩在软塌之上,身上盖着容临的大氅,不知在这样暖黄的烛火里醒来了多少次,也不愿意打断他们来之不易的相聚。   难得有这样良好的机会,许是屋中的炭炉烧得正旺,容临撸起了袖子,对着汪成与赵二分析起了安邑城的形势。   容临讲的正在兴头上,汪成与赵二也听得入了迷,时不时地分享着自己的看法。   酒热了一壶又一壶,菜热了一遍又一遍,秦岚搭着腿哄着怀中的孩子入睡,也没有催促他们。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样的机会再无第二次了,每个人肩上都有着自己的使命,都有着自己需要的责任去承担。   或许有这样一个放松的机会也是好的,卸下肩上的重担。   苏眠被容临抱在怀中入睡之时已经是黎明时分了,远处的太阳洒下了第一道金光,清晨的霜寒与露水晶莹剔透,闪着耀眼的白光。   苏眠被容临稳稳当当地抱在怀中之时,被颠簸得半梦半醒,顺势揽住了容临的脖子,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怎么是你,舅舅呢?”   容临凉凉地瞥了一眼面前不识好的小姑娘,冷飕飕道,“怎么,你还挑上了?”   苏眠趴在容临的肩膀上耷拉着眼皮朝身后望去,只见顾清早已瘫软成了一团乱泥,正扶着淮树根大口地呕吐着呢,身边扶着的是一脸嫌弃的清风。   苏眠突然默了默,自己好像并不应该依靠并不靠谱的舅舅。   她脑袋又重新放回了容临的肩上,巴砸着几下小嘴,假装没有听到那番话,又沉沉地睡去了。   容临走路时觉得肩上的脑袋一沉,小姑娘还在长身体,贪睡也是正常现象,只是肩上的湿润让他黑着脸,恨不得健步如飞到屋中。   顾清宿醉,等到了下午还是没有清醒的预兆,苏眠早在屋子里睡了几个回笼觉了。   心里想着回京城的事已经不能再拖了,只能将顾清扔到了马上了,打包起了行李。   秦岚备好了大包的干粮,零食干果,以及水,都给了清风。   “眠眠,此去京城尚且需要一段时日,给你备下了些小吃以便打发时间。”   苏眠闻着布包裹飘来的淡淡果香味,眼睛顿时亮了,连忙抱住了。   “谢谢秦姐姐,这些正是我需要的。”苏眠笑得眉眼弯弯。   容临他们为了寻到苏眠,一路快马加鞭尚且需要三五日,回去的路漫漫,又是带着苏眠,定是不能赶路,想来路上的时间又延长了几日。   临走时,秦岚的眼眶也微红,汪成与大家一同将他们护送到了城门口。   “汪大哥你们都回去了,我们会照顾自己的,到了一处驿站便会捎信给你们的。”苏眠站在马车上,冲着他们挥了挥手。   容临也对着他们点了点头,便回了马车准备启程。   马车的车轮碾过泥土路,留下一道深深的印子,秦岚一直到瞧不见马车了还在朝着他们远远地挥手。   “他们会一切顺利的对吗?”秦岚虽然不清楚他们真实的身份,但能从衣着谈吐气质也明白他们并非普通人物,此去京城走得如此急,想来定有要紧事。   秦岚倚靠在汪成的怀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会的,他们一定会一切顺利的。”汪成紧握住秦岚的如柔荑的细手,心里也充满着无尽地向往。   马车中。   严冬,马车行驶得飞快,苏眠裹紧了自己的小毯子,却仍觉得这四周似乎在漏风,凉飕飕的。   见容临已经双腿盘膝,开始看起了书。苏眠好奇地伸过了头去,却被书上复杂的字给劝退了回来,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方才为何你表现得这般冷漠,都不和他们打声招呼。”   “人生聚散本就是平常事,若是一直为此牵挂,错过了更值得事岂不是会后悔。每一站都有该看的风景,何必执着呢。”容临翻书的手顿了顿,眼眸认真地盯着苏眠。   “可是他们却是世上独一啊,过了这一站再遇到的便不是他们了。”苏眠不认可容临的这番看法,反驳道。   容临认真地听进去了苏眠的这一番话,细细地思量了一番,点了点头,“眠眠说得有道理,从前是我想得有些偏颇了,下次也会认真地对待每一段离别的。”说完,给苏眠倒了杯热茶,让她暖暖身子。   苏眠捧起了滚烫的杯盏掀开了厚厚的车帘子朝外面望去,不知路过了何处的村庄,外面到处是白茫茫地一片,折射出一片白光,瞧着十分赏心悦目,还有片片雪花落下,苏眠顺手接住了,凉凉的如鹅毛一般,然后消失在了掌心中。   她趴在窗框上朝外望去,清风在马车前方驾着马车,目光坚定,远处太阳照射在头顶,偶然深林有几只飞鸟略过头顶,惊起树林里的一片。   终于要回去了,在杨村经历的那一切仿佛成了一场梦,梦醒后自己又回到了顾府,回到了舅舅们和外祖父的身边,人生百味,她还都想尝个遍。   舅舅在另一辆马车中恐怕早就睡死了,都不能拉着他过来谈话。   苏眠小脸被冻得通红,连忙缩回了脑袋,在马车里不断地哈着手。   “外面可真冷啊,不过倒是一片寂静,仿佛什么声音都被一场雪给掩盖了。”   容临阖上了书,淡漠地抬了抬眼,嘴角微微勾了勾,“是啊,雪能够洗刷掉一切痕迹,包括尸体。”   苏眠闻言有些诧异,刚想询问下去,只听得前方马一声嘶吼,清风勒住了缰绳,整个马车都随之震荡了起来,苏眠被容临一把扶住拦在了怀中。   “少主,事情不对。”话音刚落,从丛林下飞下了一群黑衣蒙面人,将他们的马车团团围住。   “容临,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为首的那个黑衣人凶狠一笑。   “那便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命了。”容临坐在马车里不为所动。 第198章 以假乱真   想来回去的这一路也并不太平,此次容临来得急又并未带多少护卫,能够知道他们行踪的想来只有幕后黑手了。   没想到他们竟如此紧咬着不放,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也是,此事是一个重大的把柄,若是他们永远地将这个秘密带到了地上,那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们想来这一路都不会放弃下手的机会,苏眠有些担忧地想着,也不知她们能不能撑得到京城。   “我们早便埋伏在了这里,你当真以为我们没有半分的准备吗?”为首的蒙面人一脸势在必得的笑容。   这是主子对他们下的最后死命令,若是他还不能完成任务,只要提着刀来见了。   自从遇到了容临,不知为何他屡屡受挫,竟一次都没有得手过,不知让主上失望了多少次。   眼瞧着另一队乘机压过了他一头,这叫他如何甘心。   “大哥,你放心,为了此次行动,我们做了十足的准备,想来定是不会出任何差错的。”跟在蒙面人身后的小弟说道,给了大哥一个宽慰的眼神。   “还要你说?”被大哥一个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此次来的人约莫有几十个,个个瞧着身份非凡,方才躲藏之处竟没有半点声音,足以见这些人内力之强大。   清风知道这便是他们遇到的一大劫难,抽出了腰间的软剑,正了正脸色。   “你们今日想动少主的一根手指,便只能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我知道你武功第一,但多人的车轮战你以为你能扛得住吗?今日武功天下第一的清风,便要命丧在我的刀下了,想来我的鲨齿剑在剑谱上的排名又会前进几分。”大哥仰天大笑。   “不过是身后的虚名,我从未瞧得上过,没想到这虚名竟对你如此重要。”清风漫不经心道。   “没想到清风跟着你也耳濡目染地学会了这些话,只怕是更容易引起众怒。”苏眠不免对那个沉默寡言的清风多看了眼,没想到他如今竟变成了这般腹黑的模样。   果然,黑衣人火上心头,立刻便被激怒了。提着剑便朝着清风飞来,脚下落叶纷飞,便是连大树都隐隐都松动的迹象,足以见此人的内力之高。   清风收𝖒𝖑𝖟𝖑敛了笑容,知道此战非同小可,腰间一使劲,蹬了上去。   两人的身影在丛林见纠缠个不停,速度之快直叫人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出剑姿势。   一众小弟看着没有老大的命令也不敢动手,只能杵在一旁呆呆地提着剑看着。   “我们该怎么办?这么多人。”苏眠望着窗外,明白此次算是凶多吉少了,没有援兵清风又如何能以一敌百呢。   但见容临还在淡定地饮着茶,似乎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我早便猜到他们回来,若是他们不来,岂不是让我失望了。”容临轻声一笑,随手拾起盘子上的糕点塞到了苏眠的嘴里,示意她放轻松。   苏眠被一口糕点塞进了肚,瞪圆了杏眸只觉得此事不可思议。   莫非这件事都是他一手策划的?只是他们除了一个战力爆棚的清风,剩下的一个还躺在身后的马车之上呼呼大睡,哪里还有战力呢。   她与容临却只能躲在这马车中等待着救援,想想还真是不甘心啊。   “车到山头并有路。”容临面带着笑意安抚道苏眠。   苏眠不清楚容临的全部计划,但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掌控,只能悠闲地躲在马车里晃荡着双腿。   顺手撩起了车帘,望着外面的打斗,撑起了下巴,甚至想挥起手来为他们加油打气。   到底是头头,有几分战力,苏眠瞧着他矫健的身姿,长叹了一声道。   几十招之内,清风便将他击败在了剑下,他无力地跪在地上,左手将剑插在地上,胸膛不住地喘着粗气,右手的指尖在微微颤抖着,鲜血顺着血滴落了下来。   “大哥,你没事吧。”身后的小哥几欲上前去搀扶住他,却被他厉喝了一声,“都别过来。”   阿陵擦了擦嘴角的血,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站了起来。   没想到这么些日子过去了,清风的剑术又精进了许多,竟比前些日子还厉害了许多。   “没想到这么些日子不变,你的武功没有丝毫的退步,当真是令我刮目相看。”阿陵放下了手中紧握着的剑,承认是自己技不如人。   “当年在梅岭一战,你的剑术似乎退步了许多。”清风干净利索地收起了剑,放在了后背。   “你……你竟然认出了我。”阿陵怔怔后退了几步,自己分明为了掩饰已经变幻了握剑的姿势与剑术,没想到竟还是被他看穿了,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天赋异禀的少年?   若是如此,那便真的不能留他了。他知晓了他们太多的秘密,就注定要背负着之后的代价。   “如此我便更是留你们不得了,你们知道的太多了。”阿绫知道以自己的力量难以抵抗清风,他努力地平复了体内涌动的气流,舔了舔嘴角的鲜血,示意身后的小弟跟上。   “大哥,这小子如此嚣张,让我们替你教训教训他。”大家早便看他不顺眼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整治清风的机会,他们又怎会放过。   “你们小心些,只靠着单人作战是绝对无法战胜他们的。”阿绫也不想再与他们多做纠缠,冷声道。   “你不过只有一人,难道我们还怕了你不成,便是车轮战你也毫无胜算,更何况你的主子并无半分内力,逃跑便是死路一条。”身后的小弟冷笑道。   “哦?当真只有我一人吗?”清风神秘地轻笑了一声,大家对于他态度突然的转变愣了愣,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你们不会以为堂堂的顾公子这点警觉性都没有吧,竟真的成了一滩乱泥任由你们宰割?”   顾清轻笑着从身后的马车里走了出来。   便是连苏眠都瞪大了双眼,舅舅不是喝得大醉,如今怎又清醒了?   她记得方才汪大哥分明是将他抬上马车的。 第199章 药器   “舅舅,你怎么……?”苏眠猛地回头望向了面前淡定自若的容临。   不用猜这一定是容临的安排,舅舅那副脑子想来并不会思考到这么多。   顾清走到了清风的身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方才没有我,你心中是不是肯定不踏实?”说完便朝着清风眨了眨眼睛。   清风只觉得浑身一阵恶寒,恨不得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顾少爷,你不要离我这么近。”清风头上冒下来了几根黑线,手中的剑都隐隐有了几分的颤抖。   怎么会这样?他的眼线分明瞧见顾清喝成了一滩乱泥,然后被搀扶着进了马车。   若说他们真的有所准备,又怎么只有这几个人?   只有两个能打的,便以为能够大败他们这一群不知经过了多少次暗夜训练锤炼出来的兄弟吗?   “顾公子,这是不是京城,可不是你可以耍威风的地方,你只怕是来错了地方。”阿绫带头调侃道。   如今的顾清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脾气火爆的小子,他轻蔑一笑,剑尖直直地指着阿绫的鼻子,“今日我便饶你一命,回去告诉你主子,从前的每一笔旧账我都回合你们一个个计算清楚。”   顾清的眼神都变得犀利了几分,望向阿绫的眸子里似乎袭卷着无数的风暴。   舅舅果真是不一样了,到底是将门世家,身上带着一股纯天然的暴戾气息,生人勿进。   只是苏眠也想知道,舅舅的武功本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究竟是有何底气让他说出这等嚣张的话。   苏眠也想等着看事情究竟会发展到何地步。   “那不妨你先来试试我手中的剑吧。”顾清懒得和他们废话,与清风一起加入了战斗。   从前的顾清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战斗都留有余地,如今却是快刀斩乱麻,一刀一个仇人,便是叫苏眠瞧着都有些惊呆了。   这还是从前她那个不学无术,只知道贪图享乐的舅舅吗?   又或者说这些日子来舅舅究竟经历了什么,竟能蜕变成如此。   顾清与清风被几十个人围在中心,对着苏眠这块马车似乎根本无暇脱身。   只觉得一阵冷风吹过,苏眠明显感觉周围的气压都变了,树上的叶子却并未随之飘动,她与容临仿佛被隔绝在了一个不存在的磁场之中。   莫非,他们只是诱饵?   可如今舅舅自己都应接不暇了,哪里还能腾出手来为他们解围呢。   可惜,她只是个能吃能睡的奶团子,别说是武功了,连把称手的兵器都没有。   “阁下一直未露面,等得便是这一刻?”容临突然对着面前的空气出了声,可分明面前只剩落叶在飘动,寂静地连只鸟叫都听不见。   远处似乎有隐约的钟声传了过来,声音苍老却震动着苏眠的耳膜,“容临,没想到这么久了你还知道我是谁。”   苏眠的耳膜被震得嗡嗡响,连着心都隐隐有快要跳出来的趋势。   容临贴心地替她捂住了耳朵,为她挡住了一切声波。   “还好吗?”苏眠只觉得容临的声音模糊地听不见,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苏眠只能勉强地咽了咽口水,表示自己还好,让他不用担心。   “修老,你伤害我便算了,就不用为难一个小姑娘了吧。”容临捏紧了拳头,周身似乎隐隐涌动了几分怒气。   四周传来轻笑声,然后过了几秒这种窒息感才慢慢地消失,苏眠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终于能够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了。   修老?苏眠连忙接过了容临递过来的手,咕嘟咕嘟地咽了下去。   再定眼看时,才瞧见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白胡子老头,这老头身高只有一尺左右,瞧着十分的小巧玲珑,像个未长大的小孩似的。   她想起来不久前京城中似乎有个传言,说是五毒帮的四大长老重出江湖,只是不知为何人所用。   如今他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想来一切都已经清楚了。   苏眠想起自己曾经在巷子中遇到的那一队对迈的夫妇,心中闪过了一丝狐疑,为何最近如此不太平。   “小孩,没想到你居然还能活到现在,当真让老朽觉得稀奇。”修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上下打量着容临,眼中都闪着精光,似乎在欣赏一件雕塑一般。   “你尚在襁褓之时我便在你身上种下了奇毒,过了三年又给你种下了七七天女散花毒,没想到如今你还活得好好的,竟真的成了一件世上最合适练毒的器皿。”修老混沌的眼神中满是惊喜,只恨不得现在便将容临抓过去研究一番。   苏眠瞪大了双眼,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便是襁褓中的孩子都忍心下手。   原来传闻的容公子疾病缠身根本是一个阴谋,试想又会有谁对这个年幼根本没有威胁的孩子下手呢,唯一忌惮的便是这个孩子背后的势力了。   一想到容临曾经遭受过这些,苏眠心中就如同被千万只蚁虫啃噬了般的疼痛,差点令她喘不过气来。   “这些年来,过得真是辛苦你了。”苏眠低低说道。   “有什么你便冲着我来,不要伤害容临。”苏眠张开双臂,伸手横在了容临的身前。   至少她百毒不侵,可以承受的了这个伤害。   “小姑娘,你年纪轻说话的口气倒是不小嘛。”修老本着关爱的心态,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苏眠。   却在下一刻变得狂喜,居然会有一个尚在人世间的身上带着碧血的人类,这简直是罕见。   他在顾容樱死时便捶胸痛哭,遗憾世上少了位药引子,没想到上天竟如此眷顾他,又让他寻到了一位碧血,而且是至纯至善的碧血,修老伸出乌青的舌头舔了舔嘴角。   “小丫头,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修老一个顺闪,移到了苏眠的面前,掐住了她的脖子,面目变得狰狞了起来。   容临脸色惨白,扶着马车框几乎要摔倒,却还是威严出声,“有事冲着我来,放开眠眠。”声音满是毋庸置疑。 第200章 内讧   “我说你个臭小子,自己都撑不住了还在这里说大话呢。”修老瞧着面前的苏眠奶得像个团子一样,眼睛都恨不得眯成了一条线,伸出粗糙的大拇指戳了戳她的小脸蛋。   “你这个糟老头子,别拿你的脏手去碰我。”苏眠的双颊泛红,嫌弃地偏过了头。   清风与顾清被纠缠住了,等发现了修老的时候,惊叫出声,“少主,你没事吧?”   出声的一刹那晃了神,手臂被锋利的刀剑划破了一道伤口,逼的他连连后退了几步。   “清风,你没事吧。”顾清自己身上也已是伤痕累累,退到了清风的身边搀扶住了他。   “我没事,只是少主他们遇到了危险。”清风伸出左手又挡住了敌人的另一剑。   这一番车轮战下来,便是功力再深厚的人也微微有些抵不住了,他们被逼的退到了小河边,身边是激流的溪水。   而清风面色上已经多了几分焦急,便是剑法都有些杂乱无章了起来。   对了一个剑客来说,最忌讳的便是被扰乱心神,那样会使他的实力大大地打个折扣。   阿绫嘲讽地勾了勾嘴角,眼神中划过一丝得意,他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   这样他获胜的可能性便会更大,否则这场打斗的胜负还不好说。   没想到光是一个清风的战力便如此恐怖,再加上一个不知从何时开始蜕变得如此厉害的顾清,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自己带来的弟兄都已经死了三四成了。   只怕到时候会两败俱伤,他只觉得这场战争的胜利竟来得如此轻易,反倒是会让他心生防备。   遥想京城中丞相府的三公子容临可是天之骄子,便是乱世战场上也丝毫不减风姿,难道真得就会如此简单地栽在他手上吗?   “大哥,您还在犹豫什么,这本就是我们计划的一环,让清风分心,也方便我们一举将他歼灭。”   小弟见阿绫的神色微微有些松动,挠了挠头只觉得有些奇怪。   平日里大哥最仇恨的便是丞相府那位与他敌对的公子了,为何如今快要胜利了怎么却反而退缩了。   “让兄弟们小心行事,谨防有诈。”阿绫望着人群中以及有些无力抵抗的两人,眸子里陷入了深思。   “小姑娘,你们之中会武功的已经快要扛不住了,你不过是个老头子一只手可以提起来的小娃娃,还当真以为能够改变什么吗?”修老一脸诡异地笑了笑,掐住脖子的手紧了紧。   原先他是受邀来看望他的老朋友,只是没想到竟有了这意外之喜,当真是上天眷顾他。   苏眠双脚在空中不停地揣着,想要摆脱着修老的束缚,余光瞥见了另一边已经慢慢有了颓势的顾清,心中有些焦急。   对面人多,想来就算舅舅是铁打的也扛不住了,如此再坚持下去,只怕舅舅都坚持不过一炷香了。   她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怪老头一出现容临就不知为何病倒了,想来一定是他做了什么手脚。   “怪老头,你放开我。”苏眠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怒骂道,“你不是看中了我的血吗,难道我死了对你有好处吗?”   “眠眠,不可这样说。”容临瘫倒在软塌之上,声音都虚浮了几分。   修老啪得一声松开了手,将苏眠摔在了马车之上。   “你个奶娃娃倒是聪明,居然能够看出我的想法,只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不是吗?”修老饶有兴致地盯着面前这个小不点。   他们这群人已经变成了瓮中之鳖,失败只是早晚之事。   若是这样,他得与那头头好好说说,这个小丫头是自己的了,谁都别想从她手中抢走。   “你不懂,敢于在逆境中与恶势力斗争的无论失败都是值得尊敬的英雄好汉,若是我这么轻易便被你抓了去,那还不如一头撞死来得清白不是。”苏眠振振有词道,话说得倒是十分在理。   没想到面前的这个小丫头觉悟还挺深,说出的话竟还有几分深度。   “若是你能让那个头头听了你的话,就此停手。我便任由你抓了去,前提是放了我的舅舅。”苏眠与修老商量着。   “小丫头,你可别框我,再说这事我也说了不算哈。”修老摇了摇头,“你再换个,换个。”   “想你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没想到连这么点小事都说不上话,也不知是怎么混的。”苏眠双手抱胸,不免有些瞧他不起。   他修老这个暴脾气,从前在江湖上谁都得礼让他三分。如今被招进了这个劳什子的朝廷,不仅受拘束就算了,没想到自己竟说个话都不算数了,被这个小丫头一提点,当真是令他一头闷气。   “喂,那边的那个我说。你们暂且听说,先放了这个小丫头的舅舅再打也不迟。”修老对着阿绫命令道。   “我们凭什么要听你的,难道你要抢我们的功劳不成?”阿绫手下的兄弟怒声道。   当真是不把他这个老朽放在眼里,如此便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修老一个鬼步闪到了方才出声的那人身后,咧嘴笑了一声,下一秒那个人便七窍流血而死,倒在地上抽搐着。   “修老,你这是何意?难道是要和我们内讧了不成,主上面前看你怎么交代。”阿绫脸色变了变,没想到这个糟老头子竟真的下了毒手,敌人尚未歼灭,自己人倒是内乱了起来。   “本就是你们主子来请的我,早知过得如此憋屈,这活我还不干了呢。”修老又鬼步闪现到了一人的身后,手上猛地一用力,将一人的脖子瞬间扭断,也算是对在场各位的警告。   “修老。”阿绫忍无可忍地发出了一阵怒吼,提起剑便朝着修老飞了过去。   修老本就是使毒的高手,只不过轻功卓越,哪里是面前阿绫此等刺客的对手,只顾着在丛林处奔波,边回头对阿绫警告道。   “若是你敢对我不利,我便一把毒死了你的手下,叫你孤掌难鸣。”修老威胁道。   “你要是敢,我现在便杀了你。”阿绫在身后紧追不舍。 第201章 反间计   苏眠瞧见了他们之间的内斗,眼眸垂了垂,不由得滑过了一丝嘲讽。   修老可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人处在同一深水泥潭中久了,自然也就不会独善其身了,名利这些的自然也就看得重了。   只是苏眠没想到此一举动竟然如此成功,效果竟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身后的容临终于支撑不住,微微喘了一声,直直地栽倒了下去。   “还能坚持地住吗?”苏眠听见了身后的响声,连忙转身想要扶起苏眠。   容临眼底返黑,整个嘴唇都是乌青色,瘦长的手指上可一瞧见每一根青筋都泛了起来,想来已是忍耐到了极限。   这场大戏本就在他的计算范围之内,只是没想到自己竟倒在了黎明到来之前。   自己这一副残躯,果真是太不中用了。   苏眠将容临放倒在了软榻之上,容临气若游丝,手指牢牢地陷在了木板里,努力挤出一口气道,“眠眠,都是我拖累了你。”   苏眠瞧着容临这样,泪水夺眶而出。“怎么会呢?若是没有你救眠眠,只怕眠眠早就已经不在人世间了,如今你中了毒,眠眠定是会想尽全力去医治你,让你能够尽快好起来。”   容临蠕动着嘴唇,却发现眼前慢慢地变成了一片黑白,似乎连苏眠的样貌都有些模糊了,根本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他好像告诉她,他心中那么多未说完的话。若是他能撑过这一劫,若是他还能再见到和煦的阳光,他……   容临的意识慢慢地沉入了海底,缓慢的合上了双眼。   苏眠拼命地咬住了下嘴唇,憋回了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她知道现在自己一定不能倒下,若是自己倒下了,只怕真的便没有人能够救容临了。   而她相信修老与阿绫也会很快便明白这一切只不过是她蓄意而为。   修老一边忙着躲避阿绫袖子中扔出的暗器,一边朝着身后大喊道,“你们果真都是一群呆子,我为你们留足了时间去逃跑,你们竟都没人顾一下那奄奄一息的少主了吗?”   清风如今体内有一股浊气在横飞,想来是刚刚中了剑伤内力又消耗过度导致,他感觉整个五脏六腑都要震动,嘴角溢出了丝丝鲜血。   而顾清则站在他面前,严阵以待地望着周围的一切,以防止他们发起突然的袭击。   被修老猛然打了一棍敲醒,清风连忙望着少主在的方位。   只见苏眠红着眼睛望着紧闭着双眼的少主,他心中一颤,不可置信地大吼道,“少主……”   他不敢相信远处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是他的少主,他的少主还有那么多壮志没有完成,还有那么多事等着他去定夺。   清风眼神哀恸,只觉得体内好像有一股热浪要冲破他的周身,一股炙热感传到了他的五脏六腑,顺着他的五官冲了出来。   “啊。”清风仰天大吼,只觉得浑身都畅快了起来。   用满是伤痕的手擦了擦血泪,与顾清对视了一眼,便纵身一跃,双手使出了剑刃。   外围的黑衣人被攻击地后退了几步,清风周身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他提着银剑从狂风中走了出来,只是用剑轻轻地一挥,弹指间便将身边的敌人都砍得四肢乱飞。   便是身边的雇请都有些微微地诧异,没想到清风如此年纪,武功的境界竟已经达到了上乘,已经到了灭的地步。   放眼当今武林,想来只有退隐于世的洪七公能够达到如此的境界,当真令人叹服。   也不知容临从哪里寻得到如此有天赋的少年,当真是令人称叹。   不过是三秒之内,清风手持银剑,便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在场的黑衣人个个都倒在了地上,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哀嚎着。   仅剩的唯一一个还能站得住的黑衣人,见状更是吓得一把便扔下了手中的剑,然后眼睛一翻,直直地晕了过去。   而纠缠着修老的阿绫也停下了脚步,错愕地望着面前的这一幕。   怎么会这样?清风怎么突然会有如此恐怖的爆发力?   那些个与自己征战多年的兄弟们,竟在一瞬间便命丧黄泉,要知道他们可是五皇子手下的精兵猛将。   “怎么了,你看来是怕了不敢了?”修老悠哉地靠在树上,嘴中叼着一根稻草,不住地晃悠着。   阿绫知道面前的修老不坏好心,他企又能受他蒙骗,丢了这条命。转身便准备走。   “别走啊。”修老呸了一口,眼神中带着戏谑,纠缠着阿绫根本不让他走。   “你还不知道吧,你早便中了老夫的毒,你只怕是忘了老夫的名号了。”修老眼底划过了一丝狡黠的笑意,似乎在为他的计谋沾沾自喜道。   “怎么可能,我已经如此小心了。”阿绫站在树枝上,只觉得气息微微地有些不稳。   他知道修老手段狠毒,曾经连自己的嫡传大弟子都能忍心亲手杀害,还能有什么事干不了的。   只是自己已经很警觉了,离他从来都是一尺远,根本从未近身,怎么会有中招的机会,想来一定是他在蓄意挑拨,想要乱了自己的心。   这么想着,阿绫冷冷一笑,“我们都是在主上手下共事,你为何要杀我呢,这于理不合。”   修老竟是不知传说中那个冷面杀手竟也会有如此天真的一面,“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永远的朋友或者敌人,老头子平日就贪杯酒,谁给的钱多自然就跟谁咯。”   “你竟敢叛变主上?”阿绫本以为修老过来是为了给他解围。   这么一想似乎确实如此,他从来都没有表明与自己是一路人,反而在处处给自己使绊子。   不仅如此,还从他的手下救下了本已经落败的清风与顾清。   他原先竟天真的以为是修老对自己有所不满,所以才借机发泄,没想到这背后突然给他来了一招,当真是防不胜防。   “你知道背叛主上的下场的,主上如此信任你,你竟然做出这种事?”阿绫颤抖着嘴唇说出这句话,一边在脑中飞速地旋转着,思考着自己的退路。 第202章 危在旦夕   如今局面对自己不利,自己本就已经负了伤,如何还能以一打三呢。   只听得对面的修老阴森一笑,“江湖中不讲义气,不讲帮派,从来都是利益为上。谁给我的好处多,我自然便跟了谁。你的那个小气的主子想来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对自己的手下如此抠搜。”   “老头子连喝几口酒都得受你们的脸色,这难道便是我的追求吗?”修老双手环抱,冷冷地睨了阿绫一眼。   “原来竟是如此贪图利益之人,想来也不是诚心为主上办事,早些看清了也好。今日我便替主上清理门户,收拾了你这叛徒。”阿绫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左手提起了剑便朝着修老砍去。   “年轻人到底是不能尊老爱幼,如此天下还有和仁爱包容之心。”阿绫是五皇子手下一员猛将,战斗力自然不可小觑。   但是修老面色却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在阿绫提剑运气时,竖起了大拇指冷冷一笑,“3,2,1,倒。”   阿绫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脚步都踉跄了几分,直直地栽倒了下去,然后便再没了动静。   苏眠侧过了头,望着已经倒地不醒的阿绫,与并无惊讶的清风与舅舅,心中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修老一出现,似乎改变了场上的战况,不仅救下了清风与舅舅,还让黑衣蒙面人折损无数,如今更是重伤了他们的头头。   饶是苏眠再天真,也不会以为这是被自己的一句话勾得起了内讧。   “老头,没想到你竟将我当枪在使。”苏眠瘪了瘪嘴。   好机会,这么大的一个局,居然就瞒着自己。自己还被他们唬得团团转,成了天底下头号的大傻子。   至于这躺在地上的容临,只怕也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借口罢了。   同一件事,自己竟被欺骗了两次。苏眠越想越觉得生气,气得猛地朝着昏迷中的容临踢了一脚。   修老闪身回到了苏眠的身边,望着此时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容临,凉飕飕道,“小丫头,若是再这样耽搁下去,只怕明年的今天你便有事可忙了。”   苏眠正在气头上,被修老此话说得一怔,“老头,你这是何意?”   “因为再过半炷香,你面前的容临便成为了一具骸骨。”   清风与顾清结束了战斗,也急忙围绕在了容临的身边。   闻言更是猛地一惊,“少主他怎么样了?”   “他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本该在最好治疗的时间内选择了不要身体来找你,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却还在强撑,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便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不会的,少主只是和我说他身子在渐渐地好转,面色都红润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呢?”清风满脸写着无助,一把丢掉了手中的剑。   苏眠小脸发白,好在顾清扶住了她勉强让她没有摔倒。   “眠眠,你没事吧。”顾清紧扣住了她的肩头,苏眠此时的目光涣散,似乎根本就听不清一切话语声。   原来他竟已经如此严重了吗?却还是愿意为了自己快马加鞭地从京城赶来,从不提自己在路上遇到的苦处,没没都是稳着身子轻声告诉她一切都没事的。   半点都不透漏他自己身体的状况,想来上次在安邑城晕倒便已是支撑不住了。   只是当时情况太紧急,实在没办法……   只要一想到此,苏眠的心隐隐地刺痛,只有蹲下了身子才能勉强压制住过于澎湃的心跳。   她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低声呜咽,“那怎样才能治好他?”   “治好是没有希望了,想来若是那人还在世……但……”话还未说完,修老便自嘲地笑了笑。   “只要能治好少主的,便是天涯海角我也会给他挖出来的。”清风紧握了手中的剑,目光坚定。   “我说的这位高人虽是个毒王,但却为了躲避追杀,从世上最陡的落英山坠了下去,各派派出的精英也只搜到了她的骨骸,你觉得你能将他请出来吗?”修老吹了吹胡子反问道。   此话一处,清风不回话了,眼眶中却带了微微的悲痛。   “母亲曾说我的血可医治百毒,那便用我的血吧。”苏眠下定了决心,撸起了袖子将自己光洁的手臂伸到了修老的面前。   “眠眠,我绝不同意你如此做。”一旁的顾清蹲了下来,眼神中满是不舍。   修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虽为至纯碧血,但心头血已被消耗殆尽,如今血脉中流的却是至阴的混沌血,与那头倔牛所中之毒刚好相容,强行施药只会适得其反。”   修老紧接着道,“再说了,你自己的性命已是不保。若是你救了这头倔牛,你自己想来也小命不保了。”   这世上到底满是悲欢不如意之事,哪能事事顺意,步步登天呢。   “只不过你的血倒是可以暂时延续他的时日,或许能撑到有一天谁有此法医治呢。”修老摸了摸自己的长白胡须,眼底滑过了一丝亮光。   他并非大善人,传言中的毒人之首身上不知染了多少脏血,说出的话自己也不知该信几分。   如此只是想验证两人之间的感情究竟有几分深厚。   苏眠盈满了泪水的眸子亮了亮,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老头,你是说我能救他的命?”   修老掏出怀中的黑金药丸,强硬地塞到了容临的嘴中,猛地一用力拍了拍他的下巴,将药丸咽了下去。   瞧见了容临尚且有吞咽药丸的意识,修老紧蹙的眉头这才松了松。   “唔。只能说不会再坏下去,至于根治是不可能的。”修老又从袖中不知掏出了何物,将一摊黑色烂泥状的东西糊在了一起,瞧着甚是恐怖。   “那现在便开始吧。”苏眠心中急不可耐,连忙示意修老开始动手。   “不行,我不同意。二哥来之前说了,无论如何都得保护好你的安全,你的身体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无论是谁都不救。”顾清说得十分坚决。   “想来顾家不过都是些自私自利之徒。”清风站在一旁,突然冷笑出声。 第203章 诊治   “我们少主为了救郡主,从京城赶了过来,不知跑断了多少匹马腿。如今救下了郡主,害得自己病倒了,竟落得个如此的下场,当真是世事炎凉。”清风气得猛地将剑插入了大地,然后对着树砸了一拳头来泄气。   “眠眠她早前身子骨弱,根本禁不住……”顾清受不了清风的冷嘲热讽,辩解道。   “好了舅舅这事本就是你的不对,容临为了救我才会这样,难道我当真要做个无情无义之人受尽世人的指责谩骂吗?”   苏眠走到了清风的跟前,清风偏过了头去不想搭理他。苏眠倒是认认真真地鞠了一躬,语气里也满是诚恳。   “此事是我舅舅不对,我代我舅舅像你道个歉认个错。”清风一愣,不可置信地转过了头,眼神里写满了惊慌无措。   “现在是非常时刻,大家难免会出现言语上的摩擦倒也是正常,郡主不必如此客气,方才我也是言语有些过激了。”清风语气也软和了几分。   “我老了倒是越来越看不清你们这帮年轻人了,如今事情还未见分晓,你们倒是先内乱起来了。还不快帮我搭把手将这头倔牛抬到马车上去,若是在天黑之前还没有赶到下一个村庄安定下来,只怕在你们得出结论之前,他已经一命呜呼了。”修老没好气地说道。   这般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到底是做事不过脑子,凡事都冒进,根本就不懂得瞻前顾后。倒是面前的这个小小丫头让他心生满意,不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做事态度上都甚得他的满意。   清风这才大梦初醒,连忙与顾清小心翼翼地抬上了马车。一路快马加鞭赶往下了一个城镇,趁着天黑之前寻找一个落脚之地。   天色慢慢渐黑,周遭雾蒙蒙的,马偶然发出几声长啼,还在前方已经𝖒𝖑𝖟𝖑能瞧见灯火了,清风也不敢松懈,一路又穿上了汪成备好的满是补丁的家丁服,伪装是逃荒的外乡人。   夜幕时分,小镇也都静了下来,守卫城门的士兵都打起了瞌睡。只是在苏眠进城门时盘查了一番。   “听说最近宣城里不太平,到处都是尸体和拐卖小孩的。你们这群外乡人可得小心了。”一旁有位赶着收摊回家买菜的老奶奶弓着背,与清风攀谈着。   为何沿路通往京城的人都不甚太平,苏眠一行人为了不招人耳目,只能选了个僻静的客栈。   客栈安宁僻静鲜有人至,开门的是个打着哈欠的精瘦小哥,瞧见了苏眠一行人,嘟囔了几句,“今晚露宿的人可真的多,只有两间空房了,不住就只能另选别处了。”   外面已经宵禁了,若是想再出门只怕会多添诸多烦恼。   顾清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支票,塞进了小哥的手中。“小哥,帮帮忙,家弟病了,需要一家客栈疗养。”   伙计的哈欠顿在了半空中,瞧见银票的眼神都亮了亮,立马换了个态度,“客官好说好说,您里面请。”   “今日真是不凑巧了,不知为何小店的生意格外的忙。方才还有个大客户一下子包了一层。”说完,他上下来回地打量了一番苏眠这一行人。   摇了摇头,啧啧叹道,“就如同你们一样,手上带着剑,肩上还背着,叫我看见了都不敢多言几句。”   伙计的话刚一说完,苏眠从顾清的怀中警惕地直起了身子,如今正是危机时分,便是有一点风吹草动想来都应该留意。   顾清与苏眠对视了一眼,苏眠甜甜笑道,“小哥你多虑了,我们不过是家乡遇上洪涝灾害,被逼着出来闯荡的落魄官家罢了。”   伙伴刚对上修老黝黑深邃的眼神,身子颤了颤,“楼梯左手上楼第二间便是你们的房间,还请自便。如果需要用餐,提前加3两银子一人。”   伙伴对他们失去了兴致,低下了头拨弄着自己的算盘,左手托腮懒洋洋道。   “一人三两银子你还不如去趁火打劫。”修老捂住了自己的布兜,使劲地瞪着他。   “若是不愿,便可以饿着。我们这的服务便是如此。”仿佛方才自己并未曾收受他们的好处一般。   修老磨了磨牙,刚想开口与这店小二争吵上几句。   或者是在考虑是否要随手洒上一把毒药将这个店小二的嘴给毒哑算了。   苏眠连忙拿起桌上的白馒头塞进了修老的嘴中,不让他继续胡言乱语。   “那便给我们备上五人份的夜宵,麻烦小哥了。”苏眠声音软糯,试图与店小二好声商量着。   等到了阁间,才知道有多破旧,屋中陈设简单,仅仅只有一张床,还有一张茶几摆放着。   抬头还能瞧见漏出来的一丝亮光,还有不知积了多久的蜘蛛网,一推门进去整个屋子都是灰尘漫天,害得苏眠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容临方才一直昏迷着,刚放上了床塌,这才稍稍平稳了些许的气息。修老野蛮地掰开了他的牙齿,将热水灌了进去。   容临一时之间有些呛住,温水顺着嘴角滴落了下来,流了一床。   “还是我来吧。”苏眠瞧不惯修老如此折腾着容临,连忙接过了他手中的碗,一勺一勺地喂了起来。   “修老,如今我少主还有何办法能医治好呢?”清风担忧地朝着床上望去。   “如今需要将堵塞住他血管的淤气排出,只是此事风险十分大,若是一个不好便会直接断送了性命。接着便是用小小姑娘的碧血续之,如此下去还能有延续之法。否则还撑不到京城便是一命呜呼了。”   “我愿意替少主排血,只是还需要顾少爷在门外替我把守着。此次输气不可分神,不可中断,否则我们二人的性命皆是不保。”   清风也明白此次的危害性,正了正脸色对着顾清请求道。   虽经过了方才一番争执,但到底大家还是明理之人,也在须臾之后放下了恩怨。   “放心,有我在,今日谁都不能进了这扇门。”   “是啊,清风有我舅舅在你就放心吧。” 第204章 风静树叶动   清风复杂地看了一眼顾清,轻声说了谢谢两个字便转过了头,面上还带着微微的羞涩。   顾清瞧见了清风怪异的脸色,连忙吓得后退了半步,“你可别给我搞些龙阳癖,我可是正经人。”   顾清吓得抱住了小二刚刚送上来的壶,猛地大口大口地灌起了水。   “仪式在一炷香之后开始,门外守候的只有顾清一人,我觉得尚还不够。”修老蹙着眉头,望向了苏眠,不知心中在盘算些什么。   “我想要陪在他身边,他此时一定需要我。”苏眠紧握了握拳头,满脸都写着坚定。   修老听见了此话,却是不为所动。反而摩擦着下巴说道,“老头子我倒是觉得比起你,这头倔牛更需要的是我,只有我才能将他从生死的边缘拉回来。”   说完,苏眠也被无情地推了出去。   其实修老没有说的事,若是有亲近之人在身边,医治成功的几率反而会大大增加。   有了亲近之人在一旁瞧着,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都有一种大大的折磨。   这不仅会让他自己面临情绪失控,还会影响他的操作。   而这也是曾经的容临唯一摆托给他的事情。   那时候他还在吐槽小小的年纪便有了如此的后顾之忧,并非是一件好事。   没想到此事竟然真的发生了,当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修老望着床榻之上虚弱地仿佛已经失去了呼吸的容临,头一次对一个少年起了敬佩之心。   无他,敬佩着他的深谋远虑以及无私的奉献精神。   像他定是做不到如此的。   修老将容临的身子挺直了起来,与清风背对着背,手中掏出了银针。   “等我第十根针插到你家少主的太阳穴时,你便聚集精神将浑身的功力都汇入你家少主的体内,期间无论是热寒交替,还是犹如万千只虫蚁在啃咬,你都切忌不能松手,那时我也会用银针锁住你的五官血脉,不会让周边的任何声音影响到你。”   修老仔细地吩咐道,平日里戏谑的脸上头一次有了认真的神色。   “修老,能麻烦您件事吗?”清风便点着头应了下来,便询问道。   “你说?”修老微微颔首。   “若是当真出了什么意外,你一定要救少主。我的命无足挂齿。”清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用眼神哀求道。   “我不明白,你不过是他的一个奴才,难道真要为了主子奉献至此吗?”修老当真有些想不通。   清风摇了摇头,却是没有再回话。   少主与他,并未只是一个至高无上的称呼。更是最亲近的兄长,朋友或者是家人。   若非是少主一时心软,将冬日里被遗弃在街角的他接回了家,想来他早已被冻死在了那年的冬季,又或者被乱棍打死。   哪一种都会是他的下场,唯独眼前的这种情况不会再发生。   是少主教他习字,练武,在他受挫时鼓舞着他。若非如此,想来自己也不会有今日之成就。   修老猛地捶了一下他的脑袋,“看来你是一点都不想相信老夫的技术,竟然说出这等的丧气话,小心我手下一使劲,将你们两人都送上了西天。”   修老话虽然说得十分狠毒,但眼睛却是痒痒的,背过了身去揉了揉眼睛。   “顾公子,老头子我已经准备好了。从现在开始的一个时辰,还请顾公子好好地为他们把守了。”   顾清与苏眠站在了帘子外,一颗心都颤抖了起来。   “多谢大师指点,顾某一定会尽全力的。”   “眠眠,若是你困了,可以先去睡。想来不会有什么事的。”   顾清方才出去打探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在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之事,外面沿街的商铺都关了门,便是这间偏僻的客栈里也只是稀稀落落地点着一两盏灯。   便是连大堂内的店小二此时都没了活力,慵懒地耷拉着眼皮,打起了瞌睡,额头一点一点地碰着桌面。   “舅舅你是个碎嘴子,到时候可别是瞎说了。”苏眠轻呼了一口气,轻轻地打开了房门,左右张望着。   两边走廊的尽头没有任何人,偶然听见空气中传来了两声咳嗽声,风一吹起,倒是扬满了灰尘,吓得苏眠一把关上了门。   “这间客栈想来有些年月了,无论是走廊还是阁楼都破破烂烂的。”顾清也嫌弃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躲了开来。   “舅舅,越来显眼越容易惹人注目,这点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吗?”苏眠坐在了顾清的怀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入夜了,该是她睡觉的时候了。只是今晚时间特殊,到底是眼皮重重地,心中却没有一丝的困意。   突然破旧的木门传来了轻声的敲门声,苏眠的身子一顿,眼中有了几分警惕。   顾清的手也已经摸到了靠在墙边的剑,“公子,是来送夜宵的。”   听到了熟悉的店小二声,顾清紧绷着的脸松了下来,微微地呼出了一口气。   “是来送夜宵的。”顾清揉了揉有些饿扁了的肚子,正准备去开门。   苏眠记得今日满房,再说了那店小二本就是一副怕事的态度,又如何肯亲自送上门呢,只觉得此事十分的怪异。   苏眠连忙拉住了顾清的手,朝着他摇了摇头。如此关键的时刻,示意他不要掉以轻心。   苏眠在原地顿了顿,眼底滑过了一丝了然,有问道,“不是说了太贵了我们不要吗,怎么还劳烦小儿哥亲自送上来了。”   门外似乎静默了半分,顾清站在了门后面,店小二又回道,“您方才是说不用再打扰,是我送错了店。”   话说道此处便已经是有了古怪,苏眠心里慌慌地,拿捏不住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轻声地下了台阶,然后慢慢地后退道。   “是啊,记得送上明日的早餐便行了。”苏眠努力地平稳着气息,不让自己漏出任何的破绽。   一边用眼神示意顾清绕过房梁去看看情况。   顾清也不敢妄动,万一此事是他们大惊小怪,想来也定会叫敌人察觉了出来。 第205章 迷魂香   如此重要的时刻,只要出一个错,便是满盘皆输,而他们根本也赌不起。   门外的声音似乎消失了,苏眠又试探性地问道,“小二,若是你已经端上了夜宵,不如就送过来吧。”   等了好久,门外依旧没有回应。窥得见人的纱布外似乎也并没有站着人。   顾清轻咳了一声,顺着苏眠的话接了下去,“是啊,晚膳直接放在门口便好了。”   两人约莫是等了半盏茶的时间,便听见门外有了响声。顾清打开了门,果真见门外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他们五个人的晚膳。   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只是他们在暗处,苏眠与顾清也不敢轻举妄动。   等过了一个时辰,治好了容临,想来得尽快的赶路了。   这一路回京,不知要遭遇到多少围追堵截,想来如今到了博弈的关键时候,五皇子已经撕破了脸,连表面的和平关系都不想维持了。   顾清将饭菜都端了进来,顺势带上了房门,边大声说道,“今晚这店小二备的饭菜倒是不错,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   说完顾清又捏着鼻子回道,“收了钱自然是要给人办事的。”完全是一副低沉沙哑的声音。   苏眠眼睛亮了亮,也跟着顾清作起了戏,“清风,明日我们的行程如何,趁着大家还未入睡,不如先行探讨一番。”   对方如此试探,无非是不清楚他们的底细。   若是被他们知道如今容临形势危急,而清风也不能参与战斗,只怕对方便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即便是两败俱伤,也要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走廊拐角处的黑暗中,有人在密切地观察着屋内的动静,传来了嘻嘻索索的声音,“老大,是否情报有误?”   若是他们事先得到了情报,说是这一行人是西域而来的富商,身上背满了价值连城的珠宝,他也便不会在这冰天雪地里冒着这么大的风雨来干这一票了。   “想来消息不会有误。”黑暗中的老大眸子如鹰,锐利犀利地扫视着。   “你瞧着他们一行人虽穿着朴素,骑马的那个人腰间别却别着个鹌鹑大的祖母绿,便知道他们来历不凡了。”   原来苏眠他们一行人刚进城门时便被当地的条子盯上了,苏眠他们虽然低调,但是无论是给店小二的打赏,还是每顿的晚饭前都出手十分阔绰,而这一切也被薛扬他们看在眼里。   宣城一直不太平,无论是贼匪还是暗杀者,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杀妇女和儿童。   只是不知怎么回事,如今这般暗杀者竟越来越过分了,无论是妇孺还是老弱,一个都不放过,死的每个人身上都绽放着大块的黑色玫瑰,好似是一个组织一般。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们这种小毛贼该考虑的事情,若是苏眠他们真是富商,那想来只要干完这一票,他们便能吃上好一顿。   换个城镇继续生活,做个买卖。   薛扬与手下姑且是这么打算的,而苏眠他们也十分不幸,成了他们的最后一票。   这间客栈不知为何住满了人,偏偏平日又荒凉得很。   听丁左说,今晚住进来的大多是剑客,来自五湖四海的剑客,说着一口他听不懂的蛮夷话。   宣城当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又到了店小二送晚膳的时间,店小二丁左又送完了一单,走廊尽头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个打着哈欠满脸困倦的书生,他嫌弃地望了望丁左的晚膳,只有一碟咸菜,两碗白粥和两个馒头。   “店小二,你也这太寒酸了吧。”丁左努力垫着脚朝着门外望去,一边敷衍道,“客官,您给的晚膳钱也只有十文,十文可就只有这么些了。”   那个书生瞬间黑了脸,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差点将丁左的鼻子撞上。   丁左路过薛杨躲着的拐角的时候,给他比了个三的手势。   这是他们的暗语,用来沟通客人的情况。   三是说明客人毫无油水可捞。   丁左吹着口哨擦肩而过,只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约莫是整个客栈里的情况都摸得差不多了,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只有苏眠他们这一屋。   而丁左则是他们的内线,这些年来也让他们赚了个盆满钵满的。   “老大,我瞧着盯上这么一头大鱼的好像不止是我们。”身后的严伟拍了拍薛杨的肩膀,两双眼睛在黑暗中发出了幽光。   薛杨眼光扫视着,果然他们的死对头。宣城中的人人见打的死老鼠,严实和他的狐朋狗友们。   “格老子的,他们真是只狗,闻着味便来了,没回都得和我们抢生意。”严伟咬了咬后槽牙,唾弃了一口。   “这块蛋糕也就这么大,只能说谁下手快就归了谁。”   “方才左传来消息,他们五个人一个小的一个病的一个老人,想来根本毫无战斗能力,只要我们能解决掉那两个拿剑的,这一笔买卖也就做成了。”   “是啊,大哥。我瞧着这些个娇生惯养的公子能有什么本事,想来不过是草包一个,能有什么实打实的本事。”严伟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中,口气轻蔑道。   “做我们这行,凡事都不能大意,万一哪一天便阴沟里翻船了。”比起严伟,薛杨倒是机警,脸色也正了正。   “大哥,你放心,我有数的。”严伟到底也是从刀口浪尖上走过的人,岂会如此的大意。   严伟换上了店内伙计的常服,手心里藏着一根迷魂香,转身去走廊内的茶水间倒了杯热茶,便准备上前。   迷魂香是他们这行的常备,而他们这种迷魂香可食用。放入茶水中无香无色,根本无法令人察觉。   也是他们高价从毒药贩子口中得到的,只要此药一出手,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   苏眠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过,离修老说的一个时辰,居然也才过去了三分之一。   她心中焦急万分,确是根本都不敢表现出来。   正当这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客官,这是给您送的普洱茶。” 第206章 捉土匪   “不用了,夜深了。喝茶醒脑,不利于入睡。”顾清拒绝地利索。   “替我谢谢你们掌柜的好意。”顾清盘着腿打坐,调养着周身的气息。   苏眠身上盖上了一条小毯子,正守在门边上的木塌之上睡得十分的安详。   冷不丁被门外的敲门声吓得回过了神,吸了吸有些冻着了的鼻子。   方才店小二在楼下还是漫不经心的态度,怎如今对他们如此殷勤。   苏眠只能想到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过她握住了顾清的手,若是对方在暗处,只要他们愿意咬上钩子,那么暗处的敌人一定会按捺不住现了身。   那么到时候他们也好有应对之策。   “普洱是上等的好茶,小二你先放在门口吧。舅舅感染了风寒,不便见人,到时候我们每人喝上一杯暖暖身子。”一听此话,严伟激动地浑身颤抖,连忙应了声。   “好的,客官您请慢用。”严伟嗖的一声走到了走廊深处。   “屋子里并未传来多少声响,想来大家都已经入睡了。如今喝了我的茶,想来他们也定然走不出去。”严伟走到了薛杨身边,等着药效发作。   果然是没有心眼的富家子弟,出门行走江湖便是连个脑子都不带上。   苏眠面色正常地走出了房门,左右看了看,摸了摸滚的茶壶,特地分好了五个杯子,端了进去。   薛杨与严伟在暗处瞧见了苏眠这熟练的动作,这才终于是放心了心。   看来鱼儿终于是咬上了钩子。   “怎么了,眠眠。这茶是否真的有问题?”顾清接过了苏眠手中的茶盏,拿到鼻子低下闻了闻,并未察觉到有何不对。   茶香四溢,若是掺杂了些什么,在茶叶的衬托下只会愈加的明显。   苏眠的体质到底是与顾清的不一样,她能够清楚地闻到藏在茶叶芳香下面隐隐地一种沁人心鼻微微有些浓烈的芳香。   “若是舅舅觉得此茶没有任何异味,那舅舅不如便将他饮尽了吧。”苏眠笑得十分地天真无邪,倒是叫顾清瞧着有些心慌慌。   他瞧了瞧面色无异的苏眠,笑得一脸荡漾的苏眠。搓了搓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只觉得苏眠十分地不怀好意,连忙往后退了退。   “眠眠,舅舅此时尚且不渴。不如你便喝了吧。”他推到了苏眠的面前。   “只是舅舅为了我们能够钓到更大的鱼,若是没有你的献身,又怎能知道这个茶是否有问题呢”苏眠也不逼着他喝,只是依旧笑得十分嫣然,倒是叫顾清瞧着十分的毛骨悚然。   顾清想都没想便一口饮了进去,他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只觉得面前的苏眠也开始东倒西歪了。   原来这是迷魂药。这是顾清栽倒下去后的唯一意识,手中的茶盏也砰的一声便摔落了下来,砸在地上溅了苏眠一裙子的水。   果真和她预料的一样。   而门外的严伟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屋子里的动静,终于不出他的意料,出现了杯盏碎裂的声音。   “尚且不知他们是否是前后一起喝的,否则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薛杨到底是十分谨慎。   薛杨谨慎地样子倒是叫严伟撇了撇嘴,“大哥,从前你不是这样的。怎么如今竟如此的优柔寡断了,从前你雷厉风行,兄弟们都十分地敬佩你,如今马上便要退隐了,您还这般的畏首畏尾,当真是叫兄弟们瞧您不起。”   “再说了严实早便盯上了他们,若是等他们明日出了这个客栈,可就不在我们所掌管的范围之内了。到时候肯定会让严实那小子钻了空子,届时到处会说您的不是了。您还在江湖上怎么混下去呢?”   紧接着,苏眠所在的屋子中又传来了几声巨响,似乎是碰到了花瓶,又或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在这片寂静的黑夜里格外的清晰,而走廊的大家似乎又都睡得十分的死,这也是因为他提前便在各个房间里点燃了迷魂香,为了防止有人路见不平出手相助。   这盘棋薛杨可是早便就下好了。   所以即便是屋子中传来如此惊天的声响,也定然是不会有人出来询问的。   那么苏眠他们也便只能落入他们之手了。   不过薛杨倒也是能耐得住性子,堪堪等着好一阵子,才让严伟露了面。   “大哥,想来他们此时早便已经进入了梦乡。我们速战速决,立马拿下他们。”严伟猫着腰,踮起了脚尖走到了苏眠的跟前。   从窗子上破了一个小小的洞,往里望了过去,果然只见苏眠与顾清两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外面。   屋子里隔着一道门帘,里面的情形瞧得不真切。   不过隐约能看出,门帘旁边满是水渍,还有掉落在地上的碎片,想来也已经是喝了茶之后昏迷在地了。   严伟经过严密的勘察之后,朝着身后的薛杨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这里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了。   他迈着猫步悄悄地推门而入,左手手上拿着一个黑色的大布兜,这些都是他用来装货物的东西,发家致富都靠这个兜子了。   严伟推开了门,一眼便瞧中了苏眠别在头上的发簪,上面戴着个豌豆大的珍珠发簪,瞧着别提有多美貌了。   严伟口水只恨不得顺着嘴角滴落了下来,贼手已经顺势摸了过去。   他用脚踢了踢苏眠,果真苏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死了过去,心中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干净利索地拔下了苏眠的簪子,手正要伸向苏眠腰间别着的玉腰带,只感觉到背后一股阴风袭来。   “大哥,你记得来时关上门,万一被别人瞧见了就不好了。”严伟头也不回地说道。   背后久久都未曾传来声响,严伟一回头,正撞上了顾清凉飕飕的眼神,他拧笑了两声。   手中的拳头已经飞速地出了,对着严伟的两只眼睛便是一拳,直打得严伟撞上了身后的椅子,找不着北。   完了,严伟有些欲哭无泪。   这下子出大事了,自己竟然在河边湿了鞋。 第207章 离谱的盗贼   严伟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他是个十分识时务的人,从前便是这样。   “小人我也只是为了糊口饭吃呀,请各位官爷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来世小人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们。”严伟双手合十,表情十分地严肃认真,磕在地上哐哐磕了好几个响头。   苏眠随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一屁股坐了起来。   “我当是谁呢?舅舅没想到我们一路如此低调,竟被这些个小毛贼盯上了。”苏眠翘起了二郎腿,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严伟虽然跪在地上,却是抽动着嘴角,“您那头上戴的,腰间别着的,可真不能算是低调了。”   顾清冷了冷脸,干净利索地抽出了腰间的剑搭在严伟的脖子上,再进一分便是血肉模糊,“若是你再敢胡言乱语,我便叫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苏眠握住了顾清的手,示意他不必如此激动。   他们这一路回京,本就应该避开大道,选择人烟稀少罕为人知的小道最为稳妥。   这样一来也能够一路不留下任何行踪,还能缓慢行走,方便容临养伤。   原先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以为是五皇子的人追了上来,现在瞧来都是有钱惹出来的祸端,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既然被抓到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但凡我皱一下眉头便不是英雄好汉。”严伟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无论是行走江湖还是论人情世故,他都知道他悬了,必然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苏眠接过顾清晃悠个不停地尖刀,在空中转动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然后轻轻放在严伟的脸上敲打了起来。   谁知,严伟立马战栗了起来。苏眠来了兴致,这些日子她憋坏了,每日遇到的不是战争就是灾祸,逐渐让她的小心脏都脆弱了起来,都快忘了快乐是什么感觉了。   严伟对他们来说根本构不成任何的威胁,甚至还能当一个开心果来逗逗乐。   苏眠低下了身子,捏着嗓子道,“你当真如此,我会一片一片地割下你的耳朵,然后扔到马棚里去喂马。再用利刃割下你身上的一片片鲜肉,扔去喂流浪狗。让你知道你究竟招惹到了我们这群怎样的人。”苏眠残忍一笑。   没说出一句话,严伟的脸色便会灰败一分,整个人如同打蔫了的茄子渐渐地衰败了下来,生无可恋。   打死他也想不到,城门前那个笑得人畜无害,让他放下戒心的背地里会是个如此心狠手辣的奶娃娃,不应该称她为恶魔。   “若是你不信,我现在便可以割下你的耳朵来。”苏眠威胁道,眼神冷冽地扫过面前早已瑟瑟发抖的严伟。   “就你这个胆子,还当什么劫匪。”苏眠眸子垂了垂,十分看不上他。   “不要把我们和劫匪混为一谈,我们是盗贼,盗贼知不知道。取之有道,盗之亦有道。他们干的都是脑袋别在裤腰上的玩意,我们干的却是技术活。”严伟本还有几分惧怕,听到有人污蔑他的职业,立马站了出来辩驳道。   苏眠瞧着严伟滑稽的脸上写满了职业素养几个字,不由得破涕而笑。连一边的顾清都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肚子笑出了声,甚至眼角还留下了几滴眼泪,用指腹擦了擦。   “你们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是不可以侮辱我的职业。这是一个铮铮铁骨男儿最不能丢弃的东西,是我最后的骨气。”方才瞧着严伟有诸多的惧怕,没想到现在竟挺直了腰杆,要与他们一争高下。   “倒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在此之前顾清的情绪也十分的低落,甚至为了沿路的安全每日愁的眉头直蹙。   没想到世上竟还有这等奇人能够让他们开怀一笑,想来也是怪有趣的。   严伟严肃的脸色便苏眠与顾清的笑声打断了,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粗糙的脸蛋,却并未觉得有任何好笑的地方,忍不住嘀咕出声。   “瞧着你们也算是个名门贵族,奚落人的本事倒是真的有一套。”经过这一番的交谈,说来也奇怪,严伟竟丝毫都不惧怕他们,竟莫名地还觉得有丝丝的亲切。   “想来你这么胆大,并不是一个人作案吧。那店小二和你什么关系?”苏眠联想这种种,脑袋里一下子回过脸上神来。   “店小二不知道,我不过是从后厨随手取了点茶水,和那店小二有何关系?”本着仁义的道德,严伟怎可能再供出他们的同伙呢,毕竟还要靠着店小二发家致富呢。   “让我猜猜,你们先是用迷魂药迷晕了所有客栈里的人,然后再对我们下手。以为这样便神不知鬼不觉了,而能够做到这件事的,也就只有店小二一人。”苏眠却不理会他的指责,反而是将他们的计划都和盘托出。   “不对,我们用的不是迷魂药是迷魂汤。”严伟的嘴说的飞快,脑子在后面追都追不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迟了。   等瞧见苏眠嘴角狡黠的笑容之后,他才明白了自己已经中了圈套。   “你如此大胆,想来身后还有个老大。”其实苏眠没说的事,像严伟这般的愣二,身后若是没有一个高智商的人帮着参谋打点着,一旦碰上了行家,只怕他的脑袋早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我严伟一人行得正坐得直,说一人便是只有一人。”严伟可不傻,这么明显的套话都还听不出来。   不过从方才进屋,严伟就隐隐觉得有些许的不对劲。   分明一行人是五人进的客栈,为何现在只有三人。门后的帘子隐隐吹动着,还带来一股刺鼻的药味。   难道是方才晕倒的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已经没救了?   又或许是他的迷魂药已经迷倒了三个人,只剩下面前这个只手便能捏死的小孩,以及一个看上去有些功夫,却不知底的富家少爷。   这么想着,似乎他与大哥联手可以将面前两人拿下。   严伟没什么别的优点,倒是十分地坚持不懈,以及死脑筋。 第208章 斗智斗勇   “你眼睛在提溜地转动着,不会是在打我们的坏主意吧?”严伟落到了苏眠他们的手上,却仍是不放弃,甚至还想着翻盘。倒是令他们刮目相看了。   “原来一行的是五人,想来你们也遭受了重创。又或者是你们五人分崩离析了,只剩下你们二人了。”严伟分析地头头是道,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若是这样自己下手成功的机会可就大大增加了,严伟满脑子想得都是好事。   眼看着面前的苏眠离着自己越来越近,然后猛地用力将她拽到了自己的跟前,手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   场上的情景一下子便变幻了一番,严伟森冷一笑。   “这下子被我逮到了吧,还不快交出你们身上的财物,不然我便掐死面前的这个奶娃娃。”严伟一早便发现面前的这个奶娃娃不是一般人,无论是见识还是智慧,都远超于同龄人。   甚至严伟有些夸张的想法,面前的这个小娃娃的脑力已经可以碾压他了,这让他的自尊心大大地受挫。   顾清见苏眠被限制住了,面上有了微微的慌神,连忙丢下了手中的剑,“你不要激动,有什么便冲着我来,不要伤害眠眠。”   “你想要多少金银财宝我都可以给你。”说着说着顾清便将里兜慢慢清了空,然后将自己的财宝一件件地往外搬了出来,像是抖落豆子一般。   从前舅舅可是个惜金之人,便是多花了他几张银票他都要吵上个半天。   没想到竟然为了苏眠,他居然愿意掏出自己的命根子。   苏眠𝖒𝖑𝖟𝖑心底里涌过了一阵暖流,泪眼汪汪地望着还在不停掏着兜的顾清,“舅舅,你对眠眠可真好。”   严伟就知道自己赌对了,面前的顾清果真是十分宝贝他这个奶娃娃。   他眼睛像是黏在了顾清扔下来的这些个金银珠宝上,眼睛冒着金光。   大哥果然是没有瞧走眼,面前这位果然是活脱脱的富家少爷。不论是北海的夜明珠,还是大把的银钞票,几乎都快把面前堆成了个小山。   后来情势越来越不对,顾清甚至开始脱下了鞋子,从鞋垫底层抽出了隐藏的几张大额钞票,如鹅毛大雪般纷纷地下了一地。   “舅舅,你这是将整个顾家都带了过来?”苏眠没忍住抽动着嘴角,望着眼前瞧着有些荒谬的场景。   试问有谁为了救人的时候,还能想着带上大把的钞票,而她面前的舅舅果真是一位奇人。   便是连素来见多识多的严伟都忍不住瞠目结舌,他究竟是走了怎样的狗屎运才能遇到这样一个大财主。   瞧着面前堆成了小山的银票,便是严伟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已经开始期待未来的美好生活了。   甚至已经开始畅想起了一个大庭院,一妻一妾儿孙绕膝的幸福生活了。   苏眠瞧着掐在自己脖子的手微微松了松,眼底闪过了一丝精光,便知道面前的严伟有了微微的松懈之力。   只见她花白的大白牙猛地咬了上去,趁着严伟疼得龇牙咧嘴的时候,她又一个回身踢向了严伟的裤裆。   严伟只觉得下身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再也不能控制住自己,捂着下身栽倒了下去,头上满是冷汗,疼得直抽抽。   苏眠则迅速地站到了顾清身后,被顾清揽过了手护着。   “你这个人未免也太恶毒了吧,我根本就并未对你下死手,你这是想让我断子绝孙啊。”严伟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道,倒吸了一口凉气才努力地平复了自己的心跳,从地上勉强地直起了身子颤颤巍巍地直起了身子,对着苏眠控诉道。   “哦?这便是恶毒的了?想来你还是没有见过真正恶毒的。”苏眠龇着牙冷酷一笑,“你别以为你的心怀鬼胎能瞒得过我,劝你还是别打什么歪心思了。”   严伟为了自己痛失了一个绝佳的机会而觉得惋惜痛苦,余光却瞥见顾清已经开始拾起地上的金银财宝了。   他发现这世上竟然还有比自己还要抠搜的人,“我已经被你们囚起来了,已经毫无抵抗能力了,你们何许如此像是防贼一样的防我。”   “到底是自家的财物,便是半点都不能便宜了外人。”顾清假装听不见严伟的絮絮叨叨,一个人念叨个不停,然后将所有的金银财物都放回了原位。   苏眠望着沙漏,发现也只过去了一半的时间。而严伟被舅舅用两张板凳牢牢地压在身下,想来已经无力挣脱了。   等明日送至官府便能结案了。   这一夜到底有些难熬,便是苏眠都忍不住在床榻之上晃荡起了双腿,与顾清一起等待着时间的流去。   门帘后也不知那老头怎么样了,从进去之后便再也没了消息,也不知过过程是否顺利。   苏眠他们也不敢贸然地进去打扰他们。   苏眠正无聊地望着从瓦缝中漏出来的点点月光,对着月亮有些微怔。   心中却一直在盼望着,希望容临能够好起来。   他欠她的还有好多心愿都还未实现呢。   严伟知道自己没有出去的可能了,这间旧客栈历经了岁月的洗礼,一抬头便能看看稀稀朗朗的月光,说不准哪天下雨这里面早已堆满了盆。   “你们说,月亮真的能倾听到我们的心事吗?能够帮我们完成心愿吗?”严伟有些百无聊赖,忍不住与苏眠他们讨论了起来。   顾清翘着二郎腿,朝着严伟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你也老大不小了,当真还信这些童话,难怪如今只能当个盗贼混一混。”   “是啊,对着月亮许愿是我们小孩才干的事情,你这么大的年岁当真是白长了。”苏眠噗呲嘲讽一笑。   严伟的脸上滑过了一丝黯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但片刻之后脸上又重现了光亮,“是啊,我也觉得是谎言。否则我对着他说了千遍万变的我要大房子,堆满一房子的金子怎么一个都未曾实现呢。”   顾清没忍住,顺手丢过去了一个茶盏,将严伟华丽丽地砸晕了。 第209章 银铃   正当此时,修老走了出来,边走边打了个哈欠,眼底泛着乌黑,仿佛已经被抽干了精气神一样,两条腿都是颤抖着的。   苏眠见修老走了过来,连忙迎了上去,“怎么样,容临没事吧?”言语里满是担忧,害得刚刚站起来的顾清被绊得又栽倒了下去。   顾清揉了揉自己摔成了两半的屁股,发现苏眠根本没有回过头来关心他一次,反而是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修老的身上,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女大不中留啊。”严伟见顾清脸色有些萎靡,连忙将他还未说出来的话补充了上去。   顾清一脸菜色地与他鼓了鼓掌,与君共勉。   “老朽我该做的都做了,至于那头倔牛能够恢复成什么样便只能听天由命了。”忙活了好一阵子,修老这才终于放心下来喝了口热茶。   早知道自己便不多事了,当个拿钱干事的人不自在吗?   现在还要为了所谓的仁义道德,继续在此浪费自己的时间。   虽然说他要是想走,也没人能留得住他,但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竟莫名地瞧着那头倔牛还挺顺眼的,便是觉得他定是能干成大事。   只可惜天妒英才,自己没办法医好他身上所有的伤病,只能勉强说是缓解症状罢了。   修老记得自己曾经是威震四海的毒圣,怎么如今竟干起了这些事来了?   怎么连那些个道貌岸然的医者干的活都要揽过来,到时候治不好还落得个臭名声,当真是吃饱了饭闲的。   “你当初答应过你一定能治好的?”苏眠依旧是不依不饶。   “哎哎哎,我可没说过这话啊。”修老连忙摇头否认道,这种大话可不敢胡说,万一哪天便成了真了呢。   苏眠本想着诓骗一下修老的,谁知道修老根本就不上当,只能泄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地垫上。   “修老,这一路来您辛苦了。只是不知您和容临的承诺约定到几时?”顾清询问道,这也便他对接下来的旅程有个规划。   修老抚摸着自己的胡须,神思有些忧结,“原本是想等着这容临小儿醒了同我探讨一番的,只是没想到他如今身体抱恙,不过我不能和你们到京城便是了,所以往后之路你们还要多多照拂容临才是。”   “什么,老头。接下来的路你不同我们一起了,是不是容临雇佣你的钱尚未够,若是这样尽管问我舅舅要钱,他多得是。这样我们回京的途中也算是有个保障。”   此话一出,场上的两个人的面色都不太好了。   顾清嘴角直抽抽,他现在有种想法。初见到苏眠的喜悦之心已经完全不见了,如今只有想将她塞回娘胎里的冲动。   而修老则是额头上的青筋直跳,难道他在面前这个奶娃娃的眼中当真是这么一个势利眼之人,只那种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干出之人。   没想到他堂堂一代大师,竟混到了如此凄惨的地步。   苏眠的话让他有些怀疑了自己,忍不住想自己这一路来究竟是哪一步路走错了,竟会落得这么个名声。   “黄毛丫头,你瞧着我像是那种会为了金钱折腰的人嘛?你觉得老朽我行走江湖多年,还会缺钱花吗?”修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准备与苏眠来一番彻夜长谈,来改变她心中对自己的偏见。   苏眠笑得犹如一朵花一般,点了点头,“是啊修老爷爷,我瞧着很像呢。”   修老踉跄地倒退了两步,心碎地捂着胸口,突然只感觉面前一阵眩晕,不知为何自己的心脏都似乎有些不跳了。   定是被面前的这个小丫头气得有些糊涂了。   严伟同情地望着修老,果真他不是第一个受小丫头荼毒的人,那自己便放心多了。   严伟的身子微微有些僵硬了,屋中的烛火十分灰暗,他稍稍动了动胳膊腿,便是在地上划出刺啦一道的响声,瞬间引起了修老的注意。   “是谁在哪里?难道这屋子里还有第六个人吗?”修老甚至觉得是今日自己的神经太过于紧绷了,不然为何他不能瞧见墙角处的人呢。   颤颤巍巍地举着蜡烛走到了严伟的面前,然后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你又是谁?”望着他五花大绑的样子,瞧着面相也不像个好人。   “是个盗贼,不过是个废物,已经被我们制服了,修老你不要在意。”苏眠无所谓地砸了咂嘴,嫌弃道。   严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想他也是个在宣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提起他来便是路过的孩童多多少少都会忌惮几分,只是不知为何自己在这间屋子里竟然毫无存在感。   苏眠还不知道,屋子里面前的三人皆因为她一个小小的举动,都陷入了无尽地深思之中,开始有些怀疑自己了。   “不过,修老。你此时在外屋,如何能够看到内屋的情况呢,万一容临那边出了什么事,岂不是前功尽弃了。”苏眠始终有些担忧,感觉心中像是压了一颗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是啊,修老你如何这么有把握?”顾清也有些担忧,只是瞧着修老面色十分淡定的样子,一直迟迟才问出了口。   “这里连着窗外有一根金线,上面还挂着铃铛,只要窗外有什么动静,我手中的袖子便会震荡。”修老拿着面前这根瞧着十分不明显的细线,放到了大家的面前。   “不愧是修老,果真是深谋远虑啊。”大家不由得为修老鼓掌了起来,感叹着他到底是多吃了几年江湖饭。   这当此时,修老手中的细线突然震动了起来,牵引着的铃铛也发出了响声。   难道真的有敌人来了?苏眠与顾清警惕地对望了一眼,两人已经开始思考最坏的打算了。   紧接着,便听到了喵的一声。   顾清才觉得后背浸透了,轻呼出声,“原来是屋顶的野猫,这猫也是十分的调皮。”   修老却蹙起了眉头,似乎还是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   他连忙迈开了步伐,朝着内室走了过去。 第210章 萧十一郎   此时苏眠也察觉到了有些不动静,空气中似乎飘着一股淡淡的幽香,猛地一闻竟还有些刺鼻。   而四周分明寂静了下来,原本还是树叶吹动之声,现在竟然连鸟叫之声都听不见了。   他们的整个屋子仿佛已经被隔离在了世界之外。   “这是怎么回事?”苏眠连忙跟着修老进了帘内。   面前的清风与容临还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也并没有任何人闯入。   只是面前的这一切似乎都显得太不寻常了。   修老到底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人了,眉头一蹙,盯着外面茫茫的月色,冷声道,“只怕我们这次遇到了对手了,此人武功如此之高,想来此人尚在百米之外,却已经有了如此恐怖的凝聚力。”   苏眠甚至能感觉到窗外的叶子都清晰地瞧得见每一根脉络,但是却被照耀成了黑灰色。   四周的一切也仿佛失了颜色,肉眼能看到的皆是黑白色。   便是连头顶悬着的一轮明月,此时都是暗淡无色。   足以见此人的武功之恐怖。   “是萧十一郎,这是他的绝招天地同色。”一旁的严伟尖叫出声,瞳孔都瞪大了几分。   “没想到他竟然连萧十一郎这样的角色都能请到,想来这次是拼了命也要置我们于死地了。”   凡是江湖行走之人,又怎会不知萧十一郎的大名,那个暗杀榜排名第一的刺客。   无论是谁下得订单,只要金钱给够。凡是他出手,几乎未尝败绩,足以见内力之深厚。   江湖上人称鬼见愁。   “若真是萧十一郎,想来我们都难逃一劫。听说他冷面无情,便是当年的两袖清风匡扶正义的燕大侠,他下手也从不手软,黑白不分。此劫当真是最困难的一劫,能不能逃过便只能看天意了。”   修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脸上的皱纹又深了一层,便是连他都没有想到,他居然能够请动萧十一郎,而想来他们的行踪也早就暴露了,就算躲过了此劫。   到了京城山高路远的,只怕不知道还有多少劫难在等着他们呢。   逃的了一时还能逃几日吗?   便是连日的车轮战想来也早便可以将他们折磨致死了。   苏眠望着大家一脸的愁容,便知此人定是不简单,“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嘛?”   “若是清风在想来还有一线的生机,但这个生机也并不够我们每个人逃出去。如今清风功力大损,即便是用丹药维持着,想来也恢复不到他原来的七成功力。此屋子内便只有顾公子一人会武功,能全身而退的几率几乎是零。”   “修老,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想来定是有些见识。这萧十一郎有什么软肋吗?又或者是我们可以对他下毒,用你最擅长的毒术。”   这下便是连严伟都出来泼冷水了,“听说这萧十一郎是个怪物,几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到他。无论是毒物还是蛊虫,还是什么,都能够被他消化掉。”   “那是因为他是药人。每次被浸泡在各种草药当中,自然便是百毒不侵了。”修老返回了桌子上,一屁股坐了下来,甚至连包裹都懒得收拾,决心坦然地接受死亡。   药人?那也得有人将他放入才能将他炼成。苏眠本还想继续问下去,摇晃的木窗被远处的一阵风给吹了开来,啪的一声桌上的茶盏都被震碎了。   “是他来了。”远处的树木丛中分明没有人,但是大家都能感觉到有一股浑厚的力量透过了阵阵的风,传到了他们的身边。   顾清拔出了腰间的佩剑,然后一把远远地将苏眠推到了身后,示意她快走。   “舅舅,你这是什么意思?”苏眠努力站稳了身子,不解地望着顾清。   “我想要保全你,即便代价是牺牲我自己。从前我没有救樱樱,这是我一生的痛,唯有现在才能弥补我心中永远的愧疚。”顾清满脸写着认真,冷冽的嗓音回荡在空气中。   他举起剑对着身后挥舞了几下,寒光一闪。束缚住严伟的板凳腿都被劈了开来,砸在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顾清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银票,随着风飘到了严伟的面前。   顾清哑着声音,挣扎道,“你并没干什么错事,若是可以,希望你能这堆银票带着苏眠越走越远。”   说完,顾清便转过了头,肩上还能瞧见隐隐地抽动。   严伟望着地上纷飞的银票,摊开了掌心,有一张顺着掌心飘落下了下来,他慢慢地收拢了手指,紧紧地攥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足够他后半生无尽地挥霍,也是他一直梦寐以求之事。   只是不知为何,他心情沉重。便是连着手中的银票都犹如千金重,压得他透不过起来。   “答应我。”顾清突然哽咽着大吼出声。   严伟低着头,什么话都没说。一把上前,毫不费力地将苏眠扛到了肩上。   “舅舅,我不走。你们都在这,我为什么要走?”苏眠的泪水一下子糊满了眼眶,她努力地拍打着严伟的背,让他放开自己。   顾清紧绷着的表情一下子松了下来,甚至连着嘴角都微微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此刻起,他也再没了软肋。没了软肋,便会让他有厚重的铠甲。   今时不同往日,他活他们四人便能活下来。   清风如今与容临早已是一体,若是他们现在被中断了,只怕他们连一丝丝的生机都没有了。   所以他还能赌,赌清风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机会。   苏眠本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严伟为了以防万一,一把捂住了苏眠的嘴,让她不能大叫出声。   等远远地奔到了走廊尽头,这才忍着肩膀上的剧痛放下了苏眠。   苏眠恢复了自由,立马便开始对着严伟拳打脚踢,“我要去救舅舅。他对上萧十一郎根本就没有胜算,我要去救他。”   薛杨站在了一旁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严伟还有回来的机会。   方才都做好了他一去不回的打算。   只是他为何还带回了一个满脸泪水的孩子。 第211章 背信弃义   “我既然收了钱,便要将你带出去。否则我便是千古罪人。”严伟手中握着银票,却是紧紧抓着苏眠的肩膀,不让她动弹半分。   “等等等等,这是怎么回事?严伟你何时多了个这么大的私生子?”薛杨瞧着严伟手中的银票,两眼放光。倾身上前想要一把抢了过去,却被严伟身子微微一侧,躲了开来。   “你是得手了?我就说等了你这么久,屋中也并未传来什么打斗声,想来一定是得手了。”薛杨得意地望着严伟,眼神却是贪婪地望向他手中那一叠厚厚的银票。   严伟漆黑的瞳孔突然望着薛杨,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却是将手中的银票藏在了身后。   分明离他进去不过才一盏茶的时间,严伟也不知怎了,却像是感觉自己内心发生了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先他本想着赚些小钱,然后便能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生。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人,他本就从不去做,只是现如今他头一次对自己盗贼的身份觉得厌恶。   甚至还有些隐隐地懊悔,若是当初自己没有走上这一条路,而是选择习武,惩奸除恶替天行道,现在很有可能已经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侠了,别提有多风光了。   在刚才的场面上,还能正义地推开苏眠,意正言辞地说道,你快走身后事都由我来处理。   而他在众人的眼中,却只是个贪图小利的盗贼,一点点钱便可以收买了他。   “伟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收拾收拾干完这一票跑路了。至于这个小丫头,直接给他扔到米老头那。”   米老头是宣城大街上的一个流浪汉,每次见到别人牵着幼童,便会挣扎着上前要抢他们的幼童,便使出了蛮力抢着,便大声哭喊着,“是妞妞,一定是妞妞回来了。”   妞妞是他的孙女,一次逃荒中不小心走失了去,再也没有回来。   严伟听见了这话心里不是滋味,闻言狠狠地踢了一脚门板,发出了一声闷响。   “大哥,这么些年了。你的脾气还是未改。”   苏眠可管不了这么多,趁着他们兄弟两吵架,身子微微一个后退,便将手从严伟的大掌中抽了出来。   从前严伟一向是最听自己的话了,自己让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如今这是怎么了?薛杨本还想和严伟争执些什么,试图挽回自己的面子。   谁知,严伟后退了几步。心思根本并未完全放在自己的身上,反而是直接将方才的那个小孩扛在了肩上,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现在去便是送死,你以为你能帮得到你舅舅什么吗?”   苏眠眼眶泛红,整个人像是从水缸中捞了出来一样,楚楚可怜。但却是紧紧地捏紧了拳头,满脸写着不服输,“那间屋子里有着我最重要的人,我是绝对不能丢下他们走的。”   “你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连刀都提不起的奶娃娃。面对除了萧十一郎的高手,你自己都自保不暇了,更别说是他亲自上门。”   严伟见苏眠此时慌了神,完全不复之前的冷静,只能蹲下了身子,耐着性子地哄着她。   这个时候,门开了。走过来了一个赤脚大汉,身后扛着一把锯齿刀,凶神恶煞的。   “现在外面才三更天,再吵便将你们都剁吧剁吧吃了。”操着一口匈奴的方言,叫人有些听不清楚。   然后便不耐烦地踹了一脚门,将门阖上了。   严伟立马闭上了嘴,双手合十示意他们是无心的。   想来算算时间,迷魂药的药效也快过去了,整个客栈的人应该已经在陆续地醒了过来了。   萧十一郎的出现,以及后续的打斗声,定会惊醒整个客栈的人。   严伟低着头,心中突然有了几分想法。   屋中暂时还没有声音,又或者是他们还是对峙期间,苏眠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早前听店小二说,这间客栈里住满了剑客或者是武功不俗之人?”苏眠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闪了闪,心底升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严伟也顺势望了过去,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个计划只怕还未开始,你自己便会受到伤害,这样你也都不怕的嘛?”严伟有些担心她一个瘦小的身躯,能不能承受的了这些。   苏眠低着头,头上的步摇在地板上倒影出了一个华丽的背影,随着过堂风吹动着。   “只要能有一丝希望能够救得了容临和舅舅,我自己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薛杨听着他们两人之间的讨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什么萧十一郎,什么送命。   他听说过萧十一郎,是个在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没想到竟真的出现在了这家客栈中吗?   屋子里。   顾清见苏眠终于走了出去,心中的一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老头,你说我们能躲得过这一劫吗?”顾清想要他给自己鼓舞着士气。   “几乎是……没希望。”修老也不想再给他留幻想,直截了当道。   外面的落叶已经被风卷到了半空中,只见深深地雾霾之中走出了一个高大的背影。   “他来了。”是陈述句,修老被他周身气息震得后退了半步。   萧十一郎从雾里走了出来,表情阴冷,周身仿佛结了冰一般,令人根本不敢直视。   一双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顾清,身上的剑刃还在地上拖着,可以瞧见长长地一条血线,仿佛地狱里杀出来的阎罗。   整个人的五官仿佛冰块雕琢过的一般,硬朗纯粹,嗜血冷酷。   “萧十一郎,本以为你是江湖中人,没想到你还未朝廷做事。”修老高声与他打着招呼道。   “我这人最重视的便是承诺,拿了钱肯定办成事,绝不会干两面三刀之事。”萧十一郎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似乎是在讽刺着修老。   修老被年轻小辈嘲笑了一番,也并未觉得害臊。   “跟错了主子,便犹如困兽囚笼。” 第212章 正与恶   “我不在乎你们这些江湖中人说的正义与邪恶,我只知道收钱办事。你们在座的命,今晚都是我的了。”萧十一郎眼角冰冷,勾出了一条冰冷的曲线。   “修老我敬你在江湖中也有些地位,想给你个功成身退的机会,也愿意放你一条生路。”说话间,他已经踏过了屋檐,走到了修老的面前,眼睛一瞥望向还在运功中的清风与面色虚弱的容临。   “只可惜,我本想着与这个传说中武学奇才进行一番较量,谁知竟要让他在昏迷中离开了人世间。”   修老连忙摆了摆手,“我老朽行走江湖多年,这点职业道德还是有的。生死攸关之际,更是不能背叛盟友,自己逃走。老朽虽然已经是一身的贱骨头了,但好歹也是骨子里还是存着几分当年的热血的,到时候叫江湖人提到了我,也不再是那个阴险毒辣的老怪物。”修老跟在了苏眠身边不久,却不由自主地会被他们的精神所影响到,说话做事都隐隐有了几分自己的风骨。   萧十一郎微微一怔,没想到这番话竟能够从修老这个人的口中说话。   修老十几岁便拜师于医圣黄松林的旗下,与刘泰和都是黄松林最得意的弟子。   那时候江湖中纷纷有人传言究竟谁能传下老先生的衣钵。   是天资聪颖的刘泰和,还是精通蛊术野心勃勃的修老,基本上开盘都是刘泰和占了上风。   两兄弟本一直是和和睦睦,也不知是江湖中的风声听多了,还是修老从一开始便别有心思。   在黄松林去世的当天,修老凭借着自己的蛊虫杀害了刘泰和,夺走了黄松林的秘密宝典,从此不知所踪。   至此重现江湖,已经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并且他也不再是医圣,反而自诩自己为毒圣。没经过一个鼎鼎有名的医学世家,便会踢馆挑战。   用他亲手调制的毒药去交给医学大家来解药,只要十五日未能研制出解药,便是失败。   连着半年,整整挑战了整个江湖,无一是他的对手。   从此他毒圣的称号更是板上钉钉了,便是那些个医圣见了他也只有乖乖低头的份。   后来背地里有人传言,说是修老屠杀了师傅,又杀害了大师兄,简直是师门的败类,是医届的败类。   只是随着江湖上一些个有名的大家逝世,这件旧案也慢慢地没有人提起了。   萧十一郎有些嘲讽地想着,面前的修老本就是一颗已经烂透了的大白菜叶子,如今竟然在古惑之年转了性子,当真是令他有些刮目相看。   只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也是半点都不会手下留情的。   “修老,你可是已经想好了,刀剑出鞘便是再也没有了回转的余地了。若是你此时愿意走,我也是不会为难你的,我此生不杀孩童老孺以及妇女,若是你在只怕是会破了戒。”   话虽是这样说,萧十一郎擦了擦刀剑上早已经干涸的暗血,凉凉的眸子望了过去。   “萧十一郎,这些年来你在江湖中不知搅弄了多少风雨,杀害了多少无辜之人。如今却来说自己从不杀妇女孩童,难道说曾经死在你手下的红衣女侠林青霞,以及黑风寨的二当家柳叶春都是白死了吗?”   “哦?难为修老竟还记得她们,只不过她们到底不是善类,怎配和一些官宦家的或者是乡村里的妇女相提并论呢?”想来他萧十一郎面前讨个说法的人可是太多了,只是很多还尚未近身便已经被他的烽火霹雳刀砍成了两半。   他并不在乎因果轮回或者是报应,死在他刀下的没有上百也有上千个灵魂了,只是他并不在乎。   这些人对他来说不过是荒漠里的一颗黄沙子,被风一吹便已经消逝了,哪里还会留下半点痕迹呢。   “修老,我念你是个江湖上的老人,才给了你这么多机会,若是旁人,想来现在早已经成为了刀下亡魂了。修老,我劝你还是谨慎些吧。”   今日已经是萧十一郎说话最多的一次了,平日里他都是风雨里走来,然后屠尽别人满门,今日竟然还给别人留了遗言的机会。   按照他们道上的话来说,这便已经可以光宗耀祖了。   萧十一郎望着浑身紧绷,嘴紧紧地抿了一条线。   “我很欣赏顾庭之,他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只是他太过于执拗了,不愿意跟着我干。否则早便已经闯出了一番事业了,不然也不用被你们兄弟几个压了一头。”   顾清冷笑了一声,没想到竟能同萧十一郎的口中听到自己四个的名字。   他毫不示弱地回击道,“你早已是人人都畏惧害怕的大魔头,便是刚懂事的小孩见了你都闻风丧胆。若是我四哥在此,也只会唾弃你,也定不会因为你这点蝇头小利便会沾沾自喜。我们顾家更是会以他为耻。”   顾清脸上写满了鄙夷,一个将别人的性命都当做玩偶之人,心早就如同被烧黑了的煤炭一样,漆黑一片,难道还能指望他有良知不成?   顾清丝毫不给他面子说话也都带了刺,根本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萧十一郎嘴角的笑意凝了凝,此生他最痛恨的便是这等自以为是的人上人。   以为手中握有了几分权力,便可以胡作非为,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痛苦接下这笔单子的原因。   他要让整个江湖都知道,即便是将军府的人他都敢动。   他虽然是从一个没有什么权力地位的之爬起来的,但是现在他已经是江湖之霸了,没有任何人可以踩在他的头上。   而他只需要轻轻的一根手指,便可以叫这些人都灰飞烟灭,身首异处。   萧十一郎也懒得和他们废话,站直了身子,手指一勾,风声将身后的大门都紧闭上了。   “那便来吧,我还赶时间呢。”萧十一郎活动着自己的四肢,准备在片刻之后便解决掉面前这些障碍。   顾清面色凛冽,与修老对视了一眼。   修老也抽出了腰间的冷刀。 第213章 留有余地   此战非同小可,若论他们的胜算仅仅只有一成。   而修老几乎帮不上顾清什么忙,如今他只能尽可能地凭借着他的轻功拖住他,让顾清能够有时间找出萧十一郎的缺点。   这是他们一开始便商量了好的。   只是顾清没想到,萧十一郎的出手如此之快,即便是修老的轻功也根本奈何不了他。   这想来才是江湖上的鬼见愁真正地实力。   修老不过是与他缠斗了几个回合,手中的尖刀早已是直直地插入了墙内。腰间的软鞭也根本没有挥到萧十一郎的手上,反而是萧十一郎的一击掌风出去,修老被直直地摔了出去,背后直直地撞上了身后的墙壁上。   然后有如落叶一般纷飞了下来,身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修老哇的一声吐出了鲜血,然后倒地不起。   只觉得身上的每一处关节都传来了剧痛,仿佛是被巨大的岩石敲打在了身上,叫他根本都直不起身。   格老子的,这也太痛了吧。修老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在地上匍匐着前进。   顾清面色大惊,连忙问道,“修老,你还好吗?”   修老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手,很想告诉顾清不要分神,萧十一郎的刀已经挥在了脸上,但是他脸色惨白,便是一句话都说不上。   高手之间的过招往往便是在毫秒之𝖒𝖑𝖟𝖑间,趁着顾清分神的瞬间,萧十一郎已经如鬼影闪到了他的身后,对着他的胸口便是一脚。   顾清被打得措手不及,连忙用剑回挡了回去,但也已经是螳臂当车了。   “顾公子,生死存亡之际想来你还能分神,一定是我对你的历练不够啊。”萧十一郎松了松筋骨,开始了热身活动,仿佛刚刚只是一场前戏。   顾清剑在手腕处微微颤动着,刚刚萧十一郎强大的剑气差一点令他丢了手中的剑,否则的话想来现在已经命丧黄泉了。   顾清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了起来,提着剑便朝着萧十一郎冲了过去。   两人从屋中打斗到了外面,只见刀光剑影,刷刷刷几声,刀剑在空中碰撞发出激烈的声响。   瓦片已经掉落了一地,顾清到底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的,还是能够接得住萧十一郎的几招。   只见萧十一郎嘴角冷冷地勾起了一个细小的弧度,原先他的出招都是软绵绵的。   而经过这几招,萧十一郎本就是个天资极高的剑客,所以只需要几招便已经能够看穿顾清出剑的招式了。   在顾清将要出招的下一刻,萧十一郎手中的长剑拐了个姿势,然后直直地挡住了顾清的这一击,回首一个长剑出鞘猛地抽身打落了顾清的剑。   若非顾清躲避得及时,只是在他的面上以及肩膀处落下了一道长长地血疤,想来现在的顾清已经重伤了。   顾清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身后便是悬空的二楼,脚底一打滑,只差一点便已经摔落了下去。   而萧十一郎根本没有给顾清喘息的机会,运足了内力便提着剑冲了过来,步步紧逼。   顾清眼看着便要支撑不住了,一只脚已经悬在了半空中,长剑已经逼近了自己的脖颈,脸色涨红。   今日顾清才算是领教过了萧十一郎的武功,当真是已经到了十分变态的地步。   自己虽然已经勤学苦练,有了一番成就。但是努力在天赋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萧十一郎知道眼前的顾清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狠狠地一掌击向了顾清。   顾清迎面接下了他这一击,直接口吐鲜血,刀剑划破了上空,然后他整个人被甩在了屋子内,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根本无法起身。   顾清用尽了全身力气想要挣扎着爬起身,却发现只是徒劳。胸口的肋骨似乎已经断了几根,整个人虚弱无力,宛如一只被断了翅膀的鸟。   而萧十一郎神色轻松,仿佛刚刚的那一把战斗只是如喝茶一般的轻松,根本没伤及他的任何。   “修老,顾公子已经是我的手下败将了,如今根本没有站起来与我再一战的力量了,没想到如今的我越来越强大了。”萧十一郎仰天长啸,身下被刀剑划破的伤口仿佛只是被蚊虫叮咬了一般。   他望着一片狼藉的屋子,心情只觉得格外的畅快。   “说罢,你们到底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想要个什么样体面的死法呢,今日我便可以满足了你们。”萧十一郎见面前的两人根本已经没有了还手的能力,索性瘫坐了下来,双手环抱着插入地板中的长剑。   “落到了你手中,我们已经拼尽了全力,已经是无憾了。反正生死不过是一抹脖子的事情,早便已经看开了。”修老靠在门口的门上,胸膛剧烈地上下喘着粗气。   突然他察觉到身后有一股瘙痒,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挠着他的背,叫他整个人都有些坐立不安,像是一个蛆一样的蠕动着。   他身后的门不知何时破了一个大洞,想来也可能是自己方才撞上得,怪不得感觉自己的后背透着一股凉风。   突然,有一只小手伸了进来丢了一张字条,然后又迅速地缩了回去,快得修老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过修老却是真真实实地捏到了那一团的纸,心跳如鼓擂震动着。   好在修老身子躲在黑暗中,根本不容易轻易察觉,又正好在角落里。   修老猛烈地咳嗽了一声,又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哀嚎着,“没想到我修老的一生竟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只怪自己早些年没有多谢享乐。”   然后趁着萧十一郎低头的功夫,飞速地将纸条上的字扫了一眼。   苏眠在纸条上歪七扭八地写着,“茶。”   修老边说着话眼睛便往屋子里撇去,果然方才的打斗都在外面,所以屋子里的陈设倒是完好无损,他正好看见了桌子上的三盏茶。   严伟虽然是准备了五杯,但是苏眠与顾清用来诱骗严伟时也才用了两盏,现在还剩下三盏里面装着迷魂汤的杯盏。 第214章 中计   修老并不知道面前的茶盏里面有什么玄机,但是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了。若是他不能将希望寄托到苏眠的身上,靠着他们的自救想来也要落得了身首异处的下场。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又或者是苏眠她在外面想出了什么能够制得住萧十一郎的妙计。   虽然对于一个三岁半的幼童来说,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修老还是决定苏眠的方法一试,万一要是成功了。他老头子便不用再过这种日子了,也能够在江湖上再过一段时间的逍遥日子了。   这么想着,修老又猛烈地咳嗽了两声,只恨不得要将胸膛中的肺都给咳出来,试图来引起萧十一郎的注意。   苏眠也到底是十分机警,她朝着身后低声道,“修老这是在告诉他们自己要行动了,咳嗽便是行动的暗号。”   此话一出,便是连身后的严伟都有些惊呆了。   “你怎么知道这是修老的暗号呢?万一他只是嗓子疼或者是什么的?”   “笨,正是因为嗓子痒,所以才需要喝茶。这不就是我们最终的计划吗?”苏眠恨铁不成钢地望了严伟一眼,示意身后的大家都放平心态,等着听屋中的动静。   严伟这才大彻大悟,没想到自己竟还不如一个孩童一般了,当真是惭愧惭愧。   萧十一郎望着修老,不耐烦地蹙起了眉头,“修老如此望着我,可是还有何话要说?”   修老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了两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用干涩的嗓音道,“老朽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对你想来也没有什么危害了。只不过临死之际尚且还有一个要求?”   修老浑浊的眼睛有些亮闪闪的。   “什么要求?”萧十一郎到底是有几分警惕之心,望着面前有些异常的修老,追问道。   “老朽为了诊治他们几个,从踏入客栈的那会到现在便没有喝过水。刚刚方才还受了你一掌,想来心脉已经被震碎了,只觉得喉咙里满是血腥味,整个人仿佛都被浸在了缸中,十分地不得劲。”   萧十一郎挑了挑眉,接过了他的话道,“你的意思是想要喝水?”   从杀人到现在,萧十一郎倒是听说过不好离奇的要求,有让他给自己烧纸钱的,还有的富财主让他连带着自己的小妾的。   没想到今日倒是开了眼,竟然还有临死之前只是想朴素地喝上一碗水的。   萧十一郎抬眼望了过去,茶盘里正好放着三杯茶,想来是原先给他们准备的,只是如今却也是用不上了。   而顾清也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顺着萧十一郎的眼光望了过去。   只能看见苏眠与他方才摆在桌子上的茶杯,里面是严伟用来迷晕他们的迷魂药。   随即,顾清的眸子转了转,瞥了瞥修老。   难道他也知道迷魂药的事情?不可能啊,他记得此事还未来得及对修老说明,萧十一郎便已经出现了。   难道说修老真的只是单纯地口渴想要喝水,人生虽然也只活了二十几年。   顾清心中也早便认定了是第二种可能,脸上的神情与萧十一郎的差不多了多少,只觉得十分的怪异。   “想来原先也是给你备下的,只是如今茶已经凉了,不知道修老介不介意。”萧十一郎倒是没有任何的想法,此茶从他来时便在了。   他们并未提前收到自己要来的消息,所以肯定没有时间来得及准备。而自己也从他们的表情中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直到自己来的前一秒都是没有收到任何消息的。   既然是这样,这茶便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再说了即便是茶有问题,难懂就凭他们两个将死之人,还能够反杀自己吗?   只怕是还未到自己的跟前,便已经被自己一巴掌给捏死了。   萧十一郎心中转过了无数的想法,却是万万没有料到。在他来之前,确实是有人要对苏眠他们不利。   如此阴差阳错地,倒反而是帮着苏眠给他们洗脱了这个茶水的嫌疑。   而两道墙之外的门后的苏眠,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想出了这个两全其美的方案。   “老朽已经是一堆废骨头了,倒是难为你还为我考虑着,不必了,能够解决面前的渴也便行了。”   萧十一郎翩翩地走了过来,他虽是一人,身体内澎湃的内力瞬时间涌了上来,倒是叫一旁的花瓶都炸了出来。   修老瞧见了碎了一地的花瓶只觉得心惊胆战,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不然他也并没有任何的方法。   反而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努力为自己谋取一条生路。   “萧郎,既然都给我了。不如再给顾公子备上一份吧。”此话一出,更是洗脱了几分嫌疑。   萧十一郎无奈一笑,“没想到我倒是成为了你们两人的奴仆。反正,这也是最后一次了。”萧十一郎又将水递到了顾清的面前。   剩下的时间,修老在赌。   他望着表面清澈的茶水,眸子动了动。   果然,余光处。萧十一郎也端起了茶盏在手中掂量了起来。   人总是会有一种从众的心理,一旦做的人多了。   身体内的那份不由自主便会出来,然后指引着他的身体做出这样的动作。   “既然你们都喝了,那我也便以茶代酒,再送你们一程吧。”萧十一郎举起空中,对着顾清他们的方向举了举,然后在他们之前便仰着头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水。   修老眼角闪了闪,茶盏中的水顺着衣袖滴落了下去,他一滴未喝。   只是手一抖,杯盏摔落在地,裂成了两半。   “老朽当真是手抖了,竟是连个茶盏都拿不稳了。”修老直直地拍着自己的胸脯,哀叹道。   萧十一郎拔起了剑,不知为何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浑浊,如今更是听见了茶盏碎裂了的声音,大惊。   “修老,你不怀好意。究竟给我喝得是什么水?”萧十一郎连忙准备运气,试图将这口水逼出体内。   只是已经晚了,他连着面前的剑都拔不出来了。   “那是因为你中了老子的迷魂药。”门啪的一声打开了。 第215章 轻舟已过万重山   萧十一郎现在脑子一片混沌,只能眯着眼睛望着过去。   只见严伟踹开了门,双手插在腰间,不住地晃着腿,神情十分地嚣张。   而苏眠也从他的身后蹿了出来,望见倒在血泊之中虚弱的顾清,尖叫道,“舅舅,你没事吧?”   顾清听见了声响,艰难地回过了头,蹙了蹙眉,“眠眠?不是让你走的吗?你怎么又回来了?”语气里满是质问。   萧十一郎冷冷地说道,“你们不会以为就靠着你们两个人便能改变整个局势吧?”话音刚落,萧十一郎的身子颤了颤,身子有些踉跄。   方才他用内力逼了上来,只觉得此药十分地怪异,仿佛越逼那个药在体内隐藏得越深,以至于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我们两个是不行,但是一整个客栈的人呢,和你车轮战,你真的以为你能扛得住吗?”严伟冷笑了一声。   萧十一郎这才注意到,严伟的身后站了一排人,而他们面孔也微微有些熟悉,似乎在自己的记忆深处出现过。   “萧十一郎,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了。”说话的是冷面道人李苏。   他的父亲曾死在了萧十一郎刀下,而原因仅仅是因为仇杀。   还有各大派的弟子,江湖上的剑客。他们大多与萧十一郎都有着很深的仇恨。   “不过是一群蝼蚁,没想到今日竟然都涌上了门来。不会以为我是怕了你们吧。”   平日里这些人自己根本都瞧不上眼,如今倒是像烂苍蝇一样都涌了过来,当真是令他烦躁不已。   苏眠从店小二的口中得知这些人其实是为了几个月后的武林大会聚齐了,一同前往武当山的。   只是这间客栈的住宿费偏低,所以大家便一股脑地涌了过来,几乎是占满了所有的房间。   而苏眠与严伟的注意便是一个个地游说着他们,看看有谁愿意加入他们一同打败萧十一郎。   没想到自己才刚说出了这个名字,大家的脸上便已经写满了愤怒之情,个个撸起了袖子便准备与萧十一郎大干一场。   原因在在场的各位都与着萧十一郎都有着或多或少的恩怨,他们的亲人或者是师长都曾经遭到过萧十一郎的屠戮。   所以他们的骨子里满是仇恨,几乎每一日都想着能够取下萧十一郎的头颅,如今有这样的绝好机会,又怎会错过呢?   “你们所谓的仁义师长,又或者是你们的亲人就算是死在了我萧十一郎的刀下又怎样呢,难道我还会怕了你们不成?即便是你们对我用药,我一只手也可以捏死你们,你们不信吗?”   萧十一郎仰天啸,声音甚至震碎了一旁的杯盏,叫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耳朵。   没想到中了迷药的萧十一郎,竟然还能够坚持这么久而屹立不倒,这到底是出乎于苏眠意料之外的。   同时也让大家都明白了,他们面对的到底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对手。   大家纷纷正了正脸色,明白这是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萧十一郎行走江湖自然明白了这些个暗地里的手段,所以无论在何处停留都不会超过一段时间,叫人捉摸不透他的行踪。   而且也没有固定的住宿,甚至有时候在稻草垛上睡上一晚第二天一早便赶路了。   这样的他无论是内力还是警惕性,都让大家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其实这次武林大会的其中一个内容便是集体申讨萧十一郎,让他这个武林败类从江湖上消失。   没想到这个机会竟这么快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要知道让萧十一郎被迷药迷倒是一件多么难得的机会。   他们没有做到的事,没想到面前这个小小的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竟然做到了,当真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萧十一郎也知道现在自己的状态不是最佳,转身朝着身后的大家使了个假动作,便准备顺着窗子出去了。   没想到被分来的箭羽挡了过来,屋檐下又下来了一波人,想来大家此次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萧十一郎见情况对自己不利,想要强行突破身体内的束缚,让自己的境界再上一层,却只是踉跄着需要依靠着剑才能勉强站稳。   “听我一句,我小弟经营一家客栈实属不易。若是你们在此打,只怕是会损毁了他毕生的鲜血。”严伟连忙出来为兄弟说话。   事已至此,苏眠凉凉地给了他一个眼神,“你们兄弟两本就是做的不光明的营生,如今我们也算是另一方面的替天行道了不是吗?”   严伟耷拉着个脑袋,突然不说话了,因为苏眠所说确实不无道理。   但是在场的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向来都是向着道义。如今又怎么能干些损害民物之事呢?   大家四目相对,心中也有了计量。   有一人提起剑便朝着萧十一郎冲了过去,萧十一郎面色一凛,应了下来。   然后便是三五个人围绕着他,让他应接不暇。   萧十一郎见敌不过众人,自己尚且恢复体力还需要一阵子,只能趁着大家远离窗口打斗的时候,自己一个翻身纵了出去。   大家也便只能追了出去。   苏眠在一旁看着大家的打斗,见屋子里终于安定了下来。   连忙去扶起了顾清,顾清早便虚弱地闭上了眼睛,“舅舅,你没事吧?”   见顾清没有任何反应,她甚至上手前去拍打着顾清的脸,顾清心中有怨气,但是却又无力拦开苏眠的那双手。   这小丫头片子,莫非是故意的。   苏眠从怀中赶紧掏出了一粒药丸,赶紧给顾清塞了进去,让他缓了缓。   而修老其实并非受到严重的创伤,他自己调息打坐也便能够自行修复了。   “还好你们撑住了,少主的命都靠你们了。”苏眠也腿软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虚弱地恢复着身子。   抬头便瞧见了运功结束的清风,望着苏眠的眼神充满着几分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明明才一炷香的时间,苏眠却觉得仿佛轻舟已过万重山。 第216章 辛苦了   “清风,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结束了嘛?”苏眠瞧着面前的清风,脸色微微发白,眉目间还有些倦怠。   苏眠见清风轻轻地点了点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   “那老头,是不是容临终于渡过了危险期,不会有生命危险了?”苏眠急忙奔跑着过去询问道,用蛮力拽着修老便要去查看容临的情况。   修老尚还在打坐,身体早已是软绵绵的,哪里禁得起苏眠的推搡,整个人像个不倒翁一样任由着苏眠推着,脸上因为调整内息一阵青一阵白。   “眠眠,不可任性。修老此时身体在排毒,若是不调理好容易走火入魔。”严伟一把拉过了苏眠。   苏眠也知轻重。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边,望着容临熟睡的面庞,经过了清风内功的调息,他瞧着确实面色红润了大半,只是纤长浓密的睫毛还一直紧闭着,仿佛做了一个甜甜的梦。   梦中的他嘴角微微上扬,一直在笑着。   苏眠方才经过了一番身体上与心理上的煎熬,如今见容临终于度过了难关,远处东方天际也慢慢地露出了一丝微光。   属于他们的黎明也终于是到来了。   苏眠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容临,突然她有些想要抚摸一下容临。   却被身后一阵警告性的咳嗽声给打断了,苏眠伸出去的手僵在了空中。   果真一回头,瞧见了顾清略带威胁性的眼神,她悻悻地笑了。   “舅舅,我只是瞧着容临的脸上有个蚊子,想着帮他打蚊子。”苏眠立马小碎步回到了顾清身边,殷勤地给他递着茶。   严伟倒像是还不了解状况,只是纳闷地摸了摸脑袋,“这大冬天的,哪里来的蚊子啊?”   苏眠在路过他去沏热茶的时候,狠狠地踩了他一脚,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痛得严伟一把抱住了自己脆弱的脚指头哇哇大叫,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这是什么黑心的世道啊,难道都不能说真话了嘛?严伟只觉得十分的委屈。   苏眠准备给舅舅沏一壶热茶的时候,清风不知何时闪到了她的身后,悄无声息地。   “从前是我对你有太多偏见了。”清风低声说道,脸上写满了别扭,似乎说出这些话已经让他耗尽了大半的气力。   苏眠嘴角微微勾了勾,“那我们两就打平了,从前我也看你不顺眼,觉得你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武功天下第一。”   “觉得你傲慢冷漠,眼中只有你那个少主,根本就像冻住了的冰块一样,叫人无法接近。”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苏眠拼命地从脑袋中想出了无数清风的坏话。   清风低垂着眉眼,也不做声。反而是任由着苏眠嘲讽自己,甚至连眸子都未动,直直地盯着地面。   “不论如何,今日还是谢谢你了。”话音刚落,清风的脸上写满了不自然,甚至脸颊上还多了一抹红晕,叫人很难不怀疑什么。   苏眠正赶上倒茶,闻言手中一抖。茶还冒着热气,差点烫了她一手,还有清风眼疾手快,风快地接住了茶盏,自顾自地倒了水,朝着容临的方向走了过去。   清风虽然是在运功,但是他的五感并未丧失。他清楚地知道方才这个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只是他只能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去为他们祈祷,祈祷着他们能够撑过这一炷香。   那时候的清风想好了,只要能打败萧十一郎,哪怕是殒命自己也定要完成。   后来他们果真大败,苏眠被推了出去。便是连清风都有些绝望了,没想到竟是苏眠力挽狂澜,活生生地将局面逆转了。   如今各大的武林高手都在此,想来定是能够制住一个已经被下了迷药的萧十一郎的。   而清风的这句感谢也是发自肺腑的,他想了想,一起走过了这么岁月,自己始终欠苏眠一个真心的感谢。   苏眠的嘴大的能够完全塞得进去一个鸡蛋,她从来没想到这句话会从清风的口中说出来。   这真的还是那个骄傲自大的清风吗?还是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苏眠手中捧着杯子,侧过了身子回望着清风,瞧着他十分细致地为了容临喂下了水,然后又轻轻地扶着容临躺了下去。   没想到清风一个糙汉子,竟然为了少主能够做到如此地步。   难道说容临当真是有着一种魅力,能够让身边的人都围绕着他转?   便是连修老那个怪老头都能够为了容临背叛了五皇子,而且修老这些年本就是毫无定性,本应该潇洒自在。   没想到在刚才的大危大难的关头,竟表现地如此从容。   竟丝毫没有临阵脱逃的意思。   想来定是容临的人格魅力太大了,否则自己又怎么会沦陷呢。   苏眠站在原地胡思乱想着,手中的茶杯被她颠来复去已经从冒着热气的茶变成了凉茶了。   “眠眠,你舅舅若是再喝不到一口水,便是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了。”顾清头痛地抚着额头,望着苏眠的眼神充满了无奈。   终究还是靠不住啊,马上便要成为别人家的小白菜了。   也不知道究竟还能留几年,他只知道现在就已经快成别人家的了。   对着自己满是冷漠,当真是令他痛心啊。   严伟自作主张给苏眠他们重新换了一间房,一脚踢开了楼梯间的上等房,到处都是干干净净崭新的。   “方才店小二不是说已经没有空房了嘛?”苏眠这才想起这茬,瞪了一眼严伟。   严伟有些心虚,不敢直视着苏眠的眼神,顾左右而言他,“这里的设施应有尽有,经过了今晚已经很累了吧,不如好好休息,也方便后面的赶路。”   然后在苏眠怒目而视的目光下,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好在事情也都完美地结束了,苏眠也懒得再找他的茬,便也就任由他走了。   屋子里的烛光微弱,倒是传来了丝丝的冷意。   苏眠走到了窗边,望着远方与天融为一体的景色,心中对着回家有了隐隐地盼望。   “眠眠,你这段时间辛苦了。” 第217章 把戏   苏眠不可置信地转过了身子,不知从何时,容临已经醒了。   他撑在了床边,任由着月光洒在了他的被单之上,背对着月光,柔和着眉目,仿佛一整个的星河都落入了他的眸子中。   “容临,你醒了?”苏眠只觉得身体内有一股热浪传到了四肢,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苏眠迈开了小步子飞奔到了容临的身边,眼神里闪着亮光,“你没事了嘛?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你都不知道我都担心死了……”少女的声音软糯带了丝撒娇的意味,仰着头认真地凝视着她。   容临的发丝垂在了胸前,许是还没有恢复,嗓音带了几分低哑,“知道你在呼喊我,我便来了。为了不让你久等。”   少年的脸色微微泛白,便是说上一句话都好似好缓好一会。那他凝视着少女惊喜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才能弥补对少女的亏欠。   苏眠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不知为何眼睛酸酸的,刚准备开口和他倾诉着自己这些日子里的担忧与思念。   泪水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停地抛落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了容临的手背上。   容临只觉得这泪水格外的滚烫,手背像是被什么灼伤了一样。   纵使毒药侵蚀了他的五脏六腑,但容临却仍旧可以扛得住,只是现在手背上传来的炙热的温度,竟让他一下子慌了神,整个人都无助。   他伸出指尖触了触苏眠的下巴,用温柔到极致的语气哄道,“别担心了,这次我真的好了。”   苏眠用着哭腔大声地捶打着容临的胸脯,声音哽咽道,“都怪你,都怪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害的我担心。”   小姑娘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到底是自己理亏什么都没说。   “往后我再也不会瞒着你了好不好,一切事无巨细我都和你分享,包括今天我喝了几碗粥,吃了几粒米,甚至去了几趟茅房。”说道最后,容临的口中带了丝丝的调侃之意。   气得苏眠身子一侧,就不准备搭理他了。   “知错了知错了。”容临双手环抱着,从背后环抱住了苏眠,将下巴轻轻地搭在她的额头上,哄道,“从前我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以为算尽了天下一切事,便能逆天而行。”   “后来遇到了你,才让我明白缘分这件事是上天的恩赐,它安排我们相知相遇。可是却没能给我一副健康的身体来让我们相守,我曾经因为疾病在无数个深夜中痛苦道,回头却发现你并不在我的身边。那种得来又失去的感受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了,仿佛犹如千百把刀口在我的心尖上划破,让我痛却不能说出口。”   大病初愈的容临,强忍着身体里的不适也要说完这句话,说话之后咳嗽了好一阵子才缓了过来。   苏眠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连忙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让他暖暖身子。   “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你身子还未好,不适合说这么多话。”苏眠转过了身子,早已是泪如雨下。   “从前也是我不好,我遇到了事情只顾着逃避。娘亲曾告诉我,往后如果真的遇到了一个能够相守一生的人,一定要勇敢地拉着他的手,在他耳边倾诉着爱意。”   “可是娘亲走后,眠眠便成了一个人。每日被关在柴房里,说话的也便只有地上的小虫子小蚂蚁。只有他们需要我时,我才有机会出这个门,平日里只能缩在无人的角落里舔着伤口。遥望着头顶上唯一可以窥得见蓝天的屋顶,希望着会出现奇迹。”   “眠眠未得到过多少温暖,所以心里早就已经筑起了高高的围墙,别人进不来而自己也不想出去。”   “所以在此之前,眠眠的小小心思只能埋在心底里,对着天上的弯月或者是对着天上的星星诉说。”   容临凝望着她小小的身影,难以想象这一路她到底遇到了多少磨难。心仿佛都被纠成了一块,压抑地她喘不过气来。   “说来还要感谢你。”苏眠适时地转过了头,眼睛亮闪闪的,仿佛有万千的星河。   “娘亲走的早,我的几位舅舅都无暇顾着他,又或者是他们还需要我去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只有你,你是认真地教着我,是真心地希望我好的。我也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比如说要及时勇敢地倾诉着自己的爱意,不要吝啬地告诉别人你的爱。”   小姑娘的眼神里写满了真挚,容临也是第一次听到她说出这样的长篇大论,知道她说此话是由衷的。   “我一直觉得眠眠成长地很好,好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一般,在露水的滋养下逐渐地长成了艳丽的花朵。而多么有幸的事,我曾经参与见证了你的成长,与你一起共度过生活中的酸甜苦辣,这对于我来说便已经是足够了。”   容临怜惜地摸了摸苏眠的脑袋,声音低喃轻柔,仿佛生怕会吓到了她。   他牵起了小姑娘的手,许是今晚的夜过的太漫长了,少女的手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暖意。   他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苏眠的手,放在手心里揉搓着,便放在嘴里来哈着气,试图让她暖和起来。   “要一起上来睡嘛?”容临低垂着眸子,努力不让她瞧见自己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亮光。   苏眠顿时像是一阵风一样地迅速站到了床边,佯装望着天空。   “夜已经深了,若是我再不回去,只怕舅舅会打断了我的腿的。”   苏眠像是逃难一样地离开了,远远地回望了一眼低着头好似有些失望的容临,心中带着隐隐地愧疚感。   “明早我为你送早饭来,你……好好休息吧。”苏眠死死地咬着嘴唇,然后轻轻地带上门出去了。   她似乎是怕容临失望,临关门的时候小眼睛还一眨一眨地偷瞄着容临。   等容临回过头来时,又迅速地转过了身,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容临浅浅地勾了勾嘴唇,没想到她还是这般的可爱,不经逗。 第218章 传言   苏眠睡在了床榻上一晚,只觉得丁左实在是太黑心了。   说是上等客房,便是床榻之下放的都是成堆的杂草,果真是黑心商人。   苏眠捶了捶背,只觉得自己睡了一觉腰酸背痛。   一些本该是老年人的病痛,却在她身上显现了。   打开了客房门走了出去,大家都围绕在容临的门前不知在低声说着什么。   苏眠心中一颤,总害怕是容临又出了什么事,明明她昨晚离开时还是好好的。   “舅舅发生什么事了?”苏眠努力地窜到了人群中,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你可别说,昨晚的那一仗可真是太激烈了。”严伟被客栈里毫不知情的住客围在了最中间,然后手舞足蹈地讲述着昨晚激烈的战斗情况,当然尤其是他大杀特杀的场面。   顾清想是刚刚睡醒,瞧见了苏眠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背部便离开了墙,朝她走了过来。   “昨晚睡得还好吗?”顾清伸手擦拭了她眼角的泪渍,手臂上还绑着一层厚厚的纱布,隐隐能够瞧得见丝丝的血渗了𝖒𝖑𝖟𝖑出来。   苏眠心虚地低下了头,生怕被舅舅发现自己昨晚与容临独处在一间房的事情,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舅舅,你的伤还好吗?昨天地上好大一滩血。”苏眠知道顾清从出生起便未受过这样的苦,这次更是差点丧了命。   “舅舅没事,身子骨硬朗,挺几天便可以了。”顾清避开了苏眠伸过来要查看她伤势的小手。   自己这一趟确实伤得不轻,便是只要是大力地咳嗽都会牵连起整个肺部的疼痛,几乎折磨地他整宿整宿地难以入睡。   严伟还在那里大肆特肆地宣扬着昨晚自己的英雄事迹,只差没有给自己的额头上贴上金子了。   “听说昨晚以一剑败了萧十一郎的是你?给他下迷魂药的也是你?”苏眠有些好笑地凑了上去,发问道。   严伟还未察觉到苏眠的过来,摇头晃脑道,“是啊,我不会是略施手段,这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便败在了我的剑下,更是被我一掌打得倒地不起。”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老百姓还有些被抱在怀中的孩子都闻言高兴地鼓起了掌。   这下子真是大快人心了。   “你就是我们宣城的英雄,明日我们要联合上书城主,让城主同意英雄游城一天。”百姓们纷纷振臂高呼,一浪更高于一浪。   严伟被拥在人群中,笑得眼角满是细纹,只有在转头瞧见苏眠的时候,对着她微微眨了眨眼睛,示意这永远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苏眠了然地笑了笑,也没有上前戳穿他。   对于从前是盗贼的严伟来说,每日不能走在太阳底下,只能趁着夜黑风高之上才敢出家门。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便会以为是官府的人上门来捉拿自己的,这样能够自在地呼吸着蓝天下的空气,能够大摇大摆地走在长街下,已经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了。   别的他也就没有其他的奢求了。   容临也打开了房门走了出来,身上披着一件鹅白色的大氅,颀长柔弱,倒真如折子戏中所说。   有几分娇弱的水仙之感,当然让人移不开目光。   只是不知道为何紧跟在身后的清风一脸的菜色,仿佛谁欠了他一屁股债一样。   一阵寒风吹拂过他肩上的青丝,他微微伸出手拢了拢大氅上的领带,温声道,“眠眠,昨晚睡得可好?”   苏眠嘴角扬起了个甜甜的笑容,刚准备回应他。   清风啪的一下子就穿到了两个人的身边,脸色僵硬地说道,“少主,今份的药您还没吃。还在药炉上煎着呢,清风这就给你取来。”   清风步子迈得很快,苏眠只感觉似乎有一阵冷风擦过了自己的肩膀。   昨晚苏眠还记得清风望着自己,眸子里的感谢。   怎么今日又翻脸不认人了?   苏眠凝视着清风消失在拐角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却在转过头的一瞬间望着人群中一个一身黑色长袍的人吸引住了目光。   周围的人都满脸的喜色,只有那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身边的异动与他无关,又或者是他根本不在意。   有人踩到了他长长的衣摆,他也只是微微后退了一番,无动于衷,仿佛与他无关。   苏眠望了他好久,只知道他遮得严严实实的。但是浑身散发着戾气,周围的老百姓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转过了头去,仿佛他是什么怪物一般,离得他远远的。   苏眠瞧见了心中只觉得万分的诧异,只是周围的人情绪太过于高昂,所以他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反而没人会注意到。   苏眠扯了扯顾清的衣角,本想着让顾清注意到这个男人。   只是等她再一回头的时候,那个人早便已经消失了,一切快得好像只是苏眠的错觉一般。   “眠眠,怎么了,是发生了何事吗?”   苏眠犹豫地摇了摇头,她只觉得面前的这一切微微有些巧合。   而那个人的样貌却隐隐有些熟悉之感,仿佛自己在很久之前便已经见过了他。   只是明明那人蒙着脸,根本瞧不清轮廓,苏眠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   听说萧十一郎被处决了,昨晚武林中的十大高手合力绞杀了他,将他困在了百鸟之枯。   他早便是一身的重伤,甚至还有废了一条腿还有一只手。   武当的冲虚道长趁机废了他一身的内力,以后他便是个不能握剑的废人了,再也不能出来害人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到底他也只是受人之托,手上虽沾满了鲜血,但大家还是商量着为他留了一条后路。   所以便任由着他走也不回得逃进了百鸟之林。   至于往后的路便要靠他自己了,听说那里满是野兽与毒虫,能活到何时也是他的造化了。   萧十一郎的事情也算是解决了,只是不知苏眠回京的这一路究竟还会遇到什么。   如今清风内力损耗,顾清又伤了。这一路到底是十分地艰难啊。   苏眠愁的连着干了好几碗饭,将桌子上大块的肉都炫了进去。 第219章 不速之客   今年开春特别早,屋外暖洋洋地,便是连池塘边的柳树都抽出了新芽。   “若是马程快的话,想来不过两三日便到了京城了。”容临手上拿着清风特意备下的暖炉,与她并肩站在了门外,欣赏着一片隐隐多了几分生机的景色。   “若是那五皇子存心不让我们好过,只怕我们能不能到京城还是两说呢。”苏眠嘟起了嘴,脸上写满了忧愁,瞥了一眼容临却是不知他为何这般乐观。   “与其忧虑一路,倒不如学会放开。将视线转移到大自然的景色,难道出来旅游一趟,怎可让这些扫了我们的兴致呢。”容临这趟从生死关头活了下来,整个人到底是也豁达了起来,仿佛面前的一切忧虑都能迎刃而解。   “你便只要想着,只要翻过面前的这座高山,再越过几条溪流,纵歌于田野之间,岂不快哉?”   顾清斜靠在门框上,听见了容临这几句话。不由得眼神都快翻到了头顶之上,“你自是无须为这么事所烦忧,出来冲锋陷阵地不还是我们吗?”   苏眠斜瞪了顾清一眼,从昨夜顾清受伤了之后。   他行动虽不如从前敏捷了,但这张嘴倒是越来越损了。   容临也懒得和他贫嘴,只是冷冷地回击道,“听说回去的盘缠不够了,想来也只能备上一辆马车了。眠眠,你说呢?”   顾清刚想大气道,突然想起自己的全部家当都已经给了严伟。自己已经是个身无分文的孤家寡人了,之前多潇洒,现在便有多狼狈。   苏眠明显瞧着舅舅的脸色暗了下来,想来在念头在心中百转了千回,然后决定还是放弃挣扎,挠了挠头,假装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宛如林黛玉轻轻地咳嗽着,仿佛受不了摧残一般,边转头回屋子便说道,“到底还是来了,没想到如此不抗风了。这明媚的冬日,只觉得冷风不住地往脖子里窜着。”   眉头紧皱在一起,仿佛有无尽地忧愁。   容临的眼尾微微挑起,眼中划过了一丝笑意,但是并不戳破,仿佛还是要给他留一点脸面。   苏眠想起舅舅吃瘪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好笑,但是她总不能嘲笑地明显了。   没想到那个在京城作威作福的舅舅,如今在容临的气势之下,竟也变得如此乖巧了,当真是稀奇。   想来这趟出远门,也磨砺了不少顾清的脾性,让他知道了江湖的险恶。毕竟苏眠瞧着曾经那个养尊处优的舅舅,方才竟然在后院里学着劈柴火,原因竟是因为他一直在念叨着实在是太冷了,但是客栈里的人你未曾给过他好处,他是不会替你干活的。   苏眠打开了阁楼客房的窗户,好笑地看着舅舅现在的处境,他一只手费力地砍着柴,隔着远处还是瞧见他的嘴在不停地絮叨些什么,一直手包扎着好好的,肿的像个粽子一样。   手拿着大砍刀,脚放在凳子上。对着地上的干柴砍了下去,果真无一例外,柴都尚且一根都没砍断,整个人还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舅舅从前可是无尽风光的,便吃出门身后都跟着八个家丁,简直是横行霸道。   如今出门走得急,身边的护卫一个都未曾带,想来现在吃到苦头了,正垂着头生着闷气呢。   “冬至过后,屋中的空气寒。不要站在窗户外面,小心冻到了。”容临见苏眠一直呆在窗边不走,起身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苏眠回头含笑道,“这些日子心里发闷,如今瞧见了好玩的事便忍不住逗留片刻。”苏眠的眉眼弯弯的,眼中如温暖的炉火一般的暖黄。   容临挑了挑眉,有些不明白她话中之意。顺势地站到了窗边,站定了一会,果真瞧见了顾清狼狈的样子。   容临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眠眠竟是不知,你竟这般的恶趣味。”   苏眠这才敛起了笑意,“只是好久不见舅舅,如今瞧见了舅舅心中欢喜。只是他最近负了伤,眠眠也不便过多打扰。怎么到你这般到成了我嘲笑舅舅了。”小姑娘的嗓音中带着些许的郁闷与委屈。   容临只觉得哑然失笑,自己宛如被哑巴吃黄连一样,有苦说不出呢。   不过才是小小调侃了一句,她竟还有十句百句在等着自己,听着倒像是自己的不是了。   容临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来尚在不自觉中,自己已经开始无尽地纵容起了小姑娘。   也难怪瞧着最近的小姑娘对着他态度不好好,动不动就会甩着脸色走了,想来都是自己惯得。   “客官,客栈外面来了个面色凶狠的剑客,问他来干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只点名道姓说是要找顾清。”店小二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   清风经过了昨晚一夜,尚且还在养神调息中。   苏眠嘴中塞下的甜点猛地一惊,诧异地回望着容临。   难道是萧十一郎的同伙这么快便找来了?又是剑客,想来他们刚到宣城,一路上都未曾走漏什么风声。   只是清风与顾清现在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内伤,根本无力迎击对手。   对方又叫嚣上了门来,这该如何是好?   “要么,我们赶紧从客栈的后门跑出去吧,反正丁左会帮着我们的。”苏眠思来想去便是只有这么一个方法,不然他们今日都得命丧于此了。   “不可,那人竟是敢如此叫嚣。想来已经完全掌握了我们的行踪,我们能走一时,只怕他也是我们路上一个大的隐患。而且此人定是非同小可,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自己的行踪,若是不去会会他,难道真的显了我们怕他不成。”   苏眠思索了一番,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等苏眠与容临下了楼梯,客栈的门口虽然只有来来往往的客人。但是苏眠微微一扫眼,还是瞧见了背对着他们的一个身穿深紫色华服的少年,浑身的气势与这周边的客栈格格不入,一眼便瞧见了。   他周身散发着一股格格不入的气质,很难叫旁人忽视他。 第220章 是敌是友   就是他了,苏眠左右望了一眼,确定他是一人来的,心中倒也松了口气。   若是等待着他们的是千军万马,只怕苏眠与容临只能头也不回地跑了。   如今他一人,若是可以谈判想来也无什么大事。   “阁下要找顾清所为何事?”容临将苏眠揽到了自己身后,冷声道。   那人回过了头,虽瞧着膀大腰粗块头很大的模样,一转头却吓得筷子都掉在了桌子上,发出匡的响声。   “公子小姐,你们找错人了,你们要找的人在对面。”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指指着对面的人群,细听声音还在发抖。   苏眠眉头一蹙,只觉得此人倒是十分地神秘。   堂屋里人声鼎沸,还有小二在不断地接着盘子上着热菜,大家对于昨晚的江湖大战都十分感兴趣,个个都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的所闻,热闹极了。   人群中一眼便瞧出了有位超尘脱俗的俊俏公子哥,正一手搂着一位美人喝着花酒,神情自在。   苏眠与容临对视了一眼,她只觉得这位公子哥有些莫名的熟悉,于是轻手轻脚地上了前。   顺手接过杂役手中的上菜碟子,杂役虽是一脸的诧异,但还是将盘子递给了苏眠。   苏眠接过了盘子,一摇一晃地冲到了那人的面前,盘子里的花生米差点像是雨滴般洒了出来,那人立马放下了酒盏,伸手去接。   “小二,你真小心点,浪费食物要遭天谴的。”那人转过了头,怒瞪着苏眠。   却在转头对上苏眠的同时,惊得立马回过了头,将身边的莺莺燕燕都赶了走,拿起袖子便要朝自己的脸上盖去。   苏眠狞笑着,爬上了长板凳便要去揪他的耳朵,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四舅舅,你可真是玩得开心。有美女作陪还有小酒喝着,倒是自在地很呢。”   顾庭之见终于装不下来,回过头来扬起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假装惊讶道,“眠眠,你怎么在此?”边说着边朝身后望去,“我五弟呢?他一切都还安好吗?家中母亲与各位哥哥都十分牵挂着呢。”   苏眠见他还在装,连忙揪了一把他的大腿肉,痛的他哇哇大叫,眼泪水恨不得飞出了眼角。   “眠眠,舅舅错了错了。”顾庭之急忙求饶,苏眠见状这才松开了手。   “舅舅,你方才装得可真是像呢。让你的守卫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自己倒在这逍遥起来了。”苏眠当时就觉得那人说不出的眼熟,如今细细想来果真是顾庭之身边的一个护卫,当真是狡猾得紧呢。   从方才传的店小二传的剑客的消息,再经过了三番两次的波折苏眠只觉得四舅舅论成熟沉稳,只怕还不如躺在床上养伤的五舅舅呢。   “容临见过顾公子。”容临含笑着走了过来,拱手向顾庭之行了个礼。   顾庭之常年行走江湖,不受这些俗礼的拘束,也只是拱了拱手作为回应。   “这一次我们顾家可得多谢谢你找回了苏眠,不然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动静呢。父亲说了等回京了一定要好好款待你。”   苏眠此次出事,顾家上下早已乱成了一窝粥,便是半点头绪都没有,自己甚至还动用了江湖上的力量,都没有结果。   说起来此事还是要好好地感谢一下容临才是。   从前他觉得容临不过是觊觎眠眠美貌的浪荡公子,想来不过也是玩玩,所以自己对他总是抱有着偏见。   只是此事一出,顾庭之心中倒是别样的看法。   他突然觉得容临十分得可靠,至少比他们几位舅舅来得更靠谱些。   于是心中的那点成见也就渐渐消失不见了,甚至望向他的目光还带了丝丝的赞许与欣赏。   从前只觉得他纵横于官场精于算计,对着苏眠也并非是出于自己的真心,而是另有目的。   如今尤其是在他拖着病弱的身体出门找苏眠时,冒着生命的危险也要找到她时,他与众位兄弟心中的震撼之心。   “眠眠是我心中十分重要的人,她出了事我自然没有任何推辞的道理。难道我们一家人还要说两家话吗?”容临也能瞧出顾庭之对自己的态度与从前相比翻了个个,索性也就放松了下来,十分自然地坐了下来。   一边给苏眠夹着桌上的热菜,一边招呼着顾庭之坐下,“顾公子别拘礼,就当自己家一样放轻松。”容临嘴角噙着笑容。   顾庭之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不知为何他只觉得这话听起来十分的怪异。   但是面对着容临强大的气势,他还是乖乖地坐了下来。   好在在场的并没有他同门的人,否则自己这副模样叫他们瞧了去,还不知有多丢脸呢。   桌上的菜越摆越满,直至快堆不下了。   顾庭之尝了一口杯中的烈酒,冰冷如骨的辣才让他缓过了神来。   格老子的,他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这一桌的菜分明是自己点的,为何那混小子的话却仿佛是他点的一样,听上去不知占了自己多大的便宜。   顾庭之一边啃着骨头,一边恶狠狠地咬下了一口,心中仿佛有一股气憋着。   只是他到底是长辈,难道真要和这些小辈们计较什么不成。   “舅舅,你是如何知道我们在这里的?”苏眠只觉得脑袋中的谜团越来越大。   自己这一路上并没有暴露任何的行踪,若是真叫旁人认出来了,这一路还如何安全抵达京城呢。   “我本来是按照五弟给的暗号一路寻来的,到了杨村他留下来的信号便找不到了。我十分着急,猜想是不是你们遇到了什么危险,然后就发现了这封飞鸽传书钉在了我睡觉的客栈门上,我便一路寻过来了。”   苏眠与容临对望了一眼,接过了那张厚重的鹿茸之,上面苍劲有力地写着几个大字,“一路向北,会得吾君想要。”   而她们的行迹也正是如此,想来那人对他们果真了如指掌。   竟让他们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   只是不知到底是敌是友。 第221章 揽功   “也不知我那五弟究竟伤得怎么样了?”顾庭之酒喝到一半,正想着上楼去看看。   “舅舅,五舅舅受伤的事你从何得知的?”莫非还是那个神秘人。   “害,这个还不简单。我才刚进了宣城,便听说了萧十一郎的战败的消息。我左思右想此事也只能是你们所为了。”话音刚落,顾庭之便贴心地夹了一块肉,然后上了楼。   “怎么眠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容临见她碗中堆得高高地,却似乎并没有什么胃口。   苏眠摇了摇头,脑袋中闪过了上午自己曾经在人群中见到的那个一闪而过的黑色身影,只觉得两者似乎有了隐隐的关联。   但是此时她并没有十足的证据,想来说了也只会是扰乱人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转眼已是晌午,顾庭之在顾清的房中待了好一会都未曾听到两人的谈话声,忙活了半天也不知道两人在聊些什么。   苏眠啪地一声推开了房门,正巧看见五舅舅趴在床边上,嘴中咬着布条,面上十分痛苦,而一旁的顾庭之则正手拿着膏药,给他上着药。   “舅舅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苏眠眼睛睁得老大,一眨不眨地望着顾清他们两。   顾清的面色微微有些尴尬,急忙向墙边退了退,试图想要挡住自己的伤口。   “眠眠,你怎么了突然进来了?”顾庭之手中拿着膏药,急忙将自己的衣服盖在了顾清的身上,试图拯救一下他的廉耻心。   “我见舅舅们一直在聊天,也没有传来什么动静,便想着上楼瞧瞧。谁知……”苏眠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个不停,眼中闪着一丝的诙谐与调笑。   “如今萧十一郎的事也解决了,还是需要尽快回京了。京中的局势可不容乐观啊。”顾庭之也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了忧思。   “外祖父还好吗?没有被为难吧。”想来她逃跑的事情早便传到了五皇子的耳中,至于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干出什么丧心病狂之事,便不得而知了。   “父亲到底还是镇国大将军,他就算被成功册立了太子吗,也是不敢轻易动父亲一根毫毛的。不过也只是能够忍一时的宁静罢了。”   “现在他眼瞧着容家与顾家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便动上了歪心思,想来也是要对容家有所行动了。两家的际遇当真是一点都不容乐观。”   没想到五皇子现在竟如此猖狂,竟然还敢明着动容家。   “那我们要另选一条路,尽快回京了。在路上一刻都耽误不得,想来那五皇子知道我们回了京定会和他撕破脸,必定会多番阻挠我们的。”   “眠眠你忘了,我可是江湖之人。来之前我便策划好了,到时候宣城备上三辆马车,然后按照不同的路径前往京城,叫他们费劲心力去猜。”   “让五皇子知道这江湖到底是不是由他说了算。”   顾庭之说得一脸的认真,苏眠没忍住泼了他一盆冷水。   “舅舅,你分明是暗杀组织的,这江湖难道真的有你的一席之地吗?”一番话把顾庭之都说得愣住了。   他微微咳嗽了两声,只留下了一句收拾行李便快步地走出了门。   只是他一个刚刚才到的人,又如何会有行李这一说呢。   “舅舅,你的伤好些了嘛?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们需尽快回京才是。”苏眠本欲想做在顾清的床边。   谁知他用被子将自己卷成了卷心菜,然后整个头都埋了进去,只闷闷地传来了一声,“好的差不多了。”   苏眠本欲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还是被容临推搡着出了门。   身后的顾清听着苏眠已经走远的脚步声,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小丫头一定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终于是走远了。   “就让你舅舅好好休息吧,等上了马车这一路颠簸他的伤口复原地便更加慢了。”容临理了理她额前的碎步,柔声道。   苏眠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从前没觉得你们的关系如此之好,怎么现在反倒是在帮着他说话啦?”   “往后便是我的舅舅了,可不能依仗着他才好吗?”容临一番话说得苏眠小脸一红,恼怒地甩开了顾清的手,朝前走了出去。   “这事成不成倒还是两说呢,我可不想嫁给一个病秧子。”苏眠嘴上这么嘀咕着。   容临眼上只是闪过了一丝诧异,快步上前揽住了苏眠的腰,“但是只是身子骨差了些,该厉害的地方都厉害着呢。”   小姑娘的情根才刚刚开窍,他也不想一直冒进吓到了她。   此话倒还真是朝纲了,苏眠嗅着他怀中淡淡地体香,只觉得有些纳闷。   倒是路过了修老的屋中,正忙着给自己煎药调理身子的修老差点被吓得撞到了药炉上,揉了揉自己的屁股,瞪大了眼睛。   方才他听到的话难道是真的吗?这真的还是那个从前在他面前清冷高傲的容临吗?   莫非是现在被夺了舍,骨子里换了个人?   否则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话竟是会从容临的口中说了出来。   难怪说人一旦有了清根,便会两目失明,两耳失聪,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苏眠刚在客栈里坐了下来,就听见两声很大力的敲门声。   “来了来了。”苏眠嘴里塞着糕点含糊不清地说道。   一开门,将严伟正一脸得意地站在了门外,从头到脚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身穿华丽的锦服,腰间戴着白玉。   哪里还有昨日落魄的贼匪打扮了?   苏眠手中的包子应声而落,“你你你……”诧异的话语停在了嘴边。   “你不会又去……”   “我已经发誓不再干那些个勾当了。”严伟立马捂住了苏眠的手,制止她再往下说下去。   苏眠狠狠地踩向了他的脚尖,痛得他哀嚎出声,这才放开了捂住苏眠的嘴。   “我此番来是来邀请你们参加下午的游街的。”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是城主为我举办的庆功大会,是为了表彰我捉到萧十一郎的功绩。” 第222章 宫中风云   苏眠了然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发出了一句疑问,“只是好像这擒住萧十一郎的功劳并不归你吧,分明是归大家的。”   这好处怎么还只让他一个人独享了去了?   “若非是我的迷魂汤,便是十大高手来了也擒不住萧十一郎你说是不是?”严伟急得在苏眠身边转起了圈圈,向她解释道。   “大家都将萧十一郎的功夫吹得出神入化,我瞧着还不如我出手。连修老都没有解决得了他,难道此番不是我的功劳吗?”   苏眠眼中含着笑望着面前急不可耐想要证明自己的严伟。   其实他的话说得也不错,若是谁都可以做得到,怎么修老这等用毒的高手他都没有做得到。   苏眠冷冷接过话道,“只是我记得出这个主意的人好像并非是你吧?我记得是……”   苏眠拖长了语调,存心要面前的严伟觉得着急。   严伟嘿嘿笑了两声,往怀中掏了掏。然后将一团还冒着热气的糕点放到了苏眠的面前,讨好地笑道,“所以我这不是来找您了嘛?”   早上他去找过顾清,借着送早饭的由头。顺便问了顾清苏眠的喜好,果真是不出他的意料。   小孩子果真是最好哄了,找些糖果糕点什么的便可以哄好了。   “这是我们宣城出了名的黄金桂花糕,可是我今早一大早便去给你排队了。每天限量一百份呢,撒过白糖不知有多美味呢。”   严伟摊开了糖纸,飘出来了一阵果糖香。馋得苏眠的口水都快滴下来了,眼珠子跟着直转。   “刚出锅的时候不知道有多香呢,浑身冒着热气,咬上一口定是酥脆极了。”严伟将黄金糕凑到了苏眠的鼻尖下,用手扇着让她闻着黄金糕的香味。   整个屋子里都飘满了米粉的糖香味。   “你有这么好心会给我排队买吃的?只怕不是另有所求吧。”苏眠心中纵使有再多馋的想法,也明白了今日严伟前来的目的。   若是只想用这片黄金糕便想让她封了口,岂不是当她是乞丐一样好打发不成。   这么想着,她走远了去,拿起了桌上的一杯热茶,轻轻抿了一口送到了嘴里。   茶香四溢,倒是比严伟那黄金糕来得更芳香扑鼻,也少了那纷杂令人发腻的香味。   “这黄金糕吃多了倒真是发腻,倒还不如我喝些热茶来得更加舒服呢。”苏眠轻轻吹了吹飘在杯盏上的茶叶,收了眼神,不再搭理严伟。   这下子轮到严伟急了,他放下了手中的黄金糕,然后便飞奔到了苏眠的面前,双手合十乞求道,“哎呀你最好了,我就这么点要求你不能答应我吗?”   “从前我娘便说我是村里最没用的人,只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大字也不认识几个,走出门只会给她丢人现眼。若是她知道了我去游城,干成了这番大事,定是会为我骄傲的。那时候我便能站在乡亲父老的面前好好地耀武扬威一番了。”   严伟想着自己若是站在马车上,受尽了老百姓的敬仰爱戴,这副珍贵的画面,顿时觉得神采奕奕,一下子扫去了他半生的尘埃。   苏眠有些为难地望了严伟一眼,似乎在思考着有些话该不该由她说出口。   初次见面时,严伟不过是个盗贼,如今跟在身后竟不知他自己也曾有个光宗耀祖的梦想,这么说来也只觉得唏嘘。   “英雄可不是这么好当的,若是有一次你手一痒,想着赚钱已是如此不易了,便又出手偷窃了。那便是永远地辜负了百姓对你的信任,这一生都再也洗不净这个污点了。   “做一时的英雄不难,难的是要做一辈子的英雄。若是你没有这个心,那便从一开始就不要当做自己是英雄。”   苏眠望着严伟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认真,她最怕的是世人被这些名利所吸引,从而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而游街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表彰英雄,而是要让他们知道只有做好事方得名扬千古,万古流传。   苏眠的话虽然简短,但是却将严伟说得整个人一怔,仿佛将她的话都认真地听了进去。   他慢慢地耷拉下了肩膀,什么话都没说便走了出去。   苏眠想着他应该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也便没有再开口,有些事终究还是要自己想通才是,别人说了千句万句都不如自己想通了为好。   苏眠方才与容临商量了一番,想着趁早今早出发。   丁左也算是微微上了心,为他们一早便备下了马车,只待着天黑便行动了。   如今宣城也算是安全了,量他五皇子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竟然已经请了萧十一郎,想来便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   只是他没想到江湖中的王牌杀手竟然会有失败的一天,所以此刻定是在筹谋,想着趁着他们回来前,能否截杀住。   宫中。   殿中发出稀碎的声音,瓷器杯盏碎了一地,众位丫鬟只能瑟瑟发抖地站在了殿外,谁也不敢进去。   这些日子里五皇子变得暴躁易怒,已经不知有多少人遭殃了,想来个个都成了他的出气筒。   “容临,苏眠。你们当真是好样的。”安慕羽眼底一片猩红,气得一拳头砸向了官窑,鲜红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了出来。   “五皇子,您是万千尊贵之体,可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一旁的老太监连忙拿出了白布便要去擦拭着血迹,却被他挥了一把手,用力地推了开来。   殿中站着一排的大臣,这些都是忠心耿耿辅佐于五皇子的老臣。   也是有朝一日他上位,背后为他出谋划策之人。   “顾府与容府如今竟联起了手来,众人大人可有什么解决的方法?”   安慕羽努力地平复着体内翻涌的气息,只觉得喉咙间有一股腥甜之位梗住了。   没想到如今他还要靠这些个老古董,当真是有辱他的一世英名。   “前些日子,老臣的儿子发现了一些异样。”旁边有一个大臣递上了一封书信,眼中冒着幽光。 第223章 密谋   安慕羽仔细地翻阅着书信,然后嘴角微微向上勾了勾,满意地阖上了书信。   “李大人,这次你可算是为了我分忧了。”他重新懒地躺回了椅子,眼神都露出了几分犀利。   “若是叫父皇知道,他最心爱的儿子竟然干出这等忤逆犯上之事,会有什么样的神情呢,我可是十分地期待呢。”   林大人立马上前接过了话头,“皇上最是无脑地宠爱着三皇子,只怕若是陛下知道此事之后,他的东宫之位便再也没有了。”   “既然手中握有了这么重要的证据,怎么还如此愚笨,不找个机会递上去?”安慕羽薄凉微怒的眼神扫了扫,叫大臣们一个个都吓得魂不守舍,连忙点头称是。   李大人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林大人悄悄拉出了衣袖𝖒𝖑𝖟𝖑,示意此时并不适宜说真话。   李大人也连忙拱手行礼,随着别人趋炎附势道,然后堪堪退到了宫殿外。   “钟强,你还有希望能够在他们来京城之前便截住他们吗?”大臣走后,殿中的最后一盏烛光也都熄灭了,瞧着十分地阴森恐怖。   安慕羽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的一片黑暗说道,黑暗中久久没有传来声音,安慕羽转动着手中的幽蓝戒指,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禀陛下,萧十一郎本就是一等一的杀手,若是连他都没办法办到,只怕……”黑暗中传来了沙哑的声音,安慕羽气得回头砸了一个水晶杯盏。   “那我每日养着你们这些废物究竟有何用,危急时刻一个都指望不上。”安慕羽额头上的青筋直跳,眼眶中的血丝几乎快蹦了出来,眼神中杀意迸发。   没想到区区一个孩子自己都搞不定,那还谈些什么一统江山的使命。   不过如此想来也是不过,等他们到了京城才发现,自己的生死并不能决定什么,或许那个时候他们便会明白与自己作对究竟是怎样一件错误之事。   容临,既然你不能为我所用,那我便只能一步步地亲手将你毁掉。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   他三哥如今不过是仗着父皇的宠爱,才自以为民心所向。   等他的真面目一暴露于天下,唇亡齿寒之时。   只怕他容府还会跪着乞求他们饶恕他呢,这么想着安慕羽的眼中闪过了点点的笑意,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白日的宣城果真是十分热闹,又或许是下午有游街的活动,堪比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了。   小孩们个个手提着灯笼,在来人来往之中穿梭着,摊贩在到处地叫卖着,远处的狗不理包子都飘着淡淡地幽香,到处都是游街串巷的老百姓。   宣城听说是武林中人的汇聚地,从前萧十一郎不知杀了多少人,闹的是百姓们个个惶恐不安,甚至夜晚也只敢闭门不出,安心地呆在家中。   如今解决了这一大祸患,大家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苏眠也混在其中,换上了宣城的民族服装,脖子上戴着的银铃叮当响,十分地悦耳。   容临眼瞧着她自由自在地穿梭在人群中,仿佛一只欢脱的兔子,不一会便没有了踪影,不知躲在哪个摊位面前游玩去了。   顾庭之倒是显得有些忧虑,大声地呼喊着,“眠眠,小心人多,不要走远了。”   再听不见苏眠的回答声时,正准备上前去找。   被容临一把拦住了,含笑道,“此处都有我们的暗卫,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倒是眠眠,这些日子里经历了太多,想来定是缺一个放松游玩的机会,不如便随她去了吧。”   顾庭之听了这话,面上有些微微的松动。   他从顾清的口中得知了这些日子一来发生的一切,心疼着苏眠不过才是小小的年纪便遭遇了这么多。   同时又在感慨着她这短短几年遇到的事情竟比他二十几年遇到的还有再精彩,当真是令他心疼的同时又多了几分羡慕。   苏眠在人群中蹦跳着,手中已经塞满了风车糖葫芦这些个小玩意,等还想再买个面具时,手中已经装不下了。   倒是小贩也是一脸地笑意,将她买了一堆没有手,将一朵海棠多簪在了她的耳边。   “小姑娘瞧着倒是十分地艳丽可人。”一旁摆摊的阿嬷称赞道。   “这都快午时了,下午的游街也该备上了,怎么还没有一点动静呢?”买菜的大婶有些疑问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儿子在宣城当差,我可是早就听到风声了。”一个卖馍的大叔扯着嗓子喊道。   “听说那幕后英雄和城主商量着,不这么铺张浪费了,而且此事并非他一人之功劳,所幸便不办了。”   苏眠将他们的对话都尽收在耳朵里,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得意。   没想到严伟竟然自己想通了,也不枉费她的一番教导。   苏眠回头远远地望了一眼不急不忙走着的容临与舅舅,急忙朝着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赶紧跟上。   午后的太阳正好,晒的人暖暖得,不知从何处吹来了一股风,将苏眠手中的风铃与风车吹得呼呼作响,倒是弹奏起了一阵美妙的乐声。   在安邑与宣城的最后一段日子里,苏眠过得都十分地快乐自在。   不仅万事都迎刃而了,还能够让坑害自己的人吃了个大亏,当真是令她心情愉悦。   只是她心中也明白,到了京城只怕又换了个战场。   只是这次的敌人更加地强大,绝非是他们徒手便能够相抗的。   皇位之争,自古便是兄弟相残的局面,世人谁不眼红这只手遮天的权力,只是有人昏庸无道贪图享乐,最终让整个国家的子民为他陪了葬。   想来舅舅们他们也是提早便明白了这一点,也要违逆着父亲对他们的忠告,不涉党政。   只有君王心术端正,那他们也才会有好日子过。这两着相辅相成,便是缺一不可。   苏眠望着风吹动的方向,身后的人群的喧嚣声,头一次瞧不清眼前的路,只觉得一片地白茫茫,找不到归路。 第224章 分头行动   在宣城中玩了一阵,苏眠与容临这才缓慢地回到了客栈,外面天色已黑。   而先前说好的马车也停在了客栈的各个出口处,待这天完全地黑了下来便可以上路了。   顾清抽动着嘴角,望着苏眠怀中抱着的一堆小零嘴与各种稀奇地玩具,嘴上还在不停地絮叨着,不由得抽动了嘴角。   “眠眠,我们可是逃难的,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说完,他将一串小兔子形状的棉花糖塞进了嘴中。   没想到入口即化,倒是甜滋滋的,这小零嘴倒还真是不错。   苏眠急忙从他口中抢回了还未吃下的另一半,生怕被他生吃,连忙囫囵吞枣般得吃了下去。   “这是小孩吃的,还有些是带给外祖父他们的礼物,你这脏手可不要碰。”苏眠声音奶声奶气地,倒是叫一旁的人听了都觉得哈哈大笑。   修老静养了几天,感觉精神气也慢慢地缓了回来,抚摸着自己长长地胡须感叹道,“到底是人不服老不行啊,不论是身心还是状态,果真是不如年轻的时候了。”   “老身便送你们到这里了,往后回京的路你们也便要自己走了。”修老朝着容临拱手道。   容临急忙拱手行了个礼,朝着修老深深地鞠了一躬,清风刚想拦住容临。   便是对当今的圣上,容临都未曾行过这般隆重之礼,更何况只是一个江湖术士呢。   “那日若非修老出手,想来我与眠眠早便没了今日,更不要谈回到京城了。”容临尊敬地望着修老,头低了下来。   “是啊,那日当真是凶险万分。连我都没瞧出你是自己人,否则这局势当真是已经糟糕透了。”苏眠也在一旁感叹道。   “小友有难,我又怎能袖手旁观呢,当年我与你师傅那般交好,你又是他最得意的徒弟。”修老浑浊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对从前的回忆,慢悠悠地长叹了一口。   “若是可以,容临还请修老与我们同行。您如今背叛了五皇子,想来他心中一定对您积怨颇深,若是您只身一人,容临心中还是十分担忧。”想到此,容临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修老仰天哈哈大笑,似乎根本不在意此事,语气悠然,“此为我命,我便也认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修老也定会坦然赴死,然后去黄泉路上与你师傅把酒言欢。老身在江湖上行走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有几分威严的,想来他们定是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修老安抚地拍了拍容临的肩膀,然后没有再听容临说上一句,便转过头挥了挥手,走进了茫茫月色之中。   “小友们,认识你们很开心。”修老爽朗地笑了几声,然后便消失了。   “这个怪老头当真是奇怪,片刻都不愿意多待,甚至都不想随我们去过日子。”   “好了,我们也该上路了,房间和店小二说好了,一直留到后日,也算是最后的一点迷惑了。”顾庭之收拾干净利索了,拿起了手中的剑,然后搀扶着顾清进了一辆马车。   一共安排了六俩马车,分为三个方向,选得是不同的线路,只有时间快慢的区别,剩下来的便是博弈了。   瞧瞧五皇子是否能猜中他们在哪一辆马车中。   顾庭之掏出了袖中备好的地图,摊在了桌子上,“这里是我们这一路要遇到的驿站,这三条线虽然方向时间不一样,但是最后几站的驿站却是相同的,若是他们在距离京城处不远处围堵着我们,我们也定是没有办法的。”   容临瞧着顾庭之手中指点的地方,那里是距离京城最近的漳州与淮州,他眸子里动了动,声音温润好听,“若是我们能无恙到达那里,也便就不用慌了,因为此处是我们容家的地盘,父亲早年在那里购置过楼盘,所以那里还是有人接应。”   “那看来我们此行的目的便是要快马加鞭到这几个驿站,这样最起码能保证到我们的自身安全。”   “那我们便约定这个驿站见。”顾庭之左右望了一眼,与顾清便准备往马车里走。   “舅舅,你们不和我们一起了嘛?”苏眠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们。   容临这才出面解释道,“我们五个人的目标实在是太大了,若是一起行动,用上两辆马车便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只能分开行动。”   “清风身手好,再加上容临还有暗卫,想来保护你们两个不成问题。至于我们,从一开始便没有准备做马车,马车不过是个幌子。五弟身上的伤也痊愈地差不多了,我们会用轻功改骑马或者是水路。   或者是我们乔装易容一下改成骑马也可以,毕竟他们主要的目的还是在你们。眠眠身子骨小,便是伪装的话也定是能一眼瞧出,所以你们走乔装的成功率并没有我们的高。”   顾庭之仔仔细细地将所有的可能都分析了个遍,最终才定下来了这套方案。   苏眠本想着拒绝,后来仔细一想,确实舅舅说得在理。   约定了一个时间集合,若是有一方没到,到底还能有活下来的人。只是若是两队一起走,若是遇上什么事,便无一人能够幸免了。   苏眠只能沉重地点了点头,这一路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能暂时稳着,等到了京城再说。   “舅舅,答应眠眠,咱们下个驿站见。”   苏眠又从怀中掏出了些干粮,分给了顾清与顾庭之,让他们备着路上吃,也算是解决了一大半的粮食。   “眠眠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安然无恙的。等回到了京城舅舅再带你吃好的。”顾清嘴角咧得很开,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痛的他龇牙咧嘴的,连忙收敛了笑容。   苏眠目送着顾庭之带着顾清纵身飞进了黑暗之中,压抑住了心中泛上来的酸楚感。   容临给她披上了一层外衣,将她揽了过来。   “大家都会平安无事的,好了我们也该上路了。”容临轻轻一笑,掀开了车帘,走进了黑暗中。   清风早便隐在了黑暗中,由车夫驾着马车出了城门。 第225章 回京   苏眠他们为了掩人耳目,装扮成了上京卖香的兄妹三个,破旧的马车里装满了香料,想得苏眠晚上睡觉都有些恍惚,自己是否是在花丛中。   他们选择了走管道,混在了耳目杂乱的人群中,反而更加不容易被人发现。   所以苏眠与容临他们在管道上行驶了一天一夜,暂时都还未遇到什么不寻常之事。   越离京城越近,管道之上人越多,各个检查点安排巡逻的人也便多了起来。   “按照我们现在的行程,想来不出意外明日便能到京城了。”容临掀开帘子望了望外面的站点。   “终于能够见到外祖父他们了。”苏眠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攥紧了拳头,显得十分激动。   马车晃晃悠悠地,这一路她也并没有睡好,眼圈泛黑,没有什么精神气。   “等眠眠回了顾府之后,是不是又会将我给忘了?”此时虽已立春,但春暖秋冻到底是没错的,所以容临又给她掖了掖被子,防止她着凉。   “怎么会呢?此番是你的功劳,我会在外祖父面前好好夸赞你一番的。”苏眠一骨碌从温暖的硬塌之上爬了起来,转着大大的眼睛滴流滴流地望着容临。   “你当真会在顾将军面前为我说话?”容临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调侃,只觉得苏眠现在软萌的样子十分地可爱,戳到了他的心中去了。   “是啊,若是这件事能够让顾容两家重归于好,对我们来说对国家来说,应该都是一件好事。如今邻国虎视眈眈,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什么时候便会挑起事端,发兵征伐。若是我们此时再内乱了,岂不是称了他们的心意?”   苏眠分析地头头世道,倒是叫容临眼中一亮,没想到小姑娘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起了国事。   小姑娘此话虽是有点道理,但说得也并不全对,“眠眠此话还稍稍有些偏颇,只要一旦涉及到利益之事,便会有许多的纠纷。眠眠可曾想过,顾容两家虽在外人面前是世仇,但是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地仇恨,到底也只是起了些口舌争端罢了。”   是啊,此事也一直是苏眠所想不通的。顾家为将门之后,世代习武,与世代为辅的容家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更不存在利益上的纠纷,怎么会如此兵戎相见呢,弄得朝中人尽皆知。   突然苏眠脑袋中精光一闪,望着容临面前鼓励地她说下去的眼神,愣了愣,“莫非这一切都是皇上授予的,是他想看到的?”   容临的眸子里露出了一丝赞赏,小姑娘果然一点就通。   是了,这一点苏眠竟然迟迟没有想到,当真是愚笨。   朝中两位重臣一直水火不相容,甚至已经到了在朝中因为政见大打出手的地步了,若说此事背后没有皇上的授予谁信呢。   太平时,皇上更是需要两人之间的制衡,这样才不会让权力的太平完全倒向于其中一方,。   而现在为何两家又重归于好的趋势,也是因为现在朝中的局势有些复杂,内忧外患,到底君王都是为了自己的江山社稷着想。   一旦有了外敌时,朝中上下务必要拧成一股绳,这样才能联手抵御外敌。   苏眠喃喃出声,“原来竟是这样,皇上瞧着对两家都十分关照,也不过是在尽力安抚两家罢了。”   所谓君王无情,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   需要你时,便要你上刀山下火海。不需要你时,你便如那蝼蚁虫蛇,瞧见了都心烦。   苏眠想起了自己在宫中忧郁而离去的姨娘,想来她也是在一次次地失望之中,彻底地放手了这段感情,心灰意冷然后走向灭亡。   “你如今辅佐三皇子,难道真的便能断定有朝一日他登基之后不会做出这等事吗?”这是第一次,苏眠主动向他询问起关于朝中之事。   容临凝视着已经烧了一半的炭火,指腹擦了擦,似乎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中。然后才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我不信。”   然后又继续说了下去,“只是我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而三皇子品学兼优,廉洁爱民,这份心确实不可多得,这些优点放在他身上,对于一个养尊处优出生尊贵的皇子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比起阴狠毒辣,充满着算计的五皇子,眠眠你知道的,我其实并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我必须为这天下,为这黎明百姓择一名民主,这也是我选择三皇子的原因。”   “当日若是他登基之后,被权力迷了眼,忘记了本心,那一日便是我要真正与他分道扬镳之时,这点默契也早在我们心中滋生了。”   说完这段话,容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眸子里升起了一层黑色的雾气,仿佛整个人都陷入了这个牢笼之中,无法自拔。   “我瞧着三皇子无论是为人还是举止,都十分地不错。再说了是容临你看上的人,又怎会出错呢。他日哪一天若是三皇子真的背离了初心,也到时候再走也不算迟呀。”   苏眠见容临的神色有些萎靡,连忙出声安慰道。   “是啊,就像眠眠说得。志同道合之时还尚且可以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奋斗,他日若是真的不需要我了,我再走也不迟了。”   马车慢悠悠地在管道上行驶着,不一会儿便拐进了旁去,来到了此站的最后一个驿站。   也是她与舅舅们相约回合之地。   马车到底是不如他们的轻功快,苏眠想着舅舅,心中已经开始期待了。   也不知舅舅他们怎么样了,这一路可还顺利。   “少主,前方有个客栈。你们不如好好下来吃顿饭,洗个热水澡。奔波了一路也是辛苦了,至于顾公子那边交给清风便好了。”清风下了马,这一路的尘埃到底也是让他清秀的面容都变得有些沧桑了起来,活活地像是老了好几岁。   “也好,前方便是京城了。大家可以暂时缓了缓,休息休息。”   “清风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容临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226章 采花贼   “少主这是何意?清风是心甘情愿守护着少主的,若是少主一直这样说,想来是和清风见外了。”清风抿了抿嘴,神情似乎有了微微的不悦。   眼见着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苏眠连忙出声为容临说话,“我看你们两个就不要再谦让了,这一路大家都辛苦了。尤其是清风,你为了给容临度功,不知耗损了多少内力,想来要有一段时日才能恢复呢。”   “说了这么多,我的肚子早便饿得咕咕叫了,可没空与你们在客栈面前闲聊。”出发之时,苏眠特意将自己换了副容貌,为了避免别人认出。   “对了清风,别忘了回马车换上一身装扮。”苏眠调皮地对着清风眨了眨眼睛。   眼瞧着清风的眼睛瞬间便黑了下去,苏眠终于满足地离开了。   越是离京城近,越反而要提高警惕。   此处乃是皇城脚下,还不知暗地里有多少眼睛在盯着他们呢。   在这一路上,苏眠想到了个主意。   她的身高一直是个关键,只要别人揪住了她的身高不放,想来没有八九成把握也得有七八成了。   而她决心到了这一站,便让清风装扮成母亲,戴上假发,涂上些许的脂粉,这样一家三口的出行反而是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起先清风听到这个提议之时,几乎差点甩下他们逃走。甚至死死地盯着苏眠,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她为了报仇,故意整他的。   但是见少主并没有什么异议,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承认一切是自己倒霉了。   苏眠等了好一会,才见他们倆下了马车。   容临换上了一身干净朴素的农装,给自己粘上了胡子,身子骨瞧着十分瘦弱,但到底还是有几分相像的。   而且满身的尘土根本还是无法掩饰他满脸的富贵气息,苏眠不由得砸了咂嘴。   紧接着清风便下了马车,苏眠一直强行忍着让自己不要笑,但是在见到清风真面目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笑弯了腰,泪水都从眼角滴落了下来。   面前的清风穿着一身素白色长裙,因为身材过于高大,根本穿不出娇小可人之感,脸蛋上画着两圈红晕,脸上涂满了腮红,瞧着十分的滑稽,像是个登台的戏子。   清风现在似乎像是被束缚住了脚一样,根本连走路都不会了,差点被裙摆绊倒,整个人显得十分的狼狈,引得多少路上纷纷侧目而视。   好在清风的容貌也算是清秀,如此奇怪的妆容在他的脸上倒也并没有十分地怪异,甚至还能落得个村花的头衔。   这下饶是容临瞧见了也微微有些憋不住了,抽动着嘴角,背过了身去,肩膀一抽一抽的。   “少主,怎么连你也开始取笑我?”清风恼羞成怒,羞愤地捂了捂脸,只觉得面上满是羞红,却又在大庭广之下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跺了跺脚,娇嗔道。   “若是你们再嘲笑我,这茬事谁爱干便干吧。反正我是不干了。”清风面色有些恼怒,转身便要走。   苏眠连忙上前安抚住他,勾了勾他的手臂,撒娇道,“娘亲,你这是不要父亲与容儿了吗?是不是定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孩子?”   苏眠的语气带着丝丝的委屈,整个人的情感表现地十分到位,眼尾泛着泪花,声音都带了几分。   周围路过的路人忍不住停了下来劝说道,“孩子他娘,孩子还这么小你怎么忍心抛弃她呢,她是十分需要母爱的啊。”   清风见一旁围着的人越来越大,自己反而会越来越下不了台,只能僵硬地抽动着嘴角,努力从苏眠紧抱着的手中抽出来,却仿佛苏眠抱得十分紧,似乎是怕他逃跑了一般,整个人都趴在了他的身上。   清风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容临的身上,谁知容临也装作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一脸苦大仇深地说道,“孩子他娘,虽然我们穷,但是我们还是能靠着双手去奋斗的,去努力给你和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你就不要走了吧。”   说完,一把握住了清风的手,揽过了她的肩膀让他无法挣脱。   清风整个人像个吞了屎一样的难受,他没有想到少主居然也如此地配合。   而老百姓们瞧着他的眼光越来越不对劲,似乎下一秒便要冲上前来,揍他一顿。   清风只觉得头皮发麻,头一次觉得为何这任务比暗杀还要来得十分得艰难。   “夫君,蓉儿。我不走了,只是我的肚子有些饿了,不知我们先找间客栈垫垫肚子吧。”清风咬牙切齿地说道,只恨不得两只眼睛在苏眠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苏眠暗中与容临对了个眼神,悄悄地比了个耶。这一局果然又是自己赢了。   苏眠与容临他们来到了客栈里,客栈里倒是零星做了几桌。   他们的出现并没有吸引到很多的目光,反而大家并没有对他们引起怀疑,因为一家三口的组合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三位客官,你们这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店小二迎了上来,望着三人寒酸的衣服,声音都显得有些沉闷了下来。   “有什么给我们上什么。”清风这一路竟吃些干粮了,如今进了店刚想大吃一顿,大补特补,尤其是方才闻到了红烧肉的味道,一下子勾起了他肚子里的蛔虫,叫他馋坏了。   清风这般豪气地话一落,倒是叫邻桌投来了异样的眼神。   苏眠也算是反应快,连忙和店小二解释道,“娘亲的意思是,你们有什么便宜的菜便尽管上来。因为我们走了一路,盘缠也差不多都用光了。”   苏眠低下了头,显得十分可怜地模样。   从兜里抠抠搜搜地掏出了十枚铜板,将他交到了店小二的手中。   “小二,这已经是我们所有的盘缠了,麻烦您看着点吧。”苏眠面色有些为难,上交铜板的时候还显得有些不舍得。   店小二将这些个铜钱在手中掂了掂,不屑地转身走了。   “那便等着吧。”本来还以为来了什么大客户,谁知道只是一群乡下来的穷酸鬼,当真是浪费他的时间。 第227章 蹊跷之事   等菜上了桌,便是连清风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只有一盘黄瓜和一碗根本没有蛋花的汤,还有一碗只有几粒的花生米。   “就这便值十枚铜板了?”清风捏着嗓子说道,只差一点便拍案而起了,这分明是黑店啊。   “我看你们是外地来的还不知道吧,这间是醉仙阁,进来吃饭都是些富家子弟与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这些钱想来只够在这里吃些窝窝头。”邻桌有位大叔瞧着他们三人也实在是寒酸,从自己的桌上给他们端来了一碗辣子鸡。   “孩子正在长身体,可别亏待了孩子。”那大叔瞧着苏眠十分地可爱,也起了同情心。   “多谢叔叔,都怪我们是外地人,初来乍到的也不了解。”苏眠朝着他甜甜地笑道。   清风本想着大吃一顿,如今瞧着面前的这些个菜根本就没了胃口,只怕是连容家的牲畜吃得都比这要好。   只见容临倒是不嫌弃,反而是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并且示意清风也开始吃。   清风刚想本能地脱口而出,“少……”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换了副嗓音道,“夫君吃得还习惯吗?”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容临嘴角露出了个浅笑,“到底是醉仙阁,便是连黄瓜都如此酥脆爽口。”   清风没想到素日里养尊处优的少主都能够吃得下这些,但是肚子又实在是饿得紧,只能夹着筷子吃了起来。   一旁的苏眠也早便开始吃了,一边吃一边砸着嘴,“娘亲,这黄瓜当真是不错,比门前种的黄花还要酥脆些。”   苏眠说得十分大声,似乎是想要别人将自己是乡下来的这个形象根深蒂固。   “你们是从何处来?”方才大叔自己一个人喝着闷酒,也怪无趣的,便与苏眠他们攀谈了起来。   清风的筷子顿了顿,苏眠连忙回答道,“是从泸州过来的。”   “泸州啊。”大叔沉吟了片刻,“那倒是挺远地,想来你们走了很久吧。”   苏眠点了点头,刚想回答道。   只见一群官兵冲了进来,拎住了一个食客便要去看他的样貌。   苏眠心中猛地一跳,对上了容临也有些警惕的眼神。   官兵为何会来,想来定是不可能会是来找他们的。   老板走了过来,低声下气道,“官爷昨日不是查过了嘛?怎么今日又来了?”   官兵嚣张道,“你这每日来往这么多人,谁知道会不会混进一个采花贼啊?”然后便开始盘查了起来。   果真不是来找他们的。苏眠心中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采花贼是什么意思?   官兵一桌一桌地盘查着,苏眠只能尽可能地低着头吃饭,努力不发出声音,试图不引起他们的注意。   “喂,你们给我抬起头来。”   只听得啪的一声,一柄剑落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苏眠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头,似乎是被吓到了。   “你们可曾见到一个蒙面的,浑身散发着香味的采花大盗?”官兵个个膀大腰粗的,一身子凌厉之气,寒冷的天气中还散发着阵阵的寒气,嘴里一股恶臭味,叫苏眠都忍不住捂住了嘴,胃里翻江倒海的。   容临头都未抬,似乎根本没有将官兵放在眼里。   清风见容临的态度有些异样,又怕官兵瞧出什么破绽来。只能捂着嘴哑声道,“官爷,我们是今天才到京城来寻亲的,从未见过什么采花贼。”   清风刻意用手帕捂住了自己一半的容貌,生怕被官兵发现什么,声音也都柔和了几分,学着那些个戏子的表情,眸子微动,闪动着无尽的风情万种,叫一旁的官兵瞧得都有些痴了。   “原来是外来的。”官兵们站成了一排,仔细地对着他们望上了一眼,最终朝着清风点了点头,然后走开了。   官兵走之后,整个酒楼都热闹了起来,大家开始纷纷讨论起了采花贼的事情。   “听说这采花贼很是厉害,短短时间已经从左家庄转到了临安,再去便是皇城底下了。”   “难道他如此嚣张,竟敢到天子脚下?”一旁有人发出了疑问。   苏眠与容临则安静地听着他们谈论着这些八卦,一边扒拉着饭。   “这最近临安城的守卫都加强了几倍,听说连广阳府的府兵都被调遣来了,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呢,就怕那个采花贼还有机可乘。”有听到风声的食客声音传入了苏眠的耳中。   朝中的局势苏眠倒是听外祖父闲聊时聊过几嘴,这广阳府的兵马十分精锐,非一般情况不能调动,只属于皇上掌管,是外军想要攻入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因此是兵符都调用不了的。   难道区区一个采花贼竟有如此大的本事,竟能够让广阳府的士兵都出动?苏眠似乎觉得此事不太对,但是她们也不能在临安多做停留,还是得尽快回京城再说。   “是啊,要不说这件事来得蹊跷呢?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来的采花贼,听那些个小姐的描述,个个都长得不一样,今年当真是怪的勒。”一个汉子摇了摇头,话语中满是疑问。   这些事也只能作为酒后谈资,毕竟也不是他们这种小老百姓能够解决得了的。   苏眠见容临还在沉思,于是拍了拍他的手,但是却见他还是没有反应,有些担忧地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嘛?”   容临这才回过了神,见面前的苏眠一脸的担忧,害怕会吓到她。   “没事,只是刚刚想事情入了神。可是吃好了?”   面前的盘子早被清风清扫一空,简直比狗舔得还要干净。   “等舅舅们来了,我们回合之后便可以上路了。”容临好笑地替她擦了擦嘴角的米粒,一脸的宠溺。   饶是清风也被面前这一腻歪的场景吓得多饮了几杯酒,沉沉叹息道。   “少主,你们先吃着。我去驿站外看看,或许能发现什么线索呢。”   “清风,你就准备穿这一身去?”苏眠的表情有些复杂。   这下连着清风也都沉默了,望着自己在风中飘荡的裙摆,有些无语凝噎。 第228章 信仰   这该死的裙摆害得他行走两难,只得硬着头皮坐在桌子上吃吃喝喝了起来。   苏眠瞧见了清风吃瘪的模样,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谁能想到在江湖上杀伐果断地清风,如今竟是个女儿身,说出去岂不要让大家笑掉大牙了。   清风抿着嘴似乎有些委屈,一口将面前的蛋花汤都饮了干净,然后十分不情愿地擦了擦嘴。   “清风,你且在这与眠眠呆𝖒𝖑𝖟𝖑着吧,论情况还是我去为好。”离约定的时间只有一炷香了,容临生怕途中会出什么意外,急忙起身准备去外面瞧一瞧。   “可是少主……”清风实在是不放心容临一个人前去,他伤也并未好全,如今暗处不知有多少冷箭,当真是叫他心中满是担忧。   “无妨,我如今换了个面容,你们且在这里等着我吧。”容临不容清风拒绝,起身便走出了客栈。   他怜爱地摸了摸苏眠的脑袋,转身走了出去。   他怕自己想着苏眠的目光,便会忍不住不出门。   现在由清风保护着她,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而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方才采花贼那事他只觉得有些蹊跷,按理来说一个采花贼能够翻出多大的浪花,竟敢能够让广阳府的官兵出动。   这么想着,容临走到了一家当铺,抬头便看见四个金灿灿的大字,任意当铺。   当铺中人来人往,似乎是十分热闹。   容临乔装打扮了一会,如今不过是个样貌普通的农夫,根本没有店小二上前来招待,便是任由着他在殿中观看。   等到店中的人些许散了,容临这才走到一个锣鼓面前。   此为钟声鼓,是任意当铺的镇店之宝,便是旁人碰都碰不得的。   而容临则神态自若地拿起棒槌在上面敲了敲,鼓声震动,小二慌张地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客官,您有何事?这鼓可是文物,您可敲不得啊。”小二一脸的苦相。   若是被掌柜的知道,自己不过是两三秒没有看住,便被一个瞧着平平无奇的顾客敲了鼓,自己的饭碗铁定是丢了。   “我要找你们掌柜的。”容临将手负于身后,目光凝视着前方,看都不看面前的小二一眼。   “趁着我还好说话,你赶紧走。否则等掌柜的来了,便要你好看。”店小二连忙驱赶着他,神情带了几分不屑。   在后院的掌柜也听到了鼓声,身子一振,鞋都来不及穿便跑到了前面。   凝重地望着容临,只见来人风度翩翩,骨子里却透着一股清风之气,心中便更加肯定了几分。   他对着手下吩咐道,“今日店铺关门不营业了,将店铺的门关上吧。”   店小二疑惑地望了一眼容临,还是将店铺门关上了。   老板朝着容临摊了摊手,示意他到后院一聚。   到了后院,老板见左右无人,立马单膝下跪了下来,“少主,没想到有一天竟然有机会见到你,自从上次与老爷一别,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容临连忙扶起了卞老,恭敬道,“卞老不必这么客气,若非您守护着这片基业,我们容府又怎能越来越好呢。”   此处是他们容府的地盘,世世代代需要着他们的守护。   任意客栈也是他们容府流动的一个资金流,通俗来说是他们的钱袋子,有着重要的意义,所以守护的人也一定深得他们的信任。   “少主,您怎么突然来了?可是容府现在出了什么事?”卞老连忙给容临端上了一碗热茶,恭敬道。   “并非是容府出事了,而是这太平盛世马上便要出现动荡了。”容临说完顿了顿,“你可知这采花贼是谁?为何在临安闹得轰轰烈烈的。”   卞老见容临的脸色更异,表情也凝重了起来,“说起来这件事也是蹊跷。这个采花贼突然便出现了,但是他的目的只有当地的一些个富商的小妾,平民人家似乎半点都不沾。而且据目击者说,这采花贼似乎目的并不是为了劫色,而是为了劫财。临安城中的不少富豪已经被他找了个底朝天,想来家中的财产都搬空了,更诡异的事这些官兵根本都蹲不到他们。”   “他们?”容临喃喃地重复道,面上出现了一抹沉思。   “是啊,听说是不止一人,已经将这附近的千里之外的城市都搜刮干净了。现在已经到了临安城了,当真是嚣张至极啊。”   “这些人只是偷取钱财的话,为何会惊动广阳府的人呢?”   卞老挠了挠头,这个问题他倒是没有深究过,如今听少主这样叹气,他似乎也觉得有哪里不对。   “只是听说此事闹得很大,惊动了皇上。前些日子皇上派五皇子来调查此案,五皇子虽没有亲临现场,但也派了自己最亲近的大臣前来调查。”   “只是说调查了半天也没有头绪,但是这采花贼反而越发的猖狂了起来。于是便下令让广阳府的士兵前来督查,将临安城里里外外地包围了好几层呢。”   “便是临安城的护卫都加重了好几层,每日在城中来回巡逻着,城中的气氛倒是越发地紧张了起来,但是采花贼却是一个都未曾见到。”   听了卞老的一番话,容临的眸子里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   此事居然涉及到了五皇子,那便有些不同寻常了。为何一向受皇上宠爱的三皇子没有领到这个任务,这其中缘由便是只能等到回京之后才能见分晓了。   “卞老,这些日子麻烦你稍微辛苦下。这件事我始终觉得有些异样,你负责派人仔仔细细地询问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然后派人到容府传信给我。”   “是。”卞老恭敬回答道。   “少主,您今晚会在临安城入住吗?需要我给您安排吗?”卞老关怀道。   “今晚我便连夜赶路,争取在天亮之前到京城,所以不住了。往后若是有机会再来临安。”容临望着面前的卞老,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主放心,老奴一定会用尽毕生的心血去守护这一切的。”卞老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第229章 出城   与卞老闲聊了一阵之后,容临转身出了当铺。   方才卞老提出要多派些人手保护容临的时候,容临只是淡淡一笑,然后拒绝了。   如今他们刚到临安,不想如此引人注意,凡事还是低调些好。   卞老目送着容临出了门,背负着双手面色严肃,朝着身后厉声道,“无名武昌,你们跟紧了少主,随时保护他的安全,一路护送到京城。”   接着隐隐地传来了低声,“是。”   只见得树叶飘动,却未见人影。一阵风吹过,那股震慑的感觉又消失了,仿佛那些人并未曾出现过。   卞老目送着容临的目光带了几分忧愁,转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关上了店铺门。   少主如此信任他,他也得做些事报答他才是。   驿站离醉仙楼不过才一里的距离,只是不知为何城中的戒备开始森严了起来,有大批的官兵将出城的城门重重围了起来。   大家的面色都带了几分慌乱,在人群中簇拥着容临前进,甚至还有人开始上手推搡了。   容临被人群冲着走,眼看离驿站越来越远,心中微微有些焦急,他本就大病初愈,整个人被风一吹,摇摇晃晃,差一点便撞上了滚烫的茶水摊位。   “少主,小心。”无名如鬼影般从身后蹿了出来,连忙扶住了容临。   容临此刻的面色算不上太好,被虚浮了一把,坐在了茶馆内,气息才稍稍平稳了起来。   他抬了抬眼,面带疑惑地望着面前带着一副陌生面孔的无名。   无名连忙拱手行了个礼,“是卞老担心您的安全,所以特命小人前来保护少主。这些人多,少主您身子这么弱,不适宜掺和进去。”   “您有什么要查的,要探访的,交给无名就行了。”无名望着容临的眼神带了几分崇拜与尊敬。   他早便听说过少主的名讳,如今能够为他效犬马之劳已经是他最大的荣幸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替我去驿站传个信,若是遇见两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就说我们已经一路向北了,终点回合。”   容临仔细想了想,方才他瞧见了城门隐隐有关闭的趋势,眼下顾清与顾庭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他们也等不起了。   “是。”无名立马转身出了茶馆,马不停蹄地走了。   容临抿了一口热茶,只觉得周身的温度也微微回暖了几分,这才走出了茶馆,往醉仙楼的方向走去了。   苏眠有些担忧地望着门外,翘首以盼道。   直至容临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这才松了一口气,见他面色微微有些发白,便知他这一路定是被累到了,毕竟身子骨还未痊愈。   “怎么这么就才回来,可是事情办的不顺利?”苏眠担忧地问道,朝容临的身后望了望,果然未见到两个舅舅的身影。   “去查了点事,但是我们即刻便要走了,因为现在临安城戒备突然森严了起来,再晚走不知会多出一些什么样的状况。”容临反握住了苏眠的手,拉着她坐了下来。   苏眠连忙将自己方才探听到的消息告之容临,“听说是采花贼的事情有眉目了,说是还在城中,所以才要关闭城门,不能让他走了出去。”   这事耽搁了这么多天都没有个线索,为何他们刚到临安便说有了结果,只怕五皇子觉得杀不了他们,便只能拖着他们,从而方便他达到什么不可告知之目的。   苏眠见容临的神色凝重,将此事在心中仔细地想了想,小声惊呼道,“你怀疑是有人故意想要拖住我们?”   如此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又或者是他们早便知道临安是他们的最后一站,所以便提前布好了天罗地网就准备等着他们投降。   如此说来,他们片刻都不能耽搁了,必须得赶快走。   清风本想着加入他们,只是若是他一开口必须要捏着嗓子说话,否则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如此这样,倒是让他整个人脸如猪肝色,浑身的不自在。   “少主,那便赶紧走吧,方才耽搁了一阵,这天色眼看就要黑了,趁乱出城还是有机会的。”清风娇声说道。   苏眠用手帕擦了擦嘴,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便与清风对了个眼神,准备收拾上马车了。   马车停在马厩里,方才也吃了一波草,想来只要平安出城,只要过几个时辰便就要到京城了。   果然出城的队伍越来越长了,苏眠望着前方拥挤的队伍,叹了口气,“若是真要一辆一辆地查过去,只怕我们得在马车上过夜了。”   官兵到底是检查地十分仔细,便是马车上面的人都要一个个地下来查看。   苏眠他们也是警惕万分,到底是天子脚下,是那个人可以只手遮天的地方,所有他们的伪装并未拆下。   若是官兵真检查地如此仔细,若是被他们瞧出他们三个是乔装打扮的,只怕此事也不太好解决。   苏眠的瞌睡打了一轮又一轮,出城门的队伍终于是轮到他们了。   好在刚出安邑时,他们的出关文牒便已经备好了,上面还有亲手加盖的公章,想来官兵定是不会再为难他们。   “你们也是去京城寻亲的?”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官兵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沙哑。   苏眠垂下了嘴角,一副可怜的样子,“是来投奔远方的表舅的,只是不知他还在不在人世了。我们备好的香料还想着拖他卖呢。”   官兵仔仔细细地翻看了通关文牒,见没有什么异样,又掀开了帘子,是一家三口。   苏眠怕官兵看出什么不对劲,脑筋一动,“我娘亲受了刺激,精神状态不好,所以时常会放空。”说完便可怜地抹了抹眼泪。   瞧着公文上写的,倒也是十分可怜,三人的衣服全都打满了补丁,想来也是命苦人家。   “好吧,那你们便过去吧。”苏眠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么轻松便过来了。   “等一下,这辆马车我还未查。”身后传来了一个威严的声音,叫苏眠的眉头猛地一跳。 第230章 杀机暗藏   来的是一个削瘦的男人,瞧着十分有气势的样子,应该是官兵的头头。   “这一车已经检查过了,确认没有问题吗?”他对着刚才的那个小兵询问道。   “大哥,文牒也有,证件也都是齐全的,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小兵恭敬地回答道。   那个官大的与苏眠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了一丝光芒,只觉得面前的这一辆马车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奇怪感。   “来自大凉山?”他随意地翻了翻文书,质问道。   清风此时哪里还敢说话,他只能死死地低着头,一边在摇头晃脑一边抖动着双腿。   “是啊,官爷。我们那地方小,只是又闹了饥荒,所以才不得不出了门来寻找个落脚点。”   “我父亲他常年体弱,根本干不了重活,平日里只能打些香料来贴补家用,谁知道大家的手头都紧,只能来京城寻寻生路了。”   官兵头子犀利的眼神在苏眠与容临的身上来回扫荡着,只是容临一直闭目养神,让他找不到什么理由。   后面的马车还在跃跃欲试等着出城,谁曾想到了苏眠这边便堵住了,于是一个个在马车身后高声地唱起了歌来,催促道。   “大哥,要是再不放人只怕要引起更大的骚动了。”小弟搓了搓手,神色也微微有些焦急。   其实他是有苦说不出,这平地里突然冒出了个采花贼,害得他平日的工作量都多了几倍,便是家都好久没有回去了,也不知女儿在家中想不想他。   苏眠终于被放出了城门,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连忙对车夫道,“从现在开始,你便一直往前走,再也不要回头了,争取在黎明之前赶到京城。”   “方才真是好险,没想到过了一关还有一关。”清风终于摘下了这个该死的头套,只恨不得一只手将身上的裙摆都撕碎,恢复到他的男儿身。   “想来那个领头的已经认出了我们。”容临睁开了眼睛淡淡道。   说话的话倒是让苏眠与清风原地吓了一跳,“不可能,若是他真的认识了我们,为何不在我们出城时将我们拦下呢?”   苏眠只觉得有些惊讶,自己方才明明做的很好,一点破绽都未曾露出。   “他们竟是在此等着的,想来都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放我们走,不过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罢了。”   “那他们若是追上来了该怎么办,如今我们隐藏了自己的身份,根本不可能亮出自己的身份与他们对峙,岂不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   苏眠焦躁不已,没想到越临近京城才越是对他们的考验。   本以为上次在宣城便已经是他们的后手了,没想到五皇子竟如此地忌惮着他们,想要将他们杀害的人竟如此激烈,竟布下了个如此大的局在这里等着他们,当真是让他们猝不及防。   容临嘴角露出了个浅笑,马车的车轮在官道上疾驰着,身后是一片茫茫的黑夜。   “如今快到京城了,难道你不相信我还有其他手准备吗?难道我会让他们的刀架到我们的脖子上来威胁着我们吗?”容临此话说得十分自信,仿佛对于这一段发生之事,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苏眠望着他变幻莫测的神色,微微地勾了勾头。   “后手,你准备了什么后手?”   容临嘴角扬起了个神秘的笑容,对着苏眠眨了眨眼,“你静静地听着风声,或许能够听到。”   马车虽然开得十分快,但到底还是能听到路过马车传来的呼啸声,还有隐隐地哀嚎声,以及刀剑相撞之声。   苏眠悄悄地掀开了马车帘子的一角,惊讶地发现身后两拨黑衣人已经开始缠斗在了一起,不断地有鲜血涌出。   又或是一旦有人靠近车厢,便会有人将他斩杀,一波又一波,仿佛没有尽头。   而容临这一方明显处于优势地位。   “是你的人吗?”苏眠瞪大了眼睛十分地惊讶,指着半空中打作一团的大家。   “如今到了京城,也不是他的天下了。若是五皇子一直想要置我于死地,想来三皇子也定然会全力护我一。他们在此厮杀,我们只管赶路就行了。”   管道上的人早被吓得花颜失色,个个都夹紧了手下的包,仿佛开始逃难了一般。   于是苏眠他们疾驰的马车也就不显得那么突兀了。   “这天下终究是他们二人的天下,在这紧要关头谁都想着能够拉上一方强大的盟友。”容临眼中露出了些许的嘲讽,似乎是在讽刺着五皇子的不自量力。   “为了能够绞杀我们,此番五皇子定是废了不少人力与财力,想来手中的牌已经开始用了几张了,这么早便开始露牌,注定只能成为别人的棋子。”   这是容临身处多年的江湖,想来也只有他能明白其中曲折与不易。   如今天下太平不过数十载,想来又该到了掀起腥风血雨的时候了。   这一路车夫并没有停歇,而清风也早便钻出了马车,刺探敌情去了。   苏眠一路上一直悬着一颗心,方才舅舅们一直没有消息,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怎么样了。   终于到了城门口,天才微微亮,守城的士兵揉了揉眼睛尚且还在瞌睡之中。   想来他们定是没有接到采花贼的消息,又或者以为是天下脚下无人敢做这么事。   “来者何人?”是例行检查。   如今到了京城,不过几步路便是将军府,苏眠也将自己的服装都换了回去。   他正准备掀开帘子看上一番,清风适时地出现了,厉声喝道,“大胆,这帘子的人也是你敢看的。”   那小兵被吓了一跳,清风将自己的腰牌递了过去,那人立马神色都恭敬了几分。   “是小人无礼了,这就为您大开城门。”那小兵浑身颤抖着,摇摇晃晃地便要去给他们开门放行。   待马车走后,小兵的头才敢抬了起来。   “方才过去的马车究竟是何许人也?”   小兵敲了敲他的头,“不该问的话就不要问。”   那可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第231章 回到顾家   马车驶入京城,这才慢了下来。天虽是只有蒙蒙亮,但是街道上的人倒是十分的多。   苏眠望着面前熟悉的一幕,心中都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一别快半个月,如今她总算是回到顾府了。   终于可以见到各位舅舅以及外祖父了。   苏眠只觉得这屁股根本便坐不住,在软塌之上挪着屁股动了动去,一点都不老实。   “眠眠瞧着倒是十分地开心。”容临望着她兴奋的眼神,说出口的话都不由得酸了酸。   “许久未见各位舅舅们了,眠眠心中十分想念。”苏眠恨不得这马车行驶得再快些。   “往后便是不能天天见到我了,难道眠眠都不为此感到难过与伤心吗?”容临憋了憋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这些日子我们不是天天见了嘛?分开一两天想来是没有什么的。”苏眠眉眼弯弯,整个人恨不得都趴到了车窗外,望眼欲穿。   容临眸光微闪,终究还是默默地忍下去了。   马车驶入了顾府,顾府还是她走之前的恢弘气派,门口依旧有人人来人往。   苏眠还未等马车停稳,便匆忙地下了马车。   “外祖父,舅舅,眠眠回来了。”苏眠扯着嗓子喊道。   一旁瞌睡的家丁也都醒了过来,见了是苏眠回来了,个个眉开眼笑,喜悦都写在了脸上。   “小姐,您先等着,我这便去喊老爷夫人,他们肯定都开心坏了。”家丁接过了她的行李,飞奔着便去禀告老爷与夫人了。   顾忠颤颤巍巍地扶着门框走了过来,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做梦。   谁知道眨了好几次眼睛都确认无误,真的是苏眠回来了。   “眠眠真的是你?”顾忠不由得喜上眉头,而苏眠更是眼眶一红,直接奔向了顾忠的怀抱。   闻着顾忠怀中淡淡地檀香味,整个人都哭红了鼻子,“外祖父真的是眠眠回来了,眠眠好想你啊。”   眠眠嚎啕大哭,只差一点泪水便浸湿了顾忠的衣袖,将他胸口的衣服都苦湿了一大片。   几日未见,外祖父头上的白丝又多了几根,想来是自己担心自己整夜整夜地没有睡好,眼圈都是黑的,整个人好像是老了好多岁。   苏眠哽咽道,“都是眠眠的不好,让外祖父担心了。”   屋子里也慢慢地走出了许多人,有舅舅们,还有薛氏与萧怜,还有其他房的,大家望着苏眠,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顾忠怜爱地摸了摸苏眠的头顶,“眠眠这一路是不是都受苦了,怎么看着整个人都削瘦了几分呢,定是那个逆子没有照顾好你。快来让外祖父看看。”   顾忠见苏眠高兴坏了,连忙拉着她的手转了个圈。   顾晚立马上前,“父亲,眠眠这才刚到,想来一路赶车也已经很累了,您还不让她好好休息休息,既然都回来了,往后这些事情还愁没有机会问吗?”   一句话说到苏眠的心坎里去了,苏眠不由得朝着顾晚竖起了大拇指,“果然还是三舅舅最懂我。”然后漾出个甜美的笑容。   顾忠这才算是反应了过来,连忙将苏眠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开心地嘴角都咧到了后脑勺。   正说着话,瞧见了容临翩翩地走了进来,温声道,“好久不见,不知道顾将军现在是否还安好?”   顾忠瞧见了容临笑容丝毫未改,反而嘴咧得更加大了,“容临啊,赶紧进来坐吧,外面风大,可别被冻到了。”   苏眠望着外祖父,拔了拔他的胡须,调侃道,“外祖父,怎么这么久不见,你对容家的态度都换了个个啊。”   顾忠招呼着容临去了前台坐下,然后倒了杯面前的菊花茶,“容临这一路当真是辛苦了,也怪我们顾家没本事,害得你身子不适还在为了眠眠奔波着。”   顾忠此话说得十分地认真,紧紧地盯着容临的眸子,甚至倾身上前一把握住了容临的手,“眠眠此事我们一点头绪都没有,多亏了你才救回了她,我们顾家上下还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呢。”   若是仔细看,还是能瞧得见顾忠眼底泛起的泪水的,他满是伤痕的手勒得容临的手生疼。   容临温柔一笑,“顾将军此话一说便是见外了,眠眠的事便是我的事,她出了事我又怎会袖手旁观呢?”   “这该说不说,自从苏眠回到了咱们顾家,咱们顾家当真是每况愈下,便是什么事都发生了,也不知是谁搞的鬼。”   薛元春一边剥着橘子,一边在那大谈阔论。   “你若是再如此这般阴阳怪气地说着话,明日便可以搬出行礼滚回薛家了,我顾府是容你不得了。”顾忠猛地一拍桌子,气势道。   薛元春没想到老爷竟发了这么大一通的脾气,连忙闭起了嘴,端着水果盘去了后院,嘴里还在不停地嘀咕着。   苏眠倒是见惯了薛元春这般刁蛮无理的模样,晃着二郎腿,不停地在吃着面前的糕点,一边听着容临与外祖父的谈话。   面前的这些糕点她已经想了好多天了,也不知道胡桃这些个日子怎么样了。   丫鬟一边递着糕点一边道,“小小姐,这些都是夫人一早便备下的,说是等小小姐回来之后全都给您安排上呢。”   “果然还是外祖母记得眠眠的爱好。”苏眠继续巴砸着嘴,吃得十分开心。   “没想到今年竟快要结束了呢,马上便是元日了。”容临面容带了几分宠溺望着苏眠,骨节在桌上敲了敲。   顾忠一愣,没猜透容临说这话究竟是何用意,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接了。   “是啊,到时候免不了要热闹一番。今年这个年也算是十分热闹了。”从前自己总是陷在容樱的悲伤事迹中,总是吃不好也睡不好。   如今一家团圆了还有什么比这高兴的呢。   “是啊,顾将军,容临也正有此意。只是不知会不会叨扰到顾府,若是上门一起来拜年的话。”容临两眼笑眯眯的。   苏眠被糕点呛了一下,差点咳了出来。 第232章 合作   顾忠也默默地咽了咽口水,他记得自己分明未曾提过要喊这个小子来一起过元日啊。   但是瞧着他说话的态度一本正经,仿佛是真的听了自己真心诚意的邀请来的。   空气中沉默了片刻,顾忠也只能假意清了清喉咙里的痰。   这次眠眠出事,多亏了人家才能够救出眠眠,这么大的人情也不知道该还到何时,难道自己竟如此小气,连一顿元日的团圆饭都舍不得请人家吃了嘛?   传出去岂不是叫他们在背地里说自己小气,尤其是容府那个老头子,更是会拐弯抹角地说着自己。   “当然了,元日本该就是一家团圆的日子。这次你救了我们的眠眠,我们还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才好呢,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顾忠一脸笑眯眯得,似乎没有觉察道面前的容临根本就不是为了这一顿饭,而是为了能够成功在顾家有一席之地。   一旁的顾晚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对面前的这一幕有些不忍直视。   他觉得父亲似乎被面前的容临玩弄于股掌之间,有一种卖了还在替别人说钱的感觉。   不知不觉之间,对方已经开始反客为主了,而顾忠还没有发现。   苏眠巴砸着嘴,望着对面的少年,一脸的笑意,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她突然觉得若是自己与容临成了对立方,只怕自己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呢。   容临陪着顾忠闲聊了一阵,酒热了一遍又一遍,顾忠望着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年,突然有一瞬间的呆怔。   曾经何时他也这样年轻过,也这样热血过,为了自己所谋之事去奋斗去努力。   这些年来自己的一腔热血终究还是凉了,无论是天意还是人为,他到底还是带了几分的惋惜与痛苦。   容临见话题引得差不多了,抿了一口杯中的热茶,热茶下肚暖了暖胃。   “顾将军调查幕后黑手一事可曾有了眉目?”容临一问,只觉得面前的顾忠神色有些微微地僵硬。   他便知道自己问到了顾忠心中的痛处。   顾忠面色带了一抹难色,接着朝着一旁的管家是使了个眼色,让他将一旁的下人都遣退了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四个,顾忠望着杯中微微荡漾的茶水,开口的嗓音都带了几分的复杂。   “没想到他竟会想着致我们于死地。”说完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容临也挑了挑眉,明白他想来是知道了这一切。   “顾将军不必忧思,到底是树大招风,若是不能为他所用,想来尽早地斩草除根也是没错的。”   朝堂上的这一趟浑水,便是谁都不能置身于事外,你竟然一脚踏了进去,那便永远不能将自己撇得干净。   有时候站得越高,你虽然会看得越远,但毕竟高处不胜寒,这个道理大家也应当都明白。   “老夫本想着置身于事外,做一个逍遥神仙。没想到竟还是被卷入了这一趟浑水,他们存心拉老夫下水。”   “外祖父,事到如今您还不明白吗?皇上终有年迈的那一天,若是现在不站队,只怕倒是整个顾家都得为之付出惨痛的代价。这一路他为了追杀我们不惜花重金聘请了江湖上的第一杀手,目的便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若非眠眠机警,只怕是早便见不到您了。”苏眠说着说着,眼角的泪水便滴落了下来,直直地扑进了顾忠的怀中,向他倾诉着这一路上的委屈。   苏眠的话彻底让顾忠的心开始动摇了起来。   顾忠先前还有几分犹豫,只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了任何他回头的余地。因为顾家与容家早便已经撕破脸了,无论五皇子信与不信,有了他对眠眠的追杀,顾家也势必不会再与他同一心。   “是啊,外祖父年纪大了,顾虑得反而多了,竟然还不如眠眠此事看得透彻了。”顾忠揉了揉苏眠的脑袋,这便是同意了他话的意思。   “他竟然不顾颜面要与我顾家鱼死网破,那我何许再与他有什么犹豫呢,不过是功败垂成,各为其主罢了。”顾忠攥紧了手中的杯子,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然后重重地摔下了杯子。   “那便预祝三皇子一切顺利。”顾忠又重新给容临斟满了酒,遥遥在空中与容临碰了个杯。   顾晚在一旁也松了一口气,本以为说服父亲是一个十分困难之事,但没想到容临竟不费吹灰之力便做到了,想来不愧是三皇子手下最得力的谋士,当真无愧是金陵城中最耀眼的少年。   苏眠也将自己杯中的桂花酒举到了杯中,“那便祝外祖父与容公子此去一帆风顺,万事大吉。”   大家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苏眠美滋滋地擦了擦嘴角残留的口渍。   容临望着苏眠的笑了笑,只是不知为何苏眠只觉得那笑格外的渗人,似乎眼角都带着一点怒意。   难道是自己说错话了,苏眠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自己有哪一句话说错了。   只能眨巴着眼睛望着容临,想从他淡漠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   容临望着面前假装一脸天真的苏眠,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己果真是被管的死死的,明明听到了她的容公子三个字,心都痛的差点握不住杯子了。   却还能在这边谈笑风生,而面前的丫头似乎是根本没有一点感觉,仿佛此事与她无关,当真是让她的火都无处发泄。   “只是你们如今已经到了两三个时辰了,为何清儿他们还不见踪影呢?”   平日里顾忠虽然对他们十分严苛,但到底还是深爱着他们的。   如今也是十分地担忧。   是啊,苏眠这才想过来。   自己倒是吃得酒足饭饱了,怎么舅舅们还没有回来。   家丁也一直守在门口,想来若是回来了便会禀告一声的,怎得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动静呢。   “顾将军不必担心,或许是他们途中耽误了,我已经提前留了口信,若是他们在约定的地点没有见到我,想来便会回来的。”   “到底还是容公子考虑地周到,费心了。” 第233章 信任   眼看着天色已经大亮,容临也与顾忠酣畅淋漓地谈论了半响,苏眠几次都瞧见了外祖父欲言又止地表情,而对面坐着的容临似乎一点感𝖒𝖑𝖟𝖑觉都没有,还在面带笑意地谈论着。   苏眠没忍住捂着嘴偷笑了一番,只见顾忠三番两次地打了个哈欠,赶客之意十分明显。   顾忠望着面前还在畅谈的容临,嘴角抽了抽,起身倒茶的身子晃了晃。   “眠眠啊,你且与容公子闲聊些时日。外祖父去后院走动走动,这年纪大了坐久了骨头好像都有些扛不住了。”   顾忠分明身强体壮,但还是装模作样地锤了捶自己的老腰,佝偻着背便出了门。   “眠眠,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怎么感觉顾将军都不待见我了?”容临可怜兮兮地走了过来,委屈道。   “容公子,外面时间也不早了。是不是也该回容府了?”苏眠可不愿意搭理他那笑得璀璨的笑容。   “果然我就知道,眠眠这是过河拆桥。眼看着自己平安到了家,就开始抛弃我了。”容临说着说着,头都颓废地低了下来,整个人都显得萎靡不振,一点精神气都没有。   “也罢,想来是我讨人嫌了,我还是收拾收拾着便回容府吧。”容临见苏眠一副看透了他演戏的模样,终于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反而弯下了腰,轻柔地捏了捏苏眠的小脸蛋,脸上根本舍不得用力,“眠眠可当真是狼心狗肺,竟连一句好听的挽留的话都不说上一句,叫我伤透了心。”   苏眠嘴里刚咬下一口酥软的橙子,吧唧着粉嫩的小嘴,“不过是一墙之隔,想那红杏都能出墙了来,只手遮天的容公子还有什么是办不到的啊?”   少女的睫毛如蝉翼一般在光滑的脸上投下了一道阴影,容临这才发现小姑娘在外饱经风霜了这半个月,整个人的肌肤都仿佛透亮了一番,越来越有种吾家少女初长成之感。   少女的皮肤呈现出了微微的小麦色,瞧着十分的透亮,当真是有一种令人见了都眼前一亮之感。   “好了,不逗你了。记得想我。”这一次离开京城也有些时日了,虽与三皇子还有书信往来,但到底还是有些疏于京城中的情况的。   如今解决了手头上的事情,想来也要去找三皇子了。   “眠眠,往后的这些日子我可能会比较繁忙,若是你想我了,只需将这焰火朝天上一放,我便会尽快地赶到的。”容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火药棒,其实这是他联系暗卫所用。   但是京城中这些日子也不太平,他想着若是眠眠遇到何危急的情况,又或者仅仅是想自己了,自己也会立马便赶来的。   “若是你遇到了危险,将此焰火放于天空中,无论何时,我都会拼命赶过来的。不过焰火只能燃放三次……”容临的嗓音微微有些低沉,望着苏眠的眸子露出了一丝认真的神情。   苏眠低头望着自己可以一只手紧紧握住的火药棒,郑重地放在了自己的怀兜里,抬了抬眸对上了容临的眼神。   “我会的,你万事也要一切小心。”   容临出了门正好遇上悠哉逛回来的顾忠,两人稍微闲聊了几句,容临便匆匆告了别。   顾忠领着顾晚将容临送出了门,几人在门外寒暄了一阵,正巧望见苏眠转身向后走。   “眠眠,你过来舅舅。舅舅有些话想问问你。”   顾晚见容临终于走了,将一旁的苏眠拉到了墙角,两人嚼起了耳后根。   如今京城中风云四起,顾晚也穿上了一件相对于宽松的长衫,整个人显得秀气极了。   “此番是容临亲自去救你的,舅舅可是瞧得真真的,当时他上门来传递消息的时候自己身子还虚弱着呢,又赶往千里之外去找你。眠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隐瞒着舅舅?”顾晚柔声问道。   苏眠挠了挠头,面对着顾晚的质问,眼神有些飘忽,这些日子不知为何好久没见到顾晚舅舅了,竟然觉得有些个陌生,有好多话都梗在了喉咙处,也没办法说得出来。   “眠眠怎么了,怎么现在有事都不和舅舅说了?”顾晚察觉到苏眠的神情有些吞吞吐吐的,伸手拉过了她暖和的小手,放在掌心里揉搓着。   “舅舅,这么些日子不见,你都去哪里了?”苏眠没有回答顾晚这个问题,反而是清冽的目光望着面前的顾晚,直直地逼问道。   顾晚被苏眠问得愣了声,眸子望向了一旁顶在风中摇曳的水仙,声音弱了弱,“这些日子舅舅一直有事,忽略了眠眠,眠眠可是心中有些怪罪于舅舅了?”   苏眠见顾晚顾左右而言他,反而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舅舅,眠眠虽然不知道你在忙些什么,但这些日子顾家本就经历了不少事,如今更是在明面上便卷入了夺嫡之争,未来的路想来定是充满了艰难。”   “若是能够为外祖父分担些压力也是好的,即使不能,也不能再徒增压力了,舅舅你说对吗?”苏眠的眼神如同锐利的剑一样,扫视过了顾晚。   顾晚的身子颤了颤,只能若无其事地压了压,不经意地转过了眼神,“怎么会呢?眠眠,我们顾家自古便是铮铮铁汉,一心为了朝廷,绝不可能会做出一些个让大家心灰意冷之事。”   顾晚捏了捏拳头,脸上写着坚毅与自信。   顾晚的正义倒是让苏眠怔了怔,这些个日子里发生了不少事,让她都变得疑神疑鬼了起来,甚至连身边最亲近的舅舅都有些怀疑了起来,当真是不应该。   “舅舅,我方才这话不是有意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在困难面前,我们更是要团结一心,不能让外来的人击垮了我们。”苏眠回握住了顾晚的手,脸上出现了深深地愧疚之情。   “眠眠,谢谢你愿意相信舅舅。”顾晚嘴角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顾晚的脸上出现了一秒的黯然,但随即还是扯开了嘴角。 第234章 亲情   从前舅舅是不会如此的,今日舅舅倒是有些反常,但是苏眠知道自己即使追问也问不出个什么。   或许下次要让五舅舅多多关心关心三舅舅,顾晚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发愣,侧脸瞧着微微有些凝重,但是他微微侧目注意到苏眠的目光时,立马又换了副表情,用手轻轻地揉了揉苏眠的脑袋,示意她不用担心。   “舅舅没事,这些日子顾家出了不少事,整个京城又因为立太子事宜上下动荡,难免会惹得人心惶惶的。”苏眠不在的那些日子里,顾家上下也一直没有闲着。   顾忠自从上了朝,每次下朝回来都是唉声叹气的,眉总是紧紧地蹙在了一起,仿佛有无尽地忧愁。   “舅舅,你也不必太过于担心了,眠眠如今回来了,好歹眠眠还有个郡主的身份在。即便是他们在无法无天,想来也是会有所忌惮的。”   听了此话,顾晚望着苏眠的眼神多了几分的赞许,“好久不见眠眠,只觉得眠眠都长大了,甚至都不像是那个刚来京城软软糯糯的小姑娘了。”   “眠眠也想着早日长大,能够为外祖父分担些忧愁。”苏眠望着门外的微风拂过,只觉得心头仿佛狠狠地压了一块石头。   “不知道四弟五弟何时才回来,若是等他们回来了,我们一家也算是齐了。”顾晚望着门外,神情若有所思。   苏眠匆忙回来,身体还有些疲乏,与顾晚聊了一阵便回了后院。刚踏入后院的门,便瞧见胡桃踮着脚尖远远地望着。   “胡桃,我回来了。”苏眠见她还在东张西望,连忙朝着她挥了挥。   胡桃听见了苏眠的喊声,立马小跑了过来,激动地直接抱住了苏眠,声音带了浓重的鼻音,“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可把胡桃都担心死了,胡桃还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胡桃紧紧地搂住苏眠就不放手,甚至还原地将苏眠抱着转起了圈圈。   “胡桃,你小姐我都快呼吸不过来了,快放手。”苏眠只感觉自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只差把自己刚刚吃的糕点都吐了出来。   胡桃这才恍惚地放下了苏眠,自己早已是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别提有多狼狈了,“小姐,你都不知道你走了这么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差点就每日将自己泡在内疚与自责之中了。”   “好啦,胡桃。这一切都不怪你,你也不用给自己这么大的心理压力。”苏眠安慰道,“再说我现在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苏眠边说着边拉着胡桃往屋子里走,她走了这么些日子,想来顾府一定发生了不少事。   听着胡桃摇头晃脑地说着顾府的近况,没想到上次自外祖母寿辰之后,他们竟还在顾府。   说是曾祖母想着元日也快到了,大家这么多年也没有团聚一番,正好赶上一个节日,大家聚在一起热闹一番团圆一下。   而这期间也发生了不少事,听说是三房凤澜心与顾霄关系每况越下,甚至隐隐有和离的架势。   而一向态度谦恭的顾霄也硬朗了起来,无论怎么说都不准备服软。说是凤澜心在顾家丢了好大的一个人呢。   而顾箐这么些个日子也一直服侍在曾祖母的身边,两人之间的恩怨又似乎一笔勾销了,到底是一家人哪里来的什么仇呢?   “小姐,您这一路上可遇到什么好玩之事说给胡桃听听呢。”胡桃说了一阵只觉得口干舌燥,倒是更加向往小姐的所见所闻。   她这辈子都未曾出过金陵,更别谈见识过外面的花花世界了。   苏眠知道胡桃瞪着一双眼睛,分明是十分好奇。   于是手舞足蹈地将自己在杨村与安邑的所见所闻都与她说了出来,为了狠狠吊起小丫头片子的好奇心,甚至还有好几处都加重语气渲染了几分。   胡桃不由得跟着苏眠的语气仿佛自己都亲身经历了一般,嘴里大的仿佛能够塞下一颗鸡蛋。   “小姐,有这么好玩的事您居然没有带上胡桃?”胡桃听到激动处,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狠狠地攥紧了手中的手帕,屏住了呼吸,脸上都纠成了一团。   “你是不知到底有多危险,方才还在这说着这看热闹的话呢。”苏眠见胡桃一脸兴奋,连忙抬起手给她的头来了个暴栗。   “小姐,是不是知道谁是此次事件的真凶了?听说着您要回来的这几日,老爷每日都与公子们在屋子里不知道商量些什么呢,关起门来便是一整天呢。”   苏眠想起这一路上的惊险遭遇,默了片刻。躺会了自己熟悉的软塌之上,两只手枕在床下,神情有些忧思。   “胡桃,你虽每日都在后院,近日你可有听到什么风声,什么时候选太子?”   胡桃挠了挠头,“那日我去送冬季衣裳给夫人,倒是听老爷提了一嘴,说是这个月的十五。”   苏眠立马扳起手指来数了数,然后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   十五?那岂不是就是后日了,没想到竟来得这么快。   说到这,自己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外祖母了。   她平日里待在后院,也不常出来走动,也不知有没有知道自己回来的消息。   “胡桃,替我收拾收拾,我要去见见外祖母。”苏眠现在浑身有些脏乱,想来外祖母瞧见了一定会心疼的,定然会觉得是自己在外面吃了不少苦。   “好的,小姐。”胡桃打了一盆热水,给苏眠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   苏眠趴在浴盆上不住地感叹道,这些日子她连个舒服的热水澡都没有洗过,如今到底还是回了家好。   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苏眠便准备着要去找外祖母了。   “外祖母这些个日子还将自己关在院子中整日地吃斋念佛吗?”苏眠来到了院子中,询问起了下人。   “小小姐您回来了,夫人这些日子一直在为您祈祷呢。盼望着您早日回来呢。”下人见了苏眠也十分地开心,连忙便要去禀报,被苏眠一把拉住了,示意自己去。 第235章 过继   果真,外祖母虽搬回了前院,但还是一切从简,便是身边服侍的丫鬟也没有几个,整个院子瞧着空空荡荡的,仿佛都没有什么人气味。   院中的落叶落了一地,积上了厚厚的一层,风一吹,吹得到处都是,迎面吹来的尘土差点迷了苏眠的眼睛。   远远地便听见有沉沉地木鱼声,一下一下轻轻地撞击在苏眠的心上。   吉婶本在洗菜,瞧见了苏眠走过来,本有些浑浊的眼神立马便亮了起来,整个人扶着门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角滴了一下泪来,起身便要去喊林晚清。   苏眠朝着她嘘了一声,示意她悄悄地跟在自己身后,吉婶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明白了苏眠的意思。   林婉清一心专注于念经,正全神贯注地祈祷着,并未注意到身后轻轻的脚步声。   苏眠也不想打扰到外祖母,便一直这样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望着她安定的身影。   周围是清幽幽的檀香,是十分冷淡的香味。但是苏眠却真正才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仿佛自己在外漂泊了这么些日子,终于找到了一个灵魂栖息的地方,让她可以放下心中一切的忧虑以及疲惫。   一炷香已经燃尽了,吉婶连忙起身去换香,朝苏眠望了一眼,点了点头,明白了她的意思。   “吉婶,外面几时了?”林婉清沉声问道。   “戌时了。”吉婶望了望外面有些阴沉下来的天气,说道。   “今日也便就这样吧,眼瞧着要开春了,也不知眠眠……”林婉清提到苏眠的时候,面上分明带了一抹浓浓的哀伤,深深地藏在了她的眼底,连着她额头上的皱纹都多了起来。   苏眠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里红红的,仿佛是进了什么沙子一般,连忙大声呼喊道,“外祖母,眠眠回来了。”   林婉清这才恍惚地回过了头来,瞧见了苏眠稚嫩的脸庞,手中的佛珠无知觉地摔落在了地上。   “眠眠,真的是你吗?”细听之下,林婉清的声音还带了几分的颤抖,手也搓在了一起。   苏眠飞奔着躲进了林婉清的怀抱,将自己的头贴在她的胸前,心中是满满地安全感。   “眠眠,你是怎么回来的?这一路上有没有受苦?”林婉清连忙从上而下地打量起了她,见她的小脸似乎比之前的瘦削了,心疼地眼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   “这一路想来肯定是吃了不少苦吧。”林婉清话说着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苏眠连忙牵过了她的手,示意不用她担心,自己转了个圈,“外祖母您瞧,我这不是还好的嘛,根本都没有伤到自己呢。而且还认识了不少的新朋友,别提有多开心了。”苏眠连忙柔声说着,示意外祖母放宽心。   “是啊,夫人。咱们眠眠小小姐是吉人自有天相,想来就算遇到了困难也会逢凶化吉的。”   林婉清见苏眠一直与她一直站着,连忙命吉婶去沏一壶热茶,拉着她的手便坐了下来。   “上次听说了你出事的消息,可真是把我急坏了,差点就提着刀去江湖找你了。”   吉婶正好赶了过来,接着林婉清的话说了下去,“是啊,小小姐你都不知道上次有多惊险,夫人一直担心您,想着要出去找您,连行礼都准备好了。”   “好在我们是好说歹说将她给劝下来了,夫人这些个日子身子骨也不好,上次差点提气的时候整个人都病倒了。”吉婶担心地与苏眠说着。   “外祖母,有舅舅在您不需要这么操劳的。”苏眠明显地瞧着这些个日子林婉清的精神状态都差了,心中也不免有些自责了起来。   若非是为了自己,想来外祖母现在也过得十分的滋润,又怎会如此呢?   “公子们倒是十分的孝顺,夫人出了事便围在身边照顾着。只是……”吉婶刚想说些什么,林婉清便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吉婶瘪了瘪嘴,面上多了几分愤愤不平。   “吉婶,可是后院有人作妖?”瞧见吉婶这副表情,苏眠心中也明白了个大概,顾家后院中一直与她作妖的除了二房还有谁。   吉婶知道苏眠所说的是谁,但是她只能微微地点了点头,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如今二夫人倒是安定了许多,夫人的院子也许久都没有来了。只是这三夫人每每都借着与夫人关系很好的模样,上门来叨扰夫人,甚至,甚至还……”   吉婶嗫喏了几下嘴角,其余的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整个人在屋中不安地走来走去。   萧怜?苏眠本以为她会安分几日,没想到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她的狐狸尾巴也都露出了出来了吗?   “三姨娘做了何事吗?”   吉婶面上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倒是将苏眠吓了一大跳,连忙起身准备去扶,“吉婶,您有话就说,这般是作甚啊?”   吉婶紧紧地扎根在地上,朝着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小小姐,您快救救夫人吧,也就只有您在老爷面前说话还有几份分量了。”   “如今顾家大小事务都是三夫人料理,她膝下无子,平日里倒是时常来与夫人话话家常,夫人一个人在后院本就十分寂寞,也常常与她攀谈着,吉婶见夫人慢慢地也变得开朗了,心中也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谁知道……”吉婶抹了抹眼泪,又长叹了一句开口道,“她竟然打起了五少爷的主意。”   苏眠有些没听懂吉婶的话中之意,低下头疑惑道,“吉婶,此话是何意?”   “她见夫人膝下多子,便在老爷面前哀求道,可否让五少爷过继到她的身边。”   “夫人自然是不同意的,只是她与老爷到底是不和,说出来的话也没什么分量,听说老爷最近眼看便要松口了。可这到底是十分荒谬啊,夫人差点被气得一病不起。”   苏眠只感觉自己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原谅她见识少,竟还没有听说过如此荒唐之事。 第236章 露出真面目   便是身后的胡桃都惊呆了,“三夫人这是何意?难不成是疯了,自古以来只有皇上的皇子才会被过继给后宫的妃嫔,而且还是在母妃过世之后,三夫人这是见自己膝下无子,便准备着明抢是吗?”胡桃说话的时候都有些颠三倒四了,似乎是十分地不理解。   苏眠也觉得此事未免过于荒唐,且不说舅舅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马上便要成家立业了,自己的母亲仍在,又怎会喊别人母妃呢?   再者这根本就不合礼仪,想来叫外祖母的脸都丢尽了,往后还怎么在京城抬头见人呢。   “当真是不像话,没想到她的豺狼面孔竟一点都不遮遮掩掩了,将有如此的狼子野心,当真是令我闻所未闻。”苏眠眉间闪过了一丝厉色,连忙紧紧地握住了林婉清的手。   林婉清的面上带上了几分忧伤,仿佛已经将一切都看淡了去。   “我如今不过是个破败之躯,本来想着她到底与我姐妹一场,平日里也算是与我有个伴了,谁曾想她竟有如此荒唐的心思。我哪里能说得过她呢。”这么说着说着,林婉清的泪水便抛落了下来,几乎是伤心到了绝点。   “我相信外祖父定是不会这般无情的,这其中定是有什么隐情。”苏眠心里想着觉得舅舅不是这样的人。   “眠眠,事已至此,难道你还要再为他狡辩吗?若是他没做这些事,我又怎会无故的冤枉他去了呢。不过是从前的情谊都化成了一场空,想来现在大家竟是连陌生人都不如了,连最后的体面都保不住了。”林婉清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冷静地可怕,便是连语气都显得十分的波澜不惊,似乎这是一件无足轻重之事,便是连提起顾忠的名字之时也全然没有了一丝表情。   苏眠瞧见了外祖母这般心灰意冷的模样,自己心中也不是个滋味,只想着赶紧到外祖父的身边,去向他讨回一个公道。   “夫人,三夫人往这边过来了。”有丫鬟小心翼翼地禀告着。   “没想到三夫人真是脸皮厚,竟然还敢来我们这边晃悠。”吉婶攥紧了手中的拳头,只恨不得将她伪善的面容都给撕了下来。   话音刚落,萧怜便扭着杨柳腰款款而来,今日她倒是化了个大浓妆,眼尾点着点点的红晕,眼神微微地抬起。   苏眠不在的这些个日子了,她过的是风生水起,外祖母不受宠,便是她最大的威胁薛元春也倒了台,顾忠根本都不拿正眼看她。   从前那个唯唯诺诺,不敢大气说话的伪善好人萧怜慢慢地也便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   只是她在顾忠面前伪装地很好,仿佛自己还是一只纯情无比的小白兔。   原来萧怜根本就不像她说的那般与世无争,只是众人都被她的伪善给蒙蔽了双眼。   如今只觉得想来这一切都是她筹谋已久,分明是为了一步步爬上去,掌握权利中心的位置。   “眠眠,你终于回来了。顾家上下这次因为你的失踪可是忙坏了。”萧怜脸上还是带着点点的笑容,眼尾飞扬着,话语中带着无尽地魅意。   “哟,姐姐你真是怎么了,怎么都哭了?”萧怜扫了一眼林婉清,连忙小碎步上前去安慰道。   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猛地一甩推了开了,萧怜的手便这样落在了空中,她神色未变,似乎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你少在那装蒜。”林婉清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怒气,急躁地背过了身去。   林婉清本就不善于言辞,如今遇上了萧怜更是说不上几句话,便是连退路都被她堵得死死的。   萧怜见自己的热脸贴了冷屁股,也不恼只是轻轻地笑了笑,然后换了副神情,“姐姐我知道你舍不得清儿,但是希望你也心疼一下妹妹,妹妹这一生无子嗣是因为当年救了老爷一命,如今看着你们都儿孙满堂,心中当真是不知何滋味。”   “老爷对我也是愧疚万分,若是你们不信,大可以去找老爷商量一下,看看这一切究竟是不是他的安排。”萧怜的嘴角得意地抿了起来,仿佛此事已经在她的掌握之中。   “原来三姨娘不过是利用了外祖父的同情心,只是不知三姨娘有没有想过,如今舅舅本就已经长大了,凡事都有了自己的思量,即便是现在过继到您的身边,难道还真的能够管你叫娘亲吗?”   萧怜的笑容凌厉了几分,但还是稳住了回答道,“你以为凭借这点就能够唬住我吗?再说了,清儿本就与我投缘,平日里也会时常来找我下棋,我们之间早便有了情分。”   苏眠眸子一转,果然就知道萧怜不会打这没有准备的仗。   原来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便已经开始费心讨好舅舅了,忙着与舅舅拉进关系,想来为的便是今日,能够顺理成章地当上顾清的母亲。   而她那可怜的舅舅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头大豺狼给盯上了,还与人家都愉快地攀谈了起来,以为是自己的人格魅力有多大呢。   原来别人早就已经盯上了顾清,一心想着要拿下这个人。   “没想到三姨娘早便已经算计好了,原来早就已经打上了舅舅的主意。”苏眠皮笑肉不笑道。   萧怜也没有继续回答道,或者说这一切本就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想来她也不用狡辩了也无人相信。   “眠眠这话说得我倒是有些听不懂了,清儿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他的母亲已经遁入了空门,根本无暇照顾他,我瞧着清儿过得也不甚快乐,甚至闲暇时还与我忧伤感慨说自己有多苦。”   “我也只是可怜清儿一直没有人爱,所以才想着将他接过了过来,好好地对待他,也算是安慰了他幼小的心灵。”萧怜此话说得倒是十分地冠冕堂皇,仿佛是真心实意地去为他考虑的。   “夫人小姐,说是少爷们都回来了。”有家丁满脸喜色地汇报道。 第237章 谋逆   听到这话,林婉清兴奋地站了起来,这一别数日她也有好些日子未曾见到两个孩子们了。   苏眠见舅舅们终于回来了,也懒得再搭理萧怜,她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谁知萧怜听说了顾清回来,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便是和苏眠抢着要出门去,裙摆甚至都卡到了门缝里。   “三姨娘,您不会真的这么自以为是吧?”苏眠冷笑了一声,如今萧怜摆出了这样的态度,想来早已是胸有成竹,根本不惧怕与他们撕破脸。   若真是这样,自己又有什么好担忧的的,为了外祖母为了舅舅,自己这一仗也要打得非常漂亮才是。   方才还在这有些得意忘形的萧怜,如今满脑子都是顾清回来的消息,根本就无暇与苏眠斗嘴,整个人匆匆忙忙地便往后院赶,甚至连门都是抢着出。   而顾清与顾庭之匆匆辞别了父亲之后,便赶来了后院拜见母亲,经过一番询问才知道眠眠也在此。   萧怜还未走出后院,出行归来的顾清与顾庭之便匆匆赶来了后院,两个人面色匆匆,皆是一副匆忙之态。   “不孝儿子拜见母亲。”顾清急着见母亲,连眼神都没有给到一旁的萧怜,直接将她当做是空气一般忽视了。   萧怜嘴角方才扬起的笑容又暗了下去,只能僵硬着嘴角勉强维持着面上的镇定,其实心中早便抖个不停了。   细看之下,手也在微微地颤抖。   而顾庭之则是注意到了一旁巧笑嫣然的萧怜,礼貌地对她扯出了个笑容作为回应,便走了。   萧怜就这样被两人忽视了,甚至连个正经的行礼都没有,但她到底是心态好,便是连一旁的丫鬟都微微有些心疼她,她却还是能够维持着面上的镇定,继续款款地回了头走进了内屋。   “舅舅,你们终于回来了。”苏眠瞧着他们终于是露了头,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是落了地。   林婉清的泪水早便浸湿了眼眶,颤颤巍巍地上前一把将两个儿子都拥在了怀中,语气有些哽咽,“这一趟娘知道你们辛苦了,若是没有你们,眠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顾清一个年轻小伙子若是被旁人瞧见了哭哭啼啼的多少有些害臊,他揉了揉眼睛,轻轻拍了拍林婉清的肩膀,“娘我们身手这么好,只怕是敌人遇到我们躲都来不及呢。”   林婉清见顾清还有之前的精神气概,便知道他们定是没什么事了,于是拍打着他们的肩头也越发的用力了起来。   林婉清手中到底是有几分力气在的,猛地拍了拍顾清的肩膀,将他震得都咳嗽了出来。   林婉清见顾清的面色微微有些苍白,整个人好似有些难受,连忙低声问道,“清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话音刚落,萧怜便贴了上来,一脸的关心,手甚至都搭在了顾清的肩膀上。   顾清方才扯到了伤口,若非是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一直强忍着伤痛,否则早便痛的龇牙咧嘴了,一个劲地哀嚎着。   他见萧怜贴了上来,立马一个后撤步后退了半步,连忙称呼道,“姨娘不可这样,这样于理不合。”   苏眠见萧怜一次又一次地吃了个哑巴亏,心中正是得意呢,见她面色灰败,哪里还有方才来之时的神气,低笑了一声,“三姨奶奶,有些事到底是强求不得的,你这样也只会让自己两败俱伤。”   萧怜的脸色在原地阴一阵阳一阵之后,最终恼怒地一甩袖子,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出去之时脸上还带着满满的怒气。   顾清有些疑惑地望着一脸怒气的萧怜,只觉得今日的三姨娘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又或者只是他旅途奔波太过于劳累所产生的错觉。   吉婶给顾清与顾庭之泡上了一杯热茶,让他们都好好地暖和了身子。   苏眠见他们与外祖母寒暄了一会之后,便问道,“舅舅,为何你们会这么晚到,按理说你们应该早到才是。”   “我们如此急也便是要来与你说此事,我们本早就抵达了宣城,但是城中的戒备一下子突然严了起来,说是要查一个采花贼。”   顾庭之抿了抿茶,这才悠悠地说了出来。   “只是我与五弟心中生了疑心,若真是真是为了捉一个采花贼,又怎会生出这么多的架势,便找了一家客栈准备查清楚状况。”   苏眠知道此事定是有些严重,否则两位舅舅的神情不会是这样,于是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日开始我们便在城中四处打探,本以为只是一桩无关紧要之事,谁知越往深处查越觉得不对劲。”说到此处,顾庭之停顿了下来,脸上微微多了几分异色。   林婉清也像是明白了些什么,朝着吉婶使了个眼色。   吉婶连忙带着下人都走了开来,走之前顺势关上了门。   顾庭之的神情这才微微地放松了下来,望着苏眠,眼神中微微闪过了一丝异色,“原来他早便知道了我们会来,不过是以采花贼为借口想要将我们拖住罢了。”   苏眠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一点倒是与容临说得分毫不差。   “若是如此,想来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越往下深挖,越觉得事情不太对。城内突然聚集了大批的兵马,明面上说是为了逮捕采花贼,只是采花贼当真需要这么大的架势吗?”   “于是我们便又在城内多待了一天,到底是发现了不对劲,这些人分明意不在采花贼,又或者是采花贼此事本就是一个幌子,是他们驻扎的理由。”   “我们探访过被侵害的妇女,没一个人见过采花贼,甚至只说那采花贼来了便走,根本没有伤害她们。”   “于是我和五弟便连夜探访了城主,谁知竟真的被我们发现了猫腻。”   “那些个驻守的官兵白日负责抓捕采花贼,到了晚上竟开始研究地图,而摊在他们面前的正是一张京城𝖒𝖑𝖟𝖑的地图。”说到最后,顾庭之的声音几乎都颤抖了起来。 第238章 京城事变   这下便是连苏眠都站不住了,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舅舅,你们的消息来源可靠吗?”此事绝非小事,若是他们当真是如此筹谋的,只怕京城要变天了。   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谁又敢如此说出来呢。   顾庭之与顾清对视了一眼,两人在回来的路上心情无比的沉重,想来早便已经想过了或许说出此事会有人不信,但万一事情真如他们所想的这样,若是他们什么事都不做,任由着此事继续发展下去,只怕整个京城都要变天了。   “我们在城中打探了数日才听到这个消息,再加上有地图,我觉得此事定是板上钉钉了。”顾清思虑了良久,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想来容临早便想到了这一层,我当时只觉得他定是话中有话。”苏眠想起容临走之前有些深意的话语,以及他在醉仙阁离开的那段时日里,想来便是去调查此事的。   “此事你们可有对别人提起过?”   “不曾,我们见到了地图便头也不回地回来了,心中只想着回家好好商量一番,也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了。”   “我建议你们马上去找上三皇子,与他好好商量一番,看看是否有抵挡的办法,只怕是后日的立太子之时,便是真正见分晓的时候了,若是我们不早些做准备,只怕到时候会沦为皇城上的一抔土。”   顾清觉得苏眠此话有理,连忙起身便准备往三皇子府赶。   正当此时,从屋檐下下来了一道黑影,“谁在屋子外?”顾庭之手摸上了腰间的剑刃,厉声吼道。   那人消无声息地下了屋檐,在门外轻轻地扣响了三声,两短一长。   顾清蹙起了眉头,这个暗号是他们与三皇子的暗卫接头的信号。   他们刚入京城时,并未发现有何异象,眼看着天色快要暗沉了下来,难道是三皇子出事了?   顾清也来不及多想,连忙起身准备开门。   门一打开果真是三皇子的暗卫,他见到了顾清,立马跪了下来,“顾少爷,还请你们帮帮主上吧,主上出事了。”   在这个重要的关头,三皇子怎能出事?   顾清连忙将他扶了起来,让他缓了一口气说道。   原来在今日上朝之时,李尚书参了三皇子一手,说是他克扣军饷,贪污了不少银两,并且摆上了证据,说得便是当初的治水一案。   朝廷中运送的物资虽说是被强盗给劫去了,但是强盗们如今个个都认罪伏诛,承认是受三皇子指使。   而在三皇子经营的绣庄之下,竟发现了满满地几十箱官银还有数以万计的黄金,若非是提前准备好的,想来定是不可能此时还会出现的。   谁都知道当今的皇上最是节俭,连后宫的宫殿都不愿意修葺,只是草草地用了红瓦铺平了一番。   他也一直身体力行地告诉群臣,不能奢靡浪费,也一直从自己做起。   如今他最重视的三皇子出了这档子事,他自然是大发雷霆,而眼下证据确凿,便是三皇子想狡辩都无法为自己狡辩。   而皇上正在气头之上,帮着他说话的几位大臣纷纷被免了职,扣了俸禄,一时之间皇上的雷霆大怒不知烧到了多少人的身上,只叫他们每个人都害怕惊恐,唯恐祸害到自己。   而后日便是选太子了,谁都知道这个关头无比的紧要,而这之后的最大获益者想也知道是谁,只是皇上如今在气头上,这话谁都不敢说出口。   三皇子被关在了东宫,皇上更是下令谁都不准探望,而同时后日的太子入选却并不准备推迟。   “没想到五皇子竟使出了这种暗招,当真是防不胜防,当今的皇上最忌惮的便是太子不能够恪守美德,一心为民。”   此事实在是棘手,简直是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今日还是苏眠回京的第一日,没想到京城竟出了这档子事,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现在可还有谁能够联系得上太子?得想些办法将此事调查出来,在册封太子之日,还三皇子一个清白。”苏眠端着手在屋子里不停地走动着。   此事若是想要解决,一则是为三皇子伸冤,二则则是要攻破皇上。   自古君王多疑,只怕出了此事之后,即便是在这么短的时日内便洗刷了三皇子的冤屈,但是他们顾家或者是容家效忠于三皇子之事也定会被暴露出来。   若是皇上对此多有忌惮,只怕到头来只会令三皇子的处境更加堪忧,只怕到时候会让那五皇子钻了空子,白捡了个大便宜。   此事倒也不是十分难办,只是他们两家如何帮助三皇子,又不显得那么刻意,但是十分难办了。   “此事交给我,想来那些人不过是收了钱的乌合之众,被暴打一顿,也定会说了实话。那么三皇子的冤屈便会被洗刷干净了。”顾清知道此事不宜耽搁,连忙便准备动身前去。   “哪里会有这么简单之事,他们若是当真准备好了此事,便一定会想得十分周全,只怕你们所以为的那些个人证如今也早便就不在了。”   顾清摸了摸自己的胡茬,突然觉得眠眠此话说得到底是有几分道理。   便是连顾庭之都没有来得及想到这一层,望着苏眠的眼神多了几分崇拜与欣赏,“没想到眠眠竟如此的聪慧,竟能想到这个地步,当真是舅舅们愚钝了。”   林婉清不懂这些个朝中事,她悄声退了出去,命令吉婶赶紧给他们备上一桌热乎乎的饭菜,给他们接风洗尘。   “眠眠你说,事到如今我们该怎么办?”这事需要从长计议,他们有都是一些个大老粗,哪里能够方方面面都想得齐全呢。   “我们还是得分两拨同时行事,我负责进宫去游说皇上,你们负责处理宫中之事。”   苏眠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朝着门外娇笑道,“容公子,不知我说得可对?”   窗外只有风声刮过,根本瞧不见有人的影子,顾清有些疑惑地望着。 第239章 结局   近日,城中出现了大事。三皇子被皇上囚禁于宫中,不得与外人联系,便是朝中文武大臣联名上书都未曾压住皇上的阵阵天雷怒火。   若非是太后在一旁帮着美言几句,只怕是根本压不住皇上的怒火,还不知朝中的局面会乱成什么样呢。   只是此事来得过于蹊跷,便是所有的证据都摆在了皇上面前,皇上此人又疑心重,反而是瞧着如今朝中的局势越发的明朗,而他尚且还在位之时,大家都忙着为各自的以后都铺好了路,此事当真是令他怒气冲冠。   只不过皇上的心思哪里是平常人所能猜得到的,除了朝中一些个能够稳得住局面的大臣,其他人也只是顺应着局势,墙倒众人推,以为三皇子此便是已经没有戏可以唱了。   三皇子出了事之后,顾家与容家自然是忙活个不停。此事本就是五皇子蓄意捏造,若是他们不能在太子大选当天找到有利的证据,只怕是三皇子往后的冤屈便再也洗不干净了。   那么容临与他们谋划的百年之格局便再也没有了未来,苏眠已经连着快三日未曾见到容临了。   便是舅舅们没回也都来去匆匆,每每脸上都带着深深的愁容,想来此事进展得并不顺利。   如今朝中大臣原先站在三皇子这边的,瞧着方向不对也纷纷都转了风向,又在背地里捅出了不少篓子。   太子之日隔天便是元日,只怕若是此事得不到一个好的解决,只怕是这个年谁都过不好了。   “舅舅,朝中之事可有眉目了。”苏眠好不容易逮到在顾府休息喝茶的顾清,想从他口中问出些话来。   顾清脸色憔悴,嘴巴干裂成了一条,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些日子,皇上油盐不进,我们上书的奏折便是连翻都未翻便退回来了。听林总管说皇上如今瞧不得有人为了三皇子说话,此关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说完,顾清长长得叹了一口气。   苏眠用小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听说从前皇上最是疼爱三皇子,如今不过是一件算不上多严重的大事,又怎会闹得如此个境地呢。   众人皆说伴君如伴虎,便是皇上的心思如那签章的湖水般深沉,想来定是还有一些细枝末节被他们给忽视了。   苏眠将这件事完完整整得串起来细细想了一番,只觉得脑中似乎快有一条线将这些个散落在外的事情都快要串在了一起。   苏眠猛地一拍脑袋,自己到底也是糊涂,居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   皇上竟然多疑,那为何不好好利用他的多疑,让这件事越发的发酵起来呢。   苏眠凑到顾清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顾清听完了此话,一脸的不可置信,“眠眠,你确定此事可行吗?”   苏眠望着他,一脸珍重地点了点头,“舅舅用你那巴掌大的脑袋瓜好好想想吧,想想我说的又没有道理。”   顾清半信半疑地走开了,回去之后与容临好好地商量了一番,没想到便是连容临此次都十分同意她的想法,觉得十分有道理。   于是连夜写了一纸状书,递到了皇上面前。   本以为又是有来无回,谁知道皇上竟一改常态,研究起了此事的不对劲,连夜召了御林院的大学士入宫,彻底查清了所有事实。   大发雷霆,将五皇子的皇冠都免了去,念着他从前的孝顺,将他赶出了上京,择地封王。   三皇子也顺应民意当上了太子,民间对他都是赞不绝口。   元日,灯火通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容临天大亮便提着礼物上了门,舔着脸一直呆到了晚上。   “眠眠,今晚的焰火当真是美啊。”   容临从怀中掏出了他早便备好的新年礼物,一根金色阿云朵簪子,戴在了苏眠的头上,衬出了她的花容月貌。   ---我是说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