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称: 殿下暗恋日常   作者: 木泥土   本文文案:   朝朝及笄之年阿娘曾带她去寺庙寻大师占卜姻缘。   小姑娘磕磕巴巴的说了名字,羞红了脸。   大师言:你与他缘浅,且——小娘子,你有两段姻缘,第一段乃是被你克死。   朝朝:……   阿娘听闻上京城里璟王殿下自幼体弱,已近膏肓,正纳妾冲喜。   便打起了璟王殿下的主意,让他成为朝朝的第一段姻缘。   朝朝嫁去王府后因心生愧疚待璟王殿下百般照料,只愿他闭眼后不要变成厉鬼来找她。   可她眼瞅着璟王殿下身子一日比一日强健,还总是欺负她!   她着实有些吃不消,叹息望天,她不是克他?谁说璟王殿下快要归去的?   ——   她又去寺庙寻大师:“信女第一段姻缘何时结束?”   大师见她急切:“姑娘好福气,你一世只一段姻缘,夫妻和睦,命终缘结。”   朝朝:……   这时,身后响起温润的嗓音唤她:“朝朝。”   身后人气息微冷:“朝朝克死本王是想嫁给谁?”   后来,朝朝在府中意外见到那位大师,听闻府中人言:“这位大师是殿下的幕僚。”   #男主暗恋/蓄谋已久   看文指南:双c;he;甜宠;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甜文日常暗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昭昭┃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追妻火葬场   立意:生命坚韧,向阳而生。 第1章 (修)   上元节已过,城外灵山寺里人潮依旧拥挤,在满寺庙的花花绿绿中,一个娇俏的小姑娘身着豆绿色襦裙被阿娘扯着手腕入了后院空明大师的禅房。   褚朝朝跟着阿娘与空明大师见礼,嗓音清清浅浅的如闻溪流:“朝朝见过空明大师。”   空明大师示意二人在一旁的蒲垫上落座。   褚夫人早些日子就来过灵山寺,只是空明大师要见的人颇多,一直见不着面,今日不知为何,灵山寺里的小僧童去了她家中,说空明大师得空了。   她急忙的就带着女儿来了。   褚夫人开口道:“大师,朝朝去岁冬月及笄,自及笄后媒婆常登门,家中女儿只她一个,还望大师给她占卜一下姻缘。”   空明大师眉目慈和的看了眼褚朝朝,眼眸微眯,示意一旁的僧童递来纸笔,让小姑娘写下她的生辰八字。   褚朝朝接过来,极为认真的提笔写字,写到某个字时好似不会写,小手轻轻抓了下耳垂,想了一会才又继续写下去。   虽是尽力让自己的字迹漂亮些,还是有些歪歪扭扭的。   褚夫人在一旁看着,心中不由得一叹,论起玩闹没人能比得过她,若让她读书习字就踩了她的小尾巴。   褚朝朝乖乖巧巧的将手中纸递给空明大师,只见空明大师只是扫了一眼,面色瞬时暗沉下来,小姑娘家心里一时藏不住话,磕磕巴巴的对空明大师道:“他,他姓陆名臣。”   说完,一张小脸通红。   褚夫人无奈的看着她,连人家家住何处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只知一个名字就一直想着,八成是贪图人家的相貌。   空明大师点了点头,却是很悲切的对褚朝朝道:“你与他缘浅,且——小娘子,你有两段姻缘,第一段乃是被你克死。”   褚朝朝:……   她克夫?   褚夫人眼睛睁大,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想要质疑空明大师,却又没说出口,且不说京城里的贵人们信空明大师的话,上京城外的十里八乡谁人不知,空明大师的占卜那是十来十准的。   这里占卜着,仅一墙之隔的密室里,男子坐于一张桌案前,神色凛然,看似漫不经心却将隔壁的话语听得个一清二楚。   他提笔,冷白指节转动,在面前的绢纸上落下二字:陆臣。   他身旁的男子看到‘陆臣’二字时不由得指尖一颤,与他说笑:“殿下,小姑娘家哪知道什么是喜欢?不必计较。”   谢璟抬眸看了他一眼,深邃眸底染上阴鸷,嗓音微沉:“你去安排,这小姑娘知道喜欢人了,得待在本王身边才是。”   他面前的男子嘿笑一声,打趣道:“人家小姑娘不过刚及笄,殿下就要把人留在身边,是不是有点太急了?”   顾凉一副璟王殿下欺负小姑娘的模样,还挑了挑眉。   谢璟唇角勾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本王不急,先养着。”   顾凉心中暗暗道:现在说不急,等真养在身边了,克制的住吗?再是小姑娘,也及笄了。   十日后,上京城外的春水镇上一辆奢华马车里,褚朝朝和她的侍女坐在里面,她的侍女碧儿见她有些不开心,拿起小几上的桂花糕递给她:“小姐,吃块甜食。”   褚朝朝晃了晃小脑袋,不愿意吃。   碧儿只好安慰她:“小姐,夫人都打听好了,璟王殿下已病入膏肓,活不了多久,待他离世,你就能回来了呢。”   “夫人还说了,像璟王殿下这般尊贵的人,纳妾也就冲冲喜,没准根本不会见小姐呢。”   褚朝朝是个平日里将自己泡在话本子里的小姑娘,心里自有一套她自己的想法,她就是听闻璟王殿下样貌生的丑陋,还是嫁给人做妾,心中才不开心的。   话本子里的故事都讲究个缘分,她是孤煞命克夫,偏偏这个时候璟王殿下要纳妾冲喜,他们之间也算是有缘。   虽然是孽缘。   听闻璟王殿下是大盛朝最为尊贵的皇子,当今陛下对他格外看重,他年仅十五岁的时候景帝就让他协理朝政,他的生母更是皇后娘娘。   是以,人人皆说,璟王殿下性子孤傲,目中无人,杀死个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只可惜,他生了病,就快要死了。   马车辘辘驶进上京城,长安街上人潮涌动,欢声笑语声不断,璟王府外,褚朝朝从马车里下来进了一顶小轿被人抬进了王府。   木荷院内,小姑娘被大红盖头遮面,只透过薄纱影影绰绰看到来来往往走动的人群,听着他们慌乱的脚步声,一颗心砰砰的跳。   此时已近戌时,她已在屋内坐了有一个时辰,却不见有人来,她只好小声轻叹了声,心中想着,璟王殿下怕是已病的下不来榻,她是不是可以早些洗洗睡了?   这般想着,她指尖悄悄扯去红盖头,屋内烛火通明,一时间还有些刺了她的眼,让她下意识抬手去挡了下,待缓过神来,她才开始认真打量起这屋内的一切来。   在两排高架烛台的映照下,室内红绸更显艳丽,墙壁之上悬挂着的画作皆是出自名家之手,白玉石、红珊瑚,一应摆件更是珍贵稀有,褚朝朝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这里的布置倒还挺好。   她正目不转睛的欣赏着,窗纸上透出两个并肩而行的剪影,瞧那身形,是两个女子,听得一人说道:“乡下来的丫头,定是个眼皮子浅的。”   另一人附和:“咱们殿下是何许人,估摸着她也就冲冲喜,连殿下的面都见不着呢。”   褚朝朝收了欣赏的兴致,这是在说她?   还专门跑到她的窗外说给她听?   她虽不想见什么璟王殿下,可还是有些生气,又不敢出去反驳,她不是来自乡下,她家是住在春水镇上的。   若不是阿娘让她嫁过来,她是不愿意来这什么璟王府的,阿娘和祖母皆信佛,生了一颗善心,不愿她嫁给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将人家给克死,白白担了罪孽,听闻璟王殿下就要死了,正纳妾冲喜,阿娘拿出给她攒的嫁妆钱给好多人送礼,最后才让她嫁进来为妾了。   阿娘和祖母心怀慈悲,她自小耳濡目染,更是心善,为着此事心中愧疚了许久,也就听闻璟王殿下待人极坏,性情暴戾后她的愧疚才少了些。   反正没有她克他,他也会死的。   最多是多活上几天。   这时,她的侍女碧儿手中端着托盘走进来,眉目盈盈的说着:“小姐,我去厨房给您端了牛肉面,可香了呢。”   碧儿说着,放在八仙桌上,褚朝朝从她一进门就闻到了香气,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刚坐下来拿起筷子,就听屋外传来叩门声,随后是略粗重的一道声音传来:“褚姨娘,换身轻便的衣服随老奴走。”   褚朝朝:……   心中慌慌的,垂眸看了眼牛肉面。   虽是心中疑惑,还是赶忙起身褪去婚服换了身素色衣衫,正欲出门,又折返回来,将碗中的牛肉给吃了,又如只小仓鼠般嗦了口面。   待她走出门时,口中的面已咽下,等在门口的申嬷嬷眸光锐利的将她打量了眼,她原本只听闻嫁进王府给殿下冲喜的是个乡下丫头,此刻见着了人,却是觉得比送来的画像更为貌美。   这姑娘不过才及笄的年纪,一双漆黑的眸子透着纯真,活脱脱就是个出尘脱俗的小美人,哪有那些个下人口中说的那般不堪,肤如凝脂,适才对着她笑的那一刹,她一个老婆子看着都心中欢喜。   没准殿下会喜欢呢。   申嬷嬷抬手给她抚了抚肩头的衣衫,下意识在褚朝朝肩上捏了下,她果真没猜错,这姑娘看着身形纤瘦,身上却是个丰.满的,她略抬了抬眉,嘱咐道:“今夜你去殿下跟前伺候着,记住,困了也要忍着,须得守一夜才是。”   褚朝朝:……   守一夜?   她会困的。   心中虽是不满,口中却应着:“知道了,嬷嬷。”   申嬷嬷又好心提点了她一句:“殿下如今病着,守在榻边安生点,别动那些个心思。”   褚朝朝似懂非懂的点了头。   待褚朝朝被申嬷嬷带去谢璟的寝殿后,皇宫坤宁殿内,皇后面色愁愁的倚在贵妃榻上,宫女在身旁给她捏着肩,有人回禀道:“娘娘,那女子已去照顾殿下了,娘娘放心,殿下洪福齐天,定不会有事的。”   皇后瞥了一眼窗外,语气略有不满:“本宫如今也是病急乱投医,璟儿是本宫唯一的儿子,他不能出事,也不知这空明大师所言作不作得真。”   若说冲喜,谢璟已过弱冠之年,早该娶妻,给他娶来王妃就是了,敏儿喜欢了他那么多年,他又不是不知,可空明大师偏偏说只能娶侧室冲喜。   这下,她那兄长林国公如何能愿意?   敏儿虽是想得开,想要先以侧室入门再做他的妻子,可偏偏空明大师又算出了嫁进王府冲喜的女子生辰八字。   此时,敏儿不知道怎么在国公府闹着呢。   可她这个做姑母的又能怎样,璟儿的病能快些好才是她最期盼的,至于娶谁,不过是个妾室,待璟儿病好,打发了她就是。   褚朝朝进了谢璟的卧房,踏进门的那一刻,她的小心脏就砰砰的跳,也不知璟王殿下丑到哪种程度,别吓着她才好。   听阿娘说,她小时候被一个生的丑陋的亲戚抱在怀中,直直哭了好几个时辰才消停,等下若是璟王殿下貌丑,她得忍住才是。   褚朝朝这样想着,轻手轻脚的向着谢璟走去。   越往前走,这寝殿内的药味越重,苦的很。让褚朝朝不禁揪起了小眉头,璟王殿下不会是将自己泡进药罐子里了吧。   她垂首走着,如只小乌龟般缩着脑袋还有些饿着肚子,一点一点走近这个她素未谋面的男人面前。   她紧张的有些冒汗。   且这种紧张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之前她生活在春水镇上,极为自在随性,不曾见过如此尊贵的人,也不知如何侍奉皇室中人。   她离开家的时候,阿娘只告诉她,待熬过了这段时日就好了,想来璟王殿下也活不了几日了,只需听话便是。   听话自是没问题。   在家中时,她虽有时性子顽劣些,可却害怕爹爹,爹爹一跟她吹胡子瞪眼,她就会变的很乖,想来,璟王殿下也是很凶的,比爹爹差不到哪里去,她就把他想成是爹爹,自然也就听话了。   她这般想着,一个不留神,却是撞上了什么东西,本能的‘哎呀’了声,抬眸间却见是一位身披银甲的将军,褚朝朝歉意施礼,此时夜色已深,她没想到这屋内还有旁人。   那将军也颔首施礼,还不解的看了她一眼。   待走出寝殿,祁将军问谢璟的小厮木漾:“这位姑娘是?”   木漾轻笑了下:“殿下纳来冲喜的。”   祁将军一张大饼脸写满了不解,殿下肯要女人了?   待木漾送走了祁将军,回身在瘦弱如猴的木微身上用指尖点了点,抬眉笑了下,低声道:“你说,殿下今夜会与这位小娘子圆房吗?”   木微低声笑了下:“你问我?若想知道问殿下去。”   木漾抬起拳头在木微肩上打了下:“我还没活够呢。”   二人立在外间,都有些想不太明白,他家主子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最清楚,去年外出扬州办事时,扬州知府献上了扬州第一美人,气质、姿色、才艺样样一绝,他家主子看都没看一眼,后来,扬州知府以为他家主子身为皇子,不可不顾及皇家颜面才故作那般,夜间又将那女子安排进了主子的房间。   当时他们二人就看着那姑娘抬手掩面似是哭唧唧的跑了出来,不知道的人定是以为她是被他们家主子给欺负哭的,可他们猜到了,要不就是主子冷着个脸让人家滚,要不就是坐在桌案前手中擦着他的剑,把人家姑娘给吓成那般的。   这几年,皇后娘娘一直催着,主子也无动于衷,他们一直以为他们主子是个对女人没兴趣的。   这下倒好,娶了这么个小姑娘。   他们二人都在想,这姑娘到底哪里吸引住了他们家主子。   而且,就他们家主子的脾性,主动去喜欢一个姑娘?   不太可能。   估计主子为了证明他与顾公子不是断袖,才会娶个小姑娘吧?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负责任的闲扯,褚朝朝已站在谢璟床前,垂首给他行礼,磕磕巴巴道:“见过璟王殿下。”   她行礼屈身立在那里,等了好一会,却不见面前人的回应,便偷偷抬眸去看他,长长的睫毛刚抬起,就注意到璟王殿下似乎正在看着她。   偷看被人发现了。   她有些慌,阿娘和祖母的嘱咐一时间都冒在耳朵里,不能得罪璟王殿下,她一时紧张,从前向来利索的嘴皮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就要下跪说她冒犯了时,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   褚朝朝只觉得手腕处冰冰凉了一下。   璟王殿下的手可真凉啊。   如今已是春日,屋内也放了炭盆,他的手竟是这般凉,将死之人的征兆。   褚朝朝将目光落在他的指节处,适才偷看未成,不知这人长什么样,可他的手是真的好看啊,白皙而又骨节分明,让人忍不住——想去摸一下。   她只想想,不敢去摸。   甚至,因着被他握住了手腕,脑海中关于他的那些传闻蜂拥而至,她整个人都有些抖,像只筛糠似的。   褚朝朝不想自己这么没出息,第一次见他,就吓成这个样子,用另一只手偷偷在自己腿上拧了下。   这时,自头顶传来清冽而有力量的声音:“抖什么,本王有这么可怕?” 第2章   他的声音清润而沉稳,褚朝朝听出了一丝丝上位者的冷傲,将头垂的更低了,心中想着该如何回答他才不算无礼:“回殿下的话,妾身没有抖,就是有些冷。”   谢璟抬眉勾笑,他适才的问话算是平和的,可他没想到他问完后,小姑娘抖的更厉害了,只当她是真的冷吧。   谢璟松开她的手腕,垂眸认真的看着她,朝朝与他从前见过的模样变了些,不过,倒是一如既往的胆小。   他抬手指了指一旁的衣架,清冽的嗓音又回荡在褚朝朝耳边:“既然冷,拿件衣服披上。”他这句话说的又比适才要温和上许多,褚朝朝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松了些。   可还是不敢去看他。   她转身去一旁的衣架上拿了件月白色披风真就披在了身上,那衣架上都是谢璟的衣服,他生的高大,衣服披在褚朝朝身上如同她扛了个袋鼠。   谢璟看着她,微微皱了下眉。   褚朝朝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她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只觉得他的衣服虽是大了些,摸上去却极为舒服,绵绵软软的还很丝滑,她只在祖母的衣柜里见过这样的料子。   披在身上轻便又舒服,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像是冬日里的红梅,又像是山间清晨里清风带来的气息。   真好闻。   褚朝朝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可她其实并不觉得冷,甚至因着见他,紧张的有些热,她提着及地的衣摆又走回谢璟床榻边,垂眸等着他的吩咐。   她的一举一动皆落在谢璟眼中,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日后,本王唤你朝朝,你也不必如此怕本王,”他说着,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抬起头来。”   褚朝朝乖乖的听他的话,抬起了头,她早就想抬头去看他了,一是想看清他的模样,二是她低头低的脖子疼。   褚朝朝不报什么期待的抬眸,却是如石像般怔在那里,璟,璟王殿下生的俊美无俦,谁说他丑来着?   褚朝朝眉目间不可察的露出丝丝笑意。   突然,就有些不怕他了。   褚朝朝看了他好大一会,才发觉这样太过失礼,又垂下眼眸来:“殿下可用过药了?我服侍您用药吧。”   谢璟心中暗道:这小姑娘还是个看皮相说话的。   他撩开被子下床来,清润的嗓音落在褚朝朝耳中:“药已经用过了,不过晚膳还没用,一起吧。”   褚朝朝见他步子沉稳的走向外间去,抬手擦了下额间的汗珠,急忙跟上去,一时间也忘了去想,一个病入膏肓之人步子怎会如此稳健。   她紧跟着谢璟来到八仙桌旁,木漾与木微看到一团被月白色披风包裹着的东西在游动,若不是包裹着的那张脸生的灵动而娇俏,只以为是白无常夜间来索命了。   木漾相比木微是个话多的,他上前道:“主子,属下去木荷院给褚姨娘拿件衣服去吧?”他说完木微在一旁掐了他的胳膊一下,木漾才觉得自己有些多话了。   没准,主子是故意让褚姨娘穿他的衣服呢?   谢璟随口应了声,听不出什么情绪,木漾心中一松,当真去了木荷院。   褚朝朝站在八仙桌前,身上谢璟的衣服让她行动很是不便,她想直接给脱下来,却又觉得还是跟他说一声比较好。   犹豫了片刻,她低声道:“殿下,这衣服,可以先脱下来吗?”   谢璟对她颔首了下。   褚朝朝如衣服上长满了钉子般给脱了下来,可把她热的,身上都出汗了呢。   待衣服递给一旁的侍女后,她学着端庄温婉的贵女极为有礼的坐在一旁,她来王府的前几日,阿娘还专门花了银子请了位从前在宫中当过差的嬷嬷给她教了些礼仪,虽是临阵磨枪,好在她有认真学,还算是有模有样。   褚朝朝端端正正的坐在谢璟对面,小心翼翼的拿起筷子夹了面前的一道菜,细嚼慢咽的如只小松鼠在磕松子,很香。   却又不敢放开了吃。   给她教习礼仪的嬷嬷说过上京城里的贵人用膳有很多讲究,尤其是皇家人,讲究更多,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犯了错。   犯了错是要受罚的。   谢璟骨节分明的手拿起杯盏抿了口茶,问她:“平日里喜欢用什么饭菜?”   褚朝朝:“回殿下的话,我不挑食。”   她话落,谢璟抬手示意一旁侍奉膳食的侍女每样都给她夹在玉碟里,依旧语气平和的说着:“尝尝王府的饭菜是否合你的胃口。”   褚朝朝看着侍女给她夹来的菜,有些后悔适才的那句‘不挑食’了。   她挑食。   忌口的还挺多。   只她见她不爱吃的离得她还挺远的,就没说,谁知道他会让人都给她夹了来,若是送了过来不吃,岂不是会得罪他?   可这侍女是个做事利落的,已经都给她夹好放在她面前了,她偷偷瞄了谢璟一眼,好在是饿了,就勉强都给吃了吧。   褚朝朝与谢璟食不言的用着膳,一旁的木微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且不说木漾那厮对主子为何娶这位小姑娘好奇,向来好奇心为零的他,心中也被勾起疑惑。   或许这小姑娘感受不到,他家主子向来对人清清冷冷的,对她,倒是颇为有耐心,话语中还带着温和。   难得,太难得了。   若是敏小姐知道了,估计能惊掉下巴,不对,应是气掉下巴。   殿下可从来都是懒得理她。   两刻钟过去,褚朝朝用好了晚膳,心情也好上许多,见谢璟起身,她也跟着起身,只她第一次来这里,并不知晓这里的布局,见谢璟朝着左边的一处屋子里走去,她也要跟上去,谢璟突然止了步子侧身看她:“本王要去沐浴,你要一起?”   褚朝朝:……   她愣了一会。   “不用了,我沐浴过了。”   干嘛说沐浴过了,好似她在等着和他圆房?   她垂眸羞红了脸的时候谢璟已经走进了净室,褚朝朝立在原地,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还是木微吩咐侍女给她梳发洗漱。   褚朝朝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因着紧张想不明白,直到她洗漱过后,被人带着又进了谢璟的寝殿,看到谢璟那张床时,她突然明白了。   虽是她已及笄,可也不过及笄才三月时间,很多事都不懂,也就阿娘给她说的那些,阿娘告诉她,她都打听好了,璟王殿下病的厉害,根本无法尽人事,不会与她睡觉的。   是以,她就算被申嬷嬷带来这里,心中也未因着那种事害怕,可万事总有个万一,阿娘也怕万一璟王殿下要与她圆房,她不小心得罪了人可不好,还是给她看了避火图,虽然她看了后依旧不懂。   话本子上说,男女之间要圆房前,就是要沐浴的。   她心里开始慌了。   左看看,右看看,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屋内有死人气,不觉间有些害怕,下意识的走到屏风后,小声唤适才侍奉她的那位侍女:“阿春,你能帮我个忙吗?”   阿春四下看看,也跟着她的声音与动作变得偷偷摸摸起来,走近低声问她:“小娘子想要做什么,尽管吩咐。”   阿春是谢璟院中的侍女,不似王府内的其他下人,以权势看人,觉得这位小娘子是个不错的,对褚朝朝说话极为温柔。   褚朝朝唇抿了又抿,直到憋的小脸通红,才挤出几个字:“你能帮我去木荷院里让我的侍女碧儿把我的小木箱送过来吗?”   阿春笑着应下:“奴婢这就去给您拿来。”   只是阿春想不明白,不过是去拿只小木箱,这小娘子脸羞红个什么劲,终归是年纪太小,听闻她去岁冬日里才及笄,今岁春日就来了璟王府。   阿春离开去给她拿小木箱,褚朝朝又回到屋内,愁容满面的坐在古檀木桌前,双手拖着小脸犯愁,这璟王殿下应是要与她圆房的。   唉。   他一个将死之人,纳妾冲喜也就是了,还要贪欢,也不知他身子骨行不行,她可是在话本子里看到过,女妖精勾的那书生彻夜纵.欲,最后死在极乐中。   她适才只顾着看他那张脸了,倒是忘了注意他生的健硕否,想到这里,她又往窗外看了眼,她的小木箱可得快些来,要比谢璟沐浴来的快才是。   她的小记性就跟鱼儿差不多,平日里最讨厌看书,也就翻话本子翻得起劲,那避火图她看过后也是忘得差不多了的。   她等的有些着急。   起身又走向屏风处,却是看到阿春抱着她的小木箱从正门走进来,而谢璟也正从净室走出,目光还正看着她。   哎呀,怎么赶到一块了。   她总不能当着他的面去翻避火图吧。 第3章   她先跟谢璟颔首施礼,随后听到阿春唤她,她才又去接阿春递过来的小木箱,谢璟垂眸,微抬眉问她:“拿这个做什么?”   褚朝朝垂下小脑袋,她不好意思说,低声道:“没,没什么。”   谢璟因着沐浴嗓音里带着几丝慵懒轻‘嗯’了声,抬步要走进屋内,褚朝朝却下意识将怀中的小木箱抱得紧了些,跟老母鸡护着小鸡仔般。   这让谢璟又停下了步子。   她这是以为他要夺她的小箱子。   里面得是什么宝贝?   谢璟眉目温和,饶有兴致道:“打开给本王看看,里面是什么?”   褚朝朝抬眸与他相视,小姑娘澄澈的眼眸里透着畏惧与不安,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倒是没让谢璟收了适才的话,反而又道:“难不成里面是暗器,你要谋害本王?”   谢璟说完才发觉,找话说,不是这么个找法。   她本就怕他,谋害二字入了耳,褚朝朝又开始有些抖了,小眉头就要揪起来,脑中两只小怪兽在打架,一个誓死不愿打开小木箱给他看,一个贪生怕死非要立刻就打开。   最后,还是贪生怕死的胜利了。   她憋的小脸通红,白皙的指缓慢到不能再慢的就要打开小木箱,谢璟看着她,突然有些无措,这般吓她,她能不怕他吗?   要学着好好说话才是。   他将箱子从她怀中拿走,打量了眼,嗓音放的很平和:“本王病重,也用不着你来暗害。”   说完,他将她的小木箱递给身后的阿春,吩咐道:“收起来。”   褚朝朝:……   那是她的东西,为何要给她收起来。   她目光中透着不满,却不敢上前去问,只是他让阿春给她将小木箱收了起来,一会他要与她圆房,她可要怎么办啊?   就,就躺在那里,不动?   申嬷嬷带她来这里的时候说了,少说少做,不然都会错的,可是跟个死人一样,会不会让他觉得没情.趣,又会惹怒了他?   想到这里,她又开始偷偷看他。   谢璟身上只着了一件中衣,肩上的发已经攥干,他生的,好似还很健硕,身量极高,宽宽的肩膀,窄窄的腰。   褚朝朝叹了声,跟上谢璟的脚步来到床边,很认真的问他:“殿下,我的小箱子能不能还给我,我得去看个东西。”   谢璟坐在床边,抬眸看着她,挑眉笑了下,她这张小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羞成这个样子,是在想些什么?   他轻咳了声,问她:“要去看什么?跟本王说说。”   褚朝朝:……   跟他说?   他怎么好像是故意问的。   “看,看些等下要用的,一些——图。”她嗓音低如蚊呐,也就谢璟习武之人耳力好,又离得她近,能听清楚。   谢璟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抑制不住的想要去捏下她的脸颊,修长指节微抬,还是又落了回去,因着她羞红了脸说要去看图,他心中也不由得燥热。   谢璟不敢再与她多说,小姑娘不过才及笄,还不能欺负。   他上了榻,身上的毒今日午时又发作了一次,失了许多血,又见了祁将军议事,用过药后他也有些困了。   正欲让她也去歇着时,褚朝朝却是个极有眼力见的小姑娘,他才刚上了榻,她就跟了上来,直接坐在了他床榻边上,正也要上榻来。   谢璟垂眸看着她,一时间嗓音有些冷:“做什么?”   褚朝朝正褪鞋袜的手一怔,侧首去看他,她吓得咽了咽口水,这人严肃起来怎这般吓人,她吞吞吐吐说着:“睡,睡觉啊。”   他,他不是要跟她睡觉的吗?   谢璟喉结微动,嗓音温和道:“朝朝,你的床褥在那里。”   褚朝朝闻言,目光看向不远处,果真有张小小的床榻,适才她也看到了,以为是给宠物准备的床褥呢。   她家里就养了两只兔子和一条大黄狗,她的屋子里就也有一张小床榻,是给那条大黄狗准备的。   原来,这里的这张小床榻是给她准备的。   褚朝朝鞋袜都未再穿回去,直接踢啦着站起身,脑袋垂着恨不得当只缩头乌龟,又羞又怕的。谢璟温和的语气她可是没感觉到分毫,心里只有自己会错意的羞恼。   她有些能体会她小时候祖父与她说的‘伴君如伴虎’是何意了,璟王殿下是皇子,伴着他跟伴只老虎也没什么区别。   她乖乖的应了声,转身就要走去她的小床榻处,却又止了步子,对谢璟有礼道:“殿下歇着吧,我给您剪了烛火。”她说着,就要去灭那豆光,谢璟制止她:“去歇着,本王来灭。”   褚朝朝又乖乖的点了点头。   待她上了榻,谢璟将烛火熄灭。   过了有一刻钟,褚朝朝突然想起申嬷嬷送她来这里时与她说过的话,让她一夜不能睡,就守在璟王殿下床榻边上侍奉着。   她又在黑灯瞎火中起身,轻手轻脚的如只偷吃灯油的小老鼠,搬了张矮凳在谢璟床前坐下,守着他。   不能睡觉,也不能怪他。   她根本就不是来给他冲喜的,她是来克他的,左右不过都是她欠他的,趁他还活着能多还一些就还一些吧。   省得遭了罪孽。   窗外夜色愈发深了,透过窗牖她能看到昏黄烛火下院中枝叶来回摇摆的姿态,好似,外面淅淅沥沥的还飘起了雨。   都说春雨贵如油,不知阿娘明日晨起后会不会将她养的那几盆兰花抱出来淋淋雨,她这般思绪游荡的想着,终究是夜间,逐渐有些泛凉,她没忍住打了个小喷嚏。   虽是她用手捂住了嘴,喷嚏发出的声音在这间寂静的屋子里还是显得犹如惊雷,她怕她会吵醒他。   璟王殿下睡觉不似爹爹呼噜打的震天响,他睡觉的时候很安静,只有沉沉的呼吸声,想必他睡觉也是极轻的。   果真,面前的月白床帐被冷白指节撩开,露出谢璟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庞,他眉头微蹙看着她,嗓音极低:“不去歇着,在本王床前做什么?”   褚朝朝不敢看他,他这个样子还挺凶的:“我,我在这里陪着殿下,嬷嬷说了,我不能睡的,要一直守着。”   谢璟无奈闭了闭眼:“你是要给本王守灵吗?”   褚朝朝:……   “回去睡你的觉。”   褚朝朝不敢再多言,她也想回去睡觉,那张小床榻虽是小了些,却是极为舒服的,比她在她的屋内给大黄狗准备的那张小床榻要舒服多了。   她施礼后,又轻手轻脚的回了那张给她准备的小床榻上,乖乖的躺上去,没一会就睡下了,她入睡极快。   而适才谢璟因着用了药才刚刚有了些困意被她一个小喷嚏给惊醒,现在却是有些无法入眠了,身上的毒又开始让他发痛,额头上已冒出细密的汗珠。   他一如既往的忍耐着,也感受着这种噬心削骨的痛。   心中却是想着,适才与她说话的语气好似又重了些。   翌日一早,褚朝朝醒来的时候外面已天光大亮,她是在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中被吵醒的,待她起身坐在那里隔着一道屏风发怔了一会后,才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她穿好衣服下榻来,绕过屏风就看到一位胡子斑白的老伯在谢璟床前给他搭着脉,那神色凝重的如遭了雷劈,她看得出来,谢璟的病又重了。   空明大师也太神了。   她不过才嫁进来一日,就将他克的加重了病情,一时间,褚朝朝心里很不是滋味,阿娘和祖母自她记事起就信佛,她耳濡目染,见不得此时这样的场面。   她太愧疚了。   打算着先回木荷院去。   离得他远一些,或许他就会好些。   才刚刚抬步,她就听到有液体落地的声响,回身去看,果真,谢璟吐血了,梨檀木地板上一片鲜红,床榻前的太医以及侍奉的侍女都跪了一地。   她,她下意识也跪了下来。   这房间里,只她一个人杵着好似也不合适。   这时,阿春端来了汤药走进来,打破了适才屋内的阴沉与静寂,白胡子大夫开口说了话:“殿下的病越发重了,不可再分神劳累。”   他话落,谢璟倚在软枕上,抬手让跪在那里的太医退了出去,待太医离开,白胡子大夫的话却是又变了:“殿□□内的毒极猛,恐怕还要再遭些罪。”   褚朝朝跪在侍女一旁听着,不是病吗?怎又变成毒了?   听得大夫又说:“殿下用药吧。”   说完,褚朝朝看到大夫起身时叹了声气,似是谢璟已无药可医的模样,提着药箱离开了这间屋子。   褚朝朝起身,走到谢璟跟前,看向阿春说道:“我来服侍殿下用药吧。”她说的认真且悲伤,一点都不是装的。   阿春将药碗递给了她。   褚朝朝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汤勺,舀起的黑色药汁还凑在嘴边吹了吹,正要喂给他,谢璟抬手给她抚了下耳边青丝,嗓音暗哑道:“本王自己喝。”   褚朝朝愣了瞬,谢璟已拿去她手中的药碗,褚朝朝只看到他修长的脖颈处喉结滚动了下,一碗苦的不能再苦的汤药就给他喝干净了。   褚朝朝急忙接过他手中的空碗,还不忘关心了一句:“殿下用完药,觉得好些了吗?”   谢璟应了她一声,问她:“适才孙大夫的话都听到了?”   褚朝朝点了点头。   她知道,太医在的时候孙大夫说是病,太医走了孙大夫又说是毒,肯定是有问题的,这些话她不该听。   知道的多了,会没命的。   谢璟嘱咐她:“你在本王这里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褚朝朝:“明白。”   她想都没想,很认真的回着他的话。   反正不管是病还是毒,他快没命了都是铁铮铮的事实。   谢璟嗓音温润道:“出去吧。”   小姑娘还挺惜命。   褚朝朝被阿春送着回木荷院,昨日夜里来这里时她觉得脚程还挺远的,申嬷嬷好似带着她转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弯,让她好生一顿感慨璟王府可真是壮阔。   可此时,阿春带着她走回木荷院,好似又近了不少,也没转几个弯。   一路上,阿春与她说着话,褚朝朝听的很认真,阿春瞧着年纪比她大上几岁,一副很老成的模样,生的是个美人坯子,褚朝朝很喜欢她。   阿春:“褚姨娘在王府内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我说,这王府内如今虽是未有女主人,却不是安生的地,有什么事也尽管与我说。”   褚朝朝点头应着。   阿春又嘱咐着:“不过,你在木荷院内,无事不要四处走动,咱们王府里的管事嬷嬷是个脾气怪的,免得惹了她。”   褚朝朝又应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想了想,问阿春:“你可知墨韵书院在何处?”   阿春用疑惑的神色看着她,这小娘子还知道墨韵书院呢?   “知道,褚姨娘问墨韵书院作何?” 第4章   褚朝朝嗓音低低的说着:“有一个朋友在那里,我想去找他。”   阿春笑了下:“待咱们殿下的病好了,褚姨娘便让殿下带你去,墨韵书院是青韵公主在打理,去那里找人自是方便。”   褚朝朝听阿春这般说,有些失落,他的病那么重,根本也不会好,她问阿春:“你可以帮我去打听一下吗?他叫陆臣。”她说着,还有些羞的垂下眼睫。   阿春看的清楚,也听出来这是位男子,难不成是小娘子的心上人?   她没敢去问,却也没应下,只对褚朝朝道:“等有机会了,小娘子自己去墨韵书院寻他就是。”   若真是小娘子的心上人,她帮了他,可不是给殿下脸上抹黑?   阿春不帮她,褚朝朝也不再说。   她有了心事,回木荷院的路上心神不宁的,直到快要走进木荷院,褚朝朝才突然回过神来,想起了昨夜的事。   她的小木箱子还在璟王殿下那里呢。   万一他打开偷看了如何是好?   她止了步子,对阿春道:“我得跟你回去一趟。”   阿春在知道她是操心着她的小箱子后,就又带着她回了谢璟居住的敬云院,阿春等在外间,让她自己进去。   褚朝朝心中有些不情愿,她才刚离开就又回来了。   她走进寝殿,里面有些安静,与她昨日来时一样,除了浓浓的苦药味再无其他了,她就要转过屏风,突然‘哎呀’了声,还用一双白皙的小手慌乱的捂住了眼睛。   口中嘟嘟囔囔的还说着:“我什么都没看到。”   虽是看到了,可她不是故意的。   正在穿衣服的谢璟回身看了她一眼,捂着眼睛说什么都没看到,那就是看到了。   他嗓音里噙着笑意问她:“怎么又回来了?”   褚朝朝听到他并未因她看了他的身子生气,回他:“殿下能将我的小箱子还给我吗?”   谢璟抬了下眉:“去找阿春拿给你就是。”   褚朝朝没想到他还挺好说话,平日里她的东西若是被爹爹没收了,那可是很难要回来的,要不就是罚她背书要不就是罚她几天不许出门的。   她施了礼后,步子极快的就走出了内间,阿春正好在外面等着她,听褚朝朝说了后就去给她取她的小木箱,这时,正巧有人走进来,在褚朝朝面前停下。   女子一袭淡紫色绣木棉花锦裙,既高贵又端庄,发间的步摇在晨光中有些晃了褚朝朝的眼,女子在褚朝朝面前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嫌弃道:“你就是那个来府上冲喜的?”   褚朝朝本是看她打扮的是个贵人,又生的不丑,要跟她见礼来着,可她一开口说话就不中听,褚朝朝不想理她,只垂眸不语。   紫衣女子本就对她不满,见她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还有脾气了,火气瞬时冲上来,以世家贵女的气势对着褚朝朝冷哼了声:“也不拿镜子照照,璟王府也是你这个小贱人能发脾气的地?”   褚朝朝:……   太无礼了。   她在心底压着她的火气,若是在春水镇,谁敢这样说她,她早就放她的大黄狗去咬她了,可现在,她有些怂,也不知还要在璟王府待上几日,不能惹事。   她依旧不说话。   紫衣女子觉得无趣,又开始嘲讽:“真是一巴掌打不出个响的,连句话都不会,哑巴呀!”林敏儿因着谢璟纳了妾,昨日在国公府闹了一整晚,正愁没地撒气呢,就撞上褚朝朝了,她本还在心中想着不过是个乡野丫头,能有什么姿色,可看到褚朝朝这张脸,她心中因着不自信怒气就冲了上来。   林敏儿上前一步,离得褚朝朝极近,见她学哑巴,抬手在她肩上揪起褚朝朝的衣服颇有要将她提起来的架势,边提边说:“我若是力气大些,现在就将你提起来给扔出去。”   褚朝朝被她扯得衣服有些难受,这时,阿春走了出来,看到眼前这一幕,急忙上前先给林敏儿行了礼,随后劝道:“敏小姐莫生气,褚姨娘若是哪里得罪您了,跟您赔个不是,敏小姐心胸宽阔别跟她一般见识。”   阿春她们这些在璟王府待的时间久的人都知道林敏儿的脾气,谁都不敢得罪她。   林敏儿才不理会阿春的话,只问褚朝朝:“昨夜他碰你了吗?”她问着,又将褚朝朝上下打量了眼,别看这小姑娘年纪小,却生的一副勾人的模样,看着纯净的跟朵白花似的,没准背地里有多少勾人的本事呢,能进璟王府,可不是要想尽了法子留下来。   阿春在一旁看着,心中只是暗道,这敏小姐也真是的,哪有闺中女子直接这样问人话的,也不嫌害臊。   她看着敏小姐的怒气,又要上前去劝,林敏儿却注意到了阿春怀中抱着的小木箱子,她直接从阿春手中拿过来,就要打开。   褚朝朝见状,好似有人踩了她的尾巴似的,上前就要给夺回来,她和林敏儿一来二去,你来我往的。   她的小木箱子掉在地上,里面的避火图直接掉了出来,还正好是从中间敞开着的,这下好了,不用她来回答林敏儿的话了。   避火图中间敞开着的画面,正是男女之间最激烈的姿.势。   褚朝朝脑袋里似乎钻满了苍蝇,嗡嗡作响。   一张小脸也通红。   阿春来不及做其他的,急忙离开去内室找璟王殿下。   林敏儿整个人也懵了,将目光从避火图上移开看向褚朝朝,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恨,恨不得将褚朝朝给生吞活剥了。这几年想进璟王府的世家女多的是,有些甚至隔三差五的去讨好她,只愿日后她这个做王妃的能接纳她做侧妃。   她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进王府的不是她,反倒是眼前这个女子。   她上前还要去扯褚朝朝的衣服,褚朝朝因着适才被她扯得难受,身子向一旁撤了撤,由于她撤的突然,倒是让林敏儿身子往前一倾,差点没摔倒。   林敏儿更是来了怒气,就要骂褚朝朝时,谢璟从屋内走出来,林敏儿看到他的那一刻,什么怒气也没有了,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把褚朝朝吓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璟王殿下不会以为她欺负了她吧?   谁先哭谁有理。   林敏儿将她的委屈都给哭出来,虽是哭的梨花带雨却也没敢往谢璟身上靠,她只向着他走近了几步,嗓音带着哭腔委屈的唤着他:“璟哥哥——”   谢璟看了眼林敏儿身旁的侍女,神色冷漠,吩咐道:“带你们小姐离开。”   林敏儿哭的更大声了,回身怒瞪了她的侍女一眼,无人敢上前来拉她回去,她好不容易从国公府跑出来,才不要回去呢。   谢璟蹙眉看了眼他身后跟出来的木漾:“绑起来,扔出去。”   木漾在心中冷笑了声,这敏小姐也真够顽强的,简直比蟑螂还厉害,主子对她都这样了,还整日里来闹。   木漾走上前,直接一掌将林敏儿给打昏,让她的侍女将人给抬了出去。   这一番动作进行的很流畅,却让立在一旁的褚朝朝整个人像是被吓傻了般。   适才,谢璟说绑起来扔出去时,她还以为是要将她给扔出去呢。   待林敏儿被人带着走远,谢璟抬手示意一旁的人退下,他走向褚朝朝,垂眸看着她,冷白指节给她理了理适才被林敏儿扯皱的衣服,嗓音温润道:“有人欺负你,怎么不还手?”   他知道,是林敏儿欺负她。   褚朝朝抬眸看他,她也想还手,只是忍着了,她问他:“我可以还手吗?”   谢璟神色温和,消了适才的冷漠:“为何不可以,只要有人欺负你,你就可以还手,既来了王府便是本王的人,本王会护着你。”   褚朝朝心中踏实了许多,对着他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不要紧,她眼角余光突然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避火图,一双好看的眼睛透出不安,适才她只顾着害怕了,怎么就忘了把它给捡起来呢?   她正心中不知所措,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将地上的避火图捡了起来,然后,还递给了她。   褚朝朝闭上眼睛装看不见。   谢璟垂眸看了眼,神色平和,如同学堂里的夫子告诫学生般,说道:“好好学,若是记不住,可以拿笔临摹上几遍。”   褚朝朝:……   什么?   好好学。   还临摹上几遍。   谢璟见她不接,将避火图给她放进她的小木箱里一起递给她:“回你院中吧。”   褚朝朝木讷的应了声,连礼都忘了施就脚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阿春正要跟上,谢璟吩咐道:“待阿绿回到王府,让她去木荷院侍奉。”   阿春应下。   心中却是染了一层疑虑,她和阿绿皆是跟在殿下身边的婢女,殿下竟是让阿绿去木荷院里侍奉,这位小娘子倒是颇合殿下眼缘。   褚朝朝刚走过一遍的路倒是还记得,很快就回到了木荷院,她从家中带来的侍女碧儿正在木荷院门前等着她,见她眉头拧着走回来,只以为她家小姐是得罪了璟王殿下。   昨夜,去璟王殿下院中时,她本是要跟着,却被申嬷嬷给拦了下来,也不知昨晚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褚朝朝径直走进屋内,还吩咐碧儿将门给关紧,好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回到屋内也不去用膳,也不去梳洗,就往那一坐,眉目间的变化可谓是风云莫测。   他让她好好学,是什么意思?   昨夜他都没有与她圆房,难不成是要过几日等她学会了再圆房?   她若是不学的话,他会不会突然哪天要考查她,到时候她记不住可怎么办?   褚朝朝发愁的小手托腮望着面前的一盘桂花糕。   决定先用膳,然后睡会觉缓缓。   她睡醒时已近午时,虽然谢璟给她安排的那张小床榻很舒服,但是她在别人的屋子里睡不踏实,尤其还是个陌生男人的房间里。   她起身下了榻,碧儿正好从外面进来,一副知道了天大秘密的模样,低声对褚朝朝说着:“小姐,我适才出去了一趟,打听了些璟王殿下的事。”   之前都是在外面打听的,众说纷纭,不如府上打听的真切。   褚朝朝想起谢璟那张俊朗的面庞,又想到他今儿让人将林敏儿扔出去时的模样,心中还挺怕的。   一张小脸上写满好奇,碧儿就在一旁给她讲。   “听闻璟王殿下出生的时候天上就雷鸣四起,都言是天降神童,他五岁的时候就拿剑比赢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十岁时就带兵剿匪,把那些个山匪的皮剥下来做雨靴,头砍下来做灯笼辟邪,还吃他们的肉呢。”   褚朝朝:……   他这么变态?   碧儿说的声情并茂,一张脸也透满恐惧,倒是一点不耽搁她继续说下去:“何止是这些,璟王殿下还用人血煮茶喝呢,”碧儿还要再说,被褚朝朝抬手制止:“别说了,总结一下就是了。”   碧儿想了想:“总结下来就是,小姐,咱们若想活着离开这里,不太容易。”   褚朝朝怔了会,问碧儿:“你听谁说的,可准?”   碧儿很认真的回她:“准,这是我花了银子买来的消息,不然这府中的人哪敢跟我说这些,他们都让我劝小姐,能不出现在璟王殿下面前就要绕远些呢。”   褚朝朝伸出小手抓了抓下颌,颇有小猴子抓耳挠腮的神态,她才刚睡醒,不想被这些事扰了心情,让碧儿给她梳洗,打算去木荷院外逛一逛,散心。   阿春对她说不要随处乱跑,她就在这附近走走。   如今,是春日,璟王府内种着的花花草草都格外繁茂,加上昨夜落了雨,更显青翠,褚朝朝在这走动了会,关于谢璟用人血煮茶的事也就忘的差不多了。   这时,有一绿衣女子自称是府中的侍女,告诉褚朝朝不远处有一片樱桃林,如今樱桃都熟透了,也没人去摘,都被鸟虫给吃了。   让她去摘些来吃。   褚朝朝谢过她后,让碧儿去提了竹篮,打算多摘些,被鸟虫都给啄了怪可惜的。   璟王府内确实种了好大一片樱桃树,是璟王殿下特意命人从江南移栽来的名贵品种,如今都已长成红果可摘来吃,只是,这里有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伯在打理,不是谁都能来摘。   褚朝朝和碧儿来到这里的时候老伯正好不在,她抬手摘了颗红润透亮的樱桃,在自己的衣袖上蹭了蹭,放在口中甜滋滋的。   小姑娘边摘边吃,瞧见枝头高的地上樱桃更红,她挽起衣袖,提起裙据就上了树。   不远处,谢璟负手而立,他身旁的侍从木微偷偷看了眼他家主子的神色,试探的问道:“殿下,要不要去——”   “不用。”   谢璟午憩后,本是想来木荷院问问她可喜欢给她安排的住处,却见她和她的侍女提着竹篮来了这里,就跟了上来。   她,倒是适应这里的生活。   谢璟眉目间温和许多。   适才看着她吃樱桃的样子,向来不喜樱桃的他也想尝尝了。   他就站在这里看着她。   突然一道凌厉的声音传过来:“谁?谁在那摘樱桃?”   褚朝朝正一手抓住树枝,踩在树干上踮起脚尖忘我的摘樱桃,被这一声粗重的声音一喝,差点没摔下来,好在她从前常爬树,身子灵活,环抱住了一枝略粗壮的树干。   匆匆赶来的老伯蓄了长长的胡须,粗厚的眉毛处还生了一颗黑色的痣,凶凶的模样,钻进樱桃树下抬眸看着褚朝朝,见是副陌生面孔,气的跺了下脚:“哪家的小姑娘,竟敢跑来璟王府偷果子?”说着,他回身就去捡放在地上的麻绳:“看我不去找你家大人,小小年纪不学好。”   褚朝朝在树上给他礼貌施礼,正欲开口说话,却从不远处又传来了一道清润如溪涧的嗓音,她听的出来,是璟王殿下的声音。   “吴伯,她是本王的人。”   吴伯闻言,急忙从树下钻出来,急忙行了礼。   这,这小姑娘家的大人,竟是殿下。   他不敢吭声。   褚朝朝这下倒是吓坏了。   她才刚来王府,就敢上树,还被璟王殿下给看到。   估计要挨骂了。   褚朝朝看了谢璟一眼,攀着树干就要下来,直到踩在一枝粗壮的枝干上,她只要往下一蹦就能落在地上,从前她都是这么干的,可,她身前的光突然被挡着了,抬眸去看,谢璟正看着她。   他一袭墨衣,身姿颀长,与在敬云院里不同,此刻他身上不再只有苦药味,有股淡淡的香气,像是冬日里的红梅,又像是山间清晨里清风带来的气息。   很好闻。   谢璟开口:“本王抱你下来。”   他生的高,褚朝朝在的那枝干正好与他的腰齐平,他一抬手就能将她抱下来。   “不用了,殿下还病着,我自己可以的。”褚朝朝小声说着,话才刚落,就被谢璟抬手给抱在怀中,直到走至空地处,他才将她放下来。   吴伯开口解释着:“殿下,老奴以为又是安定侯府里跑过来的小丫头,却是给认错了。”也实在不怪他会认错,安定侯府与璟王府相邻,安定侯府里的那些小丫头爱玩闹,常翻墙钻狗洞来摘樱桃不说,还总爱逗他这个老头子玩。   谢璟淡淡‘嗯’了声,吩咐道:“日后,她来这里,侍奉好就是。”   吴伯闻言心中一惊,应了声是。   这小姑娘不得了。   他在这璟王府待了这么多年,没见殿下对哪个女子这般温和过,他跟守门的瞿老头关系好,常常在一块喷空,瞿老头跟他说过,这日日都有想进璟王府的世家贵女,可没有一个能进来的,也就国公府的那位表小姐能野蛮任性的混进来。   褚朝朝站在一旁,垂着脑袋,不动也不语的,谢璟看着她,道:“本王与你一起,想吃哪颗指给本王,摘给你。”以他的身高,足够可以摘到她想吃的。   褚朝朝揪着眉头看他,再三思忖,将放在身前的两只手缓缓抬开,谢璟看见小姑娘的衣袖上一片殷红,甚至还在滴着暗红的汁水,原来,她不让他抱她,是因着两个袖袋里塞满了她摘的樱桃。   被他这么一抱,给挤烂了不少。   谢璟看着她,总觉得褚朝朝现在低着头,是在心里暗暗骂他。   吴伯在一旁突然笑道:“小姑娘摘的都是熟透的,来,这里有清水,洗一洗。”   褚朝朝就跟着他去洗了。   收拾了一通,也没了摘樱桃的心情,再走向谢璟时,面前的石桌上摆了一盘比她适才摘的还要硕大红润的樱桃,谢璟往她面前推了推:“吃吧。”   褚朝朝就当这是命令。   小手在盘里拿了两颗放在口中,明明只是吃个樱桃,看着却很香。   谢璟也拿了颗放入口中。   一旁的木微睁圆了眼,他家主子不是不吃樱桃的吗?   从前皇后娘娘亲自递给主子,主子都只放在一旁,说他不爱吃。   真是奇了怪了。   在樱桃园待了会,褚朝朝的衣服还脏着,就回了木荷院,行至木荷院门前时,谢璟停下脚步看着她,嗓音温润道:“沐浴后换身衣服,日后,就搬来敬云院,与本王一起住。” 第5章   褚朝朝:……   低低的‘哦’了声。   谢璟顿了顿,与她解释:“住在敬云院里负责本王每日的药,会方便一些。”   “嗯?”褚朝朝这下抬眸疑惑的看着谢璟,让她负责他每日的药?   他不怕被害死吗。   褚朝朝吞吞吐吐的:“我,我不会煎药。”   “无妨,有阿春在,你在一旁学着就行。”   褚朝朝无奈,点头应下。   待谢璟走远,她兴致缺缺的进了木荷院,直接就去沐浴了,她有时候老实的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在浴桶中玩水的时候,璟王府内议论她的人倒是不少。   那绿衣女子名为简儿,是璟王府管事孙嬷嬷的干女儿,在王府中孙嬷嬷的威严有多重,她就有多狐假虎威,偌大的王府,除了在敬云院里当值的阿春阿绿外,其余仆从见了她都要唤上一声简儿姐姐。   她敢这般对褚朝朝,那是授了林敏儿的意。   简儿是个聪明的,从前她便知道,这璟王府未来的女主人会是林敏儿,一直对林敏儿献着殷勤,只求日后能一直在璟王府待着,接了她干娘的值管理璟王府。   谁能想到,林敏儿还没嫁进来,璟王殿下先是生了病,随后又要纳妾冲喜,若是谁都能进璟王府的门,她们这些有姿色的下人早就上了璟王殿下的床了。   简儿坐在一张矮凳上研磨着香料,她身旁是两个比她年岁小上一些的侍女,也就是那晚在褚朝朝窗边故意出言诋毁她的那两个。   她们见简儿面带愁容,其中一个劝道:“简儿姐姐愁什么,我去敬云院那边打听了,昨夜殿下没碰她。”   另一个附和:“咱们殿下那般矜贵之人是不会沾染她那般粗俗的女子的,简儿姐姐放心,待林家大小姐嫁进来,定是会将她给赶出去的。”   简儿瞥了她们二人一眼:“你们懂什么,她去摘了给皇后娘娘准备的樱桃,殿下不但不罚她,还让她去跟前侍奉着。”简儿说着,心中没来由的气恼,本想着给褚朝朝点下马威瞧瞧,让她在王府内安生点,却是适得其反。   她眉头皱着,也不忘指点身旁这二人一句:“你们两个才来王府不久,做姐姐的提醒你们一句,没事别去打听敬云院里的事,小心没了命。”   简儿说的认真,听的人吓得不敢再吱声。   她们二人自从来了璟王府还未见过璟王殿下,只知道这府中的人都很害怕殿下,却是不知是何缘故,想来殿下不是个善类。   简儿又研磨了会香料,起身出了璟王府,国公府里的敏儿小姐还等着她的回话呢,璟王殿下让她搬去敬云院里去住,她得跟敏儿小姐去说一声,让她想法子将这上不得抬面的小丫头给赶走才是。   褚朝朝在浴桶里泡了近一个时辰,就差没泡秃噜皮,她不愿从浴桶中出来,碧儿也不催她,从前在家中时,老夫人整日里说小姐上辈子定是条鱼儿,喜欢水,记性又差。   她看也是。   待褚朝朝从净室出来时,木荷院里多了个人,她长发半干披散在肩,阿绿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同阿春一样,喜欢的不行。   这位小娘子一双琉璃般的眸子澄澈明亮的看着她,莹白的脸颊因着沐浴染上绯红,颇有女子的娇羞之色,面上未施粉黛,却清丽如仙。   难怪她一回到王府,阿春就与她夸了这位小娘子呢。   阿绿上前一步,行礼道:“见过褚姨娘。”   褚朝朝虽然不喜欢这个称呼,可又没办法,还是回给阿绿笑意,问她:“可是殿下让你来催我的?”   阿绿眉目含笑:“并非,奴婢是殿下吩咐来侍奉小娘子的,日后小娘子只管吩咐。”   褚朝朝看着阿绿,她和阿春虽是生的一点都不同,可她们身上的温和气质是一样的,褚朝朝想了想,说着:“我去换件衣服,咱们一起去敬云院。”   待褚朝朝换了身豆绿色襦裙,碧儿给她用银簪将垂落在肩的青丝简单盘起,并未特意又给她梳妆,阿绿在一旁看着,心中在想,这小娘子一点不为了讨好殿下而锦衣华服玲珑珠翠的,而他们殿下,偏也是不喜繁杂的。   阿绿在心中笑了下。   褚朝朝与阿绿去敬云院的路上,碰到了好几个来来往往忙碌着的仆从,他们的年岁无论是否有阿绿大,都会唤上一声‘阿绿姐姐’。   褚朝朝灵动的眸子不解的看了阿绿好几次。   阿绿在王府这么多人敬着,以后有阿绿在身边,应该不会有人再欺负她了。   待到了敬云院,褚朝朝见阿春正要去小厨房里煎药,急忙跟上,谢璟说让她负责他的用药,她得操些心。   阿春一边往汤蛊里放着药材一边给褚朝朝说着,她听得认真,看的也很认真,只是有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阿春说完她也就忘完了。   药煎上后,她搬了张矮凳坐在一旁陪阿春说话,还拿起一旁竹筐里的萝卜啃了起来,没一会,阿绿过来喊她,说是该回去用膳了,她一边啃着萝卜一边回阿绿:“我还不饿,等殿下的药煎好再去用膳也不迟。”   阿绿与阿春相互递了个眼神,皆是一笑,阿绿上前扯住她的衣袖,说道:“这可不行,殿下可在等着你一同用膳呢。”   褚朝朝闻言轻轻‘哦’了声。   她其实是想在外面多待会。   回到敬云院正堂,褚朝朝先跟谢璟行了礼,随后坐在他一旁,谢璟正要让侍奉膳食的侍女给她夹菜,褚朝朝红润的唇动了动,似是在犹豫,最后还是开口道:“殿下,我喜欢自己夹着吃。”   谢璟看了一眼她,又看向桌上的饭菜,问她:“够不到的怎么办?”   谢璟并未想到,是因着这桌上有她不爱吃的菜。   他吩咐厨房做的,都是她从前爱吃的。   褚朝朝想了想,决定说实话:“殿下,我有些挑食。”   一日三餐,不能迁就。   谢璟:……   昨日不还说不挑食吗?   她澄澈的眼眸透着真切的询问,乖乖的似只狸猫,别说她一旁的是个人,就算是条鱼儿,也心甘情愿被她这只小狸猫给填肚子。   谢璟放下手中的筷子,垂眸将她打量了眼,却是严肃道:“你还在长身体,不可挑食,要慢慢改掉这个坏习惯。”   褚朝朝:……?   阿娘明明跟她说,她已经不长身体了,他是怎么觉得她还要长身体的?   褚朝朝垂眸也开始打量自己,难不成是她裹了胸,让他觉得她还在长身体?是阿娘觉得她在璟王府,或许连璟王殿下的面都见不到,怕有人会对她不轨,才会让她日日裹胸的。   褚朝朝带着小情绪看了谢璟一眼。   她的个头并不低,身量纤细,在镇上是出了名的小美人,只是这姑娘年纪不大,又裹了胸,让人看着就觉得她还在长身体,也只申嬷嬷那般见多识广的人能一眼就看出来,这小姑娘看似身量纤薄,其实身上有滋味着呢。   谢璟自是看不出来。   褚朝朝有些不满,挑食这件事,她爹拿着棍子要打死她都没有让她改掉,怕是谁也改不了的,她垂下眼眸不说话。   来表示她的不愿意。   她不敢说她不改,这里毕竟不是在家中,璟王殿下也不是她爹,没有祖父祖母还有阿娘护着她,璟王殿下若真要打死她,怕就是真的要打死了。   谢璟抬手让一旁侍奉用膳的侍女离开,不觉间对人家示了弱,问褚朝朝:“哪道菜不爱吃?”竟是变了口味。   褚朝朝抬手给他指了指。   随后专心用饭。   谢璟却无心用膳,记下了她挑的食物。   小姑娘不吃豆腐,不吃海带,不吃香椿。   爱吃蛋羹,爱吃肉,也不挑青菜。   还算营养均衡。   待用完了晚膳,谢璟去沐浴,褚朝朝想去院中消会食,正巧看到木微木漾在院中拿着铁锹在那里挖什么,她好奇心似猫,就走了过去。   木微清瘦如猴,木漾身躯壮阔,木微话少,木漾话多,见到褚朝朝走过去,木漾先是跟她礼貌见礼,随后说道:“这处石榴树下埋了坛长安街上张家酒楼的仙人酿,殿下今日心情好,要饮了它。”   褚朝朝向着屋内看了眼,有些担忧:“殿下都病的吐血了,能饮酒吗?”   木漾嘿笑了声,看着褚朝朝,也不知怎的,他莫名觉得这小娘子与他家主子很是般配。   小娘子生的明媚又娇俏,一看就没有那么多的坏心眼,而且能被他家主子收进王府,更是不得了。   他回着褚朝朝:“酒能消毒,殿下身上的毒没准酒能给治好了。”   褚朝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眸子都放大了:“是哦。”她从前爬树蹭伤了腿,爹爹就是拿他的酒给她消得毒。   她有些聪明的说着:“还可以以毒攻毒呢。”   许是刚吃饱了饭,脑子不愿动,褚朝朝与木漾聊的挺热乎。   木微在一旁听着,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是一个敢胡扯,一个敢信,他们家主子的毒若是饮酒能好,也不至于整日吐血,还要纳妾冲喜了。   木漾与褚朝朝说着笑,没一会就将一坛密封好的酒给挖了出来,他问褚朝朝:“褚姨娘可饮酒?”   褚朝朝对他摇了摇头,她只偷喝过爹爹的酒,并不会饮酒。   木漾又开始多话,怂恿她:“等下你陪殿下饮上一小杯,不然殿下一人独酌,多没意趣。”   木微在一旁拿了根木棍在木漾屁股上扎了下,提醒他不要太多话,这小姑娘毕竟是王府的妾室,他们二人虽是一直跟在主子身边,还是要有些分寸的。   褚朝朝倒是没在意木漾的话,她有些纠结,眉头都揪在了一处,璟王殿下今日吐了血,怕是已时日无多,她会在他最后的日子里对他好些的。   她应着木漾的话:“好。”   待褚朝朝提了仙人酿走进寝殿时,谢璟已沐浴过在屋内书案旁翻着书卷,他的神色很认真,一张俊朗的脸庞轮廓分明,因着才沐浴过,身上的冷厉之气稍弱,坐在那里宛若仙人,褚朝朝走过去将仙人酿放在他的书案上,又小步子极快的走了出去。   等她再进来时,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是一碗浓黑泛着苦味的药。   她蹲在谢璟的书案前,认真的问他:“殿下是想先饮酒还是先把药给喝了?”   谢璟看了眼面前的酒,又看向褚朝朝的小手一直在偷偷往他面前推着的药,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仙人酿上面,他嗓音清润道:“先甜后苦。”   褚朝朝只好收了让他先用药的期待,拿起酒壶给他添了杯酒递给他:“殿下用吧。”她说完,也给自己添了杯。   谢璟指腹刚触上杯盏又顿住,蹙眉看着她:“要陪本王饮酒?”   “陪殿下小酌一杯。” 第6章 (修)   谢璟似是淡淡笑了下,将她面前的杯盏拿开,语气不容置疑:“不可。”   褚朝朝都闻到了酒香气,真的很想尝一尝,璟王殿下的酒比爹爹的香多了,她有些不甘心,想要将杯盏从谢璟手中拿过来,却见谢璟将杯盏又向一旁移开,她问他:“殿下病的这般重都能饮酒,为何我不可以?”   谢璟在她的注视下拿起她的杯盏一饮而尽,染了酒气的嗓音有些暗哑:“因为本王病重,你若醉了还怎么照顾本王。”   褚朝朝:……   他说的还挺有道理。   她小小的叹了声。   就坐在一旁,看着他饮酒。   还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虽然她已经在来敬云院时就沐浴过了,可她用晚膳前在厨房待了好大一会,万一身上染上了味道就不大好了。   闻了身上的味道后,小姑娘家一时无趣又因着谢璟说她还在长身体,打量起自己来,她身上裹着束胸,其实不太舒服,偷偷在谢璟看不到的地方扯了扯。   将自己看满意后,随手拿起桌案上的樱桃吃起来。   这些樱桃是吴伯特意送来给她吃的,专挑的个大红透的甜果,璟王府中的下人个个都是人精,好不容易揣摩住了主子的心意,可不是要殷勤着些。   这时,阿春手中端着香炉正要进屋内燃上安神香,被阿绿给拦下,低声道:“等会再去,殿下这会在饮酒呢,小娘子就在殿下身旁。”   二人会了意,从前殿下常在王府内的竹园处饮酒,只殿下向来喜欢清静,尤其是在饮酒时,不喜旁人在侧,今日却是没有让小娘子先去别处。   阿绿向着寝殿处看了眼,又低声道:“今日是小娘子的侍女给她沐的浴,待到明日给她用些咱们王府的桂花膏,殿下喜欢。”   阿春笑道:“敏小姐身上整日用的也是桂花膏,也没见殿下喜欢。”   阿绿冲她努了努嘴:“别议论这些,没准日后这王府的女主人还是国公府的那位,”她有些犯愁的又向着内间看了眼:“这位小娘子虽样貌心性皆可,毕竟出身低了些,皇后娘娘如何也不会让她一直侍奉着殿下。”   阿春叹了声。   若不是殿下身上中了剧毒,已命悬一线,怕是这位小娘子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进璟王府,想来人与人之间也怪有意思的。   两个云泥之别的人,如今却是共处一室。   室内,谢璟少饮了几杯酒,最后端起面前的药碗,一口喝尽,褚朝朝在一旁看着,下意识也跟着他咽了咽。   只觉得口中苦的很。   待阿绿进来燃了香,将屋内的药碗端走,谢璟突然唤住她,吩咐道:“明日让春香楼送些首饰过来”他说着,目光落在褚朝朝发间:“姑娘家不宜太素净。”   阿绿颔首应下。   褚朝朝却是没想到谢璟要让人给她送首饰,他这是在嫌弃她吗?   她上前道:“殿下,我有首饰,只是适才我在木荷院沐浴后没让碧儿给我梳发,才会让殿下觉得我打扮的太过素净了。”   她其实就是懒。   想着天色渐暗,若是装扮了一番,晚上歇下时又要折腾,就让碧儿给她拿了支簪子将头发一挽,倒是没想到,被他给注意了。   谢璟只是问她:“喜欢首饰吗?”   褚朝朝:……   哪有姑娘家不喜欢首饰的。   她老实的回他:“喜欢。”   谢璟颔首:“喜欢就好,去歇着吧。”   褚朝朝给他施礼:“谢璟王殿下。”   小姑娘家被人送了首饰终是兴奋的,眉目间掩饰不住的欢喜,唇角含笑的绕过里间的屏风上了她的小床榻上歇着。   谢璟也上了榻,只是他虽用了药,心口处却依旧像是有虫蚁在爬,他修长的侧颈处青筋凸起,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体内的毒又开始让他痛不欲生了。   夜半,褚朝朝正在睡梦中她家院中那张秋千上躺着晒太阳,突然似是听到了水声,她以为是要下雨了,突然惊醒。   然后,她真的听到了水声。   迷迷糊糊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哪里是水声,是谢璟又吐血了。   她急忙如只小猴子般从被褥里爬出来,着急忙慌的来到谢璟床榻前,果真,他半倚在软枕上,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煞白如纸,在暗夜中瞧着,还挺吓人的。   “殿下,我去喊大夫。”她转身就要去,被谢璟唤住,他的嗓音低哑而无力:“不用,”看褚朝朝停下了步子,他缓缓道:“倒杯水喝。”   褚朝朝心中很不是滋味,应了声,去给他倒水喝。   待她倒好了水回到他床边,谢璟已擦去唇边的血迹,他每日都要吐上一回血,只是平日里都会在天光微亮时,今日却是夜半。   看到褚朝朝给他递水的手颤颤的,一张小脸上写满愁容,谢璟接过她手中的杯盏后,说道:“无事,习惯就好。”   褚朝朝:……   看来,他每天都要吐血。   因着她来王府是为了克他,本是心中好奇他中了什么毒,想要问上一问,也没好意思问,只是垂着个脑袋,也不说话。   “朝朝,会点灯吗?”谢璟怕她在黑灯瞎火中等下会被绊着。   褚朝朝点头,起身将他床边小几上的烛火点亮,又坐回到他的床边,等着他的吩咐。   因着烛火亮起来,谢璟也缓了疼痛,转眸间就看到褚朝朝胸前的一抹春色,小姑娘睡觉或许不太老实,身上的中衣歪歪斜斜,就连小衣也被她给扯去了一旁。   凝脂般的肌肤在那豆烛火下,如同泛着莹光的美玉,而这姑娘似乎还有些沉浸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像只小狐狸,浑然不觉被人看到了什么。   谢璟转过一旁,嗓音淡淡道:“回去歇着吧,本王无事。”   褚朝朝不放心他:“殿下真的不要去找大夫来吗?”   谢璟应了声,很坚定。   褚朝朝只好起身回了她的床榻处。   这一觉就睡到了天亮,因着谢璟夜半时吐过了血,今日的清晨格外寂静,褚朝朝也就贪睡了会,待她起身洗漱与谢璟用过早饭后,璟王府里来了旁人。   褚朝朝跟着阿春和阿绿一同行礼,见来人是两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公子,一胖一瘦的站在那里还挺对称,只是生的胖的那人额头上有道长长的疤痕,看起来还挺吓人的。   只他们二人虽看上去很矜贵,却比不得谢璟,此时,谢璟坐在一张软椅上,神色算不上平和,甚至眼眸中透着让褚朝朝感到害怕的凌厉。   一胖一瘦皆是与谢璟见礼,谢璟只坐在那里,好似并不是很愿意理他们,那胖的人说:“二弟的病可好些了?”   谢璟虽语气不善,话却说的客气:“劳皇兄挂心,已然无碍。”   褚朝朝在一旁听了出来,这胖的人是大盛朝的锐王殿下,也是当今陛下的长子。   那瘦的人也开口:“二哥洪福齐天,有上苍护佑,病肯定会好的。”褚朝朝又知道,这位是谦王殿下。   她在来璟王府时,对于这些事都听阿娘说起过。   只他们二人都对谢璟很殷勤的模样,却是两张热脸贴了冷屁股,谢璟如同冰窖里的石头般,能冻死个人。   这时,锐王殿下说起正事来:“二弟,前些日子意图来璟王府刺杀二弟之人皇兄已将人生剥,人头今日还给二弟带了来。”   褚朝朝闻言一惊。   人头做成灯笼辟邪。   谢璟抬眸看了锐王一眼,随后目光落在褚朝朝那里,阿春扯了扯褚朝朝的衣服,示意她跟着她离开。   可褚朝朝不想离开,她还想继续听下去,虽然还挺可怕的。   她跟着阿春离开,去了小厨房给谢璟煎药,忍不住问阿春:“殿下要人头做什么?”   阿春对着她笑了下:“殿下的事,还是不要问那么多,若被殿下知道了,要受罚的。”   褚朝朝心中七上八下的,昨夜她本以为璟王殿下生的那么好看,不会是别人口中说的那副样子,她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看到的。   还为她来克他,心中一直不安呢。   她眉头揪起来在心中叹了又叹,会不会哪天夜里她睡下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她的头被他做成小夜灯,她的血被他拿来煮茶喝。   她打了个寒颤。   趁着阿春忙碌,又偷偷跑回正堂处,只见,谢璟起了身,就站在锐王殿下面前,他的身量极高,比锐王殿下要高出半个头,他脸上的神色是褚朝朝从未见到过的,就如同,如同夜间露着獠牙的恶狼。   他的手中拿了把短匕首,就架在锐王殿下有些胖胖褶皱的脖颈间,看似不经意的轻轻一划,瞬间就见了血。   随后,他又拿匕首割去锐王殿下的一块衣服,在他的手上擦了擦,站在一旁的谦王殿下直接给他跪了下去。   他口中说的什么,褚朝朝听不清。   她只觉得,是谦王殿下跪在那里求他别拿锐王殿下的血煮茶喝。   可谢璟根本就不理会跪在那里的谦王,他将手中的那块衣服随手一扔,似是手中的匕首没地方搁,直接一下刺在锐王殿下的胸膛处。   就当是站立的剑架了。   锐王殿下生的胖,还软软的。   这时,褚朝朝突然被人拉了一下,她整个人被一惊,差点踉跄摔倒,阿绿在她身后看着她,低声道:“褚姨娘在这里做什么,快点离开。”   阿绿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让褚朝朝更加害怕了。   她随口应了声,对阿绿道:“我想回木荷院待会,可以吗?”   阿绿见她有些不对劲,与她说着:“行,待奴婢将手中的茶水点心送进去,跟你一起回。”   褚朝朝回了木荷院,阿绿见她像是被吓着了,在一旁宽慰着她:“褚姨娘只管在王府内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是,殿下的事不要去问,奴婢瞧着殿下对你还是很不错的。”   褚朝朝:“?”   不错吗?很凶的。   她想了想,问阿绿:“殿下和另外两位殿下都是皇子,怎会,”她顿了顿:“怎会如此对他们?”   他一点都不敬兄长,怜幼弟的吗?   阿绿给她递了杯桂花蜜茶压压惊,放低了声音回她:“这同一株花上就有长的盛的与蔫的,就算是双生子都命运不同,更何况是皇子。”   “咱们殿下是当今陛下与皇后娘娘唯一的嫡皇子,咱们大盛朝向来立嫡不立长,咱们殿下的皇子和那两位能一样吗?”   “一个是在山顶,一个是在山脚,跟咱们殿下作对的,哪还有活路可走。”   阿绿说到这里,觉得自己话有些多了,便不再说。   褚朝朝倒是听明白了。   这大盛朝除了当今陛下,也就谢璟最大了。   只是他这么厉害,怎就中了要死的毒呢? 第7章 (修)   命生的再好又如何,还不是快要死了,那血吐的跟玩一样,也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一定不能得罪了他。   对自己的兄长和弟弟都能如此狠心,更何况她。   ——   因着早上的事,褚朝朝一直在木荷院内憋到天色渐暗才不得不去敬云院,午时阿绿让她去敬云院用膳她推推搡搡的就没去。   阿绿虽知道她被吓着了,却也是想不明白,上京城中往她家殿下跟前上赶着的姑娘数都数不完,这小娘子倒是的,殿下准她去敬云院里用膳,她倒是还不乐意去。   一个人在这木荷院里翻看话本子倒是乐呵呵的。   今岁春日,雨水颇多,褚朝朝才刚到敬云院里暗沉天幕就落下了雨滴,她站在敬云院里的长廊处看了会雨打花叶后,心里极不情愿的进了正堂。   进去前,还捏着自己的小腮帮子,让自己的情绪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坏人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知道他坏。   她不能被看出来。   可她一进去,跟谢璟行了礼坐在他一旁时,谢璟就看出了这小姑娘的反常,尤其是她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鱼肉。   这小姑娘虽不挑食鱼肉,却是个犯懒的,她不喜欢挑鱼刺,所以,便连鱼肉都不吃,可她今日夹了块鱼肉放在面前的玉碟子里,拿着筷子在那里摆弄。   根本不是要吃,更像是紧张。   谢璟吩咐侍奉膳食的侍女给她将刺都挑了,递在她面前给她吃。   褚朝朝偷偷看了谢璟一眼,埋头开始用自己的饭。   待用完了晚膳,褚朝朝今日也不去院中消食了,在寝殿内找了好些时候今日锐王殿下说的那个人头,也不知被做成小夜灯挂在哪里辟邪了。   她东张西望了一圈无果后,就坐在内殿里随时等着谢璟的吩咐,将自己窝成一团往他的书案前一蹲,不知道的还以为璟王殿下新得了个瑞兽给侍奉笔墨呢。   谢璟从净室出来时,看向褚朝朝的目光中颇有些无奈,走近问她:“今日为何待在木荷院,不来这里用午膳?”   褚朝朝浑身一激灵。   这是惹到他了?   她认真想了想:“我,我午时睡过了头,就没来。”   谢璟倒是信了她,坐在书案旁提笔要去写字,褚朝朝在一旁很有眼力见的给他研磨,谢璟写了会字,轻咳了好几声,褚朝朝又极有眼力见的给他递上茶水。   她乖到不行。   时刻将脑袋提着干事。   终于等到阿春端了汤药进来,褚朝朝起身接过来递给谢璟:“殿下,您先用了药再写吧。”她看了眼窗外,又机灵的加了句:“今夜落雨,天气寒凉,殿下要早些歇着才是。”   谢璟放下手中的紫毫笔,接过她递来的药,就要用药时突然看向她:“又开始抖了?”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她纤薄的肩上。   “嗯?”褚朝朝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待反应过来也没法再说她没抖,她那两个小肩膀分明在一颤一颤的,就跟脑袋在上面荡秋千似的。   “怕本王什么?”   谢璟又问她。   褚朝朝心中犹豫的不行,是要跟他说怕他呢,还是不说呢,她想啊想,想啊想,就是想不明白,直接用小手掩唇打了个小哈欠,一双好看的眼睛半张半合,一副困的要死的样子,嗓音糯糯的:“殿下,我困了。”   说着,就要困倒在地。   她本也是想倒在他书案上的,可又想到她若是倒在这里,没准会被他给抱到床榻上,她就没敢真的倒下去。   人家困成这个样子,谢璟还问个什么。   他只颔首道:“去歇着吧。”   褚朝朝得令急忙起身,转身离开时还不忘了说上一句:“殿下要把药喝干净,别剩下了。”   褚朝朝回到她的小床榻上,直接利落的钻进去,生怕再被人喊住,从前在家中时,这招对爹爹没用,对璟王殿下倒是还行。   她躺在那里,也挺无趣的,没一会,就发出了清清浅浅的小鼾声,与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相合,倒是让这间满是药苦味的屋子多了些静谧的气息。   谢璟起身要去歇下时,已近亥时,窗外的雨声渐消,他抬步间似乎听到了屏风后传来的梦呓声。   这小姑娘在说梦话。   谢璟朝着褚朝朝的方向看了眼,心中想着明日吩咐人给她炖些补汤,夜间梦呓乃是气血不足的体现。   可他越听越不对劲。   她似乎在害怕,嗓音中透着恐惧。   谢璟转过屏风来到她的床榻旁,褚朝朝脸色煞白,额头冒汗,两只小手时不时的摆动,似是在抗拒着什么。   谢璟正欲唤醒她,却听见小姑娘口中喊着:“别喝我的鞋——”   她还喊了声‘殿下’。   谢璟眉头微蹙,喝她的血?   所以,这就是她今日反常的缘由?   他饶有兴致的坐在一旁看着她,回着她的梦呓:“为何不能喝你的血?”   褚朝朝就算睡着了,也非常听话,回他:“我的血不好喝,我偷偷尝过的,真的不好喝。”   “是吗?你没事喝自己的血做什么?”   褚朝朝:“夏季里,我家的蚊子从来就不咬我,阿娘说我的血定是不好喝,我好奇,就偷偷尝了。”她说着,声音突然放大了几分,强调着:“是真的不好喝。”   谢璟吓她:“既然血不好喝,那本王就吃你的肉。”   褚朝朝两只小手急忙摆着:“不行,我的肉也不好吃,我经常不洗澡的,身上可臭了,虽然蚊子不喜欢我,可苍蝇总爱趴我身上。”   谢璟:……   “本王不嫌弃,洗洗就好了。”   褚朝朝似乎对他的话很无奈,眉头都揪起来,开始了对自己的诋毁抹黑,本是一直在摆动着的小手突然伸进了鼻孔里。   似是在睡梦中向她害怕的人展示着:“你看,我真的很脏的。”   谢璟低叹了声,抬手将她的手塞进被褥里,正想安抚她几句让她睡觉,这姑娘不知怎得,鼻子里面被她呼出了鼻涕泡。   然后,她又一吸,透亮的鼻涕泡又给她吸破了。   谢璟被她气笑,低声道:“别怕了,本王不会喝你的血。”   他说完,在褚朝朝莹亮的额头上用指腹轻轻按了一下,眸光温柔,似是忆起了过往,这个指腹印,是他的守诺。   褚朝朝果真不再梦呓,没一会就沉沉睡去。   谢璟皱了皱眉,这小姑娘这般怕他,可如何是好?   翌日一早,褚朝朝醒来时,全然不记得梦中事,不记得也好,她仅有的那点小面子都被她给丢尽了。   用过早膳,如同昨日,她又要回木荷院去,谢璟允了她。   回到木荷院后没一会,春香楼里的小厮来了王府送首饰,本是昨个就要送来的,掌柜的听说是璟王府里要的,就与阿绿说有一批时兴的首饰明日就送过来,问可否等一等。   阿绿就应下了。   春香楼的小厮第一次进璟王府,头都没敢抬,一路上跟着府中仆从来到木荷院,这小厮听他家掌柜的说,璟王府里是第一次让送首饰,若是他在贵人面前讨了喜,没准日后是个大生意。   这小厮就时刻提着一颗心。   褚朝朝看着他将怀中抱着的一张足有一米长的紫檀木盒放在她院中的石桌上,极为小心翼翼的打开,褚朝朝眉目间不可掩饰的露出惊讶。   阿绿在一旁告诉她:“殿下说了,不知小娘子你喜欢什么样式的,就让多送来些给你挑,若是都喜欢,便都留下来。”   褚朝朝不是个贪心的小姑娘,虽然这些首饰在晨光下,个个都亮丽的很,她还是只挑了两件留下,其余的都让春香楼里的小厮又带了回去。   她只留两件,惊呆了阿绿,也让来送首饰的小厮泄了气,原本以为璟王府让送首饰定是个大户,没想到带来了满满一箱,足足有上百款样式,这小娘子只留下来两件。   这小厮在春香楼当值,见惯了世家贵妇与小姐的做派,临走前鄙视的看了眼褚朝朝,掌柜的可是跟他说了,若是能让箱子里的首饰留下一半,这个月的奖金给他翻两倍。   真是可惜了。   褚朝朝虽然只留下了两件首饰,却都为上品,样式新颖,做工精细,用她祖母的话说就是小姑娘眼睛利,只挑好的。   褚朝朝在她的妆奁前摆弄了会首饰,也不让碧儿帮忙,自己照着铜镜,将那支红玉雕麒麟的簪子插在发间,欣赏了一会自己后,她在屋里坐不住,让阿绿陪着她去樱桃园里去玩。   这次,褚朝朝再来樱桃园,吴伯先是给她见了礼,随后眉目含笑给阿绿指着:“那边第三棵樱桃树上的果子最甜,阿绿,去给褚姨娘摘些来。”   阿绿笑着‘诶’了声。   吴伯是璟王府内的老人,府中的仆从都敬他,他除了脾气犟些,对人也很平和,一边记着璟王殿下与他说过的话,好好侍奉这位小娘子,一边又如寻常人家的老伯,与褚朝朝话些家常。   褚朝朝在家中时,时常陪着祖父去钓鱼,祖父也总爱与她闲聊,她与吴伯聊的还算合得来,这时,简儿突然也出现在樱桃园。   她行至褚朝朝面前先是见了礼,随后一副温和的模样说着:“褚姨娘,咱们王府的管事嬷嬷让你过去一趟呢。”   吴伯闻言为着褚朝朝捏了一把汗,孙嬷嬷可不是个什么善茬,她让这小姑娘过去,定是没什么好事。   他本想着,待褚朝朝跟着简儿去见孙嬷嬷了,他得去趟敬云院与殿下说上一声,念头才起,只听褚朝朝回着简儿:“嬷嬷寻我何事?”   简儿虽是神色温和,语气却并不善,丝毫不把褚朝朝放在眼里:“褚姨娘去了不就知道了,孙嬷嬷她老人家从前在宫中可是殿下的奶嬷嬷,褚姨娘莫让她久等了才是。”   褚朝朝听到奶嬷嬷几字时,着实被简儿的话压着了,可她想起来前几日摘樱桃的事,回着简儿:“你去寻阿绿吧,跟她说。”   简儿被她的话又惊又气,她一个乡下来的丫头,不过是个冲喜的妾室,语气这般大,她上前一步,颇有要打褚朝朝的架势:“褚姨娘当真不跟我走?”   褚朝朝看了她一眼,往嘴里塞了颗樱桃,细嚼慢咽后回着她:“不走。”   吴伯在一旁看的眼睛也是直直的,这小姑娘,脾气倒是挺大,他见识过璟王殿下对这小姑娘的态度,劝简儿:“回去吧,她摘樱桃吃呢。”   简儿气的胸前起伏,正要上前拉褚朝朝,阿绿走了过来,呵斥道:“简儿,你来这里做什么?”   简儿看到阿绿,消了气焰,将孙嬷嬷要见褚朝朝的话给说了,阿绿回她:“嬷嬷要见褚姨娘,待我去跟殿下禀明了再说。”   简儿不敢与阿绿生气,恰巧这时,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老婆子活了这大半辈子,还从没见过这般尊贵的人呢。”   话语中满是嘲讽。   孙嬷嬷倚老卖老,被两名侍女搀扶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哪家的老夫人呢,正步子极缓的朝着褚朝朝走过来。   褚朝朝在心中暗叹,这大户人家里还真是麻烦。   她看着孙嬷嬷,心中却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她家的大黄狗怀小狗崽的时候,肚子就是这样往两边胀起的。   可,孙嬷嬷都这般年纪了,定然不是怀宝宝了。   孙嬷嬷还未走近,阿绿和吴伯都给她施礼,褚朝朝也礼貌的施礼,孙嬷嬷将她上下打量了眼,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她的干女儿简儿说这小丫头还挺有本事,她倒要看看她能折腾出什么花来,她坐在侍女给她搬来的椅子上,问褚朝朝:“殿下都尊我一声嬷嬷,我要见你,倒是还见不得了?”   褚朝朝:……   不说话。   “既然进了王府,就归我老婆子管,王府有王府的规矩,你身为一个妾室,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孙嬷嬷似是说教上了瘾,一直说个没完。   褚朝朝:……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若是可以,她真想捂住耳朵。   “来人,褚姨娘想是困了,扎精神了。”孙嬷嬷见褚朝朝不给她回应,来了气。   褚朝朝被这句扎精神了,一下子给整精神了,抬眸看着正要向她走过来的侍女,还有侍女手中的长针,她下意识退了好几步,吞吞吐吐说着:“别,别啊,我不困。”   在孙嬷嬷面前,阿绿也不敢上前拦,只祈祷着璟王殿下能知晓此事,来制止了,不然褚姨娘可有得受了,孙嬷嬷一直打理着王府,那是有手段在的。   侍女拿着长针真要去扎,褚朝朝一个害怕‘啪嗒’一声,将侍女手中的银针给打掉在地,孙嬷嬷看在眼里,更是生气。   “还反了你这个小东西了?”   另一个侍女上前,和刚刚的那个一起将褚朝朝给按住,简儿拾起地上的银针,眉目含笑,将适才的怒气憋在心里,向着褚朝朝走去。   口中骂着:“没规矩的东西。”   褚朝朝被骂的来了脾气,回怼她:“你才是东西。”   简儿就要去扎她,阿绿上前护在褚朝朝跟前,对着孙嬷嬷道:“嬷嬷,殿下说让奴婢一定要护好褚姨娘,她是来府上冲喜的,若是被欺负了,怕就不能冲喜了。”   阿绿这边跟孙嬷嬷说着,简儿却是看到褚朝朝脖颈间露出来的一只玉葫芦,瞧着倒是个不错的物件,抬手就给褚朝朝扯了下来。   简儿打量了眼玉葫芦,对着褚朝朝冷哼了声:“倒是价值不菲,说,是不是在殿下屋内偷来的?”   “就知道是个手脚不干净的,没见过世面。”   褚朝朝如只被惹急的猫儿,一脚踩在简儿脚指头上,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她们怎么这么爱污蔑别人?这玉葫芦是祖母送给她的及笄礼,怎得就成了偷的了?   简儿被她一脚踩得如只狗般嗷嗷叫,就要上前打她,拉住褚朝朝的两个侍女一时间都给松了开,在简儿要扑向褚朝朝时,阿绿眼疾手快,将脚往前一伸,简儿直接摔了个大马趴。   褚朝朝深出了口气,还好她给躲开了。   急忙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玉葫芦。   刚起身,就见孙嬷嬷不知何时站起了身,圆眼怒瞪着她,直接一个大巴掌就要打下来,褚朝朝根本避之不及,只好紧紧的闭上了眼。   却是没有等到巴掌落下来。   她闻到了一股苦涩的药味,还有清冽的梅香。 第8章 (修)   谢璟松开孙嬷嬷扬起要打褚朝朝的手,上前一步看着褚朝朝,神色中不显情绪,问她:“受伤了吗?”   褚朝朝抬眸看着他,心中有一瞬迷糊,缓过来后回他:“没有。”   这时,孙嬷嬷她们也都回过神来,急忙行礼:“殿下,老奴听闻褚姨娘刚到府上,许多规矩都不懂,便想着教教她。”   谢璟没去看孙嬷嬷,只淡声道:“嬷嬷管好王府诸事便可,不必在她身上费心思。”   孙嬷嬷虽是见多了怪事,还是不由得一怔,只得应下。   倒在地上的简儿爬起来,向着谢璟走了一步,行礼道:“殿下,她,她偷了奴婢的玉葫芦,她手中拿着的是奴婢干娘送给奴婢的。”   简儿胆子着实大了些,她干娘都不说话了,她反倒说褚朝朝手中的玉葫芦是她干娘送给她的,话已至此,孙嬷嬷全然没有不护着她的道理。   也对谢璟施礼道:“殿下,简儿说的是。”   本以为她这个殿下的奶嬷嬷都发了话,殿下定是不会去计较这般小事,直接罚了这个小东西,将玉葫芦给没收也就是了。   谢璟垂眸看了眼褚朝朝手中紧紧攥着的那只玉葫芦,问都没问,吩咐道:“拉出去杖刑,若还有命,发卖了。”   简儿没想到,璟王殿下竟会这般狠心对待褚朝朝,杖刑还不够,还要给发卖了,这一发卖可就不知道要受什么苦呢,没准还会被老鸨买去,供人玩乐呢。   让她这个小狐狸精勾.引璟王殿下。   活该。   简儿也就只能想到这里,突然被人架住了手臂,这才反应过来,要被杖刑和发卖的人是谁,急忙求她干娘:“干娘,救我。”   孙嬷嬷多精明的人,简儿这丫头忒胆大,受受罪也好,从前简儿一心想去敬云院里侍奉,她怎会不知她存了什么心思。   仗着有几分姿色,想做殿下的通房丫头,只是,一直未能如愿,如今,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入了王府,简儿可不是要百般刁难。   人哪。   不是谁都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命。   谢璟侧身看向孙嬷嬷,神色淡漠:“已近午时,嬷嬷回去歇着吧。”   孙嬷嬷应下,关心了番谢璟的身体后才离开,殿下没有追究她的过错,她该见好就收了,只是,这个小娘子,她得多留些心。   褚朝朝跟着谢璟回木荷院的路上,见谢璟面色煞白,时不时的还会咳上几声,她真怕他会再咳出血来,关心道:“殿下可是身子不适?”   谢璟垂眸看了眼她:“是有些不适,去你院中歇会。”   待回了木荷院,阿绿去煮茶,褚朝朝回了屋内换衣服,适才经过那么一遭,她身上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也有些乱。   碧儿给她梳洗了番出来时,谢璟正坐在院中古槐树下喝茶,此时天青云朗,和风泛着花香,正宜赏景品茶。   褚朝朝给谢璟行礼后,乖乖的坐在他一旁,也喝了杯茶,好奇的问谢璟:“殿下怎知我没有偷简儿的玉葫芦?”   褚朝朝身上的玉葫芦明眼人一瞧,都知是上好的玉种,也难怪简儿想要诬陷褚朝朝,就她的那只玉葫芦上京城里没几人能佩戴的起。   价值连城都是有的。   她自及笄后一直带着,要来璟王府时,阿娘也没给她摘下来。   谢璟也没说什么,只是回她:“本王信你。”她的玉葫芦是他曾送给她的,他自是知道,何须问她?   褚朝朝眉目间缀着笑意,被人相信终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四周静谧,只二人在品着茶,谢璟不说话,褚朝朝也不敢说话,过了片刻,谢璟突然问她:“你在家中,功课作得如何?”   嗐,这一问,踩住褚朝朝的尾巴了。   她简直是瞬时揪起了眉头,话语中不自觉的带了小情绪:“尚可。”不说好也不说坏,说尚可,让他猜去吧。   每个问她功课的人,她都不喜欢。   “日后晨起读书,夜间练字,愿意吗?”谢璟虽是在征求人家的意见,可上位者天生的威严与不可置疑却让褚朝朝觉得他在逼迫她。   褚朝朝心中叹气。   怎得璟王殿下和她爹一样。   整日里逼她学习,都嫁人了还要学习。   说到学习,褚朝朝又想起那日谢璟跟她说的,让她好好学,自从那日过后,她还从未学过,避火图也被她锁进了小箱子里。   真烦。   这么多东西要学。   谢璟见她垂个脑袋不语,又问:“不愿意?”   褚朝朝哪敢不愿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她不敢惹他,一不小心就被用血煮了茶:“愿意。”   不情不愿的愿意。   谢璟边饮茶边看着她,想起这小姑娘昨晚说的梦话,语气温和的说着:“本王不食人肉,也不饮人血。”   他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句这,褚朝朝抬眸,正巧与他眸光相对,心中只好奇,他是怎么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的?   谢璟在与她好奇的眸光相对时又道:“沐浴过后再去敬云院,别招了苍蝇。”他分明是带着笑意说的这句话。   褚朝朝:……   想骂他又不敢。   “殿下说笑了,这个季节哪有苍蝇。”   褚朝朝嗓音低低的说着,也不敢去看谢璟。   谢璟继续品着茶,与褚朝朝又说了会话,见她不太愿意跟着他回敬云院,就让她在这里待着,用晚膳的时候再去,褚朝朝坐在那里,双手托腮望着远处,许久没动弹。   古槐树上停着一只通体明黄的鸟儿,对着她不住的叫,好似在试探她是人儿还是个用稻草扎成的人儿。   不过谢璟回到敬云院的功夫,木漾突然来了木荷院,先是跟褚朝朝见了礼,随后笑着问她:“褚姨娘,你是不是救过我家主子的命?”   褚朝朝:……   “没有。”   木漾又问:“褚姨娘祖上是做什么的?可救过我家主子的命?”   褚朝朝发呆发的好好的,嫌木漾有些吵,问他:“你想说什么?”   木漾跟着谢璟回了敬云院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家主子愿意纳妾已是不太正常,对这小姑娘好更不正常,偏偏适才他还听到主子跟这小姑娘开玩笑。   这,这,更不正常。   他跟着主子这么久,就没见主子嘴里说过玩笑,好听话都没有说过,就连跟皇后娘娘说话也都是冷冷淡淡的。   木漾对着褚朝朝嘿嘿笑了声,献殷勤似的:“日后褚姨娘需要什么,尽管与我和木微说,都给褚姨娘办了。”   褚朝朝本是摇了摇头,又想到确实有需要的,她问木漾:“你能帮我去街上买些话本子吗?我带来的都看完了。”   木漾一口应下,将他家主子适才说的要让褚朝朝读书练字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褚朝朝当真在木荷院沐浴后才去的敬云院,阿绿还给她用了宫里的桂花膏,褚朝朝觉得自己身上香香的。   若是她的大黄狗在,非得在她身上蹭上几蹭。   谁会不喜欢香香呢。   来到敬云院用晚膳时,小姑娘记性差,昨日谢璟拿着剑对锐王殿下做的事被她忘得差不多,谢璟今日又帮了她,她已不再像昨晚那般怕他。   而且,他也说了不是,他不吃人肉,也不喝人血。   只是有些凶罢了。   没关系,只要她听话,他再凶又能如何?阿娘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就先忍忍,过上一段时日就可以回家了。   谢璟虽与她隔的有些距离,却是闻到了她身上清甜的桂花香,这姑娘当真沐浴过后来的这里,他嗓音清润道:“喜欢桂花香吗?”   褚朝朝颔首:“喜欢。”   谢璟又道:“本王也喜欢。” 第9章   褚朝朝偷偷瞄了他一眼,继续用自己的饭。   待晚膳过后,她正在院中消食,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说话,听那声音似乎是有意压着却又控制不住的扬了声。   她怀着好奇走过去,原来是木微和木漾正在院外的亭子下讨论着什么,阿春也在。   褚朝朝正想喊他们一声,阿春的声音传入她耳中:“我也压,一两银子。”   木微叹了声:“一两银子太少,再加些。”   阿春只好又掏出了一两银子。   最后三人似是商议好,由木漾开口道:“一月为限,若殿下和小娘子圆了房,这些银子都归我和阿春,若没圆房,都归你。”   褚朝朝:……   还有这等好事。   她突然在几人身后喊了声:“加我一个,我也要压注。”   她从前在家中时,常和她的小姐妹玩压注的事,甚至连夫子一堂课会说几个‘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都能压对,挣了不少银子买话本子和蜜饯呢,如今他们压的注还是有关于她,这把,准赢。   三人皆是一惊:……   木漾讪讪笑了下,问她:“褚姨娘是压哪一头?”   一句话问懵了褚朝朝,她认真想了想,谢璟让她好好学避火图,是有心与她圆房的,可,以他的身体状况,能不能再活一月又是个问题,思忖再三:“我压圆房。”   木微眉心一跳,当事人都压了圆房,他压殿下不会与她圆房,胜算还有吗?   褚朝朝从身上掏出三两银子放在桌上,还抬眸看了木微一眼,他们三个人赢木微一个人的银子不太好吧?   想想就兴奋。   这时,褚朝朝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喊她,听这声音是阿绿,她走回敬云院,阿绿上前低声与她道:“褚姨娘跑哪去了?殿下找你呢。”   褚朝朝随口说着:“溜溜食。”   “走吧。”   褚朝朝被阿绿带进谢璟的书房时,谢璟正坐在书案前提笔写字,见褚朝朝走了过来,抬手给她指了指一旁的一张小桌案,嗓音温润道:“日后,你就在这里读书习字。”   褚朝朝有些情绪的看了他一眼。   还给她专门准备一张小书案,这是真让她学啊。   她心中不满,面上却如只温顺的小鹿,乖乖巧巧的坐在书案前,看到桌上放着一本《诗经》,她随手一翻,用拇指指腹扣住玩似的让纸张一张一张掉落,待手中的书页落完,就再来一轮。   谢璟无奈,嗓音沉沉道:“朝朝。”   褚朝朝不过片刻功夫就差魂游天外,回过神来,澄澈的眼眸看着谢璟,问他:“殿下是要我做什么?”   谢璟:“第一百二十四页,《小雅·隰桑》写上一遍给我看。”   褚朝朝嗓音低低的‘哦’了声。   她记得,《小雅·隰桑》写的是一篇爱情诗,稍提了些情绪翻开,欲拿笔去写,却发现谢璟给她准备了一笔架的笔,个个精致又好看,她一双小手将所有笔的毛毛都给摸了一遍,最后选了一只兔毛的。   研究完笔,又发现了书案上的绢纸也与她从前用的不同,更为细致,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她没忍住,拿起绢纸凑在鼻尖上闻了闻。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觉间,一刻钟已过去了。   等到她将《小雅·隰桑》写完,又过了一刻钟,起身递给谢璟时,没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嗓音糯糯的:“殿下,我写好了。”   谢璟抬手接过来,垂眸只是扫了一眼,神色凝重,开口道:“不用心,笔力不稳,心神不宁,如虫在爬。”   褚朝朝:……   她已经在尽力写了。   谢璟将她写的字扔在一旁,不容置疑道:“重写。”   褚朝朝:……   她又打了个哈欠,颇有故意之嫌,谢璟垂眸写自己的字,没理她。   褚朝朝只好又回到她的小书案旁坐下,若是从前在家中,她早就跟爹爹撒娇了,虽然有时不太管用,可现在,她什么都不敢说。   她这次当真认认真真的写了一遍,再拿给谢璟时,依旧是喜提重写,小姑娘被说的来了气,跟他犟起来,非要写的让他满意不可。   直到第五遍拿给谢璟时,才见他略点了点头:“有进步,再写一遍。”   褚朝朝:……   其实,做人头小夜灯也挺不错的。   她烦的很,回到书案前抓耳挠腮的跟个小猴子般,正偷偷的瞪谢璟时,阿春正好端着汤药走了进来,褚朝朝趁谢璟用药的间隙,偷偷跑了出去。   再进来时,有些偷偷摸摸的。   今日午后,木漾答应了她帮她买话本子,答应完后就去买了,适才压注的时候跟她说交给阿绿了,适才她偷偷摸摸的就是藏在衣服里拿进来了。   说实在的,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连着写这么多的字。   实在不能再写了,手都要废了。   她学着从前在学堂时,将带的书本在一侧摞成一摞,挡住夫子的视线,在下面偷偷看话本,才刚翻了一页,就感觉到眼前的亮光被遮挡了。   挡的严严实实的。   谢璟俯身将她手中的话本子抽走,垂眸看着她,嗓音中带着斥责:“哪来的?”   褚朝朝不说话,不能出卖木漾。   谢璟朝着外间唤了声:“都进来。”他嗓音冷彻如冰,神色一如那日他将手中匕首割破锐王殿下的脖颈,褚朝朝吓得又开始抖了。   木漾进来,看到他家主子手中的话本和抖的不能行的褚朝朝时,心中已明了是何事,自觉跪下认错:“主子,小的知错了。”   “自去领罚。”   褚朝朝看到帮她买话本子的人被罚,心中不安,抬眸看着谢璟,如同跟她爹撒娇般对谢璟道:“殿下,我写了那么多字,手腕酸疼,才想着看会话本子歇歇的。”她下意识用左手揉着右手手腕,一副我见犹怜的小可怜模样。   谢璟神色间温和许多,看她双肩还在抖,将手中话本子递还给她:“看吧,明日再练。”   褚朝朝兴奋的接过来,心中暗道,他确实挺好说话的。   跪在一旁的木漾:……   “殿下,那我——”   “领罚。”   褚朝朝闻言还要给他求情,被阿绿偷偷抬手制止,殿下才说让小娘子读书习字,木漾就上赶着给她买话本子看,殿下不罚他罚谁?   褚朝朝只好不吭声了。   她也没有继续看话本子,如只猫般跑到谢璟书案旁跪坐在那里,看着他写字,眸光落在沉稳有力又透着飘逸洒脱的字迹上时,适才对谢璟的不满都不见了。   他不止手好看,字也好看。   难怪会对她严苛呢。   褚朝朝看了会字,没忍住将目光落在谢璟俊朗的脸庞上,虽然他很严厉,却是比从前她的夫子要好看上一万倍。   褚朝朝就这般明目张胆的看他看的出了神,甚至还在不可察的将身子向他靠近了些,直到谢璟闻着她身上清甜的桂花香,突然抬眸与她相视。 第10章   一时间,褚朝朝像是被石封住了,怎么也动弹不得,只得被谢璟如此近的看在眸底,闻着他身上清冽的梅香。   许是离得他太近了些,褚朝朝觉得耳根子发烫,她适才刚在话本子里看到一位俊朗公子与爱慕的姑娘表心意,就是离得这般近。   她不由自主的想象成了谢璟的脸,那话本子里的公子还在姑娘额间落下轻柔一吻,褚朝朝想到这里,脸也越发烫了。   “想让本王教你?”谢璟嗓音清润的开口。   “没有,话本子里写了。”褚朝朝脑子都被烧迷糊了,想都没想吐出这几个字,直到谢璟眉头蹙起,褚朝朝才回过神来。   “什么?殿下说的什么。”   谢璟冷白指节抬起在她莹亮的额头上敲了下,很是无奈:“让本王教你写字?”他很耐心的又重复一遍。   褚朝朝急忙摇头:“不用了,殿下生了病,又这般忙,我会好好练字的。”她说这话时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其实内心慌乱的如刺球在挠。   谢璟颔首,目光却依旧落在她身上,问她:“话本子里写了什么?”   褚朝朝闻言,紧张的回着:“没什么,就,就字。”   提起话本子,她不自然的垂下小脑袋,还抿了抿唇。   谢璟抬眸朝着她的小书案处望了眼。   褚朝朝急急忙忙起身,回到自己的书案处继续翻看着话本子,一刻钟后,她抬眸望了眼窗外的月色,今夜天幕之上悬挂着的是个月牙,恰巧她的目光所落之处有棵高大的梧桐树,好似月牙被挂在树上似的。   她望着天上的月,谢璟望着她,褚朝朝觉得她有些想家了,她不在家,就没人让阿娘喊着起床,也没人帮爹爹去阿娘锁着的柜子里偷酒喝。   祖母的眼睛不好,没有她整日陪在身边给她讲故事定是会不习惯。   祖父也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的钓鱼,再也不用骂她把他的鱼儿都给吓跑了。   唉。   她望着望着,真的困了,起身与谢璟施了礼后就回她的床榻上歇着了。   翌日一早,昨夜入睡前的那些小情绪被一阵风给吹走了,她早早的起了身,手中拿了本《女论语》,在敬云院鱼池旁的石桌处,先是望着朝阳发怔了会。   发了会怔后,褚朝朝又活动了好一会脖颈,伸了伸懒腰,用了块阿绿给她端来的桂花糕,又用了点新茶解腻。   这一套动作下来,一日之计在于晨的时光已过了近两刻钟。   她挽了挽衣袖,这才拿起书卷开始朗声读起来,阿绿听着她读书,眉目间难掩的笑意,木漾却是一脸茫然:“读书还需要挽袖子吗?”   这时间真是能耗一点是一点。   褚朝朝这一读书上了瘾,颇有停不下来的趋势,阿绿过来喊她用早膳时,她才勉强停了下来,洗过手后就去了正堂。   因着晨起这般勤奋读书,人比往日里更精神,与其说是精神,其实是小得意,用膳时偷偷看了谢璟好几眼,见他也不问她都读了什么,想了想,她主动开口:“殿下听到我读书了吗?若是声音不够洪亮,明日我便再大声些。”   谢璟唇角勾出一抹笑,给她往面前的玉牒子里夹了块素菇,回着她:“听到了,声音若再洪亮,便要哑了。”   褚朝朝低低的‘哦’了声。   好似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   谢璟注意到了,补充道:“很认真。”   褚朝朝其实还为着昨晚被他斥责的心里呕着气,明明字都写的可以了,还批评她让她再去写。听到他的这句话,心里也就舒坦多了。   还得寸进尺的提了个小要求:“殿下日后能不能别对我要求这么高?”   拔苗助长,会把苗拔死的。   话刚落,见谢璟冷了脸,褚朝朝急忙又道:“一点一点来,我读书底子差,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她又没说不学。   谢璟又给她夹了菜:“吃饭。”   褚朝朝是个会观人脸色的小姑娘,见人家神色温和了,又道:“殿下,我白日里可不可以回木荷院里待着?”   她不想白日里也待在这里。   太不自在。   谢璟自是将她看得明白,小姑娘很会得寸进尺,看人脸色说话,他神色严肃了,她能吓得发抖,他对她温和了,她又有说不完的要求。   他回她:“看你表现,看本王心情。”   褚朝朝:……   当她没说。   用完了早膳,木漾进来禀道:“主子,刑部侍郎石崇求见,还带了那个人。”   谢璟手中杯盏轻移,抬了抬手,示意将人带进来。   不等他开口,褚朝朝已起身:“殿下您忙,我去帮着阿春给您煎药。”   她那点小心思都写在脸上,谢璟颔首:“去吧,别烫着了。”   待褚朝朝离开,刑部侍郎石崇来到正堂求见,直接跪在了谢璟面前,嗓音粗重道:“殿下,属下将人找回来了。”   石崇说话时,身子都是颤颤的,身上的深色衣衫早已被血液凝固,神色疲惫的如同死而复生的死人。   谢璟垂眸摆弄着杯盏,示意石崇继续说下去。   “吴林说徐太傅拿他八十岁老母的命相挟,他不得已只能认罪,后来刑部大牢走了水,他趁乱逃了出去。”   谢璟眸光微转,看了眼装在麻袋里的人,随后目光落在石崇身上,冷冷道:“石大人是自己说,还是本王替你说。”   石崇闻言整个人如被判了进炼狱般,止不住的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属下一时鬼迷心窍,殿下饶命——”   石崇如只鹦鹉般不停的重复着,谢璟皱眉,许是听得烦了,抬手让人把他带出去,吩咐道:“地上的,别弄死了。”他又看了眼石崇,嗓音冷厉:“喂狗。”   木漾木微应了声。   二人将石崇带走的时候,石崇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大喊:“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属下再也不敢了,殿下——”   他的喊声撕扯而绝望,透着深深的恐惧,飘荡在整座敬云院,也落在褚朝朝耳朵里,让她听着心里就不好受。   他这个人,好似也没那么好说话。   她魂游天际了好一会,手中拿着个木勺来回摇摆,阿春打开盖子看了眼药,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嘱咐道:“小娘子,我去库房一趟,再过一刻钟若我还未回,你就将药端去给殿下喝。”   褚朝朝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她又发了会怔,感觉时间差不多了,阿春还未回来,就拿起手中的木勺将汤蛊里苦涩的药汁给舀进玉碗中,舀着舀着,褚朝朝突然一惊。   这汤蛊里怎么有条这么大的蜈蚣!   她最怕这些个虫子了,长那么多只脚,怪渗人的。   也不知这么大一条蜈蚣是什么时候爬进药蛊里的,它也不怕烫,自己没了命,也毁了这一汤蛊的药。   褚朝朝很是无奈的小小声叹气,想了想,不能耽搁璟王殿下用药,不如,她将这条蜈蚣挑出来给扔了?   这样,只要她不说,就没有人知道这汤蛊里进过蜈蚣,还不耽误璟王殿下用药,她再三思忖,克服住自己内心对蜈蚣的恐惧,躲得远远的将蜈蚣用筷子给挑了出来。   身上一膈应,也不知甩到哪里去了。   恰巧这时阿春回来,看到她在扔东西,急忙上前往汤蛊里看了眼,不解的问她:“小娘子适才扔了什么?”   褚朝朝四下看了眼,低声道:“汤蛊里爬进了只虫子,我给挑出来扔了。”   阿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适才她回来的路上还在想,小娘子可别将汤蛊里的蜈蚣给扔了才好,还真是给扔了,阿春瞬时急得不行,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褚姨娘,闯大祸了。”   “嗯?”褚朝朝有些懵,看着阿春。   “殿下身上的毒需以蜈蚣做辅药,须得碾碎让殿下入腹才是。”   褚朝朝:“可,可前两日的药里也没有啊?”她见之前的药里没有,这才以为是爬进去的蜈蚣呢。   阿春一会急得出了汗,嘴里嘟囔着这可如何是好。   “前两日汤蛊里没有,那是殿下还未到用这味药材的时候,昨日夜里孙大夫再三嘱咐,定不可出了差错。”   阿春的一通话让褚朝朝瞬时变成了小哑巴,极为愧疚,愧疚的不说话了,沉默了会,她才道:“我去跟殿下请罪,阿春,你告诉我,这,这一条蜈蚣值多少银子?”   看她能不能用银子抵灾,赔给他。   不远处,谢璟负手而立站在一棵古槐树下,神色温和,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褚朝朝。   她想赔给他? 第11章   适才石崇大喊着‘救命’离开,他担心会吓到她,本是想来看看她,却是看到了这一幕。   小姑娘倒是个敢担当的。   阿春看着她叹息了声:“小娘子,你就是把自己发卖了也不够赔的,还是我去找殿下请罪,你在这待着吧。”阿春说着就要端起药碗离开,小娘子家甚至连官身都不是,只她爹是个教书先生,哪里有银子?   褚朝朝上前拦住她,又问:“这么贵?”她好歹也值些银子的,阿娘说若在战乱年代,她这个模样的,可值钱了。   阿春回她:“这蜈蚣统共也就三只,是孙大夫用药膳养了五年才成,不是银子能衡量的。”   褚朝朝丧气的叹了声。   这时,谢璟神色温和,向着褚朝朝走去,嗓音噙着笑意:“你还真想把自己给发卖了?”   阿春见谢璟走来,急忙端着药碗跪在了地上,是她没有看好药,也没跟小娘子说清楚,才会让小娘子误以为是没用的虫子。   褚朝朝见阿春跪下了,她也要跪,被谢璟抓住了手腕,他眸光深邃的看着她,嗓音倒是温和:“若是发卖给本王,倒是可以抵了。”   褚朝朝:……   “殿,殿下是想让我做什么?”   谢璟抬手示意阿春起来,宽大的手掌依旧握着褚朝朝的手腕,扯住她的手向着敬云院走去:“先欠着本王。”   他说完,听到身旁传来小小的叹气声。   直到走进屋内,褚朝朝才又问他:“没了蜈蚣殿下的毒是不是就解不了了?”   谢璟侧首看她,想起这小姑娘来璟王府的目的,说道:“孙大夫医术高超,本王不会死的。”   褚朝朝没听出他的意有所指,点了点头。   垂眸的瞬间,她轻呀了声,躲在谢璟身后,谢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地板上石崇留下的血迹阿绿还未来得及清理。   显然她看到血迹,想到了别的,有些吓着了。   谢璟垂眸看着她,轻声解释着:“他们是罪有应得,不必怕本王。”   谢璟已能很好的把握住对她说话的语气,不会生硬也不会冷厉,不至于把褚朝朝吓的又发抖。   褚朝朝闻言老实的点了点头。   这时,木漾走进来,禀道:“殿下,顾公子求见。”   谢璟微微蹙眉,今日倒是很忙,他本还想着将褚朝朝带进书房考查一番她的学问,看来只得作罢,到夜间再考查了。   谢璟去了竹园见顾凉。   竹园离得敬云院不远,转过一条回廊就是,未中毒前他常一个人在竹园里饮酒,那里清静,除了顾凉也就只他一人去过。   顾凉是大盛朝唯一异姓王顾凛的长子,与谢璟向来性情相投,让木微木漾曾一度以为他家主子与顾凉是断袖。   顾凉坐在亭下,抿了口茶,大肆夸赞一番:“璟王殿下这里的茶着实是香醇,好些日子未来讨一杯了。”   谢璟未理会他的话。   顾凉又开始说笑:“朝朝来到王府也有几日了,殿下身边突然多了个女子可还适应?”顾凉说到女子时,故意压重了语气,意有所指。   虽然他知道谢璟根本不舍得碰那小姑娘的。   谢璟听到他提起褚朝朝,倒是勾出一抹笑,顾凉肉眼可见他是极为适应,提醒着他:“璟王殿下的冷脸对着我们也就算了,可别整日里对朝朝那样。”   吓跑了可如何是好。   他可还记得,在灵山寺那日,小姑娘磕磕巴巴的跟空明大师说出‘陆臣’二字时嗓音里含着的娇羞。   顾凉话落,却是第一次见到谢璟眉目间有些犯愁,想来他是说对了,朝朝怕他。   “殿下哄着些,时日久了,她也就不怕了。”   他其实想说,不如直接圆了房,一个床上滚出来的夫妻关系自会亲近些,这感情日后培养起来也容易不是。   可他没敢说。   二人说了一会话,顾凉谈起正事:“适才我见木微带着石崇离开了王府,殿下当真要为了八年前的旧案一直与陛下作对?”   谢璟是景帝与皇后唯一的嫡子,以大盛朝立嫡不立长的规矩,他早该被立为太子了,只是,谢璟一心揪着八年前的旧案不放,想要为张家翻案。   而当今陛下,非常反对这件事。   是以,立储之事一直被拖着。   谢璟看了他一眼:“本王为忠臣翻案,何来作对?”   顾凉也是知道他是铁了心要做这件事,说来也是多嘴一问,朝朝都进了璟王府,他更是不会就此罢手。   顾凉与谢璟在这里谈事,褚朝朝在屋内待了会,觉得无趣也出了敬云院,隔着老远她就看到一片牡丹花中有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在动。   看那模样,似是只小白狗。   她极为兴奋的小跑过去,可那小狗看出了她的来意,也跟着跑,褚朝朝只抓到了狗尾巴,顺下来一撮毛,却是让小白狗给跑了。   还眼睁睁看着小白狗朝着竹园的方向跑去。   她知道,谢璟正在那里见客,不能过去。便朝前走了几步,直到谢璟和那位公子的身影落在她眼中,褚朝朝心中一紧,怔了一会。   她看着坐在谢璟一旁的公子的背影,好熟悉啊。   像陆臣哥哥。   褚朝朝心中一时有些激动,她只知道陆哥哥的名字,还有他对她说,若日后想要找他就去墨韵书院。   其余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及笄后,就想攒银子来上京城内去墨韵书院找他,可阿娘不让,前几日她让阿春帮忙,阿春也不帮。   若坐在那里的公子真的是陆臣哥哥,就太好了。   褚朝朝想要上前去确认,可又不敢。   再三想了想,决定偷偷藏在这里,等下他们出来后,她可以偷偷看上一眼。   于是,褚朝朝就学起了小狗,钻进了一片绣球花中,只待等下他们从这里经过,她可以去瞄上一眼。   此时,谢璟与顾凉在亭下用了茶,谈完了正事,起身向着这边的长廊走来,顾凉眉目含笑问道:“云霁,咱们有些时候未对弈了,改日待你身子好了,定要厮杀几局。”   谢璟:“奉陪。”他话落,注意到了一旁绣球花里的身影,微侧首看了眼,不知这小姑娘又要做什么。   于是,褚朝朝除了听到从长廊经过的二人说话外,想看的一点都未看到,她藏身的绣球花在左侧,而谢璟正好走在左侧。   他身量高,比他一旁的男子要高上一些,正正好好把人家给挡住了,愣是让褚朝朝一点顾凉的脸都未看到。   她看出来了,谢璟是故意的。   他与那位公子本来是错着些位置的,可是后来却步子齐整,两个人一起抬一起落,褚朝朝在心中暗骂了他好一会,才从绣球花里钻出来。   刚走上回廊,眼前的光就被一道高大的身影给遮挡了,她抬眸去看,正是她在心里骂着的人,谢璟问她:“躲在那里做什么?”   还敢偷看别的男子。 第12章   褚朝朝低声回着他:“找小狗。”   谢璟蹙眉,顾凉确实带着他的狗来了璟王府,可这小姑娘分明是在扯谎,他本欲再问她,想了想,还是算了。   “走吧,身上都弄脏了,回去洗洗。”他说着,给她理了理因钻进绣球花中扯乱的青丝,虽是心中不悦,动作却极为温柔。   回到敬云院净手后,褚朝朝有些心神不宁,小姑娘向来心里藏不住事,问谢璟:“殿下,适才那位公子姓甚名谁?”   谢璟垂眸看她,嗓音淡淡道:“郡王府的长公子顾凉。”他说完,目光一寸不错的盯着褚朝朝,分明在她眼眸中看到了失落。   她在失落什么?   褚朝朝轻轻‘哦’了声,情绪不高道:“殿下,我有些累了,想去歇会。”   褚朝朝向来不会这副模样,小姑娘虽是胆小却极少情绪如此低沉,谢璟突然想起那日在灵山寺的密室中听到她说‘陆臣’的名字,心中没来由的烦躁,压制住情绪后才回她:“去吧,今晚本王考查你的功课。”   “嗯?”褚朝朝从失落中回过神,不带掩饰的看着他:“我才刚学了一日,殿下怎就考查功课了?”   谢璟:“看你的底子如何,好因材施教。”   褚朝朝的烦恼又多了一件,让她很是头疼,憋着情绪对他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屋内。   此时,顾凉抱着他的小白狗出了璟王府,直到坐进马车内他才轻叹了声,当初他以‘陆臣’的身份去见过朝朝,却没想朝朝喜欢上了他。   这事让他很是头大,一旦被殿下知道了,他怕是得脱层皮。   ——   天擦黑时,褚朝朝才睡醒过来,她因着太烦,多睡了会,连午膳都未用,直接睡醒就用了晚膳,烦心事也都被她给睡没了。   与谢璟一起坐在书房时,她一边继续练着字一边等着谢璟对她的考问,可谢璟似乎神色有些沉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褚朝朝不敢去打扰,专心练字。   过了有一刻钟,谢璟的目光落在褚朝朝身上,抬手示意她过来,褚朝朝从她的小书案旁起身,颇有在学堂面对严厉夫子时的悲壮之感向着谢璟走来。   待她在他书案旁坐好,谢璟问她:“《论语》会背几篇?”   褚朝朝看了他一眼,在心中想着,还不自觉的掰起了手指头数,她会背的也就五篇吧,为了不让谢璟太看不起她,她就加了个数:“十五篇。”   “挑五篇背给本王听。”   褚朝朝:……   还好是五篇。   她听话的给谢璟背着,倒还算是流畅,待背完了论语,又问了她一些诗词,还有《庄子》,褚朝朝会,但不多。   谢璟对她的耐心是独一份,给她制定了功课,让她认真学。   褚朝朝听完,也有些累了,想要歇一会,她单手撑在谢璟书案上拖着小脸,在烛火的映照下,灵动而娇俏,明亮的眸子看着谢璟,突然问他:“殿下,你的字是云霁?”   她今日在回廊那里听到那位公子这般唤他了。   还挺好听。   谢璟垂眸与她相视,小姑娘适才背书时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这会倒是拖着小脸优哉游哉地与他闲聊起来了。   “对,日后你也可以这般唤本王。”   他话落,褚朝朝吓得坐直了身子,磕磕巴巴道:“这,这不行。”她哪敢这么直呼他的字啊。   谢璟被她的反应逗笑,忍不住在她莹白的小脸上捏了下,嗓音清润道:“确实不太行,不过,再加两个字——”他顿了顿:“朝朝猜一猜是哪两字?”   褚朝朝怯怯的,加两个字?   她想了想,低声问他:“殿下?”   谢璟皱眉。   褚朝朝又想了想,因着有些不太敢说,嗓音低低的:“哥哥?”她说完,见谢璟向来深沉的眸子含着笑意,褚朝朝又给连在了一块:“云霁哥哥。”   谢璟唇角勾出笑意。   这才对。   这声云霁哥哥隔了这么些年,还是又听到了。   可褚朝朝说完,冲他摆了摆手,认真道:“不行,我这般唤殿下不合适。”阿娘告诉过她,不可在璟王府失了礼。   谢璟倾身,靠的她近了些,嗓音也放的低沉:“本王说可以,谁敢说不合适。”他说的强势且认真,褚朝朝一时有些愣了神。   最后,她也不知道到底要唤他什么。   只起身回了她的小书案处。   褚朝朝过了一会才敢抬眸去看他,谢璟已在认真翻阅着书卷,她也开始忙碌自己的,一只小手翻了翻书,又摸了摸笔,实在是不想再写字了。   想起那日掉落在地上的避火图,还有谢璟对她说的话,没准哪天也会考问她,她悄悄起身去了她的床榻处,在箱笼里取出她的小木箱,又从小木箱里拿出了避火图。   又悄悄回到了书案处。   谢璟只以为她坐的累了,想要走动走动,就没管她。   褚朝朝坐下来后,开始提笔认真临摹,好在她的小书案与谢璟的书案隔着些距离,才不至于被他看到,虽然被他看到其实也没什么,可她就是觉得羞。   相比于写字,画图更让褚朝朝喜欢,她这一画画上了瘾,足足画了半个时辰还没停下来,谢璟抬眸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天幕暗沉,乌云遮挡了圆月,这个时辰,该歇下了。   今日她倒是没有吵着困,说去歇着。   而且,她那般认真的模样也不知在写些什么,认真的忘了神,该是什么将她吸引的这般投入,不会又在偷看话本子?   谢璟起身,有意放轻了步子,直到褚朝朝面前时都未被发现,果真是用心出神,可谢璟的目光落在小姑娘手中的册子和一旁的画时,心中一紧。   眉头皱了又皱。   她。   谢璟很无奈。   “朝朝。”他唤她,褚朝朝突然一惊,下意识用身子扑在书案上,盖住她的‘杰作’,一张小脸也瞬时红通通的。   谢璟清了清嗓子,蹲下身来认真的看着她,问:“这是在做什么?”   褚朝朝回过了神,也不再羞,嗓音糯糯的回着他:“不是殿下让我好好学,若是记不住就画上几遍吗?”   她非常有理。   因着他的这句话,她可在心里一直记着呢,就怕她学不会,他会惩罚她,不止他让学,她来璟王府时,阿娘也让她学。   还说甭管用不用得到,还是先学着,万一用到了她不会,怕她得罪了贵人。   谢璟闭了闭眼。   是他说的,可这间屋子里只他们二人,又到了歇息的时候,她在他面前画这些,就不怕吗?还是她故意的。   索性,她已经惹到了他,他就好好教教她。   谢璟抬手从她身前将她身下的绢纸抽出,认真的看了眼,小姑娘字虽是写的歪歪扭扭,画却作的不错。   有模有样的。   他嗓音因着褚朝朝的举动变得有些暗哑:“画了这么多,记住了吗?”   褚朝朝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有些怕,他平日里虽是凶了些却不是这个样子的,现在的他眸色很深,嗓音又哑,她轻声回着他:“记住了一些。”   谢璟的目光又落在绢纸上,又问她:“喜欢这个姿势?”褚朝朝一时有些没明白,待她明白过来,谢璟又道:“还有?”   褚朝朝很老实的将身下的其余三张也都拿给他。   她不是喜欢这些,是挑着简单的画。   他怎么就说她喜欢这些。   谢璟喉结微滚,将褚朝朝的几张杰作收起,目光沉沉看着她:“本王记下了,不过,“他顿了顿:“来日方长,朝朝,你还是个小姑娘。”   “嗯?”褚朝朝有些迷迷糊糊的,他,他在说什么?   谢璟起身,不再看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日后,不许再画了,”他想了想,在心中暗道:他可以一点一点教她。   对她,他有足够的耐心。   褚朝朝低低的‘哦’了声,将书案上的东西收拾起来,起身正要跟他施礼准备去休息,却因被他羞了一通,脑子犯迷糊,被书案绊了下脚,整个人直接扑在了谢璟怀中。 第13章   ‘嘭’一声,褚朝朝手中的图册掉落在地,双手本能的去抓眼前的人,以让自己不摔个大马趴,她的额头撞在了谢璟坚实的胸膛上,只觉一阵懵懵的。   一双手臂却是在握着他的两侧腰线。   褚朝朝懵了好大一会,待反应过来,急忙从谢璟怀中起开,从头至尾都没敢抬眸去看谢璟的眼睛,刚要站稳身,却感到腰间一紧,她才刚从他怀中起开,却又被他手臂一揽,又扑在了他怀中。   褚朝朝这才抬眸看他,嗓音低如蚊呐:“殿下,你,你抱我做什么?”   谢璟一直在看着她,眼眸深邃,隐隐泛着笑意,小姑娘身子软软的在他怀中,从她身上散出的气息香香甜甜,袭入他鼻尖,明明今日未饮酒,却有了一丝丝的眩晕。   谢璟如作画般将褚朝朝细细的在他眼眸中过了一遍,从她的眉眼到她的唇,这姑娘从小到大这模样就未变过,无非就是从一个玉雪团子出落成了一个绝世脱俗的小美人。   他看着她,薄润的唇勾出一抹笑,俯身凑在褚朝朝耳边,嗓音微哑道:“你故意的。”他不是在问,而是在肯定。   这可把褚朝朝给冤枉了,她真的就是被绊了脚,不然谁想扑到他怀里?他还说她是故意的,褚朝朝正欲反驳他,谢璟揽在她腰间的手突然松开,却是命令的语气:“去歇着。”   褚朝朝愣了愣,见谢璟转身又回到他的桌案处,她咬了咬唇,小手抬起摸了摸发烫的脸颊,也无心思再说其他。   梦游般回了她的小床榻上。   谢璟直到她的身影出了书房才抬眸去看了一眼,桌案上的更漏已过亥时,书房内的烛火被窗缝渡过来的晚风吹的歪斜,冷白的指节在一旁的木屉里拿出一沓厚厚的绢纸。   上面的小姑娘明眸皓齿,满是笑意,梳着双丫髻,整个就是糯米团子,正在飘着雪儿的冬日吃着黏唧唧的糖葫芦。   谢璟极少会在桌案旁出神,而此刻,却失了神的看着画纸上的人儿,就连走进书房的脚步声都未察觉。   “殿下。”褚朝朝见他出神,轻轻的唤了声。   谢璟回神,不动声色的将面前的画用书卷盖上,褚朝朝微微揪起小眉头,够着脑袋看了看,她适才进来时本也想靠近去看的,可她又怕不礼貌就没去。   谢璟抬眸看她:“不是去歇着了?”   褚朝朝嗓音糯糯的‘嗯’了声,身上着了件月白中衣,显得格外乖巧,在谢璟跟前站了一会,努了努劲才说出她此来的目的:“我适才不是故意的,来跟殿下说一声。”她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下,想了想,还是起身来跟他说清楚。   谢璟闻言垂眸浅笑,云淡风轻的‘哦’了声:“不是故意的什么?”   还特意跑来与他说清楚。   褚朝朝:……   “不是故意——”她顿了片刻,艰难的开口:“不是故意扑进殿下怀里的。”   谢璟一边翻书卷一边随意‘嗯’了声。   褚朝朝有些生气。   他明显的不信。   “殿下,我说的是真的。”褚朝朝有了小情绪,脾气也拧起来,又跟他解释一遍。   谢璟轻咳了声,拿起桌案上的杯盏喝了口茶,故意似的:“用得着这般解释吗,故意的又如何。”就因为知道她不是故意的,才逗她一下,跟头小犟驴似的还跟他认真起来了。   谢璟看了眼她身上穿着的衣服,起身将一旁衣架上的披风给她搭在身上,嗓音温润道:“夜间凉,就不怕冻着。”说完,又加了句:“早些去歇着。”   褚朝朝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到他根本不在意她解释的话,又让她去歇着,她立在那里,脚下如同生了根,也不知突然哪来的胆量,对着谢璟有些气鼓鼓道:“殿下的耳根子适才便红了,怎的还未褪去?”   她话落。   书房内瞬时静下来。   就连摇曳的烛火都不晃动了。   谢璟给她整披风的指节一顿,垂眸盯着她。   褚朝朝怕的一个后退差点没摔着,哪管谢璟接下来要同她说什么,急忙小跑着回了卧房。   只要她跑的快,谢璟骂她的话她就听不见。   谢璟怔在原地,许久,目光一直落在褚朝朝消失的地方,她,像只河豚一般气鼓鼓的是在嘲笑他耳根子红了?   片刻,谢璟无奈笑了下,低声喃道:“脾气还挺大。”   璟王殿下长这么大没红过耳根子,就算红过也无人敢如此嘲弄,一时间缓不过来,对着书房外吩咐道:“拿面铜镜来。”   片刻后,木微拿了铜镜进来,偷偷看了他家主子一眼,这大晚上的,主子要铜镜作甚?   虽是好奇,却又不敢问,只能瞄上一眼。   木微递过了铜镜,却没有走,谢璟蹙眉看他一眼,目光里写满冷意,木微急忙出了书房。   ——   褚朝朝担惊受怕的歇了一宿,躺进被褥里时还在担心谢璟会不会过来将她给拎起来拿戒尺给打上一顿,她那会也是被他给气恼了,才敢对他说那样的话,后来想想,是有些冲动了,他是璟王殿下,不是爹爹,也不是哥哥。   可让她道歉,也不行,明明是他先故意说她的。   晨光微亮,褚朝朝就起床去院中读书了,嗓音洪亮,字正腔圆,几乎敬云院里的人都能听到点声。   谢璟自然也听到了。   他立在窗边看着她纤薄的身影,小姑娘八成在心里杵着他呢,猫着个脑袋时不时的往屋内瞅上一眼。   读的书都被风给吹走了,脑子里是一点都不剩。   待孙大夫给他搭了脉后,谢璟吩咐阿绿去唤褚朝朝来用早膳,褚朝朝净手后怯生生的坐在谢璟一旁,垂着个小脑袋不声不响的用着膳,心中只觉,他一声不吭的,还不如打她一顿呢。   待早膳用了大半,谢璟嗓音平淡对她道:“书读得不错。”   褚朝朝不过脑的回他:“是殿下教的好。”   谢璟唇角噙了笑意,给她又盛了半碗粥吃。   用过早膳,宫里来了人,说是皇后娘娘半个时辰后会到璟王府,褚朝朝回了她的木荷院,坐在院中的木秋千上编柳帽。   碧儿一边给她整理着柳条一边认真的说着:“小姐,若是等下皇后娘娘要见你,定不可失了礼仪,在家中学的那套规矩要用上。”   褚朝朝点了点头。   碧儿不放心,再三叮嘱:“皇后娘娘是整个大盛朝最尊贵的女子,万万不可得罪了,还有小姐适才跟奴婢说的,璟王殿下可以说让小姐唤他‘云霁哥哥’,可小姐不能真的去这般称呼。”   褚朝朝还为着昨夜她说谢璟的话担惊受怕,哪有心思去唤他云霁哥哥,碧儿说着她也就应着。   一个时辰后,木微来到木荷院传话,说皇后娘娘要见她。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褚朝朝只好换了身衣服随着木微前去,到了敬云院时,褚朝朝才发现,不止皇后娘娘在,那日扯她衣服害她出丑的林敏儿也在,而且在樱桃园里欺负她的简儿也在。   褚朝朝给皇后娘娘行了礼,倒是规矩稳重,皇后坐在上首一边抿着茶一边扫了褚朝朝一眼,听敏儿说,这小姑娘是个有心计的,不过才几日璟儿就让她搬来了敬云院里住。   还为着她,将孙嬷嬷的干女儿打了一顿不说,还给发卖了。   “来本宫跟前。”皇后的嗓音轻柔,却带着上位者的孤傲,犹如眼前之人似她脚下的一只虫蚁,全看她是选择踩下去还是留她一条生路。   褚朝朝上前走了几步,端着礼仪规矩。   皇后看了她一眼,侧首看向谢璟,换了一副慈母的神色,关怀道:“你还病着,待过上几日若还是不见好,便让空明大师来府中走一趟。”说完又道:“你好生歇着,让她陪着本宫去樱桃园摘些樱桃来。”她的目光又落回在褚朝朝身上。   而褚朝朝因着皇后提起空明大师早已整个人呆若木鸡,若,若是空明大师来了府上,见到了她,岂不是就露馅了? 第14章   她根本不是来冲喜的,她是来克他的。   当时空明大师说她克夫,命中有两段姻缘时,阿娘问过他可有解法,空明大师与阿娘说此命无解。   阿娘和祖母才会想到让她嫁给一个病重将死之人来破姻缘的,若被空明大师戳穿,这罪可就大了。   谢璟见她有些出神,唤她:“朝朝。”   褚朝朝回过神来,见谢璟对他母后说道:“她年纪尚小,怕不能侍奉好母后,可让孙嬷嬷陪母后去摘樱桃。”   皇后微微蹙眉看了谢璟一眼:“不过是摘个樱桃有何可侍奉的,”皇后起身,又语气平和道:“本宫瞧着她倒是喜欢。”   谢璟也起身:“儿臣陪母后一同去樱桃园。”   谢璟此言一出,皇后指尖一颤,这么多年了,且不说他早到了娶妻的年纪不定亲,更是未对哪个女子正眼去瞧过,今日这是护着她?   皇后又坐了下来,示意褚朝朝坐在她一旁,语气悠然的问话了褚朝朝许久,起初她对这个纳进王府冲喜的小姑娘并未多在意,此时却是不止问了她的喜好还问了她家里人。   最后皇后问她都读过哪些书时,褚朝朝说了《庄子》,还止不住的说了几句,谢璟在一旁看着她,神色温和,心中有止不住的笑意。   今日一早读的书,倒是被她给用上了。   林敏儿在一旁看到皇后对褚朝朝并不厌烦,心中不由得又来了气,她去姑母跟前撒娇了两日,姑母才说与她一同来璟王府看看。   也是为了告诫褚朝朝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可如今,好似与她想的并不同。   林敏儿趁着皇后问话的间隙,虽是温和却也掩饰不住语气中的阴阳怪气,问褚朝朝:“听闻你们那里,女子都不让读书的。”林敏儿明显是在质疑她说谎,也不知在哪听了几句《庄子》里的话,就在这说读过《庄子》。   褚朝朝虽然很讨厌她,在皇后面前却也没失了礼,温声回着:“敏儿小姐听闻的不对,我们镇上有女子学堂,我爹爹就是教书先生。”   她理直气壮的说着,气质仪态倒是丝毫不逊色林敏儿这种养在深闺里的女子,林敏儿看了她一眼,又倨傲道:“琴棋书画不知褚姨娘哪样精湛?”   林敏儿像只街头驯兽人手下的斗鸡,挑衅着褚朝朝,且不与她论相貌,单就一个家世,自小的教养,她有什么资格待在璟王府?   褚朝朝不吭声了。   并不是她不会,是她来璟王府时阿娘再三叮嘱她,不可在外显摆自己,虽然书画她不太行,可她会弹琴,棋艺更是祖父亲手教的。   林敏儿见她不说话了心里也就舒坦了,皇后在一旁打量了褚朝朝一眼,倒是温和的问她:“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解闷?”   褚朝朝老实的回:“我家屋后有片鱼塘,里面开满了荷花,既可以赏花,又可以吃莲蓬,还可以挖莲藕,里面还养了许多鱼儿。”   褚朝朝不疾不徐的说着,倒是描绘了一副美景:“祖父在那里给我做了张秋千,我常在那里待着解闷。”   她话落,皇后身旁的孙嬷嬷倒是意味深长的看了褚朝朝一眼,皇后娘娘是个爱荷之人,又最喜莲蓬,早在还是姑娘时,林府中就也有这么一片地,这小姑娘倒是会投其所好。   这时,阿春端了一盘硕大红润的樱桃进来,适才皇后坐下时,谢璟就已命人去摘了,皇后指腹轻捏住一颗樱桃放入口中,心中却还在想着适才褚朝朝的话。   待用了樱桃,皇后起身要离开,行至门前时对候在那里的陈公公吩咐道:“挑些酸口的樱桃给陛下送去,他喜食酸。”   陈公公嗓音尖细的应了声是。   可把褚朝朝给惊着了,活生生的太监,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   圆溜溜的眼珠子似是长在人家身上,将陈公公看了好大一会,从前她常在话本子里看到对太监的描述,今日一见,话本子里说的太对了。   褚朝朝缓了一会神,将要送皇后娘娘出敬云院时,只听‘嘭’的一声,走在她前面的林敏儿整个人脸朝地摔了个大马趴。   她惊讶之余没忍住低笑了声。   不是嘲笑她,实在是她摔的姿势太可笑了,像只四条腿的螃蟹,不过,适才她好像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敬云院门前平整的很,林敏儿根本不会摔。   是陈公公。   她踩了林敏儿的裙摆。   褚朝朝与陈公公目光相对时,陈公公却是对她会心一笑,让褚朝朝不禁打了个颤,陈公公是故意踩林敏儿的裙摆,让她跌倒在地的?   林敏儿坐着皇后的马车直到国公府门前才下了车,她跟她姑母撒闹了一路,还落了不少泪,皇后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她不过是一个妾室,你跟她较什么劲,日后你嫁进璟王府做了王妃,那才是最要紧的。”   林敏儿也就不再哭,今日她的璟哥哥可是一句话都没同她讲,她自小与他一同长大,他怎么能对她这么冷漠。   她的璟□□后是要做帝王的,也只有她才配得上做他的皇后。   林敏儿下了马车后,皇后闭上眼轻叹了声,李嬷嬷给她添了杯茶,温声道:“娘娘不必忧心,这夫妻都是日久生来的情,待殿下身子好了,敏儿姑娘嫁进王府,也就好了。”   皇后为林敏儿心中没个轻重心生厌烦,璟儿的病这般重,她却只顾着争风吃醋,皱眉道:“敏儿就是被惯得太骄纵了,她这个性子得改。”说完,她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嗓音轻缓道:“朝朝是吧?”   李嬷嬷一怔,回她:“是,姓褚,叠字朝朝。”   皇后拿起小几上的杯盏轻抿了口茶:“若璟儿喜欢她,留她在王府做个侧室也不是不可以。”   方嬷嬷吃了惊,明明这小姑娘进璟王府那日,皇后娘娘还说待璟王殿下病好,就打发了她呢,这会子不过见了一面,就愿意她留在王府了。   方嬷嬷跟在皇后身边多年,却是头一回见这般事。   这边,褚朝朝回了木荷院,将近午时,她有些累了想要午憩会,却见阿绿眉目间泛着愁色,似乎有烦心事。   褚朝朝很暖心,问阿绿为何如此愁眉不展。   索性阿绿也不瞒她,今日一早褚朝朝和碧儿回了木荷院后,阿绿留在了敬云院里侍奉,从前在敬云院里侍奉的也就只她和阿春,现在她被殿下安排到木荷院侍奉,殿下喜欢清静,也就没再让其他人进敬云院。   皇后要来,她就留下了。   今早,殿下在皇后娘娘面前又吐了血,孙大夫说殿下的病症就连他一时间也无把握,虽然孙大夫没明说,话里那意思就是,殿下怕是活不久了。   阿绿将这话与褚朝朝讲了。   犯愁的人又多了一个,褚朝朝坐在屋内,双手托腮望着窗外发呆,虽然来璟王府的时候就知道他命不久矣了,听到阿绿这般说心中还是愧疚难安。   也不去午憩了,洗了把脸后就又回了敬云院,刚一进门,见阿春正要去煎午时的药,她就跟了过去。   阿春不敢再让她煎药,温声道:“小娘子,殿下在书房呢,你去陪殿下看书吧,有我在这就行。”   褚朝朝坚定的摇了摇头,她要为他做些事才好,不止可以少些愧疚,等到璟王殿下闭了眼,若是变成了厉鬼也会因她照顾过他,而放了她的吧?   话本子里常说,有的人死后身带怨气就会阴魂不散,变成厉鬼去讨债,虽然他本就病着,可他死了,她绝对是有一份功劳的。   褚朝朝拧紧眉头,没走:“阿春,我在这看着就好,你放心,我不会再乱扔东西的,”她想了想:“你能帮我去抓只泥鳅,再拿来些艾草吗?”   阿春不明所以,见她说的认真,迟疑了瞬问她:“小娘子是想吃泥鳅了?”   褚朝朝摇头:“不是,我小时候听祖母说过一个解毒的土方子,就是将泥鳅和艾草一起炖了,可以解百毒呢。”   阿春:……   想了想,殿下交代过,对小娘子的要求定要应下,阿春只好去给她买泥鳅和艾草,褚朝朝守在小厨房里,神色认真的看着咕噜冒烟的汤蛊,正值春困的季节,盯得久了就有些犯困,只好拧自己的大腿。   小姑娘下手有些狠,就不再困。   等到阿春带来了泥鳅和艾草,褚朝朝也不让阿春帮忙,干起活来也算是麻利,等到两份药都端进谢璟书房时,她额头上已冒着细密的汗珠。   谢璟放下手中书卷,神色认真的看着她,开口道:“不是回木荷院歇着了?”送走皇后时,她可是整个人蔫了吧唧的。   褚朝朝一边给他往面前端着药一边认真回着他的话:“我怕阿春忙起来,无人侍奉殿下,就又来了。”   谢璟抬眉,倒是接了她的话:“既然如此贴心,那日后不许再提回木荷院,要让本王时时刻刻都能看到你。”他随口一说,褚朝朝认真的点了头。   谢璟:“?”   不等谢璟再问她,褚朝朝白皙的手指指着那碗土方子熬出来的药:“殿下,这碗药是用我祖母说的土方子熬制的,不过殿下可以放心喝,我试过了,就算不能解殿下的毒,也不会有事。”   在她端着这碗药来书房前,阿春再三叮嘱她,定要与谢璟将这碗药解释清楚了,阿春还专门拿银饰在这汤药里试了试,褚朝朝见阿春不信她,直接喝了一大口呢。   谢璟目光落在她指的那碗药上面,又注意到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冷白指节抽出她身上的香帕边给她擦汗边问她:“这么怕本王死?”   褚朝朝:……   她只是想着,让他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虽然他每多活一天,她就要晚回家一日。   待谢璟将面前的两碗药都给用了,褚朝朝一股劲松下来,才发觉到累,坐在他书案旁的蒲垫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没头没尾的问谢璟:“殿下也认识空明大师?”   谢璟垂眸,淡淡‘嗯’了声:“听说过,不曾见过。”   过了一会,她才小小声的哦了下。   突然,又没头没尾的问谢璟:“殿下,我常在话本子里看到有的女子‘克夫’,殿下觉得克夫的女子有罪吗?”   谢璟忍不住咳了声,侧首看她,却是问她:“怎会问这样的问题?”   褚朝朝因着心中有鬼有些紧张,有些磕磕巴巴的:“就,就我有一个好朋友,她嫁了人,结果她嫁过去没多久她夫君就离世了,镇上的人都说她克夫,她的夫家还整日里找她的麻烦。”   谢璟薄润的唇勾出一抹笑意,嗓音温润的回她:“相由心生,命随心转,若是克夫,可试着改命。”   “如何改?”   谢璟看了她一会,认真道:“既是克夫,便待夫君好,喜欢他,命就改了。”   褚朝朝拧眉,这是什么法子?   空明大师都说了,她的命格解不了。   褚朝朝看着谢璟叹了声气。   谢璟被她气笑,抬手捏了她的脸,还真是一回生二回熟,以后这小脸得常被捏,他嗓音温和中带着斥意:“看着本王叹什么气?”   谢璟也猜到了,定是今日他在皇后面前吐了血,被她知道了,以为他就要命不久矣了,那声叹气分明是对着将死之人的神态。   褚朝朝被他捏了脸,下意识将身子往后撤,却不小心让腿碰到了书案,下意识‘哎呀’了声,她的腿怎么这么疼?   谢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小姑娘用手揉着的地方是她的左侧大腿,不像是适才碰到的,问她:“怎么回事?”   褚朝朝适才拧自己时倒没觉得疼,没想到还有后劲,她只含糊道:“无事,就是碰到了。”   她眉头都拧一处了,谢璟起身取来药膏,走至她身旁看着她的腿侧,语气不容置疑道:“自己撩开还是让本王动手?” 第15章   褚朝朝:……   看着她的腿说这话,耍流氓。   褚朝朝犹豫了会,乖乖的将裤腿给挽上去,露出白皙如面团的腿,既白又光滑,裤腿挽至大腿处时,便可见几块淤青。   小姑娘肌肤柔嫩,都能掐出水来,被她在厨房困了就拧,困了就拧,刚开始时是没事,过了一会这淤青就出来了。   谢璟将药膏抚至中指指腹,落在她的腿上,药膏凉凉的,被他揉在腿上时间久了又能感觉到他指腹的温热,有些痒痒的。   褚朝朝连耳根子都是红的,目光只落在谢璟的手上,看着他的指腹一圈又一圈的在她淤青的地方打着圈,以让药膏能被肌肤吸收。   谢璟的手很好看,褚朝朝发现,他的手和她的腿一样白,也和她的肌肤一样细,只他虎口处有一层薄茧,想来是习武的时候留下的。   褚朝朝只顾着看他的手,挽起的裤腿有些松,突然落下了一截,她拧的是自己大腿上侧,本就没敢再往上挽,这下正好裤腿落在谢璟手上。   谢璟抬眸看褚朝朝,两人的距离很近,褚朝朝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还有他身上清冽的梅香像云雾般将她笼罩在其中。   她急忙垂眸,指节抓起裤腿就往上掀,这一掀不打紧,却是掀的太过了,露出了亵裤的边角,褚朝朝整个人一怔,跟石化了般。   她又慌乱的垂眸,只在心里祈祷谢璟没有看到才好,过了一会,见他没有说话,褚朝朝偷偷抬眸瞄了他一眼,只看到他修长的脖颈处喉结微微一滚,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到底看到了没?   褚朝朝拧紧眉,小脸憋得鼓鼓的,眼尾都有些泛红,她试着找补:“这裤子里侧缝了个口袋,可以放东西呢。”   他若看到了,定会以为是她裤子上的口袋。   谢璟淡淡‘嗯’了声。   褚朝朝:……   “殿下是不知道裤子上也可以缝口袋吗?”褚朝朝的小脑袋已经被烫的迷迷糊糊,开始胡言乱语了。   谢璟垂眸间低笑:“知道,适才也见到了,是个”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粉色的小口袋。”   褚朝朝:……!!!   他真的看到了。   褚朝朝羞恼的瞪了他一眼:“殿下,可以了,不过是拧了几下,稍微涂涂就行了。”   她语气中不加掩饰的生气,嫌弃他药膏涂的慢,还下意识动了动腿,见谢璟不理她,又道:“殿下是想占我便宜?”   谢璟:……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褚朝朝,小姑娘恼起来脾气大着呢:“你是本王的人,何来占便宜。”他说着,指腹又在她腿上的淤青处按揉。   “让淤血散开,才会好的快些。”谢璟又轻哄着加了一句,微热指腹给她轻柔的打着圈,褚朝朝不再说话,只是觉得这间书房里有些闷,找话道:“殿下还没回答我克夫的女子,殿下觉得有罪吗?”   谢璟落在她腿上的指腹微顿了下,嗓音温和的回她:“若本王娶了一位克夫的女子,本王不怪她,只要她对本王真心实意。”   一会喜欢夫君,一会真心实意。   褚朝朝不解的看着他,璟王殿下是没有人对他好吗?   褚朝朝被他用指腹按揉着,本来还有些疼,揉着揉着就不疼了,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还挺舒服。   直到谢璟停下来看她,褚朝朝见涂抹在肌肤上的药膏都被按摩吸收了,急忙将藕段似的腿给盖上,又慌慌忙忙跟偷吃东西的小老鼠般穿好鞋袜,起身将两碗喝干净了的汤碗收拾收拾就要端出去,谢璟在身后唤她:“让阿春她们去做。”   褚朝朝随口回着他:“不用,我去送出去,等下还会回来的。”   谢璟看着她的背影转过,薄润的唇勾出笑意。   看来,他的病加重,也并非没有好处。   褚朝朝再进来书房时,已是一刻钟后了,她本是打算着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的,可璟王府守门的瞿伯让下人给她送来了一个包袱。   里面是她爱吃的肉脯和腊肠,还有各种果干和一份还温热着的桂花乳酪,褚朝朝闻到这味道时抿紧唇眼眸里泪汪汪的,嗓音都有些哽咽,问给她送包袱的人:“谁送来的,人呢?”   下人回她:“是一个中年男子,说是褚姨娘的邻居,他今日进城办事,就给您带来了这些。”   褚朝朝抱着阿娘让人给她送来的包袱,收了收眼泪,发现里面还有封书信,小姑娘不是个吃独食的人,将阿娘和祖母给她送来的吃食分给阿春阿绿她们尝尝,也有木微木漾的。   她跟见不得人似的跑到小厨房往凳子上一坐,去看信件。   待她又回到屋内时,拿了两只玉碟子,分别放了肉脯和果干端着去了谢璟的书房,已不似适才那副要落泪的模样,心底非常愉悦。   她将木托盘放在谢璟的书案上,眉目间皆缀着笑意:“殿下,您尝尝?”见谢璟看着玉碟里的食物,她给介绍着:“肉脯是我娘亲手做的,果干是我祖母做的,虽然卖相比不得长安街上的美,可味道却很好。”   谢璟闻到了桂花的香气,目光也下意识落在了那碗桂花乳酪上,他抬眉,还未开口,褚朝朝就将那碗桂花乳酪端到自己面前:“这个不能给殿下吃。”   跟母鸡护崽一样。   “本王就要吃这个。”谢璟指节撑在侧脸,带着几丝慵懒看着褚朝朝。   褚朝朝略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小声嘟囔着:“这个不好吃,殿下还是吃别的吧。”说完,见谢璟的目光还落在这里,她实在是有些不忍心了,反正祖母蒸的桂花乳酪她以后还能吃到,他,就不一定了。   褚朝朝起身,刚走出几步,又不放心的回头看着谢璟:“我去再拿副碗勺,殿下可别偷吃。”实在不怨她不信他,她总觉得谢璟看到那碗桂花乳酪,不对,是闻到那碗桂花乳酪的香气后,似是变了个人。   褚朝朝再回到书房时,谢璟正吃着玉碟子里的果干,褚朝朝往他书案旁一坐,将那碗桂花乳酪一分为二,犹豫了片刻,将那碗多的递给了谢璟。   谢璟也不与她客气,冷白指节拿起汤勺,乳酪绵软,桂花香气浓郁,带着丝丝清甜,他舀了一勺放入口中,突然对褚朝朝道:“想家人了?”   褚朝朝对他点了点头。   “今日听到你提起你祖父,想来他很疼爱你,与本王说说。”   听到谢璟提起祖父,褚朝朝其实有些不开心,适才她躲在小厨房里看信时,上面谁的问候都有,就连与自己整日打闹的哥哥都有,只祖父一句话都未对她说。   若是平日里她定是很愿意多说,今日却只简单的说道:“我祖父是个特厉害的人,钓鱼特别厉害,还可会上山给我找蜂蜜吃,从来都不会被蜜蜂蛰。”   谢璟轻笑,听她说着。   ——   入了夜,褚朝朝做梦了,许是白日里提了祖父太多次,夜里她就梦见祖父了。   那白了胡子的老头又拿着他那根破旧的鱼竿去河边钓鱼,已经一上午了也不嫌烦,褚朝朝整日里就是个跑腿的,祖母又让她来喊祖父回家吃饭了。   她皮的很,偷偷藏在一棵硕大的梧桐树后,拿石子在水面上打水花,把祖父的鱼儿都给吓跑,祖父一个回身,骂她:“你这个小丫头,给我出来。”   待她走到祖父跟前,祖父会捏着她的小脸凶她:“朝朝,再不听话祖父可要拿戒尺打你手心了。”   她知道,祖父也就吓她,从来不会真的打她,就继续跟祖父闹,因着祖母与阿娘信佛,她还会在初一十五的时候偷偷将祖父鱼笼里的鱼儿给放生。   可,这一次不一样,祖父真的拿起一旁的竹竿就打她,不止打她的手心,还拧她的耳朵,任她哭闹着也没用。   褚朝朝一早就是啜泣着醒来的,谢璟问她怎么了,她也闷声不说话,也是她实在没法跟他说,祖父之所以不理她,还是因着她来了璟王府。   好在,她就快要回去了,等回了家,再去哄祖父那个脾气犟的老头,给他带些酒,再买一条结实的鱼线。   应该能哄好。   午后,上京城落了场雨,王府内前几日开的正盛的花都被打的跌落泥土,花枝也被劲风吹得零零落落,直到天色暗下雨滴才有停歇的趋势。   可夜间又淅淅沥沥的落个不停,整整三日这场雨才算消停。   整座王府放眼望去,一片清新翠貌,这几日褚朝朝啥也没干,只在书房里陪着谢璟,她觉得再闷下去她可能就要疯了。   第一日时,她还能勤勤恳恳的去给他煎药,就往他书案旁一蹲,跟只猫儿似的,他还未口渴茶就添好了,正欲提笔,她就已经跑去研磨了。   像模像样的仆人。   到了第二日,倒是还继续干着这些活,第三日就有些蔫了吧唧的,也就谢璟皱眉发咳时,她的善心又起,为他鞍前马后。   这日,雨停了,谢璟看她在书案旁头点的跟捣蒜一样,食指指腹在她纤薄的肩头点了点,嗓音温润道:“本王要见客,不必再待在这里。”   这几日,她就跟他的小尾巴一样,赶都赶不走。   褚朝朝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乖乖的点了点头,迷迷蒙蒙的还不忘叮嘱他:“殿下别忘了喝药,见客时间也不能太久。”   谢璟耐心的对她颔首。   褚朝朝在王府内的后园处喂了会鱼儿,又让碧儿跟着在一片牡丹园里捡了好些落下的花瓣,就要回敬云院时,听到从回廊走过的侍女闲话道:“空明大师你都不知道,凡是找他看过的就没有不准的。”   另一个侍女接话:“真这么灵?等明日空明大师给咱们殿下看过后,不知咱们有没有机会去让空明大师给看一下呢。”   “八成是不行的,殿下病的那般重,一直未见好,皇后娘娘请空明大师来府上多半是要见那位褚姨娘的,她来府上是给殿下冲喜的,可殿下却是不见好,八成是哪儿出了错漏。”   两位侍女说的认真,声音愈渐愈远。   褚朝朝手中正捻着的花瓣都要被她攥的挤出汁水来,碧儿在一旁也慌乱的不行,问她:“小姐,若是空明大师戳穿了你可怎么办?”   褚朝朝眉头揪着,思忖了许久,似是下定了主意,开口道:“收拾包袱跑吧。” 第16章   褚朝朝:“收拾包袱跑吧。”   碧儿:……   她四下看了看,好在这附近没人,碧儿低声说着:“小姐想要跑去哪?最多是回春水镇上,还不是会被人再给带回来。”   褚朝朝揪着眉头沉重的叹了声:“不跑小命就没了,回到春水镇再被带回来,空明大师也就走了,得跑。”   碧儿一时间觉得她说的好似有道理,两权相害取其轻,避开空明大师就是了。   回到木荷院,褚朝朝就让碧儿关上屋门,简单收拾了下她的随身物品,打算着待夜色暗下了就偷偷溜出去。   还从她的小荷包里拿出了一块碎银子给碧儿:“你去跟守门的瞿伯打声招呼。”她一副认真的模样,坚定的说着。   碧儿身负重任,拿着碎银子就出去了。   褚朝朝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此时不过申时,离天幕暗下还有一个多时辰,她换了身衣服又回了敬云院。   行至敬云院门前时,恰巧又碰到了她来王府第一日不小心撞到的那位将军,一如那日,他又极为好奇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看着她,与她擦身而过时还对她颔首了下。   褚朝朝一惊,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没喊出来,祈铭知道把人给吓着了,有礼道:“冒犯了。”   也不怪褚朝朝被他吓着,祈铭生的五大三粗的,这些日子受璟王殿下的令外出办事,胡子都不得闲理一下,可不就还挺吓人的。   褚朝朝回了心神,看了他一眼,颔首回礼。   她正欲抬步,祈铭却是唤了她一声‘褚娘子’,褚朝朝一双小手在袖摆下被她攥成小拳头,不解的看着祈铭。   祈铭压低声音道:“适才吓着褚娘子的事,还劳烦褚娘子不要跟殿下提起。”他说这话时还向着屋内看了眼,颇有他是只小绵羊,屋内是只大灰狼的架势。   褚朝朝下意识问他:“你怕他?”   这话虽问的不太中听,却也是事实,祈铭对褚朝朝点了点头,褚朝朝回给了他一个没问题的手势,一时间颇像二人共谋了什么大事。   褚朝朝进了书房,习惯性往谢璟书案旁一蹲,漆黑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只是也不说话,谢璟认真的写着书信,一时间也没顾上她。   褚朝朝本是双肘撑在他的书案上,直起身子去看他杯盏中可还有茶水,起身给他添了茶,还用食指给他往跟前推了推。   谢璟抬眸看她一眼,道:“谢谢。”   “不客气。”   褚朝朝默了一会,见他一旁的小几上摆放着的书卷有些乱,极有眼力见的从谢璟身旁绕过去,蹲跪在那里给他整理。   待谢璟落了笔向她看去时,褚朝朝蹲跪着倾身的姿势背对着他,因着手上在忙碌着,身子绵软的在那来回摆动,刚换了的一身方便偷偷溜出去的衣服有些紧身,将小姑娘已经长成了的娇媚凸显的淋漓尽致。   谢璟轻咳了声,语气压制着:“过来。”   “嗯?”褚朝朝对于适才背后有人在看她浑然不觉,闻言回过身来看他,明亮的眼眸不解的问他:“怎么了?”   谢璟示意她坐在他身旁,这小姑娘平日里是个宁愿不吃鱼也不挑鱼刺的人,就是懒,前几日虽在他身边鞍前马后,却与今日不同,他问她:“有什么事要求本王?”   褚朝朝:……   这都被他看出来了?   她往谢璟跟前靠了靠,莹白的脸颊像是糯米团子想让人啃上一口,乌亮的眼眸净澈无暇,带着她自己都未发觉的娇媚:“殿下,我今夜想回木荷院里住,可以吗?”   谢璟盯着她,看的出了神。   褚朝朝见他不语,又唤了声:“殿下?”   谢璟收回目光,不可察的掩饰住适才的失神:“不是说日后都不会再提回木荷院了?”   褚朝朝猜到了他会有此一问,早就在心里想好了说辞:“我也不想的,可今日回了趟木荷院,也不知怎的了,就特别想在那里住上一晚。”   从前在学堂,她的成绩差,爹爹问她,她都是这个套路:我也不想的,也不知怎的写试卷时脑袋里懵懵的。   谢璟又看向她,许久才从喉间吐出两个字:“去吧。”   褚朝朝故作平淡的‘嗯’了声,璟王殿下果真比她爹好说话。   褚朝朝在敬云院与谢璟用过晚膳后就回了木荷院,此时天幕已暗下,因着前几日才落了雨,夜风有些凉凉的,她与碧儿偷偷的走上回廊,绕过樱桃园,找到了一处藏在竹林后的——狗洞。   褚朝朝抬眸看了眼暗沉的月色,碧儿在一旁说道:“小姐,今儿也是巧了,我拿着碎银子去找瞿伯,听到吴伯跟他抱怨,说定安候府里的姑娘又从那狗洞里钻进来逗他这个老头子玩,我就想着,从定安候府出去总比王府要容易的多。”   其实,碧儿是怕那一小块碎银子瞿伯根本就看不上,瞿伯和吴伯都是王府的老人,他们这些侍奉贵人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又岂是一块碎银子能行得通的?   她拿那碎银子跟王府里的姐姐打探了下,听闻定安候府乱的很,只妾室就有十几房,定安候府的姑娘们更是有二十来个,就连定安候有时都分不清谁是谁,她和小姐混进去根本没问题,没准光明正大的走出去都没人问呢。   褚朝朝倒也不是没钻过狗洞,蹲下身子就要去爬,可这洞——黑漆漆的一片,根本就行不通。   被人在定安候府那面墙上给封了。   今儿碧儿只听到了吴伯与瞿伯的前话,却未听到尾音,吴伯午时就去了定安候府发了一番牢骚,定安候府的管家已将这狗洞给封了。   于是,褚朝朝踩着碧儿的肩爬上了墙头,碧儿将身上背着的小包袱递给她,拧紧眉嘱咐着:“小姐,你去长安街长春巷穗儿胡同找一位姓李的大婶,咱们来王府前,夫人特意嘱咐过我,若是遇到了事,可去那里。”   碧儿一煽情,褚朝朝也跟着心沉了一截,月色昏暗,她骑在墙上,更显凄凉,也嘱咐碧儿:“殿下若问起来,就说我想家了,过两日就回来了。”   碧儿点着头,示意她顺着定安候府墙边的那棵树秃噜下去,褚朝朝提起碧儿递给她的小包袱正欲背在身上,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小娘子。”   是阿绿。   她因着要离开这里,想法子将阿绿给支开了,却是不知阿绿怎会出现在这里,没等她再多想,她就看到了阿绿身后的人。   这处虽是黑灯瞎火的,可谢璟的身影就是那么出众,让她一眼就能看出来,甚至因着看不清他的神色而更加慌乱。   褚朝朝一个紧张,‘啪嗒’一声,手中的包袱掉落在定安候府的地上,她下意识就要随着她的小包袱一块下去,却是感觉到身子一暖,似是一阵带着清冽梅香的暖风将她包裹,回过神来时,已被谢璟抱着落在了地上。   他,他的武艺竟这般好?   褚朝朝下意识扯住谢璟的衣襟,不等谢璟问她,主动交代:“殿下,我,我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反正包袱掉在隔壁府上了。   谢璟垂眸看她,微微抬眉,带着斥意:“谁家的小娘子没事骑墙上透气?”   也不怕摔着。   褚朝朝脸颊憋得鼓鼓的,像只泡泡鱼,小手不觉间攥他的衣襟攥的更紧,低声说着:“你家的呀。”说完,她又觉得说了不该说的话,正欲找补,却好似看到谢璟笑了下。   她,她是吓糊涂了吗?都出现幻觉了。   他不应该生气吗?   谢璟这一笑,立在他身旁的木微眼尖,也瞧见了,瞪大了双眼,褚姨娘要逃跑,殿下竟然还对她笑?   他家主子怎好似变了个人?   他和木漾阿春压得注,八成是要输了。   谢璟抱着褚朝朝,适才她那句低语听在他耳中,如线团将他的心缠了一圈,他伏在她耳边低声道:“回去再跟你算账。”说完,转身要往回走,褚朝朝一个抬眸,却是看到空明大师也在。   一直搁那站着呢。   他,他不是明儿一早才来府上的吗? 第17章   他们离开这处竹林后,隔壁定安候府里的人也来了这处,侯府三姑娘江盈用过晚膳后在府中遛食,正巧遛到这处,见到墙上骑着个小姑娘,与她的侍女偷偷藏在墙后,没听到什么,却是捡了个包袱回去。   本是要借此来璟王府献一番殷勤的,虽说他们定安候府和璟王府仅一墙之隔,却是极少有来往,这么些年了,她连璟王殿下的面都没见过呢。   亏得上京城里都在传言,说他们定安候府近水楼台先得月,若是侯府这么多姑娘一个都没能嫁进璟王府,着实浪费了这位置。   说的倒是轻巧,这几年里,来璟王府献殷勤的多了去了,也没见除了林家那位小姐谁能进得去。   她正欲夜间便前往,府中下人却来传话,说侯夫人要见她。   江盈只好先去见母亲,她是养在侯夫人容蓝院中的,她的生母在她出生后没多久就因病离世,与侯夫人虽无血脉相连,却也是亲近。   江盈出自私心,将那包袱里的东西给看了眼,无非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只一个用棉线织成的小姑娘让她多瞧了一眼。   且不说那小姑娘看着喜人,织棉线这人也是个手巧的,江盈将棉线小人递给侯夫人,嗓音轻柔道:“母亲看看,这世上竟有人和母亲一样,喜欢用棉线织小人。”   江盈话落,却见侯夫人面上的笑意瞬时散去,目光紧盯着手中的人儿,江盈从母亲眼眸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期许,听到母亲又问她:“哪来的,这是哪来的?”   接连问了两遍。   江盈只好将事情跟侯夫人细细说了一遍。   她着实有些想不明白,母亲一向稳重,极少会有情绪上的波动,这棉线小人究竟有什么可让母亲如此反常的?   ——   褚朝朝被谢璟抱着一路回到敬云院,虽是在人家怀中躺着就行,她却是累的身子都要僵了,一点一点将还露在外面的小脸整个埋在谢璟胸膛,生怕等会到了烛火亮堂的地方被空明大师给看到。   她属实多虑了,谢璟直接将她抱进了卧房,还放在了他的床榻上,随后就去了书房见空明大师,谢璟刚一走进,空明大师眉目慈和的施礼道:“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出家人都打了诳语,他也该得偿所愿了。   谢璟示意他坐,与他谈起了正事。   今夜空明大师来此,是受皇后娘娘所邀,不得不走这一趟,索性就算皇后不邀他来,他也该来璟王府见殿下一面了。   三年前,他去临安万寿寺看望他的师父,却是遇上了临安倭贼之乱,他与两位小徒弟被倭贼捆绑在一处荒山,用他们的血肉来喂养倭贼的鹰,若不是璟王殿下相救,他早就无缘此世。   那时,他便言:“殿下救老朽一命,老朽当还之。”   却是未料到,璟王殿下要他还的,是此事。   空明大师与谢璟在书房待了一炷香的时间,谢璟回到卧房时褚朝朝还在那里如只木偶般躺着,他颀长的身姿立在床榻前看着她,微抬眉梢,她是怎么知道空明大师要来府上的?   还知道跑。   谢璟坐下来,见她继续装,冷白指节从她垂落在胸前的如墨青丝处勾起一缕,神色舒展,带着笑意,将她的发丝扫过她的鼻尖,又如羽毛般飘在她的唇瓣。   褚朝朝还算能忍,可谢璟用发丝扫她耳垂,她实在憋不住,痒的她不得不睁开眼,还得继续装,嗓音含混的说着:“殿下,我,我都要睡着了,你抓我痒做什么。”   谢璟勾笑:“不好奇空明大师与本王说了什么?”   褚朝朝下意识咬唇,与谢璟眸光相对,小脑袋里一时间蜂拥而至了太多可能,空明大师认出她来了?   还跟谢璟什么都说了?   她动了动唇,磕磕巴巴的问着:“说,说了什么?”   问过之后,她又觉得,他好像在等着她坦白似的,褚朝朝迟疑了会,艰难的开口:“其实,其实我——”   ‘嘭’。   外间里传来了东西摔碎在地的响声,原是碧儿不小心将手中的铜兽香炉掉落在了地上,阿绿在一旁安慰她:“你也别怕,我瞧着殿下并未生气,不会太过处罚你,只是日后你要知道,在这王府里,没有殿下的应允不可再私自帮着小娘子逃。”   阿绿语气平和,话也说的中肯,她与阿春跟在谢璟身边时日久,她们家殿下生没生气倒是能看得准,若是生气了,碧儿此刻哪能还在敬云院里待着?   阿春将手中的汤药放在一旁,接话道:“若殿下要问你话,可要如实回答,不然谁都救不了你。”   阿春话落,只听屋内‘呜呜’的传来了哭声,瞬时间,几双耳光竖起来,听着屋内的动静,碧儿听得最清楚。   这哭声,可不就是她家小姐的。   她就要走进内室,将此次逃跑之事都揽在自己身上,让璟王殿下可以放过她家小姐,却被阿春一把给拉住,低声劝着:“听姐姐的,别去。”   阿绿也跟着心急,却见听到动静走进屋内的木微木漾一副憋笑的模样,阿春神色间也带着笑意,止不住的向着屋内看了一眼。   以她看,殿下就算是生小娘子的气,却也不会把她给打哭,没准是要跟她圆房呢,听闻府中年长的嬷嬷说过,这,也是一种情.趣。   在竹林处时,木微是听到了的,殿下说回到敬云院再跟小娘子算账,所以,这是开始算账了?没想到他们家主子一个不近女色险些让他和木漾以为是断袖的人竟这般懂情.趣。   这就把小娘子给整哭了。   一群人都怀心思,听着屋内的动静,只碧儿担心璟王殿下别是有什么不好的癖好,听阿春她们一提醒,她也就明白了过来,这上京城里的贵人不似她们春水镇上的人,玩的都花,若只是喜欢将人弄哭也还好,可别是拿着小鞭子抽她家小姐。   小姐细皮嫩肉的,可搁不住抽。   屋内的哭声一阵一阵传出来,还带着小娘子的闷哼声,随之而来又是物品掉落在地的细微响声,还有木板磨动的斯斯声。   阿春:殿下这是还不许小娘子发出声音,只能闷哼。也太欺负人了吧。   木微:估计一地狼藉,衣服都碎了。   木漾:主子得有多猛,那张拔步床都能晃动的发出斯斯声。   呜呜的哭声中似乎还传来了声软糯糯的‘哥哥’,几人相视,阿春阿绿不觉间已红了脸,他们家殿下还喜欢在做那种事的时候让小娘子喊他哥哥。   着实听不下去了,阿绿扯着碧儿道:“走吧,跟我一块去准备热水,一会可要用呢。”   阿春反应过来:“我去准备换洗的被单,再给小娘子拿件衣服。”   只木微后知后觉的看着一旁的那碗汤药,心中忧虑:“主子的药还没用呢,身子能撑得住吗。”叹了声,也离开了。   木漾见人都走了,想到赚了木微的银子,乐呵的也走了。   次日一早,褚朝朝起身在院中读书,却是没能落个清静,先是阿春给她送了茶水,一反平常的跟她聊天,随后又是阿绿,待她终于要读书时,木漾又提了只狗儿给她,给完了还不走,最后还是碧儿来到她跟前,低声问她:“小姐,昨夜——璟王殿下欺负你了吗?” 第18章   “嗯?”褚朝朝舒展的眉目透出疑问,小手在书卷上抓了抓,对碧儿点头,颇有些委屈:“欺负了。”她轻轻叹了声气。   碧儿慌的不行,当时要来璟王府时,夫人可是打探的清清楚楚,璟王殿下病的重,根本不能尽人事,没想到还是把小姐给欺负了。   碧儿压低声又问:“小姐身上疼吗?先回屋里上药吧。”   褚朝朝摇头:“不用,殿下昨晚已经给我上过药了。”   碧儿:……   璟王殿下打了人,还知道给上药呢。   碧儿心疼的看着她,想起昨夜屋内的哭声心里就难受,在她身上上下看了看:“小姐若是觉着累,今儿这书就先别读了。”   褚朝朝揪着眉头看碧儿,她不会因着昨夜的事被吓着了吧,语气柔和道:“碧儿,你去歇着吧,我要读书了,若不好好读,殿下可是要罚我的。”   碧儿脱口而出:“还罚?”   褚朝朝点了头,双手捧着书卷朗声读起来,碧儿只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被阿绿阿春她们堵在小厨房里问话。   用早膳时,阿绿还特意给褚朝朝炖了枸杞参汤,小娘子身子瞧着柔柔弱弱的,得补。没准殿下今夜还要折腾呢。   褚朝朝看不明白这些人,谢璟却与她不同,抬手让她们都退下,对褚朝朝道:“用完早膳,本王陪你去书院街买些你喜欢的笔墨纸砚。”   昨夜,把小姑娘吓哭了,得哄哄。   褚朝朝昨夜憋了许久,也不敢跟谢璟坦白,只问他:“夜色都深了,空明大师走了吗?”不会还要在王府留宿一晚吧?   “走了。”谢璟回她。   褚朝朝朝着窗外看了眼,见谢璟一直看着她,嗓音压低了的问他:“殿下说要与我算账,还算吗?”她不喜欢拖着,不如早算账心里早踏实。   谢璟闻言唇角微扬,嗓音里透着丝丝邪魅:“自然要算,知道‘逃妾’是什么罪吗?”   褚朝朝听到他说‘罪’时睁大了眼睛,谢璟倾身靠近了她一些,吓她:“关入大牢,受尽刑法,要在潮湿阴冷的狱中度过余生,”他笑了下:“你不过才及笄之年,就要在里面待一辈子,怕吗?”   褚朝朝恍如一只受伤的猫儿,咬着唇不敢去看谢璟,她对大盛朝的律法也不懂啊,他是皇子,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一时间没憋住,呜呜的哭了出来。   谢璟:……   “朝朝。”他想要哄人,却不知道怎么去哄,无措间还失手打碎了小几上的白玉花瓶,只能去唤她的名字,可褚朝朝不想理他,呜呜的越哭越伤心,掀开被褥就要下榻回她的小床榻去,却是忘了谢璟的床榻前有木阶,让她失重直接踩空了脚,虽是被谢璟揽住了,却也疼。   月白床帐都被她一时情急给扯了下来。   这绊了一下子,本也不是件大事,可人本就伤心,这一下又触动了她身上的开关,小脸憋的通红,一边想家,一边在口中呜呜的骂着她这什么该死的天煞孤命。   她怎么这么可怜啊。   就算不能嫁给陆臣哥哥,嫁给春水镇上的阿毛也行啊。   谢璟看着她哭的梨花带雨,将人抱在怀中,坐在他腿上,微凉指腹给她擦着泪,想了想,艰难的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朝朝,本王错了。”   话落,两人都有些怔,谢璟见她瞬时收了些,所谓开头最难,再说便顺了:“日后,你想出府从王府正门走就是,想回家,想去任何地方,本王都答应你。”   褚朝朝小声啜泣着,懵懵的看着他,他适才不还挺凶的吗,怎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她有些不信的问他:“殿下不骗我?”   谢璟看着她,目光有些悠远,抬起指腹温声道:“来。”褚朝朝懂这个是什么意思,也抬起拇指指腹与他对在一处。   小姑娘还算好哄,第一次见到谢璟此时这番温柔的模样,也不再哭,她身上裹着束胸,哭的久了有些喘不上气,想要从他怀中起开,却被他宽大的手掌攥在怀中,褚朝朝眸光含满水雾,嗓音带着湿润:“殿下,你放我下来。”   “殿下?”谢璟突然问褚朝朝,因着适才的按指印让他有些没了理智,陷入在对她的渴望中,他想听她像从前一般唤他。   褚朝朝这会儿倒是聪明,咬了咬唇:“云霁哥哥,你放我下来。”她见她唤完,谢璟眉目间缀了笑意,心中轻叹了声,男人怎么都这样,她哥哥那人再爱欺负她,可只要她一乖乖的喊哥哥,哥哥就会对她很好。   “嗯?”谢璟垂眸看着她。   褚朝朝:……   这是没听够?   “哥哥。”   见谢璟还在看着她,褚朝朝就又大声些:“哥哥,放我下来吧,我困了,要去歇着了,明儿一早还要去读书呢。”   说读书他应该就会放开她的吧。   谢璟见人家这么努力想从他怀中离开,只好放开她,见她从他怀中下来就要走,又唤她:“朝朝。”   褚朝朝揪着眉头回身看他:“哥哥还有什么事?”话虽问的好听,心里却在想,他怎么这么多事,又喊她,褚朝朝掩饰住心里的不耐烦,等着他的吩咐。   谢璟也不知喊人家是要做什么,今夜他也不知是怎么了,不想她走,就想看着她,可若让她留下来跟他一起睡觉,怕会吓着她。   谢璟轻咳了声,目光落在他的床褥上,语气平淡道:“本王的床被你躺乱了,你给本王铺床。”谢璟说完,转过了身,不去看褚朝朝。   褚朝朝:……!   他,他,给他铺床?   褚朝朝看了他几眼,身上的束胸本就捩的她不太舒服,还要爬到他床上给他铺床,她小小声的叹气,倒是认真的给他铺起了床,猫着个身子,很是有些无奈。   用过早膳,褚朝朝挎着一只绣荷挎包,抱着顾凉一早让人送来的小狗跟在谢璟身后,一同去购置笔墨纸砚,走在王府的青石板路上,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谢璟今日一早好像没吐血。   他的病不是加重了吗,她怎么瞧着他好似比从前脚步还沉稳了些许,适才她听阿绿说就要到清明了,她还在心里想着,待他走了,以后每年的清明她都要给他多烧些纸钱,也算是赎罪了,不过看他现在这状态,还能活段时间。   褚朝朝与谢璟走出王府,却是遇到了隔壁定安候府的夫人容蓝,今个一早,褚朝朝的包袱就被人给送回了王府,容蓝本是想来王府拜访,却是在门外迟迟未进,正巧,碰到了璟王殿下带着他的小娘子出门呢。   容蓝是个温婉端庄的女人,气质娴静,透着与世无争的大度,先是跟谢璟行礼,随后眼角余光在褚朝朝身上扫了几眼,语气温和道:“王府里的吴伯常去侯府,我们家那几个性子爱玩的姑娘都被我说落了一通,给殿下添麻烦了。”   谢璟神色微凝,侧首对褚朝朝道:“去马车里等。”   褚朝朝正听着侯夫人说话,她气质端庄,说起话来,让人很舒服,闻言乖乖的进了马车,还不忘跟侯夫人颔首了下。   容蓝被谢璟的目光看的有些怵,很明显,璟王殿下这般睿智深沉之人看得出她是何意,而他,不愿意她打探王府里的事。   “本王一直觉得,夫人深居简出,做个清静之人,是明智之举。”他说完,转身上了马车,褚朝朝急忙坐直了身子,不让他发现,她在帘缝里偷偷看侯夫人。   褚朝朝在马车内抚着狗毛,见谢璟神色冷彻,也不敢说话,只逗狗儿玩,谢璟看了眼被她抱在怀中的狗儿,问她:“喜欢?”   褚朝朝点头:“喜欢,我家也有一只,不过是条大黄狗,我常牵着它在镇上玩,没人敢欺负我。”   她怡然自得的说着这话。   谢璟:“等下本王带你去顾府,他家养了十来条狗,也才生了狗崽子,给你多抱几只回来养着。”   “好。”   木漾赶去顾府与顾凉说他家主子和褚姨娘一会要来府上时,顾凉正在院中逗他小侄子玩,闻言整个人怔在那。   璟王殿下一人前来倒是无妨,主要是还有褚朝朝。   上次去王府他就差点被那小姑娘看到正脸,好在璟王殿下生的比他高,给挡着了,若是见了面,朝朝定是会认出他就是陆臣。   不行,不能见。   他得主动找个机会去跟殿下坦白,不然——他都不敢想,会被怎么折磨。   也怪他,大早上的非让人往璟王府送条小狗崽,再多的狗崽那也都是有人排队要的,他搁这给献什么殷勤。   顾凉将小侄子交给奶娘,刚去换了身衣服打算溜出府去,就见谢璟和褚朝朝被人引着走了过来,顾凉身边的小厮小跑着上前,行礼道:“殿下,真是不巧,木漾刚走,尚书府里的大小姐就传话说有急事要见我家公子,这会已经出门了。”   没等谢璟问话,褚朝朝是个眼睛亮堂的小姑娘,她抬起小手往一片绿油油的植物处指了指:“好像有个人钻进去了。” 第19章   谢璟顺着褚朝朝手指的方向看去,冷冷道:“告诉你们家公子,本王在王府等着他。”他话落,这小厮吓得一哆嗦,他家公子今日也不知哪来的胆子放璟王殿下的鸽子。   “是。”   谢璟的话躲进花圃里的顾凉听得清楚,璟王殿下这是等着他自己上门解释呢,这件事,从一开始做的就不对。   顾凉懊恼的叹了声。   朝朝这小姑娘是个看脸的,估摸着她们春水镇上没他这么俊朗的公子,就对他一见钟情了,可,可这也不能怨他,谁让他璟王殿下不先去见见朝朝呢。   他先去见了,哪还有这遭子事。   这时,从不远处走来一位姑娘,身着绿衣粉裙,瞧那模样跟褚朝朝差不多的年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行至谢璟跟前,先是端庄温婉的行礼,随后道:“我带殿下和这位小娘子去挑小狗崽子。”   谢璟应了声,垂眸看着褚朝朝:“你与她同去,本王在这等你。”   褚朝朝轻轻‘哦’了声。   她有些认生呢。   待褚朝朝与茹儿离开,谢璟坐在一旁石桌前饮茶,顾凉再三思忖,只好从花圃里钻了出来,想他堂堂大盛唯一异姓王家的公子竟是因着一个小姑娘钻进花圃里,说出去他都没脸见人。   顾凉故作云淡风轻的走向谢璟,略尴尬的笑了声,谢璟也不看他,自顾自的饮茶,一旁顾凉的小厮在一旁提醒着:“公子,您头上沾了绿叶子。”   这小厮有打娘胎里带出的毛病,舌头短,说话时常让人会错意,顾凉瞪了他一眼:“本公子头上怎会长绿叶子。”   顾凉说着,抬手在发间一打,恰巧一阵风吹过,从他头上掉落的绿叶子就飘落在了璟王殿下的发间。   ……   空气静止了瞬。   明明是春光明媚,昭昭晴日,周边却散发着冷寒之气,一旁立着的木微木漾自从褚朝朝进了璟王府已许久不曾见他家主子这副神色了。   二人正犹豫要不要上前给他家主子将那片绿油油的树叶子给掸去,他家主子冷声吩咐:“都下去。”   这边顾凉如坐针毡,顾府的狗园里褚朝朝早已没了适才的拘束,在茹儿的指引下抱了一只又一只的狗儿,挑挑选选,直接抱了三只要带回王府去。   茹儿见她喜欢狗儿,还要再给她塞上两只,褚朝朝没敢再要,对茹儿摆了摆手,发愁道:“不行,若再多带上几条,殿下怕是会生气。”   她觉着,璟王殿下似乎很不喜欢狗呢。   茹儿闻言,低低的笑了声,压低了声道:“也是,璟王殿下怕狗呢。”   褚朝朝:……   还有这种事,难怪今儿在马车上他坐的位置离她远远的呢。   茹儿说完,又同情的看着褚朝朝:“他那样凶的人,又对谁都冷着张脸,你的命可真苦,在他面前一定得小心点。”   褚朝朝认真的点了点头,问茹儿:“你也很怕他吗?”   “怕,特别怕,”茹儿往四周看了眼,附在褚朝朝耳边用更低的声说:“我亲眼见过他杀人,为着这事,做了好久的噩梦,我娘还让大师来给我找魂儿,本来是好了的,可一次宴会,我看到璟王殿下后,魂儿就又没了。”   “啊?”褚朝朝惊呆的看着茹儿,还有这种事呢。   两个小姑娘在狗园里被一群狗围着在那里窃窃私语,聊了好些时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   坐在马车里,褚朝朝将抱回来的三只狗放在一个竹篮里,还用纱布给盖上,她也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怕狗。   既然他这么胆小,她也就不抱着狗搁这吓他了,乖乖的都放在角落里。   谢璟问她:“顾茹在墨韵书院上学,那里有很多小姑娘,想去吗?”他看到她和顾茹两个人跟密谋一样低语,倒是开心,她若想去,带她去那里待上一段时日也可。   墨韵书院几个字落在褚朝朝耳中,小心脏瞬时就慌了,当初陆臣哥哥离开春水镇时,她曾问过他,她若是想去找他怎么办,陆臣哥哥就告诉了她墨韵书院。   她一直想去,没想到谢璟先提了这事,她在心里憋住欣喜,故作平淡的点头:“想去。”   马车行至书院街,在一处书肆前停下,褚朝朝下了马车,好奇的四处去瞧,她极少来上京城,更是没来过这条街,这里的人可真多啊。   在上京,除了长安街日夜人潮拥挤外,便是书院街了,文人学子,世家公子小姐常会来此,谢璟带着褚朝朝走进的书肆名为望远,是家百年老店。   谢璟抬手给褚朝朝抚了下耳边的鬓发,对她道:“只要喜欢的,尽可拿便是,本王去楼上处理些事,很快就下来。”   褚朝朝抬眸往二楼阁楼处看了眼,原来他不只是要带她来买笔墨纸砚,还有事要处理,她乖乖的点头,还贴心的说了句:“殿下注意身体。”   阿绿陪着褚朝朝在书肆里挑选着她喜欢的笔墨纸砚,顾凉没说错,小姑娘不只看脸,买东西也只挑‘样貌’好的,不过一如那日让她挑簪子,人家不挑多,一样只拿一件。   阿绿在一旁说着:“我瞧着小娘子有喜欢的又不拿,可是心疼银子?”小娘子家虽是衣食无忧,却并不富裕,家中也就她爹爹一人教书,阿娘和祖母给人干些针线活,听闻她还有个哥哥,还未娶媳妇呢。   都是要花银子的地方,不舍得也在情理之中。   褚朝朝也不全是心疼银子,她自小到大,家中也未缺过她什么,主要是祖父对她的教育,不可奢侈浪费。   她边拿起本字帖边道:“这个倒是可以多拿一本,我想练练字。”小姑娘还是忘不了明明她都已经写的很好了还被他斥责字丑。   气性倒是不小。   褚朝朝刚翻开字帖去瞧,‘哎呀’了声,有什么东西直接砸在了她身上,回身去看,却是两颗棋子,一黑一白,落在她脚下。   没等褚朝朝反应过来,又有棋子‘啪嗒’一声砸在她小脸上,阿绿上前护住她,看着面前一袭蓝衣的男子,喝声道:“公子这是做什么?”   蓝衣男子个头不高,一双细长眼满是挑逗,瞧着穿着是位家世不错的公子,听到碧儿如此吼她,手中纸扇一抬,他身边的小厮光天化日之下一掌将阿绿给打昏了过去。   褚朝朝唤了声阿绿,模样很是着急,想要从小厮手中拉过阿绿,却是被蓝衣男子给挡在身前,用色眯眯的眼睛看着褚朝朝,一手拖着棋盒,一手又捡了两颗棋子,这次没再往褚朝朝脸上丢,直接一颗,又一颗,落在褚朝朝的胸上。   褚朝朝:……   上京城里竟有如此无耻之徒,她,生气了。   蓝衣男子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哈哈大笑:“果真比这小脸还有弹性,”他歪头目光盯在褚朝朝身前,手掌在空气中抓了下,不要脸的说道:“若是这样——真是美滋滋。”   褚朝朝的小脑袋被气的没了理智,抬起手中的砚台‘啪嗒’一声丢在蓝衣男子额头上,瞬时之间,鲜血直流。   褚朝朝轻呀了声。   却也不怕,他活该。   书肆里一时间所有人都围了过来,话语声不绝,书斋里除去富家子弟,多是文人墨客,看不惯这等子事,多是谴责蓝衣男子,可耐不住蓝衣男子势大,听得人群中有认识的人低声私语:“这位可是国公府林家的二公子,咱们可得罪不起。”   “这小姑娘怕是凶多吉少了。”   蓝衣男子是林家的人在人群中漾开后,谴责他的人就少了一大半,林智抬手抚了下额头,上下指腹搓开血迹,低声骂了句:“贱人。”   就要抬手去打褚朝朝。   褚朝朝还算没急糊涂,急忙道:“我是璟王殿下的人,你不能打我。”褚朝朝在心里想,他那么厉害,提他的名号这个人应该会怕的吧?   果真,林智抬起的手没落下,却是又哈哈大笑起来:“璟王殿下的人?本公子不止是璟王殿下的表弟还是璟王殿下的大舅哥呢。”   身旁的人又都躁动起来,谁不知道林家嫡小姐与璟王殿下自幼一块长大,青梅竹马,更是皇后娘娘默许的璟王妃。   林家二公子说句大舅哥倒也不过分。   这时,阁楼处书斋掌柜的喊了声,众人目光都向二楼看去,墨发玉冠,气质矜贵的男子从阁楼走下,众人自觉给让开了道。   谢璟还未走至褚朝朝跟前,林智已经呆在了那里,直到谢璟看了他一眼,才回过神来,急忙行礼:“见过璟王殿下。”   众人闻言也都跟着行礼。   林智眼睁睁看着谢璟站在那小姑娘身旁,还去握住了她的手,先开口道:“表哥,都是误会,误会,若是冒犯了这位小娘子,我给道歉。”   谢璟将褚朝朝上下看了个遍,见她无事,凝重的神色舒展了下,褚朝朝却怕谢璟会放过这个坏人,他是谢璟的大舅哥,不知道他背地里欺负过多少小姑娘呢,她靠的谢璟近一些,小脸羞红的对他说:“没有误会,是他,欺负我了。”   怕谢璟不信她,毕竟还是表弟还是大舅哥的,褚朝朝还指着掉落在地上的棋子给谢璟看,小脸从耳根子红到脖颈。   谢璟温声回她:“本王信你。”   他甚至没有去看林智,嗓音冷彻如冰凌:“本王许久未射箭了,想要活动筋骨,表弟陪本王一起吧。”   说完,他拉着褚朝朝的手又为她选了一块砚台,购置完笔墨纸砚后才离开书肆。   璟王府的南门处有一处宽敞的地界,谢璟常在这处习射,开春之后因着中毒还未来过,他回到府中时,这处已清理干净,林智也已等在这里。   他双腿打着颤,不敢去看谢璟,这些年虽说国公府与璟王府走的近,他爹更是谢璟的亲舅舅,可他与谢璟的关系并不好。   他不过是瞧着那小姑娘生的有几分姿色,小脸嫩的能掐出水来,想玩上一玩,却没想到得罪了他。   他不是向来不跟女子亲近,冷的跟块石头一样,就连他妹妹整日缠着他,也没能得到他的一点怜惜。   真他妈的倒霉。   没得手还要遭罪。   这时,木微走过来,对林智道:“林二公子,请吧。”   林智颤颤巍巍的走到箭牌处,眼睁睁看着木微从棋盒里拿了颗黑棋子放在他的黑发上,吓的腿软到站不住,望着谢璟的方向求饶:“殿下,表哥,这,这不能——”   他还未说完,谢璟唇角勾出一抹狠戾的笑:“怎么,表弟不信本王的箭术?”他说着,拿起手中的弓弩对着林智。   林智双目呆滞,知道谢璟真敢这么做,失了理智对着他的小厮大喊:“去,快去找我爹,找我爹来救我——”   “表弟多说一句话,本王就多射一次,若惹烦了本王,就让你欺负的人来射,小姑娘家受了委屈,一时射死个人,本王倒是能替她担了。”   正坐在一旁喝蜜水的褚朝朝:……   她有些怕。   林智不敢再说话了。   谢璟两箭射去,林智的头跟被狗啃了一样,那箭头就紧贴着他的头皮而过,黑发落了一地,箭头的力量磨的头皮渗出了血,林智在第一箭射去的时候就已经跪倒在了地上,后来被人绑起来固定在支架上。   谢璟颀长的身姿立在那里,手中弓箭已在弦上,漫长的等待与林智来说度秒如年,谢璟只要一个动作就可以结束他的胆战心惊,可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谢璟侧首看向褚朝朝:“过来。”   褚朝朝一怔,乖乖的走过去,谢璟却突然将弓弩递在她面前:“接着。”他直接放在褚朝朝手中,将人揽在怀中,握住褚朝朝的手对准了不远处的林智。   褚朝朝小小声的对谢璟道:“殿下,不行,我怕,会射死他的。”她几乎是带着哭音了,她心里虽恼恨,却也不敢。   谢璟在她耳边低声道:“想想他是怎么欺负你的,还回去。”褚朝朝被谢璟拥在怀中看不到,一旁的木漾却是瞧见了,他家主子说林二公子怎么欺负小娘子时,脸色瞬时黑了下来。   “不惩罚他,他就还会去欺负其他姑娘。”谢璟这话一落,褚朝朝的正义感油然而生,突然就来了劲,随着谢璟手上的力量,那支箭飞也似的射了出去。   站在林智身旁的木微突然抬手捂住了口鼻。   嗐,好熏人的骚味。   回到敬云院,褚朝朝偷偷看了谢璟好几眼,也不跟着他进书房,在院中的秋千处逗几只狗狗玩,没一会,府中来了位客人,阿春说是青韵公主的夫君,也是墨韵书院的学正徐子宇。   徐子宇进了书房,行礼道:“殿下是要让褚姨娘进书院?”   谢璟冷白指节轻抚杯盏,颔首道:“你去安排,”他顿了顿:“听闻墨韵书院是双人房?”   徐子宇颔首称是。   “给她单独安排,本王会去那里住。”   徐子宇:……   这,殿下是要‘夫妻房’? 第20章   这,殿下是要‘夫妻房’?   徐子宇:“这就去给殿下安排。”   读书带家眷,倒是新鲜。   徐子宇离开敬云院,脚步匆匆的就回了城南月莱山下的墨韵书院。   他前脚刚踏进院子,他的书童急忙拉住他,吓的小脸惨白道:“公主殿下发脾气呢,今儿一早去山中看日出,与那画上的不一样,就生了气。”   徐子宇蹙眉的应了声,依旧抬步进了屋内,从怀中掏出适才经过长安街苏家铺子买来的百合糕,笑声带哄:“殿下,还热着呢。”   徐子宇将百合糕打开,凑在青韵公主面前:“明儿一早,我陪着殿下再去看日出,直到跟那画上的一样。”   清韵心中没来由的气,拿起面前的百合糕直接丢了地上,还用脚踩了踩,语气不善的骂着徐子宇:“谁要跟你去,本公主再也不去了。”   徐子宇神色不变,一副温和极有耐性的模样,示意屋内侍奉的人都出去,走近清韵,握住她的手腕在她手心里一笔一划的写着字。   清韵的气逐渐也就消了。   此时,敬云院里,褚朝朝听的认真,阿春在一旁给她讲着:“驸马是祁家的小公子,自幼过继在徐家养着,年少时就喜欢清韵公主,只是公主不喜欢他。”   褚朝朝想着徐子宇的模样,清秀儒雅的一位公子,真可怜,他喜欢清韵公主那么多年,青韵公主心里却有别人。   不过,他是祈铭的弟弟还挺让她惊讶的,那位祁将军生的五大三粗的,竟还有一位做学正的弟弟。   褚朝朝在院中待了许久,适才谢璟带着她射箭的恐惧也如云雾消散了,箭射出的那会,她的魂儿也跟着跑了出去,这会已经回来了。   她从秋千上下来,掸了掸身上沾染的狗毛,正欲进书房,听木漾说阿绿醒了,她就先绕了个弯去看阿绿。   谢璟从二楼阁楼下来时,木漾直接一脚踹在了林智小厮的屁股上,将阿绿带了出去,这会阿绿醒了过来,先是问了句褚朝朝,随后就是骂那无耻之人。   褚朝朝又在阿绿这里磨蹭了许久才来到书房,乖乖的往谢璟书案旁一坐,见他在写字,就双手拖着小脸看,没一会就出了神。   谢璟放下手中的笔垂眸看她:“想什么呢?”   褚朝朝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殿下挺厉害的。”虽然手段残忍了些,估摸着林家二公子得些日子没法出来见人,吓傻了都有可能。   也难怪顾茹说她看到了他杀人,吓得魂儿都没有了,指不定怎么杀的呢,没准真是剥皮抽筋喝血呢。   不过,他竟然怕狗。   褚朝朝本是因着今日的事心里挺不踏实的,想到这里,有点没憋住,咯咯的笑了声。   谢璟蹙眉看她,接着她的话问下去:“本王哪厉害了?”   褚朝朝:……   还要她展开说。   “殿下是皇子就很厉害,殿下的箭也厉害,总之,殿下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小嘴跟抹了蜜一样。   谢璟轻轻‘哦’了声,却是在心里想到了‘陆臣’二字,眸光微暗,盯着褚朝朝,倾身低声道:“本王厉害的地方多着呢,日后都让你知道。”   “嗯?”褚朝朝懵懵的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他说这做什么,只低低的回他:“好,不过,我现在就想知道,殿下与我讲讲。”   谢璟抬眉低笑,在她小脸上捏了下:“不能讲,得做。”   褚朝朝揉了揉被他捏过的脸颊,若有所思的点了头:“好,那我等着。”但愿她还能等得到,想到他的身体,褚朝朝揪着眉头问他:“殿下今日出去跑了一大圈,又射了箭,可有不适?”   谢璟似乎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轻笑了下:“本王觉得,身子越发好了,等今晚孙大夫来府上给本王搭了脉,或许就不用再喝药了。”   他说的是真的,他身上的毒已经解的差不多了。   褚朝朝明显的不信,小大人神色说他:“殿下觉得身子好了不行,得大夫说了才行。”身子突然好可不是什么好事。   回光返照也是突然好。   他的病是不会好的,有她在府中待着更不会好。他若好了,她的什么天煞孤命也就不准了,还怎么克他。   褚朝朝在心里叹了声:“我去看看殿下的药煎好了没。”她正欲起身,阿春走进来禀道:“殿下,国公爷来府上了。”   谢璟闻言神色不变,淡淡道:“本王今日累了,不见。”   阿春应是,退了出去。   褚朝朝也急忙跟上,国公爷想必就是林智的父亲,他,这是来府上找谢璟问罪来了?好歹是他的亲舅舅呢。   国公爷林石奉愤愤然回到国公府时,一沓关于林二公子罪行的证据也被送了过去,林国公大怒,在府中摔了好些名贵瓷器,还砸了一张上好的琴。   不就是个女人,还是个妾,值得他对国公府的人下这样的狠手?林国公怒急攻心,坐上马车就进了宫。   甭管林智是个什么货色,老子眼里就是见不得儿子受人欺负,尤其是被他的亲外甥,他扶持多年的皇子欺负。   林智被人送回国公府时,满身的骚味,他不止被吓尿了一次,只是第一次忍住了些,整个人双目呆滞,与傻子无异。   在府中待了几个时辰才缓过了劲,在屋里哭的眼睛都肿了,那头皮上肿的血肉模糊,林国公看在眼里,他璟王是拿他儿子的命不当命。   林国公到坤宁宫时,皇后已在等着他,见她哥哥眉目间难掩的怒火,示意身边人都退下,和声说道:“兄长别怪他,这事,他已命人来跟本宫说过了。”   谢璟的书信皇后将将看完:“他这也是做戏给外人看,智儿平日里在上京城做的那些事兄长也知,朝中有不少大臣都盯着,想来上折子弹劾兄长呢。”   “璟儿今儿这番动静,那些个大臣自会消停了,兄长还生他什么气?”皇后娓娓道来,虽然她并不信谢璟的话,可他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   林国公闷声不语,狼崽子越发猖狂,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思忖片刻,提及正事:“他的病如何了?”   皇后皱眉道:“越发厉害,不过前几日空明大师去了府上,听木微说已有好转。”皇后见她兄长神色凝重,又劝道:“临安出现的那人不是他,宫里的吴太医去瞧过,璟儿确实只是得了怪病,并未有中毒的迹象。”   林国公依旧不安,有段时日了,孤身一人潜入倭贼老窝里拿走木匣子的人始终寻不见,若说是中了倭国人的毒已死,也不该消失的如此彻底。   而且,这段时日,大盛各地均有民愤,皆是对他扶持在各地的地方官不满,再这样闹下去,迟早要出大事。   而能做此事的人。   只有他。   偏偏又无丝毫证据。   皇后又道:“关于各地官员之事,也不是璟儿所为,他病的厉害,朝中他的人也没有心思在这个时候去做这些事。”   林国公不置可否。   半个时辰后,孙大夫正在屋内给谢璟搭脉,木漾进来回禀:“殿下,林国公回了国公府,瞧那神色,应是已消了气。”   谢璟淡淡‘嗯’了声。   褚朝朝坐在一旁小心思有些乱,不过她没心思操心国公府的事,她心中郁闷的是,孙大夫竟然说谢璟的毒已经解了,好生修养着就是了。   她不信,就在一旁歪着个小脑袋问孙大夫:“要不,再给殿下搭次脉?”孙大夫胡子眉毛都白了,难免会有诊错的时候。   孙大夫温和的笑着,这世上质疑他医术的人也没几个,当真又给谢璟搭了脉,璟王殿下也极为配合,结果孙大夫的话依旧如此,褚朝朝轻叹了声,有些郁闷。   这时,孙大夫却将目光看向她,以医者的仁心嘱咐道:“殿下的毒虽是解了,小娘子也莫要着急,子嗣一事,也急不得。”   “嗯?”褚朝朝轻疑了声,突然坐直了身子。   什么?子嗣。   褚朝朝对孙大夫摆了摆手,解释着:“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话落,孙大夫抚着胡须和善的笑着,适才这小娘子心急的如同她自己生了病一般,还非让他再给殿下搭脉,他笑声道:“人之常情之事,小娘子不必觉得羞。”   孙大夫说完,又突然止了笑意,看着褚朝朝:“老夫观小娘子乃体寒之相,也给小娘子搭下脉,日后好为殿下开枝散叶。”   说着,已取来薄纱。   褚朝朝:……   她看向谢璟,小手在一旁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希望他能开口为她说句话。 第21章   谢璟与她眼眸相视,神色舒展道:“子嗣一事,尚且不急,既是体寒之相,孙大夫给她开些药养着便是。”   褚朝朝在一旁听着,总觉得别扭,却也不再接话。   待孙大夫开了药出去,褚朝朝起身也要跟着离开,却被谢璟握住手腕,差点没跌进他怀中,谢璟垂眸看着她,低声问:“这么不希望本王的身体好?”   “没有。”褚朝朝急忙解释着:“我就是想不明白殿下不是病的很重吗,怎说好就要好了呢?”   谢璟故作深思:“你是来给本王冲喜的,想必本王的身体是被你给治好的,如此看来,你功不可没。”   褚朝朝:……   着实不敢当。她羞愧。   谢璟见人儿小脸红通通的,也不再说此事,与褚朝朝说起正事来:“回木荷院收拾一下,明日一早,本王带你去墨韵书院。”   带她去见一个人。   次日一早,褚朝朝天还不亮就醒了,早早的去院中读书,嗓音里都是难掩的兴奋,直到坐进马车里,这股子兴奋就变成了紧张。   去书院,她并不紧张。   紧张的是她就要见到她的陆臣哥哥了。   昨个谢璟跟她提起今儿就要去墨韵书院时,她的小心脏就一阵狂跳,差点没在谢璟面前藏住,去墨韵书院自是她期待的,可,谢璟也要一起去。   她不想让他去。   她昨个还揣着她的小心思,贴心的说:“孙大夫说了,殿下的身体还未全好,还是别去了,让木微或是木漾将我送过去就是了。”   谢璟轻咳了声,语气中听不出情绪:“有什么事不能让本王知道?”   他虽未表现出来,褚朝朝却隐隐感觉到了压抑。   “没有,就,只是担心殿下的身体。”见谢璟没看她,就又改了口:“殿下带我去也挺好的。”   马车辘辘向着城南月莱山下的墨韵书院行去,此时不过辰时三刻,褚朝朝的陆臣哥哥已等在了墨韵书院的正门前。   徐子宇从书院走出,与他见礼道:“顾二公子怎得这般早?”从前顾凉与谢璟偶尔会来这里,不过顾凉向来不是赶早的人。   顾凉先是与徐子宇回了个礼,随后无奈叹了声:“早起的虫儿被鸟吃,我这只虫还得在这等着鸟来吃。”   真是折磨。   徐子宇侧首看了他一眼,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却对顾凉没有共情之心,端着一副学正的斯文模样,等着璟王殿下的到来。   昨个夜里,他就安排好了,墨韵书院虽已有十来个年头,里面的一应屋舍却是不显旧色,书院南侧通往月莱山处有一座独立的小院,既宽敞又清静,给殿下安排在那里极为妥当。   既是殿下与小娘子一起住,他又连夜让人准备了盆栽,还将月莱山上的温泉水给引到了净室里,将里里外外收拾的格外有意境,最适合有情人居住。   他虽不揣摩璟王殿下的心思,可,殿下如此对一个小姑娘,自是有情意在的。   二人等在门前,时不时有学生向这边看过来,顾凉四下看了眼,问徐子宇:“清韵公主呢?她怎么没来。”   徐子宇粗重的眉皱了下,随后温声道:“她巳时要教学生插花,来不及跑一趟。”徐子宇扯了谎,清韵哪是有课,是压根不想见她皇兄。   早些日子,谢璟来墨韵书院见他的老师,清韵就让人来请他去她院中坐坐,谢璟当时本也去了,却在走进院中时,清韵养的狗往他身上扑,被谢璟直接一脚踢了几米远。   差点没给踢死。   清韵当时就傻了眼,那条狗平日里她都不舍得打一下,又是给洗澡又是给缝衣,亲力亲为的,甚至抱着睡觉,却被谢璟当个物件一样一脚踢走。   当时但凡换了别人,她早就不管不顾的骂上一顿,可顾及到是她皇兄,她忍了下来,却是让谢璟跟她的狗道歉。   这话一出,璟王殿下岂会跟一条狗道歉。   可清韵话都说出来了,不道歉她也挺没面子,就这样不理谢璟了,就连谢璟‘病重’她都没去瞧一眼,整日里只在她母后那里打探消息,了解她皇兄的情况。   今儿他要来,她才不去等他。   真是惯着他了。   谢璟和褚朝朝来到墨韵书院时,学生们正在上课,书院里显得尤为寂静,褚朝朝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前的顾凉,漆黑的眸子一寸不错的盯着他,下意识唤了他一声‘陆臣哥哥’。   还不忘抬眸去看一眼谢璟。   谢璟问她:“与他认识?”他明知故问,褚朝朝却是很认真的回他:“认识,他曾去过春水镇,帮过我,也送给我过礼物。”她抿了抿唇,心中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烦闷,总之,就,说不出来。   顾凉走过来,倒是没在褚朝朝面前装,直接坦然道:“朝朝,好久不见。”他顺手去接褚朝朝怀里抱着的狗:“我早几日就听说你去了璟王府,今儿一早就在这等着你呢。”   褚朝朝轻轻‘哦’了声。   一旁的徐子宇看着,心中若有所悟,带着几人向着准备好的月竹院行去。   一路上,顾凉与褚朝朝说着话,他说三句褚朝朝会回上一句,她在未见到顾凉时其实有很多话要与他说,可此时,她又不知要与他说什么。   直到行至月竹院,顾凉停下脚步,和徐子宇一同离开。   将要酉时,谢璟去见了他的老师方彦,顾凉提了酒来到月竹院,见谢璟不在,就要与褚朝朝饮酒。   褚朝朝与他在院中石桌旁相对而坐,她面前的是蜜水,顾凉哪敢真让她饮酒,他与褚朝朝温声说着:“我与璟王殿下关系不错,若是他欺负你,尽管跟我说。”   他真的像个哥哥一样。   褚朝朝:……   不想说话。   “朝朝,你唤我一声哥哥,改日我带着嫂嫂来这里见你,她从前也在墨韵书院里读书,去岁冬日才离开。”   褚朝朝的小心脏一揪:“嫂嫂?陆”她顿了顿,改口:“顾凉哥哥定亲了?”   顾凉对她颔首:“定亲了。”   褚朝朝轻轻‘哦’了声,他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定亲了,她本来也就只是想见见他,在心里偷偷喜欢他。   也没别的了。   昨个她还觉得徐子宇可怜呢,他喜欢青韵公主多年,青韵公主却喜欢别人,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个小可怜呢。   当初,阿娘一直不让她来上京城找他,有跟她说过,人家是上京城里的世家公子,不是他们这种人家能攀附的起的。   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哪管这些,只一心想着人家,管她能不能嫁给他,就只是在心里想着,想要见他。   顾凉在这里待了会,见夜色逐渐暗下,起身与褚朝朝笑语了几句就离开了月竹院,褚朝朝一人坐在院中,小手托腮望着月莱山发怔了好久,拿起桌上的酒壶就要对瓶喝。   她听闻借酒消愁。   她想消消她的愁。   一旁的阿绿见此急忙上前拦着:“小娘子,你要饮酒也不是这么个饮法,我给您倒杯中,品上一口就是了。”   褚朝朝在阿绿的监督下饮了一小杯,又一小杯,两杯下肚,就耍起了酒疯,非要再喝,阿绿耐不住,只好又让她喝了一小杯。   这时,谢璟从院外走进来,阿绿正愁没法子呢,上前对谢璟道:“殿下,小娘子饮了酒,醉了。”   褚朝朝看到谢璟,突然呜呜的哭了起来,夜色逐渐昏暗,院中的烛火明亮,映照的她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含着花香的夜风吹动着院中古榕树的枝叶,发出沙沙声响,与褚朝朝的哭声融合在一处。   谢璟走向她,俯身将她抱在怀中,向屋内走去。   “小姑娘出息了,敢饮酒了。”他一边将她放在榻上,一边又哄着:“哭的像只小花猫,别哭——”   他有些不太会哄她。   谢璟将她放在枕上,她又坐起身,扯住他的手,委屈怜见的说着:“我喜欢他,就是喜欢——”   谢璟身子一僵,默了片刻,垂眸看她:“小姑娘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他话落,褚朝朝在他胸膛处抬手打了下:“当然知道,他长的好看,我在春水镇上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她说着,还嫌弃的看着谢璟:“殿下肯定没有喜欢过别人,不懂。”   谢璟眸光微动,手腕在褚朝朝腰间一抬,将人整个揽在怀中,嗓音低沉:“本王有喜欢的人,知道何为喜欢。”   褚朝朝被他拥在怀中,染满水雾的眸子看着他,委委屈屈的:“殿下也有喜欢的人?她,她长的好看吗,殿下为何不娶她?”   她的问题有些多,有些不信谢璟也有喜欢的人。   谢璟却是有耐心,一句一句回她:“好看,在本王心里,无人可及,本王会娶她,会明媒正娶,让她做本王的妻子。”   褚朝朝反应了会:“那殿下娶她时,我就回春水镇了。”   谢璟看着她,认认真真的看着她,宽大的手掌拖住褚朝朝的后脑,突然问她:“朝朝,喜欢本王吗?”   “嗯?”褚朝朝轻疑,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俯身,离得褚朝朝极近,小姑娘微张的唇散着酒香气将他围绕,谢璟喉结微滚,嗓音微哑似是命令:“喜欢我,这是命令,听到了吗?”   他说这话时,神色间一闪而过的冷厉有些吓到褚朝朝,她不敢吭声,可他好似在等着她的回答,褚朝朝犹豫着,漆黑的眸子盯着谢璟的脸庞去瞧。   他,他生的也很好看,比陆臣哥哥还要好看。   褚朝朝的目光在谢璟眉心处落下,眸光中写满好奇,嗓音被酒气染的糯糯的:“殿下这里竟有颗小痣,从前我怎没发现。”她抬手去摸了摸。   而谢璟还在看着她,褚朝朝回他:“喜欢。”   两个极轻极柔的字眼落在谢璟耳中,他只觉心间一刺,室内烛火明亮,铜兽炉里的烟雾缭绕,他薄润的唇终是落在了褚朝朝的唇上。   绵软香甜。   如吃了放蜜的果子酒。   几经相触间,谢璟离了她的唇,伏在她耳边低声道:“小骗子,牙齿咬的这么紧,还说喜欢本王,嗯?”他不愿与她善了。   谢璟离得她的唇只有一指,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碰了下,沉声命令:“再不张开,本王可就咬了。” 第22章   褚朝朝:“呜呜呜——”谢璟又吻了上来, 没给她反应的机会,趁她要说话的间隙就伸了进来,与她相缠。   太过诱惑,太过有瘾。   浑身的神经都贲张而开, 让他的理智一点一点消散。   越吻越深。   褚朝朝也就在话本子上看过人亲吻, 就连真正的人亲吻她都没见过, 更是不会去吻, 完全由人家带着,可她还是有些不乖,她的那颗小尖牙齿不小心咬到了他。   谢璟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指腹落在她唇边,微一使力,去瞧她的那颗小尖牙,唇角勾笑:“这颗小牙齿,可是第二次咬本王了。”   “嗯?第二次——”褚朝朝因着醉酒迷迷糊糊的问他, 她不记得何时还咬过他。   谢璟微抬下颚,修长的脖颈显露出匀称的线条, 深邃的眸光示意褚朝朝:“扒开。”   褚朝朝:“?”   他让她扒开他的衣服。   醉酒了的褚朝朝很胆大, 还真就抬起小手将他的外衣给扒开, 随后又将人家的里衣给扯开一大截, 劲瘦的肌肉纹理出现在眼前。   果真, 在他的肩头上, 有一道小小的伤, 一瞧就是小孩子给咬的。   褚朝朝有些不信:“这,是我咬的?”   “本王该怎么讨回来呢?”谢璟宽大的手掌从她后脑挪开, 同样落在褚朝朝纤薄的肩头上。   褚朝朝急忙给他摆手:“不行,殿下不能咬回来, 疼。”   看着都疼。   那咬人的人也忒狠了些,一看那疤痕就有些年头,还深深的呢。   谢璟目光盯在她唇上,小姑娘脸上的薄红像是雾气朦胧中的桃花,而红润的唇却被他吻的如殷红的海棠,他坏笑:“不咬,也不是不行,乖乖听话,别再咬本王了。”   他又吻上来,褚朝朝下意识将手腕落在他肩头,承受着他有些强势的吻,却触碰到了他的肌肤。   光滑而结实。   本是下意识缩了缩已触上去的小手,却还是不受控的又摸了上去,整个人如坠入绵软的梦,初次与男子有如此亲密的行为,这种感觉既让她觉得奇怪却又有丝丝缕缕的满足。   褚朝朝在他怀中动了动身子,脑袋迷懵中似是感觉身前一轻,她的裹胸开了,被她适才的举动给整开了。   褚朝朝仅有的一丝理智让她去推开谢璟,与其说是推开,其实是谢璟也感觉到了,如装满水的水囊突然一下在他胸膛下散开。   他腹部猛的收紧,眸光暗沉的看着褚朝朝。   小姑娘想从他怀中起开,小脸滚烫,却逃不开男人的禁锢,褚朝朝低声说着:“殿下,我,我困了,想去歇着了。”   她想逃。   谢璟将她往上提了提,呼吸滚烫落在褚朝朝侧颈,此时屋内太过静谧,只有彼此的呼吸声,谢璟虽在克制,却不肯放她走,伏在她耳边,嗓音暗哑道:“原来,朝朝不长身体了。”   褚朝朝闻言,就要恼羞的着火了。   她就要像树林里的干木,被炙热的阳光照射,就要无火自燃了。   她本来就不长身体了。是他眼拙。   可却嗓音低如蚊呐的回他:“朝朝还在长身体呢。”   谢璟深吸气,闭了闭眼。   可胸膛前的绵软又是让他不得不去在意的。   “再亲本王一下,就放了你。”   褚朝朝很老实,也很听话,仰头就要去吻他,却只听一声‘嘭’,好似有人摔倒了,她回身去看,只瞧见屏风后有一道身影。   她有小情绪的看向谢璟,眼尾泛着红,可怜兮兮的:“云霁哥哥,你能不能别欺负我了,我真的困了。”   谢璟收了收体内的燥热,淡淡‘哦’了声,嗓音暗哑道:“这次放过你,下次就不一定了。”   褚朝朝是真的困了,也不听,倒在他怀中就闭上了眼睛。   谢璟抬手在她粉团子似的脸颊上捏了捏,似觉不够,又给揉了揉,低声道:“还真敢就这么睡。”   将她抱起,放在了她的床榻上。   次日一早,天才微微亮,他们居住的这处院落四周都是古老的榕树,显得静谧却又有些聒噪,也不知藏在哪儿的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谢璟习惯了早起,也就刚中毒那段日子在床榻上多待会,他坐在书房内手握书卷,窗牖是半敞开着的,晨风微凉吹进来,翻动着书案上的纸页,晖光打在他的侧脸,俊美无俦的脸庞锐利中带着柔和,垂眸认真落在字里行间,太过美好。   而此时,月竹院里却格外热闹,昨个夜里摔倒在屏风外的人是阿春,她看着时辰还早,屋里也烛火通明,铜兽炉里檀香还未燃上,她就要走进来,却是看到了不该看的。   也不知怎的了。   惊的直接一个转身摔了个屁股蹲,‘嘭’的一声也不知打扰到殿下和小娘子没有,只她刚摔着,阿绿就进来了,随后这凑热闹的人就越来越多。   她就对他们说:“殿下将小娘子抱在怀里,正,做那事呢,她就给惊着了。”阿春与阿绿皆是未经人事,提到这些总是避不得会脸红,也没多说。   可,正做那事呢。   哪事呢?   褚朝朝醒来时,已是一个时辰后了,她昨个没少吃酒,跟阿绿搁那耍酒疯,醒来时头懵懵的,还未下榻,谢璟就向她走了过来。   “醒了。”他站在她床前,看着她那双还有些迷糊的眼睛,似乎可以确认,小姑娘吃酒吃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清了清嗓子:“昨夜——”他话刚说出口,褚朝朝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她眼睁睁看到,她打过喷嚏后,谢璟的脚步向后退了退。   他,这是什么意思,她有用手掩着。   谢璟目光在她身上扫了眼,小姑娘昨夜饮了酒,直接倒在他怀里就睡着了,也没去沐浴洗漱,都发酵了。   “起床沐浴,本王等着你用早膳。”   虽然他这话说的温和,褚朝朝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嫌弃,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带着小情绪的瞥了他一眼:“知道了。”   她就要起身,见谢璟站在那里还不走,问他:“殿下不出去吗?”她一身酒味,别熏到他了才是。   虽然确实不好闻,可被人嫌弃还是生气。   谢璟还是问了她:“醉酒的事都忘了?”他问完目光就看向别处。   褚朝朝‘嗯’了声,看不出他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脑袋挺疼的,跟有虫子在爬一样,想必他是知道了她和顾二公子一起饮酒,生气了吧。   谢璟侧首看了她一眼,抬步上前给她将睡的凌乱的发丝用指节捋了下,嗓音温润道:“乱糟糟的,睡觉这么不老实。”   褚朝朝不说话,还将唇瓣抿的紧紧的,怕有空气跑出来熏到他。   她身上确实满身酒气。   ——   阿绿侍奉着褚朝朝沐浴,半个时辰了她也不愿出来,阿绿听碧儿说起过,她家小姐就是条鱼儿,喜欢水,每次沐浴都要在里面待许久。   阿绿笑声说着:“小娘子,殿下可是一直在外面等着呢,咱们沐浴好就出去吧。”阿绿说完,褚朝朝后知后觉应了声,才想起来谢璟在等她。   她在自己身上闻了闻,很香,还有桂花的清甜气息,让阿绿侍奉着换了昨个谢璟就命人给她准备好的衣服,又梳了发才来到外间。   用过早膳,褚朝朝在院中等着谢璟,他说要带她去见一个人,也不知是谁,她正坐在秋千上看古榕树上一只通体明黄的鸟儿,看上了人家的羽毛,想拿来做装饰,木漾突然走过来,先是给她施了个礼,随后递给褚朝朝一个小荷包。   “褚姨娘,这是那日咱们下的赌注赢来的银子。”木漾眉目含笑说着,他因着生的圆润,笑起来可显喜庆。   褚朝朝都有些要忘了那件事了,被木漾一提才想起来,不过她没接过来木漾递来的荷包:“一月还未到呢,现在给我做什么?”   木漾:“木微已经输了,当然得给。”   褚朝朝:“没,我和殿下没——”她话都没讲完,木漾突然打了个颤,褚朝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谢璟什么时候从屋里走出来了。   他瞥了眼木漾:“本王生病的这段日子,你和木微倒是很闲,”他本只有嗓音冷厉,这会眉目间也缀了寒意:“徐子宇说观书阁里的荷塘需要人清理。”他话止于此,木漾急忙应是:“我和木微这就去,这就去。”   刚从屋里走出来的木微一脸懵:……   谢璟走上前,扯住褚朝朝的手向月竹院外走去,又撂下了一句:“用手。”   ……   观书阁的荷塘可大着呢,用手将陈旧的淤泥都清理了,这,这没个十天半月哪干的完。   木微走到木漾一旁,狠狠在他肩上拍了下:“我觉得你最近也忒闲,还看不出来吗,打这小娘子来,殿下就没正常过。”   ——   刚出了月竹院的门,徐子宇和顾凉就等在不远处,说来,徐子宇把近两日的课业都推给了别的学正,倒不是璟王殿下非他陪着不可。   而是青韵公主给他放了话,她皇兄许久未来墨韵书院了,书院里日复一日的日子也挺无趣,让徐子宇什么都不用干,就陪着她皇兄。   徐子宇向来对青韵公主唯命是从,就一直陪着。   谢璟看了眼顾凉,冷冷道:“为何还在这里?”   顾凉深出了口气,璟王殿下自从知道他就是‘陆臣’后,对着他时就没个好脸色,想从前,他们二人可是花下饮酒,竹林摆棋的。   “听闻清韵公主将月莱山中的温泉给引到了书院,殿下和朝朝都在这,我也住上几日,去山中瞧瞧。”顾凉可还听说,徐子宇又将那温泉水直接给璟王殿下引到了净室里。   谢璟没理他。   褚朝朝在一旁一直看着听着,听到顾凉说会在这里住上几日,她心里还是挺开心的,在一旁问顾凉:“顾凉哥哥,你何时去山中?”   她也想一起去。   顾凉放慢步子,与褚朝朝并肩,目光向着月莱山上看了眼:“今儿这天雾唧唧的,怕是过会有雨,明儿再去。”他说完,问褚朝朝:“你也想去?”   褚朝朝对他点了点头:“这个季节,山中景致不错,我想去看看。”   “行,明儿咱们一块去。”顾凉心里一直将褚朝朝当妹妹看,与茹儿没区别,说起话来就忘了别的。   徐子宇一点一点靠近他,在他身旁揪了揪他的袖子。   本是好心提醒前面那位的脸已经黑到不能行,却是不小心揪到了顾凉的皮,疼的他‘嘶嘶’的叫了声。   徐子宇又礼貌的道歉:“抱歉。”   经过德礼院门前时,正巧有几位姑娘走出,身后还有侍女提着行李,待走远后,褚朝朝见他们三人都不说话,她就又问顾凉:“顾凉哥哥,她们是被开除了吗?”   她在春水镇上学时,就差点因为烧了先生的书被开除,还是爹爹带着她跟先生道了歉,最后才没事的。   顾凉也不知,看向身旁的徐子宇。   徐子宇耐心的给褚朝朝解释:“适才那三位姑娘中有一位要回家嫁人了,本是今岁开春就不来书院的,可她想上学,这才又多待了几月。”   褚朝朝轻轻‘哦’了声,原来是要回家嫁人了。   人家嫁了人就可以不用在上学,为何她也嫁了人,却还要被他带着来这里上学?褚朝朝想到这里,看了谢璟一眼。   可谢璟走的快。   比他们三人走的都要快。   根本就不理他们。   谢璟要带褚朝朝来见的人,是墨韵书院里教习‘八雅’的嬷嬷,墨韵书院男子有‘六艺’女子有‘八雅’,既来了书院,谢璟没打算只让她读书习字。   这三个男子,刘嬷嬷倒是都识得,可见他们三人带着一个小姑娘来找她,着实是吃了一惊,虽然她在墨韵书院极受人敬重,又是青韵公主的乳娘,可能让璟王殿下亲自带着来的人,定是不一般。   褚朝朝听着刘嬷嬷与她说了很多,听得她脑袋懵懵的,听到最后,就只明白一点,就是她这也要学,那也要学。   学不好还会被罚。   出了兰居,谢璟见她兴致不高,宽大的手掌在褚朝朝发间抚了抚,嗓音温润道:“一让学东西,就蔫蔫的,朝朝,你想做什么?”   “嗯?”褚朝朝轻疑,抬眸看他,见他倒没有生气,她问他:“学了这些,是不是就不用读书了?”   漆黑的眼眸里噙满了期待。   谢璟微抬眉:“不用去课堂读书,本王会亲自教你。”   褚朝朝:……   “怎么跟我爹一样,整日里想让我学习,读书习字还不够,还要学八雅。”她嗓音低低的,也就谢璟离得近听到了些,一旁的顾凉和徐子宇只听到了猫儿一样的声,什么也没听懂。   顾凉笑她:“朝朝,没事,这学院里混日子的学生多了是,不差你这一个。”小姑娘哪知道璟王殿下这是拿她当王妃养呢。   朝朝估计还想着,待他病死了,她好回春水镇呢。   褚朝朝看了顾凉一眼,也不知又嘟囔了句什么,谁也没听清。   “殿下,咱们回去吧。”褚朝朝看了眼天色,又看向谢璟,适才的小情绪说没就没了,此时正是春困的时候,她困了。   谢璟‘嗯’了声,褚朝朝就见他骨节分明的手落在她眼前,他,他这是要她牵着他的手?褚朝朝不解的抬眸,与谢璟眸光相对后,勾住了谢璟的手指。   她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手时,她就想摸一下。   顾凉看着,突然对褚朝朝说了一句:“朝朝,改天我带嫂嫂来找你玩。”说完,他看着谢璟和褚朝朝离开的背影,笑了下。   徐子宇突然也哼笑了声。   顾凉侧首看他,崩了脸:“你笑什么?”   徐子宇:“顾二公子何时娶了夫人亦或是何时定了亲事?”   顾凉也笑:“璟王殿下给定的。”   至于是谁家姑娘,天老子知道。   徐子宇回了他与青韵公主居住的芳院,见清韵正在院中逗她的狗,上前含着笑意与她说话,清韵看了他一眼,问他:“他问起过我吗?”   徐子宇是实诚人,回她:“璟王殿下未问起公主,不过殿下会在墨韵书院久住,已跟他的老师方老说要在墨韵书院教学生骑射课。”徐子宇顿了顿:“总有一日殿下会问起公主的。”   清韵听完没有理他。   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差点没把她的狗给踢死,不过是让他给她的狗道个歉,他一个做皇兄的竟还不理她了。   清韵将手中的毛线球一把丢远,徐子宇明显看到那球上带着怒气,他想了想,又在一旁道:“不过,倒有一件新鲜事可以说给公主听。”   “璟王殿下此次来带了位女子。”他话止于此,不敢多说,一来,璟王殿下的事他不敢多言,二来,公主虽与她皇兄此刻生着气,平日里却是最护着。   说多了,都是错。   他这一句话倒是让清韵抬眸看了他一眼,不过一瞬,却又凶他:“昨日怎么不说,徐子宇,是不是只要本公主不问你,你就一直不说。”   徐子宇:……   低头听着。   清韵骂他从来都得不到一句回应,骂了几句后,她看向一旁的侍女素儿:“走,去月竹院。”   走在路上,素儿问清韵:“公主,您不是,不愿意去见璟王殿下吗?”素儿虽然知道问的多了,可她看得出来,她家公主这次是真的生殿下的气了。   清韵微微皱眉:“谁要去见他,本公主是要去见那女子。”她再不了解他吧,这几年母后整日里都在催他娶妻,可他不是去江南就是在忙各种公务。   母后只以为他是真的不喜欢国公府的那位,还让她带着世家贵女去过璟王府,提起这事她就更气,他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见都不见。   自那以后,她就再没操心过他的婚事。   这次,他把一个女子带来墨韵书院,还闲的在这里教学生骑射,没有猫腻才怪。   清韵来到月竹院时,褚朝朝正在狗窝旁喂食,木微木漾去挖观书阁的荷塘了,这狗窝是阿春她们几个给做的,很好看。   清韵一进来,就看到蹲在一棵槐米树下的小身影,她停下脚步看了会,才向着褚朝朝走去,却是先看到了狗窝里的狗。   别提有多震惊了。   她皇兄居然让她在这里养狗。   清韵一时心口有些堵,本是要跟褚朝朝说话来着,却噎着没说出来,还是褚朝朝感觉到身后似是有人,起身去看,她正不知这位是谁,阿绿走了过来,跟清韵行了礼:“见过公主殿下。”   褚朝朝也见礼。   原来是公主。   清韵看着她的狗,问:“这是你养的?”   褚朝朝没想到她会问她的狗,懵懵的点了点头。   清韵不死心的又问:“我皇兄知道你养狗?”问完,清韵才发觉自己在问废话,他就在这里住,如何能不知道她养狗。   褚朝朝又点了头。   清韵俯身就抱起了一只,径直向着屋内书房行去,褚朝朝不明所以,急忙提起裙据小跑着跟上,刚跑到书房门前,就见清韵先是给谢璟见了礼,唤了一声皇兄,谢璟训斥她直接闯进书房的话还未说出口,褚朝朝就见清韵直接将她的小狗往谢璟书案上一扔。   小狗疼的叫了几声,往谢璟身上扑。   褚朝朝小脑袋中一片混乱,她是记得的,谢璟怕狗。   这,这。   清韵怒冲冲的,丢下一句:“重色轻妹,再也不想看见你。”说完,直接转身就要离开,经过褚朝朝身旁时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褚朝朝本以为清韵也要骂她几句,清韵却在她身旁低声道:“别怕,我就骂他。”   褚朝朝后知后觉的‘哦’了声。   而谢璟已经从书案旁站起了身,目光看向褚朝朝:“过来。”褚朝朝闻言急忙跑过去,却一时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做些什么,谢璟无奈,给她指了指桌案上的狗,褚朝朝急忙点头,将桌案的狗给抱了出去。   阿绿这时已端了清水来给他清理书案。   褚朝朝在院中检查了她的小狗没被摔着后,就又进了谢璟的书房,她纯属是心里好奇,多多少少还有些看热闹的心思,进了书房就往谢璟书案旁一蹲,看着他。   眉目间还有掩不住的笑意。   谢璟一眼就瞧出她的小心思,抬手在褚朝朝脸上捏了捏,却是不松手:“本王被狗吓着,就这么好笑?”   褚朝朝将他的手拿开,老实的回他:“殿下怎会怕狗?”   谢璟轻笑:“想知道?”   褚朝朝手肘撑在他书案上,拖着小脸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谢璟想了想,眼眸深邃的看着她:“本王年少时,曾被一个小姑娘牵着狗恐吓,还被她的狗给咬破了衣衫,所以,本王自那以后,就不喜欢狗。”   褚朝朝听得认真:“那小姑娘为何恐吓殿下?”   谢璟薄润的唇微动,却是没有再回她的话,他的目光悠远,褚朝朝看出来了,他不愿意说,想到适才青韵公主气冲冲的,她就做和事佬:“殿下也别生公主的气,我在家中时,也常跟我哥哥打闹,从来都不记仇的。”   谢璟收回思绪看她,听到‘哥哥’二字,他就想起了今儿一早她不与他并肩走,跑到后面对着顾凉一句一个哥哥的喊。   当他不存在。   他抬手捏住褚朝朝的下颌,问她:“喜欢顾凉?” 第23章   他问的直接, 把褚朝朝都给吓着了,吞吞吐吐的:“没,没有——殿下,说这个做什么?”   褚朝朝心口不一, 嘴上说着没有, 小脸却是红了。   谢璟看着她长长的‘哦’了声:“是没有, 昨夜朝朝吃醉了酒, 可是跟本王说,喜欢的人是本王。”   褚朝朝:……   什么?   她昨夜醉酒,还跟他胡言乱语了?   “殿, 殿,殿下。”褚朝朝一颗小心脏砰砰直跳,谢璟偏又俯身离得她很近,这让褚朝朝莫名觉得熟悉。   好似昨夜真的有发生过什么。   难道,她真的说了?   可, 她怎么会说喜欢他呢。   要说,也是会说喜欢陆臣哥哥的呀。   褚朝朝小脸红通通的, 耳根子也红, 又如昨晚一样, 她觉得自己就要着火了, 想要避开谢璟的目光, 却又被他揽的近了些, 她小小声道:“我醉了酒, 说错了话。”   “嗯?”谢璟带着侵略的嗓音质问她,明显对她的话表示不满。   褚朝朝后知后觉说错了话, 她说不喜欢顾凉是对的,可说不喜欢他, 不对,她改了口:“我是说,是说,”她努了许久,谢璟见人憋的脸颊鼓鼓的,也没说出喜欢他的话,低声说道:“那就从现在开始,喜欢本王。”   褚朝朝轻轻‘哦’了声。   她只想离开这儿,谁知道本是想当个和事佬却是将自己给扯进去了,还没打算着走呢,谢璟的嗓音又落在她耳边:“他有名字,日后不许再唤他哥哥。”   褚朝朝有些不情愿:“他帮过我,对我很好,喊声‘哥哥’怎么了?”她还有小脾气了,谢璟被气笑,重复了句怎么了:“你是本王的人,不跟本王走在一起,跟别的男子在一处说话,合适吗?”   褚朝朝:……   不就说了几句话吗,他又不是不在。   “知道了。”褚朝朝羞恼的看了他一眼:“殿下也太爱管人了。”说完,见谢璟盯着她看,深邃眼眸里的光跟冰碴一样,褚朝朝秒变小怂包,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云霁哥哥。”   小姑娘脸颊漾开绯红,乖乖的模样,一如昨夜在他怀中时,她身上清甜的气息似是迷药,让谢璟看她看的出了神,他不可控的倾身,想要触上那红润的唇。   再去品尝一番昨夜的味道。   可褚朝朝此时虽是羞红了脸,却未醉酒,下意识向后撤了撤,跟受了惊的鹿般:“殿,哥哥,你,做什么?”   谢璟收回了理智,喉结微滚,冷白指节轻抚了下她耳边鬓发:“怕什么,以为本王要亲你?”他神色不显,云淡风轻的说着,指节还在她发间抚动。   褚朝朝:……   他,他不是要亲她吗?   看来,是她想多了。   “没有,云霁哥哥,我,我要去午憩了,可以走了吗?”褚朝朝看着他,打了个小哈欠,困的要死的样子。   谢璟淡淡‘嗯’了声。   就见小姑娘跟只兔子般一溜烟的就小跑着出了书房。   春日的午时多少带了些温热,却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褚朝朝回到房间就去睡下了,足足睡够了一个时辰才醒过来。   却是没喊人,也没从床上爬起来,只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账顶,魂游天际。   其实,她做梦了,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想哭。   梦里她被一个大哥哥抱在怀中,夜色昏暗,似是落着雨,冰冰凉凉的落在大哥哥身上,也会滴在她的额头上,她还闻到了大哥哥身上的血腥气。   混着雨水的血腥气。   他将她护在怀中,一直在跑,一直在跑,黑漆漆的夜幕下,他们的身后有好多星星点点的亮光,还有那些人听起来很凶的叫喊声。   她很怕,在他怀中落着泪,她问他:“哥哥,我们是不是要死了。”大哥哥虽是一心在往山中走,还是温声回了她的话:“别怕,有我在,不会死的。”   她就不再说话了。   后来,迷迷蒙蒙间,她看着大哥哥和那些人在打斗,他一人与那么多人打斗,受了好些伤,她躲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后,不知为何,山中有巨大的滚石滑落,就在她的身后,一点一点滚向她。   却在将要落在她身前时,被大哥哥上前用后背生生挡住了坚硬不平整的石块,她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虽是天色昏暗,她还是看到血迹顺着他的衣服落下,染红了她脚下并不平整的草地。   做了个这样的梦,心情怎么都不会太好,尤其这梦还那么真实,让她觉得就像昨日刚刚发生过的事。   午后,暗沉天幕果真落了雨,淅淅沥沥的打在房檐上,月竹院外一把缀竹油纸伞逐渐驶近,直到月竹院门前。   顾茹听闻褚朝朝来了墨韵书院,今儿下午她没有课,就来找褚朝朝玩。   褚朝朝先是应下顾茹,随后小心翼翼的走进书房,见谢璟书房内有人,她就乖乖的等在门口,直到里面与他谈正事的官员离开,她才走进去。   许是,心中有事,小姑娘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从前在家中她就是这样,一到要零花钱或是跟小姐妹们去玩,她都会心里不自在。   在家中,是因着她出去总闯祸,每次阿娘都要嘱咐许多,她不愿听,而此刻,是因着谢璟刚给她布置了下午的课业,她磨磨蹭蹭的还没开始学呢,就要出去玩。   谢璟适才就透过半敞开的窗牖看到了褚朝朝和顾茹在外面的身影,见她进来只看了她一眼,并不问她。   “殿下,顾茹来找我玩,我想跟她出去在墨韵书院走一走,不会太久的,回来后会将殿下安排的课业都做完的。”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褚朝朝偷偷瞄了他一眼,在心中轻叹了声,她真是又给自己找了个爹。   谢璟手中翻着书卷,跟没听到她的话一样,褚朝朝揪着小眉头,有些不悦,想了想,也着实不敢跟他发脾气,又道:“云霁哥哥,可以吗?”   “去吧。”   褚朝朝:……   唤他哥哥,这么好使。   日后得常喊着些才是。   褚朝朝离开书房,谢璟抬眸看着她的背影离开,眉目间缀着笑意,直到她的身影看不见,才又翻动了手中书卷。   褚朝朝撑着油纸伞和顾茹前脚离开,后脚顾凉就来了月竹院,褚朝朝在这里时顾凉有些不太敢来,生怕小姑娘又跟着他哥哥哥哥的叫,惹醋了某人。   雨天最是闲人多,顾凉和谢璟在书房内下棋,窗外雨打屋檐,屋内棋子叮铃脆响,在墨韵书院这般静谧远离闹市的地方,格外令人身心舒畅。   顾凉手中白棋落,抬眸看了眼谢璟:“如今国公府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忙的已是焦头烂额,殿下却在这里如此清闲,我估摸着,皇后娘娘怕是要来找殿下了。”   他病了一场,就差没把林国公的根都给拔了。   谢璟手执黑棋在棋盘上一落:“顾二公子,你输了。”   顾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皱眉道:“再来一局,再来。”   再来一局,顾凉的嘴依旧没闲着,边落棋又边道:“听闻祁家大公子又当爹了,这次又是个儿子,”顾凉说着,笑了笑:“上京城里如今可热闹了,安定侯府二十几个姑娘,祁家大公子年纪轻轻就已四个儿子,还真是想要儿子的总来女儿,想要女儿的总来儿子。”   顾凉将话扯出来:“殿下,你以后想要儿子还是女儿?”顾凉也就问问,铁定了他不会回答他这么无趣的问题。   却没想到谢璟想都没想就回他:“女儿,和她一样就好。”   顾凉执棋的手一顿,哼笑了声:“那,朝朝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殿下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不——”   “闭嘴。”   顾凉还偏不闭嘴,还唤了他的字,以友相谈:“我瞧着,朝朝好像还挺喜欢你的,看你的时候虽有俱意却也有崇敬。”   谢璟闻言抬眸看了顾凉一眼:“崇敬。顾二公子,你对谁会有崇敬之意呢。”   顾凉脱口而出:“自是我的老师,还有我爹——”顾凉止了话,对谢璟爽朗一笑:“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几局棋下完,谢璟侧首看向窗外,阴雨天总是暗下的早,天幕已是灰蒙蒙一片,顾凉知趣的起身轻叹,若不是有褚朝朝在,他还想留下来与谢璟饮酒用膳呢。   谢璟也起身,朝着外间吩咐:“去找她。”小姑娘只一人就跟着顾茹离开了,已有些时候了,竟是玩的不知道回来。   顾凉低笑:“殿下就在这等着小心肝,我就先回——”顾凉话未说完,月竹院外一个陌生的身影伞都未撑急匆匆跑进来,口中还唤着:“公子,二公子。”   来找顾凉的。   顾凉走出,训斥来人:“毛躁躁的成何体统,何事?”   “是,是三姑娘和人打起来了。”三姑娘是顾茹,而褚朝朝是和她一起出去的,谢璟眉头微皱,看着那小厮,冷冷道:“带路。”   午后,褚朝朝和顾茹一块撑伞离开,顾茹带着她在墨韵书院走了一圈,就遇上了顾茹的另一个小姐妹苏绵。   苏绵是位江南小姑娘,性子特别内敛,寄住在上京城姑母家,今儿正好是她的生辰,顾茹就问她想要什么礼物。   苏绵想了想,说她想吃一碗长寿面。   这下可把顾茹给难住了,她们在书院多是吃米饭和馒头,鲜少有面,落雨天也不便外出,褚朝朝就在一旁给人出了馊主意:“咱们可以自己去厨房给她做面吃啊。”   此话一出,倒是有人认同。   她们去了厨房,顾茹是个从小到大没进过厨房的主,苏绵虽是进过厨房却也不会做面,都看向褚朝朝。   可她也不会。   她只见过祖母擀面条,想着不就是将面粉用水给和了,然后用擀面杖擀一下就是了。她想的极为简单,虽然实际也就是这样。   顾茹和苏绵就去切萝卜和择菜,褚朝朝拿着个木盆去面缸里舀面粉和面,也是巧了,顾茹在墨韵书院的死对头安定侯府的四姑娘江黎正巧经过这,透过窗牖看到了里面的人,就跟她的小姐妹一起进来,说顾茹她们违反书院的规定。   顾茹的脾气不小,直接撂话:“那你去找学正,别在这管我们的事。”顾茹敢说这话,一是仗着她哥哥如今在这呢,二是璟王殿下也在呢,有褚朝朝在,她们吃不了亏的。   顾茹一句话掀起了江黎的脾气,谁都不是瓤茬子,江黎当时离的褚朝朝最近,见她踩着个小凳子在那里偷面,直接上前就去推褚朝朝。   这下好了,直接将褚朝朝整个推倒在面缸里了。   顾茹只听到褚朝朝‘哎呀’了声,随后整个人就没影了,与苏绵一起上前来,和江黎她们打了起来。   谢璟与顾凉赶到的时候,顾茹和江黎她们还撕扯在一处,褚朝朝站在面缸里只露出个小脑袋,若是不仔细瞧,还以为是个长了眼睛的小白球呢。   她出不来,这口大面缸里所剩的面已没有多少了,她伸着胳膊也够不到底,才会踩在小凳子上舀,好在适才她没有被推的一头栽进来,只肩头撞在了面缸上。   谢璟一眼就看到了她,虽然褚朝朝在看到他时将脑袋缩回了面缸里,谢璟眉头皱着,垂眸看着她:“要留在这里过夜?”他语气凶凶的。   褚朝朝闻言抬眸看他,抿着嘴不说话。   谢璟俯身就要将她抱出来,褚朝朝急忙摆手说不行:“我身上太脏了,都是面粉,会弄脏殿下的。”   谢璟无奈,被她气笑,她也知道她整个人白滚滚的,他抬眉问她:“不让本王抱,那你自己出来。”   褚朝朝:……   她要能出来,不早就出来了。   “殿下,把凳子递给我一下。”反正,面粉也脏了,再放个凳子也没什么。   “本王不帮。”   谢璟说完,俯身就将人给捞了出来,边捞边命令道:“不想让本王吃一嘴面粉,就乖乖的别动。”   谢璟抱着她离开时,正好经过顾凉身旁,褚朝朝急忙将脑袋往谢璟怀里一钻,她不想让她的陆臣哥哥看到她这副模样。   回到月竹院,谢璟倒是没急着训斥她,先让阿绿去侍奉着她沐浴,他也去换了身衣服,褚朝朝进了净室,阿绿不似她家殿下,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小娘子,这是怎么整的?”阿绿一边侍奉着她一边问。   褚朝朝就给她讲了一遍。   阿绿打趣她:“小娘子这脸被面粉一扑,更是光滑白嫩。”褚朝朝不生气,坐在浴桶中用手撩水玩。   她在浴桶中沐浴了一遍,又去温泉水里泡了半个时辰,出净室时,天幕已黑沉下来,外面的雨好似也越落越大。   她与谢璟一同用了晚膳。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她以为,他会骂她的,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开口。   直到用完晚膳,谢璟看向她:“去书房,白日里的功课做完再歇着。”   褚朝朝乖乖‘哦’了声,起身就去了书房。   和在王府里一样,谢璟的书房里依旧有一张她的小书案,而且徐子宇安排的这处住所,她有单独的房间。   虽然是与谢璟的卧房连着的。   她坐在书案旁练字,早几日在书院街买来的字帖还未用过呢,因着今儿犯了错,小姑娘字倒是练的认真。   谢璟站在她身旁看了会,就回了自己书案旁。   一刻钟后,褚朝朝觉得有些不舒服,小手下意识去抚了抚腹部,有些隐隐的痛,她想了想,晚膳时也没有贪凉,许是下午玩的累了。   她也觉得后肩疼呢。   就又接着练字,可练着练着,实在是不对劲,腹部越来越疼,褚朝朝揪紧了眉头,抿着唇在心里算着她来癸水的日子。   她给忘了上次是什么时候了。   她放下手中的笔,抬眸去看谢璟,唇抿了又抿,最后嗓音轻柔的说着:“殿下,我,我想去歇着了,可以吗?”   她想去看看。   是不是来癸水了。   谢璟并未看她,只看了眼她书案上的字帖,嗓音听不出情绪:“不可以,十张字帖,不练完不许睡。”   褚朝朝:……   她垂眸看了眼书案,还有四张呢。   最少也得三刻钟。   “殿下,我,我不舒服。”褚朝朝又嗓音低低的对他说。   谢璟未抬眸,一边翻手中书卷一边问她:“哪不舒服?”这小姑娘也不知为何,这般不爱学习,让她学习就会蔫蔫的,要不就是装困。   既然午后她说了要将十张字帖给练完,那就没有食言的道理,这次不练,就还有下次,下下次。   一旦开了头,自制力会越来越差。   褚朝朝吞吞吐吐的也没说出来,她有些讨厌他,不想理他。   谢璟只当她是故意的,也就没去管她,让她安安静静的在那练字。   一刻钟后,褚朝朝实在忍不了了,她腹部抽抽的痛,一张小脸也惨白,一时来了脾气,将手中的笔在字帖上连画了好几个叉,委屈的在那呜呜的哭了起来。   璟王殿下习武之人,耳力极好,褚朝朝刚一哭,他就听到了。   谢璟蹙眉,不解的看她:“哭什么?”他心里已经慌了,练个字竟是把人给惹哭了,谢璟起身,在褚朝朝桌案前停下。   褚朝朝抬眸瞪了他一眼。   谢璟薄唇翕动,顿了顿:“不愿练就不练,别哭了。”说完,见人还委屈的啜泣着,轻哄道:“明儿带你进山,不练字了。”   璟王殿下至今都未觉得人家真的是不舒服。   褚朝朝啜泣着,语气颇为不满:“你,你转过身去,不许看我。”她感觉到了,她就是来癸水了,没准衣服上都是。   谢璟:……   “生本王的气了?”   褚朝朝皱眉摇头:“你转过身去。”   谢璟:……   当真转过了身。   褚朝朝站起身提着裙据就向书房外跑去,谢璟只听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却是已没了人影。   本欲跟上去,深邃眸光却在褚朝朝坐过的蒲垫处顿住。 第24章   是——血。   谢璟有些后知后觉, 脑海中浮现出适才褚朝朝用手在腹部轻轻揉动的画面。眉头紧蹙,这小姑娘,是来癸水了。   谢璟走出书房,吩咐阿春:“煲上红枣姜汤。”吩咐完, 他立在外间, 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做什么, 拿了书信走进屋内的木漾看他家主子立在那里, 脚下一顿,何事让主子这般犯愁?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见。   木漾小心翼翼走上前, 将手中书信递上:“殿下,临安来的信。”谢璟看了一眼,随口道:“放书房。”   木漾偷瞄了他一眼,临安传来的信,主子向来会直接打开看的, 今儿却是不急了。   褚朝朝回了她房间,她的房间有两扇门, 一扇通往外间, 一扇与谢璟的寝房相连, 阿绿帮着她换了衣服, 垫了月事布, 拿着她染脏了的衣服就出去了。   刚走出去, 褚朝朝正在床头小木匣子里拿她放的果子糖吃, 听到有脚步声,她随口道:“阿绿, 你喜欢吃糖吗?”她不吃独食,从前有什么好吃的也都会跟同伴们分享。   说完, 她又打开一旁的箱笼,嘴里嘟嘟囔囔的:“我的那件绣荷肚兜找不见了,阿绿你知道在哪吗?”她一边合着箱笼,一边等着阿绿的回话,却是没有听见任何回应。   褚朝朝下意识愣了一下,转过身来。   “殿,殿下。”他,他怎么出现在这儿了,不是阿绿折返回来有东西要拿吗?褚朝朝一时更是羞愤,杏眸直直看着谢璟,一时就如着了魔被定在那里一般。   谢璟走上前,也不多说,俯身将人拦腰抱在怀中,嗓音温和道:“雨天寒凉,今夜跟本王一起睡。”   褚朝朝:……   跟他一起睡?他,该不会是想要对她做什么吧。   “殿下,我,我来癸——”   “本王知道。”   他知道。   褚朝朝不说话了,直到被谢璟放在他的床褥上,她不去看他,直接钻进被褥里,乖乖的像只猫儿,心里却在生气。   她现在也想跟清韵公主一样,抱条狗往他身上扔,往他床上扔。只是想着心里就解气,她一点都不想理他。   若不是她都来了癸水还被他逼着在那里练字,没准就不痛了呢。   虽然八成还是会痛,可心里就是想把这个责任都推给他。   她烦死他了。   谢璟褪去外衣,也上了榻,月白床帐被他放下,这张宽敞的拔步床内瞬时与外面亮堂的烛火隔开,让褚朝朝眼前一暗。   她闭上了眼睛。   小腹处的疼痛一阵一阵的,适才才刚舒服了些,这会儿又痛起来,抽抽的痛,口中的糖也不能让她感觉到丝毫的放松,小眉头揪着一副痛的要死的样子。   她身上盖着的被褥很暖和,谢璟特意让人拿了床厚些的褥子,可褚朝朝还是觉得她的身子如在冰天雪地里泡了一般,怎么也暖不热,一双小脚丫子更是凉凉的,只能伸在自己小腿肚上暖暖。   阿娘说,寒从脚起。   她来癸水小腹痛是老毛病了,都怪她整日里和小姐妹们去河边玩,春秋日里的晨起与黄昏,河水都是寒凉的,可她又总是不听劝,就爱玩水。   如今心里也就只能懊恼。   她极力忍耐着,鼻息间都是谢璟床榻上熏好的淡淡的果檀木香,特别好闻,好似还隐隐透过来些谢璟身上的气息。   清冽的梅香。   鼻息间凉凉的,而她的小腹处似有长了五只脚的暖炉子爬上来,紧紧贴着,与她的肌肤相贴,如同冰火。   褚朝朝睁开眼睛看谢璟,他身上只着了件中衣,手肘撑在枕上侧首看着她,嗓音清润带哄:“别动,本王给你揉揉。”   他宽大的手掌落在她小腹处,虽是隔着衣服,褚朝朝还是小脸滚烫滚烫的,她没有和男子有过如此亲密的时候,更何况,躺在一张榻上,他的手还落在她的腹部。   而且,他的手掌宽大,将她的小腹覆盖,稍微一个不留意往下几分,就会——她没再想下去,璟王殿下怎么也不会是个登徒子,趁她不舒服故意摸她的吧。   他的手真的好热,落在她小腹上,很舒服。   似是能将她体内的寒都给抽走,将他体内的热都传给她。   褚朝朝只轻轻嗯了声,她痛的没有力气说话,也不想说话。   窗外雨越落越大,还伴随着被风吹动的枝叶沙沙声,今夜着实有些寒,谢璟手上动作不停,目光始终落在褚朝朝那张白皙的小脸上。   小姑娘的眼角依旧泛着红,还可见适才在书房留下的泪痕,生起气来脾气不小,她那书案上的字帖被她画满了叉,还在一旁简简单单的画了个小人,里面写上他的名字,在他身上画了个大大的乌龟。   谢璟薄润翕动,想要与她讲话,却见人家眼睛闭着,一点都不愿理他的样子,只好将口中的话又给堵回去,她小腹处就像是放了块千年寒凉,他掌心能感觉到由她体内沁出来的寒。他没敢太用力给她揉,只是轻轻的,小姑娘身子绵软,跟水做的般,虽是隔着衣服,只是触上,衣服下的玉肌就如丝线般将他的手掌缠绕。   沉默了会后,褚朝朝睁开眼睛,看着谢璟嗓音湿湿的:“殿下手腕不酸吗?若是酸了,可以歇会再给我揉的。”   谢璟抬眉笑了下,还挺贴心。   让他歇会再给她揉。   “不酸,好些了吗?”   褚朝朝嗯了声:“好些了,殿下的手掌很热,不过还是有些不舒服。”她也不知道为何男人的手掌会这么热,她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凉凉的。   这时,阿春端来了红枣姜汤,行礼道:“殿下,汤炖好了。”谢璟朝着外侧看了眼,吩咐道:“放这吧。”   待阿春退下,谢璟起身从小几上端来姜汤,对着还躺在榻上的褚朝朝道:“起来,把热汤喝了。”   褚朝朝乖乖的坐起身,红枣姜汤的味道很重,飘进了她的鼻子里,她下意识撤了撤身子:“我已经好了,不用喝了。”   谢璟盯着她,还能看不出来,这是不喜欢喝。   他嗓音不容置疑:“自己喝还是让本王喂?”他又凶她,褚朝朝绷着小脸看他一眼,看来她得找机会去灵山寺见一见空明大师了,她不是克这个人吗,怎么她觉得,不是她克他,而是他克她呢?   褚朝朝想到这,下意识看了眼谢璟的胸膛处,他,他怎么身体越来越强健了呢,越想越气,也不敢骂他,只气呼呼道:“我若是不喝呢,就算殿下掰着我的嘴硬喂我也不喝呢。”   来脾气了。   “不喝也行,本王这就让人唤太医过来,扎针。”谢璟话落,褚朝朝一个激灵,扎针?这个人,真是比她爹还过分。   她憋着小脸,眼眶里蓄了泪,这次倒是倔强的没流出来,直接伸出小手:“殿下给我吧,我喝。”   谢璟眉头皱着,心中没来由的烦躁,自小到大,什么事他解决不了,却是应付不了一个小姑娘,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将手中汤碗递给她,轻声嘱咐:“慢点喝,别烫着了。”   褚朝朝不理他。   直接一口闷。   喝的一滴不剩。   转头就又躺进被褥里,这下心里的火气就要窜出来了,谢璟将汤碗放在小几上,垂眸看着她,嗓音低低的唤了声:“朝朝。”   褚朝朝装没听见,闭上眼睛睡。   谢璟也就不再唤她,给她掖了掖被角,剪灭灯烛也躺下。   窗外的雨落了一夜,谢璟起身时,褚朝朝的两只小脚丫子都在他身上踩着,睡姿简直是一言难尽,谢璟将人放在枕上,下了榻。   换了身衣服出门时,晨起的空气凉飕飕的扑面而来,带着湿气与泥土的气息,他边走出月竹院边吩咐:“等她醒了,就在屋内待着。”阿绿应是,她家殿下这是怕小娘子又要出去玩,她那爱水的性子,下了这么场雨,没准还要出去玩水呢。   昨个从书房跑出来时,小娘子捂着腹部,疼的小脸都泛白。   等褚朝朝从床上爬起来时,阿绿进来侍奉她,直到用完了早膳,谢璟还未回来,阿绿见她在屋里待的乖乖的,就去忙了其他的。   可不过一会,阿绿再进来看时,人就不见了。   阿绿在屋内书房找了一圈也不见人,今儿一早小娘子起床时她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平日里小娘子一觉睡醒神色都极为舒展,还总带着困意的嗓音与她说话。   可今儿不但没说话,好似还有些不高兴。   阿绿心想这下坏了,殿下一早出门时还特意嘱咐让在屋内待着,小娘子年纪小,也没离过家,不会是来癸水一时疼的想家了,或是跟殿下生气了。   可这里离她家可远着呢。   阿绿急忙就去寻了谢璟。   谢璟一早去见了他的老师,正与方老先生在二楼阁间下棋,见阿绿急匆匆的赶过来,出了阁间示意阿绿说。   “小娘子不见了,阿春和碧儿已经去找了,奴婢觉得小娘子会不会是偷偷跑回家了?”可她连碧儿都没带,只带了她的荷包,里面有些碎银子。   谢璟抬眸看了眼守在一旁的木微木漾,嗓音冷厉:“去找。”他回到屋内,继续与他老师将棋盘上的棋下完,方老先生抚着胡须笑了几声:“殿下,若有心事,这棋就放在这里,老夫改日再同殿下一决胜负。”   谢璟垂眸继续落着手中棋子:“不过是找不到了人,墨韵书院只这般大,跑不远。”若连个人都找不到,真是一群废物。   方老先生不再说。   一盘棋下来,谢璟输了。   他侧首向着院中看了眼,她一个小姑娘能跑哪去,这么久了,还未找到?他起身,行学生礼:“老师,本王先行离开,改日再来。”   方老先生笑声应下,待他离开,方老的儿子方子恒端了茶水上前,与他爹低声说着:“听闻璟王殿下前些日子冲喜纳了个小姑娘,还带来了书院,想必是为人姑娘急呢。”   方老却不知此事,人年纪大了就会有些老可爱,扬眉‘哦’了声:“还有这事,改日老夫倒是想见见这小姑娘。”   方子恒低笑:“父亲难得有这般好奇心。”   ——   谢璟刚回到月竹院,阿绿就从女子居住的兰鸢居处小跑着回来,上前禀道:“殿下,小娘子找到了,她去找顾三姑娘了。”   谢璟朝着阿绿跑来的方向看了眼,问:“没回来?”   阿绿有些为难,开口道:“小娘子说,说她不回来住了,以后都要在兰鸢居住着,也好跟同学们多相处相处。”   谢璟皱眉,果真,那碗姜汤就不该逼着人喝下。   这是在跟他生气。   谢璟什么都没说,大步走进了书房。   今儿一早,褚朝朝在屋里待着时,四下瞅了眼,见谢璟一直不在,她觉得她太可怜了,来着癸水小腹痛被逼着练字不说,还被人逼着喝姜汤。   她爹就算脾气再不好,也不会这么逼她,她从小就不爱吃姜,她家做饭时,几乎都不放姜,就算放了,阿娘将饭菜端上桌时也都会挑出来,怕她不小心给吃着了。   她本是想回家去,可想到上次谢璟跟她说的‘逃妾’的罪,她就不敢了,好在她在这里也不算是一个人都不认识了,就趁着阿绿在忙,偷偷跑了出去。   褚朝朝有在桌上给阿绿留纸条,只是阿绿一时太着急没看到,这才着急忙慌的找了她一圈,其实,褚朝朝到了顾茹的寝居时,就一直趴在窗户上看着呢,她心里多少还是怕,怕谢璟生气,来找她,来治她的罪。   好在,只是阿绿没看到纸条来找她了,谢璟并未来。   直到午后,谢璟也没去找她,褚朝朝才彻底放下心来,今儿正好学院休沐,她跟顾茹和苏绵三人在寝居内玩起了叶子牌,咯咯的笑的肚子疼。   此时,谢璟坐在书案前,神色凝重的处理着公务,木微木漾谁都不敢上前去,就待在外间里候着。   还是天色渐暗了,阿绿来书房门前问了一嘴:“殿下,可让奴婢去将小娘子找回来?兰鸢居虽是居住环境尚可,可终是不及咱们这里。”而且小娘子还来着癸水呢。   谢璟没有言语,手中笔不停,许久,才淡声道:“她想在那待着就待着,不用管她。”许是他的语气有些冷,阿绿在心里给褚朝朝捏了把汗,虽说殿下待小娘子不一般,可她们家殿下是谁,当朝唯一的嫡皇子,小娘子虽是不在上京城里长大,也该懂得这些规矩的,哪有她这般对殿下的道理,这次怕是惹恼了殿下。   次日一早,顾凉早早的来了月竹院,昨个他本就想上山去的,听闻褚朝朝‘离家出走’了,就没来,本以为昨夜人已经回来了,一大早上的,除了碰上璟王殿下一张冷脸外也没落得个其他的。   顾凉转身就要走,被谢璟唤住,他也不掩着藏着,直言道:“姑娘家生了气,怎么哄?”昨夜他并没有休息好,虽然褚朝朝才来他这里没多久,可心里念着的人在身边待一段日子,终归是不习惯。   他话一出,院中静下来,就连树上的鸟儿都不啼叫了,顾凉怔了瞬后,呵呵的笑了下:“殿下问这,这,我也不懂啊。”   他年纪也不小了,一样没定亲,知道个什么,万一教的不对,会挨骂的。顾凉见谢璟脸色更沉,急忙给一旁的木微木漾使眼神。   这关于如何哄姑娘,有些人是天生的,无师自通,就比如木漾,他就懂这些,跟着谢璟大江南北的跑,出入风月之地查案那是常有的事,接触的姑娘一多,自然也就知道些如何哄姑娘家开心。   木漾此时有些缓不过来神,敢跟他家主子闹脾气的人小娘子是头一个,他家主子要去哄人,这也是上天入地的稀罕事。   他得缓一会。   此刻,褚朝朝正在兰鸢居的院子里和顾茹扯叶杆,两个人坐在秋千上,一边扯一边随意聊着天,根本就没发现不远处站着的人。   顾凉与木漾在月竹院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谢璟直接向着兰鸢居走过来,站在院门外,他就听到了褚朝朝说话的声音,小姑娘也不知是气愤还是生怕别人听不到,嗓音里带着情绪对顾茹道:“你以后嫁人,一定不能嫁璟王殿下这样的,要找个不管你的,不能刚离了家,又给自己找个爹。”   “他特别凶,心可狠了,我都说了不舒服还让我练字。”   顾茹在一旁问:“那他打你吗?”   没等褚朝朝回顾茹的话,不远处的顾凉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给笑了出来,褚朝朝一惊,抬眸去看,正巧与谢璟深邃的眸光相对。 第25章   褚朝朝一激灵, 手中握着的叶杆都掉在地上,顾茹也反应过来,先是上前跟谢璟行了礼,随后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递给褚朝朝后, 就一步一步的先回了寝居。   顾茹害怕谢璟, 就跟噩梦一样。   所以, 她很能理解褚朝朝的遭遇, 也特别心疼她,就怕哪天她就再也见不到褚朝朝了,特别珍惜和她在一块玩的时间。   所以, 顾茹一直也都很郁闷,她们兰鸢居里的很多女子都常提起璟王殿下,提起来时还一副春心萌动的模样,好似能嫁给他就是祖上积德了一样。   褚朝朝站在秋千旁没动,顾凉也不是个没眼力见的, 早就消失的没影了,谢璟抬步上前, 颀长的身姿在褚朝朝跟前停下。   默了一会。   谢璟开口:“还不舒服吗?”他没跟她计较适才的话, 小姑娘心里得多怨他, 都开始在背地里劝人家别找他这样的夫君了。   褚朝朝垂着脑袋, 嗓音有些嗡嗡的:“没有。”   谢璟拉住她的手腕:“跟本王回去。”   褚朝朝胆量可大了, 将手腕从谢璟手中给挣脱开, 还后退了几步:“殿下, 我不想回去,我想跟顾茹她们在一块住。”   谢璟顿在那里, 喉结微滚,薄润的唇动了动, 许久,他开口:“若还生气,回月竹院再说。”他话落,褚朝朝又对他摇了摇头,始终就是不看他的眼睛,她怕她一跟他对眸,就怂了。   褚朝朝本事很大,让璟王殿下一时有些无言,他又上前一步,将袖中一直揣着的一荷包糖果递给她:“不是爱吃这个吗,本王已命人去给你买,别生气了。”   他嗓音压的很低,说来也挺可笑,褚朝朝来他跟前也没多少日子,他不止会哄人了,还跟她道过歉。   从前,这些他自己都不敢想。   褚朝朝看了眼他递来的荷包,跟狗鼻子似的,她已经闻到了荷包里糖果的味道,抬眸问他:“这,这是在我屋子里拿来的?”   拿她的糖来哄她。   谢璟嗓音沉沉的‘嗯’了声。   顾凉和木漾说来说去,最后还是决定拿她爱吃的来哄她,可命人去买需要时间,顾凉就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先拿她的糖去哄她,回头买回来再给她也是一样的。   褚朝朝从他手中接过荷包:“谢殿下把我的糖给送过来。”说完,她想了想:“我不回去,殿下若是要罚我,尽管罚好了,我瞧着殿下的身体越发强健了,若殿下没那么狠心,就给我封‘放妾书’让我回家。”   空明大师虽然向来十来十准,可这一次,怕是真的看错了,她克不了他,也破不了她的孤煞命,还不如回到春水镇,一辈子不嫁人呢。   褚朝朝话落,也不去看谢璟。   而她眼前的男人早已冷了脸,深邃的眼眸如淬了坚冰,久久不能散开,褚朝朝见他不语,施了礼就回了寝居里。   ——   她回到屋内,将荷包里的糖分给顾茹和苏绵吃,顾茹够着个脑袋朝外面看了眼,对褚朝朝道:“璟王殿下还在那呢,你怎就回来了?”   褚朝朝也顺着目光看了眼:“他想让我跟他回去,但我不想,怕是我在你这里也待不久了,他可能会放我走,那样我就可以回家了。”   顾茹同情的看着她:“真可怜。”   只一旁的苏绵一边嚼着糖一边说了句:“璟王殿下瞧着也挺可怜的,朝朝,璟王殿下是不是还挺喜欢你的?”   褚朝朝摇头:“他不喜欢我,我就是他纳来冲喜的,他让我整日跟着他,想必是觉得我能让他的病好的快些。”   苏绵不解:“我觉得璟王殿下喜欢你,你别看有些男子平日里凶凶的,尤其是他这般身份矜贵的人,做任何事都得心应手,其实喜欢上一个人,也挺笨的,有时候人都不知道怎么哄。”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苏绵搁这劝着,也给顾茹使眼神,苏绵的父亲只是个小官,她能体会到褚朝朝一个官身都不是的人家能嫁给璟王殿下这样的皇子是多么的难得。   可以说,这种事百年难得一遇。   祖坟都得冒青烟。   璟王殿下日后是要坐上帝位的,到那时朝朝怎么着也是个妃子,虽然比不得正妻,却已是比大多数女子要幸运的多。   而且璟王殿下生的俊朗,文韬武略无人能及。   褚朝朝本来是很生气的,可被苏绵说的,好似谢璟待她也没那么坏,她的气一点一点的也就消了些。   尤其是,没一会木漾就给她送来了糖果吃,整整十个油纸袋,每个袋里的味道都不同,她更觉得谢璟也没那么让她烦了。   可她还是不想回去住,在木漾的再三劝说下,还是给回绝了。   至夜间,褚朝朝刚洗漱过,就要打算歇下了,阿绿突然来了兰鸢居,告诉她她的小狗跑丢了一只,也不知怎得就从狗窝里跑出来了。   这下,褚朝朝在这待不安稳了,穿好衣服就跟着阿绿回去了,在月竹院外找了一圈,最后在一棵梧桐树上找到了。   褚朝朝可惊讶坏了。   小狗还会爬树呢。   最后还是木漾轻功比较好,上树把小狗给抱了下来,褚朝朝看她的狗被吓的不轻,对着木漾一阵狂叫,她温柔的抚了抚它的毛发,待送回狗窝里后,她就又要回兰鸢居。   阿绿在一旁低声对她说:“小娘子若是不想明儿吃狗肉,今晚上就别回去了。”这话一出,褚朝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璟为了让她回来,都开始对她的狗用刑了。   她朝着屋内书房处看了眼,书房里烛火摇曳,显然那人就坐在那里呢,她问阿绿:“他,他在做什么?”   阿绿回她:“殿下适才要了酒,饮了有一会了,小娘子进去吧,只要小娘子乖乖的,殿下不会对你凶的。”   褚朝朝闷哼了声。   这个人真坏,竟然欺负她的狗。   八成早就看她的狗不顺眼了。   她带着些小情绪进了书房。   阿绿说的没错,他果真是在饮酒,褚朝朝刚走进书房,就闻到了比那日她和顾凉一起饮的更香甜的酒香气,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她小步小步的走上前,轻声唤了一声:“殿下。”谢璟将杯中酒饮尽,抬眸看她,今夜书房的烛火似是格外昏黄,将他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映的柔和了几分,他只着月白色中衣坐在那里,想是刚沐浴过,看向褚朝朝的眉目间透着几丝慵然,褚朝朝一时间竟觉得他美。   原来,他不冷着脸时,还会有柔和的美。   谢璟嗓音被酒气染的微哑,问她:“回来了。”他话语里未有丝毫对她回来的讶异,这让褚朝朝很生气,他这是在拿她的狗胁迫她。   “不是殿下让我回来的吗。”话语里带着小情绪,低低的回着他的话,谢璟看她直愣愣的站在那,唤她:“朝朝,过来。”   褚朝朝走上前,如同之前一样,乖乖的坐在他的书案旁。   她不说话,谢璟边饮酒边看着她,语气平和:“月竹院里你记挂的也就那几条狗,一点都不考虑本王?”   褚朝朝看了他一眼:“我是它们的主人,记挂它们是应该的。”他有什么好考虑的,侍奉他的人那么多。   谢璟见人丝毫不回他的后半句话,与她直言:“褚朝朝,本王在生你的气。”他语气沉重,丝毫没有与她说笑的意思。   褚朝朝心一沉,他,他还生她的气?   不是她在生气吗。   怎么反了。   褚朝朝垂着脑袋不说话,过了会,她突然问他:“那,那我跟殿下说的话,殿下考虑的如何了?”   是要给她‘放妾书’让她回家吗。   谢璟酒液入腹,心中燥闷,她是一点都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生她的气,又跟他提要离开的话,谢璟垂眸凝着她,冷白指节将手中杯盏攥的紧紧的,心中思忖再三,抬手掩唇,‘咳咳’了好几声。   褚朝朝见人又开始咳了,怕不是接下来又要吐血了,她就说嘛,他病的那么重,还有她在这呢,怎么可能会好呢。   一时间,对他的愧疚又涌上了心头,哪还有什么气不气的。   谢璟见人慌了,掩唇又咳了好几声。   “本王怕是已时日无多,你也无须急于这一两日,待本王离去,会让你离开,自也不会亏待你。”他说的恳切,又时不时的咳上几声,褚朝朝蹲坐着柔软的小手落在他肩背上给他拍了拍。   “殿下少饮些酒吧。”她嗓音轻轻的劝着,都咳成这个样子了,还饮酒呢。   谢璟侧首看她:“本王说的,你可愿意?”褚朝朝想了想,对他点头:“殿下放心,我会好好陪着殿下的。”   谢璟也就不再咳,褚朝朝见他缓过了劲,心中松了口气,极不放心的将书案上的酒给他推的远了一些。   她发愁的看着他,却见谢璟从书案旁的拉屉里取出一只精致的古檀木盒放在她面前,嗓音温润道:“打开看看。”   褚朝朝本觉得又是给她准备的糖,可这古檀木盒太过精致,瞧这盒子就值不少钱呢,她小心翼翼的打开,原来,是皮影。   木盒内整整齐齐的放着一套用牛皮制作而成的精美皮影,褚朝朝眼睛都要长在上面了,头都没抬起来问谢璟:“殿下也喜欢这个?”   褚朝朝问完,小手伸进去,提起一张皮影人后,才发现这个小人和她生的有几分相似,越瞧越像,就是照着她的模子画出来的。   谢璟开口:“送给你的。”这套皮影在他这里放了已近一年,每日处理完公务他都会作出样谱,只想有一日能送给她。   如今,小姑娘生他的气,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褚朝朝其实在心里期待他是送给她的,没敢问,听到谢璟说心里很欢喜,埋头在古檀木盒里看了好一会,才不舍的合上,跟谢璟说了句:“谢殿下。”   古檀木盒收在一旁,褚朝朝这才发现,她一心在皮影上,谢璟不知何时又拿起杯盏在饮酒了,她皱着眉头,还未开口,谢璟先是抬手在她娇俏的鼻尖上用指腹点了点,嗓音温柔:“还喜欢什么,本王都送给你。”   褚朝朝将话又咽回去,都送给她?这得花多少银子,他虽是皇子,也不能这么铺张浪费吧,褚朝朝与他眼眸相对,如被磁石吸住般陷入在他深邃的眼眸中,他的眼睛里似是有看不透的深渊,又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深沉而迷人。   褚朝朝开口问他:“殿下,你醉了吗?”她想,他喝了那么多酒,定是醉了,不然他的眼睛里怎会有散漫的——烟火。   就如话本子里写的,勾人的魅惑。   谢璟眉目沁着笑意对她淡淡嗯了声:“醉了。”他本以为这小姑娘见他醉了酒是在害怕,却不想褚朝朝听到人说醉了,抬起手指落在他眼前:“殿下,这是几?”她爹喝醉时,就常常晕里胡道的,分不清几是几。   褚朝朝伸出了三根手指,在谢璟眼前晃了晃,璟王殿下修长的指抬起,将她的三根手指一根一根的按下,最后说:“二。”   褚朝朝差点没憋住笑,抬手就在谢璟脸上捏了捏:“真笨,是三。”他都喝醉了酒,她还怕什么,要好好惩罚他。   她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了句:“殿下,你醉了酒,待酒醒后,还会记得醉酒的事吗?”   她醉酒后就会不记得。她爹也是,她家的邻居张伯也是。   谢璟:“醉了酒怎还会记得。”   褚朝朝闻言点了点头,还起身去将书房的门给关上,再回到谢璟身旁时,他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问她:“关门做什么?”他语气被酒染的低迷,问这话时又带着故意挑逗的心思,褚朝朝听在耳中,却是先红了脸。   她关门,是想欺负他,又怕被外面的人看到,待他酒醒后告诉他。   “没什么,有账要跟殿下算。”她说完,双手拖着小脸气鼓鼓的看着谢璟,却被人一把给拉进了怀里,还将喷薄的酒香气吐在她耳边:“收了本王的礼,还要算账?”   褚朝朝在他怀里动了动,带着小情绪:“我也可以不收的,还不是怕殿下生气。”谢璟低笑,得了便宜还卖乖。   “本王跟你道歉,你不舒服不该让你继续练字,也不该逼着你喝姜汤,日后,不会了。”他虽是醉了酒,说的倒是认真,褚朝朝愣了下。   他,他这是认识到错误了?她还没说什么呢,他就道歉了,这让她憋在心里的话一时间不知还要不要说出口。   想了想,还是道:“我说不舒服时,殿下还非要问哪儿不舒服,难道没有看到我的脸都是白的?”她跑出去时,阿绿看到她都吓坏了,说她的小脸惨白。   谢璟:“本王眼拙。”   “我的后肩也疼呢,被人推进面缸里怎会没碰着,殿下一点都不知道关心人。”她说的有理,越说越气。   谢璟:“抱你回来时不就问你了。”当时她是跟他说没碰着哪,可后来歇了一觉后,后肩处就开始犯痛了:“当时没有,后来就疼了,殿下这么厉害,难道不知道有些痛要好久才能反应过来?”   谢璟:“本王疏忽。”   他突然好脾气的很,褚朝朝的气也不知再怎么出了,就与他认真讲了那日发生的事,小嘴叭叭的说个没完。   谢璟又问她:“不生本王的气了?”瞧这模样,气是已经消了,不过他有些看不懂她。   褚朝朝想了想,好不容易逮着他吃醉酒的时候,还这么好脾气,不对她凶凶的,得好好欺负一番才是。   “殿下闭上眼睛,不许睁开,我就不生气了。”谢璟闻言,打量了她一眼,这小姑娘不知又动什么歪心思呢。   他又很好脾气的闭上了眼睛。   褚朝朝从他怀中起身,拿起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像模像样的执笔,对着谢璟那张俊朗的脸庞就是一通乱画,她本还担心笔墨凉凉的落在他脸上,他会睁开眼,可他今晚实在是太听话了,动都不动的给她画。   璟王殿下吃醉了酒原来是这样的。   褚朝朝在人脸上作完画后,自己先是乐了好一会,终究是还有些孩子心性,整蛊了别人心里就没来由的兴奋,她将手中笔放下,对谢璟道:“殿下可以睁开眼睛了。”   谢璟掀开眼眸,直直的看着他,他心思缜密,适才闭眸时已猜到了人家在他脸上画的是何物,又问了她一遍:“现在不生气了?”   褚朝朝点头嗯了声:“不生气了。”   谢璟手腕一揽,褚朝朝一个转身整个人倒在他腿上,却见他眸中已不似适才温和的模样,谢璟俯身,一手拖着她的后脑,另一只手与褚朝朝五指紧扣将人手腕按在了蒲垫上,嗓音低沉道:“现在,该本王跟你算账了。”   褚朝朝脑袋里懵懵的,急忙道:“殿下跟我算什么账,我又没惹殿下生气。”她有些后知后觉,谢璟只是醉酒了,不是死了,就算他明日都会忘了,可现在他一样可以欺负她,她还反抗不了。   “殿下,我错了。”她立即就怂了。   谢璟与她五指紧扣的指一边压着她,一边在她手腕处轻抚,触的褚朝朝痒痒的,起初只手腕处痒,渐渐的,浑身都痒。   “本王今岁不过二十一的年纪,做不了你爹。”褚朝朝轻疑了声,他,他这是在跟她算今儿在兰鸢居的账。   谢璟嗓音低沉暗哑,又带着摄人心魄的迷离,与她说着表露心意的话语:“本王会对任何人心狠,可不会对你。”   褚朝朝听不进心里去,只是看着他:“殿下,我们扯平了,谁也别跟谁生气了,好不好?”她话落,谢璟低笑了声,更显邪魅,他身前的中衣因着俯身也有些敞开,露出劲瘦的胸膛,褚朝朝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看了好几眼。   “好啊,你亲本王,就与你扯平。”他覆在褚朝朝手腕处的手背青筋隐隐显出,指腹还在褚朝朝指间摩挲。   褚朝朝:……   亲他?   她脑海中隐隐闪过一些画面,似真实又似迷离,她好似被他吻过,吻了好久,她竟然和他唇齿相伴过。   只这些画面在脑中闪过,她就觉得她太烫了,就要着了,记忆中的感觉还不错,褚朝朝微一仰身,先是与谢璟鼻尖相触,随后红润的唇瓣落在他的唇上。   她没有吻过人,与他唇瓣相贴后,凭借着本能一点一点伸出绵软的舌头,想要伸进他口中,却不小心咬到了他,还磕住了牙齿。   这个人怎么这样。   她小小声说着:“殿下,我不会。”她有些不敢看谢璟的眼睛,目光却是盯在人敞开的胸膛处。   谢璟抬眉:“那图册看了那么久,一点没学会?”都临摹上了,竟还是不会。   “纸上得来终觉浅。”褚朝朝难得说出这样的话,谢璟笑她:“哦,是想要跟本王实践?”   褚朝朝瞪了他一眼:“不想实践,可殿下让——呜呜——”褚朝朝的唇被堵上,不想实践也由不得她。   她这次没有醉酒,心里清晰的很,由起初的紧张逐渐被人带着放松下来,舌尖相缠,她开始去感受,去体会这种感觉。   从前,她一直很好奇是什么样的,还偷偷问过比她年纪大的姐姐,那姐姐只笑着与她说:“待朝朝日后嫁人了,也就知道是何滋味了。”   她一直好奇的很。   这种感觉,甜甜的。   很舒服。   她不由得睁开眼睛去看谢璟,去盯着他看,他的神色与话本里描绘的痴情郎一模一样,她不由得有些恍惚,是男子与女子亲密时神色都一般无二,还是,还是——谢璟喜欢她。   虽然挺不可能的,在兰鸢居不过待了一日,她就见识到了上京城里的小姐们有多喜欢他,想要嫁给他,他这般的人,应不会喜欢她吧。   褚朝朝闭上了眼,小手不觉间攀上了他的脊背,感受着他后背处的肌肉纹理,那么强健,那么紧实。   她还隐隐在他脊背处摸到了一个‘坑’,就在他的腰线处,在平整的背部显得格外突兀,褚朝朝发出呜呜的声音,谢璟离了她的唇,眸光暗沉的看着她,似要将她看进心底:“怎么了?”   褚朝朝轻喘着,胸口处起伏,嗓音被他吻的低哑:“殿下的后背处,是受伤了吗?”该是多重的伤啊,很深的一个‘坑’。   谢璟唇角勾了下,神色温和:“本王为心上人所受,”他在褚朝朝眼底看出了心疼:“能被她心疼,本王甚慰。”   褚朝朝‘哦’了声,心上人,他竟然也有心上人。   她想起来了,上次她醉酒,谢璟与她说过。   褚朝朝推了谢璟一下,极麻利的起身跑了出去,没一会,她端着一盆清水走进来,口中说着:“殿下,洗洗脸吧。”   她话刚落,木漾和阿绿跟在她后面也走过来,虽是站在书房门外,却是看到了他们家殿下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被人画上了狗鼻子,还在两侧脸颊旁画了狗耳朵。   木漾与阿绿急忙退出去,看了不该看的,会折寿的。   他们二人适才见褚朝朝端了清水就往屋里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谁知跟上来却是看见了那一幕。   谢璟洗脸时,褚朝朝在一旁给人递了绢巾后就又出了书房,找到木漾和阿绿,小声嘱咐道:“你们别说出去,殿下他吃醉了酒,明儿一早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们若是说出去了,她也就没命在这待着了。   阿绿用惊呆的目光看着褚朝朝,这小娘子真是胆大啊,敢这么对殿下,一旁的木漾却是呆滞的笑了几声,等褚朝朝离开有一会了,他才低声道:“跟着殿下这么多年,他就没见殿下醉过酒。”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殿下明明没醉酒,却任由小娘子这么对他,这,他早就说,这小娘子祖上定是救过殿下的命。   木漾这话属实不假。   待褚朝朝又进了书房,与谢璟说她困了要去休息时,谢璟一边用绢巾擦手一边道:“日后,你都跟本王睡。”   褚朝朝:……   “殿——”她话刚说出口,谢璟抬手掩唇连咳了好几声,虽未言语,可此时无声胜有声,褚朝朝将话咽回去:“那,好吧。” 第26章   次日一早, 褚朝朝用过早膳后,就去了八雅阁去上课,阿绿给她的挎包里放了些零嘴,还特意嘱咐她下学了要先回月竹院。   第一日, 许是新鲜劲在, 她倒是上课上的开心, 回到月竹院时眉目间也染着笑意, 听到阿绿说谢璟不在,后日才会回。   她就更开心了。   用过晚膳后,躺在床上, 吃着甜食看着话本子,累了就翻个身,继续看,直到亥时才歇下,这样一连两日, 着实清闲。   谢璟也未给她留课业,也未让人看着她做什么, 既然一不小心就将人给惹生气了, 就慢慢来, 或许就如她所说, 拔苗助长, 会把苗拔死的。   这日, 她知道谢璟已经回来了, 下了学早早的就往月竹院走,小步子还有些快, 却被徐子宇给拦了下来。   徐子宇斯斯文文的给她见了个礼,褚朝朝也回礼, 听徐子宇说道:“劳烦小娘子帮个忙。”褚朝朝闻言,愣了下:“学正请说。”   徐子宇轻笑,小娘子神色这般认真,倒让他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是私事。前几日青韵公主曾去了月竹院,小娘子可知?”   褚朝朝点头,她有点嫌徐子宇啰嗦,直言不就是了。   “自那日公主回来后,整个人就郁郁寡欢,夜间还常失眠,我最了解她,她这是被气的,我怕时日久了,再成了病,想劳烦小娘子跟璟王殿下说一声,让他能去芳院见一见公主,也好让公主出出气。”   青韵公主自来心高气傲,这两年又有徐子宇任她打骂,一点气都受不得,自那日在谢璟这气的冒烟回到芳院后,就一直心中郁郁,若是别的人别的事她不会让自己受闷气,可那是她皇兄,是一个她无法左右的人。   年少时,她还能在他身边闹闹他,可如今,她已长成了大姑娘嫁了人,也是要面子的,再说了,如今就她皇兄那性子,跟他闹了也没用。   铁石心肠。   这几日她就一直不开心,徐子宇倒不是怕她把气出在他身上,是真的心疼她,这才不得已来找了褚朝朝,想让她在璟王殿下面前说上几句。   褚朝朝小手紧紧攥着她挎包的绳带,有些为难:“学正,不是我不愿意忙,我说了怕是没用,殿下他不会听我的。”   她刚刚能护住自己。   徐子宇也不多言,只温声道:“小娘子尽力便好,若不成也没关系。”他都这样说了,褚朝朝只好点头说好。   就回了月竹院。   一进门,她问阿绿:“殿下回来了?”虽是知道,还是又确认了一遍,阿绿对她嗯了声:“殿下好似给小娘子带礼物了。”   褚朝朝闻言,心中还是欢喜的,两日未见他,竟然又有些紧张了,褚朝朝很乖的走进书房,见谢璟正与顾凉在下棋,她想退开步子去别处,却是被谢璟给看到了:“过来。”   褚朝朝抬起的步子又落下,走了过去。   谢璟与顾凉的这盘棋下了已有两刻钟,始终难分伯仲,褚朝朝看了眼顾凉,又看了眼谢璟,最后目光落在棋盘上。   她懂棋。   她的棋艺是祖父教的,在春水镇上还没有人能赢过她。   而眼前棋盘上的局面其实顾凉是占优势的,只是他这优势是阴差阳错得来的,他自己并未发觉,褚朝朝在一旁看的心急,很想提醒他一句,可祖父告诉过她,要遵守规则。   她抬起小手下意识捂了下嘴。   从身上的荷包里取出蜜饯吃,待用了会蜜饯,又觉得太过甜腻,又从挎包里拿出了一小油纸袋的葵花籽。   这还是顾茹给她的,她今儿午膳用的饱,就放在挎包里没吃,这会儿,屋内除了谢璟和顾凉落棋子的声响外冷寂的如同深山野谷。   褚朝朝就在一旁嗑起了瓜子,一时间,屋内除了叮铃脆响的棋子声就是磕磕的瓜子响,小姑娘的牙口好,那颗小尖牙一粒一粒的磕着,听着倒是顺耳。   谢璟在一旁看了她一眼。   还真是雅俗共赏。   棋盘上依旧厮杀,褚朝朝看的也认真,心里急到不行,眼睁睁看着顾凉将马上就要赢了的棋局又让谢璟给扳了回来,她整个人本也是在棋盘中间的蒲垫上坐着,坐着坐着不知怎得身子就挪到了顾凉这边。   揪着眉头看棋局。   谢璟抬眸看着对面这一对‘璧人’,指腹间的棋子落的不觉间有些重,顾凉轻咳了声,问褚朝朝:“课上的怎么样?”   褚朝朝漫不经心回他:“尚可。”又是尚可,不喜欢又不得不去做的事,她都是一句尚可,让问的人自己猜去吧。   顾凉见她不上道,也不再问,一盏茶后,棋局依旧未分胜负,谢璟手中黑棋落在棋盒中,突然看向褚朝朝,问她:“你来说,这局棋本王与他,谁更胜一筹。”   褚朝朝:……   她将口中的瓜子咽下。   这让她怎么说——好呢。   她倒是不笨,看着棋局想了想,打算和稀泥:“殿下的棋下的极稳,没有大的破绽,顾凉哥哥的棋善于走险,大破大立。”   说了跟没说一样。   顾凉哪能看不出璟王殿下是何心思,轻轻在一旁扯了褚朝朝的衣袖,示意她不用给他留面子,褚朝朝漆黑的眸子亮了瞬,神色凝重的看着顾凉:“顾凉哥哥,你适才就要赢他了,可是你却没有发现,被殿下扳回了棋局,所以,若再落棋,必是殿下胜。”   这次,是说了不如不说。   谢璟将适才丢进棋盒里的棋子捡起一颗,落在棋盘上,一颗小小的棋落下,棋盘之上瞬时变了局面。   谢璟胜了。   顾凉咽了咽口水,合着殿下适才扔下手中的棋,只是为了让朝朝来评判一番,看她,看她向着谁?   璟王殿下属实没必要吃他的醋吧。   褚朝朝也愣了。   她竟没看出来。   抬眸去看谢璟,恍然间,似乎想起了些什么,红润的唇瓣翕动,又问顾凉:“顾二公子,你说要带嫂嫂来,怎好几日了,还未来呢?”   顾二公子。   不是顾凉哥哥。   顾凉抬了抬眉:“改日,改日就来了。”   褚朝朝又继续问:“嫂嫂是哪家的姑娘,姓甚名谁?我问过顾茹,她说她不知道你定过亲事。”当时她很好奇,顾凉是顾茹的亲哥哥,她哥哥定亲她怎会不知?   顾凉觉得嗓子有些噎,看向璟王殿下,谢璟垂眸,冷白指节在杯盏上轻抚,嗓音听不出喜怒:“既然她想知道,顾二公子就与她详细说说。”   顾凉:……   “是,文渊候家的五姑娘余嫣。”他话落,褚朝朝‘哦’了声,果真是世家贵女,看来阿娘说的都是对的。   谢璟垂眸低笑,文渊候家的五姑娘。   文渊候府中有四子,求女多年未果,这话若被文渊候听到怕是要去顾家闹上一场。   顾凉说完就起身,不敢再多留:“朝朝,你与殿下两日未见,俗话说小别胜新婚,殿下这两日可都记挂着你呢,不打扰二位了。”   顾凉说完就走,根本不去看谢璟,这事,就让人家二人自己解决去吧。   褚朝朝懵了会,见谢璟垂眸,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一颗颗的将黑白棋子分开放入棋盒中,她上前:“殿下,我帮你一起。”   谢璟不语。   褚朝朝就也捡棋,屋内一时间又安静下来,她找话:“殿下放心,你这两日不在,我没事,没什么可记挂的。”   褚朝朝本是为他的记挂有些开心,随口回着适才顾凉说下的话。   谢璟也不看她:“谁说本王记挂你了。”   褚朝朝:……   他没记挂她啊。   记挂不记挂的褚朝朝也不再说,她还有要帮徐子宇做的事呢。褚朝朝又看了谢璟一眼:“云霁哥哥,你身子好些了吗?还咳血吗?”   他出去忙了两日,也不知病情又重了没。   璟王殿下倒是配合,听到她问,抬手咳了几声:“有你在,本王就没事。”褚朝朝闻言‘哦’了声。   棋盘上的棋子尽落棋盒,谢璟起身拿来一只精致的古檀木盒递给她,褚朝朝接在手中,猛地一沉,盒子看着不大,倒是挺重,她好奇的看着谢璟:“这是什么?”   “本王送你的月亮。”   褚朝朝闻言咯咯的笑了声,一边放下打开一边说着:“殿下开什么——玩笑。”尾音几乎听不见,还,真是月亮。   谢璟:“东疆属国进贡来的夜明珠,喜欢吗?”   褚朝朝连连点头,问谢璟:“殿下,这一颗得值多少银子?”若是卖了,怕是就有花不完的银子了。   谢璟看着她,小姑娘脑袋里不知又打什么主意呢:“无价。”   褚朝朝搁这抱着‘月亮’钻研了许久,心中藏着的事终是让她不能像平日里那般自在,她坐在谢璟一旁,早在心里想好了说辞:“殿下,我大后天休沐,想去找青韵公主玩,你能陪我一起吗?”   “徐子宇找你了。”谢璟想都没想,肯定的问她。   这么容易就被识破,褚朝朝皱眉嗯了声:“清韵公主这几日夜不能寐,还日渐消瘦,心里堵着气呢,殿下,你去看看她吧?”她与谢璟说着,在心里却是想到了她哥哥。   整日里只知道欺负她,每次都是被祖父拿着棍子打着来给她道歉。   她有些想哥哥了。   ——   三日后,褚朝朝下学回来,换身衣服就与谢璟一同去了芳院,徐子宇早知道他们要来,已命人准备了饭菜,只青韵公主还有些拿架子没有出来。   徐子宇在暗中悄悄给褚朝朝示意,表示感谢。   褚朝朝那日也没说几句话,就是她见谢璟垂眸不说话,就凑上前在他脸上亲了下,她也没想到,谢璟直接就答应了。   她这,也是在话本子里学的。   入了正屋,青韵公主梳妆打扮了一番,衣着虽不艳丽却处处透着尊贵,一张冷艳的脸庞虽缀了笑意却也能看出她心中并不悦。   虽然不悦,可清韵知道她皇兄今儿要来,已命人将她那条破坏她和她皇兄关系的狗给抱去了别处。   清韵给谢璟见了礼后,就招呼着褚朝朝与她去了贵妃榻处,两个人虽只见过一面,清韵却是趴在褚朝朝耳边低低的说着什么。   自上次在月竹院她见过褚朝朝后,回来仔细想了想,大概猜到了她是谁,也难怪被他这么护着,只是,他们一家当年不是生死不明吗?   他是如何找到她的,又费了这么多心思让她在他身边,她现在甚至怀疑她皇兄的病都是假的,都是装给母后看的。   清韵与褚朝朝说了会话,几人就坐下来用晚膳,褚朝朝特意让谢璟和清韵坐的挨着,还给人使眼神。   谢璟接收到了人家的眼神,给清韵夹了菜。   被她亲那么一下,真是把他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清韵心里一时高兴,就想要探个答案,她故作随意道:“昨儿我见了皇兄的老师方老先生,一时间想起了年少时,我与皇兄在张太傅家读书的日子。”   清韵说着,目光始终落在他皇兄身上,却是在她皇兄那看不到丝毫的神色变化,清韵也就知道了,她八成是猜对了。   “至今我还记得张太傅的右侧眉——”清韵话未说完,谢璟又给她夹了菜,语气很沉:“不是清瘦了,多吃点。”   褚朝朝却是很认真的在听,见清韵不说了,怪扫兴的。   徐子宇见谢璟眸中闪过冷厉,缓和气氛的呵呵笑了几声,显得有些傻里傻气,清韵瞪了他一眼,还低声骂了句什么。   一场晚膳用完,有徐子宇在中说着墨韵书院的事还算愉快,褚朝朝和谢璟离开走回月竹院,一路上,谢璟见她心不在焉,一副魂游天际的样子,扯住她的手问她:“清韵与你说什么了?”   褚朝朝吃饱了饭,什么都不愿想,目光落在一旁的牡丹花上,闻言嗓音轻松的回着:“殿下猜一猜。”   谢璟唇角勾了笑意:“本王若是猜到,有什么奖励?”他嗓音清润,在黄昏云霞中,犹如从天河中流下的清泉,褚朝朝抬眸看他,他还要奖励。她可没什么奖励他的:“清韵公主与我说,殿下心里一直有喜欢的人,让我不要喜欢殿下。”   “我告诉她我知道,殿下你与我说过。”   褚朝朝话落,谢璟突然止了步子,晚霞的红光打在他身侧,更显他的矜贵,深邃的眼眸落在褚朝朝脸庞上,嗓音带着些低沉:“朝朝,想知道本王心里的人是谁吗?” 第27章   褚朝朝与他眼眸相对, 懵懵的:“嗯?”谢璟适才一时冲动,此刻却又收了念头,若是此刻都与她说了,那关于张家, 关于她的身世, 又要如何与她解释呢。   “走吧, 回书房本王教你练字。”   褚朝朝被他扯着, 心中好奇:“殿下,你不说了吗?”   她还挺想知道的,上次在王府的书房时, 她分明看到他坐在书案前在那里凝神看着的,是一个姑娘的画像。   只是她当时没看清。   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这样的人喜欢。   回到书房,褚朝朝的挎包还在谢璟的书案上放着,她先去给她的狗喂食了,谢璟立在书案前, 想起前几日人家包里不只放着蜜饯还有葵花籽。   就生出了想要看一看她挎包的心思。   犹豫再三,璟王殿下还是给打开了, 人家这挎包里除了些零嘴外倒是也没其他, 谢璟正欲合上, 却是看到了用两片树叶包着的一个长长的东西。   他正欲拿起, 听到书房外传来褚朝朝的声音:“殿下, 我今晚想作画, 不想练字了。”她话落, 人也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前。   璟王殿下也是这么多年头一回慌神,偷看人家的东西属实有些心虚, 被她一喊,他抬起的手正巧扯住了挎包的绳带, 褚朝朝的挎包‘嘭’的一声就落在了地上。   谢璟背对着她,闭了闭眼。   褚朝朝看着她的挎包,嗓音懵懵的:“殿下,你扔我挎包做什么?”她走过来一边捡起一边又自喃了句:“殿下是想吃零嘴了?”   君子不做窥人之事,璟王殿下还算坦荡,冷白修长的手掌展开在褚朝朝眼前:“本王不小心看到这个东西露了出来,心生好奇。”   褚朝朝看到他手中这个东西也好奇,用指尖在他宽大的手掌中拿起:“这是我包里的吗,我怎么不记得。”   谢璟:“打开看看。”   两片梧桐叶打开,里面有一朵石榴花,石榴花里面卷了一张小小的信纸,上面还印有石榴花的纹理。   瞧着,像是一封情书。   褚朝朝抬眸看了谢璟一眼,他好像还挺好奇上面写了什么,她也不掖着藏着,就给念了出来:“静女其姝,俟于花下。”   读完,她瞄了谢璟一眼,见他脸色不太好,咬了咬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比谢璟更困惑,谁往她包里塞了这个东西呢。   谢璟见人这副模样,嗓音低沉:“不给本王解释一下?”   “嗯?”要她解释什么。   谢璟打量了她一会,突然笑了下:“认识字,不知何意?”以她这不爱读书的习惯,八成是真的不懂。   褚朝朝着实不懂,她是看过诗经,也多少背过一些,可意思却都不知了,见谢璟问她,却又不想被人嫌弃没学问,好强道:“知道。”   她又垂眸看了眼,磕磕巴巴的说着:“女子要安静才,好看,就跟花一样。”她凭借着字面解释着,抬眸用眼神询问谢璟她说的对不对。   谢璟忍了笑,对她颔首:“没错,是这个意思,许是你白日里在哪说话声音大了些,吵到人家了,才会给你封书信以示提醒。”   褚朝朝:“好像是,那我以后注意些就是了。”   待褚朝朝坐下作画时,谢璟走出书房,对木漾吩咐道:“去石榴园,看是谁在等她。”他嗓音极冷,木漾不敢多问,应‘是’后疾步离开。   谢璟再回到书房时,不禁皱了皱眉,小姑娘才来书院没几天,就有人写情书,还真是能招人。得亏人家学问浅,不然早就被骗走了。   次日一早,褚朝朝睡醒的时候,谢璟早已起身,正在院中练剑,昨儿晚歇下时,他有跟她说,要练剑强身。   褚朝朝现在对他的病很是不懂。   起身用过早膳后,徐子宇来了月竹院,先是与谢璟行礼,随后看向在秋千上坐着看书的褚朝朝,温声道:“有一事,我想了想,还是跟小娘子说一声。”   褚朝朝合上手中的书,认真的听着。   “今儿一早,有位公子自称是小娘子的哥哥,说来找小娘子有急事,我见天色尚且未亮,不敢打扰殿下,就问了他何事。”   褚朝朝听到‘哥哥’二字,明显的着了急,眼睛都睁大了看着徐子宇,听徐子宇又道:“他找我借了一百两银子。”   褚朝朝:……   一百两?   褚峰是疯了吗。   “他,他可有说他要做什么?”褚朝朝着急的都有些磕巴了,一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哥哥拿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徐子宇:“只说急用,并未说何事。”   褚朝朝愣了会,转身走到谢璟跟前,嗓音低低沉沉的:“殿下,你能借我一百两银子吗?”徐学正都来找她要了,她欠徐子宇的还不如欠谢璟呢。   徐子宇闻言急忙摆手道:“小娘子,我不是来讨银子的,我只是觉得此事有必要跟你说一声,怕令兄长出事。”   他可不敢当着璟王殿下的面讨银子。   谢璟起身,神色认真的看着徐子宇:“如何确定是她哥哥?”问完给木微木漾递了个眼神,让他们去查。   徐子宇回:“褚公子与小娘子生的极为相似,一眼便能瞧出。”徐子宇倒也没有那么傻,随便一个人讨银子就给,他也是看那人跟褚朝朝模样生的相似。   今儿天还未亮,找来墨韵书院的人确实是褚朝朝的哥哥褚峰,昨儿他陪他的未婚妻来上京城里买布料,却被林家那位二公子林智将他的未婚妻给抢走了。   说来也是巧了,林智上次在璟王府受的伤才刚好,想要出来走一走,就遇见了一位清丽的小娘子,本只是打算上前摸一摸,可这小娘子身娇体软,一摸就惦记上了。   褚峰他们回春水镇的马车在城外被截,他腿着又回了上京城,却又无法自个上林府讨人,就花银子雇人去闹。   最后,林智发了话,要他拿出一百两银子来换他的小娘子,只给他一日时间,否则就等着他破了人家清白,再还给他。   褚峰走投无路,也没有想着去找璟王殿下,他知道璟王与林家是何关系,最后实在没办法,打算去找他妹妹先借了银子。   此时,褚峰带了帽笠正站在林府门前,要林智放人。   林智也是没想到他真的能在一夜之间借到这么多银子,本只是哄骗他,此刻他又来林府门前大喊大叫的,林智本就因着昨夜未得手,还被人咬了耳朵生气,吩咐府中下人:“赶走,若不听劝,找个地方埋了。”   他话刚落,就有人走了进来:“林二公子要将谁埋了?”顾凉悠悠闲闲的走进来,有些嫌晦气的看了林智一眼。   林智在上京城为非作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林国公是个护短的,一直都给他兜着,如今,林家一年之间看似还如从前一样在上京一手遮天,内里早不知不觉被璟王殿下给掏空了。   林智还整日里不知道东西南北呢。   林智见是顾凉,倒是客气:“顾二公子突然来此,可是有事?”   他脑袋里如同塞了鸡毛,一点没猜到顾凉是为着何事而来,还以为是来找他闲话呢。   顾凉懒得跟他啰嗦:“听闻二公子府上新得来一位小娘子,真是巧了,这小娘子是我顾家远方亲戚,人,在哪呢。”顾凉跟在谢璟身边时间久了,说话与他也有些相似,尾音压得极重,透着狠戾。   林智一怔,操,接连两次惹人都惹到了老虎头上。   顾家对陛下可是有救命之恩,大盛朝唯一的异姓王,为着一个女子惹他,着实没必要,再说,那娘们一点都不知好歹。   “是有此事,我不过是见她与一位故人生的相似,带她来府中叙叙话罢了,既是顾二公子家的远房亲戚,顾二公子带走就是。”说完,他示意了身边人。   褚峰的未婚妻子名为孙妮,是个虽柔却性情刚烈的女子,昨夜里与林智反抗时伤着了自个,脖颈处适才才被草草裹了纱布,顾凉让带来的两位婆子带着人离开国公府。   他却稍稍绕了个圈,去与这几日正病倒在床修养的林国公见了个面,说明了来意,还送了望礼。   顾凉离开后,林国公气的从床上坐起,抽出书房里的皮鞭大步就去他儿子的院中了,隔得老远,好似就听到了杀猪般的叫声。   孙妮被安顿好后,褚峰随着顾凉去了长安街上的张氏茶楼。   褚朝朝和谢璟在这里等了已有一会,本是谢璟吩咐人去处理此事,可褚朝朝不放心,平日里再是与哥哥打骂,遇到了事还是一颗心悬着。   璟王殿下只好带着人等在这里。   褚朝朝与她哥哥在一处说了好大一会话,褚峰要离开时来与谢璟告辞,褚朝朝在一旁看着,她总觉得哥哥看谢璟的眼神有些不对。   像是,很久之前就认识的旧友。   褚朝朝送她哥哥到楼下,褚峰抬手抚了抚她的乌发,目光温柔,嘱咐道:“要乖一些,”他抬眸朝着二楼隔间看了一眼:“不过,对他,不必。”   褚朝朝:……   “哥哥,你在说什么?”   褚峰又皱眉道:“那一百两银子在顾二公子那,你拿回去还给徐学正就是,替我说声谢谢。”褚朝朝不住的点头。   待她哥哥都坐上马车走远了,她还在那望着呢,要是搁从前,她自己做梦都不信会这样舍不得哥哥。   此时,国公府内,林智挨了他爹的一顿打后,哭的不行,见他爹还在气头上,突然想起了昨日夜里他从孙妮身上取下来的一块圆玉,讨好他爹道:“那女子脖间佩戴的圆玉,上面印有朱雀纹理,爹,儿子记得您也有一块印有朱雀纹理的圆玉。”   林国公闻言倒是打量了他儿子一眼,抬起手中的皮鞭就又要打:“还在这糊弄你爹是不是?”   “是真的,爹,是真的。”林智嗓门叫的响,林国公倒是静下来想了想,印有朱雀纹理的圆玉是当年别国进贡而来,陛下赐了他和当时的张太傅一人一块。   他吩咐手下人:“去查。”   ——   褚朝朝回到二楼雅阁,谢璟放下手中杯盏看着她:“小姑娘,你哥哥回家了,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本王陪你。”   璟王殿下极少在上京城里闲逛,今日倒是来了兴致。   褚朝朝看了他一眼,怎么突然喊她小姑娘,她已经不小了,坐下来倒是认真想了想:“去,有水的地方。”   这边,谢璟先带着她在长安街上逛了许久,待到天色渐暗时才去了莲心湖,那里的夜间烛火通明,湖上船只来往不绝,是世家公子小姐常游玩的地。   谢璟倒是第一次来。   坐在船坊中,褚朝朝靠着边边,将手伸进湖水中,春日已过半,湖水虽凉却不至于寒,谢璟见她喜欢也就没管她。   在一旁给她递了在苏家铺子里买来的桂花酥。   “本王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不跟本王说句谢谢?”他目光落在被褚朝朝拨动的湖水上,眉目含笑。   褚朝朝想都没想:“谢谢殿下。”   “没了?”就算只是一句谢谢,这小姑娘也太不走心了些,那么随意。   褚朝朝拨动湖水的手停下,揪着眉头看他,这个男人是在跟她讨要,她又无法拒绝,若不是他让顾二公子去救哥哥和孙姐姐,怕是他们就凶多吉少了。   而且,她现在觉得,他也挺好的。   褚朝朝抿了抿唇,柔软的身子直起,‘啪嗒’一声,又亲了谢璟一口,上次亲他就那么好使,这次再亲他一下表示感谢吧。   除了这些,她也没什么可拿来谢他的。   见谢璟深邃的眼眸看着她,却不说话,褚朝朝小声的试探:“这样,可以了吗?”他怎么好似不太满意。   果真,人无论多大年纪都如孩子般,这次给一颗糖,下次要不给两颗,要不就给颗大的,褚朝朝在心里琢磨着,往谢璟跟前挪了挪。   “殿下是想让我亲这儿?”她食指指节扬起又急忙缩回去,只差一点就能触上谢璟薄润的唇。   褚朝朝就又‘吧唧’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这次亲完没能跑掉,被谢璟手腕一揽,坐在了人怀中,谢璟垂眸凝着她,嗓音低沉:“跟谁学的?”   “嗯?”她咬了咬唇:“这,这还用学吗,就,在话本子里看的。”   “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会以□□人?”他口不从心,说的倒是一本正经,宽大的手掌却在褚朝朝腰间握着,不舍得挪动分毫。   褚朝朝有些小情绪的轻哼了声,反问他:“殿下不喜欢吗?”她说这话时有些凶凶的,一点都不唬人,倒是让谢璟笑了,在她气鼓鼓的脸颊上捏了捏。   “敢质问本王了?”   “不敢,我就是没什么可谢殿下的,见殿下喜欢被我亲,才又亲了殿下。”她小嘴叭叭的说着,谢璟无奈闭了闭眼。   “本王哪里喜欢了,本王一点都不喜欢。”谢璟这种在皇家长大,又左右朝堂之人若要隐藏心思,褚朝朝是看不明白的。   他话落,倒是像真的不喜欢她亲他。   褚朝朝小脑袋里搜索着话本子里的事,小脸还有些红,低声又问谢璟:“殿下是想咬我舌头?”她只负责说,丝毫不在意眼前人听到这话后的死活。   谢璟垂眸直直的看着她,还真是无辜又可怜,澄澈的眸子里透着浅浅的羞,似在等着他的回答,谢璟嗓音已被人勾的暗哑:“再说一遍。”   褚朝朝与他眼眸相视,突然有些怕,磕磕巴巴的说着:“殿下,是,是想咬——”谢璟俯身就咬在了褚朝朝耳垂上,听她‘嘶’了声,微微松开,滚烫的气息灼的她耳根子都红了:“本王何止想咬你舌头。”他话不说完,就停在这里。   何止。   那就是他还有别的地方想咬。   肯定不是耳朵,他都咬过了。   褚朝朝虽是个不爱学习的小姑娘,却知道不懂就要问,她嗓音糯糯的问他:“殿下想咬哪?我看行不行。”若是行就给他咬。   谢璟不想再听她问话了,再问下去,今夜就不可收拾了。   不想,不敢。   他堵住褚朝朝的唇,见小姑娘怕他咬的痛,嗓音低沉道:“本王不咬。”说完,他又吻上,将褚朝朝的舌尖含在口中。   褚朝朝皱眉。   不咬,吸的也有些痛呢。   她在谢璟怀中有些不安分,来回的动,又如湖中水般,谢璟胸膛处感觉到了晃动,她,她的——又开了。   褚朝朝呜呜的从谢璟怀中挣脱,上次是她醉了酒,这次却是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而且,谢璟也感觉到了。   褚朝朝有些羞耻,见谢璟垂眸看着她,头低的恨不能缩成个小乌龟:“殿下,你,你闭上眼睛,别看。”   谢璟看了一眼,嗓音沉且哑:“这船坊里只你我二人,本王帮你系上。”褚朝朝闻言晃了晃脑袋:“殿下,我们回去吧。”   谢璟轻声道:“等下不去荟萃楼用鱼籽粥了,不是还说想让本王陪你去听书,”他顿了顿:“就算现在回去,也得系上。”   褚朝朝不说话了,对他点了点头。   璟王殿下指节触上人家裹胸系带时,心神一时乱了瞬,褚朝朝这些日子沐浴,阿绿一直给她用的都是桂花香粉,这个味道很香甜。   而她的身上还有别的气息,说不出来是何味道,如丝线般,能将他的神经一缕缕的缠绕,他因着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动作有些生疏,系带的时间显得格外的漫长。   褚朝朝催他:“殿下,好了吗?”他别是故意的,他个头高,在她背后若是想看,能看到很多呢。   谢璟系好后嗯了声,指节一动,却是碰在了她滑腻的肌肤上,璟王殿下指节顿住,清了清嗓子:“好了。”   褚朝朝转过身看他,有些羞恼,在谢璟身上打了下,垂眸低声呢喃着:“殿下你怎么能趁机摸我。”   谢璟解释:“本王没有。”见她不信,又道:“不小心碰到的。”褚朝朝还是有些不信他,适才他说不喜欢她吻他,可她瞧着他喜欢的很。   现在他说不小心碰到的,谁知道是不是呢。   褚朝朝此刻还是坐在人家怀中,适才没感觉到,这会儿倒是感觉到了不一样,有什么东西在硌着她。 第28章   她有些后知后觉。   多少是临摹过些图册, 有点印象。   她看了眼谢璟,对上人家暗沉的眸子后,急忙从他怀中挣脱开,坐去了一旁, 璟王殿下也没再将人唤过来, 再多纠缠不过是自作自受。   适才褚朝朝那里松开那一刹, 他腹部收紧, 就已有些反应,终究是这些年养就了坚韧的耐性,被他给压了下去。   可适才不小心触上人家的肌肤时, 这感觉又起,愣是没压下去。   谢璟拿起案上的杯盏用了杯冷茶,一杯下腹又来一杯,夜间的凉风吹在身上,许久, 才让他体内的燥热散去了些。   想到夜间还要与人同榻而眠,他心中为那坐在一旁的人儿忧心起来。   褚朝朝又在边上玩水, 谢璟带她去了很多地方, 直到亥时才回到墨韵书院, 好在明儿她也不用上课, 回去后直到夜深才歇下。   今夜与往日不同, 她躺在她的被褥里, 谢璟却迟迟不上榻, 直到她意识昏沉,就要睡去时, 鼻尖才闻到了他身上清冽的梅香。   褚朝朝吸了吸,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 用过早膳后,她就要去芳院,说是去还了徐子宇那一百两银子,谢璟见她急的不行,抬眉问她:“这么急做什么,害怕徐子宇跑了,银子没地还。”   褚朝朝:“欠人东西要尽快还的,不然心里不舒服。”   她话落,谢璟想起昨日她要跟他借银子去还徐子宇,问她:“欠徐子宇的要还,若是这一百两银子是欠本王呢?”   璟王殿下真是魔怔了,什么都能扯上他。   褚朝朝的话也没让他失望:“若是欠殿下的便先不还。”   “为何?”谢璟以为她要说,他是皇子,有的是银子,却不想小姑娘笑笑的回着他的话:“殿下与他不一样。”   说完,人就和阿绿一同出了门,留璟王殿下望着她的背影怔神。   与别人不一样。   褚朝朝去还完了银子,人没回来,让阿绿自己回来了。   说是去与顾茹玩了。   直到日头渐高,院里头的花都有些蔫蔫的,褚朝朝也从外面恹恹的回来了,手中还提着一只油纸袋,看那印花,是长安街李家铺子的。   阿绿上前,见她情绪不高,笑声问她:“小娘子出去一趟怎蔫了呢,可是发生什么事了?”顾家三姑娘在墨韵书院有些厉害,就算是与人发生了争执,最多是跟人打起来,不至于如此垂头丧气的。   褚朝朝将手中油纸袋递给阿绿:“这是定安候府的侯夫人给的,我已经吃过了些,你拿去与阿春和碧儿吃了吧。”   好大一个油纸袋。   里面装的是肉脯。   阿绿见她正经,怔怔的应了声,说道:“殿下在屋里呢。”   褚朝朝走进书房,在谢璟书案旁一蹲,心事重重的,谢璟不禁看的有些想笑:“怎么了,小姑娘,受欺负了?”   褚朝朝抬眸看着他,神色间倒是比适才回来时舒展了些,单手拖腮叹了口气:“殿下,定安候府的夫人好奇怪呀。”   谢璟听到她提起侯夫人,微抬了下眉,问她:“你见到她了?”褚朝朝点头嗯了声:“见到了,她还给了我好大一袋肉脯吃呢。”   她一上午本是都和顾茹待在一块,两个人拿了竹篮去书院东南侧的几棵樱桃树处摘樱桃,回来的时候却是碰到了侯府四姑娘江黎。   江黎是侯夫人容蓝生下的嫡次女,侯府统共也就两个嫡女,剩下的二十来个皆是庶出,而且江黎的年纪比褚朝朝还要小上一岁,在侯府众多姐妹中向来娇惯,因着上次在厨房做面的事,江黎心中一直记着呢。   璟王殿下护短,说褚朝朝不过是做碗面,却被人给推进面缸里,后背还给碰着了,让学院看着处置。   墨韵书院如今都是清韵公主在管理,谁还敢不给他面子?这错就落在了江黎身上,她不服,一直也没找到机会出气,走到这见褚朝朝和顾茹提着的竹篮里都是樱桃,嫌弃的看了眼:“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就那几棵破樱桃树上果子也摘着吃。”她这话对着褚朝朝说,却不敢对着顾茹。   顾茹的身世往上数三代虽不如定安候府,可如今她爹是大盛唯一的异姓王,江黎不敢对她说什么,只有欺负褚朝朝。   褚朝朝觉得她和林敏儿一样让人讨厌,不想理她,继续和顾茹要走,江黎一个抬手将褚朝朝竹篮里的樱桃都给打翻了,掉落了一地。   褚朝朝‘哎呀’了声,来了脾气,对着江黎道:“你做什么,我就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又没吃你家樱桃。”   顾茹在一旁帮腔:“小门小户怎么了,朝朝如今是璟王殿下的人,你们定安候府那么多姑娘想进璟王府做个侧妃,连璟王殿下的面都见不到呢。”   顾茹这一下戳到了人软肋上,上京城谁不知道定安候府与璟王府仅一墙之隔,却是没一个女儿能进璟王府,就连她嫡姐想嫁去璟王府做侧妃三番两次去与璟王殿下偶遇,都没能得到一个眼神。   谁不想嫁去皇家,谁又不知道璟王殿下会是未来的太子,早晚要坐上帝王之位,江黎一时又恼又怒,见褚朝朝对着她有脾气,上前就骂:“本小姐也是你能瞪的,真是个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   江黎一时口快,骂了这句话,褚朝朝整个人都愣住了,这么恶毒的话她竟是在一位世家嫡小姐口中听到,她,她气的浑身都在冒烟。   狗咬她,她不能咬狗,不如动手打狗。   ‘啪’一声,江黎整个人被一巴掌打的摔倒在地上,这力道,简直就是用了十足十的力,跟有血海深仇似的。   褚朝朝愣了,抬眸看着眼前的妇人,依旧是她那日在璟王府门前见到的模样,只是因着适才她打江黎那一巴掌太过用力,她整个人的衣服和发饰都有些倾斜。   褚朝朝有些懵了,还未抬起的小手缩回衣袖里。   江黎不是侯夫人生的吗?   她,她下手这么重。   顾茹也懵了,在一旁扯住褚朝朝的手,两个人都有些战战兢兢的,生怕侯夫人收拾了自己女儿后,接下来就是要打她们。   对自己女儿都如此狠,更何况是她们呢。   江黎摔倒在地,鼻子都被打的流了血,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嗓音含混着:“母亲,你打我干什么,我是你女儿——”江黎哭的伤心,侯夫人却是无丝毫因打了她而有悔意,待缓了缓神后,她的目光落在褚朝朝身上,嗓音一如既往的平和:“朝朝,你没事吧?”   褚朝朝吓的不行,对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江黎她不懂事,骂了不该骂的话,我会好好教训她。”侯夫人说着,对摔倒在地的江黎语气严肃道:“给朝朝道歉。”   褚朝朝更懵了,尤其在看到江黎的鼻血流在唇边,又顺着唇角流在下颌,又顺着落在脖颈中,她的气也就消了。   江黎似乎很怕她母亲生气,虽是神色间倔的跟头驴一样,还是开口跟褚朝朝说了对不起,褚朝朝见侯夫人看着她,回了句:“我先走了。”江黎那样骂她,她不原谅她,可她看到侯夫人下手那么狠,也不想再继续说下去。   侯夫人却是上前拉住了她的手,示意身后的嬷嬷:“我带来了长安街李氏铺子的肉脯,味道极好,你拿回去吃,也算是给你赔礼道歉了。”   褚朝朝不要,小手摆着,侯夫人却是硬往她身上塞,把褚朝朝整个人整的有些晕乎乎的,跟做梦一样。   只好接了人家的肉脯回了月竹院。   她想不明白,哪有母亲不护着自己孩子的,从前她在家时,也时常闯祸,可每次阿娘虽骂她却也都向着她,生怕别人欺负了她女儿。   她郁郁闷闷的回来,跟谢璟将这件事情给讲了。   谢璟抬手在她如墨青丝上抚了抚,动作极为温柔,看她这会趴在他的书案上,像只呆愣的猫儿:“朝朝,她骂了你,侯夫人作为她的母亲,惩罚她是对的,若不然,日后她嫁去了夫家,依旧这般无礼,到那时可就是侯府的作风以及侯夫人对侯府那么多姑娘的教养有问题。”   褚朝朝觉得他说的对,也不对,她能感觉到,侯夫人看她的眼神不对,不像是只有两面之缘会有的神色,反倒是像——像母亲看孩子。   褚朝朝猛地坐直了身子,她话本子看的多,里面常常有抱错孩子或是孩子走丢认错之事,难道,她是侯夫人遗落在外的女儿。   侯府那么多姑娘,没准她也是其中一个呢。   谢璟见人又亢奋起来,皱眉问她:“想什么呢?”   “殿下,没准我是侯夫人的女儿呢。”她将声儿压得低低的,只让谢璟听到,谢璟闻言嗤笑了声,抬手捏她的脸:“本王可以告诉你,你不是她的女儿,好了,肚子饿不饿?”   褚朝朝默了会才回他:“饿。”   谢璟将人拉着去用了午膳。   ——   褚朝朝午憩了半个时辰后,谢璟这两日的公务也已忙完,打算带着褚朝朝去月莱山中散散心。   好巧不巧,顾凉和顾茹一块来了月竹院,只好四人一同前往。   顾茹是被顾凉给硬拉过来的,他想让顾茹将褚朝朝给带走,他要与璟王殿下下棋饮酒,若是褚朝朝在,没准那句话没说好又都是事。   谁知璟王殿下午时还忙的手不离笔,这会儿倒是有空闲带着人家进山游玩了。   午后阳光正烈,春日过半多少是有些热气在的,月莱山中林木繁茂,又处处有溪水落泉,显得格外清凉。   在山中摘了野果子,又捉了鱼,还遇上了其他来山中的学子,其中就有那位偷偷往褚朝朝挎包里塞情书的小公子。   那日,他被木漾指点了几句后也就消了心思,他只是在学院中无意瞧见了那位小娘子,以为她是新来的哪家姑娘,谁知是璟王殿下的人。   在山中待了几个时辰,回到月竹院时夕阳云霞染红了半边天,至晚间,却是淅淅沥沥的落了雨,干燥几日的天气又湿润起来。   这场雨落了三日,不觉间褚朝朝来到谢璟身边已一月有余,在书院的时日,虽像在反复过,却又总添着些新鲜。   五月中,上京城里的天气逐渐燥热起来,好在墨韵书院在月莱山下,还不显闷热,谢璟这几日都不在书院,褚朝朝那日下学回来他人就不在,阿绿与她说:“殿下去处理些事,怕是要十来日才回呢。”   褚朝朝也说不清心里是高兴还是怎的,问阿绿:“他去了哪,要这么久?”   阿绿:“殿下是去了肃州,来回的路程就要三四日呢。”   褚朝朝小小声的‘哦’了下,他的身子还病着,来回路程要三四日受得了吗,都生了病还跑那么远。   她闷闷的待了会后,就去看她的话本子了,也就不再想着他。   今儿已是谢璟不在的第七日,褚朝朝午憩醒来后,阿绿匆匆忙忙的走进来,神色格外凝重:“小娘子,皇后娘娘来墨韵书院了。”   褚朝朝上次见过皇后,已没有第一次那么紧张:“我是要去见她吗?”她问阿绿,谢璟不在的时候,都是阿绿在操心着她。   阿绿说出她心里的担忧:“不止皇后娘娘,还有敏儿小姐,”阿绿顿了顿,在褚朝朝跟前也不顾忌:“我是怕敏儿小姐为难小娘子。”皇后娘娘毕竟是敏儿小姐的姑母,就算不讨厌小娘子,一旦发生了争执,也惯不会帮着小娘子去怪罪敏儿小姐。   而敏儿小姐向来跋扈,随便使个心眼都能把小娘子拿的死死的。   褚朝朝揪着眉头:“那,那就说我不——”她话都没说完,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就来了这里:“娘娘让褚姨娘去芳菲院呢。”   皇后此次来墨韵书院,明面上是最近天气闷热,想来这里避避暑,正好也来与清韵说说话,实则,还是为着林国公府的事。   她是要在这里等着谢璟。   从前,她可以任由他不娶妻,三番五次的催,而这次,他必须娶了敏儿为璟王妃,这是唯一能修复林国公与谢璟之间关系的机会。   皇后心里也一直知道,这么些年,谢璟是为着何事与他亲舅舅有隔阂,还不是为着当年的张太傅一家。   可那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人总要往前看。   此时,清韵与皇后坐在屋内一张矮榻上,皇后一句一句说着,清韵只淡淡的回腔,徐子宇将命人去书院地窖里取来的果子饮亲自端上来,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玉壶落下,清韵直接抬手,‘嘭’的一声,玉壶摔落在地,里面香浓的果子饮洒了一地,徐子宇怔住,却见清韵直接站起身骂他:“不知道本公主的母后不喜玉壶装果子饮吗?你就是这样做事的?”   徐子宇微露笑意,这两年来,他太了解清韵了,回着:“果子饮与玉壶最是般配,换了金壶或银壶不搭。”   清韵冷笑:“不搭?那就硬凑在一起,还不快去换。”   徐子宇将掉落在地摔成三块的玉壶捡起,退出了屋内。瞬时一片寂静,清韵回过神来看着她母后,嗓音已然平和:“母后莫生他的气,他也只是想着般配而已。”   皇后不语,只垂眸低笑了下,一刻钟后,徐子宇没再进来,让下人将果子饮端进来,用的依旧是玉壶。   毕竟,玉壶与果子饮最般配。   等褚朝朝来到这里后,屋内已不止皇后和清韵,还有好几个世家贵女,许是适才清韵给了皇后难看,皇后想找些乐子,就让人在院中布置了一番,让这些个年轻小姑娘吟诗作画,展示才艺了。   褚朝朝与顾茹坐在一旁,乖的很,只低头吃着面前准备的果子和糕点,一句话都不讲,跟个小哑巴似的。   顾茹在她耳边低声说着:“朝朝,你去跟皇后娘娘说过话了吗?”顾茹怕她不懂,提醒着,褚朝朝对她点头,低声回着:“说过了。”   徐子宇给皇后安排的这处住所是墨韵书院最大的院子,起初学院学子增多,这里打算建成学生寝居,后来经费紧张,男子寝居就合成了三人居,这里一直空置着。   去年春月,书院经费充足后,就建成了一处院落。   此刻,宽敞的院中摆满了盆栽,已至酉时,空气中泛着凉凉的花香,每个人面前都有飘着香气的饮子,已然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   这些个正值年华的小姑娘说笑着,谈诗词,谈歌赋,笑语声不断。   林敏儿在一众姑娘中显得格外出挑,实则是这些世家贵女皆是懂得人情世故,在她面前藏了拙。   林敏儿上前,给她皇后姑母行礼:“敏儿近日新学了西域的霓裳舞,给姑母展示一番,还望姑母喜欢。”   皇后对她颔首,心中却是轻叹了声。   她的女儿若是能像敏儿一样听话乖巧侍奉在她身边,该多好。只可惜,那是个长了翅膀想飞的,就算圈起来也能折腾的她心烦。   林敏儿进屋内换了身红色缀金丝的舞裙,她今岁也不过才十七,虽是容貌生的算不上惊艳,却也有着女子特有的丰腴与娇色,这身舞裙是她花了重金让人打造而成,格外的衬她。   只可惜,她的璟哥哥此时不在,看不到她这副美艳的模样。   华灯初上,美人作舞,有林敏儿的小姐妹也起身在一旁唱起了歌,如此相伴,更让这处院落显得美妙。   在院子的一角,有三位画师扮相的人立在那里,从不同角度去作画,将林敏儿的舞姿与娇容都落在笔墨间。   皇后适才被清韵惹乱的心情也变好了些许,眉目含笑,似是在林敏儿身上看到了当初她自己的影子,也是一支舞得了陛下的心,做了这大盛朝的皇后。   有世家贵女见皇后瞧的欢喜,在一旁将林敏儿夸了个遍,就连林敏儿因着舞步散落在胸前的青丝也能被夸出花来。   一支舞落,林敏儿落座,有其他擅长舞曲的姑娘也去换了衣服,能在皇后娘娘面前展示一番,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没准皇后娘娘一个喜欢,日后就给许了个好人家。   如今大盛朝的皇子共有四位,锐王殿下已经娶妻,还有谦王殿下和璟王殿下,以及年纪尚小的六皇子。   若是能嫁入皇家,自是最好的。   世家贵女们轮番展示,林敏儿却是将目光落在褚朝朝身上,她坐在皇后身侧,眉目含笑道:“姑母,我听说褚姨娘也准备了一支舞要献给您呢。”林敏儿说着,声音提的有些高,还看着褚朝朝。   褚朝朝听到了,她何时准备献舞了?   皇后抬眸:“既是准备了,本宫也正好瞧瞧。”皇后对褚朝朝态度尚可,让她献舞也是给了面子,如今她儿子的身子越发好了,想来这纳妾冲喜是有一定作用的,这小姑娘是个吉祥物呢。   褚朝朝起身,本是要开口回绝,开口却成了:“妾身这就去换衣服。”话落,她就觉得她脑袋里嗡嗡的,似乎有些不听使唤。   再要开口,心底却有个声音在控制着她,让她去屋内换舞服,褚朝朝晕晕乎乎的就挪动了步子,顾茹适才想要喊她,还没唤出口就见她说去换衣服。   只以为她是乐意的。   待褚朝朝换了衣服出来,芳菲院内一片寂静,就连枝头上的黄鹂都不啼叫了,她,她身上穿着的这件舞裙,着实太——媚人了些。   皇后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停了好一会,这小姑娘平日里倒是低调,今日换了这身舞裙,颇有倾国倾城之姿色。   顾茹也看得呆了,她可是跟褚朝朝在一张床上睡过觉的人,竟然没有发现,顾茹垂眸看了自己一眼,她,她这,跟褚朝朝差远了。   阿绿却在不觉间已蹲在了顾茹身旁,低声说着:“三小姐,小娘子怕是根本不会舞。”阿绿不想她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这若是被传了出去,日后在上京城都要被人谈笑了。   顾茹满脸懵,明明是她自己说要去换衣服的,怎不会舞?   阿绿又道:“小娘子好似着了魔,我觉得有些不太对,进了屋内,抬手就拿起一件最为暴露的衣裙,我本是劝着,却被敏儿小姐身边的嬷嬷给赶了出来。”   顾茹这下也觉得不对了。   褚朝朝此时穿着的衣服虽然将她那曼妙身姿展示的淋漓尽致,却不端庄,虽是此处多是世家贵女,可皇后娘娘还在这,这样的衣服与教坊司的舞女有何不同。   再看那些个世家贵女,个个都是要看笑话的模样,一副她能跳出什么舞,别是乡野里那种拿不上台面的舞姿,再污了她们的眼的神态。   林敏儿这是在整朝朝呢。   顾茹心中一时急了,正想着办法呢,却见眼前似是一道彩光扬起,褚朝朝却是已经开始作舞了,而且,她,她的舞姿甚美。   顾茹也没心思想办法了,只顾着欣赏了。   林敏儿却是眼睛都睁圆了,这怎么可能,她一个乡下来的女子怎会跳出如此流畅又动人的舞姿,她是打定了褚朝朝不会舞,想让她穿着媚俗的舞裙在这里出丑。   让她落个东施效颦的下场。   林敏儿气的将手中的葡萄豆子都给捏碎了,弄了一手的汁水。   皇后看着褚朝朝的舞姿,口中低喃了句:“羽裳舞。”创作出这舞的人是如今的定安候府夫人容蓝,只是容蓝这些年在侯府深居浅出,这舞虽有人会跳,却许久未见过了,   此时,看着女子灵动舞姿的人不只芳菲院里众人,还有立在芳菲院外的男子。   他神色舒展,随着舞步转动目光扬起又落下,褚朝朝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曳地飞鸟描花蓝色水雾裙,裙摆漾动,犹如水波点点,飞鸟灵动,似是从裙上展翅而翔,只这衣裙如雾,从上而下,若隐若现。   将小姑娘的身姿描绘的淋漓尽致。   却丝毫不显娇媚,反倒是灵动如仙。   胸前两只鸟对啄,甚至若隐若现能看到一丝那抹柔软,发间镏金点翠步摇晃动,趁的整个人更为娇俏。   哪里还是个小姑娘,明明早就出落的亭亭玉立。   璟王殿下立在这里看着,为曾经说人家还在长身体深觉眼拙,目光一直追随着褚朝朝的动作,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呀’。   褚朝朝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   林敏儿早在褚朝朝面前的饮子里下了蛊,让她身边的老嬷嬷在一旁操控着,她既能操控着让她跳这支舞,也能让她换上这样的舞裙,自然也有法子让她摔倒。   只是,她没猜到谢璟就在院外站着,褚朝朝才刚摔倒,林敏儿就迫不及待的起身说道:“这舞跳的这般生疏,没见哪儿好,倒是给摔着了。”   她说这话违心,在场的人也都知道,这些年她仗着是璟王殿下的表妹整日缠着璟王殿下,自是对这小娘子恨之入骨。   没等林敏儿再说,谢璟已大步走过来,惊的林敏儿步子都往后退了退,谢璟甚至未先与皇后行礼,上前先将褚朝朝抱在了怀中,随后看向皇后:“儿臣见过母后,她脚怕是崴着了,儿臣先带她回去。”   皇后笑了下:“叫太医过来瞧瞧。”   谢璟颔首,随后看了林敏儿一眼,嗓音冷沉:“本王觉得,朝朝的舞跳的极好,如仙人之姿,甚美。”   谢璟话落,转身就要走,林敏儿在他身后唤了句:“璟哥哥。”谢璟未理会她,身旁众世家贵女目光落在璟王殿下背影上,皇后给林敏儿找了台阶下:“等他回了月竹院,过会就来看你了,心急什么。”   这番热闹逐渐也就散了,唯有清韵公主一人在一旁冷眼看着,神色间没什么喜怒,好似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只等着看热闹。   谢璟抱着褚朝朝回月竹院的路上,褚朝朝的脑袋才清醒了一些,好似离的芳菲院越远,她就觉得越舒服。   直到回到月竹院,谢璟将她放在矮榻上,一边撩起她长长的裙摆一边问着:“哪里疼?”褚朝朝本是不疼的,被他指腹按在脚踝处,沉沉‘嘶’了声:“你按的疼。”   谢璟看了一眼,指腹在她脚踝右侧又按了下:“好在骨头没有错位,本王给你上药,这几日就老实待着。”   阿绿将冷玉膏递上来,随后噗通一声跪在谢璟跟前:“请殿下责罚,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小娘子。”   谢璟皱眉,嗓音冷厉:“芳菲院里她用过的吃食饮子,碰过的东西,去查。”适才褚朝朝就与谢璟说她脑袋晕乎乎的,每走几步,人家就跟汇报一样,说好似清醒了些,如此,太过奇怪。   阿绿应了是后急忙退下。   璟王殿下给人褪了鞋袜,将药膏给褚朝朝涂在脚踝上,指腹揉搓,落在肌肤上的触感由他指腹间的温热逐渐变的凉滋滋的,也就不那么痛了。   褚朝朝漆黑的眸子没闲着,一直盯着谢璟看,璟王殿下虽是未抬眸,却有所察觉,问她:“几日不见,想本王了?”   褚朝朝明明没想他,可这话被他问出来,她小心脏没来由的漏跳了一下,有些慌慌的:“殿,殿下,你不是要十日后才回吗?”怎地才七日就回来了。   她记得清楚,是七日。   “事情提前处理完就回来了。”谢璟此次去肃州处理的事并未提前,只是阿绿与褚朝朝说的行程是坐马车的时辰,而璟王殿下心有所牵,来回路程皆是骑马而归,这时间生生给挤出了近三日。   褚朝朝轻轻‘哦’了声。   谢璟手上动作不停,抬眸看了褚朝朝一眼,他——倒是很想她。   指腹间的药膏涂抹完,谢璟又去拿药间却是不小心指尖碰到了褚朝朝的脚心,这小姑娘怕痒,脚丫子猛地一缩,还咯咯的笑了声。   谢璟嗓音沁了笑意:“这么怕痒。”褚朝朝见他说完,颇有要真的在她脚心抓痒的模样,小姑娘眉目含笑,倒是先伸出小手在谢璟手腕处挠了几下,见他不笑,就又挠:“殿下不怕痒?”   谢璟垂眸看着她,却是抑制不住的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下,嗓音低沉问她:“不说,本王就再问一遍,想本王了吗?” 第29章   褚朝朝被他啄了那么一下, 脑袋懵懵的。   “应该想了。”她也不知道。   谢璟念着她的话,应该想了:“那,就是想了。”他说完,唇角勾出一抹笑意, 想起适才她跳的舞:“小姑娘跳的不错。”   褚朝朝闻言有些谦虚的也笑了下:“殿下真觉得我跳的好?”她那时虽是脑子里迷迷糊糊的, 却也能看到那些世家贵女看她的神色并不温和, 她的羽裳舞是阿娘教的, 前年爹爹生辰那日,她还看到阿娘在院中的槐树下起舞。   特别好看。   特别美。   她想,她跳的应该也是好看的, 但又怕如顾茹她们所说那般,谢璟这般矜贵的人,什么没有见过,她跳的舞他不一定真的觉得好看。   谢璟直到适才脑海里依旧有她起舞的画面,嗓音温润的回她:“若不是你脚崴了, 本王便要贪心,让你为本王舞一支。”他说的认真, 似是真是这样想, 褚朝朝一点都不吝啬, 许诺给人家:“待我脚好了, 就跳给殿下看。”   谢璟眉头微挑, 嗓音含笑, 语气却是很沉:“日后, 只能跳给本王一人看。”带着强势的口吻,这让褚朝朝觉得他又有些凶了, 小小声也不知低喃着什么。   谢璟抬眸看她:“在骂本王?”   褚朝朝急忙摇头:“没,没有。”谢璟目光在人身前落下, 拿起一旁的薄衣给她盖在身上:“本王不愿任何人看到。”   褚朝朝:……   她垂眸看了眼,小脸羞红,她当时也不知怎得就拿起这套舞裙了,而且当时林敏儿身边的嬷嬷还有从前在璟王府做值的简儿,两个人扯着她跟扯鸡腿一样,就将衣服给她穿身上了。   她抿唇看了眼谢璟。   他刚才还盯着这里看。   不过,适才她摔倒时,真的吓坏了,那么多人都在呢,皇后娘娘也在,她出了如此大的丑,还真不知要如何从地上爬起来。   好在,他回来了,没等她去想这些,就已经将她抱在了怀里。   褚朝朝将他瞅了一圈,嗓音糯糯的问他:“殿下出去这几日,身上的伤又重了没有,可又吐血了?”   谢璟垂眸低笑:“是重了些,”他顿了顿:“本王下次出门应带着你才是,那样才能好的快些。”   他嗓音含笑,褚朝朝听出来了,他这是在逗趣她呢:“既然又重了些,回来了就好好歇着,别再一直忙公务了。”她倒是一副老成的语气,劝着人家。   谢璟给她上好了药,一边给人穿上鞋袜一边嗓音宠溺的回着她:“本王知道了,小姑娘,去把衣服换了。”   他将褚朝朝抱去卧房,阿春进来侍奉,帮着褚朝朝去将身上的衣服给换了下来,待褚朝朝从卧房出来时,谢璟已不在月竹院。   阿春见她朝着院外张望,在一旁温声道:“小娘子,殿下才刚说过让你不要乱走动,快坐下歇着,殿下是去了皇后娘娘那,一会儿就回来了。”阿春说着眉目含笑,从前这小娘子看到殿下就有些怵,如今倒是有些黏人了。   许是,这么几日没见,多少是有点想殿下了。   褚朝朝乖乖的坐在一旁,抬手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在口中咬上一口,小脑袋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边吃边问阿春:“皇后娘娘要在这里住上多久?”   “估摸着要住上段时日呢,如今天气越发燥热了,皇后娘娘是来避暑的。”阿春说着,倒是想起了什么,思忖再三,还是觉得应该先给褚朝朝提个醒,省的小娘子到时候伤心:“还是为了殿下与敏儿小姐的婚事。”   褚朝朝正在咬桂花糕的牙齿一顿,抬眸看正给她倒水喝的阿春:“殿下与她定亲了?”她看得出来林敏儿很喜欢谢璟,可她不觉得他们定亲了。   阿春笑着:“皇家的亲事若要定下来,还不是一纸赐婚的事,皇后娘娘是敏儿小姐的姑母,一直都拿她当儿媳看,这么些年,敏儿小姐也拿自己当璟王妃看,这次就是来定下婚事的。”   褚朝朝默了默,轻轻‘哦’了声,过了会儿,她才问阿春:“那等他娶了林敏儿,我是不是就不能在这里住了?”   也不能再和他睡在一块。   她这句话清清浅浅的,本也没什么,听到阿春耳中,却是觉得褚朝朝甚为可怜,她忙哄着:“小娘子放心,就算殿下与敏儿小姐成了婚,也不会冷落小娘子的。”   褚朝朝心中忧虑的倒不是这些,她想去见见空明大师。   谢璟的身子总让她看不透,也不知他到底是好了些,还是又差了些,明明都不吐血了,可他却跟她说,他已时日无多。   她不想和林敏儿生活在一处。   褚朝朝一人在八仙桌旁用了晚膳后,阿春侍奉着她梳洗,早早的就回到床榻上歇着了,与之前谢璟不在的时候一样,先看会话本子。   半个时辰后,褚朝朝早就竖起来的小耳朵听到了脚步声,沉稳有力,是谢璟回来了,直接将话本子往枕头下一塞,跟只兔子般嗖的一下就钻进了被褥里。   谢璟走进来时,人家已经闭上眼睛,一副睡的很香甜的样子了。   可,都过了一会儿了,屋内却是没了动静,褚朝朝心里闷的慌,乌黑的睫羽颤颤的一点一点睁开了眼缝,四下扫视一圈,屋内果真半个人影都没了。   她觉得无趣,坐起身轻叹了声。   合着她自己搁这跟自己玩呢。   生了没一会儿气,璟王殿下又走进来,神色舒展的看着她:“不是睡着了,这么快就醒了?”他边走近她,边褪去身上衣物说着。   褚朝朝看了他一眼:“殿下怎么知道我是装睡的?”   谢璟剪灭了烛火,嗓音含笑:“猜的。”他不是猜,而是这些日子与褚朝朝同榻而眠,他总要比她歇下的晚,常常会——看着入睡的她。   他知道,她睡下后是什么模样。   自然看得出适才她是在装睡。   褚朝朝低声‘哦’了下,他猜的还挺对。   待谢璟上了榻,平日里她都是闭上眼睛就睡,今儿却眼睛睁的大大的,盯着帐顶看,还极为不老实,在被褥里翻了个身,又翻了身,好似她的被褥里长满了刺,还用被褥将自己卷的跟只蝉蛹似的。   谢璟笑她:“怎么,本王突然回来,连觉都不知道怎么睡了?”   褚朝朝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她今晚就是不想睡,眼睛闭上了就还想睁开,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只嗓音糯糯的回他:“殿下,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谢璟倒是头一回见她这样,眉头微皱,以为她还在为着在那么多人面前跳舞的事心中不安,嗓音清润带哄:“要本王抱着你睡?”   褚朝朝闻言侧首看他,她今儿是怎么了,小心脏又砰砰的在跳了,迟疑的瞬间,谢璟已伸出手腕将人往他身边揽过来,褚朝朝撞进人家怀中,清冽的梅香扑面而来,还未反应过来,谢璟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朝朝,是本王思虑不周。”   “嗯?”褚朝朝轻疑了声,不懂他说的是什么。   “脚还疼不疼?”   褚朝朝乖乖的回他:“走路的时候有一点疼,现在不疼。”她说完,见谢璟神色很是疲倦,想是赶路赶的太累了些,她也挺会心疼人的,看着谢璟说道:“殿下,我今儿午憩时间久了些,还不困,瞧着你挺累的,快歇着吧。”   谢璟与她同榻这么些日子都没敢抱着人睡觉,今儿好不容易拥在怀中了,小姑娘又要跑,身上滑腻的跟只小泥鳅般,从他臂弯里一绕就又离得他远了些。   谢璟欲言又止,喉结微滚,微微抬起的手怔了下,都抱在怀中了,岂有让她再跑的道理,可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   璟王殿下鲜少有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偏偏对上褚朝朝,让他觉得很是困惑,思忖再三,想起那日顾凉和木漾在一块说的话。   小姑娘家胆子都小。   “朝朝,听说过月莱山上的故事吗?”因着是扯谎,璟王殿下的话说的有些不自然,目光深邃的看着褚朝朝。   褚朝朝一听‘故事’,瞬时来了精神,她喜欢听故事,侧过身来,还往谢璟跟前挪了挪,好奇的问他:“什么故事?”   对上褚朝朝漆黑明亮的眸子,谢璟反倒笑了下:“传闻这山中常有奇闻怪事,请过许多道士施法,依旧无用。”他话说的慢,始终观察着褚朝朝的神色:“是以,尤其是夜间,常常会有不干净的东西。”   “只有靠近至阳之物才不会被侵扰。”   谢璟讲着,见褚朝朝揪着小眉头,像是知道害怕的样子,到了时机,璟王殿下便问:“是不是害怕?”   褚朝朝却是好奇心更甚,小小声问他:“殿下,何为至阳之物?”   谢璟:……   他默了会,艰难的开口:“靠本王近些,就不用怕被侵扰了。”他话落,以为褚朝朝会乖乖的抱过来,却见人小姑娘神色凛然的回着他的话:“我不怕,话本子里这样的事多了,都是假的。”   谢璟无奈闭了闭眼。   再看向褚朝朝时,直接伸出手臂将人给揽在了怀中,嗓音低沉道:“本王怕。需要抱着你才会好。”这份柔软入怀,确实让他一颗心安定许多。   褚朝朝咯咯的笑:“殿下既然怕,就不要再给我讲了,”她想了想:“那我今夜就抱着殿下睡。”说完,一只小手软软的就落在了谢璟腰间。   褚朝朝没瞧见他神色间呆滞了一瞬,闻着人身上的梅香闭上了眼睛。心里的烦闷也少了些,可她还是睡不下。   想起适才阿春对她说的话,她问谢璟:“殿下,你与敏儿小姐是一块长大的吗?”谢璟看着她,颔首嗯了声。   “殿下能与我说说你和她在一起发生过的事吗?”小姑娘越问越有些离谱,谢璟抬手在人脸上捏了捏,软乎乎的,他嗓音含笑:“问这些做什么?”   褚朝朝也不知道她问这些做什么,就是心里闷,睡不下,想要问一问:“没什么,就,还挺好奇殿下和别的姑娘在一块是什么样。”   想到这里,她就会想到待谢璟娶了林敏儿,也会像现在抱着她一样抱着林敏儿,她就不想再离得他这么近,还下意识往外侧撤了撤身子。   可谢璟将她拥着,她动不了。   “本王与她,不常在一处。”谢璟说完,褚朝朝‘哦’了声,自己在心里想了太多,也就没心思再问。   闭上眼睛就不再说话了。   窗外的月光洒满了一室,透过月白床帐显得雾雾寥寥,有些不真切,谢璟一如往日,看着她入睡,因着骑马连赶了一日一夜的路,也着实困倦。   拥着怀中的人沉沉睡去。   ——   因着脚崴了,褚朝朝连续三日都未去上课,其实人家脚崴的不重,那日上完药就不疼了,走路慢些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她偷懒不愿去,璟王殿下也不让人家去。   褚朝朝就在月竹院歇了三日。   她自己歇的都有些烦了,也就不再一只脚重一只脚轻的走路,还找到谢璟主动说要去上学,这日,她下学后,人还未走到月竹院,远远的就看到了谢璟正在和林敏儿在院中梧桐树下说话。   两人离的还很近。   她一时间,不知是继续往回走,还是就站在这里等人家说完了话再回去,前几日她还说不知他和别的姑娘在一处是什么样。   这就给她看到了。   他们不会是在交换定情信物吧。既然是要成婚,是要交换定情信物的。   褚朝朝没有回去,在月竹院外的一处凉亭里坐下来,拿出挎包里的蜜饯很无趣的放在口中,目光却始终落在谢璟和林敏儿身上。   这样瞧着,他们两个人还是很般配的。   林敏儿是国公府的嫡女,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身份尊贵,嫁给他是应该的。小姑娘这样想着,心里头第一次生发出强烈的渴望,渴望她不会克他,渴望他的病能好。   她从前多少有些没心没肺,只以为他本就病重,就算没有她在这也会死的,也只想着等他闭眼了,她就可以回春水镇了。   唯一有的也就是心底那点愧疚,想着对他好些,也是怕他死后变成恶鬼来缠着她。   可现在,她的心里有些复杂。   好几股思绪跟浆糊一样在她小脑袋里搅来搅去,搅的她心烦。   褚朝朝没在这儿待多大会,阿绿就来找她了,心急道:“小娘子怎一个人在这里坐着,殿下正等着你一同用午膳呢。”皇后娘娘也在,只是殿下说要等着小娘子,也没人说什么。   褚朝朝慌忙站起身,拿着她的挎包就跟着阿绿回去了。   可别被皇后娘娘怪罪了才好,他们用午膳就是了,可以不用等她的,哪有让皇后娘娘等她的道理。   褚朝朝回去先去与皇后娘娘行了礼,随后又去洗手坐在谢璟身旁。   谢璟侧首看着她,嗓音温润:“早膳只用了碗粥,饿了吧。”   褚朝朝只乖乖点了点头。   皇后夹了菜放在面前玉碟里,倒是关心了句褚朝朝的脚:“可还觉得疼?”   褚朝朝这会倒是很老实,直接说:“殿下那日给我上完药,就已经不疼了,又歇了几日,已经好了。”说完,还加了句:“谢皇后娘娘挂念。”   她话落,室内突然静了下来。   谢璟给她上药。   皇后清了清嗓子,神色倒是温和:“不痛了就好。”她将褚朝朝看了一圈,问了这几日一直想问的话:“你跳的是羽裳舞,谁教你的?”羽裳舞三字她说的肯定,让褚朝朝有些慌神。   她两只小手在袖中紧握,极力让自己不慌,温声回道:“年少时,我们镇上有一位舞女,她人特好,见我喜欢就教了我。”   褚朝朝扯谎扯的心慌。   皇后轻声应着:“是这样啊。难为你年少时就学的如此好。”   “谢皇后娘娘夸奖。”   皇后与褚朝朝说话间,谢璟垂眸,冷白指节摩挲着面前杯盏,林敏儿的目光一直在他这儿,她看着他,只希望他能抬眸看她一眼。   哪怕就看一眼,不带任何情感都行。   可他没有。   皇后目光落在谢璟身上,语气平和:“太医说,你的身子越发好了,再过了年关就要二十二了,身为皇子,哪能一直未有正妻。”皇后娓娓道来,与他说着此事,虽是从前与他提起过不止一次,可这次却带着些逼迫。   褚朝朝听到皇后这样说,瞄了谢璟一眼。   没等谢璟回话,皇后又开口了,似是要堵住他的回绝:“上京城里与你年少时在一处读书习字的公子,人家孩子都会喊爹了,有的妻妾都好几个了。”皇后无奈的说着,或许刚才还是以他母后的身份在说,这会儿已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在说他了。   褚朝朝又看了谢璟一眼,皇后娘娘说的还挺对的。他年纪确实不小了,该娶妻了,若他没有生病,她也不会来璟王府,他身边连个女子都没有。   谢璟的目光在褚朝朝身上停留了瞬,语气平和的回着皇后:“母后说的是,儿臣会将此事放在心上的。”   皇后闻言却是冲他轻哼了声,他能应下已是难得,这事也急不得,她带着敏儿还会在这儿待上几日,给他和敏儿制造机会在一处待着就是。   实在不行,用些手段。   若敏儿成了他的人,他不娶也得娶,若是能一次就怀上他的孩子,自是最好的。也只有敏儿怀上他的孩子,这么些年的隔阂才能解开。   皇后给林敏儿使了个眼神,林敏儿有些羞红了脸,起身给谢璟往他面前的玉碟里夹了菜,嗓音柔柔的:“璟哥哥最喜欢吃鱼儿,如今身子还尚未全好,应多补补才是。”   谢璟不语,垂眸饮了茶。   褚朝朝在一旁也不敢说话,任他们三人在那说,她搁这跟只松鼠般一直吃个不停,她上了一上午的课,还被嬷嬷罚站了,很饿。   而她适才听到林敏儿说谢璟喜欢吃鱼。   可每次和他一同用膳,他总是将鱼夹在他的玉碟子里,然后将鱼刺都给挑出来,再递给她,还说他不爱吃鱼。   为着吃鱼,她还跟他生过一点小气。   那日,她问他:“殿下为何总让我吃鱼?”   谢璟回她:“吃鱼补脑。”   褚朝朝听完就反应了过来,他是在说她笨,所以要补补脑子?   一顿午膳下来,褚朝朝除了吃饭就是听皇后说话,说了许多从前谢璟与林敏儿的事,待皇后和林敏儿离开,谢璟本想跟她说会话,人直接回了屋内说要午憩。   璟王殿下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   将要立夏,天色暗的晚,褚朝朝下学时太阳还高高的在天上挂着,她正不想回月竹院呢,顾茹就邀她去南院玩。   今儿下学后,南院那边有场武赛。   顾凉正是这场武赛的考官。   因着谢璟在墨韵书院住着,顾凉也常会来,徐子宇见人闲着,就找顾凉帮忙,将今岁春季的武赛教给他来做考官。   褚朝朝和顾茹就挎着小手一路去了南院。   比武场上的男子皆是上京城里的世家公子,不止褚朝朝和顾茹,书院里的很多女学生都在这,褚朝朝听顾茹说,因着在同一个书院上学而定亲的不在少数。   褚朝朝对这些男子倒是都不认识,顾茹就在一旁给她讲着:“那位是李将军府的三公子,还未定亲,生的一副好模样。”   褚朝朝在一旁点头:“生的是不错,不过个头有点矮。”   顾茹:“那位是户部侍郎家的公子,他们家特别富裕,他人生的还算端庄,个头高,不过听闻他常出入花楼。”   顾茹给她说的口干舌燥的,褚朝朝的目光落在比武场上,周边除了男子们的叫好声外就是姑娘们的低语声。   她看着场上的两名男子身上只着了单薄的衣衫,隐隐透出强健的肌肉纹理,因着打斗而额头汗珠直冒,更显男子的彪悍。   她扯着顾茹的手,看的眼睛都直了。   小姑娘除了抱过璟王殿下,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这时,青韵公主和徐子宇也一道来了,将要走近时,清韵回身看了眼徐子宇,冷冷道:“离本公主远些。”   徐子宇只好停了步子,看着清韵朝着褚朝朝和顾茹站着的地方走去。   清韵走上前,在褚朝朝跟前一站,她倒是好奇的很,她皇兄竟然让她来看别的男子比武,真是难得。   不是将人护的死死的。   就连林敏儿下蛊之事的证据都命人送给了母后。   丝毫不顾忌林家的脸面。   她适才来的时候,林敏儿好似正在院中哭唧唧呢,那日她跳个舞还命好几位画师为她作画,不过才刚刚送去月竹院,估计她皇兄瞅都没瞅上一眼,就命人给送了回来。   清韵在一旁问她:“喜欢哪个?”褚朝朝也没多想,直接回:“喜欢那位生的高些的,长的好看,身材还匀称。”   小姑娘一点都不知羞的说完,才发觉到不对,回过神来见是清韵公主,轻呀了声,皱了眉头,清韵倒是对她笑了下:“没什么可顾忌的,他们男子比武还不兴咱们女子看了?”   她凑在褚朝朝耳边低声道:“本公主等下还要带走一个,让他晚上好好伺候本公主呢。”她话落,褚朝朝心间猛地一跳。   带走一个。   伺候她。   这,这都可以?   她不敢说出疑惑,只浅浅笑了下,本是有些紧张,不过一会就与清韵聊到了一块去,场上的比试已接近尾声,顾凉突然上了比试场。   褚朝朝漆黑的眸子看的更认真了。   这时,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穿过人群走至她身后,徐子宇本是站在她们不远处,看到谢璟走过来,想要提醒褚朝朝一声,却被谢璟抬手制止了。   在外围观的人目光皆在比试场上,尤其是顾家二公子都上场了,作为考官,他看人家学生比试比的激烈,身为习武之人按捺不住,要跟今日的第一名比试一番。   褚朝朝甚至激动的两只小手握拳按在了嘴上,对一旁的顾茹说着:“适才我还夸别的男子呢,现在觉得,谁都比不上你哥哥。”   小姑娘嗓音里都透着崇拜与激动,整个人兴奋的如偷吃到灯油的老鼠,顾茹也在一旁附和:“那是,我哥哥在上京城可是有很多姑娘喜欢的。”   褚朝朝目不转睛的看着,顾凉不只那张脸生的俊朗,身材也很紧实,她对着顾茹应了声,下意识又说了句:“你哥哥身材真好。”   比武场上热闹极了,比试之人大汗淋漓,褚朝朝却一点没觉察到她身后有些冷,一片热闹过后,顾凉赢了。   也算对得起考官这个称号。   顾茹见她看的眼睛都直了,在一旁拉着她:“朝朝,璟王殿下比我哥哥还厉害呢,我见过他们比试,我哥哥每次都输。”   褚朝朝从午时开始心里就不舒服,想起谢璟来她就更不舒服,很是不信的回顾茹的话:“不会的,他怎么可能有你哥哥厉害。”   清韵在一旁也听到了,感叹了声:“你们两个在这聊,本公主要去找顾二公子了。”清韵话落,褚朝朝想起她适才跟她说过的话,找个人晚上伺候她。   她,她是要去找顾凉?   这。   没等褚朝朝去操心别人的事,她隐隐闻到了一股清冽的梅香,这气息,只有谢璟身上才有,褚朝朝有些不敢回头,却听耳边传来低沉而染了情绪的话语:“不信本王比他厉害?”   褚朝朝:……   她回过身来时,清韵已经离开了,顾茹在看到谢璟后也一溜烟的不见了,只剩褚朝朝对上璟王殿下黑了的脸色,就算她也在心里不满他,可还是发怂,嗓音里一点气势都没有,低低的问他:“殿下何时来的?”   他都听到了多少。   “不想让本王听到的,本王都听到了。”褚朝朝头埋的低低的,当着他的面夸别的男子确实不太好。   可,那也是她的真心话。   璟王殿下见人恨不得将头埋进肚子里,扯住人家的手向着月竹院走去。   待走进月竹院,褚朝朝从前见过的那位祁将军就等在院中,她将手从谢璟宽大的手掌中挣脱开,小步子极快的回了屋内。   一刻钟后,她刚用了些茶水,阿绿进来说道:“小娘子,殿下在净室,要你进去侍奉呢。”   褚朝朝:……   侍奉他沐浴?   她迟疑着坐在那,阿绿却笑意盈盈的上前在她耳边低声道:“恭喜小娘子,这可是个极好的机会。”   褚朝朝:……   直到进了净室,她的小脸还绷着,眉头也揪着,却是不见谢璟的身影,她正四处看着,却见玉石屏风后一道颀长的身影走出。   身上只穿了件中衣。   谢璟看着她,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过来。”褚朝朝闻言走过去,谢璟将双臂抬平:“本王字写得久了,手腕有些酸,给本王宽衣。”   褚朝朝抬眸看了他一眼,他身上此时只一件中衣,再宽衣,那可就□□了,而且脱去件中衣,跟手腕酸有什么关系,平日里他都在忙公务,也没见他手腕酸:“殿,殿下,再更衣,就没衣服了。”   她嗓音低低的说着,还有些羞。   虽然与他同榻而眠,还抱过他,可那都隔着衣服呢,现在,他,他要脱光了给她看?   这。   她虽然也想看,可,不太好吧。   谢璟垂眸看着她:“在想什么,本王手臂也要酸了。”褚朝朝抬眸看他,上前走了一步,也不知哪来的胆量,抬起小手就去解开了谢璟上衣的带子。   衣服敞开,不止露出肌肉线条匀称的胸膛,还有,还有劲瘦的腰身,褚朝朝突然有些明白了,他,他这是在为着她不信他能比过顾凉,故意给她看的。   她小脸蹭的一下更红了。   谢璟清润的嗓音却又响起:“继续。”   褚朝朝心间猛地一跳,继续?   给他脱裤子? 第30章   她咬着唇, 目光不受控的看向他的腰身处,然后向下移,又去看他的那个位置。她在避火图册上看到过那个东西长什么样,只是, 没见到真的。   好似, 有大有小。   有粗有细。   她在心里想着, 一想到画册上多次出现过的东西, 她只要抬手将他的衣带解开,就可以看到,心里多少有些小期待。   可小姑娘家的羞耻心又压过了好奇。   她垂着小脑袋, 磕磕巴巴的说着:“殿,殿下,不能再继续了。”她嗓音里好似还颇有为他打算的意思。   不想让他脱光了站在这。   谢璟垂眸看着她:“不继续,本王如何沐浴?”   褚朝朝:……   她憋的脸颊鼓鼓的,既然他让继续, 那还是给他脱吧,她, 其实夜间抱着他睡的时候, 就偷偷在心里想过。   却也只敢将手放在他腰间, 没敢四处乱摸。   褚朝朝抬眸瞄了他一眼, 小手抬起就又去脱他的裤子, 绵软的手刚触上璟王殿下的腰间, 谢璟嗓音微沉:“要脱本王的裤子?”   褚朝朝指尖一顿, 嗓音糯糯的,听到他嗓音微冷, 还有些委屈:“不是你让继续的吗?”到底让不让脱。   谢璟低笑,将人的手握住落在他腰线处, 褚朝朝只觉得瞬时间跟触上了一块硬石般,而谢璟如山涧清泉般的嗓音从头顶落下:“本王是让你继续脱——这。”他尾音落,将褚朝朝的手挪到他上衣处。   褚朝朝小脑袋一下就懵了。   原来是要她将上衣给脱下来。   她却想着给他脱裤子。   “哦,那,我,我给殿下脱下来。”她就要说不成话了。因着谢璟比她高出许多,她稍稍踮了踮脚尖,将人的上衣给脱下。   衣衫落下,宽大的手掌却攥住了她的腰,还使坏的在她腰间软肉上捏了捏,褚朝朝有些羞恼:“殿——”没等她说完,谢璟又捏。   太痒了。   褚朝朝没忍住‘咯咯’的笑了几声,抬起手就在谢璟身上打了几下,倒是没让人家觉得疼,她的手都要被硌着了。   她在谢璟这里,就像一只小狐狸,看似都是小心思,却逃不掉。   褚朝朝怕痒,又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的认个错,她能屈能伸,抬眸看了眼人宽大的肩,小手还在璟王殿下劲瘦的腰上落着,也学着他,在他腰间捏了捏,与他解释着,颇有哄人的意思:“我夸顾二公子那是因着殿下不在,若殿下与他比试,我定会觉得殿下厉害。”   因着那次亲了他一下,他就跟着她去见清韵公主了,褚朝朝一直觉得,璟王殿下看似常冷着个脸,其实可好哄了。   谢璟抬眉,神色舒展,她这会儿倒是有了玲珑心思:“跟本王说这些做什么?”   褚朝朝:“?”   他不是因着她夸了别人跟她生气吗?   还不承认。   “没,没什么。我,我就是看殿下”她的目光在他的胸膛处落下:“看殿下身上肌肉紧实,比赛场上的那些男子都要厉害。”   褚朝朝小马屁拍的好,对璟王殿下也很受用,他唇角勾笑,攥在她腰间的指腹轻轻摩动,俯身在褚朝朝耳垂上咬了下,嗓音低沉里带着些摄人的迷离:“本王厉不厉害——有你后悔的时候。”   他话落,褚朝朝下意识就要退步子,谢璟滚烫的气息灼的她耳根子发烫,脖颈处都跟被喷了火似的,她在人怀中挣扎着:“殿下,你,你放开我吧。”   他不过是说了一句话,她就没来由的在心里怕。   脑海中浮现出避火图册上,将一根那么大的棍/子塞进去,就像一个窄小的山洞里非要钻进去一棵粗壮的树一样。   只是想想,就觉得疼。   可她想这些做什么。   谢璟低笑,见人怕的好似他现在就要吃了她一样,嗓音噙了笑意:“朝朝,你都敢脱本王的裤子,在怕什么?”   褚朝朝低声跟他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璟王殿下回身看了眼身后的温泉池,徐子宇倒是有心,将月莱山中的温泉水给引到这里来,午时这小姑娘便不理他,今晚就不让她习字了。   和他一起泡温泉。   谢璟在人软乎乎的脸颊上捏了捏,问她:“是要给本王作画”他顿了顿,又俯身凑在褚朝朝耳边:“还是陪本王一起泡温泉?”   褚朝朝:……   给他作画?不行,她不想给他作画。   陪他泡温泉更是不行。   她好似突然间眉目间就染了一层愁绪,目光朝着窗外看了眼,她今儿下午上课的时候就想好了,日后,她不要再跟他睡在一块了,也不会再让他亲她。   他都要和林敏儿定亲了,她还是离得他远一些比较好,至于冲喜不冲喜,克不克他的,她得找时间去见一见空明大师。   她心里烦死他了。   骂了他一下午呢。   虽然见到了人,就有些变了情绪,可,还是心里闷的慌。   “我都不想。”褚朝朝想起午时在院外凉亭里看到的,还有用午膳时皇后娘娘说的话,带着小情绪回他。   她的话出乎了谢璟的意料,小姑娘这么不爱学习,定是会说与他一同泡温泉,昨儿夜里还乖乖的抱着他睡觉呢。   今儿这是怎么了?   她的小情绪一时间让向来运筹帷幄的璟王殿下皱了眉,嗓音清润带着哄:“怎么,本王让你侍奉宽衣,生气了?”   褚朝朝晃了晃脑袋,一副认真犯愁的模样:“殿下,我心里有点乱,你能让我一个人静会吗?”她没有扯谎,她心里真的很乱。   谢璟被她的话气笑。   小姑娘这么认真的看着他,还楚楚可怜的模样,他直接将人拦腰抱在怀中,嗓音清润道:“在乱什么,跟本王说说。”   褚朝朝瞪了他一眼:“等我想明白了再跟殿下说吧。”又是认真的语气。   谢璟垂眸看着她,小姑娘是真的不开心了。   犹豫再三,还是将怀中人给放下,不容置疑道:“本王只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若还不高兴,本王就带你去长安街上捏泥人玩。”   璟王殿下这两日倒是学了不少哄小姑娘开心的法子,就怕会不知道如何哄她。   褚朝朝乖乖的点了点头。   转身就出了净室,只留给他一个小小的背影。   事也是巧了,都赶在了一处,褚朝朝才刚走出来,阿绿就上前道:“小娘子,顾三小姐来找你了。”顾茹适才便来了,阿绿想着都这么久了,殿下让小娘子进去侍奉,对小娘子来说是个好机会,就没敢进去说。   此刻,见褚朝朝衣衫完整的走出来,知道这是又没成事,不禁看着褚朝朝轻叹了声,待敏儿小姐嫁进来了,小娘子须得尽快有孕才能在王府待的稳。   可,殿下怎就是不要了小娘子呢。   褚朝朝出了房间,见顾茹就在院中秋千处坐着,还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褚朝朝也不觉间加快了步子:“怎么了,顾茹。”   顾茹闻言,拉住褚朝朝的手,两个人跟小毛贼通暗号一样偷摸摸的,顾茹趴在她耳边,小声说着:“刘钰儿怀孕了。”   “嗯?”褚朝朝睁大了眼睛,刘钰儿是顾茹的另一个小姐妹,比她年纪还要小上几月呢,而且,她在书院上学,怎么怀的孕?   顾茹又低声说着:“这事麻烦的很,若是被她家里人知道了,会打死她的,你不知道,她祖母可厉害了。”   “所以,朝朝,你有没有法子帮帮她?”   褚朝朝:……   她与顾茹在院中说了好一会话,最后顾茹也说不清具体的情况,褚朝朝就跟着人家去了兰鸢居,阿绿想要上前去跟着,被谢璟制止了。   四个小姑娘坐在一处悄悄的说着话,刘钰儿是个极单纯的姑娘,脸红的跟沁了血一般:“我与他常在月莱山中相会,那日也是待得久了,没忍住,就——”   “我现在还没跟他说,这事不能被我家里人知道,我想流了这个孩子,可毕竟在学院,这事不好瞒,朝朝,你能帮我整到落胎药吗?”   褚朝朝揪着眉头,这。   她也不知道。   可刘钰儿太可怜了,褚朝朝就应下她:“我尽力吧。”说完这个,她的好奇心又起来了,问刘钰儿:“疼不疼啊?”   她这一问,顾茹和苏绵也都好奇着呢,都是刚刚及笄的小姑娘,对这些事懵懂又好奇,也就褚朝朝懂的多一些。   可,她也不知是何滋味。   刘钰儿见褚朝朝应了,一颗悬着的心也松下来,小声回着她们的话:“一开始碰着会疼,慢慢的也就好了。”   褚朝朝有些不信,那么大个东西塞进去,怎么可能会只疼一会:“那,那你们几回?”她看的话本子上,也说是不疼,还说一夜七回呢。   刘钰儿:“两回。”   褚朝朝:“有些少。”她顿了顿:“不过,你们是在月莱山中情不自禁,也不算少了。”   刘钰儿点头,反问她:“你没跟璟王殿下试过?”提起谢璟,褚朝朝又有些不开心了,她晃了晃脑袋:“他身子一直病着,没试。”   刘钰儿有些想不明白,璟王殿下身子病着,和亲吻有什么关系,难道病着不能亲嘴?她和她的林哥哥也就在月莱山中亲了两次,也不知怎地她就怀孕了。   褚朝朝不愿再提他,身子往前一倾,嗓音低的不能再低:“我有避火图册,你们若是想看,改天我给拿过来。”   几个小姑娘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恨不得让她现在就去拿。   褚朝朝今夜没回月竹院去,阿绿来接她回去时,她说她要在顾茹这里住,阿绿早就得了璟王殿下的吩咐,若她不愿回来,就让她待在那。   褚朝朝往周围瞄了好几眼,见没有人,就又趴在阿绿耳边,低声说着:“阿绿,你能帮我去买些堕胎药吗?”   阿绿一听,整个人差点没因腿软跌倒,拉着褚朝朝就是一顿瞅,小娘子若是有孕了,私自流掉皇家子嗣那可是罪,她正要问,褚朝朝从身上的荷包里掏出块碎银子递给她:“别跟他说。”   他。   是谢璟。   阿绿:……   接了人家的银子,一路上战战兢兢的回了月竹院,没有去跟谢璟说,却也没真拿着银子去给她买堕胎药。   ——   次日一早,褚朝朝午时下学后,才知道昨晚墨韵书院还发生了件大事。   徐子宇不见了。   今儿一早,才在墨韵书院东头的一棵歪脖子树上找到人,一身酒气,浑身脏兮兮的,好似在地上滚了不知多久才又上了树。   此刻,芳菲院里,清韵公主站在那,一脸傲气,眉目间俱是淡漠,只她的右侧脸颊已经红的肿了起来,赫然五个深深的指印烙在上面。   皇后怒火攻心,半倚在贵妃榻上,胸口处的珠链因着她的气愤一起一落,她神色虽冷沉,却是无奈叹了声:“出息,真是出息。”   “堂堂一个公主,主动去人男子院中过夜,把自己的夫君气的在外面醉酒,彻夜未归,清韵,母后就是这么教你的吗?”皇后越说越气,恨不得再给清韵来上一巴掌。   而此刻,月竹院里,院中梧桐树下的石桌旁,顾凉很是无奈的叹了又叹:“殿下,我跟清韵公主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公主她都嫁了人了,我怎么会呢。”顾凉急的上了头,脸都红了,一大早的,清韵公主一口咬定,昨个他们两个同塌而眠了。   他就算是饮了酒,也不至于跟徐子宇的夫人做这种事。   他们几个都一块长大。   谢璟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清韵不会藏心思,她拿了酒去找你,你却与她饮酒至夜深,成何体统。”   顾凉:……   ——   这事,褚朝朝听完后,整个人呆了好一会,青韵公主厉害呀,说到做到,真的去找了顾二公子。   可,徐学正也太可怜了吧。   她和顾茹她们几个人一块去看了他。   她虽是想知道这件事到底是怎样的,却也没回月竹院,休沐前一日,阿绿还没来给她送堕胎药,刘钰儿急得不行,生怕有了身孕被人给发现。   褚朝朝就趁着夜色渐暗,偷偷回了趟月竹院,正巧阿绿在院中收拾石桌上的杯盏,她走上前,先是问:“殿下在吗?”   阿绿:“殿下出去了,得会才回呢。”阿绿说完,又压低声跟褚朝朝道:“小娘子,这堕胎的药还得过两日,你再等等。”   褚朝朝嗓音低低的‘哦’了声:“那,好吧。”她说完,却也没急着走,其实,她来月竹院,也不只是为着堕胎药。   她,还想见见谢璟。   适才阿绿与她说人不在,她一时间也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又怕他在,又想他在。   她烦死了。   之前,她在春水镇想见陆臣哥哥时,也不是这个样子啊。   “阿绿,你忙你的,我,我有件东西落殿下书房了,我去拿一下。”她说完,就小步子极快的向着谢璟书房去了。   进了人书房,四处瞅了眼,从袖袋中拿出一张字条,偷偷的塞在谢璟正在看的书卷里,还故意将她塞的纸条露出了一个小角。   怕他会看不到。   在书房待了会,褚朝朝就又来到院中,这几日她都不在,阿绿觉得月竹院里也挺无趣的,殿下一直在忙公务,院中静的跟深山老林一样。   她想让褚朝朝回来。   劝着她:“小娘子,还不回来住吗?我们几个可都想你呢。”阿春和碧儿也想她,褚朝朝闻言,想了想,她都给谢璟塞小纸条了,明儿就回来住了。   “我明儿就回来。”她说着,眉目间缀了笑意,小步子欢快的又回了兰鸢居,直到走至兰鸢居门前,才想起来,忘了把避火图册拿来给她们看了。   下次吧。   ——   次日一早,顾茹她们出门前又问了褚朝朝一遍:“朝朝,你真不跟我们一块去吗?有好多游戏玩呢。”   褚朝朝晃了晃脑袋,很是认真:“我不去,你们去吧。”顾茹她们只好离开了,只剩下褚朝朝搁这等着璟王殿下。   半个时辰后,褚朝朝还没等着人,她坐不住了,手边的话本子也被她扔去一边,她抬眸看了眼天幕,谢璟习惯早起,这个时辰也该忙完了吧。   虽然塞给他的纸条上写了在兰鸢居等着他,可他没准在忙,褚朝朝往口中一连塞了三个果干,起身就去月竹院了。   她今儿身上穿了件豆绿色襦裙,步子极快,发间的步摇叮铃脆响,一副灵动娇俏的模样,昨个她特意让阿绿给她找出的这件衣服,趁着休沐穿上去玩。   走进月竹院,她朝着书房的位置看了眼,那里好似空唠唠的,并没有人,阿绿从屋内走出,看到她眉目间含了笑意:“小娘子,今儿休沐,怎没跟顾三小姐她们一块去玩?”   褚朝朝直接问:“殿下呢?”   阿绿浅笑,这小娘子最近见到她,问的最多的话就是殿下呢,她有意与褚朝朝说笑:“小娘子这是想殿下了?”   褚朝朝头摇的跟街头上的拨浪鼓一样:“没有。”阿绿见她不承认,与她说着:“殿下不在,一清早,就出门了。”   褚朝朝几乎是脱口而出:“去哪了?”她给他留的纸条,他没有看见吗?还是他看见了,不愿意带她出去捏泥人了。   阿绿:“应是进宫了。小娘子找殿下有急事?”阿绿鲜少见她如此着急,不会是有急事吧。   “没事。”   她说完,在院中四下看了眼,走到木秋千处,坐在上面百无聊赖的看着树上的鸟儿,阿绿见她怔神,放下手中的活,先去屋里给她端来了茶水,还准备了糕点和葡萄。   一刻钟后,褚朝朝突然没头没尾的对阿绿说道:“我今儿在这住。阿绿,你等下得空,帮我把我的东西拿回来吧。”   阿绿眉目含笑的应着她:“行,等我将院中的花都给浇好了水,就去给小娘子把东西都拿回来。”   褚朝朝又加了句:“我还住原来的屋子。”   阿绿这次迟疑了瞬,小娘子这是不跟殿下一块住了?自那日皇后娘娘和敏儿小姐在这里用过午膳,小娘子好似就有些和从前不太一样。   别是有难解的心事了才好。   最近,也没见小娘子的家里人来信,应不是家里的事,阿绿心里想着,打算着一会忙完,去陪着她说说话。   ——   至晚间,谢璟依旧未回,褚朝朝独自一人坐在他的书房里画画,她的那张小书案还在,她一连作了三张画,手腕都有些酸了。   还是不见某人回来。   心里的小情绪越发暴涨,尤其是看到他书案上的书卷已经收了起来,而且她给他塞的纸条已经不在那了。   证明他看到过。   看到了却不理她。   她就更生气了。   书案上的画作着作着就有些不对,在上面画了璟王殿下的脸,不止在那脸上点了麻子,还故意把人的嘴给画歪。   就差再画个圈圈诅咒他了。   画了许久,又起身跑到他的书案旁,小手拿起支紫毫笔,点了墨,把璟王殿下书案上的所有书卷都给打开。   在每一页的右下角落笔。   两个小小的字迹:朝朝。   待写完了字,她朝着窗外望了望,天色都暗成炭了,他怎么还不回来。这时,阿绿走进来,跟她说着:“小娘子,已亥时了,殿下怕是今夜住在宫中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褚朝朝:……   “我再练会字。”她心虚的拿起绢纸放在面前,开始写字,待阿绿出了书房,手中的笔几乎一刻都不愿再多握。   她觉得她闷的就要着火了。   吭哧吭哧的回了她的房间。   这会儿,人已经气的改了主意,她不等他了,就算他回来了,她也不见。   ——   璟王殿下进宫见了他父皇,陛下许久未见他,留他在宫中住上一宿,此刻正在下棋,并不知晓有人因着等了他一日,气的都要着火了。   他回到墨韵书院时,已是次日辰时,褚朝朝因着昨夜睡得并不好,还醉了酒,正睡得死死的呢。   谢璟一回到院中,阿绿就上前禀报:“殿下,小娘子昨夜饮酒了,醉的不行,现下还睡着呢。”阿绿话未说完,谢璟皱眉朝屋内看了眼:“她愿意回来住了?”   阿绿回是:“昨个小娘子让奴婢将她的物件都从兰鸢居拿了回来,小娘子还在书房等了殿下整整一日。”   阿绿昨晚一个没注意,就让褚朝朝在谢璟书房里拿了酒回了她屋内,许是小娘子等了整整一日,心中烦闷,学人饮酒消愁,醉的一塌糊涂。   既然殿下回来了,该说的她都给说了:“奴婢瞧着小娘子这几日不太对劲,而且,小娘子前几日还让奴婢给她去买堕胎药。”   谢璟:……   堕胎药。   阿绿这几日心里一直不安,想了想,还是得跟殿下说,依她看,殿下并未与小娘子圆房,小娘子这几日又不对劲,还不在月竹院里住,难不成,难不成是被学院里的哪个坏学生给欺负了?   可,可就算是被欺负了,她才来书院这么些日子,也还不该有身孕。   阿绿实在是拿不定注意。   谢璟已抬步走向褚朝朝的房间,在外叩响了木门,一声、两声、三声,屋内却不见任何声响,谢璟唤她:“朝朝。”   褚朝朝适才听到院中有说话声时就醒了,此刻人正站在门后,还下意识用小手推着门,因着醉酒嗓音有些哑哑的:“怎么了?”   “开门。”谢璟嗓音微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   褚朝朝怂了一瞬,在心中酝酿了一番,回他:“殿下,我还有些困,要再歇会,就,就不给你开门了。”   “本王在,一样可以睡。”   褚朝朝依旧不给他开:“殿下别再叩门了,会打扰我睡觉的。”这句话带着的小情绪比适才更甚了些。   她自己未发觉,屋外的人却是听了出来。   阿绿和木微木漾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若搁从前,自是无人敢这般对他们家殿下,可褚朝朝在这时日久了,他们也都习惯了,反正无论她怎么做,他们家殿下也不会怪她,甚至生气都不会。   谢璟目光深邃,嗓音越发冷沉:“再不开门,本王可就踹了。” 第31章   褚朝朝隔着门缝瞪了他一眼。   瞅了眼她这房间的雕花木门, 谢璟是习武之人,他若真的踹上一脚,这门铁定要被他给踹坏,她想了想, 又问他:“殿下若是有话要与我说, 就这样说吧, 我听得到。”   褚朝朝这边话才刚落, 只听‘嘭’的一响,倒不是她面前的门倒了,是璟王殿下撬开了她的窗户, 翻身一跃跳了进来。   谢璟看到褚朝朝时,小姑娘正惊讶的看着他,身上穿着的中衣歪歪斜斜的,一看就是睡觉睡的不老实,本是散落如瀑的青丝凌乱的跟个小鸡窝一样, 这一缕,那一撮, 在人头顶翘着倒是颇为有意趣。   谢璟本是神色略沉, 看到人家这番模样唇角不觉间勾出抹笑意, 正欲抬步上前, 被褚朝朝抬手制止:“你别过来。”   他还笑。   他竟然还在笑她。   璟王殿下唯命是从, 步子顿住, 问她:“为何不让本王过去?”   褚朝朝平日里记性并不好, 可这次却是记起了仇:“我一身酒气,怕熏着殿下。”她可还记得那次她醉酒起身, 他步子下意识退了好几退呢。   谢璟颔首,原来是记仇了。   他走上前, 没给褚朝朝再躲开的机会,攥住人的手腕,看着她发顶翘起的青丝又低笑,还抬手给人理了理。   谢璟垂眸看着她,神色突然认真道:“昨儿个等了本王一日?”他嗓音温和,带着些许心疼,褚朝朝本是一觉睡醒脑袋里还迷迷糊糊的,听到他提起这件事,心里一揪,眼圈也跟着发酸。   抬起脚丫子就在璟王殿下腿上踹了一脚,还一溜烟的钻进被褥里蒙住了脑袋,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她一时间委屈的想落泪。   谢璟蹙眉。   小姑娘力气还挺大。   等了他一日,也确实该踹他。   谢璟跟过去,在人床榻边上坐下,与她解释着:“本王昨儿一早就出了门,不知道你在等,若是知晓,定会回来。”   褚朝朝在被子里呜呜的哭了会儿,听到他的话,又隔着被褥嗓音含混的问他:“我给你塞小纸条了。”   褚朝朝给谢璟在书卷里塞的小纸条,璟王殿下那日回到书房时,已经不在了,褚朝朝进书房时,她养的狗也跟了进去,当时她只顾着给人塞纸条,并未在意。   她一离开,那狗就将她塞的小纸条给衔了出去,这会儿早不知在哪了。   谢璟蹙眉,小纸条?问她:“给本王写了什么?”他这么问,就是他并未看到,并未看到和看到了不带她出去是两码事。   褚朝朝在被褥里抹了抹泪珠子,钻出小脑袋来:“殿下前几日不是说要带我去长安街上捏泥人吗,我想去了,见你不在,就给你留了纸条。”   他那天说过带她去捏泥人后,褚朝朝一直在心里念着,那日偷偷跑回月竹院,本是想当面与他说,却又怕自己开不了口,还准备了小纸条。   谢璟微凉的指腹抬起,给人抚了抚泛红的眼角,轻哄道:“下次与本王当面说,你想去的地方,自然都会带你去。”   褚朝朝被泪水洗刷过的眸子乌黑透亮,直直的看着谢璟,轻轻叹了声气:“行吧,以后再也不给你写小纸条了。”从前在镇上时,她给人写小纸条可没出过这样的差子。   谢璟指腹落在她脸颊上,嗓音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阿绿去煮了醒酒汤,头疼不疼?”他没敢再斥责人偷偷喝酒。   说到底,小姑娘是真的难过了。   都是因着他。   褚朝朝摇头:“不算疼,昨晚上阿绿就给我喝过醒酒汤了,掰着嘴灌的,可难受了。”她倒是记得阿绿给她灌醒酒汤。   璟王殿下给人揉了揉脑门,哄了好大一阵。   褚朝朝起身沐浴了番,又用了早膳才来到院中,谢璟已在院中石桌前等了她许久,等褚朝朝整个人精精神神的坐在他一旁,谢璟看了眼在院中的木微木漾,示意他们退下。   褚朝朝不明所以,口中嚼着的果干都放慢了,等谢璟看向她时,她往人跟前凑了凑,璟王殿下将一小块碎银子往她面前一放,适时地压低了声线:“阿绿拿给本王的,你让她去买药的银子。”   褚朝朝:……   “殿,殿下,你都知道了?”难怪阿绿一直未拿给她,想来她是误会了,以为她有身孕了,褚朝朝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跟谢璟说。   她不能说出刘钰儿。   谢璟颔首,见她揪着眉头,很为难的样子,璟王殿下心思缜密,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他开口:“朝朝知不知道,堕胎药若用不好,很可能会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亦或是要了人命。”他嗓音清润,很温和,褚朝朝听得也认真。   她摇了摇头:“我只听人说,挺疼的。”   “本王或许可以帮你。”他话说的坚定,让褚朝朝心里安定了许多,这几日,刘钰儿常常在夜间落泪,她心里也跟着慌。   若是谢璟愿意帮忙,这事就没那么可怕了。   不过,为着小姐妹着想,她还是又跟他确认了一遍:“殿下若是知道了,不能跟别人说,也不能开除她。”   谢璟颔首‘嗯’了声。   褚朝朝就将刘钰儿的事特别小声的跟人说了,看的屋内的阿绿阿春互相对了个眼神,小娘子趴在殿下耳边说了这么许久的话。   神神秘秘的,也不知说的是什么。   谢璟听完,倒是给她出了个主意:“本王可以亲自去林府与刘府走一趟,给他们做媒,如此,你的小姐妹嫁去林府不会因已有身孕受委屈,刘府也不会太过责怪她。”   褚朝朝听完,眉头舒展开,漆黑的眼珠子转了转:“那,那这样,她就不用堕胎了,可以把孩子生下来。”   这事,原来这么容易就可以解决。   褚朝朝看着谢璟,替刘钰儿说着:“谢殿下愿意帮忙。”   璟王殿下何时操心过这种事,甚至上京城中世家公子的大婚给他下的请帖,他都只让人送了礼,从来亲自踏足过。   如今,却是要去给人做媒。   褚朝朝说完,又在一旁加了句:“殿下真好,不愿姑娘家堕掉孩子伤身子。”他懂的还挺多,也不知都是哪学来的。   关于,堕掉孩子很可能会失掉性命,亦或是再难有孩子这件事,璟王殿下确实真正经历过,所以,他懂。   皇家中人向来凉薄,清韵虽与谢璟生气,那是她在意她皇兄,相比于她母后,在清韵心里,她皇兄更为重要。   早几日,谢璟心中自然知道,就算清韵在顾凉那里待了一夜,二人却是清白的,清韵那般做,无非是为了气她母后。   这两年,她心里一直都不痛快,常常拿徐子宇出气,可徐子宇在她面前是个闷葫芦,她的气出的并不痛快。   就去她母后面前找事。   当初,清韵去城外的宝泉山中玩,喜欢上了一个猎户家的儿子,那人为了清韵苦读诗书,打算进京赶考,能谋个一官半职,至少有资格尚公主。   皇后知道此事后,直接将清韵禁足在皇宫中,并要给她与徐子宇定下亲事,清韵是个脾气犟的,身上何止一根反骨,用尽了法子逃出宫去,为了能嫁给那人,与人有了肌肤之亲,想要以此去要挟她母后。   可皇后是何等心狠之人,且不说平民百姓尚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家的亲事更是牵扯不尽的利益牵扯。   皇后命人去将那人杀了。   把清韵带了回来。   可一个多月后,清韵有了身孕,皇后多少也动了悲悯之心,与清韵说,只要她愿意嫁给徐子宇,她就同意她留下腹中的孩子。   清韵当时同意了。   可后来又反悔了。   皇后当时设计了徐子宇,在坤宁宫给徐子宇下了情药,让她与清韵有染,好让腹中的孩子可以名正言顺的留下来。   而清韵不喜欢徐子宇,她嫌他身上一股子书生气,不似那人如苍山中的野狼,他是一个猎户的儿子,自也是一个猎人,他的身上有她向往的自由与随性。   她私下用了堕胎药,人被救了回来,却再也怀不了身孕。   清韵本以为这样,徐子宇便不会再娶她,可她又低估了徐子宇对她的喜欢,宁愿无后也要娶她。   而清韵将她所有的不如意都怨在他身上,从未给过他一个好脸色。她喜欢山,所以住在月莱山下,她喜欢看日出日落,就如当初和那人短暂在一起的那些时日。   而她再也没看到过,和宝泉山上一样的太阳。   ——   待到酉时,褚朝朝去了兰鸢居,要与顾茹她们说此事,谢璟与她一道出了门,去了芳院。   前几日的事,皇后气的打了清韵耳光,为着这事,清韵在屋内待到现在都未出门,徐子宇也住去了学生寝居,并未回来。   只顾凉惹了一身的麻烦。   清韵倒是一如往常的唤了句:“皇兄。”谢璟看着她,嗓音里听不出情绪:“徐子宇并没有做错什么,你不该这样对他。”   “若不愿再过下去,可与他和离。”   清韵这两日也想了许多,尤其是徐子宇不在芳院,她的心也是肉长的,骂了他两年,他都丝毫未有怨言,如今更是公然打他的脸。   “皇兄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谢璟抬步欲走,还是侧首留下句话:“两年前本王曾救下一人,他还活着。”谢璟说完就离开去了兰鸢居,在外面凉亭里等着褚朝朝一起回月竹院。   清韵看着她皇兄离开的背影,陷入沉思,久久未动弹。   一刻钟后,褚朝朝一蹦一跳的就从兰鸢居里走了出来,看到谢璟在等她,小跑着就去了凉亭里,夜色已暗,凉亭四周的烛火明亮,映衬的谢璟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更为惑人。   褚朝朝看着,目光根本挪不开,嗓音轻快的问他:“殿下,你坐在这里太招人了。”她也坐下来,向着不远处的荷塘看了眼:“好些姑娘在那偷偷看你呢。”   谢璟低笑,他还不是在等她:“走吧,回月竹院给你一个人看。”   褚朝朝:……   她又不看。   谢璟起身,见她还坐着,目光落在褚朝朝泛着桃红的小脸上,突然忆起了些过往,动了心思:“朝朝,本王背你回去。”   褚朝朝也站起身,好奇的看着他:“殿下为何突然要背我?”她最近吃的有些多,不会是要看她是不是吃胖了吧。   谢璟看着人家好奇的神色,随口道:“天色暗,本王怕你会摔着。”说完,褚朝朝对他摇了摇头:“不用了,烛火亮的很,摔不着。”   她不会再跟他睡在一块,也要跟他保持些距离。   谢璟正欲再开口,一道清脆的声音传过来:“璟哥哥。”   是林敏儿。   褚朝朝见林敏儿来了,看了眼谢璟,嘴唇翕动,对谢璟道:“殿下,我先回去了。”她还是不要在这没眼力见的待着了。   也不知他们的亲事定在了什么时候。   谢璟宽大的手掌将褚朝朝给按在了石凳上,不让背,还想要跑。他看向林敏儿,嗓音淡然:“何事?”   林敏儿因着来见谢璟特意穿了身玉色绣蝶襦裙,在烛火下显得温婉娴静,听到她的璟哥哥问话,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了褚朝朝身上,很明显,她在嫌弃褚朝朝。   那里坐着个小东西,让她怎么说?   林敏儿思忖再三,还是开口:“璟哥哥,我作了副画,想找你过去指点一番。”她说完,见谢璟神色微凝,又继续道:“姑母说璟哥哥的画得过大儒容老先生赞扬,特意让我来找璟哥哥的。”   她扯出了皇后,以为这样,谢璟多少会顾忌皇后娘娘的面子,而去芳菲院给她指点画作,可她好似在他眼眸中看到了一丝冷厉。   “夜色已暗,你与本王,怎可独处。本王公务繁忙,你可另寻人教你作画。”前半句是说给皇后听的,后半句是说给林敏儿听的。   褚朝朝坐在这里,听得懵懵的。他和林敏儿都要定亲了,给人家看副画还是可以的吧,而且,皇后娘娘也在芳菲院呢。   林敏儿直接红了眼,在谢璟跟前她的泪格外的多,而谢璟已不再看她,只冷冷丢下一句:“回去吧。”   林敏儿脚步动了动,又回身看了谢璟一眼,就差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这里。   褚朝朝一张小脸上尽是看热闹的神色,待谢璟坐下来,她迫不及待的问他:“殿下,你不是要和敏儿小姐定亲了吗?”他怎么这样冷漠的对她。   “谁告诉你的?”   褚朝朝:“我猜的。”她都看到了,他和林敏儿在月竹院的梧桐树下说话,可亲密了,而且那日用午膳时,皇后娘娘说了好些从前他和林敏儿的事,还说他们一块长大,谢璟在林敏儿出生的时候就说,将来要娶她做妻子。   她当时还在想,谢璟四五岁的时候都知道要娶人做妻子了,未免色心起的太早了吧。   谢璟垂眸看着她,嗓音清润:“本王不会娶她,现在不会,日后也不会。”说完,他将被她按在石凳上的人的手拉住:“走吧,回去用膳。”   他适才可是听到人小姑娘肚子咕咕叫了。   谢璟扯着她刚走出两步,褚朝朝步子不动了,待谢璟侧身看她,她揪着眉头,看着面前的路,一副很不情愿的模样:“殿下,你还是背我吧,我怕我会摔着。”   小姑娘有了小心思,脸上的红晕被夜色压的浅浅的。   谢璟抬眉打量她:“适才不是不让本王背吗?”   褚朝朝嗓音轻快:“现在让了。我适才,适才没觉得黑,现在觉得还是得让殿下背着。”她浅浅的笑了下,让谢璟看的有一瞬的怔神,竟是未过思绪的回她:“好。”   褚朝朝被人背在身上,心里这么些日子的烦闷突然就不见了,闻着谢璟身上清冽的梅香,小手还在人肩上抓来抓去。   从兰鸢居回月竹院的路并不远,绕过一道回廊,再走一段石子路,转过垂花门就是,道路两侧挂满了竹篾灯,阵阵花香拂面,吹在人脸上格外舒服。   谢璟突然问她:“以为本王要定亲,所以这些日子不在月竹院里住,还不愿意理本王?”   褚朝朝被人说中了心思,心间一动,缓了缓情绪故作随意的回他:“没有,殿下想多了,我只是想跟顾茹她们住上几日而已。”   怕谢璟不信,她又加了句:“殿下能定亲,我可为殿下高兴了,还发愁给殿下送什么贺礼好呢。”虽是言不由衷,说的倒是恳切。   可刚说完,褚朝朝轻‘呀’了声,揪着眉头道:“殿下,你咬我做什么?”她收回手腕,细白的肌肤上浅浅的落了一排牙印。   就在她的手腕处。   而且,他,他好似咬过后,还在她手腕上亲了下。   他,怎么亲她的手腕啊。   褚朝朝见人不语,也要去咬他,才刚垂眸,就看到了他肩上的那排小小的牙印,似是小孩子咬的,一排细密的牙印中有一个深深的小窝。   应是咬他的那人长了颗小虎牙。   和她一样。她就有一颗尖尖的牙齿。   没等褚朝朝去咬呢,她整个人又是猛地一惊,犹如小时候跟人玩贴墙根没贴稳,直接来个大旋转一样。   天旋地转。   她腰间一紧,身子如片梧桐叶似的在空中停了一瞬,又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谢璟本是背着她,听到人在他背后说着这些没良心的话,手臂一提,将褚朝朝从他身后直接转了过来,将人抱在了怀中。   褚朝朝惊魂未定,谢璟深邃的眼眸看着她,俯身在褚朝朝红润的唇上啄了下:“你是打算给本王送什么贺礼呢?”   “我,我就是发愁呢,还没想好,殿下就说不会娶她了。”褚朝朝在人怀中老老实实的回着话,还看着谢璟的眼睛说。   谢璟嗓音微扬‘哦’了声:“本王的事还真是让你费心思了。”褚朝朝还顺着人家的话回:“也没费什么心思。”   谢璟薄润的唇微扬,有些被她气笑,俯身又吻下去,抱着人走进了另一处凉亭,还熄灭了凉亭外的烛火。   浅浅的一个吻。   谢璟依旧抱着她,薄润的唇微动,嗓音微哑:“说错了话,就要惩罚。”褚朝朝才刚开始享受这个吻,谢璟就给起开了,她气息微乱,在人怀中问着:“殿下说的惩罚,就是亲我?”   谢璟微抬眉梢,垂眸看着脸颊绯红的小姑娘,嗓音魅惑:“你想让本王如何罚你?”他嗓音压的低,带着男人声线里的蛊惑。   让褚朝朝心间一动,有些慌乱,嗓音低低的:“说错了话,改就是了。”她说完,想起昨儿的事,一副得理的模样:“殿下昨个让我等了整整一日,是不是也要让我惩罚。”   谢璟低笑:“你这是——想亲回来?”   褚朝朝:……   她,她其实没这个意思。   可被他问出来后,她就有了这个意思,小脸红红的:“不是亲,是咬,殿下适才咬我手腕,我要咬回来,咬——咬殿下的舌头。”   小姑娘说话不给人留活路,璟王殿下抱着她的手掌青筋突显,线条分明的脖颈间喉结滚动,眸色暗沉的看着她。   褚朝朝在他怀中,绵软的身子微动,就触上了璟王殿下薄润的唇,还生疏的去吻,去伸进人口中,却不小心碰到了牙齿,疼的揪起小眉头。   下意识就要撤开,却被人反客为主,深深的吻下来。   璟王殿下根本不给人咬他的机会,着褚朝朝绵软的舌尖,强势而深沉的吻着,越吻越深,掺着花香的晚风拂来,给那片滚烫的呼吸吹散。   花香再浓。   不及彼此唇齿间。   褚朝朝被人吻的迷迷糊糊的,眸光中含了水雾,氤氲的张开眼睛看着人家,一双小手也不安分,在谢璟身上抓来抓去。   小脑袋一个迷糊,将手伸在了腰侧下方。   唇齿间的相磨扯开,谢璟眸色暗沉的看着她,见小姑娘被他吻的意乱情迷,只一双澄澈染满水雾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他。   勾的他心乱。   勾的他欲罢不能。   谢璟嗓音低哑,伏在褚朝朝耳边:“——是想要它?”褚朝朝吓的急忙给松开了,嗓音含含混混的:“没,没有。”她不是故意的。   褚朝朝说完,将脑袋埋在谢璟宽大的胸膛处,那,那东西,像,像根胡萝卜。   从前,她最爱吃胡萝卜了。   以后,再也不吃了。 第32章   谢璟第一次动了要她的心思。   之前的唇齿相依, 就连窥见她身前的一抹柔软,亦或是夜间同榻而眠,这小姑娘将手伸进他的被褥里,他有的, 只是内心深处的情不自禁。   却未真的想过要了她。   而此时此刻, 小姑娘在他怀中, 昏暗夜幕将二人笼罩在这一处, 那双染满水雾的眼眸太过惑人,将他所有的理智与克制淹没。   她还不安分的摸她不该摸的。   谢璟眸色暗沉的越发厉害,手腕青筋凸显, 体内燥热,滚烫的气息扑在褚朝朝脖颈间,似是要着起来,他伏在褚朝朝耳边,在她耳垂上舔咬着, 随后往下移,灼烫着褚朝朝的肌肤, 嗓音暗哑:“朝朝, 可以吗?”   他问完, 感觉到怀中人身子一颤, 嗓音被他吻的低迷:“什么?”   “和本王——做避火图册上的事。”谢璟的嗓音入耳, 褚朝朝就觉得身上提不起一丝力气, 他的嗓音如同一只无形的手, 在她身上的每根神经处挑拨。   褚朝朝迷糊的小脑袋里尽力去搜索着她曾看过的画面,有些害怕的回他:“我——怕疼。”她怕, 肯定会特别疼。   小姑娘长大了,既有了对新奇事的向往又有着别样的小情绪, 神色间也隐隐透着些羞耻,谢璟勾出一抹笑,问她:“只是怕疼?”   褚朝朝将头在他胸膛前埋的低低的,不回他的话。   “本王轻点。”褚朝朝还是摇头,适才她都摸到了,可大了呢,不行,轻点也会疼的,她害怕。   小姑娘头摇的坚定,璟王殿下没再继续说要人家,收了收心思,嗓音克制隐忍:“那,给本王个时间。”   褚朝朝抬眸去看他,这,还给他个时间。   她想了想:“待我过了下一个生辰,就,就与殿下做避火图册上的事。”   谢璟低笑,闭了闭眼:“这么久。”他曾以为他不急,会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喜欢他,心甘情愿的和他在一起。   可此刻,他心底的声音在告诉他,太久了。   难捱。   一旦动了心思,日后的每一次亲昵,都会是一把烧在他心间的火。   褚朝朝闻言,倒是想起了些什么,他前些日子说他已时日无多,难道是,他怕他等不到那个时候,所以,嫌太久了?   果真,向来深沉冷厉的璟王殿下哄着小姑娘:“本王——”他低咳了声:“本王争取多活些时日,最好是,多陪你几个年岁。”   褚朝朝:……   他还挺可怜的。   她动了怜悯心,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将那句‘咱们这就回去圆房’的话说出来,只在心底想着,就算不等到她过下一个生辰,也要再过几日吧。   让她缓缓。   小姑娘嗓音糯糯的,似是在哄人:“殿下,你再等等。”   谢璟将人从怀中放下,不再欺负她,嗓音也逐渐恢复平和:“走吧,回月竹院。”   回到月竹院,谢璟让褚朝朝先自个用着晚膳,他去净室冲了个冷水澡,出来时,眉目间已不见适才的欲.色,依旧是一副冷沉拒人千里的神态。   偏偏他坐下来,与褚朝朝说话时,言语间又处处透着与神色不符的温润,抬手给褚朝朝擦去嘴角留下的饭渣时,唇角还勾出了笑意:“吃好了?”像只小松鼠,还将饭渣挂嘴边。   褚朝朝对他点头:“吃好了。”她太饿了,吃饭的速度就有些快,没等谢璟出来,就用好了,谢璟看了眼八仙桌上的饭菜,果真,除了鱼肉,其他的菜都动过。   小姑娘太懒了。   他修长的指节夹来一块鲜嫩的鱼肉,放在面前的玉碟里,细心的挑好鱼刺,随后递在褚朝朝面前:“把鱼肉吃了。”   褚朝朝抿了抿唇,又拿起筷子,想起了那日林敏儿给他夹鱼肉吃,就问他:“殿下很喜欢吃鱼吗?”   为何他在她面前都没吃过,都是给她夹。   谢璟低笑:“喜欢。”还没等褚朝朝再问,他侧首看着她:“本王想吃的,是那条爱玩水的鱼儿。”   褚朝朝:……   她心间有些慌。   爱玩水的鱼儿,不就是她吗?祖母常说她像条鱼儿,不止爱玩水,记性还差。   可人家话说的云里雾里的,褚朝朝垂眸不说话了,乖乖的用着谢璟给她挑好鱼刺的鱼肉,还时不时的偷偷瞄谢璟一眼。   ——   次日一早,褚朝朝就去上学了,昨夜里她还是在自己房间歇的,有了在凉亭里的事后,璟王殿下也不敢再将人给抱到他床榻上。   只是,夜间褚朝朝入了人家的梦,让璟王殿下就算醒来后都不敢看她的眼睛。   午时下学,褚朝朝被顾茹她们拉去了兰鸢居,三人将褚朝朝围在一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要把她围起来给打上一顿呢。   顾茹先开口:“避火图册我们看了,可刘钰儿说,跟图册上不一样。”   褚朝朝:“怎么不一样?”   刘钰儿叹了声:“我没见过避火图册上的那个东西,我就和林哥哥亲了两次嘴,没有脱衣服,也没有——就那个。”   褚朝朝懵懵的:“那你怎么怀孕的?只亲嘴不会怀孕的。”刘钰儿愣了愣神,那,难道是我最近吃坏肚子了?   褚朝朝笑人家,一副老成的模样:“八成是,你怎么连亲嘴不会怀孕都不知道。”其实,她从前也不知道。   顾茹和苏绵也都讶异:“你们就亲了嘴?”顾茹和苏绵也知道亲嘴不会怀孕,都不解的看着刘钰儿,刘钰儿也很不好意思。   她确实不知道。   褚朝朝:“若是亲嘴会怀孕,我也该有宝宝了。”她一时口快,说完才发觉说了不该说的,可几人已将目光落在她身上,非要她给讲讲。   顾茹:“朝朝,你见到过真的那个东西吗?”   褚朝朝小脸有些羞红,犹豫再三,耐不住三双眼睛期待的看着她,揪着小眉头道:“我没见过,但是——摸过。”   一个个的睁大了眼:“大吗?长吗?醋吗?”   褚朝朝抿了抿唇,昨个她被沁的有些迷迷糊糊的,想了想:“嗯,可吓人了。”说到这,她不可避免想起了谢璟的话,叹了声气,低声喃着:“估计我很快就能亲眼见到了。”   “朝朝,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   ——   这几日,上京城里格外闷热,随后便是落了场大雨,让墨韵书院的晨起与夜间都显得格外的凉。   皇后娘娘在墨韵书院住了也有段时日了,隔三差五的林敏儿就会来上月竹院一趟,皇后见谢璟对林敏儿是一点心思都没有,不得已要用些手段。   趁着雨后天气凉爽,她邀了人打算在芳菲院里热闹一番。   这日,褚朝朝下学回月竹院的路上,江黎不知从哪走出来突然拦住她,语气虽不善却也没了前些日子的厌恶,一副傲气的模样将手中的一个绣荷布袋递在褚朝朝面前:“给你。”   褚朝朝目光落在布袋上,微微皱眉:“什么?”别是什么吓人的东西才好。   江黎又往前递了递:“是我母亲让我给你的,里面有她亲手做的糕点,还有一件给你裁的新衣裳。”   褚朝朝的目光又落在布袋上,眉头揪着,定安候府的夫人怎还让江黎给她带东西了?她语气温和道:“不用了,我有衣服穿,替我跟你母亲说声谢谢。”褚朝朝说完就要绕过江黎走,却又被江黎拦住:“不行,我母亲说,让我必须给你。”   褚朝朝摇头:“我不要。”她又不认识她,阿娘说过,不可以随便收人家的东西的,她不能要。   这下,两只小倔驴碰到了一处。   江黎得了她母亲的话非要给,褚朝朝小脾气上来了,非不要。   江黎虽是个美人坯子,个子却是生的矮,推让不过褚朝朝。   最后,江黎先是服了软,她也是很无奈,在侯府中可没人能倔过她,今儿算是碰到了比她还倔的人,她皱眉道:“我母亲说了,这是上次我欺负你,给你的赔罪礼,你快拿着。”   褚朝朝依旧不要:“上次侯夫人已经给了我肉脯吃,给过赔罪礼了。”   这布袋江黎最后也没给出去。   她也没办法,就偷偷跑去月竹院外,直接给扔进了月竹院里。   褚朝朝和江黎在路上来来回回拉扯的时候倒是被林敏儿给看到了,林敏儿冷笑了声:“她跟定安候府的人还认识?”她吩咐身边人:“去查,我总觉得她不只是个乡野丫头。”她若只是个乡野丫头,璟哥哥怎么可能对她这么好。   褚朝朝回到屋内,才刚走近书房,往日里谢璟的书房都是敞开着的,而今日,门虚掩着,她站在那里,听到里面之人沉声说着:“殿下,陛下已再三劝过您,若您执意不听,怕是会惹恼了陛下。”   许是这人说完,谢璟并未有所回应,褚朝朝听到这人的嗓音更加深沉:“张家当年可是大不敬之罪,殿下为何非要蹚这趟浑水呢。”   褚朝朝听的上了瘾,步子愣是没挪动,阿春看到她站在这里,急忙上前来将她给扯走,殿下特意吩咐了,不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褚朝朝见阿春紧张,回着:“我什么都没听见,刚站在那里。”   阿春看着她,这小娘子有时候聪明着呢:“小娘子上了一下午的课,累了吧,给你准备了糕点和水果,等殿下忙完了,再用膳。”   褚朝朝乖乖点了点头。   用晚膳时,褚朝朝小嘴叭叭的跟谢璟说了江黎给她送东西这件事,待用完晚膳,璟王殿下在书房写了一封书信。   让人送去了定安候府。   若侯夫人继续这般对褚朝朝,怕是只会给她招来祸事。   至亥时,窗外月色澄亮,书房内香炉里的檀香雾雾绕绕,褚朝朝在她的小书案处练了好几张字帖,已经接连打了好几个小哈欠,她起身,对谢璟道:“殿下,我困了,先去歇着了。”   说完,就要走。   谢璟唤住她:“朝朝。”褚朝朝回身看他,漆黑眼眸在问他何事,谢璟手中的笔握紧,看了眼窗外,随后才又看向她:“今晚跟本王一起睡。”   好几日了,她不在身边,他竟是连觉都睡不安稳。   “嗯?”褚朝朝轻疑了声,还没等她问什么,谢璟起身又道:“放心,本王不会碰你。”褚朝朝正欲回他的话,木漾突然在书房外禀道:“殿下,有人求见。”   谢璟看了木漾一眼。   褚朝朝小声说着:“殿下先忙,我先回去歇着了。”   木漾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他家主子的脸色有些沉。   ——   次日,褚朝朝下了学后,就去了芳菲院。   她其实不太愿意来这里,在这里待着还不如回去练字呢,可皇后娘娘都邀她了,不来又不行,而且,今儿芳菲院里很热闹。   褚朝朝将身上的挎包递给阿绿,就与顾茹一同进了院中,顾凉正巧也来了,跟褚朝朝和顾茹说话:“朝朝,茹儿,见了我怎么不说话。”   顾茹瞪了她哥哥一眼。   褚朝朝也一反常态,从前她见着顾凉都是欣喜的唤他,今儿虽没瞪他,可明显的不愿与他多说话。   倒不是人小姑娘已经移情别恋,实在是徐子宇在墨韵书院的人缘太好,顾凉与青韵公主的事在私下里早就传开了。   堂堂顾家二公子生的一副俊朗模样,如今在她们心里也只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抢占朋友妻,这般小人行径,自是落不得什么好。   顾茹为着这事,嫌弃他许久了。   因着有个这样名声的哥哥,她走在书院的路上都嫌丢人。   顾凉看着人一对小姐妹挎着手从他身旁走过去,把他直接当空气,欲言又止,最后只剩一声轻叹。   清韵真是把他害惨了,人嫌狗憎的。   这样下去,他连个夫人都讨不到。   芳菲院里此时已是一片热闹,皇后娘娘邀来了不少公子小姐,褚朝朝漆黑的眸子一眼就看到了谢璟,乖乖走到他身旁落座。   皇后娘娘身侧的林敏儿目光正从谢璟身上移到褚朝朝这儿,她也是没有想到,她竟会羡慕一个乡野女子。   能陪在他身边。   更是能在他身边侍奉。   前些日子林敏儿起舞时,命画师给她作的画送去月竹院,谢璟又命人给她送了回来,她知道,他连打开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今儿既然她姑母给她搭了这么大一出子戏,她自是要唱好她的角。   林敏儿又盛装打扮在院中起舞,还有意无意的用眼神去勾谢璟。   大家正热闹着,清韵抬手示意她身旁的侍女:“唤阿绿过来。”没一会,阿绿就来到清韵跟前:“公主有何吩咐。”   清韵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低声道:“我且问你,你家殿下与褚朝朝圆房了没?”阿绿一怔,倒是不知如何回清韵的话,思忖片刻,回道:“应是没有。”   清韵低笑:“瞧见桌上那蛊酒饮子了吗,等下将我皇兄的与褚朝朝的给换了。”见阿绿不应话,清韵又道:“放心,有本公主担着,只管做就是。”   阿绿还是不敢。   忤逆殿下的人就没能活着的,清韵公主可担不了。   清韵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阿绿,又压低了声:“本公主问你,觉得你家殿下喜欢褚朝朝吗?”阿绿闻言点了点头。   “听我的,让他们今晚圆房。”阿绿轻声‘啊’了下,这。若是换了那蛊酒饮子就能让殿下和小娘子圆房,倒也不是不行。   殿下喜欢小娘子,若是能圆房,应是不会生气的吧。   阿绿在清韵的眼神逼迫下点了点头。   清韵一副看热闹的神色打量了林敏儿一眼,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抓住男人她管不着,可得看,她要抓的这人是谁。   她母后当初用情药毁了她,如今又想用情药来左右她皇兄的婚事。   说到底,皇兄救了那人,是她欠皇兄的。   今儿这肮脏事谁也别想做成。   半个时辰后,今儿来的人都饮了酒,逐渐放开了玩闹,说说笑笑,好生热闹。皇后说她有些累了,要进屋歇会,让他们尽情玩乐。   她才刚进屋,皇后身边的李嬷嬷就来请谢璟:“殿下,娘娘说有话要对您说,请您过去一趟。”此时,众人面前的那蛊酒饮子都已饮尽。   也是时候了。   谢璟进了屋内,皇后倚在贵妃榻在,许是饮了些酒,眼皮半阖,见谢璟进来,也未示意他坐,只嗓音轻缓的说着:“本宫在这住了也有一段时日了,明日便回宫了。”   谢璟:“儿臣明日来送母后离开。”   皇后对着他轻笑:“你是本宫唯一的儿子,璟儿,母后这些日子来,最操心的是你的身子,还有你的亲事。”   皇后身为一个母亲,话语间虽有作态的成分,却更多的是真心:“母后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舅舅也一样,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你。”   “母后知你不喜敏儿,可敏儿必须是你的正妻,日后你有喜欢的姑娘尽可纳进府中,”皇后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那个小姑娘也可一直留在你身边。”   但是,你得先娶了敏儿。   皇后说了许多,抬眸看了谢璟一眼,想从他眼中看到情药是否已经开始起作用,以他的心智和克制若是情药未能控制他,就算让他进了那间屋子,也成不了事。   她要的,是让谢璟心甘情愿的要了林敏儿。   让他为他的一时放纵待林敏儿好。   可皇后似乎从他眼眸中看不出什么。   默了默,皇后抬手道:“你去帮母后去里间拿来年少时你舅舅送你的那把弓弩,母后想再看看。”   谢璟立在原地。   侧首向着里间看了一眼,皇后又唤了他一声。   谢璟脚下步子微动,向着里间走去。   皇后的眸光微沉,一直看着谢璟,从她这里拿出去的情药就没有不成事过。   那药若是不释放了,会痛苦一夜,以至于之后的一段时日都会做类似的梦境,早晚会把人逼疯,她的儿子她自是知道,他心志坚毅,又向来极为克制,可这药,也不是他能撑过去的。   谢璟入了里间,屋门自外面被合上,屋内弥漫开来阵阵浓郁的花香,窗外夜色已暗,屋内只燃了两盏烛火,轻纱微动,满是旖旎。   林敏儿一袭玉色轻纱衣,显得格外娇妩,她听了她姑母的话,穿了夜间泛光的纱衣,还在身上用了桂花香粉。   姑母说,她的璟哥哥喜欢。   她毕竟是国公府的嫡小姐,没那么多勾人的狐媚手段,是以,她也服用了情.药,此刻身上正发着热,额间冒着细密的汗珠。   很是难耐。   林敏儿走上前,因着体内太过燥热,下意识扯了扯脖颈间的衣衫,嗓音也被体内的闷燥所染:“璟哥哥。”   她想,他也用了这药,她只要上前去解他的衣服,他定是会主动与她——林敏儿这样想着,不敢去看谢璟的眼睛。   “璟哥哥,我身上热——”   林敏儿的手才刚抬起,屋内突然传出一阵极为刺耳的笑声,将林敏儿吓的就要摔倒,下意识往谢璟身上靠,却被璟王殿下给躲开,只好站在一旁古檀木桌处四下张望着。   谢璟蹙眉,目光落在那张床榻处,只见床底下够出个脑袋,徐子宇正一点一点的从那里爬出来,嘿嘿笑了几声:“见过殿下、敏儿小姐。”   林敏儿看着徐子宇瞬时大怒,骂道:“你怎么在这?”她有些恼,更多的是气,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一个机会。   这就被徐子宇给破坏了。   徐子宇也不恼,缓慢的站起身,因着在床下待了太久,刚站起身,直接一个屁股蹲又蹲在了木地板上,疼的他直皱眉头,待缓过了劲,他明知故问了句:“殿下和敏小姐在这里做什么?”他说着,似是想起来了,长长的哦了声:“敏小姐是请教殿下作画的事?近来我也常作画,殿下不妨一块给指导了?”   林敏儿就要气哭了,本是想着谢璟也用了情.药,没准会将徐子宇给赶出去,却听他嗓音冷沉,未染任何欲.念:“本王无空闲,不过进来拿件东西罢了。”   说着,他推门而出,徐子宇急忙在身后跟着,皇后此时正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听到推门声心中一震。   这不过片刻。   却见谢璟和徐子宇一块出来了。   皇后脸色瞬时沉下来,眸光中带了冷厉看向徐子宇,可徐子宇却是不看她,只低着头,谢璟走上前:“母后所说弓弩,儿臣并未瞧见。院中正热闹,儿臣先出去了。”   谢璟要离开,皇后没拦,也没法拦,只是低声冲徐子宇道:“站住。”   徐子宇逃不掉,止了步子,皇后厉声:“谁让你待在那间屋子里的?”皇后心中已明了,这事,少不了清韵的主意。   除了她,谁敢。   徐子宇行礼:“微臣午后饮了酒,这酒醒后也不知怎得就在那床底下躺着呢,没准是梦游,也没准是被人打昏了塞进去的。”   皇后气的胸口起伏不定,骂了句:“滚出去。”   徐子宇诶了声,急忙出了屋子。   徐子宇早几日就与清韵和好,今儿这事确实是清韵让他干的,清韵发了话,徐子宇愣是在那床底下躺了近两个时辰。   他与清韵对这下情药的把戏最清楚不过,自也明白会发生何事。清韵要帮她皇兄,他挨几句骂也无事。   徐子宇出去后,林敏儿哭唧唧的从屋内走出来,跑到皇后跟前啜泣着:“姑母,怎么办啊,徐子宇也在,敏儿,敏儿丢死人了。”   林敏儿羞的不行,这若是被徐子宇给说了出去,她以后还怎么见人啊,徐子宇就是个懦夫,什么都听清韵的,这事若是被清韵知道了,她就别活了。   皇后在她肩上拍了拍,深深叹了口气,她身为皇后,他的母后,如今他是越发不听她的了。   既然他进去了,这事若能成,自是好的,她并未冷言逼他,可既然没成,还被徐子宇撞见,今儿这事是成不了了。   她又看了眼林敏儿,心中暗道,这也是个没出息的,这么多年了,也没能把自己留在璟王府,就知道哭哭哭。   谢璟来到院中时,褚朝朝已经不在那坐着了,清韵见他出来,上前道:“皇兄,朝朝她许是醉了酒,已经回了月竹院,你去看看她吧。”   早在谢璟被皇后喊进屋内时,褚朝朝身上也觉得闷热,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燥的很,清韵就给阿绿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带着褚朝朝回去。   此时,褚朝朝已在净室里的温泉水里泡着,她太闷了,热的难受,还让阿绿给她拿来了冰块,整个人泡在温泉水里虽是好上一些,可这热似是从体内发出来的,还是让她难受。   她可怜兮兮的问阿绿:“我是不是吃什么东西中毒了,会不会要死了?”她好难受,难受的将自己整个没进温泉水中来散热。   谢璟进了净室时,褚朝朝正钻进水中,咕咕的吐泡泡,谢璟走上前,嗓音温和道:“也不怕呛着。”   褚朝朝闻言,从水底站起,带起一片水花,小姑娘身上单薄的中衣紧贴肌肤,肤白如雪,小脸却粉如桃花,气息微乱的看着他,嗓音里都带着若有似无的氤氲:“殿下,我热——” 第33章   阿绿是最心知肚明的, 见她家殿下回来了,急忙退了出去。   谢璟走过去,在褚朝朝跟前蹲下,抬手在人小脸上捏了捏, 问她:“趁本王不在, 又饮了多少酒?”   他以为褚朝朝是醉酒了。   芳菲院里, 他的案上放着的酒饮子, 璟王殿下心思深沉,自是早就知道那里面被下了什么,在墨韵书院, 皇后还不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算计他。   他没饮那蛊酒饮子。   却也没想到褚朝朝饮了。   阿绿在一旁侍奉时,根本也就没换,只是给谢璟倒了酒后,见她家殿下给小娘子理耳边鬓发,就随手又拿起谢璟的酒饮子给褚朝朝添了一杯。   谢璟被皇后唤进屋里后, 阿绿怕一杯无用,就又给褚朝朝倒了一杯。其实, 就褚朝朝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别说是一杯, 半杯就足够她难受的了。   更何况, 两杯被人饮的干干净净的。   此时, 身体里早就是一团火在烧着了。   褚朝朝先是抬手勾住了谢璟的手指, 随后才回了他的话:“没多少, 就一杯。”他进了屋里后,她只又饮了一杯。   小姑娘嗓音被情药染的微哑, 眸光含满水雾,还攥着他的手指不放, 璟王殿下蹙眉,问她:“哪里热?”   褚朝朝气息微乱,觉得嗓子里也很干涩,她也说不上来,就是热:“哪哪都热,热的难受。”她说完,不受控制的抿了抿唇,漆黑的眼眸直勾勾的看着谢璟,颇为惹人生怜:“云霁哥哥,你下来陪我一起泡温泉吧。”   她唤他哥哥。   还让他陪她一起泡温泉。   谢璟欲起身,褚朝朝勾着人家的手指不松开,谢璟嗓音温和带哄:“不松开本王怎么褪去衣物,下去陪你。”   她这才不舍的松开。   适才勾住他手指的时候,她觉得身上的闷热似乎是找到了一个出口,所以,她不想松开,她就想拉着他的手。   她喜欢他的手。   冷白又骨节分明,还有薄薄的剑茧,摸上去很舒服。   待谢璟下了温泉,褚朝朝就跟条鱼儿一样,一点一点往人家这边靠,她根本就不受控制,像空中的风筝,被别人手中的线掌控着。   此时已经入夏,温泉水与人的体温相合,可褚朝朝身上热,她觉得温泉水也热,上前又勾住谢璟的手,干涩的喉间咽了咽:“云霁哥哥,你的手好凉。”   他的手好凉,若是能抱着她,她或许会好受一些。   可她这会儿就算再是难受,也还有些理智,羞耻感没让她开口,两只小手将璟王殿下的手攥着,摆弄着人家的指节。   谢璟哪还能看不出人家这是怎么了,他不过是离开了片刻,人就用了情药,谢璟闭了闭眼,他,该怎么对她。   “过来,本王抱着。”谢璟话落,褚朝朝今日格外的乖,直接钻进人家怀中,靠近他胸膛的那一刹,她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就像被粗糙的麻绳捆满了全身,就要被捩住脖颈时,突然都不见了,她将谢璟抱的紧紧的,全身上下都在透着渴望。   对他的渴望。   体内饮了的酒劲还在翻涌,一点一点的缠在她心上,本是一杯就够她受的,偏偏阿绿不知这药劲大,给她饮了两杯。   褚朝朝被谢璟抱了会,越发觉得只抱着还不够,她还想要更多,绵软的小手抬起,指腹触在谢璟薄润的唇上,渴望的看着他:“殿下,我想亲你。”   谢璟将她抱着,垂眸看着她,指腹也落在褚朝朝唇边,小姑娘不老实,直接就去咬他的手,咬完了还抱着,将他宽大的手掌一点一点放在了她腰间。   小脸红的不行。   既羞耻,又不可控制。   谢璟俯身在她耳边厮磨,嗓音早被人折磨的低哑:“朝朝,忍一忍,我陪着你。”一旦与她唇齿相磨,小姑娘没了理智,今夜如何也不会善了。   待她清醒了,又该如何。   褚朝朝在人怀里撒娇:“不想忍,哥哥,我不想忍,我——我想亲你。”她扯着谢璟的衣袖,眼尾泛红,眸光含满水雾,湿哒哒的发贴在脖颈间。   如何能不惹他生怜。   谢璟喉结滚动,手腕青筋凸起,克制着他的欲念,嗓音低哑的告诫她:“那你——可别后悔。”   褚朝朝哪里能想那么多,她被体内的灼热促使的想都没想就回他:“不后悔。”谢璟闻言低笑,问她:“不怕疼了?”   她听不了这么多,踮起脚尖在谢璟身上撑着,就去吻他的唇。   温泉水被她突然的动作漾开,圈出一片涟漪,温泉水中被阿绿滴了桂花香露,满室清清甜甜的气息,谢璟身上的梅香清冽,褚朝朝闻着他的气息去凑近,去贴向那薄润的唇,用她的舌尖去探,还用小牙齿去咬。   谢璟垂眸看着她,眸色犹如暗不见光的深夜,抬手将人抱起,褚朝朝直接盘起挂在他身上,终于不用再踮着脚尖了。   谢璟拖着她,终是拒绝不了她染满水雾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眼眸,俯身与她深吻。   身上只着了中衣,在温泉水中更显得二人亲近,肌肤相贴,静谧的屋内,只有交缠在彼此唇间的喘息声。   小姑娘这会儿倒是无师自通。   不再磕咬他。   绵长而深切的吻。   相磨许久,谢璟缓缓松开她,暗哑的嗓音问她:“好些了吗?”此刻,他已感觉不到她身上的烫,只是见她染满水雾的眼眸依旧迷离的看着他。   褚朝朝摇头:“没,没有。”她身上依旧滚烫,体内的药劲更如倾泻洪涛般将她压着,她不止没有好些,反倒是更难受了。   就要爆炸了。   她已经快要没有意识,被体内的燥热折磨的晕三倒四,几乎就要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看清眼前的人,是,是谢璟。   她红润的唇瓣微张,胸口起伏,小口小口的喘息着,被体内的燥热就要折磨的落泪:“是,是你身上烫,不是我不烫了——”她在怕,怕谢璟松开她。   那样,她真的就要死了。   谢璟垂眸低笑,嗓音染满了欲.色:“小姑娘,就这样让本王欺负吗。”他不想,不想她初经人事是在误服了情药下,如此不清醒,如此糊里糊涂。   可若要让她苦苦捱着,又要如何。   他想要她。   想要许久了。   褚朝朝眸中含满了泪,将脑袋埋在他修长的脖颈处,羞怯怯的说着:“殿下不是说——想吃爱玩水的鱼吗,我就是那条鱼儿——”   谢璟闭了闭眼。   罢了。   明日她醒来,任她打骂吧。   他抱起褚朝朝,将人放在了垫着鹿皮毯的温泉台阶处,水波在褚朝朝身下晃荡,始终触不上她,却又让她的褪离不开水面。   谢璟倾身,高大的身姿将眼前的人儿整个笼住,室内烛火昏暗,褚朝朝整个人被他投下来的阴影遮住,声音小小的唤着他:“云霁哥哥——”   她抬起小手去扯谢璟的衣服,唇瓣微张,微微喘息,身上仅有的一件薄衣随着胸口起伏而上下波动。   此刻是在温泉水中,她身上的衣物并不能遮挡什么,反倒是将小姑娘已经长成的娇媚身姿笼罩的凹凸有致。   璟王殿下不止一次与她亲昵时,感受到过那抹柔软。   而此刻,尽在眼前。   哪还有分毫的理智。   俯身与她无尽缠绵。   好大一会后,褚朝朝却是抬手将人给推开,还在谢璟胸膛处打了一下,璟王殿下蹙眉,嗓音低沉的问她:“怎么了?”   褚朝朝垂下乌黑的眼睫,嗓音湿糯糯的:“疼——你咬的疼——”其实,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好似是疼,又好似不是。   就是,让她说不出。   谢璟勾笑:“朝朝这么怕疼,可,还有更疼的——”小姑娘肌肤生的水嫩,他不过触了几下,身上就红了一片。   那日,她便说怕疼。   谢璟垂眸看着她,在她微张的唇上轻咬了下:“乖乖听话。”他不舍得,只能另寻法子,不能给小姑娘留下了阴影。   许久,屋内的靡靡之音停歇,窗外淅淅沥沥的落起了雨,啪嗒啪嗒的从屋檐落下,与室内的静谧相合。   这个雨夜,他与她,相合。   次日一早,褚朝朝醒来时天光早已大亮,她没有去上学,昨夜一番云雨后,褚朝朝直接睡了过去,谢璟抱着她沐浴后,就将人抱到了他的床榻上。   褚朝朝醒来后,屋内只她一人,刚睡醒的小脑袋还是空白的,撑着手肘就要坐起身,直接‘哎呀’的喊出了声。   她身上好疼啊。   小姑娘睡眼惺忪的四下去瞧,她是在谢璟的房间,目光落下,才透过衣衫看到了身上一片又一片红痕。   好多红痕。   谁打她了?   直到一刻钟后,她将自己埋进被褥里,才将昨夜发生的事朦朦胧胧的想了个遍,也才意识到,她身上的疼,不只是红痕的疼。   还有那里的痛。   谢璟,他,他真的对她做了那种事。   她,她昨个好似不太正常,难不成是谢璟为了跟她睡觉,偷偷给她下了药,真是太坏了,太不君子了,趁人之危。   难怪呢。   定是那日在凉亭里被她回绝了,他心中一直想着呢,怪不得前两日还想骗她跟他睡,还说什么不会碰她的。   没有得逞,就动了坏心思。   堂堂大盛朝皇子,璟王殿下竟是给她下药。   亏她还想着,再过些日子就与他圆房呢。   褚朝朝昨夜被体内的情药烧的迷迷糊糊,此时除了难受和痛几乎忘得差不多,小脑袋里脑补了一出璟王殿下为了得到她的身体不顾颜面给她下了药的大戏。   小眉头揪着,气愤愤的。   若是谢璟在这,估计要用脚踹人家呢。   她正欲起身,似是听到了屋外传来说话声,够着个小耳朵去听,倒是隐隐的听到木漾似是在跟谢璟说‘情药’。   果真,被她给猜对了。   谢璟真的为了跟她睡觉给她下了药。   他还对木漾说,不用解药了。   褚朝朝正坐在床榻上生着气,璟王殿下一袭墨衣就走进了屋内,看她呆愣呆愣的坐在那,他眉目温和道:“醒了。”   褚朝朝瞪了他一眼:“我若是还没醒,殿下是不是还要跟我睡觉?”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根本未过脑子。   说完,屋内静默了一会儿。   谢璟立在床榻前,清了清嗓子,欲跟她解释:“昨夜——”褚朝朝打断他:“殿下不用再说了,事已至此,我想静静。”   他要跟她睡觉,也是应该的,可他实在不该用这样的手段,她这些日子原本还觉得他挺好的,没想到,他一点也不君子。   说完,见人还站在床前,她又赶人:“殿下出去吧。”谢璟垂眸看着她,瞧见人身上的红痕后,璟王殿下这么多年第一次嗓音里有这么深的愧疚:“朝朝,本王可任你打骂。”   褚朝朝揪着眉头叹气,小小声说着:“我那点力气,打骂你有什么用,再打骂,也讨不到好,殿下若是一生气,再治我的罪,我可担不起。”   谢璟坐在她床榻前,将人揽进怀中,有些被她的话气笑:“本王怎会治你的罪,而且,”他低笑了声:“你的力气可不小。”   昨夜,褚朝朝没少在人家身上为非作歹,不止抓,还咬。   璟王殿下胸膛前几道小印子可都渗着血呢。   那肩头上一排小牙印深的一个一个的洞。   这还不算什么,一边咬着人家,抓着人家,一边又说着些招惹人的话,就差没将人逼疯。也就璟王殿下心智坚毅,极为克制,不然,她这副娇嫩的小身子早就散架了。   可褚朝朝在心底已经认为是谢璟给她下了药,此刻对人家偏见颇深,在他怀中挣了挣,带着小情绪:“殿下出去吧,我累,要再歇会。”   她确实是累了。   昨夜里,小姑娘颤颤的喷了两次。   她刚看到那东西时吓的就要哭了,看的璟王殿下克制的闭了闭眼,换了种方式。   几尽坠落后,褚朝朝体内的情.药太过折磨人,依旧让她难受。   她是很喜欢他的手,可那解不了她体内的燥热。   最后,还是做了褚朝朝一直怕的事。   眼睁睁看着从前她不敢相信的事发生,怎么可能呢,那东西那么大,怎么能进去呢。许久后,她直接沉沉的睡了过去。   谢璟见人真的是累,自也心知昨夜,嗓音微沉:“再睡会,起来用些吃食。”他说完,起身就要走,褚朝朝看他一副从容的神色,心中就来气,正巧,她的狗儿从屋外跑了进来,褚朝朝又唤住谢璟:“殿下说的可是真的,不会责怪我?”   谢璟颔首,不知她这是又起了什么坏心思。   褚朝朝得了人家的话,目光看向她的狗,抬手指着谢璟,嗓音气愤愤的命令她的狗:“咬他——”刚走到谢璟身旁的狗看了谢璟一眼。   倒是没敢上前走一步。   谢璟俯身将地上的小白狗抱起给褚朝朝送到她怀里:“本王已经不怕狗了,若心中气恼,换了法子。”   褚朝朝:……   他,不怕狗了?   这些日子,月竹院里养了三条狗,璟王殿下既然不能给她都扔出去,他已经学会和她的狗相处了。   倒也没什么可怕的。   不过,她适才让她的狗咬他的那一瞬,倒是颇有年少时,她在府中牵着个狗吓他的那个架势,谢璟神色温和的笑她:“看来,是不愿本王走。”   褚朝朝垂眸,不去看他,憋得小脸鼓鼓的,也不说话,看的谢璟心中揪着,正欲开口问她,褚朝朝嗓音低低的说着:“我饿了,想吃虾羹。”   ——   阿绿侍奉着她起身后,八仙桌上摆满了她爱吃的食物,褚朝朝和谢璟用着早膳,阿绿她们几人在净室里收拾。   昨夜,殿下只让送了趟水进去,她们连净室的门都没进来,想来那般一番折腾后,都是殿下侍奉的小娘子沐浴穿衣。   今儿她们进来收拾,就难免不会想起昨夜的事。阿绿也是佩服清韵公主,这就让殿下和小娘子圆了房。   昨个夜里,小娘子连喊带哭的,听得她们几个在外面都心疼,这不,今儿连课都没去上,直睡到现在才起身用膳。   好在,她们家殿下不是纵欲之人,没一直折腾小娘子,不然,可就有小娘子受的了。   褚朝朝用过早膳后,就回了她的房间,近午时,顾茹和苏绵一块来了月竹院,还拿来了新鲜的桃子和李子,说是来看看她。   昨个褚朝朝就和顾茹说好了,今儿午时一块去后院那几棵桃树处摘桃子吃,可晨起去上学,褚朝朝没来。   她就以为她生病了。   下了课就和苏绵来看她了。   褚朝朝正在屋里看话本子呢,见顾茹她们来了,急忙将自己的衣领往上提了提,也不知在紧张什么,突然就觉得羞耻。   顾茹坐在这给褚朝朝说着听来的新鲜事:“朝朝,你知道吗?皇后娘娘今儿一早又打了清韵公主,气的不行离开的书院。”   褚朝朝哪知道这些事:“为何又打她?她又和你哥哥在一处了吗?”   顾茹皱眉:“我也不知,只是听说。还有,皇后娘娘离开了,但林敏儿还在这,她没走,适才我和苏绵来的路上还看到她站在月竹院外,偷偷摸摸的,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此时,褚朝朝和顾茹她们在这说着话,月竹院外不远处的凉亭里,林敏儿和清韵相对而坐,清韵本是来月竹院看看热闹,却见林敏儿正望着这边呢。   清韵上下将林敏儿打量了眼,她昨个可是用了情药,勾.引她皇兄未果,瞧着她今日倒是神清气爽。   她可记得,她母后这里的情药是没有解药的,若说有,怕是能制出解药的也就她皇兄的手下孙大夫有这个医术。   林敏儿因着昨夜的事此时更是怵清韵,她本来就害怕清韵,此时更是一副温顺的模样:“表姐让我来这里可是有事?”   清韵云淡风轻的笑着:“倒也无事,本公主也是想去月竹院看看朝朝,想来昨个夜里她太累了,没准现在还歇着呢。”   这人和人哪。就是不同,同样是中了情药,一个是勾.引未果,一个是看她皇兄一眼,就能将人勾的情不自禁。   清韵不喜林敏儿,多半是因着,皇后待林敏儿太过关心,整日里不往自个母亲跟前凑,跑到她母后这,这姑娘心计深,没准在她母后跟前鼓捣过些什么呢。   林敏儿回清韵:“我瞧着她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表姐,你不觉得吗?”   清韵嗤笑了声:“自是不普通,将来还是璟王妃呢。”想从她这里套话的人,还没从娘胎里生出来呢。   林敏儿在别人跟前还能趾高气扬的傲慢些,在清韵这里落不到一丝一毫的好,没说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午后,褚朝朝也没去上学,她想在墨韵书院四处逛逛,没让人跟着,走了好大一会后,她也没找见顾茹她们说的那个湖。   墨韵书院里有一个特别大的湖,听顾茹她们说,湖为碧水湖,与墨韵书院的某一处相连,可她找来找去也没瞅见。   正巧,迎面走来一位身着青衣的公子,褚朝朝见礼后问了路,公子也极为有礼,抬手给她指了指:“姑娘绕过前面的假山,向南一直走,就能看到了。”   褚朝朝谢过人家后,就离开了。   倒是这位公子停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看了好大一会,口中只道:“这位姑娘倒是头一回见,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这公子正是璟王殿下的老师方老先生的儿子方子恒。   此刻,璟王殿下正与他的老师在碧水湖中央的一处亭子里下棋,不远处的飞鸟成群结队,湖中心处处绿意盎然,长满了直挺茂密的青竹。   一局棋接近尾声。   守在一旁的木漾上前道:“殿下,好似有人跳湖了。”木漾说完,木微又急忙过来,禀道:“殿下,小娘子跳湖了。”   木微话落,谢璟手中棋子‘啪嗒’落在棋盘上,并未多言,起身绕过竹林,在看到远处的那抹身影后,直接跳进湖中,向着荡起的那片涟漪游去。   木微木漾看着他们家主子想都不想就跳进去救人,木微突然慌了,这,这万一不是小娘子,殿下下水救了位姑娘,可不就有了肌肤之亲。   木微想到这,脱下木漾的衣服,也一头栽进了水里。   谢璟游到湖中那抹身影处时,神色冷厉,一把将人拉进了怀中,攥住腰间就要往回游,褚朝朝不解的看着他:“殿下,你抱我做什么?”   谢璟冷声斥责:“本王说了,任你打骂,为何还如此想不开。”他说完,嗓音更冷,带着丝丝后怕:“褚朝朝,你若死了,变成鬼,本王也不会放过你。”   褚朝朝睁大了眼睛,挣脱着谢璟:“你在说什么,谁要死了,我,我就来玩会水。”她气的不行,在月竹院待的闷了,来这里玩会水都能碰到他。   烦死了。   璟王殿下从适才就要失去她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蹙眉看着她,被她气笑:“玩水?一个人来这湖里玩水?”   知不知道这湖水有多深。   褚朝朝带着情绪‘嗯’了声,他怎么好像,比她还要生气。   谢璟这次真的是生了气,虽然木漾他们常见到他家主子生气时的样子,可褚朝朝却没见过,谢璟侧首瞥了眼候在不远处的木微,嗓音淬了寒冰,吩咐道:“月竹院里所有人,领罚后赶出璟王府。”   褚朝朝闻言,开始慌了:“你罚她们做什么,是我不让跟着的。”说完,见谢璟眼眸依旧冷彻,她又说着:“我会水,从前也常常下水玩,不会有事的。”   谢璟直直的看着她,只有他自己知道,适才听到她跳湖时,他的一颗心是什么样的,他收了收情绪,握住她手腕的手紧了紧,问她:“是要继续玩水,还是跟本王回去。”   褚朝朝想了想,低声道:“跟殿下回去。”   来到湖边,木漾已飞似的回了月竹院取来了干衣裳,谢璟给她裹在身上,将人抱回了月竹院,待褚朝朝收拾好后,从净室出来,乖乖的去了他的书房。   如同以往一样,在谢璟书案旁坐下,抬眸看了他一眼,试探的问他:“殿下还,还罚她们吗?”她问完,谢璟垂眸看她:“罚,你若要给她们求情,本王只会罚的更重。”   褚朝朝小嘴张了张,瞪了谢璟一眼。   他这个人怎么这样。   她语气不好道:“那殿下要怎样才能不罚她们?”   谢璟垂眸翻书卷,不去回应她。   褚朝朝气的小脸鼓鼓的,亏她以前还觉得他是个好说话的人呢,原来,都是她看错了人,都能给她下药让她跟他睡觉,看来,也不会有什么君子作风。   她四下看了看,听到院中的侍卫似是在架板子了,阿绿她们都是姑娘家,这么些板子打下去哪受得住,还要被赶出去。   褚朝朝气的在谢璟身上狠狠打了一锤,气极了的说着:“若我今晚再陪殿下睡觉呢,殿下是不是就可以不罚她们了。”   室内静了一瞬,谢璟的目光从书卷上移到她气的发红的小脸上,他皱眉,抬手就在褚朝朝软乎乎的脸上捏了捏:“在说什么。”   “殿下不想跟我睡觉吗?”   谢璟低笑,倾身往褚朝朝跟前凑近了些,嗓音清润:“本王要跟你睡觉,还需要你来讲条件?”   褚朝朝更生气了:“我都想好了,昨个睡了也就睡了,以后都不会再跟殿下睡觉了,难道殿下以为,想跟我睡就睡吗?”   谢璟被她气笑,说的都是什么话。   “那你想让本王怎么做?”   褚朝朝见他话说的没那么狠了,心中暗道,果真男人都这样,她嗓音沉沉的说着:“不许打她们,也不能让她们离开。”   谢璟:“不离开可以。”也就是不罚不行。   褚朝朝见人话又说的沉,还冷着个脸,冲着他冷哼了声,就离开了书房。   阿绿她们三人这顿打没少罚,为着此事褚朝朝与谢璟生气,一连三日,也不与他一块用膳,更别说与他一块睡觉了。   她连他跟前都很少出现。   一日还行,两日就难熬,三日就要让人心神不宁的坐在书案前,愣是看不进一个字。璟王殿下这日去接人下学,褚朝朝看到他,直接跟着顾茹去了兰鸢居。   夜间都没回来。   阿绿她们也去劝过,可劝再多又有什么用,她们家殿下不用规矩礼仪束着小娘子,这小娘子也是个会看事的,知道殿下不会跟她生气。   就使劲跟殿下怄气。   褚朝朝在兰鸢居住着的这几日,谢璟送过去的东西都快要将顾茹她们那间屋子给塞满了,褚朝朝还是不回。   其实,他罚阿绿她们的事,她的气已经消了。   主要是这几天,她这小脑袋里逐渐想起了一些事,关于那晚,她本是以为谢璟给她下了药,逼迫了她。   可她好似想起了些事,是她主动勾的他。   毕竟还是个初经人事的小姑娘,觉得有些羞耻,不想见他。   这日,褚朝朝下学后,被顾茹带着去荷塘处摘莲蓬吃,才刚到地方,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那,她还没回身问顾茹呢,顾茹就一溜烟的跑了。   真不讲义气。   褚朝朝根本没机会跑,就被谢璟打横抱起回了月竹院。 第34章   谢璟垂眸看她:“几日不回月竹院, 见到本王就躲着,该怎么罚你?”   褚朝朝:……   “殿下还罚我?”她还没罚他呢。   谢璟低笑,轻‘哦’了声:“怎么,语气不满, 难道还想罚本王?”   褚朝朝瞪了他一眼。   他确实该罚。   可她没敢说。   在人怀中挣着, 神色颇为不满:“你, 放开我——”见人脚下步子不停, 又道:“谢璟,你放开我。”   褚朝朝第一次直呼他的名讳。   她自己说出口后都有些惊讶。   谢璟垂眸看她,倒是没有吓她, 语气平和的问她:“唤本王什么?”   褚朝朝突然就乖了,垂下眼眸不去看他,嗓音轻轻的问他:“殿下来找我,是来跟我吵架的吗?”还让顾茹骗她来这里,就在这里等着她。   谢璟目光落在她脸上, 总能看出些人家的小心思,嗓音温和的说着:“本王不与你吵架。”说完, 他又道:“是顾凉说, 你与顾茹昨个就想去摘莲蓬, 本王又恰巧路过这。”他话止于此。   褚朝朝才不信他:“殿下既知道我是来摘莲蓬的, 现下将我抱回月竹院去, 我还怎么摘莲蓬吃。”   “月竹院里有。”   褚朝朝继续问他:“殿下路过这里, 就要将我抱走吗?”她漆黑的眸子盯着谢璟瞧, 虽然心中有气,可她这眼神分明就是好几日不见, 还挺想见人家的模样。   谢璟目光落在远处,脚下步子沉稳, 以褚朝朝的角度去看他,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更显矜贵,尤其是他眉心处那一颗小小的痣显得格外魅惑,硬朗中透着别致。   更别提他那双如淬了寒冰的凤目。   褚朝朝的目光由谢璟的脸庞逐渐落在他线条修长的脖颈处。   她有些想去摸一下他凸起的喉结。   为什么,他的喉结都要比别人的好看呢?   谢璟注意到了人家的目光,嗓音清润的回着她的话:“听人说,你想本王了,本王念你年纪小,怕羞,既然路过这里,不妨带你回去。”   褚朝朝:……   听人说。   “殿下听谁说的?”听他自己说的吧,她才没有想他呢。   谢璟唇角勾笑,垂眸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听一条小鱼儿说的。”他的嗓音本就如清泉,如今带着丝丝缕缕的勾惑,一下就让褚朝朝想起了那晚她说的话。   她让他——吃她。   褚朝朝心头腾的一下,瞬时不止小脸通红,耳根子也红了,她什么话也不说了,将脑袋往谢璟胸前一埋。   装死。   过会儿,又觉得这样不太对,不能让谢璟知道,她想起了那晚的事,她故作好奇的问他:“殿下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谢璟眉间染了笑意:“听不懂,那本王今夜好好给你讲讲。”   褚朝朝:……   她下意识抬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闭嘴吧还是。   回到月竹院,阿绿她们见谢璟将褚朝朝给逮回来了,面上都挂着笑意,她不在,这院中清静了太多,她们也都挺无趣的。   而且,她们家殿下这几日都冷着张脸,小娘子不在,她们在这待的也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出了错。   依她们看,殿下是太想小娘子了。   从前殿下在书房哪出过神,这几日她进去侍奉茶水时,常见殿下出神呢,而且目光落在书卷一角,也不知那里写着什么。   如今小娘子回来了,殿下也不会再冷脸,她们也松了口气。   阿绿上前道:“小娘子,今儿一早就给你摘了莲蓬,还用冰块给冻了起来,现在可要吃?”她们几个早就给她剥好了,有的是去了莲心的,有的未去。   这天气越发燥热,只看小娘子愿不愿吃苦的去去火了。   褚朝朝点了点头:“嗯,吃。”   至戌时,褚朝朝和谢璟一块用了晚膳,月竹院里准备的吃食比她在兰鸢居里吃的好,而且都是她爱吃的饭菜。   她就吃的有些撑。   在院中抱着她的小白狗遛食。   也是不想理璟王殿下,适才用晚膳时,她都没怎么理他呢。   夏季的天幕暗的晚,此时还有微光,方子恒手中提了个木匣子走了进来,先是跟她见了礼,随后走至院中梧桐树下的石桌处给璟王殿下行礼。   谢璟示意他坐。   方子恒生的秀气,眉目间总给人舒服的感觉,似是他无时无刻都在含笑,他将手中木匣子放下来,有礼道:“殿下,这匣子里是我父亲珍藏的一套笔墨纸砚,皆是珍品,让我拿来送与褚姨娘。”   方子恒话落,本是坐在秋千上玩弄狗尾巴的褚朝朝向着方子恒和谢璟坐着的地方看去,送给她?   可她和这人的父亲不认识,甚至素未谋面。   其实,方老先生见过褚朝朝两次,一次是在碧水湖,一次就是今儿晨起她和顾茹上课迟到,慌里慌张的赶过去,就是从方老先生跟前过去的。   谢璟看向褚朝朝,示意她过来。   褚朝朝将怀中的狗儿放下来,嘱咐着:“去捡毛线球玩。”小白狗乖乖的去捡球,她乖乖的来到谢璟跟前。   褚朝朝没打算收下,可她目光看向谢璟时,谢璟却是对她颔首,示意她收下,虽然她不知为何,还是有礼的谢过方子恒,说道:“改日我去与方老先生道谢。”   方子恒笑了笑:“天气渐热,书院还有半月就要休沐,父亲还让我邀殿下和小娘子一块去翠山别苑避暑,不知殿下可有空闲光临寒舍。”   谢璟抬眸看了眼褚朝朝,对方子恒道:“本王与她,会去的。”   方子恒在这儿坐了会就离开了,褚朝朝打开石桌上的木匣子,眼睛都睁大了,这,这一套得值不少银子吧。   虽然她平日里对笔墨纸砚没太多研究,可她爹是教书先生,书房里这样的东西见多了,多少了解些。   而且,她还在祖父的屋里见过一套和这个类似的笔墨纸砚,可好了呢,祖母还跟她开玩笑说,祖父的那套笔墨纸砚若是换成银子,能换一整箱呢。   她瞧着,这一套,一点都不比祖父的差。   褚朝朝收了收算银子的小心思,目光落在谢璟身上,低声问他:“殿下,你为什么让我收了人家送的礼?”   谢璟知道这小姑娘有她的一套规矩,不轻易收人家的礼,上回江黎扔进月竹院里的吃食和衣服,她让阿绿又给人送了回去:“方老先生是本王的老师,你是本王的——”他喉间涩了一下,那二字并未说出口,清了清嗓子:“收下便是,不用觉得亏欠。”   褚朝朝想了想,轻轻‘哦’了声。   她坐在谢璟一旁,一边拿起石桌圆盘里的莲子嚼着吃,一边随口问他:“殿下,翠山别苑美吗?”她还挺想去的,这次休沐足足两月时日,她不太想回璟王府。   谢璟颔首:“你会喜欢的。”   褚朝朝坐在这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直到天幕暗沉,吹来一阵又一阵的风,今夜的云层将月亮挡了个严严实实,一个个的云团子黑漆漆的。   瞧着,似要落雨了。   褚朝朝悄悄看了谢璟一眼:“殿下继续在这吹风,我先回去歇着了,明儿还要上课呢。”她自个心里发虚,一时揪着心,怕璟王殿下要再跟她睡觉。   是以,那话说的小心翼翼的,眉眼间处处都是人家的小心思。   谢璟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时候不早了,本王也要去歇着。”他抬眉低笑,问褚朝朝:“不如一起?”   褚朝朝晃了晃脑袋,带着小情绪:“不跟你一起。”   谢璟冷白指节在石桌上拿起一颗剥好的莲蓬喂到人嘴边,褚朝朝将小嘴抿的紧紧的,谢璟指腹在她红润的唇上按了下:“张开。”   褚朝朝唇瓣一动,莲子就进了口中。   她是想开口说她不张的,却忘了说话也是要张口的。   “还生本王的气呢?”用晚膳的时候谢璟就问过她,她当时只埋头吃饭不理人家,璟王殿下倒是有耐心,又问了一遍。   褚朝朝也不跟他客气,狠狠的点了点头:“殿下太凶,一点都不好说话,也让我很没有面子。”她那天去找谢璟前,就已经跟阿绿她们拍胸脯保证,一定会让谢璟免了她们的罚。   为了那点小面子,再陪他睡觉的话都说出来了。   可他,还是要打她们。   谢璟又给人往嘴里喂了颗莲子:“本王的错,给你惩罚。”   褚朝朝见人家好脾气的说着,真要给她罚的样子,可她能怎么罚他呢,她垂眸想了想,问他:“殿下以为,那日我是因着被你下了药才想要跳湖自尽的?”   那日,她在湖中被他抱在怀中,第一次见他神色如此沉厉,那眼神冷的跟刀子似的,都能杀人。   他为何会以为她是要跳湖自尽,褚朝朝想了可久了,若只是跟他睡了觉倒不至于,他定是觉得他用了龌龊手段给她下药被她发现了,才会以为她要跳湖自尽。   璟王殿下听到她这句话,哑然失笑:“本王给你下药?”   褚朝朝坚定的点头,非常确信。   “你这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本王若想要你,还不至于给你下药。”他眼眸深邃的看着褚朝朝,原来她以为是他给她下的药。   难怪呢,这小脾气这么大。   褚朝朝不信他,咬定了是人家干的事,那天晨起她都听到他和木漾在一块说的话了,指责人家:“殿下既然要我罚,那我就直说了,殿下身为皇子,应有君子作风,实在不该用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褚朝朝认真的说着,颇有她爹对人说教的模样。   谢璟见人根本不信他,小嘴叭叭的说个没完,又拿起颗莲子落在她唇边:“本王说了,没有给你下药,要怎么才肯信?”   褚朝朝在心底暗道:死鸭子嘴硬,还不承认。   罢了。   她也不跟他计较那么多,既然他让她罚他,那她就罚好了,她抬眸看了眼谢璟,虽然璟王殿下被人冤枉了,神色依旧温和,褚朝朝还是磕磕巴巴的小声说着:“我能罚殿下——离我远点吗?”   “不能。”   褚朝朝:……   她不说话了,起身就要回她的房间去,才刚抬步,她腰间一紧,宽大的手掌拢了她半边腰,褚朝朝轻喊了声,已被人抱在怀中,谢璟嗓音微沉:“换一个。”   褚朝朝眼见着人就要把她抱去他的房间,脑海中不免又浮现出那日在净室里的画面,既羞又怕。   她在谢璟怀中不过脑的说着:“那,那罚殿下一年不许碰我。”她说完,璟王殿下倒是爽快,直接应她:“好。”   褚朝朝:……   他答应的这么快,不会跟她耍心眼吧。   谢璟将她放在床榻上,垂眸将褚朝朝看了个仔细,几日不见,好不容易将人给逮回来了,是得好好看看,好好哄着。   “睡吧,明日还要上学。”谢璟嗓音温和的说着,还给人捋了捋耳边青丝,褚朝朝看似是个倔脾气,其实心软。   也好哄。   她乖乖点了点头:“好。”   洗漱后,窗外淅淅沥沥的果真落了雨,还伴随着强劲的风,褚朝朝躺在床榻上,有些不太困,漆黑的眸子盯着窗外时不时闪出的光。   谢璟从净室出来,身上只着一件月白色中衣,显得他的气质温和许多,看了眼躺在榻上的褚朝朝:“怎么不睡。”   他抬手剪灭了床榻前小几上的烛火,也上了榻。   褚朝朝嗓音糯糯的回他:“有些不困。外面下雨了,想听会雨声再睡。”谢璟看她乖的跟只小猫一样,勾唇笑了下:“朝朝,日后生气了,别再走了。”   “嗯?”褚朝朝下意识轻疑了声。   随后漆黑的眸子看着他,小声问着:“殿下是,是想我想的难受了?”   应该是的吧,不然为何不让她走呢。   谢璟落在枕上,手肘撑着看她,屋内熄了烛火,月白床帐里更显寂静,他看了褚朝朝好大一会,褚朝朝都以为他只是随口说的了,却听谢璟嗓音微哑:“是想的难受。”   难受到,书卷上的字入了眼却无法入心,夜间亦是不能安枕。   褚朝朝听到这句话小心脏‘砰砰’的跳,他真的是想她了啊。   那他这几日过的应该很不好吧。   褚朝朝在心里可怜他。   可又想起那夜的事,没准是想她的身子了,哪是想她。   她急忙将身子往床榻里侧缩了缩,还抬起小手在床榻中间给谢璟指了指:“这是楚河汉界,殿下既然答应了,就不能越过来。”   谢璟无奈低笑,嗓音拉长的‘哦’了声:“朝朝,你这是要守寡一年?”   褚朝朝:……   怎么变成她守寡了。   谢璟看着她,嗓音清润道:“本王若是活不了一年,你又要给本王守丧,两年后才可再嫁人,这是,要守寡三年?”   褚朝朝:……   她的小脑袋转了转,目光落在谢璟身上,还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他这副身躯生的强健,胸膛宽大,腰身劲瘦,尤其是这张脸。   她日后再嫁人,就算是瞅瞎眼也找不见这样的了。   清白都给了他了,再守活寡,着实没道理。   可,可他不也一样吗?谁让他用龌龊手段给她下药,惹得她生气,褚朝朝被人一番话说的怂了,依旧理直气壮:“那,看在你等不了一年的份上,就,就半年。”   璟王殿下颔首:“若是本王没有给你下药,是不是半年也不用了?”   “嗯?”褚朝朝轻疑了声。   “想想你那晚在芳菲院里用的酒,是谁给你倒的?”褚朝朝这一想不打紧,心间一慌,是阿绿给她倒得酒,还一直催着她喝。   所以,是阿绿给她下了药?   他,他不会又要罚阿绿吧。   褚朝朝不应他的话,很大方的说着:“那,那就一个月,罚殿下一个月。”   一年成了一月。   璟王殿下唇角勾笑,轻嗯了声,想要拥她入怀,正欲开口,窗外一道惊雷响起,犹如山崩一样轰隆隆作响,吓得褚朝朝身子一颤,眉头揪着,下意识抓住了谢璟的衣袖。   “怕打雷?”谢璟问她,褚朝朝乖乖点了头:“也不算怕,是适才的雷声太响了,好像就在头顶一样。”   又一道惊雷乍响。   褚朝朝身子灵活的跟条滑腻的小泥鳅般直接钻进了谢璟的被褥里,吓得都埋进人家胸膛不敢抬头了。   她倒是先越了这‘楚河汉界’。   谢璟低笑,还说不怕。   宽大的手掌揽在褚朝朝纤薄的背部,突然间的肌肤相贴,让璟王殿下腹部猛地收紧,心间的燥热犹如火山喷发,只是一刹间,就全都涌了上来。   片刻后,雷声渐去,褚朝朝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小脸羞红的就要起开,还解释着:“我不是故意越过来的。”既然主动钻了人家的被褥,哪有那么容易再离开,纤细的腰间被宽大的手掌攥着,根本动不了。   “殿下,你,你松开——”   谢璟俯身,抑制不住的去碰了下褚朝朝红润的唇,气息微乱,泛着滚烫,沉声说着:“朝朝,一月——会不会也太久了?”   褚朝朝抿了抿唇,揪着眉头看他,都从一年变成一月了,他,还嫌太久?   她在谢璟眼中看到了和那晚一样的暗沉,从前他还知道克制,可,可他们已经那样过了,怕是他会克制不了。   褚朝朝有些害怕,急忙将落在他腰间的小手给拿开,问他:“那,殿下想要多久?”   倒是还问询人家的意见。   谢璟抬眉,神色间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他想要多久,他现在就想要她,一刻都不愿多等。   褚朝朝见谢璟只是看着她,也不说话,就试探的问他:“半月?”她一下把期限减少了一半,对他,够好了吧。   可谢璟不说话,那就是还不满意?她又问:“三天?”褚朝朝有些生气了,冷哼了声:“一天?”   “殿下不会现在就想——呜呜呜——”褚朝朝的话被堵了回去,谢璟将人带在身.下,去探褚朝朝的舌尖,与她相缠。   褚朝朝起初不安分,磕的牙齿痛,逐渐就消停了,被人吻的身子软的没了力气,呼吸间的灼热让她逐渐沦陷。   谢璟伏在她耳边,低声问她:“还疼吗?”他的嗓音就如染了情药一样,落在她耳边,就让她浑身难受。   褚朝朝晃了晃脑袋:“不疼了。”   她话落,褚朝朝听到一声‘嘶’的声响,还有落在她身间的温热,他,他竟把她的衣服给撕了,没等她骂人家,谢璟沉声:“本王赔给你。”   一阵厮磨后,褚朝朝意识涣散前还记得给人家的惩罚,不是说一年不许碰她吗,怎么,怎么这就不算了呢?   她忍着体内的难耐,小手推开他,唇瓣微张,小口小口的喘息着:“殿下说话不算话,都答应了,骗子——”   璟王殿下那晚极为克制,小姑娘初经人事,没敢折腾她太狠,此刻已箭在弦上,闻言指节在褚朝朝身上一触,嗓音暗哑:“都与本王这般——”谢璟垂眸看了眼她,此刻彼此间太过亲密:“后悔——就是要谋害亲夫——”   褚朝朝:……   屋内折腾了许久,伴随着屋外愈渐愈大的雨声,时不时的雷鸣,阿绿她们候在外间,备了水,虽是屋内的响动激烈,不过,倒是只要了一回水。   她们家殿下毕竟是克制之人。   晨起,褚朝朝睡醒后,床榻边上已没了人,她懊恼的叹了声,在心里骂自己,真够笨的,本来是惩罚人家一年,不但没罚,还被哄的当晚就跟他睡了觉。   更重要的是,她还觉得很舒服。   这让她,骂他都骂的心虚。   她今儿倒是起身去上学了,这次与上次不同,不但不痛,还很上瘾,就是,腿有点软,不过,不耽误她上学。   如今已是六月,书院的课业都到了考核的时候,还有不到半月就要休沐,这段时间学生们都很忙,褚朝朝也一样。   每日下了学,回到月竹院后,无论谁在院中,小姑娘都是先开口问:“殿下呢?”虽然她知道他就在书房,可脱口而出就是会问。   时间在褚朝朝一日又一日的‘殿下呢’中走过,这日,刚考核完,褚朝朝和顾茹一起送苏绵离开,苏绵的家不在上京城,要赶好几日的路呢。   此时,月竹院里也都收拾了一番,要前往翠山别苑,阿绿在院中张望着,口中呢喃:“小娘子去送同学也该回来了吧?”   她张望了会,正要去找褚朝朝,谢璟从屋内走出,吩咐道:“你们先去,本王去找她。”阿绿应了声是,就见她家殿下出了门。   谢璟出门后,正巧遇上顾凉和徐子宇,两个人结伴而来,正要来求璟王殿下带他们一块去翠山别苑避暑呢。   翠山别苑是个好地方,方老先生极少邀人去他那里,也就璟王殿下有这个面子,谢璟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没有言语。   向着书院正门处走去。   徐子宇和顾凉就紧跟着。   三人才走没一会,就在一处凉亭里看到两个女子身影,正是褚朝朝和顾茹,此时,书院的学生已尽数离开,偌大的墨韵书院显得格外清静。   璟王殿下没言语,顾凉和徐子宇也不敢吱声。   这些日子,自那夜褚朝朝被人哄的迷迷糊糊的后,每夜都在重复着那夜的事,小姑娘觉得舒服了,也就不罚人家了。   可她有些不满。   此刻,正跟她的小姐妹抱怨着:“我觉得他可能不太行,话本子里都写了,一夜七回呢,可他每次都只一回。”   顾茹:“只一回——那这一回,行吗?”   褚朝朝:“一回——倒是挺行。就是,只一回,不太行——”   小姐妹在一块说的起劲。   立在不远处的璟王殿下闭了闭眼。   这小姑娘,有些欠收拾了。 第35章   褚朝朝本是不想跟顾茹说这些的, 可顾茹一直追着她问,她瞧着四下无人,就把顾茹拉进凉亭里给人讲了。   哪知道,会被璟王殿下亲耳听到。   而且, 顾凉和徐子宇都在。   可笑的是, 顾凉和徐子宇都是未碰过女人的男子, 顾凉是洁身自好, 不去花楼也不养通房,徐子宇却是清韵压根不给他碰。   二人闻言都看了眼璟王殿下,听到人家的这种事, 两个人极为有默契的互相捂耳朵。悄悄的退去了一旁。   顾凉目光直直的看着璟王殿下颀长的背影,他与谢璟自幼一块长大,又是多年的好友,这么多年璟王殿下身边就没少过献殷勤的女子。   可以说,什么样的姑娘都有。   别人都言璟王殿下是清心寡欲之人, 只他知道殿下是心里念着朝朝那个小姑娘,为人家守身, 可如今却是被朝朝嫌弃, 难不成真是——不行?   一旁的徐子宇看顾凉一副揪心的神色, 轻轻在他肩上拍了下:“朝朝年纪尚小, 没准是殿下有所克制, 才会让她有了这样的误会。”   顾凉没忍住, 笑了起来。   待褚朝朝和顾茹将这种小姐妹间的话说完, 聊起休沐这段时日都要做什么时,璟王殿下才在不远处唤了声:“朝朝。”   褚朝朝闻言一惊, 小脑袋里飞速思考着适才都说了些什么话,好似这一会儿只与顾茹闲聊, 那些话他应是没听到,心里平静下来,起身向他走过去。   顾茹跟谢璟行了礼后匆匆离开。   心里只想着,璟王殿下生的一副好相貌,身材高大,宽肩窄腰的,一看就很有力,这样的男子若是还不行,那,怎样的才行?   褚朝朝走上前,嗓音浅浅的问他:“殿下特意来找我的?”   谢璟颔首:“走吧,东西都收拾好了,去翠山别苑。”   褚朝朝乖乖应了声,勾住他的手指,跟着人往书院正门走去。   待到门前,木漾手中牵了匹棕色的骏马正等着,褚朝朝抬眸问谢璟:“殿下要骑马带我去?”她这话说的时候带着小小的欢喜,她还没骑过马呢。   谢璟抬手在马背上抚了抚,见她站在一旁跃跃欲试的样子,说道:“它很乖,上去吧。”褚朝朝闻言看了他一眼,她,她是想爬上去来着,可,这马生的这么高,难免不会摔着。   他怎么说的这么轻松。   木漾在一旁笑了下,走上前,从怀中掏出封书信递给谢璟:“殿下,灵山寺来的信。”   谢璟眸光冷厉的看了木漾一眼,接过信件后冷白指节折开,低声嘱咐几句,待他回身去看褚朝朝时,小姑娘正一手扯缰绳,一手看似扒着马背,实则是揪着马毛,也就他的马儿乖,不然早就一脚将她踢去一旁了。   谢璟低笑着走上前,劲瘦的手臂在褚朝朝腰间一提,褚朝朝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飞似的坐在了马背上。   刚侧身要去看他,谢璟也已上了马,宽大的胸膛将她包围,双腕揽在褚朝朝身前,身上清冽的梅香盈盈绕绕。   褚朝朝回身看他:“殿下,我是第一次骑马,你抱紧我,别让我摔下去了。”谢璟的这匹马生的高大,褚朝朝一坐上去就有些怕,加之璟王殿下手中缰绳一捩,身下骏马速度加快,她就害怕。   谢璟唇角含了笑意:“本王六岁学骑射,不会让你摔着。”他的箭术褚朝朝见识过,非常厉害,只是她未见过他骑马,心里还是有些慌慌的。   小手下意识扯住谢璟的衣袖,感受着疾驰而过的清风,待行了一段路程,褚朝朝逐渐才不怕了,想起了适才木漾对谢璟说过的话。   她心里有些好奇。   “殿下,灵山寺来的信——是空明大师吗?”她问着问着声音就低了下去,关于谢璟的公务,她不太敢问。   可,从灵山寺来的书信,还能是谁呢?   谢璟垂眸看着小姑娘的姣好侧颜,她果真听到了,璟王殿下嗓音从容,不疾不徐道:“灵山寺外有本王的人。”   褚朝朝轻轻‘哦’了声。   灵山寺外。   那就不是空明大师。   也对,他与她说过的,他只是听过空明大师这个人,与他并不相识,估摸着也就那次空明大师去王府他见过。   其实,褚朝朝没想错,谢璟拿到的书信确实是空明大师递来的,此前,空明大师亲自为璟王殿下跑了一趟宣州,为着褚朝朝在,没有亲自来墨韵书院,而是给璟王殿下传了书信。   褚朝朝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些不开心的事,揪着小眉头,低声问谢璟:“殿下的身子如何了?可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谢璟薄润的唇勾出一抹邪魅的笑,许是想起了适才人家在凉亭里与顾茹说的话,嗓音噙着笑意:“好着呢,今夜就让你知道。”   褚朝朝:……   他,什么意思?   褚朝朝没去多想,只是有些不信的侧身看了谢璟一眼,忧心的说着:“殿下若有不适别逞强,要看大夫才是。”   她说完,又要侧身来看他,才刚转过来小脑袋,红润的唇瓣还未启开,璟王殿下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下,还咬她。   褚朝朝要再说的话被堵了回去,不过回个身就被人给咬了,有些小情绪:“殿下不专心骑马,小心咱们两个一起给摔了。”   谢璟被人家认真惜命的话惹笑,冷白双腕将人拢的更紧,捩紧缰绳,向着翠山别苑行去。   ——   此时,翠山别苑。   方老先生今岁已五十有六,膝下三子一女,方子恒是他近不惑之年生下的幼子,如今三子中,长子从武镇守边关,次子从文,整日在吏部忙活,也就方子恒整日能陪在他身边。   方子恒早几日就来了翠山别苑,将莲湖中心开满荷花的望心岛命人好生收整了一番,作为璟王殿下在这里避暑的住所。   昨儿便收整好,方子恒怕有疏漏之处,就又四下检查了番,这才回去与他父亲回禀:“望心岛已按父亲的吩咐布置,想来殿下会喜欢的。”   方老先生手中蒲扇摇晃,示意方子恒坐下,问他:“你阿姐说明儿也要来这里避暑,她的住所可安排了?”   方子恒回都安排好了,随后他问:“父亲,此次阿姐来这里避暑,莫不是动了别的心思?”   方子恒的阿姐方雨烟已是二九之年,早过了女子定亲的年纪,她爱玩,这两年皆不在上京城,大江南北的游玩了个遍。   如今回了上京城,媒婆整日里在忙活,却是一直未定下亲事。   方老先生不答此话,只是哈哈笑了几声。   世间的姻缘往往都是阴差阳错,当年他有意将他女儿嫁给他的学生,可,他不是璟王殿下的第一个老师,璟王殿下的心思也早就留在了他的老师张老太傅的孙女身上。   当年,那小姑娘出生时,张老太傅就与他约好,给他的孙女和方子恒定下亲事,虽只是口头之约,这事却真的不能再真。   他还记得,那次他去张府见老太傅,那小姑娘牵着只狗在院中跑的可欢快,璟王殿下就在她身后跟着,还口中不停的让她慢些,别摔着了。   那小姑娘当时很认真的对殿下说:“你不要再整日跟着我了,我已经跟人定过亲了,不能嫁给你。”   他听的真切,璟王殿下亦是很认真的回她:“那又如何,定了亲可以退,日后无论谁要娶你,我都会拦着。你只能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那时,璟王殿下不过才十二三岁的年纪,神色间的认真让他心中不由得一颤,自此后,再也没有在张老太傅面前提过他的孙女与方子恒的娃娃亲。   后来,张家犯了大罪。   这亲事更是无人再提。   可璟王殿下当年说的话却是成了真,虽然那小姑娘如今只是给殿下纳来冲喜的,可他又如何能不知,如何娶来的不重要。   在殿下心里,那就是他的妻子。   “子恒,朝朝这段时日在这里,将翠山别苑里好玩的物件都拿给她,若殿下同意,你就带着她四处逛逛。”   方子恒不解,还是应下他父亲的话。   虽然他对那小娘子的印象不错,可那毕竟是璟王殿下的人,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不过既然父亲这般说了,他便应着。   ——   褚朝朝和谢璟到翠山别苑时已近酉时,刚踏入别苑,褚朝朝就觉得跟进了个小冰窖一样,凉凉的,浑身都舒服。   这里林木旺盛,只有丝丝缕缕的光线透过繁茂枝叶打下来,处处都透着寒凉,而且清脆的流水声不绝。   翠山别苑的仆人引着他们入了望心岛,用过晚膳后,谢璟带着褚朝朝去见了他的老师,褚朝朝说了几句话后,人就有些坐不住,起身四处闲逛去了。   天色渐暗,这里处处挂着竹篾灯,黄通通的,犹如一个个的小南瓜,她不安生,跳起来就去摸,差点没给摔着。   阿绿陪着她走了有一会,耳边溪涧流水的声响越发响亮,褚朝朝见着水走不动,想去玩会,阿绿知道劝也无用,就陪着她去。   二人在一处溪涧脱了鞋袜戏水,不一会儿,似是从假山后传来了说话声,只听一位女子的声音清脆的说着:“璟王殿下来了咱们翠山别苑,咱们家小姐也在,有老爷在中间引着,那层窗户纸还不是一捅就破。”   有人接话:“这你就不知道了,咱们家小姐早几年就与璟王殿下有情,当初正是小姐跟璟王殿下闹了脾气,二人生了气,咱们小姐才会外出游历了两年,如今才刚回来,璟王殿下就来了咱们别苑,”话语突然停了一瞬,随后又响起:“是璟王殿下借此来找咱们小姐讲和,不然你以为,这都两年了,璟王殿下为何还不娶妻?”   另一个女子‘哎呀’了声:“难怪呢,听闻璟王殿下早过了弱冠之年,却一直未娶妻,原来是等着咱们小姐呢。”   “待这亲事成了,咱们也就跟着小姐去璟王府了,日后,咱们小姐可是要做太子妃,将来就是皇后。”这声越压越低,直至消失不见。   阿绿听着这别苑里的侍女说着闲话,目光一直落在褚朝朝脸上,眼瞧着小娘子的小脸由红变白,舒展的眉目一点点皱紧。   关于她家殿下和方家姑娘的事,阿绿也知道些,当年方家姑娘确实是跟她家殿下闹了脾气离开的上京城。   可至于事情到底是如何,她也不清楚。   不过,殿下对小娘子如何,她是清楚的,阿绿在一旁温声说着:“小娘子莫听信这些话,这谣言,谣着谣着就都变了味。”   褚朝朝嘴硬,看了眼阿绿:“是真是假,都是你家殿下的事,跟我无关。”她说着,小手在水中拨开涟漪,有一下没一下的撩起水花。   阿绿见人还呕上气了,又道:“小娘子想想,若殿下真的喜欢方家小姐,怎会跟她生气,闹的两年都未去找人家呢。”   阿绿挺会开导人,没一会褚朝朝就不与她提这事了,在水里越玩越没分寸,还下了水,阿绿也劝不住她。   只在一旁看着。   其实,阿绿很珍惜和褚朝朝在一块的时日,为着这事,她今一下午心里都闷闷的,因着来翠山别苑,她去书房给殿下收拾物件时。   竟是在殿下书案旁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封‘放妾书’。   上面赫然写着:朝朝亲启。   殿下的病已经好了,毒早就解了,所以,小娘子也就不用再冲喜了,殿下是要让她走。   她与阿春向来不敢揣摩她们家殿下的心思,为着这事,大胆揣摩了许久也没想明白,殿下明明是喜欢小娘子的,为何要让她走呢。   这些日子,小娘子一下学回到月竹院里就找殿下,跟孩子找娘一样,小娘子黏着殿下,殿下也待小娘子喜欢。   这夜夜屋里可都有动静呢。   若殿下不喜欢小娘子,又怎会夜夜与小娘子同房?   有时,她们守夜,还听到小娘子跟殿下怪,咯咯的笑。   罢了,主子的事,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揣摩不透,只能趁着小娘子还未回春水镇,多和她在一处待着。   怕就怕,殿下真的是为了这方家小姐才要将小娘子给送走。   ——   褚朝朝在这玩了没多大会,谢璟就来找她了,见人在水里泡着,斥责中带着宠爱:“衣服都泡湿了,怎么回去。”   褚朝朝抬眸去看他,眉目间浅浅笑着,对着谢璟张开手臂,嗓音欢快:“抱抱。”她话落,谢璟薄润的唇翕动,心间竟是如被电了一下。   抱抱。   他在心中默念,不觉间露出笑意,眉目温和,俯身在褚朝朝脸上捏了捏,嗓音低沉道:“衣服都湿了,让本王怎么抱。”   褚朝朝漆黑的眸子如黑夜中的星火,玩水玩的忘乎所以,嗓音软糯糯的:“云霁哥哥,你抱我回去。”   没等璟王殿下从那声云霁哥哥中回过神,褚朝朝纤细的手腕就攀上了人家的脖颈,小手在人颈后攥的紧紧的,璟王殿下若要直起身,只能将人家给抱起来,谢璟忍不住笑了:“这是要赖在本王身上。”   褚朝朝见他不情不愿的,冲他轻哼了声:“殿下平日里那么喜欢抱着,今儿给殿下抱,殿下还不愿了?”   谢璟:……   他,平日里经常抱她吗?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谢璟将人整个抱起,垂眸看着她:“适才唤本王什么?”褚朝朝这会儿高兴,小嘴甜甜的又唤了声云霁哥哥。   一旁立着的阿绿,脸都红了,她在璟王府侍奉那么久,第一次见殿下像适才那般笑的肆意,可想起那封‘放妾书’,阿绿看着眼前这二人亲密的样子,心中就没来由的揪得慌。   谢璟抱着人回了望心岛,一路上虽是夜风微凉,褚朝朝身上又沾了好多水,更是凉凉的,可他心间却是燥热。   将褚朝朝放在矮榻上,却未将人松开,俯身就咬住了褚朝朝有些微凉的唇,这次不再是浅啄,吻的越来越深,探进她口中,去触她的小舌头。   褚朝朝在他怀中挣扎了下,平日里也没见他这么急,今儿是怎么了,她嗓音含混的说着:“殿下,我要去沐浴。”   “本王与你一起。”他呼吸滚烫,与褚朝朝相隔太近,让褚朝朝觉得烧的慌,她摇了摇头:“不想跟你一起。”   因着那夜在温泉水中发生的事,她有些排斥与他一起沐浴,谢璟轻声‘哦’了下:“好,你先去。”   褚朝朝沐浴后,谢璟去了净室,她一个人在屋里待了会,觉得无趣,玩水的兴奋劲也逐渐消散,脑海里就有些想起谢璟曾在他的书房偷偷看过的女子画像。   那画像上应该就是他说过的心上人。   她好奇心如猫,悄默默的就去了他的书房,若那两个侍女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他书房的女子画像就是方家姑娘了。   谢璟的书房褚朝朝向来都是来去自由,阿绿她们已经给她们家殿下将书房收整好,一应摆设和在墨韵书院时一样。   褚朝朝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书案下抽屉里的紫檀木盒子。   可,这盒子怎么还上了锁?   她揪着眉头,平日里在他书房倒是没这么紧张过,此时因着心中有鬼,额头都快要急出汗来,好不容易在另一处找到了钥匙,听到净室里有了动静,小手颤颤的眼看着钥匙掉在地上。   她又急忙捡起来,慌里慌张的将钥匙插进锁孔里,只听‘磕碰’一声,小锁开了,可随之而来的脚步声也愈渐愈近。   褚朝朝慌乱间,抱起谢璟的紫檀木盒子就往寝房里跑,那动作,比常年在树上跳动的小猴子还利落。   谢璟走进寝房,深邃的眼眸看着床榻上娇小的背影,这小姑娘就在那坐着,可她的后背处却是起伏过重,明显是刚跑动过。   他走上前,嗓音被净室里的水雾染的低迷:“在看什么?”褚朝朝此刻正背对着他,将紫檀木盒塞进了床榻旁的箱笼子里,随手拿了本书在看。   她让自己恢复平静,嗓音轻轻的:“看书呢。殿下今儿怎这么快就出来了。”   谢璟坐在榻上,身上中衣微敞开,半干的发落在宽阔的肩上,嗓音含笑:“本王今日沐浴与以往相同,倒是你,慌里慌张的,难不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本王知道。”   谢璟嗓音温和,褚朝朝着实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看书就好好坐着看,她倒是好,直接背对着谢璟,像是被罚正在面壁思过。   她回过身,看了谢璟一眼:“我能做什么亏心事,殿下今日分明就是沐浴的快,刚从外面回来时,殿下就要——”谢璟不让她把话说完,指腹落在褚朝朝唇间。   小姑娘口无遮拦。   整日里竟会招惹他。   褚朝朝将他的手轻轻拿开,待缓过了神,低头去看。   她,她手中拿着的。   是避火图册。   谢璟也看到了,笑她:“原来,是在看这个书。”难怪呢,还背对着他,一副心虚干了坏事的样子。   褚朝朝抬手就要给合上,可她没人家快,被谢璟从她手中将避火图册拿走,他扫了一眼,手腕在褚朝朝腰间一提,褚朝朝就坐在了他腿上。   谢璟俯身在她红润的耳垂上咬了下,气息滚烫,嗓音低哑道:“看着。”他修长的指节在图册上挪动,纸页被他一页一页的翻开。   “本王每翻一页,你只需点头或摇头。”   喜欢就点头,不喜欢就摇头。   褚朝朝被他的话说的耳根子都红了,可谢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右手指腹按在她唇上,左手指节翻动着避火图册。   每一页皆不同。   姿.势各异。   褚朝朝像只被禁锢的小狐狸,脸颊滚烫,随着他冷白指节的翻动,她微微点头亦或是摇头,几十页图册下来。   她发现,她点的头比较多。   是以,谢璟再翻开下一页时,她虽是想点头却还是摇了头。   谢璟垂眸看她,嗓音低迷:“这个——不喜欢?”   褚朝朝小脑袋早就被烫的迷迷糊糊,被他指腹按着的唇发出轻轻的‘嗯’。谢璟嗓音微扬‘哦’了声,薄润的唇贴在她耳边,在她耳廓上下磨动,让褚朝朝浑身的神经都跟着酥.软,谢璟嗓音低沉带笑:“本王喜欢。”   手中图册被扔去一旁,他将人放在枕上,眸色暗沉的看着:“本王会让你——也喜欢。”   他说完,又低笑:“朝朝说出七页喜欢的,本王带你都沉沦一番。”   褚朝朝:……   七页。   那,就是七回。   他,他怎么,突然要来这么多。   褚朝朝有些怕:“殿下,怎,怎么——”谢璟见人不再是只小狐狸,跟只小绵羊似的,勾笑道:“本王顾念着你初经人事,既然你不怕,本王就陪你。”   这些日子虽是夜夜相伴,璟王殿下却一直未得到餍足,小姑娘年纪小,身子娇嫩,没敢太折腾她,她倒是不满意了。   褚朝朝慌了:“可,可七回太多了,那,那就是话本子里写——”薄润的唇吻上来,不容她再多说。 第36章   直到夜深, 屋内才停了下来,阿绿她们今夜可是忙坏了,本以为还同以往一样,只要一回水, 可, 今儿, 竟是要了三回。   她进屋内送水时, 明显的感觉到今儿这屋子里与平日里不同,满是旖旎气息,她只是走进去, 就觉得喘不上来气,脸都红的发烫。   只隐隐听着小娘子——似是在哭。   一边啜泣,还一边低声喃着:“殿下太坏了——我都说——错了——你,你还——”阿绿没敢多待,急忙退了出去。   褚朝朝被人折腾的浑身都散了架, 却还是没忘了被她抱过来的紫檀木盒子,若是今夜不给看了, 被他发现了, 那就看不了了。   她想找法子将谢璟给支开。   想来想去, 瞧着人劲瘦的胸膛, 发着小脾气:“殿下, 你都出汗了, 去净室沐浴吧, 我想抱着你睡。”   适才璟王殿下疼她时,有些没了克制, 肌肉分明的背上染了一层薄薄的汗液,如今早已消去。   见小姑娘起了别的心思。   他嗓音含笑:“偷拿本王的东西, 想看什么?”褚朝朝瞪他,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她嗓音低低的问:“我想看殿下的心上人长什么样?”   她话落,谢璟怔了瞬,目光沉沉的看着她:“本王有你一人,足矣。”他这话,褚朝朝听不明白,她要看他的心上人,跟是不是只有她一人,有什么关系?   她坐起身,试探的问他:“就一眼,我就只看一眼。”   谢璟将人按在枕上,吓她:“适才还呜呜的哭着,这会儿倒是又精神了,若不愿睡,那就——”他话堵在口中,褚朝朝伸出小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不让人继续说。   跟只兔子般直接钻进了被褥里。   她,是真的怕了。   待躺进被褥里,褚朝朝心虚的问人家:“殿下听到我,跟顾茹说的话了?”他定是听到了,不然怎么会这样。   谢璟闭眸,没有回她的话。   褚朝朝扬起小脸去看他,见他在装睡,本想去跟他怪,可她实在是太累了,突然就没了气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几乎是闭眸就睡着了。   谢璟将人揽在怀中,在她泛红的眼尾吻了下,拥着人入睡。   ——   次日一早,谢璟就离开了望心岛,他此次答应他的老师来翠山别苑避暑,一是见褚朝朝想来这里,二来,是这里的一道山路与城外一处钱庄相连。   这些年,林家做过的龌龊事不在少数,林国公仗着是皇亲国戚,又是当朝唯一嫡皇子的亲舅舅,在朝中结党营私,这些年敛下的黑心钱都有半个国库了。   谢璟这几年,利用他手中的势力将林家安排在各州府的官员清理,手中又握有林家的罪证,如今他与林国公之所以还未彻底针锋相对,是因为他要的不是林家被责罚,而是让林家再无翻身的余地。   只有林家倒了,当年张太傅一家的冤屈才能被洗刷。   而城外这处连接着上京城与周边府县的钱庄,正是林家的产业。   这里,有他要的东西。   谢璟从翠山别苑暗自出了城,褚朝朝睡醒后,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才睁开眼,日后,这话,再也不乱说了。   阿绿进来侍奉她,她晃了晃被她滚的乱糟糟的小脑袋,不愿意起身,问阿绿:“他呢?”怎么一醒来就不见人。   “小娘子,殿下一早就出去了,已命人准备了船只,让你醒来后去划船摘莲蓬呢。”阿绿笑意盈盈的说着,见褚朝朝听到划船摘莲蓬终于是从枕上起来,忙上前去侍奉她梳洗。   用过早膳后,褚朝朝就带着阿绿上船了,谢璟将木漾留下给她撑船,这处莲湖极为广阔,放眼望去,尽是美景。   今儿褚朝朝身上穿着的是一件与莲同色的襦裙,小小船只穿梭在碧绿中,小姑娘就宛若湖心的一株莲。   净澈而美好。   阿绿在一旁给她提着竹篮,她够着个身上去摘莲蓬,看的木漾好几次都欲言又止,想提醒她莫要一头给栽进水里了。   殿下将他留下,就是怕小娘子在这里乱跑。   好在人跟只不倒翁一样,摇摇晃晃的就是不往水里栽,木漾是个话多的,一边撑船一边对褚朝朝道:“小娘子摘这么多莲蓬回去是要为殿下做莲子羹吗?”   木漾话落,褚朝朝看了他一眼。   她不会做莲子羹。   “你家殿下喜欢吃莲子羹?”她没见过谢璟喜欢吃什么,每次一起用膳,他并没有什么口腹之欲,所以,她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木漾只是回她:“只要是小娘子做的,殿下都喜欢。”   褚朝朝闻言浅浅的笑了下。   就算不会做莲子羹,被木漾这样捧着,小姑娘也动了要给他做莲子羹的心思,不过,她也就想想,没打算真给他做。   半个时辰后,褚朝朝摘了足足两竹篮的莲蓬,人也累了,折了一片圆润硕大的荷叶往小脑袋上一搭,手中拿着现摘的莲蓬往嘴里塞了一个又一个。   木漾划着小船,瞧见不远处有另一只小船迎面而来,阿绿也瞧见了,唤了声褚朝朝,见没回应,就抬手将盖住褚朝朝脑袋的荷叶给往上提了提:“小娘子,对面船上好像是方小公子。”   褚朝朝本是被荷叶盖住了大半张脸,垂着脑袋在想事情,闻言抬眸去看,果真是方子恒,她对木漾说着:“去问候几句吧。”   方子恒也远远看到了这边的船只,只他以为,船上是璟王殿下的侍女与侍从在摘莲蓬,并未看到船上还有其他人。   直到船只行的近了,他才发现褚朝朝。   方子恒虽然眼睛常年读书习字有些看不清,却不至于活生生的一个人都瞅不见,说到底,还是褚朝朝今儿与莲湖合为一体了。   身上穿着与莲同色的襦裙,小脑袋上一张硕大的荷叶将人遮了大半张脸,任谁看了,这里也只有一荷一莲。   哪有什么人。   褚朝朝与方子恒隔船相话,方子恒今儿是来这里作画的,如今六月中,湖中莲花尽放,正是繁茂之际,应绘下美景。   褚朝朝想去看他作画,就提了一竹篮的莲蓬上了方子恒的船,船只不大,作画又须静,她就让阿绿和木漾先回去,不用等她。   木漾和阿绿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的,都不敢离开。   只好将船撑去不远处候着。   至午时,谢璟骑马从城外回到望心岛,却见屋内无人,阿春回道:“殿下,小娘子一早去摘莲蓬,还未回呢。”   谢璟倒也没意外,她想在湖中多玩会也是意料之中,只是光线越发强烈,也该回来了,他命木微撑了船。   去接她。   此时,褚朝朝看方子恒作画看的有些累了,起初方子恒画莲,她倒是很感兴趣,后来又画蛙,她也看的认真,可这会儿,方子恒在画船。   她看的有些烦了。   正巧有只蜻蜓在眼前飞来飞去的,她下意识就抬手去抓,根本抓不到,方子恒侧首看了她一眼,眉目含笑:“等着。”方子恒站起身,从船里取出一个网袋,是他平日里用来打捞掉落在水面的花瓣用的。   那蜻蜓好似很喜欢褚朝朝,就在她跟前飞,方子恒网了两下就给抓到了,他人生的清秀,性子也温和,手上动作不疾不徐的从网袋中将蜻蜓取出来递给褚朝朝,嗓音温和道:“小娘子既喜欢,便拿着观赏一会儿,莫要伤了它。”   方子恒对蜻蜓、蝴蝶格外的喜爱。   褚朝朝轻轻‘哦’了声,有些心虚的从他手中接过来。她还想着将它带回去养着呢。   这边船上,木漾急的跺脚,跟阿绿说着:“去唤小娘子回去吧,估摸着这个时辰殿下就要回来了,若是看到小娘子和方小公子在一处待着,咱俩可担不起。”   阿绿却不觉得有什么,方小公子的船上有书童还有婢女,她和木漾也就在一旁候着,而且这里是翠山别苑,没那么多规矩。   阿绿如今是一想到褚朝朝没准哪天就被她家殿下给送回春水镇了,心里就不舒服,小娘子想做什么就随她吧。   木漾随手扯来一片荷叶,正欲也搭在头上遮阳,一抬眸,差点没掉进湖里,他,他家主子怎么来了。   木漾没心思多想,弯身拿起木浆就将船往方子恒的船只处去划,可他再是赶急忙慌,璟王殿下也早已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此刻,碧绿一片中,停了一艘小船,荷花粉嫩如玉,格外亮丽,阵阵暖风吹过,带动风荷,摇曳粉瓣。   不知为何,在看到璟王殿下后,阿绿突然觉得,小娘子与方子恒相对而立,隔的极为相近,而且小娘子面上含笑,垂眸看着手中蜻蜓。   这二人。   颇似一对相会的佳人。   阿绿想到这里时,吓的打了个寒颤,不得了。   她都能这样想。   那她家殿下又会如何作想。   阿绿急忙催木漾:“快划,快些——再快些。”   褚朝朝看到了谢璟,含着笑意给他摆了摆手,待璟王殿下的船只行进,阿绿和木漾在一旁垂眸不语,方子恒恭敬行礼。   谢璟看了他一眼,随后目光落在褚朝朝身上,俯身直接将人从方子恒的船上拦腰抱了过来,差点没让人头上的荷叶给掉下去,嗓音里听不出情绪:“午时光烈,该回去了。”   褚朝朝对他颔首,待谢璟将她放下来,她转过身对方子恒道:“方公子也赶快回吧,日头越来越热了,明日我再来看你作画。”   方子恒眉目含笑,应了声。   船只划动,谢璟看了褚朝朝一眼,坐在一旁的木凳上,给褚朝朝倒了杯茶,冷白指节往她面前推了推,并未言语。   褚朝朝也坐下来,见他只垂眸饮茶,她四下看了眼,嗓音浅浅的:“殿下一早就出去,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   褚朝朝迟疑了会儿,应声:“那,殿下看起来怎么不太高兴。”   “本王并未不高兴。”   褚朝朝觉得他真的像是有心事,想来是遇到了事情,看他不太想理她的样子,她也就不说话了,低头摆弄着手中的蜻蜓。   谢璟目光悠远,望着湖中景致,一时想起她年幼时,就口口声声的跟他说,她与人定了亲,长大后是要嫁给她方哥哥的。   初次与她见面,是他和清韵第一次去张府,小姑娘那时不过六岁的年纪,当时清韵爱玩,也不知怎地就和她打在了一处。   别看清韵年纪比她大,个子生的也比她高,愣是被她按在地上打,把清韵的头发扯得乱糟糟的,当时他正在府中凉亭处看书,听到哭喊声就寻了过去。   清韵拉住他的手,指着气鼓鼓站在那里的小姑娘,哭着说:“皇兄,她打我,你替我收拾她——必须跟我道歉。”   当时那小姑娘漆黑的眸子里未有丝毫畏惧,只是直直的看着他,显然她也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只是小姑娘性子倔,愣是憋着没让泪珠子流出来,他知道清韵性子骄纵,走上前去,想听听她怎么说。   可小姑娘以为他真的是要帮清韵来打她,他才刚蹲在她面前,她俯身就在他脖颈一侧的肩头上咬了下去,几乎是用尽了力气。   他皱着眉头,本想将她给推开,可他隐隐听到了啜泣声。   她,也哭了。   他就立在那里,任由她咬。   可立在一旁的清韵看不过去,走上前去扯她,口中还喊着:“你别咬我皇兄,你快起开——”   她被清韵在背后扯痛了头发,倒是松开了他,可小姑娘不是个性子软的,对清韵道:“你放开我的头发,不然我还打他。”   清韵适才在她这里吃了亏,哪肯松开,结果小姑娘一个小巴掌打过去,就给了他一个耳光,还让她的狗咬他。   这时,张老太傅走过来,将她给拉去一旁,严厉的训斥了她,他当时并未与一个小姑娘计较,可后来,他常来张府。   越发喜欢与她在一处玩。   她也会‘哥哥’‘哥哥’的喊他,而那次方子恒也去了府中,她突然就黏着方子恒了,还跟他说,他们两个早就定了亲。   他不知道方子恒还记不记得她。   而他,看不得她和方子恒在一处。   就算只是说话都不行。   直到下了船,二人也未再言语,褚朝朝在心里想着,既然他心情不好,她就主动跟他说说话,到了书房,褚朝朝将手中的蜻蜓递给他:“蜻蜓可以吃蚊虫,殿下知道吗?”   谢璟没接,回她:“知道。”   那只小蜻蜓已经跟她相熟,她见谢璟不接有些情绪,倒也大度,没跟他生气,将蜻蜓放在他的书案上:“就放在这里吧,殿下处理公务疲累的时候可以看着解闷。”   小蜻蜓也不飞,褚朝朝把它放在哪它就站在那。   说完,她也不在这待着,既然他心烦,就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待出了书房,褚朝朝还贴心的对阿春说:“你家殿下许是外出遇到了麻烦,心情不太好,你去剥些莲子来给他去去燥。”   谢璟在书房听到,无奈笑了下。   她倒是会偷懒,莲子都不肯给他剥一颗。   他将目光落在书案一侧的蜻蜓上,修长指节轻轻触了下蜻蜓的翅膀。   至未时五刻,褚朝朝午憩醒来后,趴在窗边愣了会神,用了碗桂花冰饮子后,就又去了谢璟的书房,想让他陪她去翠山别苑南面的山中瞧一瞧。   方子恒说,那里种了好大一片葡萄树,是翠山别苑里的一位阿婆闲来无事种下的,这葡萄藤生的旺,环环绕绕的可美了。   谢璟见她又来了书房,放下手中书卷,从身旁拿出一个用竹篾编制成的只有小拳头那么大的笼子递给她:“用它,养你的蜻蜓。”   褚朝朝从他手中接过来,好奇的问道:“殿下,这是你编的?”问完褚朝朝就有些后悔了,他那双手应该不会编这个吧。   谢璟颔首,拿起书案上的蜻蜓,示意褚朝朝将小笼子的门打开,褚朝朝偷偷的笑:“殿下还会编这个呢。”   说完,她抬眸看了谢璟一眼,颇似崇拜:“那殿下可以再编个大些的吗?明日我让方公子再多给我捉几只,一起——诶,殿下,你要捏死它了——”   褚朝朝话说着说着,目光落在谢璟的指节处,他的拇指和食指指腹捏着蜻蜓的两只翅膀,怔在那里,褚朝朝明显看到了他的指节在用力。   隐隐都有青筋显现。   褚朝朝抬手在谢璟手背处打了下,可还是晚了。   蜻蜓弱小,璟王殿下是习武之人,指腹间的力量太重,蜻蜓的两个翅膀都给捏掉了,谢璟垂眸看了眼,随手将蜻蜓扔去了一旁。   褚朝朝几乎是呆呆的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懵懵的咽了咽口水,从书案一角捡起那只只剩个身子的小蜻蜓。   她。   她无言了。   许久,神色严肃的侧过身来,看了谢璟一眼,也不知脾气怎得这么大,将手中他编制的竹篾笼子直接扔在他身上,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愿再说。   转身就走。   气的都要骂自己了。   真是自找的,午憩醒来,本是心情还挺好,非要闲着没事来找他,这下好了,断了人家的翅膀。   璟王殿下冷沉的嗓音在褚朝朝身后响起:“站住。”褚朝朝闻言脚下步子停都没停,还加快了,连个背影都不留给他。   书房内静了一刻钟。   谢璟唤了阿春进来,嗓音冷厉:“她人呢?”   阿春知道适才发生了何事,小娘子从书房出去时,那气鼓鼓的样子,手中还捧着只蜻蜓,阿春回:“小娘子——出去了。”   其实,褚朝朝出去前,还让阿春给谢璟带了句话:若这只小蜻蜓死了,她与他之间,永远都隔着条命,再也不能好好相处了。   谢璟皱眉嗯了声。   阿春又道:“殿下,小娘子将蜻蜓留下了,奴婢瞧着,那蜻蜓蔫蔫的,没准一会就要死了,”阿春顿了顿:“若是死了,小娘子怕是——”她不敢说完。   阿春见她家殿下垂眸不语,正欲退出去,谢璟突然道:“宣太医来,治。”   阿春:……   太医?给蜻蜓治?   “是。”   璟王殿下也是想不到有一日他会让人因为一只蜻蜓跟他生气,也没想到他会如此荒唐,宣太医来给蜻蜓治伤。   谢璟闭眸,修长的指节按在太阳穴处。   ——   褚朝朝被阿绿陪着在翠山别苑里散心,她小小声的叹气,若他只是无意的,那也无事,可偏偏他是故意的,而且,她都答应方子恒了,回来会放了的。   现下,还怎么放。   翅膀都没了。   想来他这个人本来就心狠,当初还要杀了她的狗呢。   褚朝朝自个寻着路就去了方子恒说的那片葡萄藤处,离得很远,她就瞅见了,那葡萄藤生的茂密,若是下了雨,站在那下面,估计雨水都不沾身。   也是巧了,褚朝朝与阿绿走近了才发现,这处葡萄藤处有其他的人在,褚朝朝识得这声音,是清韵。   而与清韵说话的女子,是方家姑娘方雨烟。   她与清韵曾是闺中密友,这两年她不在上京城,如今回来了,知晓谢璟在这里,就邀了清韵也来玩。   而褚朝朝适才走近时,听到方雨烟说:“我今儿一早就见过你皇兄了,还与他约着一块去游船呢。”   清韵回她:“也是。我皇兄可是为了你一直不娶妻,等了你两年。”   其实,清韵这话是在揶揄方雨烟,方雨烟在清韵跟前说这话,纯属是自找无趣,清韵再清楚她皇兄不过,她也早就知道褚朝朝是谁。   可褚朝朝没听出来。   想起昨夜那两个侍女说的话。   原来,方家姑娘真的是他的心上人,昨夜还不让她看,今儿一早那紫檀木盒子就不见了,他早早的出门,原来是与佳人相会了。   小姑娘的心思说简单也简单。   这就把事情给串起来了。   有理有据的。   清韵见褚朝朝也来摘葡萄,倒是向着她身后张望了眼,虽然摘葡萄这种事,搁从前她皇兄绝对不会来。   可如今却没准。   见褚朝朝身后无人,清韵问她:“朝朝,我皇兄呢?”   褚朝朝不想提他,只随口道:“他忙呢。”   清韵与褚朝朝说着话,一旁的方雨烟一直将目光落在褚朝朝身上瞧,倒是个小美人坯子,也不知怎得就入了他的眼,上了他的床。   搁这说了会话,方雨烟端着一副温婉端庄的模样向褚朝朝走过来,眉目含笑时颇为亲和,有着世家贵女的矜贵与明艳,她将手中的小竹篮递在褚朝朝眼前给她看:“我摘的都是泛青的葡萄,璟王殿下就爱吃这样的,不如我跟小娘子一起去给殿下送去。”   褚朝朝看着她,谢璟爱吃什么她都知道。   只是,他,爱吃青的葡萄豆子?   莫不是个傻的,有红透的甜滋滋的不吃,吃青的。   褚朝朝在心里骂了谢璟几句。   清韵在一旁看着,本想不让方雨烟去,可她又觉得无趣,想看热闹,就在一旁说着:“也是,我也想见见皇兄了。”   褚朝朝:……   “你们先去,我再摘会。”她不想回去。   清韵哪肯让她留这,三拽两拉的,就将褚朝朝给拉回去了。   ——   褚朝朝带了阿绿一人出去,回来时却是又带了两人,璟王殿下早就没在书房坐着,此时正在院中树下的石桌前品茶。   而他的面前,摆了一个古檀木箱笼。   是方子恒适才亲自送过来的,也是个极没眼力见的,跟谢璟道:“午时听小娘子说喜欢皮影戏,还喜欢捏泥人,我这里都有,就给送过来了。”   谢璟看了他一眼,只冷声道:“她有,不必。”   方子恒只好又道:“这箱笼里还有别的新奇的玩意,是我父亲命我带来的,给小娘子在这里解闷。”   这箱笼就留了下来。   谢璟倒是好奇,午时她不过是去摘了莲蓬,到底跟方子恒在一处待了多久,又都跟他说了什么。   还给她捉了蜻蜓。   谢璟周身尽是冷沉气息。   哪是夏日,明明是寒冬。   他正欲去找褚朝朝,就见人带着清韵和方雨烟一道来了,行至他跟前时,方雨烟行礼,清韵唤了句‘皇兄’。   褚朝朝道:“你们闲话,我先去歇着了。”   她说完就要走,谢璟淬了寒冰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站住。”褚朝朝这次倒是停了步子,回身看他:“我午时就去游了船,现在不想去了。”   谢璟蹙眉,不解的看着她。   清韵这个来看热闹的很称职,上前道:“适才来望心岛的路上,雨烟不止一次跟朝朝说皇兄今儿一早就答应陪她去游船呢。”   “不如我陪朝朝去屋里歇着,皇兄与雨烟去游船?”清韵尾音渐弱,感受到冷厉的目光后急忙闭了嘴。 第37章   谢璟目光深沉的看了一眼方雨烟, 语气淡漠:“本王何时答应过你游船。”他甚至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她。   方雨烟倒是不觉得尴尬,今儿一早她确实是见到他了,只不过那时他很匆忙,她在一旁给他行礼, 他也颔首应了。   方雨烟上前一步, 眉目含笑的看着谢璟:“殿下, 你我许久未见, 我邀殿下去游船,也是有话要与殿下说。”   清韵在一旁看着,以她对方雨烟的了解, 她能对她皇兄说什么,不过是看她皇兄至今未娶妻,还想着嫁进璟王府呢。   当年,方雨烟就与林敏儿各种明争暗斗,都想进璟王府做她的皇嫂, 那次,也是因着方雨烟太过没了分寸, 趁他皇兄进宫的间隙就钻进了他皇兄的马车。   她皇兄直接将人给撵了下去。   而且, 当时有不少人瞧见。   方雨烟没了脸面, 就外出游历了, 还让人在上京城里传言, 说是她与璟王殿下发生了争执, 一气之下才出的上京城。   这话传着传着又变了味, 传成了两人早已定情,却因在马车里发生了争执, 方家姑娘一气之下外出游历,璟王殿下虽未去寻人, 却一直等着方家姑娘而不娶妻。   这不知情的人信了这传言也就是了,怎得,方雨烟也信了?   到底怎么回事,她心里没点数吗。   褚朝朝立在那,被谢璟直直的看着,她想走却被他看的有些怵怵的,他这个人真是的,他的心上人都主动邀他游船了,他反倒搁这拿架子不理人家。   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估计是跟方家姑娘吵架了,一大早的出去跟人相会,冷着个脸回来,她问他可有不高兴,他还嘴硬不承认。   现在人家姑娘都来主动找他了,他脾气倒是挺大。   褚朝朝揪着眉头,好似也和清韵一样在看人家的热闹,这种事她在话本子里看的多了,想到这里,什么也不管了,转身就要回屋里去。   一抬眸,却迎面走来了一位太医。   褚朝朝又止了步子,太医怎么还来了,难道是谢璟身子不舒服了?   她正想着,只见有些年迈的太医行至谢璟跟前,恭敬禀道:“回殿下,那,那蜻蜓——死了。”   李太医是被木微骑马带来翠山别苑的,一路上惊的他魂都要跑了,本以为是璟王殿下如何了,急也是应该的。   可来到这里,璟王殿下却给他指了指书案上的一只蜻蜓。   还让他尽心医治,最好是能将那双翅膀给接上。   他,他。   他从医三十余年,无论是当初拜师学艺还是后来入了太医院,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可璟王殿下既然吩咐了,他只能尽心医治。   可,那蜻蜓还是死了。   一旁的清韵乐的笑了:“李太医,你们太医院的人都这么闲了吗?”清韵能笑,李太医却不敢笑。   谢璟目光从褚朝朝身上收回,蹙眉道:“本王知道了。”   他倒是没再荒唐到为了只蜻蜓责怪太医。   李太医闻言松了口气,急忙去提了药箱离开。   人气到了一定程度,就只剩沉默了。   褚朝朝轻轻叹了声,向着屋内行去。   她一抬步,清韵就看到她皇兄几乎是没有片刻迟疑,跟了上去。   待她皇兄跟着他的心肝走远。   清韵唤来了阿春,问清了是怎么回事。   这世道,真是一物降一物。她皇兄当初一脚将她的狗给踹开,母后还劝她,别为着条狗跟她皇兄生气,如此小题大做。   如今倒好,为了人家的一只蜻蜓,命人请来了太医,还把自己整的冷着张脸。   清韵真想跟进去瞧瞧,她皇兄跟着人家,是去发脾气了还是去哄人了。她正这样想着,方雨烟却是拿过侍女手中的葡萄,抬步就要跟上去,清韵急忙拉住她:“雨烟,不想被骂出来就别去。”   褚朝朝回了房间,没等她将门给合上,璟王殿下就站在了她跟前,虽是力量不如人家,还是两只小手推着门,神色颇为认真,又带着对他的气恼:“殿下跟过来做什么,我想一个人静静。”   谢璟见她揪着眉头推着门,也不去挑战她那点小力气,本是心中堵闷,要问她午时和方子恒的事,可见她如此气愤,先开口道:“本王不是故意的,也命太医来医治了,你还要如何?”   褚朝朝冲他冷哼了声。   这是道歉吗?   怎么一副冷冰冰高傲的模样。   如何?   她要诅咒他,让湖中所有的蜻蜓都跑到他头上拉屎。钻他鼻孔,痒死他。   说来,璟王殿下在处理政务上向来睿智,此时脑子里却是被醋灌满了不太好使,但凡命人再去捉只蜻蜓。   就褚朝朝那点记性,根本分辨不出来。   可他都让太医来了,也没想起来再去捉一只哄她。   褚朝朝见他还立在这里,丝毫未有要离开的意思,沉下心来认真与他掰扯:“我让阿春给殿下带的话想必殿下已经知道了,隔着条命,我与殿下没什么可说的。”   谢璟握门的手不觉间攥紧,冷白手腕青筋突显,别说是只蜻蜓,死在他手中的人都数不过来,这会儿,她却在拿一只蜻蜓的命跟他生气?   而他,不能反驳。   若说不过是只蜻蜓,怕是更哄不好了。   他闭了闭眼,深出口气:“本王以后都不会了。”璟王殿下嗓音低沉,似是从心底挤出来的声音,本就生着她的气,又跟她如此道歉。   本以为小姑娘的气也该消一消了,却见褚朝朝依旧皱着眉头,似是消了气又似是没消:“殿下这样让我很难做,这是方子恒给我捉的,我都答应他了,要放——诶,谢璟,你放我下来——”   璟王殿下一直克制着情绪不去提方子恒,她倒是又提起来了,这会儿,小脑袋里进水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璟将人抱起,一脚关上了门,将褚朝朝扔在了被褥上,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已倾身压了过来,深邃眸光直直的看着她:“再多说一句,本王命人将湖上的蜻蜓都给捉来打死。”   褚朝朝:……   这哪是人话。   可她却怕了。   他话说的这么沉,吓人的很,她抿着唇看他,颇有些委屈:“明明是殿下错了,为何还要在这吓我。”   “别在本王面前提他。”   褚朝朝:……   他?   她这会倒是聪明了,是她提了方子恒他才一时怔了神?   他这是抽的哪门子的疯。   “午时和他一起摘莲蓬,看他作画,与他闲聊,还为着他给你捉的蜻蜓跟本王生气,褚朝朝,本王在你这里,就这般不重要?”   “在本王面前说明日再去陪他作画,”他冷笑:“适才方子恒给你送来了一箱笼的稀罕玩意,本王午时不过离开了几个时辰,就去招惹人。”   璟王殿下失了理智。   说了他从不会说的话。   带着他的占有欲与偏执。   就如当初他告诉她,你与人定了亲可以退,无论你嫁给谁,我都会拦着,你只能嫁给我。   褚朝朝不喜欢这样的他,在他的禁锢下挣着手腕,口中却是不怕的骂着:“璟王殿下真会胡扯,简直可以去说书了,我明明说的是明日去看他作画,何时说陪他作画了?”   谢璟无奈低笑:“有区别吗?”   褚朝朝气红了小脸:“殿下心里难不成以为我和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那船上那么多人,阿绿和木漾也都在,她能和方子恒有什么。   “他敢。”   “殿下既然知道他不敢,适才为何又要污蔑我和他?”她小嘴叭叭的说着,竟是将璟王殿下给绕了进去。   谢璟自小到大,极少有这么无力过,沉默了会,神色认真道:“日后,不许和他单独在一处,不许在本王面前提起他,他送来的东西,你亲自给他送回去。”   褚朝朝:……   “出去。”她气的咬牙,揪着眉头恨不得张开小嘴将人给吃了:“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越说越气,说完了觉得不解气,哪还有丝毫理智,狠狠的又道:“你一大早的就可以出去跟人相会,为何我不可以?”   “殿下若是厌弃了我,想找我的错处将我赶回春水镇,直说便是,谁还敢说殿下的不是?何必在这发疯,来污蔑我。”   依旧不解气。   “我只是殿下纳来的妾,又不是殿下的妻子,殿下想让我走,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说到这,人家自个先红了眼,还侧过脸去不看他。   她明儿就要去见空明大师,若他活不了多久了,她就再忍忍,若他的病已经好了,她也克不了他,她就回春水镇上去。   又不能一直给人做妾。   祖父为着阿娘和祖母让她给人纳妾冲喜都不理她了,家里来的书信,祖父连一句话都没有。   她想着想着就委屈了,呜呜呜的啜泣着。   谢璟怔在那里。   脑海中只有她适才的那句‘我又不是殿下的妻子’。   哪还再敢跟她生气,抬起指腹还未触在她脸上,就被她小手‘啪嗒’一下给打去一旁,咬着牙道:“你出去。”   谢璟:……   “朝朝——”   小姑娘生了气,越哄气性越大,见他语气示了弱,小脾气更厉害:“别唤我的名字。”   谢璟:……   “别哭。”   “你出去,看不到你自然就不哭了。”她也不知自己说的是气话,还是真心的,反正就是不过脑的从嘴里说了出来。   璟王殿下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见她真的一点都不想看见他,起身立在床榻前,薄润的唇翕动,就在嘴边的话也没说出口。   也是一时思绪繁乱,他抬步离开,却不小心碰住了一旁的小几,那小几上面摆放着一只白玉瓶,里面是褚朝朝让阿绿折来的荷花。   正含苞待放呢。   白玉花瓶‘砰’的一声,发出清脆的响声,碎了好几块。   褚朝朝本是侧躺在被褥上,脑袋是朝着床榻里侧的,猛地听到一声脆响,小心脏一震,下意识的有些害怕。   他,他气的都摔东西了?   她身子崩的直直的,有些不敢回身,怕谢璟怒极了万一要打她,可缓了一会神,她就又不怕了,他生气,她也气呢。   直接从被褥上坐起,跟只灵动的小鹿一般,瞪了谢璟一眼,小手抬了抬,不知要摔个什么东西来解气,迟疑了会儿,抬起脚丫子就将小几给踹翻了。   上面的灯烛直接摔在了璟王殿下脚边。   谢璟哪里还冷脸。   被她气笑。   本来还以为她长大后有些变了,如今看来,和年少时一般无二,这小脾气大的很。谢璟上前一步垂眸看着她,清了清嗓子:“若是摔东西能让你解气,这屋子里随你摔。”   褚朝朝咬唇看他:“是殿下先摔的,我才不摔东西呢。”   谢璟:……   他垂眸看了眼她的脚,问她:“踢疼了吗?”说着,璟王殿下就要将她抱回榻上,小姑娘适才那一脚用的力可不小。   难免会碰着脚。   褚朝朝向后退了一步,垂着脑袋也不看他,许久,她嗓音低低的说着:“我明儿想去趟灵山寺。”像是在询问又像是知会他一声。   谢璟问她:“去灵山寺做什么?”   她不说。   谢璟看了她一会儿:“明日本王有事要去做,后日陪你去。”   她又不说话了。   璟王殿下揣摩着人家的小心思:“明日去也可,让木漾陪着你去。”他虽不确定她脑袋里在想什么。   可心中却揪着,隐隐不安。   小姑娘是动了要离开他的心思。   “朝朝。”他嗓音温和中带着几缕沉闷,只是唤了她的名字,那些卡在喉间的话却未说出口。   她若现在要走,也可。   虽是,还未到时机。   ‘放妾书’他早就准备好了。   褚朝朝抬眸,撞进谢璟深邃的眸光中,见他神色温和,不再冷厉的吓人,小脾气也早在适才那一脚中消了许多,嗓音平缓:“殿下出去吧,我脚没事,想一个人待会。”   谢璟颔首。   出了房间。   来到院中时,清韵和方雨烟还在,谢璟目光落在清韵身上,嗓音里听不出情绪:“若无事,回你的公主府去。”   清韵往嘴里塞了颗葡萄豆子,走到她皇兄跟前,朝着屋内看了一眼,看热闹道:“朝朝呢,怎么没出来?”   这是没哄好?   谢璟不欲回她的话,向着书房走去。   方雨烟却跟了上来,将清洗好的一盘葡萄递给他:“殿下,别苑里的葡萄长的好,特别甜,你尝尝。”   谢璟垂眸看了一眼:“本王与方姑娘并不相熟,就算是在翠山别苑,也该有所顾忌,日后,本王不想在这里再见到方姑娘。”   方雨烟愣了一瞬。   还真是跟两年前一个样子。   说话的语气都一样。   方雨烟离开望心岛后,被她爹训斥了一顿:“谁让你跑去望心岛的,就算是与公主一同去的也不行,璟王殿下愿意来翠山别苑,是给你爹这个做他老师的面子,你这倒好,成了我邀璟王殿下来避暑,是为自家女儿拉扯亲事了。”   方雨烟在外游历了两年,性子外放许多,对她爹道:“爹,你为何不能有私心呢,整个上京城能将他邀进自家别苑的人也就你了,你有这个能耐,为自己女儿从中牵线有何不可?”   方老先生懒得跟她掰扯,皱眉道:“你别动这些心思了,除非你不做他的正妃,不然,还是听你母亲的尽快定下亲事。”   许久,方雨烟嘟囔了一句:“侧妃也不是不行。”   ——   至戌时,光线渐暗,褚朝朝趴在寝房的窗户上,看着远处的山和湖水,山顶被霞光染红,湖水影影绰绰的皆是倒影。   荷花更艳。   荷叶泛红。   这里真美。   她在这发怔了好些时候,往日里璟王殿下都是忙公务至亥时才会从书房回来歇息,今晚却是提前了一个时辰。   他来到寝房时,褚朝朝听到脚步声看了他一眼。   继续双手交叠着趴在上面看着满湖荷花,吹着清凉的晚风。   璟王殿下的目光先是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就被梨檀木地板上的东西给吸引了。   一张轻薄的褥子铺在那里。   上面还放了张绣莲金线薄裘。   一块小小的玉枕。   玉枕旁还放了个荷包,瞧着里面像是糖。荷包一侧放了话本子。   再无其他了。   所以,这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小床?   谢璟没忍住唇角勾出一抹笑,径直走到床榻处褪去外衣上了榻,目光直直的看着她,嗓音温润道:“你铺的地方不行,离本王的床榻太近,没准会踩了你。”   褚朝朝闻言,侧首看着他,小脸崩的紧紧的:“我等下往外挪一些就是了。”   不长眼睛的吗,还会踩着她。   哼。   谢璟又问:“自己铺的?”   褚朝朝嗯了声:“我让阿绿再收拾出间屋子,殿下不让,我就只能给自己铺张床了。”她起身,从窗边走了过来。   身上着了件豆绿色中衣,显得小姑娘格外的娇弱。走到她的小床处,弯下身真就往外拉了拉,好在此时是夏日,她的床上东西少,稍微用力,拉着退了几步。   离得他的床榻就远了许多。   谢璟倚在榻上饶有兴致的看着。   直到人上了她的小床,就要躺下来歇着时,璟王殿下语气微慌:“生了气就要分床睡,跟谁学的?”   褚朝朝不去看他。   也不回话。   她爹和她娘吵架生气了就是这样。   每次都是她爹睡在地上。   她也真够可怜的,跟人生了气,只能自己去睡地板。   谢璟见她不说话,又道:“本王的床大,分你一半。过来。”褚朝朝既然这样做了,就没想着再回榻上去睡。   她人躺了下来,就显得没了小脾气,性子温温软软的跟只猫儿一样:“不用了,我在这里睡挺好的。”   她想早点睡,明儿一早还要出城去灵山寺呢。   “你来这里,或是本王去你那里,选一个。”谢璟嗓音虽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他早早的从书房回来,就是怕她睡下了。   这下倒好,直接跟他分开睡。   褚朝朝不理他,闭上眼睛装睡。   璟王殿下倒是没直接将人给抱过来,颇有耐性的跟她说着话:“翠山别苑四处临山环水,望心岛又是在莲湖中心,地面潮湿,没准夜间就有蛇虫,你若不怕,就在那里睡。”   褚朝朝睁开眼:“殿下很闲吗,能不能别吓我。这院中早就熏了香,不会有的。”   虽然她在心中还挺怕的。   谢璟低笑,下了榻走至她的小床处蹲下身:“适才本王在书房就见到了,若是不信,可问阿绿。”褚朝朝揪着眉头想了想,适才她好像听到阿绿的喊声了。   难道真的有?   她想了想:“那,我去榻上睡,你在这里睡。”   谢璟对她颔首:“行。”   褚朝朝拿着她的话本子和荷包起身,步子极快的就爬上了榻,才刚钻进被褥里,她眼前的烛火就被某人的身影遮挡了大半。   褚朝朝不解的看他,漆黑的眸子明显是在问你不是要睡在地板上吗?   谢璟唇角勾笑,微抬眉:“你那小床,要本王怎么睡?” 第38章   褚朝朝与他眼眸相视了会儿, 目光落在她的小床上,那里,确实睡不下他。她小声嘀咕着:“谁让殿下个头生的这么高。”   谢璟看着她笑:“嘟囔什么呢?”   褚朝朝有些无奈,他们两个现在是在生气, 他还笑。   她又坐起身, 拿着她的东西就又要回去, 边起身边道:“殿下既然不愿在那里睡, 逗得我来回跑很有意思吗?”   她刚起身,被谢璟有力的手臂在腰间一拦,小姑娘劲起的猛, 柔软的腰身在他手臂处一撞,一个反弹,‘噗通’一下又倒在被褥上。   褚朝朝自个都懵了。   坐起身瞪着谢璟,一副凶凶的模样,一点也不唬人:“殿下怎么这么讨厌。我让阿绿再收拾一间屋子你不让, 我去睡我的床你还拦着,真是欺负人。”   谢璟坐在床边, 俯身离得她很近, 神色温和的看着她, 嗓音微低:“朝朝, 别生气了, 你想要怎样, 本王都答应你。”   褚朝朝这回气性大。   他哄不好。   “我只想好好睡觉, 明儿一早去灵山寺。”   她话落,谢璟抬手剪灭了烛火, 嗓音温润带哄:“好。”他应下后,又征求人家的意见:“能不能抱着睡?”   屋内熄了烛火, 只余窗外映衬进来的月光,褚朝朝抬眸看了他一眼,似是迟疑了会儿,随后晃了晃脑袋:“不给你抱。”   话语中带着小情绪。   明明是想被抱着却又怄气。   谢璟侧首看着她,被她的模样惹笑:“那给亲吗?”   褚朝朝闻言揪着眉头看他:“抱都不给抱,更是不会给你亲。”他脑子里在想什么,跟他睡在一张床上已是很为难她了。   璟王殿下似乎很喜欢跟她在这闲话,眉目含笑的跟她掰扯:“给本王抱着睡,或是亲,选一个。”   褚朝朝:……   “为什么要我选,殿下怎么不选。”下意识的反驳,却没发现被人给绕了进去,还一副极为强势的小模样。   谢璟轻轻‘哦’了下:“要本王选啊。那,就先抱再亲。”   褚朝朝生气,抬手就在他身上打了下:“殿下若再说下去,是不是不止要抱着和亲我,还要跟我睡觉。”   男人。   谢璟手肘撑在枕上,看着她低低的笑了起来:“你若是想,本王自是愿意奉陪。如从前——或是昨夜。”   提起昨夜,褚朝朝无奈闭了闭眼。   明明是来克他的,倒是被他欺负的身子就要散架了。   “我不想。”她气鼓鼓的说着,拉起被褥埋住了半张脸,闭上眼睛就去睡,只觉腰间伸进来宽大的手掌,将她一拖,就入了他怀中。   “呜呜——”谢璟吻上她的唇,低声道:“本王想。”他想探进人口中,却被咬紧的牙关挡在外面,只用牙齿轻轻咬住她的下唇:“乖乖听话,今夜,不要你。”   褚朝朝不信他:“殿下是骗子,适才还——呜——”   室内月光越发明亮,窗外夜风渐凉,水面吹起涟漪,风荷摇曳,犹如一场湖中盛宴。   次日一早,谢璟起身时并未打扰到她,褚朝朝却也醒了,还非要起身和他一同用膳。虽是要一同用膳,可人家的小脸上却无喜色。   二人坐在八仙桌前,谢璟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开口嘱咐道:“去了灵山寺后,可让木漾带着你去长安街逛一逛,有喜欢的东西都可以买回来。”   褚朝朝一边小口小口的用着粥,一边对他点了点头。   “若事情忙完的早,会去找你。”   褚朝朝抬眸看了他一眼,从一旁的白玉盘里专门捡了两颗既青又硬的葡萄豆子放在他面前:“不用了,我会早早回来的。”   谢璟的目光从她脸上挪到那两颗青涩的葡萄豆子上,这又是动了什么坏心思,拿既酸又涩的葡萄给他吃。   褚朝朝用好了粥,也拿起葡萄吃,见放在他面前的谢璟未动,神色认真的看着他:“殿下怎么不吃?”   璟王殿下也不敢招惹人家,昨夜里亲了她一会儿,就绷着个小脸,闭上眼睛不理他,给人讲故事,都不理。   平日里也不会这么早起身,睡醒的时候说话都是软糯糯的,小脸上也都写着好欺负,今儿,倒是反常。   璟王殿下拿起两颗葡萄豆子都给放进了口中,因着太酸,就不品味,直接给咽了下去,葡萄籽都没吐。   也没在她面前表现出任何不愿吃的神色。   褚朝朝看他都吃了,就将那盘葡萄往她面前拉了拉,小手在里面专挑还青还涩的递给他,一颗,两颗,五颗。   直到盘子里的葡萄剩下的尽是红润润甜滋滋的。   璟王殿下口中除了酸还是酸,不觉间微微皱眉,好脾气的问她:“可以了吗?”可以不吃了吗,他已经吃了十来颗了。   褚朝朝轻疑了声,随后看他好似不想吃了:“殿下不想吃就不要吃了,酸的吃多了会不舒服。”   谢璟:……   她也知道会不舒服。   待用完了早膳,璟王殿下要与木微出门,褚朝朝提着裙据跑上前去,在谢璟跟前沉默了会,突然就扑进了人怀里抱住了谢璟的腰。   没等谢璟开口问她,又转身离开了。   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   谢璟离开后,褚朝朝收拾一番,也打算着出门,出门前先将碧儿拉到一旁,二人说了好大一会的悄悄话,自从来了璟王府,陪在她身边最多的是阿绿。   可遇到了别的事,还是要跟碧儿商量一下。   昨个夜里她趴在窗边想了许多,最后也算是想明白了。   她,不想让谢璟死。   想让他好好活着。   只是有一点她还是不太明白。   从前在春水镇上时,她一直觉得她喜欢陆臣哥哥,想要见他,更想要嫁给他,就算阿娘跟她说不可能,她也一直在心里想着。   她认为,她对陆臣是喜欢。   所以,与谢璟在一块时,她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和对陆臣哥哥不一样。她也就刚知道顾凉定了亲时心里有些不痛快,之后也就好了。   可对谢璟。   她会生他的气,会想骂他,会跟他吵架。   也会想他。   简直就是扯乱了的毛线球,最后也只想明白一点,她不想他死。   她写了封书信,让碧儿托人送回春水镇。与家里人商量着要不要离开,这会儿人家慈悲心泛滥,觉得就算他本就生了病,也不该来克死人家。   ——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在路上。   翠山别苑位于上京城最南面,要从这里绕过一段略有些不平整的山路至上京城南城门处,出去后再行半个时辰也就能到灵山寺了。   褚朝朝的小情绪已散了不少,在马车内看着话本子‘咯咯’的笑,还讲给阿绿听。正说到精彩处,突然马车骤停,她‘哎呀’了声,下意识将手撑在窗上。   阿绿险些摔倒,待缓过了神,见褚朝朝没摔着,推开木门,问木漾:“发生何事了?”   阿绿问完,才看到马车前的石块处有一年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穿着的是仆人的衣服,沾染了些微泥土。   脸上还算干净。   少年自称李二元,生的瘦削,走上前道:“我是翠山别苑里方老先生身边侍从的儿子,家中阿婆生了病,怕是撑不了多久,还望贵人能让搭乘一段马车。”   李二元神色真切,言语凄凄。   褚朝朝见他还挺可怜,问他:“我们是要去灵山寺,你家在哪?”   李二元垂眸,也不言语,只摇了摇头:“我家与灵山寺不在一个方向,贵人好心肠,能不能帮帮忙。”李二元说着,落了一滴泪。   褚朝朝看的一愣一愣的。   虽然他这个年纪的男子动不动落泪,还挺让她瞧不上的,可她听李二元提起阿婆,不由得就会想起祖母。   她打小就有一颗慈悲心。   去见空明大师,倒也不急:“木漾,先把他送回去吧,时候还早,不耽搁咱们去灵山寺。”木漾闻言打量了眼李二元,语气淡漠:“上来吧。”   李二元坐在木漾身旁时,木漾故意在他身上蹭了蹭,虽然他们还未走远,此处依旧是翠山别苑所处的山脚下,可他跟着主子常去各地办事,有着天生的戒备心,多少留着个心眼。   这少年身上倒没有什么可疑。   想来在上京城,还没人敢动璟王殿下的人。   李二元指着路,木漾赶着马车,走了有一刻钟,木漾开始觉察到不对劲,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通往的根本不是什么梨木村。   而是一片荒林。   木漾眼眸冷厉的瞥向李二元,见他垂眸,明显是一副心虚的样子,木漾身手灵敏,抬手就将李二元禁锢。   正欲问话,却未料到这身材干瘦的人竟也会武,脚上的利刃刹那间划在木漾腿间,二人撕打在一处。   木漾扯着李二元下了马车,对着马车内喊道:“阿绿,带着小娘子调头回去。”   这话吓的褚朝朝小脸都青了,她不过是出个门,还遇上了这遭子事?阿绿是个机灵的,先去扯住了缰绳,随后对褚朝朝道:“小娘子坐好。”   褚朝朝怕怕的‘嗯’了声。   够着脑袋在窗边四处望了望,慌里慌张的将身上的荷包藏的严实了些,又在马车内的小几下找了一方砚台握在手中。   万不得已时,保命用。   阿绿赶着马车刚走了一会儿,果真如木漾所猜想,那少年不过是个引子,有更多的人在这里等着。   一排黑衣人将马车给拦下。   阿绿在璟王府待的时间久,遇事倒是不慌乱,对着面前的黑衣人语气凌厉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谁的马车。”   阿绿嗓音沉厉,听得褚朝朝都有些怕。   可那些黑衣人恍若未闻,似是早有预谋,没等褚朝朝回过神来,就被一掌给打昏了过去。   ——   至申时,谢璟和木微骑马回到城内,刚一入城门,就有暗卫上前禀道:“殿下,木漾在城南荒林处放了鸣镝。”   “暗卫的人已经都赶过去。”   话落,一阵‘噔噔噔’的马蹄声扬长而去。   城中暗卫在听到鸣镝后已赶往荒林,此刻已将李二元按在地上,木漾腿部中了毒,身上也被划了两刀。   谢璟赶到的时候,正巧有两名暗卫从木漾指引的方向赶回来,禀道:“回殿下,找到了马车,但车内无人。”   谢璟捩住缰绳的手青筋突显,嗓音如刃能杀人:“继续找。”他话落,将腰间龙珏扔给木微:“去兵部调人,下令所有城门关闭,不得放任何人出城。”   敢在翠山别苑山脚下动他的人。   找死。   说完,冷厉眸光四下扫过,冷白指节捩紧缰绳,向着暗卫赶来的地方奔去,木微骑马离开,木漾虽是受了伤,却不敢闲着,他差事没办好,让小娘子不见了。   就算是没了这条命,也要去找到小娘子。   谢璟赶到褚朝朝坐的马车处停下,向着周边审视,这处是荒林,到处是一个又一个的矮坡,又有浅滩。   他下马向着一处浅湖走去,刚走至一块高大的巨石后,就听到了说话声。   “璟王殿下。”   是方子恒的声音。   谢璟回身,缀着怒意的眉眼却是看到方子恒正抱着褚朝朝从石块后走出来,看到不远处的暗卫,还焦急的对暗卫说着:“去那边的矮坡处,阿绿还在那。”   谢璟大步上前,神色间的怒意消散,将褚朝朝从方子恒怀中接过来,看她只是昏了过去,心间松了口气。   却是抬眸看了方子恒一眼。   谢璟抱着褚朝朝坐上马车,见小姑娘额头上发红,小脸还被打的鼓鼓的,他从怀中取出药膏,指腹温柔的给她上着药。   方子恒和赶马车的暗卫坐在外面,自知他抱着褚朝朝从巨石后出来着实不妥,跟谢璟解释着:“殿下,今一早我醒来时发现我的玉笛不见了,别苑中的下人说见到李二元那小子一早偷偷从我院中出去,随后又出了别苑。”   “我就出来找,也是巧了,找到这里时,正巧看到有几个蒙面人正将小娘子往水里丢,我就上前从他们手中将小娘子给救回来了。”   方子恒当时也很怕,他与他的书童分了两路,只他一人哪是蒙面人的对手,可他父亲对他说过,一定要对褚朝朝好。   他虽不知是为何,却也深知父亲既然那样说了,定然有他的道理。他就不怕死的上前扯了一嗓子,好在那些蒙面人很识趣,直接就都跑了。   他的话,璟王殿下并未听在心里,他的眸光一直落在褚朝朝脸上,待给她涂好了药,又倒了杯水一点一点给人喂进口中。   方子恒沉默了会儿,突然又开口:“殿下,李二元是翠山别苑的人,待回到别苑,我定会告知我父亲,对他进行责——”   没等方子恒把话说完,只听马车内冷冷传来两个云淡风轻的字眼:“杀了。”   方子恒浑身打了个颤,有些结结巴巴道:“李二元一家世代在方家为仆,极为忠诚,小娘子既无事,还望殿下能给他留条性命。”   方子恒见马车内没有回应。   也不敢再说。   待马车行至翠山别苑,谢璟抱着褚朝朝回了望心岛,方子恒还在身后跟着,憋在心里的话到底是没憋住,又问了遍:“殿下,李二元——”   “本王不想再说第二遍。”谢璟冷沉的嗓音传来,瞥了一眼跟上来的暗卫,眸光中只有杀意,而且是即刻去做的杀意。   他不会为了任何侥幸而心慈。   所有人都该庆幸褚朝朝没事,若她真的出了事,死的人只会更多。   方子恒就算再想求情也不敢再说。   ——   此次褚朝朝出门遇上这遭子事,全是林敏儿干的。   上次在墨韵书院,她看到褚朝朝和江黎在一处说话,心中就动了别的心思,命人去春水镇上去查褚朝朝。   可她派去的人什么也没查到就回来了。   她回到府中,闲来无事与她兄长林智说起此事,早前,褚朝朝的哥哥褚峰与林智发生过冲突后,林智也命人去查过。   不过,他倒是没让人查褚峰。   而是去查那块朱雀纹理的圆玉。   与林敏儿一样,他派去的人也是什么都没查到。   前些日子,谢璟与林国公在宫道上照过面,林国公突然就明白了为何派去春水镇的人丝毫未有线索。   璟王殿下早在暗中安排好了这一切。   又如何会让他们查到蛛丝马迹。   可他如此护着,又有那块朱雀纹理的圆玉,他已经猜到了几分,如今只差确认。林国公曾无意与儿子林智说起过,当年张重林的孙女三岁那年染上过一种名为春染的疫病,听闻这种病过后,会在尾骨处留下印记。   林国公当时随口一说,林智听在了心里,林敏儿知道后,就付诸了行动。她哥哥跟她说,不能让张家的人还活着。   她趁着谢璟不在,褚朝朝又要外出,就整了这么一出,将褚朝朝给打昏过去脱了她的裤子,去看她的尾骨处到底有没有印记。   看完后,林敏儿本是要让人再把她给送回马车里,可她心里对褚朝朝不满,都落在她手里了,不出点气哪行。   就趁着褚朝朝昏迷在她身上一顿拳打脚踢,出完了气还让人将她扔在了一处浅水沟里,心里想着,最好是有什么毒物把她给咬死。   反正,被咬死了也跟她无关。   早在墨韵书院皇后张罗着邀人去芳菲院那晚,林敏儿就变了心思。   那夜她也服用了情药,如清韵所说,她母后这里的情药是没有解药的,皇后就让林敏儿先熬过去那晚,待回到宫中,会让太医试着给她配制解药。   林敏儿当夜其实偷偷去了趟月竹院,却在院中隐隐听到了别的声音,她心中本就被情药烧的旺,再听到那般靡靡之音更是难耐。   她就去找了在墨渊书院上学一直对她有意的孟家公子。   ——   褚朝朝直到戌时才从床榻上醒过来,眼睛还未睁开,先是‘哎呦’了声,随后看到谢璟坐在床前正看着她。   她抬起小手揉了揉脑门,揪紧眉头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漆黑的眸子委屈的看着谢璟,跟小孩对大人告状一样:“殿下,有人要害我。”   谢璟将她扶起,往身后给她放了迎枕。   褚朝朝却是直接趴在人怀里,扬起下颌看着他:“我身上疼,是不是有人打我了?”她在这昏睡的几个时辰里,也梦见有人打她了。   璟王殿下早就看了她身上被人拳打脚踢的一片片青紫淤痕,垂眸温和的看着她,嗓音带哄:“是被人打了。”   “殿下可找到打我的人了?”   谢璟:“还未。”   她气愤愤的:“待殿下找到了,我要打回来,加倍的都打回来。”   谢璟对她温和的笑:“好,先让你打。”   打完了,再杀。   这时,阿春端了药走进来,语气含满心疼:“小娘子用药吧。”回来后是她帮褚朝朝换去的衣物,看到了小姑娘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   这小脸上也还肿着呢。   褚朝朝看了一眼汤药,下意识撤了撤身子。   谢璟抬手将药碗端过来,嗓音依旧带哄:“你在水里泡了好些时候,那浅滩里的水不干净,常有带毒的水虫,这汤药既能驱寒又可消毒。”   褚朝朝看着他手中的药碗皱了皱眉。   倒也不是不愿喝,只这碗汤药黑的跟炭一样,而且闻着就特别苦,她有些迟疑。   谢璟就又开始哄骗她了。   “长安街上有卖臭豆腐的,闻着臭吃着香,苏家铺子里有味糖果也是闻着极臭,吃着很甜,这碗药亦是,里面放置的蒲公英、鱼腥草、红藤皆是清凉解毒且味甜的药材,只是闻着苦,喝起来很甜。”   璟王殿下这话说得就有些过了。   味道再淡的药材味道也不会是甜的。   可褚朝朝不懂中药,见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听得她小脑袋迷迷糊糊的,好似他手中端着的就是碗蜜水饮子。   她要拿起汤勺喝,却被制止:“一口喝下去,后味更甜,还香醇。”   褚朝朝半信半疑的‘哦’了声,双手端起药碗咕嘟咕嘟的喝了两口,觉察到不对劲,就要不喝了,药碗却被宽大的手掌禁锢在她嘴边,还有清润的嗓音哄着:“喝着也苦,喝完就甜了。”   褚朝朝:……   她小嘴凑着药碗,因着嘴巴紧挨着里面发黑的药汁,她要说话,药碗里的汁水被她说话带起咕嘟咕嘟的响动,跟小鱼吐泡泡似的:“殿下这是骗傻子呢?”v   “最后一口。”璟王殿下冷白指节触在她下颌上,哄着人:“张嘴。”褚朝朝一咬牙,将汤碗里苦的不能再苦的药汁给喝了个干净。   待谢璟将药碗放去一旁,褚朝朝带着小情绪瞪他:“骗子。这么苦,也要让你尝尝。”她气鼓鼓的说完,就趴在谢璟身上吻住他薄润的唇。   还将小舌头伸进人口中扫荡。   随后扬着下颌问他:“苦吗?”   谢璟垂眸低笑:“不苦。”   褚朝朝:……   怎么可能。   她又去吻他,这次吻的时间更长:“还不苦吗?” 第39章   谢璟吻她, 直到她口中苦涩的药味不见,才将人给松开,抬手触了触她脸上还有些红肿的地方,问她:“饿了吗?”   褚朝朝对他点了点头:“想吃肉。”   “好。厨房里炖了乌鸡汤。”   褚朝朝和谢璟用过晚膳后, 兵部侍郎与祈铭祁将军一同来了翠山别苑, 着实是木微拿着璟王殿下的龙珏去了兵部, 还下令关城门吓着了兵部侍郎, 他一人不敢来见谢璟,就拉了祈铭一起。   谢璟与他们在书房待了有一炷香的时间。   随后翠山别苑就又来了人。   陛下身边的陈公公来到翠山别苑宣旨:“殿下,陛下宣您进宫。”当时谢璟一时心急, 忧心带走褚朝朝的人会把她带出城去,若是离了上京城,一切就会变得不可控。   他没得选择。   如此大动干戈,自是惊动了陛下。   谢璟对阿绿嘱咐了几句后,离开翠山别苑进了宫。   夜间谢璟并未回来, 孙大夫给褚朝朝搭了脉后,说她脉象平稳, 并无不妥。   睡前阿绿又给她身上上了一遍药。   褚朝朝躺在榻上连翻身都不敢翻, 漆黑的眸子望着帐顶许久才眨动眼睫, 沉沉睡去。   孙大夫被留在了望心岛, 虽是褚朝朝刚被丢进浅水沟里时方子恒就去了, 她身上不会中毒也不会着凉, 但璟王殿下不放心, 就留了孙大夫在这里住上几日。   孙大夫在长安街是出了名的神医,也是璟王殿下的人。   他从褚朝朝这离开后, 又去看了眼木漾。   次日一早,褚朝朝用了早膳后, 谢璟还未从宫中回来,她坐在院中的木秋千上跟座望夫石似的看着远处,嘴里还嘟囔着:“怎么还不回来。”   阿春给她端来葡萄和茶水,见她无趣,就在一旁与她闲聊:“小娘子,昨个的事我给你讲讲?”昨个她昏迷了,什么都不知道,问过阿绿一嘴,阿绿说她也不知。   褚朝朝对阿春点了点头。   “昨个是方小公子将你救下的,殿下赶去的时候方小公子正抱着你从浅水沟处走出来,殿下之所以会被陛下宣进宫,想来是因着一时心急让木微拿着他的御赐龙珏去了兵部。”   阿春跟她说着这些事情。   说到最后,却有一件憋在心里一宿的事想要跟褚朝朝说,她想了想,这事,可以不让殿下知道,但小娘子可以知道。   而且,并不一定是她想的那样。   阿春谁都没告诉,就连阿绿她都没说,凑在褚朝朝耳边低声道:“小娘子,昨个你回来,我给你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你的裤腰带是松开的。”   褚朝朝闻言睁大了眸子。   阿春又接着说:“我谁都没告诉,小娘子,你可觉得身上有哪处不舒服?”阿春希望只是她多想了。   也不知是什么人把小娘子给打昏带走的,今儿一早方小公子命人送来了人参,她都觉得方小公子另有所图。   褚朝朝揪着眉头想了想,她只觉得身上疼,倒是没别的地方疼。她如今经了人事,知道阿春是什么意思。   给阿春解释着:“你想多了,没有。我就身上被人打的疼。”她虽是这样说,心里却也开始犯嘀咕。   明显没了适才只等着谢璟回来的心思,小脑袋里不免想起了些别的。   褚朝朝午憩醒来后,才知道谢璟已经回来了,她起身收拾了番,就去了书房找他,又在书房门口遇到了那位生的高大的祁将军。   见礼后,褚朝朝着急慌忙的就走了进去。   往谢璟书案旁一蹲,漆黑的眸子灵动的在他脸上打量了一圈,见他眉目温和,只是脸色有些许苍白,低声问他:“殿下,你不舒服吗?”   谢璟拿起书案上的杯盏饮了口茶,回她:“没有。”随后侧首看她:“药喝了吗?”   褚朝朝乖乖的点头:“喝了。阿绿还给我准备了蜜饯。”这语气颇像是在怪他只给她喂药,也不知道给她准备些甜的去去苦。   谢璟从宫中回来后,就见了孙大夫,知道她的身体无恙,小姑娘脉象平稳,只身上被人打的需要歇着,他看着褚朝朝已经消了红肿的小脸,嘱咐着:“去院中秋千上玩吧。”   “嗯?”褚朝朝小小声轻疑了下,她都在秋千上晃荡一上午了,一直在等他从宫中回来,这会儿,他回来了,怎么还把她往外赶。   她想跟他待在一块。   褚朝朝大大方方的回他:“我午时就在秋千上玩,现在不想去了,”她想了想:“我陪殿下作画吧。”   谢璟喉结微动,默了默,又道:“本王昨夜未歇好,想小憩一会,先去别处玩。”   褚朝朝看着他,轻轻‘哦’了声。   站起身后,虽是自个心里有些不太高兴,还是贴心的对谢璟道:“殿下好好歇会吧,我晚些时候再过来。”   谢璟颔首,看着她离开了书房。   申时左右,方老先生来了望心岛,见了谢璟后,又去找了褚朝朝,当时她刚上了小船,打算着再去摘些莲蓬吃,方老先生就唤住了她。   问了一番她可有伤着后,就上了褚朝朝的船,与她闲聊话家常。   方士循与当年在朝中位列三公的张重林年纪虽相差近十岁,却是知心好友,张重林对他来说亦师亦友,只是张老太傅为人太过刚正,难免会在朝中得罪人。   方士循早有来与褚朝朝闲聊的心思,只是一直未得到时机,今儿正巧碰上,他也有许久未下船游湖了。   待褚朝朝从船上回来,刚走进院中就落了雨,夏日的雨来势匆匆,丝毫未有预兆,她一手拿了只莲蓬,一手握了支荷叶。   走进屋内时,八仙桌上的饭菜已摆好,谢璟正在一旁洗手,她欢喜的走过去:“殿下,我摘了一颗最大的莲蓬,送给你的。”   小姑娘欣欣喜喜的。   谢璟回身看她,唇角勾笑:“过来,洗手用膳。”待褚朝朝走过去,谢璟接过她手中的莲蓬,夸了她一句:“本王确实未见过长这么大的莲蓬。”   褚朝朝嗯了声,无论语气亦是神色,都挂满了小得意:“我找了许久呢,特意寻的与殿下一样又高又大的,还差点掉进湖里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洗着手,浑身上下都有圈不住的兴奋。   谢璟将莲子剥出,放在她面前的玉碟里,待褚朝朝走过来时,玉碟里已经滚了好几颗,褚朝朝坐下来,又小嘴叭叭的跟他说着游船时和方士循的闲聊。   璟王殿下饶有兴致的听着。   待用过晚膳,谢璟又回了书房,褚朝朝沐浴后本是要来书房找他,阿绿将她拦着:“小娘子,殿下适才吩咐,这几日他公务忙,让你少去书房。”   阿绿瞧着她的神色,又斟酌了下:“殿下还说,让你早些歇下,他这几日都不在这屋里歇。阿春已又收拾出一间屋子给殿下住。”   褚朝朝立在那里,跟只呆呆的羊驼似的,过了会儿,才小声问阿绿:“公务忙和在不在这里住,有什么关系。”   阿绿见她揪着眉头,不太高兴,就哄着:“许是殿下昨个进了宫,陛下给安排了公务,忙到太晚怕打扰了小娘子休息。”   褚朝朝轻轻叹了声。   一连三日,谢璟都在别处住,第一日褚朝朝还去书房跟他说了话,可还没说几句他就有意让她去别处,她本来还靠的他近了些,问他是不是生病了,可他说没有。   她就有些生气,这两日也就没去。   就连用膳时,谢璟跟她说话,她也只回话,没那么多话要再跟他说。   这日,因着前几日落雨,湖中荷花被雨水打落了许多花瓣,方子恒撑船在湖中打捞了许久,往日里他打捞荷花瓣会命下人清洗晒干,再研磨成香粉用。   今儿打捞的实在有些多,他就让书童撑船至望心岛,上次听闻褚朝朝也喜欢荷花,就想着送给她一竹篮。   当时,褚朝朝正在院中秋千上躺着翻话本子,见到方子恒来,起身与他说了会话,还让人给方子恒添了茶水,记下了他是如何研磨香粉的法子。   待方子恒离开,她下意识朝着谢璟的书房看了眼,心中想着,那日她和方子恒在船上待了会,方子恒来送东西,他就气到不行。   今儿,应该也会出来跟她生气的吧。   褚朝朝已无心再翻话本子,小脑袋时不时的朝着璟王殿下书房处转,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都过去了。   也没见书房里走出来个人影。   褚朝朝这几日憋了气,给阿绿指了指石桌上的荷花,说道:“阿绿,你提着这竹篮去书房走一趟,就,就说是方子恒送给我的。”   阿绿:……   “小娘子,这——”她不能提着进去,冷不丁的给她家殿下来一句,这是方小公子送给小娘子的,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褚朝朝往口中放了颗蜜饯,也不为难阿绿,起身自个提着竹篮小步子极快的就往谢璟书房走去,脑袋里只有进了书房该如何与他说话。   直到走至书房门前,因着心中憋着气,唤出的‘殿下’二字都带着她的小情绪。   颇有受了委屈气鼓鼓要找人单挑的架势。   口中的殿下唤出口时,褚朝朝脚下的步子就停了下来,她根本没想到书房里还有别人。一时间,有些不知去留。   此时,谢璟正在书房与三法司的两位官员商讨此次秦河流域夏季洪涝之事,听到她带着情绪的话后谢璟抬眸看着她,并未直接让人出去,问她:“怎么了?”   璟王殿下倒是神色平和,他一旁端坐着的两位官员心中打起了嘀咕,目光都落在了褚朝朝身上。   他们都是成过亲有妻子的人,适才可是听到了这小娘子话语中的不满,跟他们家夫人生气了唤他们时一模一样的口气。   二人互相递了个眼神,在犹豫着要不要先起身出去,让殿下先解决了家务事,再来商讨公务?   瞧着这小娘子是个脾气大的,那小眉头一揪,语气不善,看似唬人,其实都是假把式,这小娘子生的娇俏,这副模样倒是有几分我见犹怜。   一人欲起身,被另一人给扯了扯衣袖,那意思分明就是,你是个妻管严,别把谁都想成跟你一样,这是璟王殿下,哪有被一个小娘子拿捏的道理。   二人也就继续坐在那里,垂眸不语。   褚朝朝的情绪落下来,气势都弱了,只低声说着:“无事,就是跟殿下说一声,我去湖上待会。”   谢璟颔首:“去吧,天色暗了就回来。”   褚朝朝倒是有礼,乖乖的又离开了。   谢璟与人在书房内商讨公务直至酉时三刻,夕阳染红了湖面,三法司的官员离开后,孙大夫就又来了。   待谢璟出了书房,本以为褚朝朝还在湖上没回来,要去陪她游会船,阿春上前道:“殿下,小娘子早就回来了,这会儿人都已经歇下了。”   谢璟:……   天还未全黑,就歇下了。   阿春又道:“小娘子说游船玩的累了,想早些歇着,还”阿春顿了顿:“还特意嘱咐让殿下好生去歇着。”   就是,让殿下别去打扰她。   谢璟颔首:“用晚膳了吗?”   阿春:“用了。简单吃了些清粥和小菜。”   谢璟目光透过窗牖望着屋内,里面倒是安静,他在院中站了会,吩咐阿春:“命厨房吊上乌鸡汤,估摸着半夜会醒,到时会饿。”   阿春应是。   果真如谢璟所说,亥时六刻褚朝朝就醒了,今儿醒来人倒是安静,甚至连守夜的阿绿都没唤,自己轻手轻脚的起了身,出了门。   她今儿有心事,所以睡下的早,躺在榻上想了许多,想着想着就睡下了,这会儿一醒来,睡前那些思绪又都跑到脑子里了。   出了屋门后,步子轻快的就向着谢璟如今歇着的房间走去,在人家屋门前站了好大一会儿,也没有要叩门的意思,揪着眉头扬起下颌望了眼今夜的月。   浩瀚天幕中挂着的是个月牙,就连月光都没平日里亮堂。   褚朝朝走到窗边,轻手轻脚的趴在那,想透过窗缝去看一眼屋里,可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见。   她轻轻叹了口气。   拢起衣摆往谢璟房间的窗下一蹲,将头埋进身子里,圆滚滚的一个,身上着了淡粉色中衣,像朵含苞待放的荷花。   这几日里,谢璟虽不与她睡在一间屋子一张榻上,对她倒也不凶,只是他好似不太愿意让她离得近些。   去他书房,没待一会,总会找法子将她赶出来。   明明从前他很喜欢她在他的书案旁,就算不与他说话,就在那待着他都很喜欢,而且,他也喜欢抱她,亲她,和她睡觉。   可这几日突然就变了。   小姑娘家心思有时候敏感的很,就想起了那日阿春跟她说过的,给她换衣物时,她的裤腰带是松的。   难道,他,他也知道这事?   并且以为她被人给冒犯了。   开始嫌弃她了?   若他真是这样想的,也该问一问她才对,不能只是裤腰带松了就这么怀疑她,虽然她被人打昏了,可,可还是能感觉到的。   她没有被人冒犯。   她入睡前,想到这里时,本是想起身去跟他解释一番,可又觉得生气,他问都不问就这般疏远她,还让人又收拾出间屋子,不和她在一处睡。   她就不想理他了。   可一觉睡醒,却是悄默默的在人窗下蹲着。   揪着眉头嘴里嘟嘟囔囔的骂着将她打昏的人:“变态——干嘛解人裤腰带——大变态——”她骂着骂着,突然想起来,是方子恒将她抱回来的。   像是突然开悟了一样,漆黑的眸子都放亮了。   之前,他都因着方子恒跟她生气,如今生气都不生气了。   她口中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她这几日抱屋里去陪着她睡的狗狗也跟着跑了出来,往她跟前一蹲,褚朝朝抚了抚它的头,将它抱起来,跟哄小孩子一样:“我们安静些,不要吵到他了。”   她刚说完,这狗也是个生了反骨的,汪汪的就叫了几声。   褚朝朝急忙用小手将嘴给捂住:“别叫,把他吵醒了,小心他打你。”其实,璟王殿下在狗狗未喊叫前就已经走了出来,狗狗是看见了他才叫的,褚朝朝一直未发觉,直到璟王殿下清润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大半夜的跑人窗边一蹲,赏月呢。”   褚朝朝吓了一跳,侧首见是他,抿了抿唇,许久才从口中挤出两个字:“殿下。”她说完,还往一旁挪了挪。   离得他远些。   谢璟将身上的外衣脱下给她披在身上,语气温和:“小姑娘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了?”他问的认真。   褚朝朝却是在心中嘀咕,他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还问她怎么了。   既然都坐在这里了,有些事憋在心里还挺难受的,不如坦诚相待,褚朝朝开口:“殿下这几日都不理我,是因着我被人打昏带走了吗?”   谢璟:……   他好似除了不跟她睡在一间屋子外,并没有不理她。   “自己一个人睡,害怕?”   褚朝朝晃了晃脑袋,他怎么听不懂话呀:“不怕。”   谢璟见人垂着个脑袋,也不说话了,温和道:“本王命人给你煨了汤,去喝点。”   褚朝朝生气:“不喝。”   她气鼓鼓的,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他:“殿下知道那日我回来的时候裤腰带是松的吗?”   谢璟:……   原来小姑娘是多心了。   他颔首:“知道。”   褚朝朝:……   他果真知道。   所以,才不理她?   她垂下眼眸:“殿下不信我?”   谢璟将人揽进怀中,嗓音带哄:“朝朝,你是本王的人,永远都是。”   褚朝朝看着他。   突然觉得很委屈。   “你这几日一直疏远我,去别的屋里住,还不让我待在书房,哪有你这样的。”她说着,嗓音就有些湿糯,就要忍不住落泪。   本来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顿,身上就疼了好几日。   还被人又莫名其妙的疏远。   还有变态解她的裤腰带。   小姑娘委屈的很,璟王殿下好脾气的哄着:“是本王做的不对,你有任何不满,随你打骂。”他指腹抬起,落在她泛红的眼尾处。   褚朝朝被人哄了,反倒是脾气更大,他既然说了任她打骂,这大半夜的她也就不骂了,抬起小手在人家身上就是一顿打。   因着夜色暗,竟是没注意到她的小拳头落在他身上时,谢璟皱了眉。   以往,她这点力气打他,他可是没一点反应的。   一阵雨点般的拳头打完,自个还红了眼,窝在谢璟怀里啜泣着,还吓他:“你再这样对我,明儿一早我拿着包袱就走。”   在家中跟她阿娘生气时,也用过这招。   谢璟被她惹笑:“好,本王改。”   褚朝朝看了他一会儿:“那,那你这几日为何疏远我,就连我在院中跟方子恒说话,还收了他送来的荷花,你都不出来看一眼。”   一点都不生气。   她提到方子恒。   又提到午后方子恒给她送了一竹篮的荷花。   谢璟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下:“午后,你给他添了两杯茶,对他笑了三次,他起身时还跟上去送他,看了他的背影好一会儿……”璟王殿下头一回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皆是午后方子恒和褚朝朝在院中石桌处的事。   褚朝朝:……   “你都看到了?”   谢璟那时在书房,从窗牖看出去,正好能看到院中古槐树下坐着的两个人,其实,从方子恒一走进来,他的心思就不在书房了。   看似是在听着官员说此次洪涝的对策,心思却跑了一大半。   他前几日进宫,因着拿御赐龙珏私自调兵,又封锁城门,在陛下眼里这些事极为荒唐。   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就如此大动干戈。   他是唯一的嫡皇子。   虽是尚未立为储君,却不该如此作为。   陛下骂了他一顿,下令在理政殿前给他用了齿鞭,那夜,他是在坤宁宫里住着的,回到翠山别苑后,不想让她知晓此事为他担心。   便与她分屋而眠。   也未让她在书房久待。   倒是让她多了别的心思。   用晚膳前,孙大夫来过,又给他上了药,伤口已无大碍,本是要回屋陪她,人家却早早的歇下了,还不让打扰。   这都夜半了,一个人在她窗前蹲着。   若他不是习武之人,怕是小姑娘要在这窗下独自一人待着,又蔫蔫的回房间了。   谢璟嗯了声:“看到了,一清二楚。”   “那,殿下这回不生气了?”前几日都要发疯了,还让她亲自去将方子恒送来的东西给送回去,那样子,吓人的很。   这会儿倒是又变了。   谢璟俯身凑近了她,嗓音微低:“不是生气。”   “嗯?”褚朝朝轻疑了声:“殿下是吃醋了?”   璟王殿下倒是大方承认:“是,看到你与他谈笑,本王会吃醋。”   褚朝朝:……   “那,今儿殿下为何与上次不同了。”   谢璟眉梢微动,沉声道:“跟吃醋相比,本王更怕你不理人。”上次跟她掰扯,就闹小脾气,又是摔东西,又是不理人,又是给吃酸葡萄的。   能怎么办。   褚朝朝低低的笑了声。   原来他不是不在意,是忍着呢。   谢璟将人抱起,眉目间染着笑意:“是去吃点东西还是回屋睡觉?”这几日除了用膳时,确实与她没怎么在一处待。   璟王殿下何尝不想拥着人入睡。   褚朝朝的小情绪一会儿就没了,呆呆的仰头看了眼夜空,倒真是有些饿了,她嗓音糯糯的:“吃东西。”   “好。”   用了些食物后,谢璟在床边将人哄睡了后,将身上适才被她小拳头打裂的伤口又上了药,随后才上榻歇着。   一连好几日,谢璟没敢再不陪人家,好在身上的伤口本也就要愈合,陪着褚朝朝去游船,又教人习字作画。   她倒不是个傻的,夜间歇下时,偷偷的扒开他的衣服,看到了他身上的鞭痕,虽是结了的痂都掉落了,可看着还是很吓人。   可把她给心疼坏了。   这几日阿春一点也不忙,全靠她在忙活呢。   方子恒又来望心岛时,虽根本就不是来找她的,只她正巧在院中坐着而已,人家起身问候了句后就回屋了。   既然他会吃醋,看在他受了伤的份上,她也该对他好些。   这夜,她作了副画后,就去沐浴了,璟王殿下还在书房忙着公务,褚朝朝本是已上了榻,又跑来书房,给他讲适才在话本子里看到的一个笑话。   把她乐的不行。   给谢璟讲完后,依旧‘咯咯’的笑,还扯着人手腕,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却是突然被谢璟给抱在怀中,坐在他腿上。   小姑娘只顾着话本子上的笑话了,却未注意到,她才刚沐浴过,身上香香甜甜的,一袭月白色中衣,将玲珑有致的身材笼罩。   二人已十来日未曾云雨。   她这么靠在人身上,还不是一点就着。   璟王殿下眸色已暗,将褚朝朝揽进怀中时,全身血液贲张,已不是克制就能了的事。   褚朝朝突然被他抱在怀中,如只受惊的小鹿,谢璟俯身在她红润的唇上啄了下,褚朝朝才从‘咯咯咯’的笑声中回过神来,在人怀中颇有些不老实,柔软双腕绕在他颈后,澄澈的眸光看着他,嗓音低低的:“殿下身上有伤,不能和我睡觉。”   谢璟俯身又吻她,不再是浅啄,探进她口中,与她舌尖相抵,褚朝朝一直往外撤身子,将人给推着:“不行——”她尾音还未落,口中的话就变成了轻.吟。   身上只穿了件中衣,极为让人有可趁之机。   褚朝朝抬手在他肩上轻打了下,灼热的吻已落在她侧颈上,烫的她耳根子发红,小脸也红通通的。   宽大的手掌攥着。   这般的旖旎,褚朝朝的那点理智很快就没了,仅剩的一丝意志又将人给推开,嗓音都有些哑:“给我看看你的伤。”   谢璟看着她这副模样低笑,小姑娘眸光含雾,满是氤氲,他嗓音低沉:“已经好了。”褚朝朝迟疑了会儿,又问:“孙大夫怎么说的。”   谢璟俯身在人耳垂上咬了下:“不许问了。”要去吻她时,又被褚朝朝给撤开,璟王殿下无奈闭了闭眼。   她是一点都不知道他心里有多燥热。   “又要说什么,小祖宗。”他问完,褚朝朝感觉到被棍子碰了下。   谢璟以为她又要问他的伤,却见她咬了咬唇,趴在他耳边,嗓音羞答答的:“殿下这回——别那么凶了。”   两人上次亲昵还是来到望心岛的第一日,她不知怕的跟人说一夜七回,被折腾的就要散了架,今日,倒是知道提前求饶了。   谢璟低笑,笑声深沉带着不可言语的勾惑,伏在褚朝朝耳边,嗓音暗哑道:“叫哥哥。” 第40章   褚朝朝被他吻的动了情, 嗓音糯糯的在他耳边唤哥哥,乖巧听话的很。   谢璟暗沉的眸子看着她:“还有呢?”   褚朝朝小口微张,微微喘息着,不受控的话语发出声来, 软糯糯的:“哥哥, 别那么——凶。”她话说完, 漆黑的眸子迷离的看着他。   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 他的坏。   正欲再开口,却成了靡靡之音。   褚朝朝有些后悔身上只着一件中衣来书房找他了。   昨个夜间入睡时,他, 就很想要她。   今儿完全就是来任他宰割的,中衣宽大,对于他来说肆无忌惮。   小姑娘身子娇弱,亦极为敏感,不过一会儿, 彻底沦陷在喷薄的气息中,如悬空的莲, 飘乎乎而又不受控制。   谢璟宽大的手掌拖着她, 感觉到了一片湿润, 唇角勾出邪魅的笑, 眸光中的意味分明, 褚朝朝被他看的脸都要着火了。   羞耻的在他宽阔的胸膛处锤了下。   被他这样拖着, 小姑娘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就也去抓他,虽是隔着衣物, 却也让她觉得掌心一热。   谢璟手腕在她腰间一提,将人放在了书案上, 褚朝朝落下的瞬间,璟王殿下将书案上的书卷用指节扫去了一旁。   恍然间听到‘嘭’掉落在地的声音。   他倾身过来,咬了下褚朝朝的下唇,嗓音低哑的问她:“这么着急。”褚朝朝欲哭无泪,被人折磨的很是难.耐。   她才没有,是他先那样看她,她只是要报复,才去抓他的,她嗓音含混:“没有——我没有——嗯——嗯——”尾音早已变成了娇.吟。   褚朝朝被欺负的不行。   适才还知道说没有,羞耻的恼着,这会儿已完全示了弱,跟着人家的话语诱着走,一旦克服了心底的羞耻感,越发由身体掌控着。   谢璟问出的每句话,都能得到她迷离的回应。   没有丝毫反抗的理智,遵循本心,嗓音湿湿的,对人说着与适才相反的话。   让这间书房里的情愫犹如铜兽炉里的烟雾缭缭绕绕,缠的人喘不过气。   谢璟闭了闭眼。   真是自找的。   他让她说了这些话,折磨的——是他。   还未欺负,人就已经红了眼,眸光含雾迷离的看着他,嗓音糯糯的说着:“殿下,这里是书房,不行——”   若是在这里,日后他忙公务还如何静心。   谢璟俯身,咬住了早就如琉璃般的豆豆,喷薄的气息滚烫在褚朝朝脖颈,只听小姑娘低声唤他‘哥哥’。   谢璟低笑:“朝朝,可还记得本王让你看的第十五页。”   第十五页。   褚朝朝这会儿脑袋越发的灵光,避火图册第十五页,那日他给看的时候她不止点了头,还问了他——一些问题。   那页上面的图像,在床榻上完成不了。   所以,他,真的要在书房。   窗边月色明亮,天幕之上挂着圆月,透过窗牖洒了一室,书房内的烛火本是明亮,却耐不住小姑娘的不满,璟王殿下熄灭了烛火。   书案上的书卷掉落了一册,又一册。   时不时有‘嘭’的响声,与某些靡靡之音相合,在寂静的夜间,倒是颇为相衬,书架上名贵的笔,那方千金难买的砚台。   都成了陪衬。   院中古槐树上不知名的鸟儿也叫的起劲,湖面夜风微凉,风荷摇曳,不知何许。   阿绿本是在寝房等着褚朝朝,小娘子沐浴后的发还未攥干,看话本子看的起劲了就去找殿下讲笑。   这一去。   却是等不到人回来。   本是想出去瞧一眼,别是小娘子在院中秋千上坐着玩了,她身上不过只着了件中衣,夜间的风一吹,难免会着凉。   却听到了书房里响动。   阿绿急忙去准备了热水。这里不似在墨韵书院,有天然的温泉水不停的流动,殿下和小娘子多日未亲近,没准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呢。   至夜深,月白床帐内,褚朝朝乖的跟只猫儿一样,往谢璟胸膛处一趴,小手扒开人家的衣服,在劲瘦的肌肉上咬了一排小牙印。   咬了再咬。   直到将人身上印了一片。   还是小小声的啜泣,也不说话,就咬人。   谢璟宽大的手掌落在人腰间,温热指腹给小姑娘揉着,嗓音温润带哄:“还哭?”小脸红红的,都没泪了,还啜泣着。   她抬起指节给谢璟看,十指在人眼前晃了晃,小姑娘没留太长的指甲,明显能看出指尖处的殷红,嗓音糯糯的:“疼——”   璟王殿下给人轻轻吹了吹,捏住人家的指尖:“本王给你揉揉。”   她从前在家中时一家人也未让她做过什么活,来到谢璟身边后更是有人侍奉着,小手白嫩,抓在梨檀木的书案上,可不是要红了一片。   谢璟给揉了一会儿,嗓音微低:“觉得疼还抓。”他语气温和,倒是没有斥责之意,褚朝朝听着颇为不满,带着小情绪:“不抓——就被撞的摔下去了。”   谢璟低笑:“怎么会让你摔下去。”   褚朝朝捏他的腰:“你还笑。”璟王殿下自是不会让她摔下去,可人的本能如此,他那么凶,她可不是要怕摔下去。   褚朝朝小声嘀咕着:“比那日骑马还害怕。坐在马上都没被殿下撞的那么狠。”这属实也怪不着璟王殿下,刚去书房时,她羞红了脸跟人说别再那么凶。   可真到了那时候,人家自个先反悔了。   说着那些话勾人。   谢璟给她揉着手指,又在人泛红的眼尾亲了下,褚朝朝趴在他身上,小手在谢璟手臂处捏了捏,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他:“我要如何才能练的和殿下一样有力气?”   她抬起自己纤细的小胳膊,白白嫩嫩的,让人忍不住都想去咬一口,谢璟笑她:“再有力气,也从本王这里逃不掉。”   她看了看人家肌肉线条匀称的身材,再看看自个,揪着眉头叹了声气:“殿下比我大上好几岁,不能这么欺负我,我这副小身子,扛不住。”   谢璟被她惹笑:“本王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当然要欺负你。”   这话说的沉,颇有此刻就要欺负的意味。   褚朝朝触在他腰间的手感觉到他腹部突然绷直,抬眸去看他,对他晃了晃脑袋:“不行,我累了。”   谢璟吓她:“若再不睡,本王真要试试你扛不扛得住了。”   褚朝朝乖乖将头埋在他胸膛处闭上了眼。   月上中天,室内寂静的落针可闻,褚朝朝闭上眼眸睡下后,璟王殿下也阖上了眼眸,可过了一会儿,褚朝朝又睁开了眼。   小手紧紧抱着谢璟的腰,瞧着他似是睡着了,身子微动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上嘟起小嘴亲了下,漆黑灵动的眸子泛着光,就瞧着他。   瞧着瞧着,眉目间就泛了忧愁。   小小声嘀咕着:“我问过孙大夫了,他说,殿下的病已经好了,身上的毒也解完了——所以,殿下不会死了。”   “可是,空明大师说我克夫,我若一直在这,你会不会又要死了呀。”又是一声轻叹:“可我,不想让你死。”   “但我又想一直和你在一块,若是回了春水镇,我肯定会想你的。”她很纠结,下意识抓了抓鬓角:“要不,我再找个快死的人嫁了,破了克夫命,再回来找你。”   越说越离谱。   她最初就是想着,待璟王殿下闭了眼,她就可以回到春水镇上嫁人,那时想的是嫁给她的陆臣哥哥。   就算嫁不了陆臣,以她的样貌,还有她爹爹和祖父在春水镇上的声望,会有人愿意娶她的,她就可以和她的小姐妹一样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了。   可现在,她只想嫁给他。   她微扬下颌又在他脸上亲了下,指腹在人鼻尖上点了点,还又摸了摸他眉心处的那颗小痣,才抱着人睡下。   次日一早,褚朝朝日上三竿才起身,用过早膳后,谢璟已在书房忙了近两个时辰,如褚朝朝昨日所想,璟王殿下的书房,如今确实不能让他静心了。   掉落在地的书卷和笔可以捡起重新放置,可小姑娘在书房留下的痕迹却消散不掉,怪不得昨夜说指甲疼,指腹都红红的。   他的书案两侧各有五道划痕,小小的,细细的,一看就是人昨夜给抓的。   今儿一早,阿春清理书房时,就发现了,见谢璟来到书房处理公务,阿春上前道:“殿下,奴婢已命人去长安街寻了木匠师傅,将这些细小划痕给修补了。”   她家殿下向来对书房的一应布置用品极为讲究,划痕虽细小,却也实在影响美观,她一早看到后就去命人做了。   谢璟颔首。   待阿春将要走出书房才又开口道:“不必了。”谢璟目光落在跟猫爪一样的划痕上,薄润的唇勾出一抹笑。   留着,挺好。   阿春应了声‘是’。   随后离开书房,走出去后松了气,果真,一个人的性子就算再沉稳,也有变通的时候,就算是她们家殿下这样要求极为严格的人也是一样。   褚朝朝在妆奁前梳妆,待忙完后,又一个人坐在桌前绣荷包。   小姑娘的针线活不可以说是很差,几乎是没眼看。从前她阿娘隔三差五的就要数落一通,倒也没让人家勤于女工。   这会儿,为着心上人倒是忙活起来了。   绣了大半时,阿春走进来,眉目盈盈:“小娘子,这是绣什么呢?”褚朝朝闻言,急忙用身子给扑住。   不让人看。   阿绿一边收拾着屋子一边笑着对阿春道:“你快离得远些,小娘子不给看,适才都把我赶的远远的呢。”   阿春眉目间笑意更浓,说着来意:“小娘子,殿下让来跟你说,午后要出城,带你去灵山寺,让你准备准备。”   昨夜里,璟王殿下装睡装的实在是有些辛苦,褚朝朝不知道,她睡没睡着,谢璟一眼就能瞧出来,而每次,都是等她睡了,他才会睡。   跟人家装睡,却不知道都被看在眼里。   她在他脸上亲了两次,还停留一会,小嘴边亲在人脸上还抬眸看着他的眉眼,亲的人脸上痒痒的,又是点鼻尖,又是摸眉心,一头如墨青丝还在他胸膛处晃晃的。   就算他睡下了,也会被她给吵醒。   褚朝朝的话都落在了他耳中。   他忙了几个时辰,公务也已忙完。正好后日便是七夕,带她出去几日。   ——   褚朝朝两只小手交叠,下颌趴在上面,望着车窗外。她没想到谢璟突然要带着她去灵山寺,他跟着去。   她还怎么单独跟空明大师见面?   她趴在这里,时不时转过脸去偷偷瞄上谢璟一眼,小心思都写在脸上,璟王殿下垂眸翻书页间,唇角勾出笑意。   褚朝朝虽是早些日子一直说要来灵山寺,可真的坐在马车里她又有些紧张,她抿了抿唇,回身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在口中,吃完了桂花糕又要去剥莲子吃。   才刚拿起,谢璟将她的手拦住:“本王给你剥。”   书案上的划痕虽浅。   却也痛。   褚朝朝乖乖的递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袖袋里取出今儿一上午坐在那给他缝制的荷包,递在人面前:“殿下,我给你绣的。”   小姑娘眸光澄澈,神色大方中又带着些姑娘家的羞色,递在谢璟面前。   璟王殿下给她剥莲子的指节一顿,目光在荷包上停留了瞬。   还给他绣荷包了。   谢璟从她手中接过,仔细瞧了瞧,问她:“绣的——仙鹤?”   褚朝朝小鸡啄米似的对他点头:“殿下看出来了?”她拿给阿绿看,阿绿都没有看出来,她还以为自己绣的很不像呢。   谢璟颔首。   倒不是因着绣的是仙鹤,他才看出来,他是靠猜的。   毕竟,没有人会在荷包上绣野鸡。   谢璟看她眸中满是欣喜,眉目含笑,不扰了人家的兴致,只道:“挺肥的一只仙鹤。”估计飞都飞不起来。   褚朝朝俯身趴在上面瞅了眼,轻轻‘哦’了下:“是挺肥的。”她想了想:“我送给殿下这个荷包,是希望殿下身体越来越好。”当然,最主要的是,话本子上都说,喜欢一个人,就要给他绣荷包。   这是她的一番心意。   褚朝朝从他手中拿过来,极为贴心:“我给殿下戴上,待过上几日,我再给殿下绣上一只,两只轮着带。”   她小手触在人腰间,倒是极为灵巧的给谢璟佩戴在了腰间。   见谢璟不说话,她抬眸看他:“殿下不喜欢吗?”她还特意给仙鹤的身上绣了两片梅花,就如他身上总有清冽的梅香。   还在荷包的一角绣上了他的字。   还有朝朝。   谢璟回她:“喜欢。”   他是真的喜欢。   小姑娘知道给他绣荷包了。   其实,褚朝朝不止绣了荷包,还给他做了件衣服,此时不便拿出来,想等到夜间再拿给他。   马车辘辘赶往灵山寺,褚朝朝有些困,就窝在谢璟怀里睡了会。   到达灵山寺时已至申时,空明大师早已收到璟王殿下要来此处的信件。   是以,褚朝朝跟寺中僧童说来见空明大师时,僧童直接带着她去了后院僧舍。   平日里若是有人要见空明大师,都须提前约好。   待行至僧舍,小姑娘满是小心思,扯了扯谢璟的衣袖,嗓音温和道:“殿下,你在这院中等我吧,我想一个人进去。”   谢璟是打算将此事与她说明,不想让小姑娘心里还为着瞒他这事不安,就逗她:“不行,本王得陪着你一起。”   褚朝朝摇头:“不用,我一会儿就出来,不会让殿下等久的。”她说完,见谢璟还要说话,踮起脚尖就去捂他的嘴,还带着小情绪:“我想自己去。”   谢璟在她捂上来的小手上亲了下:“行,本王在这等你。”   褚朝朝往四周看了眼,在他身上打了下,压低的嗓音责怪他:“这里是寺庙,殿下别亲我。”她说完,向前走去,可走到空明大师的屋舍前还是又回身看了谢璟一眼。   怕他会跟上来。   褚朝朝进了屋内,与空明大师见礼,待坐在一侧的蒲垫上后,空明大师眉目含笑的看着她,嗓音不疾不徐:“姑娘来此,所求为何?”   褚朝朝说明来意:“空明大师,今岁上元节后,我曾与阿娘一道来见过您,当时,问的是姻缘。”   空明大师故作想了想,对她颔首示意,表示记得。   褚朝朝不自觉的压低了声,模样颇为沉重:“我今日来此,是有困惑想问大师。上元节后我便嫁了人,当时阿娘听闻此人已病重,几乎是无药可医,可我嫁去后,他的病不止好了,身子也一日比一日强健。”   她揪着眉头:“请问大师,这是为何?”   空明大师思忖片刻:“姑娘乃是寅虎年腊月初一日夜间生人,适才观姑娘生辰八字,已与上元节时有所不同。”   褚朝朝:……   这么久了,空明大师还记得她的生辰八字。   果真是厉害。   她神色认真的听着空明大师接下来要说的话,只听空明大师道:“姑娘所嫁之人并非普通人,那人既非池中物,姑娘自是克不了他。”   褚朝朝:……   克不了他。   那她的所谓两段姻缘是何说法?   她想了想,见空明大师阖上了眼眸,心里急的很,又问:“信女第一段姻缘何时结束?”克不了他,那,她还会再嫁给第二个人吗。   空明大师手中佛珠转动,过了片刻才睁开眼眸回她:“适才又观姑娘八字,看到姑娘的‘天煞孤命’以及曾与姑娘说过的两段姻缘,也就不作数了。”   褚朝朝:……   “而且姑娘好福气,你一世只一段姻缘,夫妻和睦,命终缘结。”空明大师眉目含笑,颇为慈悲,与褚朝朝认真言语。   褚朝朝:……   她嘴唇翕动,愣是许久没吐出一个字来。   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郁闷。   空明大师观人神色,此次璟王殿下来灵山寺,是命木漾亲自送来的书信,木漾与他说,大师尽管往好了说,殿下喜欢这小娘子。   空明大师给无数人看过姻缘。   又有何不懂的。   他欠殿下一条命,殿下不过是说了此事让他去做,可见殿下心里很看重这小娘子,既然殿下喜欢,他多言语几句便是。   空明大师又道:“姑娘是嫁对了人,日后就跟人好好过日子,最好是早些怀上身孕,这往后的日子,自是荣华富贵无限。”   空明大师觉着这些话,殿下应是喜欢的。   殿下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却尚未有子嗣。   若是小娘子生下了殿下的孩子,也可早日给这小娘子一个该有的名分。虽然陛下与皇后娘娘那里需要周旋,可,也快了。   空明大师一顿说,听得褚朝朝晕里胡道的。   她记得清楚,当初在灵山寺,阿娘问空明大师:“小女命中克夫,若是去嫁了人,可会遭了什么罪孽报到自个身上。”   空明大师只面色平和回道:“人各有命,皆是因果。”   还说,只能遵从此命,别无他法。   这就破了?   她带着有些怀疑的情绪看向空明大师:“大师所言当真?我真的克不了他了?”她本是想确认一番,怕万一哪天将璟王殿下给克的英年早逝,可这话问出口,倒是颇有为不能克他而感到惋惜的意思。   她话落,不等空明大师开口,褚朝朝本能的感觉到身后一冷,清润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朝朝克死本王,是想嫁给谁?”   谢璟一袭墨衣站在那里,褚朝朝看着他愣了好大一会儿,这个人怎么这么坏,明明都让他等在外面了。   还进来偷听。   这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来克当朝嫡皇子这罪可不小,当时阿娘再三叮嘱她,一定不能说错了话。   直到空明大师与谢璟见了礼,褚朝朝还有些发愣,起身拉住谢璟的手,就当没听见他适才的问话,对着空明大师道:“劳烦大师给他也瞧瞧。”   空明大师还能怎么瞧,今儿不止打了诳语,还说尽了世间的美好,只愿璟王殿下能如愿,与佳人一世相伴。   褚朝朝和谢璟出了屋子,谢璟还未再问她适才之事,褚朝朝已先发制人,揪着眉头,将小手从他手掌中抽出来,凶凶的:“殿下怎么这样,都说了在这里等我,还偷偷进去。”   明明是在怪人家,她自己却是一副干了亏心事的样子。   谢璟垂眸看着她:“那本王适才听到的,是不是要给解释一下。”他眉目含笑,等着看褚朝朝怎么给他编。   褚朝朝往院中石桌处一坐,一副认真的小模样:“殿下听错了,我是在问空明大师你的病是不是彻底好了,又问了一下,我会不会克殿下,话本子里常说,有些人天生相克。”   她说的认真,这会儿倒是没有将小心思写在脸上,谢璟坐在她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倒是关心本王,所以,你一直说要来灵山寺,就是为了本王的身子?”   褚朝朝:……   “殿下说的对。”   谢璟忍不住低笑。   抬手给她理了理落在肩上的青丝:“看在你这么关心本王,本王定会好好活着,一直陪着你。”   褚朝朝见他信了她的话,心中多少是欢喜的,她不再克人,空明大师也说他的身子很好,那,她就能一直和他在一起了。   小姑娘想到这里,浅浅的笑了下,起身就在谢璟脸上亲了一口,将适才跟人家说的这里是寺庙,不可有过分之举抛之脑后。   在这坐着待了会,谢璟和褚朝朝刚出了僧舍的院门,就遇上了熟人。   顾凉和顾茹一道也来了这里。   不过刚说了几句话,顾二公子倒是个眼尖的,一眼就瞧见了璟王殿下腰间佩戴着的荷包,没忍住呵呵的笑起来:“殿下,你都开始佩戴荷包了。”   他记得,谢璟从不带这些。   褚朝朝闻言本想说,这是她给他绣的。   可她眼睛也是个尖的,看到了顾凉的腰间也佩戴着一只荷包,而且上面绣着的也是只仙鹤,不对比不知道,这在一块相比。   谢璟腰间的那个就显得特别丑。   褚朝朝见谢璟欲开口回顾凉的话,急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对顾凉道:“我们来灵山寺的路上,见有人卖荷包,买来的。”   越看越丑。   她都不信这是自己绣出来的。   谢璟倒是也没嫌弃。   顾凉一听是在路边买来的,更加放肆了:“我就说,宫里的绣工不至于这样,殿下,这样的针脚不适合你。”   顾凉仔细上前看了眼:“这哪是仙鹤,分明是一只又笨又肥的野鸡,而且这梅花绣的也歪歪扭扭的。”   褚朝朝:……   她心里气鼓鼓的。   狠狠瞪了顾凉一眼。   又不是送给他,话怎么这么多。   谢璟看了顾凉一眼,冷冷道:“顾二公子该洗洗眼睛了,本王荷包上的仙鹤灵动可爱,梅花不拘一格,针脚更是独一无二。”   璟王殿下一顿夸,别说顾凉和顾茹,褚朝朝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顾凉还欲再说,却在一角看到了‘朝朝’二字。   吐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照着谢璟的话又给夸了一遍,又加了句:“我确实在来灵山寺的路上歇了会,现在脑子还迷迷糊糊的呢,眼睛也花。”   褚朝朝瞪了顾凉一眼。   也瞪了谢璟一眼。   璟王殿下被瞪的莫名其妙,冷厉眸光看了眼顾凉,顾凉身子一颤,拉着顾茹去了空明大师那里。   璟王殿下跟上人家走的极快的小步子,嗓音沁着笑意:“生气了?如此别致的荷包,本王喜欢,会一直佩戴着。”   褚朝朝停下步子看他,抿了抿唇:“能不能别夸了。”   每夸一句,就是打她一次脸。   谢璟见人绷着小脸,哄道:“本王真的会一直佩戴着。”   褚朝朝闻言倒是笑了:“可是,真的很丑。”她生气的是,她绣了好几个时辰,竟然那么丑。   刚绣好时,还得意。   谢璟低笑:“不丑。”   褚朝朝抬手摸了摸荷包:“殿下不必哄我,待我回去,再给殿下重新绣一个。”   “好。”   ——   褚朝朝和谢璟坐马车回了城,去了清韵的公主府,早几日清韵就命人去翠山别苑邀她皇兄了,她正巧七夕那日过生辰。   想让她皇兄来。   谢璟和褚朝朝来到公主府时,天色已暗下,与清韵和徐子宇一同用过晚膳后,就早早的去歇着了。   褚朝朝沐浴过后就上了榻,想起她的话本子还在妆奁处放着,没唤阿绿进来,自个起身去拿了。   正巧,谢璟走进来,褚朝朝平日里身上都是穿着的中衣中裤,这些日子天气越发热了,她今儿午时除了绣荷包外,还简单做了两条亵裤。   和荷包异曲同工。   极为潦草。   她这会,身上就穿着,亵裤极短,将小姑娘的臀部包裹的圆润有致,她小步子极快的跑到妆奁处,每一个脚步都似踩在了璟王殿下心上。   谢璟先在桌前用了杯冷茶,随后才走过去,嗓音有些许微哑:“跑来跑去的,在拿什么。”   褚朝朝见他过来,将手中的话本子放在一旁,从床榻里侧的枕下拿出另一条亵裤递给他,小脸有些红:“殿下,我给你缝的。” 第41章   谢璟眸光落在她手中提着的亵裤处有一会儿。   清了清嗓子, 问她:“给本王的?”   可,那明明是个浅色的。   与她身上穿着的应是同一块布料。   璟王殿下午后还为着人家给他绣荷包心中欢喜,这会儿,看着面前的浅色亵裤却是觉得, 有些不该送的, 还是别送了。   “这个, 不适合本王。”向来都是别人观着璟王殿下的神色, 这会儿,谢璟却是观着褚朝朝的神色,低声道:“而且, 你做的小了。”   “是吗?”褚朝朝不知羞的盯着人家那里瞧,盯了一会后,又将目光落在手中的亵裤上,应该不小吧。   她做的时候,特意给他做的大了些。   她从被褥里直起身半跪着, 两只小手捏着裤脚的两边,在谢璟身前比了比, 口中还嘟囔着:“确实有些小了, 不过, 应该也差不多。”   她抬眸看向谢璟:“殿下试试?”   此时, 她半跪在被褥上, 身上也只穿了条亵裤, 裤边将将能把臀部遮住, 露出修长白腻的腿,抬手间又露出些平坦的腹部。   她自个倒不觉得有什么, 从前在家中时,夏日里她就是这样躺在自个床上的, 可此时,她面前有人。   正值血气方刚的男人。   谢璟手腕一揽,就将人抱在了怀中,眉头微抬,问她:“在勾.引本王?”   褚朝朝冤死了,她才没有勾.引他。   “没有。”她说完,就要从谢璟怀中起来,小腰柔软的不行,根本起不来,凶凶的看着谢璟:“殿下力气大,就欺负人?”   谢璟往她身上看了眼:“谁教你这么穿衣服的。”   褚朝朝也往身上看了眼,乖乖的跟他解释着:“天气热,不都是这样穿吗。殿下若是不喜欢,我去穿上中裤就是了。”   谢璟宽大的手掌在她腰间捏了下:“本王喜欢。”   褚朝朝在他怀中觉得热,有些嫌弃他:“殿下,你身上太热了,”她说到这,又想起来她手中的亵裤:“殿下换上这个吧,穿上它就不热了。”   谢璟:……   “殿下不会是不想穿,才跟我扯别的吧。”她这会儿的小心思倒是玲珑,璟王殿下也颇有几分这个意思。   “能不穿吗?”谢璟深邃眸光看着她,明明那么小一个人,却是把他折腾的死死的,一件衣服都做不得主。   褚朝朝闻言颇为不解,她专门挑选的单薄面料,虽然她的女工不好,可穿上是很舒服的:“为什么呀?”   谢璟见人倒是可以商量的样子,还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他低笑,与人好脾气的商量着:“小祖宗,这个颜色你让本王怎么穿。”   褚朝朝若有所悟的‘哦’了声,这个颜色确实是她为自己挑的,倒是忘了顾及他,她想了想:“这是穿在里面的,又没有别的人看见。”   谢璟:……   她还挺有道理。   “所以,必须得穿?”璟王殿下做着最后的反抗,褚朝朝也看出来他的想法了,退让了一步,说道:“殿下去试试,我瞧瞧如何,若是不合身,就不穿了。”   谢璟:……   他就是不想被她看到。   既然无法避免,谢璟抬手在人软乎乎的小脸上捏了下:“给本王亲会儿,再去试。”他俯身去吻她,褚朝朝呜呜的不给人亲。   “不行。”   若是被他亲了,一会儿没准他就不去试了,这个人坏心眼多的很。   谢璟指节在她腰间抓痒,褚朝朝最怕痒了,‘咯咯’的笑起来:“殿下抓我痒也没用,就是不给亲。”   她两只小手只顾着挡住上面,谢璟宽大的手掌却是在她圆润的臀上打了下,也不知为何,打完一下,璟王殿下又打了下。   褚朝朝趴在他肩上就要去咬,漆黑的眸子里映着他肩上那排细密的牙印,其中有一个深深的小窝,他说过,是他的心上人给咬的。   褚朝朝怔了下,就不咬了。   又将手中的亵裤递给他:“殿下快去试吧,试完了再给你亲。”   谢璟从她手中接过,只好换上给她看。   褚朝朝看到他的那一刻本是不想笑的,一直憋着,有些憋不住的时候,还用小手捂住了嘴,直到小脸憋得通红,她再也忍不住‘咯咯’的笑起来。   直到笑的在被褥上打滚。   倒不是不好看,就是觉得可笑。   璟王殿下看人家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给她倒了杯水,待她笑的缓了会儿,将水递过去:“朝朝辛苦了,既给本王绣了荷包,又做了衣服。”   璟王殿下已经被人这么给笑了。   倒是从容。   还夸起了人。   褚朝朝从他手中将杯盏接过来,小口小口的喝了:“听殿下这口气,似是对我给你做这些很不满?”   “没有。”   褚朝朝故作大方:“殿下若不想穿,也行。”逼人家穿给他做的衣服也不太好,她心里这样想着,可看到谢璟顺着她的话颔首,却不由得生出一股小情绪。   还真是不想穿。   客气都不客气一下。   谢璟将她手中杯盏接过,剪灭烛火上了榻。   褚朝朝记着适才与他说好的话,不等他去亲她,她先主动的又在人脸上‘啪嗒’一声,亲了一口。   谢璟侧首看她:“这么敷衍本王?”   褚朝朝:……   就知道,他要的不只是亲亲。   “那,殿下想怎么亲?”   谢璟倒没想着怎么欺负她。   虽是清韵为了让她皇兄能在这里多住上几日,特意给安排了一处清静雅致的小院。   可,昨夜把人欺负惨了,得怜惜着才是,他神色间沁着笑意:“攒着。你欠本王的,日后一起还了。”   褚朝朝:……   给他亲,还攒着。   她也没多想,乖乖的在被褥里点头,对谢璟道:“云霁哥哥,睡觉了。”小姑娘有时小嘴甜的很,净会哄人。   听到璟王殿下这里。   就是招惹人。   她阖上了眼睛,谢璟却是依旧侧首看着她,想到七夕节过后,就要与她分开一段时日,他冷峻的眉皱了皱。   璟王殿下目光悠远,思忖着即将要去做的事。   本是炎炎夏日,屋内虽是放了冰块,却依旧燥热,可那冰块似是长了脚,不偏不倚的就落在了他腿上。   璟王殿下回过神,极少的肆意低笑,看着一旁装睡的人儿。   小姑娘的脚丫子,还真是就算在夏日也这般凉。   谢璟看着她笑,褚朝朝眯着一只眼偷偷看人家,在看到谢璟正瞧着她时,‘咯咯’的笑出声,身子极为灵动的就钻进了谢璟的薄裘里。   往人身上一贴,嗓音软糯糯的:“殿下看着我,为何不睡?”   谢璟将人揽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扑面而来,在褚朝朝眉头上亲了下:“不困?”最近这小姑娘总爱装睡。   “困。”她先用一个困字断了某些人的心思,随后又道:“我身上凉,抱着殿下,正好给殿下去去燥。”   谢璟被她的话惹笑:“那你知不知道,你抱着本王,只是在添火。”   褚朝朝装迷糊,根本听不懂:“我困了。”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身子在他怀中往上动了动,低声道:“明儿再给殿下去火。”   谢璟无奈闭了闭眼。   小姑娘不给碰,还钻他被窝,真是一点活路不给人留。   ——   七夕这日,清韵的公主府格外热闹。这也是她嫁给徐子宇后第一次想热热闹闹的过个生辰。   几乎把手中的请柬洒满了整座上京城。   还将她皇兄给请了过来。这几年,谢璟格外的忙碌,不是在处理公务,就是去了外地,有时好几个月都不在上京城里待着。   清韵与谢璟一母同胞,是谢璟唯一的嫡亲妹妹,这场生辰宴,关于璟王殿下会亲自前来已传遍了上京城。   公主府外马车拥挤,言语声不绝,公子小姐们皆是备了重礼。   一处清幽的小院里,褚朝朝正坐在妆奁前,阿绿已给她梳好妆发,她肤色白,平日里也很少施粉黛,今儿阿绿只稍微给她梳妆,小姑娘就亮丽的如天上月。   梳好妆发,便是挑选今日要穿的衣服了。   阿春早就将衣服都给她摆好,让她给挑一身。   可褚朝朝看了一眼,也不应声,这会儿阿春还在等着她说要穿哪身呢。   褚朝朝起身,将面前的三套衣裳扫了一眼,语气淡淡道:“我箱笼里有套暗纹青绿百褶裙,我今儿穿那个。”   阿春欲言又止。   上前道:“小娘子,殿下说了,这三套衣服是特意给你准备让今儿穿的,你看,这花色、样式、布料,皆是如今上京城里最时兴的,就这料子,上京城里的小姐们抢都抢不到呢。”   阿绿收到阿春的眼神,也在一旁附和:“是啊,小娘子,都说织云锦千金难求,你瞧着这套豆绿色的如何?”平日里她喜穿绿,阿绿就适应着她的喜好说。   褚朝朝正欲开口,谢璟从院中走进来,阿春阿绿行礼后,皆退了出去。   谢璟问她:“还没选好。”   褚朝朝‘嗯’了声:“我不想穿这几身衣服,我的箱笼里也带了好几身,我想穿那件暗纹青绿百褶裙。”   谢璟闻言看了眼他命人给她送来的衣服,他特意命木漾去问了清韵,还去长安街上的好几家成衣铺去打听,这些都是姑娘们如今最喜欢的样式。   她不喜欢?   谢璟问她:“为何?”   褚朝朝走到衣服前,极为随意的看了眼:“这三件衣服的花色我都不喜欢,夏日里绣梅,与节气不符,木棉花纯白,不喜庆,”她说到这,漆黑的眸子落在最后一件衣服上:“这件绣荷的,我前些日子看够了荷花,不想穿。”   谢璟:……   “而且,殿下命人送来的衣服颜色都太明亮,我也不喜。”小姑娘说起违心话来,倒是顺口,小嘴叭叭的说个不停。   璟王殿下皆是按着她的喜好命人去做的,三件新裁的衣服任她挑选,她平日里的衣服皆以明色为主,从不穿暗色的衣裳。   而且,她要穿的那件暗纹青绿百褶裙,也是明色。   所以,这是在闹脾气。   谢璟上前,垂眸瞧着那张娇俏的小脸,轻哄道:“本王明日便命人去给你裁几身暗色的衣裳,今儿先挑一件穿着。”   褚朝朝晃了晃脑袋:“不穿。”   不穿二字倒是惹笑了璟王殿下,语气中满满的是在跟他怄气,扭着小脾气,谢璟跟人比不过,嗓音含笑道:“行,本王现在就去穿你给本王裁制的衣服。”   褚朝朝揪着小眉头,故作迷糊:“殿下不是都穿好衣服了,还换什么?”   谢璟:……   “本王觉得,不穿上你给本王做的衣服,浑身不舒服。”   褚朝朝抿着唇,还狡辩:“我可没有逼殿下穿,是殿下自个说要去换上的。”谢璟唇角勾笑,抬手想在她脸上捏一下,被褚朝朝躲开:“不能捏,都上好妆了。”   璟王殿下就俯身在人唇上亲了下。   褚朝朝前天给他的亵裤他第二日就换下来了,虽说那晚她主动说他不想穿就不穿,可看到他真的不穿。   还是生气。   可又不能因着自己说过的话直接闹脾气。   昨个一天都明里暗里的对人没个好脸色。   今儿倒是拿他命人送来的衣服出气了。她这般明显的表示,璟王殿下还有何不明白的。   他去换衣服的间隙,褚朝朝将他腰间佩戴着的荷包偷偷给藏了起来。   还是别带出去丢人现眼了。   亵裤穿在里面,没人看得见,荷包那可是一眼就能瞅着的。   ——   褚朝朝和谢璟来到公主府的后园里时,今日受邀来这里的人已到齐,顾茹与褚朝朝许久未见,两个小姐妹就坐在了一处。   璟王殿下这边更是热闹。   顾凉先是凑了过来,随后又是些上京城里的世家公子,今儿大皇子和三皇子也在,都上前来和谢璟闲谈。   这些年,皇后把持后宫,大皇子和三皇子的生母虽也家世显赫,却不及林国公在朝中势大,陛下也对皇后格外敬重。   加之大盛朝向来立嫡不立长。   早几年,大皇子尚有几分野心,不过经过这几年和谢璟的接触较量,他早就消了气焰,如今只想讨好谢璟,日后谋得一处封地,安稳度过余生。   今儿大皇子给清韵准备的生辰贺礼都是特意命人从南疆提前一月运来的冰珊瑚,讨好清韵,也是在讨好清韵的皇兄。   而且,大皇子此次命人去南疆寻冰珊瑚时,还发现了一桩秘事。   他手下的人竟是阴差阳错在早年间侍奉谢璟的老太监处得知一件事,说谢璟曾在年少时,就与他父皇讨过一桩婚事。   那时,冬日狩猎,谢璟不过近十五岁的年纪,就在众多成年世家公子中夺得头筹,父皇一时高兴,就要赏他。   他当时求的,就是与张太傅的孙女张夕慕定下亲事。   听那老太监说,当时张太傅的孙女已与方家小公子有口头做媒,没等陛下将此事应允他,张家就出了事。   大皇子揣摩了一番,他这位皇弟至今尚未娶妻,或许是对张家那位小姑娘情根深种,他就又命人去了一趟南疆,找画师按着老太监的描述将张家那位小姑娘的画像给作了出来。   又拿着那张画像在江南水乡寻到了生的相像的美人。   大皇子想以此献给谢璟,也算与他了了从前的某些不合。   宴席开始,众人把酒言欢,今儿毕竟是清韵的生辰宴,时不时有人上前去,恭贺公主殿下,褚朝朝和顾茹一边吃着食物一边凑在一块小声嘀咕着,顾茹告诉褚朝朝她前个是奉她母亲的令,特意盯着她哥哥去的灵山寺。   她母亲一直为她哥哥的亲事发愁,觉得她哥哥油盐不进,只好逼着他去了灵山寺,又怕他不去亦或是不将空明大师的话如实说来,就让她陪着她哥哥一道去。   褚朝朝往口中塞了块蜜饯,好奇的问顾茹:“你哥哥不是早就定下亲事了吗?”她当时还为着这事将自己给灌醉了呢。   顾茹浅浅笑了下:“人家跟他退婚了。”   褚朝朝不觉间揪着眉,顾凉也怪可怜的,还被人退了亲。   当初,她和同伴在春水镇的一处矮山处采菇子,很不巧的遇上了坏人,就是顾凉出现救得她,而且在那之后,他经常去她的学堂找她,给她送各种好吃的,还在镇上给她买了支簪子。   褚朝朝将目光落在顾凉身上,没在顾凉那里停留,却是又落在了璟王殿下那里,她发现了一件事。   坐席上,这么多人,好多姑娘都在看谢璟。   有的在偷偷看,有的直接明目张胆的看,无一例外的是,她们的眼神里都有倾慕,而且还一副娇羞的模样。   他,这么受姑娘喜欢?   褚朝朝正懵懵的看着,此时宴席已过大半,众人有的在谈笑,有的已起身四处逛逛,褚朝朝就看到有一粉衣女子手拿香帕就向谢璟跟前去了。   又有姑娘起身,还没等那粉衣女子离开,就也凑到跟前,这次递上去的不再是香帕,而是荷包。   褚朝朝侧首跟顾茹说:“我不能在这待了,我得去看着点。”   顾茹怔了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对她点头:“朝朝,你快去,别看璟王殿下平日里冷冷的,可多姑娘喜欢他了。”   褚朝朝提起裙据,小步子极快的就走到谢璟身旁,往那一坐,虽不去看上前来送礼物的女子,却分明是一副护‘食’的样子。   宣示着主权。   谢璟侧首看她:“怎么回来了?”   褚朝朝低声道:“殿下太招人了,我得看着。”万一被人用一个香帕或是荷包给哄走了,可怎么办。   谢璟垂眸低笑:“那你可得看紧点。”   褚朝朝又小小声回他:“殿下得有自觉才是,不能让我不放心。”   两个人在这低语,一旁的顾凉看的身子一颤,饮了杯酒,来谢璟这处的姑娘也都止了步子,本也不是因着褚朝朝坐在那了才不来。   而是,璟王殿下似乎还挺喜欢这小娘子。   今儿,定安候府的夫人也来了,自从谢璟给定安候夫人去了书信后,容蓝没再给褚朝朝送过东西。   往日里,她极少出侯府,今儿她来公主府。   却是为着见褚朝朝。   不过她坐在宴席上,也只是远远的看着她,并未上前与褚朝朝言语。   宴席结束后,容蓝和女儿江黎与江盈一块在公主府走动了会儿,却是听到不少人言及褚朝朝,她轻叹了声。   当年,她和姐姐一个嫁去了张府,一个嫁进了宁国公府,一别多年,她当真以为张家人都不在了。   若是八年前她能少些私心,张家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境地。   若没有当年的事,朝朝也会生活在上京城里,是明媚耀眼的世家贵女,也会是当朝嫡皇子的王妃。   若没有张家的事,璟王殿下早该被立为太子。   应该是太子妃才对。   热热闹闹的一日过去,日头渐暗,谢璟先回了小院见客,清韵身边的侍女找到褚朝朝说:“小娘子,公主殿下让您过去一趟呢。”   褚朝朝闲着也无事,就跟着人过去了。   待褚朝朝来到清韵的居所,清韵今儿多饮了几杯酒,有些醉,上前拉住褚朝朝的手就往库房去,还不让侍女跟着。   清韵笑意盈盈的:“朝朝,这次过生辰,本公主可是收了不少礼,你来挑几件,带走。”   褚朝朝被清韵拉着进了库房,她向来不喜欢随便收人的东西,回拒着清韵:“不了,我没什么想要的。”   她话落,又轻‘啊’了声。   这么多啊,库房都要堆满了。   清韵笑她:“跟我客气什么,你是我皇兄的人,我铁定要对你好的。”清韵说着,随手就打开了几个古檀木盒。   里面放置着的物品皆贵重。   毕竟,也没人敢随便拿件礼来糊弄公主。   褚朝朝还是摇头:“我不要。”清韵见她对这些东西倒是真的不心动,凑在褚朝朝跟前低低一笑:“那我送你个好东西。”   清韵扯着褚朝朝进了库房的一个隔间,里面是并不宽敞的一间屋子,放置着几只精致的盒子,清韵走到最里侧,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递给褚朝朝,低声道:“这个东西,本公主统共也就三盒,今儿就送你一盒。”   褚朝朝好奇的看了眼,问清韵:“这,是什么呀?”   清韵凑在她耳边,带着吃醉酒的微哑嗓音:“能让人醉生梦死的东西。朝朝,你拿回去与我皇兄一人一颗。”   褚朝朝:……   她毕竟年纪比清韵小,又未接触过太多男女之事,所了解的不过就是话本子和避火图册,清韵跟她说的,她有些似懂非懂。   清韵见她一副懵懵的样子,笑她:“我皇兄还真是怜惜你。”她又趴在褚朝朝耳边言语了一番。   听得褚朝朝耳根子都红了,小脸也滚烫滚烫的。   她极为羞耻的低声喃着:“还可以这样——”   褚朝朝手中拿着那个巴掌大的小盒就回了小院,刚踏进去步子,就听到了屋内有女子的啜泣声。   脚下步子一顿,她不过才离开了这么一会儿,他就被人给哄到床上了? 第42章   此时, 小院里不只有来找谢璟的世家公子,还有大皇子费了好些心思给谢璟找来的‘心上’美人。   屋内,祈铭与顾凉,大皇子与三皇子皆在。   祈铭是上京城内却云军的首领, 一直跟在璟王殿下手下当差, 今儿大家皆是为着青韵公主的生辰而来, 不提及职务, 只是好友。   顾凉找着机会就想和谢璟在一处饮酒。   恰巧,大皇子和三皇子也存了心思来单独见谢璟,将那位美人引荐给他。   几人正谈笑, 那女子上前斟酒时,却是有意凑得璟王殿下近一些,她只是江南一户商人家出身的女子,突然被人寻来,说是要让她嫁进璟王府。   泼天的富贵。   缓了许久, 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生的貌美,因着家中富裕, 自幼又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养的格外娇嫩, 家中长辈知晓此事后, 拜了列祖列宗, 又去寺庙捐了香油钱。   还为此给胡同里的邻居们都送了糕点与酒。   苏玉宛来到上京城后, 一直住在长安街上的鸿福客栈, 直到今儿才被人告知要来公主府侍奉,来之前她沐浴了一个时辰, 还特意在浴桶里加了不止一种香粉,衣服上又熏了与璟王殿下一样气息的梅香。   此时, 凑近了些,也是为了能引起璟王殿下的注意。   她这番做,确实让谢璟看了她一眼,只是璟王殿下的眉眼凌厉,眸光冷彻,苏玉宛本就紧张,她在家中虽是养的娇,这还是她第一次来上京城,虽说这些日子在客栈里有嬷嬷教她礼仪规矩,可心中依旧慌慌的。   毕竟是见贵人。   她这些日子,也从嬷嬷口中了解了许多关于璟王殿下的事,心中对他更是害怕。被谢璟眸光一视,手中杯盏一个打颤就摔在了地上。   苏玉宛急忙跪下请罪。   大皇子观着谢璟的神色,若那老太监描绘的没错,他找的自是也没错,谢璟该是对这姑娘生出怜惜之心才是。   可他瞧不出谢璟心里是如何想的,眉目含笑道:“二弟,这姑娘是从江南来的,要在上京城寻亲,却被人给骗了银子,如今亲人也寻不到,没了去处,不如让她去璟王府侍奉,给二弟伺候个笔墨。”   大皇子一番话说完。   在座之人皆是心思玲珑,谁还能看不出来。   顾凉见这姑娘生的一副好模样,也不似那般狐媚之人,看谢璟眉目淡漠,就先开口道:“抬起头来。”   苏玉宛抬头。   顾凉‘嘶’了声,透出些许讶异,这姑娘的眉眼,怎得和朝朝有几分相似,大皇子今儿整这么一出,难不成知道些什么?   不过,也只是眉眼有几分相似,这姑娘的脸比朝朝的圆润,虽是个美人,却少了朝朝身上的灵动。   顾凉看了会儿,倒是有些明白了。   这姑娘和年幼时的朝朝生的更为相似,一张脸粉嫩,如糯米团子般。   顾凉本想说上几句,看到苏玉宛的面容后也不言语了,拿起桌上的杯盏饮了杯酒。还看了谢璟一眼。   “下去。”谢璟垂眸间话语清冷,听在苏玉宛耳中却是如获了大罪,跪在那里身子如定住了一般,根本动不了。   她今岁不过也才十七的年纪,吓得就呜呜的啜泣起来。   恰巧这时,褚朝朝走到院中,就给听到了,阿绿正欲唤她,褚朝朝抬起食指落在唇边,示意阿绿不要声张。   小步子极轻的就跑到了窗边。   苏玉宛还跪在那里小声啜泣着,一旁的大皇子瞧的都有些心疼,毕竟美人落泪,是个男人都会有几分怜惜之心。   他开口道:“二弟莫生气,这姑娘生的伶俐,过不了几日定能伺候的二弟舒心。”说完,给跪在那里的苏玉宛吩咐:“还不快再给璟王殿下将酒添上。”   苏玉宛也是个心气高的姑娘,知道此次能来上京城侍奉贵人实属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她自个也不想就这么哭哭啼啼的。   把握住了,她整个家族都跟着飞黄腾达。   把握不住,再回了老家,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她止了哭意,站起身来,就要再去斟酒,纤纤玉指还未触碰到玉壶,就闻头顶传来清冽的嗓音:“既是寻亲未果,本王可予你盘缠回家。”   苏玉宛一怔。   回着话:“小女来京寻亲,已与家人决裂。父母让我嫁与年迈老汉为妻,小女不愿,就来了上京城寻亲,”苏玉宛憋足了胆量:“民女求殿下收留,只愿能在府中安身,除此别无他求。”   苏玉宛倒是聪慧,顺着大皇子的话给自己编造了这般身世,也只想着,一旦璟王殿下知道了她的好。   这些为了留下时说的话,他也不会在意。   只要能留下来,一切都有可能。   大皇子有意无意的点过她,说璟王殿下自年少时就有一心上人,而她,模样生的与那女子相似。   适才,他说会给她盘缠让她回家,便是在心底动了对心上人的念想,因此也对她有了顾怜之心。   早在苏玉宛话落时,大皇子与三皇子就起身:“天色不早了,二弟和顾二公子、祁将军继续把酒言欢,我们先回去了。”   顾凉在一旁边饮酒边看乐子,大皇子自以为聪明,以为他人一走,璟王殿下也就没什么可顾忌的,苏玉宛也就被留下了。   谢璟适才没有直接让人将她带出去,而是开口说给她盘缠让她回家,是他忆起了顾凉曾与他说过,朝朝在山中和同伴们采菇子时遇到过恶人。   他因她而生慈悲。   一个姑娘既是遇到了坏人,没了银两。他可以给她盘缠让她回家。   很明显,苏玉宛误会了他的意思。   她知道自己和某一个人生的有几分相像,而借此来给自己壮胆。   谢璟不欲多说,抬手示意。   木漾走进来,对苏玉宛道:“姑娘跟我走吧。”   苏玉宛眸中含泪,却在眼前的男人神色间看不到任何怜惜。她迟疑了瞬,决定再大胆一试,嗓音轻柔的开口:“殿下,您不觉得我与您一位故人生的相像吗?”   这话,倒是让一旁的木漾打了个颤。   这姑娘,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   “只要殿下愿意让我留下,玉宛就可以是她。”她可以做那姑娘的影子,学着她对他的一切,这些她都可以。   她在刚到上京城时,还给自己想过后路,可今日见到了谢璟,她只想尽力一试。   谢璟冷白指节抚着杯盏,唇角勾出一抹冷笑,他皇兄都不敢在他面前如此直言,谁给她的胆子。   不过是眉眼有几分相似。   他的朝朝独一无二,任何人都不会是她的影子。   她若不在了,他也就不在了。   谢璟冷声道:“带下去。”   其实,苏玉宛与褚朝朝仅是眉眼有几分相似,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早在大皇子和三皇子离开这间屋子时,也发现了这件事。   大皇子本以为此次的事必成,可他走到院中时,却是见到了褚朝朝,关于谢璟曾纳妾冲喜之事,大皇子有所耳闻,只是不曾留意。   他来到院中时,褚朝朝已被阿绿从窗边带到院中秋千处,虽是夜色昏暗,院中的烛火依旧将褚朝朝那张小脸映的清晰。   大皇子看着她,怔了会。   随即又往屋内望了眼。   他这番忙活,八成是废了。   大皇子离开后,褚朝朝也不再去趴窗户了,就坐在院中秋千上玩,没过一会儿,那姑娘被木漾带出来,随后顾凉和祈铭也离开了。   顾凉离开时,还特意走在褚朝朝跟前,跟她低语了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褚朝朝没应他的话,待人都离开后,又上了秋千。   谢璟从屋内走出来时,她不着痕迹的瞄了他一眼,随后将头转去另一侧,与阿绿聊着今日她跟顾茹在一块说着的有趣的事。   璟王殿下脚步在她跟前停下,见人故意不看他,宽大的手掌落在褚朝朝后脑,拖着将人给转了过来,嗓音温和道:“去清韵那里做什么了?”   褚朝朝的小脑袋在他手掌中晃了晃:“没什么。”   谢璟指节在她发间轻抚了下,坐在她一旁,不再言语。   二人就这般坐了一会儿,还是褚朝朝先憋不住,揪着眉头看他一眼,语气中都是小情绪:“我给殿下变个戏法,殿下可想瞧瞧?”   谢璟侧首看她,眉目温柔:“你还会变戏法。”   褚朝朝狠狠点了头:“会。是个大变活人的戏法,殿下只要闭上眼睛片刻,我就会变出两个相同的人给殿下瞧。”   璟王殿下抬眸望了眼明亮的月色,夜风温柔,又有小姑娘清铃的嗓音在耳边言语,他极为配合的闭上了那双好看的凤目。   褚朝朝待他闭上眼睛后,挥起小拳头似是要在他脸上来上一拳,却没有真的落下去,只故作认真道:“殿下睁开眼吧。”   谢璟睁开双眸,又是极为配合的问她:“人呢。怎么还是只有你。”褚朝朝见鱼儿上了钩,既得意,又有些气鼓鼓的:“殿下让适才那位姑娘也过来,可不就是变出来一个和我生的一样的人。”   谢璟:……   原来大变活人。   搁这等着他呢。   适才在屋内时,他就看到她够着个小脑袋趴在窗边,出来后见她不说话,他含着笑意也未先提起。   还拐弯抹角的。   谢璟认真道:“她与你生的不一样。”   褚朝朝:“怎么不一样,她适才出来时,我都瞧见了的,是有几分相像。”她自从大皇子出来就没趴在窗边了。   自也是不知后来屋里发生的事。   也未听见苏玉宛说的那句,与故人生的相像。   谢璟倾身,嗓音里沁了笑意:“世上再像的两件物品都会有不同,更何况是人呢,本王从不会在任何失去的人或物上寻找替代。”   他会竭尽一切,让他想要的,在他身边。   褚朝朝听得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那位姑娘被木漾带去了何处,她双耳形同虚设,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我就一会儿不在,殿下身边就有了别的姑娘。”   谢璟:……   “斟酒也就算了,还离得那么近,而且,殿下看人家姑娘的眼神不对劲,一副——”她想了想,咬牙道:“一副色眯眯的样子。”   谢璟直接笑了。   冷白指节捏住她的下颌,凑近道:“看着。这才是起了欲.念的样子。”他嗓音故意压低,被酒气染的极为低迷,一字一句的盯着褚朝朝的眼睛说。   还在她耳垂上咬了下。   褚朝朝将他的手给打开,一副不讲理的模样。   谢璟哄她:“适才都看到了,还这么诬蔑本王,该当何罪。”   褚朝朝张了张唇,又给憋了回去,趴个窗户还被他给瞧见了,她不承认:“殿下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谢璟起身将她拦腰抱在怀中,向着屋内走去:“诬蔑本王就要罚,听不懂就让你懂。”褚朝朝被谢璟抱进屋内,挣着身子从他怀中下来,不由得就想起清韵与她说的,小脸通红,低声道:“我先去沐浴了。”   说完,就小跑着进了净室。   待她出来时,谢璟并不在屋内,而是去了书房,褚朝朝身上穿了件鹅黄色中衣,肩上的发半干未干,悄默默将清韵给她的小盒子打开。   盒子不过巴掌大,里面的两颗黑色药丸倒是不小。   比她的大拇指还要大。   她小小声叹气。   该怎么让他吃下去呢。   清韵说了,不能被她皇兄发现,待明日一早醒过来,也不能说是她给的。   褚朝朝得自个担着后果。   没办法。小姑娘被清韵的一番话勾起了心思,适才沐浴时心里就在好奇着呢。   她先拿起其中一颗小心翼翼的放入口中,品着味。   好在这黑东西并不苦,只是有些泛酸。   她嚼完咽下后,将另一颗攥在手中就去了谢璟书房。   见他在提笔写信,她也没着急,就坐在一旁的蒲垫上跟只小狐狸一样靠在他身上。   看个书身子还来回晃,一点都不考虑被她当作靠垫的璟王殿下。   直到谢璟手中笔落,褚朝朝藏起小心思,眉目间皆缀了笑意:“殿下,给你颗糖吃。”   她伸出小手,掌心里就是适才的那颗‘糖’。   谢璟目光落在她掌心,又抬眸看她:“你吃吧,本王不爱吃糖。”   他几乎想都未想就这样说,褚朝朝又往他跟前递了递:“我吃过一颗了,可好吃了。殿下尝一下。”   谢璟微抬眉,与她眼眸相视了会儿,修长指节将糖从她掌心拿起,神色间颇有对她所言的不信任:“这么个黑黑的东西,你确定好吃?”   褚朝朝叹了声。   她也很无奈。   确实长的不像好吃的样子,就算是整蛊人也该选个好看点的:“殿下,我没有骗你,真的好吃。”她突然又想起来谢璟喜吃酸,既酸又涩的葡萄豆子他都能神色不改的一连吃上十几颗,又道:“它有一点点发酸。”   谢璟:……   一颗糖,发酸。   她还说好吃。   小姑娘不知道又憋着什么坏心思呢。   他垂眸看着褚朝朝,薄润的唇勾笑:“行,本王吃,正好吃完让孙大夫给本王搭下脉。”   褚朝朝轻疑了声:“孙大夫——也在?”   谢璟回她:“一刻钟后就到。”   褚朝朝咽了咽口水,将手心合拢,带着小情绪瞪了他一眼:“殿下不想吃就别吃了,这么好吃的糖,我还不想给呢。”   谢璟更加确认她手中的‘糖’是有问题的。   他倾身,凑在褚朝朝跟前,嗓音低哑道:“本王去沐浴,乖乖去榻上等着。”   褚朝朝低低的‘哦’了声。   因着他不吃糖,满脸的小情绪,随口反问他:“等着殿下干嘛。”糖都不吃,她都吃过了,清韵说,两个人都得吃。   她的意思是糖他都不吃,等着他干嘛。   听在璟王殿下耳中就不一样了。   这种问题,她也敢问。   谢璟冷白指节抬起,抚在她未干的青丝上,褚朝朝今儿又沐浴过后就来书房找人家了,身上清清甜甜的桂花香,还有特有的体.香。   肩上的发还未攥干,平日里娇俏的小姑娘却是有了几分蛊惑人心的娇.媚,谢璟凑近了她,修长的脖颈处喉结滚动。   那双好看的凤目明显已染了欲.色,对褚朝朝低声道:“要本王说出来?”褚朝朝不理他,从蒲垫上起身,小步子极快的就回了寝房。   人在屋内走来走去,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阿绿将兽炉里的檀香换好后,笑声问她:“小娘子今儿怎不去榻上看话本子了?”   她平日里从未如此在屋内走来走去过,都是沐浴后直接就爬上榻,有时候乖一些,靠在迎枕上安静的看着,有时就直接滚在被褥上看。   还‘咯咯咯’的笑。   褚朝朝:“我在想事情。”   她在想如何能让谢璟浑然不觉的把药丸给吃了。   阿绿也看不懂她,换好檀香后就退了出去。   谢璟回到寝房时,褚朝朝已经坐在榻上了,见谢璟进来,从一旁的小几上端了茶水递给他,极为贴心:“殿下喝点水,天气热。”   谢璟垂眸看了眼她递过来的水,倒是清的。   看来,那‘糖’没给他下在水里。   他接过来,并未喝,又给放在了小几上,倒是问她:“清韵找你,当真无事?”   褚朝朝看着他将杯盏放下,心中轻哼,还好她没将药丸融了给放进茶水里,她嗓音浅浅的回着:“无事,就找我过去说会话。”   谢璟坐下来,神色轻松的看着褚朝朝,他今儿用了酒,眉目间有些慵然,这副清隽模样,柔和又不失冷峻。   “清韵给的东西不能要。”谢璟云淡风轻的说着,意有所指。她去了清韵那里一趟,回来就给他颗糖吃。   小姑娘这是藏了心思。   “公主让我挑些想要的,不过,我什么也没要。”褚朝朝很认真的回他,试探她的话没用,清韵都提前跟她说了。   她皇兄戒备心强,一定要稳住。   谢璟低笑,还嘴硬呢。   他起身剪灭了烛火,又落下月白床帐,刚坐在榻上,怀中就扑进来软绵绵的一团,直接吻上了他薄润的唇。   小姑娘吻的凶,上来就将舌尖伸进他口中,两只小手还各自在一边紧紧抱着他的后颈,生怕他会跑了,不给她亲。   纵使是璟王殿下心志坚毅克制之人,突然被人这般亲过来,也须缓上一会,本能的就让她伸了进来,可随之而来的。   是一颗圆圆的东西。   那颗‘糖’。   谢璟体会到了人家在书房说的‘有些酸’。   还真是酸的。   他身子绷直,任由她趴在他身上吻他,舌尖在他口中来回扫动,让那颗‘糖’能融化的快一些。   褚朝朝极为认真的让这颗药丸都被谢璟吃下去,吻着吻着,就被人倾身放在了枕上,揽着她越吻越深,舌尖相缠。   口中的酸味逐渐不见,只剩彼此的气息与香甜。   甜甜的味道。   微香的果子酒。   谢璟气息厚重,暗沉的眸子看着褚朝朝,那颗药自谢璟吃下后,褚朝朝就感觉到了异样,此刻谢璟看着她,小姑娘家的那点好奇心思都被这如洪流倾泻般而来的欲.念淹没。   这夜的月光格外温柔。   从院中古槐树枝头的左侧一点一点的转动,直到被晨光压去。   屋内,月白床帐里,折腾了一夜。   直到天光微亮才消停。   轻薄的被裘被褚朝朝抓的皱的不成样子,几乎就要抓破。璟王殿下肌肉线条匀称的背部染了层层薄汗。   突显着男人的力量与强健。   上面几道细长的抓痕,都在呈现着那巴掌大的小盒里,药丸劲头有多大。   褚朝朝本是就要昏睡过去,嗓子哑的都要说不出话来,谢璟给她喂了水才让人睡下。   午后,阿绿守在小厨房处,她早就给褚朝朝吊上一蛊枸杞参汤,这小娘子却是迟迟不醒来。昨个夜里,她和阿春都吓坏了。   这整整一夜。   从前可都是没有的。   屋内那张拔步床晃动的厉害,小娘子的喊声也比以往更为——难耐。她和阿春虽是听得习惯了,昨夜却是都红了脸。   而且,往日里这晃动声和喊声都是一齐的,昨夜却不一样,晃动声没了,小娘子的喊声却是还有。   也不知是为何。   殿下不那么做,小娘子也能?   阿绿从前听宫里的老嬷嬷们说起过,这夫妻之事,不只有那些,还有很多别的玩法。都很舒服。   直到天色又暗了,褚朝朝才醒过来,整整睡了一个白天。醒来后,整个人在榻上动都不愿意动。   只簌了口,阿绿将吃食给她端过去,在榻上用了晚膳。   谢璟知道她醒过来后,就从书房过来了。见人睡了一日小脸红扑扑的,坐在床前低声道:“醒了。”   褚朝朝嗓子疼,只对他点了头。   谢璟将人抱在怀里,语气宠爱:“还累不累。”   褚朝朝往他怀里一窝,想起昨夜吃了那颗药丸后脑袋里和身体上出现的幻觉,羞耻感依旧有,她的面前出现了两个甚至三个谢璟,将她整个人包围。   果真如清韵所说。   只他一人就够她累的了,更何况她还出现了那样的幻觉。   她嗓音低低的:“累。特别累。”   谢璟指节抚着她的青丝:“哪有你这么自找罪受的,想尽法子给本王吃了那颗糖。”   褚朝朝这会儿倒是乖:“改了。以后再也不吃了。”她说完,在谢璟怀中抬眸看他,没头没尾的问:“殿下,这样下去,我是不是就要有宝宝了?” 第43章   谢璟怔了下, 将她在怀中揽的紧了些,嗓音是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温柔:“若有了宝宝,本王希望她生的像你。”   褚朝朝:……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他怎还认真了。   她在谢璟怀中挪动, 跟他撒娇:“殿下, 我腰疼, 你给我揉揉。”没一会儿:“腿也疼, 浑身都疼。”   璟王殿下成了她的下人,耐心的给她揉着,问她:“睡了一日了, 今儿七夕,长安街上灯火通明,各处都搭了戏台子唱戏,想去吗?”   褚朝朝伸着两只纤细的胳膊,伸了伸懒腰, 随后对谢璟点头:“想去。我想去捏泥人,还想去听说书, 上次的‘小狐传’只听了一半。”   谢璟颔首, 指节在她发间抚动:“本王再陪你去看场皮影戏。”   ——   璟王殿下早在前几日从翠山别苑离开时就已命人将这一切都安排好。   此时, 褚朝朝的小手被人握在掌心, 并肩而行走在长安街上, 她侧首看着谢璟偷偷的笑, 被璟王殿下深邃眼眸看着:“笑什么呢?”   褚朝朝:“殿下穿白色锦服很好看, 一点也不凶。”   谢璟低‘哦’了声:“那本王日后便常穿。”谢璟极少穿浅色的衣服,今儿这是褚朝朝给他挑的, 还说什么和她身上的这身豆绿色的更为相配。   小姑娘的支配欲越发的强。   奈何也有人听。   七夕节如他们这般的男女甚多,情投意合, 漫步相会。   街道上很热闹,谢璟先带她去捏了泥人,他倒是将她捏的玉雪可爱,而她手中的他就让人一言难尽了。   褚朝朝本是存着故意将人捏丑的心思,可捏着捏着,她发现,她根本不用故意。她压根捏不出来好看的。   只能委屈璟王殿下丑给她看了。   待捏完了泥人,又去听了书,最后才去看了场皮影戏。   皮影戏被安排在船坊上,此时的莲心湖灯火通明,被许愿灯铺满整个湖面。   映衬的湖水也泛着红光。   褚朝朝目不转睛的看着,时不时的往口中塞上几颗莲子,小脸上乐得不行,今儿这样的皮影戏,她还是第一次见。   幕布后的两个小人,一个走在前面,一个紧跟在身后,前面的是个小姑娘,绑着双丫髻,极为可爱,回过身来对身后的少年道:“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跟人定过亲了,不能嫁给你。”   她说的认真,颇为他感到难过。   那少年却立在那里,嗓音比她还要认真:“定了亲可以退,无论你要嫁给谁,我都会拦着,你只能嫁给我。”   小姑娘叹了声气,软糯糯的声音说着:“可这事我做不得主,我年纪还小,若跟爹娘说要退亲,都要笑话我的。”   少年见她这样说,走上前一步:“你打了我耳光,又咬了我,只能嫁给我。不然,我就会治你的罪。”   小姑娘睁大了眸子,明显被‘治罪’二字给吓着了,在原地发愣了好大一会儿,也上前走了一步:“行吧。我等下就回去跟我爹娘说长大了要嫁给你。”   少年轻声笑了下,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她:“给你。我命宫里的厨子给你做的果子糖,你尝尝喜不喜欢。”   小姑娘乖巧的接过来,往口中塞了一个,对他点头:“喜欢。”   “那我日后每天都来给你送糖吃,不过,你吃完糖要记得漱口,不然会坏牙的。”   小姑娘乖乖的点头。   很听他的话。   过了一会,好似被一荷包的糖给暖了心,嗓音含笑:“等我及笄了就嫁给你,你不要忘了来娶我。”   两个人还按了指印。   谢璟垂眸看着褚朝朝,从小几上拿起一块糖果喂在她口中。   他从来都没有忘。   一场皮影戏结束,褚朝朝看的兴奋,抬眸问谢璟:“殿下,这是什么故事,为何从前我没有听说过?”   她喜欢看皮影戏,应该有所耳闻的。   谢璟低笑:“日后再告诉你。”   褚朝朝低低‘哦’了声,从皮影戏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谢璟一直在饮酒,果子酒香醇,她也想喝。   璟王殿下如何能瞧不出,冷白指节拿起酒壶,边给她倒了杯边道:“不可醉了。”   她根本不应谢璟的话,只拿起杯盏抿了一口,又抿一口。   这皮影戏只一场,看的不过瘾,她就又看了一场。   途中,谢璟去了紧邻的另一船坊里见了人,再回来时,褚朝朝就已经拿酒当水喝了,一边磕着瓜子还一边哼着小曲。   他上前,将小几上的酒壶拿去一旁,嗓音温和中带着斥责:“这就给吃醉了?”   褚朝朝嗓音糯糯的:“没有。我白日里睡了一天,这会就想饮酒。”她睡了一日,这会精神的很。   谢璟见她小脸红扑扑的,醉的何止是厉害。   他吩咐道:“回王府。”   夜色逐渐深重,莲心湖边的有情人陆续散去,只留下满湖灯火,谢璟抱着褚朝朝进了马车,她有些不安分,在人怀里动来动去跟只兔子般。   “殿下,我们要回王府吗?”她漆黑的眸子看着谢璟,似乎有些不太愿意。   谢璟颔首:“回王府。”   褚朝朝又问:“为何突然要回王府了?待休沐结束,我还要再去墨韵书院上学吗?”   谢璟指腹在她脸颊上轻抚:“朝朝想去上学吗?”   褚朝朝揪着眉头想了想,摇了头又点头:“想。我还挺想顾茹和苏绵的,虽然教习八雅的嬷嬷有些凶,可她对我们很好。”   谢璟应着她:“好。你想在那里待,就一直可以。”   说到这里,褚朝朝也有自个的心事。   别看小姑娘平日里瞧着没什么烦愁,心里却一直憋着一件事。   她在谢璟怀中两只手腕攀着他的后颈往上坐了坐,如墨般漆黑的眸子盯着谢璟的眼睛,抬手又在他眉心处的小痣上摸了摸:“殿下,你生的真好看。”   谢璟唇角勾笑,垂眸看着她。   褚朝朝又道:“殿下,我——”她欲言又止,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乌黑修长的睫羽垂下,带着丝丝忧愁,随即又抬眸看着谢璟,嗓音低低的:“我——能做殿下的妻子吗?”   褚朝朝话落。   马车内静默了一阵。   她鼓足了胆量问出这句话,虽然别的规矩礼仪她没学会多少,可门当户对她还是懂的。就如当初阿娘跟她说,就算她找到了陆臣哥哥,也无法嫁给他。   那时,她只是嘴硬说不信。   这会儿,却在心底深深的难过。   阿绿她们都说,谢璟将来会被立为太子,会是未来的帝王。   整个大盛朝最尊贵的人。   不止阿绿她们,在墨韵书院,在清韵的生辰宴,她都有看到那些人对他的敬畏与讨好。   所以,她只能做他的妾吗?   她不想看到别的女子在他身边,也不想他抱别的女子,亲别的女子,她只想他是她一个人的。   虽然自私是自私了点。   可她,也会只是他一个人的。   见谢璟眼眸深邃的看着她,直直的看着她,褚朝朝抬起小手捂住了他的嘴,先不让他回答,故作一副凶凶的模样:“殿下若不同意,我就要走。回到春水镇,嫁给别人,”她说完,有些气势不足,春水镇上哪有比得过他的男子,她又加了句:“就算嫁给不学无术的吴半两,或是嫁给人做续妻,也不在殿下这里待着。”   小姑娘说的认真,丝毫不带含糊的。   谢璟抬手将她捂在他唇上的手挪开,轻‘哦’了声,嗓音噙了笑意:“这是威胁本王呢。”   褚朝朝:……   “那,我的威胁在殿下这里管用吗。”漆黑的眸子透着期待看着谢璟,一颗小心脏‘砰砰砰’的乱跳。   “你说呢。”谢璟话落,俯身吻住她,唇瓣软香,探进她口中,含住舌尖,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褚朝朝嗓音含混:“殿下——说。”   谢璟与她鼻尖相抵,将她看进眼底,嗓音低哑着回她:“管用。你的任何话,在本王这里都管用。你想要的,都给你。”   褚朝朝似是预料到可又透着迷惑,红润的唇微张,轻轻喘息着:“殿下是皇子,应一言九鼎,不可以骗我。”   “不骗你。”   褚朝朝浅浅笑了下:“我看的话本子里,就有好些负心汉骗人,每日里说着哄人的话,却是没有任何表示。”她想了想:“还骗人姑娘生孩子呢。”   谢璟被她的话说笑,抬手捏了捏软乎乎的小脸,醉了酒的小姑娘还记得话本子呢:“朝朝,你兄长在王府等你,明日,你与他一同回家。”   “嗯?”褚朝朝轻疑:“哥哥在王府等我。”   谢璟颔首。   “那,殿下要与我一同回去待几日吗?”她们春水镇上虽比不得上京城繁华,却也是有山有水,集市上也很热闹。   她还挺想带着他去四处逛逛。   谢璟没有直接回她的话,只是低声道:“在春水镇等着,等本王去下聘——娶你为妻。”   他神色认真,话语沉稳,让人心中很踏实,也很心安,褚朝朝乖乖的点头:“好。我在春水镇等着殿下。”   她双臂环在谢璟脖颈,扬起身在他脸上‘啪’亲了一口。   谢璟俯身,又吻住了她。   还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的古檀木盒放进了她腰间佩戴的布袋里。   ——   次日一早,褚朝朝还没睡醒,阿绿已给她收拾好了她的行李,她来王府时,只带了一只小箱笼,如今却是被阿绿收拾出了三只大箱笼。   还有些装不下。   待褚朝朝醒过来,用了早膳,褚峰早就等在了木荷院,褚朝朝走上前抱了他哥哥一下,随后说道:“哥哥,你等我一会儿,我去跟殿下说会儿话。”   她刚抬起步子,褚峰拉住她:“走吧。我可都在这等你一个时辰了,你跟璟王殿下整日在一处,哪有那么多话要说。”   褚朝朝揪着眉头看他:“不行。我要跟你回去,得去见他一面。”   褚峰依旧拉着她不松手:“适才璟王殿下身边的人来过,说殿下在忙公务,让你直接坐马车回春水镇就行,不必去与他告别。”   ‘告别’二字听得褚朝朝心里怪不舒服的。她瞪了她哥哥一眼:“我只是回家待段时日,还会回来的。”   褚峰见她没了适才的欣喜,扯开话头:“祖母和阿娘昨日里都开始算着咱们今儿什么时候能到家,给你做了好多你爱吃的,别墨迹了。”   褚朝朝心思转的快,就不再说去见谢璟。   就跟着褚峰离开。   直到她坐上马车,车轮辘辘的转出街道。   阿绿和阿春不约而同的都叹了声气。一大早的收拾东西时倒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看着人真的离开了,心里才觉得空落落的。   璟王府向来清静,她们家殿下有时又好几个月都不在,王府内就冷沉沉的,也就褚朝朝来了这里,阿春和阿绿才开始热闹起来。   这也没多久,就又离开了。   阿绿低声喃着:“小娘子既是还要回来,殿下为何不让我跟着去?”她在心里已认定了褚朝朝不会再回王府,那封‘放妾书’她是看到过的。   可小娘子却说她过段时日就回来了。   阿绿实在有些想不明白,若是过段时日就要回来,也不至于带走三只箱笼吧。   这哪是回家探亲,分明就是再也不回来的意思。   阿春摇了摇头:“殿下这样安排自有殿下的道理,走吧,殿下让咱们送走小娘子后去见他呢。”   阿绿应声,与阿春一同向着敬云院走去,口中却还是嘟囔着:“殿下也不来送送小娘子。”   阿春听到她语气中有对殿下的不满,笑她:“你这是不知道谁是咱们主子了?”阿春顿了顿:“小娘子如今爱黏着殿下,没准见了殿下,心里会不舒服。”   阿绿叹气:“这倒也是。”   ——   褚朝朝和她哥哥两个人却是坐了两辆马车,一辆拉人,一辆拉箱笼。她那三只大箱笼里被塞的满满的,皆是谢璟这两日命人去置买的。   有衣服、有首饰、有吃食,上京城里的各家铺子几乎都命人走了一遍,都是按着她的喜好购置的,只有一件除外。   就是在书斋给她买了一摞书,还有一套字帖和笔墨纸砚。   马车越行越远,直到出了城门。阿春和阿绿来到她们家殿下的书房,谢璟正垂眸看着一副字画,并未抬眸问道:“走了?”   阿绿回:“小娘子和她哥哥已经离开了。”   谢璟颔首,没再言语。   褚朝朝回到家中已近午时,蟹儿胡同一处宅院门前,生的慈眉善目手握蒲扇的老人正在门前的古槐树下乘凉。   依旧是那张陈旧的竹椅,一旁搁置着一只木桶,里面的水清清凉凉,张重林已命他儿子张鹤从井里换了好几回水。   每隔半个时辰,他就要摸一摸,如今天气热,他的小孙女夏日里喜欢吃冰冰凉凉的西瓜,他就在这木桶里给她泡着,等她回来,也就泡凉了。   自从褚朝朝过完年节去了上京城,张重林不曾给她去过信,从前褚峰不爱在家中待着,常去镇上跟他的朋友们去玩。   也就褚朝朝整日里跟个黏牙糖一样,跟在他身后,陪着他钓鱼,去喊他回家吃饭。   如今,都要回来了。   他也就不生她的气了。   马车行进蟹儿胡同,褚朝朝被他哥哥揽着下了马车,早在出了城后,褚峰就给她出了主意,见到祖父后什么也不用说,直接上前去抱住。   保证不会不理她。   褚朝朝这次听她哥哥的,直接上去抱住了张重林,嗓音浅浅的:“祖父,你在这等我呢?还有西瓜吃。”   张重林被她抱着,清了清嗓子,语气冷不起来,只是很平常的说了句:“小丫头,回来了。”   褚朝朝见祖父不再生她的气,乐咯咯的跟只松鼠般,去院中见了阿娘祖母和她爹后,就搬了只小板凳,往她祖父身旁一坐。   小口小口的啃着西瓜。   张重林看着她笑,额头眼角处尽是皱纹:“在璟王府待了段时日,吃西瓜都小口小口的了。”   褚朝朝咯咯的笑:“还不是祖母教我的,在外面不能大口大口的吃。我学会了,也就习惯了。”   张重林看着她点头:“是个好习惯。”   褚朝朝与她祖父闲聊,待院中饭菜的香味飘过来,她就拉着祖父去用膳,一家子人聚在一处,热热闹闹的。   谢璟命人准备的三只箱笼里不止有褚朝朝的东西。她们一家人的都有。   而且,很对每个人的口味。   褚朝朝一件一件的拿出来,她自个其实也不太清楚都是些什么,给她阿娘的是一套绣兰花锦裙,用的布料是织云锦。   给她爹爹的,是一套笔墨纸砚,名家上乘之物。   褚朝朝忙活了好大一阵,她也是好奇,谢璟是如何知道她祖母眼睛不太好的,让孙大夫给祖母开了药方。   不过,谁的东西都有。   就是没有她祖父的。   褚朝朝在心中嘀咕:璟王殿下平日里看似睿智,却是个不会办事的。   哪能谁的礼物都有,就是没有她祖父的呢。   她有些不自在的笑了下,跑到屋外,很快又进来,手中拿了鱼竿和鱼线递给张重林:“祖父,这是我一早路过长安街给你买的。”   她小嘴叭叭的哄着她祖父,心中只想着回头定要好好跟谢璟说道一番。哪有这么孤立老人家的。   褚朝朝回到家,忙忙活活一下午就过去了,直到夜深了才回到自个屋里去歇着。她的屋子窗户有一棵梧桐树,如今正是茂盛的时候。   她躺在榻上,眸子澄亮的盯着树梢看,从前她夜间睡不下时,就总会看着这棵树。   看着看着,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就睡着了。   ——   夏日里天气燥,好在这几日里落了雨,晨起与夜间就会舒心许多,张重林依旧是每日都去河边钓鱼。   褚朝朝就提着个竹篓,跟在后面,还给自己搬张小板凳,往她祖父跟前一坐,吃着蜜饯,待她祖父钓来了鱼,就在竹篓里跟鱼儿玩。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她从璟王府回来时,是七夕后一日,今儿已是月底,她在家中待了二十余天。   有些想他。   她回家的那日,也未去见他。她一直以为他会来接她,还在想着,说不准哪日的清晨或午后他就过来了。   可这么些日子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和祖父一起回到家中后,用了午膳,就去了她哥哥屋里,褚峰正在桌案前给他的未婚妻写情书,见她走进来看了她一眼:“怎么不敲门?”   褚朝朝揪着眉头:“你门大敞着,而且我敲了,你没听见。”   褚峰下意识往他书案前的抽屉处挪了挪,挡住后问她:“怎么了?”   褚朝朝往她哥哥跟前一坐:“哥哥,是璟王殿下给你写信接我回来的吗?”她很认真的问褚峰,褚峰被她看的一时有些哑言,只‘嗯’了声。   “那他还跟你说什么了吗?回来那日我也未去见他,前一日还醉了酒。”   褚峰闻言给她点头:“说了。他说让你在家中好好待着,过段时日就来接你了。”褚峰说完,轻咳了声:“怎么,想人家了?”   褚朝朝晃了晃脑袋:“没有。我就问问。”说完,她看他哥哥手中拿着笔,还用手挡着信纸,浅浅的笑了下:“哥哥,你给孙姐姐写信呢?”   褚峰起身赶她:“还有事没,没事出去玩吧。”褚峰习惯了,还是把她当小孩子,推着就要把人给推出去。   褚朝朝很了解她哥哥,若只是给孙姐姐写封情书定不会这么着急赶她,定是还有别的事瞒着她。   她一进来,他慌成那个样子。   还挡住了他书案下的抽屉。   褚朝朝小手拉住书案,褚峰推不动,她目光落在抽屉前,问她哥哥:“那里面是什么,你为何这么怕我看到?”   褚峰见推不动,直接将褚朝朝给提起来,颇有要将人给丢出去的架势,正巧被她祖母看到,对着褚峰的窗户处骂道:“你又欺负你妹妹,干嘛呢这是。”   褚峰听到这个‘又’字也很无奈。   将褚朝朝放下来,他祖母也走进了他屋里,走到褚朝朝跟前,拍了拍她的肩:“你哥哥弄疼你没?”   褚朝朝狠狠点头:“祖母,哥哥他推我,还想把我丢出去,可疼了。”   老夫人瞪了褚峰一眼:“都是定了亲的人了,怎得不知对姑娘家要温柔,上来就将人给提起来,哪有这么做哥哥的。”   褚峰:……   不等褚朝朝说什么,老夫人又道:“你妹妹要看什么,给她看。”   在这座小院里,几乎事事都是老夫人做主,当年一家人在这里定居后,就隐姓埋名,跟了老夫人姓褚。   这些年,张重林也不问世事,整日里只一心钓鱼。   她发了话,褚峰不敢再说什么,只皱眉看着褚朝朝:“看了你可别后悔,也不许哭唧唧的。”   褚峰这样说,褚朝朝就更好奇了。   还哭唧唧的。   她的胆量早就没那么小了,能是什么东西,还后悔,还哭唧唧的,怎么可能。   她小脸绷着,一副认真的样子:“放心吧,我才不会哭呢。”   褚峰轻‘嘁’了声,随手将抽屉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她:“呐。看去吧。”当初谢璟给他这个的时候,嘱咐过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她知道。   可照她这个性子,就算这会儿不给她看,过不了几日还是得被她知道。   褚峰刚一递过来,褚朝朝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梅香。   极为清淡,也极为熟悉。   与谢璟身上的气息相同。   是一封‘放妾书’,上面还有‘朝朝亲启’几个字。   褚朝朝的小心脏‘砰砰’的跳,没来由的慌。   心中只想着,怪不得这么久了,都没来找她,原来是给了她放妾书。   可他,为何不直接给她呢,而是给了哥哥。   她抬眸看着褚峰:“怎么回事?”   褚峰:“不知道。”说完,见褚朝朝红了眼眶,嫌弃的抬起手抚在她泛红的眼尾处:“刚谁说不会哭的。”   褚朝朝抬起脚丫子就踹在她哥哥腿上:“你说不说。”一副凶凶的模样,踹完下意识躲在她祖母身后。   褚峰呵笑:“你出去这段日子脾气倒是见长。”他无奈叹了声,本以为去了上京城,回来后脾气会有所收敛。   这下倒好,脾气更大了。   谢璟把她弄到身边,还给惯的脾气这么大,这不是没事给自己找罪受吗。   褚峰又是一句:“不知道。”   老夫人手中的拐杖朝着褚峰就要打过去,褚峰大声喊着:“祖母,我真不知道。”   屋内闹了好一阵才消停。   几日后,是春水镇上一年一度的祈福节,褚朝朝陪着祖母和阿娘去了集市,镇上热闹,她却不太有闲逛的心思。   就买了些蜜饯,拿着去河边寻她祖父。   隔得很远,褚朝朝就看到他祖父身旁,还有一人。   那人长身玉立,一袭墨衣站在那里,颀长的身姿如松如柏,她站在那里怔了会,口中低喃骂着他。   来了春水镇,竟不先去找她。 第44章   谢璟是从城内骑马赶来的, 是为着能早些见到她。只是他赶到这里时,褚朝朝和她祖母阿娘一块出门了。   张重林就在院中躺椅上坐着,见到谢璟前来,二人就来了河边。   其实, 早些日子谢璟就来过春水镇, 张重林是他的恩师, 更是曾救过他的性命。   当年张家被林国公一党陷害, 一家人被流放苦寒之地,他这些年一心谋划的,就是将林家连根拔起, 为张家翻案。   还他的恩师一个清白。   褚朝朝刚去璟王府时,曾听闻过关于谢璟的事,其中有一件便是他出生那日雷鸣四起,都言天降神童。   其实,早些年, 陛下极为热衷占卜之术,他的嫡皇子出生那日, 便让钦天监占卜了一卦。   当时的钦天监监证言说:此子命格过强, 虽乃天降仁者。   只, 命格过强。   有损陛下。   此言一出, 陛下默了许久, 都言虎毒不食子, 那时, 他与皇后恩爱,自是不会因钦天监的一句话就杀了他的孩子。   可, 陛下却是要将他送出上京城。   养在南疆定远王的膝下。   当时,是张重林在陛下身旁劝说, 还弹劾了钦天监与后宫妃子私下勾结,为了能将嫡皇子留在上京以稳社稷,不止被陛下罚了板子,还降了职。   张重林位居三公,门生众多。   此事引起朝中文官的不满,陛下逐渐也消了这些心思,直到后来钦天监与后宫妃子勾结之事被查出。   张重林官复原职,并且做了谢璟的老师。   只是,后来皇后独宠后宫,林家逐渐势大,并且林国公在朝中结党营私,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张重林都看在眼中,若任由林家继续下去,日后就算谢璟坐上帝位,掌实权的也会是他的舅舅。   张重林为人清廉正直。   有他在谢璟身边教习他治国为民之道,林国公起初并不在意,可随着谢璟逐渐长大。   他发现,谢璟并不与他这个舅舅亲近。   只是,空有客气。   就动了要杀张重林的心思。   一纸‘论政书’将张重林推上众矢之的。   本是写给陛下勤政爱民的策略,却被朝堂之上林国公一党指责曲解。   更是让各地百姓也将‘论政书’恶意传谣,又有皇后在陛下那里吹着枕边风,林家党羽隔三差五上奏言说此事。   并在折子里写了各地百姓因‘论政书’而对陛下产生的不满。   而最后让陛下革去张重林的职务,并将其全家人流放苦寒之地是因着另一件事。   当时与张重林为至交好友的定安候府老侯爷,他算计了张重林,在张重林醉酒后,在他的书房发现了一纸对陛下不满的言论,更加将那纸‘论政书’定了罪。   当时身为定安候府夫人的容蓝,手中有可以证明定安候诬陷张重林的证据,却并未站出来。   以至于,这么些年,她一直活在自责中。   谢璟当时跪在理政殿前为张家求情,整整两日一夜,陛下并未见他。   直至昏倒在地。   待他醒来后,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将此事分析的透彻。   也确信,张家人不会活着到达流放之地。   他命当时任却云军首领的祁凛,也就是祈铭的爹,带却云军护送张家人离开,到达泉州时,甩开跟着他们的人,带他们隐姓埋名寻一安稳之地生活。   陛下若是发现,一切后果由他承担。   就算安排好了一切,他依旧放心不下,夜间偷偷出了宫,果真,张家人才出城门三十里就遇到了埋伏。   林家派来杀他们的尽是死士,而且人数众多,显然是要将张家人杀绝,就算是曾带兵作战的祁凛也勉强周旋,根本不可能在这些人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   褚朝朝曾做过的那个梦,是真的。   谢璟曾在雨夜背着她上了荒山,他们身后火把如龙,那些凶狠的人一直在身后追赶着他们,背着她的大哥哥一直在跑,一直在跑。   他的身上受了伤,还用身体为她挡住了从山中落下的滚石,后来,她只看到了融进雨水中的血,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时,他们走投无路。   他蹲下身看着她,如平日里去府中找她时一样,轻轻抚了抚她鬓角的碎发,还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问她:“朝朝听话吗。”   她当时看着他身上的血,很怕,对着他点头。   他温和道:“等下我用藤蔓将你放到山下,你不要怕,也不哭,找个地方藏起来,好不好?”   她当时就呜呜的哭了起来:“那你呢。”   “我会去找你。”   她特别乖的点头,被谢璟用藤蔓一点一点放下去时,还喊了他一声哥哥,憋红了小脸,也没有再哭出来。   那山崖并不高,谢璟将她放下去后,挥剑将周边的树砍倒,挡住了那处峡谷的位置。   夜色昏黑,他拦在寻上山的死士面前,与他们血战了太久,太久。   直到他看到山下寻来的侍卫,撑着最后一口气让他们去山下找人后,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了雨水中。   谢璟身上的伤太重,在榻上躺了十日才醒过来,毕竟是为人母,皇后大骂了林国公一顿,怎可不分人就如此下死手。   她也在陛下面前为谢璟拦着,张家犯得是大不敬之罪,是陛下亲口革的职,也是陛下让他们流放苦寒之地,他这般做,是在与他的父皇作对。   谢璟醒来后,就见了祁凛。   祁凛当时只说,林国公派去的死士太多,当时也是夜间,太过混乱,分了好几路逃开,他也不知最后张家人都去了哪。   是否还活着。   其实,当时祁凛说了谎。   后来又有一路蒙面人相助,张家人都救了回来。   只是,当时在山崖下的小姑娘,因着夜间山底太黑,不慎摔倒碰在了石块上,醒来后再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张家本还有一位次子,也是在那场逃亡后,身体受了罪,不过两年就离世了。   谢璟这些年,一直有派人在找。   他不信他们都死了,却也没料到他们就住在上京城外不远处的春水镇上。   张重林有意让祁凛帮他瞒着,也只想带着家人过简单的生活。   前些日子,谢璟来见张重林,说的便是为他洗脱罪名之事,关于当年之事他手中已握有林家与定安候府勾结,并且买通百姓恶意造谣的罪证。   当时在朝中附和构陷之人的口供他也早已准备好。   并且,这些年,林家聚拢起来的势力已被他连根拔起,如今的林家,不过是个空架子,脱了嫡皇子舅舅这个身份,没有人会站在他那一边。   近几年,但凡心思敏捷之人,早已看出,璟王殿下与他的舅舅并不相合,只不过是皇后在中间尽力拉拢罢了。   如今,朝中尽是他的人。   他要对付的只有他的父皇。   当年是他父皇下的令,一国之君被奸人蒙蔽,让忠臣蒙冤。   陛下显然不愿再重提旧事。   因着谢璟这些年一直想为张家翻案,陛下不止一次警告过他,并且,一直用立储之事压着他。   可没用。   他下定了心要为张家翻案。   陛下也一直因此事与他有隔阂。   褚朝朝从璟王府离开那一日,谢璟就入了宫,将林家这些年所做之事的罪证皆交给了他的父皇。   对于整治林家。   陛下一直与谢璟是站在一边的。   他愿意亲手去将他的舅舅斩草除根,陛下很满意,可他,竟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让他还当年的张重林一个清白。   关于这件事,他不止一次提醒过谢璟,让他收了这个念头,可他执着,陛下在朝堂上无法直接回了他,只敷衍了事。   可谢璟却是在理政殿门前长跪不起,就如当年张家被治罪那日一样,陛下一怒之下将他留在了宫中,明面上说是留他在宫中住上几日。   实则,是圈禁。   陛下命宫中禁军去查了此事,却是丝毫痕迹都查不到,他的儿子早就做好了万全之策,就连他纳进府中冲喜的那个妾室也被他给送走了。   陛下去见了谢璟,倒是问他:“朕本以为你对你的恩师情深义重,原本,不过是为了个女子。”   谢璟虽是被囚禁,神色间却并未有任何困窘之色,从容的回他父皇:“儿臣并未有儿女私情,张太傅为人忠诚,被奸人所害,险些失了性命,父皇应还忠臣一个清白。”   “若父皇愿意,文官们定会称颂父皇仁心,宽厚仁善。”他话落,陛下一脚踹在他身上,拿起书案上的砚台扬手就砸在了他额头,瞬间血水顺着额头流入眼角,顺着脸颊而落。   当年,陛下并未给过张重林辩诉的机会,直接给他定了罪。   他知道谢璟是何意。   怒道:“你在指责你的父皇吗?是在说你父皇不愿承认自己的过错,而不是一个宽厚仁善的帝王吗?”   “儿臣不敢。”   谢璟被圈禁在宫中的时候,林国公的党羽孤注一掷,命死士潜入宫中行刺。   谢璟受了伤。   他虽是被圈禁在宫中,朝堂之上,大半官员以‘行刺’一事为引让陛下将璟王殿下放出,陛下这时才明白过来,谢璟,再也不是八年前,那个只有十几岁的皇子了。   那时,他无法保住他想保护的人。   而现在,他有了这个能力。   就算是身为他的父皇,也不得不去对他屈服。   陛下当着文武百官,还了张重林清白。   谢璟一早下朝后,就带着两份圣旨来了春水镇。   一封是对张重林官复原职的诏书,一封是赐婚张重林的孙女与璟王殿下的赐婚诏书。   祖孙二人格外默契。   张重林的诏书他没接,赐婚诏书褚朝朝也没接。   璟王殿下下了早朝后飞奔赶过来,一封诏书都没有送出去。   张重林侧首看着他:“殿下宅心仁厚,一直挂念着老夫,只我年纪大了,只想在这一处山水之地安稳过完余生。”   京城尔虞我诈之地他再不会踏足。   “老师与我有恩,还老师清白是本王该做的。”   谢璟并未多说关于官复原职之事,他在来之前也已预料到张重林不会接下这个诏书,于他来说,所谓官复原职的诏书,是对当年之事真相的袒露。   谢璟在张重林一侧与他闲话。   听到轻盈的脚步声,他回身去看。   眸光有一瞬的愣怔,直直的看着褚朝朝,可他的目光却未得到回应,褚朝朝似乎是看不见他,径直走到她祖父跟前,从荷包里拿出块李子干递给她祖父:“我刚买的,祖父尝尝。”   张重林眉目温和的看着她,既宠爱又斥责:“朝朝,不可无理,还不见过璟王殿下。”褚朝朝揪着眉头默了一会,才抬眸看了谢璟一眼,语气倒是乖:“见过殿下。”   谢璟颔首,看到褚朝朝小脸绷着,他眉头微微皱起:“朝朝,带本王四处走走。”他的眸光深邃,没从褚朝朝身上离开过,一直盯着她看。   褚朝朝摇了摇头:“殿下还是自个走走吧,我有些累了,要在这儿陪我祖父。”她说完,就转过了身,又往她祖父口中塞了块果干。   张重林侧首看她,清了清嗓子:“朝朝,祖父口渴了,去回家把祖父的水壶拿过来。”褚朝朝不傻,听得出来他祖父是什么意思。   从她自个的布袋里取出一只精致的小水壶递给她祖父:“喝吧。”她平日里可宝贝她的水壶了,摸都不让摸,今儿竟是让她祖父直接喝。   张重林无奈笑了下。   只好也不再说,待又钓上来一条肥美的鱼儿后,张重林缓缓起身,乐声道:“回家,今儿给殿下烧鱼吃。”   褚朝朝俯身将落在水里的竹篓给拿起来,揪着小眉头,很是不满。   一点都不想管人家饭。   她提着竹篓亦步亦趋跟在他祖父身边,生怕被某人给扛跑了似的,璟王殿下跟在身后,无奈低笑,月余未见。   却是不愿理他。   想来,他交给褚峰的东西被她看到了。   而且,这小姑娘回到家的这些日子,别说提笔练字了,怕是连书都未曾翻开过。   但凡他给她准备的书能动一动。   他确实不该觉得她这些日子已不似从前那般不爱读书了。   没有人督促着,当真是一个字都不愿看。   谢璟在被陛下圈禁在宫中的日子里,陛下身边的李公公曾问过他,可有什么需要从璟王府给他带过来的物件。   谢璟只让人送来了一本书。   不过是本普通的书卷,李公公到璟王府时,阿春阿绿听闻她们家殿下让人来府中取一本书,都有些惊讶。   就连李公公将书拿去给谢璟前,交给陛下看过,也未发现端倪。   谢璟常独坐窗台,看着院中的古槐树被风吹动,飘落片片,目光悠远,指腹间落着的位置却是每页书卷的边角。   那里有两个并不娟秀却极为可爱的字:朝朝。   是褚朝朝那次等了他一日,等不到人气愤愤的就在他书案上的一本书上写满了她的名字,谢璟当晚就看到了。   也将这本书卷让人好生收了起来。   这会,却成了解相思的物件。   任何事就算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一旦出了任何事,她作为璟王府的人都不会幸免。   所以,他为了这一日,早就写好了‘放妾书’。   也怕她会伤心,没有将此直接交给她,只与她说让她回家待上一段时日,没想到,褚峰还是让她给发现了。   直到三人走至褚家院门前,褚峰正巧从镇上提了酒肉回来,见他妹妹绷着个小脸,这也是他早就猜到的。   他走上前,将褚朝朝手中提着的竹篓给接过来,口中说着:“去镇上玩好,等饭菜做好了再回来。”   “我不——”去字还未说出口,谢璟已上前扯住了她的手,见小姑娘劲挺大,还想要跑,直接将人给抱了起来。   “谢璟——”褚朝朝又直呼了他的名讳:“你不放我下来,我可就喊人了。”   谢璟抱着她往院外走,嗓音清润:“喊吧。”   “璟王殿下跑人家里偷人,还这么明目张胆的。”谢璟垂眸看着她:“你说的‘偷人’,要本王如何理解?”   褚朝朝瞪他:“就是去人家里偷东西的意思。”   谢璟看着她低笑:“朝朝,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别跑了。”褚朝朝嗓音嗡嗡的摇头拒绝,跟几十只蚊子一同发出的声音般:“殿下不必解释,我不想听。”   有什么可解释的。   她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不想理他。   其实,那日褚朝朝在她哥哥屋里闹了一场后,夜间,褚峰在书案前坐着,见她那屋的烛火还亮着,知道小丫头心里没准会多想。   他也睡不下,思忖再三,还是去扣响了褚朝朝的屋门。   与她讲了些他们家中的事,虽未细说,却也是告诉她,不是谢璟不来找她,而是他在做一件事,一件他谋划了多年也依然不确定的事。   而且,自那日谢璟入宫,就再也没有出来过,谁也不知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她哥哥未来找她前,她的小脑袋里可矛盾了。   她记得醉酒后,谢璟跟她说让她在春水镇等着他来求娶她,可他不但给了放妾书,又不来找她,难免会让她不安。   毕竟她话本子看的多,那里面可是什么样的男子都有。   负心汉特别多。   听了她哥哥的话后,她也就不想了。   褚朝朝有时很聪明的,第二日一早,她就坐上马车去了上京城,没去别处,而是去了长安街上的孙记药铺。   孙大夫与谢璟走的近,她是知道的。若是谢璟有什么不测,想来孙大夫会很清楚,她与孙大夫有过几面之缘,还给他带来了家中种的李子。   孙大夫生的温和,引她去一旁入座,褚朝朝将一袋李子放在桌上,语气极为乖巧:“谢谢孙大夫为我祖母开的药方,她老人家的眼睛不止不流泪了,瞧东西也清楚了呢。”   孙大夫倒是不知当初璟王殿下给他看的病症是这位小娘子的祖母,他颔首轻笑:“为人医者,不必言谢。”   说完,他见褚朝朝眼眸垂下,便笑问:“小娘子今日来可是有事?”殿下如今在宫中,这小娘子也已不再是璟王府的人。   孙大夫猜不出她来此所为何事。   定不只是送家中种的李子这般简单。   褚朝朝就在那跟孙大夫闲聊了半个时辰,左右不过是拐着那点小心思去打听谢璟的事。   孙大夫对于此次宫中之事了解甚少,没有她想知道的。   褚朝朝在上京城里晃荡了好些时候,为着他担心。   回到家中后,一连几日都闷闷不乐的,他如今要来解释。   她不听。   谢璟问她:“你来说,要怎样才肯理本王。”   褚朝朝揪着眉头,语气狠狠的:“先让我打上一顿——再说。”她气焰颇足,打上一顿也不会搭理他。   先出口气再说。   谢璟颔首,极为好脾气:“好。”   褚朝朝从人怀里下来,往一旁瞅了眼,本是想找个棍子的,却发现这胡同里只有墙角有几个石块,只好用自个的手脚去打了。   她没跟他说假话,是要真打。上去就是一脚丫子踹在璟王殿下腿上,又一脚踩在人鞋子上,接着拳打脚踢的速度就密集了些。   一顿操作打的她自个都有些累。   还怕自个力气太小,搁心里想着这几日她的难过,铆足了劲,立在不远处看着的木微木漾纷纷摇头。   哪有一见面就这么打人的。   他们家殿下也忒好脾气了些,就站在那里任由人打着,木漾低声说着:“殿下身上还有伤呢,让小娘子这样打,哪能行。”   木微接着他的话:“走吧,咱们也去春水镇上逛逛,阿春阿绿她们还让给带小娘子说的糕点呢。”   见木漾还看着不走,木微扯住他:“你没瞧见吗,这么些日子来,殿下可是头一回神色间有笑意,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殿下身上的伤被小娘子打的再严重了也好,正好被人心疼了。”   木微木漾这边离开。   胡同的另一边就又来了人,这下来的人,却是褚朝朝的祖母和阿娘,她们二人从镇上祈福回来,褚夫人一边挽着老夫人的手臂一边提了只菜篮,眼睁睁看着她的女儿在人身上一顿拳打脚踢的。   揪着眉,咬着牙。   还可别说。   这么多年,她都没见过她这副样子,从前跟她哥哥打架,那没打上几下就呜呜的哭,这会儿,倒是凶成这个样子。   老夫人看的吸了口气,唤她:“朝朝。”   褚朝朝闻言急忙收了手,颇有些害怕,她祖母平日里在家很厉害,打她哥哥厉害,教训她也是厉害的。   她唤了声祖母阿娘。   谢璟转过身来,对老夫人和褚夫人见了礼。   老夫人与褚夫人从前皆是世家贵女,那些规矩礼仪早刻在了心里,就要给谢璟行礼,被他制止:“不必多礼。”   早年间,他常去张府,老夫人待他极好,那回,他分吃褚朝朝的桂花乳酪,也是因着那是他许久未曾品尝过的味道。   老夫人这番将目光落在褚朝朝身上,倒是没当着谢璟的面说她,只是嗓音温和道:“去玩吧,等下饭做好了,让你哥哥去寻你们。”   褚朝朝乖乖的‘哦’了声。   待她祖母阿娘走远,谢璟垂眸看她,嗓音带哄:“走吧,换个地方给你打。”他扯住褚朝朝的手,这回褚朝朝倒是乖乖跟他走了。   不能在这胡同里待着。   待走远了些,褚朝朝侧首看了他一眼,带着小情绪道:“殿下不要以为被我打了,我就搭理你了,我不打你了,也不理你。”   谢璟低笑:“行。那你就陪本王在这走走。”   二人来到镇上,谢璟看到一家糕点铺,问她可有想吃的,褚朝朝说不理人就不理人,也不吭声,谢璟就去给她买。   之后,再遇到她喜欢的,也不再问,直接买来递给她。   褚朝朝看着他的背影揪着眉头叹了声,待谢璟给她买肉脯回来,往她嘴里塞了一片时,小嘴倒是肯张开了。   还是不说话。   逛了有半个时辰,璟王殿下怀里抱满了各种吃食,回去的路上正巧遇上木微木漾,二人急忙上前接住他家殿下怀中抱着的东西。   谢璟看了木漾一眼,轻咳了声。   木漾会意,他家殿下这是还没将人给哄好,如今小娘子也不是真的在生气,就是在与殿下怄气,木漾呵笑了声:“小娘子,许久不见。”   褚朝朝对他和木微倒是客气:“嗯。许久不见。”   木漾说完,极为忧心的看着他家主子,故作愁容满面道:“殿下,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今儿又是骑马,又是走这么多的路,太医可是说了,一不小心就会很严重的。”   木漾话落,果真,褚朝朝抬眸看着谢璟,她只知道他受伤了,还以为早就好了呢,小嘴微张,想要开口问,又给咽了回去。   木漾观着褚朝朝的神色继续添油加醋:“太医还让殿下不能忧心,我瞧着殿下气色不太好,不如这会儿咱们就回王府吧。”   谢璟垂眸看着褚朝朝,见小姑娘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想要透过衣服去看他的伤,他开口道:“饭菜应该做好了,回去吧。”   褚朝朝点了点头。   待就要回到院中时,褚朝朝还是没憋住问他:“伤——严重吗?”   谢璟回她:“严重。不过见到你,就好了。”他自个说完都觉得别扭,不过为了哄人还是给说出来了。   褚朝朝心中暗骂:都跟谁学的。   她没再说话,就要走进院中,耳边却又传来一声清润的话语,沉重似从心底而出:“朝朝,我想你了。”   褚朝朝脚下微顿,本是走的比谢璟快几步,又退回来,小手上前扯住他的手:“去吃饭吧,我阿娘的手艺可好了。”   饭桌之上,起初拘谨,随即也就热闹起来。   张家人与谢璟并不陌生,他年少时便常去张府。   与褚峰也是年纪相当。   用完午膳已近申时,褚朝朝倒是与谢璟开始说话了,在水井里打了水给他冰西瓜吃。   忙活了有一阵,天色有些渐暗时,宫里来了人。   说陛下要见张重林。   谢璟看着褚朝朝,低声问她:“朝朝,跟本王回去吗?”他不愿走,这么久了,终于见到了人。   不想再分开。   这么些年虽是习惯了见不到当年的那个小姑娘,可褚朝朝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他早已习惯,若再分开,太难捱。   就算她只是坐在他的书房里,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在那待着就好。   他嗓音低沉,满目期待。   褚朝朝嗓音轻轻的回他:“不回。”说完,她又认真道:“如今,我与殿下没有任何关系,殿下已给了我‘放妾书’,自是没有再跟殿下回去的道理。”   谢璟:……   “赐婚圣旨都在,怎么没有关系。”   褚朝朝抬眸看他:“我又没收。”   “而且,就算我收了,也该在家中准备待嫁才是,怎么能同殿下回王府呢。”   谢璟:…… 第45章   小姑娘还挺有道理。   谢璟抬手落在她鬓角的碎发上, 嗓音温和:“行。朝朝在家中准备出嫁,本王明日再来。”   褚朝朝:……   “我是说‘就算收了’,殿下别想绕我,赐婚圣旨我还没收, 不该准备出嫁。”她祖父都可以不收诏书, 她应该也可以的吧。   关于赐婚诏书, 实在是褚朝朝的知识盲区, 以为能和她祖父一样,不收。   谢璟唇角勾笑,带着宠溺:“好, 那本王明日再来送。”   他这么好脾气,褚朝朝也没了气焰,目光往院中看了一眼,低声说着:“你走吧。”   谢璟顿了顿,深邃眸光看着她:“朝朝, 箱笼里的书打开瞧瞧,还有, 你的那只绣蜻蜓布袋。”   “嗯?”褚朝朝轻疑了声, 却见谢璟对她笑了下, 转身向着院外走去。   褚朝朝几乎是身体本能, 下意识的迈出了一小步。   瞬时间, 眼眶就红了。   小姑娘嘴硬的时候是真的, 这会儿看着人真的要走了, 心里就不舍得了。   她也想他。   她哥哥褚峰走上前,在她的小肩头‘啪’的拍了一下, 褚朝朝回身瞪了他一眼:“哥哥,你是要把我打到地底下吗?”   褚峰呵笑:“我下手有这么重吗。”   褚朝朝在一旁的秋千上坐下, 狠狠点头:“有。一点也不温柔,也不知道孙姐姐是怎么受得了你的。”   褚峰往她跟前一站:“说话归说话,别这么攻击人。”他说完,见她绷着个小脸:“跟人怄了一天气,这会人走了,心里不舒服了?”   褚朝朝垂下眼睫,小小声的叹气:“没有。巴不得他走呢,老是缠着我,烦死了。”她说完,褚峰哈哈的笑起来。   褚朝朝见他笑个没完,抬脚在他哥哥身上踢了下:“有什么可笑的,我说的是真的,我明儿一早就出门,等他来了你就告诉他,我外出了,好几日才要回来呢。”   褚峰乐呵呵的,突然目光看向门口:“璟王殿下,你怎么回来了?”   褚朝朝闻言身子一颤,看那门口空无一人,瞪着她哥哥:“你真烦,离我远点。”   褚峰笑了一会儿,也不再逗她,哄道:“陛下的赐婚诏书都下了,日后朝朝就是璟王府的小王妃了,别跟人生气了。”   褚朝朝一本正经的:“我没收,还不是。”她这语气颇有后悔的意思,应该收了他拿来的赐婚诏书才是。   收了再不理他。   褚峰轻叹:“要我说,你就是傻。那是陛下赐下的婚事,哪有你收不收的道理,也就谢璟哄着你。”   褚朝朝被她哥哥给讲述了一番关于‘圣旨’的课,才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又在院中坐了会,就回了她的房间,去看谢璟说的书和布袋。   如谢璟所猜想,褚朝朝带回家的三只箱笼,打开了两只,给她放书卷和笔墨纸砚的箱笼至今未打开过,都有些落灰了。   她走上前,拿鸡毛掸子在上面胡乱扫了扫,从箱笼里拿出谢璟给她准备的书。   乖乖的坐在她的书案前,里里外外的翻了一遍,也没见着有何不同。   还不一样是些《诗经》《论语》《庄子》吗,他为何要让她打开看看?   褚朝朝在书案前默了会,像是开窍了似的长长‘哦’了声,他这是故作神秘骗她看书呢,这个人,真是的,都不愿搭理他了,还骗她看书。   想到这,她将一摞书卷放在桌角,还用一块布给盖上了。   起身就又去找了她的绣蜻蜓布袋。自从回到家中后,她也没动过。   小姑娘的心思也够简单,既然认为他提起书卷就是为了骗她看书,却还又听人家的话去翻了她的布袋。   想看看谢璟让她翻布袋有什么可骗她的。   刚一打开,就看到里面有一只精致的古檀木盒,再将古檀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支玉簪,缀满点点花瓣,灵动而精致。   褚朝朝浅浅的笑了下。   这个她知道。   玉簪定情。   所以,谢璟在用玉簪跟她表心意。   可他什么时候将这只古檀木盒放在她的布袋里的,她竟是都不知道。   在布袋里发现了玉簪后,褚朝朝又兴奋的回到她的书案前,将适才收起来的书卷又一本本的打开,这回倒是坐在书案前,颇有耐性的一页一页去翻开。   她这才发现。   书卷的右下角,也有两个飘逸的字:云霁。   是他的字。   褚朝朝小声嘟囔着:“他,怎么这么幼稚,还在这上面写上他的字。”再翻开另一本,发现很多书页上,都有用笔圈出来的字,每十页相连,要不是一句情话。   要不,是一句日常问候。   还有笑话。   褚朝朝在屋内翻看的忘乎所以,‘咯咯’的笑。   也不知他是何时做的这些,他这个人,平日里那么忙,怎么有心思干这些事,褚朝朝歪着脑袋想了想。   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谢璟定是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不然怎么会做这么幼稚的事。   话本子上说,喜欢一个人,才会这样。   她在屋里‘咯咯咯’的笑着,屋门没关,她祖母在院中都听到了,喊她:“朝朝,笑什么呢,出来给祖母念故事听。”   褚朝朝闻言对着外面‘哦’了声,将玉簪和书卷都收好,就去了院中。   褚夫人在厨房里烧着菜,褚朝朝和她祖母坐在院中古槐树下念故事,此时天色已全暗了下来,夜风温柔,有了丝丝凉意。   褚朝朝往她祖母身旁搬了个小板凳一坐,捧着书卷给祖母念,她念书一直以来有个习惯,遇到不认识的字就会轻声带过去,或是自我揣测。   今儿她给祖母念书,倒是跟从前不同,她只轻声带过了两处,哪像从前,最初给她祖母读书的时候,轻声带过的字太多,导致最后她祖母听的懵懵的,不知道到底讲了个什么事。   ——   次日一早,褚峰的未婚妻孙妮儿来了褚府,说是家中种的桃子结了许多,她来送些。   老夫人很喜欢这个孙媳妇,留她在院中闲话。   如今褚峰已过弱冠,早几年就有考取功名的心思,只是当年张家出事时,他已是个记事的孩子,一直闷在心里,从未言说。   只在镇上继续读书作文章。   昨个夜里,他去了他爹张鹤的书房,第一次说出了心中所想,如今张家不必再隐姓埋名,他想考取功名进京做官。   张鹤没说什么,只道,等他祖父回来再说。   老夫人也有让他考取功名的心思,想着让他先和孙妮儿成婚,一来人家姑娘年纪也不小了,二来他去考取功名,难免会让人家姑娘多心,就算他是个重情的,可进了上京城,那里的姑娘见的多了,又难免不会起别的心思。   老夫人就与孙妮儿先提了这事,打算着待张鹤从学堂里回来,让他亲自去孙家走一趟,将成婚的日子给定下来。   老夫人和孙妮儿在一旁说着,褚朝朝一副认真的模样在一旁瞧着,见孙妮儿一直红着脸,直到午时留她在家中用饭,她也没留。   她哥哥午时回到家,褚朝朝将人拉去一旁,悄默默的问褚峰:“哥哥,你想早些成亲吗?”她眸子黑亮,也不知又憋了什么心思。   褚峰颔首:“当然想了。”   褚朝朝轻轻‘哦’了声,更压低了声:“那,那你——”她本是觉得也没什么,可真到去问他哥哥了,就有些说不出口,憋了又憋,踮着脚尖趴在他哥哥耳边问:“哥哥,你亲过孙姐姐吗?”   褚峰闻言轻咳了声,侧首看她,转身就要走,被褚朝朝扯住衣角:“这有什么不可说的,我又不会跟祖母说,不会打你的。”   褚峰见她扯衣角扯的紧,就点了点头。   褚朝朝有些得寸进尺,又趴她哥哥耳边问:“那,那你们睡觉了吗?”   褚峰这下将她往一旁推了下,将衣袖从她手中扯过来,还在她额头上狠狠敲了下:“小姑娘家问的都是什么。”   他不欲理她,可又觉得不太行,回过身来:“没有。”   褚朝朝瞪了他一眼:“没有就没有,你打我做什么,再说了,我不小了。”   褚峰无奈叹了声,上前给她揉了揉脑门。   待一家人用过了午膳,张重林就从上京城回来了。   他进了院中,褚朝朝对着她祖父笑了笑,够着小脑袋往院门处看,却是没有人影,下意识抬步出了院子。   还好没让她失望。   谢璟正站在院门口,似乎是在吩咐着木微木漾做什么事,褚朝朝不想被他看到她出门来看他在不在,转身就要再进院中。   却听到身后木漾的声音喊她:“小娘子。”   褚朝朝揪着眉,脚下的步子落下来,回过身来应了声,倒是没再扭捏,直接走上前,认真的对木漾道:“以后,别这样唤我了。”   木漾:……   看了一眼他们家殿下。   他是个性子活络的,见他们家殿下今儿心情好,就笑着对褚朝朝道:“也是,应唤王妃才对。”   褚朝朝看着木漾还未再开口,谢璟已抬手让他们离开,他走上前,一眼就看到了褚朝朝额头上的一片红,问道:“碰着了?”   “被人打的。”她见了谢璟,颇有些撒娇的模样,委委屈屈的:“殿下可要为我讨回来?”   谢璟低笑,一边抬手给她轻轻揉了揉,一边问她:“是要本王亲自动手,还是本王在一旁给你撑场面你来动手。”   褚朝朝抿唇笑:“若是你动手,我哥哥就要被打死了。”   谢璟见她又不当回事了,他倒是认真:“他为何打你?”   褚朝朝下意识垂下眼睫,扯住他的手:“没事。进院中吧,站在这里怪热的。”她也就是随口一问,谁知道她哥哥反应这么大,直接把她的额头都给打的要肿了。   谢璟陪着她在院中古槐树下待着,她从袖袋里取出一封信递给谢璟:“给你,待你回到王府后再打开来看。”   谢璟垂眸看着,一封带着桂花香的信纸,小姑娘有什么话不直说,还给他写起了信。   谢璟问她:“书卷看了吗?”   褚朝朝点头,小脸泛着桃红:“看了,玉簪也看了,都很喜欢。”两个人不过月余未见,此时在一处,倒是不觉间多了几分客气。   倒不是谢璟要跟她客气,是褚朝朝总是有意无意的跟他客气。   待到了酉时,天气没那么热了,褚朝朝就带着谢璟去了镇上,一路上晃晃悠悠,遇到了不少从前的玩伴与邻居。   谁遇到了,都要言语含笑的说上一句:“朝朝,你夫君生的真俊。”   她还偏偏拉着他的手往人多的地方去,一圈转下来,当初她去了璟王府的事无几人知晓,如今带回来一个俊朗夫君却是传的人尽皆知。   从前,她刚养那只大黄狗时,也是这样牵着绳子带着它溜了一圈。   璟王殿下是被人扯着显摆了一圈,侧首看她,嗓音沁着笑意:“是不是也该让人歇歇,请本王去喝杯茶。”   褚朝朝也觉得有些累了,实在是这镇上的大婶阿婆们太能闲话了,她口渴的很。   就带着谢璟去了镇上的春山茶楼。   店里的小二是个眼睛厉的,一眼就瞧出了谢璟不是普通人,极为恭敬的将人给引到了二楼靠窗的雅阁。   还将茶楼里最贵的几道茶说出,问谢璟要喝哪个。   褚朝朝虽不懂茶,可她祖父爱饮茶,她也略有些耳闻,这小二说的几个茶,价格都不是一般的贵。   她瞄了谢璟一眼,在桌下偷偷打开自个身上带着的钱袋子,她这里面可只有些碎银子,很可能不够茶钱。   可,毕竟是璟王殿下,想来一般的茶他也用不习惯,褚朝朝也没多说,就任由他点。   待店小二离开后,褚朝朝手肘撑在桌案上,拖着小脸问他:“殿下,你身上带银子了吗?”   谢璟眉头微抬:“怎么,不愿请本王喝茶?”   “不是。是我没带太多银子,殿下先垫上,等回到家了我就还你。”她说的认真,没不想请他的意思。   他送给过她那么多东西,请他喝个茶,她自是愿意。   谢璟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过来。”   “嗯?”褚朝朝轻疑了声:“怎么了?”   “脸上有脏东西。”   褚朝朝起身走到他跟前,将小脸凑过去,让他给清理,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在腰间一揽,落在了他怀中,扑面而来的梅香气息与许久未有过的亲近。   “不请本王喝茶——吃糖也行。”谢璟深邃眼眸看着她,将她看进心里,抑制不住的情愫让他吻上了想念已久绵软的唇。   只是轻轻相触。   贴了一下。   他微怔,浑身血液犹如过了雷电,低声唤她:“朝朝,做本王的王妃,与本王结发为夫妻,好不好?”   褚朝朝在心里是应了声好。   可嘴上却没说,漆黑的眸子也看着谢璟,小声问他:“殿下喜欢我吗?”虽然她觉得他挺喜欢她的,可他却从未说过。   谢璟勾笑,很坦诚:“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喜欢了很多年,从未变过,从未喜欢过别人,就算一直寻不到她,也从未变过心。   “那,和殿下的心上人相比呢?”褚朝朝神色间既带着欢喜又带着对问出口的问题的期待,她希望,就算是他还喜欢着他的心上人,也不要说什么大实话,就直接说喜欢她就可以了。   谢璟:……   他又要去吻她,被褚朝朝给推开:“殿下先回答问题。”她怕他会说喜欢心上人多一些,还给他提了个醒:“殿下的回答若是让我高兴了,就给殿下亲。”   为了亲她,他也一定会说喜欢她比他的心上人要多。   璟王殿下的回答却是出乎了她的意料,谢璟嗓音低沉,还捏了捏她的小脸:“朝朝,我的心上人是你。”   本是很认真充满情意的话,却让褚朝朝小脸一崩,皱眉看他:“不能这样扯谎,殿下只要说现在只喜欢我,就可以了。”   “本王不骗你,本王的心上人就是你。”   谢璟说完,本以为她这回会信,褚朝朝却是使了劲从他怀中起来,凶巴巴的:“不给你亲了。”谢璟手腕揽着她,她跑不掉。   店小二这会儿来的也不是时候,走进雅阁吆喝着:“客官,您的——”小二愣了下,一时间不知该退出去还是走进来。   谢璟手腕一松,褚朝朝就从他怀里起来了。   用茶水的时候,倒是一片沉默。   夏日的天气变的快,天幕上的云团子被风吹动,乌沉一片,褚朝朝朝着外面望了眼,哎呀了声:“要下雨了,咱们回去吧。”   璟王殿下没吃到糖,也付了茶水的银子,还未走出茶楼,哗啦啦的雨水就从天而降,掌柜的更是慧眼,气质如此矜贵冷傲之人,定是上京城里的贵人,就上前给了把伞。   褚朝朝要给人银子,掌柜的笑道:“不必,姑娘若得空,下次来茶楼喝茶再拿来便是。”   褚朝朝道了谢,将伞撑开递给谢璟:“你生的高,你来撑伞。”谢璟却不接她递过来的油纸伞,蹲下身,侧首看着她:“上来。”   他背她。   褚朝朝也不客气,直接上了人家背上。   从茶楼道褚家近一刻钟的脚程,谢璟脚下步子沉稳,褚朝朝手撑着油纸伞,就算是落雨天,路上行人也有时不时看过来的。   那些坐在屋门口闲聊的人更是会将目光投过来。   硕长雨幕,凹凸不平的青石板,小姑娘手撑着油纸伞,乖乖的在人身上趴着,身姿颀长的男子时不时的侧首向后看她,与她说着话。   还时不时能听到小姑娘‘咯咯咯’的笑声。   如画如仙境。   等回了家中,天色彻底暗下来,谢璟也该回上京城了。   雨越落越大,张重林虽年纪大了,却依旧睿智,他开口留人:“殿下若不嫌弃,今夜就在家中住。”他说着,朝着外面看了眼:“这雨越下越大,从这里回到上京城有段山路要走,太不安全。”   褚朝朝听着他祖父的话,一颗小心脏‘砰砰’的跳,祖父——不会让谢璟住她那屋吧?家里人都在,她会害羞的。   她如今和他只是定了亲,跟从前不一样。   哥哥和孙姐姐未成亲前就未在一块睡觉,她也不能这样,不然很羞的。   她抬眸看向谢璟,眼睁睁看着他对她祖父颔首,应下:“本王正好明日还有事,叨扰了。”   褚朝朝:……   算了。   若是祖父主动说让谢璟跟她住一屋,她就同意。   她揪着眉,在心里想着说辞,只等她祖父发话了。   可她祖父看着她哥哥,说道:“峰儿,你今晚去朋友家住,让殿下住你那屋。”随后他又看向褚朝朝:“你阿娘在忙着做饭,你去给殿下将屋子收拾一下。”   褚朝朝:……   原来是让他住哥哥的屋子里。   她松了口气。   可这心里,怎么有一点点失落呢。   谢璟手撑油纸伞随着她去褚峰那屋,侧首伏在她耳边嗓音低沉道:“想让本王跟你一起睡?”他嗓音清润,带着若有似无的勾惑。   褚朝朝不敢去看他:“没有。殿下别乱说话。”   夜间,雨果真越落越大,用过晚膳后,褚朝朝去了她祖母那儿,去问她祖母一些关于从前的事,谢璟说她就是他的心上人。   还让她若是不信,可以去问祖母和阿娘。   她心里憋不住事,就来问了。   可祖母年纪大了,有些记不住事,只告诉她,谢璟那时是常爱去他们府上,还说她,非闹着说长大了要嫁给他呢。   褚朝朝没想到还有这事。   只可惜,她都不记得了。   想再从她祖母这里知道些什么,可她祖母想不起来了,只能待明儿去问阿娘。   她还是有些不信,当初清韵和方雨烟的话她都是听到了的。   而且,他真的爱吃又酸又涩的葡萄豆子。   褚朝朝从她祖母这里离开后,撑着伞走在院中,见谢璟房里的烛火还亮着,她提着裙据去了窗前,隔着半开的窗牖唤他:“殿下。”   谢璟此时正翻看着书卷,闻言来到窗边,俯身来看她,神色间缀满笑意:“怎么还没回屋去歇着?”   她小声回他:“我就是来看看你,看你一眼我就去睡了。”   谢璟将窗牖又敞开了些,俯身进了她的油纸伞中,在她唇角亲了一下,嗓音噙笑:“朝朝,明早见。”   褚朝朝脚下步子未动,微微踮脚也去亲了他一下,对着他点头,欲回她的房间去,却又转过身来,垂下眼眸问他:“殿下——要去我屋去住吗?” 第46章   她问完, 小脸羞红,又与他解释着:“我哥哥这屋里的床褥都不如我屋里的,平日里阿娘都把好的东西给我用。”   说完,又觉得不太行, 小脑袋里迷迷糊糊的:“主要是还落着雨, ”她往窗户内瞅了一眼:“我哥哥这屋里好似还有些漏雨。”   句句都是为着他着想。   可贴心了。   她这话无疑不是在璟王殿下坚韧的克制力上扯了一下又一下, 从她那句殿下要去我屋里住吗说出口时, 谢璟落在窗台上的指节已攥紧。   手背之上,青筋突显。   他垂眸看着褚朝朝,看她乌黑的睫羽扑扇, 莹白的脸颊上带着女子的娇羞,握着伞杆的小手都攥的紧紧的。   他喉结微滚,眸光深邃的看着她。   一直看着。   喉间干涩。   褚朝朝等不到人的回应,一点一点抬眸去看他,微微皱了眉:“殿下若是不嫌我哥哥这屋——漏雨, 就歇下吧。”   谢璟指节微动,倾身上前, 宽大的手掌握住她握着伞杆的手, 另一只手揽在她腰间, 薄润的唇吻过来, 很强势, 也很渴求。   屋檐上的水珠顺着瓦片成线落在他们手中的油纸伞上, 啪啪作响, 又顺着油纸伞滴落在地,院中昏暗, 只有谢璟屋内烛火的光亮透着,古槐树被风一吹, 响起‘哗啦啦’的雨声,颇为响亮。   伞下光线更为暗淡,雨水的动静压住了窗边相吻的二人喘.息声。   褚朝朝轻呜了声,被谢璟越吻越深。   谢璟吻了她许久,呼吸滚烫,极力克制,眸光暗沉的看着她,薄润的唇终于还是说出:“朝朝,回屋里——早些歇着。”这是在她家中,她的家人都在。   他不能去。   褚朝朝低低的‘哦’了声。   她还以为他想和她住一屋,但是不好意思开口。   所以,她才没忍住问了一句。   原来,他不想和她住一屋。   谢璟在她发间停了片刻,回到屋内提了灯递给她,又说了句:“早些歇着。”褚朝朝抬眸看了他一眼,接过他递来的灯。   转身回了她屋里。   谢璟在窗边站立了许久,手背处的青筋依旧在,落着雨的凉风吹在脸上,让他清醒了几分。她若再不走,他真的要将她抱进屋里了。   谢璟回到屋内,用了冷茶,坐在书案前,打开了白日里褚朝朝给他的那封信。   “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他垂眸低笑,神色间透着温柔的笑意,指腹在字迹上轻轻摩挲,低声道:“还会用《诗经》写情诗了。”   谢璟坐在那里,口中念了一遍又一遍。   其实,这句情诗不是褚朝朝想出来的,她看到谢璟送给她的玉簪,又在书卷上给她问候和圈情诗后,就也动了给人家写情诗的念头。   奈何有心无力。   小脑袋中没有合适的词去表达,又不想显得自己忒没学问,就去找她哥哥帮忙,还不知羞的说就是想他。   能表达出她很想他,就可以了。   褚峰就给她写了这一句。   她回到屋内取出一张信纸,给抄了上去,还很用功的在《诗经》里找到了这一页,背了好几遍呢。   ——   次日一早,褚朝朝早早的就起了床,去厨房帮她阿娘择菜,往小板凳上一坐,听着她阿娘讲她小时候的事。   褚夫人将绿豆汤炖上,侧首看了她一眼,见她正认真的掰豆角,问她:“也不知璟王殿下在你哥哥那屋里住的可习惯。”   褚朝朝回着:“我也不知道,应该习惯吧。”   褚夫人看着她,轻轻笑了下。   早在褚朝朝刚跟她哥哥回到家中时,她就跟她阿娘说过去见空明大师的事,当时褚夫人和老夫人还在心里纳闷。   可,后来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所谓的纳妾冲喜不过是璟王殿下安排下来的。也难怪,当初她带着朝朝从灵山寺回来后,在路上就听有人说上京城里璟王殿下病重,正纳妾冲喜。   她让褚朝朝自个先回家,就去问了那人。   那人说甭管冲喜不冲喜,就是为了图个吉利,若是这病不见好,会让人直接回家去。   毕竟是皇家子弟,跟普通人家不同。   不止吃的好穿的好,还不用做活,那人当时还偷偷说,跟你说句实话,璟王殿下怕是连一个月都撑不过。   她当时回到家,不过是托人去上京城打听了句,这事就特别顺,当时还有王府中人来问了朝朝的生辰八字。   直接就说,朝朝的生辰八字与璟王殿下极为相合。   当时,她和老夫人都想让她先嫁在春水镇上,春水镇那会也有一户人家在纳妾冲喜,只是那是个五十有余的老头子,她自是不愿朝朝嫁过去。   老夫人思忖再三,叹了声气:“那孩子年少时常在咱们府中待着,脾性不错,走的是君子之道,咱们张家对他也算是有恩,既然他命不久矣,就让朝朝去吧。”   就算朝朝会克他,也算是让他偿还了当年张重林在他出生时就极力护他的那份情。   这事,就这么成了。   可后来,她每月都会给朝朝去信,她女儿每次都是给她回:快了,我很快就会回家了。   可这都近半年了,好不容易回来了,却是回家待段时日,提起人家时,那满目都是欢喜,谁又瞧不出她喜欢人家。   如今,也算是一切圆满了。   想来,他那时是想先还张家清白,再来求娶朝朝。只是朝朝才刚及笄媒婆便常登门,她和老夫人也是想着,先定下来。   他是怕真的给朝朝定了亲,怕她喜欢上了别人。   当初,公爹极力反对朝朝去王府。   璟王殿下是他的学生,是当朝唯一的嫡皇子,从前他是他的老师,可以尽力护他,如今张家早已不在,他不想让朝朝去璟王府。   只想她找个清白人家嫁人。   其实,张重林一早就知道谢璟是为了让朝朝去他身边才有的所谓纳妾冲喜,是谢璟亲口告诉他的。   谢璟跟他说了一番话,让他无法回绝。   只回到家中去问褚朝朝的意见,当时小姑娘只一心想着去了上京城没准能见到她的陆臣哥哥,而且她阿娘说了,璟王殿下撑不过一月就闭眼了,还不能尽人事,她去了王府,就每日安生的待着就行。   她不敢看她祖父的眼睛,跟阿娘和祖母站在了一边。   为此,张重林生她的气,没有给她去过信。   后来,张重林也想明白了,八年前,他可以豁出性命护着朝朝,自是不可能轻易就放下他的执念,就算是他不同意朝朝去上京城,他也会有其他的手段。   而关于谢璟会如何对待他的孙女。   他很相信他会对朝朝好。   没有人能比他对朝朝更好。   他等了八年,眼瞅着小姑娘有了喜欢的人,还有媒婆上门来给她说亲事,心中着了急,不想再等到林家倒下,张家洗脱罪名的时候,想现在就让朝朝在他身边。   张重林可以理解。   那是一种不容有丝毫差错的不安。   是势在必得。   他为了让陛下和皇后无疑心,也为了让他能同意,提前安排了灵山寺之事,让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他早就与年少时不同。   他为了他的执念,为了他想要的,可以是偏执的,可以不顾一切。   褚朝朝将择好的菜端到一旁,用清水洗了几遍,褚夫人又让她去剥点花生,她就又乖乖的坐下剥花生。   褚夫人有意试探她:“这事说来也是奇怪,你去了王府后,璟王殿下的病也就好了,而且连空明大师的话都变了。”   褚朝朝颇有些漫不经心,一边剥着花生,又时不时的往嘴里塞上一颗,回她阿娘的话:“是啊,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褚夫人:……   也就她傻傻的,还看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褚朝朝又同她阿娘说着:“而且,祖父是他的老师,咱们张家和他从前就有渊源,又正巧我去了璟王府,我觉得,我和他缘分很深。”   褚夫人:……   缘分是挺深的。   她也不想想,为何缘分这么深。   ——   昨夜里刚落了场雨,今儿的天气格外凉爽,院中墙边种着的瓜果水灵灵的,就连褚朝朝屋门边的月季花被雨水洗刷后都格外艳丽。   用过早膳,谢璟陪着她又待了一日,近酉时,骑马赶回了上京城。   此次朝中官员大动,尚有许多事未处理,他回到上京城见了陛下,又去坤宁宫见了皇后,只是皇后身边的李嬷嬷说:“殿下,皇后娘娘昨夜未歇好,此时正小睡呢。”   谢璟神色凝重,朝殿下看了眼:“本王改日再来。”皇后是他的生母,又一心想让母家在朝中地位稳固。   她这些年能让陛下听她的,却是没有养出一个听话的儿子。   谢璟回到王府,在书房处理公务至夜深,木微进来禀道:“殿下,都安排好了。”他说完,见他家主子颔首,唇角勾出一抹笑意。   直到子时,谢璟书房的烛火才暗下。   ——   褚家小院里,一家人在一块用着早膳,褚峰一早去集市上买烧饼,听到了一件事,就给他们说着:“咱们镇上搬来了一户人家,就在镇上最好的地段,听卖烧饼的饼婶说,她在那门前经过,里面布置的很雅致,像是做学问的人。”   褚朝朝小口小口的喝着粥,夹了颗虾仁放入口中,问她哥哥:“你去人家门口看了吗?”   褚峰:“自是没有。不过搬来户人家,有什么可看的。”   “不过,你要是想去看也行,饼婶还说,那户人家极为好客,日后都是邻里街坊,你拿些家里种的果子去。”   褚朝朝晃了晃脑袋:“我不去。”   张重林将口中的粥咽下,倒是也说:“朝朝,等下你和你哥哥一块去,既是做学问的人,人家刚搬来,也该去看看。”   褚朝朝揪着眉头想了想:“好吧。”   用过早膳,褚朝朝和她哥哥一道拿了些自家种的瓜果蔬菜就去了春水镇南面的月儿胡同,这条胡同里只东西两户人家,是整个春水镇上最大最气派的宅子。   正巧,这户人家的正门是敞开着的,将要行至门前时,褚朝朝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小娘子。”   是阿春阿绿。   褚峰看了一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将手中提着的竹篮递过去,对褚朝朝道:“原来这是你家。”   褚朝朝:……   褚峰:“你去吧,我先去学堂了。”   褚朝朝跟着阿春阿绿走了进去,阿绿说:“小娘子,殿下这会儿不在,估摸着很快就会来了。”   早在几日前,木微木漾在春水镇不是闲逛,而是给他们家主子挑选宅院,这几日已经里里外外的都给翻新了一遍。   阿春阿绿今儿一早过来的,这会儿也已将院中屋子里都收拾好了,本是想着去褚家走一趟,找褚朝朝去,却是没想到才刚走到门口,就见着人了。   谢璟来到这里时,已近午时,褚朝朝在府中逛了一圈,正坐在院中秋千上吃果子呢,就瞧见了人走过来。   阿春阿绿极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   谢璟神色温和,一袭墨衣走至她跟前,褚朝朝这会儿心情好,从秋千上下来直接就扑在人怀里了,还‘咯咯咯’的笑。   小姑娘一袭豆绿襦裙,绵软的扑在他怀中,气息香甜,谢璟垂眸看着她:“这么乖,知道自己回家了。”   他嗓音沁了笑意打趣她。   褚朝朝往他口中喂了颗糖:“我是听闻镇上搬来了户人家,特意来府上送礼的。”说着,她还给他指了指屋里石桌上摆放着的果子:“我带来的。”   说完,又从他怀中离开,去石桌上挑了几颗青涩的葡萄豆子,走过来要去喂谢璟,这次璟王殿下没再让她喂。   将她手中握着的葡萄豆子一颗一颗的拿过来,很是好奇的问她:“为何总给本王吃又酸又涩的?”   瞧她这会儿小脸上都是笑意。   应该不是要拿这怪他什么。   褚朝朝也很好奇,他这次为何不吃了:“你不是喜欢吃吗?”她一副认真的模样,看的谢璟有些想笑,捏了捏她的小脸:“谁告诉你本王喜欢吃的。”   褚朝朝抿了抿唇,还是给说出来了:“方家姑娘说的,她说殿下喜欢吃酸的,所以我才会每次都挑酸的给殿下吃。”   他这特殊的口味,实在是让她很不理解,而且,每次还要从一串红通通的果子上挑出几颗酸涩的,可麻烦了。   谢璟:……   “本王不喜欢酸葡萄,记住了吗?”他说完,见褚朝朝微微发愣,像只呆呆的小松鼠,起了逗她的心思,将一颗酸豆子往她嘴边一放,褚朝朝小嘴微张,刚要吃时,就反应了过来。   骂他:“我也不爱吃酸的,殿下真坏。”   谢璟低笑着将她抱起:“都不爱吃酸的,那就吃点甜的。”   “嗯?”褚朝朝刚要说话,就被堵住了唇,被谢璟抱进了屋内。   唇瓣相磨,探入口中,舌尖相缠。   拥吻了好大一会儿。   褚朝朝看着他暗沉的眸子,嗓音含混道:“可以了。”不能再给他亲下去了,这是白日,再亲下去不行。   谢璟与她鼻尖相抵,嗓音低哑:“不可以。”   他话说的强势,褚朝朝漆黑的眸子看着他:“我一会要回家的,殿下若是再亲下去,难受的可是殿下。”祖父没准还在等着她回去一起去河边呢。   谢璟低笑:“谁说本王要放你走了。”   谢璟将怀中的人放在榻上,抬手就给落了床帐,褚朝朝懵了会儿,前个夜里,她让他去她屋里住他都不去。   这会儿大白天的,是要做什么。   “殿下不是不想和我睡觉吗?”她脱口而出问他。   谢璟微热指腹落在她耳后,又抚摸着她红通通的耳垂,嗓音微哑中带着克制的隐忍:“想。想疯了。”   “那,你——”褚朝朝的话被谢璟指腹按在唇上,挡了回去:“是本王在忍,在克制。”他嗓音沉的很,眸子暗沉,看的褚朝朝小脸都要着火了。   “那,殿下怎么不忍了?”她乌黑眼睫闪动,没去看他,只低声问着。哪能他说忍就忍,说不忍,大白天的就把她给放在榻上了。   谢璟去咬她的唇,扯住褚朝朝的手往身.下放,是再也克制不住的语气:“怎么忍。”褚朝朝指节微动。   反倒是有些怕了。   “我哥哥和孙姐姐没有成亲前就不在一块,我和殿下——”谢璟俯身吻她,与她耳鬓厮磨:“不一样。”   “本王都吃过糖了,戒不了。”   他的嗓音落在褚朝朝耳边,让她浑身神经都跟着发麻,薄润的唇再落到她侧颈处,褚朝朝不自觉的就发出了轻.吟。   身子软的如一滩水。   直到申时,屋里才消停。   褚朝朝在谢璟怀里乖得不像话,明显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抬眸看着谢璟:“殿下抱我去沐浴吧,我一会儿要回家。”   谢璟指腹在她绯红的小脸上轻轻揉了揉:“累了就先睡会,天色还早呢。”璟王殿下说到天色还早时,属实是心中刺了下。   他自幼学的是儒家之学与治国之道,却是做了白日宣.淫这种事,无奈闭了闭眼,就算不是今日,也会是明日后日。   大婚的日子还有月余,既是总会抑制不住的来春水镇见她,早晚有克制不住的那一日。   他的朝朝。   太惹人了。   一颦一笑都勾着他的心。   褚朝朝歇了会儿,本是要谢璟抱她去净室的,可她小心思一转,又没让人去,若是让他也进了净室,没准又要怎么折腾她呢。   再折腾下去,天就黑了。   她沐浴后,换上衣服就和谢璟一起回了家,两个人还在镇上买了些菜和糕点,还有酒。   褚朝朝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说着话:“我爹酒量特别好,你喝不过他的。”她顿了下:“不过也没关系,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喝醉的。”   褚朝朝话多,走一路说了一路,直到家门口小嘴才闲下来。   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眸看着谢璟,问他:“殿下说我是你的心上人,那,我刚去王府时殿下就知道我是谁?”   她漆黑的眸子澄亮,似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谢璟清了清嗓子,关于灵山寺一事看来是被她猜到了,他颔首:“知道。”   褚朝朝愣了下。   谢璟只等着她接下来的话,小姑娘若是知道了,八成是要生他的气,他其实很怕褚朝朝跟他生气,绷着个小脸不理人。   “怪不得我一去府上,殿下就说日后会护着我。”   谢璟:……   “那殿下当时知道你的心上人就是去给你冲喜的人,是不是高兴坏了?”她浅浅笑了下:“我和殿下还真是缘分颇深。”   谢璟:……   他看褚朝朝说的认真,一副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模样,颇有些不知如何开口,默了默,还是决定都告诉她。   毕竟,日后空明大师还是要常去王府的。   那时再被人发现了,可就不好哄了。 第47章 正文完(一)   “朝朝, 不是——”谢璟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院中褚夫人见他们二人往门前一站,也不走进来,还以为褚朝朝又跟人家生气赶人家走呢。   她整日里没一点规矩。   就喊了人。   褚朝朝应了她阿娘一声, 拉着谢璟就往院中走:“别在这站着了。”谢璟被她扯着, 话就又给咽了回去。   跟褚夫人说了话, 就去见了张重林。   ——   有褚朝朝在家中, 褚家一家人茶余饭后都乐呵呵的,尤其是老夫人,褚朝朝不在的时候她闷的很, 没有人在她耳边小嘴叭叭个不停,也没人给她念故事听。   只能去街上跟邻里去闲聊。   准备大婚的这一月,日子过的格外快,从前老夫人和褚夫人还担心褚朝朝嫁了人,就不能同在家中一样, 乐呵呵的过日子。   他们家都是读书人,若给她定亲也自是嫁与读书人, 日子不会太富裕, 她总归是要持家, 相夫教子的。   如今, 也不用替她忧心了。   有璟王殿下照顾她, 在王府自是能过好她的日子。   而且, 在春水镇上都置买了宅子, 日后定是会常回来住的,想到这里, 心里都舒坦了许多。   关于在春水镇上购置宅子,谢璟是打算着让她想家的时候可以回来小住。张家不愿再回上京城, 褚朝朝长时间在上京,会想家。   这一月里,他常看到他们一家人在一处谈笑。   虽然私心不想让她经常离开他,可还是对她说,日后想回来随时都可以,他也会经常陪她回来。   大婚前几日,皇后派了宫中的嬷嬷来春水镇,倒是没有吩咐说要教她什么规矩,不过是将大婚那日要有的礼仪教上一遍。   毕竟是大盛朝唯一的嫡皇子成亲,现在娶的是王妃,怕是几个月后就成了太子妃,也是未来的皇后。   他不让给她立规矩,那是私下里的事,大庭广众之下,该有的,也是不能少。   不过,皇后倒是对褚朝朝没什么不满意。无论是她在王府见褚朝朝那次还是在墨韵书院,那小姑娘都一副乖乖的样子。   从她第一次去王府见她。   就是喜欢她的。   那会儿,也是想着日后留她在王府,只是没想到,她竟是张重林的孙女,也是本就该有的亲事,当年张家未出事前,谢璟就在他父皇面前求过赐婚。   自国公府被治了罪,皇后生了场大病,谢璟只要进宫就会去坤宁宫里看她,她逐渐也没了心病,母家权势虽不在,可她的儿子也早已不需要国公府的扶持。   她已不求太多,日后只管过好自个的日子。   一直到大婚前夕,褚家每日都有宫中的人来送东西,褚朝朝那间屋子里都堆满了,她那点记性,也根本记不住这些东西都是干嘛的。   碧儿自从回到春水镇后,家中给相看了亲事,就没再来褚家帮活了,这些日子都是阿春阿绿在她身边跟着。   褚朝朝知道成亲会很麻烦。   可这麻烦还是比她想的要多了一些。   成婚这日,谢璟亲自来接亲,十里红妆,凤冠霞帔,从上京城直到春水镇几十里路上尽是贺喜之人。   喜银洒了一路。   从前褚朝朝被璟王府的人接着坐上马车去上京城时,褚夫人和老夫人是担心的落泪,生怕她会受委屈,这会儿,外面吵吵闹闹的,越发让她们不舍得褚朝朝。   可落泪时又是带着笑的。   今儿就连张鹤也落泪了。   褚朝朝惊讶的不行,她爹竟是因着她出嫁落泪了。   稀奇。   她本是被嬷嬷搀着就要走到院门口,却是突然回过身来去抱住了她爹,呜呜的也要哭。   差点没把上了个把时辰的妆给哭花。   还是被褚峰和孙妮儿给拉开了。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谢璟牵着她的手上了车轿,褚朝朝情绪散的快,虽是刚哭过,这会儿又跟谢璟怪,在他手心里抓了下。   还在红盖头下‘咯咯咯’的笑了几声。   回到上京城时已近戌时,夏日里的天色已昏暗下来,璟王府内热热闹闹了几个时辰,顾凉一个劲的窜到着人灌今儿的新郎官酒。   徐子宇醉了酒,与平日里判若两人,还真就听了顾凉的,两个人灌起酒来没完,谢璟饮了几杯后,就要走。   被顾凉喊住:“殿下,你急什么,王妃又不会跑了。”   谢璟想到褚朝朝,薄润的唇勾出一抹笑意,对徐子宇道:“你告诉他,本王这么急做什么。”   徐子宇如今再也不是空有妻子了,前段时日,清韵过生辰那日,不止褚朝朝用了那药丸,清韵醉了酒,也给徐子宇喂了一颗。   那是她和徐子宇第一次圆房。   倒是很合清韵的心意。   如今,徐子宇自是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他有些嫌弃的看着顾凉:“顾二公子年纪也不小了,该娶妻了。”   顾凉听到这话,就恍若是他母亲在耳边说道他,饮了杯酒,直接离的徐子宇远远的。   谢璟回到敬云院时,褚朝朝还乖乖的坐在那里,只是身上的喜服已退去,头上的凤冠霞帔也摘了去。   只盖着红盖头。   等着谢璟来掀开。   听到脚步声时,她也不知为何会紧张,明明都跟他那么熟悉了,而且敬云院她也很熟悉,他的这张床,她从前也睡过。   可,就是紧张。   直到谢璟将红盖头给掀开,露出一张娇俏灵动的小脸,对着他‘咯咯’的笑,直接扑在了他怀中,大婚前一连数日,她都没有见到过他。   很想他。   谢璟宽大的手掌揽在她腰间,将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嗓音噙笑:“本王的王妃——真美。”   褚朝朝的小脸被人一句话说的绯红,抬眸看着他:“那,殿下再夸夸我。”   谢璟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下:“唤本王什么。”   褚朝朝适才坐在那里时,早在心里想了很多遍,总觉得唤不出口,这会儿听到他问,她漆黑的眸子澄亮,嗓音糯糯的:“夫君。”   谢璟落在她腰间的手随着这句夫君,猛地一紧,深邃眸光看着她,显然是只唤这一声,不够。   “夫君。我适才还以为唤不出来,没想到喊着还挺顺口。”她又乖乖的说着,谢璟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下:“那日后,不许再唤别的。”   他说完,将人抱起就要往净室里走。   褚朝朝制止着:“不行,还没饮合卺酒呢。”   璟王殿下只好又将人放下,一起燃了红烛,喝了合卺酒。   又要再去抱她时,褚朝朝又晃了晃脑袋,颇为神秘:“夫君回答我三个问题,若是我都满意了,再去陪你沐浴。”   谢璟:……   “若是——不满意呢?”   褚朝朝倒没想过,她想了想,唬他:“不满意就不跟殿下洞房。”   谢璟:……   就不该问。   褚朝朝见他颔首,就开口道:“第一个问题,殿下喜欢我吗?”   谢璟:……   原来问题这么简单。   “当然喜欢。”   “那,殿下喜欢我养的狗吗?”   谢璟:……   “喜欢。”   要问第三个问题时,褚朝朝凑近了他一些:“殿下今夜可以不要那么凶吗?明日一早还要去宫里请安呢。”   谢璟眉心微动,倒是没先回答她,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伏在她耳边:“不可以。”   褚朝朝问的这三个问题,属实没什么用。   几乎算不上问题。   谢璟又道:“日后要学着改口,不然就要受罚。”   褚朝朝虽是唤夫君顺口,可唤他殿下早就成了习惯,这会儿听他说,就又唤了句夫君,而‘夫君’二字一唤出,实在是让璟王殿下没了一点自制力。   将人放进浴池中,就吻了上去,褚朝朝嗓音含混的说着:“这么急——不能先说会话吗——呜”   谢璟低笑,嗓音暗哑:“春宵一刻值千金。”   褚朝朝小手推着他:“可,我有话要说,必须要说。”   璟王殿下喉结滚了滚,俯身咬在褚朝朝锁骨一侧白皙的肌肤上,嗓音低哑,染着薄薄的酒香气:“小祖宗,还有什么话。”   褚朝朝看着他,就觉得喉间干涩,又思忖了会儿,很是认真:“我想说——”她有些羞赧,眼睫低垂:“我喜欢你,可能殿下知道,可我还没有说过,我觉得还是要说一声的。”   谢璟目光深邃,看了她好一会儿,原来是要跟他表心意。   “既然说了,就再说些。”他这会儿倒是有心思听了,神色温和,眉目含笑的看着褚朝朝:“本王喜欢听。”   褚朝朝小嘴甜的很,说着说着就被人吻的发不出声来,变成了微微喘.息。   室内折腾了大半宿。   直到后半夜才歇下。   次日一早,褚朝朝睡醒的时候已近巳时,起床洗漱后与谢璟一同入了宫。   去见陛下与皇后。   褚朝朝只五岁那年与祖母阿娘进宫参加过宫宴,之后她就生了场大病,极少出府门,上次林敏儿想在她身上找印记,却是也没找到。   她那印记起初是有,可随着她长大,逐渐就不见了。   这也算是她第一次踏进宫门,不觉间还有些小紧张,被谢璟将手握在掌心,才踏实了些。   到了坤宁宫,陛下与皇后正在殿内闲话,皇后本以为还得些时候他们才能过来,她昨儿就命人去璟王府传了话。   说不必一大早的就过来,她这阵子乏得很,也要多歇会。   其实是清韵早几日跑过来,特意跟她说的:“母后,我皇兄大婚,定是很——‘忙碌’,您就别让人家一大早的进宫请安了。”   她想了想,也是。   清韵又在一旁说着:“没准明年这个时候母后就有小皇孙抱了。”   皇后倒是乐的笑了,许久未有笑容的脸上温和许多,看向清韵,本是想要与她提起当年之事,被清韵拦下了。   自谢璟跟她说,他将那人救下了,清韵就去看过他,他已娶妻生子,过着安定平稳的生活,她也就放下了。   此时,谢璟和褚朝朝行了礼,几人坐下闲话,多是皇后在说,褚朝朝在答,小姑娘平日里话头子挺多。   这会倒是乖的问一句说一句。   皇后将她那张小脸瞧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是想从这小脸上找寻到她年幼时的模样,可她实在是有些想不起来。   在宫中待到午时,一起用了午膳后,谢璟和褚朝朝就回了王府。   这趟进宫,褚朝朝没少收东西。   皇后送了她一只锦盒,里面有一套属国进贡来的金步摇,极为奢华,上面缀着的九十八颗玉珠都是南□□有的蓝水玉。   皇后见她喜欢,又将手腕上的一只蓝水玉镯子褪下给她戴在了腕上。   这是皇后给她这个儿媳的,陛下的赏赐比他们提前一步到了王府。并且他们从宫中离开后,陛下与身边的李公公道:“宣礼部侍郎来见朕。”   是时候立储君了。   褚朝朝被谢璟抱着下了马车,刚站稳了脚,就发现了站在璟王府右侧石狮子处的人儿。   如褚朝朝初次见容蓝一样,这回,她还是站在那。   她身旁的侍女手中也拖着个锦盒,容蓝走上前,先是见了礼,随后神色温和道:“朝朝,这是姨母送你的大婚礼。”她说着,示意侍女递上前去。   褚朝朝微微皱了下眉,没接。   “不必了,昨个大婚定安候府已送过礼了。”褚朝朝还不知道,定安候府已被夺去侯爵之位,她听她哥哥说起过关于侯府的事。   她在家中时,也与阿娘提起过定安候夫人,阿娘倒是早已释怀,可她不行,哥哥说当年阿娘都跪下求她了,她也没应。   或许她有她的苦衷,可她也有不愿与她亲近的理由。   容蓝欲言又止。   褚朝朝:“夫人回去吧,午时日头烈。”   容蓝对她笑了笑,不再多说,与她的侍女回了府中。   褚朝朝回身时,见谢璟低笑了下,她微扬下颌看着他,故意绷着小脸:“夫君笑什么?”没等谢璟回她,她又‘哦’了声:“夫君是觉得我小心眼,不愿意理人家。”   谢璟俯身将她抱起来,边走边道:“没有。本王瞧着你适才对她倒是客气,哪像对着本王,小脸一崩,有些吓人。”   褚朝朝没忍住就笑了,双臂环在他后颈,在他身上抓痒。   咯咯的笑了一会,她又想起了件事,凑在谢璟耳边低声道:“午时我陪母后去偏殿时,母后跟我说,每次宴会上看到上京城里的夫人们牵着孙子孙女,她可喜欢了。”   “你说,母后是不是在催我们生宝宝?”   谢璟垂眸看着她,眉目含笑:“朝朝怎么回母后的。”   褚朝朝轻叹了声:“我当时有些紧张,就没回。”她又想了想:“后天墨韵书院的休沐就结束了,我还想去上学。”   还不想生宝宝。   谢璟应她:“朝朝年纪还小,先去上学。”谢璟应了她,她还是揪着小眉头:“那,母后若是再催可如何是好?”   “不会的。”   ——   墨韵书院开学前一日,顾茹来了璟王府,因她有些害怕谢璟,就拉了她哥哥一块来,见到褚朝朝后,两个人就去了离敬云院不远处的竹园。   这一处是谢璟从前独自一人喜欢待着的地,她也倒是会找地方,这处清幽,她带着顾茹来这儿,小姐妹二人边吃糕点果子边闲话。   顾茹在竹园四处瞅了眼,与褚朝朝道:“我来王府也没其他事,就是想看看你明儿还去不去墨韵书院了。”顾茹想着,她都成亲了,应是不会再去了。   可她又想着,之前她也是成了亲的,就来王府问上一问。   褚朝朝点头,回她:“去。我东西都收拾好了,明儿一早就去了。”   顾茹闻言露出笑意:“璟王殿下待你真好,你不知道,咱们书院的女子成亲后都没有再回来继续上学的。”   说到这,顾茹轻轻叹了声:“我母亲也要给我定亲了,没准明年春季我就不能去书院上学了。”顾茹与褚朝朝年纪一般,是到了成亲的时候。   褚朝朝将口中的葡萄咽下,微微皱了眉:“你若成亲后还想去上学,可以与你的夫君商量。”   顾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反正到时候他若不同意,我就让我哥哥过去把他给打上一顿。”   褚朝朝闻言‘咯咯’的笑,还挺支持人家:“是个好主意。”   她与顾茹在竹园里待了有一个多时辰,顾凉与谢璟三局棋都已分胜负,顾凉起身:“殿下的小王妃也太能闲聊了,顾茹这会儿竟还没回来。”他说着,朝院中看了一眼:“我们府上还有事,得去找她了。”   顾凉这还是第一次在璟王府急着走,往日里都是能赖就赖,褚朝朝在这的时候他和谢璟下棋的机会都少了,这会儿他倒是急着去找顾茹了。   实在是午后他母亲在府上邀了好些人去吃茶,说是吃茶,实际也就是给他相看姑娘,给顾茹挑选如意郎君。   若不是还有这事,他铁定是要留下来用午膳,与谢璟在一处饮酒的,大婚那日,他可是都没饮尽兴。   谢璟和顾凉来到竹园时,褚朝朝正和顾茹聊的起劲,正说起的也是午后顾茹的母亲邀人去府上吃茶的事。   褚朝朝本是问了顾茹她母亲要给她定下的夫君是哪家的公子。   顾茹摇了摇头,很是犯愁:“我也不知道呢,午后,就会有好几家的公子去府上,我母亲说了,让我在他们中间挑上一个。”   褚朝朝:“这么好,还能挑。”   她语气里颇有些遗憾,她就没得挑。见顾茹犯愁,她就给人出主意:“既然是让你挑,那你就挑生的好看的,个头高的,身材健硕的,”她顿了顿:“也不用太健硕,习武之人不行。”   谢璟和顾凉走在竹园的石子路上,还未瞧见这两个人在哪一处待着,就先听到了褚朝朝清铃般的话语声。   顾凉侧首笑着看了谢璟一眼。   这得是怎么欺负人家了,直接对习武之人都排斥了。   顾茹回她的话:“哪有这么好挑的,就我哥哥那样的,在上京城里都是数得着的样貌好,可见上京城里的男子生的好看的不多。”   小姐妹间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褚朝朝随口回着她:“你哥哥也不算丑。”毕竟她当初在春水镇见到他时,觉得整个春水镇上都没有比他好看的男子。   顾茹:“朝朝,我跟你说个秘密,其实我还挺喜欢咱们书院的一位同学的,他生了一双装有星星的眼睛,可好看了。”   顾茹一说,褚朝朝立刻就‘哦’了声,很是兴奋,嗓音都变大了几分:“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我也觉得他长的很好看。”   两个人还同时说出了他的名字。   兴奋过后,顾茹叹气:“只可惜,他家世普通,又是庶出,白白生了一张俊脸,我母亲肯定不会同意的。”   顾茹话落,隔着一片茂密的竹林就听到了男子的轻咳声,跟嗓子里卡鸡毛了一样,顾茹听得清楚,是她哥哥。   忙给褚朝朝比了个嘘的手势,两个人都不吭声了。   待到谢璟和顾凉转过竹林行到她们跟前时,顾茹站起身,先给谢璟行了礼,随后对褚朝朝道:“咱们明儿学院见。”   顾凉也对褚朝朝示意,带着他妹妹离开回了顾府。   谢璟饶有兴致的打量了褚朝朝一圈,握住她的手在石桌前坐下,似是漫不经心问她:“在聊什么。”   褚朝朝随口回他:“没什么。就是说一些学院的事。”   谢璟垂眸,拿过她面前的杯盏用了口茶,也不言语。   褚朝朝灵动的眸子转了转,在心中轻哼了声,适才的话定是都被他给听到了,还沉默着不吭声,这是——在等着她先开口?   她起身站在谢璟跟前,往他腿上一坐,嗓音轻轻的责怪他:“夫君怎么还偷听人讲话。”   谢璟看人都坐在他怀里了,将她揽着:“不是偷听,是无意间听到。”他顿了下,宽大的手掌在她腰间一紧:“所以,这是要先发制人怪本王偷听你讲话?”   褚朝朝听他尾音里有些冷,凑上前在他脸上‘啪’亲了一下,小小声道:“殿下别这么爱吃醋,就算别人生的再好看也是不及你的。”   她小脸上满是认真,恨不得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她阿娘常说,她是个看皮相的人,他若生的不好看,她怎么可能喜欢他喜欢的这么很呢。   璟王殿下耐不住人家又是往他怀里一坐,又是对他亲亲,又是小嘴甜甜的夸他,薄润的唇勾起,嗓音噙了笑意告诫她:“只此一次。”   他说完,见褚朝朝乖乖的点头,又道:“眼睛里有星星,那是怪物。”   褚朝朝本是认真的听他说,没想到那么好看的唇吐出来了这么句话,她轻哼了声:“夫君真不浪漫,眼睛里有星星,是因着眼睛生的亮。”   谢璟垂眸看着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真的在她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看到了星星,明明还只是白日里,他却瞧见了她眼眸里的星星。   哪有心思再跟她计较,目光直直的定在她脸上。   正巧有一缕光透过繁茂的竹林投过来,落在褚朝朝右侧的鬓发上,小姑娘额前的碎发在这缕光下显得格外的多。   毛绒绒的。   歪着脑袋看他时像一只慵懒的小狐狸。脸上还透着桃红,肌肤白皙柔嫩,谢璟指腹落在她侧脸上,似是遵从本心,嗓音清润道:“眼睛里是可以有星星。”   褚朝朝瞧他看着她看的出神,问他:“夫君适才不还说眼睛里有星星的是怪物吗。”这个人,变的还真快。   谢璟眉心微动,看着褚朝朝的眼睛:“本王是说,朝朝的眼睛里有星星。”褚朝朝闻言轻笑了下,既然他夸了她,那她也该回点什么。   褚朝朝想了想,微微耸了耸鼻尖:“我的眼睛里若是有星星,那夫君可有看到星星上面是你的面容。”   谢璟被她的话惹笑:“这么会说情话,在哪学的。”   褚朝朝‘咯咯’的笑:“不告诉你。”她还能在哪学,都是在话本子上看来的,这句情话是,满心满眼都是你。   二人在竹园待了会儿,回到敬云院用过午膳后,谢璟去书房忙公务,褚朝朝将明日要带去墨韵书院的东西给过了一遍,就去午憩了。   ——   次日一早,褚朝朝坐着马车去了墨韵书院,月竹院里徐子宇早就命人给收拾清理了一番,阿春阿绿忙活着将随行物品都整理出来。   褚朝朝在院中陪着她的狗儿玩了好大一会。   自从离开翠山别苑,她的狗儿就放在墨韵书院和清韵的狗养在了一块,有人专门给看着,这么些日子未见,还怪想的。   没一会儿,徐子宇和清韵一道来了月竹院,才走进门,顾凉也跟来了。   清韵去了狗窝旁去陪褚朝朝,她和褚朝朝年少时虽是爱打架,不过后来有她皇兄在,她们两个人不止打架,也常在一处玩。   所以,她才能在褚朝朝刚来墨韵书院时,就发现了她是谁。   这边,谢璟坐在古槐树下的石桌旁品茶,顾凉本是也要坐下,却见徐子宇满眼笑意的朝着不远处的清韵瞧,顾凉皱了皱眉,颇为不理解:“整日里待在一块,怎得还看的眼珠子都要出来了。”   徐子宇听了也不生气,甚至脸上的笑意更重,对谢璟和顾凉道:“清韵——她有身孕了,太医昨个才给搭的脉。”徐子宇说这话时,语气里都像布满了蜜。   清韵本是因着当年堕胎,再无法怀有身孕,心结解开后她就去找了孙大夫,用了几回药,就有身孕了。   徐子宇提到这事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是兴奋的,唇角的笑意就没散去过,顾凉漫不经心的坐下来,随口道:“你确定孩子是你的?”   话落。   一阵沉默。   顾凉自个抬手打了下嘴。   徐子宇脸上的笑意也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看着顾凉的眼神都变得暗沉,顾凉急忙解释着:“也不是我的,你别乱想,我和清韵什么关系都没有。”   上次在墨韵书院闹出那件事,顾凉花了好些心思才找回了清白,见徐子宇这么看着他,简直是越描越黑。   徐子宇冷了脸倒还好。   清韵适才也听到了,虽是第一句听的不太清,可后面的却是听清了,她脚下步子快,走到古槐树下狠狠瞪了顾凉一眼:“顾二公子适才说什么?”清韵此刻没有拿起石桌上的杯盏砸在顾凉头上,已是为她腹中的孩子积德了。   顾凉欲言又止,都有些要结巴了,喉间干涩的不行:“没,没什么。恭喜公主。”   清韵瞪着顾凉,却是唤了句:“皇兄,他口出狂言。”   顾凉自从适才那话说出口,就没敢去看谢璟,此刻,谢璟神色间冷厉,顾凉不等他开口,就起身道歉:“是我一时口快,一时口快。”   谢璟蹙眉,很是无奈的说了句:“孤家寡人一个。”   顾凉:……   他还没反应过来,徐子宇突然向他走近,神色凝重:“顾二公子,打一架吧。”徐子宇这话说完,褚朝朝也从狗窝处走来看热闹了。   徐子宇要跟顾凉打一架?   他一个文弱书生,顾凉可是习过武的。   顾凉呵笑,看着徐子宇,颇为他担心:“还是别了吧。”   他这边和徐子宇说着话,褚朝朝凑在谢璟跟前,将适才发生的事都了解了个清楚,她看着顾凉叹了口气,口中嘟囔着,对她怀中的狗儿说:“你都闹着要找个伴呢,顾二公子怎么就是不成亲呢。”   她的话谢璟听到了,清韵也听到了。   ……   最后,徐子宇当真跟顾凉打了一架,两个人身上都挂了彩,褚朝朝本是要去观战的,被谢璟给拦下,这种事,他不让褚朝朝掺和。   有清韵在,顾凉占不到什么好处。   ——   褚朝朝开始上课这日,谢璟就离开了月竹院,朝中公务繁忙,陛下有意将政务逐渐分给他来处理。   立储大典也已在准备。   转眼间,已入了秋,这日褚朝朝下学后,回月竹院的路上遇上了方子恒,自来到书院,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方子恒极为有礼,温和道:“如今已入了秋,翠山别苑的莲湖上,莲蓬个个都长的饱满,再不采摘怕是就要落了,明儿休沐,我邀了许多学生一块去,不知王妃可愿也去?”   褚朝朝想了想,明儿谢璟也不来墨韵书院,她自个在月竹院也怪无趣的,就应下了方子恒,还让阿绿去喊了顾茹。   第二日,徐子宇从长安街上给清韵买山楂糕刚进了书院,就被一道矜贵的身影吸引了目光,心下一想,再去看,果真是璟王殿下。   谢璟一袭墨衣,正往月竹院里走去。   徐子宇知晓褚朝朝去了何处,清韵还让她多带回些莲蓬吃呢,想到这,他不禁咽了咽口水,急忙走上前将谢璟给拦下:“殿下,你怎得空回来了?”   谢璟侧首看了他一眼。   徐子宇又道:“清韵想吃山楂糕了,我刚去给她买来。”   谢璟淡淡嗯了声。   心思全在月竹院。   徐子宇有些慌:“殿下,清韵说,她想见你了,你能先去趟芳院吗?”   谢璟步子顿住,打量了徐子宇一眼:“何事瞒着本王?” 第48章 正文完(二)   徐子宇顿了顿。   装傻道:“殿下, 是,是清韵跟我生气了,我想着让殿下陪我去一趟,不然”徐子宇将手中的山楂糕往谢璟跟前递了递:“不然这山楂糕又得被丢出来。”   谢璟皱眉。   清韵的脾气他是知道的。   颔首道:“走吧。”   徐子宇心中松了口气。   他听清韵说起过, 当初她去翠山别苑, 她皇兄正因方子恒给褚朝朝送了一箱笼的稀罕玩意生气, 虽然今儿去翠山别苑摘个莲蓬也没什么, 可毕竟有之前的事在。   别看殿下平日里做事运筹帷幄,没准在这种事上面很小心眼呢。   刚行到芳院,他就命人骑马去了翠山别苑, 告诉褚朝朝璟王殿下来了,让她回来。   谢璟走进芳院时,清韵正在院中躺椅上歇着,见她皇兄来了还有些惊讶,徐子宇在谢璟身后给她示意, 清韵就明白了。   骂了徐子宇几句,陪着她皇兄说话。   聊东聊西。   东扯西扯。   清韵都觉得口干了, 一直喝水。   谢璟起身要走, 清韵只好捂唇就要吐, 还可怜兮兮的:“皇兄, 我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 就想跟皇兄多说会话, 皇兄留下来用午膳吧。”   谢璟蹙眉, 倒是没问清韵,直接看向徐子宇:“她去哪了?”   徐子宇愣了愣。   清韵将口中的山楂糕咽下, 倒是很直爽的回她皇兄的话:“方子恒带了一群学生去翠山别苑里摘莲蓬,朝朝也去了。”   清韵说完, 看着她皇兄,她也不知道徐子宇在这瞒什么,方子恒又不是单独约着朝朝去了,那么多人都在呢。   再说了,给方子恒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做什么。   最多是有那么个心思。   清韵说的也没错,方子恒自从知道褚朝朝是当年张家的那个小姑娘后,就明白了他爹从前说过的话,也莫名觉得与褚朝朝很是亲近,就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   谢璟闻言神色没什么变化,他这些日子确实太忙了,很少陪着她,他今儿来这里,也是昨日彻夜忙完公务才来的。   他起身,叮嘱了句清韵:“既是有孕在身,少发脾气。”说完就要走,清韵起身唤住他:“皇兄是要去翠山别苑吗?”   谢璟顿了顿:“本王回月竹院等她。”   谢璟话落,就看到阿绿小跑着过来,许是没想到她家殿下也在这,看到谢璟的那一刻差点没吓得一个踉跄给摔倒。   谢璟皱眉。   阿绿急忙说道:“殿下,王——王妃落水了。”   谢璟未有思虑,大步向着月竹院行去。   阿绿其实是来找清韵的。   在回月竹院的路上,将事情都给清韵说了。   她这么着急跑来,为着的不是褚朝朝,而是顾茹。   今儿一早,到了翠山别苑后,两三人一艘小船就下了湖,男学生在湖东面,女学生在湖西面,各自摘各自的。   莲湖极广阔,褚朝朝和顾茹坐在一只船上就在从前她住过的望心岛附近摘莲蓬,她从前摘过,就没那么大的兴致。   摘了一会儿,就坐在船上看着顾茹在那里忙活个没完。   她们这般年纪的小姑娘摘的兴奋了,就有些胆大,顾茹整个身子倾出去不等船划到跟前,就想去摘离得远的。   这下倒好。   直接整个人一头栽进了湖水中。   顾茹不会水,又是一头栽进去的,整个人都懵了。   慌忙之下将周围的莲杆都给抓折了,褚朝朝倒是机灵,急忙和阿绿拿着船桨递给顾茹,让她抓住。   可人在落水的恐惧中只顾着扑腾,那会儿根本没有理智,顾茹不但抓不住船桨,身子还开始往水中落。   褚朝朝一时也慌了,直接跳下水去救人。   阿绿知道她是会水的,上回在墨韵书院还自个跳进湖里去玩呢。就没跟着慌,划着船桨让船靠近些,打算去拉人。   阿绿只听到褚朝朝不停的对顾茹说:“你别动——别扯我衣服,别拉我——”然后阿绿就眼睁睁看着褚朝朝和顾茹一起沉了下去。   阿绿当时吓得整个人脑中一片空白。   好在没一会褚朝朝抱着顾茹又浮上来了,阿绿已将船靠近,趴在船上伸手去拉,正巧也有其他女学生闻声将船划了过来。   与阿绿一同将人给拉上船。   顾茹虽是与褚朝朝个头差不多,却是比褚朝朝骨头架大上一些,顾茹那会儿抓住个人就是救命稻草,哪肯松开。   加上恐惧就把褚朝朝也给扯得沉了下去,褚朝朝起初对她喊话顾茹也是听不进去的,后来两人一块沉了,顾茹才消停。   褚朝朝水性不错,小胳膊小手的抱着顾茹就又游上来了。   阿绿这会儿来找清韵,是想让她想办法将顾茹落水的事别让人给声张出去,那会儿她们被拉上船后,方子恒也划船过来了。   所以,有不少人知道顾茹落水。   谢璟回到月竹院时,褚朝朝正在温泉水里泡着,如今已是入了秋,湖水还是很凉的,她在温泉水中泡了一会儿才觉得舒服许多。   阿春在一旁给她准备了糕点和茶水,让她多泡会儿,省得着了凉。   这会儿她刚用了杯热茶,正闭目回想着适才落水的事。   说真的,她被顾茹扯下去的那一刻,心里吓的不行。   果真,阿娘说的话都是对的。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这时,她听见有脚步声走了进来,以为是阿春,长出了口气,让心中的后怕散去,嘱咐着:“阿春,这件事一定不能让殿下知道,不然我就要挨骂了。”   “他那个人,比较喜欢大惊小怪的,若是知道了,怕是日后都不会让我再去玩水了。”她连说了两句,见阿春不回她的话,也丝毫未起疑虑,谢璟这段日子忙的很,她根本想不到他会突然来月竹院。   待脚步声走近,璟王殿下听不出情绪的嗓音落在褚朝朝耳边:“本王已经知道了,如你所想,日后不许再玩水。”   褚朝朝:……   她这耳朵里的水进的也太多了些,竟是连他的脚步声都没听出来。   她回身去看,下意识将身子往水中沉了沉:“殿下怎么来了?”   谢璟将手中端着的药碗放在一旁,蹲下身看着她,适才他已听阿春都说了,倒是没有磕着碰着,不过想到适才阿绿说过的话,谢璟神色间就有些冷,斥责道:“出息了,还敢跳下水去救人。”   褚朝朝:……   她解释着:“我会水的,能把人给救上来,而且,当时有些慌,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她还很有理。   却是未注意到谢璟眼眸里克制的情绪。   他冷厉道:“褚朝朝。”   “嗯?”谢璟突然唤了她的名字,把褚朝朝给惊了一下,下意识轻疑了声,小脸都绷紧了,抿着唇看他,不敢说话。   他语气冷,此刻眉目间染了薄怒,更是有着天生上位者的威压,褚朝朝将唇咬了又咬,憋得嗓子里都胀的慌。   直到谢璟落下一句:“把药喝了。”起身离开净室,她都还跟只呆呆的羊驼一样愣在那里,沉默了好一会。   然后,乖乖的端起药碗,一口气将药给喝了个干净。   许久都缓不过神来。   谢璟在进净室前,已听阿绿将事情都讲了,阿绿本想帮着褚朝朝将事情瞒下一些,对谢璟道:“殿下,王妃水性极好,跳下水就将顾家小姐给拖上来了。”   这话别说谢璟不信,一旁的清韵也倒吸了口气。   阿绿只好全盘脱出,跟她家殿下说实情时,泪珠子都啪啪的掉下来了,实在是她在船上正准备拉人呢,眼睁睁看着褚朝朝和顾茹沉下去了。   那一刻,阿绿死的心都有了。   整个人呆愣了片刻,刚喊了人,就见褚朝朝又揽着顾茹浮上来了。经历了大悲大喜,此刻跟她家殿下说着,就忍不住啜泣着。   褚朝朝在温泉水中泡了半个时辰,让阿绿侍奉着她穿好衣服后,就小步子慢的不能再慢的去了谢璟的书房。   她这回规矩的很,还先敲了敲门。   谢璟坐在书案前,虽是手中书卷是敞开的,却无一字入心,见褚朝朝进来,抬眸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书卷翻了个页。   褚朝朝还以为他在认真看书。   往他身旁一坐,也不说话。   最后,还是向来克制力极强的璟王殿下先跟她开了口:“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褚朝朝本是在摆弄着他书案上的砚台,闻言抬眸看他:“没有不舒服。”说完,见他手中的书卷合上了。   她从蒲垫上起身,又同那回一样,身子软软的就坐在了谢璟怀中,这回不再攀着他的脖颈,而是抱住了腰。   漆黑的眸子看了谢璟一眼又一眼。   说实在的,她有些想不明白为何适才在净室时,他突然冷冷的就唤了她的名字,可就是像个小怂包一样,被他给吓着了。   这会儿乖乖的,像只黏人的猫儿,往人怀里一坐,还在他宽阔的胸膛处磨磨蹭蹭了好几下,嗓音糯糯的问他:“夫君不是说最近都很忙吗,今儿怎有空来书院了,”她轻轻叹了声,若是知道他今天会来,她肯定不会跟别人去玩:“夫君下回再来,让人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就不出去了。”   她小嘴嘟嘟囔囔说了许多,谢璟却是一句没回她的话。   褚朝朝的小脸也逐渐沉了下来,带着些小情绪:“夫君怎么不理我,我说了那么多,一句话都不回。”   谢璟垂眸看着她,没回她的问话,只嗓音沉沉的:“日后再去水边,就打断你的腿。”褚朝朝在他怀里身子一颤。   打断她的腿?   适才被他吓了一次,这会儿又吓她。   吓的多了,再怂的人也来了脾气,她咽了咽口水,漆黑的眸子瞪着谢璟:“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说完,在谢璟身上狠狠锤了一拳。   眼圈都泛了红:“你这个人,适才就吓我,现在还——”她气鼓鼓的,眼眶里憋着泪:“还说要打断我的腿,我不就是去游个船,你就跟我冷着个脸。”   她从谢璟怀中猛地一下站起身,越说脾气越大,本来在温泉里的时候被他猛不丁的唤她的名字就被吓了一下,这会儿气焰全上来了。   抓起谢璟书案上的砚台‘嘭’一声就摔了老远,摔完还不解气,又拿起他的书扔在了窗户上,还一脚将一旁的蒲垫给踢了老远。   口中不满的说着:“你就是小心眼,见我是跟方子恒一块去的翠山别苑,你就生气,这么爱吃醋,也不怕被酸死。”   谢璟:……   褚朝朝发了一通脾气,气焰逐渐弱了下来,见谢璟突然起身,下意识步子往后退了退,还没等谢璟走到她跟前,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她更害怕。   被顾茹扯下去的时候,她拖不动她的时候,她现在想想就觉得怕,见到他了,还要被斥责,还冷着张脸。   谢璟薄润的唇动了动,欲言又止,这小姑娘是个脾气犟的,有时候说话根本不听,若不斥责她,下回没准又跳湖里去了。   这下。   又把人惹哭了。   璟王殿下本是在褚朝朝没来找他时,就下定了心,这次一定要把褚朝朝不考虑后果的毛病给改了。   阿绿哭着说当时的场面时,他心里就动了怒。   与其说是动怒,其实是怕。   怕失去她。   这会儿褚朝朝发了脾气,又呜呜的哭着,璟王殿下下定好的决心就没用了,再冷的一颗心也软了。   虽是指腹落在她脸上给她抹了泪,还哄着人别哭了。   依旧没有松口不让她去水边的事。   “饿了吗,本王让阿春准备了你爱吃的,去吃点东西。”谢璟宽大的手掌落在褚朝朝后颈,拖着将人垂着的一张小脸抬起来,嗓音温柔带哄:“不哭了。”   褚朝朝瞪了他一眼:“适才还冷着张脸,这会儿又变了,也不问问我伤着没,吓着没,就知道骂我,我不想理你。”   说完,又狠狠吸了口气,没给谢璟反应的时间,灵活的跟只小泥鳅一样,从谢璟怀中滑着就走了。   谢璟跟出书房,正巧木微走过来:“殿下,礼部侍郎求见,在门外等着呢。”   谢璟神色冷彻,朝着褚朝朝离开的地方看了眼,吩咐道:“让阿绿把饭菜端进屋里。”随后看向院中:“让他进来。”   褚朝朝在屋里用了午膳,阿绿告诉她,顾茹沐浴了番,用了姜汤,这会儿已经没事了,顾府上也来了人,正在兰鸢居里陪着呢。   褚朝朝点了点头,继续小口小口的用着粥。   阿绿适才在外间听到了褚朝朝骂她们家殿下,见她这会儿饭菜用的香,就在一旁提了句:“王妃,是我,我没忍住就跟殿下多说了几句,殿下定是以为王妃差点没——”阿绿没说出口,只劝着:“所以,殿下才会动了怒,也是担心王妃。”   褚朝朝抬眸看着阿绿,口中还嚼着粥里的花生,倒是挺香的,她轻哼了声,很是认真的对阿绿道:“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要打断我的腿。”她尾音压的重,很是气愤。   阿绿被她的模样逗笑:“殿下哪舍得打断你的腿,不过是见王妃跳进湖中,怕王妃再这样做。”   褚朝朝沉浸在自个的气愤里对阿绿摇了摇头:“万一他会呢,你没见他说这话时的样子,”她放下手中的汤勺,给阿绿比划着:“谁见了,都会怕的。”   阿绿:……   褚朝朝用过午膳后,也有些累了,最近天气越发凉了些,她本是不常午憩了,今儿却躺床上睡了会,直至申时才醒过来。   一觉睡醒后,心情也变好了些。   她的小情绪散的快,从床上坐起后,见阿绿走进来,开口就问:“他呢?”不会被她骂了一顿离开了吧。   阿绿一边给她将一套青绿色襦裙拿过来一边回着她:“殿下走了,应是回王府了。”她说完瞧见褚朝朝脸上有些失落,又加了句:“是有官员来找殿下,没准殿下忙完就又回来了。”   褚朝朝轻轻‘哦’了声。   收拾一番穿好衣服后,就去了谢璟的书房。   被她摔在地上的东西早就收拾过了,她找到曾经被她偷走的那个古檀木盒子,本以为上面还上着锁,却见锁不在了。   她也是忘性大,这段时间也没想着来他的书房里看。   这会儿跟人生了气,倒是想起来了,不疾不徐的将古檀木盒子打开。   里面果真是曾经他一个人坐在书案前看着怔神的那副画卷。   褚朝朝将画卷打开,画卷上的小姑娘眉目清秀,小脸圆鼓鼓的跟个糯米团子似的,正拿着一颗糖往口中放,笑的可甜了。   她看了好大一会儿,眉目间也染上了笑意,小小声轻喃着:“原来我小时候长这个样子。”   她坐在书案前,欣赏着自个‘咯咯’的笑,怎么瞧都瞧不够,心中想着,日后她有孩子了,生的像她,还挺可爱。   她瞧的认真,头顶一道清冽的嗓音传过来:“好看吗?”   褚朝朝下意识回:“好看。”一抬眸,却是看到谢璟正看着她,褚朝朝脸上本是挂满了笑意,这会儿急忙都给收了。   垂眸将书案上的画卷又给收起来,嗓音里还带着小情绪:“你怎么又来了,不是离开了吗。”   谢璟嗓音温和:“听阿绿说,你一醒来就找本王,所以,又回来了。”   褚朝朝在心中轻叹,阿绿怎么什么都说呀。   可一想又不对,他都离开了,阿绿才不会找着他去说,抬眸瞪了他一眼:“骗子。”   谢璟走上前,将人揽在怀里,深邃的眼眸看着褚朝朝:“本王话说重了,跟你道歉。别生气了。”   褚朝朝晃了晃脑袋,也不说话。   明显是不满意。   谢璟将她揽的更紧了些,俯身在她发间摩挲了下,嗓音低哑:“朝朝,是我不能没有你——有些失去过的,再也不想再经历一遍。”   他话语沉得很,落在褚朝朝耳边,有些滚烫,似是从心底从更深处发出的声音,让褚朝朝整个人愣了又愣。   她有些懂。   可又不完全懂。   只轻声问他:“那你,还要打断我的腿吗?”   谢璟本是陷入了某种深沉的情绪中,被她这句话惹笑,将褚朝朝松开看着她,嗓音也轻了许多:“被吓着了。”   他笑着问她,褚朝朝就来气。   “你还笑。哪有你这样的。”   谢璟抬手在她小脸上捏了下,又去捏她的胳膊:“你这小身板还跳进水中救人,日后做事要考虑后果,不能一时脑热,记住了吗?”他很认真的叮嘱,褚朝朝对他点了点头,不服气的道:“我劲可大了,你别瞧不起人。”   其实,她的胳膊这会儿还疼着呢。   就是嘴硬。   谢璟笑她:“看来本王这几日不在,你倒是又长力气了。”   褚朝朝见他跟她说笑,将他推了推:“我还没说原谅你呢,你吓了我两次,才只跟我道了一次谦。”   璟王殿下这会儿没一点脾气,褚朝朝见他态度好,胆量可大了,一副凶凶的模样:“殿下——给我写份检讨书。”   谢璟:……   他低笑:“你倒是敢说,真让本王给你写?”   褚朝朝点头。   谢璟坐在书案前,褚朝朝就在一旁看着,他手中的笔就要落下,却是突然又停了,侧首看着褚朝朝:“若是本王笔下所落之字有你不满的,尽管提出来。”   褚朝朝浅浅笑了下,对他点头,看着谢璟修长的指节微动,绢纸上就有了飘逸的字,心中却是在暗暗想着:璟王殿下的检讨书,应该够她炫耀的了。   日后再敢欺负她,她就将这份检讨书公诸与众,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璟王殿下写检讨书的时候,木漾敲了书房的门,禀道:“殿下,人已从暗卫中选出,一刻钟后就到。”   谢璟笔下的字未停,应了声。   待木漾离开,谢璟对褚朝朝道:“本王给你选了几名女侍卫,等下你去挑一个,负责贴身护卫。”   褚朝朝闻言‘哦’了声,本想说有阿春阿绿就够了的,可谢璟明显是因着她午时跳水救人才安排的侍卫。   她也就不吭声了。   璟王殿下认错的态度端庄,笔下的言辞诚恳,褚朝朝看着他一字一字的落下,倒是没给人喊停,将写好的检讨书拿起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抿着唇笑。   “不生本王的气了?”   褚朝朝只笑不语,还将检讨书给吹干,小心翼翼的折叠了起来,往身上的布袋里一放,得意的很。   刚要说话,整个人直接被人揽在怀里,薄润的唇吻上来,强势而渴求。   褚朝朝被吻的狠了,呜呜的说着话:“疼——”她被他碰的舌尖疼,谢璟沉闷的呼吸落在褚朝朝耳边,嗓音低哑:“本王说过,不唤夫君,要罚。”   褚朝朝被他吻的动了情,眼眸迷离,他话落,她就乖乖的唤了句‘夫君’。这时,书房的门又被扣响,阿春在书房外道:“殿下,王妃,清韵公主和方小姐来了。”   褚朝朝在他怀里动了动,谢璟垂眸低笑,看似是要让人出去,却又在褚朝朝红润的唇上吻了下,嗓音低哑道:“夜里——再罚。”   褚朝朝在他身上打了下。   此时,清韵和方雨烟坐在院中的石桌处,方雨烟的侍女手中拿着一只锦盒,里面是上好的人参,特意为褚朝朝今儿在翠山别苑落了水来看看她。   当时落了水后,方子恒快要赶到时,见人已经从湖中进了船,他将男同学都支走,命侍女送去了干净的衣物和绢巾。   本是要让她们在翠山别苑沐浴一番,先暖暖身子,用点姜汤的,顾茹当时口中一个劲的说着回书院。   也就直接坐马车回了书院。   清韵今儿来了月竹院好几趟了,起初跟着阿绿一道来,后来知道褚朝朝无事就回去了,午时的时候又来了一趟。   不过,那一趟倒是没白来。   看了热闹。   她来的时候,阿春正在书房收拾着被褚朝朝摔的踢得东西,恰巧被她给看到,见阿春阿绿都不吭声,她也就明白了。   这会儿,她陪着方雨烟一道来,一路上方雨烟还在打探着她皇兄的事,清韵只道:“我皇兄喜欢厉害的,最好是还能骂他还能打他的,你不行。”   别说方雨烟不行,上京城里那么多想嫁进璟王府的世家贵女都不行,没一个敢打敢骂的,那么多献殷勤的她皇兄不喜欢。   就喜欢这个有脾气的。   这脾气还是他给惯出来的。   褚朝朝从屋里出来,和清韵方雨烟坐在院中闲聊,聊了有一会儿,方雨烟性子活络,瞧着褚朝朝那张娇俏的小脸,低声问她:“朝朝,王府里日后只有你一个人多无趣,我嫁进来陪你,行不行?”   “嗯?”褚朝朝轻疑了声,有些没反应过来,倒是一旁的清韵先笑了,对褚朝朝道:“朝朝,这会儿都有人来讨好你这个做王妃的了。”   褚朝朝抿唇轻叹了下,很认真的回方雨烟:“不行。你哪是要嫁进来陪我,你是要来跟我抢夫君。”   她这会儿倒是看的明白。   也护‘夫’护的很。   方雨烟跟她抬杠:“就算我不嫁进来,日后也会有别的女子,到时候人家欺负你,我就不会欺负你。”   褚朝朝不想跟她掰扯,她一个做王妃的还能被别人给欺负了?   “不会有别的女子的。”她说的肯定,随后很是无奈的看着方雨烟:“你就别想了,还是快些去找你喜欢的吧。”   她还怪好心。   几人聊了一会儿,木漾说的从暗卫里选出来的人也到了,一共三个女子,瞧着年纪都不大,褚朝朝就挑了一个名为阿错的做她的贴身护卫。   另外两名就守在月竹院里。   ——   十一月中,立储大典举办,谢璟被立为太子,入主东宫。   这一日,褚朝朝跟教习嬷嬷请了假,谢璟本是说待立储大典忙完去墨韵书院接她,她给他准备了礼物,就偷偷让阿错带着她去了东宫,想给人个惊喜。   刚入了东宫,褚朝朝就瞧见迎面走来了一人。   空明大师。   待走的近了,空明大师给她见了礼,并未多说,被人引着出了东宫。   褚朝朝脚下步子顿住,望着空明大师的背影越走越远。   阿错见她神色间有疑虑,问她:“王妃可是有话要问空明大师?”   褚朝朝摇了摇头:“没有,今儿是立储大典,空明大师怎会出现在东宫。”她小声低喃着,有些想不明白。   阿错嘿笑了声:“空明大师是殿下的幕僚,今儿殿下被立为太子,是来东宫给殿下送贺礼的。”   阿错从前是暗卫中人,为璟王殿下效力已近五年,关于空明大师是谢璟幕僚之事,她是知道的,所以,脱口而出。   褚朝朝重复着阿错的话:“幕僚。”   她步子极慢的向着辰阳殿走去,心里越想越不对,怎么会是幕僚呢,谢璟明明跟她说过,他根本不认识空明大师。   褚朝朝这会儿脑子一点都不犯迷糊,被空明大师是殿下的幕僚这句话给打通了任督二脉,从这处走到辰阳殿的一刻钟里,将所有的事情都给连在了一处。   待想明白后,脚下的步子都变快了,阿错习武之人都快有些跟不上,正巧迎面又碰上正要去墨韵书院接人的太子殿下。 第49章 正文完(三)   阿错还不知自己说错了话, 看到谢璟走过来,行了礼后就退了下去。   谢璟看到褚朝朝时,本是凝重的眉眼舒展开,嗓音里沁着笑意:“怎么自己回来了?”他话落, 才发现褚朝朝有些不高兴, 小姑娘平日里脸上总是挂着笑意的, 今儿属实有些不太正常。   他冷白指节抬起, 落在褚朝朝额头上,嗓音清润带哄:“这是怎么了,谁惹本王的王妃生气了?”   褚朝朝抬眸看他, 将他的手从额头上落下,嗓音很平和:“夫君,我适才见到空明大师了,他怎么会在东宫里?”   褚朝朝话落,谢璟薄润的唇微动, 还有何不明白的,惹她生气的, 是他。   他扯住褚朝朝的手, 给她解释:“朝朝, 关于空明大师, 本王可以都讲给你听。”   褚朝朝:……   不过就问了一句, 这就承认了?   看来, 她适才猜的没错。她以为的缘分不过是他蓄谋已久, 他喜欢她,所以安排了这一切, 她也根本就不克夫,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她来王府。   原来他心计这么深。   “夫君不觉得这会儿才和我讲, 有些晚了吗?”都被她发现了,才要给她讲。   褚朝朝虽是语气平和,小脸却是绷着,还有些吓人。   其实,她也说不上是生气,就是觉得被他‘算计’了,心里有些不舒服,想找他的事,跟他闹脾气。   谢璟见不得她这副模样。   璟王殿下何种场面没见过,未有过畏惧,却独独褚朝朝绷着张小脸让他怕:“朝朝,是本王的错,在春水镇上的时候就该跟你坦白,不该再瞒着你。”谢璟说完,褚朝朝无奈叹了口气。   “夫君整日里道歉,不知你说烦没有,反正我都听烦了。”褚朝朝之所以还一直唤着他夫君,是适才的那段路上,想到了一些事。   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想和她在一起,喜欢了她很多年,怕她嫁给了别人,也怕她喜欢别人,所以,用了手段。   他的喜欢,是让她满意。   可——   她漆黑的眸子看着谢璟瞧,他一袭绣蟒纹锦服,气质矜贵独绝,怎么着现在也是一国储君,在这跟她诚恳的道歉,她也不能太过分了些,揪着眉头想了想,问他:“夫君和空明大师认识多久了?”   谢璟:“五年。”   “所以,就连那日灵山寺的僧童去我家说空明大师得空了,也是夫君安排的?”褚朝朝将自己在脑子里串起来的事,一个一个问他。   谢璟:“当时,本王就在隔壁房间。”   褚朝朝:……   她问出了最让她感到不满的:“那夫君为何要让空明大师说我克夫,夫君知不知道这让我可不开心了,来到王府后,还整日里怕被你给发现。”   还怕他闭眼后变成厉鬼缠着她。   谢璟跟她解释:“当时,本王正好从江南回来,身上中了毒,去春水镇看你时,见到媒婆去了你家中,怕你嫁人。”   褚朝朝:……   他,还去春水镇上偷看过她?   谢璟顿了顿:“而本王,不能容许有任何的差错让你嫁给别人。那时,我知你祖父不会让你嫁来上京,母后也一心让我娶林敏儿,朝朝,或许我不光明,用了手段,但为了和你在一起,什么都可以做。”   褚朝朝被他这些话说的没了脾气。   本是想兴师问罪的,可心都软了,还怎么问罪。   阿娘说,自年少时,他就待她极好,每次从宫中去张府都会给她带礼物,多么珍贵的都有,有时候就连清韵没有的,她都有。   而且,她自从吃了他每日送来的糖,府中的糖都不愿再吃了。那个时候她身子弱,整日里待在府中,都是他陪着她。   阿娘还说,有次她和清韵打架,却是咬了他,还打了他的耳光。   就连她曾经做过的那个梦,也是真的。   那个在雨夜里背着她,为她挡去滚石的大哥哥,就是他。   当时他身上好多好多的血。   褚朝朝想到这些,觉得谢璟待她还是挺好的,又问他:“那夫君,为何不早点对我说,还非要让我问。”   想想那会,她还问他,知道自个的心上人就是给他冲喜的,是不是高兴坏了,他这个人,都没有跟她说实话。   谢璟凑近她,伏在她耳边,嗓音低沉:“你嫌本王总是道歉,那本王这次——求你。朝朝,本王求你,看在我念了你八年,别生气,好不好?”   褚朝朝愣住了。   他——   “夫君怎么还这样,不要面子的吗?”   谢璟被她的话说笑:“本王是一国储君,面子够了,在你这里,可以不要。”   褚朝朝:……   她低低的应了声:“好。”随后看着他:“不过,日后夫君不许再骗我了。”   谢璟直接将人拦腰抱起,嗓音清润含笑:“再不骗朝朝了。”   褚朝朝被他抱着,倒是没了适才的情绪,待回到了辰阳殿,看了一番里面的布置后,她边吃着糕点边对谢璟说着:“夫君刚被立为储君,想来公务更是繁忙,我这几日正好也想家了,想回春水镇上住上一段时日。”   谢璟:……   他冷白指节抬起给她拭去嘴角的糕点碎渣,问她:“只是想回家了?”   褚朝朝晃了晃脑袋:“也不全是,夫君如今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如今又被立为储君,我怕会克着夫君。”   谢璟:……   “若还在生气,本王不同意你回家。”   褚朝朝瞪了他一眼:“你不同意没用。”她小脸也不知是塞了糕点鼓鼓的,还是气鼓鼓的:“我最近觉着身子有些不适,没准夫君还克妻呢,我得离你远些。”   谢璟:……   实在是得罪不起。   谢璟被她的话惹笑,很是无奈,知道小姑娘怕痒,修长指节抬起,落在褚朝朝身上,她根本来不及躲,就被人抱着,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夫君,别抓了——痒——咯咯——痒——”   闹到最后,褚朝朝低声道:“我哥哥给我来信了,他和孙姐姐的婚事定在五日后,让我和殿下去吃席呢。”   谢璟嗓音轻扬‘哦’了声:“原来是有喜事,五日后,本王陪你一起回去。”   褚朝朝颔首,似是想起了什么,从袖袋里取出一只荷包递给谢璟:“夫君,我最近勤练女工,你瞧瞧,这个荷包绣的是不是比上次的要好上许多?”   谢璟从她手中接过,这次绣的与上次不同,上面是个小姑娘,一眼就能瞧出来是她,而且还别具匠心的用彩线绣了‘相思’二字。   小姑娘手中捧着的也是红豆。   璟王殿下倒是没有哄她,而是这次绣的确实比上次要精致许多,上次那个荷包自从被顾凉在灵山寺嘲笑了一番后,褚朝朝就给收了起来,再没给他带过。   他带出去了。   丢人的是她。   谢璟低笑:“给本王戴上。”   褚朝朝乖乖的给他挂在腰间,一边挂小嘴一边说着:“这是我送给夫君的贺礼,虽然不贵重,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她抬眸:“夫君喜欢吗?”   谢璟的眸光没落在荷包上,而是直直的看着她,嗓音噙着笑意:“喜欢。”褚朝朝冲他耸了耸鼻尖,他哪是在说喜欢荷包,分明是在说喜欢她。   她抿唇浅浅的笑了下。   ——   褚朝朝和谢璟是在坤宁宫里用的晚膳,用晚膳时,皇后一直让她吃,说她在墨韵书院吃的不好,都瘦了,还说要派过去几个御膳房里的厨子,专门负责她的膳食。   褚朝朝如今在皇后和陛下面前还是有些不自在,一直让吃,她就吃的有些撑,谢璟陪着她从坤宁宫走回东宫,又在东宫闲逛了一圈。   回到辰阳殿谢璟去了书房,她就去沐浴了,如今秋季里天色暗的早,从净室里出来就爬到了床上,看了半个时辰的话本子,见谢璟还没从书房回来,遛了那么些时候,就又有些饿了,让阿绿给她准备了小菜和粥。   刚用完漱了口,就见谢璟身上只着一件中衣,刚沐浴过走了进来,她嗓音浅浅的问他:“夫君何时去的净室?”   谢璟边走过来坐下边道:“你用膳的时候。”   褚朝朝轻轻‘哦’了声,问他:“夫君可饿了?要不要也吃点东西。”   谢璟看着她颔首:“是饿了,不过,”他突然倾身伏在褚朝朝耳边,嗓音低沉:“是想吃你。”   褚朝朝只觉脖颈间一痒,侧首去看他时,已被人倾身压在了枕上,月白床帐落下,透进来丝丝缕缕烛火的光亮。   谢璟身上的中衣本就只敞开着,这下直接都落了下去,强健的身躯看的褚朝朝一下子小脸就红了,喉间都有些干涩。   “夫君,你最近——又练剑了?”她怎么觉得他的胸膛比之前更劲瘦了些呢,还是说这几日没见,是她产生错觉了。   谢璟低笑:“这几日常教六弟练剑。”褚朝朝低低‘哦’了声:“那,日后我们有了孩子,夫君也要教他。”   谢璟在她唇上咬了下:“朝朝,闭上眼睛。”他气息滚烫,泛着梅香,褚朝朝突然有些怕,犹犹豫豫的:“闭眼睛?”   “乖。”   耐不住璟王殿下嗓音带有蛊.惑力,褚朝朝几乎是本能的闭上了眼睛,他坏的很,还将她的眼睛给蒙上。   “夫君。”   褚朝朝话落,感觉到谢璟离的她很远,似是去了另一侧,不等她小脑袋里有思考,就轻.吟了声,两只手也本能的抓住了被褥。   想要开口拒绝,可唇瓣动了又动,却是遵从身体的本能,始终没有开口,最后,实在是羞耻心太重,她屈起了腿。   “不可以。”她低声说着,嗓音里还在发着颤.颤的喘.息,谢璟低沉的声音又落在她耳边:“不喜欢?”   褚朝朝唇瓣动了动,只开口道:“不可以亲那里。”   谢璟眉心微动,是羞了,并不是不喜欢。   他薄润的唇勾出一抹笑意:“朝朝,别怕,很舒服的。”   室内铜兽炉里的檀香飘散,床榻旁小几上的那豆烛火明亮,透过月白床帐,让里面的旖旎更为浓烈。   阿绿她们进来送了两回水,屋内直到后半夜才歇下,褚朝朝躺在枕上,不自觉的去回想适才的——亲昵,他,怎么可以亲她那里呢。   想到他对朝中官员亦或是对别的人那副矜贵冷傲的模样,再想到适才,她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虽是被人家折腾的一次又一次,这会儿却是非要让谢璟侧过身去,她想看看他后背的伤。   被滚石砸落留下来的伤痕。   还用指腹轻柔的去顺着伤痕描摹。   描着描着就睡着了。   谢璟将她揽在怀中,看了她好大一会儿,轻笑了下。   五日后,谢璟与褚朝朝一同去了春水镇,送了贺礼后,褚朝朝拉着谢璟往人群中一站,看着新人拜堂。   她乐得不行。   将一颗喜糖放入口中嚼着,似是越嚼越甜,还又剥了一颗喂在谢璟口中,她的目光始终在她哥哥和嫂嫂那里,谢璟一直在垂眸看着她。   年少时,她也总会这样,从她的布袋里拿出一颗糖递给他,嗓音糯糯的:“哥哥,这个糖特别甜,你也吃。”   他不吃。   她便喂他,他就俯下身来让她喂。   去岁秋末,他寻到她后,曾在春水镇的集市上跟在她身后走了许久,见她在一处首饰铺子前停下,拿起一支银簪似是很喜欢。   却因带的银子不够,又放下了。   他给她买了。   却因有急事要去趟江南,将那支银簪给了顾凉,让他想法子放在她的窗前,而顾凉在春水镇时,又意外帮了她和她的同伴。   直接将银簪送给了她。   这小姑娘是个不爱欠人的,她收了顾凉给的银簪,就拿了她阿娘做的果干送给顾凉,直到他从江南回来。   顾凉没敢跟他说,银簪是怎么给她的。   只是给了他一牛皮袋的果干。那时天气虽已渐冷,存放了近月余却也是有了些味道。   谢璟在热闹的人群中俯身凑在褚朝朝耳边,低声道:“朝朝,阿娘做的果干是什么味道。”褚朝朝闻言看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很甜,还有嚼劲,而且口留余香。”   谢璟低笑,是与他吃的味道不同。   “夫君若喜欢,明日咱们带些回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