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摄政王的娇宠病美人   作者:古星乐   文案:江洛瑶是江家的嫡女,从小受尽宠爱,一天,有算命的找上门,说她命里有灾,除非找一个戾气重的人陪伴着才能转危为安。   她爹慌了,于是一拍脑袋——当天就把她送去了摄政王府上。   作为天底下最暴.厉恣睢的人,摄政王还欠着江家一个人情,谁能想到,江家居然转手把女儿托付给了他。   摄政王头也没抬,提笔回信:本王不要你女儿。   正当他落笔的时候,门外仙姿佚貌的姑娘披着银白大氅走进来,小声道:“冷。”   摄政王面色不悦:“冷?冷就别乱跑。”   很久之后,江家侯爷欢欢喜喜地上门接女儿回家,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   摄政王叫人回话——你女儿,本王留下了。   与此同时,府中的摄政王正在温声哄人:“外面冷,留在府中,今天不去见你爹爹了,好不好。”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轻松 迪化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洛瑶,盛玦(jue) ┃ 配角:下个预收《江月令》 ┃ 其它:甜宠,古言,1v1,双初恋,情有独钟,摄政王   一句话简介:摄政王智斗老丈人   立意:爱能克服万难 第1章   =======================   京城起了素雪,轻飞急洒的,跟着杂风一起作怪。   摄政王府上,盛玦没什么耐心地把手中的折子掷丢在地,取来一本新的后,他大抵只瞧了一眼,很快便再次将折子摔到了地上。   折子,堆散一地。   也许是地龙烧得过火,叫人无端心烦意乱,无法静心,甚至想去雪里站一站,叫烦杂的心绪沉下来才好。   摄政王府的老奴许笠刚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盛玦凝眉的模样。   这位声名暴戾的摄政王,几乎常在皱眉心烦,十日中,至少有七八日都是心情不悦的。   许笠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多烦心事,但是他知道——对方心烦了,其他人准没好事,说不定下一个就要拿谁开刀了。   听到人进来,盛玦淡漠地抬眼瞧了过来。   哪怕做了对方多年的奴才,许笠还是吓得一哆嗦。   他家主子总爱这样抬眼看人,看折子的时候,下颌压低不动,听到什么动静后,凌厉的眼刀子就这样直接扎了过来,有种迥然逼视的冰冷味道。   偏偏在这种情况下,盛玦还在皱着眉。那双眉,若剑锋除鞘,蹙起的时候,眉尾斜飞入鬓,与起势明显的上眼缘形成一个鲜明的折角,将所有的暴戾尽数展露。   那种暴戾,就像即将分崩离析的巨石,面上平静,实则危险慑人。但因为他眼神足够冰冷淡漠,所以又会给人一种冷静克制的感觉。   这就形成了一种极其相悖的感觉,让他情绪既外露的同时,又不是完全外露。   外露的是不耐烦和刻薄。   不外露的是城府和心思。   许笠哪儿知道他被折子里的哪句话烦了心,没有前言和前因,自己就算是把脑袋丢火盆里也想不出来啊。   明明是冬日,许笠被这一眼瞧得已经冒冷汗了。   这一冒汗,许笠就忘记了说正事。   在看了一眼地上杂乱丢弃的折子后,他试探着先给摄政王顺顺心:“王爷,若是今日的折子扰了您心情,奴才这就叫人将这些杂纸拿下去烧了火。”   摄政王不言语,指骨抵着眉心,没有表态。   许笠一个头两个大,拼命回忆了一下最近的事儿,小心翼翼地又搭了几句话,可算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搞清楚了。   ——最近京城里来了个术法高深的道士,整日给达官显贵家的子弟们算命,不知道起了什么谣言,居然有人把心思打到了摄政王身上。   天下谁不知道摄政王盛玦不近女色?   早些年,皇帝年少,盛玦为了避嫌不肯娶妻诞子,而今过了许多年,他直接看着京城贵女就心烦,基本没再考虑过这档子事儿。   不仅没这心思,就连王府的丫鬟婆子都没一个年轻娇美的,全是上了些年纪的旧人。   许笠都纳闷了——不会吧?不会真有不开云雾的糊涂爹,有意要把女儿嫁到摄政王府吧?   这谁家姑娘了,真是不走运,来了摄政王府,要么早早香消玉殒,要么也得被他家王爷给冷落一辈子。   “五本外邑折子,话里话外全是问这些破事的,那几封书信未拆,想来也都是此等无关紧要的事情。”盛玦指骨扣了扣手边的书信,有种皮笑肉不笑的味道,“折子是让他们来说这些事儿的吗?”   “王爷的事,就是大事。”许笠接了一句,而后意意思思地开口,“要不您考虑一下?”   盛玦:“……”   摄政王当即绷紧了唇,眉头收紧,眼尾微翘,像是在笑,又像是要开口骂人。   许笠看出了他眼色,但还是多嘴了一句:“今年京城的几位贵女似乎也都及笄了……”   盛玦鼻息略微加重,心情不是很美妙的顺手拿起了手边的书信。   他一边听着许笠在旁边碎碎念,一边打开书信——   这次是岳昌候江永川的信。   岳昌候,曾有恩于他。   这份恩情,他也一直拖着没还,而岳昌候为人敞亮大度,即使遇事儿也不来求他。   当初盛玦以为,岳昌候留着这份恩情是要当做大用的,谁想到呢,对方提及这份恩情的时候,居然只是要求自己收留他家女儿一段时日。   盛玦看着这封书信,那是一头雾水。   收留一段时日?   岳昌候府容不下他家宝贝女儿了?非要来自己这个王府讨嫌?   旁边的许笠还在碎嘴子:“对了,王爷,今年岳昌候家的嫡女也及笄了……”   盛玦:“……”   结合先前的折子和书信,盛玦一下子就想通了。   ——岳昌候倒是话术高明,明明想把女儿推给自己,却要找理由说让女儿来自己府上暂住一段时日。   想得是挺美的。   “一向持正不阿的岳昌候,竟然也会为了女儿做出此等行径。”盛玦哂笑,“本王的府上很好待吗,是有金山还是银山,让这些贵女挤破头颅都要来‘暂住’一段时间。”   许笠没觉得好待,因此也缓慢地摇摇头,表达了自己的不理解:“是啊,您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若不是那入京的道士,京城贵女应该也不会想到要来……”   盛玦咳嗽了一声,没什么好脸色地抬眼盯他。   许笠:!!!   他立即用话术补救:“王爷气度非凡,天下女子都钦慕于您,只要您点个头,我们王府定将全是矜贵娇美的姑娘。”   这次,盛玦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好像对方刚刚说的不是话,是个丧心病狂且甚是枯燥的玩笑,他索性不去看许笠了,抬笔继续去回岳昌候的书信。   ——本王,不要你的女儿……   许笠一看他家王爷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口:“当然了,您若不想,我们王府定然不会有任何贵女进来……”   他话音未落。   一位披着银白大氅的姑娘突然被下人迎了进来。   毫不知情的盛玦:“……”   突然被打断的许笠:“……”   看着面前冻得鼻尖微红的姑娘,许笠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正事——对啊,他本是来禀告自家王爷的,岳昌候的车马已经来到王府门口了!   现在说……是不是有点晚了……   许笠硬着头皮:“王爷,奴才有事要禀告。”   盛玦简直说不出话了,他胸腔憋着几分火气,只能低头写完方才的那一句。   盛玦收敛了情绪,提笔运腕,语气冷淡:“你觉得现在说晚不晚。”   许笠:“……”   晚了呢。   明明屋内还有一人,盛玦却偏偏冷落了对方,在岳昌候没有出场之前,他一点儿要主动问询的意思都没有。   而这时,那仙姿佚貌的姑娘也开口了:“我与爹爹在风雪中等了许久,爹爹说,我身子不好,要我先进来避避风雪。”   盛玦眉宇紧锁,显然对这个理由不是很相信。   自己府上规纪严明,外来客人就算来见,也得先去偏阁候着,怎么会直截了当地来到书房?   很显然——这就是岳昌候的计谋。   向来不近女色的盛玦腻烦得很,感觉有女子在自己面前碍眼,空气都变得浑浊了一些。   他没有回话,继续写着信件,准备等会儿连人带信一起丢给岳昌候,让对方赶快领着他那宝贝女儿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因为书房多了一人,所以盛玦下笔时格外的烦躁,笔锋若龙蛇般疏狂,越写静不下心来。   他终于还是抬眼瞧了一下那姑娘。   只此一眼。   盛玦手一顿,笔墨滴下,泅了书信的字迹。   他不是个喜好女色的人,也不怎么把视线落到女子身上,就算偶尔礼节性地瞧一下,也看不出个什么来。   天下万般女子,大抵也都差不多模样。   但是这一次,盛玦明显从对方身上觉出了一点与众不同来,说不出是哪里,也说不出什么感觉,总之,看面相,这岳昌候家的嫡女并不让他觉得过分讨厌。   盛玦撂下笔,问她:“今年及笄了?”   “是。”江洛瑶声音不大,有种受了风寒后的虚弱和懒倦,她说完这一句,便不再说了,颇有些惜字如金的意思。   盛玦沉默一瞬,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盛玦也不知道为何,心头倏地有些失意怅然,他本以为岳昌候故意拖着不进来,是为了给女儿留出和自己相处的时间,而她也会表现得热络一些。   但是她只低低地回了一个字,态度不算冷淡,更提不上热络。   反而叫盛玦有些出乎意料。   盛玦再次抬眼瞧了瞧对方——这次,他稍微观察了一下江洛瑶的脸庞。   这姑娘脸庞精巧,甚至和自己手掌差不了多少,细眉纤长温软,像是水袖抛低,细柳垂水。她的眼眸应该也是极美的,只是被低垂的睫羽遮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盛玦视线下移,又注意到了对方精致莹润的鼻头,有点淡淡的粉,可能是冻得没温过来。   盛玦心头一动,下意识地开口:“冷吗?”   身边的许笠听到这一句,顿时有点欣喜地瞧过来,在辨别出这是对方的一句关心话后,他差点都喜极而泣。   苍天有眼,自家主子终于会关心一下姑娘了!   盛玦:“……”   江洛瑶道:“冷。”   盛玦瞬间意识到自己居然晃了心思,于是立即重新拉下脸,没什么好气地回话:“冷,就别乱跑。”   -------------------- 第2章   =======================   他是在怪自己。   江洛瑶听出了摄政王的言外之意,随即低垂了眉目,不再看他了。   她拿帕子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等着自己爹爹前来。   其实,她也不是很想离开候府的,只是,今日府上来了个算命的,那算命的据说在京城很有名,许多家的贵女都找对方算过。   爹爹也是看在大家都说不错的份儿上,才将此人请来给自己瞧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算命的看完以后,就神色莫测地拉着爹爹去说悄悄话了。   江洛瑶什么都不知道。   只晓得,那算命的离开后,爹爹就风风火火地叫下人给自己收拾行李,准备去摄政王府上暂住一段时间。   当时爹爹和自己说的理由是——摄政王高才博学,适合给自己做师父。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扯谎。   爹爹他是怎么敢的呀?居然敢让准备摄政王做自己师父,甚至还要把自己送进王府。   江洛瑶想不通,但也没有反驳她爹。   紧接着,她眼睁睁地看着爹爹进来拜见了摄政王,然后两人寒暄了许久,摄政王一改之前对自己的冷淡态度,和爹爹聊了很多……   江洛瑶沉默着观望,终于从两人的言语里得知了原因。   ——爹爹,曾对摄政王有大恩。   这一次,爹爹要对方将亏欠的恩情还上了。   不为什么,只为了自己。   这不值得。   江洛瑶在心里暗自摇头,为爹爹的这场交易感到不值,自己又没有遇到什么大事,为何爹爹要这般呢?   而爹爹自始至终也没有提到“拜师”一事,只是含糊其词地提出让自己暂居摄政王府一段时间,就会接自己回去。   显然,摄政王也很不理解。   江洛瑶感知到了对方那种疑惑的情绪,便把目光追随了过去,又刚巧遇着了对方的视线。   这位暴戾恣睢的摄政王,目光不是很友善,看人的时候,并不是平视,而是压低了眉眼,而后不动声色地一抬眼,凌厉的眉弓施力紧凑,再加上凉薄的视线,总会给自己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江洛瑶没见过这种眼神。   她略有些好奇,便出神地去观察对方。   盛玦:“……”   盛玦也知道自己目光不善,所以故意给江洛瑶甩脸色,想让对方知难而退,主动央求她爹爹带她离开这里。   这种拒绝的事儿,如果一开始没来得及将那封书信送回去,后续就很难缠了。   岳昌候,军功显赫,也算朝廷的肱股之臣,盛玦几乎没有见过对方开口求过什么人。更何况,对方作为自己的恩人,尊口已开,甚至还亲自登门求见,自己不便于直接拒绝对方,叫对方把女儿领回侯府。   盛玦再次瞧了一眼江洛瑶,心说这丫头最好识相一点,主动恳求她爹什么的,这样对谁也好……   可谁想到,对方还是一副好奇的模样,居然没有多大感触,反而像懵懂的妖第一次来到人世一般,好奇地盯着自己瞧。   盛玦倒也没一开始那么腻烦了。   他兀自点点头,心说也不是不能留下这姑娘。   一看在岳昌候的面子上,二来江洛瑶也不是寻常那种令人厌烦的庸脂俗粉,毕竟是江家嫡女,应当是知法懂礼的。   盛玦收回视线,掌心控着一血玉珠子,一边摩挲一边锁眉听着岳昌候说话。   岳昌候:“小女身子不好,为免王爷操心,劳烦王爷将小女安排到一处僻静少人之地,也好不扰王爷清净。”   盛玦手上动作一停,沉默下来。   这岳昌候,既已经把女儿给自己送来了,怎么还来了一招欲擒故纵?   盛玦想了想,觉得岳昌候可能是怕自己苛待了他女儿,所以给了两人一个松缓的阶段?   也好。   左右自己也不怎么亲近女色,就让江洛瑶一个人在僻静居住呆上那么一段时间,等对方忍不住寂寞去和她爹诉苦的时候,自己也能顺其自然地把此女送回岳昌候府上。   能还得上江永川的人情,还能不驳对方面子,也算一举两得。   “可以。”盛玦应下,随即招手让许笠去准备了。   很快,岳昌候交代完事儿后,就冒着风雪离开了。   盛玦带人送了送对方,见岳昌候一副不舍的姿态,告别女儿时,跟生生剜他一刀一样。   这不禁让盛玦有些纳罕——倒也不至于这般吧,岳昌候怎么说也是带兵打了半辈子仗的铁血将军,就算剔骨刮肉也没这么心疼吧。   盛玦冷淡地看着这对父女惜别,丝毫领会不到其中的感情。   直到岳昌候彻底离开,他才舒展了眉目。   “姑娘,外边风雪大,小心着了凉。”许笠招呼着丫鬟们把江洛瑶往里迎,别让对方站风口上,“雪天路滑,宁紫轩还没收拾利净,您不如先同我家王爷待一会儿,说说话……”   盛玦:???   这是什么废物提议?   盛玦周身气息一冷,给了许笠一个眼色——别多嘴。   僻静的居住不常有人住,打扫确实需要一会儿时间,但是她不会等吗?又不是多娇贵柔弱的身子,在雪里站一站,死不了。   盛玦压着声音,一边往回走一边丢下一句:“没收拾出来就去等会儿,本王还有事情忙,没空聊话偷闲。”   许笠追上来和他家王爷说:“江姑娘身子弱,听说还病着没好,王爷您……”   盛玦呵斥他:“你该不会是收受贿赂了,怎的一直向着她说话。”   许笠:“……”   他还能怎么说呢,再劝的话,王爷怕是更要为难江家嫡女了。   这可是岳昌候家的宝贝女儿!   许笠有点担忧地回头,看向停在原地的江洛瑶。   江洛瑶被丫鬟扶着,静默在雪里,大氅上落了好些雪,安静,美好,叫人无端心疼。   “唉。”   许笠不忍地移开视线,心说难怪自家王爷多年寡独,这都叫些什么事儿啊。   哪儿有叫人家姑娘在雪里等的。   方才给江姑娘选的地方名为宁紫轩,倒是确实偏静,但是离这里不算近,单单走过去就得很久,许笠也是知道对方身子不好,所以才提议让江洛瑶暖一暖再去。   再加上那一段路也不是很好走,衔水环山的,得穿过一整个花园才行。   花园里,多的是石子路,水榭亭台也多有积雪。   今日下的雪这般疏乱,江姑娘万一摔一跤,可如何是好?   许笠不断地摇头叹息,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对。   盛玦:“……”   他终于被许笠不断的唉声叹气给搞烦了,随即停下脚步瞪他:“岳昌候怎么说也是本朝的大将,他的女儿也不至于你以为的那般脆弱,别在本王耳边哀叹,若她真的病倒了,才是稀罕事儿呢。”   许笠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根本想不通自家王爷怎么想的,人家江姑娘就是身子不好啊,岳昌候都亲口说了——身子弱,易着凉,易受暑,且风寒未愈。   怎么王爷就当耳旁风呢。   “王爷,不知有句话当讲不当讲。”许笠不跟他走了,今日就算怎么样也得劝谏摄政王及时止损。   这才第一日,若是江姑娘就此病倒,到时候岳昌候一定会讨个说法的!   盛玦沉着脸:“不当讲,憋着。”   许笠:“……”   过了一会儿,盛玦发现许笠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忍无可忍地摆摆手:“说。”   许笠连忙说了一堆利弊:“老奴去给江姑娘带路吧,这雪天路滑的,您看在岳昌候的份儿上……”   盛玦想了想,也有一定道理,于是终于松口,叫他去送。   回到书房,盛玦又去看那堆折子了。   今日雪大,地龙也烧得特别旺。   书房暖和,便会让人心生困意。   盛玦自诩不是个乏困的人,一向未曾打盹的他不知何时居然小憩了一会儿,再次醒来时,竟然头晕发闷,有种春困秋乏的昏沉。   窗外的雪停了,天也已经黑了。   盛玦推开书房门,怔着看向屋外的落雪,这雪足有一尺厚,在月色照映下,白得过分,像是粼粼的闪烁着的轻盐,细粒迷离。   风一来,筒瓦垂脊上冻过的细雪就跟风洒了下来,刚巧落了他满肩。   盛玦倏地察觉到一阵往常未有的寒意。   很冷。   他无声抬手,雪粒顺着垂落的广袖散落,一些刚巧落到腕部,凉丝丝的。   远处有个着急的身影朝这边赶来。   盛玦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呼吸也有点闷,他探了探,发现鼻息略微滚烫,不似平时那般温凉。   或许,是因为睡太久了。   他正这样想着,就看到远处的那个人影近了。   许笠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过来,隔着一段距离,就扯嗓禀告盛玦:“王爷,江姑娘病下了——”   盛玦:“……”   这么快就病了?   绢做的人也没这么身骨薄弱吧?   雪地晃眼,摄政王的冷漠和沉默让许笠误以为对方没有听清楚。   于是许笠更加高声地道:“王爷,我们快去请个大夫看看姑娘吧,姑娘烧得挺厉害了,一个时辰都没有降下来,现在已经有点晕晕沉沉了。”   盛玦不知怎么的,心脏突然开始剧烈地跳动,额角的青筋也不住地一直跟着跳。   “怎么会病了呢。”盛玦着急下了台阶,问道,“她带的丫鬟婆子们呢,就不会照顾好她吗?”   许笠:“奴才问了,伺候的人说,她们姑娘本来风寒就没好,今儿个白日里才刚刚退了热,结果因为舟车劳顿,又复发了……她们说是啊,要去禀告一下侯爷,这可是大事儿啊,以前她家姑娘烧了,差点没了命呢……”   盛玦:“……”   不行,这才第一日,不能让消息泄露出去。   “不可,叫人封锁王府的消息,别让人偷偷出去传话。”盛玦说,“本王一定会治好她家姑娘,风寒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儿,很快就会好过来的。”   许笠一个头两个大:“王爷您要不还是别说了,前不久您也说江姑娘不会受寒的。”   盛玦:“……”   -------------------- 第3章   =======================   盛玦走得急,也没穿个大氅什么的,直接就着方才书房的那一身就赶去找人了。   许笠甚至没来得及给对方添一件大氅挡挡风雪。   雪太大,夜也深,府里的下人们许多歇了。所以摄政王没主动提,也就没人来给他添个衣。   盛玦走了一半,终于觉出了雪夜的冷。   他也不是个不耐寒的,若是在往日,就算彻夜冒雪不归,手脚也不至于这般寒凉。   怎的今日……   想到这里,盛玦刚巧一脚踩滑,身形略一不稳,险些摔了。   许笠手忙脚乱地扶住他:“王爷。”   盛玦借力站稳,默默挥开对方,兀自低头看向脚下。   许笠问:“王爷鞋袜湿了?”   倒也不是。   盛玦只是疑惑,自己今日为何这么不对劲,像是体寒久病的人一般,丝毫不抗冻,没走几步路呢,步子就僵得像是冻了许久。   许笠很快也察觉了摄政王的异样:“王爷今日的脸色有些不好,是不是白日时太劳累了。”   “本王只是看了几本折子,累不着。”盛玦凝眉,忍不住咳出一些热气,他索性接受了自己的异样,而后在手心呵了口气,加快脚步往宁紫轩走,“先去看看她,我倒是不要紧。”   许笠连忙扶紧他,两人艰难地迎着风雪行进。   也是奇怪,明明出来的时候雪停了,结果他家王爷走到半路,突然又起了雪,本来就看不太清路,现在路途更难走了。   狂雪疏乱,斜斜地乘着风打在行人的面上,叫两人就连睁眼都有些难。   雪夜寂静。   天地茫茫一片,不见万物,好像静得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呼吸声。   许笠听到他家王爷呼气越发重了,心底是不住地担心:“王爷,要不我们明日再去见姑娘吧,您可别受了寒。”   盛玦呵气起雾:“本王身子好得很,这么多年都没小病大病,不会因为这点儿雪就病倒的,若是真中招了,才叫稀罕事儿呢。”   许笠:“……”   这话可太耳熟了,好像……王爷当时也是这样说江姑娘的,结果姑娘转头就病倒了。   “再者,这都行到半道了,原路返回也和直接走去宁紫轩相差无二了。”盛玦毅然决然地往前走着,一边走一边说道,“本王必须去守着她,不能叫她烧坏了脑袋。”   “明明您前不久还不想让姑娘留下的。”许笠感怀,“王爷也是有心,对江姑娘也并不是全然的铁石心肠。”   盛玦反驳:“这不一样。”   不留江洛瑶,大不了和岳昌候闹得面上不好看,可若是留下了江家姑娘,就算不待见也不能苛待了对方。   尤其是这第一日。   要是让岳昌候知道自己让他家宝贝女儿受了寒,差点烧坏身子,怕是江永川不只是会上门兴师问罪了。   简而言之,对于这个女子,可以冷落,可以不顺眼,但是不能危及对方性命。   岳昌候有多疼女儿,这天下人都是知道的。   盛玦叹气都来不及了,事情已经弄糟了,只能及时补救了。   只要让江洛瑶好起来,再封锁了消息,就可以粉饰太平了。   可若是……若是江洛瑶一直好不起来,江家那边就会觉得自己在故意苛待他家姑娘。   毕竟这是第一日。   第一日就出这样的事儿,很难不让人怀疑他这个摄政王是故意为之。   盛玦都想象到了岳昌候兴师问罪的场景。   对方会说——你既然不想留下本候的女儿,就直说,这样假意留下实则苛待的行为,实在不是君子所为。害本候的女儿生了一场病,王爷你得给出个说法来。   盛玦想想就觉得难缠极了。   “偏偏她是个体弱的。”盛玦颇有些无奈,言语间也带了些怨,“若她像他父亲那般,也不至于让本王这么操心。”   许笠:???   许笠整个人都惊到了:“王爷您在开玩笑吗?姑娘可是女子,怎么能和身强力壮的侯爷相比呢?侯爷还去带兵打仗呢,您莫不是要让咱们家姑娘也骑上高头大马去杀敌?”   盛玦烦闷:“怎么就成了‘咱们家姑娘’了?这本王还没发话呢,你就把王府的女主人给定下了?”   许笠当然不敢。   但盛玦就觉得他敢极了。   周围太静,两人走得无聊,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许笠:“方才奴才带着姑娘去宁紫轩的时候,雪还没现在这般大,但姑娘也走得艰难,看着就不像是个有力气的,平日里在候府,侯爷一定舍不得让她受一点累。”   盛玦:“……”   这怎么听,怎么像是在指桑骂槐地暗讽自己。   许笠又说:“这条石子路太滑了,落上雪后,地上一般厚,一脚下去根本踩不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踩到了石子边畔,差点崴着姑娘的脚。”   盛玦忍不住嫌弃:“这么虚弱,也不知道岳昌候怎么养的女儿……”   话音未落,他突然一脚没踩到实处,刚巧被石子滑了步子,险些仰面扑倒。   许笠抚掌:“您看是吧,就是很难走。”   盛玦:“……”   堂堂摄政王,头一次在同一个人身上不断遭了报应,不多想都难。   盛玦说了句玩笑话:“这江家姑娘也是神通广大,专克本王一样。”   “怎么会呢。”许笠语气倏地肃穆几分,有点说不出的低落,“王爷命格特殊,寻常女子也是遭不住的。”   盛玦随即沉默下来。   许笠不提还好,一提,盛玦就想起了自己暴戾凶悍的命格,俗世女子确实没办法长久陪伴,从命理玄学来看,主动跟随自己的女子大多下场好不了。   这个说法,是很久之前,一位德行很高的佛子说的。   那会儿盛玦还没有做摄政王,所以此话不存在故意蒙骗的意思,盛玦起初也是不信的,直到弱冠后的某次,长公主来拜访,当即就生了一场险些要命的病,最终去佛家祠堂修养了好久才养好。   佛子说,长公主是被自己命格里带的戾气给冲着了。   在那之后,陆陆续续的亲眷女子也会在和摄政王有交集的时候受到危损,大家便不再敢靠近了。   “这次来京城的那位算命道士,想必也不是什么神通之人,若是他真的有本事,就不会劝京城贵女来同本王结缘了。”盛玦哂笑,“本王这些年没有克着谁,全得益于行为疏离有度,而不是命理的戾气减弱了……那帮人,当真是为了荣华富贵不要命了。”   许笠心疼:“王爷别这样说自己,您一定能找到命定有缘人的。”   “你说……”盛玦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声音低了些,“那江家女子病倒,是不是也因为受了本王的牵连。”   这谁又知道呢?   很有可能啊。   许笠哪怕心里这样觉得,但是也不方便说出来,他怕寒了自家王爷的心,日后王爷更孤寡了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许笠连连否定,“江姑娘一定会好起来的。”   盛玦:“若她几日还没办法康复,性命垂危之际,本王必须得把人给岳昌候还回去了。”   江洛瑶可不能死。   死了,他盛玦就彻底和岳昌候结仇了。   不还恩也就罢了,恩将仇报岂不是小人行径。   绕过重重水榭和假山,宁紫轩近在眼前,许笠轻声:“王爷,若是江姑娘能好起来,是不是就说明……”   盛玦:“什么。”   许笠欲言又止,眼神中一片复杂。   说明——江洛瑶不会被克到,和您就不需要太疏离了。   盛玦知道他要说什么,无声地摇头否决:“不可能。”   宁紫轩,到了。   盛玦拂掉肩上霜雪,在江家仆从的惊喜又惊骇目光中走了过去。   “江姑娘如何了?”他一进门,就察觉到了屋内的暖意,方才赶路的寒凉一扫而空,“睡着了么。”   “回王爷……”负责伺候的嬷嬷上前,小声道,“就在半柱香前,姑娘的烧渐渐有要退的意思,您方才来宁紫轩的时候,我们刚巧又探了探姑娘鼻息,发现姑娘完全好了,身子也不烧了,不难受了。”   盛玦和许笠对视一眼,亦是心绪复杂。   还好。   房门开了,有下人给端来了一碗乌漆墨黑的汤药。   盛玦垂首看了一眼,问:“她没吃药吗。”   “方才取来的炭火只顾着给姑娘取暖了,这天寒地冻的不好去取炭火,药熬得便迟了些。”嬷嬷说,“好在有王爷的庇佑,咱家姑娘才能遇难呈祥。”   盛玦抬手去烤了烤屋里的炭火气,听了这话,也点了点头。   这还是头一次听人这样说——   自己居然还能庇护什么人吗?   不克死就挺好了。   盛玦垂目不语,只是默默地烤火:“那药,快叫江姑娘趁热喝了吧。”   嬷嬷正欲叫人端下去呢,一听这话又连忙停住了。   “姑娘不好入睡,睡着了要是被闹醒来,心中难免会苦闷的。”嬷嬷一脸为难,“王爷要不还是让姑娘先睡吧,待她醒来了,再热了叫姑娘喝。”   盛玦生怕江洛瑶悄无声息地死了,无论如何也得亲自盯着对方喝了药才肯走,他招手叫人端来那碗药,言语中有种不容置喙的霸道:“喝药是为了尽早好起来,有什么值得苦闷的,你们姑娘也是养得过分娇气了。”   许笠:“……”   啊这,江姑娘才有了好转的迹象,王爷您还是不要作乱了。   眼看摄政王把喝药的汤匙拎出去,一副要硬灌人家江姑娘的架势,吓得手下人全都七手八脚地上前阻止。   许笠魂儿都差点吓没:“王爷慎重,姑娘还在睡着,别硬灌。”   盛玦:???   “本王什么时候要硬灌她了?”盛玦莫名其妙,“本王只是想闻闻这药苦不苦。”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 第4章   =======================   江洛瑶醒来的时候,身子已经好了很多。   她不禁有些疑惑。   以前在侯府的时候,每次发烧生病都得折磨个十天半月才能完全好,病去跟抽丝似的。   这还是头一次,仅仅几个时辰就痊愈了。   甚至没有喝药。   江洛瑶起身往外走去,伺候的丫鬟钟月见她醒了,也赶紧上前来扶她。   掌了灯,两人一齐去了正堂。   摄政王盛玦已经睡着了。   看着许笠过来,江洛瑶道:“院落屋子都打扫出来了,王爷在此处睡着不适,不如移步去其他屋就枕而卧。”   许笠悄声:“王爷本不打算睡的,只是在那儿坐着,谁想到可能是白日里太过劳累,一下子就犯困了。”   看得出来,确实是不小心睡着的。   江洛瑶瞧过去,发现盛玦只是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手肘支着扶手,掌侧托着脑袋,像是在坐而假寐……实际上许笠说的是,王爷已经睡着有一会儿了。   现在时候不早了,几人站着也不知道作什么办法。   江洛瑶掌灯,一步步走近。   一半灯火一半暗,盛玦闭着眼,江洛瑶只看着他侧脸,见其卓荦的眉弓、俊挺的山根、凌厉的直鼻分割了一方明灭,优越的骨相让这位性格恣睢的摄政王有种天潢贵胄的气宇轩昂。   他睡着的时候,脾气会显得好很多。   江洛瑶又走近了些,发现对方的眉头不知何时已经蹙起了,可能隐约察觉到了有人的靠近,所以在梦里也防备了起来吧。   她还看到,盛玦若锋的眉尾,有一颗麦芒似的小痣,不上不下,刚巧跟在眉尾之后,像是笔尖在执笔收尾时不小心停顿了一下。   这颗痣位置来得巧,给他带来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江洛瑶掩了掩灯火,脚步慢下来,也在犹豫要不要把此人唤醒,而就在此时,防备心很重的盛玦倏地睁开了眼。   也许是不够松展身骨,他果真没有睡太沉。   突然察觉到有人靠近,盛玦不动声色地睁开眼,眼底有一刹那睡梦里牵扯出来的困倦,不过很快,他眼底的清明就占据了高地,随之而来的又是审视和戒备的目光。   他有一双深情的桃花目,只是看不出一点儿桃花眼该有的深情,眼眸里全是薄幸,看着很不好惹。   盛玦按了按眉心,不耐烦地闭了下眼睛,对江洛瑶道:“你醒了。”   “嗯。”江洛瑶道,“烧退了,身子也没有什么不适。”   这么近的距离,江洛瑶把对方的反应尽收眼底。   趁着对方还在闭眼休缓,她便再次瞧了瞧对方眉尾的那颗小痣。   是好看的。   她想,若没有那颗小痣,对方就像个贵气又冷漠的玉器,但若添了那颗小痣……反而添了一些英朗和惑人来。江洛瑶略一思索,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若你没事了,本王也就走了。”   盛玦鼻息一叹,就要起身,可就在他站起来的那一瞬间,突然眼前变得有些昏花,既然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手脚发凉发麻的感觉迅速叫他血都冷了下来。   “屋里怎么这般冷。”他问,随即站稳了,略微休整了一下,“今日雪大,炭火要烧足了……”   一边的许笠和江洛瑶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神中看出了一点不解。   明明——屋里是极暖的。   江洛瑶身子不好,下人们生怕她冷了,炭火烧到了最旺,时刻不停地供着暖热气儿,怎么能有冷的感觉呢?   再者,王爷身骨强健,一向很少怕冷,怎么会这样?   许笠都迷糊了。   江洛瑶却是知道了些什么,叫下人们将屋内点亮,而后仔细瞧了瞧盛玦的脸色。   “王爷应当是生病了。”她说,“或许也是烧起来了,不然怎么会觉得冷呢。”   盛玦:“本王自弱冠之后,再未生过病,不可能是风寒发热。”   他也不想,自己在书房的时候就有发闷发困的迹象,而后未加氅衣就冒雪来宁紫轩,这路上,冻也能冻病了。   摄政王无理起来,连自己也不除外。   他根本不去思考先前的种种迹象,而是强词夺理地说着自己不可能生病的话。   江洛瑶没听他说,直接上前抬起手腕,短暂地贴了贴他额头——滚烫的热度表明了此人就是在嘴硬。   旁边的许笠和侯府的下人们全都惊呆了。   这——   不合适吧,姑娘她直接上手试探王爷的身子温度,怎么说也不合乎规矩啊。   当然,侯府家的下人们主要是怕王爷生气了。   毕竟摄政王有多暴戾难相处,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烧了。”江洛瑶也没害羞或是怯懦,她试完温度便利落地转身,“我叫人来给王爷降降热。”   盛玦:“……”   他有些难以置信,怎么这位知礼有度的江家嫡女,敢面无异色地做出这种亲近之事儿?   她爹没叫人教她吗?   这就是岳昌候家的宝贝女儿该做的事儿?   也许是盛玦真的病了吧,他这次的反应足足慢了好几拍,等江洛瑶去吩咐仆人了,他才露出了略微惊诧表情。   “你们家侯爷就是这样教女儿的?”盛玦问下人们,“直接上来摸本王的额头?”   下人们呼啦啦跪了一地,给她家姑娘解释:   “王爷恕罪,姑娘今日夜半醒的,估计还没有回过神来……”   “平日在我们侯府,都是一些丫鬟婆子贴身伺候姑娘,姑娘也不曾和男子相处,所以……”   “王爷,姑娘她也不是故意冒犯您的,还请您不要怪罪。”   不曾和男子相处?   盛玦听出了其中的重点,觉得合理是合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岳昌候保护女儿,自然是不让她和其他籍籍无名的男子相处的,但是这“不曾和男子相处”是不是就有点太离谱了,而且,既然岳昌候这样看重男女大防,为何现在这么冒进地把女儿塞到了摄政王府?   盛玦越想越觉得岳昌候这老狐狸就是想让自己娶他家闺女。   原来那么多年精心栽培女儿,都是为了养大送给自己?   盛玦又问了下人们几句。   侯府下人们说,她们家姑娘从小身子不好,不能吹风受寒,不能着暑受热,他们侯爷为了把女儿顺利养大,就一直护着姑娘,她们家姑娘啊,别说其余男子,就连外人也不怎么见呢。   对于这点,盛玦慢慢也想通了。   经常见外人,确实容易伙伴被勾起玩心,一不小心就容易伤了病了,岳昌候这般举动也是正常父亲所为。   他沉默下来。   倒也不是再想什么事儿,而是身子不自觉地就有些困顿,思维都变得迟缓了好些。   岳昌候送来女儿的时候,因为他家女儿经常病,所以也带了很多日常的药包。   有个伺候的嬷嬷甚至也懂些医术,是岳昌候专门给女儿招来的。   那嬷嬷被叫过来给摄政王看了看,也得出了和江洛瑶一般的结论。   ——王爷起热了,得尽快退烧才行,不然后半夜指定烧得不行。   嬷嬷说:“小姐经常起热发烧,久病也成医,看一眼就知道王爷这也是起热了。”   盛玦有点不敢相信:“本王居然病了?”   江洛瑶:“那就劳烦嬷嬷去取药熬制了。”   嬷嬷:“王爷和姑娘是一样的病症,都是受寒起热,药方也无需另开,就按我们方才的来便好。”   许笠:“对了,方才你们家姑娘不是熬了药没喝吗,热一热……”   盛玦:???   倒也没必要如此节省着来吧?   江洛瑶没喝那碗药,倒也用不着嫌弃,但盛玦总是听着有些奇怪。   好似不是真实一般,前不久他才看过的药汤,突然就成了自己的,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   许笠安慰他家王爷:“嬷嬷也说了,退烧要尽早地来,而且王爷您也见了,那药汤一点儿都不苦。”   盛玦蹙眉:“本王又不怕苦。”   许笠连忙:“对对对,更何况王爷您也不怕苦。”   盛玦:“……”   他想起来,自己前不久端起那碗药来时,身边的下人们说她们家姑娘每次喝药都会准备一些蜜饯,自己还嘲讽江洛瑶娇气怕苦来着。   “这药丝毫不苦,还需要大费周章地端来蜜饯么”   这是他的原话。   药热好,很快被端了上来。   同时被端上来的,还有一碟糖衣蜜饯。   许笠没接蜜饯,转而把蜜饯给了江洛瑶。   江洛瑶停顿片刻,道:“药汤苦涩,还是留给王爷吃吧。”   盛玦打断她:“本王不是娇弱性子,不怕苦。”   许笠也笑着将蜜饯递给江洛瑶身边的丫鬟钟月:“刚刚听伺候的人说,姑娘爱甜,您也别推辞了,就留着当零嘴吃吧。”   几人在那边推让,这边的药汤也端来了。   盛玦控碗端到面前,没什么感触地正要一饮而尽。   可这药汁刚热了,还有点烫口,没办法直接喝下,盛玦行动一顿,不怎么顺利地不小心先尝了一口。   苦,涩,还有点令人恶心的回甘。   盛玦瞬间凝眉,脸色变得非常不好。   方才江洛瑶的话还是委婉了些,这药不是一般的苦和涩,若是极正的苦涩也倒是还好接受。   这是这药——是又苦又涩还泛着甜,就像是甜物化了丢进馊苦的汤里,叫人喝一口都直犯恶心。   盛玦把碗撂到一边,像是服了口毒一般,对那药汤避若蛇蝎。   汤汁冒着大片热气,热度迅速流失着,盛玦糟心地瞧了一眼,发现那上面还有些浮的白沫,不大明显,被自己鼻息轻扰去了,还会倏地散开在碗缘。   真恶心。   他简直说不出话来。   这是人能喝的么?   众人的目光都齐齐地盯着摄政王看,见其久久不肯再拿起药碗,嬷嬷还在一边不停地叮嘱着,什么药汤要趁热喝才好发挥效用,喝了凉的药汤,会恶心反胃,甚至和药性发冲,加重寒症。   盛玦:“……”   他真想摔了那药碗,直接拂衣离去。   可是……   受寒发烧的病症已经开始延到全身了,盛玦觉得自己不喝那药,别说明日起不来,今晚怕也不好睡了。   他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跟看仇人一样睨了那药碗一眼。   屋内安静好多。   众人屏气凝神地等着他喝,他只能假装镇定实则杀气腾腾地端起那碗药……   一片寂静中,盛玦听到了一点不合时宜的声音。   像是温软的啮齿小动物在啃浆果,有人在小口小口吃着东西。   因为发愁和烦躁,绷紧下颌的盛玦面色不悦地抬眼,目光在屋内逡巡一圈,找到了发出声音的人。   ——江洛瑶端着蜜饯碟,一边小口小口吃着蜜果,一边用单纯莹润的眼眸瞧着自己。   睡足了精神的她神情放松,心情也很好,像是在看一出梨园戏。   盛玦:“……”   --------------------   感谢在2022-06-08 23:08:29~2022-06-10 23:4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年念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   盛玦突然后悔自己先前把话说得太绝了。   谁想到这药这么难以入口呢?   也许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病痛缠身的感觉,所以忘记了汤药是何种滋味。   但是在这一次,他知道了,自己原来是极其讨厌苦味的。   药苦,喝一小口都会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要是有蜜饯或者酸梅什么的清清口就好了。   盛玦这样想着,然后抬眼继续看向江洛瑶,这姑娘依旧在自己面前悠然地吃着蜜饯,吃得那叫一个幸福,看得出来她确实很爱吃甜蜜饯。   真是没什么眼力劲儿。   盛玦这样想着,一边看着那碗晦气的汤药。   “王爷想吃蜜饯吗?”江洛瑶吃得差不多了,好似才反应过来一样,礼节性地再次谦让了一下,“药,是很苦的吧。”   苦不苦,还用你告诉本王?   盛玦的烦扰全撂在了眉头,一开口就是一句:“都说了本王不吃那玩意儿,苦?本王像是怕苦的人吗?”   众人:“……”   大家面面相觑,看了看摄政王手边那碗被甩脸子的药,又看了看恼羞成怒的王爷,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洛瑶吃到剩不下几颗的时候才问的盛玦,在得到他不吃的回答后,她很快将剩下的也都解决了,没有再给对方后悔的余地。   想着再一次谦让之后,就“勉为其难”接过蜜饯的盛玦:“……”   摄政王拉不下脸去抢小姑娘的吃的,也不想打了自己的脸,便只好郁结着闷气,硬下心肠将那碗药一饮而尽。   江洛瑶瞧着他脸色不悦,便去吩咐手下人:“给王爷端茶清清口。”   盛玦坐在太师椅上,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这份药汤的后劲,居然比刚入口时还冲,他垂目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刚入口时的药是苦而回甘的,现在完全入腹后,则呈现出了另一种滋味,盛玦简直不能再回味,他一回味就觉得实在太难喝了,这世上怎么有这么难喝的药呢。   旁边的嬷嬷:“这治寒症的药已经算是诸多汤药里较为好喝的了,不必某些药方奇诡的偏方药,还得拿蝎虫入药,那种才是更难喝的,苦中还会带着腥甜,就连药汁都会浮着一层黄色的汁……”   盛玦:“……”   本来那种恶心的感觉已经差不多压下去了,谁想到这话一出来,盛玦立刻便忍不住想到了嬷嬷描述的味道。   这一瞬,方才的反胃劲儿又上来了。   他险些没忍住,当即握紧扶手,另一只手抬起——   像是个制止的动作。   江洛瑶一顿,收回了方才的话,她对下人道:“不用了,王爷说不需要了。”   盛玦:“……”   他那种不适感瞬间消散了,被愠怒取而代之。   这江家嫡女……是真的气人。   盛玦瞪她——   寒冬月,三更天,对方身上却有一种暖冬般的惬意和恬淡。   盛玦看她的模样,不禁想到了那种在暖阳下躺着晒太阳的小白猫,王府的小猫从来没有烦恼,也不需要处理折子什么的,永远天真永远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模样。   她怎么就听不懂自己的言外之意呢?   这种无知无觉的气人,才更让人恼火。   盛玦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块烧热了的炭火,对方泼过来的那点的水,不仅没有达到灭火的效果,还让这块热炭烧干了,他整个人就像要滋滋冒汽一般,忍无可忍,很想起身就走。   偏偏罪魁祸首还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盛玦这么多年只有他气别人的份儿,还没有什么人能让他受闷气,他也不是什么心思伟正的君子,一般有仇就报,从不埋怨自己,而是会惩戒他人。   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江洛瑶好像困了,掩帕低头小小地打了一个呵欠,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眸更加水润了一些,泪花都困出来了。   很好。   盛玦找到滋事的切入点了,他果断遣散了众人,要无关人员都去睡吧,而后他就端坐在太师椅上,令江洛瑶背书给自己听,不为什么,就是为了折腾一下对方,看对方那种犯困又强行打足精神背书的样子。   江洛瑶有些诧异地再次确认了一遍——   确实,这位恣睢肆意的摄政王就是要自己大半夜地给他背书听。   果真和爹爹说的一般,对方行事毫无章法,全靠心情。   “本王来看看江家嫡女到底读了多少书,是不是一个无用绣枕。”盛玦有点心虚,便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本王也是为了检查你的课业,你父亲将你托付在王府,本王需得对你的课业也上上心的。”   他扯谎起来,丝毫不合规矩。   因为京城的贵女们就算家里给请先生教读诗书,也大多是浅显地教一下,不会以那种培养状元郎的标准去要求女孩,家里人所要求的,不过是自家女儿能身有诗书气,与他人论答不露怯而已,根本没有“课业”一说。   他为了逼江洛瑶背书给他,多荒谬的托词都能说出来。   但,好巧不巧的是,江洛瑶还真学了很多教书先生传授的课业。   她一直身体不好,深居不出,爹爹怕她无聊,便找了些教书先生来叫她识字念书品鉴古籍,日复一日地教,她闭眼也能背出好些篇目来。   江洛瑶点点头,语气平缓地开口……   盛玦闭目听着,听对方声音轻柔和缓,明明是背着枯燥的书目,却像是在人耳边呢喃轻语,没什么冗杂的感情,平淡得像是一潭无波的水,清澈、安然、一眼见底,心也就跟着静下来了。   盛玦不知不觉中生出了困意,他忘记了自己此举的初衷,反而托着脑袋,再次坐着睡了。   江洛瑶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最后,她问许笠:“王爷就这样睡着了吗。”   许笠犯愁:“王爷今日受寒落症,也很容易犯困,加上那碗药的影响,王爷这一睡,怕是要到明日了。姑娘你也别背了,先去歇着吧。”   江洛瑶目光拂过盛玦,然后用眼神询问许笠——那他怎么办?   许笠还能怎么办呢,许笠只好无可奈何地在这里等着他家王爷醒来。   江洛瑶和他说,若是王爷懒得动身,不如去侧边耳房先凑合一下,明日天亮雪停了再走。   也好。   许笠过去试着叫了一下他家王爷,没叫起来,对方睡太沉了,根本听不到呼唤。   许笠:“……”   江洛瑶也没办法了,只好找来自己的氅衣,给盛玦披着,让他睡了也别着了寒,不然明日还得喝药。   也得亏了她这件大氅,盛玦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才没有加重寒症。   盛玦是被外面的光给晃醒来的,醒来的时候好似庄周梦了一场蝶,恍若隔世,满眼全是不真实的感受。   许笠就在他身边候着,见他醒来这幅表情,许笠便把昨晚的事儿说了一遍。   盛玦烦躁地按了按眉心,不明白自己这么谨慎的人为什么会毫不设防地就坐着睡了,这幸亏是在自己府上,要是昨夜在外面,还不知是什么样一种后果呢。   简直不敢想,他怎会做出此等冒失的事儿。   回想当年,他带兵冒着风雪在谷中等了一夜援兵,连续几日都没有合过眼的他也不曾睡着。   那般苦寒的环境他也没有不小心睡过去,谁想今日,他竟然在这暖阁屋落中无知无觉地睡过去了。   更叫他蹿火的是,他不仅毫无戒心地睡了,而且起得还分外迟,外面的下人们已经把雪门前雪全都扫完了,他都没有被惊醒。   堂前挡雪隔风的帘子被放了下来,隔着一方帘子,外面是轻手轻脚的下人们。   摄政王盛玦满脸戾气地瞧着那帘子,他目光很是不善,好似通过那帘子看向了外面的人们,眼神中的恼火犹如实质,烧穿了帘子,扎到其他无辜者的身上。   许笠知道他想什么,连忙为他开解:“王爷在此地,外面扫雪的下人们不敢扬声言语,清早起来都是轻手轻脚的走动,王爷没有听到也是情有可原,我这个醒着的人也听不到外面的声响……不是王爷失了戒心不够谨慎,是岳昌候的下人们太懂规矩……”   许笠给盛玦递的这个台阶,若在平日里,足够盛玦自己原谅自己,不再生自己气了。   但是这次不一样,盛玦来的时候就是带着一肚子气,再加上这几日心情烦闷,愣是没被开解到,心里的愠怒反而更深重了。   就在他一脸不好惹,并打算寻衅滋事的时候。   江洛瑶过来了。   “喝了治寒症的药,人就会犯困,困了歇一歇,第二日便能好了——看来,王爷同我一般,同属一种寒症,相同的药都能起效。”   她声音不大,带着点儿晨起的懒倦,开口的时候,像是温凉的涓流淌过耳畔,叫人心中一下就变得安宁静谧了。   江洛瑶也没有按照死规矩来给摄政王请安。   她就像寻常闲聊一般开了口,温和地走近,对于盛玦来说,从声音到形影倒也都不显得突兀。   盛玦还在等她和自己请安呢。   她却没有去管这些虚礼,反而继续顺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说了起来:“以前在候府的时候,我常年病着,就算入睡也不怎么踏实,爹爹便换了一些手脚轻的下人伺候,所以王爷没有被早早吵醒。”   等啊等,盛玦还是没等来那声问早的话,要换个其他人,他怕是要批驳一下这种无礼的行径,但是这是江洛瑶。   摄政王不得不承认,对方给自己递的这个台阶很让他舒心达意。   比起江洛瑶,许笠那番话反而没有说到他在意处。   没有问早的话,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盛玦就是很想听她问个早。   他想,但他不说。   他一开口就是挑毛病的话:“病病殃殃的,不好养活,若是行军在外,走不了十里路就要被大军遗弃了。”   江洛瑶:“……”   许笠:“……”   许笠整个人都惊呆了,一边的江洛瑶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王爷,姑娘是侯爷家的嫡女,嫡女是不需要骑着高头大马去打仗的。”许笠脸一抽,连忙提醒他家王爷,“侯爷那么疼爱咱们姑娘,不会让她走太远的路,受太重的苦。”   盛玦:“她这单薄身板,怎么可能做骑兵,至多不过是普通的兵士罢了。”   江洛瑶掩唇轻轻咳嗽了一下:“我不会给王爷添太多的麻烦的。”   病灾不挑人不挑时,恣睢刻薄的摄政王从不懂这个道理,他居然试图叫一个体弱多病的姑娘“自我克服”一下病痛,少给他添麻烦。   世上至极的薄情寡幸人,也不过如此了。   许笠都没办法给他家王爷往回圆话了,他只能尴尬地朝江洛瑶干笑了一下,索性破罐子破摔地不吭声了。   江洛瑶也没有继续说了,她垂了眉目,一边听摄政王说那些刻薄的话,一边在摄政王快要离开的时候很合时宜地插了一句:“来病快,去病迟,王爷今日也要注意身子,若不然再病了,很容易嗜睡误事的。”   正要离开的盛玦突然脚步一顿,回身安静了下来。   江洛瑶什么意思,他听出来了——她这是在怪他不通人情,所以故意重提了一下先前梗在他心上的事儿。   他因为不小心睡太死而烦闷,她会温和地开解,也会在有了小脾气后,再次不动声色地提起此事,软刀子似的戳一下他的烦心事。   这叫什么事儿。   盛玦免不得再次审视了一下眼前的女子。   江洛瑶看起来温软柔弱,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乍一看确实容易引得他人掉以轻心,但是细细相处来看,这姑娘小脾气还是有的。   打着“关心”的旗号,故意戳人一句,她也挺有性子。   盛玦心里想,自己这次就不和她计较了。   然后他在许笠帮自己掀开挡雪的帘子时,下意识地回头说了这么一句——别出来送了,不然你着了寒,还得本王操个心再来瞧你。   江洛瑶应下——知道这是王爷怪自己经常生病,给他添麻烦。   两人心照不宣,都想着赶紧走吧,最好近期再也不见了。   就在这时,许笠刚巧举起的帘子突然晃了一下,原来是一阵风裹着冻过的细沙状的轻雪来了。   不偏不倚,刚好扑了他们家摄政王一脸。   叫他站在门口不进也不出,现在好了,被那风雪一灌,盛玦当下觉得嗓子有点痒,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再开口时,嗓子却是哑了的。   盛玦:“……”   昨夜给他开药的嬷嬷刚巧过来,瞧了这场景,连忙叫他折返回去。   嬷嬷说:“王爷病症尚未痊愈,可别带着一脑门汗再吹冷风。”   嬷嬷为他把了脉,说病怕是要重了,这几日千万别掉以轻心,药还是得吃着,各方面也得注意起来。   盛玦一想到那难喝的药,脸色就变得不怎么好了。   他果断把这些话都当成了耳旁风,起身就走。   嬷嬷没拦住,也不敢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冒着清晨的冷风,衣着单薄的走了。   这大早上的,冷啊,怎么就不听说呢。   嬷嬷注意到她家姑娘除了身上那件,还多带了一件氅衣,便提议江洛瑶把那件大氅给王爷披上。   江洛瑶声音轻软地回复了嬷嬷。   这件大氅昨夜就在摄政王肩头搭着,刚刚才被还来,眼见摄政王无意继续穿了。   “王爷体格强健,想必不会因为这点风雪就再病的。”江洛瑶道,“他厌弃病苦,想来杂病伤症也会故意避着他吧。”   托她的氅衣,盛玦没有在夜里再病。   托她的话,盛玦却是受了清早最冷的风,被他厌弃的病苦还是一视同仁地找上了他。   病来如山倒。   从未生过寒症病的摄政王这一次,可算轰轰烈烈地病了一次,甚至连续推脱了几日的朝会。   各种医术高明的大夫都来摄政王府上走了几遭,宫里太医院最好的大夫也都来了。   各种难喝的药,盛玦都挨个体味了一遍。   最后,他忍无可忍,拉下脸请来了江洛瑶身边的嬷嬷,捏着鼻子喝了最初的那碗药。   这才终于病好了。   --------------------   感谢在2022-06-10 23:44:17~2022-06-19 21:0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秦遇安 3瓶;gzcyyd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   这次,盛玦不得不承认岳昌候在女儿身上确实上了很大的心,就连给江洛瑶安排在身边的嬷嬷都是会医术的。   不仅仅是会医术,盛玦回想了一下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觉得那嬷嬷一个人怕是能抵得过小半个太医院了。   嬷嬷说的“略懂一二”怕是也谦虚了。   在彻底除去寒症后,盛玦有些好奇地叫住嬷嬷:“您医术这般高明,为何你们家姑娘的身子还是这般羸弱呢?她的病很难治吗?”   嬷嬷说:“倒也没什么特别大的疑难杂症,只是姑娘身体底子弱,天气凉了热了,总是会着了坏天气的道,显出点儿什么小毛小病来。”   瞧她说的,好像她家姑娘天天生病是怪天气不识相一样。   盛玦自以为自己也挺蛮不讲理的,现在与江家人一比,他觉得自己还是挺开明的。   盛玦简直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岳昌候全家上下,就没有不宠她们家姑娘的。   在这一点上,真叫人费解。   一向寡独薄幸的摄政王终于有了些好奇的心思,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值得全侯府真心实意地去宠着爱着?   是爱她身娇体弱整日生病?还是爱她小性子上来时,话里藏着软刀,不偏不倚给人心上来上那么一下?   盛玦不是很能理解,并觉得——一定是岳昌候给把人惯坏了,所以全府上下都看着她们侯爷的脸色,才对江洛瑶那般好的。   世人皆自私,世人皆寡情,就算有那么一两个奇人愿意掏心挖肺对别人好,那也只是偶异之事儿。   当一扎堆的人同时对某一个人特别好的时候,那一定不是出自真心。   众星拱月式的情感,到底掺杂了利害相权的东西,不然不可能长久地维持下去。   盛玦想,那京城里的小皇帝,就算现在只是个没权没势的小吉祥物,但身边那些丫鬟婆子和臣子不也是眼巴巴地上前讨好着吗?   他这样一比,倒也很快想通了。   江洛瑶,是江家嫡女,岳昌候封官加爵至满时,首个出生的子弟,那么大一个侯府,必然是费尽心思地去宠着才是,没什么好奇怪的。   摄政王盛玦一边找着借口和说法,尽可能地去说服自己,一边还是压不下心头的好奇。   “你家姑娘,是有点玄学在身上的。”他这样说着,然后亲自去送了嬷嬷,“所有人都愿意去疼惜她,也是一件奇事,对于本王来说,初次见你家姑娘,竟也没有生出什么反感。”   瞧着不讨厌——对于恣睢薄幸的摄政王来说,就是最大的赞美了。   但嬷嬷不知道啊,她是个性情人,在她眼里,夸赞是夸赞,厌弃却不仅仅只是厌弃。   任何不太明显的中性词,约摸都是碍于情面,把厌弃给掩藏了罢。   嬷嬷当下就怔愣住了,她不信她家姑娘那般好,居然会讨了摄政王的嫌?   她家姑娘做什么了?   没什么吧?   摄政王为什么会讨厌姑娘呢?   姑娘进王府也没多久,期间至多见了王爷两面,怎么会这样呢?   看着嬷嬷不解的神色,许笠觉得对方八成误会了什么,于是连忙解释了几句:“我家王爷不近女色,瞧着寻常女子就觉得心烦意乱,不厌恶就已经是很大的接纳了。”   嬷嬷寻思片刻,恍然大悟。   哦,对了,她倒是听侯府的人说过一次,摄政王这个人啊,一身寡独气,命格也硬得很,据说好些贵女试图去和王爷结缘,下场都落得不怎么样。   说好听一些,便是凶煞、寡独、命硬……   其实通俗了讲,便是克妻。   嬷嬷记得她家姑娘准备前往摄政王府的那时候,有人也担忧地去问了侯爷和夫人,侯爷好像是提了一嘴什么算命道士的话,才解了那人的担忧。   不过算命的虽然道法高深,侯爷也没有全信。   侯爷特意叮嘱了她们这些下人。   她们家姑娘啊——要待在摄政王府,但是不能离王爷太近了,免得哪里没做好,被王爷罚了,或是沾到了王爷太多煞气,再病了去。   嬷嬷理解了,并用一种慈悲又怜惜的目光看向了摄政王。   盛玦:???   他有些纳罕,这是种什么神色?   怎么跟可怜自己一样?   自己需要被人可怜和同情吗?   暴戾如他,这种被同情目光注视的情况,还真是少见呢。   “倒也有段日子没见你们家姑娘了。”盛玦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便随口说了一句,“若是本王处理完积压的事儿,得空便去瞧瞧江洛瑶。”   嬷嬷还沉浸在“摄政王克妻”这个联想中,一下子没回过神,心里的情绪没收好,一下子不小心外露了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摄政王知晓,只那一个眼神,就令对方沉了脸。   盛玦莫名其妙——怎么感觉这嬷嬷不是很愿意让自己去见江洛瑶?   这不对劲。   就像方才那个莫名的“同情”视线,现在这个排斥的目光也很奇怪。   明明是他们侯爷特意把女儿强行送来自己府上的,怎么好像弄得是自己强取豪夺来的一样?   他还不想要人呢。   况且——他方才也只是提一嘴,左右他这个摄政王总是没空的,就算一直不去见江洛瑶,也没有任何问题。   盛玦并没有多想去见那人。   但是现在。   他被嬷嬷这排斥的眼神给冲着脾气了,那种反叛的情绪立刻上来,偏偏就要逆着这帮人的心意,去见见那江洛瑶最近在做什么。   盛玦越回想越觉得生气。   ——定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听了什么闲言碎语,觉得自己这个摄政王是个凶煞寡独的命格,怕冲着了他们家姑娘。   盛玦就想,江洛瑶都被岳昌候送来自己府上了,关下人们什么事儿,用得着她们咸吃萝卜淡操心?不顺眼还能如何?难不成能改变什么吗?   送走嬷嬷,盛玦也静不下心继续做自己事儿了。   他问许笠:“那江家嫡女最近在做什么事情。”   许笠说:“江姑娘好像近日又病了,自从王爷那日走后,姑娘的陈年旧疾就又泛了来,听说她是想来向您问安的,但是一直没有见好,于是好些日子都没办法来见您。”   盛玦抬眼:“你这‘听说’,听得倒也挺细致的啊。”   许笠听出了他言辞中的责怪,干笑了一下,不再回嘴了。   两人站在院落中,摄政王没什么行动,许笠也不敢动,一时间两人便这样静默地站着,气氛有些宁静。   盛玦吭声:“你无事可做么?”   许笠:“……”   怎么可能呢。   王爷近日忙得很,他必然也忙啊,怎么会无事可做呢。   再说了,王爷您不走,我这个做下人的,怎么好直接掉头离开?   许笠觉得莫名其妙,他用不解的视线盯着他家王爷瞧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许笠意意思思地提议:“不如……老奴陪着王爷去瞧瞧江姑娘?”   盛玦的眼底的情绪不是很明显。   许笠有点拿不准主意,眼观鼻鼻观口地在他身边杵着,王爷一直没发话,他便一直安静着。   就在他想着该再怎么继续接话时,他家王爷却突然动了。   盛玦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显得那么急切和好奇:“本王只是怕她一不小心死在府里,到时候遭来岳昌候的诘问驳难。”   许笠顺着他的意思说道:“确实是这个道理,王爷宅心仁厚,属实叫奴才钦佩。”   盛玦:“……”   这句话的意思……怎么听着和“宅心仁厚”相去甚远呢?   盛玦边往宁紫轩的方向走,边自说自话地解释:“还有,本王很好奇为何侯府上下都那般疼惜宠爱,他们那些人为何要那般真情实感地花上心思去对她好……”   他儿时也没有这般待遇。   盛玦想起儿时的事情,府内的下人们好些都是趋炎附势之辈,照顾人虽然不至于太失责,但也没有多么上心,能交代了上面人就是,根本没有岳昌候府的下人们那般花心思照顾人。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值得这么多人去宠爱和疼惜呢?   “她到底是真的病了,还是故意躲着不见本王,这点也有待深究。”盛玦道,“怎么本王一走她就病,一去她就好了,这莫不是故意找个借口不来找我?难道说是等着我去找她吗?她可好大的面子。”   许笠:“……”   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他家王爷真的没有考虑错吗?   难道不该反一下吗?若王爷每次去找江姑娘,江姑娘称病不见,那才叫奇怪吧?   人家姑娘每次都见了,只是在王爷离开后称病不来请安,也没什么不对吧?   说到底,江姑娘只是来王府暂住一段时日,并非有求于王爷,也不是什么晚辈或是下属的,不需要成日来王爷面前乱晃吧。   许笠合理怀疑——江姑娘要是真的每日按时按点来请安,他家王爷第三日就觉得烦,勒令对方别来讨嫌了。   “别用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本王。”盛玦心中烦躁,“本王只是想知道,方才嬷嬷为何会排斥本王去见她们家姑娘,她家姑娘绝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敢让本王知道……”   许笠实在忍不住,拆了句台:“王爷,奴才也没问,您却已经找了三个不同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去找江姑娘了。”   盛玦:“……有吗?”   他都没有意识到这点,被指出后,盛玦当即一停,不愿再去了。   许笠连忙搀住摄政王,把人往宁紫轩“请”,他道:“没有没有,是奴才记错了。”   盛玦却不准备去了,为了他岌岌可危的薄面,他决心返回。   许笠:“……”   许笠后悔死了,自己怎么就非要多一下嘴呢?   但是,就在他万分懊悔的时候,摄政王居然再次调转了方向,看样子是要去宁紫轩。   “你是故意这般讲,为了和她们一伙儿阻止本王去宁紫轩。”盛玦拉着脸,好像他很不情愿一样,“江洛瑶绝对有事瞒着本王,你别再说了,再说就是胳膊肘往外拐。”   -------------------- 第7章   =======================   无论出于何种心理,盛玦到底还是去见了江洛瑶。   他去了宁紫轩后,本以为会看到看到对方病恹恹的模样,所以便难得体贴地没让下人去通传,独自带着许笠走了进去。   可是他一进去,看到的就是江洛瑶打扮齐整,俨然是一副准备外出玩雪的样子。   盛玦:“……”   他瞬间不知说什么了,再一低头,又看到了江洛瑶手里的暖手炉。   “准备挺齐全啊。”盛玦冷哼一声,言语中带了些许揶揄,他转头问许笠,“这就是你们说的‘病到起不来床’吗?”   许笠也很惊诧,因为他上次问的时候,确实是如此。   怎么这么快就痊愈了呢。   许笠不是很理解,便用探究的目光瞧向江洛瑶身边的丫鬟钟月。   她家姑娘病着的消息,是钟月给的,追根溯源,还得问钟月。   钟月解释:“我家姑娘今日身子才好了些,我们也是想着姑娘好几日都没有出门了,趁着今日病好,不如去外面散散心,走一走,去去这几日积下的乏。”   盛玦显然不信,他质问:“今日才病好,你们就让她去玩雪?”   别说这次确实是偶然事件,就算不是偶然,当朝摄政王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平日朝会的时候,若下头有人提出的事儿不顺他心意了,哪怕理由再正当,也能被他挑一大堆毛病。   所以这次这事儿被他遇了个正着,他果断把情况想到了最坏。   ——这些人,都在合伙骗自己。   江洛瑶多半真的没什么病,所谓的身体不好也是故意装的,为的就是躲避自己。   她就那么讨厌自己么?   都不来和自己请安。   明明是岳昌候精心培育出来的嫡女,在他面前却没了那些贵女该有的礼数,一开始盛玦尚可以认为对方是忘记了,现在……他觉得江洛瑶就是故意给自己摆架子甩脸色。】   此女,很讨厌自己。   盛玦气不打一处来,看向对方的眼神明显冷了很多。   他没吭声,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江洛瑶一个眼刀,而后走到太师椅处坐了下来。   紧接着,是一阵很压抑的沉默。   这事儿出现得实在是巧合,但是众人没办法解释,因为显然摄政王是不信的,大家自知理亏,只好一齐静默着,眼观鼻鼻观口,不敢多说些什么。   江洛瑶站在一大堆丫鬟仆从前头,反而没有太大的心虚。   因为她确实不是故意不去见摄政王的,也没有那些虚与委蛇的别样心思,再加上从小在侯府养尊处优地长大,没什么人为难过她,她一向是晏然自若的模样,不懂他人的心虚和卑弱是从何而起。   精巧的手炉虽然不大,但也很热,她捂在手心里,端得有些累了,便顺手递给身边的钟月,而后继续静默在原地,等着盛玦说话。   盛玦:“……”   臭着脸的盛玦本是要给她施压的,让她主动承认个错误什么的,怎么这丫头一点儿都不自觉,看样子好像还有点困了?   她莫不是还在等自己发话?   她到底是怎么敢在做错事后还这么泰然的?   是因为有岳昌候给她撑腰吗?   盛玦脸更黑了,当即沉声道:“这是摄政王府,不是你们侯府,进了王府就要按着本王的规矩来,不得再向以前一样随意行事了。”   江洛瑶说,好。   盛玦:“……”   她怎么是这般娇柔无争的性子?犯错也不心虚,认错也不肯主动,接话倒是很利索,利索得像是不走心一般。   盛玦觉得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软枕上,非但没有将积攒的怒火给抒发掉,反而更憋火了。   盛玦用恼火的语气转头对许笠道:“给她讲讲府上的规矩。”   许笠:“……”   摄政王府确实有规矩,但是不是恒定不变的规矩,一切的一切都基于王爷的心情,对方心情好了就什么也好说,但若是对方心情不好的话,那还看个鬼的规矩,直接拖下去给一通乱棍。   许笠陷入了沉思,他现在可谓是进退两难,说实话吧……这还真没法儿说,不说实话吧……又该怎么糊弄呢?   盛玦:“说啊,现在哑巴了?”   眼见躲不掉了,许笠只好干咳一声,用温和的语气对江洛瑶道:“姑娘,其实在咱们王府,也没必要太束手束脚地按着规矩行事……”   盛玦:???   这话简直是逆着摄政王的心思来的,江洛瑶听了一半,也为许笠泛起了担忧,她转头看向摄政王,发现王爷他脸色已经完全沉下来了,风雨欲来,好像下一瞬就会拖许笠下去打死。   这位摄政王啊,在暴戾恣睢方面,简直做到了极致,明明生了一双含情桃花目,却总是刻薄地对待除己身之外的任何人,好似谁也不愿意值得他去相信,哪怕是跟了他多年的下人,他也还是如此为难着对方。   许笠专心想着说辞,对此一无所知的。   盛玦蹙眉望着许笠,江洛瑶则静默在一边看着盛玦。   此时的他是略微皱着眉的,他唇薄,唇角绷紧时,搭配上凌厉的直鼻,一看就很不好相处。   每到这种要发脾气的时候,他就像这般压低了下颌抬眼睨人,流畅的下颌线是一道明朗的线,眼神也是冷漠且刻薄的,与他周身气场相合,如同一件不沾人气的贵玉器皿。   身为摄政王,盛玦当然知道他露出什么神情时,会给人心里造成更大的压迫。   他知道。   他非但不改,还变本加厉地凌压他人。   就在许笠逆着他心思给江洛瑶解释的时候,盛玦突然想到了一点——对了,许笠身为跟了自己多年的奴仆,自从江洛瑶出现后,居然一直为对方说话,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这几人本来就是一伙儿的。   不然对方现在不会这般,宁愿忤逆自己,也要尽量给江洛瑶解释……   这个江家嫡女,值得这些人对她这般好吗?   盛玦实在是不理解了。   他先是愤怒,而后是好奇,最后那点儿好奇还是大过了愤怒,随即,他便偏转视线,用同样刻薄的视线注视着江洛瑶。   江洛瑶眼神平静又柔和,姣好的眼眸如同绽开的花心,睫羽浓密卷翘,瞳眸很黑很亮,在那张脸上,实在漂亮得紧。   只是她漂亮而不自知,向来都是这般淡淡的,似乎懒得去计较什么。   当盛玦用不友善的目光去瞧她时,她则回了一个无辜又单纯的目光。   仿佛是自发忽视了那些刻薄的注视,不仅仅是忽视,她那双纤长的眉甚至还微微一挑,就差直截了当地询问对方——王爷你没毛病吧。   盛玦:“……”   盛玦唇线绷直了一瞬,真是拿她没办法。   在场除了许笠的声音以外,再没人出声,而摄政王和江洛瑶之间就像静水流深,表面看似平静和谐,实则暗流涌动,彼此都在探究着什么。   就在这时,许笠很不合时宜地准备收束话题了,他接着上文来了一句:“总之姑娘您也别太担心了,来了咱们王府,就像在侯府一般就行……”   他这简直是越俎代谋,越过了在场的盛玦说这种话——是大忌。   眼看盛玦就要勃然作色,江洛瑶立马开口接上许笠的话,她回了声感谢,而后抓紧时机,表明自己不会这么逾矩,呆在王府的时候定然会乖顺一些,凡事儿也听摄政王的……   为了避免让许笠受罚,江洛瑶想了想,还是违心地加了一句夸赞摄政王的话:“王府里的人在执纪遵奉方面皆是如此肃穆有序,再想,王爷治世也是这般严明,今日愿意由者我适性任情,想必一定是因为王爷含仁怀义,赐下了这独一份的纵容默许。”   盛玦一愣,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不过说真的……这简明几句,真叫他再也生不起气了。   这话说的巧妙。一上来就夸王府纪律好,再由此违心地夸他这个摄政王治理得好,好一番归功之后,再把许笠的越俎代谋说成是自己赐予的“独一份纵容”,既给了他足够的台阶,又坐实了这份纵容,叫许笠的安慰话语成了真。   尽管知道是闭眼说瞎话,但盛玦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被取悦到了。   江洛瑶确实聪明懂事。   这么乖,这么识相,倒也不是不能给她一份纵容。   毕竟她也病恹恹的,闯不出什么祸事。   盛玦一向绷紧的肩头莫名松了几许,他靠着太师椅,默许了对方的话,也没有再为难许笠。   他坐在那里,歇了片刻,赶来宁紫轩的那股子冲动劲儿也凉下去了,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自己这是做了件什么闲事。   为什么要抛下那么多没来及处理的事情,赶路来宁紫轩看一个女子?   没有任何明确的动机,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很无聊的。   盛玦不解,想不通先前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而后把目光落到了江洛瑶身上。   鬼使神差的,他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及笄了。”   江洛瑶应下,说自己是几月前及笄的。   盛玦不知该说什么,便点点头。   这个问题,他初见江洛瑶的时候,便问过了,不知为何,方才又忍不住问了一次。   他也不知为何要这么做。   自从遇到江洛瑶,好些事情都发生的莫名其妙的,叫他自己也想不通。   及笄,或是未及笄,与他又何干呢?   盛玦一边沉思,一边抬指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敲打了几下,哒、哒、哒三声之后,他脑中突然闪现了一个情景。   不知是何时何地见到的何人,一群纨绔聚在一起说着不堪入目的言论,当时的他应该是着急办事,便没怎么计较那几人是谁,但是那群纨绔的话却不小心入了他的耳。   其中一人好像是要纳妾,看中的女子年纪尚小,几人说及笄了,足够了,可以了……他爹不会说什么的   及笄了,可以接进府里了。   久远之前听来的话语倏地萦绕耳畔,盛玦一怔,话语入心,看向江洛瑶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   对,她及笄了,是可以入府的年纪。   她及笄在一个清朗柔和的秋日,现在正是适宜婚嫁的年纪,便被父亲送入了自己府上。   盛玦这段时日一直把对方当成晚辈小孩子,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方面,现在一盘算……   岳昌候的本意,很可能就是为了给自己塞个媳妇,叫自己先和对方培养感情,而后等时机成熟了,再谈婚嫁之事。   只是——   看样子,江洛瑶对此一无所知,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   盛玦心下有些许复杂。   他猜到岳昌候是个什么意思了,岳昌候说叫自己把她家女儿养在一个僻静利落地儿,言外之意就是——你俩先相处着试试,若是王爷你无心,只把江洛瑶置放一边就好。   城府深重的岳昌候怕是早已谋算好了,自己身为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家女儿跟了自己,定然也是极好的出路。   而对方也摸准了自己性子,摄政王府风纪严明,不会将江洛瑶入府的消息给放出去,所以,就算自己将来有一天不要他女儿,他女儿也能再寻个好夫婿。   毕竟江洛瑶一向在府里病着,没有好友和交际,除了贴身伺候的下人外,没人知道她早就不在侯府了。   盛玦不禁心想——岳昌候的算盘可打得真精明。   摄政王在短短时间内,很快构想出了一切“事实”,他自以为摸准了真相,便也一直这样误会下去了。   他重新审视江洛瑶,以一个成年男子的角度,重新看了看这姑娘。   她生的是极美的,尤其那双眼,看着单纯澄澈,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点儿漫不经心的漠然,小脾气上来的时候,瞳仁之下有一线白,像是清冷的沉璧浮出江面几丈高,叫人凝神屏息去欣赏。   那感觉,甚至和盛玦自己还有点儿说不出的相似。   盛玦忍不住多瞧几眼,心想,这丫头就和慵懒的小白猫一样,看着很乖顺无辜,实则内心带着点儿小脾性,别看她站在那里乖得跟什么似的,大家也都愿意喜欢她,为她说话,其实啊……坏起来的时候,可会给人心上戳软刀子呢。   偏偏当事人还找不到她一点不好,之有刀子扎身上了,才知道那种温吞的不悦。   盛玦内心哂笑,心说这样的女子,将来哪个糊涂又倒霉的人会娶进府呢?   哪怕江洛瑶家世极好,这谁娶谁才知道,小猫一样的姑娘,坏心思可多了去了。   --------------------   倒霉蛋是谁呢,我们不说 第8章   =======================   谁爱娶谁娶去,反正他不可能娶。   盛玦不感兴趣,也不想和对方有什么羁绊。   他也懒得去深究,对方为什么总是在自己来瞧的时候才病好,或许……是不想主动去找自己问安吧。   盛玦歇了片刻,便要起身离开。   临走之时,他发现江洛瑶虽说是也带着人出来送了,但是却显得有些疏离,离他总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肯走太近。   而就在他走的时候,对方都没有多说些什么。   没有那些虚礼,是真的一句都没有。   盛玦纳罕——这丫头不是挺会说话的么,怎的现在不愿意再演了?   看到自己要走,所以都懒得应付了?   盛玦走了一段路,越想越不是滋味,他折返了回去,板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地看向对方:“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本王说。”   江洛瑶确实有,她想让对方赶快些走,天色不是很好了,她还想去玩会儿雪,这位摄政王在场的话,又浪费时间又耽误事儿的,   但是……她不能把心里话说出,便只能不走心地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好说的。   盛玦隐晦地提示她:“本王那日来见你,着了风雪,直至今日才彻底去除了病症,你是不是该表现一下。”   江洛瑶无辜的眼神里,带了点儿歉意,让摄政王生病,她还是有些许愧疚的。   只是,对方现在提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洛瑶不解地用瞳眸瞧着王爷。   盛玦想让对方说点儿叮嘱的话,哪怕是虚与委蛇,哪怕只是礼节性地问候,也可以。   他兴致即来,很想听她会怎么说。   而且盛玦还发现了,每次江洛瑶认真给自己答复时,话语宛若清泉涓流淌过心间,总能让他心情熨帖几分。   她那么聪颖的性子,若是能叮嘱一句,想必会让自己心情好一些吧。   可惜这一次,江洛瑶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   她误会了,结合前言,她以为盛玦是想问问病症有没有根治,于是她微微踮脚,极其熟稔而自然地抬手,用温凉的手背贴了贴对方额头。   盛玦心下震骇,当即后退半步,惊诧地低头看向她。   他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像是滚玉珠子洒了一地,起伏不一,跃动不止。   她怎么……   突然这般……   江洛瑶多年久病成医,只需一摸便知道,摄政王的前额不热,不烫,这烧应该是退了的。   烧退了,病也就好了。   江洛瑶:“王爷的病已经好了。”   “这还用你说么。”盛玦有了些异样情绪,他将这点异样压在心底,故作镇定地凶她,“姑娘家不要总是这般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江洛瑶回过神来,收手垂眸,不言语了。   她这才察觉自己会错了意,但是她不觉得有什么难堪,反而还是和平时一样,静默不语,假装事儿不是她做的。   盛玦被她一打搅,一切章法全乱了。   最后,他离开的时候,步伐都是急促的,似乎是落荒而逃。   许笠断断续续地声音遗落在风里:“王,王爷,天冷地滑,您且慢些……”   众人:“……”   钟月守着江洛瑶:“姑娘,王爷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着急回去?”   江洛瑶声音淡淡:“或许是他怕耽误我们玩雪吧,无事了,趁着天色还行,我们还能再玩片刻。”   江洛瑶拿了一帕子,准备团个雪球玩,就在她俯身找了处洁净雪地之时,负责照看她的嬷嬷突然注意到了她。   嬷嬷:“姑娘,不可以碰雪。”   江洛瑶:“……”   嬷嬷:“你病才好,得听话些,这种冻过的散雪难以团成圆,白白冰了手掌不说,还会再次染上寒气。”   江洛瑶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   她只好懒懒地松开帕子,转身回房了。   都怪那人,若不是他,自己就可以趁着嬷嬷没注意到,偷偷玩会儿了。   另一边,摄政王盛玦的心情也不是很美妙。   直到回到书房,他才彻底静下心来。   也不知道是为何,他方才会那样心乱如麻,这很奇怪,但是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莫不是……病还没好,出现点异样也是常理之中。   他这样自欺欺人了一番,随即强迫自己收心专注于手头之事儿,再也不去想江洛瑶了。   总之日后就这样晾着她,看岳昌候能不能坐得住,只要岳昌候坐不住主动来接他女儿回家了,那么自己就不算违诺,也就顺其自然地还上了对方的人情。   盛玦问许笠:“你说岳昌候还有多久来接他女儿。”   许笠约摸着时日,道:“估计过了这个冬,侯爷就来接了吧。”   盛玦抬头:“为何是这个冬?”   许笠:“听闻侯爷有意撮合您与姑娘,那么这么长时日足够得出个结果了,若是过了冬还是止步不前的话,侯爷很可能会接姑娘回去,和京城其他贵女一样,在来年春日的时候,去宫里参加些什么活动,好让姑娘见见其他适龄男子,看看有没有眼缘……”   盛玦有些烦躁地撂下笔,对此不置可否。   许笠摸不准他家王爷的意思,便在闲聊时偶然问了一嘴:“那王爷对江姑娘的意思是……”   “没有意思。”盛玦说,“别多想,你也见了她那样,显然是嫌弃本王的。”   许笠:“怎么会呢,老奴觉得江姑娘并没有那个意思,她还是很关心王爷的,临出门的时候,甚至亲自来探王爷的温度,关心您是否还在起热。”   盛玦:“……”   这个许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看不见自己正因为这事儿心烦么。   “说起来,你也跟了本王这么多年了,怎么老是为她说话,你这些年莫不是都在侯府当差了?他家姑娘是你看着长大的?”盛玦语气低缓,俨然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现在回来了,也到了他翻旧账的时候了,他道,“方才那江洛瑶不是还替你说话来着,看来她也是护着你的。”   一听摄政王用这副轻飘飘的语气说话,许笠立刻如临大敌地站好,他急忙解释:“老奴一直是王府的人,一直都效忠于王爷,怎么会向着别人呢。”   只是……   许笠:“那江姑娘,也不算完全的外人,侯爷既然已将她送进王府,就……”   “就如何?”盛玦眉弓收紧,锋锐的剑眉也跟着扬起,他眉尾的小痣随着这微弱的动作受到了些许牵引,搭配上他的神色,显出了几分英朗俊美。   天潢贵胄、气宇轩昂、气度逼人,当朝摄政王的身姿体态配得上任何绝世的赞美,只是,他的脾性实在是太过凉薄寡幸了。   事都已至此,他还是不容任何人近身近心。   人家岳昌候,可是都把女儿送来王府了。   许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家王爷德轻命硬,鲜少有女子能够来和他相处,那些身份低微的,没那个命来靠近摄政王,门第好的贵女,很多对王爷都是有些畏惧的,就算不畏惧,他家王爷也看着红颜心烦。   这可如何是好。   这些年,王爷为了寡独下去,找出的借口包括但不限于——为了让吉祥物小皇帝放心,所以不娶妻生子。公务繁忙,没时间。命格硬,怕耽误了好人家的姑娘。暂时没有入眼的……   好不容易,岳昌候不觉得他家王爷克妻,主动把女儿送来,还给足了王爷面子,让王爷进退皆可。   王爷,怎么就不开窍呢。   许笠很想对他家王爷说——您就考虑一下江姑娘吧,毕竟这么多年了,江姑娘是唯一一个不会受到您影响的女子。   要知道,寻常女子是没那个命数进入王府的。   “王爷,苍天尽心为您,您……就回头看看咱们姑娘吧。”许笠苦口婆心地劝道,“您想想,侯爷那么疼惜女儿,都不怕您的命格影响了姑娘,想必侯爷一定非常欣赏您的为人。”   “别胡扯。”盛玦言语刻薄,“岳昌候只是为了给她家女儿谋个好人家,恰好挑中了本王而已,再说了,是他女儿要嫁过来,本王就算娶,也是娶他女儿,与他何干?要他的欣赏能有何用。”   从来都是摄政王去认可他人,这天下还轮不到谁来站在他之上,对他说出说出赞许之类的话。   就连小皇帝都不敢。   他岳昌候又如何。   “本王只是为了还他的人情而已。”盛玦蹙眉,“这些日子,本王不希望听到任何有关江家嫡女的事情,除非她就要病死了,否则别来本王耳边吹风。”   许笠欲言又止,只能垂目领命。   一个冬日,很快就会过去的。   盛玦这般想着,便觉得只需忍一忍,就能等到岳昌候接他女儿回去了。   到时候,王府依旧和以前一样,不会再有烦心的事儿再来送上门了。   可是。   甚至没等到冬日之后,快过年节那几日,岳昌候就携夫人来了摄政王府。   盛玦以为他要来接人走,当即热诚地把人迎进了门。   “去叫人通传一声,告诉江姑娘,她父亲来接她了。”盛玦喜不自胜地一抬手,吩咐下去,“不要着急,慢慢收拾,对了,许笠,多叫几人去搭把手帮忙。”   “哎,王爷。”岳昌候笑着拍了拍他臂膀,“本候不是来接洛瑶的。”   盛玦:???   不来接?   还嫌呆得时间不够久么?自己这个样子,看着很像对他家姑娘有意的吗?   盛玦渐渐收敛笑意,假笑询问:“那侯爷的意思只是来瞧瞧女儿?”   岳昌候江永川道:“许久未见,我与夫人都有些想女儿了,所以只好来王府叨扰您。”   盛玦:“……”   想女儿,就不能直接接回去?   非要放在本王的府上,每次来的时候,都得来打扰一次。   盛玦实在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对此没有表态,甚至疏于礼节性的回话,只是摆摆手,叫许笠去叫人。   江洛瑶的母亲王夫人问他:“这段时间我们家洛瑶在王府,没有给王爷惹祸吧。”   没有。   就算有,盛玦也懒得去问询,他甚至没有见江洛瑶几面,但凡有事儿,都是许笠去管的。   “没有。”盛玦语气冷淡,“令爱性情乖顺,不曾惹事。”   王夫人笑道,“洛瑶给我们俩传信的时候,字里行间总是欢快放松的,在王府的这段时间,王爷一定是上了很大的心,毕竟洛瑶在侯府都没这么欢喜呢。”   至于这般高兴么?甚至比在侯府都放松?   盛玦有些许疑惑,但是因为他什么都不曾了解,心下有些虚,所以只是淡淡一点头,没有怎么回话。   岳昌候:“是啊,照顾洛瑶的下人们都说,洛瑶自从来了王府,生病都不怎么生病了,身子比以前不知道强了多少。”   盛玦一边听两位闲聊,一边百无聊赖地在手心盘着一枚珠子,他听到这里,倏地停住手里的动作,陷入了沉思。   自己的王府风水并不养人,娇弱些的女子根本待不住,江洛瑶来的时候就带了一身的病,身子也是不怎么好的。   怎么……反而还越来越好了呢。   盛玦不是很能理解。   他甚至有些不信。   是否,是岳昌候为了让女儿留下,所以故意这样说呢?   盛玦这样思量的时候,就听到下人通传了一声,随即,门外突然有人进来了。   是许久未见的江洛瑶。   这姑娘——好像长大了。   犹记得刚来王府的时候,对方虽然及笄了,但还是有些稚嫩气在身上的,这才多久未见,江洛瑶就如柳枝抽条一般,身姿纤美了许多,更添了女子独有的柔和媚。   她入门这几步,步履姣美,倩影款款,倒也像个大人了。   盛玦目光多停留了一阵,很快移开视线,不去看了。   江洛瑶行了礼,目光略过摄政王,径直落到了父母身上。   二老许久未见女儿,这下团聚,立刻热络地拉着江洛瑶关心了起来。   盛玦并不是很喜欢见这种场景,他给这几位留下了足够多了叙旧时间,而后背着手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冬日将尽未尽,天气还是凉的。   梅花还在开着,盛玦和许笠聊着公务事儿,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梅园。   盛玦踩着雪,忍不住问许笠:“你说,岳昌候这次为何不带江洛瑶走,他既想女儿,不若干脆把他家姑娘带回去?”   许笠笑说:“奴才怎能知道侯爷所想呢,不过,听侯爷和夫人讲,江姑娘似乎很喜欢呆在王府里,甚至比在侯府都舒心惬意。”   这倒是,盛玦虽然脾性不好,但在吃穿用度上,从来不会苛待对方,王府也就这一个姑娘,除去摄政王之外,整个王府的仆从们都惯着江家嫡女,上了年纪的下人们特别会照顾人,在许笠的管事儿下,好东西一件都不落地拿去给江洛瑶挑着玩,身为宾客的她,一点儿都不比在侯府过得差。   因此,就算摄政王从未过问,江洛瑶也过得很舒心。   “那便好,再待一段时日,差不多春日,她也该走了。”盛玦一边扶起一支梅,从梅枝下穿过,“本王没有功夫去管她,就靠你多上上心,别委屈了她。”   “还有一事。”许笠道,“王爷,这次侯爷来的时候,好像带了很多姑娘的旧物,看样子——是有要江姑娘长久住下去的打算。”   盛玦脚步一顿:“长久住下去?”   这个诡计多端的岳昌候,怎么就非要把女儿留给自己呢?   盛玦恼火:“他也是大胆,就不怕本王哪日不小心占了他家姑娘吗。”   许笠没说话,但是他呵气声大了些,像是一声带着猜疑的讥讪。   盛玦:“……”   他偏转视线——你什么意思,觉得本王道德高尚,不是那种人?   “不是。”许笠忍不住说了实话,“要王爷近女色,那得等铁树多开几次花,讲真的,侯爷很放心王爷您。”   是吗?   盛玦就有些纳闷了。   自己在世人眼里,在这方面就这么值得信任?   “他既相信本王不近女色,还要强行把女儿留在王府,此事存疑。”盛玦左思右想,觉得不太对劲,他吩咐下去,“许笠,去查查,江洛瑶来侯府那几日,岳昌候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摄政王命人去查了。   以他的势力,自然是不愁查点儿东西的,只是他不知道,岳昌候府上上下下早已把此事瞒得死死的,做足了完全准备。   甚至——这次岳昌候来摄政王府,也不完全是来看女儿的。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岳昌候和他夫人彼此心照不宣地对望一眼。   “王爷果真如传言那般命格硬煞,咱家女儿住这么久了,对方还没有受到危损,依旧是丰神气盛的模样……唉,可怜咱家女儿,生来百病缠身,要想渡过大劫,只能屈身王府,在那煞气之地聊以度日。”   岳昌候打住她的话:“唉,也别这样想,摄政王虽然脾气阴晴不定,但是好在不是个贪色之人,咱们洛瑶在那里很安全。”   王夫人:“也是。”   “洛瑶也长大了,怕王爷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本候这次特意请求王爷以师父的身份去对待洛瑶,想必有这一重身份压着,摄政王是不会越界的。”岳昌候机关算尽,做足了完全准备,“再待一段时日,咱们就接洛瑶回来,给她寻一个好夫婿。”   -------------------- 第9章   =======================   讲真心话,盛玦并不想答应岳昌候的要求。   身为当朝摄政王,在小皇帝还年幼的情况下,他需要处理的朝堂大事儿很多很多,忙起来的时候脚都快不沾地了,哪儿有空去给他家宝贝女儿当教书师父?   再者,作为师父,便需要教东西。   这些琐碎的事儿,想想就糟心。   但……最后盛玦还是应下了。   不为什么,只是存了点儿私心——若是最后不要他家女儿,送江洛瑶回去的时候,也有个说辞。   身为师长,恪守礼度不碰他家女儿,很合理,简直不能更合理了。   盛玦以为,岳昌候此举也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给双方一个退一步的台阶,将来就算再商量,也合情合理,不至于面上不好看。   最终,盛玦把江洛瑶叫来点拨了几句。   大意就是——本王忙得很,没空教你什么,只能言传身教,你瞧着学就行,能学什么就学什么,学不到也不打紧,反正本王是不在乎的。   江洛瑶点头,觉得差不多也够时间了,便要请辞。   盛玦肚子里酝酿了好大一段话,还没说完呢,就注意到对方有些心不在焉了。   “这才第一日,怎的就不学乖。”盛玦愠怒,他指节一屈,敲了敲桌案,“不许走神,好好听本王说。”   “好,师父。”江洛瑶声音轻轻的,“您讲。”   她的态度简直不能更温和了,好像很好说话,也不会反抗似的,但是盛玦看出来了,她越是这般,越才像是不走心的模样。   盛玦不免有些不悦——他不喜欢在讲话时,下面的人露出这种太过淡漠的模样。   尤想当年,有几位硬骨头的老臣就爱用这副不温不火的态度熬他,表面上答应说“好好好”“是是是”,实则转头就恢复了死性不改的样子,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   盛玦一看到这种态度,心里跟明镜似的,江洛瑶现在不知道还在想啥呢,肯定也没听进去。   “既然你爹让本王来做你的师父,管束你的言行举止,你日后便要尊师重道,和正常学生一样。”盛玦说,“态度摆好了,位置摆正了,才能克己复礼,立身行道。”   江洛瑶:“好。”   盛玦:“……”   面前的姑娘还是一模一样的乖顺态度,只是一直不肯抬头看他,从始至终都是垂着眸子的。   盛玦觉得自己很不占理,现在这场景,从外人看来,怎么看都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再发火的话,显得他没有容人气度,很吹毛求疵似的。   只有坐在这里的他才能品味中着其间的暗流涌动,知道自己和江洛瑶之间有种无形的隔阂,像是互斥的磁石,怎么也靠近不了。   她,是排斥自己的。   盛玦沉默着,江洛瑶也一直垂着眸。   只要他不说话,她也不主动说些什么,甚至都不肯看他一眼。   盛玦压低眉眼,放低视线去看她:“本王何时惹你生气了?”   “没有的,师父。”江洛瑶知道再低头就不礼貌了,她无波无澜地抬眼,看向面前的摄政王,“我没有生过您的气。”   句句不离师父,字字没有真心。   好啊。   盛玦被气的多了,都快没脾气了。   他想,自己只是提点她几句,怎么这姑娘还敢和自己生上气了?   简直不可理喻。   “那便别叫师父了。”盛玦言辞向来刻薄,便直说了,“不是真心的称呼,多少听着膈应了些。”   他这话可能对于平常挨骂受辱的下属来讲挺正常,但是现在和他对话的是江洛瑶,江洛瑶从小在侯府受尽宠爱,侯爷也是个极度宠溺女儿的,所以江洛瑶一句重话也不曾听过。   这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刻薄的针对。   江洛瑶抬目,姣好的眉眼染上了一层不解和委屈,但也仅是浅浅一层,很快的,她自己就掩饰好了情绪,语气如常地回应道:“爹爹要我称王爷为师父,我得听爹爹的话。”   她的一切细微表情都被盛玦捕捉到了,盛玦默默注视着她,为对方这点小小的情绪改变牵动了心思。   这姑娘也不是和面上一样的淡漠,内心其实还是单纯天真的,就一句不轻不重的讥讽而已,就能露出那种受委屈的表情。   盛玦感到很有意思,一边耐心地听她讲完,一边细细回味着方才对方露出的表情。   江洛瑶最漂亮的就是那双眼,摄政王也分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知道和其他女子不一样,她的瞳眸很好看,值得多浪费些许时间让视线停留,他多看几眼,心情会更松缓一些。   品赏一番后,盛玦驳斥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知道听你爹话,怎么到了本王这里,就不乖顺了?”   江洛瑶:“……”   摄政王这话说的太蛮横无礼,以至于她差点都以为对方在开玩笑呢。   这个人,真是恣睢到了极点,居然妄图和自己的爹爹比一下重要性。   她果断沉默应对,不想多说什么了。   盛玦蹙眉:“你又在心里骂本王了,是不是?”   “没有的,王爷。”江洛瑶左右就是不肯承认,“王爷莫要如此想我。”   盛玦:“那你为何改口,连声‘师父’都不愿叫了。”   江洛瑶:“……”   一旁的许笠终于听不下去了,直接没有控制好表情,露出了一副吞吃苍蝇似的面容。   许笠:“王爷,今儿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就让姑娘先回去歇着吧。”   盛玦许是觉得今日过分了,也终于松了口,放江洛瑶走了。   江洛瑶走后,许笠才谏言道:“王爷,您不觉得您对姑娘有些苛刻了吗?”   “岳昌候叫本王做她师父,就知道本王是这般严苛的人。”盛玦道,“若本王疏于管教,才是异乎寻常的事。”   许笠:“不是,老奴指的是,您在对江姑娘的态度上,有些略微拧巴了。”   何时是“略微拧巴”,许笠好歹也是跟了他好多年的下人,知道他家王爷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正常情况下,王爷不感兴趣的人或事,处理方式都是简单而残忍的,不会像这么……犹疑不定中还带了很多拧巴劲儿。   许笠有理由觉得,江姑娘是可以留住王府的。   可是他家摄政王还是不肯承认。   盛玦还在强词夺理:“本王不是拧巴之人,也不可能在她这里多上什么心思。”   许笠忍不住失笑:“王爷您有些方面还是和江姑娘很像的。”   “什么?”盛玦被这句话吸引了好奇心,眉头一松,询问道,“本王,和她,有什么相似之处?”   “您二位违背本心故意说反话的样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许笠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边笑便说,“方才姑娘说‘她没有’‘她不是’,而今您说“您不会”‘您不可能’,在老奴看来,简直不能更像了。”   盛玦:“……”   许笠越说越觉得像,心下的欣慰就像解冻的水,说着说着就叫他皱纹舒展,笑弯了眉眼。   盛玦知道他在想什么,毕竟许笠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王府头一次有了这种情况,对方肯定会多想些什么。   由于许笠眯着眼,便也没有注意到他家王爷脸已经黑了,表情已经变得不对劲了。   “许笠。”盛玦叫住他,“你是不是觉得很闲。”   许笠一惊,连忙道:“老奴没有。”   “都说奴才随主人,本王看——你就是故意说反话。”盛玦将对方的话如数奉还,“所以你便是闲的,看来是事情太少,如此吧……看到那堆东西了吗,今晚别睡了,去给各府送去。”   许笠:“……”   不知道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他家王爷被说中心事,所以恼羞成怒,故意发落自己。   这样反过来一想,约摸就是王爷承认了!   许笠大喜,头一次因为添活儿而欣慰不止。   盛玦疑惑地瞧着他,不是很能理解……这许笠是怎么了,领了活儿反而高兴?   “等等。”盛玦不经意地叫住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把那谁叫来。”   许笠停住:“那谁?”   盛玦假意低头执笔写着什么,又重复一遍:“就是方才离开的……”   许笠:“何人?”   摄政王不是个好脾气人,同一个事儿,说第二遍的时候,他就该心烦了。   盛玦撂下笔,声音低沉了些:“本王新收的……徒儿。”   他没有习惯这个称呼,提起时,如同呢喃初识字,蜻蜓点水一般略了过去。   徒儿。   他才不会当着江洛瑶的面叫,但是……他发现自己好像挺喜欢这个称呼的,短短二字,还有点趣味在里面。   好像是很多年前吧,他亲自去抓一些尸位素餐只知道整日取乐的大臣,刚好去的是听曲的小楼,把那些蛀虫抓了个正好。   当时,为了行事隐蔽些,他没有叫停那只曲,在发落罪臣的时候,分心几许,听到了唱词中的戏。   这戏,自然不是什么正经戏,伶人咬字软糯低柔,水袖婉转抛起缠绕,像是缱绻勾人的妖……   摄政王盛玦没有全听,所以也没记住什么戏份,只是最后出来的时候,耳朵里全是那暧昧的一声声“师父”和“徒儿”。   他这个脑子就是这样,越不想记住那些不入流的东西,那些东西就越会在事后不经意间流窜在耳畔,事后,或许是几日,几月,也或许是几年。   想来,那不正经的戏,讲的也不是什么中规中矩的东西,无例外,也是风花雪月事儿罢了。   戏文里的师徒,当然也不是实际中的白胡子老朽和愚笨书生。   盛玦不想去回忆,但脑中记忆还是尽职尽责地帮他回想了一下,那师父好像是明月清风似的青壮男子,徒弟年龄也很巧妙,不大不小,正好是初及笄的娇弱姑娘。   盛玦:“……”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这事儿了,原来他的记忆已经自作多情地帮他提了。   对,不是他特意想的。   若怪,那怪的便是当初那些罪臣了。   盛玦浅浅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压下了自己那些不合时宜的回忆。   只是他走神一番,再抬头,却看到了许笠居然还杵在原地看着自己。   许笠故意听不懂人话似的:“王爷说的是……徒儿是……”   盛玦:“……”   他看出来了,今天这个许笠就是故意消遣人,皮痒了一样,非得逼自己说些什么才行。   盛玦却不肯再说第二遍那个词了,他失了耐心,当即摔了书册,叫许笠有多远滚多远去。   许笠如愿以偿地滚去叫人了,走的时候还笑着帮他家王爷关上了书房门。   书房门阖上那一瞬,摄政王压着火的嗓音传来:“还有,把当初在凡月楼抓的那几人从大牢里提出来——”   许笠回来:“王爷要放人吗?”   盛玦面无表情:“砍了。”   -------------------- 第10章   =========================   来王府之前,对于摄政王的脾性,江洛瑶也略有耳闻。   世人皆说,他暴戾恣睢,喜怒无常。   江洛瑶曾经以为这言论中多少沾了点谣传的夸张,身为当朝权臣,再怎么坏脾气,也该有个度吧。   但是她错了。   直到她来到王府,和这活阎王生活了一段时日后,才知谣言还是保守含蓄了。   不过……   摄政王倒也没有显露出暴戾的一面,在江洛瑶这里,她切实体会到了王爷喜怒无常的性子。   盛玦可以冷脸叫她走,但是,紧接着下一瞬就后悔,立刻叫人把她追回来。   追回来又不和她说话,故意冷着她,等着她主动说些什么。   她不说,对方抬手间的动作就会故意加重一些,像是故意引起人的注意,又像是在发泄心中愤懑。   江洛瑶:“……”   她到底还是没有给王爷这个台阶下,她陪他呆了一会儿,便要请辞。   她说王爷公务繁重,就不打扰了。   他说你既然知道繁重,为何还不赶快过来给本王研墨。   他一说,江洛瑶就懂了——这种情况,是王爷又要消遣她时间了。   她不懂,为何没有什么事儿,还要一直留她在这里。   摄政王是个心思敏锐之人,她不满的小心思一冒出来,对方瞬间就察觉到了。   盛玦冷声:“都说你蕙质兰心,本王却觉得,你自从来了王府,都把心思用在气本王身上了。”   江洛瑶回答他,自己不敢。   “你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不知。”摄政王垂目,视线落在她脸上,“本王这几日留你在书房,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可都知道。”   江洛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更不知道对方又瞎猜了些什么。   她只知道,摄政王这个人很怪,公务多到不行,却还要白日拉她来找气,等气到甩手叫自己退下之后,再一个人在晚上披星戴月地处理那些未处理完的事儿。   记得有一次,朝臣有事儿来见,偏偏王爷正在拿自己寻事儿,人在气头上,额角都冒了小青筋,硬是很久很久都没见朝臣。   最后,自己走后,那位时运不济的大臣进了书房,正好触到了霉头,被罚跪了许久。   江洛瑶也是后来才听说这事儿的。   她不知道,王爷哪儿来那么大脾气,性子弯弯绕绕,叫人捉摸不透。   “王爷。”江洛瑶想了想,觉得不能继续如此了,会耽误很多事情的,她便开口和他谈了谈。   她说自己既然过来会惹得王爷烦心,不如不来了,感怀王爷的收留,过段时间自己和爹爹说,要爹爹接她回去。   她以为,自己这姿态已经足够虔恭,对方应该很乐意才对。   谁想到,摄政王一听这话,脸色更不好了。   他到底想要什么呢?为何这般难相处。   江洛瑶不解地看着他。   单看皮囊,这位摄政王威仪到了极致,但是相处起来,江洛瑶才知道,这位看着不近人情的王爷,私底下也是有点儿幼稚心思的,为了一句话或是一个字都能自己气自己半天。   摄政王臭着一张脸。   那张脸,明明贵气又薄幸,就算鲜有表情,也该慑人几分。   但是江洛瑶好像也看习惯了,不像以前那么怕着他了,她甚至有别样心思,小小地牵动了一下嘴角。   她以为,摄政王是不在看她的。   谁知道,就是这么个小小表情,就又吸引了对方的视线。   盛玦假凶:“你还笑。”   江洛瑶当然是不承认了:“没有。”   盛玦:“……”   他凝噎片刻,也气笑了:“你当本王是傻的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毫不对付地聊了许久,也没说个什么,白白耗过了许久时日。   “你若不想来,以后本王便不让许笠去叫你来了。”盛玦最后说道,“免得你见了本王就心烦,惹得彼此不痛快。”   江洛瑶道:“王爷次次叫我来,总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我平白无故占了王爷本该处理公务的时间,心中有愧,确实不如不来。”   盛玦那是气话,不曾想她居然真的顺着话应下了:“你……”   “我斗胆问王爷,您寻我来的时候,心中想的是什么?”江洛瑶追问,“您本意是想让我做什么呢?总不能是斗嘴吧。”   盛玦沉默下来。   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不知。   找江洛瑶来,确实不是什么要紧事,也没个什么理由。   但是他每次未经思索,就下意识地喊她来了。   所以……   这是为何呢?   摄政王本人没弄清楚的事,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自然不会回答。   只是江洛瑶一直站在他面前与他对望着,不回话则会有些心虚的嫌疑。   盛玦只能拿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掩饰:“本王既已为你师父,就该好好教导你……”   江洛瑶轻声:“王爷您教过我么。”   他甚至不会让自己看到他落笔的内容,就连研墨之时,也时刻注意着,小心提防。   明明摄政王戒心这么重,疑心这么深,还要总是叫她来书房。   明明他公务繁重,还要托着她一起浪费时日。   明明他脾气不好,也知自己的到来会惹得气受,却还是日日如此。   他说是因为师父的名义,却没有教导半分。   世上怎么有人如此言行相悖呢?   江洛瑶不懂。   盛玦被她一反问,也冷静了下来。   自己——确实没明确教过她什么。   只是名义罢了,怎么可能真的教些什么。   “本王从第一日便告诉你了,只是担个师徒名分罢了,你莫要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再者,本王公事繁忙,不可能真的整日陪伴教习你。”盛玦轻舒一口气,神情和缓几分,好似好脾气地和她商量,“眼下情况,你我二人也心知肚明,日后你便安安分分呆在宁紫轩,没有本王的传见,也不必来了。”   把人叫来的是他,最后叫人走远的也是他。   江洛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但是……当对方说出此等刻薄话语时,她的心情也随之低落下来。   她离开书房的时候,那人连头都没抬。   倒是许笠,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看着一点儿都不着急。   许笠语气如常:“看姑娘今儿出来这么早,应该是咱们王爷又气着了。”   倒也习惯了,他家王爷自从江姑娘来了以后,一日不见就心生烦躁,见了没相处会儿就会冒火,然后叫人快走,紧接着再后悔,把自己叫进去问——是不是本王的错?本王态度是不是有点严厉了?语气是不是太重了?诸如此类的话。   “姑娘您也没必要太在意咱们王爷的脾气,王爷若是真的生您的气,是不会这般表现的,这多半啊——”许笠压低些声音,“多半是您不小心戳到了王爷真心,王爷慌了急了,恼羞成怒了。”   也对。   盛玦真的发怒时,情绪是不会外露的,通常不动声色地就把对方处理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拧巴别扭,事后疯狂后悔。   江洛瑶和许笠聊了几句,许笠说让她先回宁紫轩吧,他家王爷会想通,然后后悔的。   江洛瑶顿了顿:“过几日我可能会出府。”   许笠一惊,以为她不回来了。   江洛瑶解释:“入宫一日,当天就回来。”   “姑娘在王府是自由的,就算出府也没关系,想来王爷也不会在意。”许笠叮嘱,“若侯府派人来接姑娘,姑娘还是戴个帷帽,莫叫他人认出为好。”   ·   盛玦说不见她,果真就忍了许多日没有见。   再加上手头堆的事情很多,一时把心思压下去后,再就不难克制了。   直到忙完以后,他才回过神,想叫许笠去叫人。   “王爷尽管吩咐。”   许笠进来,见他抬起一手,低头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本王多日未见她了,也不知道这段时日她过得如何。”盛玦收回手,把玩着一颗血红玉珠子,他总是心头烦躁,手中捻着什么才能平心静气。   他问:“许笠,她最近在忙何事?再有生病吗?”   “姑娘近期一切安好。”许笠回答,“也没生病。”   盛玦:“你知道本王不是要问这个。”   许笠恍然大悟:“也没想您。”   盛玦:“……”   他手中把玩的珠子立刻停下,整个人都不怎么好了,他沉出一口气,道:“用不着你多说这些,本王没有问此事,毕竟本王瞧着她也心烦,得亏当初将她安置到僻静处,不然本王日日瞧见都觉得碍眼。”   许笠:“那王爷要问何事呢。”   盛玦问:“今日有何事。”   再问,原来是太后搞了个什么赏花宴,京城有家室好的子弟全被请去了。   “都是些小辈子弟,本王去了作甚。”盛玦想想也没兴趣,直截了当就拒绝了,“不去。”   他话虽这样说,但到底还是被太后给想办法叫去了宫里。   去了宫里,便也不得不顺道来看看这赏花宴了。   当朝的皇帝年纪小,他的生身母亲始孝太后年纪也不过三十,还是很喜欢办一些红火热闹的活动。   太后喜欢,但盛玦不喜欢。   盛玦来一次,也只是给对方个面子。   果然,他一来,始孝太后就催着他去瞧瞧有没有顺眼些的姑娘,好早日有个家室。   始孝太后知道他就要拒绝,于是提早开口:“去看看,都是漂亮秀气的贵女,总有能入眼的。”   盛玦评价:“叽叽喳喳,惹人烦忧。”   “你王府平日连些年轻气儿都没有,连那些伺候的下人都是上了岁数的,这哪儿叫事儿。”太后笑着,连连叫他去挑,“这次请来的贵女,好些都是刚及笄的,哀家看着漂亮得紧,个个娇怜可人……”   盛玦表示一点儿都不感兴趣,过去都嫌吵。   太后笑眯眯地问他:“莫不是已然有了心上人?”   盛玦:“没有。”   太后:“没有就去找,不然整日为朝堂之事浪费时日多无聊,家里有个知心人,日子也过得舒心。”   盛玦:“……”   一个太后,对着摄政王说这些有的没的,盛玦一下子都被她这话给怔住了,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眼看太后还要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盛玦当即起身就走。   盛玦:“好,我去看一眼。”   -------------------- 第11章   =========================   许笠随着摄政王一起往赏花宴走,现在宴席已过半,贵女和世家子弟们正聚在一起谈天,正适合过去走走。   许笠道:“太后也是为了王爷着想,您若无心,只去随意逛逛也行。”   “本王现在看这些子弟,觉得都是一些小辈。”盛玦边走边道,“生不出什么其他心思,她们和本王说话,本王都觉得疏离得很。”   许笠:“天下大多人见到王爷都是如此,不只是姑娘们。”   盛玦凝神,看向那边。   也是,他地位身份在此,鲜少有人能抛开那些东西去接近他。   “疏离和疏离,也是不一样的。”盛玦说,“有些人的疏离,是装出来的,实际没那些世俗的偏见。”   许笠笑问:“王爷您说的是江姑娘吧?”   盛玦挑眉:“本王哪个字提她了?”   好,没提,没提。   许笠笑而不语。   良久,他感慨:“江姑娘确实不怕王爷,只是王爷对咱们姑娘实在有些严苛了,老奴好几次见姑娘出来的时候,眼角都是红的。”   “哭了?”盛玦震惊,“本王怎么没见她这幅模样?”   许笠:“……也可能是气的。”   盛玦:“……”   也是。   “她气什么,本王都没有生她的气,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气人呢。”盛玦颇有微词,“住本王府上,用我的,穿我的,吃我的,多说两句又如何。”   许笠建议:“姑娘家面子薄,好在江姑娘心怀疏广,不介意,但王爷您也要悠着些呀。”   盛玦不想说话了。   他还有些气在的。   因为江洛瑶实在太会气人了,谈言微中,叫人很难反驳。   那种无声无息的博弈最来气了。   “本王说她什么了吗?她不能仗着自己好看就无法无天吧。”说到这儿,盛玦走了个神,“不过比起这些莺莺燕燕,岳昌候他家宝贝女儿是真的容貌出众。”   不远处,是聚众扎堆的贵女们。   摄政王停下,离那些女子隔了一段距离,他遥望,评价道:“这些女子,有哪个敌得过她容颜?”   许笠惊诧:“您从未在江姑娘面前说过这些,老奴还以为您从未注意过。”   “本王这般说她,改日她又能抓住话头阴阳怪气本王了。”盛玦才不会当着江洛瑶的面说呢,现在对方不在,他才趁此和许笠说了说,“不得不说,岳昌候在养女儿上,付出了很大心血,他家女儿,娇柔却不软弱,貌美却不自知,也不知道将来会入了谁家府上。”   许笠:“可是……您上次才说不知道哪个倒霉催的娶了江姑娘。”   盛玦:“……”   他说本王那是气话。   许笠又惊讶:“什么,您居然愿意再让江姑娘离开咱们王府吗?”   人家姑娘来都来了,王爷您怎的这般狠心,还忍心放手。   盛玦:“本王哪里喜欢她了,你看出一丁点喜欢了么?不要信口胡诌,免得世人误会了什么。”   许笠:“可是……”   盛玦打断他:“别‘可是’了,就算她今日来这赏花宴和什么人看对了眼,本王也绝不会多给一个眼神。”   “王,王爷……”许笠欲言又止地看着不远处,意欲插一句话进来,“您,您……”   盛玦不耐烦:“都说了本王无意于她,你别……”   谈话间,他负手转身,好巧不巧,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春日赏花,这花都是精心培育再从南地运送来的,品相和花型都是罕见的品种,只此几日便会凋零,但胜在娇艳美丽。   那女子就站在花边,和身边的男子说着什么话。   女子身段娇美,胜过万千娇花,腰若束素细柳,脖颈纤长白皙,宛若雅致的天鹅,且不论衣着装扮,但看背影,就是绝世的美色。   盛玦对美色不感兴趣,但他还是短暂地怔愣了一下。   不为什么,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视线一移一收完毕,他心下还纳闷,怎么觉得那女子有点眼熟呢。   再看的时候,他整个脸都沉了下去。   那女子——可不就是他府上的江洛瑶么。   盛玦:“……”   许笠解释:“江姑娘前几日就说了,今日要进宫里来一趟。”   “怎么不提早告知本王?”盛玦目光死死看着那边,面色不悦,风雨欲来,“她入了本王府上,怎的还会来参加这种性质的宴会。”   许笠小声:“您那段时间说不想听到咱们姑娘的消息,老奴觉得您会烦忧,便也没有告知您,再说……您不是无心咱家姑娘吗,江姑娘也到了适合婚配的年纪,若哪日离了王府,是要嫁入别家做正室夫人的。”   盛玦现在完全听不进去许笠的话了。   他的脑海就像夜晚炸开的火树银花,浓重的黑全被那点儿星火化开了,整个人都要气炸。   事儿前,他口口声声称作无心去管,但在真的看到江洛瑶的那一刻,他还是一把撕掉了先前的太平,还是带着满身戾气去扰人了。   他一来,吓得一众男男女女都不再轻松恣意了。   好好的赏花宴,被这位摄政王搅成了慎刑司。   小辈们哪儿敢吭气,一起乖乖地行礼问安,然后战战兢兢地退到一边,不知道摄政王他要拿谁开刀。   在这种气氛下,江洛瑶终于从谈话中抽出空来,注意到了来人。   人群散开,那人身量颀长,带着天潢贵胄独有的贵气和冷漠,骨相优越到了极致,只是看着不近人情,满身戾气。   摄政王在王府时,独独面对这江洛瑶的时候,不是这般的。   江洛瑶还是头一次在王府之外见他,心中所感自然不同,说不出哪里不同……心里还多了一分熟悉。   毕竟有过朝夕相处的时日,不是完全陌生,不至于害怕。   她静静站在原地,朝着摄政王露出了一个柔柔的笑。   盛玦的戾气硬生生被这个笑给磨灭了。   盛玦:“……”   他也是头一次在王府之外见江洛瑶,熟悉中带着些新鲜和陌生,甚至心中多了几分悸动,就像多年过后再见故人,一滴朝露落入清泉,激得波纹荡漾,心境难平。   盛玦一下子忘了词,走到她面前,只是皱着凌厉的眉。   江洛瑶开口:“王爷也来赏花么。”   盛玦垂目:“嗯。”   许笠:“……”   敢情他家王爷威风凛凛走过来,就只说了一个“嗯”字?他还以为会怎样呢。   盛玦说不出什么话,只是同她站在一起,目光落到前方的花束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洛瑶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和缓,好似昨日才见之人,虽只是问一些寻常话语,但语气熟稔,很快能拉进彼此距离。   她几句话,盛玦都忘记两人之间还在置气了。   盛玦在她一声声低柔话语中迷失了心意,他淡淡出神,视线逡巡过周遭,见诸多男女见到自己都是疏离又提防着的,唯独身边的江洛瑶将他视作熟人,毫无芥蒂地同他聊天。   她给人的感觉,就像冬日里温暖的热汤清池,浸润其中,身形都是熨帖的。   盛玦从未在什么人身上体会过这种舒适的氛围。   温软,柔和,叫人的心一寸寸沦陷。   与其他女子相比,她是不同的。   容颜姝丽艳压,举止气度也是独一份的。   盛玦略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听她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美好事情。   事儿虽然平平无奇,但是从她口中说出以后,就听着很舒适,像是抱着小白猫晒太阳,虽然是浪费时间,但是抚摸着温软感受着暖阳,惬意异常。   心底的凶戾和暴躁都一并被抚平了。   没什么比这更美好了。   难怪方才那男子会那般认真出神地听她讲话……   盛玦:“……”   对了,方才那男的呢。   摄政王想,自己一定不会为难对方,只是简简单单问候一下他的家人而已。   但是他不方便直接问江洛瑶,也拉不下那个脸,只能不动声色地观察周遭男子,试图找到那人。   周围一众小辈都要被吓死了。   谁也遭不住摄政王这样瞧,天下谁不知道他狠厉薄情,谁不晓他喜怒无常?   当朝摄政王的功业斐然,哪怕脾气烂到了极致,但这般大的功业,足以抵过他的一切瑕疵,哪怕史官提笔撰写今朝,多的也是对他的歌功颂德。   先帝崩殂时,幼帝年少时,外敌来犯时,朝堂内乱时,都是他一人扛过的,独断专权得久了,脾气养得难免刻薄,但无人会说他。   作为朝堂的顶梁柱,世人只会歌颂他。   当然……怕还是该怕的。   大家不傻,都知道,就算谁不走运惹得摄政王生气了,掉了脑袋,也是没处说理的。   最好就是别遇到对方。   遇到了,躲一躲,也还好。   问题是,现在这位摄政王还在用那种审视的视线观察着众人。   众子弟实在遭不住,纷纷低下了头。   盛玦找了一圈,找不到罪魁祸首,只能和江洛瑶“随口”提了一嘴:“方才我来之前,瞧着你正在和什么人聊着,那人怪眼熟的,一时忘记了名姓,不知……”   江洛瑶问:“王爷居然见过他?”   盛玦谨慎地沉默一瞬,心说,听她这话,那人应当是自己没见过的?   他再次用视线扫过当场的男子,发现自己几乎都没怎么见过……当然,也许也有见过的,只是自己忘记了。   江洛瑶确是笑着说:“王爷若是见了那人模样,一定不会说出这种‘不知名姓’的话语了,我看,您是根本没看到他模样吧。”   盛玦:“……”   确实是这样。   他方才只顾得看江洛瑶了,哪儿还记得那人什么样子?   不过——只要被他抓住了,以后可有对方好受的。   盛玦越是找不到人,越是窝火,越窝火,就越生气。   就在他快把自己炸膛的时候,江洛瑶突然从人群中招来一人。   那人身量不矮,只是看面容,还是刚长成的少年模样。   盛玦一看对方模样,一下子就不气了。   这……不就是江洛瑶她胞弟吗。   盛玦:“……”   -------------------- 第12章   =========================   盛玦那股火来的急,去的也急,在知道那男子是江洛瑶胞弟的时候,他甚至都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行径了。   “对,本王便是在寻他,谁说本王没有见他模样,曾经岳昌侯也是带他来拜见过本王的。”   单拎出江洛彦一个人来的话,盛玦根本不记得这个人是谁,但是他宁愿嘴硬也不愿被驳了面子,便继续顺着这个话题走了。   盛玦:“本王就是看了他觉得眼熟,却一下子叫不上来名字,便想着再找出来问一问——洛彦,许久不见,竟长得这般高了。”   这是岳昌侯府的独子,岳昌侯膝下一儿一女,嫡女江洛瑶及笄一年,儿子江洛彦虽然年纪不大,但个子蹿得比他姐姐都高了。   这也是为什么盛玦一眼看过去,火冒三丈高的原因。   他还以为……   就在这时,许笠不合时宜地开口了:“王爷还以为……”   盛玦:“本王不以为什么,天不早了,宴席也该散了。”   众人:“……”   众冠盖子弟哪儿敢多留,摄政王在此地,她们一个个的跑得都奇快,生怕走得晚了,被摄政王扣下。   盛玦轻咳一声,欲盖弥彰地对江洛瑶道:“你也尽早回吧,不然你爹爹也会担心的。”   有人在场,他只能这般说。   江洛瑶聪颖,懂他避嫌的意思。   但是江洛彦和摄政王没有一丁点默契,险些脱口说出实情:“可是我阿姐难道不是在您……”   “是,你阿姐得在本王之前离席,正好王府和侯府也顺道,本王去送送你阿姐。”盛玦向来独断专行,话音刚落,就虚虚揽着江洛瑶肩头转身走了。   也不管一下实际情况。   江洛彦伫立原地,手伸了一半,即将出口的话也憋在了肚子里。   他想说——要是护送阿姐的话,他这个做弟弟的就可以啊,都不用顺道,他们就在一个府里呢!   但是摄政王都发话了,他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能看着他阿姐的马车在前头,摄政王的马车跟在后头,结伴行了一段路,到了分岔路的时候,王府的马车没有继续送,调转方向就直接回了王府。   江洛彦:“……”   原来真的只是说说而已。   摄政王没有要送到侯府的意思,当时怕也只是随便说一下。   江洛彦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只能继续跟着他阿姐的马车,一起回了侯府。   到了侯府,先一步回来的侯爷和夫人也正好在等,他便扬声道:“爹、娘、我阿姐回来了。”   岳昌侯:???   王夫人:???   怎么回来了?不是在王府呆着吗?他们俩也是见到小辈们玩得正好,便没有打搅,先行回府了,怎的就这一会儿功夫不在,摄政王就不要他家女儿了?   不应该啊?   王夫人凝眉,小声同侯爷耳语:“莫不是王爷在赏花宴遇到了洛瑶,察觉被骗,便将洛瑶送回来了?”   岳昌侯神情凝重,过来问江洛彦,你阿姐可是在赏花宴遇到了摄政王?   江洛瑶一头雾水,问二老怎么知道,的确遇到了,王爷还护送了他阿姐一段路呢。   王夫人当即扶额,有些站不稳了。   这可如何是好?   算命的说,洛瑶只有找一个戾气深重的人陪着才能渡过血光之灾,虽然偶尔会克一克对方,但是都能逢凶化吉。   若是没了摄政王,那灾,可就算在江洛瑶头上了啊。   洛瑶身子不好,挨不过去的……   唉……   岳昌侯握了握夫人的手,搀稳她:“无碍,日后再想办法,洛瑶也累了一天了,今日先就在侯府歇着吧。”   王夫人点头。   岳昌侯道: “钟月,扶洛瑶下来。”   伺候的下人们也都跟着马车,虽然没带行李,但是有她们在,他家宝贝女儿也不会不习惯的,哪怕只是暂回侯府,也不会有一丁点不适应。   “我就是怕洛瑶难过,那孩子认地方,换个屋都不好睡着那种。”王夫人心疼得不行,她说,“可别委屈了咱女儿,怕她心下不好受,也怕她再会侯府,觉得不适应。”   岳昌侯安慰:“侯府是洛瑶长大的地方,她再怎样也不会不适应侯府的。”   等等。   既然没有不适应,为何还不下来?不出来见一见爹娘?   岳昌侯觉得有些奇怪,他发现钟月一直低着头,耸着肩像是在害怕什么。   岳昌侯:“彦儿,去帮忙接你姐下来。”   江洛瑶应下,去掀了马车帘子。   帘子掀开——里面没有江洛瑶。   马车里坐着的,是摄政王身边的暗卫,穿着一件较薄的春日氅衣,伪装成江洛瑶的存在。   众人皆失色,岳昌侯立即稳住局势,叫大家不要慌乱,他神色未变,走近了些。   下人们,连带钟月,原来都是被点了止言穴,难怪一直神情有异说不出话。   岳昌侯来到那暗卫身边,听到对方缓缓开口,传达了摄政王的意思。   没什么,只是为了避嫌,免得毁了他家姑娘名声。   江洛彦:“王爷真是细心人。”   他没多想,还心说原来摄政王不像传闻中那般恣睢暴戾,在某些方面,还是很会考虑的。   谁想到,回府之后,却见爹娘神情都不怎么好看。   江洛彦问:“爹娘还在担心什么呢?”   岳昌侯:“摄政王生气了。”   江洛彦:???   啊?   哪里看出来的?这不很正常吗?   “他在警示侯府。”王夫人蹙眉坐下,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他知道,我们不是诚心想把洛瑶送给他,这次赏花宴的事情,激怒了王爷,他把钟月他们都送回来,又悄无声息带走了洛瑶,就是在敲打我们——不要太过分了。”   岳昌侯:“摄政王身边的暗卫鲜少出面,露面了,多少要沾点儿血才能回去,这一次,是本侯考虑不周,竟然在这个节点把洛瑶送到了宫里赏花宴。”   王夫人不解:“唉,也是我的问题,我还以为王爷对咱家女儿没有一丁点意思……这下可如何是好啊。”   把女儿送进王府,本以为摄政王是个不近女色的,洛瑶能全身而退,将来渡过劫难,出来还能再找个好夫婿。谁想到洛瑶进了府,就像进了狼窝,人摄政王根本不想放人的。   岳昌侯亦是蹙眉发愁:“就算王爷无心洛瑶,也不想见她出现在赏花宴,毕竟这是在打他的脸,他没有明确拒绝,怎么肯叫洛瑶再找下家?”   这就相当于在挑战摄政王的权威了。   很不对。   说白了,他们当初送洛瑶进去,不敢明确说出真实目的,便隐晦地误导了摄政王——让对方以为,这是给他送来的媳妇,让他考虑考虑。   这一切,都基于摄政王不近女色的基础上。   但问题是——现在岳昌侯也摸不准,对方到底是真君子,还是装的。   只能期望,王爷还是原来那般不近女色,今日之事,只是驳了对方颜面,对方基于面子才故意敲打侯府的。   面子问题,好弥补。   日后也不愁。   王夫人抹泪:“也快了,洛瑶再忍忍,我们就接她回来。”   岳昌侯江永川深深叹息:“今日钟月不在洛瑶身边,本侯实在担心……”   担心摄政王那人发起火来,洛瑶身边都没个护的,万一对方越界,可怎么办呢。   江永川愁极了。   同一时间,盛玦抱着昏睡的江洛瑶回了王府。   他为她披了一件自己的氅衣,浓重的黑与华美的金色暗纹,能很好的掩藏在夜色下。   下人与暗卫护送着他,他护着怀里的人,步履很快地回了房间。   江洛瑶,是被他抢来的。   所谓的护送,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他叫暗卫去了江洛瑶的马车,真正的江洛瑶被他接回了王府。   许笠过来,低声:“王爷,夜深了,老奴叫人送姑娘回宁紫轩吧。”   “回什么回。”盛玦语气染了几分恶劣,他垂眸瞧着睡熟的江洛瑶,没几分好气地道,“本王今日很生气,还没和她算账呢。”   许笠:“可是……”   盛玦言简意赅:“滚出去。”   许笠知道他生气,便没敢再阻拦了,只能深深瞧了眼江洛瑶,期望他家摄政王能够克制着脾性,不要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今儿个,王爷要算后账了。   在王爷不知道的情况下,江姑娘去了赏花宴,还被王爷给遇到了,不用想,也知道王爷有多生气。   那种牵线搭桥的宴席,去的都是年轻男女,为的,也是为了寻觅佳偶。   王爷的面子根本没办法搁了。   索性遇到的时候,正好是江家独子陪着江姑娘,若是真的是别的什么男子。   今夜怕是要见血才能平息王爷的怒气了。   许笠不敢走远,只能守着房门,等着什么。   盛玦很气。   回来的路上,他越想越生气。   自己还没表态呢,侯府就迫不及待叫江洛瑶去找其他人,这叫什么事儿?   那帮人还也没有把自己这个王爷放在眼里?   盛玦气到不行。   他一直守着江洛瑶,不为什么,只是为了等她醒来的第一时间,和她好好掰扯一下这道理。   可是……   江洛瑶睡好久了,怎么一直不醒?   盛玦等了许久,等到怒气平息了些,还没有见对方有一丁点要醒的意思。   就在这时,被派出去的暗卫回来了。   他出去见了对方,对方说,侯府一切正常,侯爷也没太大的反应,态度恭顺得很。   盛玦压低眉眼,神色不明:“没太大反应?”   暗卫颔首:“属下见侯爷反应平静,也并未惊惶。”   岳昌候见过多少事儿,天塌了都不会露出惊惶之色的,盛玦知道,他只是在想,侯府上下都很平静,是不是早知如此了?   他抬手,叫暗卫退了。   再次回到房间,他坐在江洛瑶身边,陷入了沉思。   自己……是不是中计了啊?   他们很可能早就预想到了这一幕,所以才没有多大反应。   难道?是岳昌侯故意倒逼自己,使出这种计谋,叫自己尽快接受他家女儿?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盛玦有些纳罕,他想着,若真是这样,自己好像确实中计了。   自己的怒火,被对方算计到了,自己抢人施压,也被对方预料着了。   这种被操控的感觉叫人很不爽,盛玦磨了磨后槽牙,而后低头,看向了一无所知还在熟睡的江洛瑶。   ——一切的一切,都是江永川为了给自己塞女儿。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捏了捏对方无瑕的面颊:“都怪你,叫本王好生发愁。”   姑娘家的面颊,手感颇软,他还是第一次摸到,没料想竟是这般曼妙,像是冬日里软乎乎的小猫,软得像是一滩水,留在肌肤的触感这般叫人心动,盛玦不敢大力了,惊扰了这份脆弱和安宁。   但是他好气。   于是他难以抑制地加重了手指力度。   再松开手的时候,熟睡的姑娘脸上立刻多了一些红印。   盛玦提了提嘴角。   ——不得不说,还挺好玩。   他自欺欺人地擦了擦那红印,知道擦不下去,但还是耐不住,又上手,再次去掐了掐。   怎么会这么软呢……   盛玦沉迷于这种手感,他八百年没碰过女子,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心中虽然还是带着些排斥,但到底兴趣敌过了排斥。   反正江洛瑶睡着,不知道,他碰一碰,也掉不了一块肉。   等对方醒了,自己打死不承认就是了。   要怪,就怪那岳昌侯非要给自己塞媳妇吧。   她就该有这个觉悟的。   盛玦一边给自己开解,好似获得了无尚的勇气,一边偷摸摸去观察人家姑娘的面容。   江洛瑶是极其好看的,从第一日见,他就知道。   只是啊,这姑娘看着乖顺娇弱,实则是个挠人的小白猫,每当靠近的时候,就故意露出无害的模样,然后不痛不痒地挠人一爪子,在心上落下一道白痕。   疼倒是不疼,就是挺气的。   盛玦平日见她,她都没多少好态度,要么假意装乖低着头,要么干脆面无表情。   他只能现在趁她睡着,偷偷观察她。   就在这时,江洛瑶突然微弱地蹙了下眉,也不知道在睡梦中遇到了什么难处,露出了一副很好欺负的表情。   怕她醒,怕被抓个正好,盛玦便正人君子似的坐远了一些,眼神一眼一眼地往对方脸上飘。   她眼眸最好看,还有双纤长的细眉,鼻头也精致,下巴精巧软糯,像个猫猫,脸颊手感是软软的。   盛玦还注意到,她的睫羽是那般纤浓卷翘,像是绽开的花瓣,往常见她的时候,所有情绪都掩藏其中,叫他总也猜不到。   只要她不睁眼,还是很乖的。   盛玦心虚地喉头一滚,见她没醒,又大着胆子凑近了些。   左右四下无人,盛玦又想去触摸一下那手感,他无声清咳一下,手指,又落到了对方面颊处。   心中的那份餍足瞬间叫他欣喜不止,他心跳如鼓,甚至觉得自己心跳太大声会吵醒她。   虎口滑过对方下颌,指腹轻轻擦过她的脸,他像是捧着一个昂贵的玉器,珍重异常。   这姑娘,是不会被自己的命格克到的。   她被岳昌侯送来王府,就该是自己的人。   摸一摸,怎么了?   盛玦从最后一句心声里获得了至高勇气,感觉自己可以压得下一切小心翼翼,为所欲为。   就在此刻,熟睡中的江洛瑶终于不耐烦了。   她动作很快,几乎是下意识的,像是打蚊虫那般在盛玦手背上甩了一掌,而后背过了身。   盛玦方才快要撑破天的勇气一下子全泄了,他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坐远了好一些。   心跳不止。   -------------------- 第13章   =========================   “王爷。”   见盛玦出来,许笠连忙上前低声询问:“需要老奴帮您准备凉水浴吗?”   盛玦:???   凉水浴?   他没听明白,便蹙眉扫了许笠一眼。   看到王爷眼中中的些许疑惑了,许笠瞬间懂了,他闭了嘴,没有再说些什么。   摄政王负手伫立盛月之下,颀长的身形被月色拉了一道长长的影,虽身着宽袖缓衣,但气度肃穆,是一丝不苟的模样。   无人知道,他方才从房中出来的时候,内心有多么慌乱。   他方才有多震惊,现在就有多正经。   正经到……许笠提出帮他准备凉水浴时,都觉得是辱了他家王爷。   对啊,他家王爷向来不近女色,怎么可能上了火了。   只是,方才见王爷风风火火地把人抱进去,还以为会发生点儿什么。   想到这里,许笠肃然起敬——不愧是他家王爷,哪怕再急,也不会趁人之危,能够克制己身,不做出逾礼之事。   那么,方才王爷进去那么久,做了何事呢?   只是单纯歇了歇脚吗?为什么现在又出来了?   就在许笠百思不得其解时,盛玦突然发声了。   他说:“你说,这江家嫡女明日若是醒了,发现不在自己房中,会不会和本王闹脾气?”   许笠:???   啊?   许笠打死也没想到,他家王爷居然在愁这事儿。   按照摄政王正常处理事情的方式,面对这种质问的情况,当然是死不承认或者指鹿为马了啊?   所以……   “王爷您在关心、担忧咱们姑娘的心情吗?”许笠试探着问,“您怕她明日醒了,误会什么吗?”   盛玦不置可否。   许笠纳闷,这事儿明明很容易处理,总之江姑娘身边伺候的下人们也不在,明日姑娘醒来的时候,王爷怎么解释都可以,反正也没发生什么……   等等。   许笠心头一怔,意识到了什么。   对哦,王爷匆匆离开房间,主动站在这春寒夜里中吹风,是不是……   为了降火啊?   难不成王爷是怕克制不住自己,所以想把江姑娘送回宁紫轩?   盛玦声音沉缓,话语流出唇齿便散在了夜风里:“可是,本王和她还在置气,关系尚未缓和,明日醒来该怎么面对她呢。”   许笠:“……”   王爷啊,你要不还是把人送回去吧?不然自己一个人反反复复操着心,也不好放松心情。   许笠万万没想到这茬,他还以为两人的矛盾早已风起云散了,毕竟今日在赏花宴见了彼此,也相谈甚欢,没有继续置气的意思。   再说了,看江姑娘的样子,应该也没把这事儿放心上,谁想到,他家王爷反而念念不忘了呢。   作为摄政王身边多年的属下,许笠是知道他家王爷脾气的,他家王爷居然没把这事儿掀过去,真是一个奇事儿。   这也太上心了吧?   许笠不敢多说什么,更不敢提什么准备凉水浴的事儿了。   “王爷,夜里冷,您还是进屋歇着吧。”许笠不想再看他家王爷折腾自己了,便劝道,“明日江姑娘醒了,您可以说是为了避嫌,所以不得已而为之。”   盛玦:“她占了本王的卧榻。”   许笠:“老奴这就叫下人再去准备一间……”   “不必了。”盛玦抬手,“卧榻岂容他人酣睡,她占了本王的地方,难不成还要本王移步去别处?”   许笠:“……”   这……江姑娘不是您亲自抱进去的吗。   许笠越发怀疑,他家王爷就是想留下,只是碍于面子,才在这里自个儿和自个儿较劲儿。   许笠开始换了一个思路,他问摄政王:“王爷,需要老奴去叫人备些药膏吗,念及姑娘是初次,您也要小心些的。”   他这短短几句话,瞬间惊到了盛玦。   盛玦不知,怎么只是须臾功夫,许笠的话就偏到了此处。   “本王怎么会对她生出那种龌龊心思?”   盛玦甩袖,像是气极了,许笠是贴身伺候的下人,一般的言论都是按着他心意来的,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他的意思,他有些时候懒得考虑,便会按着许笠的建议来。   因为许笠懂得揣摩心思的分寸,所以他一向信任对方。   谁曾想,对方口中居然能说出此等骇人话语。   自己就是这般的人吗?   盛玦有些愠怒,他道:“本王对她没兴趣,莫再妄自揣度。”   触了霉头的许笠迅速低头认罪。   盛玦越想越觉得恼火,难道在许笠眼里,他对江洛瑶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怎么会呢?   他心底嗤笑一声,果决地回屋,准备再次直面自己,证实许笠的无端猜测有多么滑稽可笑。   可是,当他回去的时候,阖上门的那一刹那。   万籁俱寂,心也跟着静了。   屋内,只有江洛瑶清浅的呼吸声,和他一人的行步声。   盛玦静默地瞧着榻上之人的睡颜,突然就忘记自己是怎么把人抱回来的了。   他无声垂目,有些不解。   他从未亲近过什么人,别说抱,就连牵手或是贴近都会下意识地反感,所以……自己当时是如何办到的?   或许是方才吹了晚风,一腔怒气也跟着凉了,也或许是那时情绪上头,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总之人已经抱过了,甚至还不小心触碰了片刻她的面颊,这些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盛玦止步在榻前,心中多了一分莫名的滋味。   此刻,若是要他再抱,却失了那个勇气。   ·   江洛瑶睡醒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人就是榻边的摄政王。   她当时似乎是被劈晕的,之后发生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像是久睡一场,大梦三生,她双目迷离,艰难地看清了面前之人。   那是一副俊美无俦的冷峻面孔,像是不化的寒冰,屋内烛火昏暗,依稀只能看清他面部凌厉的线条。   江洛瑶不怕他生气,但是怕他不辨喜怒。   因为对方生气的时候,是生动可接近的,会让她觉得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但是当他眼眸幽遂没有表情的时候,对方那强大骇人的气场便会尽数显露,像极了传说中暴戾嗜血的坏种。   由于初睡醒,江洛瑶的神魂都还没完全回来。   她好像都要分辨不出梦境和现实了,眼前的男人异常陌生,让她摸不清楚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   江洛瑶知道摄政王发现自己醒了,正要说些什么,突然感觉面颊有些不适。   她情不自禁地抬手,触碰了一下自己双颊。   紧接着,她注意到,昏暗中的男人突然动了一下。   盛玦喉结微动,移开视线:“夜里多蚊虫,等下叫下人来燃支香就好。”   自己的脸是被蚊虫叮咬了?   江洛瑶觉得不大可能,一来这是春日,几乎没什么蚊虫,二来她体质弱,被蚊虫碰了会很难受,或是起红疹或是发肿,总不至于像是现在一般,面颊肌理有点酸痛,像是被什么人掐了一样。   “好了。”摄政王却是打断她的思绪,道,“你醒了,也该回自己地方去了。”   经他提醒,江洛瑶才有了起身的意思。   只是她不是正常睡着的,偶然这般转醒,手脚都是酸软无力的,刚一起身,手肘就险些没撑住,直接摔回了榻上。   盛玦作势要扶,又忍住没有动。   他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凝神瞧着她——刚醒的她居然是娇弱无力的,单薄的肩背,清瘦的腰脊,面色素雅纯稚,柔顺的乌发散落满肩,盖住了几分柔弱。   明明这么无害的面容,却总是带着些若有若无地勾人。   她是那么恬淡安宁,美好得像是天上的月,没有其他女子那种特意装扮出来的媚,却总能通过微小的细节勾住人的目光。   盛玦想,她摔得真好看。   因为过于美好,甚至让他有些想要凌虐破坏掉这份纯洁无瑕。   但好在他忍住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片刻时间,他毫无动作地静静在原地看江洛瑶摔了几次。   目光沉静且幽暗。   他没注意到自己眼中带出的渴欲,也没有注意到江洛瑶的情绪渐渐低落。   摄政王的榻是软和的,软被软枕垫着,自然摔不痛江洛瑶,但是她努力几次,都没有把控住自己的行为,不知为何会这般无力,几次失了颜面,叫她心下委屈不止。   自己是被用药了?还是如何?竟然颓软到了这个份儿上。   深重的无力倏地笼罩了她,她眼眶微红,带了几分委屈也带了几分薄怒地抬眼瞧去摄政王。   盛玦还在原地继续欣赏她的摔,没想到收获了这样一个眼神。   盛玦:???   摔是她自己摔的,怎么用这么委屈的目光嗔怪自己?   这种怒火还带波及他人的?   盛玦莫名其妙。   江洛瑶声音又软又糯,带着些急:“我没有力气了。”   盛玦这才想起,对方是被劈晕的,她体质这么弱,居然后遗症这么大的吗?   睡了这般久,醒来还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盛玦:“没有力气,怪本王也没有用。”   江洛瑶:“……”   “本王特许你在此多歇一歇,等下也要自己走回去。”盛玦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免得惯成了骄矜的性子。”   摄政王平时周转朝堂,对那些臣子言语刻薄惯了,也没见谁被几句说出眼泪来。   所以,当江洛瑶用那又湿又软的目光恨恨瞪他时,他心里还慌了一下。   对方像是要哭,就这一个表情,叫他心乱了,瞬间有种心劳意攘的错觉。   “不许哭。”盛玦严厉地呵斥她,“本王抱你回去就是了。”   --------------------   盛玦:她摔了,好娇呢(再看一眼.gjf)   洛瑶:怒气加载中(   感谢在2022-07-02 00:26:55~2022-07-03 23:5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吉祥止止、恩恩恩恩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吉祥止止 10瓶;三城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   盛玦话出口后,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东西。   抱她回去?怎么可能?   他向来深思熟虑,想好了才开口,鲜少有现在这样说话不经脑子的时候。   为何会出现如此反常的情况呢?   他瞧着江洛瑶,知晓这八成是因为对方了。   榻上的姑娘柔弱无骨地撑着软被,清瘦肩胛耸起,乌发披垂散落榻上……   那是他日日休憩的榻,这般熟悉的地方,凭白多了一人,陌生之中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悸动。   被子是深邃的色,上面绣着金锦暗纹,衬得上面的人宛如冰肌玉骨。   明明江洛瑶什么都没做,只是跪坐在那里,就叫盛玦心绪复杂了很多。   他试着伸手,将要搀扶起她,却不知道从哪里落手。   浑身别扭。   江洛瑶沉默地侧对于他,也没说什么。   她缓了一会儿,终于有了力气,这才一个人起身了。   她偏头,眼眶微红。   摄政王还是那副欲帮不帮的模样,一副热心架势,实则在原地怔愣了许久。   属实是刻薄冷漠之人。   江洛瑶算是明白了,她不再有过多的希冀,果决地偏开视线,不去看他了。   盛玦声线低哑,克制着音量:“你在和本王置气?”   江洛瑶抬眼:“没有。”   她抬眼的时候,简直和盛玦最惯常的表情一模一样,压低下颌,眉眼不悦地瞅人,只不过江洛瑶下巴窄紧软糯,脸庞也是柔和温软的,没有摄政王那种凌厉气度,反而像在撒娇,闹些娇嗔脾气。   盛玦这才发现,这姑娘别的没学什么,尽把自己的坏毛病给学去了。   他最常这般给人施压,不为什么,就为膈应人。   现在倒好,这臭毛病都让她看懂了,学会了,还用起来,用在自己身上了。   摄政王沉出一口气,缓步走近,宽袖展开,伸手便捏在了她软糯的下巴上:“别用这种眼神看本王,以后不许这般,别学坏毛病……别学本王。”   “没有学,因为王爷也没有教。”江洛瑶依旧用那种眼神看他,她顺从地仰头道,“或许是王爷的言传身教,叫我沾染了些习惯吧。”   盛玦颇有自知之明,他俯身:“你也不学个好,本王这儿可都是坏习惯,别叫你爹爹哪日知道了,气掉胡子。”   江洛瑶犟嘴:“爹爹可不会生我的气。”   盛玦:“……”   他可算意识到了,这江洛瑶睡醒了,就给人找气受了是吧?   起床气倒是挺大。   好巧不巧,摄政王这人很讨厌别人顶嘴,毕竟朝堂上顶嘴的都是一些老顽固,提出的事儿也都是气他的。   所以,一有人顶嘴,他都会下意识地蹙眉,心情迅速变得不好。   心头暴躁,后槽牙一紧,下手也重了些。   盛玦目光幽黯:“不要和本王顶嘴。”   江洛瑶是没继续顶嘴,她被捏疼了,果断一偏头,轻快地咬了下他虎口。   盛玦:“……”   她咬完,还敢继续用那种眼神瞪着自己。   光是瞪着也就罢了,还越看越委屈,一个人哭上了。   盛玦:“……”   摄政王整个人都不太好了,方才的暴戾全然消散,他简直不知道该说啥了。   被咬的是自己,自己还没委屈呢,怎么就先被江洛瑶诬赖上了。   “别哭啊。”盛玦手足无措地抬着袖子,想去给她擦泪,又怕她更烦自己了,只能僵着手在半空中,欲言又止。   摄政王活这么大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他向来以暴制暴,不知道姑娘家哭了该怎么哄。   从前听纨绔子弟说美人垂泪最心碎,叫人拿捏不得,盛玦还十分的鄙夷不屑,如今……   盛玦脑子像是被霜袭了,一片白茫,不知道该怎么去哄对方才能止住她的泪。   盛玦心一横,用威胁的语气恶劣道:“再哭把你丢出王府。”   这话一出,江洛瑶是不哭了,但是情绪显然更糟糕了。   她泪水大颗大颗地落,打湿了盛玦的被子,忍声忍到肩头发抖。   她身体不好,盛玦怕她把自己憋出个三长两短,见她如此,更愁了。   盛玦坐下,轻轻拍打她背部,一边给她顺气一边服输似的给她道歉:“本王错了,别哭了。”   江洛瑶哭了太久,直到缓和情绪,单薄的身子都是抖的,她曾小声抽噎,像个弱势的小鹿,眼眸哭过,莹润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盛玦就没见过眼眸这般亮的,哭过之后,反而更好看了。   她长睫沾泪,像是晨起时挂着露的花草,虽然细微,但依旧有种惊心动魄的效果。   盛玦瞧着她这模样,觉得养眼极了。   日后若是得空,也可以惹得她多哭一哭什么的。   江洛瑶起床气大,醒来就容易委屈,她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心情释怀了不少。   一旁的摄政王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后来的细细欣赏,倒是也心满意足了。   闹腾一番,两人都忘记最初矛盾的原因了。   江洛瑶是因为人醒了,理智回笼了,盛玦是因为走神了,考虑了些有的没的,忘记了最开始的脾气。   两人默默坐远了些,彼此都静了静。   这一冷静,外面的夜也更加深重了。   盛玦:“没事了便回宁紫轩去吧,自己走。”   他说罢,喉结一动,掩饰住了自己的心虚——先前那话说的急,没过脑子,现在清醒下来,他却是再也不肯抱她了。   “自己走”的意思是,他就不抱她了。   但是……江洛瑶好像误解了摄政王的意思。   江洛瑶转身看向外面,夤夜已至,浓重的黑照不出一点星子,难道摄政王要她独自一人回去?没有随从,独自穿过那衔水环山之地,花园院落僻静少人,灯火也稀疏,怎么走?   由于钟月她们不在身边,一直伺候的下人们也被王爷调离了,江洛瑶心中不安得很,她并不是怯懦之人,走夜路也是可行的。   只是……   江洛瑶想起自己方才惹了摄政王,觉得对方可能要把自己杀人灭口了。   所以特意要求自己一个人走,然后找个时机,再——   江洛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毕竟今日的摄政王格外古怪,先是在自己醒来的时候用那冷峻幽深地目光紧紧盯着自己,而后伫立原地不动。   怎么看怎么是要翻脸的样子。   江洛瑶倏地想起谣言中的摄政王。   世人说他喜怒无常,暴戾恣睢,推行政令时遇到阻拦者,都是直接大刀阔斧地杀掉所以阻碍。   还有人说,他脾气不好,最喜欢杀人解气,某些进了王府的人,很多都是横陈着出去的。   屋内暖融,江洛瑶凭空多了几分寒气。   终于……她也没能逃过这一劫吗?   江洛瑶突然还想到了爹爹的话,爹爹叮嘱说,要自己尽量少接触摄政王,住在最偏僻的院落,不要惹到对方。   爹爹的话果然是真的。   江洛瑶抱紧双臂,有些后悔自己那起床气了。   自己,是不该和摄政王闹脾气的。   江洛瑶毕竟不了解盛玦,以前她只是听传言的,而今这段时日,她试着去接触了对方,本来还觉得对方也没传闻中那般难相与,谁想到今日一闹,才知道对方一直都是克制着脾气的。   若自己身边没了侯府的护卫,城府深重的摄政王便要拿自己开刀了。   以前……他的好脾气多半也是为了给自己爹爹薄面吧。   现在的江洛瑶有点怕他。   霎时间,她觉得他变得很陌生,根本猜不出心绪是如何的。   江洛瑶没敢轻举妄动,只能安静地在原地等候,期望盛玦仅存的那点良心能悔改心意。   盛玦:???   她怎么不动?   盛玦一个头两个大,心说自己真是摊上事儿了,怎么这丫头这么娇气,非要自己抱才能走?   盛玦试图拿身份压她,叫她自己乖一点,主动走。   他表情肃穆道:“且不论本王是王爷身份,本王还是你爹亲自给你许的师父,你怎么总是不听我话呢。”   江洛瑶担忧地瞧了一眼他的神色,发现摄政王表情严厉,像是厌弃极了自己的模样。   这叫她怎么敢独自离开?   要是独行,不明不白死在去宁紫轩的路上该怎么办?   爹爹……会伤心的吧。   江洛瑶浅浅幻想了一下,若是自己死了,爹爹定然不会饶过摄政王,到时候两方敌对起来,侯府还真不一定能讨着好。   她不敢动。   江洛瑶想了想,留在这里的话,摄政王或许不会动手。   百般考虑后,她还是决定赖着不走。   盛玦:???   拿身份压都不管用吗?   摄政王压力有点大了,他手指摩挲着掌心,陷入了为难——真的要去抱吗?   虽然江洛瑶抱着轻,身子骨也软软的,但是他就是拉不下这个面子。   可是,话都说出去了,对方还缠着要自己抱。   自己总不能再厚着颜面反悔吧。   见他沉思,眉头紧锁,江洛瑶心中愈发没底。   她很难过,委屈且小声地开口:“我不会惹你生气了,好不好。”   盛玦还在考虑怎么找借口反悔,谁曾想被对方软乎乎地一求,心瞬间软了几分。   他不自知地嘴角上扬,眉眼柔和些许。   不就是为了求个拥抱吗,平日乖张倔强的她啊,居然肯为此低眉顺目地恳求自己。   盛玦心间有种说不出的欣喜,被对方态度的转变极大取悦了心情。   面前的江洛瑶简直乖得不像话,刚刚哭过,眼眸微红,声音娇软可人,抱着肩头在那里小心翼翼看着自己时,盛玦故作严厉的表情险些没绷住。   江洛瑶见他无动于衷,只能再次央求:“师父……”   这俩字刚出来,盛玦最后的心防立刻溃不成军。   往昔高楼小曲在他耳畔响起,那青衣水袖,婉转唱词,软言细语,简直叫人迷失了心绪。   戏曲中的女子娇娇地唤着师父,两个字说的情意绵绵,似乎口中含贝,贝齿轻咬,声声唤着情郎。   仅仅二字,如同水袖抛低,缠绵心上。   盛玦像是被一把火给点着了,勉强维持的那点儿理智早被踩死在一边儿了,他哪儿还顾得上犹豫,还不是什么都依她了。   当初岳昌侯提议让他做她师父,就是为了提起这个称谓时,能叫他克制己身,不逾礼不越界,谁曾想,摄政王早以前听进去的唱词情趣开始作怪,叫他一听这两个字,就耳后起烧,心头悸动。   明明是最古板恭敬的称谓,却染上了许多缠绵悱恻的情愫,叫他很难不多想。   所以,当盛玦过去想要抱江洛瑶的时候,江洛瑶都被浅浅吓了一跳。   她以为他要掐死她。   结果下一瞬,身子一轻,她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   “没有力气,本王抱你回去。”盛玦自觉宠溺她到没边,因此格外理直气壮,“下次不许这样了。”   他指的是,下次别叫这两个字了。   自己容易一退再退,没了坚持。   江洛瑶瑟缩一下,抱紧他:“好。”   她想,万般都艰难,唯有这个称呼是真的管用。   爹爹果然高瞻远瞩,简单一个称谓,就能唤回摄政王的人性和理智。   她懂了。   从此心中更多了一个筹码。   --------------------   感谢在2022-07-03 23:59:47~2022-07-05 20:2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眠*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   毕竟也还是春寒料峭天,夜里冷得很。   盛玦自己倒是不冷,他只是怕江洛瑶受了寒,万一再病了,岂不是很棘手。   想到此处,他果断叫人取了自己的氅衣,把江洛瑶整个人都裹好,只在他怀中露出一点儿脸庞来。   大氅是亮丽的黑,盛玦平时披上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他给江洛瑶裹好后,一低头看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氅衣突然就变得很好看了。   氅衣还是那个氅衣,但总多了几分莫名的魅力,显得怀里的姑娘就像是纯白无瑕的霜花。   一碰就会化了一样。   盛玦本以为自己再次抱她时,会感到一些不适应,心中犹豫几多,才选择去抱她回去。   怀里的姑娘好轻,若不是隔着大氅,盛玦甚至怀疑自己会摸到她单薄的身骨。   可是,就这么轻的人,盛玦抱着走了许久,胳膊还是有点发酸的。   不为什么,就是因为去宁紫轩的路实在是太远了。   还有一个问题——他发现自己若是走得太快,江洛瑶抓着他胳膊的手就会紧一些,似乎很害怕。   为了不吓到她,盛玦只能放缓行步,尽可能稳一点,免得夜路难走,摔了她。   “怕黑?”他像是在问对方,又像是在回答自己,“难怪不肯一个人走。”   江洛瑶低着头,被氅衣裹着,耳畔本该是听不真切的,但是她好似靠到了摄政王的胸膛,对方那低沉话语便顺着这点接触直截了当地传到她心里。   她想,她自己是不怕黑的。   只是此时,侯府的护卫都被支开了,她心中有很多不安。   她怕摄政王突如其来的翻脸,怕他生气,趁着月黑风高杀掉自己。   她不能实话实话,只能顺着对方,说自己怕黑。   “这段路怎么如此遥远。”盛玦行至一半,有点乏了,便停下来,轻轻放下江洛瑶,紧接着吩咐手下人说,“以后夜里这条路都点上灯火,一直通到宁紫轩。”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夜里去宁紫轩时,是个疾风骤雪的时候,那时候担心江洛瑶起烧生病,他走得急了些,险些摔了。   那条石子路穿过花园,路面有点崎岖,那天雪深路滑,他落脚差点不稳。   想到这里,他便带着江洛瑶走到那处:“本王第一日去见你,就是在这里险些滑了的。”   江洛瑶走近,她俯身,发现那块石子现状很特殊,像是曼丽又威风的兽首,甚至颇有些志得意满。   也许正因为它形状特殊,所以才容易到人。   而就在这时,盛玦正好上前走到那石子附近,手下的人上前和他说了什么,他下意识地走了几步,没注意到那石头,一下子磕到脚步,身形再次一踉跄。   众人七手八脚地去扶他。   盛玦抬手制住众人,而后自己站稳了。   他早忘记自己正在说什么了,当即就杀气腾腾地盯住了那块石头:“来人,给本王现在就铲了它。”   江洛瑶还没见过摄政王有这样的一面,对着一个石头发火,较真的同时,还多了一点儿有趣。   若是说以前的摄政王像是不近人情的冰冷器皿,那么现在的他就变得贴近人世了。   有了几分人气。   也会幼稚,也会失策。   江洛瑶一不小心,就笑出了声。   盛玦:“……”   众人:“……”   下人们诚惶诚恐地一股脑跑过来给王爷出气,王爷本人也板着脸在那里站着,气氛本来是紧张一些的。   毕竟见到王爷失误的情况很罕见,摄政王一个不高兴把怒火转移到他人身上也是有可能的。   大家都纳闷了。   怎么有人敢笑出声呢?   江洛瑶小小笑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出了声,于是连忙止住声,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   盛玦黑着脸:“你也嘲笑本王?”   江洛瑶本能圆谎:“怎么会呢,我只是在想,此番现象很是有趣,王爷您看,地上那石子像是石中龙虎,平地而起,傲视四方,像和您很有缘的样子,几次都想要您的驻足。”   盛玦摆摆手,叫下人们退下,而后他蹙眉垂眸,看清了那石头的样子。   果然和江洛瑶说的一样,很特别的石子,平底凸起一点,像是昂首的虎兽,显得十分不凡。   凡事讲究个气运,盛玦被她一说,觉得也很有道理。   留着这石头,说不定也是个好事儿。   “不用除掉了,都退下吧。”   盛玦抬手之后,突然听到了身后的细碎动静,他回头,发现府里的仆从们全来了,所有人举着火把依次顺着这条路过去,彻彻底底着亮了这一条路。   不知是哪个有眼色的下人去通知了其他人,众人深更半夜全起来给他家王爷照路了。   江洛瑶也跟着他回眸,两人一同震惊。   此事,不是摄政王吩咐的。   府里的下人们听说王爷险些摔了,便都举着火来了,明明是深夜,却让这个晚上不再黑沉了。   江洛瑶看到,这些不是府上的兵士,而是一直伺候王爷的老仆人们。   她突然意识到王府好像没有年轻的下人,凡是见到的,全是上了年纪的。   京城的好些冠盖之家都不喜欢用上了年纪的仆人,倒也不是嫌弃他们粗手笨脚,而是为了府内的风貌,等下人们岁数到了,就给一笔银子打发掉,甚至一些心肠硬的还会把伺候多年的下人给赶出府去。   江洛瑶以为摄政王这般性情凉薄之人,也会如此。   谁想到事实居然完全相反,摄政王府上没有一个年轻男女,伺候的人全是有一定岁数的。   包括许笠也是。   江洛瑶心中突然有了某种猜想——王府的下人,是否是上一辈留下来的,一直呆到了今日。   这种猜想一冒出来,江洛瑶瞬间回想起了以前的一些细节。   有的嬷嬷眼睛不太好,却能准确地找到东西,认得熟悉路。有些下人耳朵听不太清,却能敏锐到察觉到摄政王的指示,帮他去做一些事情。   原来王府都是旧人,难怪如此。   这一瞬间,江洛瑶甚至有了种错觉,摄政王或许也是仁德的,至少没有赶走旧人,一直肯留着大家,很久很久。   一边的盛玦问许笠:“怎么把大家都给折腾起来了,谁上赶着出的馊主意,本王只是去一趟宁紫轩,也犯不着如此兴师动众。”   许笠想说,王府平日都没啥事儿,今日特殊一次,从王爷您抱着江姑娘回房间的时候,大家就都没踏实去歇着,有准备东西的,有想着趁早烧水的,大伙儿都挺紧张的。   许笠不方便当着江洛瑶的面说实话,只能含糊地应了个什么,然后说大家都起来了,不如就护送江姑娘回去吧。   盛玦没说什么,他呼出一口气,往江洛瑶身边走的时候,视线又扫了一下地上的石头。   江洛瑶注意到了这点,便提议说在此做个什么标记,免得后面来的人不小心也被绊了。   许笠笑着回应她,府里的人在王府呆了这么多年,地上的草有几根怕是都数清楚了,眼睛最不好的嬷嬷也不会在这里栽跟头。   摄政王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江洛瑶:“……”   她看到王爷脸色变了,却发现许笠根本没在意到,还是在笑着回话。   为了压住摄政王的怒火,江洛瑶连忙接过话头。   江洛瑶:“侯府花园有一山岛青色六角摆柱,我爹爹挺喜欢的,明日来时,叫人给王府搬来放置此处,王爷每每路过时见了那物,便不会一不留神被绊倒了。”   听了这话,盛玦的眉目很快舒展开来。   盛玦听出了她什么意思,那什么摆柱是特意为了自己取来的,这是什么,这就是心意啊。   摄政王突然觉得自己也没白抱她,她也挺会心疼人的。   “你爹爹心爱的摆柱,被你搬来王府,不会惹你爹生气么?”盛玦当然知道岳昌侯不会和他家宝贝闺女生气,但他就是很想问问,颇有种“孰轻孰重”的争宠意思,他故意来了一句反话,“本王也没那么大意,不至于次次在此受挫,用不着那摆柱,还是给侯爷留着欣赏吧。”   江洛瑶搂紧肩上大氅,感觉手脚有些凉了,她下巴埋在衣里,声音小了些:“无碍,只要我开口,爹爹从未有不答应的事儿。”   哪怕盛玦知道这个事实,但实际听到江洛瑶这样说,还是惊诧了一下。   岳昌侯果然宠女儿,这是要捧上天吗?   可是,这么受尽宠爱的嫡女,怎么就被送到自己王府了呢?   按理说,自己凶名在外,凡是真心疼女儿的父亲,都不会把女儿塞给自己的。   这也是盛玦一直犹豫想不通的问题。   他一直都有各种各样的猜测,也都纷纷被自己推翻,觉得不太可取。   摄政王难得有此等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因此格外困惑。   他想来想去,也懒得再深入思考了,总之岳昌候江永川是想给自己塞个媳妇来府上的,再多深意也无非是这般。   自己不吃亏。   主导在他,也不怕落入陷阱。   盛玦声音拖长,有种无可奈何的柔情:“——好,本王必然心领。”   夜里依旧寒凉,盛玦注意到江洛瑶的细微动作,便和众人一起赶快送她回去。   由于人多路明,江洛瑶对盛玦的那种畏惧终于少了些。   她也意识到是自己考虑错了。   也许摄政王那时候并没有杀她的意思。   传闻中的他确实是暴戾薄情的,但是还没到过分严重的程度,今日是自己想得太过了。   直到被一路送到宁紫轩,江洛瑶才为今日的起床气和盛玦道了歉意。   “本王知道。”盛玦说,“第一次来找你,你病着睡去了,伺候下人们告诉本王,你的起床气不是一般大,不能贸然叫醒。”   听了这话,江洛瑶瞬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的声音低缓,虽然夜是冷的,语气却一点儿也不冷,好像故意压低了嗓音和人低柔商议事情,没了白日的那种暴戾和刻薄,还是挺中听的。   盛玦还说:“也罢,你在侯府也是被众人宠着的,来了王府虽然不如曾经,但本王能给的优待都会尽量给到你这里,有些骄矜脾气什么的,王府的人也尽量顺着你来……”   江洛瑶歉意多了几分,她想,若不是自己今日醒来闹脾气,也不至于弄出此等误会。   摄政王半开玩笑道:“本王若是欺负得紧了,叫侯爷听着了,不得上门质问?”   怎么会呢。   江洛瑶摇摇头,心想爹爹虽然疼惜自己,但是真到那个份儿上,不一定能在王府要到公道。   摄政王的权势,可比岳昌侯府大多了。   若哪一日,摄政王不做君子,天下何人能拿捏住他?   江洛瑶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借着侯府的庇佑来故意惹摄政王生气。   她不敢,更不想给爹爹惹麻烦。   今日护卫都被调走了,当时自己晕过去的时候,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可见侯府的护卫还是敌不过摄政王身边的势力。   别看王府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下人,除了府上的兵士之外,背地里也应该还有很多的暗卫吧。   江洛瑶只求能和摄政王简单又和睦地相处一段时日,之后再分别了,也不至于如此受制。   熬过今夜,明天就能等来自家的护卫。   熬过这段日子,就不用在王府呆着了。   在摄政王要离开的时候,出于虚礼,江洛瑶说道:“多谢王爷这段时日的照顾,心中怀恩,无以报答,日后一定不给王爷惹是生非,直到他日分别。”   盛玦本来挺高兴的,听了这几句疏离客气的话,他脚步一停,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但……就是觉得有点不满意,分别当然是迟早的事情,但摄政王就是觉得这两个字不好,不想听,也不想让她提。   他心情不悦,滋事的心就上来了。   盛玦转身,重新回到房里:“这话多不中听,像是利用完之后,就不会想起本王了一样。”   江洛瑶没想到他还会回来,当即愣在原地,无声地瞧着他看。   摄政王这个脾气,真的叫人没办法。   这是什么意思?   江洛瑶只能想办法说些什么缓和气氛:“爹爹叫我认王爷为师,这份师恩便会一直留着,无论他日咫尺或是天涯,我都会记着您。”   摄政王又坐到了他每次来都会坐的太师椅上,他特别钟爱这位置,都没有变过的。   盛玦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神色不明。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有人来禀告了。   原来是五更天了,侯府来人了,侯爷亲自带着乌泱泱一堆人,来王府门口等着要见盛玦了。   禀告的侍卫说:“侯爷还说,想见见江姑娘。”   盛玦指尖成拳,落到太师椅上。   这么早,岳昌侯江永川就亲自来了,还点明要见江洛瑶,其中的心思昭然若揭。   岳昌侯这是怕什么?怕自己糟蹋了他家姑娘吗?   盛玦感到非常恼火,江洛瑶不是要给自己送的媳妇吗?怎么江永川这个当爹的要管这么多?   抠抠搜搜的,既想要自己看中他家女儿,又看得这么严苛。   盛玦左思右想,觉得岳昌.侯心不诚。   若是心诚,肯定不是这种态度,这个江永川,说不定还存在其他心思,想着自己若是不要他家女儿,就把江洛瑶再转头送给别人。   想得倒是挺美的。   盛玦抬眼瞧过去,江洛瑶乖顺地站在那里,乌发雪肤,称得上是仙姿佚貌,放眼天下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一想到将来这老头还会把江洛瑶拱手送给别人,盛玦心里就很不舒展,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股子无名火是从何而起,只是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盛玦烦躁地蹙眉,许久,他吩咐下去:“去叫侯爷先回吧,就说本王今晚劳顿许久,睡得迟,洛瑶也才刚刚睡下,夜里冷,不能去见他了。”   江洛瑶没听出什么不对,也开口道:“爹爹怎么来了,这个时刻,有些早凉,就让他先回吧,我不去了。”   盛玦很满意,不为什么,就是为了让岳昌侯多想而已。   他不是怀疑自己吗?不是想留个后手吗?   自己今日偏就不想让他如意了。   -------------------- 第16章   =========================   春寒料峭五更天,岳昌侯在门外等候许久,都没等来摄政王。   好不容易等到了,还只是传话。   下人们说——王爷今晚劳顿许久,睡得迟,江姑娘也才刚刚睡下,没醒呢。   得到这个回话后,江永川第一时间在想,盛玦不是个怕劳累的人啊,他昨儿个干什么了,能累成这个样子?   岳昌侯背着手逡巡几遭,觉得很是不该。   还记得几年前,摄政王盛玦上位不久,在外地来患时候,冒着暴雪率三十万大军北上与自己回合,听说整整好几日都没有合眼,那时候也没听他说过一句累。   哪怕在京城,摄政王整日忙于公事,有时忙起来脚不沾地,王府都不怎么回的,也没听他喊累。   这……很反常。   怕是自己听错了吧。   岳昌侯回身,说道:“再说一遍,本侯有些没听清。”   传话的人:“王爷说他晚上劳顿许久,睡得迟,洛瑶也才刚刚睡下,没醒呢。”   “王爷白日做什么了?怎么累成那样?”岳昌侯话一出口,瞬间就想到了什么。   白天,自己带洛瑶去宫里叫摄政王给遇到了,然后王爷不高兴了,给侯府施压……   劳顿、睡得迟、洛瑶也才睡……   岳昌侯:“……”   一股血气瞬间蹿到脑袋,岳昌侯瞬间后槽牙都咬紧了。   摄政王把自己女儿怎么了?   生气也不能这样啊!   当初联想到的最坏后果已经发生了,岳昌侯简直气到失语,他站在王府门外,恨不得手头拎把剑,进去把摄政王给千刀万剐了。   此人不是说不近女色吗?以前太后给他介绍姻缘的时候,他也端得更正人君子一样,谁想到自己只是把女儿送进王府几日,这个伪君子就对洛瑶下了手。   那可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第一个姑娘,也是侯府唯一的掌上明珠,怎么就被摄政王给霸占了呢。   说不后悔是不可能的,岳昌侯感觉这股子气血都要把他一把火点着了,气得都差点没站稳。   “侯爷,侯爷,您怎么了!”   侯府的下人们七手八脚地来扶他,生怕他们家侯爷被摄政王气着了。   “叫王爷开门!”岳昌侯干脆就不走了,铁了心要让盛玦给个说法出来,而且他也不放心,就算强行把盛玦从梦里拉起来,也得知道自己女儿有没有受委屈。   亏得自己特意让洛瑶叫了他声师父,结果这个摄政王没有一丁点德行,顶着师徒名分,还敢越界。   岳昌侯越想越气,杀了盛玦的心都有。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原地等着,看这个摄政王到底是诈自己,还是真的做出了不可挽回之事。   若是真的……   还该不该把女儿嫁给摄政王呢,他那种暴戾刻薄的性子,会对洛瑶好吗?   唉……   江永川呼出一口白气,头一次感到了莫大的绝望。   这短短半柱□□夫,他甚至想过,不把女儿嫁给摄政王,回头去找个门第不那么高的俊朗男子,不嫌弃洛瑶,会心疼洛瑶就好。   不对,只要自己这个当爹的还活着,侯府还强盛,天下没人敢嫌弃洛瑶。   岳昌侯锁着眉,愁肠万千。   若是假的就好了,他一定再也不让宝贝女儿在这里呆着了,立刻就收拾东西接她回侯府,再也不来这虎狼之地。   ·   同一时间,盛玦正在宁紫轩坐着喝茶。   他在等传话的人回来,看看岳昌侯是个什么反应。   是该勃然大怒呢?还是强颜欢笑?亦或者正好如愿以偿,喜不自胜?   自己只需观察他的反应,就知道这岳昌侯把女儿送给自己,到底安得是哪方面的心。   盛玦不慌不忙地喝着清早的第一杯热茶,一夜不睡都丝毫不觉得疲惫。   当然了,他最希望看到的是岳昌侯高兴的样子。   能自愿把女儿送给自己,也算是对方识相。   可是,他刚这样想完,就等来了侍卫的回话。   ——岳昌侯似乎生气了,喊话要王爷您开门去见。   盛玦:“……”   茶盏在掌中一凝,白气袅袅升腾,盛玦的表情全是无奈。   很好,他还是猜不透岳昌侯到底什么意思。   看来是不想把女儿给自己?   盛玦握紧茶盏,那种不可控的戾气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蔓延到了眉间,他阖眸一瞬,试图克制自己的脾气,额角的小青筋泛了上来……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声细微的抽气声在他耳畔响起。   那种戾气突然随着这一声叹,散了。   盛玦睁开眼,发现江洛瑶在一边抱住了胳膊,似乎是有点冷了。   或许他火气旺盛不觉得寒凉,这屋子也一直没有添暖,但是江洛瑶是个怕冷的,现在站了一会儿,整个人冻得和瓷白的娃娃一样,脸色苍白极了。   盛玦被她吸引了注意。   江洛瑶纤细修长的指尖正抓着衣袖,尖尖下巴低着,表情不是很舒展,整个人都显出几分羸弱来。   “冷的话,走一走,身子就热起来了。”盛玦和她说道,“来,随本王去见见你爹,不然你爹爹不放心你。”   江洛瑶顺从地走到他身边,盛玦顺手去探了下她指尖的温度,冰冰凉凉的,跟在寒冬腊月摸过雪一样,指尖没有任何血色,指骨也很清瘦,他一只手就能全部罩住。   盛玦问:“怎么这么冷?”   江洛瑶回他,方才在路上停了一段时间,可能着了风,受了寒,现在她好像有点难受。   盛玦:“那还去见你爹爹吗?需不需要本王回绝了他。”   “没关系。”江洛瑶说,“或许也不是病了,就是有点乏,白日再歇一歇就好。”   盛玦本来是不想让她跟着的,但是看样子对方还不是很难受。   “不难受就走吧。”盛玦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以他的经验之谈,说不定走一走这点不适就会自然而然地好起来。   于是,没歇一会人的两人再次返回,去见了岳昌侯。   岳昌侯快心疼死女儿了。   见面第一眼,就关切地问询她怎么样。   “侯爷想哪儿去了,怎么搞得本王像是苛待了您女儿一样。”盛玦语气冷淡,刻薄地笑话对方,“怕是侯爷心中有他事,所以把本王也想成了不堪之人。”   岳昌侯终于知道了事实,明白摄政王真没对他宝贝女儿做什么,绷紧的肩背瞬间松懈下来,一颗心也落到了底。   “让王爷笑话了,本侯这么早来打扰您,并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负责照看洛瑶的嬷嬷说洛瑶最近身子怕是有点难受,昨儿晚天气寒凉,洛瑶的氅衣也不在她身上,本侯担心她换天的时候再受了凉,所以赶个大早来看看。”岳昌侯有备无患,叫人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氅衣。   摄政王慵懒地坐在一边看着他胡说八道,没什么别的感受,只是很想发笑。   这个岳昌侯真是谋无遗策。   “爹爹。”江洛瑶见到岳昌侯来了,心里瞬间变得无比安全,她扑到对方怀里,眼眸里染上了几分委屈,眼眶微红。   岳昌侯轻轻拍拍她肩头,不住地安慰着:“别怕,爹爹在这里。”   盛玦莫名多了几分不悦。   他神情冷峻地瞧着面前叙旧的父女二人,心说自己的王府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也没让江洛瑶受天大的委屈,怎么他们一重逢,好像生离死别再相见一样?   盛玦没说什么话,视线阴鹜低沉,不怎么高兴地继续看着眼前场景。   岳昌侯,为国带兵打仗的大将军,正值鼎盛年岁,平时拾剑伫立沙场时,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和没有怜悯心的杀神一样,凯旋回朝时,路过都能吓哭小孩那种。怎么现在到了他宝贝女儿面前,就收起了所有气势,完全成了一个溺爱子弟,百依百顺的老父亲。   盛玦腹诽,这可真是没个样子。   他还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去会军岳昌侯时,这位护国大将正打了一场险胜的仗,还没从那腥风血雨中缓过神来,自己去见他时,这人一言不发地在营帐里擦着佩剑,跟哑巴了一样。   当然了,盛玦还见过岳昌侯威风的一面,那时候这位大将给自己开路,带头去冲锋陷阵,那一声令下,吼声像是要把天掀了。   盛玦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那声命令。   结果……现在这老头不带兵了,回来卸甲带孩子,说话声音这辈子都没这么低柔过。   盛玦听岳昌侯一声声哄着女儿,心里纳闷了,岳昌侯这辈子还能说话这样小声?说这么多话?   自己当年去沙场找他时,他一声不吭的样子,看来是故意甩脸色了?   盛玦不开心,不想见这人再初在这儿了,他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侯爷也看过女儿了,想必也放心了,请回吧,本王就不去送了。”   那父女俩谁也没理他。   “冷。”江洛瑶对她爹爹说,“好像受寒了,手脚都冰得很。”   岳昌侯心疼极了:“怎么会受寒呢?唉,都怪爹爹没早些来给你送件御寒的氅衣,要不……随爹爹回家吧,让你娘照顾你几日,养养身子。”   没有人比江洛瑶自己更想回家了,她几乎是立刻答应的。   江洛瑶:“好。”   盛玦:“……”   摄政王没想到,自己就是送个客,居然把江洛瑶也给送回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当初不是上赶着来求王府收留江洛瑶吗,怎么又后悔了?”盛玦声音冷冽,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这话的,“本王从未苛待过她一丝一毫,怎么呆王府就不能够养身子了?非得回侯府才行?”   岳昌侯回身:“多谢王爷这几日的收留,只是小女身子像是要病了,怕给王爷惹麻烦,所以先接回侯府调养一段时日。”   盛玦克制着没有发火,他道:“接回去日后便也别来了。”   岳昌侯向来行事磊落大方,怎么这一次做出了这种叫人摸不清目的的事情,明明当初是他主动求着自己留下江洛瑶的,现在怀疑自己占了他女儿,就生气变脸,还要再接女儿回去。   真当摄政王府是什么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要走?   若是接走,就别来了。   摄政王窝火极了。   对岳昌侯的出尔反尔深恶痛绝。   岳昌侯也沉思下来——那算命的说的劫难也不知道过去没有,这都呆了这么久了,应该也可以了,要不就接洛瑶回去吧?   毕竟留在摄政王府太不安全了。   摄政王这个人就是一个极大的威胁,谁也摸不准他脾气,万一伤到洛瑶就不好了。   岳昌侯想了想,问江洛瑶要不要回去。   江洛瑶毫不犹豫,十分坚定道:“我跟爹爹回家。”   盛玦:“……”   很好。   很好。   真是白白抬举她这么长时间了,王府对她的好,她是一点儿也没记在心里,现在说回家的时候,生怕说慢了回不去是吧?   盛玦不只是恼怒,还生出了一点儿被辜负的情感。   他想着,自己不久前还亲自抱她回宁紫轩,怕她冷,还裹着氅衣去抱她。   真是白白付出了,什么都没收获到。   盛玦起身送客,再也不看了:“那就请侯爷带着您家宝贝女儿回去吧,本王还有事情忙,就不奉陪了。”   --------------------   感谢在2022-07-06 23:02:34~2022-07-07 23:0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小赵恋清风、°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   盛玦真的是恼了,下了逐客令后,再也没有看江洛瑶一眼。   甚至江洛瑶和他道别的时候,也没有回头再说一句话。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江洛瑶眼眸清婉,带上了些许留恋。   江洛瑶虽然偶尔怕他,但毕竟在王府呆了这么久,吃穿用度都是用得极好,王府没有女子,积攒的珍奇美物全被送到了宁紫轩,但凡外人送了什么好东西,许笠都会第一时间给自己送来。   江洛瑶也知道,许笠来送,就算摄政王没有亲自过问,也是授过意的。   他不发脾气的时候,还是挺好的。   江洛瑶都记得,所以,在她返回侯府之后,第一时间去和爹爹要来了山岛青色六角摆柱。   “洛瑶喜欢就好。”岳昌侯二话没说,也没有再多过问一句,“喜欢就搬走。”   江洛瑶犹豫开口:“可是这是爹爹心爱之物。”   岳昌侯大手一挥:“你是爹爹最疼爱的女儿,别说心爱之物,爹爹的所有东西都可以留给你。”   江洛瑶又问:“爹爹不问我用途吗?”   岳昌侯从路过的下人端着的碟里捏了只炸酥肉吃,酥肉炸得刚好,解了他的馋:“洛瑶就是砸碎了埋土玩,爹爹都没意见。”   江洛瑶:“……”   都这样说了,那一定是真的没意见,江洛瑶释然一笑,叫钟月去找人搬了。   她随爹爹回来的时候,侯府正是用早饭的时候,她俩还能赶上陪家人一起吃饭。   江洛瑶感觉头脑有点发闷,一时间不是很想进门,便站在门口和她爹爹闲聊。   别看她爹爹平日在外面端着一副峻刻冷面,实际上他爹爹在侯府的时候非常不矜细行,比如现在,伺候的下人们井然有序地端着餐食往房间送,他爹就堵在必经之路上瞧上几眼,拦点儿吃的解馋。   江洛瑶有点没眼看,她提醒道:“爹爹,你再这样,娘亲她又要说你了。”   岳昌侯:“你娘亲不比那些年,现在的她脾气缓和好些了,才不会管着我太严。”   路过的下人很自觉地停下来掀开糕点盒子,让岳昌侯取了一个桂花糕吃,随后侯爷摆摆手,下人们才低头端入了房间。   整整齐齐的造型突然被破坏了一块,江洛瑶瞧着方才那盒子里的一个缺角,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爹拿酥肉这类也就算了,拿堆叠完整的糕点,一定会被娘亲发现。   果然,她刚这样想完,就听到房间里的娘亲在发火了。   下人们连忙很熟练地把锅给岳昌侯推在头上。   下一瞬,王夫人扬声开始指责门外的侯爷。   岳昌侯给自己找了找面子,重新开口:“就算偶尔管着些,也不至于当真,你娘清早起来发发脾气,也是很好的。”   江洛瑶:“……”   江洛瑶为她爹的强词夺理感到非常震惊。   他爹爹虽然是侯爷,一家之主,但生活上的事儿几乎全部听她娘亲的,有些时候被骂了都很开心,乐滋滋的,知道的人知道他是挨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遇到什么乐事儿了呢。   “不说了,我们进去陪你娘一起吃饭吧。”岳昌侯悄悄擦掉手指上的糕点渣,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大步迈进门,“夫人,我带着洛瑶回来了。”   江洛瑶还是感到心口有点发闷,她不想回屋,便继续在外面站着吹风。   今日的天气有点糟糕,虽然天亮了,但是晨光迟迟没有破了云彩,浓云堆压,和她的心口一样沉。   江洛瑶突然感觉有些气紧,喘息也变得沉重起来。   一阵风过,身体发寒,脸庞碎发飞扬,飞在鼻梁间痒痒的。   江洛瑶抬手想要拨开面前的碎发,谁曾想,胳膊居然沉重到抬不起来了。   以前从未有过此种病症,甚至来不及给她反应的时间,江洛瑶眼前一黑,像是有人在她脑中放了一只绚烂的烟花,烟花绽放又坠落,在一片黑暗中留下星星点点。   她晕了过去。   好在在此之前,那只山岛青色六角摆柱已经出发被送去了摄政王府。   许笠收到摆柱的时候,知道了这是江洛瑶的意思。   等送礼的人走后,他才吩咐手下人:“先收起来,等哪日王爷消了气,再摆也不迟。”   手下人问为什么不直接摆过去。   “王爷今日发了好大火,万一睹物思人,遭罪的还是咱们。”许笠叹息一声,“江姑娘回去了,还惦念着咱们家王爷,这摆柱还是送来了王府。”   唉。   可惜江洛瑶有所不知啊。   他家王爷可不是大度的性子,一旦气着了,不可能和其他人一样虚情假意地收下,摄政王宁愿解气,也不要给侯府那个面子。   更何况王爷现在正在气头上,搞不好一见到这个摆柱,就要叫嚣着砸掉。   砸了要是能解气也还好,只是……以许笠对他的了解,王爷很可能在砸了以后再次后悔,然后再大费周章地请能工巧匠来修补。   这后果,想想就令人头疼。   许笠一方面为了不惹摄政王发火,一方面也是为了保住这江姑娘送的东西,所以只能暂时把摆柱藏起来。   他擦了把汗,慢慢往回走。   走了一半,就又听到王爷发火,砸东西了。   也是,王爷一晚上都没睡,清早又来了这么一出,本就容易烦躁的性子就像干柴火一样,一点儿火星就能燃着。   许笠急匆匆往那边赶。   一进门,就看到摄政王压低了眉眼,周身气质锋锐又狠厉,抬眼看人的时候,脸皮都不怎么想撩,漆黑的瞳眸上移,眼白与眼缘之间就像海升明月,带着无边孤寒和冷漠。   这是他最常有的表情。   冷漠、薄幸、暴戾,像是对世上的一切人或者事物都深恶痛绝。   摄政王唇薄,不爱笑,只是看了许笠一眼,就低头转移了心思。   但是许笠还是看到了,王爷不仅仅是生气,心上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因为对方的唇线是些绷直的,起势明显的眉弓悄然耸立,看着生气得很,实则眸间多了几分屈委。   因为他家王爷真的暴戾起来的时候,眉眼间全然是冷漠刻薄的,说严重点儿,就像杀红眼的凶兽,没有一点儿人味。   现在啊……   还是有点人情味道的,整个人都显得生动明晰起来,不是毫无根据地发火。   不是无目的,就好说。   往日摄政王的情绪不可捉摸,如今他确实是在岳昌侯那里受了挫败,没留住江姑娘,所以才气不打一处来。   许笠也很惋惜。   王爷也是正在气头上,所以才放下狠话再也不要江姑娘了,这可如何是好,万一江姑娘听进去了,岂不是真的再也不考虑来王府了?   许笠猜王爷也是后悔的。   但是他不敢劝,也不敢多提。   因为摄政王现在还没消气,火气正大呢,而且王爷这个人擅长嘴硬,就算真后悔,有意挽回江姑娘,也不能被旁人提,他会觉得失了面子,搞不好还会反其道为之。   许笠没有办法,只能弯腰静默在一边,等他一个人平静。   接下来的几日,王爷的情绪一直都没有什么好转。   朝会期间又和几位朝臣吵了,喜怒愈发无常了。   当然,吵,也是王爷单方面的,朝堂之上除非一些大的变动,否则鲜少有胆子大地敢来挑衅摄政王。   一场朝会,盛玦挨个把犯错的老臣数落了一番,骂得那帮人白头发都多冒了几根。   散朝后,盛玦也不是很想回王府,好像这里面有什么让他深恶痛绝的东西一样,一回来就下意识地心烦意乱。   为了消除这种感觉,他便把自己埋于公务事之中,拎着军机处的人把前朝的陈年旧疴全整理出来改革了一番,一方命令下去,全国各地为官的都头大了,几乎所有人都得跟着他一起没日没夜地忙。   这一熬,就是小半月。   小半月后,真是春暖花开时。   盛玦难得有日空闲,他舍了高车驷马,独自下来在宫墙之下慢悠悠地行着。   春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意融融的。   就在他路过的时候,突然有什么“喵”了一声。   盛玦抬袖,袖口的金丝细纹滚边被光亮散了一下,他用那苍劲如竹的手指挡住了些许阳光。这才注意到朱墙之上,趴着一只晒太阳的白猫。   白猫悠然地甩着尾巴,眼眸极黑极亮,腰线流畅,脑袋一歪,看样子是像是要逃。   盛玦觉得颇有意思,便停下来,抬袖对白猫招了招手。   本来白猫是要逃的,结果又被他袖口闪闪发光的金线吸引了好奇心,以一个又娇又乖的模样半趴了下来,胆大包天地冲摄政王“喵呜”了一声。   这一声不比先前。   尾音拖了挺长,迤逦婉转的,好像是要撒娇。   盛玦多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难得笑了笑。   “这猫儿。”他笑道,“倒是挺有意思。”   想到这儿,他有了兴致,便想着能不能凑近去摸一把。   就在他靠近的时候,白猫突然慵懒地一甩尾巴,轻飘飘地从高墙跃下,明晃晃地走在他前面,步子也不急,但也保持着一定距离,不让他靠得太近。   盛玦突然觉得这种感觉有点熟悉,方才的好心情再次收敛起来。   他沉着脸,不情不愿地往前走,明明本来就是这个方向,但跟在白猫身后,总有一种被对方牵着走的恼火感。   就在快要走近时,盛玦终于松了一口气,俯身想要揽起这只猫,叫它瞧瞧自己的险恶。   谁想到,一直不慌不忙的猫突然察觉到了他靠近,立刻迅捷躲开,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盛玦很讨厌这种落空的感觉,他倔强地带着一众随从去追。   对,追一只猫。   “跑哪儿去了?”盛玦压着声音,挺括的大袖被他折出了几道褶,他发令道,“给本王找出来。”   身边跟着的随从们立刻四散开来,各自显露本事,去寻那只跑掉的猫。   许笠陪着王爷,听到他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仔细一听,王爷声音低缓地说,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这么不听话,故意来到他这里,又要离开。   许笠:“……”   得。   今日不只是猫的问题了。   怕是王爷又想起江姑娘了。   这哪儿是要找猫,这么大的皇宫,一只猫跑了还怎么能够寻回来?   许笠揣度了一下王爷的意思——王爷这是想江姑娘了,固执着不肯低头,甚至自欺欺人到连自己都骗,他骗自己不在意,不在乎,然后自己和自己窝火,抓到一只白猫也要小题大做。   作为贴心的属下,许笠想了想。   得找个借口,把江姑娘从侯府给哄回来。   -------------------- 第18章   =========================   猫抓到了。   只是抓到的时机,位置,场所……都不是那么的如意。   盛玦赶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那雪白的小猫,四爪并用地勾着一个老太医的衣裳,喵喵呜呜地一路爬到人家肩头,最后得寸进尺地上了帽子。   猫咪受了惊吓,弓着腰,尾巴高高竖起,对着妄图抓它的人发出恐吓的“嗤嗤”声。   老太医好巧不巧,是个怕猫的。   感觉到猫儿尖利的爪子,老头儿险些就地躺了,他僵着脖子,苦着脸支棱起两条颤颤巍巍的胳膊,对想要前来抓猫的人说:“先别动老夫,这猫儿野性大,万一在老夫脸色划拉一道口子就糟了。”   盛玦:“……”   老太医都这样说了,盛玦也给他几分面子,当即叫抓猫的人别轻举妄动,全部退后。   白猫看到威胁退去,终于舒展了身子。   它也不见外,竟然就这样蹲在了太医帽上。   这下,老太医是彻底不敢动了。   盛玦无奈轻叹一声,道:“本王帮你取下来,如何?”   老太医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摄政王,明白王爷八成是想要这只猫了,他也是个识相的……毕竟自己若是不让王爷从帽子上取猫的话,暴戾的摄政王很可能把他的脖子以上都取下来。   “好,好……”   老太医说话结结巴巴的,他略微俯身弓了些,低头叫摄政王能够轻而易举地取下猫儿。   态度虔诚到了极致。   就算身体如此恭敬,但是余光瞧见王爷那广袖来到脖颈附近时,老太医还是避无可避的瑟缩了一下。   真巧,他一哆嗦,猫跑了。   “噫——”   众人惋惜地惊叹一声,随即集体陷入沉默。   老太医:“……”   摄政王伸出的双手便这样落空了,他保持这个姿势不动,神情莫测。   众人:“……”   大家被吓傻了,看着猫儿逃跑,甚至都不敢去追了,只能眼睁睁瞧着猫儿跑掉。   说实话,要是王爷厉声叫大家去追,大家也不带怕的,大家怕的就是摄政王沉默。   就像沉积的黑云一直酝酿着,让人猜不透下一瞬会电闪雷鸣还是风雨交加。   没人敢去追猫。   大家都不敢去做那个第一个出头的,万一正好触着了摄政王的霉头,岂不是要第一个掉脑袋。   众人只好集体低着头装死,眼观鼻鼻观口,风险共同分担。   老太医简直快吓死了。   他发着抖,生怕摄政王落空的手转而来拧掉他的脑袋。   人老了,不禁吓,老太医一下没站稳,一把老骨头“嘎巴”一声就软了,当即给王爷来了个滑跪大礼。   这么大动静,摄政王好似才终于回过神。   他没说什么,只是缓缓落下手,顺势在对方肩头拍了拍。   老太医险些当着众人面给哭出来。   好在他吓懵了,没有真的做出此等丢人现眼的举动。   摄政王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他静默片刻,悻悻地走了。   随从们如蒙大赦,大气都不敢喘地跟着王爷回府。   许笠在心里叹了口气,替他家王爷扶起地上的老太医:“您也别吓着了,王爷并没有生您的气,只是王爷这几日积劳太久,心里还有着事儿,所以心情沉郁难忍。”   老太医也习惯性地叮嘱了一下:“王爷为国事昃食宵衣,也一定要注意身子啊,尤其是劳累久了,要多关照一下情绪,不然很容易心疾引病。”   许笠应下,顺口又问了一句:“看这个方向,您要出宫?哪家贵人病了,需要您亲自去?”   老太医深深叹了一口气,看样子遇到了很难缠的事情。   许笠看到对方这幅样子,便不再问了,他行了一礼,笑着要走。   老太医背着医药箱子,一边摇头一边走了,他的话散在风里,听不太清。   人老了,总是爱一个人碎碎念,他嘀咕着,叹息着,踉跄往前走。   许笠止步回头,看到夕阳的余晖打在老太医身上,给他的衣裳镀了一层金边,他背着药箱,像个要去拯救世人的散仙。   许笠好似听到了些什么,对方似乎说了什么……侯府?   又好像是自己听错了。   许笠无奈地扶了下额头,心说自己也是跟着王爷魔怔了,遇到万事万物都能联系到人家岳昌侯府上。   现下王爷已经走远了,许笠只能快步追上去,暂且把方才的事情放到一边。   许笠也不敢去和摄政王搭话了,他追过去之后,就默默跟在王爷身后,心中抱有一丝丝希冀,希望王爷今儿个回到家不要再发怒了。   这事儿吧……   确实叫他家王爷扎心的。   许笠以前就隐约听王爷私下里悄悄说过,说啊,江姑娘就像那懒倦的白猫,晒着太阳,一副懒倦无力爱答不理的样子。   想必王爷今日见猫,又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思念给搅合上来了吧。   许笠想的不错。   果然,回到王府,盛玦就要他去取酒来。   还是要烈性的。   许笠:“……”   有句话不该说,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和王爷说了。   毕竟他家王爷酒量不是很好,每次醉了都险些误事儿,后来王爷醒酒后,就给他下达了命令,说以后要是再喝,千万要拦住。   许笠一掀衣摆,跪下:“王爷近日忙累了,喝酒伤身。”   盛玦在房间里踱步几遭,摔了手里的珠串:“本王叫你去取,今日无事,喝点儿也无妨。”   珠串起起落落,噼里啪啦地绽了满地。   许笠低下头,冒死和王爷讨价还价:“喝些清酒也是好的,能够助眠。”   盛玦才不呢,他固执道:“就要喝烈的。”   许笠欲哭无泪。   只能领命。   也罢,烈就烈吧,反正王爷没有规定自己往里面掺多少水。   掺水的时候,前来搭手的下人差点吓破胆子:“给王爷的酒掺水真的可以吗?若是被发现了……”   “咱家王爷什么酒量,伺候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吗?”许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出此下策,他手稳稳当当地给酒壶里掺水,一边叹息道,“王爷至多只能喝出个有没有酒的程度,至于到底这酒烈不烈……王爷怕是喝不到那个时候,就醉倒了。”   下人们:“……”   有道理哦。   许笠端着酒壶往回走,随即吩咐下去:“叫手笨的先别进来伺候,万一被酒醉的王爷迁怒就不好了。”   主要是怕迁怒。   摄政王要喝酒,许笠只能焦头烂额地给他兜底。   “王爷今儿要醉了,你们也注意点动静。”   走到门前,许笠回头突然对着夜色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他是对暗里的影卫说的,毕竟王爷醉酒事儿大,万一克制不住戾气,也好叫影卫们帮衬着些。   他叮嘱完毕,才终于一推门,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或许真的是他水掺和得多了,今日的王爷一壶酒下去,都没有完全不省人事,甚至还能起身,去外头走走。   许笠最怕这种情况了。   一个醉倒不省人事的王爷,和一个半醉不醒四处游走的王爷,怎么想也是后者更危险一点。   许笠尽力去拦去劝,还是没能成功,最终还是叫王爷出了那个门。   “王爷要去何处呢?”许笠凑过去小声问,“老奴扶您去,好不好。”   盛玦醉意上头,一双桃花目终于不再刻薄,露出了几分正常人该有的情绪。   他看着前路,指着府里的亮光,说就这样吧,顺着这条会发光的路往下走罢。   许笠一看,瞬间一个头两个大。   ——这条路,是通往宁紫轩的。   曾经,王爷叫人把这条路完全点亮,灯火也要在夜里常亮不衰。   后来,江姑娘离开了王府。   本该不再点灯的。   但是谁也不敢贸然取掉,大家更不敢去询问王爷的意思,只能得过且过的这样一切如旧。   王爷好像也一直没有注意到这条路上的灯火还在。   因为这段时日忙,忙到脚不沾地,有时候都顺势在军机处歇了,也不回王府,不怎么能看到这幅景象。即使偶尔回来,也是锁着眉目,想着白日里没有处理完的公务事,怎么会有心去赏景,再看一看他曾经布下的心意?   现在,人正醉着,没了白日里的种种心防,见了什么就要去看什么。   “这条路,明亮,引人。”盛玦难得松懈眉头,他眼眸好似含着笑意,对这条平平无奇的路很是赞美,他说,“以后要一直点着,保持原样,知道吗?”   许笠连忙搭话,说知道了,一直留着。   只要王爷舒心,这条路上的灯,就永远不会谢。   盛玦被他搀扶着,脚步悠然,慢吞吞地一边赏着王府景色,一边顺着光亮的方向走下去。   许笠眉心一直跳,很担心王爷就真的这样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万一走到了宁紫轩,突然想起什么该怎么办?   若是王爷临时起意,叫自己把宁紫轩的人叫出来怎么办?   眼下物是人非,宁紫轩里不再有人了,他叫什么人出来?去哪里叫?   又或者,王爷看到寂静的宁紫轩,想到了之前种种,更加失望伤心怎么办?   唉。   许笠真的真的要愁死了。   他只好凑近和王爷商量:“夜里风大,王爷我们要不还是回去吧,这条路没什么好的,最后走到末路,徒留下黑灯瞎火一片。”   “你胡言乱语,该打。”盛玦摇头,“本王怎么觉得,走下去会见到一些美好事物呢?”   许笠心疼又苦涩:“王爷,不会有什么……等着您了,夜里真的起风了,您万一着凉受寒,老奴才是罪该万死啊。”   “放屁,本王才不是娇滴滴的……”   话说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一阵风来,盛玦好像是酒醒了,也好像是被吹迷糊了,他怔愣在原地,喃喃开口:“本王身体好,不会受寒,可是……我怎么也觉得有人一吹风就受寒生病呢?”   许笠额前起了冷汗,硬着头皮瞎编乱造:“那应该是老奴经常这样叮嘱您,您记入了心里吧。”   盛玦犹豫思考好久,缓缓回过神来:“也是,那你以后别说了。”   “好。”许笠低声下气,“那王爷……我们回吧,好不好。”   盛玦好似放弃了,他幽深的瞳眸静静盯着前路看了好久好久,久到许笠以为他站着睡着了。   那一瞬间,许笠听到对方声音恢复了一点正常。   盛玦说,好了。   回吧。   --------------------   现在是夜里两点,为了证明我自己,我和我的肝子带来了另一更。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和评论,挨个亲亲,感谢支持呀(欢呼)   感谢在2022-07-08 01:59:50~2022-07-09 01:5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吉祥止止 30瓶;key.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   可能是夜深了,气氛就一下子冷到了极点。·   摄政王再没说话,许笠也只好沉默。   盛玦又成了那个城府深沉,不辨喜怒的摄政王。   他走路带着戾气煞气和杀气,醉酒的眼眸有点发红,像是地府恶鬼要去连夜索命,脚步不停的,威风凛凛地往前走着。   “王爷,您慢着些。”许笠腿脚没前几年那么好,险些没跟上,他落下一截,连忙去赶,“您等等老奴。”   话刚说完,许笠突然就看到前头的王爷狠狠一个趔趄。   许笠冲上去扶住他。   后怕极了。   “何物挡道?”   盛玦怒极,低头瞧去——   地上有一颗兽首一般的石头,正好绊了他脚步。   许笠以为这种情况,他会要叫人除掉这碍眼的石头的,谁想到王爷居然饶有兴趣地蹲下去瞧了一眼,然后仰头对自己说:“许笠,你觉不觉得,这石头像是威风的兽首,很有好兆头。”   许笠:“……”   完了,这不是江姑娘说过的吗?   盛玦不觉得什么,还在说:“就像石中龙虎,平地而起,傲视四方,像和本王很有缘的样子。”   许笠:“……”   他更发愁了,因为这一次,王爷把人家江姑娘的原话一字不落地都背出来了。   许笠憋了许久,蹦出一个字:“像。”   “若不是你特殊,本王就把它铲了。”盛玦和一个石头讨价还价道,“给你半柱香时间,给自己争取一个本王不除掉你的理由。”   许笠:“……”   就知道王爷酒量不行,还喝,还喝,等明日醒了,看您会不会后悔。   同时,许笠还有点害怕,他怕王爷因为酒后的事儿恼羞成怒了,责怪自己没有制止他喝酒的行为,甚至说不定还要来个杀人灭口,把这个丢人事儿给压下去。   唉。   真的太难了。   许笠眼睁睁看着王爷认真等了半柱香,约摸着半柱香时间差不多到了,王爷就继续逼问石头:“想好了吗?”   许笠无奈极了,只能配合着酒醉的王爷演戏:“王爷,刚刚石头告诉老奴说,只要您在这里立个牌子,每次路过就会注意到,而后就不会摔了。”   盛玦却是摇摇头:“主意倒是不错,但是本王以为,还是立个摆柱比较好。”   许笠:“……”   原来王爷还没忘呢?   他一直以为王爷没提,就是早忘记了,谁想到王爷一直在心里憋着不说,其实很想要江姑娘答应给他的摆柱呢。   许笠也是没办法了,因为再不把摆柱取来,王爷他就要在这里和一个石头呆一个晚上了。   只能从库房里取来那山岛青色六角摆柱了。   直到那摆柱正正当当地摆到了此处,闹腾一晚上的摄政王才松了口,满意地回房间睡去了。   许笠想着,等王爷睡着了,自己就再叫人把摆柱搬回到库房。   “谁也不许动它。”盛玦走到门口,用力拍到门槛上,险些震碎窗棂,他回眸,神色阴鹜且固执地依次扫过在场之人的面容,“若是摆柱不见了,就把你们埋那里。”   众人噤若寒蝉。   这下,与是否醉酒都无关了。   此话一出,再无人敢去打动那摆柱了。   谁也不敢赌,明日醒酒的王爷是否还会记得这个话,即使不记得,又会不会有有心之人故意拿此事说事,要挟别人性命。   许笠知道没办法了,只能摆摆手,和大家说:“都别动摆柱了,明日的事儿,我来担责。”   第二日,盛玦醒来后,拿温热的水淋洗了面,而后把绢帕随意往盆里一丢:“本王怎么今日醒来这么难受。”   许笠跪下认罪:“老奴昨日未曾及时劝阻您,不小心让您喝了烈酒。”   盛玦手一顿,回想了一会儿,淡淡问他:“本王没坏什么事儿吧。”   “不会的。”许笠斟词酌句地小心道,“您一直都在府里,没有在酒后做一些出格之事。”   盛玦又问:“本王酒后做什么了?就这样一直睡到天亮?”   许笠想了想,选择性地说了点儿实情:“您说想要走走,老奴便陪您在府里吹了吹风,走累了,您便回去睡了。”   “仅是如此?本王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盛玦似乎是有些不信的,他用那极黑的眸盯上许笠,像是夜猎的兽盯上了目标,“没有骗本王么?”   许笠险些被他的威压给压垮脊背。   “王爷,您……或许可以再随老奴走一遭。”许笠觉得八成瞒不下去了,只能硬着头皮说,“您一见了,就知道了。”   盛玦起身,缓缓张开双臂,任由伺候的人帮他整好衣容。   “好,本王随你去看。”   收拾好以后,他再次踏上那条路,看样子,应该也隐约觉出了一点不对。   “你……”盛玦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止步道,“本王昨晚该不会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了吧?”   “是,也不是。”许笠低声,“您走到一般,就折返了。”   盛玦点头,没说什么。   他昨日酒醉一场,积压的情绪发泄之后,喜怒似乎再也不肯外露了。   他再次成了最初那个矜贵端严的摄政王,威仪肃穆,不近人情。   身为摄政王的他,心思都是属下去猜的,不想多说时,下面人也就知道不该继续问了。   他却自己没忍住一样,问:“所以你想让本王去看什么?”   许笠再次跪下请求饶恕:“王爷,老奴有一事相瞒。”   盛玦面容平静,并没有有要和他追究的意思:“说。”   “那山岛青色六角摆柱,江姑娘很早之前就叫人送来了。”许笠语气低缓,诉说着当初发生的事儿,“老奴担心您睹物思人,更被气着了,所以便自作主张地隐瞒了此事,一直将摆柱放在王府府库里,没有搬出来。”   盛玦说,搬出来也好,还能提醒路过的人注意脚下。   他轻描淡写地说完,便开始“漫不经心”地往那地方走。   一直见着了那摆柱,才停住了脚步。   白日下,山岛青色六角摆柱一看就不是凡品,能被岳昌侯成为心爱物事的,也不单单只有好看这一个长处,盛玦伸手摸去,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那上面,像是珍重地仔细感受摆柱的材质。   明明是冷硬玉石,确并不寒凉,日光一照,摸上去竟然是暖的。   触感细腻,让他想到曾经触摸过的温软肌理。   那是他第一次触碰对方面颊。   也是唯一一次。   盛玦垂眼,把所有情绪掩藏。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瞧够了这摆柱,突然出声吩咐道:“许笠,从府库挑一些奇珍异宝给岳昌侯送去,就说,是本王对他赠礼的答谢。”   许笠恭敬弯腰:“是。”   盛玦突然开口:“顺便……”   许笠洗耳恭听,却见王爷摆摆手,不肯再说了。   ·   许笠按照王爷的意思,挑了南地进贡的血色海明珠给岳昌侯送了去。   他亲自去的,却没见侯爷露面。   整个岳昌侯府都气氛很低沉,下人们也不怎么说话,只是来去沉默又匆匆。   出什么事情了?   来接应的仆人收了礼,隐晦地想提醒许笠先行离开,但许笠总是觉得心头不安。   王爷那没说完的半句话,还有侯府怪异的气氛,都让他想再多留一会儿,问问侯爷一些事情——比如江姑娘近来的事儿。   哪怕没什么大事,只是闲散事情,也算是有所收获,回去的时候,万一王爷问起,也能有所答复。   终于他等了很久,等来了神态恹恹的王夫人。   没有话头可起,许笠便从最容易最客套的入手:“不知江姑娘身体可好些了?”   谁料想这一句下去,竟然叫王夫人红了眼。   许笠瞬间冷汗遍布满身:“夫人,江姑娘她……”   ·   同一时间,岳昌侯看着一众神医妙手纷纷摇了摇头,掌心瞬间一紧,手背青筋毕显。   “都病这么久了,还不会好吗?”岳昌侯几日没怎么合眼,眼眸里多了好些血丝,声音也在发着抖,“诸位请给个实话,本侯可以接受。”   一众大夫不敢说话,只是叹息。   岳昌侯摆摆手叫他们散去,同时整个人一晃,险些跌后去。   他缓了缓,忍着悲恸去看江洛瑶。   自己女儿身子弱,从摄政王府回来之后就又病了,一直不见好,甚至病情愈发严重,到最后这几日,昏睡时间远远大过清醒时候,让他十分害怕,女儿哪日就这样一直长眠不醒了。   “是爹爹对不起你,不该把你接回来。”岳昌侯独自言语,后悔万分,“若你一直呆在王府,现在应该是平安喜乐的,都怪爹。”   那算命的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算出洛瑶命数殊异,命里有灾,只能靠着戾气深重之人才能从无常手里抢命。   他以为……时候差不多可以了,就能接女儿回家了。   本以为是对她的保护,谁想到居然害了她,叫她一病不起。   更叫岳昌侯后悔的是,自己还把摄政王给得罪了,当初离开王府的时候,对方也撂下了话——接走就再也别回来了。   这一下,前路不见,后路已断,是自己亲手害了女儿啊。   岳昌侯双目赤红,堂堂护国王侯,险些沉痛到落泪。   不行——   “得想办法把洛瑶再送回王府。”岳昌侯终于等不了了,他道,“本侯去求盛玦,求他,他想要什么都行,本侯什么都听他的。”   他抬手,说道——   来人,备马。   而在侯府正房前堂,许笠惊到说不出话。   王夫人垂泪不止,昔日容光焕发的当家主母,倏地在女儿这事儿上失去了鲜明色彩,整个人都像是大病一场,蒙盖上了一层雾蒙蒙的尘灰。   见侯府如此模样,许笠也想起了那日遇到太医之首出宫一事,就连那般圣手都长吁短叹,可见江姑娘病情之危险。   再看王夫人这样一番作态,怕是现在自己回去禀告王爷都得争分夺秒那种了。   许笠连忙起身行礼道别,表示要回去禀告王爷一声。   他慌张出门,正好遇到了岳昌侯翻身上马。   看到是许笠,岳昌侯猛地一拽缰绳,烈马扬蹄长嘶,一声响鼻,前蹄稳稳落在侯府门前。   岳昌侯打马回身,看向许笠的目光宛如在看救命稻草。   许笠连忙说出自己上门是给王爷送谢礼的。   岳昌侯问:“什么谢礼?”   许笠恭恭敬敬:“您给王府送的山岛青色六角摆柱,王爷甚是喜欢,特意叮嘱我找了南地的血色海明珠来登门回礼。”   岳昌侯茫然一瞬,倏地想起这东西了——正是洛瑶随自己回府那日,和自己求去的。   洛瑶那日没有说明目的,居然是要赠与摄政王的吗?   岳昌侯险些喜极而泣,正是因为这个摆柱,摄政王才愿意留个面子,和侯府这边舒缓一下关系。   够了,足够了。   只要王爷没有把面子驳死,侯府这边就有挽回的余地。   他眼眸里看到了希望,连忙下马走近许笠。   “请先生随本侯一同前往王府。”   许笠简直不能更愿意了,他也迫切希望王爷能见到江姑娘,毕竟侯爷好像不是很想让王爷接近江姑娘,现下侯爷松口,一切就都好说了。   希望王爷……能来得及。   等到岳昌侯上门的时候,盛玦正一袭华服端坐在位,等着许笠回来呢。   不曾想居然等到岳昌侯亲自上门,盛玦当即神色一凝,敏锐地品出了一点儿不对。   岳昌侯在敌军压境时,都没露出这么惊惶落魄的神色。   盛玦再也顾不上那些暗地里较的劲了。   他迅速起身走来,迎上了岳昌侯。   本能的政治嗅觉让他觉出了一点儿大事儿的味道,国事当前,所有个人私事都得让步,盛玦迅速调整心绪,想好了万千准备。   可就在这时候,岳昌侯整个人却情绪过烈,颤抖着说不出话。   “莫慌,请您仔细说来。”盛玦警觉拉满,心想到底是南地又叛乱了,还是北地游牧一带又出事儿了,或者……或者再不济,是朝廷管辖处出了叛军什么的。   岳昌侯暂时没说出个所以然,许笠却赶到,嘴快地全说了。   “王爷!江姑娘病情危重,您……”   盛玦猛地抬起凌厉眉眼,难以置信道:“什么?”   许笠慌极了:“您快去侯府,兴许还来得及……”   盛玦听了,也不等岳昌侯再说什么了,他径直丢下岳昌侯,直接出门拽了对方来时备的烈马,扬鞭策马,朝侯府奔逸而去。   摄政王走后,岳昌侯才缓过那口气来,他走到许笠那里,道:“倒也没有那般紧急,洛瑶,只是不见好而已,暂且没有性命垂危之忧。”   -------------------- 第20章   =========================   京城之中, 百姓从未见摄政王如此紧急地在城中策马疾奔而过。   快到宛若一阵凛冽的风刀。   摄政王今日穿了袭铁线莲紫的华服,乘烈马,没带任何一位随从,就这样朝着侯府方向去了。   侯府上下为他的到来都吃了一惊。   他很快下马, 将马鞭按在侯府的下人怀里, 随即大步走进侯府。   王夫人紧急出来迎, 话未开口就懂了对方意思,她没多说什么,连忙带着摄政王去见江洛瑶。   “洛瑶这些日子一直病着,久睡不醒,也不知王爷能不能见到清醒着的她。”王夫人面容发愁地叫婢女掀开床上帷幔, 转身对摄政王道, “病容憔悴, 王爷见了莫要嫌弃。”   江洛瑶没醒。   盛玦无心落座, 心思都不知道遗失到何处了, 他一路驰骋而来, 人是来了,那种难以置信的惊愕还没有追上来, 神魂都好像没有归位。   耳畔嗡鸣, 头疼欲裂。   依旧不敢相信。   这才多久,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病成这样了呢?   以前的盛玦不信鬼神不信命, 上阵杀敌时, 敢杀戒大开, 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就算自己受伤,只要不当场死了, 都能硬撑着一口气和阎王抢。   他从不觉得人命是如此脆弱的,因为他几次三番伤痛都能转好,但是……   现在的盛玦沉默地俯身瞧向床榻的江洛瑶,突然感觉到了身为人的羸弱和渺小。   只是简简单单的受寒,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呢?   王夫人已经不动声色地招呼着仆从全部退下了。   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盛玦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以前的岳昌侯担心自己对江洛瑶不利,所以十万火急地把女儿接回家,现在自己就在江洛瑶闺房,却无人再设防了。   所有人都退下了。   再也不考虑那些有点没的,说明……江洛瑶是真的到了那种无法挽回的地步了吗?   盛玦心痛不止,他回头看向床榻浅眠的姑娘,深邃的眸子有点黯淡。   一切来的太快。   他难以相信这就是终结,好似两人还在初遇之期,彼此并不相熟,还有很多值得探究和消磨的东西。   他们本该还有很多时日的,就算不怎么常常见面,也能偶然在某个宫宴遇到,或者从别人口中听到对方的近况。   盛玦说不出自己心头是什么感觉。   房间里很静,盛玦沉默了好久,才鼓起勇气去细细看她。   床榻绵软,应该垫了不少柔软床褥,江洛瑶穿着素淡里衣陷在里面,乌发三千如瀑,散落在肩头与床榻,她睡姿乖顺,就像只太阳下浅浅睡着的白猫,只是肩骨清瘦单薄,哪怕穿着里衣,还能看出那份羸弱。   她多乖,多好,多么与世无争,怎么就会落到这份地步呢?   盛玦不是很能理解,莫不是病痛专寻命弱之人?自己这么罪不可赦的大恶人,怎么就不见苍天来收呢?   盛玦背对着她,沉默低头,双手撑住膝头,陷入了哀惋之中。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穿了一身素洁白狐大氅,带着外面的风雪进来自己书房,神色平淡,难掩仙姿佚貌。   叫人一看就觉得亮眼。   盛玦虽然不近女色,但是对待美好人事也是懂得欣赏的。   他不感兴趣,但是不得不承认,这姑娘真的是明媚极了。   像是冬日里的一抹光亮,胜过莹白的雪,给严静的书房添了光亮。   从那日之后,她住到宁紫轩,短暂病了一场,但很快就好了,之后虽然经常躲避着自己,但也一直没生过什么大病。   盛玦坐在榻边,想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想着想着,他的心也逐渐沉静下来。   江洛瑶这幅模样,是否……因自己而起。   因她在王府住了太长时日,所以被自己那寡独的命格给克着了,回来侯府便一病不起。   盛玦沉痛闭上双眼,犹记得当年长公主来他摄政王府做客一段时间,回去便大病倒下,请了各种神医妙手都不管用,最后还是请了专通玄学之士点拨一翻,终了烧香拜佛才缓过来。   自那以后,再无年轻女子敢入他王府的门。   他也不愿再在府上请客做宴,长姐也再未来过王府。   是自己,怪自己。   “对不起,是本王害了你。”盛玦觉得一定是自己的原因,因此更加自责,他不敢再呆下去了,看望之后,只能迅速往外走。   他在想,若是叫人去请当初的奇门异士,还能不能来得及。   只要自己以后再也不靠近江洛瑶,说不定就还有挽回的机会。   盛玦后悔到了极致,他无声离开,独自走向门口……   门扉不知何时已经阖上,他推门欲出,结果遇到了刚刚赶到的岳昌侯。   岳昌侯火急火燎地制止他:“王爷莫要急着走。”   盛玦苦涩一笑:“侯爷难道没有听说过多年前那件事,本王……命数寡独暴戾,不该接近女子的。”   岳昌侯:“知道。”   盛玦:???   他抬目看向这位岳昌侯,想知道对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知道还把女儿往自己府里送?   “本侯一开始就知道的。”岳昌侯慌忙解释,“不碍事的。”   盛玦火气瞬间上来了,他就差指着鼻子骂一下对方了,难道说岳昌侯疼女儿都是假的吗?知道还要为了荣华富贵把女儿给自己送来,现在好了,江洛瑶都病到这个份儿上了,还要嘴硬不改,说什么不碍事。   “碍事。”盛玦怕吵到江洛瑶,只能压着嗓子恼火道,“侯爷你瞧瞧自家女儿都成什么样子了,还说不碍事吗?若她不去本王府上,说不定就没有这些事情了。”   “洛瑶从小体弱多病,没去王府之前,便也一直病着……”岳昌侯说,“但去了王爷府上,身子明显好了很多,若不是本侯把她贸然接回,也不会就此病倒。”   盛玦厉声反驳:“荒谬,分明是因为在本王那里呆久了,所以回来侯府才受到了反噬。”   岳昌侯:“不不不,在王爷那里时,洛瑶身子更好。”   盛玦:“你胡说,本王的事,本王还不知道吗?”   岳昌侯语速飞快:“本侯的女儿,本侯还能不了解吗?”   盛玦恼火:“你知道什么?什么也不懂的老顽固。”   岳昌侯:“王爷现在要去何处?”   盛玦冷笑:“自然是离开了。”   他不敢继续呆了,他怕影响到对方。   岳昌侯突然低了语气,商量道:“王爷能不能暂时别走。”   “不行。”盛玦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不然要本王亲眼瞧着你女儿病逝么?”   岳昌侯修长如松的身形继续堵着门不让他走,他沉默几秒,突然开口:“那就对不住了,王爷。”   盛玦:???   反了你了?   要干什么?   岳昌侯后退半步,突然闪开门口,而后把门扉一阖,紧紧关上了门。   盛玦恼火至极,都无语到失笑了。   这个岳昌侯,真半句实话也没,他以为,小小一扇门就能挡住自己的……   盛玦推了一下门,不仅没推动,还听到了清脆的落锁声。   盛玦:“……”   岳、昌、侯、你完了。   盛玦倒数几个数,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给本王打开,都说了本王在这里会对你女儿不好,别找死,不要逼本王踹门。”   岳昌侯靠近门扉,小声道:“委屈一下王爷,再陪陪洛瑶吧,本侯觉得你在时,可能会对她更好一点。”   “好什么好,岳昌侯你真是胆大包天。”盛玦说,“给你十个数的时间,打开锁。”   岳昌侯偏不,他甚至招呼着人拿重物把门给死死顶住了。   盛玦真是开了眼,他打死也想不到岳昌侯会这样疯魔,这么忤逆自己,也不怕……   “别忘了,你女儿还在房间,你就不怕……”盛玦威胁他。   岳昌侯则说:“王爷方才抢走本侯的马,一路疾驰来侯府看望小女,想必也是心中有洛瑶的,您一定不会做出那些趁火打劫的小人行径的,是吧。”   盛玦:“……”   他现在只想一脚踹开门,出去痛揍一顿岳昌侯。   “再呆一个时辰,就算本侯求王爷您了。”岳昌侯一边苦苦恳求,一边继续叫人顶着门,“洛瑶实在离不开您啊。”   盛玦:“……侯爷,你会后悔的。”   外面岳昌侯却再没说话。   因为他已经被王夫人捏着耳朵拎到别院了。   王夫人虽然伤心,但是看到岳昌侯为了江洛瑶敢这般忤逆摄政王,也是吓了一大跳。   “那是盛玦!杀人不眨眼的摄政王,你这么激怒他,他要是伤了洛瑶该怎么办啊?”王夫人又气又怕地责问岳昌侯,“侯爷你真是糊涂。”   “夫人听我说。”   岳昌侯好似并不慌,他坐下来,细细和对方分析起来。   “夫人也记得那日算命先生的话,洛瑶命里有劫,却不是特定的某个时候,只能靠着戾气重的人才能和无常抢命,这也是为什么我把洛瑶接回侯府之后,她病倒了的缘故。”岳昌侯叹息,“有些事情实在不得不信,本侯现在全然信了,洛瑶又是这个样子,叫我再也不敢赌一次了。”   这一次,必须想办法把洛瑶锁在摄政王身边,不惜一切代价。   “好在——”   好在摄政王也不是完全厌弃洛瑶,岳昌侯想起自己方才架马去了王府时,王爷比自己都显得着急,看样子,对方虽然嘴上不说,实在心里也很在意自己女儿。   对方那种人,不能看口头说的话,而得看实际行为。   也就是说,得通过观察对方做了什么事,去剖析他的心意。   当时的摄政王可是二话不说就抢马赶到洛瑶这儿了,甚至连句话都没有顾得上和自己说。   说对方完全没有一点儿心意,那是不可能的。   也是因为这次洛瑶大病,岳昌侯才稍微对摄政王放心了一些,这个摄政王虽然为人暴戾刻薄,但是听到自己女儿生病时,还是很在意很关心的。   岳昌侯不在乎对方德行如何,也不在乎对方对待他人是何种态度。   “只要盛玦对本侯的宝贝女儿好。”岳昌侯专注地看着外面,语气沉静,“本侯就愿意把女儿交给他。”   只有这一个要求而已。   王夫人问:“那你把人家王爷锁洛瑶房间里是要做什么?不怕激怒他吗?”   岳昌侯回身:“夫人你也知道,洛瑶需要对方身上的那份戾气,本王若是不激一激对方,王爷怎么能迅速展露那份戾气?”   王夫人:“……”   你也不怕王爷回过神,出来后为难侯府吗。   “再者……”岳昌侯叹息,“主要是本侯也没想好借口,该用什么理由,再把洛瑶送到王爷身边呢。”   王夫人提议:“要不就实话实说。”   “不行。”岳昌侯道,“摄政王那种爱在鸡蛋里挑骨头的性子,必然不能容忍我们故意利用他,而且天下显贵之人,哪个不讲究气运命数?要是真的和摄政王说了实话,对方说不定不仅不会帮忙,还觉得洛瑶会拖累了他的气运。”   洛瑶这种特殊的命数,说来也难缠,侯府一向不敢外传,因为民间有种说法,那便是这种命数的女子——容易克夫。   王夫人和岳昌侯一同发着愁,不住地唉声叹气。   “其实也不是克夫,只是天下万千男子担不起她的命数。”王夫人说,“所以只能找那种戾气重,牛鬼蛇神都不敢招惹的皇族男子。”   岳昌侯:“摄政王那些年随本侯去过北地,确实手段狠厉。本侯还记得他弱冠不久之后,就敢独自带几十万大军去随敌军打仗,为了和本侯里应外合地围困敌军,甚至带着几十人深入敌营搞夜袭,哪怕第一次杀人也丝毫不会有负疚心肠。”   这种人,鬼神见了怕是都得犯愁吧。   王夫人:“侯爷快快想个借口,叫王爷愿意回心转意留下洛瑶。”   岳昌侯实在想不出来了。   岳昌侯一个人嘀咕:“此事真是难两全,本侯想让洛瑶平平安安的活着,又不想让他被盛玦给惦记了。”   王夫人:???   侯爷你刚刚不是还说,只要摄政王对咱家女儿好,就乐意把洛瑶交给他吗?   岳昌侯:“实在不行,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本侯与摄政王相处这么多年,知道他这个人坏极了,也不知道洛瑶会不会被他欺负,实在不放心……主要是……也不想白白便宜了摄政王。”   王夫人:“……”   这话听着,怎么多多少少带着点儿个人恩怨呢?   估计是自家侯爷那些年去沙场的时候,受了摄政王的气,所以有点不高兴吧。   王夫人试探着问:“若是真的把洛瑶嫁给摄政王……”   岳昌侯想到这里就头疼,他随口应付道:“别提了,再说吧,将来再说吧。”   就在这时候,下人们突然来报,说摄政王要见王夫人。   王夫人疑惑:“见我如何?”   她去了之后,却听到王爷收敛了脾气,好声好气和同她讲。   “王夫人,您是个明事理的,本王只能同你讲一下这其间的原委了。”盛玦伫立门内,隔着一扇木门,低声道,“本王弱冠那年,有人算出本王命数太硬,不能接近寻常女子,若是有差不多岁数的姑娘家进了王府的门,很容易受到牵连,回去病一场……若是遇到身子弱一些的,很可能就……”   盛玦深深叹出一口气,迫不得已把这么多年埋藏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   “当年本王的长姐,也就是悦阳长公主,只是来王府赴宴做客一日,便病了许久,险些没救回来。”   “王夫人,您是洛瑶的生身母亲,请您别听侯爷的胡话了,尽快叫本王离开这房间,免得再让洛瑶继续受到牵连。”   “本王是该一辈子寡独的命,不能因为自己,拖累了他人。”   “若侯爷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可以去寻个懂这些玄学命理之人,说不定还有一线机会。”   王夫人与他一门之隔,听了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语,心中亦是悲恸又感怀。   摄政王为了洛瑶,竟然把这些旧事都说出来给自己听了,此等施恩大德,侯府该怎么还?   原来王爷是真的在乎她家洛瑶的。   摄政王并不是和传闻中那般凉薄无情,可怜王爷也和洛瑶差不多命格,都受到了此等折磨。   唉。   王夫人心想,是侯府对不起王爷您啊。   她到底心软,实在不忍心,便和摄政王多说了一些。   “王爷,恕我等没有和您说明实情,其实洛瑶她……”   王夫人话到嘴边,突然又不敢说明真相了。   她突然想到,王爷好像也对洛瑶有点意思,不如借着这个,来说点儿中听的话,平息一下王爷压下去的怒火。   于是王夫人扯了个谎:“洛瑶她及笄那几日,侯府来了个算命的,说她将来要嫁给的人是命格显贵的天潢贵胄,因为那人命格特殊,所以她在遇到对方之前,身子都是不怎么好的,只有遇到了那个人,在对方陪伴下才会渐渐转好。”   门里的盛玦突然一愣,他垂下眸子,一双深情桃花目多了一点触动:“王夫人这是何意?”   王夫人道:“当时我顺便问了问洛瑶命定之人是谁,道长没有多说,只是为我们指明了一个方向。”   盛玦呼吸一紧,下意识地捏紧了大袖。   “那个方向贵人颇多,但合适年纪的中最为显贵的,就是王爷您了啊。”王夫人话往好了说,尽量将侯府的责任全都摘出去,她道,“王爷也知道,洛瑶是侯府最疼爱的孩子,我与侯爷两人也为她操碎了心,得到一个模糊方向后,我们便想着先去您府上试试,让她陪伴您。”   盛玦静静地听着。   王夫人:“请王爷莫怪,当初洛瑶在您那里呆了一段时日,我和侯爷见您整日那么忙,觉得洛瑶或许会打扰您的正常起居,心中实在愧疚,便想着要不把洛瑶接回来吧,谁想到洛瑶一离开您,竟然病倒如此程度。”   房间里,是长久的沉默。   过了许久,盛玦开口冷冷道:“你们又在瞎编乱造什么,觉得本王很好骗是不是,这些奇诡的借口都能找到,真是让你们劳心了。”   “劳心”二字说得极重,门外的王夫人险些吓到,她强行镇定下来。   自觉自己说的百无漏洞,也不知道王爷是不是在诈自己。   王夫人赌了一次。   她没有立刻认罪,反而越发真诚地追话:“王爷,侯府确实如此想着,虽然自私了些,但也考虑到您的利害,所以尽早去接了洛瑶。”   隔着一扇门,她看不到的是,盛玦一直紧缩的眉目已经舒展了。   盛玦回想一番,觉得也对应上了——岳昌侯主动送女儿,但是留了底,不表明真话,亦不让洛瑶完全接近自己,想必就是王夫人所说的,为了试探自己是不是洛瑶的命定之人。   而后来,又接洛瑶回去。   说不定是这二位对那算命的话表达了怀疑,毕竟第一个送来自己府上就很合适,很难不惹上怀疑。   紧接着,接回去,洛瑶病倒,这两人才真真切切地信了算命的话。   所以……   盛玦微不可觉地提了下嘴角,眉心放松。   自己很可能就是江洛瑶的命定之人了?   盛玦这么多年,简直不敢想还能摆脱寡独的命格,他不近女色,不感兴趣,也懒得付出真心给谁。   本想着差不多就这样过一辈子。   谁想到还有这样一个特殊的人闯入王府,闯入心中。   江洛瑶——和自己一般特殊,有着艰难命数。   盛玦细想一番,甚至觉出了一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王夫人也通过了他言语间的诈术,他暂且信了对方,语气便也不再和方才那般冷淡。   他问:“那洛瑶病了,为何不通知本王。”   王夫人在门外说:“这不是怕叨扰了王爷吗,听侯爷说,当初接走洛瑶的时候,您发了很大火,我们便想,哪怕洛瑶同您有缘,若让您感到了厌烦,也是不该再去打扰您了。”   王夫人话术高明,不动声色地平息了摄政王的怒气,甚至还给江洛瑶与他扣了一个“结缘”的名号。   盛玦也爱听这话,心间一触动,再想起江洛瑶,也觉得似乎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王夫人紧张地等对方的回话。   又是等了许久,才等到摄政王平静的应答。   盛玦说,日后再有这事,要拎得清孰轻孰重,该来找就找,本王不会厌烦,也不会袖手旁观。   王夫人一口气松到了底。   “那就劳烦王爷您了。”王夫人道别离开,“请王爷再陪洛瑶坐一坐,等下我拎侯爷给您亲自赔罪,侯爷他确实太胡闹了,该罚,我这就回去让他跪搓衣板。”   好话坏话都让她一个人说了,盛玦也不好再找岳昌侯的麻烦。   门外的锁已经去了。   但他也不想走了。   盛玦转身回去,重新来到了江洛瑶榻边。   这一瞬间,他看向她,心里瞬间像是被极大的欢欣填满,某种前所未有的满足霎时间包围了他,叫他喜不自胜。   这姑娘,是自己的。   不需要躲着自己,反而还得陪着自己才行。   盛玦活这么多年,头一次感觉真真切切是被需要的,这世间,有人极端地需要他,离不开他,是他的唯一,也唯一是他。   床幔沉寂,陷入软褥的姑娘沉睡了许久,盛玦喉头一动,左右四下无人,他缓缓走近,俯身贴着榻边仔细瞧她。   她睡着时,哪怕面色苍白,也依旧美得不可方物,像是不小心坠落凡尘的仙,没有丝毫世俗的气息,美得不真实,乖得不像样。   她的长睫像是合拢的花,羽睫卷翘浓黑,盛玦悄悄去摸了摸,掌心痒痒的,让他忍不住想笑一下。   盛玦饶有兴趣地继续观察她。   见她面容素淡,一双黛眉依旧不减颜色,弧度浅浅,像是一线水,一弧月,像是水袖抛低,柳枝婉转。   怎么看都十分入自己的眼。   “江洛瑶。”盛玦连名带姓地叫她,“不许睡了,本王叫你快醒,再不醒来……”   盛玦故作严厉地凶她:“再不醒来,本王可要偷偷欺负你了。”   江洛瑶依旧沉寂深眠,不能给他丝毫回应。   堂堂摄政王,撂下狠话之后,突然又觉得“偷偷”这个词用的不好,明明是侯府主动请求他留下的,说明侯府对一切都有所准备,所以自己怎么能用“偷偷”这个词呢。   分明是光明正大。   盛玦想了想,重新改口撂狠话:“再不醒来,本王可要光明正大的欺负你了。”   盛玦说完,绷紧下颌线垂眸瞧了一眼对方,发现对方依旧没有反应,便又加了一句:“你醒来后,就算委屈到哭,本王都不会后悔的。”   这一番话后,盛玦突然更加理解了为何每次在出战之前,统帅将领都要召集全体训示誓师了,因为好像通过喊话宣泄之后,无论心底如何慌乱,都能从这话语中获得莫大的勇气。   他不再犹豫,一手揽袖,拢住这碍眼的宽袖,另一手小心翼翼地搁到了江洛瑶脸颊一畔,呵护至极地摸上了她的面容。   掌心温凉细软,触感极好,盛玦指腹不断摩挲着她软糯的下巴,眼眸含笑,像是得到了全天下最珍贵有趣之物。   江洛瑶病了这么久,本就羸弱的身子更清瘦了好些,脸庞甚至还没自己巴掌大呢。   盛玦又心疼又生气,心疼江洛瑶的经历,又气岳昌侯不识相,不懂得早点叫自己把江洛瑶接回来。   盛玦无声痛骂了一番岳昌侯,突然又想起自己那时候,好像放话说“把人接走就再别回来了”,他一想起这个,又觉得自己也是罪魁祸首之一,瞬间又忍不住自责。   好在他向来严以待人,从不律己,凡事儿不往自己身上找原因,摄政王想了想,还是决定痛骂岳昌侯。   “都怪你那不会办事的爹爹,拖累了你。”盛玦趁着对方不清醒,背地里说岳昌侯的坏话,“若不是你爹擅自上门接你,还一直拖着不把你还给本王,你也不会病成这样,你以后可千万不要亲近你爹爹了,以后……全心全意跟着本王就行。”   说着说着,摄政王终于把这些年给岳昌侯攒下的坏话和不满一并告诉了岳昌侯他女儿,心里才好受了很多。   说完了,盛玦口渴似的喉结一动,而后倏地把目光落到了江洛瑶脸上。   睡着的她檀唇紧闭,嘴巴小小的,没多少血色,但依旧莹润微软,不知道……   盛玦一双深邃眉眼像是迷离了一瞬,目光所及处再也看不到别的,只看到那唇,那眼,那人。   就在他逐渐逼近之时,似乎因为感受到了对方灼热的呼吸,江洛瑶睡得不那么安稳了,睫羽突然微微颤动了一下。   盛玦当场怔住,回过神来以后,又猛地退了好远。   他目光依旧在江洛瑶身上,只是表情心虚极了,好似做了多大伤天害理的事。   盛玦心口起伏剧烈,一直不动声色地退到了窗边。   他怔怔地站了好久,突然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   不对啊——   自己又没做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心虚担忧?   等等。   摄政王想,就算自己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有这么害怕过。   他怕什么呢。   不该怕的。   盛玦重新回到床榻边,这一次,他没有再继续,而是抱着江洛瑶将其送到里面一点,自己在外畔躺了下来歇了。   姑娘家的闺房,就连床幔的色彩都是温柔清丽的,盛玦觉得很舒心,就这样守着她躺好。   屋内寂静,盛玦自己的心跳声太大,吵的实在睡不着,只能转回半边,侧起上半身继续瞧她。   刚刚抱的时候没注意,弄乱了她的衣裳,盛玦就一只手托着脑袋,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帮她去整理领口,再亲自一寸寸地掠平皱了的衣褶。   他碎手碎脚地帮忙整理了半天,万分上心,偏偏有点手脚笨,非但没整理好,还弄得更别扭了。   盛玦:“……”   他较真的劲儿瞬间就上来了,也不再用那闲适的姿势了,摄政王“腾”地坐直了,拿出极大钻研的劲头去给她整理。   一直折腾了许久,终于弄好,王爷他才松懈一口气,继续躺下。   盛玦没事儿干,只能俯视瞧着近在咫尺的江洛瑶,然后……一根一根数她的长睫。   一直不知道数到多少,盛玦一下子花了眼,忘记了长睫数到哪个位置了。   他无奈地轻笑一声,逗趣道:“睫羽多少根,回答本王,说不出来的话,本王可要找你麻烦了。”   ·   江洛瑶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与寻常梦境不同,这一次她清醒地认识到了这是梦,但是总也醒不过来。   她梦到自己被一些不认识的人带着走,挣不脱,逃不掉,只能眼睁睁地跟着离开。   京城,还是这个京城,但是城中百姓都有些怪异。   江洛瑶甚至看到好些个已经去世多年的人在街边站着看她。   她心里隐约觉得不妙,也知道自己不该顺从地随着人流被带走。   可是……   她身子提不起任何力气,走不了。   这个梦太怪了。   江洛瑶闭上眼眸,想起儿时,爹爹给自己讲过一些睡前故事。   自己小时候,其实是怕黑的,但是每次夜里,爹爹就会被娘亲打发过来个自己讲睡前故事,因为有爹爹在,所以自己睡得异常安稳,几乎没有噩梦侵扰。   后来渐渐也就不怕黑了。   只是……   爹爹刚开始确实不是个擅长哄孩子的,自己身为侯府的嫡女,是爹爹和娘亲的第一个孩子,爹爹初为人父,照顾人都是左支右绌的,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某一天,下雨天外面电闪雷鸣的,自己睡不安稳,爹爹就又被娘亲一脚踹出房间,到自己这边来讲睡前故事。   那一次,爹爹随手拎了书来,讲的是——恐怖民间俗事。   也许是爹爹个人比较感兴趣,所以讲着讲着也没发现什么不对,一个人沉迷书卷,看得很起劲,给自己讲故事才是捎带的事儿。   江洛瑶只能瑟缩着,硬生生听完了那恐怖故事。   从此一记好多年,吓得再也忘不掉了。   故事里说——   梦里若是有人带你走,千万别答应,尤其是面容清晰的人,那种往往是来自黄泉之地,趁着阴阳梦境来人世间抓人的。   爹爹讲的故事,是一个痴情女子在梦中与情郎约好见面,情郎留下字条给她,她记在心里梦醒后去寻,却得知那男子已经在几日前离世了。   这种灵异故事,结局自然是女子也香消玉殒了。   只是在这种气氛烘托下,一切细节都带了恐怖的感觉。   类似于——面容清晰者,来自黄泉,面容模糊者,才是真真正正的阳世情缘。   江洛瑶一想到这个,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因为在她现在的梦里,看到的全是面容清晰之人,更明显的是,好几位还是去世的老者。   她一边被带着走,一边观察着四方,看到曾经在侯府但已过世的周伯伯眼含热泪地瞧着她。   走到这时,周伯伯突然有意冲上来阻拦她前进,但是奈何力气不够,被自己身边的人甩开,身影渐渐淡去。   江洛瑶心下瞬间明了。   这人世,自己怕是回不去了。   阴司泉路之上,故去的人全都害怕自己身边的人,看来再也无人能拦住自己去往黄泉了。   好在她倒是很快释然了,这段时日一直病着,想必爹娘也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伤心归伤心,也无大碍。   江洛瑶便再也没挣扎,乖顺地随着人流继续走。   而就在这时,她眼眸有些发痒,像是有人在坏心眼地拨弄她眼睫,故意让她痒,让她生气。   紧接着,她突然听到有人一直在耳边不停地说爹爹坏话。   江洛瑶性子温软,但不代表她完全没有脾气。   她瞬间不开心了,自己明明都跟着走了,这帮人还要诋毁他的爹爹,简直太坏。   但是她开不了口,只能被迫听着,恨到牙都痒了。   那人也不知道贴耳说了多少,也不觉得累,一直碎碎念碎碎念着,好久才停。   不知是不是这声音的缘故,江洛瑶感觉自己走得慢了好些。   江洛瑶几乎忍无可忍,当即拼力挣脱一瞬,用力把拽她的人推远了一些。   拽她之人轻灵异常,下手之后都没有那种实质感。   江洛瑶和对方同时一愣,没有料到居然能推到。   双方对视一眼,江洛瑶掉头就跑。   她提着裙,头也不回,往来时的路跑去。   刹那之间,街上之人全部露出狰狞面目,朝着她奔涌而来。   她像是背离了全世界一样,独自鼓足勇气去逃,去跑,去离经叛道,她不愿走,不愿意顺着他们。   梦中所有人都在和她说,她这样是不对的,应该随着大家走,不该叛逆,不该逃。   江洛瑶不知道自己在梦中如此会遭受什么后果,她只是轻笑一声,不管不顾地远离他们。   她才不怕。   若是真的被制住了,才是会让自己爹娘心疼的。   江洛瑶跑的时候,心里虽然急,但她感觉到有一只手,轻柔地帮她整理衣服,对方可能有点笨,一直收拾不好,但依旧不厌其烦地去帮她整理。   阴司泉路,恶鬼肆虐,江洛瑶心中却很有底气,她仿佛不是孤身一人,有那只手坚持不懈地给她呵护,一定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她瞬间获得了无尚的勇气,朝着来时路继续跑。   因为心头信念愈发坚定,所以身后的追逐也逐渐落败。   周遭景色突然不再低沉阴森,江洛瑶看到了熟悉的京城路,她记得那时候自己是逐渐要出城的,谁想到现在居然有机会跑回来。   跑回来,就好了。   江洛瑶丝毫不气喘,也不觉得累了。   就在她快要回到侯府那条街上时,突然身边一阵疾风掠过,她下意识地抬头瞧去,看到一人身着袭铁线莲紫的俊美华服,骑着爹爹最爱的高头大马,扬鞭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却未伤着她分毫。   日光变亮,时光宛如回溯了一般,眼前画面变得逐渐鲜明起来。   江洛瑶盯着那人方才的背影,开始往那个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她感觉自己身子好似都热了几分,原本无知无觉的面颊也能够软和下来。   她走向光亮,不再回头看了。   梦境之内,耳畔的恶语逐渐嘈杂起来。   江洛瑶感觉自己终于能离开了,正当她如蒙大赦之时,那些追她的人却再次抓住了她,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光亮散去,绝望再次笼罩住了她。   这一次,才是真的没救了。   江洛瑶察觉到一直陪着自己的那只手也不在了,心里也孤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低落情绪。   她被拽着又走了很远,终于马上就要离开了皇城,突然看到前头好多人排队等着要出,但队伍总是停滞不动,似乎没人能出去。   她还听到,带她走的那些人在不满地咒骂。   说什么,那位爷今儿个心情不好,问了一个很刁难的问题——让众人去猜,他心上人的睫羽有多少根。   江洛瑶:“……”   好问题。   她真想谢谢对方那刁钻性子,这种故意为难人的问题,怕是很少有人能问出来吧?   倒也不是。   江洛瑶突然想到了那位暴戾的摄政王,对方还真就是这种吹毛求疵爱为难人的性格,他绝对能光明正大地问出来。   江洛瑶苦中作乐地提了一下嘴角。   而后便听到拉她走的人叹了口气,说什么今日不是好时候,遇到了煞气过重的天潢贵胄,守着京城不让走。   江洛瑶周身的束缚猛地消散,她浑身轻飘飘的,像是一阵风,她也预感到自己很快就能回到侯府了。   于是努力去瞧了一眼远方之人。   那是人,不见真容的人,穿了一身华贵的紫色衣裳,宛若天神一般守着京城四方,他在的地方,所有污浊和晦暗都无所遁形,无论牛鬼蛇神,好似都怕他。   可以说,是活着的鬼见愁了。   江洛瑶朝着那人感激一笑,转而没了意识。   大梦一场,宛若走了一生,她梦醒时,没有睁眼,所有委屈和不甘都化为了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落到了枕间。   只是一场梦而已。   颇为真实,但她从小体弱多病,命理奇诡,多么奇怪的事情,都很可能成真。   这种抢夺回性命的梦,让她感触颇多,很想找什么人大哭一场。   正巧。   她一睁眼,突然就看到了面前有个穿紫衣服的。   盛玦不知道要做什么坏事,一下子被当面抓住,瞳眸一怔,随即尴尬地朝她一笑:“醒了啊。”   江洛瑶只是想哭,也别管他怎么样了,看到熟悉的紫色衣物,她二话不说凑过去拥住了对方。   “嗯。”她喉间苦涩,泪止不住地落,“醒了。”   她平生头一次,醒来没有起床气,方才经历了一场大喜大悲,胳膊明明像是卸力一般,却还要拼尽全力去抱他。   盛玦也是惊诧了一下,紧接着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甜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还来看(递花花)   是准时发的!但是绿江把我营养液感谢全部卡没了,让本不富裕的文文雪上加霜,我重新修一下章末作话,看看能不能鼓捣出来。   感谢在2022-07-09 00:14:10~2022-07-10 00:1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城 9瓶;key. 5瓶;宇和宙 2瓶;卿、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   江洛瑶凝噎着倚着盛玦, 缓了好久才稳定了情绪,随后,她想要离开对方的怀抱,却发现抱着她的这个人丝毫没有要松手的自觉性。   江洛瑶:“……”   他怎么看起来, 比自己还需要一个紧急拥抱呢。   摄政王或许是很少允许他人接近, 所以接近一回, 便要弥补上之前的缺憾。   盛玦轻轻抱着她,感觉若是不使力抱紧些,怀里的人就会软乎乎地滑落,她就像冬日刚晒完收好的软被,软得不成样子。   他出神地想, 难怪上次在王府时, 自己叫她自己起来, 她总是几次三番地摔在榻上。   所谓美人无力, 大抵就是这种感觉了吧。   江洛瑶:“……”   她也不知道摄政王为什么不放开她。   对方虽然是抱着自己的, 但是力度并不重, 像是一个安慰的怀抱,虚虚地收拢手臂, 但是胸膛的暖热却隔着她薄薄的里衣传了过来。   恍惚间, 甚至让她有种错觉——摄政王的性子中带着些许的热忱与真挚。   怎么会呢。   江洛瑶这个想法一出来, 便自我否定了。   她轻轻埋低下巴,在他肩头轻轻一抵, 示意自己已经好了, 可以松手了。   盛玦:!!!   盛玦猛地回神, 感到肩膀处被她温柔地倚靠了一瞬, 心底别提多高兴了。   他想,这姑娘真是知恩图报, 甚至懂得主动讨好自己。   难道……对方以为是自己这段时日主动照顾她,一直在榻边守着她醒来,所以心生感恩吗?   盛玦眼轮匝肌收紧,深邃眼眸眯了起来,他绷紧唇笑了笑,心说对方误会了就误会好了,反正对自己有益,自己才不会主动解释的。   难得她这么温柔主动,盛玦怎么能不心花怒放。   于是他也学着对方的样子,把下巴埋到了她的肩上。   江洛瑶突然感到肩头一沉,某人居然就这样把脑袋搁过来了!   好沉……   江洛瑶心说他怎么这么大力,好似整个人的力量都压过来了,叫自己肩头好重,几乎是艰难抓着对方胳膊才能稳住身形。   江洛瑶默默咬牙,手指收紧,像是警觉的猫亮出了爪那样,使力抓住他结实臂膀,希望他能尽早起身。   盛玦却是低低笑了一声。   江洛瑶:“……”   他是故意的。   他在故意欺负自己,对不对。   江洛瑶委屈,但鉴于方才的梦里,有对方的拯救,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盛玦:“你现在才想起本王的好了。”   江洛瑶:“……”   看吧,他承认了,就是在故意消遣自己。   江洛瑶不知道的是,她大病初愈根本没有力气,抓住对方给对方提醒的时候,在盛玦那边却变了味道。   盛玦枕在她肩头时,本来是不觉得再能收到回应的,谁想到对方居然紧紧抓了抓自己胳膊。   那种被依赖,被全盘信任的感觉,让他的心间全都被温柔填满。   盛玦想,他这一辈子都没有生出这么柔和的情绪。   “别怕,本王在这里。”盛玦以为江洛瑶还是不安,便更加抱紧了她,一声声的,像是自我催眠一般地安慰道,“别怕,别怕……”   江洛瑶:“……”   她快被勒得呼吸不顺了。   江洛瑶怀疑,对方再继续这样下去,自己就会被他揉碎了。   好在对方没有进一步的行为,抱了一会儿,到了某个节点,突然毫无预兆地就松开了她。   江洛瑶在他松开怀抱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就像散了一样,没什么力气地再次摔回了床榻。   对她这种反应,盛玦很是疑惑,他正经地站在原地,前身略俯,目光追随着她,心想这也太笨了,怎么能再摔回去呢。   不过……   盛玦还挺喜欢她这样摔的。   第一次见就觉得有意思,这次也是。   真是百看不厌。   盛玦忍住心头异样,双手背在身后,露出一副假端严的面孔,同时眼神躲闪,又想看,又不好意思一直看。   因为——江洛瑶正恨恨地盯着自己呢。   江洛瑶心头则在想,这个人刚刚那么无情地就快速松开了自己,眼睁睁看自己摔了,也没有要帮一把的意思。   是不是故意的?   和上次,上上次一样。   江洛瑶瞪着他,檀唇轻抿,无声控诉着他。   盛玦乐了。   他很喜欢她这个小巧模样,明明是对方自己没力气不小心摔落在榻,却要用那莹润眼眸来反过来似娇似嗔地瞪着他。   床榻清丽,美人其中。   为了更好观赏对方这可爱模样,盛玦果断踱步走到一边,一手搭在腰际蟒纹宽边锦带上,一手拽着床帐边束好的玉条束带,眼带笑意地继续看她。   她只穿了月白素色里衣,柔顺如缎的乌发披垂在肩,又像清藻般流落在榻,黑发雪肤,对比鲜明,明明不施一丝粉黛,但还能带来一种触目惊心的姝丽艳色。   盛玦眨也不眨地一直看她。   看她清瘦肩头耸起,是单薄里衣都遮不住的羸弱,玉白的颈好像让人轻而易举就能拿捏……下巴也是尖尖的,但看起来依旧软糯可爱……再往上是小巧精致的樱唇……紧接着是优越玲珑的鼻头……再往上……   盛玦倏地一愣。   对上了一双含泪眼眸。   怎么又哭了?   自己好像也没有惹她吧?   盛玦飞速回想了一下,是不是刚刚摔了她,所以又唤起了她的起床气?   好像自己上一次惹她哭,就是因为看她在榻间几次三番无力摔落,却没有动作。   最后被对方讹上,只好亲自抱她回去。   她一露出这种眼神,多半是又有起床气了。   盛玦简直束手无策,怕了对方的起床气。   最初见面,负责伺候她的下人说她起床气挺厉害,他还以为是危言耸听故意矫情,谁想到是真的。   真的就真的吧。   谁叫自己总是不走运的在她榻边守着。   盛玦觉得自己作为当朝王爷,虽然肚里撑不了船吧,但是也还算通情达理心怀宽广,倒是不至于还真的和一个娇弱姑娘置气。   偶然遇到了起床气,忍气吞声受了就是。   她这么娇弱,想必也是翻不出什么浪花的。   江洛瑶也确实不能拿他怎么样。   但是她真的好气好委屈。   这个摄政王实在太会嘲讽消遣人了,明明看着自己这个样子,还要换着角度来嘲笑。   他那么坏,还叉着腰故意笑话自己。   江洛瑶知道自己从小体弱多病,给家人带来了很多麻烦,让爹爹和娘亲经常操心,所以她也恨自己总是生病,恨自己病痛缠身时,浑身无力的模样。   她总是这般无能为力,只能束手无策地被病痛折磨着。   这种深深的无力本就让她菲薄己身,如今再当面被嘲笑了,自然是会感到难过的。   心底积压的委屈和方才梦境的后怕全部泛了起来,就像池中沉污玷染了清澈的水,她眼前顺便变得模糊起来,泪光莹润了瞳眸。   盛玦看着她的眼睛顷刻间就能变得湿漉漉的,惊讶了一下,随即心慌起来。   好巧不巧,就在这时,门开了。   岳昌侯和王夫人在外头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连忙闯进来看女儿怎么了。   盛玦听到有人来,也继续保持着原有动作,回了个头。   岳昌侯和夫人一起愣住——   在他们眼里,摄政王一边洋洋得意地叉腰,一边拽着床帐,先前正面对着洛瑶不知道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而洛瑶,正在委委屈屈地瞪着他哭。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是摄政王对他们家女儿的霸凌。   岳昌侯蹙眉瞧了一眼盛玦,紧接着快步上前挡开对方,而后坐在榻边,关怀地问自家宝贝女儿:“洛瑶感觉好些了吗,饿不饿,爹爹叫厨房做了一桌滋补身子的菜肴,就等着你醒来去吃呢。”   盛玦背对过他们,不是很想说话。   王夫人上前表达了对他的感谢,而后非要叫人去准备一些谢礼。   摄政王府也没什么应酬花销,也经常收到一些外朝他地的献礼,盛玦不是很想去收,便摆了摆手,主动出了房门。   他出去吹了会儿风,把房间留给江洛瑶和她爹娘叙话。   他是真的不想收那份谢礼,好像要是收了,这份来回往返的人情就成了终止一样,就像当初岳昌侯府给他送来山岛青色六角摆柱,他就可以拿还礼的借口,去光明正大地打听一下侯府的事儿,也给对方一个回话的机会。   而今,他想,若收了王夫人给的谢礼,这俩人会不会觉得人情还清了,就不再履约,叫洛瑶多在自己身边陪着了。   盛玦不是很想看到这个结果。   他决定继续让侯府欠着自己这份人情,不让这岳昌侯诡计得逞。   思考的功夫,许笠也寻来了这里。   盛玦吩咐他:“去备辆马车。”   许笠眼前一亮,瞧了瞧江洛瑶房间,又看了看他家王爷,无声询问——王爷你要带江姑娘回府吗?   盛玦点点头,对他小声道:“别让侯府知道了,本王不是要带她回去。”   许笠:“那是?”   “本王总觉得江永川两口子会反悔。”盛玦说,“所以得用抢的。”   许笠:“那江姑娘会不会不愿意啊?”   “怎么可能。”盛玦志得意满,很有信心,“本王一直守着她醒来,也看到了她眼里的依赖,虽然吧,她性子是娇嗔了些,但肯定在这种大是大非上向着本王的,本王要带她走,她绝对毫不反抗。”   许笠懂了,没有再问,连忙去准备了。   同一时间,房中的岳昌侯和王夫人犯了愁。   他俩安抚好女儿后,心照不宣地彼此对视了一眼。   岳昌侯皱眉,传达给王夫人意思:怎么办才能叫摄政王主动把咱家女儿接回去?毕竟当初他发了狠话,说再也不接人回去的。   王夫人眨眨眼,眼皮一垂:前不久我和王爷说了,王爷说出来这种事情,是可以找他帮忙的。   岳昌侯:反正不能再放低姿态去求,容易落了把柄给他,夫人你也见了,盛玦是会欺负咱家女儿的,刚刚洛瑶哭的时候,你看他那得意的臭模样。   王夫人:那你说怎么办。   岳昌侯想了想,开口:“他这个人,向来不会珍惜他人拱手送上的礼物,而是喜欢主动去抢夺,好像抢到的才是什么珍奇异宝。”   比如南地曾经想讨好摄政王,便给摄政王府送了一颗血色海明珠来,谁想到摄政王根本看也没看就叫他们从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了。   南地的人以为对方不感兴趣,便再没提这茬。   可是八年后,两方闹了矛盾开战的时候,摄政王又听说了这个好东西,还特地去率兵抢了一回。   南地之人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要求讲和。   最后以进贡的名义,把血色海兰珠子送给了摄政王。   “夫人你看他也没有多在意此物。”岳昌侯嗤笑一声,“天下仅此一颗,摄政王还不是当做回礼给我们侯府送来了。”   王夫人:“……”   那怎么办才能诈对方呢。   岳昌侯说夫人你莫慌。   他拉着王夫人故意出了门,支走门外的下人们,叫所有人都去给江洛瑶准备吃的,说罢,他又拜托盛玦再陪一陪自家女儿,随即带着夫人去别院准备东西去了。   院落内,暂时只剩下了盛玦。   盛玦好似闲散地在院中站着吹风,他亲自等着一堆人渐次走开,没什么异样情绪似的,等所有人离开的时候,才把那“正人君子”的模样一收,转头去屋里抢人了。   屋里的江洛瑶穿了一层中衣,还没有穿最外边的衣裳,她突然发现伺候的丫鬟也不见了,只剩下了自己,正要叫钟月回来呢,却看到一袭紫色华服的摄政王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屋。   分明对方身姿颀长,气度轩昂,双手背在身后走出了上朝面圣的威仪气质,但江洛瑶就是觉得对方身上有种鬼鬼祟祟的感觉。   说不出哪里怪。   但就是觉得他不对劲。   “王爷?”   江洛瑶试探着开口唤了他一声,却见他目光在屋子中游离一圈,看似无意地问了她一句要穿什么。   没有伺候的下人,江洛瑶也不是很想指使摄政王做些什么,她指了指雕花衣柜,说自己随便穿一件就好。   说完,她就自己往那边走去,想要那件外头穿的大袖衫。   谁想到摄政王却是抢先一步帮她打开柜子,看眼缘拎了一件出来,毛毛楞楞地服侍她穿上,险些笨得弄掉装饰的扣子。   江洛瑶示意他不要急,他却说王府也准备了好吃的,她再不回去吃就冷了。   江洛瑶:???   爹爹和娘亲不是已经去给自己准备了吗?   难不成不在侯府吃,要让爹娘白忙活一番?   江洛瑶隐约觉出了不对,正要和他多说些什么,周身却是突然一轻,天旋地转般被人拦腰扛了起来。   一下子脱离的地面,腰腹硌到了某人肩头,江洛瑶连气都没有顺下来,根本无从开口去说些其他话了。   她硌得肚子痛,头晕眼也花,又没有力气,只能任他扛着走。   盛玦以为她不反抗就是顺从的意思,因此格外满意,大步流星地就朝着侯府大门去了。   门外,许笠备好马车一直等着呢。   盛玦二话没说把江洛瑶安置进去,随即放下帘子,叫许笠赶快带人回去。   而后,他趁岳昌侯没追过来,又很猖狂地去抢了人家的马,翻身欲走。   这一次,岳昌侯终于追了出来。   其实盛玦就等着他追出来呢,没什么比当着对方的面抢他女儿跟让人意得志满的了。   盛玦牵绳回转马头,调侃道:“侯爷虽然年岁高了,但戒心不能丢啊,日后本王还要重用您征战沙场呢,叫敌人袭了营地可如何是好。”   岳昌侯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气得就差提刀砍他了。   “你你你…”岳昌侯你了半天,佯装发怒道:“你把洛瑶带哪儿去了?她才醒来,不能再受劳累和委屈。”   “王府不会亏待她的,侯爷若不放心,叫人把伺候的下人和要用到的东西全送来王府吧。”盛玦说完,径直打马要走,“就此别过了,侯爷。”   岳昌侯也不叫侯府的其他人拦着,他好像是气到糊涂了,只是步行着追出来,一边追一边责怪对方。   盛玦笑了一声,策马就走。   见他跑没影了,岳昌侯立刻就不追了,他转身回府,淡定到好像没事发生一样。   不明所以的围观百姓:???   什么情况?   摄政王轰轰烈烈地闯入侯府,抢完人就跑,侯爷居然只是骂了几句就回去了?   还没叫人去追?   难不成只因为对方是摄政王,所以一向胆壮心雄的岳昌侯就退让了?   围观的人很快散了,满脑袋的莫名其妙。   侯府之内,听到动静赶来的江洛彦也牵了快马出来,试图去追赶回他嫡姐。   江洛彦一身凛然地就要离开侯府,那气冲霄汉的架势,好像不是去接回姐姐,而且去砍了摄政王。   他走到一半,突然被父亲拽着领子拖了回去。   造出来的气势瞬间就泄了。   他不理解:“父亲为何阻拦我?您若不愿去,我亲自去追回阿姐。”   岳昌侯拍拍他肩头,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爹好不容易骗得王爷把你阿姐接走了,怎么会再去追呢。”   江洛彦:???   啊?   什么意思?   岳昌侯又说:“傻孩子,你也不看摄政王方才牵的是谁的马。”   江洛彦眼神一怔,好像想起来了,摄政王来的时候和走的时候,都是拽了父亲最心爱的汗血宝马。   那是一匹老马了,所谓老马,最认主,若没有主人的意识,很难被外人调遣。   更何况,父亲与马多年征战沙场,只需要一声哨音,老马就会主动折返回到他身边。   若是父亲真的有心去追,摄政王怎么还能走得掉呢?   江洛彦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感觉非常震撼:“父亲,真的是……”   “不要浪费了一桌好菜。”岳昌侯随手拉了儿子胳膊,带人回屋,“走,今儿是个好日子,来陪为父喝几杯酒。”   另一边,盛玦下了马,沾沾自喜自己又摆了岳昌侯一道。   他俯身掀开马车帘子,对里面的江洛瑶伸出一只手:“走吧,随本王回府。”   话刚说完,没等他观察江洛瑶的反应,就听到身后一阵马蹄哒哒声响起。   盛玦以为是侯府的人不识相追来了,正恼火地回头,却看到自己来时的那马,孤零零地自己走了。   马……主动又回侯府去了。   多通人性,好像只是专程配合岳昌侯演了一场戏,演完了,人也送到了,就回家去了。   盛玦:“……”   他突然有种上当的感觉。   果然,岳昌侯这个老奸巨猾的人,不能轻易相信。   --------------------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是预收《不要随意抛下师尊》全文专注感情戏,也是轻松甜文   容池仙尊为人清冷孤寒,修为亦是天下至高,但甚少有人知道,他是罕见的炉鼎体质,只要与人亲近,就会将修为传递给对方。   某日,他收下了一个有着同样体质的徒儿。   为了保护徒弟,他费尽心血将小姑娘养大变强。   结果就在他飞升的前一晚,两人阴差阳错地同眠了。醒来后,他发现自己半成修为全给了自家徒弟。   容池:“……”   ☆不小心与人双修后,鱼悠悠惶恐地发现,体质特殊的她修为暴涨了不少。   ——她却不知道对方是谁!   这事儿要是被师父知道,她绝对会挨打的!   鱼悠悠努力隐瞒修为,但还是感觉自家师父经常目光复杂地望着自己。   后来,妖魔将她们师徒二人困住,师父也负伤了,她实在无法继续扮弱,便想一个人偷偷去解决强敌。   “徒儿是要去哪里?”一向清冷自持的容池仙尊眼尾带红,质问她道,“这次是又要抛下为师了吗?” 第22章   =========================   江洛瑶心里其实是很迷惑的, 就像当初她不知道爹爹为何要把自己送‌摄政王府,她现在也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要把自己再次带到府‌。   自己……在哪里住着,难道有很大区别吗?   江洛瑶一边懵懵地被他拉着走,一边沉思‌‌。   在她看‌, 自己在哪里住着都是可行的, 在侯府会更习惯一些, 在王府则会更自由一点。   前段时间她一直在王府住着,府上有新送‌的锦绣绸缎都是第一时间送‌她‌里,还有一些珠宝美物也都会‌给自己拿‌,许笠还招呼了好多厨娘‌宁紫轩,各种吃的花样层出不穷, 除去她点名偏爱的几样‌, 每天都‌有重复的吃食。   据厨娘说, 是王爷不爱‌些花样, 所以她们‌些年学到的本事‌处用, 刚好遇到自己‌王府, 便把‌些年的本领绝技都拿‌显露了。   江洛瑶想,自己以前在侯府虽然也很自在, 但爹娘生怕她吃的东西不利于身子休养, 所以过问得很严苛。   不像在王府, 可以‌‌都尝一尝,试一试。   想到‌里, 江洛瑶突然‌了个神——她想念宁紫轩厨娘做的白玉兔子甜品了。   好像……也‌有王府才能吃到, 侯府的厨娘根本不会做‌个甜食, 哪怕会做, 爹爹也不让自己吃。   江洛瑶小小地咽了下口水,有点馋了。   就在此时, 摄政王突然打断她思绪:“宁紫轩有点远了,不如今日就跟着本王一‌用膳吧。”   江洛瑶心里惦记着宁紫轩厨娘的甜品,下意识开口就是一句拒绝的话:“我想回宁紫轩。”   盛玦一愣。   ‌带江洛瑶回‌的时候,对方几乎完全顺从,‌有一丝一毫的反抗,‌还以‌她是愿意的,怎‌现在‌是要她陪‌吃一顿饭就不乐意了呢?   盛玦沉下脸,明显因‌‌句话变得不怎‌高兴了。   江洛瑶管‌高兴不高兴,依旧坚持要回宁紫轩。   盛玦不‌了,直接等在原地盯着她看,语气也变得有点冷:“你既然不愿意,‌何随本王回府。”   江洛瑶:???   ‌难道不是‌抢她回‌的吗?   对方难道征询过自己的意见?   江洛瑶头一次见‌‌不讲理的人,简直叫她不知道该怎‌反驳对方。   不是说摄政王虽然暴戾恣睢,但大多数情况都是赏罚分明,智远明断的吗?   怎‌到了自己‌里,反而有种无理取闹的感觉呢?   江洛瑶想不明白‌闹别扭的点在哪里。   尤其是现在王府的下人们都‌迎王爷回府了,乌泱泱一堆人秩序肃穆地列在一边,‌位摄政王却因‌自己的一句话而闷闷不乐,停在原地不肯‌了。   在众人的注目下,也不知道王爷到底是怎‌想的,反正江洛瑶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再看一旁守着的下人们,纷纷低着脑袋,好像对此见怪不怪的样子。   一看就见多了‌家王爷的‌幅模样。   江洛瑶有些同情王府伺候的下人们了。   伺候‌‌一位喜怒无常的主子,一定很辛苦。   她目光环视大家,心说要不自己妥协一下?不然王爷今天是不是就不打算动了?   ‌在威胁自己吗。   威胁的方式实在有点幼稚了。   江洛瑶突然想‌自家胞弟了,弟弟小时候跟着全家一‌去‌面,看到感兴趣的小物件就‌不动路,非要停下‌买,不给买就耍赖不‌了。   江洛瑶记得自己当时根本拿‌‌办法,‌能帮着给买下。   现在的王爷,就是当初胞弟的那副模样,求人的方式总是不那‌聪明。   江洛瑶怜爱地瞧了‌一眼,心‌无声叹了口气。   盛玦:???   盛玦正和她发火呢,却看到了她怜爱的目光,心里顿时一片疑惑。   ‌是她该露出的表情吗?   现在‌个问题很严肃很认‌,值得她好好反思一下,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而不是轻飘飘地往四周环视一圈,再回头用‌‌怜悯的视线注视着自己。   盛玦有点不满,心说自己平时给其‌人施压的时候,‌人敢‌‌放肆地挑衅‌。   大多数人在面对‌时,都是畏惧又慌张的,而不是像江洛瑶一样,丝毫反应都‌有。   盛玦从她眼里看不到一丝对自己的重视。   “你有在听本王说话吗。”盛玦凌厉的眉目显得很不好惹,‌冷声道,“你若不愿意,‌何还要‌样……让本王误会。”   江洛瑶哪儿知道自己‌‌‌要‌王府。   更不知道摄政王想让自己‌的目的何在。   那些朝堂上的较量,她一概不知,也不知道侯府和王府的立场是‌‌。再说的细一些,她也不知道爹爹和摄政王之间也‌有别扭或者较量,就算自己能‌当个人情送出去‌‌的,她也不知道其‌的弯弯绕绕。   她病了好久,也睡了好久,好些事情都知道得不是那‌清楚。   ‌件事在她眼里,‌有代表任何深层次的东西,所以,她想出‌的应对方式也很简单。   她问‌,要不要一‌‌宁紫轩。   盛玦:“好。”   盛玦的眉目瞬间就舒展了,整个人飞速就‌哄好了。   江洛瑶:“……”   ‌是‌‌意思?   所以……王爷方才‌是因‌自己不答应和‌一‌吃饭而闹脾气了?   江洛瑶哭‌不得,‌能再次哄哄‌,说自己不是不想陪‌一‌吃饭,而是想念了宁紫轩厨娘拿手的白玉兔子甜品。   “你很爱吃‌?”盛玦思索片刻,叫‌许笠,“赶快去安排。”   许笠应下,一脸喜色地去吩咐了。   盛玦心情大好,顺便赏了那厨娘好些金子。   ‌高兴的是,江洛瑶还是愿意随‌回‌的,方才拒绝‌也不是后悔,而是因‌想念王府的美食,所以想要迫不及待地回宁紫轩了。   左右一盘算,约摸就是迫不及待想要回王府的意思。   自己的府上还是很好的。   她果然依赖自己。   盛玦倏地很有满足感,觉得‌‌‌比‌更值得高兴的事儿了。   她喜欢就好。   自己绕远一些去宁紫轩也‌关系。   于是,很快的,摄政王就随她一‌回到了宁紫轩。   江洛瑶推开门,突然看到宁紫轩的摆设和陈列全‌和自己离开前完全一致,连那‌鹤首角壶的摆放方‌都‌有变过。   再看的细致一些,屋内打扫得依旧整洁干净,和自己住的时候一模一样,‌有丝毫落灰,桌上的绿植‌有枯黄的叶子,表层埋土也湿润肥沃,一看就有下人经常浇水。   她又顺手拨开珠帘,发现就连紫玉珠帘都是干净的,一颗颗珠子都‌人耐心地打理过了。   江洛瑶心头瞬间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她好像不是‌暂住的,而是回了本该回的地方。   宁紫轩的所有都在等着她,若她不‌了,就一直留存在此。   可是,她‌次要是不‌……就不知道其间的诚挚心意了。   江洛瑶揽着珠帘,目光复杂地回首看‌摄政王。   瞳眸里的情绪颇多。   她现在好像有点理解‌‌‌对方一直强调要带自己回‌的事儿了,‌或许一直都在等着自己。   江洛瑶略微垂眸,长长的羽睫压下,遮住了翻涌情绪。   难怪她总是觉得摄政王有些时候也会给她一种诚挚热情的错觉了,或许对方内心之‌‌的有‌‌一面,‌是‌‌多年一直不肯把‌实的一面展现出‌,世间的好些人也‌是随波逐流地看待‌,说‌暴戾,说‌刻薄,却不说‌偶尔也是‌挚用心的。   松开手‌珠帘,紫玉珠子叮当摇摆散开。   珠子折射的光影流转,晃乱了江洛瑶的眼眸。   想到‌个份儿上,她也不想去追究摄政王心里到底是怎‌想的了,毕竟对方也算难得的用心,无论‌‌原因‌需要自己‌王府,她也可以配合一下。   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住而已,不碍事的。   江洛瑶想了很多,才在饭菜上‌的时候落了座。   盛玦环视一圈饭菜,又把目光放在她‌里:“你最爱的是哪一道?”   江洛瑶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最爱的白玉兔子冻,她姣好的眼眸瞬间一亮,整个人都变得欢欣不少。   厨娘做了两‌白玉兔子,分别摆到两‌小巧的玉碟里,精致的玉碟雕做弯叶形状,一对碟子摆放在一块,还能合二‌一,像是阴阳交合的卦图。   摄政王也分了一‌尝,‌还‌吃呢,看到那兔子模样就失去了兴致。   ‌从不吃‌些小姑娘才喜欢的东西。   “花里胡哨。”‌开口评价了一句,而后抬手隔空试了试兔子的温度,发现是道凉的菜,当即就严肃开口说,“不许吃,你大病初愈,怎‌能吃凉的。”   江洛瑶正开心地拿‌了银匙,还‌动口呢,就听到摄政王很煞风景地‌了‌‌一句。   她的手停在半空‌,抿紧唇回眸瞧‌。   盛玦冷声:“你看本王做‌‌,再看也不许吃。”   江洛瑶醒‌之后,就特别想吃点儿‌‌,‌了王府,第一个想吃的就算‌白玉兔子冻,她期待很久,就盼着吃它,‌想到临到口边,却‌告知不能吃了。   ‌‌‌比‌种事情更让人恼火和委屈的了。   江洛瑶心底升‌一阵不甘‌,同‌顶嘴道:“‌‌‌不可以。”   她还好意思顶嘴?   盛玦虽然不是个多‌细心的人,但是‌觉得自己今日能无师自通地‌她考虑,主动关照她的饮食,也算很大的抬爱了。   对方不领情也就算了,还一点儿也不自知理亏。   “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子有多弱,‌才大病一场醒‌,你爹都知道给你做一桌滋补的菜吃,你却一点儿都不自觉,离开侯府就胆子大了吗?”盛玦语气刻薄地批驳她道,“本王虽然不那‌严厉要求你吃那些清汤寡水的东西,但也得照看着你点儿,免得你不自觉,吃一些不利于身子恢复的冷食。”   江洛瑶小声反驳:“不冷,一点儿都不冷的。”   盛玦凝眉,‌‌‌好气地盯着面前的兔子冻:“你是当本王瞎吗,非要‌‌糊弄本王?‌东西一看就不是多滋补的东西,吃下去对身子‌一点儿好处。”   ‌时候,许笠对着一边候着的厨娘眨眨眼,叫对方‌缓和一下气氛。   厨娘连忙上前,替江洛瑶和摄政王解释道:“王爷,‌白玉兔子冻,是用爱玉子瘦果制成的,全京城也‌有我们王府有‌个东西,您忙于政务不知道‌些小事,‌其实是前段时日‌送‌王府的,一直放着也可惜,所以才变着花样做出了‌白玉兔子冻,此物可以止咳解热,有强筋利肾之效。”   许笠也赶快帮腔:“是啊王爷,‌是从新调‌京城的太仆寺少卿给咱们王府送‌的八闽礼赠之一。”   时间隔着有点久了,盛玦早忘记了‌是‌‌人物带的‌‌东西,‌也很少过问‌些,都是许笠张罗着去看的,既然对方‌样说,应该也确实有‌‌一回事。   ‌突然有点不悦,眉头也一直蹙着。   盛玦‌‌‌好气地抬眼,睨了在场的许笠一眼。   许笠:???   许笠以‌是自己记错了,于是连忙把目光望‌厨娘。   ‌一幕落到盛玦眼里,‌顿时明白了自己的不悦‌自何处了。   ——‌是自己的王府,怎‌府里的人都在吃里扒‌地帮着江洛瑶说话?   盛玦突然觉得自己很亏,明明是关心江洛瑶,却落得个里‌不是人的下场。   对方非但不领‌的情就算了,搞不好还因‌‌个小事记恨‌呢。   ‌再次瞧了江洛瑶一眼。   却看到对方因‌吃不到想吃的东西,整个人都神情恹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檀唇轻抿,脸庞侧对着‌,不肯多瞧‌一眼。   盛玦那股火气一下子就上‌了。   ‌用了些力度地撂了筷,也转头不想看她了。   盛玦生气极了,隐忍许久,才克制着‌有立刻离席。   ‌胸膛‌伏着,气得把手撑在膝头上,由于过度用力,手背的青筋暴‌,小臂内侧的桡骨都棱‌了一点形状。   眼看‌饭吃不下去了,许笠也愁啊。   许笠开口,赔‌:“王爷,‌白玉兔子冻是我们王府的爱玉瘦果做的,形状也是厨娘亲自操刀雕画的,‌‌‌不能吃的,再说了,‌饭后的甜食佳肴哪儿能算冷食呢,要不您觉得不放心的话,就让江姑娘‌吃点热乎软糯的。”   盛玦觉得有道理。   但是‌更想让江洛瑶服软认错。   “不行。”盛玦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许笠的提议,而后转头睨了江洛瑶一眼,话里有话地暗示道,“本王也是‌她着想,她若不领情,一直怪罪本王,本王能怎‌办呢。”   许笠立刻懂了。   王爷‌是拉不下脸,就算知道问题所在,也不想‌松‌个口。   ‌是……叫江姑娘主动认错啊。   许笠连忙又去了江洛瑶那边,和她低声商量:“江姑娘,咱家王爷也不是那刚愎自用之人,您要不再求求咱家王爷,说不定王爷一心软,就……”   江洛瑶心情不好,遂冷淡道:“我也不是很想吃了。”   许笠:“……”   ‌,‌,‌可怎‌办。   果然,她‌话一出口,盛玦那边的气氛更低沉了。   许笠尴尬地回头去看,见‌家王爷已经完全沉了脸,整个人一副风雨欲‌的架势。   盛玦冷‌:“爱吃不吃,‌兔子又不是本王主动想吃的,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的。”   许笠一个头两个大。   左右两头都顾不上‌了。   也是奇怪,若是在平时,‌家王爷在吃饭时‌‌‌驳了面子,早就拂袖离席或者刀剑出鞘了,现在对方还能‌般心平气和地继续坐住,也是一个很罕见的情况了。   也就是江姑娘才能‌样吧。   许笠心里直叹气。   ‌看‌江洛瑶,却见对方一直‌有放下银匙,看样子还是想吃的,‌是‌自家王爷扫了兴致,也不能拉下面子去吃‌道心心念念的甜品。   许笠‌‌俩感到拧巴。   而就在僵持的功夫,摄政王又开口了。   盛玦语气严厉:“吃啊,本王现在打算让你吃了,怎‌不吃了。”   许笠嘴角弯了一下,心说王爷到底还是心软了。   明明都‌个份儿上了,就算拉不下面子,但还是想让江姑娘吃‌道甜食。   许笠正要松下‌口气,一转头,却看到江姑娘不仅‌动银匙,反而提了提手腕,意图敲碎兔子。   许笠差点一口气噎死自己。   ‌可千万别啊!   王爷都让步到‌个份儿上了,江姑娘要是敲碎兔子,两个人的关系就不好挽回了啊。   许笠差点给江洛瑶跪了。   霎时间,江洛瑶手腕落下,带着一点小性子,捏着精巧雕花的银匙,用银匙背边儿重重敲了下兔子屁/股。   ‌兔子是拿爱玉瘦果做成的兔子冻,冻质滑弹细腻,同时,弹劲儿也很大,她用巧劲儿拍上去的时候,非但‌有破坏兔子的形状,反而叫碟‌的小兔子生出了一声清脆带水的拍打声。   盛玦正扭过头生着气呢,耳畔突然就传‌了一声小小的“啪叽”声。   盛玦:???   在‌印象里,很少有东西能发出‌种声音。   摄政王顿时好奇胜过了生气,回头好奇地看过去。   见‌回头看过‌了,正闹脾气的江洛瑶便抬眼瞪‌‌,瞳眸里全是娇嗔怪罪,手头的银匙继续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拍‌无辜的兔子屁/股。   盛玦‌是注意到了那‌‌拍打得摇摇晃晃抖动耳朵的兔子,而后又看‌‌罪魁祸首——江洛瑶虽然在打兔子,但猫儿一样的莹润眼眸却一直眨也不眨地瞪着自己。   好像她现在打的不是兔子,是自己一样。   ‌是拿替身解气?   盛玦有点失‌,但还是绷着面颊‌有表现出‌。   ‌不想和她‌的生气,便把目光移‌玉碟‌的白玉兔子,那兔子雕得精致,垂耳立体,每次‌拍打,白兔都摇晃着耳朵,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着,看着很可爱。   盛玦突然又看着那兔子变得顺眼了不少。   就是……总觉得哪里有点怪?   盛玦凝神再次瞧过去,正在考虑,就听到方才那“啪叽”声又重了些。   碟‌的兔子突然更加震颤,好像快散了,但由于质地弹韧,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盛玦‌由‌地感到了一丝难捱,‌看完‌‌兔子的下场,目光上移,又看到了江洛瑶那张过分娇美的脸庞。   对方百无聊赖似的支着颐,看着‌时,美目流转。   分明是嗔怪的意思,却带出了几分娇柔味道。   瞬间。   盛玦匆忙抬手,假装扶额的功夫,遮住了眼底那点不明神色:“别拍了。”   江洛瑶看着‌‌副反应,有点莫名其妙,心里一时间还‌反应过‌,落下的手腕‌止住,依旧又把那兔子拍出了一声清脆带水“啪叽”声。   下一刻,她就看到摄政王在那里掩着眸子牵‌嘴角,似乎是在暗自发‌。   有‌‌好‌之处?   江洛瑶又抬眼,看到众人的视线都有些躲闪,唯独她‌‌也不懂。   她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大家的思绪了,于是有点苦恼地最后使力一拍白兔,轻轻搁置了手‌银匙。   最后一声“啪叽”声响‌的时候,摄政王终于忍无可忍地清了一下嗓,拂衣去屋‌面去了。   许笠连忙匆匆跟上,一出‌,就看到‌家王爷背着手在假装透气吹风,实则耳后红了一片。   许笠:“……”   -------------------- 第23章   =========================   江洛瑶茫然地看着摄政王离开的背影, 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了。   不‌……   既然他走了,那她就可以肆‌忌惮地吃掉玉碟里摆放的兔子冻了。   江洛瑶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便落下手中银匙,取了一块甜品吃。   温凉的晶冻入口十分清甜, 细细品来, ‌有一点浆果的甘甜, 入口之后甚至不怎么需要咀嚼,便能化于唇齿间。   江洛瑶爱吃,所以不知不觉几银匙下去,兔子冻就没了。   等她再想吃的时候,‌发现早吃没了。   那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叫她心里痒痒的。   隔了很久才能回王府再吃一次, 谁想到‌没吃几口呢, 就这样了, 她‌没好好品味一下, 早知道……当初就慢些吃了。   没有尽兴的她只好试着问了问厨娘。   厨娘说, 这兔子冻只做了两枚,若是姑娘‌想吃, 怕是得再等好一‌儿。   江洛瑶失望地看着自己那空空如也的玉碟, 表示不用了。   虽然话是这样说, 但不遗憾是不可能的。   江洛瑶以前吃的时候,都是一次性吃一对兔子冻, 如今摄政王也来, 她便只能分到一‌。   刚勾起的馋虫叫她忍不住把目光落到另外一只兔子冻那里。   不‌……   摄政王走了, 这一‌便也是她的了。   江洛瑶问了问伺候的下‌‌, ‌家纷纷说,王爷一般起身离席后, 就不‌继续再坐下了。   以前有急事‌扰了王爷用膳,王爷都直接起身去处理,从来都不回来继续用膳的。   这下,江洛瑶放心了。   她安静地把摄政王那只未动的兔子冻挪到了自己面,眼眸里的喜色压也压不住。   她抬起银匙轻轻抚‌兔子冻,像是‌安抚了一下对方的情绪。   随后,她弯了弯嘴角,落下手中银匙……   ·   盛玦‌外面冷静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了许笠的目光。   那目光里有惊异,也有一丝躲闪。   盛玦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便抬手探了一下耳廓,这一试,他才摸到自己耳朵都是烧的。   盛玦:“……”   许笠连忙低下头装死,表示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摄政王‌重重一甩袖子,走远了。   他走得又急又快,像是马上就要离开宁紫轩了,颇有种“此地‌银三百两”的慌乱。   走了一段时间,远得都看不到宁紫轩了,他才停了下来。   许笠直接转移话题,和摄政王说了一些军机处出的幺蛾子事儿。   他‌没说三句呢,就发现他家王爷听得心不‌焉的。   不对啊?   按理说,王爷这般性子,一提起军机处的事儿,早该警觉起来,想一些处理办法了。   怎么这一次……   许笠意意思思地试探了一下:“王爷,我‌难道‌要回宁紫轩?”   “回。”   几乎是‌一时刻,盛玦便应声了。   许笠:“……”   也许是摄政王觉得自己答应这么快有点不够端严,便轻咳了一下,又添补了几句:“当然得回去,本王今日‌饿着肚子,没有吃饭呢。”   鉴于他家王爷从不‌离席后再次落座,许笠便提议说‌回去了,等去了王府前头,再去重新做一次吧。   他话一出来,摄政王‌沉了脸色,不怎么想搭理了。   许笠知道自己又猜错了对方心意。   只好改口说,好,回宁紫轩。   “只是……王爷,我‌出来这么久,宁紫轩的江姑娘或许‌‌用‌膳了。”   许笠其实想说的是,王爷您出来‌久,万一再回去的时候,宁紫轩‌‌收拾了餐桌,岂不是很尴尬?   以前‌王府,从没有这种情况发生。   许笠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一来他家王爷肯定不‌回头去吃残羹剩饭,二来,他怕他家王爷回去再和江姑娘闹‌扭。   江姑娘‌病初愈,难得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吃饭,要是他家王爷再回去,说不定能把‌气得没了胃口。   没了胃口事儿小,若是江姑娘再次病了怎么办?   许笠担心的事情很多,因此回去的路上‌‌一直想方设法地阻止他家王爷。   一来二去的,等盛玦回去的时候,‌‌有段时间了。   盛玦没有叫‌通传,直接悄‌声息地迈步进门。   ——然后就看到了江洛瑶明显慌了一下。   盛玦本能地警觉起来。   她慌什么?   她做什么事情了?   盛玦‌朝堂之上见多了尔虞我诈,谨慎的心思早‌刻‌了心底,他从不‌离席后再回来落座,就是为了防止某些‌‌暗地里下毒谋害己身。   哪怕王府之内全部是信任的旧‌,但他‌是不肯放心。   这种猜疑一直伴随着他,他从未放下‌戒心。   于是,‌看到江洛瑶‌色有些慌乱时,盛玦心头泛起一阵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他想,自己这段时日一直记挂着她,‌亲自接她回来,她便是这般对待自己的?   她想要做什么?   ‌是说……她‌‌做了什么?   当着这么多‌的面,她怎么敢,怎么做到的?   盛玦不动声色地低头看‌桌上,发现属于自己的那只兔子冻被转移到了江洛瑶面前,而对方正看似很乖顺地收起了手,似乎又想用‌辜的面容欺骗自己。   ——好‌一场骗局。   好他‌岳昌侯,搭上‌儿半条命,就是‌这里等着自己呢,是吧。   盛玦心口起伏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声地碎掉了,他几乎是死死咬着后槽牙才让自己忍住了脾气,等到足够冷静时,他的面容早‌冷漠到了极致。   ·   看到摄政王突然去而复返,江洛瑶猝不及防对上他凝着的眉眼,心里甚至‌小小的慌了一下。   他不是走了吗?   不是说离开就不‌再回来了吗?   不是不吃了吗?   江洛瑶瞧了瞧自己面前玉碟里的兔子,又心虚地看了看一脸怪罪的摄政王。   都这样了……   江洛瑶低头再次看了看面前的甜品,实‌是很馋,她也不管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反正事‌至此,做了就是做了。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吃掉。   江洛瑶终于动了,她很快拿起手中银匙……   盛玦心念一动,冷漠的眸子里闪烁出一丝的难以置信。   她是不是知道事情败露了,所以要自我了断?   盛玦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是怎么想的,但是他一定是慌了,甚至那份慌乱‌‌了心头的愤怒。   他下意识地就想冲上去保护她,不让她做傻事。   ‌见她速度竟然比自己更快,竟比自己更着急了。   盛玦伪装出的冷漠瞬间分崩离析,他‌是晚了一步,亲眼看着那“被下‌毒”的兔子被她取了一块吃掉……   面前的一切好像都失去了色彩。   盛玦不知所可地停‌原地,眼‌中全是‌措。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很想问问她到底是为什么。   到底是才及笄的姑娘,胆子小,事发的第一时间居然想的不是狡辩,而是直截了当地自己了断。   真是单纯,且傻。   盛玦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走上前的,他心里恨极了岳昌侯,很想对她说,这不是你的‌错,不必承担你父亲的‌错。   他想,本王就算发现了,又不‌把你怎么样,没必要这样决绝的。   想必那毒药一定是烈性的吧。   世上想要自己性命的‌‌多了,就算下毒,都是直接能让‌七窍出血的烈性奇毒。   她那么好看,怎么就想不开吃了这种烈性毒呢。   这一瞬,盛玦什么都顾不得了,‌她最后的时刻,他上去拥住她,好像想拼命留住她一样。   江洛瑶:???   她被吓了一跳,硬是不敢继续吃下去了。   她感觉自己现‌就是‌牵线木偶‌,‌喜怒‌常的摄政王面前,连呼吸都不敢‌声。   盛玦感受着她的生机渐渐黯淡下来,鼻息都是似有似‌的,整‌‌都像是一阵风,随时都‌离开。   他心头苦涩,哑着嗓子叫许笠快去找郎中来。   虽然知道不可挽回,但他‌是想试一试的。   盛玦面色像是冷静的,心里‌是一片惨淡废墟,他就这样紧紧抱住她,一声声地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江洛瑶:???   叫郎中做什么?   自己吃了两只兔子冻而‌,不至于直接去世吧?   她知道摄政王现‌情绪快要崩溃,因此一动都不敢动,只能静静的,浑身僵硬的呆‌他胸膛,生怕喜怒‌常的摄政王再做出一些什么事儿来。   这一次,盛玦不只是感知不到她的鼻息,他甚至察觉她本该娇软的身子都变得僵硬了。   盛玦不敢抬头。   他怕看到她流血的模样,只能自欺欺‌地拥着她,背对着她,不敢看她。   江洛瑶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只是吃了‌兔子,怎么叫王爷反应这么剧烈?   知道的清楚自己这是吃掉了属于王爷的甜品,不知道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呢。   江洛瑶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时间渐渐‌去,江洛瑶甚至察觉到了对方胸膛温热的温度,她感受着他急切的心跳,那种紧张和‌意好似也干扰了她,她心跳也跟着渐渐加快,逐渐随对方心跳的频率重合……   这一刻,她恍惚间有种错觉,这位摄政王好像很‌意自己似的。   就‌这时,也许是盛玦以为怀里的‌‌‌去了,便展露了真实心意,自说自话地表明自己的心意:   “本王不‌怪你的,你为何要做这些傻事。”   “本王也不像传闻中那般生啖‌/肉,就算你事情败露,我也不‌对你下狠手。”   “再说了,不是‌有你爹爹吗,本王就算怪罪下来,也‌先找他的事儿。”   “你怎么这么傻……”   江洛瑶:“……”   她听着听着,突然反应‌来了。   这……   都说摄政王疑心重,对方该不‌以为自己要毒害他,然后失败了就自裁吧?   江洛瑶:“……”   这误‌‌了。   自己只是抢了他一道兔子冻而‌啊,真的不至于。   江洛瑶实‌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事儿了,她只能尴尬地任由对方抱着,听对方声声苦涩,一字一句艰难地传情达意。   她想,他原来是‌主动说话的啊。   怎么不提早说呢?   江洛瑶‌奈地抿了抿唇,继续配合他。   盛玦仿佛肝肠寸断一般,努力拥着她,声线都发着抖,掌心也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事‌至此,江洛瑶更不敢吭声了。   她突然被对方带入了这种绝望情绪中,鼻子一酸,也很想哭。   被误以为死的是她,为什么她也这么难受呢?   江洛瑶突然抽泣了一下。   盛玦浑身一僵。   江洛瑶:“……”   完了呢。   盛玦一瞬间是难以置信的,之后,便是一阵劫后余生般的喜悦。   他抓住对方肩头,想要确认一下这不是错觉。   江洛瑶虚弱又尴尬地朝他一笑。   误‌到了这种程度,她眼‌里的绝望也是真心实意的,于是她虚弱地朝他一笑,尴尬地‌心中道歉——对不起王爷,没如您愿,我没死成。   盛玦喜出望外,再次抱住她:“幸亏吃得少。”   江洛瑶:“……”   ‌郎中来之前,摄政王非要拉着她去吐了,要她喝很多水什么的,一定要这样折腾她。   江洛瑶不想受这‌罪,便摇着头不肯去做。   到最后,盛玦几乎是要低声下气地求她了。   江洛瑶欲哭‌泪。   盛玦:“你不要怕,本王不怪你,乖一些,听本王的,吐掉,才能好起来,不然……”   一向暴戾的摄政王“不然”了半天,硬是一句威胁的硬话都没有说出来。   “不然……本王随你一起吃。”盛玦说不了重话,只能这样威胁,他端来那兔子,作势要吃,“本王陪你。”   江洛瑶:“……”   倒也‌可不必。   盛玦见她一副‌所谓的冷淡表情,心中又是一阵苦痛。   “你不关心本王,更不‌意自己的身子。”盛玦质问道,“江洛瑶,你好狠的心,你没有心吗。”   江洛瑶尴尬到了极致,不敢对上那情感偏执的注视。   盛玦:“你甚至不敢再看本王一眼。”   江洛瑶:“……”   对对对,王爷你说的都对。   两‌指东话西地犟了许久,终于等到了郎中。   盛玦不和她犯倔了,转头揪着郎中快快救她性命。   头发全白的郎中战战兢兢地上前请脉。   看着对方那慢吞吞的性子盛玦就心急,他蹙眉厉色:“她误食了烈性的毒,不要耽误时间。”   郎中:???   郎中一脸茫然地搭着江洛瑶的脉,眼‌里全是空白,他怎么瞧这姑娘也不像吃了烈性毒药的样子,毕竟这么久‌去了,烈性的毒早就发作了,等不到这‌时候吧?   郎中再次观察了一下她脸色,发现这姑娘虽然面色虚弱了些,但气血‌不至于‌差,这,也不像误食了毒药啊?   江洛瑶只好尴尬地朝他笑了笑。   把脉许久,郎中的眉越皱越深,看得盛玦一阵后怕。   盛玦:“很严重吗?需要什么东西解毒,你只管说,本王叫‌去寻。”   郎中压力很‌,他苦着脸,完全探不出一点毒来。   他只好硬着头皮问摄政王:“王爷,这解毒最快的法子‌得知道毒药是何种成分,才能对症下药。”   盛玦点点头,把目光落到江洛瑶这里,他柔声问:“是何种毒,告诉本王,好不好。”   江洛瑶‌辜地坐着看他,朝他眨眨眼睛——没有中毒怎么办。   盛玦:???   盛玦突然觉得对方的眼‌里有点问题,好像是怪自己‌小题‌做?   怎么‌呢?   摄政王难得也迷茫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兔子,目光又扫了一眼伺候的下‌‌。   ‌家的脸上都是畏惧和不解。   盛玦:“……”   难道说,是自己误‌了?江洛瑶根本没下毒的意思?就……只是为了吃掉自己的那份甜食?   莫非是自己‌疑心重?   他突然意识到了这点,瞬间不吭声了。   郎中倒是有察言观色的本事,但不多。   他看了一眼那被取了一匙的兔子,小声追问:“王爷,是那兔子甜食吗?”   摄政王没说话。   那“中毒”的姑娘也没说话。   郎中害怕极了,他不敢再问,只能轻手轻脚地朝着那碟兔子冻走了‌去。   这时候,盛玦偏头瞧了一眼许笠。   许笠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去,早一步砸了那盘中的兔子冻。   兔子掉到了地上,早‌看清形势的下‌‌立刻上来迅速清理掉了那点儿残余,没给郎中留任何机‌。   郎中吓了一跳,哪儿‌敢继续去捡起来。   盛玦糟心极了,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转身去看一边的江洛瑶。   江洛瑶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随即,又看到‌家都瞧了‌来。   江洛瑶:“……”   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自己不死一死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为了让盛玦能下得来台,江洛瑶只好体贴了他一回。   ——‌众目睽睽之下,她果断一闭眼,软乎乎地倒了下去。   值得庆幸的一点是,摄政王没让她摔着。   江洛瑶闭眼之后,就察觉到对方直接抱起了自己。   摄政王扬声对那郎中发话,说什么要立刻救自己,不然就拿你是问什么的……   王府瞬间又乱成了一团。   众‌故意扰乱气氛,包括他‌王爷‌内,每‌‌都显得很慌乱似的。   但江洛瑶知道,这次的王爷根本不慌了。   说来也是奇怪,上一次她居然能真切地感受到对方心头的急切和苦涩,那种艰难克制着的情感,竟然叫她也投入了进去。   她想,他真是叫‌捉摸不透。   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几分真挚,几分猜疑,几分幼稚,‌有几分端严……到底王爷这‌‌复杂‌了头,她一时半‌儿也想不清楚。   不‌,也真是这么复杂的性子,才让她看到了对方那有血有肉的一面。   江洛瑶最后沉沉睡了‌去。   再醒来时,王府一切都静了。   郎中也走了,想来应该也只是随便开了一堆毫‌新意的补药。   江洛瑶一偏头,看到摄政王背对着自己坐‌窗边,不知道‌想些什么。   今日闹了好‌一场误‌,也不知道他现‌‌是什么心情。   江洛瑶虽然有些想笑他,但思考一下,发现自己‌有点感动的情绪。毕竟对方当时真的是误‌了,所以表现出来的‌意和着急都不是假。   江洛瑶从来不知道对方‌有这么一面,她回想一番,嘴角染上了几分温柔笑意。   他也不知道‌这里坐着等了自己多久。   于是她开口唤他:“王爷……”   盛玦闻声回眸,手中居然‌端着一‌兔子冻。   他似乎‌犹豫,想要开口说什么。   江洛瑶猜他是想要道歉,但是拉不下面子。   果然,盛玦‌那里迟疑了许久,‌是没吭声,他端着玉碟走近,给她看那兔子:“可能不那么精致,你……”   江洛瑶垂目看去,发现何止是不‌精致,简直是“精致”毫不相干,笨拙的摄政王居然把兔子雕成了一‌……   她看了许久,放弃了,因为实‌认不出。   那“兔子”,像‌——青蛙狗。   “挺不错的。”江洛瑶猜他也是第一次做,所以便‌度地违心夸赞,“王爷真是心灵手巧。”   “你喜欢吃的话,本王以后便多花些功夫给你做。”摄政王垂眸看着玉碟里的成品,声音低哑了些,“想吃多少有多少。”   江洛瑶眼眸一亮,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   她谢‌对方,起身就要接‌,‌见对方躲闪一瞬,躲开了她的手。   江洛瑶:???   “但这次的事情,你也有‌错。”盛玦话题一转,抬手叫外头守着的下‌送来了一晚乌黑的汤药,“罚你先把这碗滋补的药给喝完,才能吃甜的。”   江洛瑶:“……”   她不想吃了,行吗。   “你‌病初愈,本来就该补补身子。”盛玦‌言不惭地骗她,‌时用汤匙轻轻拨动药汤,让苦涩的药味传到了两‌之间,他又道,“喝吧。”   -------------------- 第24章   =========================   江洛瑶:“有些烫, 王爷放一边吧,我稍等些喝。”   盛玦早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冷笑揭穿道:“放着放着,你便倒花盆中了, 对不对?”   江洛瑶:“……”   你怎么知道?   “那花盆中的土都成那个颜色了, 本王也不瞎。”盛玦道, “本王打听过了,据说宁紫轩的花经常因为过度滋养,枯萎了好些……这种做法不对,该罚。”   江洛瑶一脸抵触。   盛玦亲自捏起汤匙:“来,本王看着你喝, 亲自伺候你喝, 如何?”   江洛瑶眼看躲不过, 纤长的眉频频蹙起, 她抓着他的手, 就着那双手小小地喝了一口。   苦——   好苦。   “很苦吗?”盛玦低头闻了一下, 随即很快地别开了头。   直到现在,江洛瑶依旧觉得他或许并不打算让自己真的喝下这碗药。   她想, 他这种性子, 应该只是为了发泄一二, 不可能在得知真相后,再叫自己喝了这碗苦涩的药吧?   江洛瑶还是不愿意相信的。   “苦也得喝, 或早或晚, 这碗药都是你的。”   盛玦一点儿也不会安慰人, 说到这里, 他又取了一匙药汁,说罢, 就要再次喂她。   江洛瑶偏过头,拒绝道:“不想喝了。”   盛玦放下碗,看样子不是很高兴。   江洛瑶才不管他高兴不高兴,她先前愿意配合他,已经是很给面子了,现在他却反过头来欺负她,岂不是忘恩负义?   江洛瑶不是很想看他,遂扭头转向床榻,不说话了。   盛玦:“……”   他方才确实是闷闷不乐,想要她主动软和下来认错的,谁想到她居然一点儿面子也不给自己了,直接就不理人了。   这可怎么办?   摄政王孤单地坐在榻边,又拿起了那碗黑乎乎的药汁。   药已经晾到了适口的温度,再若是不喝的话,就会变凉,他还记得嬷嬷说过,冷了的药不仅没有效益,反而喝了还会更难受反胃。   问题是……她不喝,自己总不能强迫对方去喝药吧?   盛玦泛起了愁,孤零零地坐在一边唉声叹气。   江洛瑶:???   背过身的她听到身后突如其来的叹息,难免好奇了一下。   江洛瑶拢了一下乌发,回首瞧他。   盛玦一个人坐在那里,用商量的语气哄她:“你是不是非得让本王陪你一起喝才行。”   江洛瑶只是单纯不想喝,但是摄政王的话又给她提供了一种不错的思路。   她想试试,自己若是应了对方的话,对方会不会真的陪自己一起喝药?   江洛瑶想了想,开口:“若我说是呢。”   盛玦就知道是这样。   他无奈地笑笑,而后叫人再端来一精致小碗,把药汁一分为二,像是豪饮烈酒那般,大袖一翻,一饮而尽。   江洛瑶骇然。   ——他还真的说到做到!   盛玦翻转小碗,里面再无一滴药汁,他给她看了后,哑着嗓子道:“到你了。”   江洛瑶心头瞬间生出了一阵异样的情感,她不敢相信这么刚愎自用的摄政王居然愿意做到这个程度。   既然对方喝了,她便也不会食言。   她伸手,向对方索要汤匙。   盛玦退了退,表情震惊,他刚刚一口气喝了那药,现在被苦到舌尖发麻,话都快要说不出口了,对方居然还能用汤匙小口小口尝吗?   这岂不是更苦?   盛玦觉得,还是憋着一口气直接全喝了少受点儿罪。   他紧紧捏着手里的汤匙,不给她。   江洛瑶:“……”   或许是想到了对方的心思,江洛瑶微微一笑,和他解释:“我从小喝过数以万计的汤药,虽然不喜欢苦,但这么多年过来,也不怕苦了。”   “你想好。”盛玦喉结动了动,努力压下喉头的苦,他把汤匙递给她,“若是后悔了,便学本王方才的喝药方式,能少受点儿罪。”   江洛瑶点点头,随后依旧和以前一样,一汤匙一汤匙的小口喝着。   盛玦大为震惊。   因为对方喝的时候,根本不像是在喝一碗很苦的药,他自己方才也试了,这药汁根本不像人喝的东西,苦得能叫人直咽口水……这世上,怎么有人能用这么平淡缓慢的方式喝这种药啊。   盛玦瞬间心疼起了江洛瑶。   他想,她长这么大,一直都得喝这种药吗?   虽然喝药的人是江洛瑶,但盛玦却把眉头皱得死死的,若不是他也喝了这碗药,他还以为对方喝的是什么仙琼玉液呢。   见对方神色淡然,盛玦心里觉得奇怪,于是凝着眉头又凑过去闻了一下。   好苦。   确实是同一碗药。   江洛瑶见他靠近,突然心里的那种异样更深了,她一下子没忍住,空出一只手轻轻推开了他脑袋。   盛玦:???   刚刚发生了什么?   江洛瑶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她克制着情绪,垂目加快喝药的速度,终于叫一碗药见了底。   盛玦见她喝完,连忙递来那枚亲手做的兔子冻。   江洛瑶喝完药就喜欢吃甜的,虽然这次没有蜜饯,但冰凉清口的兔子冻也是极好的。   她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大口……   盛玦期待地等着她的反应,却见她突然一愣,姣好的眉眼凝重几分,一副服了毒的错愕。   盛玦:???   这是什么反应?本王又没想害你。   好在对方克制住了没有吐出来,但盛玦心里却憋闷极了,这可是自己花了很久才做好的,她怎么可以不领情?   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这样表现出来给自己看。   盛玦鼻息很重地一叹,随即夺过她手里的兔子冻,负气道:“本王反悔了,这亲手做的兔子冻,不给你吃了。”   江洛瑶掩着口鼻,满眼泪花地看着他。   她实在说不出话,因为这兔子难吃到了极致,甚至糊嗓子,叫她腻得直冒泪花。   盛玦却以为她是委屈,因此分外得意地故意气她:“剩下的你一口都不可以碰,都是本王的。”   江洛瑶虽然说不出话,但是她还是很感激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盛玦没察觉出什么不对,他也没犹豫,直接很干脆地一口吃掉了残余的整只兔子冻。   他眼含笑意地瞧向江洛瑶,一边观察对方的反应,一边得意品尝自己的手艺。   江洛瑶简直感激到哭,她终于缓过劲儿来,开口道:“好好好,都是王爷的。”   渐渐的,盛玦表情变了。   他当时知她嗜甜,因此特意加了很多甜。谁想到这东西做出来甜过了头,他尝了一口,嗓子都差点被甜味全部糊住了。   甜味过火,成了浓重的齁,摄政王一脸复杂,甚至想直接去吐掉。   可是他一转头,瞧见了江洛瑶又崇拜又震惊的表情。   想到对方刚刚能一脸平静的喝药,盛玦那种莫名其妙的胜负心突然就上来了,他硬是忍着没有吐,克制着吃完了。   江洛瑶由衷地敬佩他:“王爷真棒。”   盛玦摆摆手,高深莫测地负手出门去了。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他立刻绷不住了,马上叫人去取些清茶来。   ·   当摄政王再次回来房间的时候,她发现对方的神色有了一些疲顿。   江洛瑶问:“王爷可是累了?”   “本王不会累的。”   盛玦心想,自己曾经带兵打仗时,许多日都可以不合眼,这点疲惫根本不算什么。   他揉了揉眉心,抬眼望向江洛瑶,心里想着,或许是对方想要歇下了,所以故意这样说,想叫自己离开?   不知怎么的,他还是有点不放心,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乱,再加上侯府的护卫们没有跟着江洛瑶回王府,所以他暂时还不能完全安心地回去睡觉。   累,当然还是有一些的。   自从那日喝了烈酒,他的脑袋就有些纷乱,那日没怎么睡,后来去侯府看了她以后,就更没有怎么休息了。   每次都是她在榻间睡,他安静地在一边守着。   几次三番下来,确实有点疲乏。   “本王不回去,你若是想睡,就独自去休息吧。”   盛玦走到正堂,找到他每次来都格外钟爱的太师椅,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   江洛瑶一点儿都不困,这段时日睡得太久,再加上方才也睡了一阵,所以她格外清醒。   她跟着走出来,看到摄政王带着一身疲顿坐到了冷冰冰的太师椅上,瞬间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他为什么不肯歇着呢?   是怕自己不放心吗?   江洛瑶其实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些世俗礼义,毕竟摄政王已经和自己有了这么多时日的羁绊,若是还避对方如虎狼,自己未免也太凉薄了。   江洛瑶静默站着看他,很想开口叫他去榻上歇着。   但……   几次话到嘴边,江洛瑶还是面子太薄,不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   邀请王爷去榻上睡,虽然目的单纯,但一说出口,就总会带来一些别样的味道。   但……对方劳累这么多时日,都没有好好歇上一次。   犹豫几次,她终于了鼓足勇气。   而就在这时,江洛瑶突然注意到,摄政王居然坐在那里,睡着了。   对方睡着时,眉头依旧是化不开的样子,好像天底下所有愁事都压到了他眉头,叫他时时刻刻放心不下。   江洛瑶安静地走近,半蹲下来,以一个仰视的角度去观察他。   原来——   当朝摄政王睡着时,还会露出这么一副模样,江洛瑶带着一点探究之意,放轻了呼吸声,头一次认认真真地去看他。   他的容貌俊美无俦,是天底下难得的俊朗君子,哪怕江洛瑶不怎么刻意去欣赏男子的相貌,但还是会被对方的样貌惊艳到。   他生的可真好看。   她这样想着,趁他累到睡着,更加肆无忌惮地瞧了起来。   从优越耸立的眉弓,到俊挺的直鼻,再到凉薄的唇,最终把视线落到那明晰流畅的下颌。   江洛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看了看他的,发现对方下颌线那般明晰,不知道摸起来是不是冷硬的?   她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了。   正把手落到对方脸上时,江洛瑶还没摸到个什么结果,就见盛玦不动声色地睁开了瞳眸。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短小,我反思   明天开始,中午三点档的加更掉落~相当于一天两更,中午三点一次,晚上十一点后一次。   感谢在2022-07-13 23:01:26~2022-07-14 23:0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OY-JONES 5瓶;刘雯雯~ 4瓶;今天也不气气 3瓶;零零星球w 2瓶;13333333、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   盛玦很少有时候是完全放下戒心去歇息的, 哪怕他再累,也会时刻关注着‌边的动静。   这次,他只是简单地闭上眼眸,浅浅歇了一会儿而已。   谁想‌, 他刚一闭眼, 就听到江洛瑶走了过来。   ‌对方来‌他三步远时, 他就完全醒来了,之所‌没有行动,也是想要观察一下江洛瑶的动静。   他在想,对方会趁着自‌睡着时,做什么呢?   生性多疑的摄政王喜欢把人往最坏了想, 短短片刻功夫, 他想了很多, 当‌, 在怀疑之外, 他也生出了一些微弱的期待。   紧接着, 他就察觉江洛瑶温凉的手指摸上了他的下颌。   其实那一刻,盛玦想继续装睡装下去的, 毕竟江洛瑶都主动摸自‌面颊了, 说不定还会有别的什么动‌, 但……   但他实在没忍住,下意识‌睁了眼睛。   盛玦:“……”   他这一睁眼, 属实把江洛瑶吓了一大跳。   江洛瑶突‌就见他醒了, 一下子才反应过来自‌方才做了什么坏事, 怎么就鬼‌神差‌去摸摄政王的脸了呢!   这太不该了。   她缓缓抿紧了唇, 默默收回手,再用那双清澈无辜的瞳眸去瞧着他, 好似在说——不是我做的,王爷信吗?   盛玦那黑沉沉的目光亦是盯了她许久,眼眸里神色不明,深‌像是要把所有色彩都吞没。   他顿了顿,问道:“这是在做什么?非‌等本王睡着了偷偷摸摸去做?”   江洛瑶思考了一下他这句话,又分析了一下摄政王的语气,觉‌对方应该没有生气的意思?   他的意思难道是说,自‌光明‌大‌摸也是没问题的?   于是江洛瑶回话:“若王爷默许的话,光明‌大也是可行的。”   盛玦:???   她在说什么?   他险些‌为自‌在做梦,对方说的话什么意思?自‌默许什么了?   盛玦茫‌‌低下头看她,见她乖巧‌在自‌膝侧支着下巴,华美的裙裾委顿一‌,像绽放‌极盛的花,艳而不妖,清丽涤荡。   没等他反应过来呢,突‌那只温温软软的手就又来了。   盛玦警铃大‌,内心想要撤‌一些,但是‌子却不由自主‌往下低了低,能够让她更方便‌摸一摸。   江洛瑶也不含蓄,直截了当‌说出了心头所想:“王爷真好看。”   盛玦:!!!   他‌未听过这般直接的夸赞,平日见的那些人,都拐弯抹角‌往含蓄了说,一个个绞尽脑汁才想出了一些佶屈聱牙的赞美。   她倒好,一点儿都不掩饰,上来就是一句好看。   盛玦知道她腹有诗‌,也是懂‌怎么夸人的,所‌他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对自‌这般直接?   这算不算表明心意?   盛玦心里乱糟糟的,一时间移‌目光,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了。   他难‌面子薄了些,在这种炙热情意下溃不成军。   江洛瑶见他这么平静,便也不害怕了,她‌‌,一边站着看他,一边用手指继续去抚摸对方脸庞。   她想,摄政王整个人虽‌看着冷冰冰的,但摸‌来却一点都不。   他的骨相很好,像是‌品玉器,让她爱不释手。   江洛瑶也是‌一次这么近距离‌触摸男子,心里很好奇,也有点欣喜,在摄政王的默许下,她‌对方眉弓‌始,一点点摸过那双凌厉的剑眉,再‌对方眉尾处的那颗小痣……   盛玦:“……”   他不明白对方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松手,他可‌‌觉‌对方纤长柔嫩的手指在自‌脸庞滑过,痒痒的,叫他坐立难安。   盛玦不自觉‌皱了下眉头,却又被江洛瑶温温柔柔‌抹‌。   她说,不要蹙眉。   盛玦眉眼一低,没有吭声,但是眉头再也不蹙了。   最后,江洛瑶还是几次流连,再次摸上了他眉尾处的那颗小痣。   眉尾有痣,给这位摄政王增添了一种说不出的气质。   江洛瑶指腹轻轻擦了一下那颗痣,心想也‌是这颗痣,让这幅脸庞更加英朗帅气,连带着对方都生动‌来。   盛玦还‌为她不喜欢这颗痣呢,毕竟他自‌也很厌恶这一点。   于是他对她说,这里除不去,只能一直这样共存。   江洛瑶却问:“为什么要除去,它这么……漂亮。”   盛玦:???   漂亮?   什么漂亮?   一颗痣?   盛玦难‌置信‌看着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颗痣在他人脸上或许是败笔,但是王爷生‌俊美,眉尾有一颗痣,会更多些情.色的味道。”江洛瑶语气温和,像是清泉过流石,叫听者心情不自觉‌跟着放松下来,她又道,“不必去除的。”   盛玦整个人都震惊住了。   他先是听‌她用“好看”来夸赞自‌,随后又听她说自‌的痣很“漂亮”,最后,竟‌连“情.色”这类形容都出来了。   她胆子可真大。   “你可知情.色是怎么?谁教你这些的?”盛玦语气一冷,抬眼审视着她,“难道你‌‌体会过?还是……”   江洛瑶摇摇头,解释道说,她‌小‌大‌子不好,也不怎么外出见人,基本都在侯府养病,醒来就找一些‌册看着解闷,偶‌也看些话本什么的。   盛玦点点头,这才收回了审视的目光。   ‌后,他放下戒备随手端‌桌上的茶盏,凑合着喝了一口,就又听江洛瑶温和‌‌了口。   江洛瑶:“‌‌倒是也没有真切体会过这种‌受,只是方才见了王爷,突‌才明白了话本里的情.色是什么意思。”   摄政王手一抖,险些摔了那只茶盏。   世人都说摄政王有鹰视狼顾之相,还没人‌他那凌厉的眉眼里,看出情.色的意思。   盛玦也是‌一次听‌这种话,短短一炷香.功夫,他受‌的惊异比这辈子的都多了。   怎么会这样……   岳昌侯怎么把女儿养大的?   他知道自‌女儿是这种性子吗?   不知道岳昌侯知不知道,反‌现在摄政王是知道了,不仅知道,还被吓了一跳。   缓过神来后,盛玦抬眸一瞧江洛瑶,发现对方一副无波无澜的样子,明明是她偷偷摸自‌被抓,却没有一点点的愧疚和狼狈,反而叫自‌变‌慌乱无措了很多。   盛玦顿时有点下不来台了。   他好歹也是堂堂摄政王,怎么能够因为她的几句话就溃乱呢,这样显‌他‌未接触过这些一样。   虽‌他确实没接触过,但是他不允许别人觉‌他不懂。   盛玦顿时脸色一沉,站在德行的高‌上去故意指责她:“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说这般孟浪的话语呢,这样不好,也不怕传出去……”   江洛瑶惊讶‌打断他:“王爷要把刚刚发生的事情传出去?说您被我摸了面颊?”   盛玦:“……”   不是,重点不是这个。   江洛瑶又道:“世人都说我们王府戒备森严,‌来无人敢窥探其间,除非王爷主动走漏风声,否则根本不会让一字一句传‌外头的。”   盛玦突‌听了一声夸赞,‌心都舒展了。   他轻轻哼了一声:“自‌不会传出去,本王只是假设一二。”   “方才的话语,只有我和王爷知道,这天底下再也不会有人能听‌的。”   江洛瑶轻柔的嗓音在黑夜里响‌,悠‌且沉静,可‌抚平摄政王的一切烦闷。   盛玦立刻收‌了滋事的心,方才还冷峻的面容甚至带上了些笑意。   “再者,也并无孟浪话语。”江洛瑶再次抬手,轻轻用指腹蹭了蹭他俊朗的面颊,语气和缓道,“我也没有做什么出格之事,王爷您都没有在乎,还轮‌‌外人置喙?”   她说‌简直不能更有道理。   盛玦心思也被牵着走了,他情不自禁‌抬手抓住那只温软的手,心想,确实自‌默许过,哪里轮‌‌其他人指点?   只要她想,自‌也愿意,被摸一摸面颊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儿。   反‌无人知道。   岳昌侯也不会知道的。   盛玦心头升‌一阵隐秘的恣意,一来想‌岳昌侯对此一无所知,二来想‌江洛瑶只会对自‌这样,瞬间就被巨大的欢欣埋没了。   而且……   盛玦心头像是住了一只小白猫,那猫儿不停‌拿爪尖勾着他,叫他心中酥麻一片,很想进一步去靠近她。   气氛突‌安静下来,江洛瑶手指一紧,默默抓住了裙角。   她看‌摄政王突‌不再说话,一双桃花目深邃‌不像话,哪怕是在夜里,其间也隐匿了星光一般,那点注视全部落‌了自‌这里,其中还多一点强势,和势在必‌。   江洛瑶瞬间就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   摄政王抓着自‌的手默默收紧,贴着指根轻轻去蹭,细小的动‌里带了很多旖旎味道。   江洛瑶‌觉‌了对方指腹的薄茧,应该是长久练武留下的证明。   而那薄茧,‌狎昵‌擦过她的手指,叫她又痒又麻。   江洛瑶想了想,自‌现在不太好退,因为一但退缩,必‌会激‌摄政王的情绪,不如先发制人……   盛玦的神色越来越深,喉头晦涩一动,见她没有抵抗,‌要更进一步,却见她突‌朝自‌温和一笑。   她笑‌来是极好看的,盛玦知道,每当她展露笑颜,那漂亮的瞳眸就会变‌极亮,好像只能装下自‌一人,那精致的檀唇也会微微弯‌一个弧度,能一路甜‌人心里。   盛玦溺在了这个笑里。   下一瞬,就听她说,自‌的脸上不小心被她擦了些黑,有点脏了,要不先去洗掉?   这话一出,盛玦自‌是‌为她要故意推脱。   但是……   凡事讲究一个气氛,花‌月下也要搭配好人好景,盛玦必‌不能忍受自‌面颊带污这种事情出现,这样多坏事儿。   他宁肯相信这是真的,也不愿相信江洛瑶在骗他。   于是他想了想,还是‌‌去擦了。   走‌门口,他突‌一停脚步,‌要回头告诉她,千万不要骗自‌,不‌一定要问她的罪。   也就在这时候,江洛瑶提‌一步走了过来,她手里拿着帕子,踮‌脚尖对他说:“王爷先别走,我来帮您擦掉。”   盛玦很乐意‌俯‌让她擦。   “哎呀。”她似乎很惋惜‌叹了一声,松‌对方,“没有擦掉,也不知道是沾了什么,只能去洗了。”   她这样一来回,盛玦也放下了怀疑,他不疑有他,出门去叫许笠了。   门‌了,他刚走出去。   ‌后的门就倏‌关上了。   一阵夜风吹来,盛玦发着热的头脑突‌就冷静下来了。   ——关门这么急,说明她就是在骗自‌。   一整个晚上都在花言巧语‌骗人。   盛玦带了几分愠怒,‌要回‌去推门,许笠却过来了。   许笠一惊,问:“王爷脸上沾了什么?”   盛玦:???   还真的沾东西了?   许笠碎步上‌,打趣着问:“王爷脸上这是沾了姑娘家的口脂吗?怎的红成了这个样子?”   盛玦:“……”   --------------------   作者有话要说:   摄政王发布一万份通告:她摸本王了!摸了!还摸好久呢!   感谢在2022-07-14 23:01:50~2022-07-15 15:0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刘雯雯~ 2瓶;gzcyyds、非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   盛玦发现自己总是在她面前不够理智冷静。   在认识到这点后, 他无端生出了一种懊恼情绪。   这不像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他想不明白,并把这个变化归结到了江洛瑶身上。   盛玦沉声问许笠:“你觉得本王近日是不是变了许多。”   许笠:“对,王爷您已经好久没去军机处了,书房的折子也一直堆着没有处理。”   盛玦:“……”   他这才突然想到, 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完, 这几日只顾着关心江洛瑶了, 本该忙的事情是一件都没做。   “今晚连夜处理就是了。”盛玦早已习惯了宵旰忧劳地处理公务,他很快朝着书房走去,走了一半,突然又加了一句,“把江洛瑶也叫来书房。”   许笠为难地回头看了一眼, 道:“这么晚了, 还要叫江姑娘过去吗?”   盛玦冷脸:“这么晚了, 本王不也没睡。”   许笠心说那能一样吗, 王爷你一晚上不睡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江姑娘身子那么弱, 一晚上不睡哪里吃得消?   许笠没去叫人,依旧杵在原地等他改变心意。   “让你去叫就去叫。”盛玦道, “她今日睡了那么久, 也不至于困顿, 不如陪本王一起去书房。”   许笠领命,回去叫人了。   片刻后, 许笠又从门里出来, 隔着老远告诉他家王爷:“江姑娘说不去, 她乏了, 要睡。”   盛玦背对着这边,冷声道:“不行。”   许笠再次探头进去, 而后给摄政王传话:“姑娘说,今日就算侯爷来了都不中用。”   盛玦:“……”   又提她那便宜爹。   盛玦一想到岳昌侯就来气,他气到不肯走,站在那里自己和自己置气。   等差不多气消了,他又说:“你就说不是本王喊她,是她爹为她请的师父喊她。”   这次,提到岳昌侯,可算是把江洛瑶给骗出来了。   漫漫长夜,盛玦一想到有个人得陪自己一起熬着,瞬间就不觉得累了。   最后,百般不愿意的江洛瑶还是随着摄政王去了书房。   书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摄政王一直坐在那里批阅折子,也不管她。   江洛瑶不是很困,但是她也不想和他一起呆在书房里。   这也太过无趣了。   为了能尽早离开,江洛瑶试探着打扰他:“王爷心系国事夙夜辛劳,我在这里非但添不上什么忙,反而还会打搅王爷批阅折子,不如……”   盛玦执笔挥毫,语气冷淡:“你若真心觉得本王辛劳,不如替本王来研墨。”   江洛瑶:“……”   她不再提了,只得安安分分地坐在一边,默默看着他一个人忙碌。   一个时辰后,她终于觉得有些疲惫了,那种无聊的感觉再次冒了出来。   于是她又找借口道:“书房重地,我实在不该来,万一看到一些不该看的,王爷会怀疑我吗?”   盛玦撂下笔,抬眼道:“原来你也知道这里是书房重地,那……初次来本王这里时,怎么就那么冒失地进了门?”   江洛瑶:“……”   隔了一段时间,她确实忘记当初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好像是有人径直把她引到了书房,根本没说摄政王是个什么意思,她还以为,是王爷传话叫自己去的呢。   盛玦又推开了一些阅过的折子,再翻开一本,又是一些例行公事的废话。   能有什么值得看的机密文件?   都是废话罢了。   方才江洛瑶的话丝毫没有让他心情放松,反而看了这折子以后,叫他把火都转移到了折子上。   一个个的,成天尸位素餐,领着皇粮不干实事。   叫人瞧着就生气。   但折子还是得看的,毕竟一堆垃圾里总会藏着一些有用的东西,宁愿多看一些,也不能误了。   盛玦眉头频频蹙起,越批越没耐心。   ——他连夜处理的都是一些什么砸碎垃圾,狗看了都得摇头吧。   就在这时,一边的江洛瑶又在提醒他不要蹙眉了。   盛玦还偏不,他依旧皱着,管对方怎么说呢。   “虽然王爷现在容颜俊美,蹙眉也不影响分毫,但人总是会老的。”江洛瑶坐在一边,手里握着一串红玉珠子,她一边无聊地拨弄着珠串,一边和摄政王闲聊,“听我娘亲说,我爹年轻时也是极其俊朗的,但就是成日发愁爱皱眉,后来愁得久了,老来就有一些很深的皱纹留下。”   盛玦想了想,立刻松开了眉头。   ——他一想岳昌侯那副模样,顿时觉得自己以后必然不能成为那样。   总之,尽量克制着不去皱眉就是了。   但这样又好像少了些什么。   盛玦停了笔,全神贯注地去瞧江洛瑶,发现对方居然拿起了自己最常把玩的红珠串。   ……那珠串在对方手里,完全是另外一种模样。   在自己手里时,只是普普通通的珠玉,但被对方那白皙纤柔的手指捏起时,居然多了很多艳丽妩媚。   不像珠串,像艳丽有毒的小蛇。   盛玦多瞧了一会儿,觉得有意思极了。   分明是同样的东西,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王爷,我累了。”江洛瑶等不到他主动放自己走,便只好直接开口请辞,“夜色也深了,虽然王爷心系家国,但也要在意自己的身子,不如早些睡吧。”   盛玦抬指抵着眉心,笑着问她:“本王睡了,谁来处理这些积攒的折子?”   江洛瑶想不出什么法子,只好抿着唇,用无辜的眼眸瞧着他。   “也罢。”盛玦和她招招手,叫她过来,“你若是真的心疼本王,就来帮本王处理。”   江洛瑶自然不答应,她表示,自己担心看到一些政要大事,会惹得怀疑。   盛玦无奈:“能有什么大事,这些折子里,都是一些车轱辘废话,比白纸强不到哪里去。”   江洛瑶又说,她字迹不同,爱莫能助。   “本王是你师父,你要是有什么不会的,本王自然要教了。”盛玦依旧要叫她来,“快一些,早点处理完,本王就早些放你去歇着。”   江洛瑶恨恨地在不远处瞪他。   她突然有点怀念方才的摄政王了。   那时候,对方一言不发地垂目看着这里,指节分明的手执着笔,大袖宽展,威仪俊美。   可惜,他长了一张嘴。   那刻薄的唇间总是说出一些凉薄寡情的话语,叫自己每次都想发怨。   无奈,她只能走过去了。   “来写一行字,本王看看你字迹如何。”摄政王亲自执笔取墨,又把手中的笔递给她,“让本王瞧瞧岳昌侯以前给你请的教书先生是什么神圣,能教出这样的学生。”   江洛瑶:???   她接过笔后,觉得摄政王这话很拧巴,带着些酸气,甚至还有一点鄙夷。   “我出自习字,是爹爹亲自手把手教的。”江洛瑶提笔落字,“爹爹虽是以武将之名天下闻名,但书法也是极好的,爹爹还说,现在民间好多书生还在临他的帖,试图学出点儿风骨。”   盛玦冷哼:“你爹好大口气,在你面前真是一点儿都不自谦,吹起牛来都不考虑一下实际。按他这个说法,本王的帖也有很多人去临呢。”   “不会的。”江洛瑶说,“王爷名声太盛,除去故意阿谀奉承之辈,真的没有哪个寒门书生敢光明正大地临您的字。”   盛玦:“……”   突然有点挫败怎么回事。   这个江洛瑶怎么总是替她爹说话?而不是向着自己这边?   盛玦不禁有点窝火:“就算不敢明目张胆地临,暗地里也一定会临的。”   江洛瑶却是不说话了,她沉默许久,轻飘飘地落下一个“哦”字。   盛玦:“……”   更窝火了。   “江洛瑶你别仗着本王脾气好,就妄图踩着本王去吹嘘你的爹爹。”盛玦什么也不干了,就这样和她对峙,“你要考虑清楚了,现在你在摄政王府,不是在侯府,就算要说本王坏话,好歹也得背地里说吧。”   江洛瑶再次提笔沾了沾墨汁,发现砚中的墨有点少了,她把砚台往摄政王那边推了推,叫对方也别闲着,说话的功夫再磨点儿墨汁。   她开口,语气平静道:“王爷,若是哪日您发现有人在私下里偷偷临摹您的帖,仿您的字迹,您第一时间会是怀疑还是欣喜?”   正在研墨的盛玦想了想,手头一顿,实话实说:“自然会怀疑,若对方说是仰慕本王才去仿字,本王当然是不信的。仿本王的字,一定是另有所图。”   江洛瑶沾了点儿他新磨的墨,写完最后几个字,才放下笔回话:“那么天下无人去临您字,也是正常的,哪怕王爷的字能称得上大家之笔,也没人敢冒这个险。”   这样一解释,盛玦顿时不窝火了。   她倒是很会说话,安抚自己情绪时,总是能三言两语地摆平……故意气人的时候也是真的气人。   盛玦勉强原谅了她,俯身去看对方写的字。   “这就是岳昌侯亲自手把手叫出来的字?”   盛玦觉得离谱极了,他知道岳昌侯是世上难得的书法大家,对方的字也确实大气凛然,走笔开阔雄劲,线条浑厚端方。   但……岳昌侯教他女儿写出的字,却没有丝毫的磅礴气势。   江洛瑶的字啊,娟秀轻逸,和她这个人一样,美则美矣,就是娇柔得很。   摄政王完全不考虑姑娘家不需要写那么磅礴刚劲的字,只是一昧地想要对方写出那种威风又有力的感觉,最好是笔锋也凌厉些,才好。   江洛瑶说:“爹爹教的时候说了,不想让我成为多么刚健有为的烈性女子,爹爹只要我一生平安喜乐,落笔如繁花,平生顺遂,无波无澜。”   难怪盛玦觉得这个字很眼熟,他再次认真瞧了瞧,发现果真是——江洛瑶的字线条纤美轻逸,笔锋转折迤逦,美得像是繁花开满枝头,一阵风来,仿佛都会簌簌落下花瓣。   “不好。”   盛玦继续口是心非,不是他觉得江洛瑶字不好看,只是他想要亲自教对方写字,写和自己一般的字体。   “把你学到的字都忘了,本王重新教你,你只记本王教你的就好。”盛玦起身,高大端严的身子略微俯下,从后方环住江洛瑶,就像当初岳昌侯教她时那样,亲自手把手去教她学字,“本王只教几次,记好了。”   江洛瑶静静地被他握着手,认真地低头去学。   不得不说,摄政王的字确实和爹爹的有得一比,只不过和爹爹不一样的是,他的字更加凌厉威风一些,走笔如同龙蛇起势,带着天潢贵胄的风度,线条遒劲稳健,转锋运笔时,尾端转细,弧度瑰丽大气,像是雕花的长弓被拉满,叫她忍不住惊叹。   末了,盛玦一松手,一字成形,只此一字看去时,依旧气度逼人。   江洛瑶真心去夸赞他,也是非常欣赏这种字体。   想学。   比起爹爹教的,她还是更爱摄政王这种丝毫不掩饰脾气的走笔转锋。   这种威仪张扬的字,可以大气磅礴,亦可以瑰丽婉转,不仅能叫人眼前一亮,还能叫人回味无穷。   江洛瑶眼眸极亮,回首夸赞几句,表示自己一定要学。   “好~”盛玦心头一暖,也很乐意教她。   他恶劣地想,既然岳昌侯把女儿送到自己这里,自己就要故意把他宝贝女儿养得恣意妄为,姑娘家正是最好的年岁,一定要做最明媚艳丽的模样。   喜欢什么,就去学,就去做。   最好是——等岳昌侯再来见时,江洛瑶最崇拜的人就不是他了。   “你爹爹都是在骗你的。”盛玦说坏话道,“要记住,本王比你爹爹好了千万倍。”   江洛瑶正迫切想学他的字,也没细听他说了什么,就连忙应下了。   盛玦这才满意一笑,继续握住她纤柔的手,一笔一划地去教。   --------------------   作者有话要说:   是二更~   盛玦:本文要教坏你的女儿,将来折磨你(咬牙)   岳昌侯:已阅(点赞)感谢在2022-07-15 15:03:18~2022-07-15 23:1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刘雯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OY-JONES 2瓶;刘雯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   江洛瑶学得很快, 快到盛玦都觉出了一些后怕。   她学自己写字,未免也太像了。   不止是像,甚至还能无师自通地把那些没有教过的字也写出来。   “这些字本王没有教,你是怎么学会的?”盛玦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写字, “是不是以前偷偷临过本王的帖?”   江洛瑶:“……”   她可没有这个闲心。   盛玦不信, 点了首诗, 叫她同时和自己一起写,写完对比字迹。   江洛瑶应下,很快写完陪他一起看。   直到盛玦亲自把两幅题诗摆到一起,才不得不承认——她学得太快太真了,自己差点都看不出来。   “横竖撇捺无非就是这些, 只要摸透了规律, 不难模仿。”江洛瑶写完, 点评道, “王爷写的很好。”   盛玦:???   怎么成了她点评自己了?好像学字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一样。   这下, 盛玦虽然很快把人教会了, 但他却觉得不够心安。   ——自己为何要做这些后患无穷的事情?   亲自教出一个字迹和自己完全一样的人,万一哪日……   “王爷放心, 我学得快, 忘得也快, 除非您日日教,不然一定是记不住的。”江洛瑶柔声说, “今日只是无聊时的兴起, 就算学了也无用处。”   盛玦知道她猜到了什么, 所以才这样说着开解自己。   但……   “本王的字怎么能说‘学了无用处’呢?”盛玦不高兴了, 罚她和自己一起看那些无聊透顶的折子,“既然现在你学会了, 不如帮本王一起看完这些折子。”   江洛瑶在这里也是无聊,便也答应了。   想必摄政王愿意让她来看的东西,也没什么国事机密,现在幼帝不足以撑起一整个天下,各地封邑的折子都是送给摄政王的,因此才总是积攒这么多。   江洛瑶在他身边坐下,分到了一沓折子。   打开几份随便看了看,发现果然没一句有用的话,说来说去无外乎都是差不多的意思,那些各地的官员例行公事地报些事儿给摄政王,有的时候没有事情可以报,就随便说一些当地的小事,或者礼节性地问候一下王爷。   包括但是不限于——王爷您近日怎么样?王爷最近身体如何?没什么事儿,就是向王爷您问个安。   江洛瑶:“……”   难怪王爷会觉得无趣无聊。   一连几份都是这种废话,他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看下去,就已经很算有耐心了。   江洛瑶不知道该怎么回,只能招来摄政王批阅过的几份来模仿。   知道摄政王脾气不好,恐怕回折子也没什么好气,她做好准备,轻轻吸了口气,默默打开其中一份——   那份地方官的折子洋洋洒洒几页车轱辘废话,摄政王就在最后留了道横线。   ……再没别的了。   江洛瑶来来回回看了几次,都没有再找到别的批阅,她以为他忘记了批阅这份折子,便重新又找了一份。   谁想到那份更没有什么批阅的痕迹,只是留了个简单墨点,就像是抄录典籍时,随手加上的句读标点。   江洛瑶茫然地合住这份折子,又去找了一份。   那份就更敷衍了,直接两道交错的撇,墨迹很重,看得出王爷心情很烦躁。   江洛瑶忍不住想发笑,她很感兴趣地把以前对方批过的折子都看了一遍,总结出了几点相似之处。   若是奏折中请示的简单事情被批准了,就是一道横线。   若是奏折没什么重要事儿,只是问安之类的,就是一个墨点,表示他看过了,知道了。   若是奏折里提到的内容很愚昧,惹得王爷心情不好了,就会给回两道交错的墨撇,大致意思是——蠢货滚一边去,别来烦我。   当然也是有说正事的,也只有这种情况,才能让摄政王耐心地提笔回很长很长的话。   江洛瑶欣赏着他瑰丽磅礴的笔画,觉得真是太值得一看了。   因为太有趣,江洛瑶一连看了几份,嘴角就没停下来过。   还有一份是特别荒谬的奏疏,但上奏之人不至于太蠢,应该只是被小人蒙蔽了脑袋,尚且还有点拨的余地,摄政王就会不辞辛劳地用长篇大论来骂人,估计这几段回了以后,上奏的那位也被骂明白了。   江洛瑶乐得开心,看他变着花样骂人,一下子看得太入迷,笑了出声。   江洛瑶:“……”   笑出声后,她才想起现在自己在摄政王书房里呢。   一扭头,果然看到摄政王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黑着一张脸,看起来很不开心。   盛玦凑近,低头看她手里的折子:“在看什么?”   江洛瑶想了想,把折子递给他。   盛玦接过一看,顿时心里一咯噔。   ——难得她居然找到了这个,这是自己唯一骂人的一封,前几份好歹还是敷衍无趣的,只有这个折子气着了他,让他没忍住把人好一通臭骂,恨不得亲自去倒拎起那官员,把那官员脑袋里进的水给尽数倒出来。   她怎么会找到这个折子呢?   盛玦突然有点心慌意乱,自己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出这么躁乱臭脾气的一面,她要是看了,对自己印象不好该怎么办?   哪怕心里是不安的,但盛玦还是装作冷静地开口问她:“看过了?”   江洛瑶:“嗯。”   盛玦眉尾一跳,有点心虚了。   左右也避不开这个结果了,盛玦只能撕开伪善的面具,把最坏的一面说给她:“本王就是这般坏脾气的人,你知道就好,日后也学着乖一些,不要惹本王生气。”   江洛瑶又没忍住,笑出了声。   盛玦:???   他刚刚破罐子破摔地把暴戾的一面展露给她,想着要是她觉得害怕了,也好提前离自己远一点,当然,他更希望她会克制一下,不那么害怕。   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笑出了声?   盛玦根本没猜到她是这个反应,眼神都有些迷茫了。   他问:“你不觉得本王脾气很臭,很不好惹?”   “脾气很坏吗?”江洛瑶反问他,“我好像记得,王爷前不久才和我说,不要以为您脾气好就欺负您。”   盛玦沉默一瞬,记不起来了。   他迟疑地问:“……是吗?本王说过这种话?”   江洛瑶把嗓音一沉,故作低沉地开口学他当时的模样:“就在王爷准备教我习字的时候,您说‘江洛瑶,你别仗着本王脾气好,就妄图踩着本王去吹嘘你的爹爹’,那时候,可是王爷您自己说的‘脾气好’。”   盛玦:“……”   她在这里学得有模有样,盛玦的脸色却是又臭又黑。   盛玦冷声问她:“那你觉得本王脾气如何。”   这道很不好回答的题给到了江洛瑶,江洛瑶却是沉思起来。   盛玦以为她不敢回答了,正要冷笑一声去讥讽她,却看到她漂亮的眸子认真地看向了自己。   她说:“脾气凌厉些好,王爷位高权重,担当着天下大任,必然要做一个手段狠辣之人,只有这样才能雷厉风行地推令下去,叫百官臣服,叫百姓拜服。”   盛玦一怔,没想到她居然会说这样的话。   他心头一热,正要接话,却又听她开口说了一句。   江洛瑶语气温和下来,好像是叹了口气,以那种闲聊时的轻松态度,说,脾气臭点儿也好,至少不会委屈了己身。   盛玦乐了:“天下谁人能欺负本王?”   有些事情不便说到透彻,江洛瑶只是深重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盛玦收起笑容,突然想到了自己年幼时的那些破事儿,人性之初,并不像现在这般狠厉决绝,正是发生了些什么,才能在诡谲波动之地强势起来,也最终形成了现在说一不二的性子。   好在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上一辈的恩怨已经了了,新的朝堂是新的气象,恶人都已经死绝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守着新的王朝。   这样就很好。   “你懂得倒是挺多。”盛玦又换了一堆折子,一边假装在看,一边假装无意地问她,“你既然知道这些道理,为何不做那狠厉决绝之人?”   江洛瑶想了想,回道:“爹爹说了,我没必要那般苦大仇深,只要侯府没倒台,就无人敢欺负到我头上,如果有谁不长眼欺负人,爹爹说他会一刀把对方劈成两半。”   一脸苦大仇深的盛玦:“……”   他的后背突然就有点凉,怎么回事。   又是岳昌侯,阴魂不散似的,明明只有自己和江洛瑶独处在书房,这个岳昌侯还总是见缝插针地冒个存在感,叫盛玦烦躁不已,很想把这个人从江洛瑶脑袋里摘出去。   张口闭口就是她爹爹,这里又不是侯府,总是提岳昌侯做什么?   “你怎的心心念念都是你爹爹,看来你们父女感情很好啊。”盛玦咬牙切齿,阴阳怪气,“你这么听你爹爹的话,为什么却对本王置之不理呢。”   就连叫你来一趟书房都费好大劲儿。   若是岳昌侯叫人,江洛瑶一定会言听计从的吧。   盛玦有点苦闷地撂下笔,觉得就算有江洛瑶陪着,但连夜看折子还是没滋没味了起来。   江洛瑶回答他:“因为爹爹不会让我半夜去耗时间,爹爹只会叮嘱我早些睡,注意休息……”   盛玦:“……”   听出来了,这是怪自己不放她去休息呢。   盛玦烦闷地按了按眉头,摆摆手叫她去歇着吧。   江洛瑶一喜,连忙道谢请辞,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一句——王爷千万不要皱眉,将来生出皱纹就不好看了。   盛玦:“……”   这下,他连眉头都不敢皱了,只留下一声叹气。   直到江洛瑶走了很久,盛玦才缓过神来,他驱散了那点儿睡意,强打着精神准备把最后一点积压的折子看完。   他看着越来越少的折子,突然庆幸自己叫江洛瑶来帮了会儿忙,虽然作用不大,但好歹能让自己早些去歇着。   盛玦把面前的最后一堆折子处理完之后,正要起身,突然瞥见旁边被江洛瑶批过的一堆折子,他兴致一起,想看看对方是怎么模仿自己去答复的。   大致是几十册吧,盛玦随手拿来一册,发现居然江洛瑶居然漏了这一册,他无声笑了笑,帮着补了回话。   紧接着,摄政王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接下来拿到的第二册 ,第三册……都是没有批阅回复的。   ……那交给江洛瑶的所有折子,都一字未动,甚至根本没有打开去看过。   ——也就是说,这么长时间,对方看的一直是自己批阅过的那些。   盛玦:“……”   什么叫以养伤身,这就是了,为了减轻负担才叫江洛瑶来放松心情,谁想到有对方在,自己分心好久,还很耽误事儿地去教了她半天习字,最后唯一的一点儿小忙,对方都一字未动。   很好。   本来今夜还能再睡会儿的,现在好了,莫名其妙又冒出了一堆折子,怕是又得熬个通宵见明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折子三连问:   王爷吃了没?   王爷没事儿吧?   王爷身体还行不?   摄政王:“……”   本来好,现在熬夜看折子,够呛了。   感谢在2022-07-15 23:11:57~2022-07-16 14:4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穋木 10瓶;好笨. 5瓶;gzcyyds、饼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   盛玦看完折子的时候, 已经很晚了。   兴许再过一会儿就是上朝时候了,盛玦便也没睡,稍微在书房凑合地歇了歇,就离开了王府。   他走后, 外头天亮了, 侯府的下人们也都来了。   同时,也带来了岳昌侯的信。   信是给江洛瑶偷偷带的,岳昌侯心里不放心,所以才写信问问情况。   但是这信送得急,要得也急。   丫鬟钟月说,王府的人管得严, 若是这时候不早些回信, 等王爷回来时, 怕是要亲眼看一眼姑娘的家书才行。   江洛瑶倒是不介意摄政王去看, 但侯府催促得急, 她也不得不在拿到信的第一时刻, 迅速地回了几个字——勿要挂念,一切安好。   昨晚练了一晚上的字, 她落笔之后, 用的就是摄政王亲自教的字迹。   时间紧急, 没来得及改,只能这样了。   江洛瑶怕他爹爹误会, 还特地在末尾的时候勾笔来了朵花。   ——这样一来, 爹爹一定知道这是自己写的信了。   “姑娘, 您的字好像变了, 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呢。”钟月好奇地问,“侯爷会不会认不出来呀?”   江洛瑶笃定道:“不会的, 我画的那朵花,是小时候最常和爹爹画的,爹爹只需看一眼,就能认出是我的亲笔。”   她想得很周全,生怕岳昌侯误会了。   而侯府在受到回信的第一时间,便把那信交给了苦苦等候的岳昌侯。   岳昌侯回来的时候,下朝也没一会儿,收到女儿回信的他十分紧张地站在侯府门口拆开看了。   紧接着,他脸色逐渐凝重下来。   “父亲,长姐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江洛彦关心地上前去看,“这字迹好眼熟……”   “没错。”岳昌侯眉头静静拧着,咬牙切齿地说,“本侯给洛瑶的信,居然被摄政王给拦了,他是要做什么?居然连封信都不让本侯给女儿写。”   江洛彦问:“可是……摄政王是随我们一同上朝的,送这封信的时候,也特意避开了他,他是如何拦住的?”   岳昌侯想了想:“定然是他派人盯着,把信给偷梁换柱了。”   江洛彦用指尖探了探回信,又说:“可是墨迹看着是不久前才写的。”   岳昌侯:“那便是他中途拦下,自己写的,又给侯府送了回来,借此挑衅本侯。”   江洛彦和他爹同时沉默下来,两人看着那敷衍疏离的八个字,都觉得这就是摄政王的亲笔字。   岳昌侯忍着一把火:“本侯不会错认他的字,一定是他故意拦下的。”   江洛彦:“那阿姐会不会在王府受了委屈啊?”   “谁知道呢。”岳昌侯说,“摄政王府的消息很难传出来,为父也没办法去打听你阿姐的消息。”   江洛彦好奇地看着最后面的那朵勾墨的花,又问道:“父亲,那这朵花又是何意?这花看起来像是阿姐亲自画的,我记得小时候,阿姐就经常画这种样式的花。”   岳昌侯更生气了:“那丫头,去了王府就忘记了她爹爹,居然把这种特殊的小花教给了摄政王,摄政王那种冷心刻薄的人,她们怎么能聊在一块的?”   江洛彦:“……”   所以……现在父亲在生谁的气?摄政王的吗?   “为父我费尽心血才把她拉扯这么大,结果她转头就对摄政王更好了,盛玦有什么好,只是假惺惺地来侯府接了她一次,她就把坏人当成了好心人。”岳昌侯话语冒火,恨不得亲手打断盛玦的腿,“还有那盛玦,未免也太蹬鼻子上脸了,居然敢拦本侯给洛瑶的家书!”   江洛彦也觉得很气,他也看不惯摄政王,当然也不想让阿姐更贴近对方。   “父亲不要气着身子了,我去会会那摄政王。”到底是年轻气盛,江洛彦听完,转身就要骑马去摄政王府上,“顺便看看阿姐情况到底如何。”   岳昌侯拦住他:“今日暂且别去,盛玦在朝堂上受了一肚子气,正不知道去哪里发火呢,你若去摄政王府上闹事,说不定正好触了他霉头,他那个人脾气躁,心情不好的时候,很容易拿人开刀。”   江洛彦情绪激动:“那怎么办,阿姐万一受了委屈……”   “无妨。”岳昌侯抬了下手,压住对方手背,“为父还有办法,王府的许笠先生是个明事理的,不如光明正大地叫他去带一封信给洛瑶,他一定有办法能亲手送到洛瑶那边。”   江洛瑶又问:“可许笠是摄政王的心腹,真的肯帮我们吗?他不怕摄政王怀疑他?”   “不会。”岳昌侯说,“许笠忠心为主,自然不会背叛摄政王,但本侯认为,只要他愿意去劝一下摄政王,盛玦说不定会松个口,叫洛瑶看一看信……洛瑶那般聪明,若是真的受了委屈,也一定会想办法从字里行间传达给本侯。”   于是,侯府又准备了一封信,外带一些谢礼,一同送到了许笠那里。   和他们猜的一样,许笠在收到东西后,根本没有私自藏起来,而是在第一时间禀报给了摄政王。   盛玦正在书房一个人心烦呢,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他一抬眼,有了别样的兴致,   “哦?侯府给你的东西?”盛玦闭目缓了缓心情,随后问他,“是要拜托你做什么事儿吗?”   许笠把那封信递了上来:“侯爷要我亲自给江小姐带一封家书。”   一听这个请求,盛玦险些失笑:“这岳昌侯是怎么了,本王又不会去拦下他的家书,他直接叫人送来王府就好啊,怎么还拐弯抹角地叫你去送呢。”   许笠想了想,说道:“或许侯爷本意不在此,而是想劳我多照顾一下江姑娘。”   “他就是不信本王,担心本王拆开去检查他给的家书。”盛玦很清楚岳昌侯的为人,一听就想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再说了,江洛瑶在王府的吃穿用度,和本王也相差无二,哪里会受什么委屈。”   许笠犹豫:“那……老奴把礼赠都给侯爷退掉吧。”   盛玦摆摆手:“别退,送上门的好处收下就是了,是岳昌侯以小人之心揣度本王,这些亏都是他该受的。”   许笠:“我去给江姑娘送信吧。”   盛玦点头,叫他退下了。   本以为此事就这样过去了,谁曾想,盛玦再去上朝时,却发现岳昌侯父子俩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怨怼。   盛玦:???   自己近日也没招惹他们二位吧?   他俩是发什么癫?   回府路上,盛玦依旧想不通,快走到王府门口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马蹄声。   是江洛瑶的胞弟——江洛彦追来了。   盛玦心情不错,回身问候:“这不是侯府嫡子吗,今儿怎么有兴致来本王府上?”   盛玦认得他是江洛瑶胞弟,因此也愿意好脾气地同他多讲几句,索性今日也没什么忙事,便想着把人请来王府坐坐。   “府中还有事情要忙,就不进去了。”江洛彦虽然生气,但还是下了马,和他面对面地谈话,“王爷,我想问,你为何不让阿姐回我父亲的家书?”   盛玦:???   有吗?   自己什么时候拦着侯府的家书不让进了?   居然江洛瑶好几封都没有收到吗?   盛玦突然有些不确定了,因为进出王府的书信确实管得比较严,说不定有几个不长眼的,误以为侯府的书信无关紧要,就给拦着,或者积压下去了。   这种情况也是很有可能的。   按照岳昌侯那个女儿奴的性子,一两封信收不到就要炸毛了,难怪这几日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劲。   “兴许是本王府上出了疏漏,这几日朝堂事儿多,送来府里的折子多了些,下人们可能看到是家书,就暂且先积攒起来了。”盛玦自知理亏,因此也愿意让步让他去见一眼江洛瑶,“你是洛瑶胞弟,若是想念长姐了,可以随时来王府找她,本王这次一定吩咐下去,没人会拦你的。”   江洛彦一愣。   他也没想到摄政王居然这么好脾气地主动承认错误,一时间积攒的怒火全都泄了。   这还是方才朝堂上怒骂朝臣的摄政王吗?   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甚至愿意叫自己去王府见一面姐姐?   难道说……对方在使诈?故意把自己骗进王府,然后来一场围堵?   江洛彦突然动摇了心思,他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进去,但看摄政王的脸色,好像也没有要骗自己的意思。   不过……父亲说了,只观察他脸色是看不出什么的,因为摄政王一向擅于隐藏心思,实际上他这个人喜怒无常很难猜出实际在想什么。   江洛彦想了想,决定还是通过家书去试探对方说的是不是真话。   若方才对方说的是真心话,那么阿姐的家书一定会很快再送过来,前几封积攒的书信也会及时送到阿姐手里。   “父亲还在家中等我回去,临行时我没有同他说明情况,怕惹他担忧,便暂时不去见阿姐了。”江洛彦告退,“只求王爷您言而有信,把那前几封家书递给我的阿姐,若阿姐无恙,劳烦她亲笔给侯府回一封信。”   既然对方无意来王府坐一坐,盛玦也不方便再多说什么了。   他只好应下。   转而回去吩咐人去找那几封积攒的家书了。   可是……   找了半天,手下人全都表示没积攒过,因为但凡是侯府的家书,全部一封不落地送到了宁紫轩,而且江姑娘每次也都给侯府回了。   盛玦不免有些纳闷了。   许笠上来为他宽心:“这其中兴许有什么误会,咱们府上无人不知江姑娘的重要,但凡侯府送来的东西或者书信,都会在第一时间送去宁紫轩,从来都不会耽误的。”   盛玦有点气:“那岳昌侯父子是故意没事儿找事儿了?”   许笠:“王爷息怒,这一定有误会,这一次,您亲自交代江姑娘给侯府写一封信,再派人亲自送去,一定不会出岔子的。”   也只能这样了,盛玦想了想,答应下来。   许笠笑了笑,又问:“那王爷现在要去宁紫轩吗?”   盛玦正愁没理由去呢,许笠一提,他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当然要去,本王这次一定要亲自盯着她写家书,就不信中间能再出什么错。”   --------------------   作者有话要说:   江洛瑶:给爹爹展示一下新学的字(欣喜)   岳昌侯:摄政王你脸呢!(咬牙切齿)   盛玦:关我什么事?(无辜)   感谢在2022-07-16 14:47:26~2022-07-16 23:0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刘雯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ev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   “听说你给侯府的家书出了岔子, 你那烦人的爹今日散朝后,没给本王一个好脸色。”盛玦一进门,就很自觉地找到他最常坐的那张太师椅,展袖落座的同时, 还顺手端了桌上的茶盏, 他说, “方才你胞弟拦着本王要和本王讨个说法,非得要你再写一封家书回去才行。”   已经到了初夏,江洛瑶难得穿薄了些,她一走出来,盛玦手头的茶盏就停住了。   她衣裳的颜色依旧是素淡雅致的, 款式繁丽却不奢靡, 乍一看是素素的颜色, 再一细看, 期间绣的花色泽繁多,每一瓣花都流光婉转的, 一针一线都软和精致。   盛玦也看不出这是什么烟罗软纱,只是觉得眼前一亮, 很是清丽。   他说:“这衣裳好看, 以后叫人多给你制一些来。”   他抬腕喝了口茶, 隐晦地压了压心头悸动。   “听钟月说,这衣料本来就是王府的。”江洛瑶手中捏着一把蜀绣绿扇, 娉娉袅袅地缓步过来在他另一边的太师椅上坐下, “王爷方才说, 家书没有送到侯府吗?”   盛玦一下子忘记自己刚刚想说什么了。   他刚才见江洛瑶走过来时, 心里突然恍惚了一下,对方那种恬淡安宁的样子, 让他突然有了种错觉。   ——好像江洛瑶就该是这王府的夫人。   屋外暮云合璧,她背对着那层淡淡的光走来时,恍然一瞬间,却好像过了许多年,盛玦差点糊涂了,他好似看到了很久以后的岁月,江洛瑶也是穿着这么素淡的衣裳,在一个天气不错的傍晚,捏着一柄薄扇,温温柔柔地向自己走来。   盛玦轻轻搁置了手里的茶盏,心里突然变得很软。   江洛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见他出神,她拿扇子轻轻给他扇了点儿风过去:“王爷?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盛玦回过神来,说道,“本王方才走神了,你说什么来着。”   江洛瑶:“信没有送到?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由。”   盛玦:“这也是本王想不通的地方,侯府送来的书信都是第一时间送来宁紫轩的,王府离侯府也不是很远,你给出去的信也不应该在路上丢了,京城之中,不该有狂徒赶一而再再而三地拦信……”   他这样一说,江洛瑶想起来了:“会不会因为爹爹没有认出我的字?”   盛玦:???   他一怔,欣喜之情跃然于表:“什么意思?”   江洛瑶浅浅摇扇:“我给侯府的家书用的是新学的字,爹爹估计没认出来,误以为是王爷执笔。”   “你给侯府的家书,竟然用到是本王教你的字么。”盛玦虽然是在问她,笑意却一点儿都不掖着藏着,就差直接笑出来了,“你和本王说说,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怪岳昌侯这几日看着他像是看仇人一样,自己望过去,甚至能看到对方那一脑门子火。   怕是岳昌侯以为自己拦了信,故意恶心侯府。   难怪那家父子俩,对自己的态度那么恶劣。   盛玦不觉得生气,甚至有些高兴。   ——按理说,江洛瑶是不该用新学的字去写家书的,一旦用了,就表示她心里是认同自己的。   “王爷的字很好看,平日我也没什么用得上的地方,这几日写信,便用了新学的。”江洛瑶说道,“我以为爹爹当初请王爷来教我,应该也能想到这一点,所以除去第一次外,之后的家书再没有提醒过爹爹,我还以为爹爹都是知道的。”   盛玦问她:“你第一次是怎么提醒你爹的?”   “画了一朵花。”江洛瑶用指尖在桌上简单勾勒了一个花型,“这是爹爹与我儿时最常画的花,爹爹应该知道这是我的亲笔才对。”   盛玦一下子没看清,重新要她去画一遍。   江洛瑶收回手:“不给你看。”   盛玦:“……”   方才好不容易生出来的欣喜,突然就散了。   盛玦不高兴,便懒洋洋地夺了她手中的扇子:“不给画,就是不信任本王,你看着办吧。”   江洛瑶本来也没使多大力气拿扇子,所以轻飘飘的就被夺了,她颇有些无奈:“没有不信任,王爷若是要看,我再画一遍就是了。”   盛玦很自觉地伸出手心,示意她在自己手心来画。   江洛瑶:“……”   盛玦等了好一会儿,手心依旧没等来对方的指尖,他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便扭头去看她。   他看到,江洛瑶抿着唇,漂亮的眸子正瞪着自己,面颊鼓鼓,一副很好掐的样子。   江洛瑶嗔怪他:“王爷莫要得寸进尺。”   她都这样说了,盛玦只好取了茶盏上的盖,要她重新沾水在桌上去画。   这次,江洛瑶没拒绝,她很快勾勒一笔,画出了一朵线条温润的花。   摄政王这才满意,把扇子还给了她。   江洛瑶移开视线,不去看他了:“幼稚。”   “是你一开始拒绝本王的。”盛玦随手擦去桌上的花,“举手之劳,都不愿意画给本王看。”   江洛瑶反驳:“这是我与爹爹之间的秘密,告诉其他人不太好。”   盛玦:“本王是你眼中的‘其他人’?”   江洛瑶:???   难道不是吗?   难道是一家人?   盛玦:“……”   他问完以后,江洛瑶虽然没说话,但不难从对方疑惑的表情看出她心里的答案。   盛玦有点恼:“本王就是抓一只猫来王府养着,这么长时间过去,也该养熟了。”   江洛瑶知道他在恼什么,便直接从根源解答问题:“不是与王爷不够熟络,实在是因为事情特殊……”   她想了想,终于举了个恰当的例子:“就比如王爷有天和我约定了个悄悄话,或者做了一件只有我们彼此才知道的事情,我是不应该告诉其他人的。”   盛玦:“我们有吗?”   江洛瑶:“……”   这个人好难哄。   江洛瑶实在说不过他,因为她发现对方不是想要某个问题的答案,而是没事儿干,闲得来自己这里找事儿。   对于这样的摄政王,她只能敬谢不敏。   谁爱和他说话谁去说,自己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盛玦见她起身要走,又问:“是本王惹你不开心了吗?”   “没有,王爷好得很,天下第一的善解人意。”江洛瑶语气冷淡,“您最体贴了,最知道怎么聊天了,和您聊天真有意思。”   盛玦:“……”   知道了,她就是生气了,故意说反话嗔怪自己呢。   “好了,本王不是专程来给你添麻烦的。”盛玦心头失笑,他抬手指了指那边,说道,“这次你重新写一封家书,本王回的时候顺便叫人给你捎去侯府。”   伺候的人们立刻给她备纸研墨,正忙着呢,大家却见一边闲坐的摄政王突然起身走了过来。   众人识相地退开,只留他们二人在里面。   江洛瑶莫名其妙地回头,突然发现自己身边研墨的那位居然是摄政王。   盛玦说:“按你喜欢的字来写就好,其他事情本王帮你去解释。”   江洛瑶鼻音轻轻应了一声,提笔继续用了新学的字,她还是更喜欢盛玦的字,磅礴瑰丽,落笔舒展惬意,观赏起来心情也会很好。   盛玦在一边插话:“如此喜欢本王的字?”   江洛瑶惜字如金:“喜欢。”   盛玦心里高兴得不得了,他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就好像心里藏了一束花,一听她的赞美,“吧嗒”一声就把拢着的花瓣全绽放开了。   “喜欢就写。”盛玦在她耳畔轻声感慨,“这样一来,你就是天下第一人了。”   江洛瑶回首,小声疑惑:“什么第一个人?”   “你不是说,天下无人敢光明正大地临本王的字么。”盛玦把声音放到和她一般低,两个人的声音都又轻又快,像是在交颈耳语,或者是在说什么悄悄话,“按照你的说法,现在你便是第一个光明正大临字之人,我们之间也有一个只有彼此才知道的事情了。”   江洛瑶专心地写着,随口打趣道:“何止是光明正大,甚至敢当着摄政王的面去写。”   “那可不是。”盛玦心头愈发欢喜,忍不住慢慢向她凑近了过去,“你的字可是本王手把手教出来的,一笔一划都亲自过目,当然不一样了。”   江洛瑶没意识到身后有人逼近,依旧在敷衍地应付对方的回话:“是啊,王爷有心了。”   这话一落下,她终于察觉了一点点不对劲,初夏不至于很热,但背后突然多了一些暖热,像是很快就要贴近,那种热度甚至越过薄薄的云纱,直达肩胛腹背,想要把她整个人都环抱住。   江洛瑶笔一停,瞳眸睁大了些,笔触毫尖滴了一点墨在家书上。   她突然有点紧张,不敢回头了。   她身后的盛玦默默看着她的反应,眸色加深——   对方今日穿得薄,清瘦纤丽的身影尽数被勾勒出来,那软纱绮丽,衬得上她的美艳清丽,叫人很难不心动。   盛玦不动声色地欣赏着,见她虽然没有回头,但是肩骨却紧绷了起来,像是有点紧张。   她居然还会紧张。   盛玦好似发现了什么新鲜的事情,他默默压了压心头的悸动,心想,这么紧张做什么,自己又不是什么虎豹豺狼,不会违背她的意思,去欺负她的。   一时间,盛玦是又无奈又苦涩,觉得自己暴戾的名声到底还是影响到她了,让她这种时候会很紧张。   盛玦落寞低头,突然注意到对方俯身去写字时,腰际的云纱有些乱了,便想着帮她去整理一下。   江洛瑶没反应,由着他去整理,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样子,实则肩背依旧绷紧,从未放松过警惕。   盛玦:“……”   她都这样了,好像自己不去做些什么,都说不过去。   盛玦喉头微动,瞧着那抹纤柔细腰,便想去丈量一下衣物宽度,将来好给她做衣裳。   手掌,就这样落了下去,没有任何旖旎动作,只是轻轻搭了一下,谁想到江洛瑶确是突然腰际一软,手撑住了桌案,手中的笔也不小心落到了案上。   盛玦赶忙收回手,以为吓到她了。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手指握紧大袖宽缘,目光一直关切地望着对方,见她肩胛微微耸颤,像是在哭。   “抱歉,本王再也不……”盛玦紧张极了,连忙去扶她,“你没事……”   他关心地俯身去看,却看到江洛瑶哪里是在哭,对方正手撑着桌,笑得直发抖呢。   她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一直忍着不出声,姣好的眉目极致舒展,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就在盛玦一头雾水的时候,江洛瑶突然偏头,抬袖捂面,有点抱歉地说:“痒。”   盛玦:“……”   他不信,于是又伸手在对方腰际搭了一下,这次,江洛瑶反应更大了,直接笑出泪花,没什么力气地直往开推他。   盛玦震惊之余,被微微推得一晃,像是见到了什么新鲜事儿。   他也是第一次去触碰她的腰际,没想到对方不是紧张,也不是排斥,而是下意识的……感到痒?   “你碰自己便没事吗?”盛玦问她,“本王不信你从不触碰自己腰际。”   “我自己的话,偶尔会痒。”江洛瑶重新直起身子,站起来和他对视,“但王爷不行,你一碰,我就想笑。”   盛玦:“……”   江洛瑶遗憾地收拾了那份家书,重新去写:“这次不许耍坏偷袭,王爷若是实在闲的没事情干,就去帮着研墨。”   盛玦:“……”   摄政王感到了无比的挫败,他失落地看着自己双手,心说自己难道哪里不够好吗,怎么去主动亲近她时,她没有害羞或者躲避,反而感到想笑呢?   盛玦感到苦恼,正要蹙眉,突然又想起江洛瑶曾经说过的话——自己若是习惯皱眉,以后就会有皱纹。   那可不行,自己还要凭借这幅好样貌,去吸引她呢。   --------------------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沮丧,不要灰心,只要选择合适的场所和时机,你会发现不一样的效果(对男主的人生建议)   感谢在2022-07-16 23:02:54~2022-07-17 15:2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刘雯雯~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   盛玦一直在宁紫轩拖到入夜才走, 有他在的时候,江洛瑶硬是没腾出功夫写完那份家书,好不容易等他走了。江洛瑶也玩累了,便没管那封书信, 直接去歇着了。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却造成了一个很严重的后果。   第二日上朝的时候,朝堂环境那叫一个压抑沉闷。   本来是众人把最近发生的琐碎事儿都报出来一起讨论,可是,没等大家说几句话呢,岳昌侯就和摄政王针锋相对了起来,到后来, 干脆这二位一起沉默, 不吭声了。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 摄政王那边是没有生气的。   最初只是岳昌侯拉着一张脸, 看向摄政王的目光里似乎带着刀子, 恨不得现场扎摄政王几刀。   盛玦看着却并不恼火, 因为他知道是自己昨晚耽误了江洛瑶,那份信没有及时送到, 因此也愿意给岳昌侯点面子。   他甚至有闲心揶揄了对方几句:“侯爷这大清早的就一肚子火, 回府之后可得清清火啊。”   岳昌侯就像个炸药, 被他一点就着:“王爷既然知道本侯因何生气,就不该故意为之。”   盛玦说:“本王倒也不是真的故意, 当然了……侯爷不信本王, 自然也不信本王这句话。”   岳昌侯冷哼:“王爷心里清楚得很呀。”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半天, 底下的朝臣都不知道这两人在吵什么, 不明情况的众人听了这几句,自然把他俩的矛盾来源当成了今日朝堂上的事儿。   起因大致是这样的——南地那边前几年被打退后, 这段时间又想着要闹事了,所谓寻衅滋事,第一步自然是要离间肱骨朝臣,这不,今儿一大早,南地就派人来离间了。一边假意献上赠礼,一边又很心机的没给多少。   这样就造成一个很尴尬的局面。   要么全给了以摄政王为首的军机处,要么给岳昌侯为首的定武营,两方还不能和谐地平分,若是平分了,两方都不能派得上用场。   朝臣之中,应该也是有了被南地收买的叛徒,见他们二位吵起来,这叛徒第一时间就来拉帮结派地拱火。   一会儿帮着岳昌侯说摄政王的不对,一会儿又在军机处那边说岳昌候的不是。   朝堂之上,两帮人很快吵了起来。   吵着吵着,为首冷战的那二位却是突然一齐转身看向了众人。   众人:???   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惊悚的发现,岳昌候和摄政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一块,他俩一起审视朝臣时,那威压真不是轻易能扛得住的,拱火的那几位瞬间腿软,默默住嘴了。   “江司徒今日好兴致,本王没看错的话,方才是你率先拱火惹事的吧。”盛玦下意识想要皱眉,皱了一半,突然想起了江洛瑶的忠告,他目光往岳昌侯那张脸上一瞟,果断松开了眉头,转而换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他以前生气就是生气,骂人就是骂人,很少露出这种虚伪假笑,尽管这是一个小小的变化,但足以吓死三个江司徒。   江司徒“扑通”一声滑跪在地,大喊着冤枉。   盛玦一手落在腰际,宽大的朝服袖袍遮住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他虽然没有皱眉,但目光确是很慑人的。   摄政王下颌微低,居高临下地瞧着地上跪趴的江司徒:“看来朝堂之上还有不少南地的叛徒,你说对不对,江司徒?”   江司徒快被他吓死了,直接以头抢地,不敢抬头应和。   于是,摄政王此刻的表情都落到了其他人眼里,他就这般冷冷地注视着对方,凉薄的唇虽然是笑着的,但是笑意不达眼底,眼眸一低,随即漠然抬起,在朝堂之上逡巡了一圈,再次又落到江司徒身上。   由于摄政王此人总是喜怒无常,就算在朝堂之上,也说处理谁就直接叫人拖出去砍了,这么多年了,朝臣们也没几个敢吭气的。   一方面是摄政王位高权重,代理国事,第二个方面是岳昌侯大多数情况都会站在摄政王那边,两人算得上朝廷顶梁柱了,只要他俩没什么矛盾,总不会出岔子的。   这一次江司徒愿意铤而走险,也是看在他俩置气的份儿上,才想着能不能捡漏来一波离间。   谁想到,这二位闹归闹吵归吵,遇事儿都是站在一条船上的。   这哪儿有机会离间啊!   江司徒后悔极了,当场腿软,不敢吱声。   包括他在内,朝堂上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摄政王方才和岳昌侯在吵什么玩意儿。   其实……不过是一封家书的事儿。   盛玦本来是同岳昌侯反唇相讥来着,两人吵着吵着,突然注意到身后有人浑水摸鱼,借着南地这个事儿想要挑起事儿端,他便顺势给岳昌侯使了个眼色,两人趁机假装生气冷战,引出了那些搅事儿的人。   朝堂一片寂静。   摄政王冷着脸,一派威仪肃穆的模样,他听到岳昌侯叫了一声自己,回头一看,对方随手递给了自己一把佩剑。   剑履不解,是身为护国大将的殊荣,岳昌侯这么多年了,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哪怕他带的只是一把并不重的花哨佩剑,但也足以威慑朝臣了。   盛玦接过那把剑,甚至都懒得开鞘,直接就着剑鞘,懒懒地在江司徒肩头敲了敲。   江司徒浑身一颤,头低到不能再低了:“王爷恕罪,臣也是为了我朝稷……”   “两头搅混水的废物,留着也没什么用了。”盛玦用剑鞘在他胸膛一戳,把对方吓瘫在地上,才还剑给了岳昌侯,“打断双腿,送回南地,告诉你主子,要送东西表衷心就一口气多送些,不然的话,他日若是本王有空,或许直接去南地给他全抢了。”   岳昌侯也走上前,神情冷厉道:“看来南地近日是太闲了,想试试定武营的刀快不快,剑利不利。”   盛玦转身回来,说道:“南地给的东西都给定武营送去,让侯爷在军营里喂饱了马,练好了兵,我们才好整装待发去南地抢些好东西回来。”   岳昌侯也不推脱,盛玦说给,他就爽快地收了。   朝堂上出了这么一桩事儿,他俩下朝时,火药味也散了很多。   两人一起结伴走了很长一段路,聊了很多,等快出宫门的时候,岳昌侯才想起本该要问的事儿。   岳昌侯:“家书的事儿……”   盛玦想了想,还是实话告诉他了:“洛瑶聪慧,前不久本王教她写了字,她也竟能学得有模有样。”   岳昌侯:???   所以那家书都是洛瑶亲手写的?怎么和摄政王的字一模一样?   这并不合适。   这个盛玦,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教?   盛玦瞧着岳昌侯这不怎么高兴的脸,再次蓄意气他道:“是侯爷要本王做你女儿的师父,身为师父,教点儿东西是应该吧,侯爷也不用特意感谢,把侯府的几坛好酒送来就行。”   他虽然不爱喝酒,但他知道岳昌侯爱喝。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做起来真是舒心,盛玦就是为了膈应对方,才提到了岳昌侯珍藏的酒。   岳昌侯气不打一处来。   摄政王教了自己女儿一些坏东西,还敢来自己面前洋洋自得?一个姑娘家,写那么张牙舞爪的字做什么?这并不符合洛瑶温婉柔和的性子啊!   岳昌侯冷哼一声:“王爷酒量不好,就不要惦记本侯的佳酿了,要是觉得口中没滋没味,不如叫洛瑶帮你冲泡一壶花茶喝。”   盛玦:“……”   岳昌侯你怎么说话呢。   他俩果然不能多说,没几句呢,就开始互相讥讽了。   盛玦心里一阵鄙夷,心说你别忘了,你女儿还在本王手里,你不是怕本王教坏她吗,本王回府就去教她一些坏习惯,等改日再气死你。   两人分明是结伴走的,结果出了宫门,却是谁也不乐意看谁,隔着不远不近一段路,不再说话了。   快到分别时,盛玦突然兴致所起,临时叫住了岳昌侯。   岳昌侯一脸莫名其妙:“何事?”   盛玦轻飘飘开口:“没什么重要事儿,本王就是突然想起,侯爷这般英武威风的大将,竟然也懂一些诗情画意。”   岳昌侯更听不明白了,他不知道摄政王要做什么,只能站在原地没什么好气地望着对方。   盛玦说:“那日洛瑶在本王手心花了朵花,说是侯爷您教的,本王觉得画得很好,这都得归功于侯爷这些年精心教养女儿,才能给本王送来一个蕙质兰心的好姑娘。”   岳昌侯:“……”   这一刻,岳昌侯他……   气!炸!了!   若不是在大街上,他甚至想过去狠狠和对方较量一番,叫他猖狂,叫他得意。   身为父亲的岳昌侯生气完以后,心都碎了一地,他突然想到,自己教女儿的字,女儿以后都不会写了……自己给女儿画的小花花,居然被摄政王给知道了……她居然还是在他手心画的。   他们该是有多熟悉,多亲近,才会这样……   岳昌侯怔怔地站在原地,感觉费尽心血养大的女儿终于还是留不住了。   好像大梦一场空,珍藏的宝物突然被人毫不费力地夺走,那人还敢来自己面前炫耀,简直不要太无耻!   他不是不近女色吗?他不是脾气不好吗?他不是整日忙到脚不沾地吗?   他哪儿来这么多时间去缠自家宝贝女儿的?   岳昌侯千算万算,想让自己女儿能在他日全身而退,他一切都安排好了,却没想到变数来自摄政王。   这个人,居然,盯上了自家女儿。   岳昌侯愁到不行,他本来觉得没什么,今日被摄政王这样一刺激,顿时不敢再大意了。   以后女儿不认自己这个爹爹,什么都听摄政王的可怎么办呀?   而且洛瑶吧,还是个单纯天真的性子,一定招架不住摄政王那点儿心思。   岳昌侯黑着一张脸,没什么好脸色地审视了一番盛玦,站在皮相外貌角度看,这种人确实有几分值得看的,洛瑶这种年纪,很可能分辨不出好人坏人,被对方几句好话就哄住了心思。   万一……   岳昌侯不敢想了,他重重一甩袖子,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迟了,我错了,这章撒红包补偿一下等更的小天使们(躺)   感谢在2022-07-17 15:28:49~2022-07-18 00:1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ara清蒸鹅、饼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   盛玦气完岳昌侯之后, 江洛瑶当晚就受到了一封告状的书信。   不用想也是她爹爹又和摄政王闹脾气了。   江洛瑶有些无奈地简单瞧了几眼,她爹爹十分浮夸地罗列了摄政王的可怖之处,恨不得叫自己远离对方一万步。   什么杀人不眨眼,什么喜怒无常, 什么诡计多端……都是老生常谈的事儿了。   江洛瑶叹了口气, 把书信放在一边, 懒得回了。   摄政王探头过来瞧了一眼,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道:“本王不吃小孩,你爹爹又给本王抹黑了。”   “所以王爷今日和爹爹起冲突了?”江洛瑶不知道他俩又怎么吵起来了,便只能问他, “爹爹很少和人置气, 王爷是怎么办到惹怒我爹爹的?”   盛玦:???   怎么过错还是自己的?   盛玦对她的偏心很不满, 于是道:“是本王在你爹爹那里受了委屈, 谁想到回来以后, 你非但没有安慰本王, 还帮着你爹爹说话……真叫人寒心。”   江洛瑶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反问一遍:“王爷在我爹爹那里受了委屈?您竟然是个会受委屈的性子?”   “这有何不能。”盛玦装出一副伤心模样, 眼轮匝肌微微收紧, 浓黑睫羽颤了颤, 那双深情的桃花目里是说不出的委屈模样,他专注地盯着江洛瑶, 语气轻轻道, “你忘记了吗, 昨晚的那份家书没有送到侯府, 侯爷便误会了是本王故意拦着,今早上朝的时候, 给了本王好大的气受,包括以前积攒下来的怒火,一并烧到了本王这边。”   江洛瑶道:“王爷实话实说便好。”   “本王哪儿来得及实话实说,你爹爹这般疼你,怎么容得下本王解释,若不是满堂朝臣,你爹爹怕是要对本王大打出手。”盛玦继续诉说着自己的不易,“好在下朝之后,本王及时走了,才没让你爹爹有可乘之机。”   江洛瑶半信半疑地望着他,觉得这话并不值得相信。   爹爹很会审时度势,再生气,也不可能在朝堂之上给摄政王难堪,大打出手就更不可能了。   摄政王什么脾气,世上的人谁不知道?   不会有人敢公开挑衅他的。   但……   看着摄政王现在一脸委屈的样子,江洛瑶又有点动摇了,他鲜少露出如此落寞的神色,明明是强大威仪的摄政王,此刻却像是初入朝堂受了委屈的少年郎一般,薄薄的唇轻轻抿起,眉头也似有似无地蹙着,深邃的眉眼没了往日深沉,好像单纯到了极致。   他此刻的目光是澄澈、落寞、专注的,虽然只是默默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珠串,但依旧可以看出那种隐约的委屈。   江洛瑶见过他千百种神态,烦躁蹙眉的,沉静深思的,阴鹜慑人的,唯独却没见过他这般无辜委屈的神色。   她也想不通,为何一个无所无能的凉薄之人,能做出这样凄然神色,好像全天下人都围着他一个人欺负,他好脆弱,他好可怜,他世上第一委屈。   江洛瑶一下子屏住呼吸,溺在了这种绝色样貌里。   怎么会有这种人,在外面是一副模样,回到府里又是另外一种样子。   外人面前的摄政王,不苟言笑,好像全天下都欠了他债,看谁都不悦,见谁都心烦。而他——强大、寡独、薄情、无心,好似什么都懒得在乎。   回来府里,关上门等下人都走了以后,他就变得简单了很多,江洛瑶一眼看过去,见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手里捏着一串珠子把玩,像个没人要的顽劣孩童,刚刚被父辈训斥了一番,一个人在反省受伤。   江洛瑶心中不忍,过去陪他坐了下来。   他怎么可以这样。   明明这么强大,还这么脆弱。   江洛瑶安静地看他,见他垂目时,下颌是绷着的,上眼皮半遮着瞳眸,像是酒后微醺时想起了心事,目光中不仅有着极致的无辜,还有着复杂的悲戚。   他这个样子真是太矛盾了,明明坐姿是高傲的,但掩饰不住那份低落沉郁。   见到江洛瑶靠近,盛玦及时抬起眸子,眉头略微一抬,朝她露出一点儿笑意,这个笑容虽然假,但却不是朝堂上故意威慑朝臣的那种假笑,而是“努力”掩藏脆弱,又故作坚强地朝她露出的那种笑。   江洛瑶一下子就心疼了,哪儿还管什么真真假假。   “我爹爹太倔了,说话也很冲,王爷别理会他。”她过来,抬手想安慰一下他,又不知道在哪里落下,“这次是我没有及时处理,拖累了王爷。”   盛玦如愿以偿地骗到了对方的好话,见对方伸手过来,便顺势接住了那只温凉的手。   江洛瑶再想抽手,已经来不及了。   她感受到了对方滚烫的手心,以及那炽热的真心。   在江洛瑶的注视下,盛玦拉着她手,将对方温软的手掌附在自己面颊上,虽然没再说什么,但其意显而易见。   江洛瑶不好退缩,只好按着他的意思,轻轻蹭了蹭他面颊。   不得不说,摄政王骨相优越,皮相也是世间罕见的俊朗,摸上去时,像是触碰到了一件精致贵气的暖玉器皿。   再寡情的人,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都不为所动的。   江洛瑶触摸着他,心里突然一阵触动,瞬间便不敢继续摸下去了,只好赶快收回手。   盛玦心意得逞,也不继续为难她了。   “那以后你爹爹还是欺负本王怎么办?”盛玦发现装软管用,干脆把脸面一抛,得寸进尺地问她,“本王其实不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人,只是本王一想到那是你的爹爹,就一点儿气都攒不起来,侯爷每每给本王施威时,本王就会想啊,不可以还口,不可以回嘴,忍一忍,一切就都好了。”   原来是这样吗。   江洛瑶瞬间明白他以前说的会被爹爹欺负是什么情况了。   摄政王这么寡德暴戾的一个人,居然肯考虑那是自己的爹爹,所以不去与爹爹置气吗?   江洛瑶最初本来是不愿意相信的,但摄政王实在太诚恳,要她也不得不更相信对方一些。   于是她承诺道:“无妨,若是以后爹爹为难王爷……”   盛玦打断她:“可以拉偏架吗?只要你愿意更向着本王一些,本王哪怕受侯爷千百句骂,也是值得的。”   江洛瑶话说一半,突然止住了。   她还以为对方会提什么呢,原来只是想要自己拉个偏架?   “侯爷有妻有子有女,过得美满和睦,侯府兴旺繁华,这么多亲人待他好,本王有的时候真是羡慕,你也知道,本王这半生过得如此寡独,累死累活地忙于国事,根本没什么人真心相待,所有人天天都在气本王,没人会体谅本王的。”盛玦越说越可怜,好像他是什么天下第一可怜人,“不求别的什么,只希望你能在某些时候拉个偏架,多向着本王。”   这点小小的请求,江洛瑶自然是会答应他了。   盛玦还提起了以前的事儿:“曾经本王随着你爹爹北上打仗时,遇到了一次很险的伏击,我与侯爷被困一地,几日都破不了局。那时候,你爹爹坐在那里,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本王还是见他拿出了一封家书反反复复地瞧,应该是在怀念侯府的妻儿。”   江洛瑶没听过这件事,毕竟每次爹爹凯旋,都是光鲜亮丽的,看起来一点儿都没有那种生死战后的凝重和疲惫。   “当时情况危急,众将士多多少少都在挂念家中亲眷,本王却连个挂念的都没有。”盛玦宽袖一展,靠着椅子,神色有些许低沉,“本王想过,若是那场仗没有回来,世上应该没什么人会真心悼念我,好处就是……万一真死那儿了,也没什么仇人去鞭本王的尸。”   江洛瑶:“……”   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盛玦博了半天同情,见情况差不多了,便把话术往回一转,要她给侯府写一封信。   江洛瑶问他:“写什么呢?”   盛玦想了想,说道:“就写……本王待你很好,叫你爹放心些,别没事找事儿地来本王面前晃悠。”   这倒是事实,江洛瑶不疑有他,按着他的意思写了一份家书。   那封信被摄政王身边的暗卫连夜紧急送到了岳昌侯府。   那时候岳昌侯已经睡下了,看到夜半来信,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连忙披了件衣裳,点了烛火去认真细看。   ——是一封来自自家女儿的家书。   拿到手里时,岳昌侯依旧一头雾水,不清楚摄政王是什么意思,为何一封家书都要这般紧急来送。   但当他拆开的时候,才真正了解了对方的用意。   ——卑鄙无耻的摄政王,居然不知用了什么哄骗的法子,叫自家宝贝女儿写出了这样一封家书。   叫他这个老父亲在深夜里寒心极了。   岳昌侯气得胡子都在抖,差点没忍住直接骂出声。   偏偏越生气,越忍不住再回味这封信里的内容,江洛瑶先是说了摄政王有多好多好,又给对方列了诸多苦衷,最后再语气一转,指着自己对摄政王太苛刻了,以后千万不要这样了。   谁苛刻?谁不做人?   共事这么多年,岳昌侯哪儿能不知道那摄政王是什么狡诈多变的脾性?对方那种人,哪儿是什么良善之辈,伪善的事情倒是很会做,好像他有多无辜,有正直一样,锅都是别人的,他清白干净,自己才是那个坏人?   岳昌侯真是被对方气到头发昏,一想到对方还把这些假惺惺的手段用到自己女儿身上,他就觉得很是窝火。   洛瑶年纪小,不辨善恶,这盛玦又是个生得端严俊美的,几句卖惨,搞不好洛瑶就全然信了。   这可怎么办?   岳昌侯愁到不行,他现在更担心的是,盛玦非常无耻地在其中离间他们父女,叫洛瑶不信自己了,可怎么办?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   岳昌侯想,自己得亲自去见洛瑶一面,亲口和她说明情况,告诫她——这个摄政王有多么无耻多么狡诈。   --------------------   作者有话要说:   摄政王:好看的人才不会骗人(叼花)(自信)   岳昌侯:有些人真不要脸(唾弃)   感谢在2022-07-18 00:10:56~2022-07-18 16:0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刘雯雯~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   入夏后总是多雨, 好不容易等到转晴了,太后连忙择了个好日子,准备把贵戚权门都叫了来,在宫中设一场宴。   这种宴会常开, 也没什么特殊之处,身居高位的王侯将相都默认不去, 忙一点的朝臣也不爱去,因此去的都是些新入朝堂的显贵或是正三品以上官员家的适龄子弟,图的就是个热闹,给宫里添点儿新鲜气儿。   始孝太后是个爱热闹的,对年轻子弟也很好, 性子极好相处, 所以权门子弟都爱来赴宴, 给太后解闷。   盛玦当然是知道这个事儿的, 因此他特意问过江洛瑶, 问对方以前有没有去过。   江洛瑶表示很少去, 最近去的一次也就是上次赏花宴,毕竟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还徒增劳累。   这下盛玦是彻底放心了。   他就怕江洛瑶去参加这种宴会, 不为什么, 就是觉得心里不乐意。   这种宴会上,都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 很容易发生一些纠缠不断的事情, 他并不想让江洛瑶也被牵扯进去。   江洛瑶也反过来问他:“那王爷去吗?”   盛玦说自己自然不可能会去, 因为这宴会有三种人是最不可能去的, 一是权重之臣,二是股肱老臣, 三是娶妻之臣。   他说:“权重之臣不想去,是因为会被新贵围着巴结,容易形成结党营私之事。”   当然,这一点就是他提的,他在去年随口提过后,就没有权重之臣敢去赴这个宴了,新贵们见了他们也是尽可能地避嫌,唯恐惹得盛玦怀疑。   “股肱之臣大多上了岁数,不爱凑这个没有热闹只有聒噪的宴会,大多数情况都是叫自家子弟去的。”盛玦耐心地给她解释,“刚娶妻的臣子一般也不去,因为他们真是适龄的年岁,去了容易被某位佳人相中了……”   江洛瑶问:“看入眼又如何?”   盛玦直接告诉她:“容易产生一些没必要的误会,毕竟能去这种宴会的,都是各家权贵的嫡子嫡女,男子就算要娶,也是择门第相当之女,姑娘家若是要嫁,也是去了做正妻的。所以娶妻之臣不可去,去了会被众人谴责的。”   盛玦这样说完,突然反应过来,她问这么详细是不是想去了?   向来有恃无恐的摄政王终于有了点忧患意识,他捏了捏手指,发现事情好像没怎么简单,估计她就是有点想去了,所以才这样问自己。   于是他故意说道:“去了也没什么热闹可看,年年不知要办多少次这样的宴席,来来回回也没多少顺眼的男子,那些好家世好相貌的,都早有了心上人,或者定下了亲,怎么会留到这种时候才去结缘呢?”   江洛瑶疑惑:“王爷为何关注那些男子?您不应该看看姑娘吗?”   盛玦:“……”   他险些被她这话给气死,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按了按眉心,咽下了那口气。   摄政王就想啊,她这样轻飘飘地问自己,是不是不在乎自己?若是在乎自己的话,一定会表现出一点点不开心的,对不对?   盛玦失笑道:“本王看那些女子做什么?”   毕竟他又不娶她们。   江洛瑶看起来还很惋惜:“可惜王爷身居高位,不能去此等宴会,若是能去,想必也能遇到心仪之人。”   盛玦:“……不让权贵之臣去,是本王的意思。”   江洛瑶惊讶地看着他,就差直接问“何必呢”三个字了。   盛玦越看她这个反应越难受,他还以为她会怎样呢,谁想到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还追问自己为何不寻觅良缘。   她的心是木石做的吗?为何什么都不懂,单纯到了极致。   哪怕盛玦自觉是个心肠冷硬之人,但还是被她的寥寥数语给中伤到了。   她待人温柔,却也冷淡,虽然和自己关系近了许多,但还是把自己当外人看,就像去茶楼看戏时,平静又疏离地观察着台上的人,而她始终是局外之人。   盛玦不想说话了。   他默默找了个离她更远的椅子坐下,甚至偏转了视线。   江洛瑶以为他是因为热才走远的,还很贴心地给他递了手里的扇子。   盛玦带着点儿脾气,狠狠接过,摇着扇子递着凉,扇面差点被他摇出残影。   江洛瑶见他如此暴躁,不由得柔声提醒道:“王爷,心静自然凉。”   盛玦:“……”   他现在就是因为心烦,所以格外燥热生气的!   她贴心的叮嘱,非但没给自己降火,反而更叫人心头憋闷了。   盛玦很快“啪”一声放下扇子,表示自己不扇了。   “近来暑热,王爷若是觉得心情焦躁,不如多喝些清火的花茶。”江洛瑶亲自泡了壶茶给他,“花茶清火防暑热,我以前在侯府的时候,一到入夏就会多喝些。”   盛玦捏起一盏茶,突然觉得这些话有点耳熟。   他低头瞧去,看到浅色茶汤还散着热气,由于刚被倒出来,那点热气还打着旋儿往上飘,叫人满面皆是沁人清香。   盛玦:“……”   他突然想到为何耳熟了。   上次向岳昌侯讨几壶佳酿时,对方不仅没给,还反唇相讥自己——酒量不行就不要折腾,回府叫江洛瑶给他泡花茶去。   阴差阳错的,居然真就被对方给说中了。   盛玦看着手里用来清火的花茶,顿时更气了。   他放下茶盏,和江洛瑶告状:“上次本王想和你爹爹讨点儿好酒喝,你爹爹居然折辱本王,说不会喝酒不如回府喝你泡的花茶。”   江洛瑶轻轻搁置了手中的茶壶:“这是爹爹的不对,他不该这样说王爷的。”   盛玦刚刚告完状,突然觉得这样有点不好,他赶忙又加了几句:“其实本王酒量不差,一定是你爹爹舍不得那点儿好酒,所以故意这样说的。”   这还真是个很有可能发生的对话,江洛瑶了解她爹爹,知道爹爹爱好酒胜过一切好东西,有人问他要别的可以,要酒是万万不能的,除非对方亲自登门带礼同爹爹喝上几杯,不然要爹爹整坛整坛地送出去,是比割肉都心疼的。   因此江洛瑶想都没想,就出声去安抚了摄政王。   摄政王本人都有点诧异了。   刚刚她没有丝毫的怀疑,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选择相信自己,何止是做到了“拉偏架”,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偏袒了。   盛玦那点儿高兴劲儿怎么藏都藏不住,几乎是瞬间就问她:“洛瑶,你这么偏袒本王,你爹爹会不会生气啊?”   江洛瑶回他:“总之我爹爹又不知道。”   盛玦心里的高兴又突然少了些,他想,对方是不是故意敷衍自己,假意偏袒说的场面话,实际心里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呢。   “你爹爹若是知道,你还会这样认为吗?”盛玦虽然没那么喜悦了,但还是不死心地问她,“假如你现在当着你爹爹的面,还会这样说吗。”   江洛瑶被他问的莫名其妙:“此事是我爹爹的不对,就算当面说,他也是不占理的。”   这下盛玦满意了,也放心了。   因为江洛瑶从心里觉得自己是占理那一方,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哪怕对方不会拉偏架,自己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江洛瑶见他现在心情好了点儿,便承诺说:“京城有家酒坊爹爹最常去,等下我叫钟月去给王府买一些来,王爷可以尽兴地喝。”   盛玦想了想,还是想得寸进尺一下:“可是本王更喜欢你爹爹的酒呢。”   江洛瑶犹豫了一下,说道:“王爷若是实在想喝,改日我叫娘亲挑几壶佳酿送来王府。”   盛玦问:“为何不叫你爹爹挑?”   “首先,爹爹不会给,就算要给,给的也不是珍藏的佳酿,很可能随意找点儿兑水的来糊弄王爷,想必王爷也不想收到如此不用心的酒吧。”江洛瑶又说,“其次,我也不想让爹爹真的为难,若是让娘亲去挑,娘亲选的一定也是上乘的美酒,不至于叫王爷失望。”   盛玦本意也不是要为难她,便也点点头,表示可行。   江洛瑶虽然愿意顺着自己心意,但到底孝顺体贴岳昌侯,知道她爹爹最看重那几坛子好酒,便也没非要缠着去要,而是退了一步,叫王夫人选较为上乘的酒来。   盛玦对她的回应很满意,也没有觉得自己受到了亏待,相反,因为她的在意和用心,他心中也是舒适熨帖的。   “好。”他说,“就按你说的来。”   江洛瑶很快叫人去传话了,当天傍晚,岳昌侯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由于这话是江洛瑶的贴身丫鬟钟月亲自来传的,所以钟月顺便把当时摄政王的那段讨酒的话复述了一遍,险些没把岳昌侯给当场气死。   岳昌侯刚刚用了晚餐,正闲来无事在院落里练刀呢,他选了把重刀,抡圆劈向一边时,几乎用了全身力气,像是要给某人来上这么一下。   钟月说完时,他收了刀,刚把刀放在架子上,就勃然作色道:“摄政王也太过无耻了,那日他那般挑衅本侯,还敢在事后来讨要好酒!”   钟月有点为难地看着侯爷:“可是……侯爷,王爷说,那日是他在您这里受了委屈,被您给大声凶了。”   岳昌侯简直都被对方的厚颜无耻给惊到了:“他那么无耻,居然还委屈上了?”   “是啊,王爷好像是真的委屈。”钟月说,“可把姑娘给心疼坏了,所以姑娘叫我来找夫人挑点好酒送到王府去,补偿一下王爷。”   岳昌侯重重抚掌,表示自己无话可说了。   既然自家女儿护着那人,想给对方拿点酒,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好拦着,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叫某些无耻之徒得逞了呗。   “心疼摄政王,准没好事。”岳昌侯生气地背着手,一边往房间走一边骂骂咧咧,“那可不是什么好人,本侯迟早要他好看,他有本事别娶本侯女儿,一旦娶了,以后有他好果子吃的。”   钟月:“……”   她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试着问侯爷还要不要去取酒了。   岳昌侯的声音隔着老远传了过来,带着几分恼火:“叫夫人去挑,多挑些,就不信喝不倒他,某些人啊,酒量不大,心眼也小,胃口倒是比天大,比海宽……”   钟月:“……”   唉,也不知道侯爷和王爷怎么闹了这么大的矛盾,这可如何是好。   她不是很理解,只能按着姑娘的话去办事了。   只要姑娘都不觉得为难,自己这个做下人的,又愁什么呢。   希望姑娘能早一点回侯府吧,毕竟王府那位是真的不好惹,整天往宁紫轩溜达不说,还总是莫名其妙地气着了,每次一气着,自己这些做下人的就得出去,也不知道姑娘到底是怎么哄对方的,有没有受了欺负。   钟月心里担心极了,也是一路的唉声叹气。   --------------------   作者有话要说:   摄政王:你对我这么好~你爹爹不会生气吧~   岳昌侯:谢邀,在磨刀,最好别落在我手里(微笑) 第33章   =========================   岳昌侯回到房间以后, 左思右想,觉着得尽快见自家女儿一面了,不然费心竭力养大的女儿迟早被摄政王给带歪了。   谁能想到对方居然是这种人呢。   岳昌侯当初敢把女儿送到摄政王府,也是认真考量过的, 他与摄政王盛玦共事多年, 知道対方性情虽然恣睢暴戾,但是好歹还算个可靠之人,寡独多年不近女色,也没听说有娶妻的意思。   他还以为摄政王一辈子就这样寡独下去,所以才叫女儿去摄政王府上住着。   唉。   说多了都是后悔啊!   岳昌侯窝火极了,他也不知道盛玦怎么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以前的摄政王性子又冷又不好惹, 除非骂人, 否则都是沉静端严的模样。   这下好了, 把洛瑶送过去以后, 这个摄政王突然幼稚了好几岁, 成天有事没事就故意气自己,就算芝麻大点儿事儿也要去掰扯去拈酸吃醋, 这谁又能料到呢。   更可气的是, 洛瑶还偏偏就被他这幅样子给骗住了, 在盛玦的花言巧语之下,自家宝贝女儿怕是早就弥足深陷。   盛玦那个人啊, 深谙多种气人的方式, 能在朝堂之上把满朝臣子骂个狗血淋头, 也懂得怎么施压威逼别人, 他心里都清楚得很。   岳昌侯只见过他刻薄骂人的样子,还不知道他哄骗勾/引人的手段也是一流。   这头一次领教, 就把女儿给赔了进去。   今夜注定是愁到睡不着了。   岳昌侯江永川深深叹了口气,在窗边坐了下来,心中惆怅不已。   他想,不如趁着几日后太后设宴,把洛瑶叫去,借着宫宴的机会,好好和女儿说叨说叨这个事儿。   侯府的那份邀帖很快送到了江洛瑶手上。   遗憾的是,送到的那会儿,摄政王正赖在宁紫轩乘凉呢。   这几日盛玦老往宁紫轩跑,弄得本来僻静的住处都变得热闹了不少。   他的居处在嘉荣殿,距离宁紫轩有很长的路,以前江洛瑶没来的时候,他去宁紫轩的次数屈指可数。   自从江洛瑶住到宁紫轩以后,单单是摄政王这几日去宁紫轩的次数,都抵得往年所有的次数了。   因为通往宁紫轩的路不好走,摄政王硬生生带人走出了一条更廓落的近道,途径处的花草都没踩没了,府里的下人们不得不挑了上好的瑶石重新铺路,让王爷走得不那么累。   许笠都看不下去了,毕竟这每日都得来来回回好几趟,路上都费好些时间呢。   他和王爷提议,要不要叫江姑娘搬到嘉荣殿之内,或者近一些的地方。   盛玦正有此意,很快去问了江洛瑶的意思。   江洛瑶不去。   “宁紫轩僻静少人,环山抱水的,夏夜也凉一些。”江洛瑶说,“最重要的是,我在这里住习惯了。”   盛玦有些不甘心地争取道:“可是这里离嘉荣殿太远了些,本王每次来都得走好久,国事繁忙,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   “那为何王爷每次来时,都说自己是‘闲来无事所以来宁紫轩坐坐,顺便避避暑热’看来是骗我。”江洛瑶自然而然地回他,“王爷若是忙于国事,还是少来宁紫轩,有空多歇歇,免得累坏了身子。”   听前半句的时候,盛玦还以为她在揶揄自己,但听到后半句之后,他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她还是关心自己的,所以才叮嘱自己少来。   盛玦:“本王不累,你难得关心本王,真的不考虑搬去嘉荣殿同住吗?”   江洛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问嘉荣殿有什么好吗。   有宁紫轩清净?还是有宁紫轩凉快?   盛玦想了想,肯定地回答她:“嘉荣殿有本王。”   江洛瑶:“……”   一边的许笠听了一耳朵这个回答,立刻敏锐地嗅出了点儿不対劲,王爷这样说,岂不是自欺欺人或者自取其辱?   预感到王爷落不到什么好话,怕是就要拉着脸生气了,许笠连忙给屋内的下人们使眼色,大家彼此対视几眼,也觉得有道理,毕竟这种情况很难不惹火烧身,摄政王生起气来时,很可能会转移怒火,众人连忙静悄悄地全部退下了。   许笠体贴地给她俩关上房门。   这动静倒是不大,但江洛瑶还是不可避免的注意到了,她视线转了一圈,最终落到摄政王脸上。   她平静询问:“王爷的寝殿自然住着这府里的主人,您在那里,岂不是很正常?”   盛玦眉尾轻轻颤了一下,那颗小痣也鲜明起来,他垂目假意喝着茶,实则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问下去,就要失掉面子了。   盛玦苦恼地想,自己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脸也已经丢了,她怎么还不答应自己呢。   “可是本王每日走这么长的路,好累的。”盛玦心说反正现在屋里也没有其他人,自己的脸面也已经豁出去了,不如死缠烂打地继续问问她,“以后你若是搬来了嘉荣殿,本王就可以留出很多时间去陪你。”   江洛瑶:???   她心想,可千万别这样,摄政王每天来宁紫轩已经够烦人了,要是天天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就要头晕了。   于是她回话,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需要人陪,王爷你要是有时间,不如自己多躺躺,不然年纪上来了,会腰酸背痛什么的。   盛玦:“……”   明明是个关心人的话,怎么说得叫人心里这么难受呢。   “本王虽不是方才弱冠的少年郎,但也没到那种腰酸腿疼的年岁,这事儿不用担心,本王身子好得很。”盛玦说,“你爹爹那个岁数,都身子硬朗强健,本王就更没理由惫乏了。”   江洛瑶:“那是王爷不知道,爹爹早在好些年前就开始腰疼腿疼了,每次得空时,都喊我帮他捶捶肩膀什么的。”   盛玦:“……”   诡计多端的岳昌侯,带兵打仗时一点儿病都没,回到侯府就开始倚老卖老了是吧?   还骗他家女儿给他捶肩敲背,这得多大脸面才能撒这样的慌。   盛玦:“不可以把本王和你爹爹相提并论,你爹老了,本王还年轻俊朗,身体比他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说完这话,盛玦突然苦恼地想,话头怎么就偏移到了这儿呢,自己明明在邀请她搬近一些,怎么一转头,就成了自己要注意身体,老来才能不腰疼腿疼?   盛玦下意识地眉头一皱,又连忙舒展开。   不行,不能这样,老了会……   盛玦:“……”   不対不対。   自己现在这么年轻强盛,为什么总要想起老了的日子呢。   岳昌侯老了还有女儿可以哄骗,自己老了,怕是府里的旧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下人们也伶仃几人,这日子要多孤单多孤单,要多无趣多无趣……   盛玦还是忍不住构想了一下未来,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堂堂摄政王,权贵之首,老了居然会这么凄凉吗?   他抬手按住眉心,不敢皱眉,只好绷直嘴角发愁:“都怪你常这样说,本王现在觉得这日子过得可真没滋没味。”   江洛瑶:???   她不理解,摄政王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了,想要什么,只需要瞧一眼,千万人就会争先恐后地给他膝行献上,他要是还觉得没滋没味,那世间的其他人怎么办?   盛玦坐在那里等了好久,目光暗悄悄地一眼一眼地往她那边飘。   他在等江洛瑶的回话,比如安慰自己什么,或者自己还能得寸进尺地讨点儿甜头……结果等了好久,対方非但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好像还不看自己这边了。   盛玦一下子觉得自己被冷落了,他连名带姓地叫她:“江洛瑶。”   江洛瑶鼻音轻轻应了一声,百无聊赖地继续冷落他。   盛玦不开心:“你为何不理会本王。”   江洛瑶看着不远处,说:“我在想一个事情。”   盛玦自然而然地问:“什么事情?”   “王爷明明说自己忙到不行,都没时间休息,结果现在却有空在宁紫轩悲春伤秋。”江洛瑶揶揄他,“王爷,原来还有这样娇柔的一面。”   盛玦:“……”   听出来了,这是在嘲讽自己吧。   不去就不去,怎么还要口头欺负人?   盛玦后悔极了,他好不容易豁出面子去请她,结果她非但不答应,还把自己好一番笑话。   幸好,他是个心性坚定之人,不达目的不罢休,甚至愈挫愈勇。   他想了个法子,找借口钓她的兴趣:“洛瑶,你来嘉荣殿,本王便给你看个美物。”   江洛瑶停下手里摇的扇子,转头反问道:“王爷您?”   盛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还在喋喋不休地引诱她:“那美物啊,是天下绝无仅有的……”   话说一半,他立刻反应过来了。   盛玦:“……”   刚刚她说什么了?   美物……指自己?   他是那种自夸之人吗?   她怎么可以这样想自己?   “本王不是可以随意拿来引/诱别人去看的东西。”盛玦苦恼地强调,“本王不是东西。”   江洛瑶:“……”   实在抱歉,她没忍住,抬扇遮面便柔柔地笑了起来。   盛玦黑着脸,被自己给气到了。   “引/诱?去看?”江洛瑶揪住了他言语中的漏洞,笑道,“嘉荣殿的美物怕也只是个借口吧,那地方最值钱最美好的,或许真的只有王爷您了。”   盛玦:“……”   笑,还笑。   虽然下人们不在,但也不能完全不给自己一点儿面子吧。   就在江洛瑶发笑,摄政王尴尬的时候,许笠突然在外头敲了敲门,表示侯府送了封信来。   这下盛玦立刻有事儿做了,他立刻把那点儿火给岳昌侯扣了过去,心说岳昌侯最好别让自己抓住什么把柄,不然自己方才丢的面子,一定要在他身上找补回来。   许笠小心地递信回来,又飞速溜出去关好了门。   江洛瑶展开一看,対盛玦说,是自己的爹爹要自己去太后设的宴呢。   盛玦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他完全不把対方放在眼里,便也没有在意:“不去,本王帮你和他说。”   江洛瑶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和他说:“爹爹在信里说,若是那日我不去,就别再叫他一声爹爹。”   盛玦:“……”   这次岳昌侯看来是真的认真了。   盛玦乐了,既然岳昌侯要去,那他也要去,就寸步不离地跟着江洛瑶,看他岳昌侯能整出什么花样。   这不得好好气气他?   可不能叫岳昌侯偷偷把江洛瑶给拽走了,盛玦心里也知道,対方嘴里一定没一句好话,万一江洛瑶真的听了,回府以后,看自己更不顺眼了可怎么办?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7-19 01:04:02~2022-07-19 18:1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奈何月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ev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   有一个消息很快传了出来, 朝臣都听说这次太后设宴,不止摄政王要去,岳昌侯也要去。   这消息之所以能传出来,也是因为上朝时, 摄政王同岳昌侯提了这么一嘴。   当时两个人就拧巴起来了, 岳昌侯明显不是很高兴地拉下脸来, 其他朝臣皆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这种不大的宴会,为何这二位都要去。   太后没多久也听说了,她听闻他俩要来,干脆叫其他朝臣也都来参加, 朝臣们在宫中设宴饮酒,年轻子弟们在花园设宴游玩, 彼此都不影响。   想象倒是挺美好的。   结果到了那天, 宫中那场宴席气氛低沉到吓人。   老臣们都不敢敞开了饮酒闲聊, 众人盯着摄政王的脸色, 心里好一番猜测,不知道对方参加宴席的用意是什么?   几位朝臣紧张得一直在咽口水, 目光始终就没离开过摄政王。   摄政王执玉箸夹了口菜, 他们会想——对方的深意是不是要处理掉那位姓菜的御史。   摄政王低头摸了下酒杯, 是不是要摔杯为号,解决掉一些不顺眼的臣子?   摄政王多看了几眼碟中的乌梅霜糖, 是不是要对唐家下手了?   众人吓得要命, 在他们眼里, 好像那里坐的不是摄政王, 是个会突然翻脸吃人的凶兽,搞不好对方早布下了一场局, 等着他们来送死呢。   等等。   他要做什么!   大家面面相觑,又各自擦着汗去看他。   这一次,摄政王捏起了一枚乌梅霜糖,像是要蹙眉的样子,却又很快别扭地松开眉头,把那霜糖抛入口中,抬眼一脸不悦地嚼了起来。   要知道,摄政王从不在宴席之上多瞧某种吃食几眼,无论爱吃不爱吃都一视同仁。   那么……为什么这次他这么反常呢?   难道就因为这乌梅霜糖是太后宫中特有的吗?   不会的,不会的,摄政王不会这么简单的,对方一定是在暗示什么。   任由众人想破脑袋,也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家快紧张疯了,一个个都不敢放松了去吃,好像这是什么鸿门宴或者断头台。   盛玦吃完了那个乌梅霜糖,眯着眸子仔细回味了一下,觉得还行,但又不确定有没有那么好吃,于是他破例又取了一块,细细地尝了起来。   众人:!!!   摄政王吃了第二遍!   这种行为太奇诡了,果然这场宴不普通,要发生大事!   太后也看到他多拿了一次,便笑着开口和他说,说自己宫里还有挺多,要是喜欢吃的话,可以叫人送到王府一些。   “无需特意去送。”盛玦吃完以后,找了块新的暗纹绣色锦帕,挑了碟中几个长得顺眼的乌梅霜糖包了起来,他耐心地做完这一切,才说道,“甜东西吃多了不好,尝个味儿足够了。”   众人:???   什么意思?快!哪个聪明人出来分析一下其中的深意!   太后摇摇头,见他不要,也没多说什么。   盛玦是不爱吃甜物的,但这次太后特意提了这乌梅霜糖,而且每位朝臣的碟中也放的不多,说明这吃食比较稀罕,嗜甜之人也许会很喜欢。   比如江洛瑶。   盛玦虽然没有寸步不离地去守着她,但心里还是念着想着的,甚至愿意破例尝同一种东西第二次。   而且,他没去那边,完全是因为岳昌侯也在这里。   只要对方没有离开他的视野,一切就都是可控的。   整场宴会下来,一众朝臣战战兢兢地注视着摄政王,摄政王却一直瞧着那边的岳昌侯,岳昌侯则心不在焉地看着外头……   除了太后,没一个人是吃得完完全全安心的。   很快,盛玦注意到岳昌侯起身有要走的意思,他立刻放下手里的玉著,默默抬眼盯上了对方。   不急——   就让他先走几步,左右自己也不便直接去当众找江洛瑶,不如让让她爹把她先引出来了,然后自己再趁势去打断她们交谈,正好压一压岳昌侯的嚣张气焰。   盛玦这样想着,把方才挑好的乌梅霜糖包严实了些,小心翼翼地藏于宽袖之中,想着等一会儿去给江洛瑶一个惊喜。   他略微等了等,终于起身——   众朝臣都吓得坐直了,一脑门子冷汗地等着摄政王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但摄政王却什么都没有做,径直朝着往外头走了。   他步履不徐不疾,但在大家眼里,还是走出了一副威风凛凛的凶煞气。   但凡路过之处,所有人都装死似的低下头,不敢看他,又在他走后,忍不住伸长脖子盘算对方到底要对谁下手。   可惜摄政王谁也没理,直接就走了。   倒也是万幸……   朝臣们这才松了口气,该吃饭的吃饭,该饮酒的饮酒去了。   摄政王在花园里寻到江洛瑶的时候,岳昌侯也才刚站稳脚跟,话还没说几句呢,就看到了某个碍事儿的人自己找过来了。   岳昌侯长话短说地叮嘱她:“盛玦没你想象中的那般良善,洛瑶,你要小心,要多提防着他些。”   江洛瑶宴会中途被叫了来,茫然地听了一耳朵告状的话,瞬间觉得她爹爹好幼稚啊:“爹爹,这话在家书里,您已经说了千百万次了,我都听腻了。”   “你怎么就不信爹爹呢。”岳昌侯有些气急了,眼看不远处的摄政王越走越近,老父亲都快头顶着火了,“你说说你,待他这般好,图什么呢。”   江洛瑶莫名其妙:“爹爹,你这般说他,又是出于何种原因呢。”   这时,盛玦已经完全走过来了。   岳昌侯劝说失败,只能一拍额头,免得叫火气把天灵盖都给掀翻了。   盛玦走近江洛瑶的时候,宽袖揣着什么东西,故弄玄虚地不拿出来,一见面就要她猜这是什么。   岳昌侯瞪他,满脸的不高兴。   盛玦得意的视线略过他,又回到了江洛瑶脸上。   每次在外面见她都和在府里看不一样,府里近距离瞧的时候,她是温柔婉意的模样,在宫里见时,配着明瓦朱墙,她又是另一种的好看。   近看,远观,皆美极了。   他想,宫里的高门嫡女诸多,却没有任何人能比得过她。   论气质,她足够明艳灵透,其他女子读再多诗书都难以望其项背。   论样貌,她更是好看得多,靡颜腻理宛若壁中仙,身姿妙善,可谓尽态极妍。   不提别的,一眼望过去时,日光下的江洛瑶肤白若雪,比其他人都白了不止一倍,颈项洁白如蝤蛴,可谓是楚腰蛴领,世上无双。   盛玦越看越觉得舒心,也就忽略了她旁边虎视眈眈的那个爹。   岳昌侯重重咳嗽一声,冷笑道:“王爷注意一下自己的眼神,这里是宫中,不是摄政王府,王爷的一言一行可都得谨慎些。”   盛玦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向来都是他们在本王面前谨慎,本王不是那种在蝼蚁面前都要小心谨慎之人。”   岳昌侯给江洛瑶递眼色——女儿,快看,这个人有多么疏狂,多么的目中无人。   江洛瑶并不是很想卷进他俩间的拈酸吃醋中。   一个个的,都多大人了,怎么突然都变得这么幼稚。   “所以爹爹寻我有何事?”江洛瑶决定还是先把她爹爹赶走,她说,“若是无事的话,烦请爹爹先去忙吧。”   岳昌侯:!!!   果然是摄政王带坏了自家女儿,瞧瞧,现在女儿都嫌自己烦了,竟然开口打发自己走。   自己走了怎么办?   留摄政王在这里和她聊天吗?   “我是你爹爹,就算无事,就不能来瞧瞧你了吗。”岳昌侯不高兴了,他扭头一瞧摄政王,又刻意说给对方听,“本侯想陪自家女儿说说话,王爷若是没事,不如就先走吧。”   盛玦抬眉:“本王正是有事找她。”   江洛瑶一听有事儿,便更不想留她爹爹在这里了,她一边叫爹爹快走,一边给她爹爹讲道理:“爹爹,您这么大岁数了,就别幼稚了,王爷都说了是有事儿要找,不可能和您一样没事儿找事儿。”   岳昌侯很不甘心地慢腾腾地往边上走,同时非要等盛玦说出个什么名堂来。   盛玦取出了自己方才挑的乌梅霜糖,没有打开,只神神秘秘地给她看锦帕外头的样子,好似这里面是什么希世之珍。   当时在太后宫里时,岳昌侯只顾着分心去瞧外头了,还真没看到摄政王什么时候挑了些乌梅霜糖。   现在对方把锦帕往出一拿,他瞬间愣住了,比江洛瑶都好奇地探过视线来,想看这是什么东西。   盛玦瞬间收了回去,不给他瞧。   江洛瑶见到他俩又对峙了起来,连忙赶她爹爹先走:“爹爹,人家王爷都说了是正事了,您就别添乱了。”   岳昌侯气得不行,问她:“洛瑶,你图他什么好,要帮着他说话。”   没等江洛瑶回话呢,盛玦就拱火道:“拉偏架又不需要理由,您说是吧,侯爷。”   江洛瑶:“……”   他俩是真的好吵。   江洛瑶还真的没想拉偏架,因为在她看来,眼前一边是无理取闹的爹,一边是有正事要说的摄政王,怎么想也是摄政王更靠谱些。   爹爹他……纯属就是因为对摄政王不满,所以才来捣乱的。   江洛瑶解释:“爹爹,您别这样想。”   “图本王什么好?”盛玦站在江洛瑶身后,对岳昌侯说道,“试问侯爷,本王哪样不好。”   岳昌侯被对方的厚颜无耻给震惊到了。   他也没见过这样的摄政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盛玦假意压低声音,在江洛瑶耳边小声说:“本王的样貌如何,你也见过摸过,自然知道是有多好的。当然,除此之外,本王身腰也是极好的,腰细腿长的……”   虽然他后来越说越轻声,但岳昌侯还是大抵听了一些去。   这一刻。   岳昌侯忍无可忍,终于炸了。   他说什么?摸过什么?干什么了?   “盛玦!本侯把女儿送到你府上,你怎么能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情!”他怒喝一声,骂道,“你也是有头有脸之人,怎么能说出这般轻浮自夸的言语!你不是最厌恶别人在意你的样貌吗,你不是……”   岳昌侯气得手抖,他正要继续说呢,突然许笠给这边传消息说,侯爷您小声些,这地方还有其他人在,万一被听去了,就不太好了。   岳昌侯:“……”   对对对,与自家女儿有关的事儿,再气也不能在这种地方说出来。   他咽下那口郁结在喉的气,狠狠瞪了摄政王一眼。   在消气的功夫,他记起了当年,摄政王上位之时,有一些阿谀奉承之辈去讨好对方,不凑巧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叫盛玦当场变脸,吓得那些奉承小人几天都不敢合眼。   那时候,对方是怎么说来着?   好像是因为有人拍他马屁时,提了几句他的容貌,用的辞藻极其靡丽,好像这天下最好看的男子就是他了。   这话倒也不至于太荒谬,盛玦俊美倒是真的,只是那时候的他似乎并不自知,甚至还有点反感别人提到他的皮囊。   岳昌侯就怕他是个注重皮相的人,当初见对方上位掌权,还有些担忧的。好在对方显然不关心这些,把那副好样貌往旁边一丢,恪尽职守地给小皇帝守着江山社稷,也没娶妻没乱搞,好像他生来就是王朝的保护神,叫个人私情都得靠边站。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自己愿意信任对方,和对方站队的原因。   当时他还想着,幸亏自己站对了。   宫廷喋血,朝臣更迭之后,这位倨傲英逸的摄政王居然赢到了最后,哪怕声名狼藉,但胜者是不需要论这些的,总之新朝多年,是他匡扶家国,功大于过,史官也会据实而书。   那时候,这位权贵王爷不允许任何人拿他的样貌说事,谁说就给谁好看。   当时岳昌侯也是很理解的,毕竟功勋不与容颜同论,是一种该有尊重。   ……但现在,他不理解了。   这盛玦不是最讨厌别人在意他的容貌吗,怎么当着自己女儿面时,还不要脸地拿那副好样貌去引诱了?   古往今来,容颜相貌大多都是姑娘家的专长,他这样的权贵之人,反而也用上了这种花招。   可真的是不要脸面。   岳昌侯想到摄政王刚刚说的那些话,就气得发晕,试想,现在当着自己的面对方都敢说如此孟浪话语,若是回了王府,关起门来,对方指不定要发什么癫呢。   岳昌侯心急地问她:“洛瑶,他没欺负你吧。”   江洛瑶颇有些无奈地告诉自家爹:“没有,爹爹还没看出来吗,王爷在故意气您呢,他也只是说说而已,您还真的就信了。”   岳昌侯:“……”   他平静下来一想,再扭头一看旁边意得志满的盛玦,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中了对方的诡计,现在说不定对方正在心里嘲笑自己呢。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再站一会儿,怕是要被这个摄政王给活生生气死。   既然自家女儿说了没什么,应该也无大事,姑且就当这几日的摄政王在故意气自己,以后和女儿谈话的事情,需要从长计议。   得慢慢来,急不得。   毕竟现在盛玦装着一副好人样,自家女儿也正全然信任着对方,自己也不便插话。   不如等什么时候摄政王露出马脚了,自己再趁机说事儿,去劝说女儿,反而效果会更好一些。   这样一想,岳昌侯也暂时没那么焦心了。   他重重哼出声鼻息,甩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自家爹爹走后,江洛瑶才回神去问摄政王到底有什么急事儿。   盛玦一脸高深莫测地把锦帕拿出来,展开给她看:“这是本王特意给你带的,是太后宫中的乌梅霜糖,本王试过了,味道还行,你应该爱吃。”   江洛瑶:“……”   宴席场上,这东西吃都吃不完,太后给年轻子弟准备了足量的乌梅霜糖,大家都吃腻了。   怎么……摄政王还当成了宝贝呢。   “每位朝臣只有几粒,本王没舍得多吃,漂亮的都给你带来了。”盛玦眉目中带着说不出的期待,伸手把锦帕给她,“快尝尝,好不好吃。”   江洛瑶本来是想告诉他实情的,但是转念一想,这大老远的,对方居然特意包了几块霜糖给自己,那份心意实在不能辜负,不如暂且当做不知,满足了他的期待。   她淡淡地取了一粒,默默放入口中,霜糖慢慢化开,甜味与梅子香一起在舌尖绽放,竟然还真的比自己方才吃的更有滋味一些。   盛玦又问了一遍:“怎么样?”   江洛瑶抬头看他,见他眼眸微亮,明明是冷峻威仪的面相,却能给人一种真挚热诚的情感。   此刻,他一向蹙着的眉是舒展的,薄唇亦是带了笑意弧度,那种期待由心而生,很难叫人不心神一颤。   而当他冠玉般俊美的容颜与笑意结合时,就更会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震撼了,在绝对的俊朗面前,没有人不会被惊异到屏气凝神去欣赏。   江洛瑶不能免俗。   她格外爱美好的事物,包括貌美之人,比如摄政王。   现在的摄政王,确实能让她多看几眼。   他可真好看。   这句话,在江洛瑶心里感慨了无数次,她最初了解此人,也是先瞧见了对方的好样貌。   有此容貌,就算偶尔幼稚了些,也不是不能理解。   江洛瑶看在这张脸的份儿上,又多吃了几块。   吃完,她评价道:“好吃,王爷带的果然别有一番味道。”   “你若是爱吃,本王等会儿去和太后多要一些来,我们带回府里慢慢吃。”盛玦很满意,对方吃的舒心,他便也高兴,“本王当时就觉得你一定爱吃,果然没猜错吧。”   江洛瑶顺着他,说是的,就是这样。   盛玦在她收回手的那个空档,突然把手中的乌梅霜糖连带着自己的锦帕强行递给了对方,美其名曰:“都给你,等会儿宴会时,还能解馋。”   送帕子???   江洛瑶愣了一瞬,看着对方递来的锦帕有些不知所措。   这应该……不能收吧。   帕子这种东西,收了……是不是……寓意着什么呀?   江洛瑶有点不敢收,但是再想还给对方时,摄政王已经走了。   江洛瑶:“……”   唉。   盛玦很好心情地离开了此地,许笠很快地跟上,一路都在听对方分享着喜悦。   许笠一边恭喜着对方一边接着话,听着听着……突然就意识到了一点儿不对劲。   “不对啊,王爷。”许笠说,“您说江姑娘尝了乌梅霜糖很高兴,还说她第一次吃就喜欢上了……”   盛玦瞥了他一眼,问:“这有哪里不对吗。”   许笠:“老奴刚刚帮着望风时,看到宴席桌上全是这个糖,太后好像给年轻子弟们准备了很多呢。”   盛玦:“……”   等到摄政王冷下脸,许笠才慢一步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但他到底反应快,立马就想好了怎么找补回来:“王爷您别灰心失意,您想啊,江姑娘明明吃过,还要在您面前夸赞这糖,是不是说明江姑娘一定是在意王爷您的感受的,若是不在意,怎么会不愿戳破呢!”   盛玦被他一说,也想通了。   对。   就是这样。   她心里也是想着自己的,才会这样配合。   毕竟如果真的不在乎,就会直接当场戳破,也不会让自己再说下去。   盛玦沉默着,呼出一口气:“她到底没让本王的心意落到地上,如此体贴,本王就算多情一番,也是值得的。”   许笠:“对对对。”   得亏他反应够快,不然王爷今天心情又要不好,自己也要遭遇了。   许笠问:“那……王爷,咱们还去太后那里要那乌梅霜糖吗?”   盛玦反问:“为何不要,既然她都没戳穿,本王为何要扫兴,不如装作不知,也好不浪费她的心意。而且,她爱吃是最重要的,本王一定要带一些回王府,怎么也得让她吃到腻烦才行。”   许笠笑了笑:“好~王爷英明。”   --------------------   作者有话要说:   熬夜写的,里面的虫等白天了再改,大家晚安~(超困)   感谢在2022-07-19 18:19:30~2022-07-20 02:1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刘雯雯~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   这次太后设宴, 岳昌侯和摄政王闹得非常不愉快。   岳昌侯回府之后,连着几天都闷闷不乐,谁哄也哄不好那种。   江洛彦看不下去了。   和他父亲彻夜谈心之后,他也不由得心头冒火, 対摄政王恨到牙痒痒。   岳昌侯按住他肩膀:“为父就是和你随便说说, 你可别年轻气盛去挑衅那人, 那人不是你能対付来的。”   江洛彦表面上答应得很爽快,实则心中还是暗暗不服。   而他突然记起,当初摄政王好像说过想邀自己去王府,并且说任何时候都可以去,対方随时欢迎自己。   于是第二日, 他没有告知父亲, 一个人去了摄政王府。   他倒要看看, 这摄政王到底有多么狡诈, 能把自己长姐骗到偏心到那种程度。   他气势汹汹地去了王府, 果然, 摄政王没叫人拦他,几乎都没有通传, 就直接进了府里。   是许笠亲自出来接他的。   许笠说:“ 王爷正在长宁殿议事, 劳烦公子稍等片刻, 过会儿就好了。”   江洛彦不知道有朝臣进去,因此只能暂且把憋着的火气给压下去, 他问许笠:“我阿姐在何处, 可以先去找她吗。”   许笠却说:“姑娘住的地方离长宁殿有好些距离, 公子若是去了, 怕是路上就得耽搁好长时间,王爷应该也快要出来了, 您若是错过了,岂不是耽误了事儿。”   江洛彦一听人快出来了,便也不打算去找他姐了,不如干脆在这里稍微等一等。   许笠:“公子随我来,外头太阳毒,可别晒伤了您,老奴方才叫偏殿备了好茶,您可以歇歇脚。”   江洛彦不疑有他,跟着就走。   进去以后,江洛彦才发现了此地的不同,虽然是偏殿,但因为所属长宁殿,所以其间布置雅致,墙上桌上乃至是屏风处,都布了古今风流人物的诗词名篇,好些都是绝迹正品,江洛彦只是大体扫了一眼,心中就感到了万分震撼。   真不愧是摄政王,随便一个偏殿摆着的名篇都比自家侯府多了。   许笠在一边给他解释:“王爷一向喜欢集一些大家之作,有时候在长宁殿呆久了,就会来这边坐坐,读一读前人的文章。”   江洛彦一边听他说,一边被引着来到桌前,瞧见了一副字书,执笔之人应该只写了一半,就着急去做什么事儿了,所以只写下了半篇诗作。   他自然而然地看过去,只读了两句,便心旌大震,一脸的难以置信。   摄政王居然能做出此等斐然绝伦,磅礴大气的诗篇!   许笠在一边说:“方才朝臣急于拜见,所以王爷只写了一半。”   江洛彦依旧一脸震惊地反反复复去读那篇诗作,越读越觉得卓逸大气。   短短几句,就能叫人热血突突,直冲发际。   这是摄政王的亲笔,字迹磅礴瑰丽,宛若长龙在天际游走。   江洛彦不由得感慨出声:“王爷的书法造诣竟然如此之深。”   许笠笑着说:“老奴也是一路看着王爷过来的,别看现在的王爷军功赫赫,实际上,当年王爷可是十五成名,靠得是一手好字和诗作,在天下文人墨客里拔得头筹呢。”   这事儿,是江洛彦不知道的。   他头一次听说,震惊到了极致,甚至忘记了自己是来寻衅滋事的了。   他双眸顿时亮起微光,崇拜极了:“王爷居然有如此文采!”   江洛彦低头去看那诗作,手中的半篇诗作,只寥寥几字,就能叫人好似见到了北地的消沙与罡风,南地的沉沼与大泽。笔锋闪转,他眼前又换了一副画面,有湃然泄流的长瀑,有驾马穿风的兵士,最后,还有四海和乐的盛世。   一番拜读,江洛彦佩服得不得了。   対啊,这盛世才是摄政王最大的“名篇”,因为他,才能国祚永昌,因为他,才能四海升平。   江洛彦也是头一次,能通过半篇诗作获得如此大的收获。   他面前的格局都打开了一般。   方才记在心头的那些小事好像都不叫事儿了。   自己不该来找人家摄政王的麻烦。   瞧瞧王爷他多忙,整日在军机处脚不沾地,就算回来王府,也得面见朝臣。   是自己和爹爹太不懂事了,整日就知道为难人家摄政王。   是自己的不対。   他还以为,摄政王那种暴戾之人,只会些打打杀杀,卖弄权势的东西,谁想到対方曾经居然还是个逸群绝伦之人。   太不简单了。   难怪能坐到这个位置上。   他不由得钦佩起対方来,茶水也不喝了,直接対着摄政王这一屋子的珍品去挨个欣赏了。   时间不知不觉过了许久,期间许笠去长宁殿禀告了一遭,回来时,告诉江洛彦说,王爷叫他去长宁殿呢。   “里面的朝臣已经走了吗。”他问,“王爷现在有闲暇了?”   “没走,兴许暂时不会离开了。”许笠笑着摇摇头,“但是王爷说,公子您初次来王府,不该怠慢的,总归您弱冠之后也要独当一面的,不如叫您去长宁殿,也随众人一起共议国事。”   江洛彦受宠若惊:“可以吗?长宁殿都有何人在里面?”   许笠一连说了好几人的名字,都是顶天立地德行皆备的股肱老臣,惊得江洛彦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认得这些人,都是和爹爹一样的老臣,随便拎哪个出来,都是可以载入正史的功勋之臣,自己……居然能和他们一起商议国事的吗?   江洛彦震惊极了。   许笠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小公子随老奴来吧。”   江洛彦严肃起来,朝着长宁殿走去。   ……他来王府之前,哪怕知道摄政王是了不起的人物,但是心里也一点儿都不怵対方,毕竟自己不受摄政王的直接管束,和対方的交集很少,有爹爹护着,自己也不需要怕他。   尤其是这个人还抢走了自己家阿姐,可恶得很,就该狠狠指责。   但是在他听到长宁殿有谁,并且受邀去共议国事的时候,心里却立刻生出了一种端严崇敬的感觉。   那些老臣年龄大,德行高,可以说是当朝的顶梁柱了。   在他们面前,就像晚辈见到了长者,心中难免会肃穆几分。   这样一来,这样的尊敬之情就把摄政王也连带着包括进来了,以前的江洛彦把摄政王看做抢走阿姐的恶徒。   现在的他……不敢了。   摄政王其实也是很好的。   他这样想着,进了长宁殿。   在诸多老臣注视下,那种尊敬感瞬间更深了,他就连问候摄政王的时候,都谦和恭谨了不少。   再看座上的摄政王,他心里想,不愧是能配得上阿姐的人,远远看着,就知道气度有多么的不凡,容貌是隽朗端持的,内里是文采斐然的,往那里一坐,还有种上位者的威仪与压迫力,简直是全天下最棒的男子了!   阿姐跟了対方,一点儿都不吃亏的!   江洛彦为他的阿姐感到很高兴,到后来,又听摄政王和朝臣们说一些当朝大事,虽然他不是很懂,但却更崇拜対方了。   只是……各位股肱老臣好似有些顿朴少言啊,怎么都在垂目沉默呢。   江洛彦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莫名觉得很厉害。   座上的盛玦被这帮磨磨唧唧的朝臣给说困了,他振了振袖袍,继续打起精神听他们说车轱辘话,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下面的江洛彦。   一边的许笠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啊,王爷要商议的早在之前就说完了,但王爷却一直扣着不让底下的朝臣离开。   不为什么,就是为了装模作样,骗骗底下的江洛彦。   这是江姑娘的胞弟,说难收服吧,也很难,毕竟正是少年郎最叛逆的年岁,侯爷说的话都不一定听的那种,更别提王爷这个外人了。   当然了,针対涉世未深的少年,硬要说起来,倒也不难收服。   王爷说了——   対方爱什么,崇拜什么,就装一装,摆摆样子,弄得得当了,不费一点儿好处就能收买到王府这边。   王爷派出去的影卫打听到対方爱名家字画,就早早叫自己准备了许多,一直筹备着等来这一天。   江公子虽然没有弱冠,但到底是岳昌侯府的嫡子,报国的一腔热血也是有的吧,刚好,今儿个有几位老臣来长宁殿,王爷说完事儿后,就把这几个人扣了下来,也不放人走,就这样听他们随意说点儿什么,美其名曰“共议国事”。   许笠也很佩服他家王爷的手段。   当然了。   今天也是巧,当暗卫禀报说江洛彦要来的时候,王爷正好来了长宁殿要见朝臣,听到这个消息,他先叫这几人在长宁殿里等着,然后又叫下人们去把偏殿临时布置出来,自己飞速去执笔写了一半的诗作,才不慌不忙地去了长宁殿解决正事。   ——江公子开始等的时间,才是王爷同朝臣说正事的时候。   一切的一切,都是王爷的安排。   从自己去门口迎接江公子,到找理由叫公子去精心布置好的偏殿,再到再假装“不经意”地引対方到那副诗作前,“随口一提”王爷的当年往事……都是王爷早就安排好的。   果然,王爷猜中了。   这一番操作下来,小公子看向王爷的目光都是崇拜万分的。   谁家年轻气盛的小公子能抵挡住如此対策呢。   不能吧。   许笠构想了一下,觉得小公子很难不上钩。   他家王爷啊……真的是対江姑娘用了真心了。   江姑娘的胞弟,毕竟只是一个少年郎,就能叫王爷早早设下计策,兴师动众地准备了这么多名家字画……当然还有一些提早计策没来得及用上,但也够了。   这次虽然来得急,但王爷也很好地把计策推出去了。   整场戏下来,那叫一个成功。   许笠默默看向他家王爷,他家王爷正百无聊赖地等着收网呢,看样子心情很不错。   対了。   长宁殿后头还躲着一帮佞臣呢,来找王爷的其实远不止外面这些,还有一些名声不怎么光伟的,是王爷用来牵制朝堂势力的利刃,他们也来这里议事了,但是王爷考虑了一下计策的效果,还是没让这几人出现在江小公子面前,而是叫他们躲到了长宁殿后头。   唉。   看看王爷用了多大的心。   许笠再次感慨叹息,再抬头去看时,正好看到摄政王给自己使了个眼色,   ——叫那些躲着的朝臣先走。   许笠颔首,微微弓着腰退下去带那些人先离开了。   殿里,盛玦终于一抬手,打住了下面的声音。   他说,今日的事情就到此为止,诸位可以先回了。   “洛彦你留下。”盛玦提到他名字,语气端严庄重,完全就像在朝堂上一样,给対方带来了很大的威压,“本王想听听你的看法。”   江洛彦:!!!   他顿时浑身一激灵,有种被父亲板着脸检查课业的紧张感。   不,远不止这样。   被摄政王问话,可比被父亲提问紧张多了!   方才出去的那些,可是当今天下最负盛名的老臣!而现在,王爷要问自己対方才朝臣们的那番话有什么看法!   江洛彦瞬间感觉肩头责任万石重,他脑子里瞬间闪过很多词,什么天下苍生啊,黎民百姓啊,四海寰宇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脑袋一热,说了什么话出去,只记得后来走出长宁殿的时候,腿脚都是软的。   而最重要的是!摄政王好像夸赞自己了哎!   “近日国事繁多,本王无瑕周详招待世子,还请小世子见谅。”盛玦把他送出王府,亲自看着他上马,“小世子真不愧是侯爷所生,胆识见鉴称得上是世家公子之最,实在叫本王不得不感慨,当朝英才还得是少年郎里出啊……”   江洛彦:!!!   怎么突然还叫上世子了呢。   自己还没到那个年岁啊。   能被摄政王这样夸几句,他感觉自己脑袋都要发晕了。   估计马儿也体会到了他的激烈情绪,当场愤然扬蹄,嘶鸣出声——   江洛彦一拽缰绳,打马回身,対上了摄政王的目光。   ——那目光,真的是太坚定温和了,好似全然信任着期待着自己,其中的赞许和肯定差点都要溢出来了。   那是摄政佐朝之人投来的目光!是这天下,除了皇帝以外,最权重之臣投来的目光!   摄政王,真的,他……   江洛彦感动到险些落泪,但情绪如此浓烈的他,确是一句感激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也无声地看着対方。   盛玦朝他端持一笑,柔声道:“小世子尽早回吧,本王担心你回得晚了,侯爷会対本王略有微词。”   江洛彦一提这个就来气,都怪他父亲!   摄政王这么好的人,父亲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就因为摄政王抢走了自己阿姐吗?   対方明明足以和阿姐相配,一定是父亲他対王爷有个人恩怨,所以才把対方说得那么不堪!   江洛彦和盛玦道了别,满腔义愤填膺地打马回了侯府。   摄政王府门口,盛玦目送他远去,目光中的那些伪装也渐渐淡去。   他整理了一下袖口,转身就回。   许笠追上来问:“王爷还有何事要忙,老奴需不需要告诉江姑娘一声,叫她先吃吧……”   “谁说本王要忙了?”盛玦拒不承认自己方才敷衍江洛彦的话,“本王只是不想被打扰而已,本王多的是空闲,走,去宁紫轩吃饭。”   ·   侯府,得知自家儿子去找了摄政王,岳昌侯是既担忧又恼火。   其实倒也不担心摄政王会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但他就是心里发慌。   从几个时辰前就开始了。   胸口像是堵了个什么糟心玩意儿,就觉得闷得慌,一打听,果然,是洛彦那混小子偷偷跑去找了摄政王。   岳昌侯这几日本来就生气,儿子也这样不听话,他立刻就抄了家法,准备等着回来收拾这竖子。   他在侯府门口附近等了很久,终于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了,才板着脸走出来。   江洛彦停了下来,却没进来,只是在那里站着。   岳昌侯板着脸:“你是不是去摄政王府了?本侯跟你说的话,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対方是个什么人,爹跟你说了多少遍,你怎么就……”   江洛彦隔着一段距离,用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自己父亲,他打断対方的话语,冷声道:“王爷说,您一定会対他略有微词,事实果然如此,爹爹,您叫我好是失望。”   岳昌侯:???   什么?   这混小子说什么?   怎么短短几个时辰,就被摄政王给收买了呢?   看自己不打断他的腿!   岳昌侯险些没被他给气死,真的,这个盛玦到底使了什么妖术,自己一把辛酸泪拉扯大的儿子和女儿居然都愿意向着対方?   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成现在这样了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的作者不敢吭声)   感谢在2022-07-20 02:10:21~2022-07-20 23:5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刘雯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笨. 8瓶;是凶地就来kiss我 5瓶;流水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   “王爷今天碰着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盛玦远远从外头走过来的时候, 江洛瑶‌看了一眼,就这样问他。   其实两个人还隔着一段距离。   江洛瑶大抵只能看到他颀长峻拔的身影,面色表情都不‌很能看清,‌奇怪的‌, 她‌往‌边瞧了一眼, 就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那点儿欢喜。   不像‌‌别大的喜事, 因为如果‌‌别大的喜事,他反而会压下‌种喜悦,不叫其他人看出来。   “本王哪里高兴了?”盛玦嘴上不承认,心里确很佩服她的□□细心,“离这么远, 就都看出来了?”   也不完全‌看出来的。   江洛瑶凭的还‌一种直觉, 这几日摄政王成天往宁紫轩跑, 见面的时间久了, 对他的熟悉程度也愈发的深, 对方就算什么都不做, 坐在一边,自己就可以知道他到底‌喜‌怒。   当然了, ‌重要的‌, 摄政王一般很少在自己面前隐藏喜怒, 所以比较好观察些。   而另一边的盛玦顿了顿,不打算骗她, 就直接承认了:“本王心情确实不错。”   江洛瑶随口一猜:“王爷又给谁添堵了?”   盛玦:???   她怎么知道的?   自己刚刚才过来, 她就算知道, 也不该这么快吧?   盛玦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他以为自己方才做的事儿被她‌去了,瞬间心虚‌来。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坏, 从而疏远自己。   会不会顿时明白过来,然后不再信任自己,不再偏袒自己……   盛玦佯装淡定地坐了下来,可‌,就算再怎么装,心里也‌慌的。   很快,江洛瑶就注意到了他的反应。   看来自己‌猜对了。   这样合计——‌一件并不大的喜事,喜悦的源头‌因为王爷给对方使绊子添堵,还得逞了。   这几日摄政王忙于国事,应该就‌朝堂上的事儿了。   而且,看样子,对方应该‌和摄政王关系尚可的朝臣,毕竟真的交恶的话,王爷不会用这么简单‌害的方式给对方添堵的。   这样一想,江洛瑶就能理解对方这种喜悦了,她也坐在他身边:“王爷做的不错,有些时候,也‌可以这样行事的,‌要您‌心。”   ‌要摄政王高兴,就有好些人都不需要提心吊胆了,也不会有人因‌流血或‌丢了性命。   这次,盛玦‌真的惊讶了:“你知道本王给谁使绊子了吗?”   江洛瑶笃定道:“一个能让王爷在重要事情上信任,小事上却互相拌嘴的人。”   确实‌这样,盛玦想,从自己上位以来,岳昌侯确实‌为数不多让他愿意委以重任的臣子,遇到大事之时,也会第一时间与对方商议。   盛玦点点头,心里瞬间生出一种暖热,江洛瑶真的做到了,对自己‌条件的偏袒。   这个世界上,再‌第二人能做到如‌份儿上了。   盛玦心绪复杂地看着她,见江洛瑶‌身好像要去给自己倒茶。她呀,总‌这样一副仪静体闲的样子,在宁紫轩住着,也不觉得孤单,每日自己来时,都‌同样温柔安静的模样。   除了衣裳变幻,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   等等。   不对。   她‌变了的。   ‌日在宫中见面,盛玦就隐约觉得对方的样貌更明媚秾丽了些,‌‌他整日与对方相伴,也看不出‌哪里的变化。   所以,‌哪里变了?   盛玦目不转睛地盯上对方的身影,视线来回几遭,依旧没看出问题所在。   直到——   江洛瑶转过身给他递来一樽酒时,微微俯了下身。   盛玦一怔,险些没回过神,他匆忙收回视线时,甚至都没注意到江洛瑶递给自己的‌什么。   ……方才他不‌故意看到的,‌‌因为夏季暑热天,她在房中穿的少了些,‌处雪润若玉的峦峰便明显了些,虽然有小衣遮着,‌因为‌意识的俯身,还‌露出了些柔绰的弧度。   盛玦瞬间有些不自然地别‌视线,心慌意乱地喝了她递给自己的东西。   下一瞬,烈酒入喉,他险些呛了。   越慌就越乱,越乱反而越糊涂了。   盛玦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他匆匆放了手中的酒樽,兀自锁眉,试图平缓心情。   江洛瑶被他这个动静给惊扰了,也抬眸地看向这边。   “这酒烈,我娘亲送来时,‌意叮嘱‌放一放,等夏里的荔枝都甜了,添点儿甜荔枝肉进去,会更好喝一些。”   盛玦抬眼,看向她。   天‌热,江洛瑶浑身懒倦,给他送完酒后,便去了对面的窄面美人榻,她倚在一边的藤席面软枕上,捏了‌扇子,轻薄宽软的云纱大袖落下,露出一‌纤秾合度的小/臂。   盛玦方才咽下的酒,突然从心口‌始烧热了‌来。   他深邃的眼眸逐渐黝黯,喉头晦涩一动,将下颌压低,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偏偏江洛瑶对‌一‌所知。   她到了夏日便总‌发懒,总‌习惯没什么‌‌地靠着个什么才好,能倚着软榻美人席,她便不会坐着或者站着。   今夜的晚风也‌微热的,等会儿外面或许‌要下雨,手头的扇子‌论如何也驱赶不了‌份燥热。   江洛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或许‌天‌的缘故,她依旧‌懒倦地闭着眸子,一边缓缓摇扇,一边‌着外面的树叶窸窣沙沙声。   摄政王好像从这边走了过来。   这没什么,她心里头热,懒得管对方要去哪里,总之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她也差不多摸准了对方脾‌,王爷其实没‌么难相处,‌要不惹得过分了,什么都好说。   江洛瑶这样想着,突然手里一空。   她嗔怪了一声,睁‌了眼睛:“怎么又抢……”   话还未说完,突然被一声惊呼取代。   江洛瑶慌乱地看着眼前突然逼近的人,不知道对方怎么突然成了这幅模样,以前的摄政王虽然偶尔闲来滋事,‌‌总‌带着逗乐的目的,而不‌像现在这样,眼神里全‌强势的压迫感。   他这‌怎么了?   江洛瑶匆忙之中看向他,见他眼眸压得极低,一副像‌要生吞自己的模样,偏偏耳后‌了一抹可疑的红晕,眼角也‌微微带着点醉意。   江洛瑶:“……”   不会有人喝了一口就醉成这幅模样了吧?   这个酒量,到底‌怎么敢喝爹爹的酒的?   “王爷,我剥些甜荔枝给您。”江洛瑶说,“小厨房里冰了些荔枝,方才忘记拿给您了。”   盛玦喉结稍稍动了一下,居高临下地捏着她手腕:“好。”   江洛瑶挣扎了一下,没有成功,‌能有些小声道:“我的意思‌,王爷现在放‌我的手,才能……”   盛玦:“不放。”   或许‌真的有些醉了,也或许‌借着这点微醺,盛玦似乎多了些平日里没有的念头,他方才盯上了她纤秾合度的小臂,便从心所欲地来握到了手心里,果然,手感和想象中一样,‌冰凉温软的,姑娘家软得就像水做的,或许今日才沐了浴,身上还带着些似有似‌的馥郁馨香。   他又‌她提到什么甜荔枝,也有些想尝,便问道:“甜吗。”   江洛瑶抿着唇,目光澄澈地仰视他:“甜。”   美人榻‌有点儿弧度‌伏的,玲珑精窄,‌多‌能睡得下江洛瑶一人,‌‌现在,江洛瑶发现摄政王不知什么时候把自己挤到了里侧,就像一‌粘人又霸道的大型犬类,对自个儿的行为没有丝毫的分寸感。   而且,自己本来就热,他还凑这么近!   江洛瑶抬手支住他胸膛,想把人推‌:“王爷,放‌我,我才能去取。”   盛玦固执地看着她:“本王想知道甜不甜。”   江洛瑶下意识回答他:“尝了才能知道。”   这时候,江洛瑶终于被他握着有些疼了,她以为他‌了会放‌自己,没想到对方非‌没有,甚至还更大‌了些,像‌要把自己揉碎了,紧接着便按住自己胳膊,凑过去轻轻贴了一下。   像‌一片冰凉的白羽落到了小臂上,很轻,也很纯净。   没带一丝一毫的旖旎味道。   江洛瑶愣了愣,也没再继续挣脱下去,反正对方现在‌醉着的,她便也大着胆子去和他对视。   因为带着点微醺,所以他的一双桃花目显得格外深情不渝,浓黑长睫微微一垂,目光宛若情动迷离,让人心口也跟着一滞。   江洛瑶呼吸渐渐放轻,一边看着他,一边摸着了对方的手臂,然后轻轻把他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下来。   “王爷在‌稍等我一下。”江洛瑶‌身离‌,柔声安抚他,“我很快回来。”   她很快出去阖上门,找到了许笠。   “王爷他‌喝了一口酒,便醉得不成样子了。”江洛瑶问许笠,“他的酒量一向这般吗?”   许笠一‌他家王爷喝酒了,正要接话说确实酒量不好,‌‌再一‌,居然‌喝了一口?   一口,怎么会醉。   许笠纳闷,他家王爷酒量确实不‌很好,‌‌码在宴席上还‌可以撑到三巡之后的,再比如上次,王爷喝了整整一壶,都还能站‌来在府里走一圈,应该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奇怪吧?   一口酒,就算再不能喝酒的人,也不会醉的。   许笠有点拿不准‌意,他想了想,或许‌王爷借着醉酒要对江姑娘说什么话吗?   算了,自己就别掺和了,不然坏了王爷的计策,下来以后又要挨训了。   “姑娘,王爷酒量可不比咱们侯爷。”许笠笑着说,“您若‌给王爷喝的‌侯府送来的佳酿,‌王爷醉了,也‌不难理解的。”   江洛瑶懂了。   难怪她娘亲要叫自己多放几日,添点甜荔枝进去呢,原来‌酒太烈了啊。   她说:“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屋内,摄政王沉沉地呼出一口‌,勉强压下方才的燥郁,抬手帮着整理了一下榻边枕。   ‌他太莽撞了,险些惊着了她。   幸好,及时收手了,不然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来呢。   盛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如‌,喝了‌口酒以后,他的口鼻间都‌一股馥郁芬芳的‌息,和江洛瑶身上的馨香合在一块,勾得人毫‌理智可言。   莫非……   ‌酒有问题?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7-20 23:56:20~2022-07-21 23:0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ev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   江洛瑶取了冰好的荔枝回来时, 发现摄政王似乎还在醉着。   她心中失笑,安静地走过来,问他现在要不要吃。   趁势装醉的盛玦鼻音轻哼,说, 要她给剥。   江洛瑶:“好~”   左右她也没办法和一个醉了的人讲道理, 毕竟这位在清醒的时候也不是很好说话的,别提现在带了些醉意,就更倨傲难缠了。   外面的天愈发热了,没一会儿就下起了雨。   雨势挺大,江洛瑶关紧了门窗,回来继续给他剥荔枝。   个个浑圆饱满的荔枝都浸在绵软的冰沙里, 拿出来的时候, 果壳都带着冰絮。   她只剥了一个, 指尖就被冰到了, 好在现在天气够热, 非但着不了凉气, 还能顺便解暑。   剥好后,她转头看向摄政王。   盛玦一直盯着江洛瑶的手指看, 这过分纤白的手指, 为了给自己剥荔枝, 被冰出了淡淡的粉,她的肌理又白又软, 真是一点儿罪也没遭过, 不知道使力碰一碰, 会不会也留下痕迹。   江洛瑶问他:“自己吃?”   盛玦假装醉到听不懂, 缓慢眨了眨眼眸,动都不动地看着她。   江洛瑶以为他真的听不懂, 毕竟以前在侯府的时候,酒量好的爹爹很少喝醉,自己也没怎么见过正常人喝醉是什么样子的。   大概……都和摄政王这种差不多?   比平时乖了些?   江洛瑶不疑有他,坐过去亲自喂他。   盛玦没想到自己这招这么管用,心下顿时一喜,薄唇轻启,含住了她递来的荔枝。   江洛瑶一直等他吃完,指腹难免沾了些汁水,有点粘连,不怎么舒服,她便想着去净个手,免得等下不好清洗。   谁想到,她正要抽手的时候,某人突然得寸进尺地亲了亲她指尖?   江洛瑶:???   她险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对方看着好像还是醉的,动作也很轻很快,更像是无意间碰到了,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她再次没有多想,起身去擦手了。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身后的摄政王视线突然恢复清明,默默回味了一下方才的触觉,而后心满意足地笑了。   他想,真是要好好谢谢岳昌侯呢,对方把女儿给自己送来身边,给自己带了多少往常从未有过的喜悦。   盛玦低头看向一边的酒,心说若不是今日这樽酒,他也不会贸然去这般接近她,也不会尝到对方有多软多甜。   一定是酒的问题。   他这样想着,同时心里冒出了一点儿疑惑。   不知道江洛瑶喝了这酒,有什么反应?   是不是和自己一般,会更……一些?   他想要证明一下,等她回来之后,便哄着她也饮了一口,只一口而已,他怕她喝多了难受,所以只让对方浅尝了一点。   江洛瑶没感觉出什么来,她也没喝过这种酒,尝了一口,就是平常的那种酒香,没什么特别的。   盛玦问她:“感觉如何。”   江洛瑶:“尚可。”   盛玦有些纳闷地看着酒樽,心说不应该啊,她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是自己的问题吗?   不可能……一定是她喝太少了。   盛玦:“再尝。”   江洛瑶点点头,尝着尝着,不知不觉就把那一杯全喝了。   她把酒樽搁置一边,还是说没有感觉,酒确实不错,但她不懂酒,所以也尝不出什么。   这次,盛玦更纳闷了。   这已经不是有没有反应的问题了,他想,他就一下子没注意,她便面不改色地全喝完了?   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好像在喝什么清爽的茶,甚至喝完都没有一丝要醉的意思。   果然是酒鬼岳昌侯的女儿,就算身子这般羸弱,酒量也丝毫不差。   盛玦惊异地看着她起身去清口,步伐和言语都一如往常。   “给本王斟满酒。”他想,自己就不信,她喝了怎么会完全没反应,莫非是这酒喝多了也不会醉吗。   新的一樽酒被送到了面前,盛玦也学着她模样,把整杯全喝了。   江洛瑶甚至没来得及拦。   下一瞬,方才还能自己坐着的摄政王,突然就倒了。   江洛瑶:“……”   都说了,这酒烈,怎么就不听呢。   没办法,外面雨势正大,他又喝醉了,只能在自己这里歇着了。   江洛瑶去外面叫来许笠,叫对方帮着扶一下人。   许笠问:“姑娘,今晚王爷就留在正殿睡吗?”   江洛瑶:“留在这里吧,是我没有及时阻拦,叫王爷醉倒了,外头雨也大,万一着了寒,会耽误事儿的。”   说完,她又问了问许笠,摄政王今晚没别的重要事情处理吧,许笠回话说应该都处理完了。   江洛瑶:“那好,那便安心睡在此处吧。”   许笠不确定地又问:“王爷真的要留在这里吗?姑娘是否要收拾去偏殿?老奴去叫人……”   江洛瑶不知他为何要再问一遍,她说不用麻烦了,就这样吧,自己还可以照顾一下对方,免得醒酒后不舒服。   许笠只好按她的话做。   唉。   他其实也不怎么放心他家王爷,毕竟他家王爷本性暴戾薄情,白日里清醒着,尚可以克制情绪,这大晚上又喝了酒,万一凶性起来,吓到姑娘就不太好了。   许笠到底伺候了摄政王多年,见过他家王爷的各色情况,知道他家王爷半醉半醒时,是最难捉摸心思的,而且那种时候,对方的戒备心也一直端着,搞不好比白日里都凶。   许笠扶着对方去了榻上,然后叮嘱江洛瑶:“江姑娘,如果可以,您还是别同王爷呆在一处了,王爷喝酒之后,性子容易躁郁,万一伤了您……”   江洛瑶谢过他的提醒,知道他说的应该也不假,等盛玦睡好后,她便也离开了那屋。   夜半,她是被一阵电闪雷鸣给吵醒来的。   今夜雨太大了,宁紫轩的树一直被风吹出了呜呜咽咽的声音,像是恶鬼嚎哭,她有些害怕,起身看向外面,发现那树影居然印在了窗上,像是那日梦中见到的枯瘦鬼影,恶意毕露地和她招手。   江洛瑶不怕黑,但是却很怕打雷。   只是因为儿时爹爹哄睡时,老是爱讲一些恐怖的民俗鬼故事,所以她一到雷雨天,心里就忍不住发慌。   若是平时,她一定会叫钟月来陪着自己。   但是今日……摄政王在主殿,钟月这个时候也早去其他地方睡下了。   江洛瑶实在怕到睡不着,只能一个人闭着眼,在原地捂住了心口。   屋外雨势丝毫不见小,闪电与惊雷齐下,树木似乎都要被这大动静给劈开了。   一声劈裂夜幕的电闪过后,屋里短暂地亮了一瞬,江洛瑶不小心睁开眼,突然看到眼前的屋子好像很恐怖,白日里摆放的东西影子被拉了很长,像是鬼怪来找她了一样。   江洛瑶手心立刻出了一层冷汗,实在不敢继续一个人呆着了。   她偏转视线,看向了摄政王所在的屋子里。   那是自己平日里睡觉的地方,今日给他占了,但那地方毕竟熟悉一些,呆着也不恐怖,反正他也是醉着的,不如就去那个屋呆着,凑合捱过一晚。   江洛瑶没有再犹豫,果断走了过去。   她想,左右他醉了也很听话,应该没有许笠说的那般凶吧。   正想着,她已经走了进去。   屋里依旧是熟悉的布置,她终于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送到底,她突然看到,床幔不知何时已经被拉开了,里面的人……不见了。   江洛瑶:“……”   人呢。   没有比眼前更吓人的事儿了,江洛瑶一颗心瞬间冷到了底,感觉身边的空气都变得阴冷了好些。   她呼吸都不敢大声,一边小心翼翼地走向床榻边,一边在心里给自己壮胆。   她走近,彻彻底底地掀开床幔,这次终于看清了,不是里面无人,是自己方才没看清。   幸好。   她松了一口气,抬手放下了那乱了的床帐帷幔,眼前的微弱的光芒渐渐不见了,有人陪着自己,外面那些魑魅魍魉好似都不敢接近了,隔着繁复的帷幔,与她遥遥相望。   正要江洛瑶终于放心的时候,她突然听到身后起了些动静。   转过头,她看到摄政王扶着额头渐渐转醒。   对方睁开眸子的瞬间,看到了面前有人,眼底瞬间布满浓重的杀意,就像她第一次见他时,眼神中全是漠然和薄情,看待世人皆是蝼蚁。   他本就是这般人,醉了后,便恢复了人性最真实的那一面。   江洛瑶静静看着他,等着他彻底清醒。   盛玦头痛欲裂,这酒后劲很大,他现在似乎都像是睡在云里,方才一睁眼,那种浓烈的弑杀感瞬间笼罩心头,叫他差点失控,好在面前的人身姿纤柔,一看就知是她,不然他怕是会直接出手,杀死夜半来到床头的不速之客。   那种暴戾凶煞的感觉还没有散尽。   他咬紧后槽牙,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没有那么吓人:“你先出去,本王有些克制不住火气,怕伤了你。”   江洛瑶还是更害怕外头的魑魅魍魉,她尽量不惊扰摄政王,小声道:“我不怕,王爷,我想呆在这里,好吗。”   盛玦瞳眸里的红痕还未褪去,戾气也没收起来,他不用揽镜自照都知道自己现在这模样有多吓人。   江洛瑶胆子也不算大,怎么可能不被自己吓到?   盛玦重重闭了一下眼,沉出一口气:“你不怕本王现在这样子吗?”   “不怕。”   说实话,江洛瑶怕鬼,不怕人,她身子弱命格也特殊,这种天气,很可能被恶鬼魇住,有摄政王在身边,或许会更好一些。   这种对鬼的恐惧大过了一切,她也不在乎摄政王现在有多吓人,果断选择呆在对方身边。   她说:“王爷,别赶我走。”   盛玦一怔,心底瞬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真的是不怕自己的,甚至是在这种时候,自己没来得及掩饰本性,她都不怕。   屋外,又是一阵足以撼动窗棂的电闪雷鸣。   帷幔之内亮了一瞬,摄政王突然看清了面前的江洛瑶,对方似乎是怕极了,瞳眸间尽是湿润水光,精致漂亮的小脸都吓白了。   ——她这么怕自己,都忍着不走?   盛玦突然感觉很对不起她。   他尽快克制着脾气,捏紧了手,闭上眼不去看她,免得把人吓着了。   而就在这时候,面前的姑娘突然却更进一步,离自己更近了。   一旦雷电响起,江洛瑶就怕到不行,她看向面前的摄政王,心想,人还是要凶煞些才好,因为无论是人是鬼,似乎皆怕恶人。   摄政王,生了一副俊美阴鹜的恶人颜,自己上次的梦里,好像也是他赶走了魑魅魍魉。   一些恶鬼,都怕他。   那就好,江洛瑶心里突然踏实下来,她想,反正自己现在挨着对方,鬼怪一定是不敢靠近自己的。   幸亏有他。   这样想着,她一边安慰自己不要怕,一边默默又凑近了些,但是对方一直闭着眼不说话,她还是有些怕的,江洛瑶抬眼看了一眼外面的恐怖景象,实在太过畏惧,于是又往对方那个方向靠了靠。   雷电声再起。   盛玦长睫一颤,察觉香气萦绕在鼻息前,江洛瑶不知何时靠得这么近了,甚至抓住了自己的手。   怎么会……   盛玦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低下头看向手中的温软,对方居然握了自己的指尖……是在安慰自己吗?   她怎么对自己这般好。   自己哪里值得……   盛玦心里一颤,一向坚硬的心肠变得极其软,他不曾被人这般对待,但是有这么一个人,愿意一次次地偏袒相信自己,在自己最不堪的时候,也靠近安慰自己。   这世上,再无第二人会待自己这般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感谢大自然的馈赠(不是)   感谢在2022-07-21 23:00:31~2022-07-22 13:5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嗯嗯嗯嗯嗯嗯嗯 3瓶;gzcyyd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   第二日酒醒之后, 军机处又忙了起来,盛玦几日都不见人,王府都很少回了。   岳昌侯总算借着这个机会来了一趟王府。   夏日暑热,他看到自家女儿一副懒倦模样, 总觉得很是对不起对方, 洛瑶她从小身子差, 一直呆在侯府也不怎么出去,大好江山无边美景,她却很少去瞧一瞧。   “得亏这段时间在王府住着,身子好了很多,不然爹爹更心疼了。”岳昌侯心中愧疚, “洛瑶近日若是无事,不如爹爹带你去万和园避避暑。”   “万和园?”江洛瑶倒是听过这个地方, 她道, “这不是陛下每年避暑之处吗?近日陛下去了那里吗。”   岳昌侯点头:“陛下去避暑了, 爹爹需要去护行, 正好带你一起去玩。”   江洛瑶一听,觉得挺有趣的, 她问:“王爷近日忙, 我若是要走, 得找着机会去说一声。”   一提此人,岳昌侯就觉得晦气, 他拧着眉头, 不满道:“通知他作甚, 他也用不着管这么多吧, 再说了,这几日前朝比较忙, 他得两头跑,说不定还能在万和园遇见呢。”   如此一说,倒也没什么必要去打扰对方了。   江洛瑶很快叫钟月来帮着收拾了行李,隔天就跟着自家爹爹去了万和园。   万和园碧水胜景,风光美妙异常,尤其到了夏日,能比京城凉快许多。   车马愈发深入,突然来了一人叫走了岳昌侯。   岳昌侯驾马来到马车附近,叮嘱了车夫几句,而后对自家女儿说:“万和园好像出事了,爹爹先去忙,你先往居住处,路上碰到什么动静不要出来。”   江洛瑶:“好。”   总归不过是杀人放火之类的闹剧,她不出去就是了。   岳昌侯却是怕她性子软,被这些场面吓着了,于是叫车夫换了个近路小道,避开了最闹腾的地段。   马车缓慢前行,江洛瑶撑着脑袋浅浅休息了一下,再被吵醒时,马车已经是不动了。   “发生了何事?”她问,“若是不能走,可以折返换条路吗。”   车夫的声音颤抖,半天才回应她:“姑娘不要担心,再等等吧,前方……路实在过不去。”   江洛瑶点点头,和身边的丫鬟钟月说:“不要怕。”   钟月哭笑不得:“是我该安慰姑娘的。”   江洛瑶:“我不怕。”   她几次在阴司泉路上和恶鬼抢命,早就不怕了,现在这情况,丝毫不会慌。   爹爹给自己留了侍卫随行,应该不会出问题。   毕竟这里也是皇家避暑地,闹剧不会太厉害,而真要出很大的事儿,那自己也跑不了。   江洛瑶继续闭上眸子,歇着了。   而就在她刚刚闭眼的时候,前方突然多了个熟悉的声音。   钟月摇了摇她胳膊:“姑娘,好像是王爷的声音。”   “嗯。”江洛瑶懒懒地掩袖打了个呵欠,“是他。”   钟月问:“那姑娘要不要去和王爷说说?毕竟路上都见面了,不打一声招呼是不是不太好。”   江洛瑶笑着问她:“傻丫头,你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摄政王能在这里,这里能是风平浪静的吗?搞不好一掀开帘子,就能见一地的死伤。”   钟月一愣,反应过来了:“姑娘说的对。”   但是,江洛瑶虽然道理都懂,但还是几日不见他了,心里有些许想念。   以前他日日去宁紫轩蹭饭乘凉时,自己还是有点腻烦的,结果对方一忙就是好久,习惯了热闹的宁紫轩不免有点寂静无聊。   她掀开帘子之前,叮嘱钟月转过头别看,而后她心想,自己只看一眼,不会叫对方发现的。   华贵装饰的车帘子缓缓被她掀开一角,万和园某处的景色得以收入眼底。   这是一处小路,侧方是假山,另一边是碧色清池,马车正走到了一处浓荫之地,树木隐隐绰绰,景象极美。   江洛瑶率先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她掩住口鼻,一抹光从遮天蔽日的林间漏下,照到了她光洁的颈项上。   杀人了。   应该是有刺客。   江洛瑶这边视野不太好,只能看到不远处跪了齐齐一排的黑衣男子,这些人应该是被抓住了的刺客,正五花大绑着,被摄政王挨个审讯。   真巧。   她想,这么大的万和园,都能遇到对方的吗?   刺客已经倒了几位,血泊染红了身/下的草地,其他的几位沉默地跪好,不知在和摄政王在说些什么。   很显然,王爷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江洛瑶望着对方的背影,见到他手起剑落,削掉了面前人的一条胳膊。   他下手狠绝,至多再给一次机会,第二次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就直接抹脖子了。   一个个的刺客挨个倒下。   血泊的颜色越发秾丽。   江洛瑶默默看着对方处决人,看他背影峻拔,身上似乎有种不化的戾气,难怪他在自己梦里都是那般形象,试问这种染血无数的人,哪个人或者鬼会不畏惧啊?   她还发现,摄政王在府中时,总会收敛这种狠绝的戾气,只有在外头,才能见着这样的一面。   对了,还是那日雷雨天。   王爷他半醉半醒的时候,也是这番骇人的模样。   江洛瑶早见过他这样了,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只是……   “不要怕。”江洛瑶余光发现车夫已经抖成了一团,于是特意安慰他,“王爷不会对我们的车马下手的。”   车夫努力让声音不颤抖:“姑娘,奴才也想不怕,但是……实在克制不住啊。”   也许是车夫没见过此等血腥场面,倒也是人之常情。   江洛瑶只好放下帘子,回了马车里。   钟月松了口气,问:“姑娘,您不怕吗。”   江洛瑶过去拍拍她肩膀:“不要怕,王爷在外头,没人会劫我们的车马。”   钟月快哭了:“可是我们怕的就是王爷啊。”   ·   盛玦处决完那几人后,终于问出了自己想要的线索。   他正要带着一众下属离开,突然注意到那辆马车已经在不远处停了许久了。   那车夫是个没胆子了,见了这场景,硬是不敢继续走了,一直停在原地等着自己先行离开。   不知是哪家官员家的亲眷家属,看车辆,倒是豪奢。   盛玦面无表情地径直走了,他无瑕管这些,连问都不想问一嘴。   但是,当他路过这马车时,突然心里一紧,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拨弄了心弦,竟然有种莫名的熟悉。   他停下,转身问身边的侍卫:“这是哪家的亲眷。”   侍卫回话:“马车中是岳昌侯府的嫡女。”   盛玦:“……”   这么巧的吗?马车停了这么久,她是不是都看到了?   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地?   鉴于他的沉默,侍卫也紧张了片刻,侍卫问他:“王爷,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   盛玦自己也不知道了。   侍卫们看向他,突然发现,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摄政王,突然有一瞬间的茫然,好像是……在担心什么?   盛玦现在满手的血,实在不敢去见她,更不敢细想对方是否真的见到了自己杀人。   “去叫人护送她的马车。”盛玦懊恼道,“悄悄护送就好,别叫她给察觉了。”   万和园现在依旧不算安全,他不放心,但是很多事情还得去忙,只能这样了。   盛玦恼火极了,心说好你个岳昌侯,最好别让自己遇到,不然这事儿都得怪你。   摄政王生气地走了。   江洛瑶的马车也逐渐开始缓慢前行。   钟月小声问江洛瑶:“姑娘,王爷走了,应该没有发现我们。”   “那便好。”江洛瑶说,“他若是知道这是我们,怕得吓一跳。”   钟月:???   姑娘你再说一遍,谁吓一跳?   ·   不久后,盛玦和岳昌侯狭路相逢,两人看着彼此来时的方向,都是满脸的一言难尽。   岳昌侯拉着脸,两条法令纹成了道深壑:“王爷不是说,北边有刺客吗,怎么您从那个方向来了呢。”   “因为刺客长着腿,会跑。”盛玦不耐烦道,“本王倒是得好好问问你,怎么把她从王府给接出来了呢,这外头多危险。”   岳昌侯来的时候又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他还纳闷呢,是不是摄政王把刺客引来的,谁想到这个摄政王竟然反咬人一口,说是自己不够细心。   “本侯自己的女儿,自然是为她好了,只是王爷……从那个方向来,没有遇见侯府车马,惊扰了本侯的女儿吧。”岳昌侯臭着脸,问道,“王爷这一手血的模样,洛瑶怕是见不得。”   摄政王心说自己又不傻,当然不会这幅模样去见她了。   还不是都怪岳昌侯。   若是江洛瑶一直在王府,一定是万分安全了,自己给她身边留了很多的暗卫保护,不会让什么人去伤着了她。   等等……   想到这儿以后,盛玦突然回过神。   自己在王府的那些负责保护她的暗卫都是死的吗?岳昌侯把人接走,那些暗卫怎么都一声不吭的,都没人来告诉自己一声的吗?   盛玦沉着脸,回过头在身边的侍卫们之间瞧了好几眼。   没有他的暗卫——   别过了岳昌侯,盛玦又去忙了好久,终于才等来那几个暗卫。   暗卫们跪地严肃道:“王爷,今天中午,侯爷去王府接走了江姑娘,看样子,是要带江姑娘来万和园避暑。”   盛玦:“……”   气死他得了。   “这么晚了才来说,养你们有什么用,一帮废物。”盛玦直接把这些人全换了,重新给江洛瑶身边安排了一波人,“对了,顺便看看她今天晚上害怕不害怕,若是吓着了她,就来告诉本王。”   盛玦心里还是有些愁,万一江洛瑶今天见到自己杀人,晚上吓得睡不着,自己还要不要去安慰她呢。   以后她讨厌自己,该怎么办呀?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一直以来的追更支持,28号以前,我会超级努力地加更~追更的小天使辛苦了,给大家这几天在评论区撒红包呀。 第39章   =========================   到了万和园, 江洛瑶当日便住进了华羽阁。   这华羽阁建在一岛间,小岛四周环水,每次进来都得划一小扁舟,倒是很能叫人放松心情。   江洛瑶今日赶了路, 疲乏得很, 来到华羽阁后, 很快就歇着去了。   当晚,她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窗外风声猎猎,似乎还有什么人在窃窃私语。   她以为是钟月在窗外说话,便起身去看了。   掀开床帐, 她点了盏灯, 仔细一听, 那说话声便停了。   “钟月……”她小声问了一句, 没等来回应, 便大着胆子朝外头走去。   这里是岛上楼阁, 风声大也是应该的。   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叫着丫鬟钟月的名字。   走到一半, 方才的说话声突然又出现了, 好像确实在窗边。   果然是钟月在门外守着和什么人说话吗, 江洛瑶顿时松了一口气。   但是,她这口气还没彻底松懈, 突然就想起了一件事。   ——自己住的华羽阁, 是楼宇的第二层, 钟月就算要守着, 也不该出现在第二层的窗外吧?   要想去这里的窗外站着,得从自己这间房开门才行。   一股寒气从头到脚罩住了江洛瑶。   她手中掌着烛火, 登时吓到走不动路了。   那么,窗外的是谁?   窗外。   摄政王派来的两位暗卫已经到了,他俩容貌极其相似,是对兄弟,为了好区分,弟弟身着白衣名叫容百,哥哥则身穿墨青色衣裳,唤作萧青。   因为他俩是盛玦从小买到王府当暗卫培养的,所以也都很衷心。   两人听命摄政王,来此处照看江洛瑶,但是他俩到了以后,才想起一件事来。   ——王爷的命令是什么来着?   “王爷的意思,是叫我们吓一下江姑娘吗?”容百问他哥,“还是说……王爷是想让我们看看江姑娘一个人住着害怕不害怕?”   萧青抱着双臂,一脸冷漠:“当初王爷发话的时候,我还没有赶过来,所以,你根本没有听清楚王爷要我们做什么吗?”   容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确实有点忘了,他努力回想了一下盛玦的话:“王爷好像说‘看她今天晚上害怕不害怕,等吓着了她,就来告诉本王。’,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就是让我们吓江姑娘啊?”   萧青摇摇头:“不知。”   当时摄政王杀人被江洛瑶看到的时候,他俩没一个人在场,因此也不知道摄政王说这句话的前因后果。   但是按照摄政王平常对付人的手段来看,对方很可能是要他俩吓一吓江洛瑶的,毕竟王爷上次对付某位贪吏时,就是要他家假装成那官吏害死的小厮去吓对方,险些没把对方吓得当场去世。   “王爷很可能是想先吓一吓姑娘,然后再来英雄救美。”容百问,“哥,我们要吓吗?”   萧青对此一无所知,他被派去其他地方办事时,突然被叫回来,还是第一次见江洛瑶。所以,他并不知道他家王爷对这姑娘是什么心思,也只能按着自家弟弟的主意来。   他点点头,说:“吓吧,吓完我们回去交差,但这次是姑娘家,不要吓太过分了,要适可而止。”   容百把箭袖束好,积极道:“知道了,哥,我很有分寸的。”   江洛瑶手中的烛火熄灭了,她吹了灯,默默站在原地,听外头风声猎猎,窗外人声窃窃。   亲眼目睹摄政王杀人,都不如此刻来得怕。   这里是陌生地方,许久不曾有人来,最可能会滋生孤魂野鬼了,自己又是一个命格容易招脏东西的,很可能被某些恶鬼给盯上了。   她很害怕,尤其钟月不在身边,就更怕了。   爹爹也不在华羽阁住,而是在岛上不远处的另一个楼里。   这可怎么办呀,这种三更半夜,不可能有人救她了。   江洛瑶突然十分后悔,为什么不好好呆在王府呢,那里有摄政王在,没有什么魑魅魍魉来打扰她,就连晚上都不会做噩梦的。   她突然开始想念那人。   要是对方在就好了。   对方虽然有的时候不讲道理,还爱欺负人,但不知从何时起,只要对方经常出现在她眼前,她心里就会很安心,心情好了,身体也不会被病痛缠上。   江洛瑶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心情平复下来。   但这不由她,因为正当她要回去的时候,外头的窗突然被一阵风吹开了。   紧接着,窗外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倒吊在那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捯气声,像是吊死的鬼。   江洛瑶脸色瞬间成了煞白,眼前一阵一阵发晕。   害怕到极致,差不多就是这个模样了。   看她这幅模样,外头那二位离开伸手主动帮着关上窗,然后彼此对视一样,回去给王爷交差去了。   “哥,咱们……是不是闯祸了。”   容百越想越觉得不对,那姑娘好像不是什么恶人,王爷再怎么,也不可能对这样纯明无害的小姑娘下狠手,就算想英雄救美促进关系,也不该用吓的方式啊。   萧青道:“回去之后,别多嘴,只说江姑娘需要王爷去陪就行,等王爷心情好了,你我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容百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嗯,知道了。”   “若这次是你我办错了事……”萧青颇为无语地深深叹了口气,“以后只能在姑娘那里将功补过了,毕竟我们有错在先。”   容百:“嗯嗯,好。”   他俩很快回去,虽然摄政王睡了,但还是被吵醒来了。   盛玦只穿了里衣,因为歇了,所以玉冠也取了,墨发尽数散落,因为这几日休息不好,整个人状态都不是很好,再加上一副生来恶人颜,被大半夜吵醒的时候,跟靡丽恶鬼一般,他一脑门子火气地看着这俩:“你们大半夜有什么急事?”   容百被凶了一声,整个人一瑟缩,不敢吭声了。   萧青抱拳站在他身前,沉静开口:“回王爷,我俩方才去看了江姑娘,姑娘她一个人睡,害怕到无法入眠,我们斗胆来吵醒您,觉得您现在要不还是去一趟吧。”   他一提这事儿,盛玦才突然记起今天下午的事儿。   自己杀人的时候,江洛瑶的车马就在不远处,她这个时间还没有睡下,看来是怕到了极致吧。   盛玦心疼极了,他苦涩地按了按眉心,起身去找外衫:“本王知道了。”   现在正是半夜,也不知道自己这幅模样会不会把对方吓到。   毕竟是自己最开始吓到了她,而她也是因为自己才睡不着的。   也罢也罢,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切由自己而起,自己总不能拖着不去见她吧。   只能好言好语地去求她不要害怕了。   盛玦心绪难得慌乱,随便找了个绛紫色外衫套上,而后也没有束发,急匆匆地去找人了。   ·   江洛瑶足足在原地站了许久,站到腿脚不再发软了,才敢鼓足勇气看向窗边。   方才那不知道是鬼还是人,总之听声音,已经离开了。   她难受极了,心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闷闷的,呼吸都差点上不来了。   她突然感觉面上有些发凉,抬手一试,不知何时居然哭了。   风声停了,窗户关了一半,因为外头临水,所以有些冷了,她虽然还很怕,但还是下意识地想去关窗子。   今日好像是个月圆夜,她去关窗时,看到了临水的皎皎月光,月影沉入水中,被波动的水搅乱,散成了粼粼的碎银色。   等等,此时无风,水中月影怎么会被惊扰?   莫非是来人了?   听说今日万和园不太平,江洛瑶心中一紧,连忙朝外看去,这个窗户看不到外来人,她便换了方向的窗子,仔细看去……   果然,来了一叶舟,舟上有三人,两位在划桨,为首的那位长身玉立,一看就不是凡俗之人,他负手站在船头,一身华贵的绛紫大袖衫,被湖中微风拂起,好似天神莅临夜色湖。   月色清冷,那人身姿颀长挺拔,墨发未束,尽数散开,脸庞微微抬起,看向自己这边,有种绝世的倨傲矜贵。   江洛瑶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居然好像看到了摄政王。   对方怎么会来呢……   不对。   对方也在万和园,来找自己,又有何不可?   江洛瑶顿时心安了,差点喜极而泣。   她双手推开窗户,朝着月色下那人招招手。   轻舟将近,盛玦微微眯眼,问身边的那俩:“本王怎么看到楼阁处有人?”   容百低声提醒:“王爷,确实有人,江姑娘在和您招手呐。”   盛玦一时间还没看清是她,只因江洛瑶是迎着光亮看他,而他看向对方时,正被楼阁的黑影所挡,只能模糊看出一个轮廓。   既然是她主动打招呼,那他一定是要回应的。   只是盛玦不敢出声,一来夜已经深了,不便惊动无关之人,二来他可不敢保证岳昌侯是不是守着他家宝贝女儿,万一自己被正好抓到了,岂不是有些尴尬?   “你俩先别划桨了,随本王回应一下她。”盛玦以己度人,怕她注意不到自己的回应,于是命令两位手下和自己一起回应她。   怎么回应呢?   盛玦正苦恼着,突然听到耳后起了一阵扰乱的风声,他一回头,突然看到身后的两位暗卫齐齐挥着胳膊,弧度极其夸张,像是在跳大/神。   盛玦:“……”   他俩跳起来,还挺齐。   容百大力挥舞胳膊,一边气喘吁吁道:“王爷!快看,江姑娘在望着您呢。”   盛玦抬头,果然看到江洛瑶撑着下巴在瞧自己。   他想了想,便也抬起手,朝着对方招呼了一下。   江洛瑶瞬间忍俊不禁地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追更留评的小天使,爱看评论的作者流下感动的泪水(   感谢在2022-07-22 17:34:30~2022-07-22 22:3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刘雯雯~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   盛玦进门时, 看到华羽阁门前的下人们都倒了。   “你俩干的?”盛玦回眸,问,“临水之地,把人劈晕了晾一晚上, 第二天着凉了该怎么办。”   容百:???   萧青:???   不是吧?他俩不会是听错了吧?   他家王爷居然还关心起这些细节了吗?   难道他家王爷不应该是杀人都嫌血脏了靴那种人吗?怎么今儿个叫他们俩去办事儿的时候, 居然还管起了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儿?   打晕几个下人而已, 又没有杀掉,怎么还要特意提一下?   萧青和容百彼此对视一眼,明白了——王爷很可能非常在意楼上那位江姑娘,所以江姑娘身边的下人也照顾着些,不会伤到, 免得江姑娘知道了寒心。   萧青和容百动作很快地把外面的人都拖回到屋子里, 然后“体贴”地从柜子里翻了点儿避寒的衣裳给他们盖好。   “下次注意些, 不要伤到了她身边的人, 万一不小心伤了, 就说你们不认识本王。”盛玦一边往楼上走, 一边压低声音道,“你们俩保护好她, 但是杀人时候别吓着她, 若是惊扰了她, 就拎着脑袋回来见本王。”   萧青和容百连忙应下。   盛玦突然停下:“你俩莫非还要跟着本王上来?”   萧青:“……”   容百:“……”   他俩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赶忙退后离开, 继续飞身去窗户边儿上守着了。   盛玦独自上了楼, 他没有穿戴任何的腰封或是平日里那些象征身份的东西, 好像只是夜半在自己寝殿一般, 只穿了宽软的衣衫,至多披了件外衣。   他和江洛瑶一见面, 便看她朝自己快步走来。   越走越快……   最后几步,几乎是扑到他怀里的。   盛玦张开双臂迎接她,温香软玉入怀,鼻尖全是好闻的味道。   “本王身上全是过湖时带的寒气,别受了凉。”盛玦话是这样说,但还是抱紧她,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她清瘦俏丽的背,“别怕,别怕。”   他想,她今日见了自己杀人,居然还愿意主动来抱自己,这该有多喜欢才能到达如此地步?   她心里,必然是在意自己的。   盛玦对此深信不疑。   江洛瑶擦了擦眼泪,委屈道:“王爷,我心口闷。”   “怎会如此。”盛玦吓了一跳,抓着她肩头,俯身细细瞧她,“是被吓成这样的吗?”   她眼睫还挂着泪珠,整个人脆弱得像是一碰就要碎掉,精致的脸庞苍白许多,盈润的唇一直紧紧抿着,像是在忍着害怕。   盛玦连忙温声哄:“是本王的不对,你打我吧。”   江洛瑶疑惑抬头,不是很理解:“为何?”   盛玦脱口而出:“因为……”   不对。   等等。   她居然不知道吗?她竟然问自己为什么?   盛玦隐约嗅到了一点儿误会的意思在里面,他话刚要出口,突然诡异地沉默一瞬,桃花目微微一眯,换了个说法。   “因为本王来迟了,本王应该早些来见你的,毕竟这地方平时不住人,夜半也怪吓人的。”盛玦果断没提自己处理刺客的事儿,“没关系,现在本王来了,你且安心些,不会有什么人敢欺负你的。”   他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害怕,但她万幸没怪在自己头上,也许她今日没有看清自己的脸,只是被那血腥场面给吓着了。   再或许,她至多看到一个背影,但是姑娘家大多见不得这种血流成河的场面,不小心看到第一眼时,就应该回了马车里,不再往外瞧了。   盛玦这样一想,顿时觉得可以理解了。   反正她不知那是他,那他就一定不承认,等天明时候,就马上封锁消息,不叫她在往后再听见了真相。   “现在还心口闷吗。”盛玦谈话间已经不知不觉把人拐到了床榻附近,问话时,还很自觉地主动坐下了,“光是心口发闷,还是说,心口还觉得疼?”   江洛瑶坐在他身边,纤长的眉蹙起,手轻轻搭在心口:“刚被吓到的时候,心口这里一抽一抽地刺痛,后来缓过来,便一直觉得闷。”   盛玦懊悔极了。   这都怪自己。   但他实在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只能提议:“若是不嫌弃,本王可以帮着揉一揉。”   江洛瑶:???   江洛瑶抬头:“王爷觉得这合规矩吗?”   “左右也无人知道……”盛玦越说越低声,到最后干脆换了个说法,“你若是觉得本王占便宜了,可以再占回来。”   江洛瑶:“……”   天下便宜都给你占尽了。   她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说了,正要揶揄几句,突然一低头,看清了他来时的穿着——他来的时候,居然穿这般少的吗?衣衫完全不像平日里那般整肃,绛紫色的外衫直接敞了,里面是月白色的交衽里衣,这宽软的衣裳,让他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温润柔和。   “王爷冷吗。”江洛瑶一时间都顾不得说他了,她关心地问,“怎么穿这么少就来了。”   盛玦说:“本王派了暗卫保护你,结果夜半他俩把本王叫醒,说你被吓着了,本王便没来得及多穿衣裳,直接赶来了。”   说罢,他将身后散在床榻的墨发拢了拢,靠着床榻那堆叠的软枕看向她:“幸好来的还算及时。”   江洛瑶感动极了,当即眼神里多了好些说不出的情愫,她感觉自己眼眶又有些湿了,便抬手擦了擦眼睛。   榻上的摄政王穿的极其随意,方才躺下时,里衣有些散了,从她那个角度,甚至可以看到他结实挺阔的肌理。   她一边看着他,一边感佩摄政王的心细如发,居然还派人保护……   等等。   对方派人保护自己了?   那她刚刚看到的鬼东西是什么玩意儿?那些暗卫看到了吗?   “王爷。”江洛瑶越想越觉得害怕,她向他靠了靠,轻声问,“我方才在窗边,看到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不知王爷派来的暗卫也看到了吗,若是他们没有发现,那么是不是说明那些魑魅魍魉只有我能看到?”   盛玦:“这世间是没有魑魅魍魉的,只要比恶鬼都毒的歹人……”   他下意识地去安慰人,结果话说一半,突然注意到了她方才提到的东西。   窗边、魑魅魍魉。   盛玦抬眼看向窗边,那里如果不出意外——站着自己的两个暗卫。   盛玦:“……”   她该不会是被容百和萧青给吓着了吧?   盛玦难免失笑,他指了指那两个模糊的影子,对她道:“那便是本王派来的两个暗卫,不必害怕他们。”   江洛瑶反驳:“不是这样的,方才我看到的是倒吊着的人,喉间还发出了那种莫名其妙的恐怖声音,特别瘆人。”   盛玦:“……”   他突然想,那俩蠢货该不会是见她不害怕,所以故意闹出动静让她害怕吧?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盛玦任用他俩多年,知道这俩兄弟平日里办事的时候,都挺花样多的,尤其是严刑逼供某些对象时,手段也是很缺大德的。   他俩能干出这种事情,倒也是有可能的。   窗外。   容百突然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他摸摸鼻尖,问萧青:“哥,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说咱们。”   萧青闭着眼:“不止,我还觉得后背发凉呢。”   同一时间,盛玦一股子气生了起来,他和江洛瑶说叫对方不要怕,然后亲自推窗去了外头,叫外头那俩人滚远些。   盛玦:“人是你俩吓到的?”   萧青退开半步,抱着剑看向容百:“回王爷,容百不是故意这样的。”   盛玦把目光落到容百脸上:“你是怎么办事的?”   容百咬着唇,不敢说话。   盛玦马上叫他俩滚蛋,哪儿凉快呆哪儿去了。   “容百贪玩,但这次应该不是故意的。”盛玦回时关好了窗,再次坐在她身边,“若是还心口难受,本王一直在这里守着你,看看能不能缓解。”   江洛瑶点点头,直觉地给他让出一半位置。   盛玦一直坐在床榻边,就这样看着她入睡。   江洛瑶心里始终过意不去,对方近日都这般劳累了,居然还要为了自己在半夜奔波一趟,结果来了还不能好好歇着。   “王爷。”她扯高软被,遮了一半面颊,只露出一双小猫似的清澈眼眸,她扯了扯他宽软的大袖,道,“睡吧,坐着也不是办法。”   盛玦想了想,她若是真的不惧怕自己,自己便也挨着她歇下了罢。   盛玦去吹了灯,回来后安静地陪着她躺好,他道:“等天一亮,本王就走,不会叫他人瞧见的。”   江洛瑶眼前是浓重的黑,摄政王低沉的声音便在这种黑暗里响起,他近日真的是累坏了,连声音里都带着疲惫和低哑,那种好听的声音近在耳畔,叫她耳畔都是酥的。   胜在安心。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回应道:“——好。”   两人都很晚才睡,皆是万分疲惫,因此,第二日天亮时,谁也没有及时醒来。   她俩没醒,但岳昌侯确是人到中年睡不着,早早便醒了。   侯爷醒了没事儿干,一想自家女儿就在岛上不远处的华羽阁,也不知道晚上也没有睡好。   他先是在晨曦里打了一套拳,锻炼了一下身子骨,然后才优哉游哉地背着手,准备去自家女儿那里蹭个早上饭。   然而,就在他踱步到华羽阁前头时,突然注意到了一点儿不对劲的地方。   外头怎么连个守夜的人也没?   他心里带着些怀疑,朝华羽阁走近,一推门,入眼就是地上一推晕倒的丫鬟侍卫。   岳昌侯:!!!   他一颗心差点没当场跳出胸膛,气儿都岔了过去。   这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刺客来华羽阁了?   自家女儿呢? 第41章   =========================   江洛瑶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   这一瞬间,岳昌侯心里迸发了无数不好的念头,上楼的时候,差点被绊倒跌下去,他踉踉跄跄地搀着扶手上去,气血直往脑袋里冲……   然而, 就在他上楼之后即将冲过去的时候, 突然一低头,看到了一双男子的鞋靴。   天都塌了。   岳昌侯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   这里……怎么会有男子的鞋靴?   这登徒子做什么了?   岳昌侯怒气攻心,当即从腰间取了佩剑,剑鞘往地上一掷, 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   床榻之内, 盛玦不动声色地睁眼, 敏锐地听到了利剑离鞘的声音, 他睡梦里本就带着几分戒心, 外头的声音闹腾得这么大, 他不醒才怪。   察觉到不对劲的第一时间,他果断长臂一揽, 把里侧的江洛瑶捞到怀里, 而后用自己宽阔的脊背率先护住了她。   盛玦怒斥:“谁?”   岳昌侯提剑的刹那, 正好和凌厉回眸的摄政王看了个对眼。   岳昌侯松了口气,把剑垂下, 后怕道:“……是你啊。”   吓死他了, 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采花大盗。   原来是摄政王在这里。   等等。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就算是熟人也不行啊!   岳昌侯松下的那口气又吊了起来, 当然, 这次不是担心了,而是彻彻底底的恼怒。   盛玦这种行为又和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谁给他的脸, 敢这样对待自家女儿!   就算是摄政王也不行啊!怎么就突然抱着自家女儿睡觉了呢。   岳昌侯一脸黑地瞪着他,看他只穿了绸白里衣,径直把自家女儿紧紧护在怀里,胸膛毫无间隔地贴着洛瑶的背,甚至二人的青丝都交缠了满榻……   简直无法无天!   而这时候,盛玦非但不觉得理亏,反而还不怎么高兴地给了自己一个眼刀,似乎是在埋怨自己打扰了他的清梦。   岳昌侯:“……”   你现在半夜三更偷偷来了华羽阁,打晕了下人,抱着我女儿睡觉,还有理了是吧?   岳昌侯从未如此窝火过。   就在他在原地跳脚时,江洛瑶终于被吵醒了。   她先是把身后那过分贴近的胸膛往后推了推,而后含糊地呢喃道:“王爷,压我头发了。”   盛玦垂下目光,帮着她拢了拢那满铺的青丝,紧接着很挑衅朝身后的岳昌侯一瞟。   岳昌侯板着脸,用一副死了人一样的表情看着眼前的场景。   显然,江洛瑶昨晚根本没睡好,所以困到不行,看样子还想继续睡。   临水的楼阁早上还是挺凉的,她手脚冰,而身后正好是暖融融的,于是她本能地继续往对方怀里依偎了过去。   盛玦也不避着,直接用那副高大的身形直接把她整个人都拢在怀里,险些气死外头的岳昌侯。   头脑清醒后,盛玦突然意识到为何会发生今早这种荒谬的事儿了。   估计是他昨天叫容百和萧青两人滚蛋后,这华羽阁便没有守门放风的人了,难怪岳昌侯上楼时,都没有人提醒自己。   也怪岳昌侯不识相,大早上的讨这种晦气事儿。   盛玦把江洛瑶重新哄睡了,而后掖好锦被,准备和岳昌侯好好讲一下道理。   结果,岳昌侯哪儿是个愿意和他讲道理的人,当场怒目圆睁,直接抡起剑鞘就要和他较量一下。   盛玦正要下榻呢,看到对方那模样,顿时心里也是一阵火。   岳昌侯她女儿都不嫌弃自己,愿意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岳昌侯他是较个什么劲?   他算什么东西。   盛玦极其挑衅地瞅了他一眼,而后俯身回去——当着岳昌侯的面,亲了亲他女儿的额头。   岳昌侯:!!!   盛玦!你死!你死不死!   岳昌侯脑袋充血,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也不拿剑鞘了,直接就着手里的剑,打算给盛玦狠狠来上这么一下。   但是吧……他又怕惊吓到自家女儿。   这大早上的,一睁眼就是一脸血,说不定得吓晕过去。   岳昌侯光生气,不敢动手,只能自己气自己,险些当场炸膛。   盛玦也瞧着对方晦气,他也很想骂人,把对方骂个狗血淋头最好了,毕竟江洛瑶这爹不像话,也没眼色,跟人沾边儿的事儿对方是一点儿也不做。   ——两人都怕吵醒江洛瑶,对彼此都很有杀心,但却只能无声的较量。   他俩满带恶意,剑拔弩张地瞪着彼此,硬是没有决出个胜负。   就在紧要关头时,江洛瑶突然有了点儿要醒的意思。   吓得他俩一齐噤声,紧张地望过来。   江洛瑶轻轻咳嗽几声,抬手揉了揉眼睛。   岳昌侯立刻转身回避,退远了些。   她很快醒来了,入眼便看到榻边的摄政王穿好了衣裳,正看着自己呢。   临水的楼阁阳光很好,对方穿着昨晚的那件绛紫色广袖蟒袍,紫色衬他,显得格外矜贵华美。   盛玦:“你醒了?你那烦人的爹来了,要不要见一下。”   岳昌侯:“……”   对方现在说坏话都当着自己面说吗?这是要把自己置于何地?   岂有此理!!!   江洛瑶疑惑地起身,手脚有些软,险些摔回去:“爹爹?您起这么早的吗?”   岳昌侯正心里憋着火,一下子没收住,不小心说了一句重话:“你还想起有个便宜爹呢。”   江洛瑶:???   爹爹大早上的,吃炮仗了?   岳昌侯这边刚凶完人,立刻意识到这是自家宝贝女儿在说话,连忙压制住脾气,准备再柔声安慰一下,结果他刚一回头,就看到盛玦眼疾手快地搀扶住了江洛瑶,并且很不要脸地把人抱在怀里哄:“你爹爹年纪大了,脾气也大,不要和侯爷生气,不然侯爷气出个好歹来,本王也是很过意不去的。”   江洛瑶抿着唇,有些低落:“我没想和他生气。”   盛玦柔声安慰:“没关系,要是你心情不好了,就凶本王,本王脾气好,不会这般大声地和你说话。”   岳昌侯:???   刚刚气自己的难道不是盛玦你吗?怎么现在把自个儿摘出来,伪装成了一副可怜人的模样?是当自己是死的吗?   江洛瑶起身,问他:“爹爹为何清早发火?”   岳昌侯咬牙切齿地看向摄政王:“你觉得本侯大清早的在华羽阁看到他,心情会很高兴吗。”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情况下,盛玦必然是要反唇相讥的,岳昌侯也做好了痛骂他一通的准备。   结果,对方这次一开口,非但没有冷嘲热讽,反而直接态度很好地认了错。   盛玦说:“侯爷,此事确实是我逾礼,您方才若是骂完我后还没有解气,便再动手吧。”   听他这样说,江洛瑶回过神来反问:“爹爹,您骂王爷做什么?昨天是我太害怕不敢一个人睡,王爷才来陪着我的,”   岳昌侯皱眉:“爹爹没有骂他。”   盛玦在一边唉声叹气:“看来侯爷丝毫没有解气,不知本王需要做什么,才能向侯爷谢罪。”   岳昌侯:“……”   又装,又演,又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   盛玦凝着眉,带着些理亏地柔声和江洛瑶说:“其实都怪本王,当初你爹爹把你送来王府时,拜托我好好照顾你,是我一直没有叫你安心,所以夜里会怕黑,雨天会怕雷,早知如此,本王当初就该寸步不离地待在你身边,这样你以后才不会害怕。”   江洛瑶替他感到很冤,明明是自己的问题,怎么他一个人都揽了呢。   再说了,明明是自己爹爹把自己送来摄政王府叨扰人家,怎么反而还成了对方的错了呢。   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洛瑶她不怕黑也不怕打雷,某些人别上赶着往上凑。”岳昌侯恶声恶气道,“你占便宜倒还成理亏的了是吧?”   “爹爹。”江洛瑶反驳他,“就像王爷方才所说,当初是您把我送去王府,王爷这么忙,还得分心照顾我,明明是我们给他添了麻烦。”   岳昌侯被火气给噎着了:“你,你……怎么向着他啊。”   江洛瑶解释:“不是故意偏袒,因为事实就是如此,爹爹您就说,当初是不是您非要把我送去王府的?”   岳昌侯:“……”   对。   但是……   不是……   唉,这事儿太复杂了,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谁想到阴差阳错的,居然发展成这样了呢?   都怪那摄政王,表面上是正人君子不近女色,谁想到能做出这种半夜来爬床的不要脸事儿呢。   “洛瑶,你既然说是因为自己害怕,所以才叫摄政王来的,那爹爹问你,他怎么知道你何时害怕何时难以入眠?”岳昌侯揪着这个点不放,他心想,这一定是借口,一定是盛玦大半夜主动来叨扰自己女儿的,明明对方是个坏种,非要找借口洗白,这一定是不行的。   自己现在就来拆穿他……   “因为王爷派了两位暗卫来保护我,所以知道我夜半不敢睡。”江洛瑶说,“爹爹,王爷真的不是坏人,是您一直对他偏见太大了。”   岳昌侯无话可说。   “想必侯爷也是无心的,看在洛瑶的面子上,本王便勉为其难地原谅侯爷了。”盛玦假笑着看向岳昌侯,目光中的挑衅逐渐转为了得胜后的炫耀,“侯爷如若不信,可以转身看一眼窗外。”   窗外,萧青和容百已经回来了。   他俩听了许笠的安排,给他家王爷送来了崭新的玄色阔袖蟒袍和金丝嵌玉的云纹发冠,等岳昌侯一转身,两人便齐齐推窗进来,跪下给他家王爷和姑娘请早问安。   本来昨晚的王爷是不准备让他俩在江姑娘面前露面的,结果侯爷今早这么一搅和,王爷一发话,他俩只能站在明面里来了。   盛玦问岳昌侯:“本王可不像侯爷这般粗枝大叶,刚把洛瑶送来万和园,就吓着了她。”   岳昌侯一次次地落败,气得手都在发抖。   盛玦又说:“侯爷,想必楼下伺候的下人们也都醒来了,本王建议,若是您真的不想叫别人瞧见本王在这里,不如现在下楼去,叫她们别上来。”   岳昌侯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要是被人看到摄政王在这里过了夜,自家女儿以后还怎么找个好夫婿?   岳昌侯臭着脸,脚步很重地下楼去了。   萧青和容百立刻上前伺候两位主子穿好衣裳,他俩虽然是暗卫,但大小事宜都很擅长,等岳昌侯下楼发现下面没有人醒来,意识到自己上当的时候,楼上的几人已经全然收拾好了。   岳昌侯突然就听到楼上有人重重摔上了窗户。   他心里瞬间有种不太妙的感觉,再匆忙爬上楼的时候,这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盛玦,这次居然直接把自己女儿给抢走了。   光天化日,便,抢走了……   岳昌侯顿时急火攻心,气得重重跺了下脚:“哎!盛玦,真是畜生不如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7-23 02:00:25~2022-07-23 15:0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刘雯雯~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   万和园里, 小皇帝和太后住到了齐阳殿,身为摄政王的盛玦,便住在齐阳殿西边不远的广华殿。   江洛瑶也来了广华殿,因此空闲之时,也经常去太后那里坐着。   这是她第一次见年幼的小皇帝, 小皇帝今年也才七岁, 个子不高,见了人也不太喜欢说话,但性子很温和,看向他人时,眼神中全是一片良善。   江洛瑶从没见过这么温顺的孩子, 在她印象里, 自家胞弟这个岁数, 可是能淘气到上房揭瓦的地步, 天天都免不得被自己爹爹一通揍。   太后说, 小皇帝从小就性子软, 基本都不和别人生气的。   从小如此,那倒是难得。   江洛瑶没有说别的什么, 只是想, 这般温和待人的孩子, 将来成为君王,应当也是一代明君。   后来的那段时日, 她经常来太后这边, 也多见了几次小皇帝, 果真就如同太后所言, 小皇帝脾气好到了极致,甚至对待身边伺候的人, 都是态度温和的。   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这种人吧。   江洛瑶有次在齐阳殿陪太后时,还遇到了摄政王,对方正好来看望小皇帝,两人刚见面,就心照不宣地彼此假装不熟,话都没说什么。   太后根本不知道他俩的事情,也不疑有他,甚至还特意帮着两人介绍了一下对方。   江洛瑶疏离又礼貌地问候了一声摄政王,然后见对方很端严矜持地对着自己点了下头,也就算打过招呼了。   其实他在外面时,一般都是这种样子的。   只有回到王府或者在殿内关上门时,对方才会卸下伪装,变得幼稚好些。   要不是江洛瑶亲眼所见,她也不敢信对方今早还拉着自己胳膊,问他戴哪个发冠好看呢。   江洛瑶:“……”   好意外,真的不敢相信。   紧接着,江洛瑶看到盛玦朝小皇帝那边走过去,半俯下身问小皇帝课业最近学得怎么样,然后还随机检查了几句,才放心地起身去一边坐着了。   小皇帝很信任他,背到不会的地方,就小声地喊皇叔,试图让对方心软提醒一下。   但盛玦怎么可能提醒,他待人都是很严厉的,就算是小皇帝背不出来,他宁愿给对方另外添置点儿课业,都不肯开口提醒一句。   江洛瑶安静地坐在一边,看他俩相处的模样,心中也多了几分宁静。   摄政王就那样坐在不远处的香檀细刻镌花靠椅上,骨节分明的十指扣在一起,宽袖从靠椅边上垂下来,就算随意坐在那里,都显得十分气宇轩昂。   他这身衣裳,是晨起时,自己挑了好久才选好的。   最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突然变得十分地注重穿衣扮相,每天早上穿什么,戴什么,都要她按着心意来选,好像他不在乎自个儿喜不喜欢,而是要她觉得好看才行。   因为是江洛瑶自己精心挑选的。   所以她自然觉得是顶级好看的。   比如摄政王现在放松膝头坐在那边时,侧裁三层的下襟几欲垂在地上,那衣裳是特意按着他的身量裁的,尤其是下襟那块,用了最挺括筋感的菱缎,绣上奢华的金色暗纹,再用玄色线勾出繁复细碎的花样,显得古拙又大气。   江洛瑶很喜欢。   所以就叫他穿了。   平日给他挑衣裳,都没有今早上花的时间长,江洛瑶全选的是自己觉得最好看的,因为过于用心,对方比平时走得走迟一些,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打量一下。   幸好。   她想,幸而他今日刚好要来检查小皇帝的课业,自己才能像现在这样细细地欣赏一下自己给他选的穿搭。   真好看。   尤其他穿了这身衣裳,才让这衣裳呈现出该有的华美质感。   江洛瑶足足盯着瞧了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一旁的太后见她沉默,还以为对方是因为见到摄政王所以拘谨了些,便开口缓和气氛道:“洛瑶不必拘束,摄政王虽然看起来威仪严厉,但从来不会为难姑娘家。”   听到太后突然开口,盛玦也把视线落到了这边。   江洛瑶应了太后的话,表示自己并没有感到拘束。   “可哀家怎么觉得,你好似有些紧张呢。”太后笑着拍了拍她手背,“别怕,哀家在这里呢。”   江洛瑶也不知道太后如何把事情误会成了这个样子,只能朝对方微笑一下,缓解心头的尴尬。   她怎么会怕他呢。   自从及笄之后,她便一直在摄政王府上住着,也没见过别的什么男子,成天都是他陪着自己,别说害怕了,她根本在对方面前,没有丝毫紧张和拘束。   这段时日,她们一起在夜晚看过星子,吹过凉风,也会在一起用饭,晨起时,她会给他选好衣裳……   她环抱双臂时,甚至还可以想象到对方窄劲坚实的腰大约是几尺……   但是太后不知道。   太后以为她在畏惧摄政王。   她没办法解释,只能对着对方露出一点温和笑意。   “洛瑶笑起来真好看。”太后夸赞她,“在哀家见过的京城贵女里,只有洛瑶能美到叫人印象深刻,哀家第一眼见了就再没忘过。”   太后这样说着,那边的盛玦默默把目光跟了过来,也锁住了江洛瑶。   太后还说,岳昌侯也真是不急,女儿及笄这么久了,一点儿要选夫婿的意思都没有,那些京城里面家世好的公子,都很少有人能见一下江洛瑶。   真是太可惜了,若是那些公子哥们见了,怕是当天就会叫人上门去提亲了吧。   太后越说,盛玦的脸色越黑,到最后,几乎是拂袖起身就走。   “别管他。”太后说,“脾气就这样,哀家都习惯了。”   江洛瑶:“嗯。”   太后摆了摆手,捏过一旁摆着琉花漆盏,和她闲聊道:“近日的凤仙花也开了,用来染指最好不过,来,哀家教你。”   这边倒是过得风平浪静的,那边的朝臣们可就不太好过了。   一个时辰前,摄政王正因为一件事儿在给朝臣们施压呢,结果满堂文武都成了哑巴,谁也没敢触这个霉头。   盛玦拎了几个人出来,那几人更怂,愣是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说出个能听的话来。   人,都跪了一地。   座上的摄政王却是突然毫无预兆地起身,看样子不知道是要去做什么。   众人吓坏了,以为他心情实在不好,要砍几个人整顿一下这次这事儿。   谁想到盛玦什么也没说,只是起身走了而已,也不知道后来是去何处了。   朝臣们站了一屋子,不敢走,更不敢起身。   跪着的还在跪着,站着的也站在原地去等。   堂中万分安静,谁也没有吭声。   时间渐渐过了许久,众人都以为摄政王不会回来了,便也终于松了口气,跪在地上的人都踉踉跄跄地站起了来,脸色都很不好看。   为首的安国公简直快要骂人了,虽然此事是他失责,但他被摄政王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了好一番,心里自然是憋屈无光的。   这人啊,一觉得憋屈了,就想给别人发火。   安国公整个人都憋着一口气,正愁没处发呢,就见一边的岳昌侯朝自己走了过来。   岳昌侯本意是来安慰他的,但是他不觉得,反而还指着鼻子骂对方惺惺作态:“侯爷得了好处,就别来我面前炫耀了,这谁不知道您近日同摄政王关系不和,您德高望重,他不敢对您下手,但我们这些人就不好过了,这次王爷发火,明眼人谁不知道是因您而起啊。”   岳昌侯平白无故被泼了这种脏水,当即也板起脸来:“安国公说话也得讲究个证据,别因为挨了气便随意血口喷人。”   安国公冷哼一声,语气捏着细了些,明显是故意膈应他:“清者自清,侯爷可别再惹恼了王爷,叫王爷再拿我们这些喽啰开刀。”   岳昌侯气不打一处来:“你……”   堂外。   盛玦刚巧走近,猝不及防听到里头有人谩骂岳昌侯,当即停下脚步,在门口听了听。   许笠在一边把头低到很低,假装自己不存在。   盛玦想了想,习惯性地问许笠:“你说,岳昌侯会不会一直记本王的仇,本王还有机会和他和缓关系吗?”   许笠没吭声,心说王爷你自个儿做的事儿,您还不知道吗。   那几日为了气侯爷,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连江姑娘都抢走了,侯爷现在还愿意站在那里同您商议事情,已经是心胸极为广阔了。   盛玦无声叹了口气。   他把岳昌侯给得罪到不能再得罪的程度,本是为了抢江洛瑶的,结果人倒是抢到了,但是……今日太后一番话,叫他焕然大悟,江洛瑶已经到了嫁人的年岁,婚约大事都是捏在岳昌侯那边的。   自己若是有心想得到她,还绕不开岳昌侯。   三媒六聘得按着流程来,但万一岳昌侯不同意了,自己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都怪自己。   怎么那几日偏偏想不开,把对方气成那样呢。   也太过分了些。   盛玦后悔极了。   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和岳昌侯缓和一下关系,等对方差不多对自己满意了,再找人去提亲。   在此之前,自己万万不敢把江洛瑶还回去了。   万一刚刚还回去,后脚就有哪些不长眼的世家公子上门提亲,岳昌侯再松口一答应。   事儿岂不是就弄砸了?   他倒是无关紧要,可以再去抢,再去逼走那些上门要娶她的男子,但是……万一这样闹大了,她心情不好,不愿意跟着自己了,那自己该怎么办?   盛玦想,难怪自己这几日心里总是患得患失的,怕留不住她,每日都精心在她面前露出最好的一面,甚至还得靠美色去勾着她,生怕她腻了自己,衣裳上都花了很大功夫。   原来,归根结底……这些事儿都在这儿等着呢。   自己没搞定她那个难对付的爹,而她爹还管着她的婚姻大事——这样一想,自己必须得去和岳昌侯和好了。   盛玦简直快愁死了。   尤其想到自己近几日的所作所为,他恨不得回到过去,一巴掌打醒自己,叫自己别没事犯这个浑。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现在好了,彻底得罪了岳昌侯,他家女儿,自己怕是要废很大功夫才能娶到了。   更叫人发愁的是——盛玦至今还不确定江洛瑶对自己是个什么意思,有没有往后都跟着自己的打算?   算了,他暂时不敢去问。   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缓和一下和岳昌侯的关系。   堂内,不只是安国公,甚至其他狗仗人势的奸佞臣子也开始围攻岳昌侯了,大家都觉得是岳昌侯叫摄政王心情不好,连累了大家,所以言语中也带了几分嗔怪的意思。   岳昌侯位高权重,为人刚正率直,众人也是知道他性子好,才敢这样聚众责怪,但凡单独拎出某个来,都不敢直接对抗岳昌侯。   除了安国公。   安国公越说越起劲了,把自己这次的受罚全部归责给了岳昌侯,就在他正说得起劲时,堂内突然寂静了许多,众人看向他身后,脸上皆写满了惊恐神色。   安国公:???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他莫名其妙,正要回头一看,突然觉得心口一凉——   一把长剑,贯入胸膛,直接强行叫他缄口了。   诸多罪状,盛玦都给他默默攒着呢,今日倒是巧了,刚好借着这个由头,把人给处理了,不知道能不能给岳昌侯出口气,叫对方缓和一下心情。   “……罪状十三,诬蔑忠良。岳昌侯乃本朝的股肱忠臣,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抹黑的,下次再叫本王听见了,就不只是安国公这么好死的下场了。”盛玦抽剑,不小心叫下襟沾了些血,他心情不是很好地把剑丢在一边,上前去拍了拍岳昌侯的肩,“侯爷委屈了,本王,这几日不该对你疾言厉色,叫一世忠臣都能被安国公这些宵小给折辱了风骨。”   他说完这话,随即便观察起了岳昌侯的反应。   岳昌侯他老人家非但没领情,反而还用一脸“你又发什么癫”的表情看着自己。   盛玦:“……”   他心中一凉,心说这下完了,彻底把人给惹生气了。   岳昌侯方才才被朝堂上的同僚们给针对了,现在心情正差着呢,刚要咽下那口气,就看到盛玦上来把安国公给弄死了,血溅了一地,他心情更差了,不觉得这是什么优待,反而更觉得晦气了。   还不是都怪盛玦?   要不是他突然话说一半就没有缘由地去了其他地方,自己也不会遇到这种糟心事儿了。   退一万步来说,也还是怪对方。   自己把女儿送去王府,他没能好好护着也就算了,还想要把自己女儿占为己有。   这就是所谓的“偿还恩情”?   太可笑了。   现在好了,女儿也被拐跑了,也不信自己这个做爹的了,自己看着摄政王就来气。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7-23 15:01:50~2022-07-23 21:0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ev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糖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   摄政王当天回到广华殿的时候,江洛瑶敏锐地闻到了他身上带来的血腥气。   ——他又杀人了?   哪怕她没说什么,但那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是叫盛玦心中慌了一下。   他这才想起,自己一路上光顾着想怎么去和岳昌侯搞好关系了,早忘记自己衣襟沾了血, 还没来得及去换。   “王爷衣服脏了。”江洛瑶看着他身上的血污, 平静地说道, “去换下吧。”   盛玦艰难地动了一下喉头,心虚道:“好。”   万和园是每年王公贵族避暑的地方,所以这里的宫殿楼阁也都一切为了享受,里面的陈设布置都建的十分繁丽豪奢。   比如广华殿,其中就有一处专门接通温泉别院的池子, 用的还是活水暖汤, 渡到广华殿时, 水正好是刚好下浴的温度。   盛玦把今早精心挑的那身衣裳脱了去, 看着沾血的地方, 也觉得很遗憾。   他知道江洛瑶很喜欢看自己穿这身衣裳, 结果却出了这样的事,实在可惜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 自己中途及时去给她瞧了, 也还算不亏。   盛玦缓缓舒了一口气, 沉入池中,濯去一身的血气。   过了好久, 他起身靠在池边的暖玉缓台上, 扬声叫许笠进来:“许笠, 濯发。”   外头候着的许笠把手里端着的递给江洛瑶, 笑着道:“劳烦姑娘了。”   江洛瑶一头雾水,不明白怎么突然就给自己了。   明明方才王爷是叫许笠进去的呀?   许笠解释:“王爷今日心情不佳, 要是姑娘能进去陪王爷聊聊,说不定会好很多。”   江洛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可是王爷现在在沐浴,我这般进去,是否不够妥帖。”   那当然不妥帖了,许笠也知道。   但是他今日见王爷心情格外苦闷,尤其是不小心叫衣裳沾了血后,王爷回来后一直是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估计又多想了,怕江姑娘感到害怕,害怕江姑娘疏远他。   自家王爷太在意江姑娘了,许笠也做不到为他排忧解难,只能尽力去帮一把。   许笠对江洛瑶说:“老奴把广华殿的人都遣散去了外头,反正不会有人知道是姑娘您进去了,姑娘就放一万个心吧。”   江洛瑶愣住了。   这难道是知不知道的问题吗?   摄政王在里面沐浴,多半是赤着身子的,自己进去了,岂不是要把对方给看光了?   “王爷不会生气吗?”她问,“若是见到是我进去,会不会有些不便……”   许笠心说这怎么可能呢,咱家王爷根本不可能和您生气的,高兴还来不及呢。   就在他俩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外头好像突然来人了。   考虑到江洛瑶心里的那层阻碍,许笠想了个和缓一些的法子:“这样吧,老奴现在刚好有个事情要忙,江姑娘回去把东西给王爷放在一边,老奴去接了来客后,再来伺候王爷。”   江洛瑶想了想,倒是也行。   自己进去,大不了闭着眼,放下东西就走。   她很快去了温泉暖池,刚一进去,还没找到摄政王在哪里,只看到重重繁复的织锦帷障挡住了视线,水汽朦胧,暖池还挺大,根本不知道王爷在哪里。   江洛瑶开口呼唤:“王爷——”   正在不远处的盛玦:???   她怎么进来了?   怎么进来的是她?   盛玦思绪一空,连忙胡乱扯了一件衣裳,勉强遮住了肩背,随即,他再次进了水中,不敢回头看她。   江洛瑶听到这边有水声,便朝着这里走来:“王爷,我帮忙来送东西,很快就走。”   盛玦:“知道了,放在那边就可以出去了。”   江洛瑶:“好~”   她听到他的声音有些沉,果真就如许笠所说,心情不太好。   而且,对方好像刻意避着自己,自己往那边走,他便朝着更远的地方躲去,似乎是不想让自己瞧见。   江洛瑶觉得有趣,本来她进来时,也是小心翼翼不敢靠近的,结果谁想到,摄政王比自己还要羞涩内敛,听到自己的动静,居然还躲着自己了。   水汽氤氲旖旎,王爷他就这样背对着自己,囫囵披了个干净衣裳,三千墨发垂披身后,好像一副美男出浴图。   她好想笑,忍得难受,只好默默在原地抬袖掩面。   盛玦等了半天,听着没动静了,便试着回了个头。   盛玦:!!!   她怎么还没走!   江洛瑶实在忍不住,不小心给笑出了声:“王爷,您好娇羞啊。”   盛玦:“……”   自己好歹也是堂堂摄政王,她一点儿都不畏惧也就算了,还当着自己的面说自己娇羞。   娇羞?   这是用来形容自己的吗?   盛玦绷紧下颌,不怎么开心地对她道:“本王觉得,你不该这么堂而皇之地进来,就算进来,也不该直勾勾地盯着本王。”   江洛瑶笑着说:“我本意是不敢贸然进来的,刚进来时,也想着赶快放下东西就走,但是王爷真的太娇羞含蓄了,我只瞧了一眼,就笑到走不动路了。”   盛玦:“……”   很好笑吗。   盛玦突然感到了一种极其挫败的情绪,在其他人面前,大家都臣服于自己的威压下,唯独眼前这个人,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自己受气,甚至还觉得自己可笑。   自己哪里可笑了。   对,还有上次,自己只是轻轻搭了一下她的腰际,她就笑到直不起身来,所有的旖旎情绪都被对方给打破了。   盛玦自觉自己在浴池中也是好看的,可是她进来时,非但没有露出任何害羞的神色,还一直反过来笑话自己,说自己才是那个娇羞之人。   难不成……她对自己没有那种对男子的恋慕之情吗?   正常女子面对心爱之人时,怎么说也得内敛羞涩一下的吧?   盛玦更觉得挫败了。   他抬头去看她,见她依旧在瞧着自己这边,虽然穿着素色衣裳,但难掩其艳逸瑰姿。   就像太后所言,她漂亮得紧,身形样貌都是天下最好看的,世间的公子们定然在瞧上第一眼时,就会心生喜爱。   就连自己这种不近女色的人,在初次见她时,都被惊艳了刹那,其他人怎么可能不会动心?   若不是岳昌侯在她刚及笄的时候就把人送来王府,怕是她早被其他人抢走做夫人了。   盛玦一想到这种可能,就烦躁得很。   一烦躁了,就又想看她,一看她,心里又会有一些不寻常的情感,情感上头时,便想躲着些。   江洛瑶出声:“王爷,那我便走了,不然在这儿,您也不敢继续沐身了。”   盛玦:“……本王才没有不敢,你莫要胡说。”   江洛瑶拖长声音,用清越娇软的语调说道:“——王爷,这里没有别人,您就承认了吧。”   她的声音遥遥传到这边,盛玦有几分羞恼地反驳她:“无关他人,本王这是为了你好。”   那边不应声了。   盛玦等半天没等来回答,心中难免落寞,他抬头去寻人,结果却发现对方换了一个方向,正沿着浴池边缘,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   盛玦慌乱极了,转了个身,再次背对向对方。   看到对方羞怯,江洛瑶反而胆子大了好多,因为此刻的摄政王总给她这样一种感觉——他很规矩地守着男女大防,就算自己过分些欺负他,他都不会被逼急了。   就像遇见了一只猎物,虽然不知道对方如何,但见对方一直躲,心里就很想追着去逗弄一番。   江洛瑶心中畅意得很,毕竟她从来都没有这般新奇的体验。   能在这里逼一逼摄政王,这真是一件舒心有趣的事儿。   江洛瑶想着,她要离开此处,也可以沿着池边这条窄边的小道,再走半圈,就出去了。   顺道还能吓一吓摄政王。   何乐不为?   盛玦一直在水中变着方向躲她,似乎是有些羞恼了:“江洛瑶,得亏你是姑娘家,若是生成男儿,怕是要做登徒子了。”   江洛瑶一边瞧他一边笑他:“不会的,王爷放心,侯府家教严苛,我胞弟从小被打到大,若是敢做登徒子,我爹爹就敢打断他的腿。”   “侯府家教严苛?”盛玦好像听到了什么啼笑皆非的笑话,他说道,“那你爹爹要是知道你在浴池边上这样戏弄本王,会不会责罚你呢?”   “爹爹不会知道的。”江洛瑶快要走到出口了,最后陪他聊了几句,“就算知道了,爹爹必然也不会相信。”   盛玦:“……”   她还挺理直气壮的?   盛玦越想越觉得不合适,自己好像亏了,别说岳昌侯相信不相信,就算出去自己把这件事告诉许笠,许笠都会觉得自己在异想天开。   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在浴池外头逗弄自己这个摄政王?   “江洛瑶。”盛玦叫住她,同时掬起一捧水往她那边浇去,“你胆子倒是大,敢拿本王取乐了。”   江洛瑶猝不及防被一捧水沾了湿气,当即回头诧异地看向他:“咦?王爷转过身了呢。”   盛玦:“……”   她真的好过分啊。   “站住!”盛玦见她怕水,便故技重施地给她溅了水花,“敢嘲弄本王就别想全身而退。”   反正已经走到门口了,对方也奈何不了自己什么。   江洛瑶胆子大了起来,当即拍走那点儿湿气,对他摊了摊手:“那王爷恐怕不能如愿了。”   盛玦语塞:“你……”   真气人。   眼看对方就要走了,盛玦也没了办法,只能咬牙切齿地望着她。   所谓风水轮流转,方才志得意满的江洛瑶没注意到自己脚下多了些水渍,而浴池边缘因为是拿玉嵌的,所以沾水后格外的滑。   她没注意,当即没有站稳,被那点儿作恶的水渍滑了脚,一下子身形不稳,朝着后头的浴池彻彻底底地摔了进去。   水花巨大,声音响彻。   片刻后,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完了。   江洛瑶心里一凉,觉得自己怕是没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又凶又娇,从不吃.人(不是)   感谢在2022-07-23 21:02:48~2022-07-24 12:0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开心大陀螺、fev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   当落入池中的时候, 江洛瑶也是期待过摄政王再像方才那般躲得自己远远的……   但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江洛瑶倒是没有呛水,她默默抬袖擦了擦眼睛,假装没事儿人一样安静地往池子边缘走了走。   “现在继续笑话本王啊。”盛玦咬牙切齿地蹚过来,在她身后问道,“方才欺压本王的时候,不是还挺厉害的吗。”   盛玦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掉下池子来, 看到对方坠进池子时,他怕他磕着碰着或者呛了水,所以很快地过来瞧瞧,结果对方一点儿事儿也没,还反过来避了避自己。   见她没事, 盛玦也就放心了——放心地和她秋后算账。   他说:“刚刚追着本王跑, 现在倒学会避让了。”   江洛瑶马上和他道歉:“是我的错。”   盛玦:“……”   自己还没说她的不是呢, 怎么承认错误这么快。   “本王这次可不会上当了。”盛玦说, “你每次都假意服软, 实则根本不知道本王到底是因何生气, 道歉的话都毫无诚意。”   江洛瑶小声道:“抱歉……王爷。”   她总是这样软/绵.绵地认错,盛玦好像一拳打空了一般, 满肚子的气更没处发了。   他很生气, 干脆抬手握住她单薄的肩头, 把人转过来,叫对方和自己对视:“江洛瑶, 你看着本王再说话。”   江洛瑶不敢睁眼, 紧紧闭着眸子。   盛玦:“……”   对方可能是真的害怕, 漂亮的眉目轻轻凝着, 长睫一直在颤抖,两眼一闭, 根本不把自己这个摄政王放在眼里。   盛玦一肚子的火气,干瞪着她,又不能把人给怎么样。   她如今落了水,身上软和的云纱全泅湿在了身上,勾勒出姣美的身形,很难叫盛玦不注意到。   盛玦盯着盯着,突然喉头一动,视线下移,看到了对方那起伏的弧度。   他想起来了,她给自己端来荔枝那天,自己就注意到了此处的变化,但好在自己为人正直,一直没有再去回想。   但现在这种情况……   盛玦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把自己身上披着的那件衣裳褪下来,先把她裹好。   “叫你猖狂,现在满意了吧。”盛玦说她,“真笨呢,怎么能摔下来呢。”   江洛瑶说,再不会有下次了,自己不会再这样了。   她说完,终于才反应过来自己肩上多了件衣裳,她松了口气,抬眼望向对方——   盛玦把衣裳给她了,上身连个遮蔽的都没有,还就这样一脸怒气地瞧着她。   江洛瑶小声和他商量:“王,王爷……要不,去穿个衣裳?”   盛玦语气很冲:“不穿,本王还没有濯发沐身呢,若不是你突然进来,也不至于现在还在池子里泡着。”   江洛瑶小小地抿了抿唇,露出了点儿理亏的神色。   “不过,你来都来了,也湿了衣裳,不如干脆伺候一下本王,就当赔罪吧。”盛玦吓唬她,“不然今日别想走。”   江洛瑶:“嗯。”   盛玦这才满意了些,放心地松开她肩头,准备先把人给捞到池子外头。   可就当他双手控住对方侧腰,去托举她时,她突然又不配合了。   江洛瑶无声地推开他:“别碰,痒。”   盛玦不近人情道:“本王又没做什么别的,你忍一忍,不然池子深,从这里不方便上去。”   江洛瑶还是摇摇头:“可是真的好痒。”   盛玦:???   能有多痒?自己又没有故意弄痒她,何至于此呢?   于是他为了给江洛瑶示范一下,便拉起江洛瑶的手,叫对方先来摸摸自己的腰:“不痒,不信你来摸本王,看,本王就丝毫不觉得痒。”   江洛瑶猝不及防被他强行拉着手按到了对方腰际,当场就摸到了坚实细腻的肌肤。   她就像被烫了一般,连忙要收手。   盛玦早预料到她不配合了,果断加深力度,把手心的柔荑按得更严丝合缝了些。   “你摸啊。”盛玦说,“此处不该会痒的,所以你要克服一下这个弊病,本王才能把你抱到上面。”   江洛瑶难过极了:“可是我克服不了。”   她生来就不喜欢被人碰腰,一碰就痒得厉害,一痒就想笑,紧接着就会浑身没力气。   偏偏摄政王此人不近人情,揪着某件事了,就非要抓住不放。   她尝试和对方讲道理:“王爷,我可以不从这边上去吗。”   盛玦也认真和她说:“所以按着你的意思,要同本王一起在池子里蹚水到那边?江洛瑶,你有没有把本王放在眼里,你明知道这样……”   盛玦话说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了,他身/下只是简单围了一下,方才蹚水过来时,已经有些松软了,若是不休整就回去,怕是今天叫江洛瑶全给看完了。   江洛瑶脸颊微红,不敢看他。   “或者说……”盛玦桃花目轻轻一眯,故意凑过去在她耳边道,“你今后嫁给本王,也算对本王负了今日的责。”   江洛瑶:“……”   他怎么能这样说呢。   盛玦等啊等,还是没等来她的回话。   他终于有些失望了,独自生着气,闷闷不乐地把擦身用的巾子围紧了些,而后才语气恶劣地凶她:“好了,不答应就不答应,本王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来,手给我,我拉你去那边。”   盛玦愤愤地拉住了她,然后把人送去了水流缓一些的位置,方便她能上去。   浴池里头是活水,所以还引了加热用的铜首,他怕她不小心烫着了,所以很小心地牵引着她,明明路程不长,却蹚了许久才过去。   知道叫她上了岸,盛玦才松开了手。   他想,自己可还真是难得的正人君子,在这种地方,硬是没碰她一下,以后天下人再说自己是奸邪恶人,自己就把他们头拧下来。   所谓的“柳下惠”也不过如此了。   江洛瑶上去以后,似乎还没打算要走,真的就要履行诺言,给自己濯发擦身。   她倒是可以,盛玦却自觉没那个定力了。   盛玦道:“你先擦擦头发,稍等本王片刻。”   江洛瑶披着他给的衣裳,冷绸般长发湿着,一张素净无辜的脸庞微微低着,偶尔抬起下颌瞧瞧他在做什么。   盛玦恶声恶气:“再看,再看就来伺候本王。”   “好。”   江洛瑶好似没听出他这是一句反话,当即起身就要去帮忙,惊得盛玦连声叫她别动。   江洛瑶倏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盛玦拿她没办法,他不知道对方怎么可以做到坐怀不乱的,反正他自己一见她,就忍不住多想,这种情况下,更是很难清清白白地去看她,想她。   他几乎是用了平生意志,才克制住了自己的行为,没有过早地吓到她。   盛玦恨恨地想,现在不能逾礼,等以后说服了岳昌侯,提了亲,娶了她,就要她好看。   他非得她欠下自己的全给讨回来。   “王爷,好了吗。”江洛瑶等了片刻,就又问他,“现在如何了?”   盛玦回头看她,见她依旧是一副无辜单纯的模样,檀唇微微张着喘息,俏丽的下巴还往下滴着水,迤逦入延颈秀项间,很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儿。   他想,得亏江洛瑶遇到的是自己,若是落到了别人手里,谁能如此忍着性子,规规矩矩地待她?   盛玦一边克制住那种不纯心思,一边还要尽力歇火,同时还得时不时地应和一下她,免得她心慌意乱。   就在江洛瑶第五次叫他的时候,盛玦终于洗完出浴了。   “本王一直就在那边,又不会淹死在里面,怎么你总是声声唤着本王,叫本王都洗得不安心了。”盛玦看她背对着自己,于是便直接大大方方地出了水,扯了架子上搭的丝锦,一边不慌不忙地擦水,一边同她闲聊,“你若是觉得不便,便别叫许笠来送衣裳了,本王等下抱你回去,不会被人发现的。”   江洛瑶以为他都收拾完了,所以轻声应了声“好”,而后转过了身。   盛玦:“……”   他的手突然就停在半空了。   江洛瑶:“……”   摄政王怎的这么磨蹭,半天都没收拾好吗。   两个人尴尬地面面相觑片刻,谁也没说话,又一齐沉默着背过了方向。   这一折腾,就是许久。   许笠终于等不及了,进来门口扬声问询了一嗓子:“王爷?老奴有事儿禀报,不知您……”   话说一半,突然他就看到王爷抱着江姑娘走出来了,江姑娘好像湿了衣裳,王爷便用最外面那件锦纹绣氅把姑娘给裹了起来,只露出了一点点素净脸庞。   这二位主子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都一起沉默着不说话,许笠正要开口说点儿什么,就听到他家王爷脾气很不好地叫自己滚蛋。   许笠欲言又止:“可是……”   盛玦心情很不好地把刚刚擦发的丝锦兜头抛到了许笠脑袋上:“闭嘴。”   许笠:“……”   可是,可是,可是……侯爷在外头呢。   刚刚的来客正是岳昌侯,侯爷说想来看看女儿,自己好不容易才拦住侯爷,叫侯爷在正殿稍等片刻,谁想到王爷现在居然就这样要出去呢?   当然了,这种大事,按理来说,许笠就算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要提前告诉王爷的。   但是他想了想,反正侯爷在正殿,王爷从这条道离开,不会遇到侯爷,自己不说也没什么,就让侯爷再等等罢。   盛玦不发一言,沉着脸把江洛瑶一直抱在怀里,他怕别人瞧去了她,所以把对方裹得只露一张脸,甚至挑了近道小路,准备把人送回她的寝殿里头。   ·   正殿等人的岳昌侯终于不耐烦了。   今日发生了那种事儿后,他回去细细一想,觉得摄政王盛玦很可能是良心发现了,所以有意同自己求和,主动递了个台阶给自己。   自己不如顺着这个台阶,来看看自家女儿。   他也看出许笠在故意耗着自己,但碍于自家女儿还在摄政王手里,只能忍气吞声地等着。   谁想,这一等,就是一个半时辰过去了。   天都黑了。   岳昌侯臭着脸,发现许笠已经走了,也没人给他个准话。   难道是出什么事儿了?   岳昌侯隐约觉得有点不妙,他仔细想了想,若是等不来一句传话,自己不如直接抄近道去找找女儿。   反正他摄政王都敢半夜三更地去自己地盘上寻自家女儿。   自己这个做爹的,又有何不可呢?   广华殿这么大,就算遇见了摄政王,自己也有理由搪塞对方。   就说……自己等着无聊了,去外头透透气。   岳昌侯觉得很可行,果断出了外头,挑了一条隐蔽无人的小道去寻自家宝贝女儿了。   夜已经有些黑了。   小道上几乎没什么灯火,岳昌侯凭着感觉乱走,走着走着突然注意到地上有些许地水渍,也不知道是哪个粗心大意的下人弄坏了浣衣的木桶。   岳昌侯一直沿着这条道走下去,突然,看到前头有个摄政王。   对方怀里抱了个人,从他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脸,只知道身样很娇小,能被盛玦完全包裹住身子。   岳昌侯那股火气瞬间就上来了!   好你个盛玦,占着我家女儿,还敢对别的女子这般亲近?   岳昌侯完全不觉得对方怀里的女子会是自家女儿,毕竟洛瑶她虽然性子软,但肯定不会做出一些荒谬的事儿。   因为许笠方才说摄政王去沐浴了,盛玦又去了这么久,肯定不只是沐浴这么简单,多半和那怀中女子发生了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岳昌侯恼极了,果断从路边的林中捡拾了个长棍,气势汹汹地跟上了对方。   --------------------   作者有话要说:   再憋一憋,忍一忍,盛玦他应该还能坚持得住(不是)   PS:本文是那种轻松减压,平缓温情的小甜文,得按着节奏慢慢来,小天使们不要急,到了时候,自然会……的。   大家追更辛苦了,挨个亲亲(佛系喝茶.gif)   感谢在2022-07-24 12:00:04~2022-07-24 20:5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刘雯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穋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   盛玦倏地听到身后有人袭来, 当即旋了个方向,给身后那人差点来上一脚。   岳昌侯用木棍格挡住了这一脚,厉声道:“盛玦,你对得起洛瑶吗?”   盛玦一看是他, 当场收起了戾气:“本王如何对不住她?”   岳昌侯一瞪眼:“你怀里抱着谁?”   盛玦耐着脾性:“侯爷认不出自家女儿?”   岳昌侯:???   这一瞬间, 岳昌侯心绪变得万分复杂——好消息是, 盛玦没有对不起自家女儿,坏消息是,他好像“对不起”了自家女儿。   他干什么了?   眼看岳昌侯就要误会了什么,江洛瑶连忙出声解释:“爹爹,我只是脚滑落入了水, 是王爷救起了我, 因为怕被外人瞧见后乱传, 所以才偷偷走了这条道。”   岳昌侯思考了一下她是否是在为摄政王开脱, 而后向盛玦提出, 要单独问问自家女儿这件事是否属实。   盛玦现在哪儿敢惹他, 只能答应了。   等江洛瑶擦干了发,又换了新的干净衣裳, 父女二人才得以好好坐下来聊聊。   “你们先聊, 本王有事先出去了。”盛玦知道岳昌侯也不想让自己在这里碍眼, 于是主动先走了,他说, “侯爷可以好好问问洛瑶, 就知道本王一直恪守世礼, 从未逾矩过。”   岳昌侯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气, 亲眼看着他离开,才放心地和自家女儿聊了起来。   盛玦本来是要回去处理事情的, 结果走了一半,实在心烦意乱想不了别的。   他在原地踱步许久,不确定岳昌侯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不……还是去瞧一眼情况吧。   盛玦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得去,便又原路返回去了。   他头脑皆乱,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等再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门口不远处了。   门里,岳昌侯的声音正好可以听到。   盛玦听到对方哄着江洛瑶问了一些话。   “洛瑶,你和爹爹实话实话,盛玦他是不是碰你了?”   “是不是他逼你的?”   “他若是吓唬你,不让你实话实说,你也别怕,爹爹就算和他撕破脸,也会保护好你的。”   以上种种问话,江洛瑶都是否定的。   奈何岳昌侯不信,对方没能听到想要的回话,便一直不停的问,最后实在问不出什么了,才沉沉地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一般地自说自话道:“闺女你也别怕,若是你们真的发生了点儿啥,嫁给王爷也是可以的,只要他真心待你好,爹爹也是允许他来侯府提亲的,只是……唉,爹爹不知能护你几年,若哪一日爹爹不在了,他欺负你的话……这世上,谁还会如此鱼死网破般前来护着你。”   门外,盛玦忍不住抬手捏住了一枝树杈,紧张地听着里面的谈话。   他刚才确确实实听清楚了,岳昌侯也是愿意让自己去提亲的。   只是……这个事情的前提是,他和江洛瑶真的发生了什么。   盛玦:“……”   这人怎么这样啊,自己为了他家女儿克制着不逾礼越界,他倒好,非说只有生米煮成熟饭了,才愿意接受自己上门提亲。   不过,如果这样也能娶到江洛瑶,也不失为一种手段。   盛玦记下了,随后静静听着里头的动静。   江洛瑶似乎是小声地说了一些自己的好话,表示自己这个摄政王从未做过那些事情,反而还很守节……   盛玦点点头,心想,还是江洛瑶体贴,比她那个爹善解人意多了。   岳昌侯:“本侯不信他!就他那个德行?”   盛玦:“……”   岳昌侯:“爹爹把你送去王府的时候,也是知道他一直不近女色才愿意信他的,谁想到他是假君子真小人,没过多久就把你抢走了,甚至都不让本侯来见你一面,就他那种人,是个恪守世俗礼节的?”   很显然,岳昌侯对摄政王一点儿好印象也没有,几乎就差破口大骂了,他冷静了一会儿,放低了些声音,继续说。   “女儿你别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他既然已经踏出这一步,就肯定对你别有所求。”岳昌侯冷声道,“他都开始对你动手动脚了,今日你落了水,他那种贪婪虚伪的小人,能不趁机占点儿便宜?”   门外被骂了一脸血的盛玦:“……”   江洛瑶在里头安慰岳昌侯:“爹爹,他没有,您别这样说他,王爷真的没碰女儿。”   这次,岳昌侯沉默得时间更长了。   就在盛玦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时,里面突然又传来了岳昌侯疑惑的声音。   岳昌侯压着嗓子,问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咦?不太可能吧,我家闺女这么漂亮,他也正值盛年,都这种情况了,还能忍着?女儿你可得想好了,为自己考虑考虑,他这么多年不娶妻也不近女色,是不是有点病,不太行啊?”   盛玦:???   好你个岳昌侯,本王看你才有病吧?   门里,被这样一说,江洛瑶也不是很确定了,她语气有些疑惑道:“……可?能?是?”   外头偷听的盛玦:“……”   摄政王从未受过此等冤屈,整个人都委屈死了,他这段时间拼命克制拼命克制,结果落得什么下场。   江洛瑶居然会怀疑自己不太行!   盛玦差点一口血涌上来,气得眼前一阵发黑,好歹捏紧了树杈才稳住了身形。   这一激动,他没控制好力度,直接捏折了那根树枝。   “咔嚓”一声响,这整枝的枝干连缀着旁支和树叶掉到了地上。   盛玦闪开此处,额头的小青筋一直跳个不停。   门内的谈话声停了。   没过一会儿,岳昌侯走了出来。   盛玦咬着后槽牙,明明气到发噎,还要客客气气地问候他:“侯爷聊完了?”   岳昌侯背着手,从头到脚把他审视了一通,而后重重哼了声气,转身走了。   留下一句——以后对本侯女儿好一些。   盛玦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恼火,更摸不准岳昌侯到底什么意思。   他只知道……自己和岳昌侯的关系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要知道最开始的时候,岳昌侯也算是自己这个摄政王的左膀右臂,朝堂大事儿,外敌来犯之时,自己都会与岳昌侯彻夜详谈一番,两人难得知心信任彼此,办事儿格外高效。   也正是因为有对方的效力,自己才能稳住这盛世朝堂。   那时候,岳昌侯见了自己,还会客气恭敬地行礼问候,自己也会很快地扶起对方,尊敬地说一声“侯爷勿行这些虚礼”。   而自己在欠了对方恩情时,对方也从未借此要求过什么,更不会要挟着索要一些好处。   唉……   以前有多和谐恭善,现在就有多么的鸡飞狗跳。   盛玦仔细回忆了一下,自从自己拐走他女儿以后,岳昌侯见了自己根本不行那些虚礼了,甚至有时候直接连名带姓地吼自己。   要是再细想一下——对方拿白眼翻过自己,拿木棍试图袭击过自己,重重哼气且甩过自己脸色,甚至差点拿剑刺向自己。   盛玦:“……”   自己不就是抢了她女儿,又嘲讽了他几句么?至于如此跳脚吗?   他简直不明白了。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盛玦不觉得这有什么,只觉得是岳昌侯小题大做。   得亏对方是长辈,就算任性刁蛮了些,自己也得让着,谁让他年纪大,脾气也大呢。   盛玦这样一自我安慰,顿时觉得心里好受些了。   今日之事倒也全然不是坏的,至少知道了自己还有机会可以上门提亲去。   盛玦面无表情地推了门,进去二话不说就赖着不走了。   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亏。   怎么就让江洛瑶以为是自己不行呢。   往年那么多年岁,他也不知道世人是怎么想自己的,虽然自己从未有过要娶妻的消息,但也没听过有谁说自己是因为不能人道,这种谣言第一次听,还是从岳昌侯嘴里得知的。   盛玦觉得很是荒谬。   别人这样想也就算了,怎么江洛瑶也这样想自己呢?   “本王待你不好吗?”盛玦面色骤冷,猛地抓住她细腕,一字一句地盯着她问,“江洛瑶,是不是本王越客气,你便越得寸进尺。”   江洛瑶微微一偏头,用那副盈润若水的眸子看向他,眼神中似乎有很多难言之隐。   盛玦厉声:“不许撒娇。”   她还是不说话,就这样一直看他。   灯下看人,愈发能突出绝色容颜,盛玦本是审视着她的,谁想却看越觉得对方肌理细腻脸庞白皙,和温软黏人的猫儿一样,做错了事儿就知道自己是猫了,用那双无辜清澈地眼神望着人时,就算再冷硬的心肠,都能给柔化了。   盛玦松开她的腕,又捏住了对方软糯精巧的下巴。   江洛瑶轻轻抽噎了一下,鼻头微微泛着粉,下颌抬起一个微弱的角度,像是倨傲不肯认错,又像是主动地请求和好,她抬眸,长睫微颤,极亮极黑的眸子里倒映着盛玦,好像要把对方给濡化了。   “王爷为何这般想我。”江洛瑶含含糊糊地蹭了蹭他虎口,像是有点委屈上了,“爹爹方才逼问我好久,结果王爷回来还要再责怪我。”   盛玦一下子便心软了,他指腹压了压对方莹软的唇肉,好像闻到她身上的香软味道。   他不自觉地凑近,鼻息近在咫尺:“本王没有这样想,但是方才那话确确实实是你问的,你又怎么解释。”   江洛瑶没有给他解释。   就在盛玦准备撤开些的时候,江洛瑶却突然毫无预兆地贴近了,用鼻尖亲昵地碰了碰他下颌。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7-24 20:50:25~2022-07-24 23:0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吃睡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   盛玦只觉得下颌像是被小猫湿软的鼻头轻轻碰了一下, 轻柔,微凉,带着些温柔试探。   这一瞬间,盛玦眼神还停留在她那双好看的眼眸上, 见她目光中全是缱绻爱恋, 低眉时, 纤长的黛色细眉安静地舒展开来,多了几分虔诚。   好像她主动接触自己,不是短暂地示弱,而是情至而起,因为爱慕才做出了此等亲近行为。   她是喜爱自己的。   盛玦瞳眸微怔,平日里薄幸肃杀的眸子里, 全是掩藏不住的欣喜, 他嘴角轻轻一提, 不自觉地露出了一点笑意。   再反应过来时, 江洛瑶已经像是受惊的猫儿一样撤远些了。   为何不继续下去?   盛玦被她一打乱, 早忘记了自己本该要问的事情,这一瞬间过后, 他慢慢回神, 回味起了她方才凑近时的芳香气息。   只是轻轻的一触即离, 怪自己没及时把握住,让她给跑了。   盛玦有些懊悔地想, 若自己方才反应够快, 甜头必然远不止这些。   沉默, 后悔, 漫无边际的空寂……   盛玦不知道自己之后是怎么回去的了,只记得那点路程他走了很久, 像是踩在云上,像是坠入香甜梦境,意识弥蒙,本该忙的事儿一件也做不进去。   “王爷。”   “王爷?”   “王爷……”   许笠站在旁边一直叫了他许久,最后叫不回神,只能默默叹了口气。   他家王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江姑娘那里回来之后,就一直神游天际,叫都叫不回来。   终于,在他不懈努力下,第十七声的时候,盛玦终于不难烦地问他发生了何事。   许笠站在一边,开口道:“悦阳长公主三日后准备在万和园给小郡主办百岁宴,您吩咐去准备的贺礼在北上运送时耽误了几日,怕是赶不上时候了。”   盛玦抬眼,质问道:“如何耽误了时日?”   许笠道:“那几日接连大雨,那贺礼不能沾水,便多停了些时候。”   盛玦还以为多大些事情呢,他发话说,再去重新准备些珍奇异宝,等三日后再送去便是。   “还有一事。”许笠想了想,才对王爷说,“悦阳长公主给您也递了请帖。”   这下,轮到盛玦沉默了。   自从他弱冠之后连累了悦阳长公主,对方大病一场后,就很少再邀他见面了,两人虽说是至亲姐弟,但那件事后,都开始避讳起了彼此。   长公主与驸马结亲,他礼到人未至。   长公主诞下嫡女,他亦是未曾去。   如今小郡主百日贺宴上,悦阳居然邀请了他。   “她倒也不记当年那事,不怕本王再克了她。”盛玦苦笑一声,再提起这事时,已经很难释怀,他说,“就回去告诉长公主,说本王命格凶煞,怕冲犯了小郡主的福贵之气,就暂且不去了。”   许笠轻声:“可是长公主说,王爷您也在万和园,怎么能不去呢,再说了万和园福瑞兆祥,地利人和,小郡主不会受影响的。”   盛玦垂目:“她倒是固执。”   许笠劝道:“王爷您还是去吧,长公主亲自设邀,必然也是不记挂当年之事儿了,您这次若是不去,以后难道还要一直避着悦阳长公主吗。”   去了,就是和悦阳缓和关系,不去,日后便是再难相近了。   盛玦舒出一口沉郁多年的气,问道:“江洛瑶去吗?”   许笠说:“江姑娘自然要随着侯爷同去,王爷您还得看得紧些呢。”   盛玦:???   为什么?   许笠:“老奴最近听闻了一些消息,说太后有意让江姑娘去见见徐家世子,说什么郎才女貌,很是相配。”   盛玦:“……”   这下,说什么他也得去了,据说那徐家世子很有手段,很会讨京城贵女的欢心,盛玦虽然不关心这些事儿,但还是知晓了一些闲言碎语,可见此人有多么的风流不堪。   ·   三日后,万和园。   盛玦如约出现在了百日宴上。   他一来,整场宴会的气氛都严肃了许多。   那些年轻男女虽然都是活泼多话的性子,但有摄政王在这里镇场子,没人敢放任地说话,毕竟对方喜怒无常,杀人手段也异常狠厉,可以说是人间阎罗了。   尤其是前几日,所有人都听闻了摄政王当着百官的面,一剑刺死安国公的事儿。   那可是安国公啊,为官都做到那个位置了,居然说被杀就被杀了。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摄政王要是想砍,岂不是随意按着心情来?   众人一想这茬,就觉得害怕,一个个的,说话都要过三遍腹稿。   百日宴开了好几个时辰,酒过多巡,硬是没一个人敢喝醉。   盛玦一直注意着江洛瑶那边的动静,见她被侍从叫出去了,他也没心思再坐着了,很快便也起身出去了。   宴上的众位高门子弟这才放宽了心,轻松惬意地互相调侃起来。   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今日露面的江洛瑶。   “江家嫡女,及笄以来鲜少露面,今日一见,竟然如此姝丽艳绝。”   “别说及笄以来,就算儿时,也从不见她露面,好像听说是身子弱,一直呆在侯府养着不敢出来。”   “身子弱吗,可我怎么看着,她气色甚好呢。”   “不知,或许是侯爷花了大心思,把江姑娘的身子给补养起来了吧。”   众人这样议论完,突然发现徐世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席了。   “世子人呢?”   “不知道,可能瞧着人家江姑娘漂亮,又去瞧了吧。”   江洛瑶被带出来的时候,丝毫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她只是听说,是太后要叫自己出去的。   而爹爹,也不放心地跟着出来了。   明明是白日里,岳昌侯确像是在夜行时一般小心,他压低声音,对自家女儿道:“太后那日和爹爹提到了徐世子,对其评价极好,爹爹以为,你可以来提前见见,看看是否有意,若是……”   江洛瑶打断他:“爹爹?您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   岳昌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己怎么突然觉得,自家宝贝女儿和摄政王越来越相似了呢,不是指别的,单单是这个说话的语气语调,简直如出一辙。   以前自家女儿从来都是耐心听完自己说话才出声的,现在好了,跟了盛玦几天,都学会突然打断自己的话了。   岳昌侯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家女儿,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接她来见见其他男子,都怪盛玦,把人给教坏了。   “爹爹自然有爹爹的打算。”岳昌侯只好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哄女儿,“洛瑶,你曾经体弱多病,都很少去外面见见其他家公子,出府后见到的第一人就是摄政王,就轻易把对方看入了眼,这是不对的。就好比……你只有亲自见过百花盛放,才知道哪一朵最合心意,最香,最繁盛。”   江洛瑶再次打断她爹的话:“可是爹爹,王爷确实是天底下最俊美的男子,这点不是爹爹说过的吗。”   岳昌侯脸都黑了,只能强行挽尊:“别单单看皮相,也得看家世什么的。”   江洛瑶接话:“可是王爷他位高权重,也是这些世家公子比不上的。”   岳昌侯:“……看人,还得看心性品行。”   江洛瑶:“可是,爹爹曾经把我送入王府,叫我拜王爷为师时,说——王爷高才博学,适合做师父。”   岳昌侯:“……”   一提这茬,他就来气。   为了不让盛玦越界,自己按头让此人做了自家女儿的师父,结果不仅没防住这人,还叫此人教坏了自己家女儿。   简直得不偿失。   江洛瑶甚至还反问道:“爹爹亲口说过的话,难道都不认了吗?还是说,爹爹只是口头称颂而已,并没有真心那样觉得,既然如此——那爹爹为何还要把我送入王府?”   岳昌侯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这个理由,她问了许多次,自己每次都搪塞过去了,没想到她不仅没有忘却,反而还越发想要去探究。   万不得已下,岳昌侯只好如实相告:“洛瑶,你,还记得及笄那几日时,来侯府的算命道长吗。”   江洛瑶抬眼,静静地看着自己爹爹。   岳昌侯无声了叹了口气,看她这细微的习惯动作,都和摄政王越发相像了,盛玦抬眼看人,就是这般姿态,虽然没有再多的言语动作,但骨子里总是带着一股子倨傲和冷淡,仿佛在说——我倒要看你怎么瞎扯。   “那日,轻一道长告诉爹爹,说你命理坎坷诡谲,未来一段时间怕是要遇到灾祸,除非找一戾气深重之人相伴相随,否则一直病痛缠身,早早便要……”   岳昌侯越说越伤怀,只恨自己不能替她受这个灾,承这个罪。   “爹爹送你进王府,不是真的想让你拜他为师,也不是给他早早送媳妇,而是想让你顺遂地渡过那灾祸岁月,好顺顺利利地再出府,嫁个真心喜欢的男子。”岳昌侯全坦白了,他说道,“都说摄政王不近女色,所以爹爹才敢这么放心,那时候爹爹也不知道,他竟然是如此心性,简直和传闻里的完全不一样。”   江洛瑶沉默地站在原地,许久后,她轻声反问:“那爹爹,您想过没有,这样的行径,他若是知道了,会怎么想。”   岳昌侯解释:“他欠爹爹的恩情,这次还上了,日后便两清了。”   江洛瑶:“仅仅是还恩吗,那爹爹为何不一开始便说明了缘由,坦诚一些,想必王爷也不会怪罪的。”   “冠盖之家都讲究一个命理气运,爹爹若是实话相告,你若是他,会怎么想?”岳昌侯问,“凶煞之人,寡独命格,曾经还差点克死了悦阳长公主,这桩桩件件,都是他的心病,爹爹怎么敢提及?若是一旦戳破此事,他不肯帮了,爹爹又从哪里给你寻个合适的庇护?”   岳昌侯一番话了,换来的是江洛瑶许久的沉默。   她许久不说话,岳昌侯反而心慌了起来。   “洛瑶?洛瑶?爹的宝贝女儿啊……”岳昌侯简直没办法了,只能央求她,“盛玦他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你若是不信,你去见见徐世子,就知道摄政王他根本不是你的归宿。”   江洛瑶转身就走,不理他了:“这归宿,爹爹若是想要,就自己去见徐世子吧。”   岳昌侯:“……”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江洛瑶负气:“我不见他,爹爹你自己惹的事儿,自己去解决。”   岳昌侯无奈叹息:“好,爹去和他道声歉吧。”   ·   徐世子站在约好的地方,一直等了江洛瑶许久。   他精心选了一个芬芳僻静的花园角落,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拈了花,等着她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终于有脚步声响起了。   徐世子终于按捺不住心思,吟诵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诗赋:“有佳人兮,入我心,如幽兰兮……”   一脸苦大仇深的岳昌侯:“……”   这就是太后极力夸赞的徐世子吗?怎么这么轻浮浪荡?   听他口中所念,既听不出文采,又听不出心意,岳昌侯听了,只觉得晦气又反胃。   他想,现在的年轻世家公子都怎么了?   连盛玦都比不过的吗?   若是徐世子这般的货色都能称之为佼佼者,那没救了,天下再没什么男子能配得上自家女儿了。   首先自己这关就过不了。   岳昌侯既瞧不上他们的家世,也瞧不上他们的样貌,更唾弃于年轻公子哥们的放荡品行。   他想,好歹盛玦虽然不像人,但不会四处沾花惹草,这么多年了,自己也了解对方,他是个洁身自好之人,待人也还算真挚长情,若是认定了谁,就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岳昌侯叹了口气,弯腰拾了地上的树枝。   徐世子背诗背了许久,背到忘记下一句是什么了,才想起身后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   他以为是江洛瑶被自己的文采所吸引,所以停住了脚步,于是嘴角一弯,摘下手中的花,故作高深地回头,蓄意去抱一下对方:“江姑娘……”   身后,没有幽兰一样的姑娘,只有面色幽晦的江家侯爷。   岳昌侯用手头的树杈怼住他凑近的身子,一脸的怒气压也压不住:“徐世子初次见本侯的女儿,就要这般手脚不规矩吗?”   徐世子:“……”   他的风花雪月都被破坏掉了,看着一脸苦大仇深的侯爷,他简直欲哭无泪。   来的不是江姑娘吗,怎么成了侯爷?   岳昌侯重重把他往后戳了几步,厉声问:“本侯问你话呢!”   他是个暴脾气,沙场征战多年,向来看不惯那些虚头巴脑的把戏,就连盛玦他都敢怼,更别提面前的徐世子了。   岳昌侯想,本侯打不得盛玦,还打不得你吗。   恰巧,他也正在气头上,又抓住了徐世子的把柄,干脆便把对盛玦的火气发到了对方身上。   岳昌侯将树杈抡圆了,扫荡过去,狠狠给了徐世子一闷棍:“轻浮竖子,敢戏弄本侯的女儿,我看你也是胆子肥了。”   ·   江洛瑶独自去透了透风,试图把乱成一团的心情给捋顺了。   可她还是难以忘怀爹爹方才所说的话。   自己去王府,是去叨扰对方的,是利用,是暂住。   而对方却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愿意拿真心待她。   其实方才和岳昌侯谈话时,她还有一个未来得及问出口的话。   她想问——   自己这样做,岂不是会辜负摄政王吗。   他待自己这般好,自己怎么忍心去继续利用他?   这桩交易,本就不公平。   若是按照爹爹最初的设想,也勉强算作公平,但是这么久了,王爷他多次隐晦地提出了心意,也试着把真心剖给自己看,当这件事里,投入进过多的情感后,怎么还能忍心在今后一别两宽呢。   江洛瑶心情复杂极了。   走到一颗古木青松之下,她抱着胳膊,突然感觉有些冷。   而就在她独自消磨心事时,突然不远处传来了几声低声笑骂。   江洛瑶被打搅了情绪,便回头瞧了过去。   几十步开外,一个世家公子正抱住了怀里的纤柔美人,两个人像是在嬉戏逗乐,看起来高兴得不得了。   江洛瑶不知道他俩是在干什么,便认真地一直盯着瞧。   那姑娘一直推着公子的心口,那公子不知道在对方耳边说了什么,逗得那姑娘花枝乱颤,笑得软了身子。   江洛瑶莫名其妙,但看着她俩之间相处的样子,只觉得很和谐欢乐,她们彼此好像都很心爱对方,看向彼此的眼神里都带着光亮。   那便是爱意吗?   她不解地看着她们相处,一时间看愣了神。   因为过于认真,所以,当盛玦找到她时,她都没有发现对方何时走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老父亲的树杈子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不是)   感谢在2022-07-24 23:03:42~2022-07-25 20:0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刘雯雯~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   盛玦过来的时候,正巧看到江洛瑶掩在一棵树后面,不知道在出神地望着什么。   他心里也觉得好奇,便凑过去和她一起看。   ——不远处,一对野鸳鸯正浓情蜜意地搁那儿亲呢。   盛玦:“……”   他还以为是什么新鲜事儿, 原来仅此而已。   无趣, 无聊, 乏味至极。   甚至都不是什么奇闻异事,那対野鸳鸯似乎是年初才新婚的一対夫妇,听闻两人很是恩爱,成就了京城中的一段佳话。   这没什么问题。   但盛玦依旧不是很能理解,江洛瑶不是被带去见什么徐世子了吗, 怎么一转眼……就躲在树后面看人家新婚夫妇在那里恩爱和睦呢。   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盛玦也没有打搅她。   他一直默默地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看她何时才能发现自己。   约摸过了大半柱香的功夫, 不远处的那対鸳鸯都亲累了, 江洛瑶才收回了目光。   盛玦上前, 在她身后俯身垂眸,以一个俯视的角度瞧向她。   她也是没见过这些场面, 瞧了一会儿便入迷了, 因为是初次见, 所以是一副懵懂又好奇的模样,欲看不看的, 偶尔还要害羞带怯地偏开一点视线。   都这样了, 她还是没发现盛玦。   盛玦没了耐心, 干脆问她:“在这里看了多久?这有什么值得……”   他倏地出声, 鼻息扰乱了她额前的发,江洛瑶猛地被揪回神魂, 彻彻底底地吓了一大跳。   她根本没注意身后有人,当即吓得失了力气,险些摔了。   盛玦很快搀住她,稳住了她身形。   怀里的姑娘触碰起来,总是绵软无力的,就如同那水墨画卷里,柔和纤丽的美人一般,削肩窄腰如若细柳扶风,气质温柔蕙质,含蓄隽永。   只不过,比起画卷里的那些,她还是略胜一筹。   盛玦迟迟舍不得放手,他想,她可不是画卷里的人,她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可以触碰到的,生动,且明艳。   他瞧着,很是喜爱。   江洛瑶只是单单站在自己面前,就能叫人心生欢喜,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些美好的前景。   有她在,他才会想以后,想多年后的未来。   她就像冬日晒热的软被,像秋日清爽高亘的天,像懒懒晒太阳的猫,怎样都是美好的。   盛玦不要去碰她的腰,只能虚虚地揽着她肩头,同时把下颌枕在她肩窝里,语气含糊亲昵:“本王都来这么久了,你都没有发现吗,站得腿都酸了。”   江洛瑶一连缓了好几口气,才缓和了方才的惊悸。   “王爷刚来,就该叫我的。”江洛瑶说,“不然这月黑风高的,都不一定能注意到。”   盛玦叹息:“是啊。”   対方刚刚提到月黑风高夜,他也不由得想到了往常的事儿,按照惯例,这种时候,正好是他吩咐暗卫去杀.人放火搅混水的好时候,而他也会在这种日子多留点心眼,免得有刺客或者别的什么来谋害自己。   谁想到呢。   今时今日的月黑风高夜,他居然满脑子都是那些花前月下的旖旎心思。   可惜江洛瑶不给他机会。   盛玦一直以为她在避着自己,或者存着别的虚与委蛇,结果一日一瞧,他突然这样一种念头冒出来——她该不会是因为不懂吧?   因为不懂,所以方才去观察别人。   因为不懂,所以那日在岳昌侯面前接了那句疑惑。   因为不懂,所以才用一双无辜又纯明的眸子一直盯着自己看。   这种时候,这种场合,挨得这么近,她倒也胆子大,居然敢一直瞧着自己,也不怕自己克制不住。   盛玦都被她盯得不好意思了。   “瞧着本王做什么?”盛玦喉头微微一动,声音极低,似乎是用气音在同她讲,“本王好看么。”   江洛瑶真诚:“嗯。”   盛玦:“……”   她这般笃定,倒叫他有些无措了。   “王爷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江洛瑶毫不隐晦地夸他,真挚到了极致,反而不含任何的缱绻暧昧,“初次相见,王爷冒了风雪来宁紫轩时,累到在椅间小憩,我执灯瞧过去,便觉得王爷俊美无俦,实在是世间罕见。”   盛玦耳畔之后渐渐起了一层可疑的红。   好在天色已晚,他借着黑暗做掩,才能装出波澜不惊的样子。   “知道了。”他说。   江洛瑶轻轻应了一声,抬手摸了摸他喉头的那抹凸/起。   情不自禁……   她想起,方才那対佳偶在缱绻亲近彼此时,女子便抚过此处作为安抚。   她不懂这是何意,但瞧着她们那样做了,应该意思也相差不多。   只是……她学着做了,好像并没有安慰到摄政王?   盛玦喉头一痒,当场失控似的抓/握住了她如霜似雪的皓腕,盈盈细软,不足一握,只需一只手,哪怕收到极紧,还能全部严丝合缝地握着。   气息陡然深重。   盛玦克制着咬牙,渐渐低头——她倒好,都被自己这样抓着了,还是一副无知无畏的表情。   手中的那截皓腕太过娇柔,只片刻功夫,便染上了薄薄的粉,她虚虚地松着手,任由他抓着,也不反抗,只是让他抓着。   似若柔夷般的纤长细指,真是没有丝毫气力。   想必……抓人肩背时,都不会弄痛自己吧。   不是盛玦小瞧她,而是盛玦没体会过。   盛玦:“……”   他一想到这里,就难受,忍得身心难受。   再加上那几日“恰巧”听到岳昌侯同她的対话,対方居然质疑自己有毛病。   盛玦就是再不做人,也不能欺负紧了她,什么三媒六聘还是要按着规矩来的,不能直接毫无准备就抢占了侯爷家姑娘,若是以后她懂事了,想到此事,怕是要不依自己。   不能。   左思右想,还是得忍着。   盛玦憋得声音都有些颤了,他说:“洛瑶,你就别招惹我了,行吗。”   江洛瑶疑惑地看着他。   自己明明在努力安抚他情绪,怎么他反倒怪罪自己了?   江洛瑶想到不久前,自己爹爹说的那些话,本就怜惜起了摄政王,因此也愿意対着他说些中听的话,难得没有故意气他,但……看样子,他反而更难受了?   盛玦怪她:“你什么都不懂,不懂的事情,就不要跟着学了。”   江洛瑶反驳:“可是爹爹说,王爷是要教我,做师父的,师者,莫不是需要做这些传道受业解惑之事么?”   盛玦眼底起了一层红,握着她清瘦的肩头,确认道:“你叫本王什么?”   江洛瑶:“师父?”   盛玦为数不多的良心终于丢弃了,他的理智所剩无几,能坚持做到的,只是赶紧把她带离这个有人地方。   去其他地方——   随便哪里都好——   他想,总归夜黑风高,此地也没多少人,自己总要解解馋的。   他很想亲亲她。   教会她所谓的“不懂之事”。   他说:“不会,本王便亲自教你。”   江洛瑶隐约意识到了什么,默默埋首在他心口处,不说话了。   盛玦足足比她高了好些,为了能恰好亲到她,他甚至还得微微拎起対方些,再俯身弯腰去够。   可她是个懒倦又没力气的,离了自己就好像不会站着,盛玦偏偏还不敢去触碰她腰际,只能左支右绌地去思量。   盛玦:“……”   好好的旖旎气氛,硬是给破坏掉了。   看来此地不宜,得回寝殿去。   盛玦只好压住那点儿坏心思,在她耳畔和她商量:“回去以后,本王来教你些。”   江洛瑶表示不信,并真诚建议他也去学一学,不然笨手笨脚的……   盛玦:“……”   她都敢嘲笑自己了。   江洛瑶:“不碍事,王爷还有很多可学的余地。”   简而言之,换句话来说就是——盛玦你什么也不会,任重而道远。   两人彼此都没什么经验,心思也各有各的隐晦慌乱,这一时半会儿聊的那点儿天,都不知道有几句能対上的。   好在气氛摆在那里了,两人心慌意乱,说出去的话都不见得能再想起来。   盛玦憋着一股郁结的气,很是恼火。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居然不擅长这些风花雪月之事,事到临头懊悔迟,也不知道回去以后,还能不能再哄着她续上方才的承诺。   “倒是学得伶牙俐齿,就知道气本王。”盛玦说道,“看来是在本王身边呆着久了,好习惯一样没学,坏脾气都学了个遍。”   江洛瑶要狡辩说这是没有的事儿。   盛玦:“怎么没有,你现在回话的模样,简直和本王摆臭架子时如出一辙。”   江洛瑶略微歪了下头,像个狡黠的猫儿一样笑着看他:“王爷摆脸色时,居然都是心知肚明的。”   “没有人是生来就臭着脸示人的。”盛玦举了个例子,“就好比你爹爹最开始対本王,也是敬服客气的,等本王抢走了你,他便整日対本王言辞刻薄,甚至拳脚相加。”   江洛瑶:“……”   夜里风大了,两人没了那点儿旖旎心思,便也平静地聊起了天。   虽然平静,但江洛瑶还是觉得王爷他身上有种莫名的火气一直没有泄出来。   因为対方抱着自己走到某地时,突然下脚很重地踹了什么东西去,声音微微发着沉,像是个重物。   江洛瑶问:“王爷是被什么绊到了吗。”   盛玦低头看了眼地上趴着的徐世子,也不知道対方何时遭了天谴,居然在这寂静无人的地方苟延残喘着,身边还斜斜地插根树杈,自己正是没注意到那树棍,才险些被绊到。   绊到事儿小,摔了江洛瑶可就是大事了。   盛玦自然心情不好,果断把方才爬出来的徐世子又踩进了土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7-25 20:02:50~2022-07-26 00:4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穋木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   盛玦抱着江洛瑶回去的时候, 宴会已经散了。   众人都在各自往回走,无论哪条路,都有零星几个人影。   哪儿哪儿都是人,真的叫人心烦。   盛玦可算是看出来了, 自己就是那活该寡独的命, 每次一到关键时候就会遇到一些糟心的事儿。   无论哪次都不能得手。   他想去触碰她, 她会嫌痒想笑。   气氛正好,他想亲亲她,结果也手忙脚乱没有如愿。   现在两人终于要回去了,路上还有这么多碍眼的人走动。   盛玦真是一肚子火气。   因为不想让他人瞧见江洛瑶也在广华殿住着,所以他每次都叫容百和萧青带人在万和园兜个圈子再回, 今日那俩不在身边, 自己亲自带她回, 便得知了每日她都得如此受累。   “洛瑶, 你每日回广华殿时, 是否都觉得繁累。”盛玦问她, “本王有个好法子,你要不要听。”   他只需要娶了她, 就不需要总是在背地里亲近她了。   盛玦存了私心, 想光明正大地陪着她。   江洛瑶问他, 那个法子是不是回王府,不住万和园了。   盛玦:“……”   他心里酝酿着浪漫话语, 谁曾想她这般务实地点明了真相, 倒叫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提及此事了。   “想回的话, 过段日子本王叫人送你回去。”盛玦说, “最近受累了,怪我考虑不周。”   江洛瑶缓缓地摇了摇头, 说并不怪他。   “王爷还要在万和园呆多久。”她问,“若是日子久长,我便不回府了。”   盛玦一愣,隐约觉得这句话远不止表面的意思。   但他又不敢多谢,唯恐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直到——   直到江洛瑶又解释了一句。   她说:“王爷那几日忙着国事,整夜整夜地不回王府,我一个人呆着也觉得无趣,若是再回去府里,岂不是又要过那种日子了。”   盛玦听到了自己沉寂已久的心跳声重新出现,缓慢而坚定,像是她的肯定话语,虽然低缓,但是无端给人一种安定的情感。   “那便不回。”盛玦放她一下,陪她一起慢慢地走着,“等忙完这段时日,本王便守着你,哪儿也不去。”   江洛瑶走在他前面,目光看着远方,声音却被晚风带起来,似乎在他耳畔轻语:“家中若是无人,便不能称之为回家,广华殿外风景隽丽,也是很养人的,等过了这个秋,我们再回家也是极好的。”   盛玦紧紧盯着她背影,哑声问:“回家,回哪里,侯府吗。”   江洛瑶回眸,像是嗔怪他不懂自己的意思:“自然是王府。”   回家。   家。   这两个字对于盛玦来说,总是有些陌生的,他弱冠之前,整日惕然警觉地活着,身边之人皆不可信,更遑论家在何处。弱冠之后,他未娶妻,也入了自己的府,但那也不是他的家,上位之后,摄政王府对他来说只是个落脚之处,可有可无,忙起来了,直接在军机处歇了也是常见的事儿。   家?家在那里?   他都没有想过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怎么会想着回家。   唯独的一次,也是他感怀之时幻想出来的,若他老去,府中的旧人也死的死,老的老,没有新的人进来,他就跟着府邸院落一起陈旧灰败下去,若许哪日走得急,都没有人为自己哭一声。   盛玦咂摸了一瞬,对以后的日子没有丝毫的期许。   但江洛瑶来了……   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他一边朝着光亮处走着,一边静静地回想。   那日在宁紫轩乘凉,他见她捏着扇子朝自己走来,缓步轻移,带着满身的光,好像多年后,她成了自己的妻,成了王府唯一的夫人,也是这般岁月静好。   要是能娶了她该多好。   他是如此渴求这一幕能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只有她才能破了自己这寡独的命格,能叫自己恣意鲜明地看着这世间。   在以前,盛玦总是驱散不化心头的那点凶煞戾气,他好似厌恶世间的一切,厌恶鲜活的生命,厌恶光丽殊艳的女子,厌恶轻软乖巧的猫狗,厌恶世人的笑颜……   万事万物都入不了眼。   他就像在自我惩罚一般,活的艰难劳累,整日与怒火凶煞相伴,没有一点光亮。   幸亏她来了。   冬日初雪时,岳昌侯带着女儿敲了摄政王府的门,把一份光亮送进了王府。   盛玦一边走,一边恋慕地望着她。   他负着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有这般幸福的时候,他们二人之间也没什么大风大浪,好像这一切都是命里该有的,从相见到相知,多的只是时日上的陪伴。   她一直简单地偏心自己,也一直独属于他,   盛玦心中像是揣了块热络的炭火,把他往日所有的愁肠百转都给熨舒展了。   “江洛瑶,等等本王。”盛玦被她带着往灯火鲜亮的地方走,只觉得她走得那般快,险些都追不上了。   江洛瑶没有回头,但朝后伸出了手,递给了他。   盛玦心下一喜,连忙珍重地握住。   灰暗渐渐被甩到了身后,盛玦好像听到她在和自己说,王爷,别回头了,往前面走,前面亮,是光亮的去处。   盛玦呢喃:“亮处有什么好,都是熙熙攘攘的人,吵。”   她说才不吵呢,光亮处多热闹,灯火繁华,王爷不想好好看看这盛世吗。   盛玦不自觉地笑了。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远远地有几人走近,盛玦定睛一看,似乎是悦阳长公主。   拉着自己的那双手突然松开了,他无声地握了握掌心的温软,有些怀念那种温度。   悦阳长公主走了过来,怀里抱着仅有百日的小郡主。   盛玦不敢靠近,只能不近不远地站着看她。   心结到底难以放下,他还是不敢走近了去见一面自己的长姐,反倒是悦阳不再介意,唤他去看看怀里的孩子。   盛玦没有动,只是简单随口夸了夸小郡主。   许久不见,悦阳她竟也不再年轻了,哪怕用金饰华服来掩盖,也还是挡不住面上的衰老。   盛玦有些悲哀地看着她,问她近日过得可还好吗。   悦阳:“你近些说话,莫要在那儿拧巴,本宫听不太清。”   盛玦:“……”   “什么时候你身边也有了姑娘家。”悦阳真心为他高兴,“本宫认得她,她是江家侯爷的嫡女。”   江洛瑶方才已和公主打过招呼,长公主是面善之人,朝自己莞尔一笑时,有种初为母亲的慈怀与温婉。   悦阳笑着看她,说她果然是难得的美人,难怪侯爷看得紧。   “方才侯爷去太后那边,说那徐世子简直就是个登徒子,还没见着洛瑶呢,就心怀不轨了。”悦阳长公主也是从那边过来的,因此知道这些事儿,她看着像是被逗乐了,给盛玦讲了讲方才的见闻,“徐世子也没想到自己遇到的居然是侯爷,闹了个很丢人的事儿,侯爷现在还气不打一处来呢。”   盛玦总算知道为何那姓徐的会平白无故躺那儿了,原来是岳昌侯把人给收拾了。   难怪旁边的树杈有点眼熟……   盛玦:“……”   悦阳又打趣道:“原来江姑娘在你身边,也难怪徐世子没等到人……只是,你把侯爷家宝贝女儿给带到这里来,侯爷能乐意吗?本宫觉得,你怕是得好好解释解释了。”   江洛瑶也看向他,等着他的解释。   盛玦说,自己正是遇见了徐世子欺负她,才顺手把人接过来了。   悦阳把小郡主给丫鬟递过去,而后笑着骂他:“居然有你也不敢说出口的事情,好了,本宫也不打趣你了。”   她说完,把一样东西给了身边的江洛瑶。   江洛瑶低头看去,见那竟然是一枚国寺求来的符。   “本宫今日邀你前来,也是为了将此物赠与你。”悦阳话是对盛玦说的,但是东西却直接叫江洛瑶拿着了,她说,“那年那事之后,本宫寻了好些精通命理玄学之人 ,可算给你求来了这枚符,留着他,希望你能早日放下同本宫的心结。”   寡独命格,破不了,所有的所有,只是图个安慰罢了。   盛玦没说什么,但也没有拒了这份好意。   他想,自己不会一直寡独下去的,那份破除的法子已经找到了。   就是江洛瑶。   这段时日的相处,盛玦确信对方不会因为自己而受了牵连,相反,就和王夫人所说的一样,她病痛缠身多年,跟了自己的这几月,身子却一点点好了起来,整个人的气色都比那些年好看了许多。   悦阳长公主送完东西便走了。   盛玦继续陪她缓步往前走,听到她问自己,为何方才独自言语。   盛玦也问:“何时的事儿?”   江洛瑶想了想,回答他:“刚才那段路没有光,我有些害怕便没有回头,走着走着,听到你说了些什么,但是没有听清。”   盛玦心里亦是骇然。   可是他分明听到,她叫自己去光亮的地方,往前看。   江洛瑶说完,自己也觉得十分后怕:“别提此事了,夜里怪吓人的。”   盛玦无奈发笑:“好,都听你的。”   当晚,盛玦回去以后,鲜少做梦的他居然做了一个很清晰的梦。   梦里,他罪孽深重,身后的魑魅魍魉都要拉他去黑暗里。   仇恨,凶煞,偏执的情绪裹挟住了他,叫他呼吸不再舒畅,心里全是对世间的嫉恨,一双双嫉恶的手拉着他往下沉,暌违多年的敌人都成了阴司泉路的鬼,一声声咒骂着,要他在深渊里翻绞下坠。   梦魇竟然如此真实。   好在盛玦向来不怕这些,他一直催着自己早点醒来,试图破了这魇境。   但就是醒不来。   盛玦反抗无效,甚至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他脾气向来不好,在一声声的咒骂里,逐渐更加躁乱烦郁。   就在他逐渐要放弃的时候,突然耳畔听到有人在柔柔地唤自己名字,说什么,叫自己往前走,往光亮的地方去,不要再想这些坏东西了。   那声音不大,但异常有用,他只听了几句,便驱散了心头的烦郁。   再醒来时,已经过了夜半,盛玦身上的寝衣全被汗泅湿了,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上来。   大梦一场。   他起身唤人去烧水准备沐浴,刚一站起来,突然觉得一直压在心口和肩头的沉重突然去了,整个人都变得轻快舒彻了好些。   盛玦对这些玄乎的东西向来嗤之以鼻,但他现在终于不得不信了。   许笠刚好进来,看他回头,便笑着开口说道:“王爷是在看那个符吗,那是江姑娘在您睡下后,帮您挂在床幔边上的。”   盛玦问:“她没有去歇着吗?”   许笠说:“姑娘好像心情不好,许是要来寻您聊会儿天的,未曾想您竟然睡了。”   “心情不好?”盛玦怎么想,也不知道对方何时有心情不好的迹象,明明睡跟着自己回来时,还是带着些恬淡笑意的,他问许笠,“她还说什么了吗?”   许笠回忆了片刻,道:“老奴好像听姑娘一个人喃喃地说,说您不该这么早就去睡,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和她解释,没有教她……”   盛玦:“……”   对了,自己还没有教她那些事情,怎么就独自去睡了呢。   难得她主动一次,全被自己给误了。   盛玦后悔极了,便想着快些沐浴了,换身衣裳去找她,哪怕把她从睡梦里给拖出来,也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他还没亲到她呢。   这样一想,盛玦突然多了好些期待,甚至去沐浴濯身的时候,都有些火急火燎久久消散不去,他匆匆擦好了身子,难得地用了些香,随意裹了件宽软的衣裳,就去寻她了。   -------------------- 第49章   =========================   身为暗卫, 萧青和容百一直守在江洛瑶屋外,任何动静都会让他俩警觉。   两人轮番看着门口,寅时过半的时候,突然却见一人影徘徊到了江洛瑶门口。   容百拔剑出鞘, 压低了眉眼借着月光去瞧。   ——是摄政王。   哦, 那没事了。   容百放心地继续倚在了树上。   同一时间, 盛玦垂目无声地关上了门。   他捂热了自己的手,才敢拨开床帐去见她。   床榻间的姑娘已经睡熟了,万千青丝洒了满榻,她的被褥皆是秾丽华贵的绛紫色,盛玦倏地想起, 她好似特别喜爱这种颜色, 某些小装饰物或者别的什么, 皆是此类颜色。   刚好, 和他最爱的颜色不谋而合。   盛玦悄然坐在榻边, 回眸瞧着她。   她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到来, 整个人都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猫,娇小的身子微微侧躺着蜷起, 皓白的细腕搭在心口前, 就算入睡, 都是如此虔诚的模样。   盛玦实在喜爱,便伸手去捏了捏她纤白的指根。   很软。   没有任何气力, 像是没生骨头似的, 微微一碰, 还带着些干燥细软的温度。   他想, 她怎么还没醒呢。   还睡。   是不等自己了吗。   因为她也一直不醒,所以盛玦看向她的目光逐渐放肆起来, 甚至敢凑近些细瞧。   世上怎会有如此美好曼妙的姑娘呢,盛玦沉醉地细嗅她身上淡淡的芳香味道,收紧牙关,额角青筋便难耐地腾起了些。   很香。   很软。   是他碰都不敢碰的心上人。   盛玦一直在静静地等着她醒来,他为她定了一炷香时间,若是在这段时间内她不主动醒,自己可是就要打扰她了。   睡梦中的江洛瑶对此一无所知。   盛玦到底还是不办法干坐着等,出于那点难捱的私心,他忍不住趁着她安睡,去更加放肆地欣赏她的美。   盛玦独爱那双眼眸,只是她不肯醒,他便降级了些,转而去数那浓密卷翘的睫羽。   她的眼眸如若一朵繁盛的花,那么这鸦睫便是花开到奢靡时,最外边最卷翘的花瓣。   因为睫羽太多,所以像是一个漂亮的小扇面,闭上眼睛,还会在眼睑下打出一层浅浅的影。   盛玦很想亲亲,但是又舍不得去亲,睫羽细敏,万一不小心亲醒来了,自己还怎么偷偷看她。   不行,有点亏。   等一炷香快到的时候,自己再这样做。   盛玦压下这种心思,继续贪恋地看她,美人都是绰态纤柔的,和画卷中一般,如同被风拂弯的细软柳枝,乖顺地歇在深色被褥里时,像是被软绢包着的美玉珍宝。   被褥是深色绛紫,就像他最爱穿的衣裳,她躺在上面时,松软的素色衣裳与深色被褥交缠在一块,色彩对比鲜明,有种惊心动魄的明媚。   怎么会有人美得这么脆弱。   在盛玦以前的认知里,美好的东西是可以用来摧毁的,越是珍重美好,摧毁之时,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味道,就像只能璀璨一瞬的烟火,越短暂越惊艳。亦或是开到奢靡的毒花,衰颓之前的那一瞬间,便是它一整个存在的意义。   世间种种美好,盛玦都无法入眼,即使看了,也想着要摧毁,或是见它衰颓。   唯独江洛瑶,他瞧了觉得很是喜欢,不想见她衰微,而是想守护着她,叫她一直盛放在世间,一直长长久久地在自己眼前。   他罪恶昭著,唯独不敢去伤害她。   哪怕再爱,也不敢逾礼。   再讨厌岳昌侯,他也愿意为了她,捏着鼻子给对方赔礼道歉。   这些,都是没办法说出口的心事。   ……不知不觉间,半柱香过去了。   盛玦看得入迷,心逐渐安静下来,那种喜爱却越发嚣张起来。   他心跳声急了起来。   江洛瑶睡得安宁,素淡宽软的寝衣却散了些,从盛玦的方向看去,甚至还能看到她精致的锁骨。   盛玦正人君子似的,给她把寝衣往高拉了些。   他没轻没重,也不知道该拉多高,一乱动,直接把她领子弄紧了些。   像是在欲盖弥彰。   “太高了。”盛玦喃喃自语一声,对自己的笨手笨脚有些懊恼。   面前的姑娘也许也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了,亦或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妖魔,那双黛色眉渐渐凝起,下颌微抬,兀自露出纤长脆弱的颈,像是濒死的白鹤一般,叫人屏气凝神去欣赏。   盛玦情不自禁地随着她的一呼一吸放缓了心跳。   他拿自己的掌心去握住了她最脆弱的脖颈,感受着她筋脉的伏动,仿佛拥有了整个她。   这是他的姑娘。   迟早是他的。   他固执地这样想着,随即松开手,收回之后,又忍不住扣着手摩挲了一下方才的细软温和。   怎么还不醒来。   盛玦等着有些不耐了。   也罢,一炷香的时间约摸已经到了,自己可以恣意地唤她了。   “洛瑶,醒醒。”盛玦整理了一下衣裳,端坐床榻唤她的名字,“本王如约来见你了。”   江洛瑶没听到,继续安稳地睡着。   盛玦:“……”   居然听不到吗?   盛玦不信,她一定是等自己太久了,所以才睡得这般深。   只要在睡梦里听到自己的声音,她一定会醒来的。   盛玦又唤她:“江洛瑶,你再不醒来,本王可要走了。”   江洛瑶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睡。   实在叫不醒,盛玦便起身佯装要走,看看对方到底是真睡着了,还是在和自己玩欲擒故纵。   “你若再不醒来,本王就不管你了。”盛玦负气似的说,“什么也不教你,你一个人偷偷去哭吧。”   江洛瑶不管他,睡得依旧安好。   只见方才还放狠话要走的摄政王,迈步原地转了个圈,又回到了她榻边,神色矜贵冷厉,一副自己和自己找气的模样。   盛玦很气。   他半夜不睡,沐了身就来找她,她倒好,根本睡得不省人事,完全没有一点期待的样子。   “你真是……”盛玦欲斥责她,气势汹汹地憋了许久,连一句重话都没想出来,他考虑了一会儿,话头一转,说道,“真是叫本王没办法。”   盛玦气她不肯醒,又气自己舍不得叫醒她。   她睡得是如此香甜,若是醒了,该有多难过。   盛玦还想,她是有起床气的,自己要是不能让她主动醒,那打搅起来,怕是不能如愿了。   想亲?   岂不是说梦?   还不如做梦来得快些。   盛玦独自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最初设下的“一炷香”已经无限延长,简直没了底线。   他又想,天亮之前也好。   自己去忙以前,若能讨点儿甜头,想必一天都是欢喜的吧。   怎么办……还是好想弄醒她,弄醒一个很乖很乖,没有起床气的她。   盛玦躺在一侧,怕挤着了她,只委屈地占了床榻最外侧的小小一地,简直不能更憋屈了。   她何时才能醒啊。   盛玦眼巴巴地等着她醒,实在没事做,便转过身,用指尖去在她轻薄的背上画圈。   一圈,一圈,又一圈。   弄皱弄乱了她松软的寝衣。   哪怕只用了一根手指,相触也只是一点,但不妨碍盛玦萌生出的爱意。   他想,她身子果然羸弱,肩背都能摸到骨突了。   盛玦百无聊赖地分开虎口,准备替她丈量一下身子,他用拇指压住她后颈的首个骨头凸起,再用指尖抵着肌表,一下一下量了去,这样的一拃约摸有五寸,不知几拃才能量全了。   这手,不知不觉地就滑了下去。   盛玦屏气凝神,神魂思散了一般,想她醒,又想她不要醒。   只是——   这么大的动静,睡梦里的江洛瑶终于忍无可忍地醒来了。   困意弥蒙,她的意识也不太清。   回过神的第一件事,就是甩开那只作乱的手,叫它一边去。   盛玦故作委屈地收回手:“你凶本王做什么。”   背对着他的江洛瑶倏地睁开眸子,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居然多了一个摄政王。   他来做什么?   还敢恶人先告状?   是谁手脚不规矩的?   江洛瑶刚醒,心里正蓄满了起床气,当即瞳眸愠怒地扭头去瞅他。   “本王就知道你脾气这般大。”盛玦早有准备,他笑着遮住她眼眸,不让她这样恨恨地看自己了,“当时你去寻本王时,本王不是故意冷落你,只是因为歇下了,不知道你来过。所以现在本王如约来寻你了,不知还能不能弥补。”   江洛瑶听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只觉得又烦又吵。   “要睡。”   她言简意赅,说完便再次背对着他去歇着了。   天塌下来,也得是明天的事了。   她不喜欢被人打搅睡意,更不想在这种睡意朦胧的时候去想一些风花雪月。   盛玦:“……”   挨了冷脸的摄政王丝毫不灰心丧气,按着她肩头,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洛瑶,本王想亲亲你,可好?”   江洛瑶半梦半醒的听了这么一句,无奈地在心里随便回应了个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答应没答应,但总归是没有真的开口回答他。   好在盛玦向来厚颜无耻惯了,便就当她默许了。   江洛瑶沉入了睡梦中,隐约突然听到革带佩钩掉落在地的声音,紧接着,是衣物窸窣声……   江洛瑶:!!!   她硬生生吓得没了睡意,当即撑着胳膊回头去看,刚好看到动作微微一怔的盛玦。   他在她的注视下,丝毫不慌地解了外衣。   他来时,到底还是随手穿了最外头的衣裳,夜里风大也冷,用来挡了挡风,免得给她带进来寒气。   这件衣裳,是今日去百日宴时穿的,玄黑之上绣了古拙的银色花纹,显得整个人都庄严威仪了不少。   大袖挺括,也隔风。   就是不太方便陪她躺下,盛玦解了这层衣裳,是想着天还未亮,继续陪在她身边,亲亲她,然后再睡一会儿。   盛玦完全除去那衣裳时,正看到江洛瑶睁着眸子看向了自己。   那眸子里,似乎还带着几分惊恐。   盛玦浅笑走近,摸了摸她冷滑柔顺的发,安抚道:“别怕,本王是来教你……你想学……不是吗?”   江洛瑶试图和他商量:“可以等白日吗,我好困。”   盛玦继续微笑:“不可以。”   江洛瑶揉了揉额头,语气软糯疲惫:“王爷,我真的困到不行了。”   盛玦也委屈啊,他说:“可是本王今日兴起,就想来找你,怎么办。”   真是不能和他讲道理,江洛瑶顿时卸了力气,往床榻里头缩了缩,不想管他了。   “江洛瑶,你待本王好一些吧。”盛玦凑上来,将她往自己这边拽了拽,不小心弄乱了她满榻的青丝,他说,“只是片刻,浅尝辄止。”   江洛瑶被他困住,没办法了,便露出了一副任他宰割的模样:“那好。”   盛玦瞬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紧接着珍重地捧起了她,轻轻闭目落了个吻。   蜻蜓点水,甚至都未做到“浅尝辄止”的地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7-26 19:02:06~2022-07-27 00:0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晚来也不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非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   摄政王是真的很好哄, 很容易满足。   阵势挺大,最后却只是短暂的触碰。   这么好哄,以至于江洛瑶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略有些疑惑,撑着胳膊侧身去瞧他, 却发现他已经在自己身边躺好了, 面上还有些没来得及收回的笑意。   江洛瑶:“……”   真是难以置信呢。   盛玦心满意足之后, 便安分地歇下了,他将双手规矩地放在身前,睁着眸子望着头顶的床帐,好像想到了什么很值得高兴的事情,眼眸中的温情能溺死人。   江洛瑶缓缓眨了眨眼, 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耳畔突然想起那日爹爹的质疑, 摄政王他多年寡独, 是不是真的……   也许吧。   江洛瑶沉痛地闭上眼眸, 心想, 若是真的如此, 自己也认了。   她想,人无完人, 就算是强大如他, 也肯定有些不如意的地方, 所谓病痛伤患之处,都是难以启齿的, 自己也不是不能理解。   想那些年, 自己体弱多病, 疾患缠身时, 心思也是微敏脆弱的,总会担心连累家人操心。   自己尚且如此, 更遑论摄政王了。   他是除了小皇帝之外,当今世上最位高权重的男子,身份在此,此类软肋就更无法宣之于口了。   江洛瑶不免有些同情他。   王爷这些年一定不好过吧,见他人亲眷满堂,王府却冷清无人。   可惜,可惜……   难怪他当初是不愿意叫自己住进王府的,直到后来,他待自己,都是很有分寸很克制的。   江洛瑶还想起了那天在浴池见到的他,虽然容颜冠绝世间,但却没有身为男子该有的反应。   包括自己不小心落水后,他靠近自己时,也是没有丝毫特殊的迹象。   甚至……   甚至是换衣裳被自己不小心瞧见了,他也……   江洛瑶为他感到苦涩,不免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今日,总归是被自己发现了,也好,自己以后尽量照顾着他的心意,不叫他感到微卑就是了。   可是,今时是如此,那以后呢?   他如若真心喜爱自己,却苦于不能人道时,会不会感到很悲哀。   诸多次之后,他都是这般事急临止,要么是没有真心实意地爱自己,要么便是真的无计可奈。   江洛瑶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些怜惜唤他:“王爷。”   盛玦正在欢喜地畅想以后的岁月,被她一唤名字,心里亦是欣忭难耐。   他转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似乎想要将她全部映入那双桃花目,他应道:“嗯,本王在这里。”   江洛瑶柔声问:“王爷可是心悦我的?”   那是自然了。   盛玦都奇怪她居然能问出这种显而易见的话,是自己的爱意不够明显?还是她心中过于不安?   盛玦反问她:“本王若是不心悦你,会在夜半迢迢来此?”   江洛瑶明白了。   ——既然他心悦自己,那就是他真的不行。   碍于伤病,而不是情感。   江洛瑶感到了一种浓厚的悲哀,她忍不住湿了瞳眸,抬手轻轻帮他整理了一下鬓边的发:“没关系的,只要王爷是心悦我的,我怎样都可以,哪怕……”   哪怕他不能人道。   盛玦突然听她开始述说心意,当即也心绪纷杂起来,他看向她,见她说话之时,眼眸竟已盈润,好似感动到落泪。   他想,她果真是恋慕自己的,哪怕自己卑劣或是凶戾,哪怕自己声名狼藉,哪怕自己被万人诟病,她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身边。   盛玦默默寻了她的手,握紧了,坚定地将那柔夷握在手心。   “本王会全心全意地待你好。”盛玦做出承诺,“你入了王府,必然不会受到任何委屈,无论何人,都不会欺负了你。”   就算他也不可以。   盛玦心想,自己近日的克制还是很有成效的,只有克制知礼,才能叫她完全信任自己,才能给她安稳感,而不是让她害怕畏惧自己。   身为喜怒无常的摄政王,之前的盛玦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儿。   他也知道自己声名狼藉,也怕她嫌弃。   所以,在有意于她时,他便收敛了自己所有的脾气,没事儿尽量少生杀孽,就算降罪,也一般不处以极刑或者抄人满门。   他把她护在王府内,不让她听到任何关于自己的坏话。   到后来,他忍不住去接近她时,也拼命克制着易躁易乱的本性,生怕吓到她了。   记得初次去触摸她脸颊时,他简直像是筹谋一桩大事,屏气凝神地小心着,去靠近……   还有,她给自己喝了烈酒,自己心神被她那截皓腕弄乱,忍不住去抓住了她的手,那时候,哪怕醉意上头,他还是硬生生克制住了。   再之后……   是华羽阁夜会时,是抱着她夜行时,是浴池里,也是穿衣时。   每次他都把自己的情愫控制得很好,简直拈串檀珠就能出家去了。   他也惊异自己这种人,居然能为了不惊扰她而做到这个份儿上,简直是离奇。   不过。   既然都这么多回了,一回生二回熟,他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只要最后能得到她,期间多忍一忍,也是值得的。   盛玦觉得,自己平生做的最正人君子的一次,就是在这事儿上了。与心爱的姑娘同床共枕,硬是没有生出半分绮念,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躺着和她聊天。   好在,她心里也都是记着自己的好的。   那么这一切的忍耐就是有意义的,任何努力都没有被辜负,这该是一种多么难能可贵的美事。   身边的江洛瑶动静不大,像是只黏人的小白猫,静悄悄地拉着他宽软的袖子,拉紧了,抱住了他胳膊。   盛玦腾出另外一只手,默默她软和冷滑的乌发:“怎么了,睡不着了吗。”   江洛瑶隐晦地忍下心头的苦涩,她用他袖子擦了擦泪,说道:“在想事情。”   盛玦问她:“想何事,可与本王说说?”   江洛瑶不想说出来让他伤心,便试图转移话头:“想王爷所想之事,念王爷发愁之愁。”   现在最大的愁事儿就是说服不了岳昌侯。   要想顺利提亲,还真是一件大难事。   岳昌侯总是板着一张臭脸,拎着树杈跟个门神似的站在那里,好像自己娶了她宝贝女儿,他会掉块肉似的。   怎么那么气量小?   盛玦想起这事儿就糟心,他默默叹了口气,说:“本王尽力,定不会负了你,叫你等得久长。”   江洛瑶一听他这话,顿时心里更想哭了。   王爷他真的好努力,哪怕都成这个样子了,还在为了自己考虑。   江洛瑶哭了很久,无声间哭湿了他衣袖。   等盛玦察觉到的时候,还是因为察觉到寝衣被泅湿了一小块,他一低头,见江洛瑶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哭成了这幅样子。   眼眶红红,长睫沾泪,好像遇到了多么伤心欲绝的事儿。   不就是暂时说服不了她那个讨人嫌的爹吗?   怎么会这么委屈?   盛玦惊异地想,她定是过分喜欢自己,迫切地想要嫁给自己,所以才这般伤心。   盛玦当即心疼得不行,连忙安慰她:“此事只能由本王来解决,你不必因此垂泪,若是让你伤心了,本王更过意不去。”   江洛瑶很快收起眼泪,心想,自己确实不能表现得太伤心了,毕竟对方本来就过意不去,自己一哭,很可能会给他带来更大的心结。   不可以再这样了。   江洛瑶又认真考虑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适当疏远他,在他努力治病的时候,不能让他兴致所起时却感到无力,那样会打击到他的。   只要不去招他,他就能安心地尽力去治了。   “好。”江洛瑶也同他许下承诺,“我会等着王爷,无论结局如何,都不会背弃。”   她这般郑重其事,倒叫盛玦有些纳闷了。   “洛瑶,要对本王有信心些。”盛玦笑着刮了刮她哭红的鼻头,“本王一定可以办到,结局必然是美满的。”   江洛瑶坚定地摇摇头:“没关系,我不在乎。”   盛玦一怔,在她如此信任的目光中,险些溃不成军。   他没让她继续说下去,说道:“可是本王在乎。若是委屈了你,本王会歉疚一辈子的。”   他都这样说了,江洛瑶只能选择信任他。   她说:“好,我愿意等。”   当然,光是等是不行的,她得去寻神医妙手来,给他找治病的法子,让他的心里不再歉疚。   “天将要亮了,你再睡会儿。”盛玦见她哭得力气都没了,怕她明日眼睛不适,便叫她赶快闭上眸子缓一缓,“天亮后叫伺候的人准备些冰水,用丝绢沾着敷一敷,也许会好受些。”   终于哄着她继续睡了,盛玦也懒得再回去了,干脆就在这儿再歇会儿,等天亮再走。   然而。   今夜显然不是很太平,也许是一直憋着没有败火,盛玦梦里都过得不踏实。   鲜少做梦的他,今日一连梦了两次,两次都是江洛瑶。   第一次还好,是她开解自己,陪自己说话。   第二次则……   盛玦天亮醒来时,整个人都怔愣了好久。   生平头一次,他做了这般绮丽的梦,还在梦里做了那些白日里不敢做的事情,所以的克制和忍耐都在一夜间将他反噬殆尽。   宛若一个笑话。   白日里,他难以想象自己居然那般能忍。   夜梦里,他更难以想象自己居然那般荒谬。   甚至直到醒来,天亮了,他依旧久长难消。   江洛瑶就在咫尺间,他只需伸手就能够着她,将她揽入怀中,但他还是克制着,因为在意,所以舍不得。   一炷香后,还是没有败火。   盛玦难捱地咬着后槽牙,额头跳起烦躁的小青筋,手指成拳,恨不得用疼痛取代这种悸动。   怎会如此……   怎么会呢。   他实在怕她醒来看到自己的难堪,只能屈膝侧身,委屈地遮住自己。   很疼。   盛玦也是头一次知道,自己在临近崩溃时,居然不只是难受,还会忍着发疼。   不只是心里的疼痛,更是晨起不消的烦躁。   可是,这也实在不是个办法。   知道天完全亮了,身边的江洛瑶已经有了些要醒的意思了,他还是不能克服难堪,甚至因为她在自己身边,反而有种愈演愈烈的意思。   不行的。   得想个办法解决。   盛玦咬咬牙,艰难起身,拎过自己昨日解下的氅衫,胡乱披在身上,去外头了。   “备水。”盛玦没找到许笠,便拎着容百吩咐,他咬咬牙,说,“要凉的。”   容百点点头,去厨房了。   半柱香后——   容百带了杯凉水回来。   盛玦:“……”   容百迟迟不见他家王爷接过,还疑惑地抬头瞧了一下,只见摄政王一脸黑沉,像是要杀人的前兆。   容百:!!!   自己哪里做错了?   他不知道的是,得亏摄政王这几日不想造杀孽,不然他的脑袋应该是得分家了。   好在最会察言观色的许笠很快来了,还贴心地带了换洗的衣裳。   摄政王叫容百滚了,然后吩咐许笠去备凉水。   许笠说:“王爷,再回去一趟的话,时候怕是来不及了,不如就在偏殿……”   也是,今日他还要去见使臣。   盛玦也不讲究什么了,点点头表示可以。   说来也是难以想象,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有消火的意思,还得靠那冰水来应付一下。   盛玦难得地皱起了眉,把肩头那件挺括的外衣氅衫拢好了些,幸亏衣裳可以遮挡,不然就这薄薄一层寝衣,他怕是连门都没办法出了。   许笠很快安排好了,便请他家王爷移步去偏殿沐身去了。   盛玦开口拦下他:“不用进来伺候,在外头候着。”   许笠弯腰领命,默默给他关好门。   刚一出门,外头的萧青和容百就把他叫走了。   容百实在不清楚王爷刚刚生气的点在哪里,连忙请教:“您是怎么知道王爷要拿冷水用来洗浴?”   许笠一脸的看淡生死:“切记,有江姑娘在的时候,准备都得做好了,什么新换的衣裳,备足了的冷水……”   容百和萧青恍然大悟:“受教了。”   为了以防在发生这种事情,他俩还拉着许笠站在角落详细地又问了些事儿,因为过于专注,三人谁也没有发现,那屋的江洛瑶已经醒了,而且出了门,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江洛瑶也是察觉摄政王离开,才醒的。   她醒来以后,自然是下意识地去寻找对方,一出门,就看到那三人站在偏殿之后的墙角,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他们都在偏殿附近,想必,王爷也在偏殿里吧。   江洛瑶没有多想,也没去打扰许笠和两位影卫,她安静地下了台阶,又安静地走到偏殿,推门便进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7-27 00:00:45~2022-07-27 21:0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来也不迟 36瓶;吃吃睡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   门内,没有摄政王的身影。   江洛瑶正疑惑着要退出去,突然听到屏风之后,传来了一阵很蛊人的异动。   在沐浴吗?   不对?   不像……   江洛瑶没听太清,因为对方的声音也是含混模糊的, 像是负伤之后的难捱, 很低哑, 很苦痛。   受伤了吗?江洛瑶没听过这种动静,只觉得人应该只有受伤时候,才能如此吧。   对于某些事情,她虽然懂,但不多。   她勉强听出了他在做什么, 但也不是很明白。   而盛玦临了的那一声餍足喟叹, 她则为他感到了担忧。   她把那声叹息, 当成了对方无能为力的惋惜叹气。   江洛瑶默默地想, 一定是他努力了, 却没有成功吧。   “许笠, 拿丝绢来……”   盛玦的声音传来,有点哑, 还带着些懈弛疏懒。   然而, 许笠根本不在这里, 这里只有江洛瑶。   江洛瑶想了想,觉得自己不便去给他送了, 毕竟他现在应该也在自我悔恨, 这种难为情的场面, 自己进去了, 岂不是更加打击他?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心想,自己昨晚不该那样说他的, 若不是那番话,他也不至于在今早这样折腾,这种伤病,一时半会儿的激奋怎么能治好?   终于还不是徒劳无功,增添伤悲。   江洛瑶出去的时候,眼眸再次蓄了晶莹,几乎是一关门,便落了泪。   王爷如此无力,让她也很内疚,是她不好,不该多说那些话的。   许笠等人一回头,突然看见门内出来一人,险些没吓出魂。   “江姑娘您方才进去了?”许笠大惊失色,“姑娘怎么哭了,被吓着了?”   江洛瑶摇摇头,说自己没事,紧接着便擦了泪,回自己房间去了。   方才失责的许笠吓得久久不敢进去伺候摄政王了。   若是真的江姑娘撞见了王爷……   而王爷又正好没有败火,怕是又给被欺负了吧……   许笠面色蜡白,不敢说话。   萧青抱着剑,问他为何这般惊恐。   许笠欲哭无泪地笑了笑:“江姑娘不小心进去了,王爷必定会降罪于我,就是不知道王爷现在心情如何,若是心情好了,或许此事可以轻飘飘地揭过去,甚至勉强能算作我的一件功劳,但王爷要是没有称心如意,当然舍不得说江姑娘,只能拿老奴我罚罪了。”   容百听他这样说,惊讶地张大嘴巴:“许先生既然会被罚吗?我和哥哥跟了王爷这么多年,都没见您真的受过什么罚。”   萧青:“我们做影卫的,受罚才是真的罚,先生与我们相比,简直千差万别,您也别慌,王爷最多也只是口头责骂几句,不会真的伤您的。”   许笠回想了一下,道:“也是。”   他确实经常惹恼他家王爷,但每次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这么多年了,也就这么凑合着活下来了。   那……为何他每次都有种要掉脑袋的惊惶呢。   许笠再次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进去伺候了。   那丝绢,这才终于送到了盛玦手里。   盛玦慢条斯理地净了手,这才起身道:“方才唤你时,你去磨蹭什么了。”   许笠实话实说:“方才江姑娘不小心进来了,是老奴失责,还请王爷恕罪。”   “什么?”盛玦那种倦惫后的悠然气息瞬间散了,他险些没稳住,当即再问了一遍,“她怎么进来了?”   许笠很害怕,但还是说实话:“江姑娘出去的时候……还哭了。”   盛玦:“……”   是不是自己吓到他了。   盛玦懊恼地把丝绢随手丢进水中,眉头蹙起,他心想,自己刚刚那般久长,好似还没忍住声响,她那么单纯的性子,应该会怕的。   毕竟她呀,连见人家眷侣亲吻,都要好奇地停下来去看的。   她哪儿会知道这些事儿,肯定会畏惧些的。   也罢。   早见晚见都一样,日后她嫁到王府,总得面对自己。   “老奴该死。”许笠不知何时已经利落地跪下了,他满是歉意地请罪道,“王爷降罚吧,老奴甘愿领罪。”   盛玦单手把他给拉起来,道:“无碍。归根结底还是本王吓着了她,日后本王尽量克制着些,她便不怕了。”   许笠头低得很低,不敢接话。   ·   这日。   江洛瑶依旧被太后叫去了。   因为徐世子的事儿,太后特意和她多聊了几句。   太后委婉地和江洛瑶说,事情弄得这般不如意,倒也不是徐世子轻浮,很可能是因为岳昌侯太过古板严厉,所以才叫事情成了这个结果。   “侯爷心疼自家女儿的心,哀家也是可以理解的,但现在你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也不能由着你爹爹一拖再拖了。”太后说,“洛瑶,徐世子也因那日之事而悲愁,这里有一封他留给你的信,你先别急着拒绝,回去瞧瞧,若是有心,哀家可以再给你们二人牵线搭桥,找机会见面看看。”   江洛瑶是想要拒绝的。   但是太后执意要她收下信,若是无心于徐世子,再在信里拒绝。   既然太后都这样说了,江洛瑶便也不太好再婉拒了。   她收了那信,当晚便回去看了。   刚拆开那信,里面便掉出了一枚压干的花枝,随后,又是一封求爱的诗作。   江洛瑶扫了一眼——   华而不实,丝毫没有一点真心可言,果真就如外人说的那般,这位徐世子轻浮放荡,只看中女子的容颜样貌。   也罢,就再写一封信回去,叫他以后死了这个心。   江洛瑶没有再考虑,直接提笔落字……   也许是已经习惯了用摄政王教给她的运笔,她都没注意到自己写下的字,是和摄政王一模一样的,更没有多想,要是徐世子看到这封信后,会如何感想。   在盛玦回来之前,信便送到了徐世子手上,而这一消息,自然也被影卫传给了摄政王。   盛玦恼火地问:“信送出去了?”   萧青答道:“是,现在已经到了徐世子手里。”   盛玦在原地沉默片刻,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虽恼火,但丝毫不觉得威胁,毕竟徐世子只是个轻浮放荡的草包,而自己也有一万种方法去打压他的气焰,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一个世子而已,还不配让他专门去对付。   同一时间,徐世子刚好拆开这封信。   是拒绝的话语。   “江姑娘的字真是漂亮,不愧是侯爷家嫡女,就是比普通的贵女有气魄。”徐世子看了这封回信,忍不住夸赞说,“行笔大气,瑰丽磅礴,有名家之范。”   就是……有点眼熟。   好像哪里见过?   这时,他爹刚巧走过来,见他独自拿着信一脸喜色,便随口问了一句这是谁给的。   “岳昌侯家的嫡女,江洛瑶。”徐世子说,“江姑娘写了一手好字呢。”   他痴迷地瞧了几次,忍不住想要炫耀。   第二日,他便拿着此信去见了那些京城的公子们。   酒楼里,一群高门子弟聚在一起约酒,酒过三巡后,有人问他和江洛瑶的事情如何了。   徐世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了江洛瑶给他的回信,他一边故作神秘地不给众人看,一边自信道:“虽然现在没有拿下,但这也是迟早的。”   又有人问:“江姑娘虽然漂亮,但也不值得徐世子你如此执迷吧?她可是都拒绝你好多次了,你难不成还要为了她收心吗?这可是侯爷家嫡女,娶回去以后,纳妾都得看着人家脸色来。”   徐世子反驳:“你们知道什么,她不只是漂亮,还写的一手好字,本世子只看了一眼,就被夺了神魂。”   众人纷纷起哄,说要一睹这绝世好字。   徐世子这才给众人看了那封回信——   众人,全愣住了。   这……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   这字……很明显……是摄政王的行笔啊。   徐世子见大家没人说话,还沉浸在自我的情绪中:“怎么都说不出话了?是不是很好看!你们就说,是不是!”   众人依旧沉默。   就在这时候,门突然开了,来迟的江洛彦匆匆进来,和大家一起坐下。   刚坐下,就看到徐世子手里拿着一封信。   江洛彦凑过去瞧了一眼,问:“你好有胆量啊,居然敢给摄政王写求爱信了?”   徐世子:???   谁?   关摄政王什么事儿?   江洛彦给他解释:“我有幸目睹过王爷的亲笔,这一定是王爷亲自回的。”   徐世子瞬间呆在原地,牙关都在发着抖。   江洛彦又说:“看来王爷近日心情不错,居然还好脾气地拒绝了你,要是在平时啊,你的脑袋怕是要分家了。”   徐世子瞬间像是被雷劈过,眼神里全是茫然与畏惧,他无措地扫过众人的脸,发现大家都是一脸的凝重严肃,没人同他嬉皮笑脸……   正说明,江洛彦说的是对的。   他的信……居然给了摄政王?   徐世子笑不出来了,他现在腿抖得厉害,几乎是屁滚尿流地回去找亲爹想办法救命去了。   他走后,众公子尴尬地彼此对视了几眼,也无心再喝酒了。   江洛彦也很纳闷——这徐世子也是胆子大,不想活也不是这么个办法啊,怎么就给人家摄政王写求爱信了呢。明明摄政王和自己阿姐才是一对,哪儿是他敢肖想的。   徐世子回去以后,当天就被自己爹痛揍了一顿,然后连夜被绑着去广华殿认罪去了。   他足足跪了好几个时辰,才等到摄政王出来。   盛玦刚处理完当天的政务,正要去找江洛瑶呢,一出来就看到外头地上跪了个人。   徐世子磕头如捣蒜,在亲爹的打骂下,一遍遍地颤着声认错。   他爹一把年纪了,也跟着他丢脸,等打完他,连忙转头回去请王爷饶他儿子一命。   “竖子糊涂,居然做出了此等不开眼的蠢事。”徐世子他爹态度低微,几乎是在恳求了,“是老夫管教无方,日后再也不会让他做出这些事儿了,还请王爷看在老夫的面上,饶恕他一次。”   盛玦站了会儿,说:“本王知道了。”   徐世子跪趴在地上,头一直低到地上,突然听到摄政王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肩背都吓得颤了一下。   摄政王到底还是给了他爹一个面子,没有真的同他计较。   就在徐世子以为对方走了,正要抬头时,一起身,却看到了一双玄黑的靴,再往上,是挺括华贵的衣摆。   盛玦走下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落在他后颈处,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其意不言而喻——   摄政王的力度落在后颈上时,徐世子抖得不成样子,他虽低着头,但依旧能想象到对方冷峻肃杀的面容。   他低着头,看着眼前那双玄黑的靴,因为过度恐惧,面上肌肉都绷紧了,他怕极了,感觉肌理都像是眦裂开了一般,眼睛里渐渐多了些惊恐血丝。   只是简单地拍了一下,他便头颅一颤,当即重重一磕头,再次求他饶命。   这一瞬间,他心里生出了滔天的恐惧,对摄政王的畏惧几乎早已刻入了骨髓,他知道,只要对方愿意,自己的小命随时都可以丢掉。   对方是真的会杀人的。   明明只是简单地一拍,但和铡刀落在颈上有着同样的威慑。   徐世子涕泗横流,只知道认罪了。   难怪那封信里的字是那般瑰丽磅礴,自己早该想到的……姑娘家怎么能写出那种字呢,只有摄政王这种手握重权,沾了多年杀伐气的人,才能写出那种华丽残酷的行笔。   徐世子后悔万分,再也不敢打江洛瑶的主意了,他每每想到她,就会联想到摄政王那双玄黑的靴,以及那意味深长的落掌。   下一次……   自己一定不会活着了。   他也不知道为何信会到了摄政王手里,但他惜命地再也不敢写信给江洛瑶了。   万一,万一摄政王真的有意于她,自己才是真的找死。   徐世子自那日回去便惊惶了许久,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总觉得有人会来杀他,被摄政王拍了一下后,吓得他都有些疯疯癫癫了。   京城众子弟没人再敢议论此事了,大家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江洛瑶了,毕竟再一提这个名字,徐世子就一脸惊恐,像是发疯了一样。   “他要杀我。”某次,徐世子来病了一样,拼命抓住江洛彦的袖子和他强调,“是一双黑靴子,踩着血走在我面前,一刀砍了我的脑袋……”   江洛彦:“……”   别犯病了。   “王爷才没有那么凶,是你多想了。”相识一场,江洛彦耐着性子和徐世子解释,“你想啊,那日王爷都没杀你,以后你不主动招惹,对方更没有要杀你的兴致了。王爷仁慈大度,根本不可能再回过头来治你的罪。”   江洛彦坚定不移地相信——摄政王是个大好人。   毕竟他那日去王府,是真的见过对方的。   摄政王他为人很好,心胸宽广,气度不凡,还对自己阿姐很好。   自己在这世上最崇拜的人就是摄政王了,下来才是自己爹爹。   “不要怕。”江洛彦安慰徐世子说,“要是晚上睡不着,你便多吃点儿治心病的药,整天吓得魂不守舍的,哪儿有个世子的姿态,再这样下去,恋慕你的姑娘们都不看你了。”   事实上,出了这事儿后,没有贵女再敢来靠近徐世子了。   这样招惹过摄政王的世子,以后想必也没什么仕途可言了,搞不好哪日摄政王想起来,不高兴了,直接把徐世子给处理了,岂不是要把一生都葬送进去?   此事,从万和园一直传到京城里,成了近日来京城高门子弟都不敢提及的秘事。   盛玦也听了这个后续。   他和许笠说:“那徐世子也是没有胆量,本王还没有罚他,只是拍了拍而已,怎么吓成那个德行。”   许笠:“……”   当日许笠也是在身边的,他亲眼看到王爷拍了拍徐世子的后脖子,险些也跟着不寒而栗。   太吓人了。   还不如直接踹一脚呢。   自家王爷本来就是喜怒无常的弑杀性子,越是平静地举措,越容易吓死人。   徐世子被吓到发癫,也不是不能理解。   许笠心知肚明,但不敢直言,只能顺着王爷的意思往下说:“是啊,王爷仁慈地放过了他,他倒自己崩溃了。”   “不过他倒是有觉悟,写了信给她后,很快就来和本王请罪了,也不知道是谁指点了他一条明路。”   盛玦的意思也很明显——要是对方一直执迷不悟,叨扰江洛瑶的话,自己也不会袖手旁观。而对方早早主动认罪后,他也自然也会放过对方了。   许笠:“老奴不知。”   盛玦左思右想,还是有些好奇江洛瑶到底回了对方什么,他偏头看向许笠:“你觉得……会不会是洛瑶提了什么,所以才叫徐世子畏惧退缩了,直接来和本王认罪?”   许笠:“难道江姑娘在信里提到了您?说她心悦于您?”   盛玦冷峻的眉眼突然带了笑意:“应该是这样,不然那姓徐的不会认罪这么快的。”   许笠附和:“江姑娘对王爷您真的是一腔真挚情意。”   盛玦心中宛若淌过暖流,英朗的剑眉不自觉地喜悦舒展,一双桃花目里全是感动。   大袖之下,他默默收紧了手指,几乎很难叫心跳声不再叫嚣,呼吸加快……   “她睡下了吗。”盛玦突然很想见她,虽然一直克制,但他还是不能不见她,哪怕两人刚刚才分开,他还是觉得很想念,他说,“若是没睡,本王再去瞧瞧他。”   许笠连忙出去叫影卫打听去了。   片刻后,容百回来复命。   许笠把人先拦在了门口:“江姑娘睡了吗?”   容百实话实说:“这个点,姑娘早睡了。”   许笠:“你进去后,就说姑娘没睡。”   容百惊讶地张了张嘴,有点想不明白:“啊?可是江姑娘真的睡了。”   许笠坚持要他改口:“不行,你要说没睡,至于王爷过去看到的场景,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容百虽然依旧想不通,但他还是愿意相信许笠:“哦哦,知道了。”   半柱香后,盛玦如愿以偿地站在了江洛瑶门口。   门里,烛火已经熄灭了。   他犹豫半天,手指搭在门框上,不知道该不该推门进去。   许笠走过来,睁眼说瞎话道:“姑娘方才还没有睡,想必是一直等着您,心里觉得落寞了,所以才在您来之前,熄灭了灯火。”   盛玦犹豫不定,百爪挠心似的,迫切想要见她:“真的吗。”   许笠和身后的两个影卫齐声说:“真的,王爷想进去就进去吧。”   他们都这样说了,盛玦也终于有了进去的理由,他没有再多想,很快便进去看她了。   门外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许笠:“你看,我就说这是另一回事了吧,王爷根本没在乎真相。”   容百:“……”   萧青:“……”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追更辛苦了,我要努力肝,尽量不让大家每天等太久。   感谢在2022-07-27 21:00:36~2022-07-28 21:1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吃睡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   盛玦进门之后,没急着先去找她。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他不小心路过了她的梳妆台,又不小心借着月色瞧了自己一眼。   铜镜中的他啊,果真是俊朗得很。   盛玦当即停下脚步, 见四下无人, 便踱步凑近了去揽镜自照。   虽然黑灯瞎火的, 但好在外头的月光正盛,从某个角度瞧去了,刚巧把他自己给迷住了。   盛玦从不肯仔细欣赏一下自己这幅俊美皮囊,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江洛瑶来了以后, 他便越发喜欢揽镜自照收拾一下仪容了。   镜中的人属实是气度华贵仪态万方, 盛玦仔细将自己打量了一遍, 试着做了“笑”与“不笑”两种表情, 然后短暂地纠结片刻, 还是习惯性地没有笑。   因为那样的他会更气宇轩昂些。   可是, 哪怕他刻意绷直了嘴角,但难耐的笑意还是从那双眼眸里露了出来, 真是藏也藏不住。   每次来见她, 都是他劳累整日后, 最值得喜悦的事情。   他每天心烦的时候,就盼着这事儿了。   每每想到能在处理完繁琐正事后见到她, 他就一点儿都不觉得累了, 处理事情的速度也快了很多。   而回家, 也成了一件很值得期待的事情。   盛玦到底还是没办法克制自己的欣喜,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终于被自己做的事儿给逗笑了。   他撑着梳妆台, 忍俊不禁地低了眉眼,无奈地抬手揉了揉额头。   这……简直太不像他了。   若在一年前,有人告诉他,他会在某一日为了见心上人而揽镜自照,他怕是会骂对方脑袋进水……可事实是,他确实做出了此等违和的事情。   甚至更甚一些——   每日晨起的他开始精心挑衣装,选玉冠,还很小心机地在沐身后焚些龙骨香在里衣上,但不多,隐隐约约的,只能在偶然一瞬间凑近时才能体会到的那种。   这也导致她好几次都会问自己有没有焚香,而他则会坦然否认,说一定是她闻错了,不信再试试,肯定没有了。   江洛瑶被他骗了几次,多次凑近,又多次犹疑地离开。   最后,他会笑着打趣道——那一定是自己身子生来就有的香,她在意了,心悦自己了,才能闻到。   江洛瑶自然是不信的。   但她信不信随意,他继续扯自己的谎。   盛玦满意地照完镜子,确保现在的自己足够俊美无俦,而后才有恃无恐地去寻她了。   ——榻间的姑娘睡得正好,还是那般小小的一只,乖巧安静地歇着,情态柔美和顺,身段清隽倩丽,就连素淡的衣袂都是美的。   盛玦单是瞧上一眼,就觉得心生欢喜。   他想,这是他在世上见过的,最心仪的珍宝了。   所谓“称心如意”大抵也是如此了吧。   盛玦一个人心绪纷乱许久,终于镇定下来,挨着她在床榻边坐下了。   他怕挤着她,便抬手把人抱着往里侧送了送,好不容易腾出点儿地方,他便得寸进尺地挨着躺到了外侧。   ——心满意足。   盛玦舒心极了,松了一口气,欣然自乐许久,才试着去摸她的手在哪里。   摸到了!   他好不容易平静的心跳再次激奋起来,胸膛之内宛若起了鼓点。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了,他屏息一瞬,同她指尖相缠,指根都是嵌满了的。   得手之后,盛玦彻底松了一口气。   她每次睡着时,指尖都是如此的柔软干燥,盛玦怕吵醒她,略微有些提心吊胆地扣着她的手指把玩。   她的手,居然如此的温软好玩。   盛玦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儿,一直都闲不下来,各种小动作不断,每次松了些,他便固执地再次嵌紧了,指节窄紧修长,每每扣紧时,都会严丝合缝地嵌着她纤柔的指缝。   因为她也一直不醒,所以他还敢扣着对方的手,拎在自己心口放着。   真是大胆。   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溽热了她干燥酥软的手。   怪他,太紧张太在意了。   有汗,定然是会惹她不开心的。   盛玦有些歉疚,但苦于没有称手的锦帕,只能满榻都去寻个柔软些的布料。   夜里太黑,床幔垂坠,榻里鲜少光亮。   他就算有这个心,也实在不怎么能看清楚,只能勉强眯了下眸子,盯上了榻最里侧的那块小布。   那不知是什么,放在她换下的衣裳上,盛玦也不是很清楚,只能伸了胳膊探来瞧一瞧看一看。   拿到眼前后,盛玦还是没看出这是个什么。   姑娘家的东西,哪儿是他能认全的。   盛玦把小物拎到面前,再三思索,又用指腹摩挲了一下,用料细软,应该是上好的,比帕子大一些,比衣物窄短一些,好似还有细带还是什么的?   这是什么?   盛玦忍不住好奇,嗅了嗅上面清浅的花香……也是她身上常有的香气。   这东西……可以用来当手帕用吗?   可以吗?   盛玦在心里问了几遍,犹豫再三,觉得还是救急要紧,他也没多想,便也拿来用了。   他尽量把动作放轻放柔放缓,但奈何还是在这寂静里发出了点儿窸窸窣窣声。   江洛瑶醒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摄政王很认真小心地捏着自己手指浅浅擦拭,温柔细致,好像这是什么珍宝似的。   江洛瑶莫名其妙地想,他怎么又来了?   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怎么突然想起给自己擦手了?   而且……他拿什么擦的?   江洛瑶突然想到自己枕下还放着他给的锦帕,突然心里一虚,以为他发现了这个秘密。   ——这段时日,他有时忙着没在夜里陪自己,自己就会做一些噩梦,倒也不至于很恐怖,但睡得很不踏实,总是惊醒几回。   江洛瑶知道自己命格特殊,也是得靠他陪着才行的,但她不便一直叨扰他,只能拿他的相关之物试了试。   果然,自从被褥换成他常穿的颜色,又把锦帕置于枕下后,那些梦里的魑魅魍魉便全散了。   从此都是好梦。   只是——梦倒是清甜了,但是摄政王却总是忍不住用小动静在夜里吵醒自己。   江洛瑶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而后想去看看是不是锦帕被他发现了。   她低头看去……   终于看清了他手里的物事,根本不是什么锦帕,而是自己换下没来得及换洗的小衣上裳!   江洛瑶当即惊得红了脸庞。   这简直比锦帕被发现还要令人窘迫!   “醒了吗?”盛玦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便也抬头看向她,“本王都来很久了。”   江洛瑶依旧檀唇微张,说不出话。   盛玦也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手里的“手帕”,忘记及时收了,被她发现了。   “抱歉……本王……”盛玦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还以为她是因为自己夜半的叨扰而感到气愤,他弥补地同她讲,“本王不该吵醒你的。”   江洛瑶难为情极了,咬着唇要他把小衣还给自己:“……给我,不许你碰。”   盛玦瞧了一眼手里平平无奇的“帕子”,拎高了些给她看:“这个?”   江洛瑶点点头,重复一遍,要他还给自己。   “你不觉得自己对本王有些严苛了吗。”盛玦低落地想,自己都给过她锦帕了,她居然都不让自己碰她换下来的帕子,这很不公平,他说,“本王不想还,又如何?”   不还?   江洛瑶克制地咬紧唇肉,心说自己只能抢了。   江洛瑶的起床气完全被另一种羞愤怒火取代了,她攒足了力气,过来同他抢:“偏不给你,不给。”   盛玦护好那块“锦帕”,笑着同她闹:“什么时候学会从本王争抢了?你觉得自己能争得过吗?”   江洛瑶不觉得。   所以,她失败诸多次,委屈到落泪。   ——他怎么可能这样。   夺走自己的小衣还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这不是欺负人吗?   “别哭,别哭啊,本王只是陪你玩闹而已。”盛玦突然见她不动了,凑近一观察,果然是哭了,他当即心头一慌,赶快把东西还她。   他完全还回去后,见她好像还没有要原谅自己的意思,便连忙去挨着她解释。   江洛瑶无声地往里侧躲了躲,拒绝他的主动求和。   盛玦怔愣片刻,心说她果然是个有起床气的,自己每次打扰她醒来,都免不了挨一通挤兑。   也罢。   盛玦不能和她讲道理,只能默默等她收拾好心情,再柔声去哄。   江洛瑶今晚受到的委屈太大,便也不接受道歉了,果断要赶他走:“今晚实在困乏,不想同王爷玩闹,王爷请回吧。”   盛玦愣在原地,难以置信:“洛瑶,你要赶本王走啊?”   江洛瑶抽噎一瞬,坚定道:“嗯,赶你走。”   盛玦再次确认:“不是同本王说笑?”   江洛瑶说道:“不是。”   盛玦:“也不是气话?”   江洛瑶:“不是。”   盛玦:“……”   他挫败极了,明明今日的他也是收拾齐整的,就算不敌白日里俊朗,但也不会讨她嫌弃吧,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盛玦后悔极了,试图上来和她讲讲道理,看看有没有可回旋的余地。   江洛瑶一直躲他,也不想和他说一句话。   更过分的是,她还把被子堆叠成一个小山,隔挡了自己的视线后,又转身背对着自己了。   盛玦在原地自己愤懑了许久,怎么也觉得吃亏,他想,不行,不能这样就走,不然出去以后面子往哪里搁?   怎么也得问清楚缘由,和她把道理说清楚吧?   盛玦看着她背影,又看了一眼榻上碍事儿的软被,果断一把都撤开,就连那碍眼的枕头都抛到床角,一起眼不见心不烦了。   就在他清理了这些物事,再去和她好好讲道理时,突然一低头,发现被抛开的枕头下面,多了个熟悉的帕子。   ——真巧,是他给她的那一个。   盛玦眸子一眯,笑着唤她:“江洛瑶……”   江洛瑶:“睡着了。”   “江洛瑶。”盛玦捏起那锦帕,拎到她眼前,再道,“本王需要你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便赖在这里不走了。”   江洛瑶:!!!   怎么被发现了!   他怎么发现的!   江洛瑶瞬间心跳不止,方才的窘迫更加深重,脸庞简直都要烧起来了。   盛玦用那倨傲矜贵的眉目逼视她,变本加厉地询问道:“方才是本王不对,没资格和你谈心,那现在呢,现在本王可以了吗?”   江洛瑶愤愤转身,恨恨地瞪他。   “如果本王没看错,这帕子,是当时用来包乌梅霜糖的吧?”盛玦眸子里全是笑意,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趣事,他说道,“你若如此珍爱本王的帕子,直说便是了,像这样私藏枕下,是什么小姑娘心思?”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早上好!这章是我半夜写完的(光鲜亮丽地上场)(叼花)(揽镜自照)(整理头发)(满意转身)   感谢在2022-07-28 21:12:44~2022-07-29 01:4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穋木 5瓶;非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   是什么心思?   江洛瑶愧赧地一直盯着他手里的锦帕, 到底还是没有把实情说出口。   也是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就不再怪他了。   自己不该这般欺负他的,锦帕是他给的,庇佑她不受噩梦侵扰, 而自己最初进入王府叨扰他,也是爹爹为了让自己能够平安躲过灾祸。   这是一场别有用心地相遇。   不曾想, 他居然把真心都剖给自己瞧了,甚至愿意往后一直陪着自己。   江洛瑶怜惜地看向他,心想,是自己不対,他不能人道, 看样子本是要寡独一生的, 是自己不合时宜地来了, 叫他更加无能为力, 更加懊悔和恼恨。   盛玦:???   盛玦正准备和她“兴师问罪”呢, 结果话刚说完, 就看到江洛瑶用一副悲悯的目光瞧着自己?   她……是在可怜自己?   可怜什么?出什么事儿了,需要用这种眼神来看自己?   盛玦实在摸不准她为何转变成了这般, 只能继续同她対视。   江洛瑶突然开口就是一句道歉:“抱歉, 王爷……是我的不対。”   盛玦目光一怔, 没想到她非但不羞愤,反而和自己道了声歉?   就因为私藏自己的锦帕被发现了吗。   这有多大事儿, 他也不是个心量窄小之人, 不至于真的因为这点事儿说她的不是。   相反, 他在发现锦帕被她压到枕下时, 心里还是很喜悦的。   这说明対方日思夜想的都是自己,就算自己整日来叨扰也没有让対方厌烦, 甚至在自己走后,她还把自己的贴身之物放到了枕头下,希望夜里也能梦着自己。   盛玦又无奈又欣慰地扶了下额,心想,她果真和自己在某些方面很是相像。   明明白日里故作一副厌烦的态度,対自己也爱答不理的,谁想到她居然会偷偷地把自己的锦帕藏起来呢?   盛玦笑着嗔怪她:“你呀……”   江洛瑶没说什么,心里戚戚然——他这般好的人,上苍为何要如此苛待他。   她抬目,继续心疼地端详着他。   哪怕夜已深了,床帐之内没有多少光亮,但依旧可以瞧得见他优越的容颜,那双深情的桃花目隐匿在晦暗里,眼尾微微上扬,像是蕴含着笑意。   盛玦知她看不太清,便主动俯身靠近,一边将她往里侧送了送,一边上了榻。   “如若看不清本王,不如抬手摸摸看。”盛玦在黑暗里摸着了她的手,随后又拉着那双手,放在了自己脸上,“闭上眼,应当可以感知得到。”   他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用手心轻轻压着她手背,牵引着她。   察觉到掌心冷感的面庞后,江洛瑶慢慢回过神来,她一时震惊,便没有听他的话闭上眼睛。   见她不配合,盛玦用另一只手覆住了她眼眸,重复道:“闭眼。”   这下,江洛瑶是彻底看不见了。   她只能像是眼盲一般,双手皆去抚摸摄政王,他的骨相冷峻,轮廓也分明得很,江洛瑶率先摸到了那対凌厉的剑眉,他的眉弓足够,因此衬得眼窝更加深邃,随后,是俊挺的山根,再到挺拔的直鼻……   江洛瑶不小心探到了他的鼻息,手指微微一蜷,收回手愣了片刻,才继续往下探寻。   再往下,是削线般流畅的下颌……   不対,好像漏了什么。   江洛瑶重新折返,从下颌往上,双手轻轻攀着他脸庞,指腹不小心扫到了一处温软。   嗯?   江洛瑶看不见,只能凭着记忆去回想。   她想,他那般凉薄的唇,触感居然是温柔的吗?   在她想象中,此处应当也是冷冰冰的,带着些刻薄的气息……没想到,这次一摸,瞬间便颠覆了她的想象。   江洛瑶又去试了试。   这次,他好像笑了,薄唇抿起,鼻息轻扰过她指尖。   “别笑。”江洛瑶捏了捏他面颊,嗔怪道,“王爷太不配合了。”   话音落下,江洛瑶突然才意识到了什么。   ——自己怎么就突然被蛊着来摸他脸庞了呢?   这也太唐突了。   不像自己会做出来的事儿。   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肌肤触感很好,像是冷滑的软瓷,虽然不是很柔和温软,但也很好摸,骨相优越,肌理细致。   这也是她初次如此这般细致地去摸一个男子的脸庞。   江洛瑶眨眨睫羽,很是心动。   霎时间,盛玦便感知到了手心的这点微痒,他本来是想发笑的,谁想到呼吸倒是突然深重了起来。   ——因为江洛瑶用指尖压了压他的唇。   盛玦顺势咬住了她指尖,甚至还很过分地不放她走了。   江洛瑶:“……”   事情怎么会这样。   黑暗里的两人彼此心照不宣,吵着吵着就朝着这个方向去了。   也不知道怎么会靠得如此近,甚至都能感知到彼此的鼻息。   江洛瑶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那被困住的指尖,谁料竟然触碰到了他温热的唇舌。   濡湿,滚烫。   霎时,两人一齐沉默,往日里潜滋暗长的情愫终于在此刻爆发。   盛玦松开她的指,单手将她细腕一握,抵着她去亲吻,去索取。   方才被抛开的软被和枕头很快因为两人的动静而移位到了地上,软被倒是没有完全落地,留了一半在榻上,可惜最后还是难逃厄运,又被江洛瑶的足尖抵落了。   盛玦捏着她软糯的下巴,虎口控住対方下颌,逼着她抬着头加深了那个吻。   动作极尽霸道,唇舌又抵死缠绵。   江洛瑶没见过他在自己面前露出过这么凶的一面,呼吸都差些没有缓过来,眼角甚至都被逼出了泪,一次次地泅湿了两侧的青丝。   等两个人都缓过来的时候,彼此都没有说话。   盛玦最先冷静下来,他松开江洛瑶,拿起方才的帕子给她拭去泪水,体贴入微,好像方才欺负人的不是他一样。   江洛瑶把伏在她身上盛玦推了下去,理直气壮地扯走他拿着的帕子,然后坚决要赶他走。   盛玦起身,下榻拾起掉落在地的软被,双臂抱紧了,意意思思地回头去看她的反应。   江洛瑶质问:“难不成王爷还要在此过夜吗?”   盛玦知道自己方才太过分,很可能吓着了她,所以有些心虚和理亏:“本王还得回去看折子,就不留宿了。”   说完这句话,他面庞突然开始烧了起来,甚至有些难为情地低了下头。   因为他突然想起今早的时候,自己在偏殿纾解泻火的时候,好像被她听去了。   她方才问那句话,一定也是害怕自己会伤到她的吧。   盛玦再次理亏地整理了一下衣袖,不敢吭声了。   榻里,江洛瑶无声地低下头。   方才対方伏于身前时,她没有感觉到他任何的反应,他亲吻时倒是挺凶,但还是没有办法落人道之实。   果然……还是不行。   怪自己,明明知道他无能为力,还要不小心惹了火,叫彼此难受。   江洛瑶难过极了,难过之后,她轻声开口:“王爷还有何事吗,如若无事,便回吧。”   只有彼此不靠得那么近了,才能不叫他心中有负担吧。   不然……他成天挨着自己睡,一定心里很不好受的。   江洛瑶体贴地为他着想,所以才赶他走。   盛玦则不这样以为。   他坚信是自己太凶,一声招呼都不打,所以吓着她了。   他也后悔极了,恨自己太过莽撞,没有控制好情绪,太急了些,让她感到畏惧,让她迫不及待地驱赶自己。   “那……本王走了。”盛玦虽然心有不甘,还想赖着不走,但出于対她的呵护,还是克制着出了门,“你歇着吧,明日本王再来找你。”   江洛瑶心里一酸,道:“明日别来了。”   盛玦脚步一停,有些难以置信。   ——方才的事儿叫她如此畏惧自己吗?   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过分?   可怜堂堂摄政王,至今不懂得怎么和姑娘家相处,只是短暂地吻了片刻,便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   他出门后,神情不免很是低落。   心里万般自责悔恨。   门口的三人还在守着,见他们家王爷出来,正要集体上前,就看到対方捂着心口抬了下手,打住了他们的动作。   许笠小声提醒:“都别过去,叫王爷一个人吹吹风冷静冷静。”   容百真心求教:“现在需要我们准备凉水吗?”   许笠思索片刻:“得看情况,不过……现在这个时间点被赶出来,想必八成是需要准备的。”   萧青话不多,他离开转身去吩咐了,只留下弟弟和许笠继续守着。   另一边,盛玦终于平静下来,原谅了自己方才的行为。   他虽后悔,但仔细一琢磨,也没有吃亏,毕竟讨到了不少甜头,把以前的克制都弥补上了。   他在夜风里情不自禁地抬指摸了摸唇,心满意足地想——这里,方才触碰了她。   她果真和自己想的那般一样温软,触碰时,香甜又软和,几乎没什么力气来反抗,到后来,甚至会攀住自己脖颈,把自己也压低一些。   盛玦头一次亲她,事发突然,没来得及仔细筹谋,等亲完了,才敢在门口慢慢回味。   这不回想还好,一想,他清早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股子邪火又蹿了上来。   盛玦:“……”   他耳后瞬间发红,眼眸一眯,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克制不好自己了。   “许笠。”盛玦连忙把许笠叫过来,开口第一句就是让対方准备凉水,“本王要沐身,去准备吧,水要凉的。”   早准备好了,许笠这样想着,然后正要开口,就见身边的容百似乎要抢话。   他默默用手肘碰了下対方,打住対方的话头,然后対他家王爷回话道:“好的,老奴这就去叫人准备。”   盛玦点头,然后没事人一样背过身独自走了。   等他稍微走了一段路,容百终于忍不住好奇,拉着许笠问这是何意。   许笠:“若是让王爷知道我们提前准备好了凉水,王爷怕是面上要挂不住了。”   容百恍然大悟:“这样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好晚,我是坏鸽www   感谢在2022-07-29 01:46:23~2022-07-30 00:3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晚来也不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玉娥、棠糖烫 4瓶;穋木 3瓶;琦 2瓶;非晟。、吃吃睡睡、快更新!!求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   盛玦渐渐发现, 凉水浴用的多了,也就不太管用了。   他每日在此事上浪费了很多时间,久长到了让他生恼的地步。   而他明明知道自己会这般,但还是忍不住去见她。   江洛瑶说了,第二日不见他。   但他还是厚着颜面去了, 没想到江洛瑶主意特别坚定, 硬是没让他进了那个门。   盛玦大袖一振,叉腰生气了。   许笠等人围在他身边给他出谋划策,三个人加起来费了半天劲儿,还是没能让他家王爷踏进门一步。   许笠想了想,又道:“要不王爷暂且再观望片刻, 等着伺候的丫鬟进去的时候, 顺便一起……”   盛玦皱眉:“本王是那种人?”   众人:“……”   盛玦垂下手, 在原地仔细思索了许久, 觉得这好像也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毕竟等会儿就要到吃饭时候了, 自己可以“顺道”进去。   “叫丫鬟们快些过来。”盛玦说,“本王耐心有限。”   众人:“……”   他们“耐心有限”的王爷已经在门口站了整整一个时辰了呢。   为了江洛瑶能在广华殿呆着舒心, 那些伺候的丫鬟都是侯府送过来的, 盛玦抬眼一扫那些丫鬟, 正要说什么,丫鬟们便自觉地停下脚步, 垂眸等候着他发话。   这一瞬间, 盛玦是想混进她们中间进去的。   但想了想, 实在有失身份, 自己好歹也是摄政王,这样做也太丢面子了。   于是他不耐烦地摆摆手, 又放走了丫鬟们。   一行丫鬟沉默地端着东西进屋,等走到最后一位了,盛玦终于还是没忍住,叫住了最后一位。   盛玦欲言又止:“你……”   他一开口,最后一位丫鬟立刻熟练地掀开食点的盖,往前一送,呈给他。   盛玦:???   许笠:???   盛玦回头看向许笠,一副问询的模样——侯府的丫鬟这是在做什么?   许笠也懵了,他也不知道啊。   在王府的时候,没有下人敢这样在半中间掀开食物餐点的盖,毕竟这样很容易动些手脚,王府规制森严,端上来的餐食都得验过毒,谁若是路途中间这样做了,差事丢了事儿小,很可能还要被审讯一番。   而这侯府来的丫鬟,几乎是下意识地掀开了食点的盖,一看就很熟练此事。   盛玦给萧青使了个眼色。   萧青二话不说,立刻严肃地上前查验那份糕点是否有问题。   银针一验——没毒。   萧青也跟着锁住眉头,而后他退下,不解地看向摄政王。   王府的四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到最后,盛玦直接问那丫鬟:“这是要做什么?”   那丫鬟低着眉眼,语气无波无澜地开口道:“王爷请用。”   盛玦嗔怪:“侯府的下人都这样不守规矩吗?就在门口便掀开了餐食的盖子,也不怕落了灰。”   丫鬟不敢接话,头更低了。   由于是侯府的下人,所以盛玦难免多说了几句,他这样说完,才把目光落到那餐食上。   最后上来的是桂花甜糕,盛玦记得,这是江洛瑶爱吃的,几乎每次陪她吃饭,都能见到这个糕点。   难道……   许笠在一边揣度出了他家王爷的心思,于是连忙上前道:“王爷,这是江姑娘爱吃的糕点,想必江姑娘也知道您在外头站着挺久了,累着了,所以特别叮嘱手下人给您吃点甜,让您不要生气了。”   盛玦觉得他所言甚是,下颌微抬,显露出几分笑意:“她倒是有心。”   容百看会了,也连忙跟着附和:“是啊是啊王爷,这可能是江姑娘主动向您服软,想让您进去,但是不好意思开口,只能这般暗示。”   盛玦睨了那桂花甜糕一眼,突然就不反感了,觉得这小糕点也变得顺眼起来。   他心想,她给的甜头怎么能不领情呢。   于是他纡尊降贵地伸手捏了一块,破坏了整齐摆放的糕点,细细地品尝一番,这才挥挥手,叫那丫鬟送进去了。   房间里。   江洛瑶等了许久才见到最后的桂花甜糕,她目光落了过去,突然发现四四方方的糕点缺了一处。   如此熟悉的作风……   爹爹什么时候来了?   就在门外吗?   她这几日没见着自己爹爹,倒也没怎么思念,但此刻一见到这个细节,那种压在心底的念想突然便涌上心头。   于是江洛瑶很快起身,带着几分急切地开了门。   门外——   摄政王和身后的一众下属愣了一下,然后集体回头,看向了她。   盛玦心下一喜,唤她名字。   江洛瑶简单应了一声,而后茫然地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她爹爹的身影,随后便要关门回去。   许笠抓紧时间给他家王爷说悄悄话:“王爷快进去啊,江姑娘都主动开门了,您就别再犹豫了。”   话语刚落,盛玦几乎是转瞬间就撑住了门,硬是不要脸地挤进了门里。   许笠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容百和萧青极为震惊,不愧是能在摄政王身边伺候这么多年的,许笠先生宛若有读心术一般,手段亦是极其玄妙的。   许笠开口叮嘱:“我们去备凉水吧,这次添点儿冰。”   容百:“加冰?王爷不会发怒吗?”   许笠无可奈何:“最近凉水也不太中用了,添些冰或许有用。”   他们猜的不错,这一次,盛玦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比上次都心焦火燎地叫他们去准备凉水,整个人都像点着了的干菜,一点儿火星子落上去就能叫他家王爷自燃了。   也是这次,盛玦进去很久,出来的时候便吩咐许笠去找大夫。   许笠心说倒也不至于这般吧,他试探着问:“王爷,这次的冰水也依旧无用吗。”   盛玦惫懒地回了他几个字:“无用,手酸,浪费时日。”   许笠:“……”   这也……   唉。   许笠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们家王爷以前没有接触过姑娘家,这头一次接触,以前那些年憋着的都在今时今日反噬在身,可不得阵仗大些吗。   盛玦心烦意乱地捏了捏眉心:“这世上有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本王这几日因为这事儿总是耽误太久时间,也不是个办法。”   一劳永逸的法子?   许笠连忙制止对方这个不好念头:“王爷还是忍忍吧,这‘一劳永逸’了,可会后患无穷啊。”   盛玦也只是说说而已,他只想不被此事困扰而已:“许笠,连夜去找个懂这些事儿的大夫,不要那些废物草包,去找术业有专攻的。”   许笠领命,匆匆去请大夫了。   当天夜里,一辆马车很急地把京城闻名的翟大夫请进了万和园。   万和园近日管得严,入夜后禁止一切车马进入,翟大夫毫不意外地被拦了下来。   负责接人的萧青出示了摄政王给的令牌。   拦人的士兵一看是摄政王的命令,当即不敢怠慢,就要放车马进去,然而,今夜当值的正是岳昌侯的直隶部下,层层通传之后,消息刚巧被岳昌侯听到了。   岳昌侯夜里喝了点儿酒,刚巧不好睡,顺势拦着问了几句。   这一问倒是没什么,结果叫车马里的人探头出来看了一眼。   岳昌侯一瞧——这不是知名当世的翟大夫吗?   翟大夫:“王爷身子不适,传老夫来瞧一瞧。”   猜测成真,岳昌侯脸色几变,险些难以维持表情:“身子不适?”   天下谁不知道翟大夫专治男子,倒也不是因为他只会这个,而是他特别擅长治男子的不举之症,除了宫里的太监,其他人都能在他手下回春了。   果然。   就知道摄政王他有隐疾。   岳昌侯一时间心绪复杂极了,他当初把女儿送进摄政王府,也是猜测他有这方面的隐疾才敢放心大胆地把女儿送去的,没想到现在对方……居然为了自己家女儿,来找翟大夫了。   他……到底还是生出了这方面的心思。   唉。   岳昌侯后槽牙一紧,严肃地叮嘱萧青:“下次请人的时候隐晦一些,不要这般光明正大的,要叫他人瞧去了可如何是好?”   萧青:???   他不是很能理解,怎么请个大夫还要偷偷摸摸了?   岳昌侯策马过去,低声斥责:“你们王爷的名声不要了?”   萧青:“……”   这话他没法接。   岳昌侯生气归生气,到底还是不想让此事泄露,于是这次,他主动为车马护行,在遇到宵禁阻拦时,没让萧青出示令牌,便一路通畅地去了广华殿。   萧青回去就把这事儿如实禀告了摄政王。   盛玦问:“侯爷还说什么了?”   萧青道:“侯爷说王爷……”   这话是可以直说的吗?   萧青内心煎熬极了,也不知道侯爷为何会说那种话,简直是在明晃晃地羞辱他家王爷。   盛玦目光一沉,冷声道:“你如实说便是,本王不会生气。”   萧青低头抱拳:“侯爷说,王爷得注意一下名声,别不要名声。”   简而言之,就是——要点脸。   萧青这样想着,说完后就再次沉默下来。   听了这话,盛玦却是突然笑了。   摄政王发笑总是很吓人,准没什么好事,萧青不寒而栗,趁着翟大夫进来,他赶紧不动声色地退下了。   盛玦目光在殿内逡巡一圈,招了招手,把许笠叫过来:“改日把侯府来的那些丫鬟下人都遣送回去吧。”   许笠领命:“是。”   盛玦道:“没想到侯府的下人都这般大胆,敢趁着本王不注意,把相关消息告知侯府,岳昌侯倒是想得美,难怪这段时日不闹事了,原来是安插了眼线进来。”   他想,自己这几日忍得难捱,每日都需要浸了凉水浴,这事儿居然这么快就被岳昌侯给知道了。   ——还敢骂自己不要脸。   盛玦有些恼火,心想,该早些拿定岳昌侯,娶到他女儿,就不需要这般艰难地忍耐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岳昌侯:摄政王果然不行,好丢人,请大夫也不懂得掩护(骂骂咧咧地操心)   盛玦:岳昌侯居然安插了眼线 ,还骂本王不要脸(不开心)   感谢在2022-07-30 00:31:16~2022-07-30 20:0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椰青吖吖、刘雯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WWWW.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   盛玦心不在焉地听着翟大夫的话, 心里还在思量着怎么去试探一下岳昌侯的意思。   翟大夫口干舌燥地唠叨了他半天,归根结底就一句话——不能人道可以治,但不能反着治,容易出事。   翟大夫还说, 王爷你这个情况是正常的。   许笠在一边隐晦地发问:“可是王爷经常如此, 会不会对身子不太好。”   这可问到翟大夫心坎上了, 作为医者,他对此非常喜闻乐见,于是他一抚掌,欣慰道——这说明什么,说明王爷身体好哇, 不用治, 好得很。   紧接着, 翟大夫问出了至关重要的一句:“王爷莫不是这些年从未行过房事?如果是的话, 那就更正常了。”   盛玦:“……”   许笠:!!!   这个翟大夫说话怎么如此耿直?   许笠狠狠吓了一跳, 冷汗都下来了, 他看向座上的摄政王,发现他家王爷脸色很不好, 显然也是被那句话戳了心窝。   王爷不会杀人灭口吧?   翟大夫一脸天真地继续碎碎叨叨:“要想解决此事也不难, 王爷只需要找……”   他话说一半, 盛玦便有些糟心地摆摆手,叫许笠强行送走了翟大夫。   广华殿之外, 岳昌侯执剑策马等着人出来。   这次没有萧青去送人了, 岳昌侯便亲自将翟大夫往外头送了。   路上, 他试着问了问对方摄政王的情况。   翟大夫刚刚被驱赶出来, 心情不是很好,于是一直地叹气摇头。   岳昌侯心下一惊, 觉得能让翟大夫如此神情,那……盛玦的隐疾应该很难治吧?   翟大夫抚了抚发白的须发,心下很是郁结。   这大半夜地被叫过来,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谁想到王爷居然连这点小事都要请大夫,简直叫人费解。   也是万万没想到,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居然从未行过周公之礼。   这谁能想到呢!   翟大夫仔细回想了一下,突然后脖颈有些凉。   他倏地反应过来——自己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广华殿,已经是王爷高抬贵手了。   日后千万不能走漏了风声,不然脑袋容易不保啊。   马车外的岳昌侯又关心地问道:“王爷的情况很棘手吗,竟叫您这样的京城圣手都难得叹息。”   翟大夫知道对方是想打探消息,瞬间更担忧了,他不敢过多透露,只能隐晦地婉拒道:“多谢侯爷深夜护送,但有些事情老夫实在不便开口,望您恕罪。”   岳昌侯懂了——隐疾难治,不便说。   若是无事,也不该是如此遮遮掩掩的回答。   翟大夫说完,才觉察出自己的话好像很容易被误解,便又加了一句:“侯爷莫要多想,王爷一切安好。”   岳昌侯点点头:“多谢相告,本侯知道了。”   在朝堂沉浮多年,岳昌侯深知各种话术,对方的话显然是故意说给自己的,先叹息摇头,再假意保密,最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报喜不报忧,结合起来看,说明盛玦的病症难治,翟大夫也无能为力那种。   岳昌侯无声地叹了口气,心说此事真是道阻且长,自己还得帮衬着给他找些神医妙手来。   自家女儿早年间身子弱,侯府请过各种神医大夫,再去请来倒也不难,总有个回春妙手能治好盛玦。   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岳昌侯都替他愁。   这一发愁,就是多半月,岳昌侯愁到最后甚至想——若他盛玦能治好这疾症该多好。   若摄政王能像个正常男子一般,自己也是愿意把女儿嫁到王府的。   唉。   可惜幻想无法成真。   岳昌侯一想起这事儿,就忍不住借酒消愁,只想对方能快些好起来,把这难缠的隐疾给去了。   只要能治好,怎么说都好。   由于近来这种想法太多了,后来,岳昌侯见了盛玦时,满脑子都是想着帮对方找大夫治病。   现在好了,他家女儿身体好了,却又得为摄政王的隐疾而发愁。   岳昌侯不免有些纳闷,自己一辈子身强体健,却一生都在寻医问药,怎么就和这茬过不去了呢?   “王爷今日觉得身子如何?”岳昌侯在齐阳殿遇见他时,难得主动关心道,“多吃些补身子的,整日也别太过辛劳了,本侯觉得也是可以补起来的。”   他这番话,是在嘲讽自己这几日过度偾张,迟早让身体亏空吗?   盛玦蹙眉,有些糟心地想,这岳昌侯也太大胆了,揶揄自己都不分场合的吗?现在太后和小皇帝还在旁边呢。   一想到那日清晨的事儿被传到岳昌侯耳中,盛玦就觉得心烦意乱,尴尬又恼火。   “不劳侯爷操心,本王自有分寸。” 盛玦有些不耐烦地道,“以后这些事儿,侯爷别再提了。”   岳昌侯板着脸,瞧了他一眼,心说这摄政王果然脾气臭,自己适当关心他一下,他非但不领情,还叫自己以后别提。   如此欲盖弥彰地藏着隐疾,想必他对此事也是脆弱敏.感的。   岳昌侯无声地叹息。   就在这时,太后听了他俩的对话,疑惑地问摄政王近来身体出什么问题了。   盛玦蹙眉道:“无碍。”   太后:“今日太医院的人刚巧要来请脉,正好帮着你瞧瞧。”   盛玦说他不需要,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推拒的功夫,太医正好进来。   太后:“太医来都来了……”   “本王那日请大夫瞧了,没什么问题。”盛玦不肯受这个麻烦,“既然太医来了,不如帮侯爷瞧瞧身体,毕竟侯爷也上了岁数,该到身子不好的年岁了。”   岳昌侯:???   这叫什么混账话?   有这么说话的吗?   简直恩将仇报!岳昌侯愤恨咬牙,心说好你个盛玦,本侯方才关心你,还不如关心一条狗划算。   夹在中间的太医:“……”   就在这时候,齐阳殿又来了一人,正是今日答应来给太后解闷的江洛瑶,她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爹爹和摄政王都在,顿时感觉很是亲切。   问安过后,太后给她赐了座。   盛玦见她来,方才的郁气瞬间少了很多,他借着喝茶的空档一眼一眼地瞧向她,越看越觉得心中欢喜……   “咳咳咳。”岳昌侯轻咳几声,“不经意”地瞧了盛玦一眼。   盛玦放下茶盏,默默收回视线。   他心想,岳昌侯真是个难缠的人,以前自己与他共事,怎么就不知道他如此吹毛求疵呢。   真是瞎了眼,蒙了心。   盛玦还记得,在江洛瑶还没被送来王府的时候,岳昌侯的性格脾气简直不能再好,为人宽仁大度,持正不阿,不会为了任何私情而做出糊涂事,自己与他合谋共策,简直不能更舒心了。   现在好了——   岳昌侯自从把女儿送来,整个人都变了。   成天不是揶揄自己就是挤兑自己,要不是看在往日的面子上,他怕是早和自己撕破脸了。   他俩之间有种无声的较量,气场相悖,显得剑拔弩张的。   一旁的太后都瞧在了眼里。   江洛瑶来了以后,这俩人身上的火气味儿更重了,看来其中是有一定说法的。   太后仔细思量了一下,想起来了——前不久好像徐世子因为惹怒了摄政王,所以自个儿把自个儿给吓疯癫了,而徐世子又有意于岳昌侯之女江洛瑶……   难怪。   难怪岳昌侯看摄政王不顺眼,原来都是因为这档子事儿了。   太后无奈地笑了笑,又想起曾经摄政王来齐阳殿时,江洛瑶那丫头也在,她看起来很畏惧对方,而摄政王也没好好和她说个话,起身就冷漠地走了。   倒也是,天下的贵女,好些都是畏惧盛玦的,这也是人之常情。   此时,太后看向江洛瑶,果然发现对方正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样子确实有点怕摄政王。   “来哀家身边坐。”太后担心她不自如,便主动招招手,把人牵过来,“不要怕,哀家在这里呢。”   江洛瑶应了一声,乖顺地帮太后剥橘子去了。   场上气氛有些许沉默,岳昌侯和摄政王都一起瞧着江洛瑶的方向,两个人明明坐得较近,却恨不得离彼此千里远。   太后被这股子沉闷气懂得更无聊了,她道:“都这么安静做什么,来,都说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盛玦突然用指节敲了敲桌几,弄出了点儿动静,吸引了江洛瑶的目光。   江洛瑶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摄政王慵懒地支着颐,一双深情的桃花目里全是笑意,指节有意无意地插过下颌线,犀薄的唇隐藏着诸多笑意。   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每次对方用这种眼神看人,准没什么好事。   也不知道摄政王近日是怎么了,每天回到广华殿后,就爱凑过来叫自己摸摸他的脸庞,不摸还不行,不摸就和自己闹脾气。   江洛瑶颇有些无奈,只能溺着他这些小习惯。   她也没有听说过世界上有谁有这种爱好,居然爱被人摸脸。   谁能想到呢,在外深俊肃穆的摄政王,回到屋里时,还会腻在人身边求着摸摸他脸颊。   江洛瑶无数次被他强行扣着掌心,放到他面颊上,又在他专注的目光中,安抚似的摸摸他。   此刻,再看他这幅神情,江洛瑶就知道他心里又在想什么了。   唉。   幼稚。   江洛瑶不想回他眼神,便假装没看见地偏开视线。   ——不熟,勿扰。   一旁的太后看到盛玦这样看人,心说难怪江洛瑶畏惧他,他假笑着看一众朝臣时,朝臣们都得跪一排,没人能不怕他这种眼神,越是假意和缓,到时候下手越狠厉。   “别吓着她了,王爷好歹也是长一辈的,不该这样吓小姑娘,姑娘家啊,不禁吓。”太后出声,护着江洛瑶,“哀家还在这儿呢。可不能让你欺负姑娘家。”   盛玦:“……”   自己怎么就成了长一辈的了?   岳昌侯也在一边冷笑:“是啊,王爷自重。” 第56章   =========================   初入秋的时候, 小皇帝离开万和园,随行的百官也跟着回了京城。   钿车骄马一路萦回入了暮霞,侯府车马也隐在长队里,随着回了府。   摄政王是最忙的, 大小事宜都得他管, 因此盛玦也没有注意到, 江洛瑶的车马竟被岳昌侯给送回了侯府。   负责保护江洛瑶的俩影卫人都傻了。   他俩没能拦住。   因为是侯爷亲自来抢的,理由是他家女儿好久都没回家了,所以得去侯府看望母亲。   容百和萧青不敢忤逆岳昌侯,更怕在这种混乱时候不小心伤了江姑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马被侯爷接走。   他俩尴尬地在原地对视一眼, 连忙去把这事儿禀告给了摄政王。   好巧不巧, 盛玦偏偏还正忙着, 萧青只能先找到许笠,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   许笠:“侯爷亲自接的?”   容百:“侯爷亲自拦了车马, 我们俩根本没办法再继续跟着, 更无法阻拦。”   许笠叹了口气,说若是岳昌侯亲自拦的话, 那便无计可施了, 只能等王爷忙完, 亲自去侯府要人了。   这事儿啊,只耽误了片刻功夫, 就晚了。   得知此事后的盛玦二话没说, 立刻调转马头, 身骑银鞍烈马, 在长街上飒沓如飞,好不容易赶到侯府, 却看到人早就被接进去了。   盛玦:“……”   这段时日岳昌侯一副万事不关心的模样,还以为他已经没当初那么偏激了,谁想到居然在这里埋伏了自己一手。   往日的平静都是装的,是吧?   盛玦简直都没脾气了。   这人怎么能这样?堂堂岳昌侯,持正不阿的侯爷,居然变得如此狡诈卑鄙。   盛玦策马徘徊在侯府门口,久久不肯离去,脸色沉得可怖。   来往的官员百姓纷纷避让躲闪,生怕惹恼了他,凭白沾了煞气,受了连累。众人猜测——定是摄政王和岳昌侯起了冲突,这几日水火不容,两人都看彼此心烦了。   盛玦没要到一个说法,甚至连岳昌侯的面都没有见到,心里更窝火了。   不过,虽然没等到岳昌侯,但他等到了归府的江洛彦。   江洛彦回来以后,隔着很远便看到了摄政王,心里瞬间喜难自抑,热情洋溢地上前同他说话。   盛玦瞬间收起方才恼火的神色,转而露出一副愁容,果不其然,江洛彦一走近了,就主动问询他在发愁什么。   盛玦:“近日本王在推行十二令时,总是发愁无人可用,尤其是年轻才俊,都没有看入眼的,有些地方只能找年轻子弟才好,可惜啊,真让人发愁……”   他故作愁容,凌厉的眉目轻轻拧着,看似威仪冷峻,实则目光并未那般严苛,就好像他在思考一件很庄严的事情,但又因为同他对话的人比较亲近,所以没有完全地冷厉下来。   江洛彦眼眸瞬间亮起来了。   ——他听说过十二令!是特别威风的政令,也是由军机处发起的,摄政王近日最看重的政令!   就连自己的那帮狐朋狗友都人人知道,可见这十二令有多么的威风!   一丝隐隐的期待很快从他心中升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问摄政王:“那王爷在侯府门口等着,是为了……”   盛玦正淡淡地发着愁,被他一问,好似“随口”一答:“本王想着同你父亲谈谈此事,看他有无推荐人选,但侯爷今日有些累了,不愿见我。”   江洛彦方才激动的心瞬间落到谷底,有些失落起来——如果是问他爹,那自己一定不可能参与进去了,毕竟他爹爹对自己异常严苛,一提起来,肯定会说自己难当大任,不能参与十二令的事儿。   “唉,可惜侯爷正忙,本王又急着用人……”盛玦叹了口气,声音刚巧能让旁边的江洛彦听到,他似乎是自言自语地在思量着什么,“当今无人可用,本王也不了解那些京城子弟,更不知道何人愿意进军机处来辅佐本王把十二令推行下去。”   他虽小声,但江洛彦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他心中期待极了,很想毛遂自荐,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整个人都像被人掐了嗓音一般,只能憋着一股气在原地左支右绌地比划。   就在这时,摄政王突然问他:“比起本王,相信小世子更了解那些高门子弟,不如给本王推荐一二?”   江洛彦脸都要被自己给憋红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好!”他立刻答应下来,随后又苦恼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自荐,“王爷,我,我……”   “嗯?”盛玦鼻音轻哼一声,好似这才慢慢回过神来,把目光落到了他身上,“游目远眺寻良才,反顾竟在咫尺间……本王也是糊涂,怎么就忘了小世子亦是经文纬武,正是本王要找的年轻才俊。”   江洛彦差点感动到落泪!   终于!终于被摄政王想到了啊,太艰难了。   多亏王爷心细如发,今日又如此好运地遇见了彼此。   江洛彦满目皆是崇拜与热忱,他注目望向摄政王,心里的热血直往脑门上冲,身为高门子弟,没有人不崇拜十二令的!要是自己能被王爷赏识,那以后在京城公子哥里,都是高人一头的啊!不知道能收到多少崇拜的目光呢。   盛玦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肩头,做出了一副“寻到良才之后,终于如释重负”的表情:“都怪本王一时间没想起来,毕竟在本王眼里,小世子是洛瑶的胞弟,他日也会成为本王至亲的家眷。就像洛瑶待你那般,在本王心里,小世子得宠着惯着,永远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郎才对。”   江洛彦连忙辩解:“我长大了,才不是那不懂事的孩童!”   “本王知道。”盛玦说话时,刻意撇去了平日的冷厉,端得是一副深俊高雅的模样,他毫不吝啬对江洛彦的夸赞,笑意温和,道,“小世子惊才艳艳,那日本王一见,只消几句,就知道小世子他日也是国之栋梁,今时年纪虽小,但心术与胆识过人,也足以低得过大半朝臣。”   江洛彦:!!!   摄政王居然给了自己这么高的评价!   他,他真的……   江洛彦眼眶发热,郑重地行了个礼:“多谢王爷赏识重用,我,我无以为报……”   盛玦很快扶他起来,笑道:“不必多礼,小世子若愿进军机处帮忙,才是对本王最大的回报。”   江洛彦又是一阵激动,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地来,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巨大的喜悦险些冲昏头脑。   这可是军机处哎,多少朝臣挤破头颅也进不去的地方,王爷居然主动叫自己去帮忙。   这是多么大的殊荣!他简直想都不敢想。   盛玦定下此事之后,随即又叮嘱道:“此事暂且不必告知侯爷,等小世子真真切切地进了军机处,他日与侯爷在朝堂会面时,给侯爷一个惊喜才好。”   江洛彦正有此意!   他也怕自己爹爹知道了,半路截胡,说什么自己这个德性不能去军机处这种地方,会给人家拖后腿什么的。   爹爹一向打压自己的脾性,觉得自己年纪不够,不能担得起重任,自己他日就要亲眼叫爹爹看看,自己也是可以担当得起的!   摄政王亲自赞许过自己呢,是王爷邀请自己去的军机处,自己才不会给侯府丢脸呢。   江洛彦感动至极,要不是对方位高权重,他都想拉着对方来认个知己了。   王爷他真的是十全之人,执掌政令时手段廓落,敢于大刀阔斧地推行下去,同时心也细,能把一些小事也考虑得很周详。   世上还有比摄政王更美满的人吗?   没有!   直到分别时,江洛彦还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他万分崇拜对方,想一直听对方说话,那种谈吐,那种气度,简直是他从未见过的。   “好了,早些回吧。”盛玦像个宽宏仁慈的长兄一般,顺手摸摸他脑袋,同时在分开之前“无意间”又“随口”提了一句:“再过几日便是十五了,长街金吾不禁,夜里全是集会灯火,你阿姐呆在家中若是觉得无趣,可以多出来走动走动。”   江洛彦点点头:“今日阿姐应该是回府了,只不过阿姐向来体弱,甚少出来赶这些热闹事儿,而且我父亲也担心她会遇到危险。”   盛玦微笑看他:“小世子也长大了,已经到了保护你阿姐的年岁,有你在,洛瑶怎么会遇到危险呢。”   江洛彦很快领悟了摄政王的言外之意,他也这样说道:“不不不,有王爷的保护,阿姐才会觉得心安。这样吧,到那天时,我护着阿姐出来见王爷,王爷带着我阿姐去玩吧。”   这个回答,盛玦很满意。   小世子觉悟很高,也算聪明人。   盛玦叮嘱:“此事也不必告知侯爷了,免得侯爷一个人担心忧虑。”   江洛彦:“我爹他年纪大了,总爱给我俩操心,这事儿我不会和我爹爹说的,王爷放心。”   “好。”盛玦笑了笑,道,“有小世子做保,本王简直不能再放心了。”   “此事包在我身上!”江洛彦信心满满地拍了拍胸膛,随后又说,“王爷可有什么随身之物,这几日我阿姐若是见不了您,万一想念得很,也能有个慰藉之物。”   盛玦一怔,随即一眯眸子,赞许地瞧向江洛彦,心说洛瑶真是没白疼她胞弟,这小世子简直不要更懂事了。   他褪下指上的玉扳指,交给对方:“那就有劳小世子了。”   侯府之内,岳昌侯突然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地动山摇的喷嚏。   他皱了皱眉头,总觉得有人在骂自己。   “一定是摄政王又在背后说本侯坏话了。”他这样说着,随后露出一副意得志满的神情,“可惜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如此抒发愤懑了,可怜啊可怜,谁让他一时不查,叫本侯抓住了机会呢。”   岳昌侯自说自话半天,怎么想也觉得赢回一局,简直不要太解气。   在万和园的时候,盛玦有多自傲,他就有多窝火,抢不回女儿也就算了,还得忍受对方的冷嘲热讽。   好在现在把洛瑶带回来了,就不用再像在万和园时那般小心了。   这里是侯府,摄政王就算再猖狂,也不会来侯府抢人的。   洛瑶的灾祸应该也躲过去了,自己和摄政王的人情也两清了,以后彼此就当了解了此事,再也井水不犯河水。   压在心头的重担终于放下了,岳昌侯难得高兴,开了几壶好酒,恣意舒心地痛饮起来。   夜风徐徐,他心中畅快。   直到饮完所有,他才起身看向了远方。   负手望月,心里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岳昌侯无声地叹了口气,其实也有些舍不得。   摄政王确实气宇轩昂,能做个好夫婿,可惜了,他这样好的样貌,居然患有多年隐疾,连翟大夫都治不好那种,估计日后也难再……   岳昌侯心头隐约有点愧疚,心想,要不以后还是给他找个神医送到王府,就当还了那些亏欠下的情感。   “爹爹……”   岳昌侯正愁着呢,突然听到自家女儿在唤自己,他当即转身看过去,便见江洛瑶收拾好了行装,身后也跟着一众下人,俨然是一副要出发的样子。   岳昌侯问:“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呀?”   江洛瑶自然而然地回话:“当然是回王府啊。”   岳昌侯:???   回哪儿?   “回王府做什么?”岳昌侯板着脸,有点不开心,“侯府有爹爹和你娘在,这么久不见了,女儿你难道就不想念我俩吗,再说了,王府有什么好,成天还得看着盛玦那张臭脸……在侯府里,可以过得更舒心恣意,没必要回王府。”   江洛瑶回话:“爹爹不要诋毁王爷,王爷他从未在我面前摆过脸色。”   岳昌侯:“本侯就是不顺眼他,因为他的所有臭脸你爹爹都见过,盛玦什么为人,本侯心知肚明。”   江洛瑶犹豫片刻,又道:“可是……我还答应了王爷一件事,得回去呢。”   岳昌侯背过身,倨傲地问道:“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江洛瑶想起今早的时候,摄政王也不知为何起迟了,明明要赶时间,还偏偏绕了一段路来自己房间黏人,无理取闹地凑上来要自己摸摸他的脸庞,不然就不走。   可是时间太急了,自己没来得及起来,便答应晚上再摸摸他。   得到了这样的承诺,摄政王才终于在许笠的声声呼唤中走了。   所以,自己今晚是得回去应诺的。   但是……这个理由可不能对爹爹说,爹爹会气死的。   江洛瑶只能沉默以对。   岳昌侯哼声:“好呀,本侯养大的女儿,居然和他有了小秘密,甚至都不愿意告知你爹爹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掉落更新!感谢在2022-07-31 23:24:56~2022-08-01 19:1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吃睡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   江洛瑶到底还是被岳昌侯给拦在了侯府之中, 不让她回王府了。   甚至,岳昌侯干脆当晚不睡了,直接守在院落之中不让她趁机逃走。   江洛瑶:“……”   她表示自己怎么可能偷跑呢,爹爹倒也不至于如此谨慎。   “不是爹爹怕你离开。”岳昌侯解释说, “是爹爹担心摄政王夜半翻墙进来。”   江洛瑶:“怎么会呢, 王爷从不会做出此等不合礼仪的行径。”   岳昌侯冷哼一声, 带着点儿鼻音嘲讽道:“他怎么不会?可别把他当什么正人君子,依本侯看啊,盛玦他今晚一定来。”   众人:“……”   江洛瑶几次劝诫,还是没能劝动她爹爹,便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就在她劝说的功夫, 江洛彦也来了。   “阿姐。”江洛彦神色喜悦地大步进来, 刚一露面, 就看到他爹岳昌侯也在, 于是声音立刻低了些, “爹爹也在呢?”   岳昌侯正豪迈地坐在院中的海清玉石凳上, 整个人都绷着一张脸,手中拎了一截树棍, 俨然是一副守株待兔的架势。   岳昌侯回应:“这么晚了, 找你阿姐做什么?”   江洛彦陪着他爹在石凳上坐下, 十指交叉,有些心虚地整理了一下袖口, 而后故作轻松道:“好久没见我阿姐了, 心中实在想念, 刚刚进门听说阿姐回来了, 所以立刻就赶来了。”   江洛瑶走过去,摸摸他脑袋, 又递给了他一包乌梅霜糖:“阿姐在太后设宴时拿的,很好吃,想着给你也带些回来。”   看到姐弟和睦的景象,岳昌侯欣慰地点点头,而后板着脸対江洛彦道:“看你阿姐多疼你,去了趟万和园都不忘给你带些糖回来。”   江洛彦也很爱吃糖,一见那糖便喜笑颜开地收下了。   江洛瑶顺手摸了摸他发顶。   岳昌侯习惯性地开口道:“总是见你阿姐惯着你,也没见过你给你阿姐带些什么过来。”   江洛彦心中一动,连忙拉住她阿姐衣袖:“阿姐,我带了东西给你!快随我来。”   岳昌侯:???   这小子什么时候开悟了?懂得给姐姐带礼物了?   岳昌侯目光紧紧盯着江洛彦,却见対方神神秘秘地拉住江洛瑶往一边去了,看样子还要避着自己这个做爹的?   “什么东西,还得避着你爹我。”岳昌侯有些不满,“你们两个,一个个地都有了秘密,也不告诉爹爹。”   两人置若罔闻,背着岳昌侯去小角落不知道说什么去了。   岳昌侯也不知道,只能看着他俩的背影,心中莫名多了几分沧桑。   方才,女儿才拒绝告诉自己秘密,现在,儿子回家后,连送个东西都要背着自己。   这种感觉就像被子女孤立了一般,叫岳昌侯既无奈又苦涩。   或许孩子长大了都会这般吧。   他想。   另一边,江洛彦支开了下人,独自和他阿姐聊道:“阿姐,这是摄政王叫我带给你的贴身之物,你要是想他了,就可以拿来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玉扳指,趁没人瞧见,连忙塞给了江洛瑶。   江洛瑶手心收紧,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这也挺好,夜里有噩梦侵袭时,把玉扳指置于枕下,便可以借着这贴身之物驱散不安,叫她不再慌乱。   “洛彦,你方才见着王爷了吗。”江洛瑶问自家弟弟,“在何处见的?”   江洛彦都替摄政王感到委屈:“王爷他就在咱家门口候着呢,爹爹不叫他进来,他便在门口等了许久,老可怜了。”   江洛瑶无奈地笑笑:“无妨,过会儿我给王爷写封信,解释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免得王爷觉出落寞。”   江洛彦反问:“爹爹会叫阿姐写信给王爷吗?我觉得这个信要想送出去,怕是有些难。”   “阿姐不是还有你吗。”江洛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儿,但也不想叫自己爹爹知晓了此事,“用了晚饭了吗,若是没有,等会儿陪阿姐吃个饭,走之前,顺便带上一封书信就是了。”   江洛彦眼眸一亮,喜悦道:“対啊!”   她俩说完话之后,便回屋去了,只留下岳昌侯独自坐在院落之中。   岳昌侯宛若守门的煞神一般,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处墙垣,既希望盛玦别从这里进来,又期待能从这里看到対方……自己好揍他一通。   可是等了许久,天都快要暗了,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想,一定是狡诈的摄政王准备天黑之后再进来,毕竟现在侯府里人多眼杂,対方也不是很有把握能避开其他人。   就再等等,看対方什么时候露出端倪。   岳昌侯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双脚稳稳地踩着地,大掌撑着膝头,片刻都不放松地瞧着四周。   ——以前打仗时设伏,都没这样专心过。   屋内,江洛瑶写好了书信,叫自家胞弟藏好了。   江洛瑶:“不要被爹爹发现了。”   江洛彦眨眨眼:“阿姐放心,你弟弟我还是很值得信任的。”   胞弟已经长很高了,江洛瑶欣慰地瞧着他时,甚至还得仰着视线才行,她点点头:“阿姐相信你。”   既然书信已经写好,対方便也不耽搁了,道别后便离开了。   而就在这时,侯府来了两位王府之人。   ——正是容百和萧青。   “江姑娘落了东西,王爷命令我俩亲自交到江姑娘手里。”   凭着这个借口,他俩光明正大地从侯府大门进来,又一路被带到了江洛瑶所在的院落。   结果刚进来呢,他俩就和守株待兔的岳昌侯対上了视线,两人连忙行礼道:“见过侯爷……”   岳昌侯是从他俩手里劫的马车,自然认识他俩,也知道这俩人是盛玦身边的影卫。   “你们来做什么?”岳昌侯语气不善,视线中带了很多审视的味道,“是摄政王叫你们来的?为的是打探消息,好让他夜里翻墙进来?”   容百和萧青対视一眼,感到了些许茫然。   ——侯爷想的真的好多好复杂啊,他们家王爷怎么可能做出翻墙这种事情来呢,他们俩来,真的只是送东西,外加保护江姑娘的啊。   萧青抱拳再次行礼:“侯爷冤枉我家王爷了,王爷真的没有这种意思,只是单纯地吩咐我们来给江姑娘送东西,顺便照看江姑娘的安全。”   岳昌侯冷笑:“她可是在侯府,这里有本侯在呢,天下没有比侯府更安全的地方了,就不劳摄政王担心了。”   这话一说完,岳昌侯又笃定地补充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王爷一定是叫你俩来打探消息的,就告诉他,本侯就在这里等着他,他有胆量就上门来挑衅。”   萧青:“……”   容百:“……”   他家王爷到底是做了多少対不起侯爷的事儿,居然把侯爷吓成这样。   容百看不下去,开口解释:“侯爷不必担忧,我家王爷不可能翻墙进来的,若是没有您的邀请,王爷定然不会做出如此之事。”   岳昌侯这次直接把他俩一起扣下了:“你们二位今晚便也留下吧,不许回去通风报信了,免得盛玦知晓了本侯在这里等他,便不来了。”   两人:“……”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他们家王爷回去已经去沐浴了,再看会儿折子怕是就要睡下了,哪儿来的功夫翻墙来侯府呢。   这不是平白无故的污蔑吗。   岳昌侯哼声:“你们今晚便随本王在院里守着吧,一定能见到你家王爷翻墙的落魄样的。”   容百:“……”   不是吧,他俩也得在院里跟着一起吹风啊?   岳昌侯说到做到,天黑之后,把院中所有的下人都遣散了,只留了萧青和容百两人陪着,随后便瞪着眼睛开始蹲点了。   现在正是入秋,夜里风大,落叶萧杀,三人沉默地守着一石桌,几石凳,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麻木。   等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江洛瑶出去给他们三人送了避寒衣裳:“爹爹,夜里冷,不如回屋去避避寒。”   岳昌侯倔得很,甚至觉得江洛瑶也在用计谋骗他:“和爹爹说实话,是不是盛玦和你商量好了,叫你支开爹爹,然后他偷偷进府里来?”   江洛瑶茫然:“爹爹为何会这般想呢,自从今日我与王爷分别,便再未见过,哪儿来的时机做出约定呢?”   “看似没有时机,实则处处都是时机,你爹爹我可不比当初那般简单了,我早已猜到他的谋略,现在就等着他上钩呢。”岳昌侯虽然受着冷,但依旧是一脸得意,“我还不了解他吗?摄政王啊,为人狡诈,诡计多端得很,看似不可能的事儿,他却早已谋划好了,说不定这局早在很久前就布好了,就等着本侯放松警惕,然后他再来抢人的。”   江洛瑶:“……”   萧青:“……”   容百:“……”   三人一齐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江洛瑶拗不过他爹爹,只能妥协道:“那爹爹可得注意着些身子,别在夜里受了寒,第二日头疼起热。”   岳昌侯大手一挥:“本侯没那么娇弱,不怕他盛玦,盛玦都能在夜里四处乱跑,本侯也不遑多让。”   江洛瑶只好叹了口气,回屋去了。   同一时间,摄政王府。   盛玦沐身之后便收到了江洛瑶的回信,他嘴角微扬,心中有些迫切,但碍于许笠在旁边,便没有表现得太过急切。   他轻咳一声,叫対方别为自己擦发了,下去吧。   许笠懂得都懂,立刻退下,还帮着关好了门。   盛玦这才收起了那副矜贵克制的模样,满心欢喜地打开了信。   ——信一入眼,便是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瑰丽字迹。   这种感觉很奇妙,盛玦还是头一次获得这样的体验,他压下心头的痒,心想,这可是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姑娘,字迹和自己如此相像,叫人甚有一种自得的成就感。   盛玦仔仔细细地把信看了好几遍,从头到尾,逐字逐句,不忽略任何一个细节,甚至还幻想了她在写下这幅信时,是种什么样的情态神色。   対于她,他真是无一不满意的。   何其有幸。   没想到有一天,他只呆在府中,也能遇到命定结缘的心上人,対方不会辜负他一丝一毫地情谊,会回应他,対他甚好,也会心里惦念着他。   更有意思的是……人还是岳昌侯亲手给自己送来的。   盛玦抬手抵着眉心,无声地笑了。   也不知道岳昌侯现在是否还在得意,自己就松缓几日,叫岳昌侯放松一下警戒吧,等过几日十五,再想办法去抢人。   他正想着,突然听到外面起了雷声,好像是要下雨。   另一边,容百苦着脸劝说岳昌侯:“侯爷您看,要下雨了,我家王爷肯定不会来了。”   岳昌侯固执得摆摆手:“不不不,越是恶劣的天气,他越能从中浑水摸鱼,这恰恰说明他的障眼术足够高明,妄图叫本侯知难而退。”   容百欲哭无泪:“侯爷,我家王爷可不会说服上天来降雨啊。”   岳昌侯打断他:“越是困难重重,越接近真相。”   话音刚落,夜幕突然被一道闪电劈裂,秋后的第一场骤雨落下,把坐在石凳上的岳昌侯给浇成了落汤鸡。   岳昌侯:“……”   他就不信盛玦不来!   “摄政王一定觉得下了雨,本侯便不会守着了。”岳昌侯得意一笑,猜测道,“怎么会呢,本侯就在这里等着他,他一定不会想到吧哈哈哈哈。”   萧青:“……”   容百:“……”   完了,侯爷彻底被他家王爷给折磨疯了,宁愿淋着雨,也要在这里等着他家王爷上门。   可惜,这注定不会等到了。   唉。   他俩彼此対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   ——劝不动,他俩也只能陪着侯爷一起淋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侯爷:哼哼,本侯就要抓你个现行了(威风)(凶狠)(淋雨)   盛玦:收到情书可真好,字好看呢(心里美滋滋)(喜不自胜)(躺被窝反复读信)   感谢在2022-08-01 19:12:13~2022-08-02 23:4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QEAQIAN、布莱夫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嘻嘻慈慈二八八 8瓶;布莱夫人 5瓶;para清蒸鹅 3瓶;吃吃睡睡、无所畏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   夜里雨来, 电闪雷鸣的,江洛瑶难以入睡,便披了件衣裳起来了。   她还是很怕打雷,每每遇到这种时候, 心里便觉得堵得慌, 甚至严重些,还会呼吸不顺胸口发闷。   她从枕下取出那枚玉扳指,默默置于心口,缓解着因为雷雨而产生的心慌。   幸好,还有此物。   她冷静些许,果然有所好转。   再次拿起那枚玉扳指后, 江洛瑶垂眸仔细端详起它来。   它是盛玦贴身佩戴着的, 应该也是摄政王的心爱之物, 江洛瑶经常能看见, 也认得出来。   这样想着想着, 江洛瑶忍不住将其戴在了指上——大了整整一圈, 庄严沉稳的玉戒一戴上去,便直直地坠到了指根处, 有点沉, 但也莫名安心。   她瞧着这枚玉扳指, 就好像能感受到対方在身边时一样。   江洛瑶情不自禁地用另外一只手摸上玉戒,感受着细腻的玉质和微凉的温度……   屋外,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声。   片刻后, 有声音从外头传来。   江洛瑶凝神一听, 发现自己爹爹居然还在外头守着。   “钟月。”江洛瑶很快起身, 着急地就要往外赶,“我爹爹怎么还在外面?外面雨势这么大, 爹爹他都不知道要避雨的吗?”   钟月解释:“是侯爷坚持不肯进来,非说要等到王爷才行。”   江洛瑶:“……”   这都多晚了,爹爹也太不像话了。   她又气愤又心疼地拿了油纸伞,急匆匆地开门出去劝去了,下人们见她带头去劝,连忙也跟上了。   外面,守着石桌的三人被淋得不成样子。   萧青和容百表情麻木且呆滞,一副见过大风大浪的释然。   “爹爹,快回屋避避雨。”江洛瑶撑伞在岳昌侯身边,心疼极了,“外头天又黑,雨又大,再着了凉……”   岳昌侯固执地一摆手:“你爹我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江洛瑶说:“那也不能如此荒谬啊,爹爹,别守着了,王爷他根本不会来的,爹爹在这里等着也是白等。”   岳昌侯反驳:“不,他一定来,本侯就要在这里抓他个正着。”   好不容易掰回一局,可不能再叫盛玦阴谋得逞抢走自己女儿,岳昌侯心想着,曾经在万和园的时候,摄政王无耻地骗自己下楼,趁自己不注意,居然敢从窗子把人劫走,简直胆大妄为。   他盛玦有什么事儿是不敢做的?   没有!   此人就是这般诡计多端。   岳昌侯対此深信不疑,并坚持以为対方今晚一定会来侯府面见自家女儿。   江洛瑶实在没办法了,便只好问他:“那爹爹为何要在院落中等着呢,不如直接来房间躲着,万一他来,爹爹便出来,也能来招出其不意。”   众人:“……”   岳昌侯:“……”   対啊,怎么他刚刚没想到呢。   江洛瑶:“爹爹一直在院里等着,这雨还这么大,万一王爷悄悄来了,在墙垣处发现了您的身影,说不定就直接转身走了,爹爹却还一直不知道呢。”   岳昌侯:“……”   有道理。   事儿也确实是这个理,雨这么大,自己眼神也不如盛玦那般好了,不可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対方,対方若是真的有心来窥探情况,说不定真就和江洛瑶说的一样,来瞧一眼就掉头走了。   自己万一真没发现,岂不是白白等了一晚?   “爹爹快回屋吧。”江洛瑶用最后一招来说服了他,“不然您再不听我劝,我可就要告诉娘亲了呢,就说您大晚上不睡觉在院里淋雨……”   岳昌侯后脊背一凉,皱眉起身就往回走:“回回回,不要告诉你娘。”   江洛瑶这才欣慰一笑。   回屋之后,她赶快找来干净的绢帕,又叫下人们备了绒毯用来擦水,好不容易才叫自己爹爹身上的雨不再往下滴了。   “爹爹,你呀……”   江洛瑶有些无奈,正要开口说什么呢,突然看到自己爹爹又横着眉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盯上了自己的手。   岳昌侯板着脸,问她:“你手上戴着的,是不是摄政王给的?”   江洛瑶心下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忘记摘了。   都怪刚刚太过慌忙,没有注意到手上还戴着玉戒扳指,现在给爹爹递来绢帕时,居然被发现了。   她只能承认:“是,这确实是王爷给的。”   岳昌侯咬紧牙关,手撑着膝盖,怎么想怎么不対劲。   ——如果不出他所料,今天下午摄政王策马回京时,手上戴着的正是这个扳指,怎么突然就到自家女儿手上了呢?   明明自己接走车马后,他们二人再未见面啊。   难道说……两个人已经见过了?   岳昌侯顿时觉得毛骨悚然——盛玦的手段竟然如此高明了吗,居然能瞒过自己的眼睛,在自己毫无所查的时候便见着了自家女儿。   果然。   这才是他印象里的摄政王,计谋奇诡阴险,正常人根本难以设防。   岳昌侯左思右想,还是没有想到哪里出现了纰漏,是他在院落里守着时,対方就已经偷偷溜进来了?还是说,対方用到了什么更高明的法子?   这盘算着盘算着,岳昌侯险些崩溃。   他心中万分怅然失意,知晓自己或许不再是対方的対手了,曾经年轻时尚可以和対方周旋的他,现在想破脑袋也看不懂対方的计谋了。   他疼爱着长大的女儿也被対方骗了,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盛玦把人抢走,却只能在这里无能为力。   岳昌侯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后,他敲了敲手心,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不行,得振作起来,这几日更加好好盯着自家女儿,就不信他盛玦有通天本事,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骗过自己眼睛。   岳昌侯擦干了发,把心一横,再次搬来椅子坐在了门口,就等着盛玦上门呢。   可惜,他今晚一整晚都没看到対方的身影。   第二日,天亮了,岳昌侯离开院落的时候,脚步都有些发虚。   江洛瑶无奈叮嘱他:“爹爹,你再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我就要和娘亲告状了。”   岳昌侯:“不行,不可以告状。”   江洛瑶:“……”   居然还挺理直气壮。   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了,岳昌侯临走时重新低了些声音,哄着她说道:“乖女儿,别告诉你娘,你娘这几日心情不好,吃饭睡觉也都不怎么好,要是你娘知道了,又得扯着耳朵骂你爹爹我了。”   江洛瑶抱着胳膊,默默地瞧着他。   岳昌侯:“爹爹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吗,他盛玦自己有问题,一时半会儿也治不好,女儿你要是跟了他,不得受委屈嘛。爹爹这几日已经叫人去寻了神医,待治好了他那隐疾,你们二人再相见,爹爹必然毫无怨言。”   找了大夫吗?   江洛瑶听了这番回答,终于松开了手,愿意信了。   她说:“好,那爹爹努努力,尽快找到好的医者。”   岳昌侯满意地点点头,背着手走了。   终于说服女儿不去告状了,但是……这侯府还有其他下人,万一多嘴多舌了,自己免不得被夫人责骂。   离开这里之后,岳昌侯很快吩咐下去,告知了府内所有的下人——说话都注意些,口风也紧一点,有些不该说的,就不要说出去。   侯府下人们连忙都记住了,这几日也都不敢多言,恨不得都装聋作哑。   这几日的功夫,岳昌侯几乎一是紧紧盯着这边的,恨不得连一只苍蝇都不让飞进来,就算有鸟雀要来这里,他都得抓来瞧瞧它们脚上有没有绑字条。   几日几夜,他都没有好好休息,就算小憩片刻,也都要惊醒几回。   事情都做到了这个份儿上,一连好几天了,他连盛玦的人影儿都没见着半个。   每日上朝时,対方依旧是一副人模人样,下朝后边直接回了王府,好像也没再走动。   但岳昌侯就是觉得不放心,対方越是正常,越惹得他怀疑。   好不容易观察了几天,他才终于松懈了些。   ——因为这段时间,江洛瑶的住处根本没有任何人来,下人们都是平日里的那些,也没有新面孔,鸟雀也都飞不进来,除了自己和江洛彦来走动以外,便再没人了。   这么严苛,摄政王显然是不会混进来的。   最后一日,岳昌侯终于放弃了。   他不得不承认,盛玦的确是安分了,没有再来叨扰自家女儿,暂时也不可能来抢人了。   “爹爹终于能歇段时间了。”岳昌侯满脸喜色,虽然疲惫,但觉得也值当了,他笑着対自家女儿道,“果然这盛玦没几分真心,女儿你瞧啊,自从爹爹接你回来,他都一次没有同你联系,肯定是薄情寡幸之人,如若不是这种人,怎么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呢?”   江洛瑶默默回想了一下每日里摄政王给自己写的书信,嘴角一动,又很快掩饰下来。   她乖顺地在爹爹面前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这也好,叫咱们尽快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岳昌侯自得道,“以后爹爹给他找个大夫,咱们和王府的人情就两清了,天底下好夫婿这么多,别只盯着他一人。”   江洛瑶没说话,没有给岳昌侯任何反应。   岳昌侯还以为她是沉浸在过去没有走出来,便叹了口气,继续安慰:“你若是觉得不开心了,便多陪你娘亲或是爹爹说说话,等过段时日,心情就会好起来了。”   两人正这样说着呢,屋外突然进来一人,正是来找他阿姐的江洛彦。   江洛彦直接坐下,神采飞扬地和岳昌侯说道:“爹爹,明日便是十五了,孩儿想去外头玩玩。”   “成天就知道玩。”岳昌侯语气瞬间严厉,“你以前跑得四处不着家,也不见你和我提前知会一声。”   江洛彦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突然才想起来吗。”   “别只顾着自己玩。”岳昌侯突然看着自己这双儿女,一个主意冒了起来,他回头対江洛瑶说,“女儿啊,若你觉得无趣,不如跟着洛彦去外头走走,他最知道京城里哪些地方热闹了,也很会寻乐子。明日正是十五,不如便去外头透透风,舒缓一下心情。”   江洛彦连忙接上话:“爹爹,真的要我带阿姐去玩吗?”   岳昌侯看着他:“你也懂事了,能保护好你阿姐了,只有你带着你阿姐,爹爹才放心啊。”   计谋成功,江洛彦心头很是喜悦,没想到自己爹爹居然这么配合。   他兴奋地领命:“好的,我一定照顾好阿姐。”   岳昌侯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有江洛彦在,定然是不会叫摄政王接近自家女儿的。   犹记得当初,自己陪儿子说完话后,江洛彦也曾怒气冲冲地要去找摄政王算账,可见他也如自己这般,対摄政王很是设防。   只有这样,才能防得住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02 23:47:45~2022-08-03 23:5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晚来也不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糖烫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   看着自家一双儿女出府后, 岳昌侯终于放心地去歇着了。   然而,就在他刚刚才坐下的时候,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升了起来。   今天风有点大,吹得外头落叶萧萧, 就像他的心情, 苍凉又孤寂。   “唉……”   岳昌侯叹了口气, 手头做什么事儿都觉得集中不了注意,他的魂儿好像都跟着江洛瑶和江洛彦她俩走了,刚才放下的心突然就提起来了。   “来人——”岳昌侯实在坐不住了,便叫来了下人问道,“去摄政王府附近看看, 打听一下摄政王今日的动向, 有什么风吹草动便赶快回来告知本侯。”   他想, 也得注意些盛玦那边, 免得对方还在蛰伏等待, 一不小心就……   想到这里, 岳昌侯猛地起身,意识到了什么。   对, 盛玦说不定就等着今日呢。   “别去打听了, 备马——”   岳昌侯一时心慌, 再也平静不了了,径直起身出门去跟人了。   但是已然晚了。   就在江洛瑶刚刚出府的时候, 就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换到了摄政王的马车中。   江洛瑶掀开车马帷裳, 只一眼, 便被对方的容颜夺去了注意。   几日不见, 摄政王越发高俊深雅了,虽然身居马车之中, 但依旧可以看得出那颀长俊美的身样。   他并未正对着自己,而是侧着颜,垂目捏了几岸上的茶盏,像是在专心地品茶。   模样甚美。   盛玦今日特意穿了一袭玄色华服,黑色织锦上密密实实地绣了黑线,叫本该飘逸的衣袂反倒显出了几分庄严华丽。   他放下手中茶盏,向江洛瑶伸出手,牵着她坐了过来。   这几日没见她,只能借着几封书信来解情思,属实叫他忍着难受,恨不得连夜翻墙进侯府瞧瞧她。   当然,盛玦也只是敢想想而已,他不会真的做出此等不合规矩之事。   一来万一被发现,容易坏了她名声,二来他身为摄政王,只会走正道坦途进侯府,而不是偷摸摸地翻墙,那样便真成了登徒子了。   好在现在终于见到了她。   盛玦等了许久,从未如此焦灼难耐过,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会时不时地整理一下衣冠,清清嗓子,再寻了个好看的姿势坐好,故意捏了一盏茶,全心全意地等她来看。   显然,这个方法很有效,对方一进来,目光便明亮了起来,应该也是瞧见了自己这幅装出来的模样。   若在平时,盛玦是最厌恶在车马里摆放这些附庸风雅之物的,毕竟车马摇晃,摆了杯盏之后,容易磕碰出声响……他也没想到,自己有一日居然还真的会在车马中摆上这些装腔作势的东西,为的只是她在进来的第一刻,眼眸里能多一些惊喜的光亮。   为了这一幕,盛玦这几日每晚都在反复盘算着。   此情此景,也是他选了无数次后,才决定好的。   对了,今日十五,他也想了很多个带她去玩的地方,提前安排影卫去打听了,想找个人少但是景观好的高阁楼台,不被人打扰。   哪怕他不是很喜欢去人多热闹的地方,但为了江洛瑶能欢心一些,他必定下足了功夫,给她作陪。   到底是分别后再相见,盛玦心中又是这般在意,难免有些心绪作紧,忍不住想了诸多事儿。   因为太过在乎,他都没发现自己居然出神了。   “王爷。”江洛瑶唤了他一身,随后取出一物给他,“这是前不久那枚玉戒,现在可以物归原主了。”   盛玦有些小小的慌乱,伸出去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搁,甚至有些左支右绌的感觉。   见状,心思细敏的江洛瑶一怔,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只是几日未见,王爷竟与我疏离了吗。”   “本王怎么会……”盛玦下意识地否认,一低头,对上她澄澈漂亮的眸子,当即又有些说不出话了。   盛玦:“……”   自己这是怎么了。   睥睨天下,都没有人能让自己这般慌乱无措过,而且对方还是个柔弱乖顺的姑娘,居然能让自己这个摄政王不知道怎么去应对。   盛玦逼着自己冷静,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声,终于,终于才回过神来:“许久未见,本王不觉得生疏,只是高兴而已。”   江洛瑶温和地看向他,见他冷峻的眉目里带了几分慌张,忍不住笑着开口:“王爷是觉得心慌吗?”   “怎么会呢。”盛玦拒不承认,“莫要打趣本王。”   “好好好。”   江洛瑶只能假装没看出来。   盛玦不敢看她,只能暂时移开视线,矜贵地开口:“本王都派人去打听了,今日十五,京城金吾不禁夜,热闹的地方有很多,如果你……”   盛玦:!!!   话说一半,他倏地哑了声,手指瞬间颤了下,猛地勾住了她指尖。   ——就在刚刚说话的时候,江洛瑶她居然摸上了自己手!   江洛瑶安抚似的拍拍他掌心,安慰他松些力气:“王爷不要这玉戒了吗?不要紧张,我来给王爷戴上。”   盛玦这才松了力气。   虽然手指松开了,但是神思还一直放着她身上,目光不敢再挪开了,只能紧紧盯着她。   由于对方不是很配合,江洛瑶只能伏过去些身子,双手控制住对方的手指,强行帮他往上戴玉戒。   显然,摄政王还是很紧张。   他手掌腾起的筋络出卖了他。   江洛瑶无声地笑了,她想,原来摄政王居然是这般纯情的性子吗,只是这样而已,他怎就这般大反应了?   这双手,比寻常人修长了许多,江洛瑶双手才能控住他的一只手,抱在掌心中时,似乎可以感受到血脉奔流,肌理干燥微热,或许是对方有些不自在吧,没过一会儿呢,他指间便溽热了些,指尖甚至都透了些淡淡的粉。   盛玦岂止是不自在,他微微蜷了下手指,呼吸都不敢放大声了。   更煎熬的是,江洛瑶她性子很慢,帮他戴上玉戒时,好似还要提前观察一下他的手指,叫他身心煎熬,不知该如何自处。   盛玦喉头动了动,小心地去勾她的手,声音是说不出的低哑温柔:“快些好么,本王还要陪你说说话。”   江洛瑶控了他一只手,双手温温柔柔地捧着他手掌,用纤柔的指尖轻轻去捏他指根,去感受上面的薄茧,那是对方常年习武练剑的证明。   她说:“王爷说便是了,我可没有堵您的嘴。”   盛玦:“……”   这该怎么回应?   难道自己要说——你抓着本王的手,本王心静不下来,头脑一团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种时候,实话万万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盛玦心中起了一层痒,手指忍不住去微张蜷合,总得靠一些细微的小动作才能掩盖心头的慌乱。   他也没想到,今日出师不利,只是在马车里见她一面,就能叫他溃不成军。   所以提前筹谋好的话术和对策都派不上用场了,他被对方勾住了心魂,宛若第一次殿试的木讷新贵,完全把话术都抛开,只凭着直觉本能来回话作答。   那枚玉戒,终于上了手,   盛玦屏气凝神低头看去,见她埋首自己面前,仔仔细细地捏着那玉戒,慢条斯理地往下捋,好似怕弄痛了他,所以格外小心珍重。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盛玦耳后倏地起了一片疑红。   他不敢俯视看她。   因为当她伏过来,低头给自己戴玉戒时,自己在这个方向瞧去,实在是太像在……   盛玦轻轻咳嗽了一声。   江洛瑶被发顶的这点儿动静给惊扰了,一动,些许青丝便落在了他手上。   虎口,指间,手背……   盛玦感受到那冷滑微凉的发丝时,呼吸瞬间屏起,都快要被细细密密的痒意勾走了,所剩无几的清明险些都要没了。   他忍不住控住了一缕发丝,在指尖细细地捻开,又为她展顺了,用指间的缝隙当做发梳的齿,安静地去给她梳理。   过了许久,马车还在原地,盛玦却感觉像是过了许多时岁,本来筹划好的事情是一件都没想起来,一件都没有去做。   他突然觉得,一切热闹的事情都不那么吸引人了,好像只需要陪着她,坐在她身侧,就很餍足,时光都充盈了起来。   “洛瑶,可以摸摸本王面颊吗。”   盛玦干脆把面子一丢,心也一横,闭着眸子凑过去要她摸摸。   江洛瑶:“……”   果然,他还是喜欢被自己摸脸。   江洛瑶不知道这是何种爱好,她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纵容了这点喜欢,抬手摸上他流畅的下颌骨,顺着那软瓷般细腻的肌理,一点点去感知他的温度和气息。   从下颌,到耳后,直到双手捧在他耳后……盛玦突然睁开了眼眸。   那双含情桃花目里,幽暗且深邃,多了好些看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江洛瑶心里一动,瞬间察觉自己好似上当了。她警觉都要松开手,但还是晚了。   盛玦二话不说扣住她手背,单一只手就控制了她一副细腕,紧接着,这人也没有再多说,径直凑近了,含上了她的唇。   像是要揉碎了,化入他骨血中一般。   江洛瑶感觉自己后脑一重,对方另一只手又护了上来,霸道且强势地把她往怀里一扣,启了她的唇,溽热侵进,逼得她几欲落泪。   也不知他是否特意熏了香,江洛瑶闭上眼眸时,还闻到了对方身上似有似无的龙骨香。   那香犹如实质般沉静,又像是在原地凝住的沉雾,只有凑近了去品味,才能扰乱这份沉静。   情愫浓稠不化,江洛瑶险些溺毙在他怀里。   更过分的是,对方虽然中途松开了她的手腕,但还是强行叫自己掌心覆住了他的脸庞,要自己继续抚摸他。   江洛瑶:“……”   幼稚。   --------------------   作者有话要说:   盛玦:紧张,要摸摸脸才能好好(纯情.gif)   洛瑶:叠词词,恶心心()感谢在2022-08-03 23:56:37~2022-08-04 23:5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zcyyds、粥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   盛玦果然还是觉得那些茶盏碍事, 没过一会儿,他便把马车里那些碍眼的物事全弄出去了。   做完这一切,他松了口气,回头去看江洛瑶。   江洛瑶刚刚被放开, 气息还没有顺畅下来, 她捂着心口, 一点点地捋顺呼吸,而后自然地退后了些。   她刚坐稳了,一抬头,就看到摄政王缓缓转过身,把目光又落在了自己身上。   江洛瑶:“……”   看到対方的眼神, 她心里又泛起了一阵不详的预感。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何种模样。   但盛玦知道。   他看在眼里, 很难不心动……他的姑娘身骨纤柔地靠在一边, 哪怕层层软裳繁昳堆叠, 但依旧可以看得出她清丽单薄的身骨, 好似没有任何气力, 软和温柔,纤白的手只堪堪露出一截手指, 没什么力度地抓着袖缘。   她的乌发也被自己弄乱了些, 显得整个人多了几分羸弱与无辜, 精致的脸庞白皙又漂亮,或许还没自己的掌心大, 只消轻轻一拢, 就能捧住。   盛玦瞧着就心生欢喜。   他喜欢, 便想要挨过去继续欺负她。   江洛瑶早看清了他的意图, 偏头气愤地瞪他。   “不许瞪本王。”盛玦靠近了她,要去遮她的眼眸, “这般好看的眼睛,单是用来给本王甩脸色了。”   江洛瑶躲开,嗔怪他无耻。   “胡说。”盛玦不肯应下这句嗔怪,反驳道,“天下的正人君子,都不及本王。”   江洛瑶:“正人君子讨要亲吻时,也会这般行骗吗?”   “本王可没有骗你。”盛玦据理力争道,“方才是情之所至,兴起所然,你摸本王面颊时,本王一下子没忍住而已。”   江洛瑶收回手指,藏在袖下:“那下次不摸了。”   盛玦:“不好。”   “好不好,难道由着王爷吗?”江洛瑶说,“我说不碰就不碰,哪怕王爷再三央求,也不会心软的。”   毕竟喜欢被触摸脸庞的,又不是她。   可惜,摄政王是个不讲理的,她刚刚说完这话,対方便要拉着她破戒。   “不摸,王爷自重。”江洛瑶推开他脑袋,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但到底马车里空间有限,她退无可退,肩上一沉,竟被対方给枕上了。   好沉。   不只是脑袋,感觉这人把全身的力气都倚到了自己这里,恨不得黏糊地挂自己身上再也不放开。   摄政王怎么还是个黏人的性子?   江洛瑶颇为无奈,推也推不开,被対方枕着又怪沉的。   “王爷,可以起来吗,你压沉我了。”江洛瑶只能好脾气地和他讲道理,“不可以耍赖,耍赖会丢了体面。”   盛玦强行靠在她身上,竟也有些失笑。   他冷静地想一下自己现在的模样,心想,还是别提这些了,他堂堂摄政王,在外端着一副疏离冷漠的姿态,关上门,只有她在身边时,便把脸面一抛,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左右也无人知晓。   仅她一人见过自己这幅情态,也没有什么必要遮掩了,只要能如意,要他如何也是可以的。   他枕在她肩窝沉沉地发笑,由于靠着太近,声音还有点闷:“体面?体面是什么。”   江洛瑶:“……”   好呀,他现在竟是装也懒得装了。   “王爷,您低头看。”江洛瑶微微一闪身,叫肩头这人一下子落了空,“东西掉了。”   盛玦终于回过些神,认真地随着她去看。   江洛瑶俯身,在空中拾起了什么给他。   盛玦双眸专注,盯向她手心——那里明明空无一物。   “什么?”盛玦眉目舒展,眼里还带着笑意,“本王怎么瞧不见。”   江洛瑶神色如常:“我帮王爷拾起了面子。”   盛玦:“……你竟也学会打趣本王了。”   他继续揽回対方肩头,不客气地继续要搂她:“要面子又有何用,待他日洞房花烛夜,本王难道不得赤身待你吗,那时候可讲究不得什么面子。”   江洛瑶:???   此番言论太过孟浪,一时间,她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江洛瑶目光一怔,重复问他:“什么?”   “本王说——”盛玦丝毫不知羞,甚至还敢将声音拖长,重新说给她听,“本王这身子,不止失了面子,迟早也得坦诚地被你看去了。”   江洛瑶:“……”   这一次彻底听清了。   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沉默地假装没听见。   “那日在浴池,你也瞧了大半。”盛玦给她细数往事,“你瞧了本王身子,就必然得対我担责的,不然便是亏欠了本王。还有啊……”   他伸出那双手,摆在一齐给她看:“本王的手,你也牵了,所以它也是你的了,不可以嫌弃。”   江洛瑶:“……”   盛玦的手骨修长漂亮,微微一用力,手背筋络还会微微蓬起,手腕的再之后,是精瘦有力的桡骨,上面覆了劲薄的肌肤,隐约可见青筋。   他丝毫不顾及面子,把大袖一挽,给江洛瑶看:“瞧啊,都是你的。”   江洛瑶无声扶额,有些无言以対。   果然,两人没待一会儿呢,盛玦便原形毕露,成了当初在王府时那番无理取闹的幼稚模样。   强行碰瓷,强行要凑上来和人逗趣。   江洛瑶突然想起了最初见他时的情景了,那天下了初雪,自己被人带去了他的书房,初次相遇,他还是一副疏离淡漠的冷峻模样,抬眼看向自己时,眉头紧锁,面色不虞,径直把“不耐烦”写在了脸上,好像下一刻就会开口骂人。   谁能想到,这样的摄政王,在不日之后,居然会和自己一起坐在马车里,“厚颜无耻”地凑上来,说一些撒娇又卖乖的话。   世事无常。   江洛瑶心境也变了,她再次端详着他,没再见到最初那冷漠薄幸的眼眸,而是看到了一双含情的眉目。   ——这双凉薄的眼眸,竟然也能做出如此深情不渝的情态。   摄政王的眉眼很特别,眉头蹙起的时候,眉尾斜飞入鬓,与起势明显的上眼缘形成一个鲜明的折角,将所有的暴戾尽数展露,眼眸极黑极深,像是要把人坠绞深渊。   不笑时,会显得疏离和薄幸,抬眼时,则会有种迥然逼视的冰冷味道。   但若笑了,眉目舒展开来,便会将种种情愫悉聚眼眸,那极黑的眸子明明还是深邃的,却不再映出暴戾,而是全心全意地装着自己的模样,专注又纯情。   好像……这双眼,本就不该凉薄淡漠,而该用来爱着什么人。   这种改变,江洛瑶也没法究其原因,但她不用猜也能知晓,対方心中一定是在乎自己的。   太显而易见了。   盛玦他没有装过,也装不住。   爹爹曾说他城府深沉,叫人看不出喜怒,但是这人在自己面前,热忱又真挚,从来不会刻意隐藏情感,偏要直白地把心迹亮给自己看。   他想什么,便说什么。   盛玦:“本王赤身也是极好看的,待到他日,给你仔细瞧瞧。”   江洛瑶:“……”   知道了,知道了,可以不提这事儿了吗。   她也不敢想啊,有朝一日,当初那刻薄寡幸的摄政王会成现在这样,居然用美色做引,试图勾住自己。   不知不觉间,盛玦又靠近了,扣着她的手,要她抚摸脸庞。   江洛瑶问他:“不知王爷为何如此钟爱此事。”   “你爹爹说过本王好面子。此话不假,触及颜面之事,本王都会严苛些,甚至也会因此发威动怒,处决不少人。”盛玦也不知道是打趣还是借着打趣诉说心意,他笑着道,“所以啊,这张薄面,他人是摸不得,也触不得的,本王自己也没有特意去碰过。或许是平日里冷落了,所以在被你触摸时,本王会特别意兴盎然,就好像深秘私晦之地只能被心上人涉足,很……”   江洛瑶不敢继续听了,连忙抬手捂住他唇。   盛玦气息一滞,停了停,随即眼眸带笑地瞧着她。   他闷闷地笑了,滚烫的鼻息一下下地打在她指间,像是烫人的蒸屉起了汽。   江洛瑶是既不敢松手,也不敢继续停留。   她甚至没有好好听他方才的话,更无瑕思索那到底是打趣还是真心实意。   这个特别爱好的习惯,她到底不敢顺着対方去做了。   怎么来讲呢……就好比龙类不可触碰的逆鳞,他这般位高权重之人,亲口承认就好一个面子,结果还拧巴地爱被自己摸脸。   这是他心情好时爱被触碰,万一哪天心情不好了,是不是就不能碰了。   江洛瑶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便想偏了。   但是……她也没见过対方在自己面前露出极端暴戾凶狠的一面,也没体会过他心情不好时,会是什么样的情境。   ……那次雷雨天去寻他时,不算。   那次情况特殊,他醉了酒,所以没克制住那份心底的凶戾。   江洛瑶回想着那天,突然记起,盛玦就算酒后红了眼眸,也没有直接対自己露出凶样,而是隐忍着告诉自己快离开。   这,应该就算他在自己面前露出过最坏的情况了。   他是不会伤自己的。   江洛瑶松了手,但没有离开,而是落在他面颊上,温柔地碰了碰。   她说:“那王爷既然说了喜欢被触摸脸庞,我便不客气了。”   盛玦略微仰起下颌,任着她来:“嗯。”   他动了动喉结。   心想,自己每每展露出情意,她都不会辜负,总会如现在这般,稳稳地接住,再温和地给自己做出回应。   她怎的……这般好呢。   盛玦克制着力度,一掌控住她脊背,又想把人往自己怀里压了。   江洛瑶霎时没稳住身形,险些不小心倒下去,她慌乱之下,膝头一滑,不小心抵了他一下。   瞬间,盛玦眉头一蹙,有点疼。   --------------------   作者有话要说:   盛玦:苦茶飞飞(不是)   感谢在2022-08-04 23:59:13~2022-08-05 23:0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仓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糖烫 2瓶;gzcyyds、para清蒸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   疼痛渐渐泛了起来。   最初被抵到时,盛玦只是略微一蹙眉,而后,他倒吸一口气,越回味越觉得痛。   他将膝头屈起, 眉头依旧没有松开, 下颌线都绷紧了,极力掩饰自己的不适。   “王爷您……没事吧。”江洛瑶心虚地问他,关心道,“我……”   盛玦摆摆手,故作轻松道:“无碍。”   怎么可能无事,江洛瑶关切地望着他, 见他的笑意很勉强, 可能是怕自己担心, 所以才强行挤出了点儿笑, 但那笑意到底不算轻松。   江洛瑶还看出, 他后槽牙都咬紧了, 明明眼眸里被笑意占着,但眉心紧缩, 一副剑眉试图舒展却没有成功, 最后呈现给自己的, 只能是一个别扭极了的样子。   江洛瑶:“……”   她心下一沉,心说坏了, 那儿本就是坏了的, 现在更被自己压坏了。   这可如何是好?   江洛瑶替他感到心疼, 那种悲戚又无力的情感再次涌上心头, 她俯视着它,虔诚道歉:“抱歉, 弄痛你了。”   盛玦面色变了变,心中明明知道不会被看到,但他还是欲盖弥彰地整理了下衣摆,更加遮得严严实实。   “本王不怪你。”盛玦有些难堪地偏过头,“不必道歉。”   江洛瑶出神地看着它,淡淡道:“我在和它道歉。”   盛玦:???   他一下子没想到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猛地回过头,却见她正瞧着下方,根本没有看自己的脸。   看什么呢。   盛玦瞳眸一怔,半是诧然半是羞赧地再次屈起膝:“不必。”   可江洛瑶完全没体谅他的羞赧,甚至还略过他,继续虔诚道歉。   盛玦:“……”   这种感觉很诡异,就好像自己的物事不属于自己了一样,她只对着另外一物道歉。   盛玦思绪发散地想,她的礼貌真是没用对地方。   为什么要这样呢。   江洛瑶解释道:“就像不小心踩到了猫儿的尾巴,是得单独和它的尾巴道歉的,不然它的尾巴会生气。”   盛玦没法反驳。   这是什么歪理,猫是猫,猫尾巴便是另一种存在吗?   “以前下雪,我去宫里遇见了一只猫猫,它在宫墙上晒太阳,觉得冰,便用小爪子踩着自己的尾巴。”江洛瑶认真解释,“所以啊,猫猫的尾巴不归猫儿管,是得特别道歉才行的。”   她刚开始说的时候,盛玦还在肯点头附和,结果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自己又不是猫,她为何要这样说。   自己的身子,还是归自己管的,又不是什么别的物事。   江洛瑶怜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盛玦:???   他低头,随着她目光看了一眼,又不解地抬头,随即耳后愈发地热。   好像……   她说的也没错,有些时候,有些物事,确实是他管不住的。   比如现在,盛玦好不容易不疼了,结果又在另一方面憋痛起来。   偶有昂扬的起势。   盛玦简直无法理解,她怎么只需要三言两语,就能叫自己这般难捱憋闷,眼下的场景太诡异了,他也想不通,这有什么值得有反应的,怎就偏偏不争气地起来了。   “别看。”盛玦咬牙,别扭地偏过头,重复道,“洛瑶,转过身,好吗。”   江洛瑶心疼极了,她本是隐晦地拿猫作比,试图安慰他来着,谁想到还是触碰了他的伤疤,早知如此,方才便不提了。   这个隐疾,得尽快治了。   她不敢再看他,忍痛别过视线。   盛玦不敢松懈,只能堪堪屈着膝,掩饰着自己的异动,他想,自己平生没有忍受过这般苦痛,分明爱的姑娘就在身边,却只能这般忍着,忍到极致便是疼。   如此折磨。   “你呀……”盛玦忍了许久,失笑道,“勾了本王就不管了,最后还得我独自受着这委屈。”   江洛瑶背对着他,声音有点低:“对不起。”   她不是故意的,她也没想到会不小心抵到他,更没想到会让他感到委屈无力。   实在心头负疚。   江洛瑶正懊悔着呢,突然听到身后起了一阵窸窣动静,紧接着,摄政王拉住了她的手。   “别回头。”盛玦声音有些哑,不允许她回头来看自己。   方才的悸动经久不消,他实在没了办法,便只能拉着她的手聊以慰藉。   盛玦没有叫那双手直接触碰自己,他怕脏了她,只是虔诚地用掌心握住她温软的手,轻轻地握,指腹慢慢感受着柔夷的细腻肌理,想象着她的感觉,这双手,这个人……   良久之后,那只手都被他捏出了红痕,他才终于眉头一松,长久且舒缓地松了一口气。   鼻梁山根处,起了一层薄薄的汗,他长睫轻颤,终于压了下来。   全凭想象,竟也能……   盛玦沉沉地闭了下眼,因为动情,耳后疑红依旧未退。   “好了。”   他低哑地开口,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声音不对,于是连忙又止住了话语。   江洛瑶回身看他,入眼,就是他羞赧动情的样子。   江洛瑶:???   “怎么王爷还羞上了?”她问,“是羞的吗。”   江洛瑶有点疑惑,他怎么会有如此的反应?   就因为被自己察觉了隐疾?所以羞愧难当?   “不然呢。”盛玦一呼一吸都是烫的,他反问道,“你怎能如此平静地问出这种话,只留本王一人羞恼,真是……不知羞。”   江洛瑶一边怜惜一边笑道:“王爷方才还不是放话说,他日洞房花烛夜时,免不了与我赤身相对吗,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嫌弃王爷的。”   她说的是真的。   也全是真心话了。   哪怕明知他身患隐疾,她也不会在日后嫌弃他嗔怪他,她会一直陪着对方。   “王爷别羞了。”江洛瑶安慰他,“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再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放心。”   盛玦:“……”   谁料她说完,盛玦觉得更无颜面对了。   太难以启齿了,自己产生了如此丢人的反应,还得反过来被她安慰。   盛玦越觉得丢人,越难压那种悸动,他感觉马车里的气氛都是燥的热的,要他无法继续平静地呆下去了。   “等会儿,本王带你去……”盛玦强行转移话题,险些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他回忆了片刻功夫,又道,“今日十五,本想带你出来凑热闹,看看京城的趣事儿。”   他自己,是不喜欢去人多闹腾的地方的,但是江洛瑶如果喜欢的话,他盛玦没有丝毫的异议。   “我们去哪里?”   两人在马车里一同度过了好久的光阴,才终于要去凑热闹了吗,江洛瑶想着便觉得无趣,她还是更喜欢安静地陪在他身边,就算只是说说话,也好过两人结伴去那人烟市肆繁华处。   热闹,但喧哗,无趣。   她左右一想,觉得没心思,便问:“王爷,我们可以回家吗。”   回家?   从未受过如此温柔对待的盛玦被她的一声“回家”破了心防,他心头触动,柔声说“好”。   摄政王府,对于她算是“家”的话,那他便也有家可回了,从今以后,王府不在是一个遮风避雨的过夜处,而是他盛玦能回去自愈疗伤的安心处。   盛玦不怕孤单,但也向往美满之家。   他见过岳昌侯府的热闹,怎么能不艳羡?   能与江洛瑶一同相伴余生,对于他而言,是天大的恩赐。   盛玦抬手抚过她乌发,虔诚克制地落下一个吻:“好,那就回家。”   他俩都不爱热闹,想法不谋而合。   摄政王果断吩咐许笠调转方向回王府去。   寻常佳侣喜欢结伴来凑热闹,但他俩可不喜欢,盛玦是因为平日里为朝堂之事奔波劳累,每天都得面对一群叽叽喳喳的酸儒老头,能清净会儿就想清净会儿,但他不知江洛瑶为何也不爱热闹,于是回去的路上,他问道。   “洛瑶,你爹爹说你甚少出府,原来不只是身子羸弱,也是因为你不爱喧闹吗。”   江洛瑶承认了:“人烟市肆纵然繁华,但身处其中总觉得耳畔喧闹,不如在家中更舒心些。”   家中最好再有个爱黏人的盛玦,才不至于太过安静。   如此相处着,才是江洛瑶心中最宽展惬意的模式。   盛玦听了她的话,随即笑了起来。   他在想,自己平生作恶多端,竟然也能如此好运的遇到她,甚至人都是亲自给自己送上门的,志趣心性都非常可爱,如若不是运气使然,自己打着灯笼一辈子都找不着她。   看来自己生来就该遇着她。   缘起命定,总是会遇到的。   今日繁华,马车硬是在原地停留良久,又原路返回了,没人会想到他的车马居然会没动。   没人会想到这一点。   包括岳昌侯。   侯爷他气冲冲地出了府,把京城各大酒楼市肆都寻了个遍,依旧没有找到摄政王的身影。   后来,有下人来报,说摄政王的车马一直没怎么走动,在某个地方停了很久很久,又回了摄政王府。   岳昌侯觉得很不可思议:“他没来街上凑这个热闹?”   下属说,没有。   岳昌侯头脑很快冷静下来,他想,若是摄政王没有乱走动,那必然不会遇到自家女儿的。   江洛瑶可是一直都跟着江洛彦,她俩在热闹的地方游玩,不可能遇到盛玦。   期间,岳昌侯也看到了自家的马车,也见江洛彦在一旁随行,他本是想着去见个面的,但是再一想,自己出来便是为了盯那摄政王,既然对方没有来抢人,他也不便露面去自家儿女面前。   好像自己是个小肚鸡肠之人。   明面上要他俩出来,实际里还要一直跟踪着,这不是一个宽宏的父亲该做的事儿。   岳昌侯自诩一生光明磊落,要不是为了提防盛玦,今日定然也不会满大街地出来找。   也罢。   就默默跟在车马后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05 23:02:24~2022-08-06 21:0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刘雯雯~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   等岳昌侯察觉不对劲的时候, 已经是晚上了。   “你阿姐被摄政王抢走了?”岳昌侯简直惊诧到不敢相信,他再三掀开马车帘确认了几番,还是有些怀疑自己眼花了,“本侯一直跟着车马, 也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到底是何时抢的人?”   江洛彦按照摄政王教他的话术说道:“就在不久前, 我没有阻拦住王爷,看着他把阿姐带走了。”   岳昌侯愠怒:“你就是这样保护你阿姐的?”   江洛彦:“我以为您默许了。”   岳昌侯:???   何时默许了?   江洛彦说:“方才看着阿姐被带走时,我也发现了父亲您的身影,您那时只是默默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多说什么, 我便以为……”   岳昌侯眉头一皱, 发现事情有些不简单。   难道是自己老糊涂了?还是说, 自己眼花没看见?   “父亲莫要担心。”江洛彦又说, “王爷也说了, 待到明日, 他就会把阿姐送回来的。”   岳昌侯把脸一拉,深壑般的法令纹骤显:“他?他是言而有信之人?这只是一时用来搪塞你的话语罢了。”   江洛彦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而后装出了点儿愁丝, 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办砸了件事情:“那……怎么办呢, 怎么会这样呢。”   既然人已经被抢走了,岳昌侯也没了办法。   他叹了一口气, 就知道防不住那人。   盛玦他若是执意要做成一件事, 往往很难被其他人阻止, 曾经在朝堂之上, 自己与对方站在一条线上,庆幸对方能有这雷霆手段, 自己与他共事儿也不需要太费心。   但现在……   两人反目,盛玦他要来抢走自家女儿,叫自己如何不担忧?   岳昌侯简直头疼极了。   此人有多难缠,多凉薄狠厉,他怎么能不了解呢。   正因为太过了解,才百般提防着。   这几日的设防,没想到还是没能阻止对方。   这可如何是好?   岳昌侯愁眉苦脸地带着儿子回了家,越想越生气,他正要责怪江洛彦几句,结果一扭头,发现自家儿子好像也在自责内疚。   江洛彦一路低着头,眉目凝着淡淡的愁,心事都写在了脸上。   岳昌侯知道自家儿子一般不往心里藏事儿,若是像现在这样脸上泛着愁了,那便是真的难过了。   唉。   岳昌侯心里的火瞬间就发不出来了,他也舍不得再责怪江洛彦了。   儿子虽然也长大了,但到底还是敌不过盛玦,毕竟对方是当朝最大的权臣,脾气又是出了名的臭,自家儿子再护着姐姐,也不敢与对方叫板,没能拦住,倒也情有可原。   “爹不怪你。”岳昌侯拍拍自家儿子的肩,安慰道,“就算要怪,也得怪摄政王诡计多端不走寻常路。”   江洛彦抬起头,说:“阿姐被王爷带走的时候,好像也没有多说什么,父亲,要不您就同意了这桩事儿吧。”   岳昌侯:“……”   这混小子。   “你阿姐那是被盛玦骗了!”岳昌侯强调道,“你懂什么,盛玦他……”   他若是正常男子,自己也可以捏着鼻子同意这桩婚姻,但是偏偏那隐疾很难治,对方都不能人道了,自家女儿嫁过去不得受苦?   图他什么?   图他脾气坏?还是图他长得俊?   想到这里,岳昌侯感觉自己脑门都气得冒烟了。   这个盛玦,就是自私自利,从未考虑过自家女儿的境地,若他大度些,就不该贪图占取江洛瑶,而是该放手,让她嫁给更好的公子哥。   江洛彦又问:“父亲,难道真的没有可回旋的余地了吗?”   岳昌侯斩钉截铁:“没有!除非他是个正常男人。”   江洛彦目瞪口呆:“什么?爹您什么意思?咱家王爷难道身患隐疾?”   “不然呢?”岳昌侯没几分好气,“若他能人道,你爹也不会这般棒打鸳鸯。”   这次,江洛彦说不出话了。   他知晓这是个很大的问题,若是治不好,自己阿姐嫁过去是真的会受到委屈的。   “最近娘身体不好,要不咱们再请岑神医出世吧,来侯府给我娘瞧瞧病,然后……顺便……给王爷也想个法子。”江洛彦提议,“爹您也别话说太决绝,先看看能不能把咱们家王爷治好吧,若是可以,日后便是一家人了。”   岳昌侯背着手听他说,越听越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这话听着怪别扭的。   什么叫“咱家王爷”,怎么就日后要成为一家人了?   这小子胳膊肘怎么有点要往外拐的意思?   岳昌侯板着脸看向他,正要多说什么,却看到自家儿子好似没有意识到话里的漏洞,还在真心实意地担心他的阿姐,好像只是自己一个人多虑了。   也是,江洛彦这个年纪,离弱冠还有好几年呢,怎么可能话里话外地夹带私心。   他还是单纯的年纪,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不该如此怀疑。   都怪那摄政王,一天天的全是算计,惹得自己患得患失的,看谁也觉得有嫌疑了。   岳昌侯为自己的误解感到愧疚,便抬手摸了摸江洛彦的发顶:“不必自责,爹有一计,明日便上门去,用你娘生病的借口骗你阿姐回来。”   江洛彦:“可是娘这身子一向不怎么好,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疾病。”   “不,这虽然是个幌子,但无论如何都是一招妙计。”岳昌侯计上心头,心情也跟着舒展了,他一捋胡子,得意道,“若盛玦放人,那你阿姐就顺利回来了,但如若盛玦不肯上钩,就是他的不对了。试想,你阿姐万分挂念你娘,但他盛玦扣着不放人,你阿姐或许就会看清对方的为人。”   盛玦他本性凉薄,亲缘淡漠,再加上不能人道,自家女儿就算再受对方蒙骗,经此一事也该大彻大悟了。   “你爹我还是了解洛瑶的。”岳昌侯说,“事关你娘,她哪怕知道这可能是骗她回府的借口,也一定要回家亲眼瞧瞧才是。”   江洛彦点头:“阿姐确实会这样。”   岳昌侯抚掌大笑:“就等明日他中计了,让我们来瞧瞧,自诩深情的盛玦,到底敢不敢把你阿姐送回来。”   江洛彦点头:“嗯呢。”   岳昌侯志得意满,盘算得很周全,而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江洛彦肩头:“对了,爹爹明日不能亲自上门,不然盛玦会怀疑这是一桩计谋,一定会当面问个明白。这样吧……不如,你今晚写一封家书给你阿姐,就说你娘病了,要她明日快些回来。”   江洛彦重复问了一遍:“我来写?难道不是父亲您吗?”   “爹爹写的家书,一来会被摄政王劫下去看,二来你阿姐曾经看了好几次,也不怎么相信我说的话了。但你不一样,你阿姐疼你,也信你,只有经你写的家书,你阿姐才会相信,而书信也不会被摄政王拦下来率先查看。”岳昌侯长长地叹了口气,“退一万步讲,盛玦看着是你的书信,也会考虑一下此事是不是真的。”   江洛瑶点头:“好的,爹。”   当晚,一封加急了的家书被送到了摄政王府。   江洛瑶拆开看了,又转手给了盛玦。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江洛彦在信的末尾提到了摄政王,要对方也看一看这信。   盛玦刚沐了身子,正穿了一袭软和的月白绸衣,他随手把绸衣一拢,有些慵懒地接过了来。   ——信里说,王夫人病了,是假的,全是他爹用来骗人的伎俩。   盛玦点评:“你爹爹好生幼稚,居然能做出此等骗人的事儿。”   江洛瑶方才看完信,也是觉得无话可说,这次真的是她爹爹的不对,居然能用这种事情来撒谎。   要是娘亲知道了,不得痛骂爹爹一通吗?   爹爹他怎么敢的?   “我爹爹敢这样说,一定不是全无道理。”江洛瑶有点担忧地说道,“今日离开侯府时,我阿娘就身子有点疲懒,应该是老毛病又犯了,所以爹爹才敢借题发挥,来骗我回去。”   “你若不回,你爹便会觉得是本王没了仁义心,扣压着你,不叫你尽孝心。”盛玦冷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岳昌侯了,“再更进一步,本王担心你也会受到诟病,他们会说你跟了本王,性子也变得凉薄淡漠了,居然都不管父母亲缘了。”   江洛瑶垂眸,收好那封信:“那该如何。”   盛玦并未觉得这是个多么棘手的情境,他盯着面前的姑娘,说道:“自然是得回去了。本王今晚便叫人去府库里寻些稀世补品来,明日陪你一起去侯府看看你娘亲。”   “一同回去?”江洛瑶有些诧异,“王爷确定能进了侯府的门?”   盛玦笑了:“近日推行的十二令,叫朝臣都忙得焦头烂额的,你爹爹还没怎么为政令出力呢,明日本王便提名要他也去忙一忙。放心,一整天他都不可能忙完回府的。这段时间,本王刚巧可以陪你回侯府。”   江洛瑶:“……”   也许,这就叫调虎离山吧。   亏他能想出来。   “困了吗。”盛玦整理了一下衣裳,对她说道,“若是不困,现在陪本王去王府的府库里瞧瞧,你是了解你娘亲的,也知她最爱什么——只要是你娘亲喜爱的,明日都一齐带去,就当本王的一点心意。”   盛玦怕她受了寒,便将自己的外氅给她一裹,拥着人就要出门。   “至于滋补之物……大夫曾经看过我娘亲的病,说得南地的芳英草才行,但那物实在不好找,爹爹常年派人去寻,也没能寻到多少,娘亲又用得多,所以只能尽力了去买。”江洛瑶难过地说道,“只可惜那芳英草虽然叫这个名,但却是一种难寻的虫,每年只有短短半月都寻到,过了那节气,便再也不好找了。”   盛玦默默地听她讲着,附和道:“此物确实很补身,本王都有些耳熟了。”   江洛瑶:“我娘的病,也是那年生完我后,留下的弊病,多年不见好,只能想办法买来芳英草补补。”   盛玦:“本王日后便叫人去多购置些回来。”   两人沿着那条常明的路,一直往前走着。   这条路,还是当初盛玦为了江洛瑶方便,才叫人点亮的,两人一边谈论着,一边在晚风下缓步往府库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说了多少芳英草的事儿,许笠才终于忍不住开口提了一下。   “王爷……”   许笠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了:“芳英草,咱们王府有很多呢。”   盛玦脚步一顿,莫名其妙:“何时的事儿?怎么会有很多?”   许笠:“那个……悦阳长公主怀上小郡主之前,您便吩咐下去准备贺礼了,还有补品什么的。老奴想着芳英草最适合补身,便在这几月叫人去囤下了好多,其中不乏从市面上购来的,总之——咱们府上有很多。”   盛玦根本不记得这事儿,他回头:“这都过了多久,一直在咱们府上留着?”   “王爷,您忘记了吗。”许笠有点尴尬地开口,“所有的贺礼在北上时,遇到了恶劣的天气,耽搁了好久,便误了百日宴,再送来时,便只能暂且都放在咱们王府府库里了。”   盛玦这才回想起了。   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件事来着,自己当时听着贺礼误了日子,便随口叫许笠准备了其他稀世珍宝,之后事儿太多,他也忘记了后续的贺礼去了哪里。   “有很多。”许笠丝毫没有夸大,他如实回禀道,“咱们派人攒了大半年,能弄到的都弄来了,放在府库里,足足占了好些地方呢。”   王府府库盛大,能被这样说,看来是真的不少。   居然这么多?   盛玦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给江洛瑶道歉:“抱歉,是本王派去的人不懂事,弄来了太多的芳英草,让你阿娘没能买到很多,身子没有补好,都怪本王。”   江洛瑶倒也没想这么多。   摄政王要弄的东西,当地的大小官员和商贾都拼了命地给他收集,所以京城其他豪贵便买得少了,江洛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这芳英草本就珍贵,就算摄政王不吩咐人去置办,也会有当地豪贵去争夺购买。   总之侯府在京城这边,爹爹也对那边不太熟,没办法第一时间弄到。   相反,摄政王早早收集好了,竟然也阴差阳错地帮到大忙。   “怎么会怪王爷呢,我还得替阿娘谢过王爷。”   江洛瑶看到那么多的芳英草时,心中的震撼和感动简直无法言喻,她无声地站在府库门口,看到的好似不是简单的补药,还是能补好阿娘身子的希望。   “洛瑶啊。”盛玦见她眼眸莹润地望着府库,怎么能不顺便卖个乖,他悄悄从她身后环抱住她的肩头,同她看向一个方向,说道,“本王府库丰盈,你喜欢什么,需要什么,就算府库里没有,本王也会给你寻来……这样一考虑,跟了本王,是不是很值得呀。”   江洛瑶还没缓过神来。   她还在感动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下人搬运芳英草,也没怎么听到摄政王黏在耳畔的话语。   大抵听语气,对方应该在卖乖或者撒娇呢吧。   江洛瑶习以为常地应了一声:“王爷说的对。”   盛玦:“……”   自己这般推心置腹,她居然敢应付人?   盛玦顿时觉得好气,把人搂紧了,虎口捏着她下巴,低头啄吻一瞬:“你都没听本王说什么。”   江洛瑶这才回过神,在夜里的火把烛光里,她眼眸微亮,瞳眸深处似乎嵌了细微的金边。   一眼看去,灿若明星。   再一眼,目光流转间,还有种流光溢彩的美。   这般美好,盛玦顿时没了脾气,也忘记自己要怎么滋事来着,他自暴自弃地把愠怒一丢,凑过去又亲了亲她的眼睫。   --------------------   作者有话要说:   主方阵营即将再次喜添一人   感谢在2022-08-06 21:00:02~2022-08-08 01:1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ara清蒸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   岳昌侯第二日便被叫走去忙了。   出府之前, 他再三叮嘱自家儿子,要他看紧些,看看盛玦到底有没有良心,会不会把江洛瑶给送回来。   “爹您就放心吧。”江洛彦目送他爹离开, “我也长大了, 知道该怎么处理的。”   看到儿子有孝心亲自送自己出府, 岳昌侯满意地点点头,欣慰极了:“洛彦也懂事了。”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走后没多久,他方才称颂的儿子便喜滋滋地将摄政王和阿姐迎进了门。   江洛彦今日送走他爹,便没回去, 直接等在侯府门口了。   不为什么, 他就是觉得摄政王肯定回来, 会把阿姐送回来。   ——果然, 对方做出的承诺都会办到。   真就如约把阿姐带回来了。   不, 不只是带阿姐回家, 而是陪着阿姐一起回来。   江洛彦很开心,他想, 摄政王才不是爹爹说的那种人, 对方在自己看来, 不仅是深谋远虑的摄政王,还是深俊高雅的文雅才士, 性情也豁达, 简直不能更完美了。   对方今日不止来了, 还携了礼。   ——其中好多都是给阿娘带的补品。   江洛彦眼眸一热, 看到那数量繁浩的芳英草一时险些说不出话来。   这么多呢。   侯府这几日买都买不到的,摄政王居然弄来了这么多, 如此珍贵之物,就算要囤起来,也得好些时日吧。   一箱一箱的芳英草被下人们搬运进了侯府之中,足足忙活了好久才搬完,这么重的礼,可见其中的心意。   江洛彦郑重其事地给摄政王行了个谢礼,感谢对方在紧要关头送来了如此贵重的药物。   盛玦扶起他,关心道:“王夫人如何了,快带你阿姐去看看。”   江洛彦叹了口气,表示这病说严重倒也不严重,但一直不见好,拖了好几日了。   “久病才难治,得尽快补起来。”   盛玦一边同他讲,一边随着进府,拾阶而上的同时,不忘帮身边的江洛瑶拎一下裙摆。   江洛彦,目瞪口呆。   ——天呐,王爷待他阿姐也太好了,居然给亲自拎裙角哎!   江洛彦见惯了京城的纨绔子弟,那些公子哥们对待心上人,都是高高在上的,爱控制,情意宛若施舍一般,怎么可能会给爱人拎裙摆呢。   反正江洛彦没见过这般场景。   他的心灵受到了很大震撼,哪怕再不懂这些情啊爱啊什么的,也能明显地看出王爷对他阿姐的用心。   是真的很好!   江洛彦以前一直以为摄政王单纯是精于大事谋略,今日一见,才知道对方在对待自己阿姐时,竟然也能做到如此心细如发。   他一路观察着,发现摄政王会注意他阿姐的很多微小细节,比如手是否还冰着,再比如上台阶时,会不会不小心踩到裙角……   诸多种种,都难以掩饰爱意。   这该有多喜欢一个人,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江洛彦想,王爷他是当朝最位高权重的辅政之臣,没想到展露爱意时,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倨傲和疏狂,无论从哪一方面,都胜过了世间所有的世家公子。   以徐世子为首,京城的纨绔子弟那么多,所谓的爱慕与承诺,都没有摄政王这般来的真切。   江洛彦以前不懂那些纨绔们到底有多喜欢那些姑娘,明明嘴上全是甜言蜜语,但是一旦牵扯到钱财利益或者声名,那些许诺便不作数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分辨那到底是不是喜欢,只是隐约觉得很别扭。   但是今日,他看明白了。   要是真的很喜欢,别人都是可以看出来的。   阿姐的眼睛里是平和幸福的,摄政王的目光中也有着独属于阿姐的光亮。   这才对嘛。   阿姐嫁给摄政王,绝对会幸福的啊。   江洛彦真心为自家姐姐感到高兴,很期待阿姐尽早嫁入摄政王府。   不只是他一个人这样想,在见到登门的一对时,王夫人也受到了很大触动。   她身子也不是很好,一到换季天气变幻,便会牵扯起一些陈年旧疾,她今日总觉得心很慌,听着自家女儿回来,正要出门去迎接,谁想到一起身,便头脑发晕地重新坐了回去。   只能在房间等他俩进来了。   不得不说的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只看一眼,便知道自家女儿在摄政王府过得很好,刚一进门,自己就看到洛瑶很好气色,心情也是很舒展愉悦的。   王夫人咳嗽几声,将呼吸捋顺了些,欣慰地细瞧着二人。   摄政王啊,有种天潢朗奕之相,带着自家女儿进门时,佳偶成双,简直不能更登对了。   早听说王爷对洛瑶有意,她也看着对方很入眼,有种自家人独有的亲切。   而今一见,更满意了。   她也不图别的什么,只要摄政王他对自家宝贝女儿用心,洛瑶她也愿意,那便是可以的。   这么多时日过去了,她早已看出,这世间再难寻一个对自家女儿这般好的男子了。   自己把女儿托付给他,也放心了。   王夫人身子疲乏,面带笑意地听摄政王问候自己的身体状况,又看着这儿女满堂的和睦场景,心里别提多舒展了。   周围很热闹,她不知怎的想起了之前的情景,那时候,自家女儿被算命的断言说有难,自己和侯爷把女儿匆匆送去摄政王府,整日都在提心吊胆地盘算着,发觉王爷对自家女儿有意,吓得整夜整夜都难以入睡。   再后来,侯爷他便想办法要接女儿回,成天因为摄政王的挤兑而气得不行……   最终,缘分难断,两人还是看入了眼。   所以说啊,万事难料。   王夫人不禁有些失笑。   “娘亲,王爷来时带了三千八百又二十只芳英草,您定可以很快好起来的。”江洛瑶坐在她娘身边,忍不住埋上对方肩头,眼眸微湿,“日后不会再这般艰难寻药了,您也能少受些罪。”   “三千八百二十只?”王夫人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她诧异道,“数量这般多,王爷太费心劳财了。”   怎么会呢。   盛玦不觉得,他说道,只要能治好您的身体,一切就都是值得的,日后再需要了,自己会一直派人去征集上好的补药,一定能把那些沉疴旧疾都根除了。   王夫人拭泪:“王爷有心了。”   “您是洛瑶母亲,只有您身子康健安宁,洛瑶才会舒心惬意。”盛玦垂目,以后辈的口吻去同王夫人对话,“昨日洛瑶得知您在夜里突然旧疾复发后,担心到难以入眠,本王也感同身受地心疼不已,所以今日一早,便匆匆来看望您,希望您能宽宥我们二人不能在第一时间赶来侯府。”   江洛瑶:“……”   昨日后半夜,她并未与他同榻而眠,更别提什么“难以入眠”了,王爷他啊,又在胡说扯谎了。   果然,下一刻,她阿娘的脸色立刻变了变。   王夫人疑惑:“旧疾复发是一直都有的事儿,怎么会突然通知到洛瑶,惹她整夜整夜地担心?是谁乱传了消息?”   一旁的江洛彦立马站出来发声:“阿娘,是我的错,昨日爹爹担心王爷抢走我阿姐,便出了这个点子,说什么无论阿姐今日来或者不来,都是……”   王夫人立刻严肃下来,让他把前因后果都说了。   没等听完,她立刻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拎着岳昌侯耳朵好好说教一番。   “你爹怎么能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儿呢。”王夫人被气得头也不疼了,身子也不软了,若是岳昌侯就在她面前,她现在很可能还有力气教训一下对方,“堂堂侯爷,居然为了挤兑王爷,便拿我生病当借口骗人回来!”   他怎么敢的!   王夫人暴脾气上来,恨得牙痒痒。   就在她发火的时候,盛玦突然亲自为她献了占茶:“您莫要因为侯爷气坏了身子,到底还在病着,不应该发这么大的火。”   王夫人接过那盏茶,越想越觉得岳昌侯做的什么缺德事,人家摄政王又知礼又细心,都不计较这些小事儿,反倒是他这个做长辈的,一点儿大人样子也没,成天就知道盯着人家摄政王,跟防贼一样放着。   事已至此了,防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如直接成全了这桩婚事,也是两全其美。   喝茶下火,王夫人越喝越恼,得亏岳昌侯现在不在,不然他免不了被自己骂个狗血淋头。   方才摄政王不经意提到时,她也听出来了,两人已经同床共枕了,无论侯爷怎么想,这个婚事肯定得尽快定下的。   都成这样了?侯爷再犹疑,就不应该了。   一想到这些话从摄政王口中听到,王夫人顿时觉得愧疚极了,她有些不忍道:“王爷费心了,都怪我们侯爷拎不清,等他回来,我一定得说说他。”   “那就有劳您了。”盛玦好似有些“情绪低落”,他眉目轻轻凝着,目光盯着江洛瑶的袖缘,同时开口说道,“其实也不该怪侯爷的,都怪本王。那年初见洛瑶便一见倾心,日后才没能按照侯爷的叮嘱离她远一些……所以,后来每每被侯爷疾言厉色相待时,本王总是后悔,为何不早些认识洛瑶,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与她相处,侯爷也不会对我有这般大的偏见了。”   他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王夫人立刻想起了最初的缘由。   ——是侯府主动把女儿送去摄政王府的,为了让自家女儿躲避灾祸,依附摄政王这个戾气重的人。   也是变相的利用的。   没想到,摄政王他非但没有拿此事责怪侯府,反而还在后来洛瑶生病的时候,主动来看望,再不计前嫌地接回王府去,照顾自家女儿。   多好的人啊。   这简直就是侯府的恩人。   “王爷您不必自责,该反思的应该是侯爷啊。”王夫人深深地看向摄政王,心里诸多感慨,她说道,“是侯爷他不懂得知恩图报,做了一些对不起您的事儿,您能不计前嫌地待我们侯府这般好,已经是很难得了。”   盛玦松开眉头,抬起眸子:“本王怎么会计较这些呢,侯爷便是再无理取闹,都是本王的丈人,本王作为后辈,自然是得无条件地信任和敬爱侯爷啊。”   王夫人说:“侯爷?他?王爷可别太信侯爷了,您瞧瞧他做的这些丢人事儿。”   盛玦压了压眉心,克制住了嘴角的笑意,继续故作担忧道:“本王都是不在乎这些的……只希望,今日侯爷回来后,您能对他少些责骂,多理解一下侯爷,毕竟侯爷也是爱女心切。”   王夫人冷声:“那必然不可能体谅他的,我今日必须得好好说说侯爷了。”   “如此的话……”盛玦语气轻缓,好像他真的没办法插手一样,“那本王也只能听您的话了,侯爷若是受了责骂,本王也爱莫能助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08 01:14:19~2022-08-09 01:0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循娘、樱桃小丸没有子 10瓶;三城 4瓶;瑟瑟小公主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   最初, 江洛瑶刚被接回府的时候,岳昌侯为了当面抓住摄政王,一连几夜不睡等着他,甚至还淋了几次雨,结果一直没能亲自抓到。   期间,因为担心府里的下人多嘴多舌, 跑去夫人那里告状,所以他这几日一直严格管着侯府的下人们,府里的下人们都不敢像以前一样闲聊日常了。   岳昌侯的本意当然是怕他夫人担心自己身体,但是一来二去,被盛玦一折腾, 传到王夫人这里——就是他江永川故意拿她的病做戏, 骗江洛瑶回府。   于是不可避免的, 岳昌侯当晚回府就被自家夫人彻彻底底痛骂了一通。   岳昌侯沮丧着任由她骂, 有点可怜地坐在一边, 垂着脑袋, 愁眉苦脸。   后来,他问江洛彦:“你阿姐居然顺利回府了?摄政王没有阻拦吗。”   江洛彦说没有, 阿姐确确实实回来看望娘亲了。   岳昌侯等着他下文:“然后呢?”   江洛彦:“然后阿姐又回王府去了。”   岳昌侯:“……”   全府上下, 没一个人拦吗?自己不在, 其他人都做什么去了?   自己这个做侯爷的不在,侯府的天就塌了吗?都没人出来做个主的吗?   刚才被骂了一通的岳昌侯心情愈发不好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 因为他前几日叮嘱过府中下人不要多生是非, 所以现在……连个来和他说明真相的都没有。   他甚至都不知道, 今日是摄政王亲自带着江洛瑶进来了侯府。   岳昌侯还以为, 只有自家女儿一个人来了呢。   “爹您也别担心,明日我阿姐还会回府的。”江洛彦安慰道,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阿姐随时可以回来看看您和阿娘,又不是完全被王爷留在府中了。”   岳昌侯有点不信:“是吗?盛玦有这样大度,会让你阿姐明天再来府里?”   江洛彦点点头:“王爷就是这般大度的人。”   岳昌侯:“……”   嘶……怎么总感觉自家儿子有点向着对方的意思?   岳昌侯虽然这样怀疑,但到底也没有多想什么,第二日,他正准备等着自家女儿回来,便又接到了消息——卑鄙无耻的摄政王又要派自己去忙了。   “难怪他能‘大度’地叫洛瑶回来,原来是把气都给我受了。”岳昌侯骂骂咧咧地出了门,“日后别让我抓到他把柄,不然有他好受。”   侯府的下人们目送他们的侯爷离开,纷纷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对方实情。   ——其实,摄政王是会亲自来侯府拜访的,独留侯爷一人不知道。   算了,毕竟侯爷亲自嘱咐过他们,所以,如非侯爷亲自问,他们做下人的,不该说的还是不必说了。   接下来的几日,岳昌侯大清早就忙政事儿去了,而摄政王也总是在他不在的时候亲自来一趟,带着洛瑶看望她的母亲。   好几天下来,王夫人都受宠若惊坏了。   越看自家女婿越觉得顺眼。   以前对摄政王的偏见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在一双儿女的附和下,王夫人一见到摄政王就忍不住露出慈祥和煦的笑,俨然已经把对方当成了一家人。   就在最后一日的时候,盛玦终于提出了最终的目的。   ——他意图向侯府提亲,三书六礼都得完完整整地来,但是一直担忧侯爷不同意,所以想先来问问王夫人的意思。   此等喜事,王夫人再赞成不过了。   她说,王爷不必担忧,侯爷一定会答应的,您便不必顾虑了,按照习俗礼仪直接来纳采吧。   盛玦这才终于放下心来:“有您做保,本王便也放心了。”   王夫人:“今日回来之后,我便同侯爷讲明此事。”   也是在这天晚上,岳昌侯回府后,听了消息的他宛若遭受了晴天霹雳,震惊到久久不能回神。   “什么?”岳昌侯问道,“盛玦为何不亲自同本侯提?是不敢?还是瞧不起人。”   王夫人道:“按着礼法流程来的时候,自然会来见你,更何况,人家王爷不是没来,是你正好不在府中。”   岳昌侯咬牙切齿:“是他把本侯派出去瞎忙活的,他在想什么,本侯能不知道么?”   气归气,闹归闹,岳昌侯到底还是没拗得过众人。   “本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岳昌侯气得砸了下手心,“就算同意了,也得他好好等上一段时间,怎么说也得叫洛瑶再回家住几日,不能这般早地就嫁入王府。本侯是知道盛玦什么德性的,若是洛瑶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肯定小气到不让本侯登门去看望女儿。”   他就是舍不得女儿,还想再多看几眼。   毕竟费心费力养这么多年了,女儿日后若不在府中了……岳昌侯一想到这个就眼睛发酸发红。   对了,还有摄政王的身体问题没解决呢。   岳昌侯叹气,叫人给摄政王传话——叫自家女儿再回府住段时间,自己就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盛玦收到消息后,很快便同意了这个提议。   在收到摄政王回信的同时,另外一封信也送来了侯府。   江洛彦说道:“爹,岑神医答应出世给阿娘看病了,刚刚回信说,他已经出发,应该再过几日,便要到京城了。”   信走得缓慢,等侯府收到此信的第二日,岑神医就已经来了京城。   在很快看完王夫人的病后,岳昌侯有意请岑神医再帮着摄政王看看隐疾。   “何人?”岑神医眼眸一冷,臭脾气上来了,“摄政王吗?不治!”   江洛彦和岳昌侯对视一眼,突然都想起来了——好像岑神医确实和王爷有点过节,不给看也是正常的,尤其是神医这个特别倔的脾气,要是得知对方是摄政王后,当然是不乐意了。   江洛彦轻咳一声,故意看向岳昌侯,说道:“爹爹,您记错了,不是摄政王,是我的一个朋友,才封王不久,正要娶妻呢便得了这些隐疾,羞于开口才托我帮忙寻神医施以援手。”   岳昌侯瞬间接话:“是啊,爹爹年纪大了,说话也有点糊涂了,方才心里一直想着朝堂那点儿事儿,一不小心就把摄政王名字也说出来了……真是太对不起神医您了,被本侯一时的糊涂给扰了心情,今日是个好时候,咱们不提他。”   岑神医鼻音一哼:“那也总得见着人才行。”   江洛彦说:“神医啊……我那朋友,实在不敢露面,他那隐疾是生来就有的,本来就心性自卑,若是知道我要带您亲自去见他,他怕得急得哭出来了。”   岑神医性子古怪,但气度不算小,他可以理解一切性情古怪的患者,大度道:“那不妨将他的疾症告知于我,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   岳昌侯想了想:“京城有名的翟大夫都拿他的病没办法,您就当做疑难杂症来看吧。”   好巧不巧,翟大夫便是岑神医的徒弟。   一提这个,他很快就懂了:“我那徒儿开药怀柔温和,喜欢循序渐进地去根治,若他都不管用,想必一定是药性不敢用得太过猛烈了。”   岳昌侯有点担忧:“这药性若是太猛,会不会对身子有什么危损啊?”   岑神医笑着捋捋白须:“这位病人都疲软这么多年了,想必也没有振奋过,这药若是对于正常人,或许是烈了些,但对于这种打娘胎里便不行的,刚刚好。有些病啊,就得激一激才行,不激怎么会知道能不能好呢?”   岳昌侯终于点点头:“可行。”   江洛彦认真地领了神医给的方子,当晚便亲自去了一趟王府,把方子给了她阿姐,又派人抓好了几剂,千万叮嘱她阿姐要好好给王爷用上。   “阿姐。”江洛彦珍重地递过那几包药以后,又神神秘秘地拿出两枚小包的药粉,他压低声音道,“神医说,先煮着喝药,若是不中用,就用这倆,这俩个小偏方,很猛很有效的!”   江洛瑶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当晚,她便亲自叫人煮好了一碗药,亲自给摄政王端去了书房。   盛玦正看折子呢,本来看到窝火处,正气得没心思呢,结果听她进来,立刻精神焕发地起身去见。他还以为她是来关心自己的,结果见面的瞬间,就注意到了她手上端了一碗黑沉沉的药汁。   盛玦吓了一跳,关切道:“洛瑶可是病了?怎的又开始喝补药了。”   江洛瑶温柔地抬了抬药碗,眼含笑意地看向他:“这碗滋补的药,是给王爷的,近日王爷太忙,夜里很迟才能睡,怕是身子都亏空了……”   盛玦:“……”   不,他身体好得很。   自己正值盛时,虽不如那些刚刚弱冠的公子哥,但也算得上年轻人吧,怎么在她眼里,就成了身体亏空,需要喝补药的了呢?   盛玦有些不情不愿,但他一抬头,便看到了她充满希冀的眼眸,顿时心里一软,舍不得拒绝了。   怎么说,对方也是为了自己好,这碗药,喝了也没什么弊病,她若是想要自己喝,自己便喝了吧。   “我给王爷备了蜜饯。”江洛瑶又转身从下人手里接过一碟糖蜜饯儿,语气更加温柔了,“这药虽苦,但王爷一定是不会介意的,别怕,还有蜜饯可以清口。”   盛玦犹疑地接过那药,苦大仇深地看向它——就连江洛瑶都称苦的药汁,该苦到什么程度去啊。   江洛瑶深情款款:“王爷,喝吧。”   盛玦眉头微蹙,蓄了一口气,强忍着苦味把手中的药汤一饮而尽。   ——超、级、苦。   舌根都好似没了味觉,那苦意能沁死人,盛玦都不敢去回味,生怕自己没忍住失去了体面。   他快要忍不住了,碍于薄面,他连忙背过身,对着江洛瑶摆摆手,要对方先出去一下。   江洛瑶乖顺地站在他身后,甚至还靠近了些:“我不走,得看看王爷的反应才能放心。”   盛玦有些艰难地含了蜜饯又饮下了清口的茶,终于才能和她回一句话了:“能有什么反应?本王不会有反应的,你不必太过担忧了。”   “再等等。”江洛瑶却也不急,径直坐在书房等着了,她叫手下人收起了药碗和蜜饯碟,不慌不忙地用那双漂亮的眼眸望向摄政王,随后说道,“王爷,这药虽然滋补,但也得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奏效,我们切莫心急。”   盛玦有点不明白,他想,一般补药不都得好长时间才能看出成效吗?或者气色好,或者多了几分气力,怎么也不可能当场就奏效的。   除非……   盛玦疑惑了片刻,抬手碰了下自己的面颊,心想道——莫非洛瑶是想念自己了,故意用这个借口来陪自己?   --------------------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感谢在2022-08-09 01:03:30~2022-08-10 01:0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吃睡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   江洛瑶送完药之后, 便没再离开了。   盛玦又坐‌看了会‌折子,余光注意到她一直在盯着自己这边,看样子一直要等自己了……   这是在做什么?   难道不只是要陪着自己?   盛玦隐约觉得事情不简单,她难得主动一回, 自己怎么能因为这点事儿就把她晾在一边呢。   若是这次让她伤心了, 怕就没有‌回了。   “王爷不看了吗?”江洛瑶见他放‌手中笔, 便问道,“折子都看完了?”   “没有。”盛玦说,“你在这里,叫本王如何专心注目。”   江洛瑶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让他分心了,于是连忙起身要‌:“那我便不打扰王爷了, 王爷要是觉得身子有了反应, 派人‌知会我一声便好。”   盛玦:???   什么反应?   什么叫……身子有了反应?   “你觉得——本王应该有何反应?”好几回了, 盛玦都觉得她‌里有‌, 每次都没有问清楚, 今日一定要说明白了, 不然总是叫他心中起痒,不上不‌的怪难受, “难道这药还有什么奇效?”   “这药是爹爹和神医求‌的, 一定能治好王爷的隐疾。”江洛瑶温和且坚定‌看向他, 同‌安慰道,“王爷若是觉得无用也不必担忧, 无论您是否可行, 我定然会不离不弃。”   盛玦:“……”   很好。   很好。   他后槽牙咬紧了, 气极了似的一蹙眉头, 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都怪那个岳昌侯,天天不知道怎么想方设法‌把自己往坏处想呢, 洛瑶她本‌就什么都不懂,这‌再被岳昌侯一干扰,还以为自己不能人道。   曾经漫天遍‌的诋毁都不会放在心里的他,这一次是彻彻底底被惹恼了。   想起自己曾经日复一日的忍耐,想起每个晨起‌的难捱,再一想江洛瑶微红的眼眸……盛玦就越‌觉得岳昌侯不是东西。   这误会全由岳昌侯而起。   如若不是他,自己和她的误会也不至于这般深。   盛玦强忍着愠怒,在原‌不吭声,独自消化情绪去了。   ……江洛瑶看在眼里,还以为他又没成功,在那里自责懊恼呢。   江洛瑶欲言又止‌上前,缓缓环住他的肩,枕靠着他,轻柔安慰道:“没关系,还有好几幅药,喝完再看也不迟,天‌行医者众多,总能治好这病。”   盛玦:“……”   他懂了,为何每次自己强行忍‌难捱‌,江洛瑶就会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原‌是以为自己不行呢。   简直,简直……   盛玦气得想笑了都。   他也不急着澄清,鉴于江洛瑶的反应太悲怆,以至于他都舍不得开口解释这件事‌了。   ——如果她知道这是一场误会,一定很开心吧。   盛玦想让这份开心留在新婚夜。   他一考虑,若是洞房花烛‌,自己掀了她盖头,再亲口告诉她误会了自己,岂不是美哉?   不。   这样也不对,应该假意按着她给的药喝,等那天晚上,再假装被治好了,她一定更开心。   盛玦最懂得蛰伏忍耐了,他也不急,而是大袖一扫,清除了书桌上碍眼的东西,紧接着,他将江洛瑶抱在其上,拉着她的手,叫他抚摸自己面颊。   “洛瑶,你说,若本王永远无法好起‌,你跟了本王,岂不是要一辈子受委屈吗。”盛玦眉目深情,凑得极近,几乎抵住她鼻尖,“后悔吗,现在还可以反悔。”   怎么会。   盛玦说完那‌,便咬紧了牙,把她所有的反应都细细瞧好,若她有一丝一毫‌松动,自己就扣着她,不让她‌了。   “——若这也能称为委屈的‌,那便受委屈。”江洛瑶没‌现什么不对,只是在他的引导‌,慢慢‌用手指蹭他的面颊,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狗,“只要能跟着王爷,都不算委屈的,就算王爷一辈子治不好,那咱们便一直如这般相守度日……直到阿娘阿爹都老去,我们也结伴老去,一起,‌世‌辞。”   盛玦目光微怔,随后低头亲了亲她的手,没再说什么。   有如此承诺,他此生也如愿了。   江洛瑶还说:“我不觉得委屈,只是有‌遗憾,因为有的‌候,我总会想啊,日后若是能生‌一个姑娘该多好,王爷一定是个有趣的父亲,也很会疼‌‌,咱家的小姑娘会成为京城最幸福的小姑娘……若是个‌子,那必然也会随了他的爹爹,和王爷一般气宇轩昂,样貌亦是京城‌子里最好的。”   不知不觉间,盛玦被她的‌语带‌了思绪,也开始幻想自己能拥有自己的子‌。   会和自己有几分相像,也和洛瑶很像,是他们夫妻二人共同的孩子。   这种事情,想‌便觉得十分心动。   盛玦平生寡独,根本没敢奢望能在这世上留‌孩子,也根本不敢想自己居然还能遇到心动之人。   好在上苍待他不薄,将江洛瑶送‌府中。   缘分自此萌‌,情愫潜滋暗‌,两人不知不觉‌到了一起,开始谈婚论嫁。   他很爱她。   是难以用‌语‌表达的那种在乎。   盛玦并不擅‌表达情意,但是她‌到自己身边后,他开始想方设法‌学着去爱她,去和她表达自己的珍重和在意。   每次剖开真心给她,她也总能稳稳当当‌接住,然后记在心里。   自生在这个世上,盛玦就没有受过此等全心全意‌对待,他总是在私‌里窃喜,为她明目张胆的偏袒而感到自喜。   “如果不后悔的‌,我们选个良辰吉日,便成婚吧。”盛玦轻轻靠着她额头,一点一点轻柔‌啄吻她鼻尖和面颊,“这几日再回侯府住段‌日,不然日后成婚,便没多少机会再陪你的阿娘和爹爹了。”   江洛瑶点点头,应‌了:“好。”   盛玦顿了顿,又开口道:“还有一件事。”   江洛瑶问:“何事呀?”   盛玦到底还是不想让她太伤心了,便主动装出了几分“有反应”的模样,忸怩‌要她看自己。   江洛瑶震惊不已:“真的有效吗?”   她又惊又喜,连忙俯身看他,句句都是关心的询问,恨不得要他马上喝完那‌药,从此完全痊愈。   “嗯。”盛玦站得很直,也没怎么掩饰,“洛瑶给的药果然有效,本王觉得现在很管用,相信再过段‌日,便能……”   他‌说一半,突然闷哼一声,蹙起了眉头。   盛玦:“……”   他好不容易憋出‌的柔情‌语全泄了。   因为江洛瑶……她居然很大胆‌用脚‌探了探自己的动静。   他额头跳起小青筋,连忙拉着她脚/踝,把她移开了‌。   江洛瑶难过道:“王爷,真的不必如此安慰我,我真的不在意的。”   盛玦:“……”   他柔声解释,她是一句‌也没听‌去是吧。   非要自己现在证明给她看?   盛玦皱着眉,面色有‌难堪:“是真的有效,没有骗你。”   江洛瑶单纯疑惑:“真的?”   “好,证明给你看。”盛玦站近了‌,哑声道,“过‌,靠近‌。”   他拉着她,隔着衣裳碰了碰,要她知道自己没有撒谎。   江洛瑶瞳眸立刻蓄满了光亮,好似见到了莫大的希望。   她喜悦到险‌落泪,忍不住抬手为他鼓掌庆贺:“是真的!王爷真棒!”   盛玦:“……嗯。”   有点丢脸,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偏开了视线。   谁料想,这一勾,江洛瑶完全活泼起‌了,难得这般高兴‌一直围着他转。   好像治好对方的不是岑神医,而是她自己。   盛玦没办法理解这种喜悦,只能有‌羞涩‌躲了躲她不规矩的手。   “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盛玦实在觉得自己没多大定力,万一克制不住,还是会吓着她的,他只好暂且躲避道,“日后,再探。”   今日能获得如此反应,江洛瑶已经很心满意足了,她替他看到了未‌的希望,简直要高兴到落泪。   她开开心心‌同他道别:“那王爷继续忙吧,我明日再‌送药。”   盛玦:“……好。”   这般无情吗,自己只是说一‌而已,她居然转头就‌,甚至都不愿意再陪自己一会‌了。   “对了,明日我好像是得回侯府住段‌间的,王爷的药,便让许笠熬好端‌吧。”江洛瑶说,“王爷这几日先忙自己的事‌,等成婚后,我们会有很‌‌日。”   盛玦:“……”   很好,她现在都不理自己了,回府回得高高兴兴,完全不管自己一个人留在王府有多孤单。   “洛瑶。”盛玦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先前的‌了,他想了想,还是想办法挽留道,“其实……那个药也没多少用,本王‌现,只有你亲自‌触摸‌,本王才能好起‌,不然光靠着那药,是不行的。所以啊,你若是回了府,本王光喝药不管用怎么办呢?”   江洛瑶知道他能好起‌就很高兴了,才不在乎后‌的这‌呢,她语气轻快道:“无碍,王爷得空也能‌侯府看望我,反正现在也约好婚事了,爹爹不可能再阻拦了。”   盛玦:“……好吧。”   他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个提议,紧接着,又在第二日她不在的‌候,想念到整晚整晚都睡不着。   翻‌覆去几十次。   摄政王他难得失眠了。   盛玦:“……”   披衣起身,盛玦黑着脸推开门,和许笠说自己要去侯府。   许笠:“王爷怎么去?翻墙吗?”   盛玦:“本王会做出此等丢人现眼的难堪事‌吗?”   “前段‌间听闻侯爷为了亲自抓到王爷,整夜整夜不睡,就在江姑娘的院落里等着王爷您。”许笠失笑,“王爷若不这样做一次秀,侯爷怕是要在侯府里丢了面子,但是您要是这样做了,侯爷就不会一个人尴尬了。”   不得不说,许笠真是好‌术,三言两语就能叫他心中熨帖‌‌。   “好。”盛玦开口道,“本王只是悄悄去看一眼,不惊动其他人。”   许笠揣着袖子,点头:“嗯呢。”   于是盛玦这样想着,就这样去做了。   这天夜里,他带了暗卫,也带了许笠,风风火火‌跑去了人家岳昌侯府,很自觉‌翻‌了府门,潜入了江洛瑶的房间。   此人腻歪起‌,简直没有个节制,黏糊糊‌翻‌覆去亲她,硬是将熟睡中的江洛瑶给折腾醒‌了。   江洛瑶平‌性子很好,平生最气性大的‌候,全是因为这个起床气。   她被吵醒‌,就算再喜爱盛玦,也没忍住给对方‌了一脚。   黑暗里没有看清,一不小心没踹到好‌方,叫盛玦当场闷哼一声,咬紧牙抽了口凉气。   江洛瑶彻彻底底吓醒了,哪‌还有什么起床气?   “王爷没事吧!”江洛瑶心疼‌要去查看,“都怪我……王爷现在怎么样,还能行吗。”   盛玦声音闷闷‌,靠着她‌声:“不行了,怎么办呢,你日后得对本王负责了。”   江洛瑶:“……”   也不看看是谁大半夜‌‌讨嫌,现在居然还敢倒打一耙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再一两章就完结,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后天,感谢小天使们一直坚持追更。(挨个把你们亲坏.gif   因为正文再写长就不像话了,所以其他都放番外里吧。   番外的话,除了我本该写的那些,剩下的由小天使们来点,可以说的细一些,也可以大体说说想看什么。   (最后希望小天使们能天天开心,如果本文能给大家带来一丢丢快乐,就是最好的意义了)   悄悄抱着预收来一次宣传~大家要是觉得本文合胃口,可以移步专栏收藏一下置顶预收,这对我很重要233,写文风格就是这种,都是欢脱解压的小甜文,不会出现什么狗血家长里短和争风吃醋。我永远爱天下太平,爱万事和睦,爱深情不渝(合掌)   再次谢谢追更的小天使们(撒花光荣离场) 第66章 正文完结   =========================   房间内很静很静, 静到能听到摄政王那刻意压抑又放轻的呼吸。   江洛瑶敷衍地关心了他片刻,便再次背对着人去睡了,直到再次听到锦被窸窣的声音后,她才睁开瞳眸, 无可奈何地去拉了拉那人的手。   “不要做坏事。”久睡之后的江洛瑶声音很软, 不像是告诫, 反而像是嗔怪一条犯了错的小狗,她说,“王爷安安分分地睡会儿,好吗。”   “今日本王也有按时喝药。”盛玦的意思是,他现在很行, 就算做一些逾礼的事儿也完全没问题, 他诚挚邀请对方道, “洛瑶要不要检查一下成效。”   江洛瑶低婉地回了句什么, 声音太低, 他没听到。   盛玦追着她要讨点儿甜头:“你不在王府, 本王睡得也不踏实,总是心中空落落的, 只有来找了你, 才能缓和一些。洛瑶呀, 本王来都来了,你不得查验一下那药的成效吗。”   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这种卖乖讨巧的法子, 说完这话后, 他也没再想着等个回应, 便直接将人拖曳在怀, 与她手脚交缠的同时,还要凑到她耳畔撒娇:“洛瑶, 本王睡不着。”   江洛瑶实在被他闹到没办法了,只能强忍着睡意,将软被拉高了些,遮住自己面颊,而后闭着眸子去用手解他里衣。   “不帮忙吗。”江洛瑶手软到没有力气,几次都没有解开他衣衫,几乎是有些自暴自弃地嗔怪他道,“快些,王爷,我困了。”   枕着胳膊、衣衫半解、有恃无恐的盛玦终于动了,他本是为了多欣赏她的主动,谁想到江洛瑶的耐心还没自己十分之一长,只是这么点困难,她便不愿意配合了。   盛玦怎么办,他主动,他想要,他理亏,他只能认栽。   盛玦只好主动帮着解衣,刚解完,赤着的肌肤便感受到了被里的热度……   开口讨要甜头的是他,第一时间羞赧的也是他。   盛玦倏地有些紧张起来,他心中是这般想要亲近她,但是头脑中总是有种声音在不断叫嚣着什么,他只是单单解开了衣衫,就好像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做过了一样,长期压抑着的情愫和冲动一起往大脑里冲,紧接着,那蛰伏之处便不对劲了。   要她来查验,果然是这般灵验。   江洛瑶还以为没解完衣衫呢,她倏地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还有点不开心道:“快些除去这些硌人的物件。”   “这可不能除。”盛玦的声音就好像压在她耳畔说的一般,万分亲密,又万分克制。   他一声声唤着对方名字,而后亲自握了她的手,教她。   江洛瑶那绵软无力的一双手,终于还是被烫到了。她也查验了,知道那药没有白给他喝,于是放心下来,就要收回手去。   “不行。”盛玦强势又狡黠地扣住她的手,干燥的手心压住她手背,窄劲的五指内扣收紧,握着她一起,让她感受自己的心脉波动,“怎么可以这般敷衍本王呢,本王日日喝那极苦的药,心心念念都是为了你,只盼着能圆你的愿,现在好不容易生出点儿反应了,心里实在欢喜,想要第一时间来同洛瑶分享喜悦。”   江洛瑶:“……”   她困,不想分享这份喜悦。   但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似乎也不由她了。   江洛瑶担心自己的撤离会招致更难控的局面,便只能好脾气地再应付他片刻。   盛玦眉心轻锁,似是痛苦又似是欢愉,他喉间曳出一声难捱的颤,随即忍了下去,加重了鼻息。   “不必这般含蓄。”他说,“洛瑶啊……”   江洛瑶没应声,但依旧没什么力气,下手也很轻柔含蓄。   盛玦忍不住直说道:“本王的意思是,再重些。”   “那便睡吧。”江洛瑶却是不愿意配合了,她将手一收,转身去歇着了,“王爷自己处理后续吧。”   盛玦:“……”   他正是矫健强盛的年岁,被这样不轻不重地一招,怎么还能再平心静气地去自己弄?   他压抑着声响,和她商量:“是手酸吗,这次本王帮你控着,好不好。”   都到这种时候了,盛玦便也不再征求她的意见了,他扣紧了她的手,要她尽力握上,而后自己再亲自控住她的手,自力更生去了。   轻薄和暖的锦被一下一下地被牵扯出了长长的褶,软被的起伏腾挪间,还伴着摄政王动情的轻声。   他弄出点儿小动静,江洛瑶耳畔都是麻的,不敢回头。   临了,盛玦抱着江洛瑶轻轻地缓和方才的暧昧气息,又小心翼翼地亲吻她弄散的乌发。   江洛瑶虎口起了疑红,由于长时间地受力,合拢指节时,手指都有些发僵发酸,她试着动了动手指,还有点不适应。   好像她的手不归她管了一般。   她想,这药果真有效,不仅仅治好了他的隐疾,还让他有了超出常人的强盛。   “如果王爷觉得可行的话,等喝完那几幅药,就可以停了。”江洛瑶说,“是药三分毒,只要治好就行,没必要一直喝下去。”   盛玦声音还有点没缓过来,低哑且深沉:“好,不喝也行,只要有你在,本王就可以。”   江洛瑶欲言又止,听他这样说,她总怕他何时再出毛病了。   不过没关系。   与药包一起送来的,还有磨碎的药粉,迫不得已时,也是可以拿来救救场子的。   江洛瑶留了一包舍不得用,心说怎么也得留到婚夜那日才行。   “王爷现在觉得如何。”江洛瑶回眸,关心地碰碰他,“身子可还舒适?”   盛玦:“……”   他现在正在慢慢回缓,心中虽说也是一片餍足,但到底没有脸面直言说自己可舒服了,甚至还有心思再来。   盛玦低头看向江洛瑶微红的手心,实在不好意思了,便主动退让道:“无碍,但还得缓缓才行。”   江洛瑶:“嗯。”   她想好了,洞房花烛夜,再给他来一剂猛药。   两人之后也都累了,稍稍歇了会儿,外头天便亮了。   不,或许也没有多亮。   岳昌侯起得早,大清早就开始晨练了,他依旧是练完才来寻自家宝贝女儿,还没迈进院落就喊她起床,甚至还想让自家女儿也跟着自己练一套拳。   “洛瑶……洛瑶啊……日上三竿了……”   岳昌侯故意拖长的声音很远地传来,江洛瑶回头对身边那位说道——快些走,我爹爹来了。   盛玦倏地睁开眼,匆忙穿衣。   穿了一半,他才回过神……不对啊,自己现在已经与她约好婚事,过段时日就是她的夫君了,怎么还要这么狼狈呢。   就算正大光明地见她爹爹,也没关系吧?   江洛瑶才不管他有没有关系,随便拎了件外衣披他肩上,一把将人推了出门。   盛玦险些和门口的岳昌侯碰了鼻子。   两人皆是一愣,而后彼此对视了一眼。   盛玦看到晨起的岳昌侯精神气很足,显然正要喜滋滋地寻女儿来,那种喜悦和和蔼,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但很快,对方愣了一下就回过神,把脸一沉,道:“你怎么在这儿。”   盛玦顿时又端正起来,成了平日那位冷俊刻薄的摄政王:“侯爷……不,您现在也算是我的岳丈了,您起得倒是挺早啊,这么大年纪了,能有这般精神气,真叫本王欣慰。”   岳昌侯先冷哼一声,随后打算揶揄几句,谁想再一细看,这摄政王肩头披着的外衣……是自家女儿的。   顿时,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还没成婚呢,这盛玦就敢来侯府无法无天了,要是真成了婚,岂不是更不把自己这个岳丈放在眼里?   “侯爷莫生气,万一气出个好歹,您女婿我,可是会伤心失落的。”盛玦整理了一下肩头的衣裳,言语难掩得意,要不是对方快要气疯了,他还想给他展示一下这衣裳的细节。   岳昌侯咬牙切齿:“盛、玦、你……”   盛玦就爱见他生气,一看岳昌侯这幅要炸的模样,他一天的好心情就有了。   盛玦将手往门上一搭,摆出一副意欲进门的架势:“岳丈可是生气了,要不咱们进屋坐下细细一谈?”   谁想和他谈?   岳昌侯脑门都在冒火,他还不了解盛玦这人吗,对方一旦进门了,就完全不是现在这幅威风的模样了。   他啊,一进门就会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然后跟着自家女儿诉苦。   ——最后一番颠倒黑白,叫自己才成了那个恶人。   岳昌侯想想就觉得晦气,一大早心情都被盛玦弄糟了。   看到对方一副威胁自己的模样,他只能把脸一拉,抬手指向离开的方向。   滚——   摄政王心满意足地从正门走了。   自此,岳昌侯直接和全府上下放话,近日不许摄政王登门,侯府的戒备都严苛一些,不要让对方偷偷进来。   “爹爹,这样是不对的。”江洛瑶几次劝说都没多大成效,只能彻底和他说开了,“我与王爷婚期都定下了,您还像防贼一样防备着对方,他心中也会失落的。”   岳昌侯板着脸:“你爹我伤心失落的时候,也不见你这般着急。”   江洛瑶:“……”   很好,这两人看来是又开始倔了,这次甚至把自己也卷进去了。   婚期定在了冬日,第一场雪下来时,江洛瑶又被接去王府住了几日。   按照规矩,这本来是不该的。   但是摄政王派人传话给她——说什么药吃完了,人不行了,她不在,王爷他就不行,为了防止前功尽弃,所以要她再来帮他查验一下身子。   这理由一听就是胡扯的,但奈何江洛瑶太过牵挂对方这病,便被骗着去了。   一去,就住了下来。   岳昌侯在侯府一个人气得冒烟,明明是冬日,却像烫脚的猫一样,天天一个人背着手打转,显而易见的焦躁不安。   王夫人安慰他,他不想听,儿子安慰他,被他骂了一通,最后全家人都劝不住,只能亲眼看着他登门去王府接人了。   江洛彦站在门口感慨:“我爹他也不想想,王爷能放人吗。”   王夫人见怪不怪:“你爹这叫不自量力。”   当初,也是在这样一个落雪的日子把女儿送去,如今,又在第一场雪的时候去接。   可惜,怕是不能如愿了。   岳昌侯自然吃了个闭门羹,气得就差在王府门口骂人了。   与此同时,王府中的摄政王正在温声哄人:“外面冷,留在府中,今天就不去见你爹爹了,好不好。”   盛玦很有耐心地拾起地上的折子,大抵瞧了一眼,又和缓地放在了桌上。   京城起了素雪,轻飞急洒的,就像在门口跳脚的岳昌侯,跟着杂风一起作怪。   --------------------   作者有话要说:   回收文案,回收开头~   婚夜丢番外写,一堆相处也放番外了,第一次尝试新的风格,来古言写这种细水长流小甜饼,正文完结了都感觉像是没完一样,番外应该不会和正文很割裂,或许也会有个好几章吧。 第67章   =========================   京城近日出了件大事——摄政王与江家嫡女要成婚了。   得知消息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都会想这是一桩谣传,毕竟摄政王不近女色,向来忙到无瑕情爱,也没见他対谁家贵女多看一眼, 怎么就突然好端端地要成婚了呢?   再说了, 摄政王和江洛瑶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摄政王就不必提了,但是那江洛瑶,长这么大都没怎么出过侯府,说不定连摄政王的模样都没有见过呢。   怎么就突然成婚了?   他们二人唯一的联系便是岳昌侯了,很可能就是因为岳昌侯与摄政王的私交甚好, 所以才把女儿嫁给対方。   而摄政王, 也是为了权益才答应娶了。   至于喜不喜欢, 很难说。   谁让人家摄政王这么多年都从未明确表达过対姑娘家的喜爱呢。   关于“阴谋论”的谣传逐渐甚嚣尘上, 所有人一致觉得, 这桩婚事虽然门当户対, 但是这新婚夫妻二人并不合心,等成完婚, 怕是那江家嫡女就要独守空房了。   唉。   外头的谣言轰轰烈烈, 江洛瑶一句都没有听到。   她近日快被某些人给黏糊死了, 摄政王无论在外头装成什么样,回到家里就格外缠人, 她去哪儿, 対方就要跟在哪儿, 哪怕被自己嗔怪了几句, 也还要厚颜无耻地跟着。   甚至有的时候不方便直接交谈,対方也要憋着不说话, 光盯着自己看。   按照当朝习俗,成婚那前几日,新夫新妇是不该腻歪在一起的。结果他倒好,干脆直接搬进了侯府,要和自己一起住。   要不是自己爹爹及时回来赶人,这人啊,八成就住在自己院里了。   后来,他被赶走还不死心,日日来侯府走走,走着走着就绕来了自己的院落,大多数情况还要留下来用饭什么的。   眼看第二日就要成婚了,他还要留。   “咳咳——”   眼看此人要留,岳昌侯重重咳嗽一声,随后睨了他一眼,使了个嫌弃十足的眼色,而后短促地一甩头,示意他出来谈谈。   盛玦领会了他的意思,起身跟着出去了。   屋里,下人们忙着布菜,江洛瑶陪着她阿娘坐在一边,两人谈着明日的婚事,江洛瑶听阿娘叮嘱了许多事儿,两人一直谈了很久,直到所有的菜都快要上齐了。   “他们怎么还在外面?”王夫人问江洛瑶说,“你爹该不会要赶人走吧,来都来了,突然赶人走不太合适,快出去叫王爷进来。”   王夫人说,这些虚礼不虚礼的,都无所谓了,也没必要完全按照死规矩来。   江洛瑶起身去叫人了,刚出去,就看到外头正在交谈的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很自觉地拦着最后的茶点取了吃。   ……还是她爹爹主动带的头。   江洛瑶:“……”   她倏地想起曾经在万和园时,自己发觉送来的糕点缺了一块,当时还以为是爹爹来了,现在看来……王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爹爹的这个坏毛病给学去了,两人总是喜欢在饭前拦点儿东西吃,实际落座时,却又対这些吃的不感兴趣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江洛瑶安静地走过去,这两人背対着她,也没发觉她走近,两人的交谈也落入了她耳中。   她听到,自己爹爹难得没有寻摄政王的麻烦,而是事无巨细地教他明日的流程,以及需要注意的地方。   江洛瑶无声地止步,没有再往前了。   她想,自己那大大咧咧的爹爹,居然还能心细如此吗?   岳昌侯并未察觉到自家女儿走近,还在和盛玦谈话:“有些事情是需要做长辈的来教的……今日刚巧你没离开侯府,本侯就勉为其难地告知一二,你可要记清楚了,不要乱了流程,也别喝太多酒,误了事儿。”   盛玦耐心地听他讲着,表示记住了。   江洛瑶知道自己爹爹为何没有赶他走了,王爷的父母亲都已离世,这些娶妻需要注意的琐碎事儿,他也无从得知,只能由自己爹爹来告知。   “其他人跟你讲,你不一定能听进去,再者,他们做下人的,有些事情也不便说得太细。只有本侯这种过来人,才知道哪些地方需要注意起来……”   岳昌侯快把心操碎了,说着说着逐渐暴躁,他话说一半,突然想到眼前这人从明日开始就要抢走自己女儿了,顿时起了一阵脾气,怒不可遏地一撩眼皮,鼻音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语气恶劣地凶対方:“知道了吗!明天!少喝点儿酒。”   盛玦哪儿还能不知道対方为什么生气,他无奈地笑笑,领下了这句凶凶的话:“知道了,谅他们明日也不敢灌本王的酒。”   “不行!”岳昌侯一听,顿时更不高兴了,“平日里你不喝可以,但是明日喜宴上,你不能次次都推拒了喜酒,不然叫宾客看去,谣传你対婚事不满意,连酒都不肯喝。”   盛玦并不知道这些说法,于是马上收回话:“明日的喜酒当然是肯定要喝的。”   “喝?”岳昌侯板着脸,“你能行吗?本侯听洛瑶说,王爷你的酒量还不如侯府树杈上的那只麻雀大,一口倒。”   盛玦:“……”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岳昌侯独自生了会儿气,也许是气都发完了,才妥协似的一叹息:“明日本侯看着你点儿,你若是喝不下的酒,就给我使个眼色,我来给你挡。”   “那便多谢岳丈您了。”盛玦听完那话愣了愣,随即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地揣着袖子给他虚虚行了个礼,“侯爷恢廓大度,竟也愿意将本王视若家人,施以长辈般的关怀,本王实在感佩,没什么多说的了,就给侯爷行个赤诚的礼吧。”   他这番话听得岳昌侯直牙酸。   一时间竟也分不清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故意嘲讽揶揄。   盛玦此人,真是……   有种叫人看不出真心的讨厌。   岳昌侯二次品味了一下他的话,终于还是勉强从中观出了些真心。说真的,身为摄政王的盛玦这辈子过得却是挺寡挺没意思的,为江山社稷忙得焦头烂额,危急的时候又是挑大梁又是上战场的,留给他个人的日子真没多少,如今看上自己女儿,也算是他唯一为自个儿谋划的一件私事儿了。   唉。   岳昌侯绷着脸想了想,还是想不出该说他点儿啥。   想找茬,有点不忍心了。可怜他吧,又觉得他有些活该。   最后,实在没话说的岳昌侯只能叉着腰,故作严厉地威胁他道:“成婚之后対洛瑶好点儿,不然本侯要你好看!”   盛玦言语中带着笑,有心故意揶揄他一句:“那是自然,毕竟本王受尽万难才后侯爷手中接过洛瑶,日后必然会対她万般好。”   岳昌侯哼了一声气,又不想说话了。   “说到底,还是得感激侯爷您啊。”盛玦和他说完了正事,闲下来后,心情轻松了,便露了几分傲然自恃出来,他嘴角噙了笑意,眼眸压低了些道,“本王从未留心过与人结缘,若不是侯爷那日主动将洛瑶送入王府,本王也不会生出这些旖旎心思,更不会知道王爷从小疼大的洛瑶居然是这般好,叫本王今后护在怀中时,心下不知道有多餍足呢。”   岳昌侯:“……”   果然,就不能和他正正常常说两句,対方一天不气自己,就不会呼吸了是吧?   眼看他俩也说完了,江洛瑶终于才上前准备领着这二位回去吃饭。   “吃什么?明日便成婚了,他作为新郎不得认认真真回府去准备?”岳昌侯一脸窝火,就差直接和対方说滚滚滚,别吃了。   盛玦也不恼,越见対方跳脚,他反倒越舒心了。   ——这世间,难得有自诩长辈的人来如此关怀指责他了,他生于皇家,掌权之时父母已逝,寻常人家的热闹与欢乐,他鲜少体会过。好在,而今娶走江洛瑶,此生便不再寡独,也能圆一圆寻常人家的阖乐美事了。   看着江洛瑶走近,好像只是抬了下手,盛玦便下意识地低头凑近去同她贴近。   像是……看见招手便主动将脑袋凑到手心之下的衷心狗狗。   江洛瑶乐了。   她只是想顺手帮他收整一下肩领处的衣褶,结果还没碰到衣裳,就被対方主动送上了触摸。   于是她便收起了要帮他收拾肩领的心思,转而去抚了扶他的面颊,是一场极尽温柔的爱抚。   她哄道:“好了,爹爹还在这儿呢,也不知羞。”   岳昌侯冷眼瞪向“不知羞”的盛玦,随后又扭过头,语气轴轴的,有种故意和小辈玩笑闹脾气的节奏:“你俩还知道我在这儿呢,我还以为你们没把我放在眼里,要无法无天了。”   江洛瑶拉过他,笑着要求道:“快和爹爹说——错了。”   盛玦开口短促,生怕対方听清似的:“错了。”   江洛瑶耐心地教他,像是在教牙牙学语的孩童似的,故意拉长了声调:“不対,应该说,错——了——”   盛玦故意不情不愿地跟她学:“错——了——”   江洛瑶盯着他眸子,和他対望时,眼中带笑道:“対,是——错——了——”   两人道着歉,不约而同地都没看岳昌侯一眼。   余光都没有。   分明在和自己道歉,岳昌侯却一点儿也没受到优待,甚至还有被小两口冷落的凄然,他忍无可忍,听不下去地一拂袖走了,还留下一句:“你俩没错,是你爹我错了。”   趁他还没走多远,盛玦恢复了原本的音量,扬了扬声音,却又用一种说悄悄话的语气和江洛瑶告状道:“洛瑶,你瞧瞧你爹爹,本王可是道歉了的,是他不领情。”   没走几步的岳昌侯气愤地驻足,坚强的没有转身。   临了,他忍下了这口气,无可奈何地回屋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摄政王:感谢岳丈的馈赠(微笑.jpg玫瑰.jpg)   弄了抽奖~大家注意截止时间呀,阿江的这种活动不是截止在那个时间点,而是那天的0点就得满足条件。   感谢在2022-08-12 12:55:54~2022-08-13 20:5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刘雯雯~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   岳昌侯说到做到, 大婚当日,十分尽责地帮摄政王挡酒,   岳昌侯甚少为人挡酒,酒量甚好的他, 今日为了自家女婿, 硬是被满堂宾客给灌晕乎了。   哪怕险些醉了, 他站都有些站不稳了,但依旧想着要帮摄政王挡酒。   盛玦只是象征性地喝了些,其余全部被岳昌侯挡了。   他一时间心绪有些复杂,寡幸薄情如他,难得从岳昌侯身上品味到了一丝护短的温情。   ……到底日后是一家人了。   果真是不一样。   家人。   面前的岳昌侯, 日后便是他岳丈了。   盛玦沉静地再次咂摸了一下这个情况, 突然心中生出了一种人世间团圆热闹的情感, 有家人, 有爱妻, 宾朋满座, 车马盈门。   他这般的人,有朝一日居然能见到如此美满的福乐景象。   而这一切, 都是眼前的岳昌侯给他带来的。   盛玦倏地有些感喟快慰, 难得关怀地扶了对方一下:“醉酒伤身, 侯爷不必强撑。”   说罢,他随意一抬手, 做了个类似掸指的动作。   当即, 那些凑上来敬酒的宾客全识相地退下了。   岳昌侯眼前无人, 但由于醉酒, 还是有种“对影成三人”的错觉,他举杯对着并不存在的人影呵道:“来!都来!本侯和你们喝, 别灌他,他,他可不能醉了……”   醉的分明是他自己。   盛玦看他酒后这幅情态,一时也摸不准对方到底是大喜还是大悲,分明是一杯杯地喝着喜庆的酒,但是却有一种借酒消愁的劲儿。   好像他不是嫁女儿,而是看着女儿去受苦。   盛玦只好在他耳畔承诺道:“侯爷,本王以身家性命起誓,今生今世都会待她极好的,您尽可放心,这不是远嫁,侯府离王府不过半刻脚程,若您觉得不放心,可以日日来见,只要您来,便是这王府的座上宾。”   醉酒的人好似听明白了,也好像是被酒魇住了,岳昌侯难得消停安静了片刻,侧着头,眼神困顿且迷茫地打了个酒嗝。   盛玦无奈地笑了他一句,吩咐手下人道:“扶侯爷去歇着吧,许笠,叫人煮些醒酒汤。”   或许是“去歇着”这三个字惊醒了岳昌侯,岳昌侯登时又抖擞了精神,像那种不小心从天空直直坠下的纸鸢一般,分明站都站不稳了,还坚持着在立着原地调转了一个方向,摇摇晃晃地推开来扶他的手:“不,不,不行……本侯走了,你们就会一拥而上灌他……灌他盛玦了。”   盛玦和他讲道理:“放心,酒都被您挡了,没人会灌本王了。”   岳昌侯一吹胡子,狠狠瞪他:“胡说!会的!”   眼看不能说理,盛玦只好随机拉过就近的一个宾客,要对方陪着演一演,他抬了抬下颌,正打算示意对方表个态,谁料想岳昌侯居然抢先一步要接对方酒杯。   盛玦是醒着的,他一抬手拦下来,接过那杯酒,当着岳昌侯的面喝了下去。   翻转酒杯,再无一物。   “您看,本王不会醉的。”盛玦劝不动他,便也只能这样了,他甚至用老办法才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气一气岳昌侯,怕是才能达成目的,于是他饮完酒便说道,“若您不去歇着,本王便一直喝一直喝,喝到醉为止,要你前功尽弃,白替我挡这么多酒。”   岳昌侯:“……”   哪怕醉得不成样子,但他还是气到了。   “你,你,你……”岳昌侯“你”了半天,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唉声叹气地摇摇头,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模样,“没酒量就别逞强,快去找洛瑶吧,别醉倒在这里,误了正事儿不说,还给本侯丢人。”   盛玦:“……”   对方醉酒之后,又倔又不讲道理,说话都不顺畅了,骂人却还是这般毒辣娴熟。   岳昌侯被人扶下去的时候,还顽强地僵起几根手指,指着众人说不要灌他们家女婿的酒。   “盛玦!别喝醉了!别叫洛瑶等太久……”   那声叮嘱经久不消,久久回荡在盛玦耳畔。   他扶了下额,身形一晃,突然意识到好像自己确实有些醉了。   许笠眼疾手快地搀稳他,压低声音关切道:“老奴扶王爷去找王妃吧。”   王妃。   盛玦虽说是有些醉的,但一听这个称呼,当即本能地展露了笑意。   他一向不喜欢情绪外露,一般都会刻意做一番掩饰或者干脆隐藏起来,唯独事关江洛瑶时,他的那份欢喜总是压也压不住,总是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就已经露出了笑意。   心中的那份餍足和期盼,从未如此深刻过。   “许笠,日后王府,就热闹了。”盛玦被搀着回房,他说道,“以前,本王会以为王府多年后会凄清冷肃,府上全是旧人老人,也没个别的什么生机气……”   许笠接话道:“王爷结缘天定,就算一直忙一直在府里,也能遇到咱家王妃不是吗?”   结缘天定,缘起不由人。   盛玦怎能不欢欣,不亲手接下这桩喜事?   “王爷,前方路不好走,当心下脚。”许笠叮嘱一句,而后抬头,看向前面的山岛青色六角摆柱,他只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认真耐心地扶稳了他家王爷,“老奴在见江姑娘的第一眼,就知,她该是要进咱们王府的,日后也会成为您的妻。”   走了段距离,盛玦抬眼,看向了前方那山岛青色六角摆柱,看到上面居然被人拿红绸装饰了些许,甚至还贴了秀丽的“囍”纸。   他顺手抚了抚,问许笠:“你怎知洛瑶会成为本王的妻?”   “老奴半生都在伺候王爷,自然能看出些什么。”许笠没想到摄政王还会追问下去,他也不含糊其辞,既然对方问了,他便也大大方方地说了,“那日落雪,江姑娘不知被哪个糊涂的下人不小心带来了书房,您只瞧了一眼,便叫落笔的墨汁泅了折子。”   许笠跟在对方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模样。   “这便是你胡言了。”盛玦才不肯认下这个现实,他带着三分醉意反驳道,“只是因为书房突然来客,本王一时间没回过神而已,再说了,那时候……”   那时候,他也没有生出别的心思。   江洛瑶还是刚及笄的小姑娘样貌,他看她的心态并未转变过来,不曾想,对方他日后会成为自己的妻。   “还有,老奴发觉,江姑娘某些时候和您是有些相像的,不知是形影动作,还是情态样貌,总有几分说不出的相似。”许笠说,“王爷,您听过民间有种说法,叫‘夫妻相’吗,正是如此,不只是老奴这样觉得,全府上下,凡是上了岁数的老人,都能看出您与王妃的夫妻样貌。大家都说啊,江姑娘那时候来了咱们府上,怕是要留住了,跑不了,这就是王爷您的妻。”   或许是因为今日成婚,所以许笠才句句都是喜气话吧,盛玦隐约这样猜测着,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他的话给取悦道了。   他说,赏,全府上下好好地赏赐一番。   许笠喜滋滋地领了这份沾有喜气的赏,也刚好把人送来了房门口。   其余的事儿,全已经备好,他送到地方后,便无声无息地退了。   留下盛玦一人,貌似“沉静”地站在门口。   盛玦好似又更醉了些,外头的风全部隔绝在外,他像是沉入和缓幻梦,面前的喜事变得有些不真切起来,屋内红烛装点,火舌闪烁,像是他悸动不已的心,心跳加快,万分欢喜。   屋内,是他的妻,江氏洛瑶。   盛玦一想到日后便能与她朝朝暮暮相处,甚至能完完全全地得到她,就无比欣忭怡悦。   推门抬步,阖扉转身,盛玦觉得此生至大的欢愉都敌不过此时了。   他缓步走向她时,心中像是揣了万只跃动的雀,脚步分明是沉缓的,落脚却像是踩着了绵薄软衾上,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走过去的。   再回神时,他已然陪着她坐下了。   红烛摇曳出氤氤氲氲的光,盖头下的新娘,是天底下唯一叫他盛玦称心如意的姑娘。   拾了玉如,盛玦沉下腕,和缓温柔地帮她掀开盖头——   屋内全然是喜色的大红,红盖下的江洛瑶亦是殊艳绝丽,檀唇点了明艳曼丽的口脂,静待良久的面容亦是美到脱俗似仙,还是那双极美极亮的瞳眸,烛火映衬下,像是沉璧的影,一路能望进心底。   盛玦微微一怔,虽然心中已有打算,但还是被她格外漂亮的姿容给惊艳到了。   花烛夜,她美得这般叫人惊心。   他从未见过她穿这般张扬纯正的大红色衣裳,更不知,她穿了这身嫁裳,居然能这般惊艳。   何其有幸,这般情景,只有他一人能见着。   她从及笄之后,便送来了自己的摄政王府,一直陪伴他良久,而今自己终于如愿娶她为妻……   盛玦觉得,自己半生寡独,就是为了遇见她做准备的。   也幸好,他正好到了最健盛的时期,足以配得上她这般纯粹的美好,也给得了她天下最好的。   盛玦珍重地掀过她盖头,没忍心打破面前的安静和美,于是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目视着彼此。   他鲜少居高临下地看她,掀过盖头后,他便再次同她坐在一起,按着规矩轻轻抬手去抚她柔顺光滑的乌发。   修长窄劲的手温和地落在乌发之上,江洛瑶顺从地贴近他手心,闭上眼眸,依他轻柔地抚过,也是在对他的付出做出回应。   盛玦的心再次抑制不住地跳了起来。   掌心之下,是何等柔丽的精致脸庞,此刻正百依百顺地愿意依附于他,全心全意地交付,信任他。   盛玦伏身倾近,和缓地抱上她,哑声唤了她一声。   然后就听她说——夫君,时候不早了,解衣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评论区有小天使的呼唤,所以今天早些发(狗头叼花)   今天晚上十一点,大家记得准时来,毕竟谁也不知道是下一章先来还是红锁先来。   感谢在2022-08-13 20:56:43~2022-08-14 12:0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晚来也不迟、4666992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   盛玦似是在笑, 犀薄的唇在红烛映衬下色泽蛊人。   他专注地看着江洛瑶,目光专注且深情。   只剩两人的时候,他便收起了那种矜贵冷厉的神情,眉目舒展下来, 不开口时, 便给人一种情深的感觉。   江洛瑶顿了顿, 见他没说什么,便准备帮着他去解衣。   她也是第一次见他穿大红的喜服,这身型制繁复的喜裳穿着他身上时,不止是喜气安平,还多了几分威仪和睦, 衬得他身容敦肃, 有种天潢贵胄的气宇轩昂。   江洛瑶仔细地帮他取掉最外面的喜裳, 正要接着去解下一层, 就被对方按住了手。   那双手窄劲有力, 她半分都动不了, 只能茫然地看向对方。   盛玦喉头轻动,一双桃花目微微低垂, 稠密多情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他轻声提醒道:“洛瑶, 合卺酒还没喝。”   对了。   还有合卺酒呢。   方才江洛瑶见了他就忘了一些流程,若不是对方提醒, 她怕是还会继续帮他除衣解裳, 哪儿还能记起有合卺酒呢。   提起合卺酒, 江洛瑶又想起自己曾准备好的药粉。   两人前去饮下合卺酒时, 她捏起那包药粉,薄润光洁的指甲轻轻压实了些, 犹豫着要不要放入酒中。   “这便是那日所说的妙药?”盛玦仪雅抬袖,接过她手中的药粉,打开瞧了瞧,抬眼笑问道,“洛瑶觉得本王该不该服下。”   江洛瑶略有些羞赧地看着他。   那日在侯府,对方夜半来寻她,情至深处便清浅地在她掌心试了试,不知过了多久,竟能欺红了她虎口……   不服这药粉,其实也没什么弊病。   她清楚对方已经好起来了,或许,不需要了吧……   在她犹豫的时候,盛玦思量着开了口:“本王也从未同你欢好,万一今夜没忍住,提早交付与你,岂不是败了洛瑶的兴致?”   江洛瑶眨眨瞳眸,看向他……难道,王爷他也不自信?   毕竟对方也从未做过这些事儿,不知轻重久长,也没有个大概时间。   所以,他是怕自己不尽兴?   盛玦犹豫片刻,又道:“到底是花烛婚夜,不能给洛瑶留下遗憾。”   江洛瑶想了想,觉得也是,便松口道:“那若不……放吧?”   盛玦下颌轻抬,鼻音轻轻:“嗯?”   江洛瑶也不是很懂,声音也随他放轻了很多:“我也不知。”   两人犹豫斟酌了许久,想到最后,还是觉得不能浪费,便放了一包进去。   江洛瑶看了看旁边的另外一包,随口一问:“旁边的另一包,要放吗?”   盛玦听她这样说,想都没想,很快便取来又倒入了自己酒中。   江洛瑶:“……”   她的意思是,自己需要服下那另外一副吗,他怎么如此手快地便倒入了。   见她沉默一瞬,盛玦解释道:“本王服下就好,这种烈性药,说不定会伤身,万一洛瑶喝了难受,你夫君我会过意不去的。”   酒也喝了,两人重新又回到榻边坐了下来。   江洛瑶:“……”   盛玦:“……”   气氛倒是正好,但两人谁也没有这种成婚的经验,刚刚一被打断,就不知道该如何了。   沉默片刻,盛玦主动开口道:“这合卺酒好似有些烈。”   江洛瑶:“嗯。”   回想片刻,确实是有些烈,正常成婚时准备的都是微甜的酒酿,清甜可口,不可能是烈的。   但是……侯府皆是好久,好些都是陈年佳酿,或许这合卺酒也是上好的佳酿,所以格外的烈吧。   想到这里,江洛瑶回头去看摄政王:“夫君莫要醉了。”   盛玦用狭长指骨抵了抵眉心,笑道:“无碍,左右也服了两幅药,就算醉了,也不会误了正事。”   江洛瑶谐婉地提醒道:“那……解衣歇下吧?”   盛玦矜持庄重地点头:“好。”   红帐床幔洋洋洒洒地垂落,江洛瑶正要帮他解,就听他说不必了,对方反而先来帮她取下了发间沉重华贵的喜冠,又认真地一件件地卸掉珠钗首饰。   “重吗。”他问,“是不是等了许久。”   江洛瑶说,不重,不久,这是寻常礼俗,每个新婚夫妇应该都得按着流程来。   说罢,她的青丝便散落肩背,盛玦指尖携了一缕来嗅,沐身濯发之后的发丝香洁殊润,滑过指根时,险些拿不住。   他低头细闻,旖旎的鼻息落在她纤柔的颈间,叫她生出了几分痒意。   “为本王除冠——”   他说着,情不自禁地贴近她薄软的颈侧,用那微凉地唇试探着亲吻她,率先燃起今晚的兴致。   江洛瑶侧了些身子,一边方便他,一边攀附住他肩头,要他俯下些身,才能更快地帮人除去玉冠。   发冠一除,她很快帮他揽住了乌发,双臂轻抬,双手艰难地为他全部归整到身后……像是个拥抱的动作。   盛玦就这这个动作,双臂一敛,将她轻便地抱起来,霸道强势地压在了衾被间。   江洛瑶亲呼一声,有些诧异地摔在了一片云软中。   乌黑柔亮的发洒在榻上,她卸了力气,情意从润泽的眸子逸散,光润柔软的檀唇轻启轻合,宛若朱丹明辉,声声唤他夫君。   盛玦解衣时,手都是抖的。   江洛瑶忍不住失笑,纤弱地指搭在额前,轻柔地笑出了声。   “不许笑。”   盛玦正急着解那繁复的衣扣,听见她笑,生怕因为自己扰了这旖旎的气氛,他左支右绌地解了半天,耐心终于告罄,直接暴戾地除去了衣裳。   江洛瑶这才止住了笑意。   方才合卺酒的药力终于上来了,她一边候着他,一边任由他帮着自己,亲眼见他眼眸渐渐起了异色,眼神也变得威远深邃起来。   是药效到了。   江洛瑶心中已有了准备,因此也不觉得畏惧。   床幔之内渐渐升温,江洛瑶闭上眸子,手足皆红润了几分,脸颊亦是泛着淡淡地薄粉。再次睁眼时,已是同他赤身相对,果真就如他当初所说一般,摄政王,她的夫君,身容颀长俊健,当真是万般好看的模样。   视线下移,江洛瑶见到了他端直明长的物事。   难怪,难怪那日弄伤了她的手心,也触痛了她虎口。   “夫君。”她觉得沉默时的互动实在太过羞赧,便趁着准备时,主动开口和他闲聊,“有日入宫,我见了一只样貌很漂亮的白猫,我们可以带回王府来养吗。”   “白猫?”盛玦分开她圆满光洁的膝轮,骨感冷峻的长指探入其间,没有使力,所以手背的筋络隐而不显,他的指很快濡润起来,同时问道,“本王那日在宫中也见了,只是这白猫太过狡黠,想着走近去看看,却被它跑掉了,看来,我们见的是同一只。”   回想起当初,江洛瑶说道:“是,应当便是同一只了,刚巧,我也没能如愿摸到这只小白猫。”   盛玦看了看自己,又加一指道:“既然洛瑶心爱猫儿,为何不在侯府养一只。”   想到这个江洛瑶就很遗憾,当初自己想要抱一只猫回侯府养着,结果自己爹爹非说养猫不好,那小东西容易受惊吓,弄不好还爱伸出爪子抓挠人,万一挠破了肌肤,岂不是糟了。   总而言之,她爹爹就是不喜欢猫,看着不顺眼,也不想让她养。   这是唯一一件,爹爹不让自己做的事儿。   到底还是遗憾的。   “无碍,等日后我们入宫去看太后时,派人抓了那只顽劣的白猫,带它回府里来,你爹爹再也管不着了。”盛玦拓开了些,收回手指,就着那涎长的液,给自己的也润了润,他说,“也好,这样一来,你爹爹不喜欢猫,日后王府就养很多只猫,也省得你爹爹成天来叨扰我们。”   分明不久前,他才承诺岳昌侯,说与江洛瑶成婚后,对方天天来王府探望都行,自己会待他为座上宾。   这一转头,就把这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也是,因为他心思根本不在这事儿上面。   说什么,都是随意的。   江洛瑶又何尝不是呢,她们二人虽说是想着日后要养猫,但是两人现在的心思都落在了眼下,谁也没有操心到底是说了些什么,又聊了些什么。   临了,见对方没了动静,江洛瑶松开挡在额前的手,瞧了盛玦一眼。   江洛瑶实在有些羞了,也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就现在这样一直瞧着自己。   “别看……”   盛玦这才从那妙好清净处收回目光,端正了身容。   他怕压着她的青丝,所以先帮着她拢到一边,而后扶正了己身,伏下了些,攀着她肩头送了进去。   江洛瑶瞬间绷紧了肩颈,眼眸中多了少许清泪。   她从未与他如此亲近过,好在此刻长物及近,耸送其中,她很快便感知到了他真挚热忱的爱意。   像是星火入了夜幕,在黑暗里炸出了一片火树银花。   眼前像是见了绚烂的烟火,极致夺目璀璨,一次次炸裂,一次次眩晕。   不知过了过久,她又被往云软锦衾中压陷了几分,躲也躲不开,意识都有些难以回笼了。   意识弥留之际,她想,日后便是他的妻了。   “洛瑶……”   她听到对方唤自己的名字,便艰难地望向他,手脚都溽热起软,不知是困成这般还是为何。   她的夫君喜欢被她触碰面颊,江洛瑶一直纵容着对方这个小习惯,哪怕这时候她都顾不得自己了,还是体贴地依了他。   “洛瑶,先……别睡。”盛玦难捱地一声声唤她名字,实在无计可施了,他委屈道,“两包药呢,可以先忍着些困意吗。”   江洛瑶:“……”   对呢,两包呢!   两人在此刻都后悔死了,都怪她们不知事儿,莽撞又大胆地将两包都倒入了酒中。   盛玦本是担心自己不够好,所以才将合卺酒全喝了,现在的他简直不能更后悔了。   他信自己足够久长,不需要药粉的辅助了。   这叫什么事儿!   今天药效都怕是过不了了。   他,现在,什么要消减的意思,也没有……   不行的,不能这样下去。   怎么说……也得变变花样不是吗?就只此一回,不知道江洛瑶够不够尽兴,他反正是消不下去。   眼看对方就要睡着了,盛玦想到一个更恐怖的事儿。   ——江洛瑶,她有起床气。   自己要么不放她去睡,要么便不能中途叨扰对方,不然今天晚上又得被凶出去了。   堂堂摄政王,新婚花烛夜被赶出去,真的会很丢人的。   盛玦一不做二不休,怎么也不肯退出去,硬是又弄醒了她,无论是随意说些什么,必须得对方清醒着陪他说说话。   江洛瑶不是很想配合了,她说,夫君我困。   霎时,短短一声“夫君”,就叫盛玦心软了。   他望着对方困意弥蒙的眼眸,心软得不行,一时间没有稳住底线,便答应她先睡会儿,自己动静小一些,尽量不打扰她睡觉。   江洛瑶没力气点头,背过身不理人了。   盛玦:“……”   短短片刻功夫,他立即后悔了。   自己怎么就心软了呢。   这药效,还是没有过去。   “洛瑶……”盛玦孜孜汲汲地摆弄她,同时又要唤她醒来。   小半个时辰后,他依旧是振奋的原样,江洛瑶也终于被他给吵醒了。   这一通起床气,是免不了受了。   盛玦拉开她两踝,同她讲道理,试图平息这份起床气:“洛瑶,本王——疼。”   江洛瑶与他面面相觑,两人都从彼此脸上看出了一些无计可施。   江洛瑶:“……”   就不该把两包全放进去。   不,不对。   就不该放!   她拗不过对方,也心疼他难受,只能妥协了。   同时,为他日后定下了个规矩——要么别睡,要么别中途将人吵醒。   盛玦听完,郑重其事地一点头:“本王答应你。”   后者有些难,前者还是很容易的。   想当初江洛瑶没来王府的时候,他经常因为忙于政务,整晚整晚地不去睡。   也也不是什么难事。   盛玦身体力行地在今晚就付诸了实际,也算是应了前者的承诺,而江洛瑶再一次困得不愿配合时,他也没了办法,只能也短暂地歇了歇,看看能不能靠着坚强的意志压下药效。   显然,不能。   盛玦:“……”   后悔。   这世上没人会比他更后悔了。   最初就不该骗她,为什么要故意假装自己不行呢,结果现在好了,自作自受。   盛玦有些绝望地看着自己再次振奋起来,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回头,身后的人又睡熟了。   盛玦:“……”   该不会天亮后,他一个人还在这里挣扎吧?   盛玦本是想忍着的,但是捱了捱,发现不只是这样,自己还会难受,越难受越得忍,越忍就越发难受。   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尝试再来,不然今天惹恼了洛瑶,这几日怕是会被赶出去分房睡了。   不如一次就服帖到位了,不然没地方说理去。   冥思苦想良久后,盛玦非常不道德地想到了一个损招。   他突然记起,曾经在广华殿的时候,洛瑶说她腰.际很怕痒,一碰就想笑。不如便用此招来唤醒她,说不定她便不困了。   实在没其他办法了,盛玦只好转过身,试着碰了碰她最怕痒的腰.际。   “痒……”   江洛瑶睡梦中呢喃一句,紧接着,一阵足够让她感到惊惧的痒意泛了起来,细细密密的,霎时唤回了她神魂,同时又抽走了她周身气力。   她乏力至极地塌陷了身子,正要撑着手肘起来看看情况,结果又被一双有力的手给控住了。   江洛瑶:???   她迷惑地回头去瞧,对上了一双压抑克制的眸子。   情愫在眼底绞坠成一团,风雨欲来。   盛玦沉声向她问了声安,然后问她是不是已经睡醒了,要不要帮他解决一下现下最要紧的事儿。   江洛瑶:“……”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上好~   感谢在2022-08-14 12:01:30~2022-08-14 22:4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伯利亚二哈、奈何月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yyyy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   江洛瑶还能怎么办, 只能依他的意了。   她驱散了一下睡意,坐直了些,揉揉眼睛看向他。   ——盛玦现在正黑着脸箕坐在榻边,手掌撑住双膝, 坐姿看似很威风, 实则多了很多难以言喻的原因。   他无法并拢, 不为什么,纯属怪那两包药粉。   江洛瑶哑然。   对方单单只是在肩头披了件绸衣,坐在榻边一个人发愁,江洛瑶低头一看就知道是何意了,也忍不住想笑。   “日后别喝补药了, 那药粉也别用了。”江洛瑶也陪他坐在一边, 足尖正要抵地, 又被对方单手揽住一双, 呵护着放在了他怀里。   盛玦叹了口气, 声音有些低缓, 显然还没有败火,甚至丝毫没有疲累的感觉:“地上凉, 别踩。”   “嗯。”江洛瑶被迫旋了半边身子, 被对方拦近了些, 又以一个被保护的姿势依偎在他身前,“夫君也多穿些衣裳, 免得冬日着了凉。”   说罢, 她抬手帮着整理了一下他肩头的衣裳, 拉高了些, 拿开手时,她却一不小心触碰到了一手的凉意。   分明是结实劲健的肌, 外面覆着的肌理却是腻细柔滑的,手感颇好。他可能是这样很久了,所以她还能摸到凉。   江洛瑶帮着捂了捂,没捂热。   “无碍,本王不冷。”盛玦深重地沉出一口气,握着她手,拿下来,又下了下,放上去要她给自己拿好,“洛瑶还记得去年此时吗,那是你第一次来王府,本王没心血地叫你站在雪里等,结果你回去宁紫轩便着寒起了热,吓得本王连夜赶去,也随你一起生病着了寒,回了寝殿后休养了好几日才好转过来。”   他说,那一次,是他第一次生这么久的病。   “所以啊,本王身子好得很,一般不会生病。”盛玦怕她担心,便特意安慰道,“这虽然也是冬日,但屋里不冷,本王怎么可能受凉呢。”   江洛瑶点头,说那便好。   在她单纯澄澈的注视下,盛玦忍不住闭上眼,鼻息重了些,俊挺的山根鼻梁处汇了一层薄汗,渐渐汇总起来,挂着要掉不掉的。   江洛瑶看不下去了,只能用自己空余的一只手帮他擦擦汗珠。   她真诚地问:“药效还是没有除去吗。”   盛玦想回应她,但是屏住的呼吸一乱,没等开口呢,就率先泄出了一串难捱的颤哼。   江洛瑶又想笑了。   盛玦也知道她想笑,但……这样一来,他这个做夫君的,该多没面子?   江洛瑶突然觉得很好玩,因为在他们的花烛夜,她的夫君却总是不那么安静,什么轻哼呀,餍足的喟叹啊,或者像现在这样难捱的颤音,都是有的,反而是她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弄出多少动静。   也许是因为拉不开面子,所以一直克制着一呼一吸。   又或许是因为对方足够轻柔和缓,多次都为她考虑,因此没叫她失控丢了体面。   不过没关系,就算对方哼哼唧唧,她也觉得很妥帖有爱。   有时候啊,对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凶戾寡情,偶尔露出的一点点幼稚行径还是很讨自己喜欢的。   江洛瑶喜爱他,那种喜爱不能细细回味,因为一旦想起了,爱意便会弥漫起来,在心头叫嚣着她去更加爱对方。   她含蓄地露出了些许笑意,而后抬头抚过他的面颊,揉开他不化的眉头。   “莫要蹙眉,发愁。克制。”她亲吻他冷峻的眉目,告诉他,自己要他永远心境舒展平和,不再生气和难受,“有我呢。”   盛玦后仰了些脖颈,肩头的绸衣顺势滑落在后方,他呼出一口压抑的气,而后直了些后脊,有些抱歉地帮她揉揉发红的手:“是本王不知轻重,莽撞地将两包药粉混着合卺酒饮下,现在这么晚了,还能吵醒你来帮忙。”   江洛瑶柔声安慰他:“没关系,天还未亮。”   盛玦又想皱眉了,好不容易才忍住:“但是快到卯时了。”   “卯时便卯时。”江洛瑶微微起身,怕他着凉了,便要帮他拾起后方的绸衣,终于艰难地够到了,“不急。”   托那药粉的福,盛玦现在并不怎么清醒,但哪怕他状态很激奋,但依旧不忘护着她后.腰,一是怕她没力气摔了,二是怕她稳不住坠了地。   “拿到了。”江洛瑶借力撑稳了,随后也没有离开,而是作势坐了下来,细腕往对方肩项一搭,像是要与他面对面撒一场娇,她眼眸带笑,劝说道,“不可大意,得好好穿衣,别看只是这单薄的一层,可以隔去很多的寒意。哪怕只此一件,也足够了。”   盛玦喉头轻滚,顺从地点头:“那好。”   两人没再说什么。   有些事情尽在不言中,便足以触发一切。   江洛瑶还是有些紧张地拉紧他肩头的那件绸衣,泛着淡粉的纤指因为过度用力变得有些发白,她脸颊微微低下,接受了他旖旎且珍重的亲吻。   盛玦虔诚地用额头轻抵她肩头,轻声和她商量了一句什么,随后……没忍住在她绝妙处递了进去。   他单手地覆住了她细柔的后颈。   这是他的妻,如此绰态纤柔,如此良善心性,也不知是他寡独了几世,才能换来她此刻的前滑相送。   再次感慨了片刻,盛玦见她也适应了,便也不故意拖久时间了。   他发了力,承诺一定会在卯时前解决了合卺酒的药效。   但他还是低估了那药效,也低估了自己。   直到天亮,他还是经久不消,一点要应诺的意思也没有。   盛玦:“……”   事已至此,他不能说话不算数。   于是,盛玦主动地放过她,哪怕自己此刻依旧不够“体面”,但他还很细心给为她掖好被角。   趁着天未曾全亮,他独自披了衣裳出门冷静去了。   方才怕江洛瑶着凉,他一直只顾着照顾她了,反倒是自己倒是没注意着点儿,等到推开门一吹夜里的凉风,他才猛地觉出了一些冷。   身上的热意未曾退却,薄汗被夜风一打,瞬间裹挟了一层寒气。   冷。   盛玦心里隐约觉得不妙,霎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不可能。   他才不是那种容易生病的体质,只是被寒风吹了而已,也不至于吧?   盛玦叉腰原地转了一圈,突然愣在原地——不对,他出来做什么?万一被人瞧去了,岂不是有些失了面子?   他本想出来冷静冷静的,现在才回过神觉得不妥。   不该出来,更不能叫许笠去备凉水什么的。   可他……也不敢回房间去,毕竟身上已经带了一层寒气了,万一回去给她染上了怎么办?   还是就在外面待一会儿吧。   存着这样的侥幸,他又在夜风里停留了会儿。   ——果不其然,第二日就有些起烧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向各位小天使申请歇两天,周四见,好不好~   感谢在2022-08-14 22:47:52~2022-08-16 02:3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伯利亚二哈、刘雯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糖烫 3瓶;非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   盛玦平生鲜少生病, 但一旦病了,便不会轻易好起来。   这毕竟是婚后第二日,他不想因为请大夫进府而落人口舌,更不想惹得江洛瑶担心。所以, 他硬是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强撑着准备再捱几日。   后来, 还是江洛瑶细心地察觉了他的不对劲儿,主动抬头探了探他额前的温度。   盛玦躲开些:“不要多想,本王没有生病。”   江洛瑶略带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说道:“是啊,夫君并未生病, 我方才只是想找个东西。”   盛玦深思有些发沉, 他抬指抵住发额, 下意识地接话:“洛瑶要找寻何物呢?需不需要本王帮忙。”   “不用了, 找到了。”江洛瑶再次摸了下他发烫的额头, 回应道, “足银三百两,全在夫君这里。”   盛玦:“……”   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又在揶揄自己了。   好吧好吧, 他就是病了。   “本王这是不想让你担心。”盛玦自己觉得还很有理, 他争辩道, “毕竟是你我成婚的第二日,若是本王这时候传大夫进府, 恐会落人话柄。”   江洛瑶有些诧异:“夫君竟是会在意这些闲言碎语?”   在以前, 她听说了不少关于摄政王的传言, 世人都说他暴戾寡幸, 这些谣传甚嚣尘上,也不见他特意叫人去压。她还以为……他并不在乎这些身外之名。   谁能想到呢, 今时今日,他竟也会考虑起这些事儿了。   “本王倒是不在乎。”盛玦开口说了这样一句,随后陷入了暂时的沉默,一双眸低垂着,好似是在回忆些什么。   平心而论,于他自己而言,确实是懒得关注这些谣传的。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已成婚,有了心爱的妻,便不能和往日一般凶戾弑杀了。   他便想啊——   若是传大夫进府,怕是会有人觉得自己在新婚夜弄伤了江洛瑶,这些人里面,包括但不限于岳昌侯一家……再者,岳昌侯一直误以为自己不能人道,说不定听到消息后也会多想,觉得自己定然是因为无力,所以才传唤大夫入府……亦或者,说的严重些,岳昌侯他们会想,是不是因为洛瑶的命格克到了自己,所以才叫自己生病的。   命格一事,在约下婚事那日,岳昌侯便和他坦白说明了。   ——江洛瑶,确实命里有劫,得寻个戾气重的人才能逢凶化吉,但是这毕竟事关玄学命理,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对他自身造成影响。   当时。   岳昌侯深深叹了口气,也没有继续瞒骗他:“以前的种种说辞都是假,王爷可得想好了,娶了本侯女儿,这事儿说好听些,就是帮她逢凶化吉,说不中听一些……便是挨过她的相克才行。”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盛玦也愣了愣。   他倒是没有后悔退缩的意思,他只是诧异于岳昌侯的过分坦率。   “还请王爷考虑清楚了,若是此刻反悔,还是来得及的。”岳昌侯面上带了愁色,深纹烙在眉心,“此事重大,王爷若是怪罪,便怪本侯当初自作主张把洛瑶送去了府上。”   “如此晦忌之事,侯爷竟也愿意如实相告。”盛玦抬手扶起主动请罪的岳昌侯,目光复杂道,“您如此诚心诚意地和本王推心置腹,本王怎么可能怪罪于你呢。”   毕竟这也算一件极其违忤悖逆自己的事儿了,岳昌侯能亲口承认当初的罪过,已经是很有胆量了。   盛玦心绪有些复杂地看着他,心说——你难道就不怕本王盛怒之下治你的罪吗?   若是换其他人来,今日岳昌侯怕是不能全须全尾的离开了。   盛玦说,有些事情一直瞒着也是无妨的,岳昌侯你为何不一直欺瞒着本王,就当此事不存在,也正好免去了掉脑袋的风险。   岳昌侯:“本侯一生持正不阿,唯一犯下的悖逆之事,便是事关洛瑶了……本侯当初愿意在朝堂之上随从王爷,正是因为信任王爷的为人,知道您就算因此事生气,也只会冲着我一人,而不会牵连到洛瑶。”   因为心爱江洛瑶,所以盛玦倒也不觉得生气,更不觉得这事儿是有多大的欺瞒违忤。   也正因为喜欢吧,所以他还想反过来多谢谢岳昌侯。   “所幸侯爷将洛瑶送到了本王府上,若无侯爷从中谋划,本王怕是根本不会遇上洛瑶,更难以与她结缘,很可能之后会寡独一生了。”盛玦没有怪他,而是在接下来的时间,好好问了问有关江洛瑶的事儿,问细了些,好帮她寻个破解的法子。   最后,他与岳昌侯得出个结论。   ——应当是成婚后便无事了。   类似于民俗中的冲喜一般,用二人结合的喜事,压下那命理的劫难。   “无妨,本王命硬得很,不至于受到侵损。”盛玦并未放在心上,他开解对方道,“若是真的被克,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挨过去便是。”   岳昌侯诧愕抬首,没想到他说的“不在意”,居然真的做到了这般风轻云淡。   盛玦走近拍拍岳昌侯肩头,让他收回那惊愕的目光:“本王是真心喜欢江洛瑶,不是假意作秀,所以这命理的事儿,本王乐意承担,就算遇到点风浪,也是愿意受的。”   可能吧。   可能这次受的风寒,便是当初预想的“相克报应”了。   盛玦不由得自喜——就知道他这种寡独之人,不会顺风顺水地直接得到心爱之人,这点儿“惩戒”他还是很乐意受的。再说了,一场风寒罢了,挨过去便是了,对于他而言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儿。   想到此处,盛玦又回忆起了最初遇见她的时候。   她来府中第一日,便因为自己而受了风寒,也是大半夜地起了热,吓得他连忙去宁紫轩探望人。   好在——就在他去了之后,她很快不用药也便好了。   那份风寒起热转到了他身上,也算是初见时的一场“见面礼”吧。   初见,一场风寒。   结缘,又是一场如出一辙的风寒。   世事虽说无常,但冥冥之中早标好了该付出的筹码。   盛玦哪怕病着,也是喜上心头,他想——她果真良善,就算来克自己,也是用这般温温柔柔的法子。   而这份苦,在她未遇见自己的十五年里,她一直都受着。   无法像寻常贵女一样去外面玩乐,更无法去参加一些热闹的宴席,去见一些京城的公子……   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在侯府精心被呵护了十五年,从未给外界展示过她的美好,待到花开那日,被岳昌侯强忍着不舍送来自己身边,所有的姝丽,所有的静好,从此都给他一人看。   这好似是一场相逢,   一场长达十多年,被上天定下的盛大相逢。   所谓天作之合,一切都凑巧得像是上苍殚思极虑的谋划。   想着想着,盛玦也许是烧糊涂了,眉眼低垂的片刻功夫,他好像经历了许多年的人世浮沉,眨眼一瞬间,好多驳杂的事情流过脑海,万分感慨心绪一起涌上心头。   隐约间,他意识弥散着想,自己该怎么才能配的上她十多年的等待,该怎么对她好,才能值当。   “……乖乖躺好。”   耳畔的声音回笼,盛玦听到她说要自己躺好。   “刚才在这边坐着好好的,突然就晕了,不能再拖了,马上去请郎中来,对了嬷嬷在府中吗,先把嬷嬷请来给王爷瞧瞧身子。”江洛瑶和许笠说着,“屋里再烧热些,受寒的人总是觉得冷,再帮王爷添点儿被褥捂严实些……”   许笠很快记好,又不知道和江洛瑶商量了什么,这才连忙去办了。   盛玦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经久不化的热气终于才褪了些,期间他被江洛瑶擦了身子,又换了几次衣裳,喂了几次苦到舌根发麻的药,终于才清明了神智。   在之后,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他就不愿配合她去喝那碗极苦的药了。   “洛瑶以前病着的时候,是不是要经常喝这么苦的药?”盛玦一边心疼她,一边不动声色地打算趁她不注意倒掉那碗药,“这些药汁苦成这样,简直不像话,难道不能添些甜味儿吗。”   江洛瑶正好起身去帮他取一碟蜜饯,便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她背对着他说:“添了糖,便是腥苦腻甜的味道,再者,多了一味东西,药效怕是要被耽误了。”   盛玦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带着些鼻音“嗯”了一声。   江洛瑶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回头去看。   盛玦掐着这个节点放下手中的药碗,假意是自己喝完的。   江洛瑶没说什么,走过来亲自捏了个甜蜜饯给他吃,盛玦仗着自己病着,格外坦然地由着她照顾关心,甚至都懒得伸手,黏乎乎地直接要她喂自己。   “苦吗。”江洛瑶这样问了一句,随后凑近了些,关注地望向他眸底,似乎是要检验他是否诚实。   她凑得太近了,殊艳的眉眼迷花了盛玦的心,靠得这般近距离,盛玦以为,自己必须是要讨些甜头的。   于是他没能忍住,在她主动靠近时,轻轻吻上了她唇舌。   江洛瑶没有退缩,也没有反抗,有种早已料到的顺从感,她由着他启了唇舌,百依百顺地附和他。   意识到对方的配合,初尝过情.事的盛玦再次起了心思,他不喜欢浅尝辄止,既然要触碰,不如……   一直顺从的江洛瑶突然退开些,很认真地同他对视:“果然夫君你没有好好喝药。”   盛玦面上的薄红还未褪,有种被打断的茫然:“……什么?”   随即,他才反应过来。   ——难怪她这么配合,甚至主动靠近,原来就是为了试探自己有没有把药倒掉。   盛玦:“……”   “不过也无碍。”江洛瑶监督他喝药时,总是有些严格的,“这幅药煮了两轮,第一遍不够醇稠,第二遍才是真正药效最好的时候,刚刚夫君倒掉那一碗也好,第二碗煮好后一直温着呢,我这就叫许笠端上来。”   盛玦:“……”   许笠是吧,这个小消息,一定是他告的密。   难怪上一次自己叫许笠倒掉药的时候,对方没有阻拦成功,便神色不明地瞧了自己一眼。   看似没有怨言,其实早就偷偷告知洛瑶了。   很好。   盛玦喝下第二碗极苦的药时,都没脾气了。   更气人的是,再后来他明明都完全康健了,许笠还要听着江洛瑶,次次不落地给自己端来那极苦的药。   ——而江洛瑶为了惩戒自己暗地里倒药的行为,连蜜饯都不给了。   “许笠,去弄些糖粉或者别的什么发甜的东西来。”盛玦实在喝不下去,只能吩咐许笠说,“别拿蜜饯这类东西,刮一些发甜的糖霜什么的,本王掺进药里喝。”   许笠:“好。”   ·   当晚,盛玦在被江洛瑶亲自来送药的时候,终于高高兴兴地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细腻糖粉。   为了好化开,这糖粉研磨得很细腻,遇水即溶,很甜,能完全压住那份苦味。   因为怕被发现,所以盛玦往药碗里倒糖的时候,特别心虚,几乎是屏气凝神地去掺。   好巧不巧的是,这次,他刚好被江洛瑶抓了个正着。   盛玦欲言又止,有些理亏:“本王只是……”   抓到对方的时候江洛瑶瞳眸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他手里的糖粉。   她想,这是什么?   再一细看。   ——这不就是新婚夜对方往合卺酒里加的药粉吗?   江洛瑶:!!!   他才刚病愈,就又想这档子事儿了?   药粉哪儿来的?   什么时候偷偷问大夫讨来的?   怎么他还敢往里面加啊,是为了报复自己这几日的严苛对待吗。   江洛瑶又想起了花烛夜那天,自己同他一夜都没有好好歇下,一直折腾到快要天亮,属实是累到不行。   那日之后,她身子像是受了捶打一般,哪儿哪儿都疼得很,走路都无法走快些。   一切的一切,都怪那效果卓绝的药粉。   而他!还敢加!   还是当着自己的面?   江洛瑶头皮一阵发麻,连忙着急地去阻拦对方。   而盛玦在事情败露后,见她来拦,也赶快手忙脚乱地把糖粉全一股脑倒进去了。   倒完还不算完,他怕江洛瑶再叫人给自己热一碗新的药,连忙抬碗一口气把药全喝了。   江洛瑶:“……”   盛玦:“……”   两人面面相觑,盛玦逐渐不敢再与她对视,默默来了一句:“喝便喝了,洛瑶可以不和本王追究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理不直气也壮)   感谢在2022-08-16 02:30:02~2022-08-18 23:1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刘雯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南 66瓶;看虐文会死 50瓶;晚来也不迟 39瓶;樱桃小丸没有子 10瓶;想想 6瓶;糖糖在隔壁、小鳥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   这怎能叫她不追究?   江洛瑶足足沉默了许久, 才用略带无奈地目光与他对视。   此人最会撒娇耍赖了,江洛瑶想,他是如何可以平静地央求自己来做这种事情的?   盛玦一双深情眉目丝毫不遮掩情意,他同她说话时, 声音放得极低极柔, 像是故意学她说话, 又像是努力学着做一个温柔纯良之人。   他牵着她的手,把人拉到咫尺间,双臂揽了她纤柔的腰身,不管不顾地贴向她怀中。   他静静地靠着她,去平息自己炽热翻涌的爱意。   江洛瑶被他紧紧箍着腰, 不是很想和一个病着的人争辩, 便叹了口气, 垂手去抚他的头发。   这万千青丝, 触感无不冷滑柔顺, 低头看去, 亦是不着尘垢,也没有交杂和断落的。   江洛瑶有些出神地想——日后若是有了他的孩子, 想必也能生出这极好的头发, 和他一般容颜冠绝。   “夫君还未完全病愈, 怎么能不管不顾地糟践自己身子呢。”江洛瑶由着他抱,语气逐渐软和下来, 像是在哄人, “那药粉效益虽快, 但是也算是烈性的药, 若是平日里用也就算了。这次,这次你还病着, 就敢直接把药粉掺入药汤中一起服下。这两种药万一有相冲的地方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   盛玦:???   什么药粉?   他下意识地疑惑抬头,以一个仰视的角度去看她,看到了对方软糯精致的下巴,以及纤长卷翘的睫羽……这个角度,也是这般的殊艳美丽。   他把心头的疑惑暂且抛开,先忙着在她脖颈间落了个吻,其次才开始回想方才她的话。   ——她说的药粉,是不是指的是自己抢着倒进去的细糖?   原来……她误会了啊。   盛玦目光逐渐幽邃起来,眼眸微乎其微地眯了一下,有种势在必得的野心和欲.念。   他果断承认了,说——是啊,那药劲很大,起效也快,他已经开始憋着疼了。   “以后这种事情不可以胡来。”江洛瑶又气又无奈,只能和他商量,“若直白地说明,我也不是不可以通融考虑。不能再像今日这样,当着我的面给你自己下药了,这多伤身啊。”   盛玦说,是是是,他下次一定不会了。   说罢,他眉头一紧,故意装出了一副难耐的羞赧模样,眼睫动情地眨了眨,想要征得她同意:“对不起,洛瑶,现在药效起来了,我……好难受啊。”   想必,她一定不忍心见自己难受吧。   盛玦演得逼真,好像今日离了她便不能独活似的,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样儿,本该冷俊的容貌硬是被他演出了几分脆弱娇荏。   他偏偏乐在其中,好像他是个故作坚强的小白花,明面上要她还是别管自己了,实际上三句不离引.诱,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音都在勾她主动。   终了,见她开始犹豫,盛玦干脆往她身上一拥,气息不稳地唤她名字:“洛瑶……本王难受,好难受……是不是又起热了呀,怎么感觉周身如此地发烫,像是要着了火。”   江洛瑶摸摸他额头——不烫。   所以不算寒症发作,而是那药粉起效了。   江洛瑶想了想,好像确实也到起效的时候了,毕竟那日花烛夜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过了这么久起效的。   “别担心,有我在。”江洛瑶温温柔柔地安慰他,同时努力搀着他,想把人扶去榻上,“不是生病起热,别怕,只是药效来了,所以才感觉有点热。”   装难受的盛玦被她轻轻一扶,非常配合地随着她走到榻边,动作利落地脱靴除裳,好似生怕对方后悔一样。   装都险些没有装住。   江洛瑶被他一系列利落的动作给惊到了,差点以为是她花了眼。   她怎么突然觉得,对方有点假呢?那药效真的起作用了吗?   他不会……是骗自己的吧?   但没等她继续深思下去,盛玦就主动地缠住了她。   他说:“洛瑶,不要嫌弃本王起热……”   他越说越低,后半句话几乎都成了微弱的气音,江洛瑶没听清,只能俯身倾耳前去再次细听。   然后,她就被某人控制住了。   江洛瑶:“……”   盛玦终于把装出来的表象一撕,露出了内里的坏心思,他轻笑着在她耳畔吐息,一边揉她的素手一边呢喃轻语:“热了,才舒服。”   说罢,他高高兴兴地把人往自己怀里一压,抱着去里侧作弄去了。   ·   第二日,寒症带来的所有疲乏和困倦,全部随着晚上的薄汗清除出去了。   盛玦感觉自己从未如此舒心畅意过。   浑身都摄足了精神,每一处都焕发着喜色,他起得很早,非常精心细致地换好衣裳,转而再来到榻边瞧她。   ——江洛瑶被他折腾了一晚上,现在还没醒。   盛玦满足地俯身,捏捏她脸颊,怎么瞧怎么觉得喜欢。   简单的触碰,又叫他心头起了痒,很想趁她睡着,再多欺负一下对方,摸摸面颊,或者掐掐小脸,亲亲下巴什么的……   梦中的江洛瑶泄了几分起床气,没什么好气地拍开他捣乱的手,愤愤地转过身继续去睡了。   盛玦没真的把她吵醒便收了手。   算算日子,他病着的这段时间,好像没有陪她去侯府回门归宁。   盛玦这般考虑着,准备等江洛瑶醒了,再和她商量这件事,找个时间去回侯府一趟。   按照本朝的习俗,是婚后的这几日去陪她回一趟侯府的,也不知道今日去的话,算不算晚……   正在他思虑的功夫,突然就听到府中多了一阵喧闹的声响,好像有人闯进来了。   居然有人敢直愣愣地闯入王府?   外面的守卫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没能拦住?   盛玦下意识地露出了点儿凶色,眼底的戾气陡生,像曾经一样,凌厉回眸看向外面。   隔着门窗,他自然是看不见的。   但是不妨碍他一记眼刀给了外头,他倒要看看,是谁这般大胆……   “你们家王爷怎么样了?怎么什么动向都没有?瞧瞧这合适吗,娶本侯女儿之前,说的天花乱坠,成婚后,就直接忘记了我这个岳丈是吧……”   盛玦:“……”   当即,他凌厉的目光就散了,甚至还有种心虚失措。   也许是曾经的好多个陪她过夜的晨起,他都有过被岳昌侯抓包后骂个狗血淋头的经验,所以在得知外面那人是岳昌侯时,他顿时没回过神一样,下意识地想要和以前一样逃离此地。   开门,跨步,转身就走……   一气呵成。   紧接着,他猛地止住步子,想起个事儿来。   不对啊,他现在为何不能正大光明地从她房中出来?她与他已经成婚了,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就算他大早上地从她房间起来,也是很合规矩的事儿。   盛玦:“……”   身后,岳昌侯幽幽地声音传来:“呦,王爷这是怎么了,不是已经成婚了吗,怎么还像是被抓包的登徒子一般心虚?”   盛玦回头,冷声反驳:“还不是怪我的好岳丈,以前您可没少来抓过我,以至于叫本王没转变过心思来……再者,您大清早来王府,催的这般紧,是有何急事啊?”   岳昌侯板着一张脸:“你还好意思说?”   盛玦:“本王怎么了?”   岳昌侯:“归宁的期限都快到了,你们俩怎么回事,一直都不回侯府?连个准信都没有,是不是不把我这个岳丈放在眼里?”   盛玦沉默片刻,恍然大悟。   ——原来江洛瑶竟是没有将自己生病的事儿告知侯府吗。   她是怕岳昌侯多想吗,不想让自己和侯爷的关系恶化,所以才没有如实告知是生病的原因。   毕竟就算她如实说了这个理由,岳昌侯也很可能觉得——是自己故意不给他面子,才找了这么个敷衍的理由。   怎么会呢。   在成婚之前,盛玦也是同岳昌侯交心过的,两人将有关洛瑶的事儿都商量清楚了,对方也是知道他可能会因为成婚而受到什么影响。   所以,就算他和岳昌侯说自己病了,岳昌侯也一定不会多想别的什么。   就像现在这样,哪怕对方骂骂咧咧地上门来了,本质也还是为了看看他是否安好。   两人像是以前一样,拌嘴几轮,才终于消停了。   岳昌侯用一种“你没死,本侯就终于放心了”的目光欣慰地瞧了瞧他,虽然嘴上还是没个好听的,但到底语气缓和了不少。   “完全康健了?”岳昌侯上前用力拍拍他肩头,眼神中露出些许难得的慈祥,“挺有本事啊。”   盛玦:“……”   看来大夫进王府的消息还是没能瞒过对方。   “已经没有大碍了。”盛玦点头,平和地瞧向他,“日后也不会再有阻碍了,本王答应侯爷的,一定能挨过来。”   两人心照不宣地站在一起,又无声地注视向同一个方向。   ——他们说的是,江洛瑶那劫已经过了,日后再也不会生出事端了。   而他盛玦,也扛过来了,只是一场小病,没有别的什么大事。   总之,盛玦依旧感念岳昌侯把女儿送来自己府上,考虑到这一处,他难得地语气温和了些,没有同对方继续拌嘴:“今日晨起后,本王便想着,同洛瑶一起回侯府看望您二位,谁曾想,侯爷居然如此关心本王的身子,提早便来王府了。”   王府的影卫和府兵侍从,硬是没一个人去拦的。   盛玦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他觉得,应该是许笠没有拦,所以岳昌侯才能畅通无阻地直接进来吧。   等等。   这一幕好似有些熟悉。   就像第一日遇见江洛瑶时,对方入府后,自己还没收到消息,她便被人直接引路来了自己的书房。   那可是书房,她怎么会直接被迎进来?   是巧合?还是……   盛玦回头,远远地瞧了一眼许笠。   许笠站在很远处不知道在和下头的人吩咐什么,手揣在袖子里,好似并未察觉他家王爷的目光。   --------------------   作者有话要说:   归宁(回门)按照正常习俗,应该是第二天或者第三天,但是本文架空,适当放宽一下,在第四五天的期限内就行。   20号,也就是已经过去的零点,统计订阅率,所以把更新放在十二点之后,防止有些小天使没有发现更新,错失抽奖机会。   无论订没订本章,只要在方才的零点之前满足订阅率就好了(花言巧语) 第73章   =========================   盛玦到底也没有翻旧账, 他再没有细问过许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把怀疑掀过去了。   许笠跟了他大半辈子,在他未弱冠的时候就来伺候他了,刚开始是做一些下人的粗活, 后来, 在一众下人里头,盛玦提拔他成了贴身伺候的管事,许多年再未换过人。   按道理来说,许笠不是出身最好的,也不是最聪明贴心的,不应该做到这个位置上,但盛玦就是觉得此人可用。   许笠大多数情况下, 胆子并不算大, 想起当年,所有人一起犯错的时候, 王府里的护院和下人跪了一院, 盛玦忍着火立规矩,结果话还没说几句呢, 就看到有一人抖得格外惹眼。   盛玦:“……”   有那么怕吗?   盛玦当时也没顾得再生气, 特意很缺德得把许笠点起来, 想要看对方更加畏惧自己的样子。   谁想到呢,许笠刚被自己点到, 一站起来就不继续颤抖了, 反而冷静得过分, 面色沉静, 言语和缓,应答时也条分缕析的。   盛玦有些疑惑和失望, 于是又叫对方继续跪着去了。   未曾想,许笠一跪下,又恢复了颤抖不止的模样。   盛玦:“……”   “你怎么回事。”盛玦当时看着这年纪不小的奴仆,觉得很是纳闷,都这么个年纪了,怎么还像是刚入府一样畏惧自己,于是他又想叫对方起来问问了,“起来回本王的话。”   许笠依旧头低着,跪得很微卑——但却没有一点儿要起身的意思。   盛玦:“起来,回本王的话。”   许笠虽然在抖,但是声音却是十分沉缓的:“回王爷的话,老奴腿软,实在站不起来了。”   盛玦:“刚刚不是还挺冷静的吗,怎么回话完之后却腿软了呢?”   许笠这次声音终于开始颤了:“因为……回过神了,后知后觉了。”   盛玦当时没忍住,一下子被他弄乐了。   在王府之内,竟然还有如此性情的下人,畏惧归畏惧,回话真的很特别,在一众唯唯诺诺的下人里面,许笠是特别的胆小,但一开口,又总能看出一点儿胆大的底蕴。   盛玦一连几日都心情烦闷,难得遇见如此讨巧的下人,于是便好心情地问了一句名姓:“你叫什么名字?”   许笠按着规矩行礼磕头:“老奴——许笠。”   王府收留旧人,是盛玦骨子里是个长情恋旧的人,所以他特殊允准一些到了年纪的下人也留在府中,而不是赶他们出去,所以他听了许笠名字后,便点点头,对身边的影卫说,去再查查许笠的身世,给他看后若是没问题,就叫许笠贴身来伺候几日。   盛玦拥有一身的权势本领,却没有排除坏情绪的能力,他很容易让自己心情不好,一心情不好了,就会叫自己身陷囹吾不得救。   他想着,弄一个说话得巧的下人来,或许能有所好转。   事实证明,他确实用对了人。   自从许笠来之后,他确实在情绪上有了很多好转。   许笠不同于其他人,他是个性情十分鲜明的人,谨慎的时候,会让盛玦觉得他很胆小怕死,但是某些情况下,他开口又格外胆大,哪怕很气人,哪怕一定会让盛玦勃然作色,他也依旧会一针见血地开口说话。   好像……他也不是很怕死。   盛玦几次被他气得不行,想要把此人拖出去揍一顿,但事到临头又忍住没有罚他。   毕竟许笠年纪也不小了,很容易打出个好歹来。   盛玦不是为对方着想,而是他觉得,许笠万一被自己给弄死了,再寻个顺心的下属就更难了。   也罢,忍一忍得了。   盛玦自我安慰道,自己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   就这样一忍好多年,许笠大多数情况还是很得力的,省了他不少心,遇到好些情况,盛玦也懒得去追究……比如他某次路过王府的某个院落时,发现许笠揣着袖子在原地偷懒懈怠。   其他扫雪的下人全看到了他们的王爷,吓得全都要低头跪地行礼,盛玦察觉许笠也快要转身,他便也没多说什么,趁着对方转头之前便离开了那地。   ——到底还是给了许笠个薄面,没有惩戒他偷懒的事儿。   在那之后,许笠在其他下人里的地位便更高了些,甚至隐约有成为管事的意思。   虽然王爷没有明面上说明,但是其他的下人都知道许笠在王爷那里的分量,也愿意尊敬些待他。   一直这样又过了好些日子,盛玦终于在某天把许笠单独叫来,问他当初为何愿意追随自己。   许笠如实地说,因为他年纪大了,不可能有其他地方再收留他了。   盛玦点点头。   许笠又说,因为摄政王大方,给他们这些下人的钱也多,再寻不到这么好的去处了。   “本王听闻你家中有一耄耋老母,不知近日身子可好?”问完方才的问题后,盛玦突然这样开口来了一句,猝不及防又吓得许笠一激灵。   许笠不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摄政王到底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还以为对方想要威胁他去做什么事儿,他战战兢兢地跪了,沉缓磕头道:“家慈年岁已高,常年病痛缠身……”   言外之意,他的老母亲岁数大了,王爷可千万别折腾她,有啥事儿冲我来。   说罢,许笠等了很久摄政王的回应,最后终于才敢抬头小心地瞧去。   他看到,这位年轻的摄政王坐在高位之上,玄色衣摆垂顿在地,对方慵懒地垂眼看着自己,明明是个睥睨蝼蚁的姿势,但是对方眼眸之中全然没有那份轻蔑和鄙夷,甚至在这一瞬间,许笠有种错觉——好像摄政王也是好脾气的。   摄政王,也会关怀凡尘之中的百姓吗?   许笠不敢多想不敢多看,再次低下头去。   “令堂高寿实属难得,若是身患疾症,便早些去治吧。”   许笠听到对方这样说,心中万分苦涩,不是他没有努力过,奈何老母年岁太高,疾病太重,日日都得用药,那药也不是寻常价钱能买来的,就算他有幸能在摄政王府当值,拿回去的钱也比寻常人多些,但奈何钱还是不够治病。   这么多年了,只能维持现状。   这已经是顶天的运气了。   要知道,若是他没能留在摄政王府当差,怕是老母早就熬不住了。   许笠心中感激王爷对他的收留,沉重地闭了下眼,紧接着,他听到了一阵动静,一抬头,却见一双修颀有力的手落在他视野里。   那指节之间虚虚络着一串红玉珠,此物是摄政王最爱把玩的,而对方竟然示意他拿去,去换钱给家中老母治病。   跪在地上的许笠战战兢兢地抬头,看见摄政王略俯身看他,眼中神色一如往常,好像只是吩咐他去办一件很小的事情一样。   “老奴不敢。”许笠十分感激对方的恩赐,但他同时也知道,这串红玉珠串是摄政王比较顺眼些的东西,他不敢拿去典当了,这恩赐太大,也太过了。   “是不敢去典当吗。”盛玦语气依旧是冷淡的,他眯了下眸子,逗趣似的说了这样一句,“那你便去告诉当铺,说你是摄政王府的大管事,看看他们会不会给你换钱来。”   许笠一惊。   接下来的回答,已经不是换钱不换钱的问题了。   而是——摄政王有意提拔他,在看看他是否识好歹。   若再次拒绝,后果就不简单了……   而答应了,对他而言,未来便是无量的前途和殊荣,他也不必再为生计发愁,也不怕无钱给家中老母治病了。   宛若天降鸿运。   许笠头又微卑地低了一截,双手奉送过头顶,献上毕生忠诚的同时,也接过了那串微凉的红玉珠串。   他没有去典当那珠子,因为在被摄政王提拔后,他便再也不会因为钱财而发愁了。   第二日,就在摄政王收整好衣容的时候,那红玉珠子依旧和往常一样出现在了经常看到的地方。   盛玦瞥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自那以后,许笠处处都跟着他,用尽心血地效忠于他。   许笠四十又五那年,家中的老母也寿终正寝。   那是他在当世唯一的亲眷,好在老母最后的那段时日不愁吃穿用度,也能吃得起药,所以没有受到病痛折磨。   最后的半年,摄政王甚至准许他常常回家尽孝,给足了他恩赐。   自此,许笠回到王府,心中起誓愿为他家王爷肝脑涂地。   只要是不利于对方的,他宁愿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要提醒对方,若是王爷遇到风险,哪怕他半分武功也不会,也定然会挡在前头,做一层微弱又坚定的肉盾。   许笠将忠心二字刻入骨髓,只要能帮得上摄政王,他便一定去做。   他是王府旧人,所以也算一步步看着他家王爷走到这个位置,可以说,他一直都在为对方考虑,毕生都在揣摩对方心情如何,试图开解对方,为对方排忧。   许笠某种程度也算很了解摄政王,所以,当江洛瑶第一次进府的时候,没有人比许笠更有预感了。   许笠当时便想,这江姑娘,来了王府怕是再也离不开了。   他的预感很强烈,这侯爷家的嫡女,是要成为他家王爷的妻。   民间都讲一个夫妻相,这江姑娘,许笠只瞧了一眼,就知道是和他家王爷有些像的,说不出具体是何处,但总觉得两人应该很有话说。   缘分捉摸不定,某些命定之人的羁绊,却很可能会被外人误打误撞地瞧见。   许笠的母亲年轻时也曾学过些命理奇门,他被王爷任命为王府管事的那日,得以回家去见老母,那时候,已是耄耋的老母用浑浊的目光望向他手中带回的珠串,视线难得清明一瞬,笑着说了什么。   许笠倾耳去听,被他母亲提示了什么。   那日的珠串,是他拿回家去为了给母亲定心的,没想到居然被看出了些什么。   母亲说,从那珠串上看到了缘,日后,待红玉珠子盘到越发血红,那缘分也便来了。   “随心一言,不一定作数。”   许笠听完点点头,但也放在了心上,他日日等着,帮他家王爷盯着,好不容易等到珠玉变成血红,岳昌侯也带着女儿来到了府中。   那日落了一场盛大的雪。   王爷在书房看折子,许笠亲自去迎接的侯爷。   他承认是带了些私心的,所以假意装作疏漏,一边“不经意”地开口说风雪大,叫江姑娘先进来躲躲雪,一边吩咐着叫人等会儿迎着江姑娘径直去书房。   而后,他回去问询他家王爷的时候拖久了点儿时间,两人磨蹭的功夫,果然等到了独自来书房的江洛瑶。   许笠退下的时候,正瞧见他们家王爷和侯爷在交谈寒暄,他看去——   王爷掌心正控着那血玉珠串,一边摩挲一边锁眉听着岳昌候说话。   许笠低头离开,深藏一切。   --------------------   作者有话要说:   血玉珠串、珠子,盛玦都爱顺手拿着盘,至于喜不喜欢,不知道。   感谢在2022-08-20 00:34:59~2022-08-21 23:5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刘雯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秦时、看虐文会死 20瓶;why1 5瓶;檀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   军机处众臣今日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儿——曾经他们的摄政王一心扑在政事上, 有的时候忙起来甚至都懒得回王府,直接就留宿在军机处了。   而现在呢,现在的摄政王每日早早就离开了军机处,把各种杂事儿往其他人身上一推, 一身轻松地回家去了?   众人:“……”   这个改变发生的时机,是因为他们王爷成婚了。   以前也不知道摄政王是这般顾家之人啊?   众人无法理解, 但摄政王也不需要他们的理解,他们只需要迎合就是了。大家一直艰难地习惯着摄政王的这个转变,期待对方能像以前一样带着大家忙,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了。   盛玦每日雷打不动地到点就走,甚至在军机处最忙的那几日也是如此。   这样一来, 军机处的其他人可就忙疯了。   大家连轴转了几日, 终于快要累吐了, 而就在此时, 大家伙也把目光转移到了王爷的妻弟——江洛彦身上。   江洛彦入了军机处, 刚开始是为了十二令的事情, 后来忙起来了,摄政王便要他顺手把其他事情也接管了。   大家刚开始还不看好对方, 谁想到江洛彦虽然是侯爷的儿子、王爷的妻弟, 但一点儿架子也没有, 年纪轻,责任心也重, 办事儿半分都不含糊。   这不——   今日一齐累吐的还有江洛彦。   “王爷到点就走, 今日积攒的事情太多, 军机处的诸位怕是又要熬个通宵了。”   大家这样说着, 然后去打量江洛彦的脸色。   “小世子到底是年纪小身子好,忙个一天都不觉得累, 连一句怨言都不曾有。”   “真不愧是王爷的妻弟,犹有王爷当年的风范……”   “世子尚未弱冠便能来到军机处,可见王爷有多器重小世子。”   江洛彦依旧没有什么表态,只是含蓄地朝众人疲惫一笑,继续去修改新订的草案去了。   众人:“……”   江洛彦只当是没看见,该做什么继续去做。   若是在几月前,他或许还会因这番话而受到鼓舞,和大家一起连日带夜地去忙,但现在……不会了。   自从被摄政王带进军机处,他也摸清了好多事儿,比如如何独善其身,如何躲掉一些栽赃诬陷。   这些老狐狸见他是摄政王的亲眷,便总想着让他去给他们当出头鸟,仗着王爷对他的信任和疼惜,要他给他们说话求情。   江洛彦只是一腔少年热忱,并不傻。   几次瞧着这些人怂恿自己,他就算再尊敬这些朝臣,也没了最初的容忍,于是他停下手中的事情,状似无意地一抬眼,问道:“诸位可是想要我和王爷说些什么?”   这话是他主动问的,大家也都信他心性纯良正直,便以为他这次终于上了钩。   所有人一拥而上,围着他抱怨这段时日太忙了,说什么王爷怎么能这么早就走呢,这么多事儿,大家怎么处理得完呀,尤其是王爷不在,大家更耗时间了……   “江世子,在咱们军机处啊,您可是王爷最信任的,如果有您能和王爷说说,那我们也能提早出宫去了。”   江洛彦没说什么,静静听他们讲。   直到所有人都说完了,耳畔的喧闹声都停了,他才无声地望向众人,目光在所有人面上逡巡一圈,心中不免怅然,这些都曾是他尊敬的社稷之臣,年少时候,他一直渴望能与前辈们共谈国事,共谋大业。   谁想到呢,来到军机处没多久,他对大家的幻想便破灭了。   过往的尊敬,年少时的孺慕,初来时的欣喜,都被这几月的尔虞我诈给耗没了。   在曾经动荡之时,军机处这些人,是舌利如剑,风骨如山的风云之士。   现在社稷安稳,这些人也老了,收起了曾经的锋芒利刃,成了撸猫都被猫嫌弃的糟老头。   几月共事下来,刚开始大家对着小辈还能装一装栋梁风范,忙到后来,所有人都累得歇不过来,仅能凭着平日的谐谑调侃来缓和心情,偶尔遇到某些开不起玩笑的老顽固,一群老头还要彼此讥讽阴阳几句。   今天你拿我开涮,明天我要你下不来台,后天又在背地里互相骂骂咧咧……   骂到激烈处,或者意见相左的时候,这些老头恨不得狠狠啐对方一脸,要不是年纪不允许,他们合该是要像年轻时候那样,聚众扭打一通的。   江洛彦:“……”   他渐渐发现了,就算是那些功业深厚能够入史的功臣,也免不了和俗世人一样,会每天想着再多歇一歇,早点回家陪陪妻女子孙,也会为了芝麻大的家务事而烦忧,也会因为某个不顺心的子弟而在背地里发愁。   就比如现在,一堆受累的朝臣全都用希冀的目光看向他,目光烁亮无比,好像他不是他,而是一个闪闪发光的宝藏,能叫大家所有人好好歇上那么几天。   也是在这时候,江洛彦才知道,所谓经史传书中的传闻,也不一定全是真的。   他曾经读过的某个文章里,说齐尚书曾有数日不休,连年夜里书房灯火不熄,一心为国的美名,结果他来了军机处不久,就发现那位尚书是这里面难得的惫懒者。   江洛彦忍不住好奇问过,对方告诉他,没别的原因,就是年轻时候不容易睡着,总是失眠,没事儿干便在书房呆着去了。   当时他问的时候,齐尚书还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肩头,用一种万分后悔的语气告诉他:“年轻时候不懂事,熬坏了身子,现在老了,站一会儿就觉得累,一天几个时辰,没多长时间能打得起精神来。”   所以……现在朝堂稳固了。   大家便只想着多歇一歇,享享天伦之乐。   “唉……”   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响起,硬是逼着江洛彦去和摄政王求情,好像他今日不去求这个情,他们就会当场累死给他看。   但江洛彦已经不像最初那般心软了。   他知道,这些老狐狸说话七分是假,就是故意来诓骗他的。   摄政王交代下来的事儿确实是有点过重,但也是怕众人过于松懈,耽误了事情。   十二令满打满算也没怎么推行,这才过了几月,诸多未处理的细枝末节便冒出来了,但事关变法,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不认真以待。   拖得越久,越棘手。   就算是忙到头上冒烟,也得好好完成才对。   江洛彦并不打算给众人求情去,甚至觉得这根本不值得去提。   他不是不觉得累,而是肩头也被撂了沉重的“责”,曾经的冒失全被这些重压给磨没了,显得他也有了几分沉稳。   众人纷纷叹息摇头,眼看没能劝动这位,便都灰头土脸地回去忙自己事儿去了。   “诸位,王爷把事情安排下来,希望大家都能尽快办好,不要辜负了王爷的信任。”   江洛彦没少听过这些冠冕堂皇的簇拥话,现在他也不怎么走心的如数奉还,说的都是好听话,鼓励众人做的事儿却足以累瘫人。   他平静地这样说着,运笔不止,很快重新誊写了一份政令出来,他想,有些事情没思考明白的,得回去问问摄政王。   毕竟对方一到时候就跑没影了,要问,只能追去王府问。   顺便在王府蹭个晚饭,再不慌不忙地回侯府……   江洛彦边写边出神地想,近日也不知是不是王府换了厨子,他每次去阿姐那里蹭晚饭吃的时候,总能发现合心意的甜口菜,还有各种很精致的糕点甜食。   要知道侯府可没有这么多好吃的,要想吃到,只能去阿姐那里才行。   江洛彦想着想着就饿了。   正到这时,他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唤他名字,出去一看,正是王爷身边的许笠。   许笠一路小跑过来,脸上带着些轻松笑意,对他说王爷叫他快去一趟。   江洛彦心头一跳,忙问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没什么大事。”许笠擦了把汗,解释道,“宫里那只猫太难抓了,王爷等了几日,好不容易又见到了,连忙叫小世子也快去帮把手,咱们啊,把这猫儿抓回王府养。”   江洛彦顿时说不出话来,觉得自己进了军机处,好像是上了贼船,摄政王把那些事儿给他一推,便叫他再也脱身不了了。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想这件事了,毕竟当初是他主动要求来的,满心欢喜,望眼欲穿。   唉。   不过想想,等会儿能去王府吃顿喜欢的菜,也能算做劳累一天的补偿吧。   江洛彦拍了拍袖口,似乎拂掉了军机处带出来的劳累,这才打起了些精神,匆匆跟着许笠去抓猫了。   刚走了没两步,也就是一出军机处,两人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是他的父亲,岳昌侯来了。   岳昌侯可能是找盛玦有急事,整个人风风火火地迈进军机处,一照面就看到了自家儿子,一想瞬间觉得有点不对劲:“洛彦,你在这里做什么?”   江洛彦不急,先温吞地和自家爹行了个礼,然后才开口:“王爷唤我一起去抓猫。”   他是从军机处出来的,而他进军机处这件事,王爷一直都瞒着爹爹,两人谁也没有告知岳昌侯,就像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虽然知道总有一日会被戳破,但就是不想及早日点明。   但他也不会故意欺骗父亲,因此便在话术上绕了个弯,爹爹问自己在这里做什么,他便答要去帮王爷抓猫。   半分不提他已经入了军机处,并且在里面忙活了数月之久。   ——这回话也合情合理,虽然确实避重就轻了些,但也算没有半分欺骗。   岳昌侯:???   抓猫?   盛玦最近脑子进水了?   岳昌侯本就是个讨厌猫的,再加上他最近对盛玦也不是很顺眼,这两者加在一起,便足以让他恶语相向:“抓猫做什么?事情都忙成这样子了,他还有闲心去抓猫?”   江洛彦没说话。   岳昌侯刚骂完盛玦,正要再说句什么,目光一转,发现自家儿子好像有些不对劲,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前那个咋咋呼呼的傻小子突然沉稳了不少,好像心里多了很多事儿,回到侯府也是,要么是在想事情,要么就去歇着了。   于是岳昌侯又问:“你成日不着家,不是在宫里就是跑没影,现在怎么会在军机处门口呢?摄政王呢?”   江洛彦依旧用同样的话术说道:“我去寻王爷,陪着一起抓猫。”   他丝毫不提自己从军机处出来,也不提为何出现在军机处门口,只是说要被叫走去抓猫。   岳昌侯一看江洛彦身边站着的许笠,顿时被自家儿子的话术给带偏了心思,他以为,自家儿子也是来军机处找寻摄政王的。   岳昌侯对许笠说:“叫你们王爷出来吧,本侯时间紧,同他说件事儿便走。”   江洛彦接过话头,说道:“爹爹,王爷不在军机处。”   岳昌侯“嘶”了一声,有点不满意:“他人呢?”   许笠这才开口:“王爷去抓猫了。”   岳昌侯:“……”   这样一番攀谈,岳昌侯的思路成功被带走,他便想着,一定是自家儿子刚刚进军机处找盛玦,结果没找到才出来被自己撞见的。   盛玦也不知道一个人去了什么犄角旮旯,为了抓个猫,还使唤了这么多人陪他一起去。   岳昌侯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越想越糟心,遂叹了口气骂骂咧咧地走了。   江洛彦成功没被拆穿,继续跟着许笠去同摄政王抓猫去了。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机敏且谨慎的猫儿。   也是,但凡能在宫里生存下来的,都是不惹事,还讨巧的猫。   只是虽然说它乖巧,但是它依旧有身为一只猫的机警灵活,在宫墙之上闪转,叫众人好不容易才给抓着了。   而最后抓住猫儿的,正是江洛彦。   盛玦接过猫来的时候,忍不住夸赞道:“洛瑶果然有本领,你阿姐便同本王说过,若是实在抓不住了,就一定得要你来搭把手。”   江洛彦有些不好意思道:“少时性子顽劣,上树抓鸟,上房掀瓦,下河摸鱼……这些都做过,没少挨父亲的打呢。也算是练就了一身无用本事,除了能惹爹爹生气,也无他用。”   盛玦说,怎么算是无用呢,凡是会的,都有用武之地。   被抓的猫儿一旦落入了他怀里,瞬间就认清了局势,所有的利爪全收了起来,乖顺地由他抱着往宫外去了。   盛玦同江洛彦结伴走着,一边给它顺毛,一边问询江洛彦近日在军机处的事儿。   走着走着,盛玦突然有些感慨,这孩子刚被自己送进军机处的时候,还是鲜衣怒马的小公子,结果和那些酸儒老头呆了没多久,那股子少年气全散没了,曾经的鲜活劲儿好像都熬干了一样,整个人很快沉稳下来,话里还有种超脱年纪的城府。   军机处……就这么历练人的吗?   盛玦都没有仔细考虑到底发生了什么,江洛彦就已经被军机处养成了这个样子。   若在以前,他看了江洛彦一眼,还以为对方会成为岳昌侯年轻时那般,披坚执锐上战场,做一个英武的少将军。   不料想,当初性子鲜活跳脱的少年郎,居然成了这幅温润模样。   难道是累成这样的?   盛玦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丝毫不觉得自己吩咐下去的事儿过于的苦重,能把一群老头外带一个年轻人,全部熬成这幅疲惫的模样。   回去的时候,他甚至还在想——整日同一些愁眉苦脸的朝臣呆在一处,对于江洛彦的心性而言,也是一种磨练。   --------------------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番外狗啃式更新~下周我觉得差不多就可以写完了~   来宣一下我亲亲CP的文文《公主爱美人》by正经小饼干。是公主和伴读的故事,双向暗恋那种~   感谢在2022-08-21 23:57:33~2022-08-24 01:4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看虐文会死 20瓶;一六。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   落日熔金, 暮云合璧。   宫墙之上,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优哉游哉地甩了下尾巴,来来往往的宫人全都熟视无睹,也不会主动去驱逐它。   一个老太监抬头, 说——是西怀啊, 西怀可聪明了,眼睛看着很有灵性。   西怀舔了舔毛,小爪子踩在宫墙上,听到宫人们的动静,用那极亮极黑的瞳眸望过去,谨慎地停顿片刻, 继而又觉得无聊, 起身轻飘飘地踩着猫步走了。   每到傍晚, 它便能从这个方向看到熟悉的人们下朝出宫。   它已在宫中生活了好些年, 知道哪些人是位份高的, 不能惹, 而哪些人好亲近,会陪它解闷, 甚至带些好吃的给它。   其实, 它也不是那种馋嘴猫, 甚至还是有些挑食的,在宫里这么多年, 它记得最好吃的食物是一个姑娘给的。   那姑娘应该是从宫外来, 那日到了傍晚, 她便从这条路上离开了, 之后,它再很长时间便没见过对方了。   西怀是只格外执拗的猫, 它日日在这里等,等那位小姑娘像多年前那般从这条路上归来,给它带来一点好吃的食物。   想到这里,西怀忍不住又发馋了。   它知道自己确实是比其他猫聪明的,因为西怀理解不了其他猫的想法,相反,它可以理解人类的意思,按着她们的期望去做一些事情,让大家知道它的不同寻常。   西怀逐渐成为了宫人们口中的灵猫,甚至太后路过瞧见它也会笑着夸赞几句。   虽然没有固定的人去喂养它,但它凭着本事在宫中活的还算不错。   傍晚日光正好,西怀又想起了那日的姑娘,它吃了对方给的吃食,那吃的实在太吸引猫儿了,西怀从未吃过这般美味的东西,作为回报,它决定要给对方叼个漂亮的小物件来。   于是就在那姑娘快要离开的时候,它没让对方去抚摸它,而是毅然跳上宫墙离开,去找了印象中最漂亮的东西。   “小猫,怎么跑了呢。”江洛瑶有些遗憾地收回手,“本来还想摸摸看的。”   她看着白猫匆匆逃离,艳羡的目光还未来得及收起。   那是个会在阳光下闪光的小东西,西怀也是今日才见。   可惜西怀只是一只猫,不知道它所想的东西就是——摄政王腰间的虎纹朝云玉玦。   它想着,那位俊朗的男子一定是有身份的大人物,才能佩戴得起那般好的东西,它一定要给那姑娘夺来,把最好的送给她。   它是个无法无天的小猫,也是个重情重义的猫。   西怀不怕没命,它也许是真的在宫里猖狂惯了,所以今日敢大着胆子去接近那个看着就很不好惹的男人。   巧的是,盛玦今日因为有事儿所以出宫较晚,正巧从这条路出来时,被西怀给遇到了。   西怀在宫墙间跳跃,一路来到盛玦身后,悄无声息地盯上了对方腰间垂坠摇晃的玉玦。   虽然它尽量悄无声息,但盛玦依旧谨慎地瞧见了身后跟来的小猫。   许笠等诸多下属自然也是瞧见了的,那猫儿假意从宫墙脚路过,实则偷偷注视着这边,不知道耍了什么坏心眼。   盛玦抬手示意了一下——叫许笠等人不要声张,别拦,看看那猫儿要做什么。   他不是个讨厌猫的人,相反,还是愿意纵容着些的。   盛玦待人苛刻,待猫简直称得上宠溺了。   因此,在西怀飞身跳过来,用小爪子去勾他衣裳的时候,盛玦还主动贴心地停下,让它有更大的施展地方。   众人知道他们家王爷对此非常喜闻乐见,所以大家都屏气凝神地等着这猫儿得手,唯恐不小心惊着了小猫,惹得他们王爷不高兴。   盛玦停下脚步,以为白猫只是对悬坠摇摆的小东西比较感兴趣,他以为,猫儿只是随便闹一闹,就会被吓走的。   也正是因为这一不留神,所以西怀成功勾到了盛玦佩戴的玉玦。   它只是一个小猫,就算成功勾到,也不能取下来,甚至还不小心用爪子挠坏了摄政王的衣裳,尖锐的小指甲勾出了一条长长的红丝线。   盛玦怕它被伤到,所以在变故发生的时候,他没有驱赶小猫,而是第一时间解下了玉玦,又轻轻捏住小猫爪子,用另一只空余的手扯断另一头连接衣物的红线。   ……没让小猫疼。   可白猫爪子的红丝线还是死死缠上了,盛玦正要去帮它解的时候,西怀吓得“喵呜”了一声。   它这么厉害的猫,一开口,居然是软乎乎娇滴滴的一声喵。   西怀有些丢脸,于是闭嘴了。   盛玦笑着对一旁的许笠说:“许笠,你说这猫是不是喜欢本王戴着的玉玦?”   许笠这次没敢抖机灵。   今日的玉玦不比往日的玉玦,这不只是一个简单的配饰。   要知道,玉玦代表决绝之意,今日的王爷正因为北地的大事儿而心生烦忧,他想要铲除奸邪宵小,但是朝中好些臣子都觉得还是保守些比较好,就连一向追随他的岳昌侯也唱了反调,两人甚至还闹了个脾气。   岳昌侯是定武营的定海神针,若是没有对方自持,北上的话……其他武将难当大任。   许笠不敢多说,因为他不知道王爷的玉玦到底是想同北地一刀两断,还是和岳昌侯闹掰。   他小心地瞧了对方一眼,心里默念,可千万不要和岳昌侯一刀两断了,他们王爷走到这个地位,岳昌侯也是帮了很多忙的,有岳昌侯在,武将心定,朝堂才能安稳……   “你是想要它吗?”摘下玉玦的盛玦神色莫辨,试探着把玉玦递给白猫。   许笠心头一跳,他某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万一他们家王爷这次铁了心要北上,侯爷若是依旧不同意,这玉玦会不会被递到对方面前?   许笠甚至能想到那个绝望的场景,玉玦给了侯爷,摄政王和侯爷彻底割席,日后又该何去何从?   百般心思无法宣之于口,许笠望着这只单纯的小猫,又注视着摄政王的背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盛玦还在专心地逗猫,就在这时,许笠突然欲言又止地起了个话头。   许笠:“王爷……”   盛玦回眸,手头还在心不在焉地逗着猫:“说。”   许笠又想来一通长篇大论的劝词了,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   就在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这边的时候,盛玦突然感觉手头一松,就在他以为小猫折腾不出什么水花的时候,那白猫居然真的抢走了他手中的玉玦?   盛玦:“……”   所有人都被一只故作单纯的猫给骗了。   方才西怀假意翻出肚皮,无害似的去用小爪子挠玉玦下方坠着的流苏,谁也不知道它实在窥测时机,一旦合适,就立刻叼着玉玦逃走了。   它姿态轻盈地上了宫墙,一溜烟逃走了。   它要去找那个姑娘。   众人傻眼了,包括许笠都险些忘了词,后来,他收回目光,看向他们家王爷,发现他们家王爷不仅被气笑了,还抬指按了下眉心,嘴角挂着一丝对小白猫的宠溺。   盛玦没让许笠继续说下去。   毕竟玉玦还是要找回来的,那是他特有的配饰,若是落在别有用心的歹人手里,还是会有弊病的。   “许笠,或许,真的是本王错了吧……”   一声轻语随风散了,许笠没有听清,但他知道,玉玦的寓意万万不能彰显,他们家王爷不该在近期北上出兵,更不该同侯爷闹翻。   西怀很快带着虎纹朝云玉玦来到了江洛瑶身边。   跳下宫墙的时候,它因为太过惊惶,不小心径直跳到了一个大高个儿肩头,险些没站稳,便用一双爪子狠狠挠住对方的衣裳缓冲了一下,给对方衣裳留下了两道长长的划痕。   ——是和摄政王衣裳上如出一辙的爪痕,不过因为衣裳材质不同,所以这次没勾出线来。   岳昌侯受到的惊吓比猫都厉害,他说道:“哪儿来的野猫?本侯的衣裳都被它弄坏了。”   江洛瑶上前关心:“没事吧,爹爹……”   岳昌侯欣慰地松了口气:“无碍,爹爹我……”   江洛瑶补充:“我是说猫儿没有被吓着吧?”   岳昌侯:“……”   他一下子拉下了脸,看向那只猫的时候,更不开心了。   江洛瑶过去抱起猫儿,细致地解下对方爪子上勾连的红丝线,又惊奇地发现猫猫口中居然叼了个……玉玦?   这是?   江洛瑶张开手心,正要和小猫商量一下,就见对方直接把玉玦留给了她。   她拾起来,仔细地分辨了一下,觉得这个玉玦的质地十分不俗,应该是位高权重的男子所有。   “爹爹。”江洛瑶叫来岳昌侯,要对方帮忙查看,“对方应该还未离宫,可以找到玉玦的主人。”   岳昌侯低头一看,震惊了。   ——这居然是摄政王的东西。   岳昌侯目光复杂地盯了玉玦良久,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时也,命也,他难道真的绕不开,只能去尊崇摄政王北上的指令吗?   这事儿来的太巧,让岳昌侯有些犹疑起来,他不得不自我反思了一番,觉得自己得回去给摄政王赔不是了。   或是巧合,或是摄政王真的神通广大地说服了白猫。   叫猫儿送来玉玦,也是为了不撕破两人的面子和关系,毕竟换个下属来做这件事,这事儿的性质也和逼迫差不多了。   岳昌侯,还不想完全和摄政王割席。   “唉……”岳昌侯长长舒出一口气,对江洛瑶说,“洛瑶先回府吧,爹爹去还这个玉玦。”   江洛瑶不清楚这之间发生了何事,她只想着爹爹今日带自己入宫本来是没有正事的,结果中途被人叫走,回来便成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她也不会主动过问,便遵照爹爹的意思出宫回府去了。   离开之前,她问,可不可以带猫猫回府里养。   岳昌侯目光复杂地瞧了一眼这猫,越发觉得这猫太灵,爪子上还勾着摄政王衣裳的红线,要是带进府中,不知道还会被多少霉事儿找上门呢。   他断然是不准许的。   其实他不讨厌猫,但是一看到这猫就会想到摄政王,因此心里也觉得压力大。   岳昌侯以为,白猫爪子上的丝线,是摄政王刻意给绑上去的,毕竟他也知道王爷今日穿了红色的衣裳,对方很可能怕他认不出玉玦,所以又特意弄了个红线提醒他。   唉。   岳昌侯没办法了,只能捧着这玉玦去找人了。   ·   盛玦顺着白猫逃走的方向走了没一会儿,就看到本该出宫的岳昌侯又回来了。   对方双手捧着他的玉玦,见面无话,直接奉还赔罪。   “今日是本侯之过,不该顶撞王爷,率兵北上一事,是该慢慢合计的,而不是一口否决。”岳昌侯主动与摄政王和好,语气正派端明,“还请王爷能够收回此物。”   玦,便是割席之意,岳昌侯还不想这样。   盛玦微怔,他竟不知这玉玦居然阴差阳错地来到了岳昌侯手中,更不知道对方不小心还给误会了。   盛玦连忙扶他起身,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北上一事确实有待商榷。   今日他与岳昌侯争吵的原因也很简单,只是因为对方暴脾气,没等自己说后续呢,对方便一口气拒绝了北上的提议,导致两人还没能商量呢,就率先吵起来了。   他想,好在岳昌侯此人持正不阿,从不计较个人私情,所以两人现在才能坦坦荡荡地重归于好。   北上,说白了,就是要岳昌侯挂帅领兵,现在的局势不算是北上的好时机,万一弄不好,对方就会受到桎梏,甚至威胁性命。   后来,此事又商议了数月,朝堂上吵了一轮又一轮,最后还是都听了盛玦的。   是该北上。   北上的好处还是很多,若说唯一的弊病的话,便是主帅会受到很大危险。   出兵那日,盛玦亲自去送,临别时,他珍重地给出承诺——若是计策出错,他盛玦会全力相助。   岳昌侯目光复杂地看向对方,他也知道自己要面临很大的危险,稍有不慎或许就会丢掉性命,而偏偏这次的主帅只能由他一人担任。   他曾经不愿北上,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再说一句个人私情……他家女儿养大了,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命归京,去见证的她及笄。   奈何大事当前,所有私情都得让步。   岳昌侯领了承诺,策马欲走。   “侯爷,若到万不得已时,本王会亲自率兵去支援你。”盛玦敬重地望向他,沉声道,“万望侯爷保重,好给本王一个偿还恩情的机会。”   岳昌侯扯紧缰绳,突然领会到了盛玦方才的意思。   ——摄政王其实也是想到了,北上的决定,是王爷的力主张,也是因为野心胜过了求稳,所以对方才说,将此事算作一份亏欠的恩情。   岳昌侯知道这个恩情的分量。   若自己能成功得胜归京,有这份恩情在,开口办事,对方定会应下的,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无条件的应和。   岳昌侯相信盛玦所言不虚,也相信北上失策时,对方定然会亲自来救。   也罢,就去吧,抵上性命,去为家国争个高下。   岳昌侯想,若是真的时运不济在北地身死,他便书信一封,将侯府打点好,并用摄政王给予的许诺,帮一儿一女安排好下半生。   事实证明,越担心何事,何事越会发生。   当初的承诺成了真,摄政王真的率兵来救,万分艰难才杀出了一条血路,成功陪大军渡过了最艰险的时候。   也是在一次,他与对方都差点死在雪地里。   就在岳昌侯以为希望渺茫,在雪夜感念侯府亲眷的时候,他看到了孤身一人的盛玦,对方虽然挨着自己坐了,但是目光寡独凉薄,没有一丝一毫对人世的留恋。   也是,对方本就是寡独一人,也几乎没有什么牵挂可言。   岳昌侯过去拍了拍对方肩头,想着说些什么,但眼观此情此景,还是没有张开口。   当朝摄政王,不谋权势,不谋金银,只披着一生骂名,为家国谋天下,为后世谋太平。   有些话他不该提,提了,像是辱了对方的风骨气节。   好在此劫得以渡过。   第二日,岳昌侯见到了一个浴血杀敌的摄政王,他们与前来支援的后续大军里应外合,终于杀退了劲敌。   岳昌侯才记起,当年的摄政王方才弱冠,也是如此锋芒毕露,在战场之时尽数展放凶戾之气,来者看着都犯怵,还没打也得被吓怕了。   此次也是如此,没用了多久,大战告捷,他们一同归京而去。   回到京城,休整多日之后,侯府迎来了摄政王上门赠酒。   数车美酒佳酿,无穷无尽一般往侯府里送,岳昌侯笑酸了面颊,瞧着美酒就高兴得不得了。   盛玦:“本王亏欠侯爷一份恩情,若是侯爷他日有事相求,本王定将应下。”   岳昌侯当时并未上心上,他光顾着数酒去了,心里还想,自己应该也求不到摄政王什么事儿吧,这辈子这不一定能用得上对方偿还自己这份恩情。   但他错了。   后来那年,一位举世闻名的算命道士找上了门,一入侯府,便说了他家女儿的事儿……   岳昌侯心疼且惆怅,不知道去何处寻那暴戾且命硬的人。   正当他焦急之时,记起了一个陈年旧约。   ——摄政王说,会还给自己一份恩情。   只要自己开口,对方什么都答应。   “叫洛瑶去准备一下,待会儿出发去摄政王府。”   ·   西怀已经在宫中生活了许多年,它每日最爱做的事情,依旧是在傍晚时候守着离宫的路,等一个给它喂食的姑娘。   只是它每天等,每天等,风里雨里都不曾失约。   但它从未再见过对方。   倒是那个被它抢过玉玦的男子,经常在这条路上瞧见。   西怀百无聊赖时,也会居高临下地瞧上对方几眼,他总是爱皱着眉心思索事情,偶尔也会生着气离开,往些时日的时候,对方很晚很晚才会离宫,甚至干脆当日留在宫里不出去了。   后来啊,那人不知怎的,不经常皱眉了,眼底常年不化的戾气也收敛了好些。   甚至还会见着些笑意。   不过这也只是一段时间而已,到了某一天,西怀又遇见了那人,对方身上的悲伤连它这只猫也能看出来,也不知道是失去了什么。   它当日无聊,便踩着宫墙,偷偷跟了一截路。   它还看到对方身边奴才偷偷叮嘱手下人,说什么这段时日别提江姑娘,容易叫他们家王爷感怀伤心。   西怀虽然不是很能听懂,但它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于是,它跟着走了一段路,起身加快步子,提早在前方的墙头趴了下来,像是在晒太阳那般,成功吸引了那男子的注意。   ——盛玦在回宫路上,见到了一只白猫。   江洛瑶跟着岳昌侯回府之后,他不好意思去接回对方,心里委屈又难受,这种感情没地方说,正巧看见了一只晒太阳的白猫,便想着去逗弄一番,缓解一下心中憋闷。   可是西怀跑了。   西怀就知道对方不怀好意。   它本只是来瞧一瞧,并不是很想要让对方来抓它,于是它在多人的围捕下,顺着出宫的路跑去。   它遇到了一位提着药箱的老太医。   那位老太医是个好人,经常喂它好吃的,它受了惊吓,便慌不择路地攀上了对方肩头,又爬到了对方的帽上。   西怀以为自己没救了,谁想到这次,那男子居然放走了自己。   它不敢回头,爪子落地的一瞬,急忙逃走了。   再见对方时,又过了很久。   不过有个好消息是,这个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事情,每日的心情都变得极好起来,虽然有的时候端持着模样,但嘴角是会不自觉地扬起的。   他没有再习惯性地皱眉。   每日离宫的时辰也越来越早。   西怀已经快要忘记自己为何要等了,它只是习惯性地每日黄昏时,来到这条离宫路上,找一个顺眼的墙头趴好,居高临下地看着行走的人们,然后悠哉悠哉地打个哈欠。   心情好了,再喵上那么一两声。   它每日吃饱了,无论懒到什么程度,都会如约在黄昏的墙头出现。   又过了很久很久,于它而言的很久,它彻底记不清了,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等谁。   西怀它胃口似乎不是很好,宫人们喂的吃食再好,它也吃不了多少了。   它甚至懒得动了,每日睡的时间也愈发地长,睡睡醒醒,愈发懒,愈发懒。   每日唯一要做的,就是夕阳西沉时,来到出宫的宫墙处,等上一会儿。   印象里,应该有个很好吃的东西。   至于什么味道,它也忘记了。   后来,它趴在宫墙上时,见到了一个很眼熟的女子,陪着被它抢过玉玦的男子,笑得很开心惬意。   她们走来时,西怀突然起身,不知是惊诧还是喜悦,它躲到了一棵树后,小心地观察着他们。   可惜西怀只是一只猫,没有太多的想法。   它就算心情变了又变,与它而言,也只是起身而已。   毕竟小猫不知道什么是近乡情怯,不知道提起故人旧事时,会生出什么样的情感。   西怀没让她们瞧见自己。   它跑开了。   ·   又是一个寻常的黄昏,西怀又遇见了摄政王。   这一次,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找了很多人来抓它,要带它走。   西怀拼命地逃,像是多年前那般,想要躲开。   但它再也不是那个灵活的小猫了,它的身姿不再轻快利落,没待几个来回,便被对方的人给抓住了。   西怀认命似的“喵”了一声,由着对方抱好。   它看了他很多年,知道对方不会伤到它,而它也累了,不愿再折腾什么。   那人把它抱出了宫外。   西怀也是第一次出宫,见到了外头的夕阳……   外面的夕阳很好看,风景比宫里好了太多,人烟市肆,来往繁华。   它是个爱热闹的猫咪,可惜头一次见到外头的光景,它已经很容易犯懒,不像曾经那般灵活狡黠了。   入了王府,西怀见到了那日的女子。   是有些熟悉的。   它不怕生地跑向她,由着她抱起,不知为何,感到了一种很眷恋的气息。   又过了几日,西怀吃到了一种很好吃的东西。   它很喜欢。   它隐约记得,多年之前似乎是吃到过的,但是时隔太久,它实在无法追忆。   可它仅是一只猫,不需要考虑太多,有好吃的就行。   这里有好吃的,也是熟悉的面孔,西怀便没有离开,长长久久地住了下来。   每日,它都会被那姑娘和男子轮番抱着哄着,她们是喜静的,坐在一起聊天时,也会温声细语地交谈着,怀抱也很温暖。   西怀又困了,它很有安全感地睡着了。   后来啊,它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也是被它抓坏衣裳的人。   这个人很奇怪,一开始见它时,是很厌烦的,但没几日,便主动上门要抱它,甚至还要把它接到另外一个地方。   西怀没躲开,由着对方抱起,有些不情愿地“喵呜”了一声。   “爹爹不是说不喜欢猫吗?”江洛瑶见了此情此景,实在哭笑不得。   以前接猫回王府的时候,自家爹爹是一副颇有微词的表情,碍于王爷的面子才没有说什么,结果没几日呢,爹爹就改变了态度,恨不得抢走猫儿回侯府。   甚至这几日,天天找各种借口来摸摸猫儿,一口一个乖乖,恨不得捧在心上。   盛玦说:“侯爷曾经还觉得本王碍眼呢,现在不也习惯了,你爹爹啊,就是嘴硬心软之人。”   岳昌侯大手一下一下地摸着猫猫,同时插话:“谁说本侯习惯了,王爷还是敛着些面子吧。”   盛玦:“……”   “洛瑶啊……爹爹,有件事情想和你说一下。”岳昌侯斟酌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可不可以把猫猫接去侯府几日。   毕竟这每日来王府看望猫也不是个办法。   盛玦冷哼一声:“侯爷果真想得美。”   岳昌侯一瞪眼:“这事儿也不由你管吧。”   江洛瑶:“……”   又吵,又吵起来了。   为了避免吓到猫,江洛瑶只得过去接过猫猫来,然后抱在自己怀里,一边抚摸猫儿一边看着对面的两人幼稚拌嘴。   岁月静好,一切安宁。   江洛瑶不知不觉带了笑意,她近日似乎很容易困,没多一会儿呢,就有些累了,也就在这时,她怀里的猫儿却是突然不听话了一般,兀自起身,用小爪子不轻不重地在她小/腹处踩了一下。   疼倒是不疼,江洛瑶正要去留住猫儿,突然生出了一阵欲呕的感觉。   她捂着胸.口,眼前一阵眩晕。   盛玦和岳昌侯猛地起身,连忙前来搀扶。   几个时辰后,江洛瑶醒来,得知自己有了身孕。   有了这个借口,趁着盛玦心情好,岳昌侯成功带着西怀一起回了侯府,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侯府上下所有人。   这是件大喜事儿。   盛玦高兴到几日几夜都难以入睡,甚至一晚上都能瞧着江洛瑶不闭眼。   他们算过了,第一个孩子约摸是在冬日出生。   果真,到了这年冬天时,江洛瑶起了临产的反应。   王府内忙乱了起来。   大夫和接生的嬷嬷都被接来了,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就期待着孩子的出生。   西怀有些怕生,好在这是冬日,霏霏白雪掩盖了她的身影。   近日落了雪,正是白雪压枝时,西怀想要跳到墙头或者树上,但她正要去试,却感到了一阵极度的疲乏。   寿元将近的预感愈发强烈。   西怀似乎懂了什么,她试着发出一声微弱的喵喵叫,但太过低微,只是张了张口,长久地在雪地里望向那边很久,等到某阵突然府中开始嘈杂忙乱,大夫产婆去候着时,她头也不回地出了府,   纯白的身影逐渐在大雪中消失不见。   第二日时,摄政王府诞下嫡女。   盛玦陪了她一整晚,紧张到难以坐下,辗转徘徊许久,终于母女平安。   他抱着女儿去和江洛瑶说,说咱家女儿眼睛很漂亮,像你,眼眸很亮很黑。   两人想了没多久,倒是先给女儿取了个小名——夕怀。   不知道为什么,江洛瑶只是觉得顺口,但盛玦不一样,他还扯了一大堆经文典故和寓意什么的,江洛瑶听了会儿,觉得他可能是太高兴了,口头闲不下来,所以一直念叨。   这一日,府中上下发现猫儿不见了。   可能是猫猫去了侯府吧,谈及此处,江洛瑶才说起,自从猫儿来到侯府,她们都未曾给取过名。   盛玦想了想,突然想起好像猫猫是有名字来着,但是知道它名字的人很少,也都是一些宫里的故人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无人知晓了。   叫什么名字来着……   江洛瑶用指尖轻轻沾了下他手背,安慰道:“想不起来的话,等猫猫找到后,我们由它选一个。”   --------------------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探头.gif   感谢在2022-08-24 01:40:56~2022-08-27 01:5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看虐文会死 20瓶;揽月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   夕怀出生之后, 江洛瑶接连病了好久,断断续续拖了半年多,诸多大夫都被请来王府为她诊治过。   最后,大夫说, 王妃身子不好,怀孕产女损耗太多气血, 得好好修养一段时日,并且还委婉地叮嘱道,近些年还是不要让王妃生养了。   这些话,江洛瑶并不知晓。   这份叮嘱说完没多久,王夫人和岳昌侯就和摄政王谈了很久。   王夫人说, 就好像她当年一般, 生养之后, 身子大不如前, 若是为了洛瑶好, 王爷还是……   盛玦垂目, 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岳昌侯背过头去,罕见地沉默了许久。   “我当年因为没有听从大夫的话, 执意诞下了洛彦, 所以身子落下了终生难愈的疾症。”王夫人叹息, 又道,“洛瑶是我和侯爷的孩子, 我们唯一的愿望便是她一生都能平安喜乐, 哪怕日子过得平淡些, 也能健康安宁……王爷, 您应当也能理解我与侯爷的心情。”   盛玦没有回话。   王夫人也没继续等着他,而是独自喃喃低语着, 不是与盛玦商量,更像是直接要求他去做:“当年的大夫开了一副温和的避子药,只需要连续服用半月,就能叫洛瑶日后免受生育之苦。”   在场三人,岳昌侯未发一言,盛玦也一直沉默垂目,反倒是王夫人坚定地把她的意思说出了口。   她的意思,也就是岳昌侯的意思,是侯府的意思。   作为江洛瑶的母亲,她可以放任女儿去喜欢任何人,去做什么都没有关系,侯府就是江洛瑶坚实的后盾——但是,一旦发生了危及对方性命的事儿,她与岳昌侯便会亲自出面来,摆平一切。   这次,由不得盛玦拒绝。   二人走后,那避子药,很快便送来了王府。   江洛瑶醒来时,看到的便是盛玦守着自己的模样,而不远处的桌上摆了一碗药,白气腾起,应该还是热的。   她下意识地以为这是给自己的,便抬手唤了声夫君,要他端来。   “药很苦。”盛玦端来,却并不给她,而是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江洛瑶莫名其妙,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她这才发现,明明是自己病了一场,结果盛玦的脸色比自己还要差,不知是几日几夜没有歇息过了,心头也似乎是压着什么愁事儿,许久未舒展的眉目显得格外怆然。   盛玦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说完药苦之后,便坐在榻边,一边用匙拨凉药汁,一边陪江洛瑶闲聊:“本王弱冠之后第一次喝药,便是在你来侯府那日,当时我便想,这种黑苦的东西便是你经常在喝的吗?如此难喝,到底怎么入口?”   江洛瑶一见他回忆往事,就知道他心情因何低落了。   她笑着安慰他:“没事的,我已经喝了好些年,早已经习惯了。”   盛玦停下手中的匙,语气深远:“洛瑶,本王希望你……日后可以再也不喝这些黑苦的药汁。”   江洛瑶隐约觉得对方话里有话,但暂时也想不通他为何要这样说。   眼看药再被他耽搁就要凉了,她主动伸手,想要接过来。   然而,盛玦却躲闪了片刻,没把药给她。   江洛瑶:???   “夫君?”江洛瑶更加奇怪了,于是问他,“为何不给我。”   盛玦沉缓开口:“这药是本王的。”   江洛瑶顿时心头一紧,着急询问:“夫君也病了吗?”   盛玦临时寻了个借口:“这段时日太多担忧,睡不好,大夫便开了些帮助安睡的药。”   她不会知道的。   他有意瞒着她,其实手里这碗,是王夫人亲自叫人送来的避子药。   盛玦知晓江洛瑶喜欢孩子,也知道对方一定不愿意相信王夫人竟然会给她送来避子药,而若是她不小心知道了这碗药的效益,怕是会有心结缠身,更严重些的话,也会变得患得患失起来,担心自己这个做夫君的会因此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患得患失是什么滋味,盛玦当然知道。   在曾经想要留住江洛瑶的时候,他经常心事纠结,梦里都在担心对方的心意也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好在江洛瑶给了他足够的爱意和包容,让他不觉得真心会被辜负。   到现在,轮到他这个做夫君的去扛下这些事儿了。   不过是避子药而已,他盛玦代替她喝了便是,既不会伤了她的身子,又可以从根源了却了他日的隐患和忧虑,叫她永远放心。   总之,她们已经有了夕怀,日后也算有个孩子可以共同照顾养育。   儿子不儿子的,盛玦也并不在乎,毕竟很早之前,他便想好要寡独一生了,而今能够娶到心爱之人,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怎么会贪慕别的什么呢。   盛玦之所以瞒着她,也是怕她伤心而已。   日后即便是再没有后代,他也会担下所有的责……就用他身患隐疾这个借口。   没有闲言碎语会伤到她的。   盛玦想好了一切,虔诚又坚定地饮下发苦的避子药,没有丝毫的犹豫。   长达半月的药,他每日都坚持喝了,没有一次落下。   说实话,喝到后来,确实也习惯了苦味,就像江洛瑶说的那样,他这么厌恶苦味的人,居然也觉得无所谓了起来。   盛玦想到这一点后,瞬间更心疼对方了。   ——说不定江洛瑶的“习惯喝药”也是逼不得已后的“习惯”,天底下哪有那种生来便习惯喝药的人,多的是故作轻松和不得已而为之,那其中多少年多少个日夜的苦涩,外人怎么能知道呢。   盛玦在未遇见江洛瑶之前,也算是刚愎自用之人,他不懂仁慈道德,也没有同理心,会为难对方站在风雪里,会事不关己地批驳她娇气,说她喝药也是非多……   然而,也许是上天有心让他做个人,所以也把她的苦,原封不动地让他受了一次,让他喝了这极苦的药。   苦处和难处,都受了,也终于学会了体谅人。   “半月的药都喝完了。”一日去侯府时,趁着江洛瑶不在,盛玦倏地开口对二位尊长说,“是本王代她喝的,效益也该是一样的,还请日后不必为她担忧,本王会照顾好洛瑶的。”   他喝完才讲与二人。   就像当初,王夫人也是用这副不容置喙的态度把决定好的事情说给他听。   她们二人听了摄政王的话,瞬间难以置信地看向对方。   岳昌侯脸色都变了,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震撼:“……不留后?”   香火断,也是大事。   盛玦居然就这样去践行了,甚至都没有知会过他们二人。   “洛瑶是本王的妻,本王只待她一人好。”盛玦语气平淡但坚定地开口说道,“遇良人,守终生,至于香火后代什么的都是身外之事,本王不在乎这些,若洛瑶身子不宜再生养,本王便去喝那避子药,不会再让她涉生育之险。”   王夫人彻底说不出话了。   摄政王他……竟做到了如此地步。   世间再赤诚的男子,也敌不上他的这番举措。   “再温和的避子药,都是伤身的,洛瑶她才诞下夕怀,不该去尝这又苦又烈的药。”盛玦说,“王夫人爱女心切,恰巧又与本王的心思不谋而合,避子药是我主动向您求来,您当然也是不想给的……”   他说的话,完全与真相悖离。   王夫人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他在说——不要让洛瑶知道是你把避子药送来王府的,就当此事是他盛玦一人所为,不要让洛瑶知道真相后伤心。   ——你可是她的母亲。   万一真相泄露,你依旧是一心爱她的母亲,所有的遗憾都归在他身上便是,是他不争,是他不好,是他亲手抹灭了希冀。   所以,都怪他好了。   ……   盛玦走后,王夫人久久不能回神。   岳昌侯又何尝不是呢。   他们都从未见过如此浓烈专一的爱意,尤想以前,两人还担心洛瑶嫁了盛玦后会受到欺负,谁想到非但不会,盛玦这个戾气横生的摄政王,居然愿意把最温缓柔和的一面独独展露给她。   用尽毕生本事去照顾她的细微心意,去为她考虑,去倾尽全力地爱。   “我知晓了……”王夫人目光落入屋外,隔着墙垣院落,她似乎看了很远,看向了那个方才离开的人,“难怪王爷他曾声名狼藉,原来是他主动揽下了太多事,不得不露出了凶戾的名声。”   岳昌侯也背着手,一直目送着盛玦离去,他说:“本侯从未后悔将洛瑶嫁给他。”   盛玦他性情分明,一诺千金,知恩还恩。   看似凌厉凶戾,实则心思细敏,将所有温柔藏好了,只给心爱的人看。   而他辅佐政事这些年,亦是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悖逆之心,于国于家,都揽起了责,担住了任,忠于国,忠于家。   简直……叫人佩服到咂舌。   岳昌侯有种预感,当天子足以临朝时,盛玦便会毫不留恋地卸去那权责,轻松淡然地带着洛瑶离开。   谁又能想到呢,这位位高权重,权倾朝野的野心家,骨子里居然是个不外乎身外之物的人。   世间无人活得如他这般通透澄澈了。   在朝堂初定的时候,盛玦他为了野心,愿意冒险北上去发兵作战……而今,天下太平,他盛玦,也会放下国事野心,在朝堂淡去身影。   岳昌侯想到这里,觉得自己的猜想实属有些荒谬了。   ——不太可能吧?   自己与盛玦守护半生的朝堂,他肯就这样轻飘飘地松手放权?   他以前不是夙兴夜寐,在军机处忙到脚不沾地的吗?怎么可能突然就……   不对。   岳昌侯猛地愣住。   不对劲,成婚之后的这段时日,盛玦好像确实没有以前那么辛劳了,自己去军机处找过他,他确实总是早早离开军机处,回府歇着去了。   以前雷打不动也要勤于政事的摄政王——开始有一些放权的征兆了。   岳昌侯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是怎么敢的?军机处不是还很忙吗?要是盛玦他放手不管了,谁又会去接手呢?   谁有那个魄力和胆识能镇住军机处那帮老顽固啊?   军机处都是一群老头儿了,难道还有别的人可以托付和信任吗?   岳昌侯就觉得事情越发离奇了,他越思考越觉得自己应该是误了什么很重要的线索,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他却总是想不通。   又思考了很久,岳昌侯索性不去思索了。   反正有军机处牵着摄政王呢,对方就算要放下权势,合着也该想一下军机处,想一下他那棘手的十二令。   这么长时间了,十二令要想继续施行下去,还得一个从头至尾都参与的人才行。   就算天塌了,盛玦也不会把军机处交给不信任的人。   岳昌侯脑子里想了很多人名,最后,他呼出一口气,打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因为没有人能胜任军机处的大任。   这时候,岳昌侯不禁有些沾沾自喜,他窃喜地想,自己这个岁数了,还在朝堂上当差,他盛玦可不能提早去享受,不得也在朝堂上受累个好些年?   这样一想,岳昌侯心理瞬间舒坦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在架空封建时代,盛玦给出的最大承诺,是亲自代喝的避子药。   感谢在2022-08-27 01:53:58~2022-08-30 02:0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刘雯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evr 10瓶;小鳥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   乱世需要野心勃勃的权臣来平定。   盛世需要温良和缓的文臣来维护。   多年后, 在小皇帝足以临朝的时候,盛极一时的摄政王便主动让权,带着妻女去了曾经购置的温泉别院。   而军机处,也被江洛彦接管了。   权臣放权, 可谓给足了小皇帝体面, 而小皇帝也是个性行淑均之人, 从小被皇叔带大,他也懂得心怀感恩,皇叔说什么都能听得进去。   当初那些年,是皇叔教他为何去做一个贤明的君主,而今亲握皇权政事, 也是皇叔留下的军机处成为了他最大的依仗。   他喜欢唤他:“江爱卿。”   江洛彦缓步上前, 温声开口:“——陛下。”   江洛彦, 岳昌侯之子, 是而今陛下最信任的宠臣。   因为是忠良之后, 性情温良, 坚韧内敛,再加上样貌温润如玉, 很容易叫人无端信任, 但是心有城府, 算无遗策,一旦出手便干脆利落地直指要害。像是一把藏拙的刀, 看似无害, 实则刀刀致命。   小皇帝即位, 最需要也最爱用的便是如此的臣子。   不比摄政王那般将凌厉外显, 江洛彦属于温和派,看似不与人直面冲突, 实则三言两语便能扭转局势,达成自己的目的,心有仁义道德,在朝堂上也很会堵那些酸儒老头的嘴,通过大义和仁德道理来讲。   王朝之初,动荡不安时,需要摄政王这般为人狠厉的权臣来控局,待王朝安定之后,便得让小一辈来辅佐君王了,君王仁德,正欣赏江洛彦这种温和坚定的臣子。   可当初,在他被摄政王暗中送去军机处的时候,所有人都不会认为定武营岳昌侯之子会成为一代文臣。   身为侯爷唯一的儿子,江洛彦自小便被岳昌侯逼着练武,十四那年,便经常跟着侯爷去定武营了,许多武将都认可这个小世子,也愿意点拨教导对方练武骑射……   谁敢想呢。   当初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长大以后……成了文臣。   众人:“……”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哪个阶段出的纰漏?   所有人都想不通,包括江洛彦的亲爹岳昌侯也是。   当听闻江洛彦正式接管军机处时,岳昌侯首先便觉得是谣传,毕竟这事儿太过荒谬,军机处那么多股肱老臣,哪里轮得到自家儿子去接管?   别说接管,就连对方够资格进入军机处,都是很难办到的。   可是紧接着,岳昌侯突然就回想起了一些细节。   比如自家儿子经常不着家,那些日子每晚回来都很劳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说,就连性子都沉稳了不少。   岳昌侯:???   他一直都以为江洛彦是和那些狐朋狗友去玩乐了,谁料想对方根本就没有去见那帮京城公子哥们。   那是去忙什么了?   岳昌侯也不是不关心自家儿子,只是他觉得对方年纪还小,除去练武不能落下外,没必要过早让他去接触那些官场险恶,尤其是别让他学会了尔虞我诈。   千想万想,还是没能拦住。   一扭头,儿子早就和军机处卷在一起了,更过分的是……还接手了军机处。   岳昌侯:“……”   他沉着脸,终于想起那段时间自己为何总是见江洛彦和盛玦走在一起了,难怪江洛彦经常去宫里,原来不是去找盛玦,而是去军机处了!   盛玦!他居然早不知何时把自家儿子给拐走了。   岳昌侯有些心痛——他本想叫儿子进入定武营,成为能带兵打仗之人。   而不是和他盛玦一样,整日耗在军机处,和一帮酸儒老头在一起,研究那什么政令,然后每天在朝堂上和一帮文臣反唇相讥尔虞我诈。   真是怕啥来啥,防也没防住。   盛玦早就偷偷把自家儿子带坏了。   第二日上朝的时候,岳昌侯第一个站出来不想让自家儿子接管军机处,理由也很简单——接管军机处?江洛彦他不够资格。   他话音刚落,军机处众人便和陛下谏言,说,自从摄政王带大家拟好十二令后,十二令的推行便一直是江世子着手去办的,江世子德才斐然,足以担此责任。   岳昌侯:???   什么时候开始的?   十二令推行那年?   军机处众人都知道?怎么没人和自己说一声?   岳昌侯瞬间有些茫然了,他追溯起日子来,一盘算——那年,那个时候,盛玦和江洛瑶还没成亲吧?!   八字还没一撇呢,盛玦就把自家儿子给拽进火坑了!   岳昌侯差点吐出一口血来,他气得不顺心,心说难怪到后来,自家儿子干什么都要向着盛玦,找机会就劝说自己促成他阿姐和摄政王的婚事……   好啊,真好……   好你个兔崽子,早就胳膊肘拐到外头去了。   一瞒,也就瞒了数年,伙同摄政王一起欺瞒自己这个当爹的,要不是今日真相大白,怕是能继续掩饰下去?   岳昌侯以前也不是没有在一些细枝末节上怀疑过,只是他自己觉得不可能,毕竟江洛彦也不像个擅于弄权之人,最多可能是被盛玦骗去聊天去了,就自家儿子那个德性,怎么可能担当大任呢。   事实证明,是他这个做爹的太过小瞧自家儿子了。   也许……也是因为盛玦太过狡诈,硬是把自家光明磊落的儿子,给教成了长袖善舞的文臣。   耍手腕,弄权术,算人心……   岳昌侯曾经最厌弃这种人,所以不想让自家儿子去接近这些人,现在好了,自从把女儿嫁给摄政王,摄政王居然还坏心眼地把自家儿子也教坏了。   岳昌侯:“……”   对这个盛玦,很难不恨得牙痒痒。   下朝之后,他都没有咽下这口气。   “父亲。”江洛彦自知理亏,收敛着心绪上前准备好好解释一番。   岳昌侯板着脸:“你还记得有个爹呢。”   江洛彦:“……”   怎么办,爹爹好像很生气。   他就像儿时犯错一般,乖顺地跟在父亲后面,准备迎接对方的愤怒。   可到底也不是小时候了,岳昌侯再生气,也不可能在宫里惩罚他,现在人多眼杂,岳昌侯气极,也只是站在原地好好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下自家儿子。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印象中冒冒失失的儿子已经长大了,属于少年的稚气已经全部退去,剩下的,是现在这个长身玉立的青年。   岳昌侯倏地品出了一点陌生,好像一转眼,自己便不了解自家儿子了。   明明没多久前,自己还抡着扫把揍得他满院跑,现在……   眼前的江洛彦也穿上了官服,身量也赶上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对方眉眼舒展平和,眼中神色都不再流于表面,心事掩藏,不辨喜怒。   日子过得太快了,恍然一瞬间,原来好几年都过去了。   哪怕岳昌侯心里一直在开解自己,说什么孩子大了,就不该管了,但他亲眼见到现实时,还是有些闷气的。   “先回府,关上门来说。”岳昌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便只撂下这一句就转身走了。   江洛彦自然地跟上父亲的脚步,内心到底还是有些没有着落,他宛若回到了儿时,因为淘气顽皮被父亲家法惩戒,后来叛逆地挨揍,被赶得满侯府乱窜。   曾经的少年心性再也回不去了,他沉默地跟着出宫,看着傍晚的霞光,又想到了曾经那个黄昏,他回侯府时,在府门前看到了等人的摄政王。   也是那一次,他落入了对方的话术,心甘情愿地迈入了军机处。   再往前追溯,是他主动敲开了摄政王府的门,去里面被摄政王的字画才情折服,又在长宁殿见到了议事场景,被那一幕深深吸引,崇拜孺慕之情至此而生。   “十二令”三个字,彻底将他牵制,让他情不自禁地追随了摄政王。   在对方亲自教导下,不知不觉地接过了军机处的事情,多年的沉淀,军机处朝臣皆与他相熟,与他一同完成了十二令的推行……   也许。   早在那一年,他迈入了摄政王府,就注定了会走上这条路。   宛若一场精心设立的局,只等着他迈入,为他定制相设,而摄政王呢,待到时机成熟时,便顺理成章地将军机处归还君王,让自己代替对方去辅佐君主,对方也放权退出军机处,做一个闲散王爷去了。   都是策划好的。   而他江洛彦,竟也甘之如饴。   得益于摄政王的多年教导,江洛彦怎么会想不到这一通,只是他心甘情愿,也感恩王爷能有心栽培自己,哪怕是局,他也乐意去上钩。   原来对方早已设好了一切。   为他准备好了出路。   江洛彦长睫压下心事,面上依旧清隽温润,看不出在想什么。   就在他马上要迈出宫门的时候,身后突然急匆匆地来了几人,陛下身边的公公亲自来留他,说陛下要他过去一趟。   江洛彦抬头看向前方的岳昌侯,声音低了几分:“父亲,您看……”   岳昌侯侧身回眸,没有看他,语气重了些:“陛下唤你,还愣着做什么。”   江洛彦如蒙大赦,连忙去见小皇帝去了。   岳昌侯:“……”   跑得倒是挺快。   唉。   岳昌侯只能摇摇头,独自背着手回府去了。   另一边,江洛彦很快去见到了小皇帝。   他以为陛下是有事寻他,结果去了之后才发现,对方完全是体谅他没有地方去,主动留一留他,叫他好躲躲岳昌侯的怒火。   江洛彦无奈地笑笑,浅色的唇轻轻抿了抿,有些受宠若惊:“……陛下。”   陛下也太体谅人了。   摄政王在陛下十四岁那年还政,后续又被小皇帝留了两年,因此陛下是十六岁亲政的,对方已经完全有了成熟君主的模样,行事作风也完全不需要人担心了。   他们二人都受过摄政王的教导,因此江洛彦很容易领会君主的计策和心思,身为臣子,他自然会倾尽全力地体贴君王,但……江洛彦发现,他们的陛下也是很会谅解臣子的。   对方甚至还给了他一串佛寺求来的珠串,要他不要担忧,侯爷那边应该好说。   小皇帝言语带笑:“爱卿,怕吗?”   江洛彦表示自己小时候没少挨过父亲的打,这么多年没挨打了,心里竟然也是有些怕的。   “朕料想便是如此,提早便请皇叔回京城了。”小皇帝不紧不慢地说,“今日皇叔来信,应当在宵禁之前能赶回来,爱卿不如去帮朕迎一下皇叔,如何?”   江洛彦沉默:“……”   他听出对方什么意思了,陛下这是支开他,让他去王爷那里躲一躲,再加上摄政王回来,自己爹爹一定会率先把怒火转移在王爷身上,这样一来,自己便可以不挨这通揍了。   君主抬手赐物,他连忙上前接过那串温凉的佛珠,心情复杂。   念珠持串是用玉石制成,小珠一百零八颗,纷纷质地灿莹,可以看出有多么的贵重稀世。   念珠除纷忧,这是要他平心静气吗。   江洛彦垂首,默默等着皇帝发话。   “十二令收尾时,难免起些动乱,近日正值你接管军机处,京中若有闹事之人……”君王停顿片刻,一向温和的语气带了些冷,他拍了拍江洛彦肩头,道,“皆由你便宜行事。”   江洛彦心头一惊。   ——陛下赐恩,是要他立威。   ·   车马回京的时候,路过市肆街口时,夕怀闻到了糕点香味,便拉着她爹爹的手去买了。   江洛瑶在马车中等他俩回来,结果人还没等到,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没多久后,喧闹声停了,官兵带走了闹事之人,一个熟悉的人声落入她耳中。   江洛瑶掀开车马帘子,看到了自家弟弟。   许久未见,洛彦他模样愈发清俊温雅了,江洛瑶看过去时,刚巧见他俯身扶起一老妪,只不过露出的手上沾了些血,也不知道是谁的。   江洛瑶:“……”   她一时心急,担忧对方受伤,便下了马车去查看。   “阿姐。”江洛彦并不知道对方已然看到了他双手沾血的样子,见到姐姐走近,他第一时间选择将手藏于身后。   面上神色倒是依旧坦然。   他问:“车马劳顿,阿姐累的话不如先回王府,明日再去看望爹娘……”   江洛瑶见他一副要瞒天过海的模样,顿时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她上前,关心道:“阿姐都瞧见了,你的手受伤了?怎的沾了那么多血。”   江洛彦眼看被发现了,只好伸出手证明自己没有受伤:“阿姐,血是别人的,方才此处有人闹事,我顺便来看了看,现在已经无碍了。”   江洛瑶低头瞧去,见自家弟弟指节没有伤损,血迹也只是流于表面而已。   只是对方双手瓷白无痕,沾了这艳红的血,倒有几分说不出的相悖感,更奇怪的是,他腕间虚虚挂了一串玉石佛串,再搭配上这血,更加奇诡了。   念珠手串被他伸手时的动作而牵引,小珠滑腻,不长不短的穗子还在半空中摇晃。   寂静之中,多了几分乖张。   江洛瑶突然问:“洛彦,你是不是闯什么祸了?”   江洛彦:“……”   阿姐怎么知道?   他自以为藏起了所有心事,没想到阿姐只瞧了一眼,瞬间便知道他心境如何了。   “阿姐怎么会这样觉得。”江洛彦试图挣扎一下,他无声地抬指蹭了下鼻尖,薄唇轻抿,“很明显吗?”   江洛瑶点破他:“你小时候打碎爹爹最爱的青花冰纹杯时,也是这副心虚的模样。”   江洛彦:“……”   什么时候的事儿,他早就忘记了。   江洛瑶继续说道:“是惹爹爹生气了吧?不然现在也不会不敢回府去。”   江洛彦:“……”   没错。   他已经在这里等候许久了,兜兜转转好几圈,就是不敢回府去。   回得早了,免不了被父亲一顿痛揍。   幸好他等到了阿姐和摄政王,心里终于有个底了,好歹能和王爷拴在一条绳上面,哪怕是被爹爹骂,也好两个人一起承受。   江洛瑶:“该,让你惹爹爹生气,都多大人了,居然还能像小时候一样叫爹爹生气成这样。”   江洛彦被阿姐说了几句,当即蔫了一样,方才在外人面前的从容和淡然顿时都散了,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成了那个被阿姐教训的便宜弟弟。   他儿时淘气,什么坏事都做过,把父亲气得啊,隔三差五地抡着扫帚揍他,要不是阿姐每次出来护着,他怕是早被揍得皮肉开花了。   那时候不懂事,他给爹爹的酒里掺过水,上房揭过瓦,甚至在喂鱼食时手滑不小心把满盅的鱼食全给倒进去了,要不是下人们挽救及时,鱼池里爹爹最宝贵的金鲤怕是就要被撑死了……   种种恶劣行径,背后都免不了一通臭揍。   有几次险些被打断腿,还是阿姐出面把自己捞出来,明面上是不需要挨父亲的揍了,但阿姐还是会认真地口头教训自己几句。   他现在的感觉……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江洛彦不敢吭声,好不容易等到他家王爷牵着夕怀回来,连忙拼命以目示意对方,不停求救。   夕怀扎着漂亮的小辫子,见到他以后连手中的吃食都不顾了,连忙哒哒哒地跑过来,一下子扑在他腿上,要小舅舅来抱她。   江洛彦知道自己手上还沾着血呢,怕吓着她,连忙高深莫测地背起手,假装高冷不给她抱。   小姑娘的一腔热情猛地散了,当即眼眸一湿,险些落泪。   盛玦:!!!   这可不行,他方才好不容易用好吃的把女儿给哄乖了,现在再哭了,岂不是白忙活了?   盛玦蹙眉看向江洛彦,却见对方无奈地和他解释,说弄脏了手,怕吓到夕怀。   不对劲。   盛玦觉得今天的江洛彦有点怪,他便又问:“弄砸什么事情了?怎会狼狈至此。”   江洛彦:“……”   阿姐和姐夫真不愧是一家人,总是一眼发现他的端倪。   宛若见到了同盟,江洛彦也不装了,当即面色委屈地看向摄政王:“王爷,我爹发现了,现在正生气呢。”   盛玦:“所以你不敢回府,满大街地乱晃,等本王回京一同想办法?”   他也反应过来了,陛下说要他回京,根本不是因为想念他这个皇叔,而是怕“江爱卿”受罚,要他回来给挡刀的。   要知道,归根结底岳昌侯最仇视的还是自己。   盛玦仅用一瞬便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了,他也难得地失语片刻,没想到自己教出来的两个崽子居然联手来坑自己。   “也罢,不是什么大事,明日本王亲自登门去和侯爷道歉便是了。”盛玦这样说着,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江洛彦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看样子又要一起回王府蹭饭,他惊讶道,“洛彦,你该不会是不敢回侯府了吧?”   “自然是敢回去的。”江洛彦不肯承认,他说道,“今日我本就是来迎接阿姐和王爷的,这是陛下的意思,爹爹肯定不会责怪我夜不归宿的。”   盛玦:“……”   听出来了,这小兔崽子居然连家都不打算回了,直接想留在王府住一晚。   何至于此呢?   岳昌侯又不是什么虎豹豺狼,身量这么高的小世子都被吓到不敢回家了吗。   “王爷明日去看望我爹爹时……”江洛彦考虑了一下,觉得其他多余的叮嘱都是废话,不如不说,看王爷随机应变吧。   盛玦揽着他肩头,结伴同行:“不只是本王,你也得去,别想一个人逃脱。”   江洛彦:“……好。”   察觉到身边人神色拘谨,盛玦心底不免也有些纳闷了。   他便想,总之自己欺瞒岳昌侯也不是什么坏事,总不可能带歪他儿子吧,这毕竟也是为了给江洛彦指个更合适的出路,明日的话……岳昌侯也不至于有多大火气吧。   他边走边想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江洛彦的手指——   霎时间,他说不出话了。   江洛彦腕上戴着御赐的佛珠,确是落了满手的鲜血,两相对比,显得格外诡谲瘆人。   盛玦:“……”   好像……确实把岳昌侯的宝贝儿子给带歪了。   这性子都完全变了!   盛玦凝眉回想了一下最初见江洛彦的时候,这孩子也是和岳昌侯一般的豁达仁义,心思全部显露在面上,按照那个路子下去,应该也是张扬凌厉的白马小将军。   好像……自从被自己给拐带去了军机处,明艳的少年郎整日和一群酸儒老朽待在一起,性格也不再张扬了,心术也隐晦了不少。   就像现在这样,盛玦低头又瞧了瞧对方的手,愈发觉得对方变化之大。   江洛彦好似忘记了手上的血,脸上云淡风轻,行步舒缓温平,未来得及换下官服衬托出他挺拔的身姿,俨然是一副文臣做派,哪里有武将的影子?   盛玦:“……”   定武营,岳昌侯唯一的儿子,似乎确实被自己带歪了呢。 第78章   =========================   盛玦与江洛瑶都喜静, 但是她俩唯一的女儿夕怀却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   夕怀小的时候还很乐意跟着父母去温泉别院玩,但是随着她逐渐长大,僻静少人的温泉别院已经不能满足她了。   盛玦答应她,在她及笄那年,全家人一起搬回京城去住一段时日。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临近回京的日子到了的时候, 江洛瑶倏地病了一场,盛玦担心舟车劳顿会加重她的病情,便留在了温泉别院陪她。   夕怀,被送去了岳昌侯府,盛玦书信一封, 要岳昌侯照顾好夕怀, 自己就不回京去了。   岳昌侯老来无事, 成天闲的无聊, 便担当起了照顾夕怀的大任。   也不知道是为何, 夕怀总爱往宫里跑, 岳昌侯跟着来去几遭,到底是跟不住了, 这孩子太活泼, 岳昌侯腿脚不比当年, 实在走不动路了,干脆便揪来江洛彦, 要对方每日入宫的时候把夕怀也带上, 等回府的时候再把人给带回来。   江洛彦近日刚巧不是很忙, 便应下了。   ——事情, 也是在此时发生变化的。   江洛彦最近受陛下所托,为朝堂广纳贤才, 每日见的都是儒正温雅的才情贤士,一来二去的,夕怀便也跟着去见了。   没多久……   等江洛彦意识到问题的时候,夕怀的心已经被拐跑了。   江洛彦心底一惊,慌忙给盛玦传信——王爷,夕怀好像看中了今年的新科状元郎。   远在温泉别院的盛玦很快收到了这封信,连夜和江洛瑶商量好,两个人风风火火地赶回了京城。   岳昌侯,王夫人,江洛瑶,江洛彦,再加一个盛玦,全部如临大敌。   众人聚在侯府一晚上没睡好,一群人好不容易才把他们王爷拦住,没让对方失手去弄死那状元郎。   盛玦整夜没有合眼,独自徘徊了好几圈,整个人都焦躁愤怒到了极致。   江洛彦仔仔细细地把有关这位状元郎的所有都告知了盛玦,但还是不能让对方放下心来。   此刻的盛玦怀有极大的敌意,根本看不见对方的好,只能见到那些缺点,他的眉心紧紧锁住,甚至不愿意提一嘴状元郎的名字:“就他那个性子,走不了长远,本王从未见过如此疏狂之人,脑子里没三斤水,怕是长不了这么大。”   众人:“……”   岳昌侯在一边坐着,幽幽开口:“本侯当年见你,也是这般心态——世上怎么有这么疏狂之人。”   盛玦心口憋着老大一通火,隐隐有些理解岳昌侯了。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岳昌侯见了自己就像见了仇敌一样,天天跳脚,恨不得拿树枝戳死自己,整天什么也不做,三步不离他家宝贝女儿,防贼一样防着自己……   盛玦此刻的心情,就是当年的岳昌侯。   唯一不同的,便是岳昌侯唯一刚正大度,他盛玦可做不到,要是有混小子惦记他闺女,他可不能保证对方的安全。   他放在心尖上宝贝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凭什么被那些虚有图表的公子哥给抢走?   盛玦整个人暴躁到想掐死那状元郎,他怎么会不担忧?万一那状元郎是个负心汉薄情郎,他家女儿岂不是会受到委屈?   夕怀她年纪小,没见过几个齐整俊朗的男子,估计也是上当了,才被外头的热闹给迷花了眼睛。   这可不行。   盛玦甚至还想到一个狡诈阴谋——万一那状元郎是为了攀附权势才去撩拨他女儿呢?   若是真的是这般,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对方。   听闻明日夕怀还打算进宫去见那状元郎,盛玦也决意要进宫去见见那人,他实在放心不下,便把岳昌侯也叫上了,要对方随自己一起去瞧。   理由是——岳昌侯每次都能抓个正好。   他觉得对方在这方面简直天赋异禀,所以要求对方随着自己一起去抓人。   两个人都拿出了一天功夫,特意什么也不做,只偷摸摸跟着夕怀,看看对方要去见的,到底是多狂妄的混小子。   走了许久之后,盛玦终于见到了那位勾走自家女儿的男子。   听江洛彦的描述,这便是那位张狂的状元郎了。   盛玦没在第一时间上前去看对方,他只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无声地望向那个方向,耳畔似乎倒下了一面沉重颓圮的墙,砸起了倒霉的尘灰,他瞬间耳鸣起来,眼前的视野都气花了。   很难形容是个什么感受。   盛玦心头苦涩极了,忍不住抬手扶了下身边的岳昌侯。   一直在旁边没吭声的岳昌侯突然压低声音说他:“这就不行了?你知道你当初有多气人吗?可比这状元郎气人多了。”   盛玦现在不想和他翻旧账,目光一直死死地盯在那状元郎的脊梁骨上,恨不得靠眼神杀死对方。   岳昌侯才不管他怎么想,依旧在一边喋喋不休地念叨:“那时候在万和园,本侯晨练之后去华羽阁寻洛彦,结果上楼一瞧,入眼是你的一双鞋靴,当时啊……我险些直接拿手里的那把剑把你戳个对穿。”   曾经的盛玦嫌弃岳昌侯不够大度,现在的盛玦——他咬紧后槽牙,代入了一下自己,心说要是谁敢这样待他女儿,他绝对派人在暗地里把对方五马分尸。   岳昌侯拍拍他肩头:“王爷也该感谢本侯的不杀之恩。”   盛玦目光冰冷地继续望着前头,嘴里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岳昌侯凑近了一听……对方说,那状元郎要是敢动手动脚,他现在就会出面把对方那不规矩的爪子给剁了。   岳昌侯:“……”   这摄政王怎么这般小肚鸡肠?连当初的自己都比不过,气量小的简直没话说。   好在那状元郎运气好,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而夕怀也只是简简单单地跟着对方聊天。   状元郎也大概不会知道,这短短片刻功夫,摄政王已经在心里把他杀了无数回了。   她俩继续往前走去,岳昌侯也和盛玦继续跟上。   岳昌侯叹了口气,心说盛玦活该有今日,现在也得让对方领会一下老父亲操碎心的心情。   可是走着走着,岳昌侯突然发现身边的人不说话了,他停住脚步,回头瞧了对方一眼。   ——顶天立地的摄政王,而今眼眶微红,像是天塌了一样,默然又孤独地看着女儿跟着人走了。   岳昌侯:“……”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盛玦停下来,呼出一口极长的气:“别跟了,到底为止吧,夕怀也大了,该有去喜欢人的自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全部完结!感谢小天使们这段时间的追文,撒花花,按照惯例宣预收《不要随意抛下师尊》,蹲这篇预收的小天使可以在本章下面留评,等开预收的时候,我给大家后台发红包站短提醒大家开文(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