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人间四月天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回南天》 作者:寒菽 文案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重申一下,本文灵感来源是《单身男子》。 ◎腹黑冰山高帅穷(渣)攻×温柔天真白富美受, 攻是对艺术一窍不通的理科穷学生,受是成名青年画家、文艺老宅男。 ◎年下19岁,攻是受初恋男友的儿子,受不是小三,不是小三,不是小三 ◎前虐受,后虐攻,1V1,HE,攻受开车的时候攻满18成年了。 不换攻,不换攻,不换攻,打死都不换攻 ◎文笔白烂,狗血一大瓢一大瓢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甜文 主角:祈南,郁嘉木 ┃ 配角:祈东、傅舟、司睿、岑川、日记本 ┃ 其它:年下,叔受 =============== 第1章   地铁到站,郁嘉木随着人潮涌入这钢铁罐头内,如今是下班高峰期,没有位置,只好抓着钢管站着。   人太多了,他觉得有点气闷,手指勾着领带结松了下,呼吸顿时畅快了不少。   郁嘉木还不太习惯西装。   他还是大一新生,刚考上大学,离开家,来到远方的城市读书生活,这次因为有个活动,所以他换上了一身正装,犹如套在黑色钢条中,笔直规正。   他上学早,其实还要过小半年才满十八岁,但是天生一副强健的体魄,身高也足有一米九,高高大大,而他父母在他九岁时就离婚,让他早熟沉稳,如此一来,穿着这身西装,看上去完全就是个成熟英俊的社会青年。   郁嘉木慢慢地注意到有个人在悄悄打量自己,他皱眉望过去,同角落里的青年目光相撞。   对方愣了一下,雪白的脸庞像是罩上一层蔷薇色的轻纱,垂下纤长的眼睫,低头,把脸往脖子上围着的厚厚的编织藕色围巾里埋住,只露出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左眼角旁一颗小痣,又偷偷觑郁嘉木一眼,发现郁嘉木还在盯着自己,连忙慌张地错开眼神,耳鬓边一绺黑色的发丝滑过绯红的脸畔。   郁嘉木看到他红玉般的耳垂。   不过即便只能看见半张脸,郁嘉木也能看出这个男人很漂亮,他穿着件英伦风的大衣,围着条宽大的菱形编织羊毛围巾,衬得脸更小了,檀木般乌黑的头发有点长了,在脑后随意的扎了个揪,刘海也长,发梢快碰到睫毛。   给人的感觉像是冬日的阳光,恰到好处的温柔。   很眼熟。   但一时半刻之间,郁嘉木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地铁靠站,又涌上来一拨人。   其中有个孕妇。   坐在角落的青年让了座。   孕妇对他道谢,他终于从围巾中探出脸,莞尔一笑,说不用谢。   郁嘉木看到他浅浅的笑脸,心弦蓦地被拨动了一下……真好看。   青年找了下拉环,都占了人,踉跄着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正好到郁嘉木身边时——地铁到站,人群摇晃。   不偏不倚,这个美貌的男人正好撞在郁嘉木的胸前,郁嘉木扶住他。   “站在这吧。”   郁嘉木放开手,说,让出点位置。   “谢……谢谢。”   对方低着头,踟蹰着握住钢管,头埋得更深了,鬓边有两绺头发没有扎好,胡乱卡在围巾的缝隙里,发梢翘起。   郁嘉木百无聊赖,打量起他的手,手指纤长,指骨清瘦,指尖和骨结微红,蓝色的静脉犹如安静绵延的山峦,蛰伏在他苍白单薄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郁嘉木想起母亲在家种的茶花,品名是花鹤翎,曾有一朵他开的格外喜欢,花瓣通体雪白,只有边缘染着粉红。   视线又转移到他的脖颈,也红了,他的后颈上有两颗小痣。   他们没有说话。   郁嘉木不动声色地悄悄看着他,就这么看了一路,到了自己抵达的站,他也没下去,等到青年到站,他才跟着下去。   人太多了,就像一滴水落进大海,郁嘉木被人推了一把,再一眨眼,青年就不见了。   他四下环顾好几周,没找到人,只好怏怏放弃。   他半路上就想起这个青年是谁了——   他爸爸的情人。   那时候他还不姓郁,姓傅。   他的爸爸傅舟喜欢男人,但是家中又逼他传宗接代,于是爸爸隐瞒了喜欢男人的事情,和他的母亲相亲结婚,生下了他。   可是爸爸没能忍住本性,在婚后依然和男人鬼混,终于有一天被母亲发现,母亲羞愤难当,他们连日吵架甚至动手,最后总算离婚。   爸爸不要他和妈妈,跟一个叔叔跑了。郁嘉木小时候明白了这件事后,既恶心又愤怒。   不过连妈妈都不知道,他在家里玩捉迷藏时曾经偷偷翻到过爸爸藏起来的一本日记本,是爸爸还年少时写下的,记录了他刻骨铭心的恋爱。   郁嘉木翻看过几遍,大致都记了下来,爸爸的初恋是他同学校的学弟,美术生,有些字句他记得格外清楚:   “他的眼睛像是浸在水中的两丸黑水晶,只静静地望着我,我的心就软了。”   “他最近埋怨说我不专心,可当他同我说话时,我只想亲吻他那两瓣红润柔软的嘴唇,他在说什么,我却总也听不进去了。”   “我尤其喜欢他左眼角旁的那颗小痣,书里说,这是上帝怜爱的刺青。”   小时候不懂。   后来回想起来,郁嘉木才读懂这字里行间温柔缱绻的情意,和对待母亲的冷淡敷衍完全不同。   爸爸就是和这个叔叔跑了。   他那时候很生气,还偷走了夹在爸爸日记里的唯一一张照片。   郁嘉木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了放在钱包里的一张旧照片,有点掉色模糊了,照片上的少年穿着校服,白衬衫和灰裤子,但就是这么随意的打扮,他也漂亮的不得了。   照片背后以隽秀的钢笔字书端端正正地写着:   祈南   赠傅君   郁嘉木以前有时会拿出来看看,觉得或许是老式胶卷相机自带的质感和低像素才让少年看上去美貌绝伦。   今天见了本人,郁嘉木才发现,完全不是像素的问题,这个男人真人比照片上还好看。   他和爸爸差不多大,起码已经三十五六岁了吧,怎么还那么漂亮?看上去虽然是看得出比自己要老,可也就是二十八九岁的样子。   郁嘉木想起祈南透着粉的耳垂和脖颈,比之照片上青涩稚嫩的美少年,长成美青年的男人就像是饱满熟透的蜜桃,仿佛只要咬上一口,就能品尝到满口甜蜜的汁液。   ……真骚啊。   他不是和爸爸在一起吗?居然还见个男人就这样欲拒还迎地勾引吗?   男同性恋真是种没有节操、随地发情的恶心物种。   郁嘉木厌恶之极地想。   郁嘉木确实很恶心,可与恶心同等的心情,是好奇。   鬼使神差的,郁嘉木隔天又特地挑了同个时间,上了这辆地铁。   然后又遇见了祈南。   地铁上依然人满为患,祈南偷偷走到郁嘉木身边,扶钢管的时候不小心碰到郁嘉木的手。   郁嘉木觉得手背像是被他的指尖电了一下,听见他迭声的对不起。   郁嘉木回过神,一边说着没关系,一边在心底轻蔑地想,难怪爸爸被他迷的神魂颠倒,看上去这么清纯,可真会勾引人,呵。   郁嘉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祈南被郁嘉木看得头都不好意思抬,一到站就走了。他刚走,郁嘉木捡起他落下的素描本。   郁嘉木记起爸爸日记里写的情节:“今天,我捡到了一位同学落在树林椅子上的素描本,他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祈南。我将书送去他的班级,看到一个清秀的少年,和他的画一般可爱美丽。”   郁嘉木翻开素描本,画着一只睡在紫阳花旁的猫咪。   他冷笑了声。   再合上。   这本素描本的封面印着一个特别设计标志,一只鸟,可以分辨出四个字:祈南画室。 第2章   郁嘉木在网上查到祈南画室的地址,是个颇有名气的画室——郁嘉木纯理科生对艺术毫无兴趣——其中写到祈南毕业于帝都美院,拿过国内外不少奖项,还开过几次颇为画展,是当代知名的青年画家之一,曾有作品拍出三十万的高价。   祈南画室坐落在离他大学半座城的小南直街上,这是一条依河而建的明清古街,像是藏在钢铁丛林中的一小畦世外桃源,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干净整洁,街边还修着流淌着潺潺清水的小渠,郁嘉木沿着沿途种着银杏树的大道往前走,路过一群在下棋逗鸟的大老爷,一家古玩店,一座民间博物馆,再拐个弯,就可以看到偏居一隅的祈南画室了。   门边只有个巴掌大的木门牌,看着上面“祈南画室”四个字似乎还是亲手雕刻的,门牌旁边的白墙上钉着交错成菱形状的木龙骨花架,错落有致地挂着几盆白边吊兰,织成一片葳蕤有致的花叶墙。   郁嘉木在门口驻足片刻后,转身离开。   没走多远,他去了河对面,在祈南画室隔水相对的旅舍预订了三楼视角最好的房间,可以看到祈南画室的后花园,周末或者课业不重的日子,郁嘉木就会过来侦查情况。   跟踪了一段时间之后,他逐渐摸清了祈南的作息。祈南每天早上大致七点半就起床,出门绕着河跑步,一路上和许多大妈大爷打招呼,半个小时后会回去,在院子里一个人吃早饭,接着洗手,在花园里画画。   他有个女助理,有时会过来,给他添置一些采购的食材,午饭后,下午二点会有学生过来上课,他又去一楼的画室画画,到下午四点半结束,女助理会收拾东西下班离开,然后祈南会出门,到附近的地铁站,坐2号线,坐到终点,又坐回去。   郁嘉木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仔细想想,似乎……他遇见祈南就是在五点半那班的2号线地铁上,可是,有这么巧吗?   就这样观察了两周之后。   郁嘉木发现了一个问题——傅舟没有出现。   ……难道是出远门了?   在和祈南相遇第三周的周六,郁嘉木深思熟虑之后,终于登门了,他换了一套新的三件套西装,外面是商务款风衣,提了个文件包。   女助理来开的门,问他有什么事。   郁嘉木拿出祈南上回落下的绘画本,递过去:“我之前在地铁上遇见一个人,落下了这本本子,上面写着祈南画室……因为出差,拖到今天才送过来,真是抱歉。”   女助理接过本子,翻了一下:“啊,是祈老师的本子,谢谢了。”   郁嘉木端着一副高风亮节的姿态:“没关系。送到我就安心了。那我走了。”   郁嘉木说完就离开了。   他走得很慢,磨磨蹭蹭,走了不出一百米,还在街边的小街门口驻足了等待,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他的眼角就瞥见一个身影从画室里跑出来。   他这才装作没发现似的往前走。   祈南气喘吁吁地从背后追上他:“等等我,先生。”   郁嘉木权当不知道是在喊他。   祈南着急地抓住他的衣袖,郁嘉木才停下,转头,故作讶异地说:“……有什么事吗?先生。”   “我、我是……你刚才的书……你送了本素描本……那个,地铁,我是说,你之前在地铁上捡到一本书……”祈南语无伦次地说。   “啊,是你。”郁嘉木说。   “你、你还记得我啊。”青年的脸慢吞吞地红起来。   “有什么事吗?书我已经还给你了啊。”郁嘉木斯文有礼地问,像是完全不明白祈南为什么追上来。   祈南便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想亲口和你说声谢谢。”   郁嘉木挑了挑眉毛,等着他的下句话。   ……居然还不请他去家里坐坐吗?   祈南现在这个模样着实是称不上好看的,看得出他跑出来的很急,身上还系着围裙,手臂上戴着袖套,都沾满了颜料,玉白的脸庞上还有一抹红色的颜料,但就是这样乱糟糟的,也不掩他的美貌。   真是个大美人。郁嘉木在心底感叹。   郁嘉木低头,看着祈南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   祈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沾满颜料水彩的手印在了对方的袖子上,立即松开手,无比愧疚地说:“啊!对、对不起!”   迟疑着,像是鼓起所有勇气磕磕绊绊地说:“不好意思,把你衣服弄脏了……我、我……要不……要不要去我家?我给你洗干净。”   也算是达到目的了。   郁嘉木从善如流地接受了祈南的建议,跟在了他的身后。   这屋子从外面看很古朴,里面倒是非常现代化,门锁还是电脑控制的,按个指纹就好了,玄关摆着一盆盆栽文松和一幅画,进去就是客厅,不,这或许不应该称作客厅了,一二层打通,四壁都是书架,摆满了书,可以算是个小图书馆了。西面的墙上开了个门,里面是画室,学生们探头探脑地看他们。   祈南更不好意思了,领着郁嘉木去盥洗室,他脱掉围裙和袖套,把手洗干净。   “衣服脱下来吧。”祈南说。   郁嘉木把外套脱下来递给他,祈南低着头,小心仔细地洗衣服上的污渍。他哪会洗衣服?他活那么大依然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   “谢谢了。”郁嘉木搭话说。   “本来、本来就是我不好,弄脏了你的衣服……”祈南说。   这老男人还挺害臊的。郁嘉木想。   祈南越是这样羞涩,郁嘉木就越想欺侮于他。   “你叫什么名字?”郁嘉木明知故问道。   祈南看了他一眼,一双眼珠子像是浸在沁凉的溪水中的黑色宝石,他低声说:“祈南。”   郁嘉木凝望着祈南,轻声道:“‘祈神之佑’的祈,‘南有樛木’的南吗?……南有樛木,葛藟萦之”   祈南愣了愣,眸光恍惚了一下。   郁嘉木笑笑:“抱歉,只是突然想起这句诗。”   祈南接话道:“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是这句,我也……我也很喜欢这句。”   郁嘉木并非文艺青年,也从未背过诗经,除了课本上要求背过的,他就只知道两首,都是他爸日记本上写的。   ——“……我今天在读《诗经》时读到一句话,‘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是这句,我也……我也很喜欢这句。’   我问祈南他父母是不是因为这诗给他取了名字。   他笑笑说不是,大抵只是因为他大哥叫祈东,所以他是祈南。   我说但在我心中,他是同这句诗一样美好的。   他红了脸,可真好看。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不是的,我只是想看他脸红而已。”   祈南把郁嘉木衣服上沾着的颜料洗干净,留下一块湿痕,拿去院子在日头下晒一会儿。   郁嘉木却在想,祈南的盥洗室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两个人在住……   一走进院子,正在藤椅上团成一团晒太阳睡觉的白猫被惊醒,扭头看到郁嘉木,突然弓起身子,对他呲牙哈气,作出攻击的姿态。   祈南尴尬地走过去:“她平时不会认生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祈南伸手安抚猫咪,猫咪猛地蹿起,朝郁嘉木扑过去,郁嘉木抬手一挡,猫狠狠地抓了他一把,还要咬他。   祈南脸都白了,生气地叫了一声:“淼淼!”   猫飞快地逃了。   “你怎么样了?”祈南担心地问。   郁嘉木看看自己的手臂,衬衫都被划破了,留了几道细细的血痕,破了点皮:“你的猫还挺厉害的。”   祈南揪心极了,赶忙说:“我带你去打疫苗。”   “家猫没关系吧。”郁嘉木说,“不用那么麻烦。”   “不行的,一定要去。”祈南坚决地说。   三级暴露的狂犬疫苗总共要打四针,第一次打两针,之后每隔十天左右再打两次,每次一针。   祈南一路上不停地道歉。   “都说了没关系了,你这样好像是你抓了我一样。”郁嘉木貌似宽容地说。   祈南还是无法释怀,要不是他总是多此一举,也不会害的对方受伤,他摸了摸郁嘉木被猫抓破的袖子:“你的衣服也被我的猫抓破了,要多少钱,我赔给你。”   “我不要你的钱。”郁嘉木说。   祈南不解地看着他。   “要赔我的话,就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吧。”郁嘉木用微烫的目光紧紧盯着祈南,反握住祈南的手,“等下星期,你来找你,你再带我去打疫苗吧。”   “我姓程,我叫程嘉木。” 第3章   郁嘉木当然没有乖乖地真的隔十天再去,他只要有空就往画室跑,室友逼问他是不是背叛了FFF团去谈恋爱了,郁嘉木笑而不语。   现在回想起来,郁嘉木也觉得自己那时候去握住祈南的手,就仿佛突然中了魔障……不,他只是好奇。   郁嘉木告诉自己。   只是好奇而已。   爸爸到底在不在?   祈南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爸爸抛妻弃子?   在郁嘉木小时候,离婚并不是一件平常之事,而且他爸爸还是和男人跑了,他经常会被其他小朋友笑话。   而且妈妈的工资不高,爸爸走后每个月只给最低的生活费,有好几年他们母子俩都生活得十分艰辛,这一切磨难犹如骤雨疾风,让他迅速地成长起来。   尽管他努力让自己更像一个小男子汉,能自己照顾自己,甚至照顾妈妈,可他有时候也会想,妈妈那么温柔能干,他也很乖,为什么爸爸不要他们?   他憎恨那两个男人,憎恨傅舟为了第三者抛弃妻儿,憎恨那个不知廉耻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世界上怎么有那么无耻的人呢?明知道爸爸有老婆有孩子,还唆使爸爸抛弃他们和他私奔,真是太不要脸了。   初一那年,妈妈累倒,大病一场,他守在手术室外,仇恨就像是着火的野草,疯狂地燃烧蔓延开来。   终有一天他要让那两个狗男男付出代价。   郁嘉木故意挑着祈南在上课的时间过去,因为他来过两次了,祈南对他的态度又不太寻常,助理文助理会直接放他进门,然后郁嘉木会善解人意地表示不打搅祈南上课,他在外面等祈南下课。   文助理给他泡了一杯茶端来。   郁嘉木在客厅和书房兼具一体的大厅的沙发里坐了一会儿,看着文助理走开了,就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   祈南没有关卧室门,郁嘉木一推,门就开了,卧室装潢色调也和客厅一样简洁素静,黑白灰三色,乍一看实在死气沉沉,唯有书桌的玻璃花瓶中的一束含苞待放的白茶花,为这空间带来几分生气。   一看就是新摘下的,还沾着露水。   郁嘉木的目光落在床上,单人床,只有一个枕头,一床被子,叠成豆腐块,非常整齐。   郁嘉木皱起眉:难道还有第二个卧室?他们分房睡?   郁嘉木下了楼,没多久,文助理就回来了。   郁嘉木索性开门见山地问了:“祈……祈老师现在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吗?”   文助理心头一热,她给祈南做助理那么多年,也为他着急了好多年,前些天看到祈老师拿到素描本听到送书人走了,居然课上到一半什么都不管,连手套围裙都没脱甚至鞋子都忘了换,穿着拖鞋就跑出去追人,让她大吃一惊,再傻也看得出郁嘉木对祈南来说意义非同一般,便说:“没有,祈老师单身很多年了。”   郁嘉木眸光微动,仿佛意动:“哦?祈老师这么优秀,居然单身很久了吗?”   “是的。”文助理暧昧地劝说:“起码我来这里工作几年来,都没见祈老师有过男朋友,他也从未对谁假以辞色……”   郁嘉木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怎么会是这样?   他们不是在一起吗?   要么就是文助理在撒谎,要么就是爸爸和祈南之间发生了什么……   文助理问:“这个,程先生,您今年贵庚啊?”   郁嘉木眼也不眨地说:“二十七。”   即便他加了十岁,祈南也比他年长不少,但至少比十七要好多了,年纪说的太大就离谱了。   文助理说:“看不出来啊,您看着特别年轻。”   “他们都这么说。”郁嘉木敷衍道。   到了快四点半,课程快结束了,祈南从画室一出来,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看书的郁嘉木,犹如坚冰融化般,瞬间变得柔软而有生气起来。   祈南还没说话,郁嘉木先抬起头,举了举手中的书:“抱歉,拿了你的书看。”   “没关系。”祈南不知为何觉得局促起来,手脚都放不来了。   这时候画室里的学生们差不多也都整理好了画具,背着画板画筒颜料箱等等纷纷出来,来到客厅,立即就看到了出现在客厅的陌生男人,还有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的祈老师。   “是你男朋友吗?祈老师。”有个女学生咋咋呼呼地问。   祈南的脸轰的红了,连忙摆手,说话都结巴了:“不是不是,别、别乱说。”   其中一个染着栗色短发带着钻石耳钉的帅气男生尤其不爽,大步走过去,抓着祈南的胳膊往后拉,站到祈南和郁嘉木中间,饿狗护食般地瞪着郁嘉木:“你是什么人?”   郁嘉木看到他抓着祈南的手和这种主人的姿态,心里比刚才还不舒服。   话音还没落下,男生就被祈南又被拉开了,祈南不高兴地说:“真是没礼貌,他是我的客人。”   男生阴阳怪气地说:“护得这么紧,是你的情人吗?”   祈南更生气了:“司睿,你再这样就别来上我的课了!”   祈南是个很温柔好说话的老师,极少这样声色俱厉地生气,其他学生马上去拖走那个惹事的男生:“好了好了,你嘴巴也放干净点啊,祈老师都生气了,别闹了,走了。”   司睿双拳难敌四手,活生生被人拖出去了。   最开始起哄的女生脸色都白了,不好意思地和祈南道了歉,匆匆走了。   孩子们都走了以后,屋子顿时安静下来。   祈南特别尴尬。   郁嘉木打量祈南,祈南穿着件藤青色的高领毛衣和深蓝色牛仔裤,格外衬他的肤色,白白净净的,刚到肩膀的头发没有扎起来,而是披散着,可就是这么随意的不加矫饰的祈南,窗边的半斜阳光落在他身上,让他看上去像是笼着一层溟蒙的光雾,好似他本身就发着光。   美的像一场梦。   难怪年纪不轻了还能把男学生被迷倒。祈南想。   他到底是真的纯情还是装模作样的骚货?   都三十五六岁的人了,真的有这么单纯的吗?   郁嘉木心头蓦然涌起一股热血,脱口而出道:“刚才那个男孩子是喜欢你吧?”   说完他自己都有点惊讶,真是怪了,他怎么总是在这个老男人面前做出些不理智的事。   祈南真是无地自容,慌张地辩解:“没有没有,啊,唉,也不是,司睿……司睿那孩子是……是有点喜欢我,我早就说过他了。他才十七岁呢,还是个孩子呢。”   郁嘉木被膈应了一下,他其实也是实岁十七,不过他现在装是二十七。   祈南问他:“既然来了,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郁嘉木没有推辞:“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祈南的手艺非常好,他独居多年,无心外事之后就只对画画和做饭感兴趣,在烹饪这一方面很有一手,还有面点师的证书。   尤其是今天郁嘉木在,祈南悄悄地拿出了看家本领,又快又好地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小菜,大餮郁嘉木的味蕾。   两人胡乱说着小花小草小猫小狗的话,都津津有味的,若换个人来听他们俩讲话,怕是早就睡着了,郁嘉木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不耐烦。   后来他想,大抵是因为祈南长得好看,这大美人嘴里说出话,就算再傻那也是极得趣的。   临走时,祈南依依不舍,一路把他送出门,他们漫步在夜晚的老街上,两岸的灯火和天穹的星光坠落在清澈的河中,在岸边折射出一片粼粼的波光,温柔而宁静。   他们走到据说有两百年历史的一座小石拱桥上,郁嘉木转身:“很远了,你就送到这里吧。”   祈南没说话,只眉头微微一蹙,黑色的眼珠子把郁嘉木一望,像是只撒娇求主人再陪他玩一会儿的猫咪,想说,又羞涩于开口,显得不矜持:“那、那你路上小心。”   郁嘉木忽然俯身。   祈南猛然涨红了脸,浑身僵硬,下意识地退了一半,生生刹住。   郁嘉木只摸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肩膀上掉了一只小虫子,我给你捡掉了。”   祈南脸红如烧,轻声说:“谢谢你。”   “那,改天再见。”郁嘉木说。   “再见。”祈南怅然若失地对他摆了摆手。   郁嘉木转身离开,走下桥,转身,看到祈南还站在桥上,背后铺着镶嵌着碎钻般星辰的夜空。   祈南发现他转身,举高两只手,朝他挥舞着手臂:“再见,再见。”   祈南就站在那,隔水遥望着郁嘉木,仿佛满天繁星都不屑一顾,眸中唯有对岸的那一人。   好傻啊。   郁嘉木心不禁被触动,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由自主扬起的嘴角是如何的温柔,抬了只手也朝祈南挥了挥。   又走出两步。   郁嘉木忽然想起一件事。   再回头,祈南居然还在原地望着他。   郁嘉木拔脚快步走回去,祈南的脸红扑扑的,眼睛亮亮的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高兴和害羞,小心地望着他。   天呐,太可爱了。   郁嘉木又一次鬼迷心窍地抓住祈南的手,差点就在他的脸上亲下去了,好不容易才忍住,错开,在祈南的耳边说:“我看到你们画室在招绘画模特,我来应聘,你招我好不好?”   “我不要工资,我就想多见你几面……” 第4章   郁嘉木回去的路上,不停地想起祈南的那双眼睛,万般柔情。   那个老男人该不会真的就这样迷上我了吧?郁嘉木觉得这太荒谬了,但真的有人演技可以那么逼真吗?   郁嘉木打了个电话给舅舅:“舅,我想问下傅舟的事。”   郁嘉木舅舅问:“你怎么突然问起你爸?我还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听到你提你爸,以前提到你就翻脸,怎么了?干嘛不去问你妈?”   “别把他叫成我爸,我姓都改了,没那个爸。”郁嘉木说,“你要是知道,你告诉我就好,当年傅舟和他那个男姘头跑了以后后来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说到这个郁嘉木舅舅说:“好像是去了外地,你奶奶那边也闹得厉害,你说这男人和男人算个什么事儿?我听说两人老吵架,据说还打起来过,后来分手了,灰溜溜地回来过一趟,问你奶奶要了一笔钱,就又出去了,说是要做生意,谁知道是干什么。”   郁嘉木心下不屑。   原来是分手了。   而且还就在抛弃他们母子私奔之后没多久,男同性恋真是可悲,他们所谓的真爱完全不值钱。   所以祈南如今才一个人住。   可祈南和傅舟分手了,他就要放过祈南了吗?   郁嘉木不甘心。   凭什么这个男人害了妈妈、破坏了他的家庭,却还能养尊处优过得那么好,甚至一副纯白的模样,就像从未做过亏心事,心安理得地活在世上呢?   这不公平,他要让这个无耻的男人痛苦悔恨,为他曾经的错事付出应有的代价,让他也尝受一下妈妈和他曾经受过的伤害。   郁嘉木往祈南那跑的更勤了,但毕竟离的远,大一的课程和活动都特别多,也不是很有时间,没空去的话,他就和祈南打电话,天天晚上打,一定要聊天到手机发烫。   周六约好了去祈南的画室当模特,为此他还买了一打CK的新内裤。   周五晚上,到了十点,就算他还精神奕奕,考虑到祈南年纪不小不好熬夜,不得不停下:“明天就能见到你了,我好开心。”   祈南低声回答:“我、我也很开心。”   郁嘉木听着他幽徐的声线,害羞的颤音,几乎可以想象出他被自己逗红了脸、惹人怜爱的面容:“晚安……祈南。”   郁嘉木按了下心口。   啧,就算知道祈南其实是个卑鄙的小三,但他听到祈南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心动了下。那老男人太骚了,真的太会勾引男人了。   画模特的工作要求是下午两点前到,但郁嘉木本来就不是冲着这份兼职去的,所以早上九点不到就赶到了,这时候祈南应当在院子里种花喂猫。   才到门口,郁嘉木就遇上了祈南家的猫淼淼。   淼淼这次也炸毛,敌视郁嘉木,仿佛想把他撕成碎片,一双蓝黄异色的眼珠正中瞳孔竖直细长,凶狠地直哈气。   祈南就是在屋里听见动静,出来看到对峙着的一猫一人。他太不解,淼淼一向不怕生,他家经常来不同的学生,也没见他这么凶过,只有碰见郁嘉木的时候才会这个样子。   真是奇怪了。   望着蹿走的猫咪,郁嘉木摸摸鼻子,讪讪地说:“大概我上辈子是条恶狗,和他打过架,所以他这般讨厌我。”   祈南忍俊不禁:“哪有说自己是狗的?”   郁嘉木望着他的脸,呆了呆:“你笑起来真好看,该多笑笑。”   祈南好不意思地侧过头,只把绯红的脖子和耳朵露给他看,他自卑地说:“不好看,我笑起来……都有皱纹了。”   他越说声音越轻。   毕竟三十好几了,再天生丽质,也不是真的年轻人,不笑时还好,笑起来祈南的眼角会有一丝笑纹,让他笑起来时眉眼弯弯,也是很可爱的。郁嘉木脱口而出说:“好看,在我眼里就是好看。”   祈南躲开一步,整个人就像是被戳到的含羞草,就差没缩成一团了。只看了郁嘉木一眼,高兴又害羞。   郁嘉木怪纳闷的,这老男人是会妖术吗?他觉得每次祈南看自己一眼,他就跟中了邪一样做出奇怪的事来。   郁嘉木心生好奇,祈南是怎么长的?都三十几岁了,还一派天真,不食人间烟火。   又或许学艺术的人,留有几分赤子之心才能有所成就吧。还是他心思深沉,装成这样来勾引男人?   不觉得一把年纪了还这个样子很恶心吗?……虽然他长得好看所以没多违和。   时间还早,正好小南直街这一代就是景区,多得是手工艺品店和博物馆,祈南就提建议说作向导带郁嘉木去参观各处。   郁嘉木自然无有不从。   祈南问:“你想看什么?陶器?漆器?玉石?还是扇子。”   我就想看你。郁嘉木当然不能这么说,他又用暧昧的目光凝视着祈南,说:“你觉得哪里好就带我去哪里便是,我都可以,只要有你在就好了。”   祈南觉得自己一遇上这个男人,脸就凉不下来。   祈南带着郁嘉木逛了两家博物馆,他使出浑身解数,如数家珍,这一代他都逛遍了,工作人员都认识他,“祈老师”“祈老师”地和他打招呼。   郁嘉木安静地听着,时而附和两句,却忽的想起爸爸日记里的那句话:“他最近埋怨说我不专心,可当他同我说话时,我只想亲吻他那两瓣红润柔软的嘴唇,他在说什么,我却总也听不进去了。”   祈南说了一路,口干舌燥,在路边买了瓶矿泉水喝:“再带你去个地方,我们就回去吧。”   郁嘉木盯着他刚喝完水润泽的嘴唇,点头说好。   祈南领着他进了一家古玩店,老板一见他就笑盈盈地道:“祈先生,你来了啊,上次你订的佛珠提前做好了,要拿货吗?”   祈南像是才记起来:“啊,对,我都忘了……”   又说:“等等。”   他摸摸口袋,摸出个钱包,找到一张卡,才说:“你拿来吧,我结下余款。”   老板取出一串佛珠,安置在锦盒中,祈南不以为意,直接取过来戴在手上,用一张黑色的银行卡刷卡付钱。   郁嘉木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发现祈南这随手一刷好像刷了……六位数。   祈南随手把珠子戴在手上,包装袋都没有要。   郁嘉木记起来,文助理说郁南画室所在的房子就是祈南自己的,他终于发现到这一点,祈南很有钱……   祈南并没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在郁嘉木面前炫富了。   他把郁嘉木带回去,又做了一顿午饭,这次他提前知道郁嘉木要来,昨天晚上就开始准备食材,拿出看家本领,做了好多笔记,比上回做的还要丰盛美味。   他们刚坐下,门铃就响了。   祈南去开门,郁嘉木听到门口有动静,走过去,在半路就听见一个少年的声音:“我爸妈不在家,我不想去店里吃,你做点东西给我……我都闻到味道了,你不都做好了吗?加双筷子怎么了?今天做酱烤羊排?”   祈南着急地说:“你干什么,司睿,我又没有请你吃饭。”   司睿大大咧咧地往屋里走,祈南没拦住,司睿一进门,迎头就撞见了郁嘉木,司睿还抓着祈南的手往怀里带,恶作剧得意的笑脸就僵住了:“他怎么又在这!”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现在不流行虐文……留言好少啊,都不爱祈老师了。话说,是祈祷的祈。不是祁厅长的祁。 第5章   郁嘉木上前一步,扣住司睿的手腕,司睿只觉得手指如抽筋般一阵剧痛,下意识松开手。   祈南这才得以逃离开,立即躲到郁嘉木身边。   司睿一见,嫉妒的眼睛都红了,他抬手就要给郁嘉木一拳,郁嘉木瞬时一躲,顺势在司睿后肩击了一下,司睿摔在地上。他可是从小和欺负他的小朋友们打架打惯了的。   司睿狼狈地爬起来,憋红了脸,他正好看到桌上一桌子的好菜,勾的他本来就饥肠辘辘的肚子叫了两声,真是又饿又气,质问祈南说:“你都没有给我做过那么多好吃的。你真和这个才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男人好上了?凭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   “我说了程先生是我朋友……”祈南没有底气地说,“司睿,你才十七岁,我都已经……我是你的老师,我不能做出那种败坏师德的事,更何况我和你爸爸还是朋友。”   司睿又被拒绝了一番,怒急攻心,口不择言地讥讽说:“他看上去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别是个想骗你钱的小白脸。”   祈南真生气了:“滚!出去,以后别来上我的课了。”   司睿年少气盛,转头气冲冲地走了。   郁嘉木不动声色地揽住祈南的肩膀,装模作样地安慰他:“别气了,小孩子嘛,等他长大了,就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了。”   祈南过了会儿才发现自己被郁嘉木抱住了,慌忙逃开:“我、我们吃饭,再不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但被司睿这么一闹,祈南心情实在不好,心事重重。   餐桌上一时缄默。   过了好半晌,祈南鼓起勇气问:“程、程先生,你今年几岁?”   “祈南,说我了,你叫我嘉木也就行了啊。我今年二十七。”郁嘉木反问,“你呢?”   祈南一听到这个问题就僵住了,声音低不可闻:“三……三……”   越说脸越红,最后声音都快听不见了:“……三十一。”   郁嘉木挑了下眉毛,微微讶然地说:“你原来有三十了吗?我以为你同我差不多呢,应该二十七八岁左右。”   郁嘉木不由地心生蔑意,祈南果然没有他装的那么清纯,这不也会撒谎吗?   祈南撒了谎,羞愧地快抬不起头来了,之后都非常不安,表现极其明显,就他自己没发现。   他只等着学生快点来上课,好让他从这困境中解救出去。   结果到了快两点,学生一个都没有来。   祈南打电话给助理。   文助理说:“祈老师,我把时间改了。您不是说程先生要去吗?那么多学生在多碍事啊,我就让他们今天都别去上课了,您和程先生就可以单独约会了。”   “祈老师,您太害羞了,要人戳一下才动一下,我看着太着急了,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爱人啊?我跟您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您那么在乎一个人。你要扣我工资甚至开除我都没关系,我希望您能早点获得幸福。”   祈南特意走到了院子里,回头看了一眼隔着玻璃落地窗的郁嘉木,“你、你怎么不告诉我?”   文助理说:“那……那您实在不愿意的话,我通知他们现在去上课也来得及。”   “那那多麻烦啊。”祈南沉默了下,“就这样就好了。”   文助理在电话那头笑起来。   祈南臊的慌:“你不要笑。”   文助理说:“祝您恋爱顺利。我觉得程先生也对您很有那种意思,您有时候也稍微主动点嘛。”   祈南患得患失地沮丧起来:“我年纪比他大好多。”   文助理劝慰他:“也没大非常多嘛,我觉得你们很般配。”   祈南是拿出全部的勇气。   回到画室。   郁嘉木坐在一张圆椅上,问:“文助理说要脱衣服,现在就脱吗?”   祈南脸腾地更红了,脑子一片空白,但眼睛就是没办法从郁嘉木身上挪开。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郁嘉木站起身,利落地脱了上衣和裤子,露出年轻强壮的身体,小麦色的皮肤,长期锻炼的身体肌肉匀称,没有一丝赘肉,宽肩窄腰,八块腹肌,一双长腿紧实有致。   祈南学画画,自然见过不少人体,在他所见过的男性肉体中,郁嘉木的身体也是极其富有美感的,柔韧健壮的肌肉一看就蕴藏着力量,既不会单薄,肌肉也没有太夸张硬邦邦了。   ……他的目光又控制不住地落在郁嘉木的胯间。   郁嘉木穿着一件有些贴身的内裤,勾勒出好大一坨,祈南只敢飞快地睃了一眼,然后就脸上发烧,脑袋发晕,不敢再看了,赶紧把脸藏到画板后面去了。   “祈南最近总是不让我牵手,我着急好久,今天才问到原因,真是哭笑不得。   祈南身体不好,有轻微哮喘,从不参加体育课,即便是夏天最炎热的时候他的皮肤也是嫩凉的,但到了冬天就极其难熬了,他特别怕冷,手会冻的像是冰块,所以他不敢碰我,怕冰着我。   多可爱。   我并不介意,我愿意把他的手放在心口给他焐得暖暖的。偏生他那样害羞,只握住他的手,就不知所措了。   ……   今天我去画室找他,他伏在桌上睡着,我不忍心吵醒他。   他枕着一本画册,我悄悄抽出来看,里面画的都是我,那般温柔美丽的笔触。   他睡在画上是否会梦见画中的我,我并不知晓。但我想,今天晚上,我应当又会在梦中见到祈南了。”   郁嘉木丝毫不知羞耻地在祈南面前展示他年轻强壮的肉体,他忽然很庆幸以前参加过校队,才能锻炼出这样一副健美的体魄。   郁嘉木忍不住想,祈南会把他画成什么样?……和祈南笔下的傅舟比呢?   是会把他画的更好看,还是傅舟?   “你的学生呢?都已经两点半多了吧,他们迟到了吧。”郁嘉木问。   祈南的画笔顿时停下,过了须臾,才不好意思地说:“他们不来了……”   “什么意思?”   “临时改了时间,他们别的时候再来上课。”   郁嘉木装傻充愣地问:“那我等到时候再做模特吗?要把衣服穿上吗?”   这具阿波罗神般的肉体动起来,愈加活色生香,祈南不禁感到口干舌燥起来,头昏脑涨地说:“不、不用。”   郁嘉木挟着几分笑意:“你要我怎么样?祈南,我都听你的。”   祈南的目光又游弋闪躲开去:“我的、我的画才画到一半……让我画完吧。”   郁嘉木重新坐好,实在无事,他都把祈南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多遍,怎么看怎么漂亮,不仅仅是他精致的五官,还有他多年修养出的安静温柔的气质,和常年淫浸在艺术中而炼成的文艺之感,清新干净。   祈南都只飞快地看他一眼,每次看到就如被电了一下,飞快地躲到画板后面埋头苦画。   他画着画着,似乎想到什么难题,出神,嘴唇微张,露出编贝般的柚白色牙齿,咬住画笔的末端。   郁嘉木眸光一黯,忍不住想象起来,想象着祈南走到他面前,应当要跪在椅子前面高度才刚刚好,俯身,那两瓣柔软红润的嘴唇张开……不,他的长发有点碍事,于是他幻想中的祈南举起左手,挑起鬓边的黑发,拨到耳后,抬眸看他一眼,左眼角下一颗小小泪痣。   光是想想,郁嘉木就觉得快按捺不住了。   他深呼吸,硬是把这股冲动给压下去,快忍不住了。   必须找点话说,分散下心神,否则再这样下去,只怕真的要在祈南面前丢丑。   “我听文助理说了,他说你现在没有恋人。”   祈南的画笔又是一停,然后唰唰唰地很快了,他应了一声嗯,不置可否。   要不是郁嘉木竖着耳朵听怕都要听不见。   郁嘉木问:“祈南,你在害羞吗?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呢?”   祈南画地很快了:“我没害羞。”   郁嘉木说:“你就是在害羞啊。”   祈南说:“没有。”   郁嘉木低低笑了:“祈南,你真可爱。”   祈南说:“才不可爱。”   从头到尾都把自己藏在画板后面,继续画画,装作若无其事。   他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还被这样说,真是太丢脸了。   祈南一个着急,手上一重,画笔的笔芯一下子断了。   咔哒一声。   祈南低头拿一支新笔,有点气鼓鼓的,他伤到男人的自尊心了。   真是个麻烦的老男人,爱害羞不说,还这么别扭。   郁嘉木赶紧说:“好好,不可爱,别生气好不好,祈南。”   祈南闷声闷气地说:“我没有生气。”   郁嘉木哄他说:“是我错了。”   祈南又说:“我说了我没生气。”   郁嘉木不敢继续说了。   过了好一会儿,祈南才小声说:“我是很久没有谈恋爱了……我就谈过一次恋爱……”   真的假的?就只有和傅舟?郁嘉木半信半疑,循循善诱地问:“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再找了?”   祈南沉默下来,画不下去了,紧紧握着画笔,脸色苍白,他很少与别人说自己的恋爱故事。以前是提起就难过,不想触及伤心事,他努力去忘记,渐渐的,那么多年过去,好像也真的忘了。   他十六岁那年认识了傅舟,同校大他三岁的学长,彼时他们都还是学生……交往了一年之后,傅舟高中毕业后入伍当兵,一两个月才能寄一封信给他,在信里说是驻守在一座雪山上。   祈南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就那样过了一年多,直到整整三个月过去,都没有收到信。   祈南腆着脸上傅家去问,才知道傅舟死了。   可在世俗世界中,他连傅舟的什么都不算,甚至没有资格参加他的葬礼。连爱人是死在哪座雪山上也不知道。   傅舟死后,祈南还一个人偷偷跑去北方,爬了一座雪山,他那时候身体还没调养好,差点死在半山上,被大哥找到,捡了一条命回去。   祈南想起那些年少轻狂的事,恍如隔世,既怀念,也陌生。   好像是别个人的故事。   郁嘉木看着祈南陷入回忆、明显是在惦记着傅舟的模样,不禁烦躁了起来,一股郁气猛的在心头腾起,把他的胸口紧紧塞住。   呵,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世界上就没有比傅舟更恶心卑劣的渣滓了,他对父母不孝,对妻子不忠,和你私奔,最后却依然迫于世俗压力抛弃了你不是吗?   你还记着他做什么!   郁嘉木猛的站起来,捡起地上的衣服,利索地套上,转身就要走。   祈南怔忡了下,才反应过来,追上去:“怎么了吗?”   郁嘉木驻足,回首,冷冷反问:“你说呢?”   祈南被他盯得直心慌,低下头。   郁嘉木眼神渐渐变冰,心生恶意,把手贴上他的脸颊,以拇指摩挲祈南眼角畔的那颗泪痣,俯下身,逼近过去:“祈南。”   “我在这里,你却想着别人。”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祈南。”   “既然学生们都不来了,为什么还要留我下来当你的模特呢?”   祈南动容,咬了咬嘴唇,没有马上回答。   郁嘉木收回手,转身又要走。   祈南这才慌张地去抓住他的手,大声说:“你、你听说过J C Leyendecker吗?”   郁嘉木不解地回望着他。   祈南两只手都握着他的手腕,并不使劲儿,一直在发抖,他浑身都在微微发抖,头低的埋到胸前,耳珠和后劲都是绯红的:“他有个专属的模特,叫做Charles。”   “我希望,希望你能当我的Charles。” 第6章   时间仿佛被拉长,细小的浮尘在阳光下飘浮涌动,郁嘉木没有马上回答,他低垂视线看祈南,祈南的睫毛都在发颤,手也抖得越来越厉害。   像是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郁嘉木才说:“我听说过。”   “但是,祈南,为什么要对我说这样的话呢?”郁嘉木佯作深情地问,“我们认识了还不到一个月吧。”   祈南终于抬起头,鼓足了全部的勇气,那双眼眸完全不像是个三十多岁的人,这个年纪的人应当是世故成熟的,而祈南的眼睛又清又亮,仿佛少年人,纯净而天真,又充满了一往无前的诚挚和认真:“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郁嘉木觉得心口好像被小鹿撞了一下,瞬时炽热,又慢慢地冷静下来。   藤井树第一次和渡边博子见面时也问:“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或许这世上有一见钟情,但并不属于他们俩。   说的可真浪漫啊。   呵。   如果他不是知道爸爸和祈南的事,他现在可能已经被祈南迷得神魂颠倒不知南北东西了。   偏偏他知道。   郁嘉木握住祈南的手,一片虚情假意的温柔:“我相信。”   然后他看到祈南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祈南的嘴角微微弯起,可是又觉得这样太张扬,只含蓄地抿着嘴笑,连身边的阳光都仿佛更亮了几分,身边的浮尘也显得那般愉快。   “嘉、嘉木。”祈南第一次鼓起勇气,这样称呼郁嘉木。   郁嘉木笑了笑,眸光闪烁,没有回答,只握紧了祈南的手。   送走郁嘉木之后,祈南回到书房。   壁灯照出孤独明亮的光,祈南取出书架上的一本画集,那是他十年前出版的第一本作品集,已经绝版,他翻开到第一页,印着他的成名作——   这是一幅人物画,画的是一个英俊的少年。   今天郁嘉木提起,祈南终于后知后觉地记起来了。   为什么他会在地铁上注意到程先生。   祈南茫然地摸了摸画上少年的脸庞……他才发现,程先生和傅舟长得可真像。   这也算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缘分吧。   祈南倒不觉得这会是什么转世轮回,就算傅舟那时死后立即投胎,也长不到这么大。   程嘉木和傅舟是两个人。   或许他就喜欢这种长相的男人吧。   祈南找了好半天,才把原画找了出来,是镶嵌在画框玻璃里的,落满了灰,擦干净之后,自己也站了一身灰,祈南慢慢地想起一些初恋时的事情。   以前他还和傅舟约定以后一起,找一个人不多的地方,在小河边盖一座房子,种花,养一只猫或一条狗。   结果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是都做到了。   原画和印刷纸上的画完全不同,祈南抚摸着画上少年的脸庞,可以读出这些笔触和颜色的含义,能感受到作画者浓烈的爱意和哀伤。   祈南笑了。这样想的话,就好像在评价别人的画呢。   祈南找了个纸箱,把画集还有这幅画都收了起来,放在储物间锁好。他舍不得扔,但也不想再被这些东西占据内心了。   哥哥说得对,他早该翻到新的一页了。   郁嘉木回到学校,脱下对他的年纪来说太过成熟的西装革履,变回一名普通的大一学生。   大一确实很忙,除了功课作业,还有党校培训,要评优拿奖学金又不止得成绩好,还得多参加活动攒学分,剩余的时间他就全部放在祈南身上了。   郁嘉木如今在H城H大就读化学系,周一实验课,穿着白大褂,戴上口罩,依然英俊的咄咄逼人。   他身高足有193厘米,宽肩长腿,小麦色的皮肤充满男人味,因为喜欢运动,身材挺拔而结实,不少女生都对他有好感在悄悄看他,郁嘉木仿佛浑然不觉,心想,祈南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在上课,好想去见祈南,但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赶回来上课,作业也还没有写完……   ——   司睿被祈南那样责骂了一番,恼怒非常,好几天没去上课,他本来就不是美术生,也根本没天分,去画室就是为了见见祈南。   每次还故意画得奇形怪状,吸引祈南的注意,听祈南不痒不痛地教训他两句。   还有不到半年就高考了,学校教学反倒轻松起来,放了学,他带了个篮球去H大找在H大读研究生的堂哥司哲玩。   “怎么那么不开心?”司哲问。   司睿在三分线外跳起投篮,篮球撞在板上,弹到篮球框边缘,转了一圈,没进去,掉了出来。   “祈南谈恋爱了。”司睿郁闷地说,“不是和我。”   司睿暗恋那个美术老师的事他表哥一直知道,说是暗恋其实也不对,应当算是明恋了,尽管司哲总听小堂弟倾诉恋爱烦恼,不过其实他一直觉得祈老师拒绝的很对。   祈家和司家交情匪浅。   他也认识祈南,祈南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当然也是看着司睿长大的,他们从小管祈南叫祈叔叔的!   虽然他稍微可以理解小表弟怎么会喜欢祈南,祈南是个大美人。   可,就算祈南是个大美人……可是,他今年三十六了啊,差了十九岁啊,都可以当司睿的爸爸了啊!   他们在篮球场边坐下,司睿打球打的浑身是汗,开了一瓶水喝,眼角无意中往边上一瞥,忽然看到对面的路上有个身影好像挺眼熟的。   那边有几个男生走在一块,其中长得最高的那个转过头和边上的人说话,司睿看到他的侧脸,愣了一下,等到人在道路尽头转了弯,拐进转角,他才突然从地上跳起来,拔腿追了上去。   但等他跑过去的时候,那个男生已经不知道去哪了。   司睿站在原地,脸上阴晴不定。   ——   到了期末月就更忙了,郁嘉木不得不减少了去找祈南的次数,谎称是公司工作多。   祈南不疑有假,怕打搅他工作休息,连电话也不敢多打。   离上一次见祈南足过了两星期,郁嘉木也忍不下去了,找了机会去见祈南。   外面下着雨。   郁嘉木到祈南画室时,祈南的绘画课刚上完,孩子们从画室出来,趁着雨不大赶紧回去。   见到郁嘉木,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心知肚明他是祈老师的什么人。   “祈老师,再见。”一位女同学和祈南道别,犹豫着和同伴商量,“旁边的叔叔也要打招呼吧。”   好友拍了她一下:“叫什么叔叔,要叫师公吧。”   祈南既觉得羞窘,又有点暗喜,偷偷看了郁嘉木一眼,郁嘉木好像没听到。   吃过晚饭,雨越来越大,一直没有停止的迹象。   祈南忧心忡忡地说:“雨可真大,我送你去地铁站吧。”   郁嘉木作为当事人比他淡定多了,他就是故意挑这个天气来的,他问:“明天是周日,不用上班。雨太大了……祈南,我可以在你家留宿一晚吗?”   院子里的树和花被雨珠敲得噼里啪啦作响。   祈南过了片刻,才说:“雨……雨是很大……”   ——“那是一个下雨天,我和祈南在一间屋檐下躲雨。他冷的瑟瑟发抖,我把外衣脱下来给他穿,我真怕他生病,便把他抱进怀里。”   ——“那是我第一次吻他。”   祈南的房子就没有客房。   卧室的床也是单人床。   他带了郁嘉木去到卧室,想了想,说:“我再去拿一床被子,你睡床上,被子都是这星期刚晒过的……我睡地板就好了。”   郁嘉木哪能让他睡地板,抓着他的手腕,轻轻拉了一把:“我觉得床挺大的,可以睡两个人。”   祈南只觉得有什么在脑袋里炸开一样,轰然脸红,轻如蚊呐地说:“睡不下的。”   “试试看才知道睡不睡得下。”郁嘉木半搂着他说,轻轻一拉就把祈南拉到床上去了。   床头壁灯散发出的莹莹光雾笼罩在祈南的脸庞上,他的眼睛慌张了一下,犹豫纠结地回望着郁嘉木。   郁嘉木被这双眼睛蛊惑了一般,俯下身去:“现在你觉得床上睡得下两个人吗?”   祈南回望着他,嘴唇紧抿,眼眶慢慢红了。   郁嘉木愣了愣:“祈南?”   祈南摇头,眼睛一眨,掉下颗眼泪,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打算亲他一下而已,有必要哭吗?都几岁了?郁嘉木傻眼了,从他身上起来,也不敢去抱他,慌乱地拿过床头的纸巾给他擦眼泪:“是我吓到你了吗?祈南,我不强迫你了……”   祈南两只手攥得紧紧的,他又是摇头,啜泣着说:“你没强迫我,是我不好。”   “你没有不好。”郁嘉木伸手要去抱他。   祈南再次躲开,站起来,发着抖说:“我不好,我很糟糕的。”   郁嘉木追上一步:“到底是怎么了?你告诉我,你这样,我什么也不明白。”   祈南哭得眼角发红:“我骗你了。”   郁嘉木愣了下:“什么?”   祈南像是水做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我说我三十一岁是假的,我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了。” 第7章   祈南其实撒完谎就后悔了,但是总也找不到时间和郁嘉木说,后来郁嘉木工作忙,不能见面只能通电话,他几次想说,可话到了嘴边,怕一说出来,小恋人被吓到,以后再也见不了面了。   前前后后竟然就这么拖了一个多月。   他日日被罪恶感折磨,觉得自己是个不诚实的道德败坏的人,玷污了程先生对他的感情,吃不香,睡不好。程先生对他那么好,他居然骗程先生。   这下终于说出来,虽然害怕程先生会嫌弃他,但也比每天提心吊胆来得强。   郁嘉木更加懵了,他压根没想到祈南是为了这种事哭,哭笑不得。他早就知道祈南的年纪,只是祈南不知道他知道。   “你是怕我嫌弃你撒谎还是怕我嫌弃你年纪大?”郁嘉木问。   祈南心如刀绞:“……都怕。”   郁嘉木望着他的脸庞,和真的少年人是无法比,可是,如今都市中的青年每天对着电脑、熬夜作乐,加之汲汲营营为了生活每日在风雨中奔波,都是小小年纪就熬出了一副疲惫老态。   祈南却不一样。   尽管郁嘉木还没有摸清他的父母家世具体如何,不过他生在一个优渥的家庭中绝对没错,所以他可以自由地追逐梦想,做想做的事,不必染上世俗红尘,就在这一方庭院中打造他自己的世外桃源,他几乎不用电脑,每天莳花弄草,坚持运动,早睡早起,饮食清淡,所以才有一副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的皮囊——要不是他自己开口说,谁能想得到他已经三十六岁了呢?   要郁嘉木说,他寝室那几个十八九的男生,还没祈南皮肤好呢,个个油光满面大毛孔长痘痘,黑眼圈比熊猫还大。   祈南这一哭,鼻尖和眼角都染上了浅浅的粉色,仿佛桃花染雪,格外诱人。   一颗颗温热的眼泪好似掉落在他心尖最柔软的地方,郁嘉木柔声问:“只是怕我嫌弃你,就这样难过吗?”   每次和祈南说话他都不自觉地放轻声音,唯恐惊扰了他。   祈南别过头,豁出去了,一咬牙,说:“我、我还说小了,我不止三十六岁,我今年三十六岁零两个月,又十四天。你说你二十七岁……是虚岁吧?你一看就没有二十七岁那么大。”   他越说越自卑:“我们差了起码十岁。我太老了……你现在知道了。”   “我配不上你。”   郁嘉木也晓得自己给自己编大十岁是很离谱了,被祈南指出来他也不意外,承认说:“我是说的虚岁,我实岁二十五。”   那就是差了十一岁。   祈南又想哭了。   郁嘉木怕了他了,从背后抱住他:“你怎么那么傻?祈南,你以为我真的一点都没想到你的年龄吗?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岁数往大了说。”   郁嘉木从侧面靠过去,在他泪痕微湿的脸颊上亲了口,像是亲在凉糕上,滑滑的,又有点咸:“是你说要我做你的专属模特,你要反悔吗?”   “可我那么老了……”祈南纠结地说。   “我又不介意。”他捏了捏祈南的脸颊,他小麦色的肤色和祈南雪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你介意个什么?你看上去也一点都不老,看看我们的皮肤,你比我白嫩多了。”   祈南憋了一会儿,羞耻难当地说:“那是、那是我这个月让小文买了好多面膜,我最近每天都敷面膜,你今天过来,我昨晚敷了一张,早上敷了一张,中午又敷了一张。”   郁嘉木:“……”   祈南曾经以为不会再遇见能让自己心动的人了,加上他是个男人,要注意什么保养?也就嫂子从小给他养成个洗完面抹个面霜的习惯,还有画完画洗了手他都会记得擦下手霜,只有冬天擦,怕手冻皲裂。   他现在后悔的不得了。   郁嘉木是真的困惑了,他被祈南的眼泪给搞糊涂了。   如果一直以外祈南所做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话,那他的演技也太好了,干脆改行去当演员吧,反正他还长得那么漂亮。   郁嘉木想了想,握着祈南的手,哄他说:“其实我也骗你了。”   祈南抬起头,睁圆了眼睛,讶然地盯着郁嘉木。   “我工作的地方在城北,也住在城北,离这里非常远,每次过来都要一个半小时。”郁嘉木说,“我根本不是什么正好路过的。”   “我那时在地铁上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要不是第二天出差,我立即就去找你了。我就想再见你一面,没料到是你助理开门,你不知我那时有多失落。可即使这样我也舍不得马上就走,所以只是短短一条两百米的路,我就走了五分钟。”   “我都不敢奢望你会追出来。”   祈南懵了,接着脑子里像是什么炸开,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脸颊通红。   郁嘉木看着这样的祈南,眸光闪烁了下,他几乎可以确定,现在估计他要祈南做什么祈南就会做什么。   他拉着祈南的手把他引到床边,坐下,祈南毫无反抗地被他推倒,静静地看着他。   郁嘉木给他盖上被子,握着他的手指亲了下手背:“睡吧,祈南。放心,我不会强迫你的。”   祈南把脸藏到被子里。   这份迟来的爱情像是一团炽热的火焰,烧的他浑身发烫,让他无法拒绝,然而这团火烧的太猛烈了,猛烈到似乎能将心烧成灰烬,也不像是能够一直持续,好似随时都会熄灭,冷却下来。   这就比如他学画画,那天他会义无反顾地追出去,跟他平日里捕捉到忽闪而过的灵感而废寝忘食地作画是一样的。   当他见到程先生时,让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拿起画笔时的感觉——   是他竭尽一生,去追求的仅此一次的相遇。   过了两天,祈南刚上完课送走学生们,忽的听到门铃响起,还以为是哪个孩子落下东西忘记带回去。刚打开门,心情瞬间便阴云密布了。   “司睿。”祈南没好气地打招呼,“你来做什么?”   他看到司睿的表情得意洋洋的,让他也别不舒服,一看就准没好事。   司睿开门见山地说:“我在H大见到你的男朋友了,他就是个大学生,他骗你了。” 第8章   祈南愣了下,下意识反驳:“你胡说!”   司睿嚣张地扬着下巴,振振有词地说:“你凭什么说我胡说!我可以亲眼在H大看到他了,你呢,你有什么证据呢?祈南,我看你就是被骗了,他看着怎么也不像二十六七啊,你是眼神多不好才信他,还是你本来就知道,但是你能接受他,就不能接受我?我认识你比他久多了!我七岁就认识你了,他才认识你几个月!你凭什么就喜欢他不喜欢我?!”   就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棒,祈南有点生气,他想反驳,可被司睿这样毫无顾忌地挑明了才不得不面对现实,他不是瞎子,不是没有心存怀疑。   证据……证据……   他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根本没有郁嘉木的具体信息,只知道他今年二十五,在某企业上班,普通家庭出身。   但祈南还是不相信司睿的话:“我凭什么相信你而不相信我的恋人,我一直看在你是小辈的份上容忍于你,你也不要得寸进尺!你小时候光腚被你爸揍屁股我都看到过,再怎么样我也不会接受你了,你也不要太过分,我是给你稍微留点面子没有告诉你爸……”   司睿一下子黑了脸:“别拿我爸说事!他怎么不会骗你!我看他就是个大骗子!骗财骗色的!你不信你现在就打电话问他,和他视频,问他现在在哪,看他还怎么编。”   “你打啊,你现在就打给他!”   祈南恼火地说:“不用你管!”   说完啪的把门给关上。   司睿在屋外骂骂咧咧,幸好墙和门的隔音效果相当不错。   祈南独自在偌大的客厅中踱步起来,回想着郁嘉木的一颦一笑,依然着迷,可越是迷恋就越是烦躁。   终于,他停下脚步,拿起手机。   不是他不相信爱人,只是……只是他想多了解郁嘉木一点。   祈南拨通了给郁嘉木的电话,郁嘉木很快接了起来:“祈南,怎么了?”   祈南抱有负罪感,纠结地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郁嘉木自然地回答:“在上班啊。”   “哦。”祈南傻傻地应了一声,接下去该问的话像是一根鱼刺卡在喉咙中间,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憋在那儿又把自己给刺痛。   祈南听见恋人善解人意的话语:“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吗?别担心,和我说就好了。”   祈南想起自己和郁嘉木坦白年龄,他也没说什么,慢慢被他温柔的声音给抚慰了心灵,咬了咬牙,说:“你、你现在是在哪上班?有个人和我说……你还在念大学你根本没有二十五岁。”   郁嘉木听完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笑了一声,才说:“你等等。”   电话被挂断。   但马上祈南就收到视频通话的邀请,他接收,马上看到一间公司的画面,许多格子间,都是在埋头工作的人。   镜头一阵摇晃,祈南看到一双手从钱包里拿出张身份证放在桌上,镜头安稳下来,对准身份证,姓名程嘉木,出生地,出生年月都有了,按照出生年月很快就能得出程嘉木的年龄是二十五周岁。   “看清了吗?”郁嘉木把镜头转向了自己,“现在相信了吗?别东想西想的。是不是就是那个司睿和你说的?还说在H大见到我?”   祈南懵愣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上周确实去了H大,我是H大毕业的,和朋友回去了一趟,兴许就是那时候被他看到了,也只有这个可能了。”郁嘉木有理有据地说。   祈南又问:“那你怎么知道是司睿?”   “不是那小子整天想着要撬我墙角吗?”郁嘉木无奈地说。   祈南老脸一红。   郁嘉木见祈南不回答,愣了下,紧张地问:“不会吧?难道还有别人。”   祈南赶忙说:“没有没有,最近只有司睿。”   郁嘉木想,幸好他寒假没有回家,他找了一份实习的工作,倒不是因为想留下来见祈南,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更多的是因为他现在回家很尴尬。   妈妈已经有新的家庭,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个外人,尤其的过年的时候,妈妈去和继父那边的亲戚打交道,不带上他觉得冷落了大儿子,带上他,他又实在融入不进那些陌生人的氛围中,格格不入,进退维谷。   小妹妹也快到读书的年纪了,要上兴趣班、补习班,要买小裙子,费钱,他都上大学了,尽量也想给父母减轻负担,他早点出来工作,也能存点学费生活费,还能积累经验。   而且他找的这家公司比学校离祈南家近多了,去见祈南可方便多了。   不过,什么叫最近?既然有最近,那肯定有以前……郁嘉木真想问问他,但是忍住,装作不太高兴地说:“祈南,我没想到你居然怀疑我。我好难过。”   “我不是——”祈南的声音渐弱,“就是,就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很不安……”   郁嘉木叹了口气:“祈南你看到我这个公司了,我大概辛苦工作一辈子也买不起你现在住的房子,上次那个司睿说我是骗你钱的小白脸……我当然不是图着你的钱去的,可我怕你觉得我是……”   “怎么会呢?”祈南认真地说,“我不在乎你有没有钱,你觉得不好的话,我也不要我的钱了,那我搬出来,和你住。”   郁嘉木不禁感慨,也不知道该说祈南这是缺乏常识,还是淡泊名利,只有没缺钱过的人才越是能傻乎乎说出这种话。   郁嘉木说:“我相信你,祈南,你也不用这样,你的钱就是你的钱,我不要,你也不用不要。”   祈南嗯了一声。   祈南得到了证据,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满足了片刻,又郁卒起来,郁嘉木真的是二十五岁,他要算算他们到底差了多少岁数。   算完更心塞了。   祈南在沙发上躺尸了一会儿,起来打电话给助手小文:“男人可以做美容吗?……帮我订张年卡,对,现在,我明天……不,今天,现在就过去……给张叔打电话,让他把车开过来接我。”   郁嘉木挂了电话,靠在椅子上舒了口气。   旁边的同事暧昧的问:“谁打来的电话?女朋友?”   郁嘉木毫不犹豫地点头:“嗯,查岗。”   他想到过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既然想到了,当然也早有准备,假身份证早就做好了,至于所在地点,那就随机应变了,眼下刚好在实习的公司,是再好不过的了。   不过那个叫司睿的小子竟然去了H大吗?他是有什么朋友在那吗?那小子不是个善茬,起了一次疑心,难保不会去守着找自己,他得想想办法解决掉这个问题。   祈南到了美容院门口,看都是女人。   太羞耻了!!   本来满腔的勇气一下子就泄光了,根本不敢踏进去。   忽然听见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南?”   祈南身子一僵,立即想开溜。   高跟鞋敲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蹬蹬蹬的声音迅速接近,他被人一把逮住,不能再装听不见,梗着脖子转身:“嫂、嫂子好。”   抓住祈南的女人正是他的大嫂子蒋珊,蒋珊是个美容院常客,她比祈南足大十八岁,今年五十四了,外貌看上去比年龄年轻的多,倒不是天生丽质,是定期做医疗美容,脸皮拉的紧绷。   “你怎么会来?”蒋珊好奇地问。   这时文助理从柜台那儿走回来,手上拿着张卡:“祈老师,年卡办好了……”   蒋珊笑了:“你来做美容啊?”   “不是,是小文,她她,我最近看她很憔悴,我就说送她张卡给她做美容。”祈南结结巴巴地撒谎说。   文助理当然不会拆自己老板的台,从善如流地把卡收进自己的包里,“谢谢老板。”   祈南拉着她跟抹了油似的的泥鳅飞也似地溜了。   上了车。   祈南着急地说:“你怎么挑了这家美容院啊?”   文助理默默地说:“你说要最好的啊……全市这家店最好啊。祈老师,你大嫂看到了也没什么吧,也有别的男人去做保养的啊,你不用那么不好意思的。”   “不是,你不知道!”祈南说。   他倒不是特别怕大嫂,他是怕他大哥!   祈南是老来子,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基本就是大哥大嫂拉扯大的,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说是兄嫂,和爸妈也差不多了。   最可怕的是他们夫妻一心,只要他大嫂知道了,他大哥准也马上就知道了。   万一、万一被大嫂知道他和程先生在谈恋爱……   在祈南心里,程嘉木自然是千千万万个好,可是在大哥眼里,谁都是要骗他单纯善良的弟弟。   他都三十六了!   大哥还把他当小孩子呢!   偏偏程先生是没什么钱,别人就算了,要是大哥以为程先生是要骗他的小白脸怎么办?   还是先瞒着吧,等以后找到适合的时机,他再把嘉木介绍给大哥。   现在他也就只摸都过程先生的手呢。   也不知道那天是何年何月了。 第9章   屋里只有书桌上开着一盏灯,照亮半面桌子,和郁嘉木笔下敞开的笔记本。   自从和祈南相遇后,他就开始写这本日记。   他在日记中写下:   “明天我和祈南有个约会,都已经过去一个月多,我们依然只牵过手,最亲近的,也不过是亲吻下手。   “他还不够迷恋我,我要让他爱上我,然后再抛弃他,告诉他我是傅舟的儿子,那时他会是什么神情呢?”   写到这里,郁嘉木停下笔。   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祈南的模样来,那个天真傻气的漂亮老男人,仿佛在他面前,用那双水灵而明亮的眼眸可怜楚楚地注视着自己。   郁嘉木甩甩头,摆脱这突如其来的蜃影。   如果祈南知道……他虽然三十几岁,却还带着几分孩子气似的,不知世事险恶。   他会哭起来吧?他连谎称了年龄就害怕得哭起来。   真是没见过这么软弱的男人。啧啧。   可是他现在还挺想见这个软弱的男人的。   郁嘉木像在苦恼地研究某个难题,叹气般地念这个叫他愁肠百结的名字:“祈南,祈南。”   第二天,郁嘉木提前了十五分钟到约定的车站,可祈南早就等在那里。   天气还是很冷。   祈南在高领羊绒毛衣外裹着件一件驼色的羊皮骆马毛大衣,有一圈毛边,看上去完全不会臃肿,身材瘦长,儒雅又斯文。   他一见郁嘉木,便开心地从街边的长椅上起来,交错挥舞着戴着皮手的双手,生怕郁嘉木看不到他似的。   怎么可能会看不到呢?郁嘉木觉得祈南就不知道自己有多漂亮,他只站在那儿,都像是连光都多几层落在他身上。而如今的祈南似乎又比他刚刚才遇见时更加美貌了。   祈老师来之前好好拾掇了自己,不仅是自己,他还兴冲冲把自己屋子都重新打扮了一遍,花了好几日,以前他都没察觉,最近才惊觉自己暮气沉沉,床单被子全部换了颜色,墙上的装饰画也从冷色变成暖色,正如窗外的大地,随着春日接近的脚步,一天一天,慢慢地生机勃勃起来。   然后又照镜子,祈老师以前是很少照镜子的,自从那人死后,他对自己的外貌就无索求,心如止水,每日只早晚草草看一眼,现今一看,被吓一大跳,镜子里的与其说是个不复年轻的中年人,到不如说是老土的写照。   早就没有了青春靓丽——是什么时候逝去的,他都记不清了——只有如积灰般的年岁感。   老了。   郁嘉木说周末去约会。   祈南暗自雀跃,偷偷买了一些年轻款式的衣服,穿上,不伦不类。   就是再贵的衣服,也装饰不出年轻来了。   最后祈南还是穿着平日里最舒服的一身衣服去见郁嘉木了。   郁嘉木想了一段时间该去哪:博物馆?恐怕祈南比他熟悉多了;游乐园?未免显得幼稚;逛商场?男人和男人约会应该不是逛商场吧,再说了,真的逛商场的话,他完全没有祈南有钱;看花?这个季节也没什么花好看,他倒是知道几个农学系的师兄师姐在搞得试验田种了有许多花,但他把祈南带去学校圈子那不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想了又想,郁嘉木决定带祈南去水族馆,事先询问了一下,祈南还挺高兴的。   坐了一个半小时高铁又一小时地铁才抵达目的地,已经时过中午了。   祈南一点也不觉得累,还异常兴奋,他随手带了一个比巴掌大一点的素描本和铅笔橡皮,半路忍不住画起车上的人来,画了一路,郁嘉木就坐在旁边看着他画。   当祈南灵感来临沉浸在画中世界时,他会完全忘却掉身边的人和物,郁嘉木并不介意,反倒觉得这样的祈南十分有魅力,叫他不禁感慨,难怪祈南不管少年时还是现在都能把人迷得团团转,连他都忍不住心动一下。   祈南很久没有去这么远的地方了,他二十九岁在小南直街办了郁南画室之后,一待就是七年,最远也就是在H市内逛逛,过年回去和大哥吃顿饭。   郁嘉木说要带他去,他立时答应,不过一两个钟头,他们就来到另一座城市,是去看鱼,但他竟然有种和程先生私奔的错觉。   这种浪漫的心情让他觉得身心俱轻,仿佛年轻了几岁。   祈南小跑两步追上郁嘉木,脚步松快:“我们接下来去哪?”   进入水底隧道,光线幽暗下来,郁嘉木悄不作声地去摸祈南的手,握住:“累不累?慢慢走吧。”   祈南忍不住去觑视旁边的年轻情侣,还有朝气蓬勃的学生,抑或是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   叫他害怕被人发现他和程先生两个人牵着手,可又怎么也舍不得主动放开。   他们逛到一个玻璃水墙前面,灯光从海底幽幽地散发,铺着细软的白沙,鹅软石,其上生长着珊瑚礁,玲珑可爱的小鱼们成群结队地在清澈的水中自由地游来游去。   可以瞧见水墙对面还有游客也在观赏,是几个男孩子,其中一个还颇为英俊。   祈南看到玻璃墙上倒映出的自己的模样,又看到对面那个年轻帅气的男孩,不禁心生黯然,出神了一会儿。   对面的男孩发现有人在看他,回了个微笑,祈南愣了一下。   郁嘉木对他们的眉来眼去非常不快,他想起在地铁上祈南也是这样盯着自己不放,他还以为自己是特别的,没想到祈南看别的年轻男孩子也能看呆。   郁嘉木不由地酸了一下,拉了拉祈南,问:“你在看什么?”   祈南回过神,不敢抬头去看郁嘉木:“没、没什么。”   正巧一大群鱼从中间浩浩荡荡游过。   郁嘉木心底蓦然涌起一股冲动,轻声呼唤:“祈南?”   祈南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昂首,还未反应过来,郁嘉木俯下身,快速地在祈南因为错愕而微张的嘴唇上轻轻亲吻了一下。 第10章   这是个轻柔而意外的吻。   在鱼群游走的时候,郁嘉木已经放开了祈南。   须臾的怔忡之后,祈南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嘴唇发烫,脸颊发烫,心尖发烫,连灵魂都害羞到发烫。   祈南想不出任何一句诗足够美丽到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也不知道接下去该如何自处好,他的恋爱经验太淡薄了,仅有的那一小段时间,也已经是十几年前,仿佛上辈子的事了。   “你为什么盯着对面的男生看?”郁嘉木不高兴地问。   祈南愣了愣,明白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的原因,讶然地睁了睁眼睛,旋即又莞尔一笑:“我没有在意他。”   郁嘉木控制不住自己,酸溜溜地问:“那你一直盯着他看。”   祈南这时候才有点觉得程先生比自己年轻许多,他们之前,都是程先生更加冷静自若、游刃有余,祈南并不介意他这样说,毕竟自己比较年长,恋人之间总归是年长的一方包容年少的一方,他轻声说:“我只是看他们那么年轻,觉得自己……年纪不小,有几分感慨。”   郁嘉木不太相信,还是有几分意难平。   明明他自己编造了一堆谎言,于是杯弓蛇影,总也怀疑祈南话中的真实性。   他觉得自己其实就是父亲的替身,他和祈南才认识多久,祈南哪能真的有多喜欢他呢?不过是因为他长得像祈南的初恋情人,又利用他们初恋的情节,使了几分卑鄙的手段罢了。   那假如祈南之后遇见个更加让他有灵感的缪斯呢?他是一个艺术家,他能对自己“一见钟情”,是不是也能对别人“一见钟情”?   只是郁嘉木没有想,既然他打从心底只是玩弄祈南用以报复父亲,又何必在意祈南的真心。   场面不由地降温了不少。   祈南凑到他面前:“你还不高兴吗?我真的没有在看那些男孩子。”   祈南说:“他们看上去也就十八十九岁的样子,还那么小,我又不是变态,怎么会看上他们呢?”   郁嘉木怕被他看出破绽,终于打起精神,转过头:“那你来亲我一下。”   祈南愣了下,脸噌的红了,但并未犹豫太久,踮了踮脚,快速地在郁嘉木嘴唇上亲了一下。   郁嘉木心底不由暗爽,然后又想,祈南看似纯情,其实也并不算矜持,说表白就表白,说献吻就献吻,这样好哄骗勾引,这些年除了爸爸以外真的没有过别的男人吗?他这样一个大美人,从二十岁左右时就开始清心寡欲做和尚,这真的有可能吗?   不过即便心结百转,郁嘉木对外还是表现的很好的,他们又游览了两处海洋生物,忽然听见迎面过来一声呼唤:“嘉木!”   郁嘉木下意识看过去,是他的高中同学,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他真想装作没看到,但是对方已经欢快地朝他飞奔过来了。   “你的朋友吗?”祈南愣了愣,问。   “……以前邻居家的小妹妹。”郁嘉木眼也不眨地说,其实他高中时在班上年纪都是最小的,对方还比他大一岁呢。   他原本和祈南紧握的手悄悄松开,祈南尴尬地别过脸,不敢去看,心尖微微刺痛起来。   即便祈南再不想听,他们的对话也钻进他的耳朵里。   郁嘉木问:“你怎么在这?”   女生回答:“哇,你好无情啊。我在S市上学你不知道吗?”   没等对方发问,郁嘉木又马上接着问:“我记得啊,你怎么会来这里。”   “放假了就和朋友过来玩啊!”   他们很熟吗?为什么对话那么亲昵?那个女孩子和程先生是什么关系?她是在和程先生撒娇吧……祈南沉默地站在一旁,感觉自己格格不入,他们那般年轻,而他是将燃尽的一截枯木。   祈南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这是个可爱的女生,齐肩短发,娃娃脸,笑容甜美,比郁嘉木矮一个半头,娇小玲珑,青春洋溢,同程先生站在一起真是般配。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   他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下去,就呆呆地站在一旁,手脚无处可放。   “S市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下回你来我招待你啊。”女孩子笑眯眯说,终于墙画问到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旁边这位是谁啊?你的哥哥吗?”   郁嘉木怔一下,没有马上回答。   祈南有点难过,虽然他也知道大庭广众之下承认在和男人谈恋爱是不可能,而且还是和他这么一个老男人,而且他们也没交往多久,何必为了他而当众出柜呢。道理他都明白,可理性上来说这是一回事,感情上说这又是另一回事。   祈南原本就清秀漂亮的脸庞上像是蒙上一层忧郁的光泽,同他与生俱来的文艺温柔的气质糅杂在一起,散发着一股特别的魅力,他乍一看就生的极美,仔细再看品味到他身上的味道,就更加让人挪不开眼睛了。   他就像是掉在麻雀窝里的一只白孔雀,只站在那儿,就是与旁人不同的。   祈南不想让恋人为难,勉强一笑,说:“不,我是他的……叔叔。”   “叔叔?居然是叔叔!太年轻了吧。诶,郁……”女孩子由衷的夸奖道,祈南自己并不知道这个女孩子看着他的目光比看着郁嘉木更加炽热,冷眼旁观的郁嘉木却是一清二楚。   “我们还有事,就先不和你多说了。”郁嘉木抓着祈南的手腕,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们现在就回去了吗?”祈南问,“还有几个馆没有逛完呢。”   “回去了。”郁嘉木说,“你还想接着看吗?”   祈南犹豫了下,说:“没关系,我们回去吧,也挺累了。”   郁嘉木拉着他走了一段路,两个人都心事重重,沉默着,祈南感觉仿佛有一块重石压在心头,他们的年龄差是他无论如何努力如何鼓起勇气也跨不过的天堑。   直到走出门,光涌过来,扑面而来风却格外的冰凉。   祈南被冻了下,打了个颤。   郁嘉木这才停下脚步,舒了口气,转头看祈南,说:“那边有热饮卖,过去买两杯吧。”   祈南双手捧着热果汁取暖,啜了一口,迟疑着说:“刚才那个女孩子……”   话还没说完,就被郁嘉木截断:“我真后悔。”   祈南如遭雷击,脸都白了。后悔?后悔什么?   “她一直盯着你看,你还冲她笑。”郁嘉木懊恼地说,“她都看呆了,回去说不定还会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是绝不会给的。”   祈南傻眼了,红着脸说:“你不要乱说,哪里有。倒是、倒是她和你很亲密的样子,还叫你去玩呢。”   “我才不会去呢。”郁嘉木斩钉截铁说,“和你约会的时间都不够了,我还去找她,只是认识,又不熟。”   祈南忍不住有点高兴,又觉得这样窃喜实非君子所为,可整个人都看上去变得明媚了般,一眼就瞧出他的快活来。   再坐车回家。   郁嘉木送祈南到巷弄口,手拉着手,依依不舍。   “又要见不到你了,祈南。”郁嘉木说,“等到了家给我发条短信,我担心。”   “就几步路了而已……倒是你,才应该到家了给我保平安。”   “我怕什么,我这么大一个人。你那么傻乎乎的,我更怕我一个错眼没看到,你就被别人骗跑了。”   “我哪有那么傻?”   “你不傻的话,那你亲我一下。”   “亲你和我傻不傻有什么关系?”   “那你亲不亲?”   祈南抬起眼睫的时候,眸中仿佛有一小片被裁下的星穹,他抓着程先生的肩膀,仰着头,亲吻过去。   柔软的嘴唇贴上来的刹那,仿佛火星掉进了火绒,郁嘉木几乎是脑子一热,双手擅自动了起来,抱住祈南的腰和背,他可不满足于这种浅尝辄止的吻,急迫地撬开了并不设防的牙关,几乎是无师自通地攻城略地。   祈南心慌如烧,他是真不熟练,可他岁数大,要再青涩笨拙也太丢人了,祈南尽力回应着恋人,但程先生好像是要把他吞下肚般,让他怪害怕的,憋了好半天起。   这个绵长甜蜜的深吻好不容易结束,喘息。   郁嘉木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捧着他的脸,意犹未尽地轻啜了几口,多亲一口赚一口。   祈南抓着他的衣服,仰起脸说:“要不……要不今晚就留下睡吧?”   郁嘉木也想啊!可是明天一大早还有课啊!那门课的老师抓出勤特别严……他深呼吸,冰冷的空气灌入口中,总算是清醒了一点,又在祈南嘴唇上偷香一口:“我也想留下,但最近是特别忙啊。”   祈南失望但是善解人意地说:“那好吧……你路上小心。”   过了一会儿。   祈南憋不住了:“你不是要回去吗……怎么还抱着我啊?”   郁嘉木只好放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程先生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的黑暗中时,祈南难免有几分落寞,站在原地呆呆看了好半天,总有点盼望程先生会回来,会舍不得他。没等到人,只好回家了。   才走到路口,祈南看见家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车。   祈南当时就像是当头被泼了一盆冰水,手脚都凉了。   一位两鬓雪白的中年人站在那,渊渟岳峙,不怒而威,与祈南有三四分相似,中年人听见脚步声,回头望向祈南。   祈南瑟瑟发抖了下,一步一挪地走到男人面前,在这个年长十八岁像他父亲一样的大哥面前,他永远都不敢站直了说话,小心翼翼地打招呼:“哥。”   祈南的大哥祈东眉头紧皱地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第11章   祈家一共两个孩子,祈东和祈南,祈南是预料之外的孩子,比大哥足足小了十八岁,祈南出生的时候祈东都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对这个幼弟,与其说是弟弟,倒不如说是儿子。   都说老来子生得俏,他这弟弟也确实从小粉雕玉琢格外可爱,他们祈家的孩子们本来就都长得不错,但祈南在这其中也像是基因突变一样漂亮得与众不同,小时候还总有长辈笑话说要让祈南去当画报模特以后当明星云云,但是祈南自己对那些没兴趣,被人夸赞他也不在意,他自己并不觉得自己多好看,他就喜欢画画。   只是祈南因是老蚌生珠的老来子,他妈妈躺在床上大半年保胎,结果还是早产,从小体弱多病,三天两头进医院,祈东怜惜这个弟弟,也生怕他活不长,家里人精细地养着,磕磕绊绊地总算是长大了。然而,在祈南五岁上时,父亲去登山,半路上一个脚滑从峭壁上摔下去,搜救队找到的尸体都摔烂了,说是当场毙命。挚爱身死,母亲抑郁成疾,不过半年也去了,临走前交代他要照看好弟弟。   年少时的祈东对母亲有几分微词:为什么呢?为什么就不能活下来呢?他知道母亲很爱父亲,可是就不爱他和祈南吗?就不能为了他们坚持下去吗?   那时候祈南还太小了,总是问哥哥爸爸妈妈去哪了,祈东哄他骗他,他总也等不到爸爸妈妈,就一个人躲着哭鼻子。   过了两年祈东和青梅竹马的妻子结婚,他都要把祈南抱在身边,恨不得揣在口袋里。   本来两个孩子年纪相差大就是件很不寻常的事,甚至还有人嚼舌根说祈南是祈东在外面搞大女同学的肚子不得不生下来的,最后父母为了他的风流事擦屁股才说是什么弟弟,嘲笑祈南的大嫂嫁了个二婚带孩的败类。   婚礼上,祈南被炮仗吓着,抽泣起来,有大人说他在哥哥的婚礼上哭不吉利,又说他才生没多久原本身体健康的父母就相继去世,是他命太硬克死父母,如今还这么晦气,大喜之日哭哭哭啼啼,他那时才七岁,懵懵懂懂的,居然听懂了其中的意思,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还摆出个笑脸,等到晚上,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   还是祈南的大嫂姜珊心细发现的,她就住祈家隔壁,也是看着祈南从小长大的,疼惜他,索性把祈南抱到他们新婚床上,新婚第一天晚上俩小夫妻居然什么都没做,中间夹着个小祈南就盖着被子睡了。   后来他们也把祈南当半个儿子养,遇上打雷下暴雨的天气,还让祈南挤他们床上哄着睡觉。   祈南既敬爱大哥,也害怕大哥,可是更不敢撒谎,硬着头皮说:“和一个朋友出去玩了……”   这也不算骗人嘛。   祈家大哥闻言笑了。   祈南更瘆得慌。   “好了,那么怕我作什么?你年纪不小,本来就可以再找一个了。我早就说了你该找个人了。”祈东走了两步,发现祈南没跟上来,回头说,“进去啊,杵在那干嘛?这是你家你怕什么?”   祈南才抬起脚敢跟上去,一进屋就给大哥端茶倒水:“您怎么突然来了?”   “嘿,哥哥看弟弟还要什么理由?我看看你活得好不好。”祈东说着,停顿了片刻,索性直说了,“我前天听你大嫂说,她和我说估计你终于又愿意找对象了,我就来看看。”   祈南舌头打结:“没、没有。”   祈东劈手把他拿着挡脸的托盘抢走,逼迫他面对现实:“你都三十好几了,还害什么臊,有什么的?我又不会棒打鸳鸯。”   “我怕你不高兴,上次我谈恋爱你就那么生气。”祈南充满心理阴影地说。   “废话!你上次谈恋爱是十六岁!还那么小呢!而且还是个男的!”祈东说是这么说,他到现在也觉得自己当年没做错,可是他也没想到弟弟居然那么痴情,对初恋念念不忘,竟然一直单身到现在,死倔的就是不肯再找。   虽然他是愿意养弟弟一辈子,可他老了,他死了以后祈南怎么办呢?谁来照顾?他儿子可以奉养叔叔料理后事,但平时呢,谁来关心祈南?   他怕祈南照顾不好自己,七年前给祈南买了这个地段给他开画室,给祈南存了一笔基金,就算他有什么意外,突然走了,祈南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祈南一听哥哥说男的,他就僵硬了下。   祈东敏锐地察觉到:“这回也是个男的?”   祈南没敢点头,但表情已经出卖了答案。   祈东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算了,男的就男的吧,你这个年纪,我也不计较是女人还是男人了,是个人就不错了。……我有回梦见你和我说要和你家淼淼结婚,吓得我醒过来,一身冷汗。”   祈南笑了,放松了些下来,羞涩地说:“他姓程……等我和程先生定下来,我再带他去给你看看。就是……他年纪比我小。”   祈东大手一挥,不介意这个,说:“和你年纪差不多或者年纪比你大的,十个有七个已经结婚,还有三个离过婚,有孩子的孩子都在上小学初中了,我想想你对象年纪最好就要比你小。”   能得到家人的允许和祝福,祈南再开心不过了。   他十六岁时和初恋的男孩子谈恋爱时那才叫闹得人仰马翻,还被大哥扇了一巴掌。   那会儿男人和男人谈恋爱是大逆不道,是精神有病——似乎现在也是——双方的家长都气疯了,傅舟的妈妈还特地跑他们家来骂他,被大哥轰出去,但大哥关起门转头就把他痛批一顿。   少年时太疯狂,他们相约私奔,祈南只提着皮箱在火车站等了傅舟一晚上也没有等到人,最后被大哥逮回去。   大哥说他被抛弃了,祈南不相信,一定要听傅舟亲口说,偷偷跑出去,跑到傅家,被辱骂了一顿,但也知道了傅舟是被他父母押去当兵了。   部队严格,傅舟一当兵就是三年,只要有机会就偷偷给他写信,两人书信联络。   祈南等到十九岁,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恋人回来,结果等到的却是恋人的死讯。   当年他哭了好久。   没了恋人,他就只剩绘画了,他想离开伤心地,考上国外知名美术学府,一走就是十年。   现在想想,这些遥远的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但是,没关系了。   他现在有程先生了。   祈东还挺好奇的,这个能让他弟弟老铁树开花的新男友是谁?但是,毕竟祈南现在不是16岁,应该不会再被骗了。祈南已经成年很久了,不好跟他还是小孩子那时候一样管头管脚。他弟弟也没那么好骗,以前在国外读书,他也没能随时随地看着,祈南都从没被人骗去过,反倒有几个想欺负他的倒了霉。   还是等祈南愿意了,自己把人带回家里吧。 第12章   郁嘉木回到公司提供的宿舍,先洗了个澡,今天发生了许多事,他想写点什么下来,打开日记本,翻到新的一页:   “我没想到祈南这么轻易的就接受了我的吻,我以为要花更久的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得手了,毕竟在傅舟的笔下他看上去那么清纯,或许他根本没有我想的那么矜持难上手。   或许是因为他年纪已经不轻,也没有矜持的资格了。   我原本打算起码再过三四个月,但看他这么饥渴,大抵用不了那么久的时间,就算是让他和我上床也不成问题。”   写是这么写,郁嘉木却反复地想起祈南被他问了以后惊讶又脸红的模样,不论回味几遍都觉得可爱的不得了。   那老男人是怎么长的,都三十几岁了,居然还那么可爱……接着又觉得自己怪恶心的,居然会对一个年纪比自己爸爸小不了几岁的人心动。   可偏偏就是忍不住想,想起祈南柔软的嘴唇、微凉的皮肤、手腕的骨结……让他不禁想象起来,如果真的把祈南哄到床上,他会是什么样子呢?   郁嘉木枕着这个幻想沉入梦乡,祈南的幻影也跟着悄然而来,他梦见祈南就躺在他身旁,侧身静静地望着他,一双眼眸浸满了似水的柔情。   郁嘉木情不自禁地靠近过去,祈南会柔顺地服从他,脱掉衣服……   他严严实实紧裹在高领毛衣的身体会是怎样的呢?   即便隔着衣服也看得出来他的脖颈和肩膀的线条非常漂亮,他从不裸露的身体会比他脸上的皮肤还要细白吧……   所以应当是一具白皙而纤细的胴体,会有瘦削的肩膀,精致的锁骨……小巧的乳首,会和他的嘴唇一样是浅粉色的吗?   他的腰很细,郁嘉木早就发现了,但屁股却挺翘的,胯不宽,两条细长笔直的腿,害羞地交叠起来。他手臂上的体毛很细很软,不知其他身体部位会是怎样,尤其是那个位置。   郁嘉木覆身而上。   郁嘉木想看祈南那张文艺而禁欲的脸露出被情欲掌控的表情,想听他带着哭腔地呻吟,想让他舒服地眼角流出泪水。   郁嘉木只觉得身体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想被人紧紧攥着,不得解脱。他也不想解脱,他想更多地玩弄祈南,让他摆出各种姿势,让他离不开自己。过了不知多久,郁嘉木身体抽搐了下,随之而来的是莫大的空虛,他醒过来,满身是汗,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在睡去的什么时候脱掉的,他坐起来,抽了床头纸巾匣的纸把手上的白浊揩干净。   他怎么会梦到那种事?郁嘉木想,真是疯了。   ……都怪祈南总是勾引他吧。   郁嘉木看看手中的日记,每一行字,他得写下去,必须写下去,最近他每天都要写,若是不写,他都快要以为自己是喜欢上那个老男人了。   ——   郁兰从幼儿园接了小女儿回家,她小女儿今年只有五岁,和她的哥儿郁嘉木一样聪明,不过性格可要可爱的多,毕竟她有爸爸有妈妈,也不会天天吵架,是全家人宠爱的小公主。   小女儿笑嘻嘻地给她念今天在幼儿园学到的数字歌,奶声奶气,别提有多萌了。   踩走到半路,郁兰接到前夫的电话,毕竟只是离婚,她也没办法让傅舟和郁嘉木断绝父子关系,所以他们之间还是有点联络的,傅舟离开很多年了,听说是去外面打拼做生意,前几年开始大概是发迹了,给她打的抚养费就多了很多。   可有什么用呢?她和孩子最苦的那两年,他每个月就给500块,杯水车薪,根本不够。她努力工作,苦日子都熬过去,把嘉木上大学的钱都攒出来了,他才出现高高在上地施舍钱,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不过她不需要,但这钱给嘉木是理所应当的,也存起来,给她大儿子娶老婆买房子,现在房价可贵了,她倒不是不能补贴大儿子,就是怕补贴太多,现在的丈夫又会不舒服。   但一直以来她和前夫也就是账面上的数字的联系。   很少通电话,更没再见过面。   “有什么事?”郁兰公事公办地问。   傅舟说:“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嘉木了,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他的生日了,现在已经放假,他回家了吧。”   “他找到了一个实习,没有回来。”   傅舟尴尬地停顿了一下:“好吧,我是想说,他马上十八岁成人了,如果他要什么你就告诉我,我来买,你上次不是说他在考驾照吗?等他考出来我给你钱,给他买辆车开开。大小伙了,没有车他也不方便。”   开口闭口就是钱,郁兰皱起眉,就知道给孩子塞钱,幸好孩子不是判给他,不然准被教成个废物:“他才十八岁,这么早给他买车干什么?”   傅舟说:“有什么的,我朋友的小孩和他差不多大,都好几辆车了。”   郁兰说:“法院把他判给我,就是让我来教儿子。”   一言不合又要吵起来。   傅舟也憋不住了,他本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和颜悦色不过是为了儿子,哪里耐烦和这女人说话:“嘉木快要十八岁了,你总不能再拦着我们见面了吧?我的公司也要他来继承,何必苦哈哈地去别的地方实习,你自己不稀罕我的钱就算了,别拉着孩子和你一起吃苦,什么毛病?”   郁兰被气笑了:“我什么时候拦着你们见面了?头几年是你自己跑了,在外面混得不好没脸回来见孩子吧?才有了点钱就抖起来了,可真了不起,还好儿子是我教的,一点也不像你,是个又有责任心又踏实能干的孩子,从不撒谎,也不虚荣,就是没有你那两个臭钱他也能活得很好。”   两人不欢而散。   郁兰被气得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红了眼眶,扶住额头。   小女儿站在她身边,有点被吓到了,拉了拉妈妈的手:“妈妈,你怎么了?”   郁兰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抬头,吸吸鼻涕,勉强露出个笑:“没什么,我们回家吧。”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她可以硬着骨头不要傅舟的钱,可她再怎么厌恶那个男人,他就是郁嘉木的父亲。   ——   郁嘉木是借着寒假的机会在考驾照,用的自己攒的钱,学校旁边专门做学生生意的驾校比外面的便宜不少。   毕竟他在祈南面前的人设是二十五岁的公司职员,买不起房子还好说,现在房价都贵,没车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连车都不会开就更说不过去了。   不过他发现祈南也不开车,也没有车,有天郁嘉木问了下。   祈南没有隐瞒地说:“我不会开车。”   郁嘉木有点吃惊:“你没考驾照吗?”   祈南说:“非要开车的话,就叫司机过来,我哥哥的司机。”   他们聊起过学业,郁嘉木知道祈南独自曾在国外留学十年,所以以为他应当很有生活自理能力,又问:“那你在国外的时候呢?”   祈南理所应当地说:“我不用开车啊。那时候我哥哥给我专门雇了个保镖给我开车。我上学放学还有出门,都有人送我。”   郁嘉木愣了下,等等,既然他哥哥给他特地雇了个保镖就给他开车,那他那些留学时的照片里的大房子估计也不是租的,说不定就是他哥为了让他方便,直接买的吧。   他之前就猜到祈南家好像挺有钱,但每次问了才发现比他想的还有钱……难怪祈南这么天真单纯,他大哥也把他保护的太好了。   他早就奇怪过,祈南在更开放的国外,竟然也没谈恋爱,每天跟小学生一样上学放学都接送,哪还有什么机会谈恋爱。   郁嘉木也是几次在祈南口中听到这个大哥了,年长,老练,控制欲强,他心生畏惧起来。   能不见就不见吧,或者……或者在这个大哥发现之前,就把祈南骗到手。 第13章   过年前三天,郁嘉木公司给他放了假回家过年,祈南也给画室的学生们放了假,去哥哥家蹭年夜饭。   祈东今年五十四岁,和妻子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兄妹俩。哥哥祈风二十八岁,读书回来,在祈家的公司帮忙,不出意外会继承家业。他和高中同学恋爱,大学毕业就结婚,还在求学时就生了孩子,六岁,男孩,大名祈璟,小名呦呦,还在念幼儿园大班,明年就上小学;妹妹祈月小哥哥五岁,二十三岁,在读研一,考古专业,跟着导师天南海北地跑,一年到头不见踪影,接近年边终于舍得回家了。   孩子们都喜欢温柔有钱的小叔叔,一来就都围着他,说了一箩筐的俏皮话,尤其是祈月,嘴巴跟抹了有蜜糖似的,快把祈南给夸上天了。祈南一个高兴就提前给了她一个红包。   “别理他们,又骗你钱。”祈东没好气地说。   祈南眉目间盈满柔柔的笑意:“有什么的,孩子们开心就好。”   呦呦抱着祈南的腿说:“叔爷爷,我要去骑小马,你带我去,带我去。”   祈南瞧他胖嘟嘟粉扑扑的小脸蛋和圆溜溜黑黝黝的大眼睛,被萌的不行,连声说好,和大哥打了声招呼,带着侄孙出门去郊外马场了。   祈月也蹦起来:“我也去!小叔叔!带我!”   祈南就携着一只侄女一只侄孙去郊外马场了。   他家养了三匹马,一匹白马是大哥的,一匹黑马是他大哥前两年送他的,还有一匹小母马,是上次他带呦呦过来玩,呦呦闹着要骑马,后来索性买了一匹小马给这宝贝侄孙骑。   马术是他除了画画以外为数不多的体育爱好之一,在国外的时候朋友教他的。   祈南换上骑马装,衬衫,背心小马甲,外套,黑色长裤,高筒马靴,裹得很紧,他没系领带,松口气。走出来,那叫一个盘靓条顺,细腰长腿,身材纤细而柔韧。   呦呦给他拍马屁:“叔爷爷好帅!”   祈南脸红了红,他看到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头发也扎起来,感觉是比平时看上去年轻精神些。   太阳贴在青空上,炽热的光被冬日的冰冷空气滤一遍,抵达大地时已晾得不冷不热。   祈南先跑了两圈热热身,两个小的很捧场,呦呦骑在自己的小马上跃跃欲试,幸好旁边有大人按着他。   祈月则在一边拍照,一边拍马屁。   祈南出了些汗,停下来,过去给呦呦牵马,问祈月:“拍了些什么?”   祈月把手机给他看,祈南浏览了下,有张拍的特别好看,是他骑马跳栏,光线角度也很好,看上去像是披着一身金光,眼神明亮地望着前方,看上去飞扬自信,特显年轻。   祈南微微红了下脸,不好意思地说:“你把这张照片发给我。”   祈月看了他一眼:“好。”   转头祈南就悄悄地把照片拿去传给程先生看,但程先生没有马上回复他,祈南就一直等着,过会儿看下手机,过会儿看下手机。   祈月问他:“小叔叔,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   祈南惶然无措,像是只兔子突然竖起耳朵,然后软绵绵地回答:“嗯……”   祈月惊讶地问:“你终于要给我找婶婶啦?”   祈南更不好意思了,但还是坦白说:“不是,是男朋友。”   祈月愣了下,又鼓掌:“好好好,男朋友好,小叔叔你找什么我都支持你!”   过了半小时祈南也没等到郁嘉木的回复,他再去看那张照片,又觉得这里不好看,那里有缺点了,一会儿觉得把他的腿拍短了,一会儿觉得他脸上的光线不太好,想撤销,但已经过了撤销时间了。   祈南又想,程先生现在在干什么呢?   想一想,程先生今年也已经二十五岁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可以结婚了。   他有和家里人出柜吗?会提起自己吗?   一想祈南就不自信起来。   ……应当不会吧。   那他过年回去,家里人是不是会不给他张罗相亲什么的……像他大侄子,比程先生才大三岁,孩子都快幼儿园毕业了。   不想年纪还好,一想就郁闷,他居然在和一个比自己侄子年纪都小的男人谈恋爱,实在是老不正经老不要脸,说出去一定会被人耻笑。可是,就算要被全世界耻笑也没关系,他喜欢程先生,想和程先生在一起。   一辈子在一起。   那边,郁嘉木正在给他妈帮忙包饺子。   终于大功告成,洗了手,回去拿手机,才看到微信上祈南发过来的图片,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祈南穿成这个样子,腰身的线条太诱人了,听说骑马要骑得好,腰力也一定很好,不知剥了祈南的衣服,握着他的腰是什么手感……   郁嘉木回过神,给祈南回复:真好看,宝贝   祈南给他设了特别提示音,一收到回复就马上打开来看,看到郁嘉木回复的消息,仿佛想象到程先生就在他身边,揽着他的肩膀,低头在他耳边轻声幽幽地吐出这句情话。   瞬间整个人都臊红了。   然后接到电话。   祈南揪着手里的马鞭:“嘉木……”   郁嘉木不要脸地说:“我就想听你说说话,你想不想我?宝贝。”   祈南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把矜持都忘光了:“想的,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说完又觉得,本来程先生就难得回家团聚,还催他,挺对不起他家人的。   “我的假不长,过了年初三就回来了。”郁嘉木说,“我也想早点回去见你。”   祈南摸摸自己发烫的脸,发现侄女和侄孙都瞪着眼睛盯着自己,骇了一跳,赶紧往旁边避了避,走的稍微远点接电话。   郁嘉木看那张照片越看越燥热,心头一冲,说:“宝贝,我觉得你都不怎么想我的。”   祈南赶紧说:“没有,没有,我好想你的。”   郁嘉木无赖地说:“那我怎么听不出来。你看我一口一个宝贝的叫你,你对我都从来没那么亲密过。”   祈南憋红了脸:“嘉木不行吗?”   郁嘉木说:“还不够亲密。”   祈南不明白了:“那要怎么样?”   郁嘉木忍不住勾起嘴角,满心甜蜜地说:“叫我‘老公’。”   他都能想到那个漂亮的老男人被他逗的不知所措、羞红脸颊的可爱模样,只是这样的话,祈南应该还是羞于启齿吧。   刚想着,他就听到祈南轻轻地喊了一声:“……老公。”   郁嘉木怔了怔,故意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祈南无比害羞地说:“老公。”   郁嘉木心都化了。   他深吸一口气。   ……操。   又硬了。 第14章   除夕夜。   再过几个小时就是新的一年了。   往年祈南对过年并无太多感觉,今年却不一样——很快他就又要老一岁了。   以前祈南完全不在意,家人对于他的婚事并非完全放任不管,相反,哥哥嫂嫂是很关心他的,不过二十五岁以前在大哥眼里他完全是个孩子还小着呢,过了二十五岁开始注意了,偶尔催催,到了快三十岁大哥也着急过两三年,送他去相亲,女的、男的都有,磨到三十五岁,大哥就放弃了,做好了弟弟这辈子要孤独终老的准备。   与其只是为了老了以后的事随便找个人凑合过日子,那还不如不找。   初恋死去后,祈南也跟着对爱情心灰意冷,倒不是没有人追求过他,像司睿那样的人一直都有,不过是他不接受罢了。足足过了十八年他才重拾怦然心动的心情,然后有如大梦初醒。   才发现,居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假如他能晚生几年,程先生早生几年就好了。祈南惆怅地想。   但祈南却忘了,假如他晚生几年,怕是根本就不会遇见傅舟。   郁嘉木当然不知道祈南的心思,他本来也没有和祈南天长地久的想法。仔细想来的话,他们相差十九岁,祈南不仅是男人,还是爸爸的初恋情人,和妈妈一样大,根本就没办法把他带到妈妈的面前。   不过就是骗一天算一天。   等他让祈南对自己情根深种了就抛弃他,他早就决定好了。   回家这几天犹如新婚小别,郁嘉木根本忍不住,像是上瘾了一样,隔一会儿就要去找祈南,生怕祈南不见了一般。   这么反常,他妈一下子就发现了,问:“怎么?交女朋友了?给妈看看。”   郁嘉木护着手机不给看,说:“不是,就是个普通朋友。”   郁兰啧啧两声,鄙夷地说:“不给看就不给看,还普通朋友?只是个普通朋友你看着人消息对着屏幕傻笑干嘛?别以为我没听到你和人通电话……”   郁嘉木着急了下:“你偷听我讲电话?”   “你急什么?我没听到你讲什么,你那么偷偷摸摸的我想听我也听不清,我就听到你那声音,特别肉麻,能不是谈恋爱吗?就你那个坏脾气,整天摆着张苦大仇深的臭脸……”   郁嘉木愣了愣。   有吗?   应该没有吧。   怎么会有呢?   他又不是真的喜欢那个老男人,只不过是……逗弄他一下罢了。   妈妈鼓励他说:“好了,没关系,你都上大学了,又不是早恋了,是该谈恋爱了。”   继父在那摆开了麻将桌,喊他:“嘉木,三缺一,快过来!”   郁兰收起围裙,起身过去:“我来吧,嘉木你看着妹妹。他女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电话过来,要是突然打过来,没接到电话,或者听见他在打麻将,我儿媳妇没了怎么办?”   郁嘉木在妈妈的调侃下竟然真的有几分羞赧,带着妹妹在客厅看电视,本来是想等12点第一时间给祈南发祝福短信,但是今天忙了一天挺累的,春晚又太无聊,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电视里主持人倒计时,一到12点,手机来电震动。   但是外面在放烟花,屋子里在搓麻将还放电视,郁嘉木沉沉睡在沙发上,根本没听见。   还是他的小妹妹雯雯从沙发上爬下去,把放在茶几上的电话接了起来,奶声奶气地问:“喂?你是谁?”   祈南愣了愣,赶紧看了一眼自己拨出的号码,确认没有拨错,反问:“小朋友,你是谁?程先生……程嘉木呢?”   雯雯不明白了,虽然只是换了姓,可这样一下子把她搞糊涂了,她家没有程嘉木这个人啊。陈先生他倒是知道,这家里只有她爸爸姓陈,雯雯乖巧地回答:“爸爸在打麻将。”   祈南刹那间手脚冰冷:“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雯雯说:“我、我叫陈雯璐,今年四岁了。”   祈南已经懵住了,他打了个冷痉,回过神来,直接挂了电话。   郁嘉木终于醒过来了,他一醒过来看到墙上挂着的时钟上的指针,瞬间睡意全消,然后转头就瞧见妹妹拿着他的手机。   郁嘉木劈手从妹妹手上把电话抢过来,看到来电显示,就是祈南的:“哥哥说过不能随便动我的手机吧?”   雯雯被他的黑脸给吓到了,小嘴一扁,点点头。   “你都说了什么?”   四岁的小孩子,话都还说不太清呢,再加上被他一吓,马上哭了起来,说得更乱七八糟了。郁嘉木被她哭得头疼,赶紧哄了两句,回拨电话。   郁嘉木走出去打电话,祈南一直不接。   郁嘉木着急地在一方小小的露台上来回踱步,全身都热,连外面下起雪,雪落在身上也没察觉到冷。   他打了第三次才接通,只是对面一言不发,郁嘉木心里慌的不得了,脱口而出:“那是我妹妹,祈南。”   祈南还是没说话。   “真的,祈南,那是我的妹妹,雯雯,你不要误会。”郁嘉木忙不迭地说。   这时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回应,是个小男孩的声音:“我叔爷爷不在。”   “……叔爷爷?”郁嘉木怔了。   “祈南是我叔爷爷。”   “那他现在在哪?让他接电话好吗?小朋友。”郁嘉木说。   “我不知道,我帮你找找看哦。”   祈南手机是特意放在卧室的,全家人除了呦呦年纪小早早就在他卧室隔壁的房间被塞进被子里还没睡觉,其他人都还在一楼娱乐呢。   呦呦听到祈南房间里的动静,特地跑过去接电话的。   倒是不难找,连呦呦都知道叔爷爷的怪癖,找不到叔爷爷的话,十有八九是在画室。   家里的画室在三楼,是祈南八岁时大哥特别整理出来给他用的,到现在他离家昨年了,也还给他留着。   呦呦找过去,踮着脚打开灯,叔爷爷果然在。   祈南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低着头默默地流眼泪。   呦呦没发现叔爷爷在哭,蹬蹬蹬跑过去,把手机递给他:“叔爷爷,有人打电话给你。”   祈南背过身,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睛,勉强地说:“谢谢呦呦了。”   但他刚拿过手机,一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号码,他就不想接了,可电话那边郁嘉木听到祈南的声音赶忙说:“祈南,是我,你别误会,雯雯是我妹妹。”   祈南像是一下子从地狱回到人间,有了丁点勇气,拿起手机,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你在听吗?祈南。”郁嘉木焦急地问。   祈南轻轻地嗯了一声。   “雯雯真的是我妹妹。”郁嘉木烦死了,如果他坦白自己是十七岁倒特别好证明,雯雯四岁,他总不可能十三岁就生孩子吧,“她才四岁,听错你的话了。你相信我,祈南。”   祈南过了好久,才带着哭腔说:“你别骗我……”   郁嘉木只觉得心都被揪紧了:“我给你看我的全家福,雯雯真的只是我妹妹。”   祈南吸吸鼻子说:“好。”   郁嘉木直接拍了挂在大厅的全家福,发给祈南:“这下你相信了吧?”   一直忍着不哭的祈南反而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好丢人,又不想郁嘉木听见,拼命地憋住声音,可根本憋不住。   郁嘉木完全傻了:“怎么了?祈南,你怎么了?你哭什么?”   祈南抽噎着说:“我很害怕。”   “你这个年纪本来就该娶妻生子了,却被我耽误了……我比你老那么多……”   “我怕你不要我……”   “你什么都没告诉我过,我只知道你的名字,你住在哪,你在什么地方工作,你的父母,我什么都不知道……”   郁嘉木被他这小声的哭泣给哭得心都碎了,可偏偏,祈南说的话里还基本都是对的。   他听见祈南说:“嘉木,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这么多年我就碰到你一个让我这么喜欢。”   “你要是不要我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15章   大年初一,祈南随兄嫂,带着一帮小的一同去给父母扫墓祭拜。   父母去世的时候,祈南还太小了,说实话,真的没什么印象,但等长大以后他也从大哥的口中知道了父母的故事。   祈南十分羡慕,相信世界上是有真爱的,他希望自己能像爸爸妈妈那样,找到一个真正的灵魂伴侣,生死相许。   扫墓回去后,就是走亲戚了。   祈南并不都参加,以前他是都跟着哥哥去的,只是从前几年开始,有几家亲戚特别烦人,现在能做他长辈的都是退了休闲着没事的爷爷奶奶辈了,见了他就倚老卖老,问他怎么还不结婚娶老婆。   他虽然已经三十七了,但也不算特别老,而且相貌堂堂,家资丰厚,还是一婚,外面的人隐约知道他至今未娶是为了早逝的初恋,更是增添了痴情的色彩,有些老人家不仅问,还有当场拉小姑娘过来给他相亲的。   祈南特别尴尬。   大哥每次都不高兴,因为那些小姑娘条件都没多好,也是了,条件好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自有更般配的对象,何必嫁他这么个无趣又年老的大叔,无非是看他人傻钱多,想哄他弟弟扶贫。   除了关系尤其好不会瞎做媒的几家人,别的祈南就不去了。   中午在哥哥家吃了饭,祈南就回自己小南直街的房子了。   学生们和白助理当然都回家过年了,祈月和呦呦也都跟着去拜年拿红包了,他这叔公的红包他们过年前拿一个过年后又拿一个,拿了两轮,再骗就不好意思了,要转移阵地去别的地方搜刮了。   祈南以前不会觉得孤单,他挺喜欢一个人呆着的,自在,年纪大了以后才发现一个人生活还是有极限的。   去年有回发烧,他自己烧迷糊了睡过去,被小文发现送到医院,都快四十度了。   冰箱里还有很多食材——小文这个助理是很称职的。   祈南一个人做了饭,空闲下来就会想很多事,他还是很喜欢程先生的,可是他真的很不安。   祈南只知道程嘉木这个名字和郁嘉木是个在小公司工作的普通职员,程嘉木的家庭、朋友,他一概不知,祈南只是天真单纯,不是傻,多多少少也感觉出来是程先生刻意地在回避不让他接触。   不像他,什么都抖落给程先生了。   这样下去,他到底能和程先生走多远呢?   祈南吃了晚饭,冬天白日短,外头夜幕早就铺开了,一轮皎洁明亮的月亮贴在天边,卧在星河之上。   门铃突然响起来。   一打开门,门外的人直接扑过来,把他整个人搂在怀里。   祈南愣了愣,才回抱过去:“你怎么来了啊?你不是回家过年了吗?”   “我早上找了车回来,再不来,老婆都要没了。”郁嘉木闷声说,埋首在祈南的脖颈间,深吸一口气,祈南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清爽干净。   祈南深受感动,心头瞬时涌满了蜜,紧紧抱住恋人。   程先生能为了他做到这地步,他已经很满足很满足很满足了。   小巷的屋檐把天穹切割成一条狭长的星空,他们就那样在这一方仿佛只属于他们的星空下静静拥抱着,过了好久才分开。   “臭不臭?我坐了车,一身的味道。”郁嘉木问。   祈南说:“在我这洗个澡吧。”   又问:“你突然回来,你家里人不说什么吗?”   郁嘉木踟蹰着说,“今天是我生日。”   祈南猛然记起来,程先生给他看过的身份证上的日子确实是今天:“那你不在家和家里人过生日?”   郁嘉木握着他的手亲了下:“我说我要和我老婆一起过。”   祈南只觉得被他亲吻的指尖仿佛被电了一下,害羞地立即红了脸,下意识想要抽回手,但是被郁嘉木牢牢抓住,哪儿也没法躲。   郁嘉木去洗澡,祈南给他找替换的衣服。   郁嘉木来得急,什么都没带,祈南的体型比他小一圈,他穿不下祈南的衣服,祈南翻出一件黑色丝绸浴衣,买错了,比他的尺寸大一码,郁嘉木应该穿得下,又找了件内裤。   他在干净衣服都放在浴室外面,隔着磨砂玻璃门和郁嘉木说了一声。   然后祈南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他坐在卧室里,听着浴室里传出来的水声,心跳得比水珠还要快。   脑袋里浮现出刚才瞥见的、程先生映在玻璃上的身体剪影,想起之前程先生给他做模特画画,展示过的强壮紧实的肉体。   浴室的水声停下来,祈南听到悉悉索索地穿衣服的声音,没一会儿,郁嘉木就推门走出来。   卧室里开着暖气,当然不冷。   祈南看了郁嘉木一眼,他的头发还没吹,身上还有水珠,身材健壮高大,小麦色的皮肤健康性感。   祈南别过头,说:“我、我给你做点吃的吧。”   郁嘉木说:“我在来的路上吃过了。”   祈南不知所措地说:“那、那……今天是你生日,你说要和我一起过,我都没有准备。”   郁嘉木像是只试探猎物的豹子,一步步走过去,坐在祈南身边:“你能在我身边就是给我庆祝生日了。”   祈南回望着他,眸光闪烁。   空气被酝酿出暖昧的味道,郁嘉木低头在祈南嘴唇上轻啄一下,祈南柔顺地服从他,一切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郁嘉木把祈南压在床上,他已经硬了,又是年少血气方刚,控制不住自己,急吼吼的,恨不得马上就插进去。但还得耐着心脱祈南的衣服,也怕把这老兔子给吓跑了。   他一边亲吻着祈南的嘴唇,一边把手从祈南的毛衣下摆边缘探进去.还没碰到祈南的皮肤。   祈南的身体突然僵硬了下,推了他一把。   郁嘉木愣了下,抬起身,双手撑在祈南身体两侧,压抑着问:“……你不愿意吗?”   郁嘉木的浴袍已经敞开了,那活儿硬邦邦地翘着,刚才一直硌在他的大腿根,祈南不想发现也得发现了,他满脸通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都是成年了,祈南并不是抵触性事,刚才郁嘉木要摸进去的时候,祈南才猛地记起来,   他里面还穿着秋衣秋裤呢!!   老年人才穿这个吧?   这要是脱衣服,被程先生发现了,那该多丢人多扫兴啊!   早知道要上床的话他就不穿秋衣秋裤了,祈南万分纠结。   郁嘉木郁闷极了,都第几次功亏一篑了?这老男人还挺会拿乔的啊。   他又亲了一下祈南,问:“亲倒是给我亲,为什么每次都不让我做到最后呢?祈南,你是害怕我吗?”   祈南赶忙摇头,看到郁嘉木眼中的失望,觉得自己真是对不住郁嘉木,说:“我……我……”   大概还是太害羞了?郁嘉木索性又覆身上去,手从祈南衣服边缘滑进去,抚摸着他的腰肢和肋骨。   被摸到了。祈南涨红了脸,伸手去抓住郁嘉木的手,可根本抓不住,郁嘉木三两下就把他衣服裤子都给剥了,根本没注意他里面穿什么,他光急着想看祈南没有穿衣服的样子了。   祈南迷迷糊糊的,就被扒干净了。   郁嘉木摸着他的肋骨,一根一根地数,往上,捏了捏粉红的乳珠:“祈南,你可真瘦,要吃胖点。”   即便郁嘉木还是个处男,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但片子他还是跟着兄弟们看过的,祈南的身体一点也不像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这个年纪的男人大多已经开始臃肿松弛,祈南则瘦多了,又瘦又白,他的腰上一点赘肉的没有,柔韧纤细,还有马甲线,估计是他骑马练出来的。乳头还是粉色的,连阴茎的颜色都很漂亮,近于珊瑚红,割过包皮,看上去干干净净的。   真是极品的大美人。郁嘉木原以为自己是个直男,看到男人的身体会扫兴,可真的看到,反应却是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   祈南很多年没和人这样赤诚相对了,很不好意思,但是想想自己才是年长者,应当他来充当引导者才是。   祈南鼓起勇气,问:“你是第一次和男人做吧?”   郁嘉木想了想,点头,不仅是第一次和男人,而且就是第一次。   祈南从他的怀里钻出去,郁嘉木伸手去捉,反而被祈南轻轻一推,转了个方向,坐在床头。 祈南已经滑到他的胯下,趴看,握住粗长紫黑的肉棒,他的食指和拇指扣起来还圈不住这柄肉刃,普一被他握在手中,就又膨胀了一團,跃跃欲试地弹跳了下。   祈南不由地胆怯来了下,在心底鼓励自己,是他把程先生拖下水的,又年长那么多,总要负责教导程先生。   郁嘉木就看到祈南正如他梦中一般,薄唇轻启,含住了他的肉棒,模拟着交媾吞吐起来。   操。太淫荡了。   郁嘉木也就在梦里想想,祈南那么害羞,他压根就没想到祈南真的会给他口交。   实际上祈南也不怎么会,只是小心翼翼地不让牙齿碰到弄疼程先生,但因为郁嘉木完全没经验,他根本分辨不出祈南的技术是青涩还是熟练,他已经觉得爽上天了。   过了一会儿,祈南实在觉得累了,他吐出肉棒,上面已经被他的唾沫被湿润了,只伸出舌头舔弄着肉棒,怯生生地问:“舒服吗?”   舒服,舒服的不得了,郁嘉木哑着嗓子说:“你继续……”   祈南便又顺从地舔舐吞吐起男人的肉棒来,约又过了五六分钟,郁嘉木皱起眉,小腹的肌肉紧细起来:“祈南,放开。”   祈南刚把肉棒吐出来,还在他手中的肉棒就射了出来,他躲闪不及,精液都射到了他的脸上。   祈南怔忡了下,下意识地抬起头无措地看着郁嘉木,他那张又纯又美的脸蛋沾着男人的精液,实在是让人欲血贲张。   祈南坐起来,摸了下自己的脸,看看指尖的白浊,也挺不好意思的,探过身子伸手去拿床头的纸巾。   郁嘉木顺势捞着他把人压到身下。   他又硬了,实在忍不下去了,他想插进去。   祈南愣愣地睁大眼睛看看他,羞涩地说:“你让我擦下脸。”   郁嘉木长臂一伸给他拿了纸过来,给他把脸擦干净,怜惜地说:“射在你脸上,对不起了。”   刚才祈南都没怎么脸红,被郁嘉木这一说,他噌的涨红脸。   郁嘉木分开他的双腿,摸到了小穴的位置,急吼吼地就想往里面插,刚挤进个头就推不进去了。   祈南疼的本来半硬的阴茎马上软了下来,嘶了口气,伸手去握住那柄橫冲乱撞的肉刃,说:“不能这么胡来的,你等一下……我教你……”   郁嘉木无法,停住,去看祈南是怎么做的。   祈南又让他躺下,接着骑坐在郁嘉木的胯间,肉棒就抵在他的股丘缝隙之间。   祈南想了想,把床头柜里的护肤油拿出来,倒在手上,然后抬起腰,自己把手指伸进小穴里:“要、要先扩张一下的,不然不好进去……”   郁嘉木今天是大开眼界,平日里那个禁欲纯洁的祈南竟然会主动做这么多淫荡的事,真是意想不到。   祈南强压着羞耻感,自己扩张后穴,虽然他看着那根肉棒还是怪害怕的,但还是主动握着肉棒,对着小穴,慢慢地坐了下去,一点一点把肉棒吞进身体里。   只往下坐到一半,祈南暂时停下来,因为太疼了,肉棒真的插进去和手指完全不同,而且也太粗了。   完全不舒服。   祈南马上就疼得眼睛湿润了。   祈南拼命忍着,他是年长者,他必须……   刚想着,郁嘉木掐着他的腰,把他按了下来,肉棒一下子全部插了进去。括约肌的褶皱被撑,火辣辣的,像快要裂开了。   祈南眼角泪花都溢出来了,好疼啊,他现在就想那玩意儿拔出去,都是凭看满腔的喜   欢,才一直忍着。   他还试着骑了两下,感觉就像是一柄钝器在身体最娇嫩的肉上割锯,疼死了,根本做不到,祈南伏下去,靠在郁嘉木身上,说:“我没力气了。”   郁嘉木第一次真的插入,这时候都爽上天了,根本没有注意到祈南的异样,捏着两瓣雪臀掰开,就以这个姿势抽插了十几下,但因为不能全部插入,郁嘉木总不得尽兴,又让祈南坐起来,掐着他的腰让他骑在自己的肉棒上。   祈南被他这样颠上颠下,没觉得爽,只觉得犹如处刑,疼的直掉眼泪,喊他的名字:“嘉木,嘉木。”   郁嘉木哪里知道祈南这是疼的,他一个处男懂个屁,还以为祈南也挺舒服呢。   又觉得这样祈南细胳膊细腿的可能挺累的,还是换个姿势,于是先拔了出来。   祈南泪涟涟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郁嘉木想了下,面对面的传统体位不方便把整根肉棒都插进去,于是摆弄着祈南让祈南背对着他撅起屁股,自己则半跪着,从后面插进去。   祈南都听他的,抓着床单,承受着他的冲刺。   郁嘉木每次都插到深处,太爽了,他抓着祈南的雪臀,手指陷进又弹又滑的软肉里,一边捏弄着,一边狠狠地撞过去,肉体的撞击发出啪啪啪脆响。   郁嘉木空出一只手,沿着祈南的脊椎从尾椎开始一节节抚摸过去,他的背上已经都是汗了,最后到脖子,绕过去,摸到祈南的下巴,捏着他的脸,交换一个深吻,又去吮吻汗津津的脖颈和肩膀。   郁嘉木俯下身,紧搂住他,不知抽插了多少下,又突然加快了速度,祈南几乎死无法承受似的发出细碎的轻哼,像是要哭起来。   他在祈南的耳边问:“祈南,让我射进去好不好?”   祈南都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了,呜咽着说:“嘉木……”   “好不好?祈南。”郁嘉木在他耳鬓亲吻,“我想射进去,反正不会怀孕的。”   祈南有什么办法,他太喜欢程先生了,所以羞耻地卑微地轻声说:“你想怎么样都可以的……”   郁嘉木轻笑了下,一个深深的插入,身体过电般打了个颤,把浓浆尽数灌进了叫他销魂蚀骨的小穴里。   阴茎软下来,从小穴里滑出来。   郁嘉木就着灯光用手指拨弄着看了看。   原本粉色的菊穴早就充血成嫩红色,仿佛合不上似的还在一张一合,他看到花襞上的媚肉,收缩了一下,一汩精液涌了出来,顺着臀缝流出来。   祈南支撑不住了,瘫软地躺在床上,浑身是汗,鬓边的头发都被汗湿了,满脸染着情欲的绯红,喘着气。   ……太美昧了。   郁嘉木的欲望又扬起,他的大手虚虛握了一下祈南的后颈,沿着脊椎骨抚摸而下,直至让他销魂蚀骨的桃花源,抵上去。   他吻着祈南的耳垂:“祈南,祈南,再给我一次好不好?”   祈南迷他迷得不成,哪里会拒绝?由着他折腾了快两个钟头才了事。   ………………   单人床躺下两个人还是有点挤的。   祈南满身是汗,在他怀里转了个身,靠在他手臂上,他就这一个要求:“嘉木,你抱着我睡觉好不好?”   郁嘉木被他这一片真心的情意给暖融得心都要化了,把祈南搂在自己的臂膀中,仿佛这一刻就是他们的地久天长。 第16章   郁嘉木一早就醒了。   郁嘉木低头看他的睡脸,又浓又长的睫毛静静地垂着,光线照过去,被梳出纤细的影子,估计是在他怀里焐的,平时里总是冰凉苍白的脸红扑扑的,额头上汗涔涔的,几绺发丝弯曲着粘在鬓边,凌乱又可爱。   ……   …………   ………………   …………   ……   忽然来了电话。   郁嘉木接都懒得接,还是祈南听电话响了好几遍,爬过去要接:“你还是接一下吧,兴许有什么急事呢。”   郁嘉木看看来电号码,没有显示人名,是陌生人的,好像之前也打来过,他都掐了,怎么又来?   可祈南这么说了,他还是接一下吧。   郁嘉木拿过手机,也把祈南捞到怀里。   还忍不住亲了几口,两人调笑了一番,被祈南推了一下,郁嘉木才漫不经心地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就响起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是嘉木吗?”   郁嘉木完全不认识:“你是谁?”   那个男人语带艰涩:“嘉木,我是……我是爸爸。”   ——傅舟。   郁嘉木神色一变。   郁嘉木当时抱着祈南的手臂就是一僵。   怀里正抱着他爸初恋的大美人呢。   祈南在他怀里仰起头,见他神情有些不对,小声问:“出什么事了吗?”   郁嘉木镇定下来,搂紧了祈南,在他额头上亲一下:“没什么。”   电话那边傅舟还在说话:“……爸爸回去找了你,想见见你,才从你妈妈那里听说你去找女朋友过年了,又错过了。什么时候有空,爸爸去见你一面好吗?”   郁嘉木冷漠地回答:“我挺忙的。再说吧。”   傅舟:“我知道你还对我有怨,当年爸爸也想要你,可惜法院把你判给你妈妈……”   郁嘉木打断他:“是我自己说要跟我妈的。”   傅舟愣了一下,尴尬地继续说:“你……你不是交女朋友了吗?是不是在考虑成家立业的事了,你妈妈那条件不太方便,要是定下来……你妈妈和你说了没有?爸爸给你准备了房子车子的。   要是定下来,就把人带来给我看看吧。”   带去给你看?把你的初恋情人带去给你看?郁嘉木简直要笑了,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祈南只隐约听到电话里好像在说“爸爸”什么的,问:“是你爸爸的电话?”   “不需要。”郁嘉木直接把电话挂了。   祈南看郁嘉木心情不好,大约也明白过来,程先生可能和他爸爸的关系不好,他当然不会去刨根究底。   他想了想,靠过去亲了程先生一下。   郁嘉木愣了愣,然后回抱住他。   ——   司睿被祈南私下忍无可忍告发他竟然狗胆包天觊觎世叔之事后,他爸差点没打断这个小孽畜的腿,把他关在家里刷题背书,直到过年这两天才牵出去溜达两圈。   大年初三祈家拖家带口去司家拜年,司睿嗷嗷叫地蹦哒出来:“祈南呢?”   他爸一巴掌扇他脑门上,威胁道:“祈南是你能叫的吗?喊祈世叔!”   这话看上去只是纠正称谓,实则不然,一是点明辈分,二是强调年龄。   司睿正值叛逆期,倔得狠,不以为然,挠挠头,抻着脖子左顾右盼。   他爸叫他这幅不争气的模样,真是恨铁不成钢,叹气,咳嗽两声,轻声说:“别看了,没来!”   祈东没听到他们父子俩的私语,说:“祈南身体不舒服,就不来了。”   这听着就让人觉得这就是个托词,确实也是。不过祈东也没告诉大哥司家的小兔崽子对他有非分之想,他一把年纪的人了,要这点小事都去向哥哥告状,也太丢人了。   司睿发现祈南真的不来,顿时兴意阑珊,谁都懒得搭理。   祈月听说过这家伙追着叔叔跑的事,不过也没多在意,习惯了,以前他叔叔年轻貌美的时候狂蜂浪蝶更多,都被他爸拍死了来着。   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以前叔叔是惦记着死去的初恋,现在则是找到第二春正如胶似漆着呢。   祈月从小就不喜欢司家这小混世霸王,小时候和他掐过架,有那么点仇,这时不由地幸灾乐祸,讥讽司睿:“你别惦记我小叔叔了,他现在有男朋友了,都跟我爸报备好了哦。”   说到这个,司睿就特别来气,他这么惨都是拜那个王八蛋所赐,虽然后来祈南和他说已经确认了让他不要再挑拨离间,但司睿还是不相信,他觉得那姓程的绝逼比他大不了几岁。   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蒙骗了祈老师。   司睿气哼哼地说:“我知道啊,可那人不是个好东西,他在骗祈南。”   “嘿,说的你好像是个好东西一样。”祈月说,“而且你有什么证据说人家不好啊?”   司睿……司睿这会儿还真没证据,他被祈月气得跳脚,指着她鼻子说:“给我等着,我迟早揭穿那家伙的真面目。”   不过司睿这时候还在被禁足中,只能申请外援,他联络了表哥司哲,让司哲给他查这个人,农大有没叫“程嘉木”的学生。   司哲应承下来,可其实根本没放心上,他事儿多得很,哪有空整天给堂弟谈恋爱的事跑腿,有机会跟同学问两句,也就这样了。   祈东初五抽空去探望弟弟,他后脚到,前脚郁嘉木刚走。   恰好错过。   祈东还挺想见见让弟弟老铁树开花的这小情人的,把个关,有点遗憾,但以后也有机会。   他把小孙子也带来玩。   祈南这几天和郁嘉木关着门没羞没臊,完全把大哥说过的初五要过来的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幸好程先生明天要上班,离开了,不然他都没脸去给大哥开门。   程先生走之前不舍得,缠着他又滚了次床单才走了,他澡都没洗,非常不自在,生怕被大哥发现了,觉得他的行为不体面不矜持不检点。   祈东倒是一眼就看出来弟弟有点不一样,不愧是爱情的滋润,整个人都鲜亮,发生过什么事可想而知,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好几天,能干什么?   都是成年人了,难道会是盖着被子念诗啊?   祈东也不点破,他弟害臊他知道。   祈南都缩厨房做饭去了,头都不敢冒。   祈东到处看看,他尊重弟弟,也没往卧室去。可呦呦是在祁南家横惯了的,哪都敢进,祈南以前也随便他进,哟哟进了他的卧室,在地上捡到个圆圆的怪东西,他没见过,好奇地收起来。   他就看看,没乱动东西,揣着新发现的宝贝就走了,出门碰上爷爷。   祈东不经意往他手上看了眼,差点没喷出来:“呦呦你拿着什么?”   呦呦举起手把东西给爷爷,献宝地说:“我在地上捡到的!”   祈东拿过来:“你哪捡到的?”   呦呦说:“叔公卧室的地上。”   祈东当然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个没用过的避孕套。   他皱起眉,把祈南卧室的门推开一半,床上挺乱的,瞄了眼垃圾桶。   ……里面全是用过的套套。   祈东关上门说,声色俱厉地说:“爷爷不是说过不能乱进别人家房间吗?你怎么这么不懂礼貌呢。还乱捡东西,你是小乞丐吗?地上的东西可以随便乱捡吗?这次就算了,不准告诉你叔公,听到没?”   呦呦差点没被教训哭,含泪应了。   祈东想想,又看了下那个还没用过的避孕套,哟,尺寸还挺大的。   他琢磨着,祈南年纪也不算年轻了,这才两三天用了这么多套……肾还好吗?   隔天祈东就给弟弟送了一箱养肾的保健品。   祈南真是羞愧的无地自容。 第17章   “我和祈南发生关系了,真是想不到,他看上去那么清纯,又总拿乔,真上了床,居然那么骚。难怪把傅舟迷的念念不忘。”   郁嘉木觉得祈南一定和傅舟睡过,之后从未谈过恋爱也不一定是真的吧,不然怎么可能那么放的开?还主动骑上来。   可鄙夷归鄙夷,郁嘉木只要想起祈南在他身下时双眸湿润浑身绯红的模样,就小腹发热起来似的。   不得不说,祈南的身体是真的很美味。   本来应当忍着周末才去找祈南,但郁嘉木根本忍不住,晚上下班了,还坐车老远地跑去睡祈南,但这样一来,隔天一大早就得起来赶车去公司。   因为他去的晚,走的早,竟然也都没有和祈南的哥哥撞见过。   挺累的,可想要祈南他就有精神,就是实习工资一大部分都花在买套和车费上了。   寒假时间短,过了正月二十,郁嘉木结束实习,回学校,第一个到,打扫了寝室,买了一些日用品之后,洗了个澡,坐下来,算了一下这半年来的开支。   这不算还好,一算郁嘉木顿时头大,他其实一直挺能省钱的,而且高中开始就借着放假做家教兼职,毕业的暑假还和同学合伙搞了为期一个月的补习班,存了一小笔存款。   但自从遇见祈南以来就花钱如流水……起初偷窥祈南租旅馆花了一大笔钱,置办服装花了一大笔钱,而后买床上用品又花了一大笔钱,且这笔钱看样子还得花上挺长一段时间。   总而言之,如今他的积蓄已然捉襟见肘。   ……毕竟还是学生。   难怪他们说谈起恋爱就烧钱。   这还是祈南没花过他一分钱的情况呢。   那就得削减开销。   郁嘉木提起笔,笔尖落在Durex和KY前面,停住。   想了想。   又想了想。   ……不行。这个不能减。   还是从别的地方想办法吧。   室友陆续返校,郁嘉木陪他们一起去缴费报道,完了再去寝室聚餐,到了报道处除了辅导员,还有个不认识的学长,戴一副细长金属眼镜,相貌斯文。   不巧,正是司睿的堂兄,司哲,陪大学同学来帮忙的。   这时候已经下午,学生该报道的都报道的差不多了,郁嘉木一行人离开后,司哲推了推眼镜,遥望了下郁嘉木的背影:“那个长得最高的,叫郁嘉木?”   他刚才瞄了两眼学生证来着。   “对,怎么了?郁嘉木,我们系系草。”   “没什么……名字听着有点耳熟。”   司哲记起来司睿托他找的那个“程嘉木”,他打听过,一直没找到,郁嘉木这名字还挺像的啊……也可能是刚好相似吧?   郁嘉木和室友们刚走到半路,特别的电话铃响了,是他专门给祈南设置的。   郁嘉木走开两步,去接电话,室友故意跟过来,贱兮兮地说:“哎哟,有什么好躲着我们的?”   郁嘉木已经按下了接通,仓促地躲开舍友,说:“我老婆的电话,别跟过来。”   祈南在电话那头听到他说什么老婆的电话,脸都红透了。   郁嘉木温柔地问:“怎么了?祈南。”   “没什么事……我就是想,你现在应该下班了,想和你说说话。”祈南说。   这老男人还真是迷恋我。郁嘉木想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他的心也跟着热起来:“我也想你,祈南。”   祈南问:“你旁边是有人吗?我是不是打搅你了?”   “本来是要和人出去吃个饭……”郁嘉木说,“但我现在好想见你,你想不想见我?”   祈南害羞但是没有犹豫地回答:“想。”   又说:“可你工作那么忙……”   郁嘉木又哄了祈南两句,挂了电话,转头和室友说:“我老婆找我,不和你们一起去吃饭了。你们回去吧。”   说完,郁嘉木直接就走了,去赶地铁,这样的话还来得及在八点前到祈南家,给他一个惊喜。   “真是见色忘友。”   “男大不中留。”   “胳膊肘往外拐。”   郁嘉木的三只单身损友惺惺相惜着,回寝室去,先收拾下,他们要去吃顿好的!   才回到寝室门口,就看到一个气宇轩昂的大叔站在门口,这大叔一看就很有钱。   三个男孩子一见他,不禁收起嬉皮笑脸,正经了点,推了寝室长去问:“您、您是……您找谁?”   大叔很和蔼地问:“郁嘉木住在这个寝室是吗?”   室长点点头:“是的。”   “你们好,我是他爸爸。”傅舟说。   卧槽。他们这才发现,这个大叔确实和郁嘉木长得有六七分相似。   他们傻站了一会儿,终于记起来开门。   “嘉木不在吗?”傅舟又问。   “就刚才,他女朋友打电话找他,他就走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傅舟不免流露出几分遗憾,每次都没见到嘉木。他虽然不喜欢那个女人,但儿子不一样,儿子身上流着他一半的血,他还记得嘉木小小的时候,整天爸爸、爸爸地围着他叫,特别可爱,后来是他没争到抚养权……公司最开始那段时间又艰难,他觉得自己混的不好,没脸去见孩子,所以一直没能补偿那孩子。   傅舟对郁嘉木的室友说:“谢谢你们平时照顾嘉木了,还没吃饭吧?我带你们去吃顿饭吧。”   祈南才吃完饭,去给淼淼喂食,刚倒了猫粮,淼淼吃了两口,突然扭头,朝向门口的方向,呲牙哈气。   门铃响了起来。   祈南去开门,郁嘉木就站在门外,祈南愣了愣,扑上去。   郁嘉木把大美人抱个满怀。   进了门,反手把门关上,就在玄关抱着祈南直亲,把人压在地板上乱摸。   “喵!”一声凄厉的猫叫。   祈南红着脸,郁嘉木都已经把他的毛衣推上去了,手摸在柔韧的腰肢上,祈南不好意思地说:“我忘记关院子的门了。”   淼淼依然不喜欢郁嘉木,每次见到他就要炸毛,所以郁嘉木来,他就把淼淼放在院子里不让进房间……不然会打搅到他们的好事。   也算是有了男人忘了猫。   郁嘉木扣住祈南的手腕把人抱起来往楼上卧室去,摔门关上。   猫在外面挠门。   祈南想坐起来:“淼淼在外面呢?”   “卧室的门我关好了。”郁嘉木又把他压回去,三两下把他衣服都扒了,郁嘉木猴急的连裤子都懒得脱,只解开皮带和拉链,就想上枪。   多少还有点理智,知道得先扩张下,他没那个耐心,弄了会儿就干脆挤了半支润滑剂,胡乱插进去了。   祈南疼得闷哼一声,揪住他的衣服:“你轻点。”   郁嘉木亲吻他的渗出细汗的鬓角:“对不起,祈南,我忍不住……我半路上想到你就要硬了。”   祈南红着脸抱住他脖子,努力让自己放松。郁嘉木那地方太大了,不管多少次,这样直接进来都很疼。   郁嘉木却爽的不行,濡湿温热的软肉紧紧裏着他的肉棒,那热度好似要将他融化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祈南才稍微适应一点,没那么疼了。他双腿勾着郁嘉木的腰,尽量地迎合他。   郁嘉木在祈南身上练习了多次,可比以前有经验了。   戳了几下,便找到了祈南的敏感点,每次他撞到那里,小穴就被刺激得会收缩一下。   祈南只觉得身体里渐渐浮出酥痒的感觉来,像是有一股股细小的电流在下肢间流窜,快感层层叠上,他平生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顿时心慌不已。   郁嘉木自然发现了祈南精神勃勃的分手,伸手握住,祈南的身体颤抖了下,他难为情地用一只手的手背挡住眼睛。郁嘉木觉得祈南也真的古怪了,给他口交、握住他的肉棒骑上去都不会害羞,现在却害羞了。   前后都被刺激着,闭着眼睛只会让器官的感受更加鲜明,郁嘉木看着祈南没被遮住的下半张脸,紧抿的嘴唇,绯红的脸颊,忽然情不自禁地说:“祈南,舒服吗?”   祈南没有回答,把另一只手摸向下身,半路上却被郁嘉木给抓住,十指相扣紧紧缠住,郁嘉木俯下身去,两人相握的手贴在双方的胸口,几乎可以触碰到彼此的心跳。   祈南挪开挡住眼睛的手,手背上已经沾满泪水,他的限眸湿润,恳求般可怜地望着爱人,郁嘉木却更兴奋了,嵌在祈南身体里的肉棒又膨胀了一圈,他把祈南的另一只手也抓住,双手都扣在胸前。   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从眼角涌出落下,祈南带着哭腔说:“嘉木,我想,我想摸一下。”   郁嘉木亲吻他,坏心眼地说:“不行,祈南,试试看能不能只用后面高潮好不好?”   祈南眉间紧蹙,被欺负得眼泪直流,发出轻轻的呜咽,忍不住扭动下肢,想要脱离这种让他变得奇怪的感觉,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   郁嘉木感觉到紧裹着他的肉襞忽然抽搐似的收缩了几下,整个儿被他抱在怀里的祈南颤了颤,他低低笑了两声,用指尖沾了祈南射在自己小腹的精液放到祈南的眼前给他看,带着笑意说:“宝贝,有那么舒服吗?光用后面就高潮了啊。”   祈南满面通红,别过脸,不好意思回答,瘫软地喘息,仿佛劫后余生,全身像是被车子碾过,散架了,又重新拼起来,额头脖子都是汗,下肢更是一塌糊涂,他正准备爬起来去洗个澡,郁嘉木健壮的手臂从背后抱过来,双腿也缠上来。   “再来一次吧。”郁嘉木吻着他的耳后根说。   祈南心有余悸,实在吃不消了,犹豫着说:“明天还要上课……”   “就一次,就再一次,好不好,祈南?”郁嘉木磨着他说,看祈南也没明确地拒绝,直接又插了进去。   祈南握着他的手,被他顶得呻吟细碎,带着一点点哭腔。   年轻人的性欲真可怕……   腰要折了……   郁嘉木足足把祈南折腾了两个小时,直求饶个不停,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抱着祈南一起洗了澡,然后又把人抱回床上,郁嘉木犹不满足,亲了两口,问:“口渴吗?我去给你倒杯水。”   祈南困倦地点点头。   郁嘉木只套上裤子下楼去倒水。   淼淼还在屋外,又要扑上来,被郁嘉木捏住后颈拎下楼。   到了一楼,还没走两步,郁嘉木按不住这小畜生,被他挣脱了去,淼淼一蹿就钻进了楼梯脚边的小房间。   郁嘉木把半掩的门打开,这猫又叫了一声,蹿出来,疯了一样逃走了。   郁嘉木真是受不了祈南家这只猫,他皱了皱眉,正要把门给关上,回头不经意瞥见一个纸箱,箱子里放着一幅画   ——好像是我?   郁嘉木把画拿起来一看……画得可真好,就算他是外行也看出来这画得多温柔多深情,他不禁心头一软。   然而越看越不对劲,郁嘉木再仔细看看,不对,这不是他。   ……是傅舟。   郁嘉木意识到。   郁嘉木瞬时血都往脑子冲。   他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祈南站在他身后,身上套着他的衬衫,十分宽大,下摆长得遮过屁股,起初的表情是茫然的,在见到郁嘉木手里拿着的画以后,脸色一下子变了。   “嘉木……”祈南慌张地说。   “他是谁?”郁嘉木逼问。   祈南一下子不敢回答。   “好,很好。”郁嘉木气极反笑,“我没猜错这个人就是你以前的那个恋人吧,我没想到和我长得这么像。”   “祈南,你告诉我,你和我在一起,该不会是因为我长得像他吧?”   祈南不由地心虚了一下。   他没法反驳。   那天,他坐地铁回家,倦倦睡去,往昔的年少时光从梦中匆匆路过,然后他惺忪醒来,一眼就看到了郁嘉木。   祈南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时隔多年,又在梦中遇见了傅舟。   但又不太像他记忆里的傅舟,程先生更加高大成熟,而不是那个校服青葱的挺拔少年。   祈南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想着在地铁里偶遇的那个青年,甚至每天都去乘坐同一班地铁,就为了再见他一次。   却未能如愿。   那究竟是真的,还是他的一个梦呢?   可他无意中碰到过那个青年的手,是热的,是真的。   世上确确实实有那么一个人,长得和傅舟那般像。   祈南连着坐了两周地铁,都没有再见到那个青年。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或许那只是上天给的一个幻影,让他看一眼而已。   就在他都要放弃的时候,郁嘉木上门了。   “祈老师,有位男士过来,说在地铁捡到你落下的东西,过来送给你。”课上到一半,小文进来,把素描本递给祈南。   祈南起初并未反应过来,片刻之后才想起来这本画本是落在哪的,送画本来的人又会是谁。   直到现在祈南都不太记得当时的想法,不,他是什么都没想,身体就先动起来,追了出去。幸好追到了,要是再晚两步,怕是又要错过一生。   程先生是个傅舟很像,可再怎么像也是两个人。   然而,他也无法否认,最初确实是因为程先生长得像傅舟,他才注意到程先生的。   而且更加奇妙的是,他们交往的一些情节,竟然都和他初恋时相似,一切就仿佛命中注定,他不能不沦陷。   现在,程先生这样子质问他,祈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心慌不已,羞愧极了。   是他用心不纯,用爱不专,对不起程先生。   祈南是个不会撒谎的人,他心虚又愧疚。   郁嘉木一看他这个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三两步上前,就把人推倒在沙发,郁嘉木压上来的时候,祈南甚至有点害怕,他觉得郁嘉木像是条嗜血的野兽,又饥饿又凶狠,要把他生吞活剥。   不等祈南爬起来,就去脱他的裤子,露出浑圆雪白的两辦屁股。   刚刚才做过,郁嘉木轻易地插了进去。   郁嘉木从后面进入,进得更深,前胸贴着祈南的背,一只手把祈南的双手反剪在背后抓住,另一只手绕到前面捏住祈南的下巴,冷冷问:“他是不是也碰过你这里?”   祈南被他捏着脸,也不好说话,可怜地发出呜呜的声音,不停摇头。   “他也有这样操你吗?”郁嘉木烦躁地问,他想多半是有的,他一想到祈南那炽热真挚的爱意曾经也毫无保留地给过那个傅舟,甚至他不过是沾了傅舟的光,就不由地来气。   他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清楚。   可那幅画将一切赤裸裸地展示在他面前。   他顺着祈南的腰抚摸过去,握住祈南也硬的翘起来的阴茎:“他知道你的身体这么淫荡,光靠后面就能硬,还能高潮吗?”   祈南直摇头,不知是疼的还是惭愧的,眼泪直流。   郁嘉木的手沿着衣服边缘摸进去,他把祈南的毛衣往上推,拧了一下小小的乳珠:“我在问你呢,祈南,回答我。”   祈南疼得一个哆嗦,眼泪掉在抱枕上,洇出一个个圆形的湿痕,“……没有,还没有做到那一步。”   郁嘉木愣了一下:“骗人,怎么可能?”   祈南小声啜泣着,委屈地说:“我没骗你,我那时候才十六岁……”   祈南背对着郁嘉木,一身凌乱,以这种狼狈而羞耻的姿势被骑在下面,就算是以前他也觉得这种体位很耻辱。   眼下却是非常深刻地察觉到这点。   “他死了。”祈南哭着说,“他都死了很多年了,你不要乱想。”   祈南卑微地说:“嘉木,我现在只喜欢你的。”   这并没有让郁嘉木消气,因为他知道,傅舟根本没死。   他其实一直都明白的,明白但是装作视而不见——   他只是祈南得不到傅舟之后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是傅舟的替代品。 第18章   郁嘉木把祈南整个紧紧搂在怀里,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好独占住。   手摸到祈南的脸颊,都是眼泪。   祈南都没敢哭出声。   怕郁嘉木嫌他烦。   祈南实在惭疚难当,觉得自己心思不纯,对不起程先生。   就算程先生生气,那又有什么错呢?   是他不好。   和程先生比,他真的错太多了,程先生还那么年轻,既不在意他是个男人,也没有嫌弃他年纪大,主动追求他,更不图他的钱,就是在乎他这个人,待他是一片真心。   而他呢?要说一开始没有在程先生身上找傅舟的影子,那是骗人的。   他对不住程先生。   郁嘉木以不容置喙的口吻冷冷说:“把那些画都扔了,扔了我就原谅你。现在。”   祈南咬了牙,发抖,也不回答。   这算什么意思!这不还是不舍得吗?郁嘉木气得胸闷,控制不住脾气,也没克制住力气:“听到了吗!”   祈南是有点舍不得,就算他现在已经不喜欢傅舟了,可是那些东西也是他的少年回忆,那幅画更是他第一次得到大奖的画:“那幅画拿过奖的……”   郁嘉木被他气得快要失去理智了。   好啊,这破烂玩意儿还拿过奖!   这老男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都到这份上还骗他。还说什么只喜欢我?只喜欢我为什么舍不得扔了画傅舟的画?   “你刚才才说只喜欢我,现在我只是让你扔掉他的画也不肯,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不会只是玩弄我吧?”   “祈南,我以前可从来没和男人交往过。”   “是你把我掰弯的。”   “现在你告诉我我只是你前男友的替身吗?”   “不是不是。”祈南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把你当成他的替身,你们不一样的……”   郁嘉木打断他的话:“那就把那些画都扔掉,你亲手扔掉!”   祈南又疼又害怕,他趴在那,依然咬牙不答应。   郁嘉木掐着他的腰,毫不留情的狂抽猛插,全部射在祈南身体里。   郁嘉木把分身拔出来,高贵清纯的祈南像只狗一样趴着,刚被他操过的小穴还在一张一合,因为撅着屁股,倒灌在里面的精液还没有流出来,穴口和股缝间只有一些晶莹的黏液,郁嘉木在指尖摸了一些,擦在祈南的脸上。   “骚水那么多。”   祈南别过脸。   郁嘉木穿上衣服,直接走了。   祈南听到关门的声音,坐起来,他很想哭。   全身都疼。   手腕都被抓红了,腰上也被拧出淤青,下面一塌糊涂,好像合不拢似的,郁嘉木留在他身体里的东西在往外流。   程先生是要和他分手吗?   就算事要甩了他也没错……但他真的不想分手。   祈南爬起来,披上外套,穿上裤子。   街道上黑魆魆的,只有孤独的路灯和凛冽的冬风,祈南一边哭一边找,可完全没有程先生的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雪来。   祈南没戴手表也没带手机,也不晓得自己找了多久,直到肩膀冻得打颤,祈南没办法,只好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他蓦地想起当年傅舟死后,他一个人去爬雪山。   天地一片灰蒙,狂风犹如一只巨兽,张开大口将他吞进去,他走着走着倒在地上,渐渐被雪被掩埋。   绝望而无助。   他只不过是天地间一颗微不足道的雪尘,风一吹,就没了。   祈南低这头,走到家门口。   “你怎么出去了?”一个男声在前面响起。   祈南还以为是自己幻听,抬起头,看到郁嘉木就站在那,祈南愣了愣,拔起被冻僵的腿,欣喜若狂地奔过去。   “你就穿着这样出去找我?”郁嘉木不可思议地问,他气是气,可刚走出门没多远,眼前浮现出祈南哭泣的脸,胸口就闷得慌。   不,还不行,他的计划还没有完成呢,现在还没到抛弃祈南的时候。于是又折身回去,郁嘉木直接脱下衣服,把他给裹上,“快回去!你就算追出来你不知道多穿件衣服吗?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傻!”   祈南像是怕他会消失一样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胸口,哽咽着说:“你不要走,我把那个人的东西都扔掉,我现在就扔。”   郁嘉木心头又酸又疼,回抱住他,早这么说不行吗?   这老男人,还哭上了,再斯文秀气,也是个男人啊,这样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郁嘉木还骂他:“你怎么这么傻?还穿着这样跑出去,全身都那么冰,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你也不怕哮喘复发。”   祈南抽噎着问:“那、那你原谅我了吗?”   “好了,我原谅你了。”郁嘉木把他抱回屋子:“先回房间。”   祈南一回去,穿上大衣,郁嘉木还在给他烧水冲药,他抱起箱子就往外走,因为太重了,还跌了一跤。   郁嘉木追过去,心疼地把他拽回来:“你还往外跑!先喝药。”   祈南含泪说:“不是你让我扔了那些东西吗?”   郁嘉木把他的裤子撩上去,膝盖都摔红了:“那么重你怎么搬得动,我只是要你答应……你既然愿意,那我搬出去扔。”   说着郁嘉木把祈南抱到沙发上,把冲好药的杯子塞到他手里,转身再去搬箱子,垃圾桶不远,郁嘉木毫不留情地全给扔了。   心里一阵快意。   这说明比起傅舟,祈南更爱他吧。   郁嘉木犹如三伏天饮下一杯冰水般,身心舒服,回了屋,祈南已经把药喝了。现在郁嘉木高兴的很,温温柔柔把祈南又抱回房间,盖好被子,还把祈南的脚焐在怀里,埋怨地说:“就算要追我,不能打电话吗?怎么这么傻。”   “我怕你不接电话,也没想那么多……我怕晚了,就找不到你了。”祈南小心翼翼地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钥匙忘记拿了。”郁嘉木说。   祈南打了个冷痉,意思是不是来回来和好的吗?假如他没有追出去没有下决心扔掉傅舟的东西,程先生真的生气到打算分手。   祈南更害怕了,整个晚上都抱住郁嘉木。   郁嘉木得意洋洋。   郁嘉木搂着祈南,一觉睡到早上,他为了赶地铁,把起床闹铃设得很早了。   没想到醒过来,发现枕畔已经空了。   郁嘉木浑身一冷,猛然起身,脑子也冷静下来,想了想,这不是在宾馆,是在祈南的家,祈南不会跑了的。   他套了衣服下楼,听到厨房的动静。   外面天刚蒙蒙亮,开着灯,室内空调也开着,很暖和,祈南已经把衣服穿得齐齐整整,戴着围裙在做早饭了。   祈南的头发在灯光下看上去格外乌黑柔软。   其实很累,浑身都累,但是睡不着,大概年纪大了就是这样,睡眠越来越少,大抵是因为知道余下的人生越来越少,身体下意识地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了。   郁嘉木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嗅到他身上沐浴剂的清香,明白他都已经起来洗过澡了,弯腰把头靠在祈南的肩膀上,看锅里的煎蛋,煎得很漂亮,蛋黄蛋白分明,中间还是溏心的,盛进盘子里也没破。   祈南恭敬地问:“你要加黑胡椒粉还是酱油?”   郁嘉木点单:“黑胡椒粉。”   郁嘉木见祈南这小意讨好的样子,心头一甜,不由得勾起嘴角,颇有几分得意。   祈南也太喜欢我了吧?郁嘉木美滋滋地想,这样一个大美人,都被他吃得死死的了,他现在让祈南往东,祈南都不敢往西吧。   郁嘉木饱餐一顿,赶回学校,室友居然都还没起床。   他一进屋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看到几个人桌子上都摆着打包回来的点心,他的桌子上也有一份,还没开过的。   郁嘉木以为是他们昨天晚上去聚餐带回来的,还给他捎了一份,心想这帮家伙什么时候这么讲义气了,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即便冷了,这一咬下去,蜜红豆的馅儿和椰奶香的软皮好似在口中化开,好吃到郁嘉木愣了愣,问:“你们哪买的点心?”   这时候他室友已经被他吵醒了,闷在被子里回答了一家餐厅的名字。   郁嘉木还没听说过,拿手机查了下,想订一份,下回带去给祈南尝尝,不查还好,一查他更震惊了:“你们没说错名字吧?这家餐厅这么贵你们去得起?买彩票中了?”   “去不起啊。你爸带我们去的,他请我们的。”   “我爸没送我来啊。”郁嘉木说,继父工作挺忙的,他又是大学生了,家里这里也不算很远,就坐三个小时大巴,没什么需要送的,他去年报道就是自己一个人去的,都没让他妈来送。而且就算来了,继父也不会请他室友吃那么好的餐厅吧,哪有那个闲钱……   郁嘉木想着想着,忽然想通了:“等等……你们该不会说傅舟吧?”   “啊,对啊。”   “我靠,小郁你不厚道啊,一直装逼,从没和我们说过你爸那么有钱。”   “就是啊,平时还装穷,受不了。太能装了。”   “对啊,你爸进来坐了一会儿,谁知道你不回来。”   郁嘉木只觉得一阵恶心,他居然吃了傅舟的东西,随手把剩下的半个糕点扔进了垃圾桶。   还吃什么?他要去告诉祈南让他不要去那家餐厅,万一遇见傅舟了呢?傅舟什么时候来的H市,来H市干什么?   他室友已经从床上爬了下来,翻了翻乱七八糟的桌子,找出一张卡片,递给郁嘉木:“你爸留的名片,让我转交给你。说让你再联系他。”   虽然这亲爸还要别人通知儿子联系他是件仔细想想不太对劲的事,但是……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软嘛,他们昨天不仅吃了,还拿了。   郁嘉木冷冷看着。   过了一会儿,才接过名片,转手就扔进垃圾桶。   整个寝室全静止了。   三个室友都傻了。   “我以前没说过,我爸和我妈早就离婚了。”郁嘉木补充说,“以后别放他进来。”   又问:“他坐在哪个位置的?”   室长指了指郁嘉木的座位,郁嘉木拎起椅子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空着手回来。   郁嘉木寒声问:“傅舟还碰了什么吗?”   三人齐齐摇头。   “你爸是做了什……”其中一个人忍不住说,刚开口就被其他两个人堵住嘴拖下去了。   “你傻逼啊?还问!”室长痛心疾首地骂。   这世界上男女离婚还能是因为什么?而且还能闹得父子断绝关系般,出轨,家暴,挑一个,或者都是,哪能往人伤口上戳?   郁嘉木希望傅舟要点脸,别找上来,但想想也不太可能。   第二天,郁嘉木一下课,刚走出教学楼,就看到坐在对面树荫下的长木椅上的傅舟。   即使已经十年没见了,郁嘉木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傅舟。   呵,老了。   不过,既然人都已经找上门了,郁嘉木也不躲。   躲什么躲?难道还怕他?   郁嘉木不但没躲,还主动迎面走过去。 第19章   傅舟记得他离开时,嘉木才八岁,还那么小,总是仰着小脸喊他爸爸,他生得好,白净清秀,是附近最好看的男孩子。嘉木特别聪明,又自觉,从不贪玩,一回家就写作业,每次考试成绩都是班上第一名。   离婚官司上,两家人为了抢孩子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法官还是把孩子判给了妈妈。   一转眼,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傅舟在照片里看到过嘉木现在的样子,高大英俊,可真站在自己眼前了,他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孩子长大了。   和我年轻时长得可真像……傅舟不禁眼眶湿润,哽咽着喊了一声:“嘉木。”   郁嘉木对这种父子相认的戏码一点也不感冒,他打量了傅舟两眼,乍一看是挺像的,再看看又没多像了,他记忆里的傅舟高大、年轻、英俊,如今已经老了,也没有自己高,比他还矮半个头。   原本是想公事公办地敷衍几句,但就在他要开口的瞬间——祈南的身影浮现在他眼前般。   紧拧的浓眉舒展开来,郁嘉木柔和了眉眼:“别站着了,先坐下说吧。”   父子俩在浓荫下的长椅上坐下,隔出一人的距离。   郁嘉木有几分疏离,傅舟也能理解,毕竟是十年再见,但他觉得他们父子血浓于水,接触多了,嘉木和他会熟悉起来的。   郁嘉木有几分僵硬,问:“你现在在哪工作?”   傅舟回答:“S市。”   郁嘉木松了一口气,好,不在H市就好,这样他遇见祈南的概率就更小了。   他其实真的懒得和这个恶心的男人虚与委蛇,直接问:“你现在还和男人在一起吗?”   傅舟愣了愣,没想到郁嘉木居然会直接问这个,他这些年来一直记得他离开家的那天,郁嘉木从楼上窗户盯着他们俩的仇恨厌恶的目光,他都做好了不碰这个话题的思想准备了。   傅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嗯……我还和那个叔叔在一起。”   郁嘉木皱了皱眉。   当年那个叔叔?当年那个叔叔不是祈南吗?   这不可能啊。   好像有哪里不对……   “你们还在一起啊……”郁嘉木佯作感慨地说,“他叫什么名字。今天也来了吗?”   傅舟虽然觉得有点怪怪的,但他本来根本就不奢望郁嘉木能跟他好好说话,都说好热脸贴冷屁股的准备了,没想好郁嘉木这样好声好气地和他聊天,所以并未多问,回答说:“他姓卓,叫卓岳。今天倒是没有来。”   郁嘉木听到前半句话就有点意识到,那个人不是祈南,然后等到话音落下,则可以完全确定了。   ——当年和傅舟出轨的男人不是祈南。   ——他误会祈南了。   郁嘉木猛然想起祈南说过的话:   “他死了。……他都死了很多年了。你不要乱想。”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既然傅舟的姘头另有其人,那祈南是怎么一回事呢……?   郁嘉木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太复杂了。   既然祈南不是那个不知廉耻和已婚男人出轨还若无其事的男小三,那他一直以来处心积虑地报复祈南,都算是在做什么呢?   他还打算过段时间就毫不留情地抛弃祈南,狠狠地报复他一番……   郁嘉木心中百味交杂,与其说是失望,他心里却像是死灰复燃般,心脏狂跳起来,祈南是无辜的,那是不是说……他喜欢上祈南也没有关系?   傅舟看他出神的样子,跟着茫然了,他看不懂这孩子的情绪。   郁嘉木回过神,反应过来之前的失态,装模作样地补充说:“没想到你们这么多年了还在一起……我有点感慨。”   说到这,他有卑鄙地有几分喜悦起来,既然傅舟还和那个男人在一起,那就是说,即便他和祈南重逢,他们俩也不可能破镜重圆了吧?   哈,多半是他抛弃了祈南,和这个姓傅的男人出轨,又和妈妈结婚……祈南知道这件事吗?肯定不知道吧,傅舟是骗他自己已经死了?就这样,祈南还对他念念不忘很多年吗?   想到这,郁嘉木又如鲠在噎。   当时他太生气,都没有问清祈南事情的原委。   郁嘉木深深呼吸,疏散胸口的郁气,又问:“既然你们在一起那么久了,你们结婚了吗?我看到国外男人和男人是可以结婚吧?好几个国家都可以。”   傅舟神色僵了下,更加尴尬了:“那倒没有。”   郁嘉木貌似温和地劝道:“你们都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为什么不结婚呢?”   “太忙了……”傅舟随口说。   “从S市开车过来也要两三个小时吧,你今天准备回去的吗?”郁嘉木问。   “爸爸请你吃顿饭了再回去吧。前几天我带你室友去的那家餐厅怎么样?他们打包了一些点心回去,听说是招牌特色,我尝着觉得不错,你觉得呢?好的话,我们这次也去那家餐厅。”   郁嘉木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的答案,心满意足,起身,双手插进风衣的兜里,长身而立,说:“不用了,我和人约好了。”   “是你女朋友吗?”傅舟问,“之前听你妈妈说你交女朋友了。没关系的,把女朋友带上吧,爸爸请你们俩一起……”   “不必了。”郁嘉木兀然说。   傅舟不明所以。   郁嘉木收起和煦的态度,淡淡地说:“我改姓郁是我自己的主意,你也不用以我父亲自居,你和妈离婚后养育我成人是妈妈。我知道你现在发达了想到我们面前显摆一下,我不稀罕你的钱,也不准备讨好你,收起你的那套戏码,别再给我室友塞钱了,这样只会让我和我室友朋友也没法做。傅舟,妈妈都已经再婚了,你难道不和你的姘头结婚吗?你为了他抛妻弃子,差点把奶奶气死,这么真爱了,早点结婚吧。”   “虽然我不会出席你们的婚礼的。”   “我当没你这个爸,你当没我这个儿子。”   “挺好的。”   郁嘉木说完,没等傅舟回复,转身就走。   “嘉木!”   郁嘉木听到傅舟喊他,但是他头也没回。   他还要去赶地铁。   ——他想见祈南。   现在。立即。马上。 第20章   郁嘉木赶到祈南家时,暮色已经降临。   但是,祈南不在家。   昨天下午,学生到画室上课。   祈南已经换上了高领长袖毛衣和长裤,把全身上下的吻痕遮得严严实实的,本来屋子里开了暖气,他再穿这么多就有点热了,脸庞微微泛红。   桌上摆了绸布、花瓶和一束茶花。   “那我们开始吧,先这样……”祈南说着,下了第一笔,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手不太稳,线条画出来总是不满意。   太软弱,太犹豫,太不坚决。   “祈老师,可以说得响一点吗?有点听不清。”学生说。   “好的,好的。”祈南努力打起精神回复说。   他觉得手脚都没有力气,尤其是腰腿,都快要站不住,身体仿佛只剩个空荡荡、轻飘飘的驱壳,就像是踏在池沼的淤泥之中,即便一动不动也在缓慢地下沉,困倦和疲惫好似无数根细韧黏腻的水藻,把他往某个地方拖去。   累。   好累。   可比身体上的累更多的事担忧,他满脑子都还想着昨晚的事。   程先生发现傅舟的事了。   现在是勉强原谅他了,可是以后呢?他们谁都做不到一笑而过,这件事就是扎在他们中间的一颗刺,谁知道这颗刺是不是种子,埋下,发芽,长成荆棘,直到撕裂彼此。   “祈老师。”   “祈老师……?”   “祈老师,你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下?你的脸色看不起来不太好。”   祈南回过神。   真是的,他一个大人,还要孩子们担心他。   祈南提起力气,勉强地笑了下:“没有,我就是昨天睡得有点晚。”   孩子们都沉默了,反倒一个个都眉头皱得更紧了。   祈南最得意的门生廖雪竹小心翼翼地说:“祈老师,别笑了……”   “您看上去像要哭出来了……”   有人带头以后,大家纷纷开口说话,只是声音都很轻,像是怕惊扰到祈南:“祈老师,您休息下吧。”   “对啊,祈老师,坐下来吧。”   “没关系的,祈老师。”   祈南看着孩子们不加掩饰的真诚的脸庞,差点没真的哭出来,他愣了愣,扯着嘴角,笑笑说:“一群小混蛋,别是想逃课吧?”   他不是不想坐下来,但是屁股太疼了,根本没法坐着,还不如站着。   “有点热,是不是空调温度开太高了。”祈南说着,走到高脚桌边去拿遥控器,调低了两度,“我们继续上课吧。”   祈南抬起拿着画笔的手,沾了一点颜料,刚落了一笔,突然眼前一花,他扶住画板想要站稳,木架子哪里承受得住他的重量,晃了晃,跟他一起轰然坠地。祈南倒在油彩上。   “祈老师!”   “祈老师!”   孩子们一拥而上,扶人,打120,打电话通知文助理,通知祈老师的家人。   那幅未完成的白茶花的画就那么孤零零地掉在地上,像是落进了泥里,又被践踏,变得肮脏而破碎。   没等文助理和祈东赶来,孩子们已经把祈南送到了医院。   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烧到快四十度,祈南烧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退烧,被哥哥接过去——祈南自己家可没人照顾他。   “37.5℃,差不多褪下去了。”祈东坐在床边,把读完的电子体温计放在桌边,拿毛巾拧了水给祈南擦手,“怎么会烧成这样?”   祈南脑袋里瞬间浮现出那天晚上,他穿着睡衣拖鞋就跑出门,在雪里追程先生的事,心虚地说:“吹了点风,着凉了。”   “你男朋友呢?”祈东问。   祈南僵硬了下:“我没告诉他,他工作很忙的……他工作的地方也挺远,不方便赶过来,我不想他担心。”   祈东皱起眉:“我想你找个伴就是能照顾你,你病成这样他都不知道,要他有什么用?”   但更多的思量他没说出口,年轻人谈恋爱,有一点小病小痛都要拿去恋人那里求怜爱的,不这样做的,多半这生病的原因就和他那个小男朋友有关,所以才不说。   “哥,他是我男朋友,又不是男保姆。”祈南反驳说。   “那什么时候把人带来给我看看吧。”   “哥……他没什么钱的。”   “嗯。”   “学历大概也不算高。”   “嗯。”   “家境应该也没我们好……”   祈东摸摸弟弟的头,皱眉说:“这些都没关系,但至少他得能让你开心啊。”   祈南接到电话,程先生的来电,祈南没有马上接起来,他先啊了两声,调整到嗓音没有太多异样,才接起电话。   “你在哪儿?祈南。”郁嘉木第一句就问。   “回我哥哥家吃饭了。”祈南说,他不敢告诉程先生因为那天晚上跑出去发烧生病的事,太蠢了,他也不想被程先生嫌弃麻烦。他很快反应过来,“你去找我了?”   郁嘉木坐在祈南家门口的台阶上,有几分郁闷,他一直以来对祈南,可以说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他有时候觉得祈南就像是古代守在深闺中的女人,似乎永远都会等在那,等着他去临幸。   但这一次却落空了,郁嘉木觉得很不习惯,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他就想见祈南,一定、绝对、必须要见到!   “那吃完饭就回来吧,我等你。”郁嘉木带着几分不悦地说。   祈南揪紧被子,这就是撒谎会遇到的情况了:“……我哥哥让我留宿。”   “可我现在很想见你,祈南。”郁嘉木说。   祈南便心软了,想想自己也退烧了,回去应该没关系:“那、那你等等我。”   祈南悄悄起床,裹紧大衣,围上围巾,走到大厅,刚露出个笑。   正在喝茶看新闻的祈东抬头看他:“你起来干嘛?还穿成这样,别告诉我你要回去?”   祈南尴尬地点头:“烧都退了,我想回去了。”   郁嘉木看到出现在巷口的车灯,轿车缓驰而来,减速,停稳,祈南从车上下来,回头说了一句:“对不起了,张叔,害你大晚上的还要加班。”   等轿车开走后,祈南转头,松了松脖子上的围巾,露出脸来,笑了下,呵出一口热息,在冰冷的夜里凝成一团白雾。   郁嘉木一把抱住他,抱着他的腰把人举高,贴在他胸前:“祈南,祈南,祈南。”   祈南被他吓了一跳,红着脸问:“你今天怎么了?快……快把我放下来。要被人看到了。”   郁嘉木恨不得现在就办了他,埋在祈南怀里深吸了口气,才让人落了地,祈南去开门。   郁嘉木跟着进了门,反手把门关上,就又把人拉到怀里。   现在没有别人了。   郁嘉木一边亲,一边一件件脱祈南身上的衣服,围巾,手套,外套,裤子……随手乱扔,丢了一路。   祈南觉得他像只大狼狗一样,扑过来就舔,哪都舔,拱来拱去的,今天特别热情。   如今他们的床上用品非常齐全,郁嘉木从床头柜拿了润滑剂,涂在手指上,探入了祈南的小穴里,细细地温柔地扩张,他从前总是很看急。一边亲吻搂着自己脖子的祈南,怎么也亲不够似的,另一只得闲的手则握住了祈南的分手揉搓。   这还是程先生第一次给他弄,揉揉卵蛋,又去拨弄铃口,上下撸弄,后穴里作怪的手指也在转来转去,找看敏感点去抚弄抠挖,祈南受不了这养前后夹击的刺激,很快就射了第一次,量少又稀。   郁嘉木把手抽了出来,换咸肉刃,抵在已经变得足够柔软到可以进入的穴口,抓着祈南的大腿根分开,慢慢地挤进去,他觉得今天的小穴特别热,刚一埋进去,就爽的他吸气。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肉棒一点一点被媚穴给吞入,抽插了几下,俯身去抱住祈南,一边抽插,一边和祈南接吻,亲了还几下,恋恋不舍地说:“祈南,我喜欢你。”   祈南脸更红了,抓着他的胳膊:“我也喜欢你。”   祈南自己都没发现,这是郁嘉木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说喜欢他。   郁嘉木憋了好久的满腔爱意一口气发泄出来,祈南大病还未愈,哪里招架得住,可招架不住他也让自己全力去承受。过了十几分钟,就被操射了一次。   郁嘉木把他抱起来,以骑乘的姿势坐在自己腰上,他喜欢这个姿势,可以进入到很深的地方,还可以看到祈南高潮的样子。   祈南攀着他的肩膀,啪嗒啪嗒地掉眼泪,说出口的话也都被撞碎了:“不、不行,不能、不能那么深。”   “太激烈了。”   郁嘉木捏着他的脸,亲吻溢着泪水的绯红眼角,往下,交换一个微咸的深吻。   祈南呜咽地抱住他,不知道承受了多久,有些忍不下去了,颤巍巍地问:“还、还没好吗?”   “你下面还一下一下吸着我呢,祈南。你的身体可真淫荡。”郁嘉木亲亲他的耳朵说。   “嘉木,你停一下……我有事情。”祈南哭着说。   “怎么了,祈南?”   祈南万分羞耻地说:“我、我要尿尿。”   郁嘉木笑了:“我抱你去尿尿。”   他就这么抱着祈南往厕所走,也不拔出来,每走一步都颠一下,一直把祈南抱到马桶前,才停下来,终于拔了出来。   祈南不好意思地说:“你出去……”   郁嘉木从背后,一只手环抱着他的腰,又把肉棒插了进去,另只手绕到前面抓着祈南已经软下来的阴茎,对准了马桶里:“你哪里我没看过的?尿就是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祈南只好手扶着墙,他很想射,但是已经射不出东西来了,本来就在生病……快感像是无数只蚂蚁在他的骨头里游走,酥酥麻麻,触电一样,突然就崩溃似的憋不住了。   祈南闭着眼睛,听到水声。   他失禁了。   郁嘉木给他擦了擦,冲水,把人抱回床上。   祈南头都不敢抬,觉得被看到了最丢人的事,躲在他怀里,呜呜地小声抽泣。郁嘉木爽了个够。   终于冷静下来了。   ……   祈南发了一身的汗。   郁嘉木餍足后给他擦汗,不给穿衣服,就裹在被子里搂在怀中。   他就那样什么都不想的,抱了很久。   ——祈南不是那个不知廉耻的男小三。   那他还有什么理由报复祈南呢?   他费尽心机让祈南对他死心塌地,所做的一切事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直以来他接近祈南,和祈南恋爱,就是为了抛弃他、报复他。   可现在他已经没有最初报复祈南的理由。   全部都成了笑话。   然而。   在郁嘉木心底,也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祈南,和我说说你以前那个男朋友的事吧。”郁嘉木轻声说。   祈南僵硬了一下,在他怀里抬起头,畏葸地望了郁嘉木一眼。   郁嘉木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我不会生气的。你们……你们怎么认识的?”   祈南沉默了片刻,忐忑地说:“我和他高中同校,就那样认识了。”   郁嘉木:“你们在一起多久?”   祈南:“一年……他高中毕业,去部队当兵,第二年快退役的时候,出意外过世了。”   郁嘉木真是心情复杂。   傅舟那个混蛋当然没死,不仅没死,而且是退役回来就相亲和他妈结婚,生了他,又过了几年,和另一个男相好跑了。   郁嘉木简直有种冲动,想把真相告诉祈南,让他知道他惦记那么多年的初恋完全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傅舟不仅辜负了妈妈,还辜负了祈南。   可他说出来的话,该如何解释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祈南平静地说:“上次以后,我想了很久……我是喜欢过他,这我无法否认,我们相遇时我会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你,是因为你长得像他,我也无法否认。他死了以后我就专心画画,我是没忘了他,他就是发生在我生命里的事,无论好与不好,我也是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才变成今天的我。   要说不喜欢也是假话,可真的过去太多年了,比起喜欢,我更怀念那段少年时光,而起那是我第一次拿奖的作品,所以那时候舍不得扔掉画。”   郁嘉木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干脆弄死傅舟让他真的死了算了。   “死去”的傅舟已经是祈南心里永远的白月光,但假如他让祈南知道傅舟并未死,他无法保证这两个曾经有过刻骨铭心初恋的恋人会不会旧情复燃。   说得再怎么好听,假如祈南和傅舟在一起了,哪还有他的事,不,那他根本就不会出生。   “我的朋友们以前总是说我该翻过以前那页,现在我可以翻过去了。”   “这样说可能显得很大言不惭,我年纪比你大那么多,还是个男人……但是再磨蹭下去,人生就更短了。”   “嘉木,我想和你一起渡过我的余生。”   祈南坐起来,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把钥匙。   “这是我家的钥匙。”   “你要不要……找个离我这里近点的工作,搬进来和我一起住?”   郁嘉木也坐了起来,他看着祈南手里的钥匙,没有接过去。   他之前哄骗祈南是为了报复祈南。   但是,即使现在他已经失去了报复祈南的理由。   ——他也从未想过要和祈南天长地久。 第21章   祈南看着郁嘉木完全没有接过钥匙的样子,心一点点沉下去。   是他太心急了吗?他哪里做的不够好?   是,是吧……好像是太早了,他们确定关系也没多久,这么快就同居还想要托付终生是会让人觉得很沉重吧。   祈南收回手,紧紧地把钥匙攥在手心,硌得生疼……他真想时光倒退十分钟,到他还没说出这番话之前,就不会这样自说自话地为难了程先生。   郁嘉木突然握住他的手。   祈南抬眸,对上郁嘉木不虞冰冷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   “祈南,你是不是看不起我?”郁嘉木冷冷问。   祈南懵了一下:“没有,当然没有。”   郁嘉木振振有词地问:“我现在是没有钱没买房子,你是把我当成要吃你软饭吗?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吗?”   祈南完全被他问傻了,羞愧难当,对,对,他怎么能这样对待程先生,也无怪乎程先生会生气:“对不起……我不是,我没有那么想,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我没想那么多。”   “祈南,我本来就没有你有钱,可能我这辈子都不会像你家里那么富有,但起码我还有尊严,我要是真住进来了算什么呢?到那时你就会看不起我,你家里人也会轻视我,觉得我是图你的钱。”   郁嘉木说的越多,祈南就越愧疚:“我真的没有那么想,我只是……”   “我知道你没有那么想,可是别人呢。”郁嘉木说,“所以,收起来吧。我不能要这把钥匙。现在不需要,以后也不需要。”   “我会买房的。不会太久的。”   祈南愣了愣,眉眼舒展开,微微一笑,专注而信任地凝望着郁嘉木,用力地点头:“好。”   郁嘉木好不容易混过这关,松了一口气。   这老男人还真好哄。   他说的是会有自己的房子,并没承诺会让祈南和自己同居。   仔细想想,他大学毕业还有三年,再到买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和祈南怎么想也不可能交往那么久吧……   不管是年龄、家世、职业他们之间都相去甚远——假如没有那一张照片,假如他没有踏进了那一班地铁,假如祈南没有在人群中多看他一眼,他们也许一辈子都不会遇见。   可他们就是相遇了,不管是好是坏,是因何而起,都已经到了这一步。   郁嘉木自然而然地设想下去,可要和祈南分手他也……不愿意。   祈南不是破坏他家庭的男小三,报复祈南的初衷已经崩坏,他为什么还要接近祈南呢?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谎言,他编造了一个名字,编造了一场偶遇,编造了一场一见钟情。   如果他现在突然不辞而别,祈南应该永远也不会找到他。   就这样一走了之吗?   那岂不是欺骗祈南,始乱终弃,如果他那样做了,和当年的傅舟有什么区别?   郁嘉木平生最憎恶傅舟,他绝不想成为傅舟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他想,他和傅舟还是不一样的,即便和祈南在一起的初衷不纯,其中他也没有和别人搞暧昧,更不用说劈腿骗婚之类的事了。   可是……事到如今,他该怎么开口?   好脾气如祈南,也会生气吧。   或许让祈南更加迷恋他一些,到时候再说,情况会好点吧。   暂时就这样继续交往下去吧。让他再好好想想,想想和祈南以后该怎样。   说实在的,他以前是计划过自己未来的人生,等到大学毕业之后,先有一份事业,买了房子和车子,再去找女朋友,结婚生子,他要做一个好丈夫,会好好教育孩子,不会像傅舟那样对人始乱终弃。   祈南是一个意外。   把他的人生计划都打乱了。   郁嘉木想着这件事,好几天都心绪不定。   “我已知道祈南并不是破坏我家庭的男小三,那我为什么还在继续同他交往呢?   我想了又想,假如将他带到傅舟面前呢?傅舟会是怎样的脸色呢?”   郁嘉木越写越郁闷,他是挺好奇傅舟会怎样,可他想到祈南见到傅舟,说不定会和傅舟旧情复燃就觉得难以接受,比起报复傅舟的快感,更多的是嫉妒。   他一点也不想让傅舟和祈南见面,永远也不要。   那他还能为了什么去哄着那个老男人?   郁嘉木一时想不到,他暂时还是很迷恋祈南……的身体,可能因为祈南是他第一次性经验的对象,可能是因为祈南那般美貌,又对他百依百顺。   听说这种事做多了也会厌倦,他现在还在新鲜期吧,所以总是克制不住自己。   郁嘉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明明是个很能控制自己的人,只是一碰到祈南,或者只闻到他身上的气味,仅仅是这样,竟然就会兴奋起来。   见不到祈南的日子都变得无比难熬。   ——   “小叔叔,你最近忙着谈恋爱,都不关心我们了。”祈月抱怨说。   祈南老脸一红,善解人意地问:“是零花钱又不够用了吗?”   祈月拉着脸委屈地说:“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吗?小叔叔。”   祈南温柔地说:“你们这些小孩子,冲我撒娇,无非就是零花钱不够用嘛,要多少?”   “我都工作啦!”祈月说,“我是真的觉得最近老见不着你,小叔叔,你那小男朋友长什么样?我好好奇啊!什么时候带来给我看看。”   祈南一下子扭捏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说是这么说,他想起程先生说要买房子,到那时他就搬过去和程先生一起住吧……这么想会不会很不害臊?   可他已经顾不上害不害臊了,他真的好喜欢程先生,他就想和程先生住在一起。或许在别人看来他这么做似乎付出更多,但他不介意,谈恋爱不是买菜,要放在秤上公平到克,他本来就年长,该包容一些。   祈南和祈月说了一会儿话,他想想其实程先生比祈月都就大了几岁,他和那么年轻的男人谈恋爱,总觉得有几分为老不尊。   以后定下来了,他是绝不会藏着掖着的,别人知道了会怎样评价呢?大概会说他不要脸,一把年纪了还勾搭年轻男孩子吧。   有时祈南也会想,假如时间倒流十年,他刚修到博士那时,遇见程先生的话,程先生还是初中生吧,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仿佛是个恋童癖、犯罪者,不禁打个冷颤。   幸好他是和现在的程先生遇见,但即便如此,他们年龄也差的很多,有两次和程先生说话,他都觉得自己无趣。是不是因为他说话真的很无聊,程先生才会每次一来就拉着他往床上去呢?   可是他本来就是宅男,也不爱上网,老土又落伍……   唉,该怎么办好呢?   祈南想到这里,问祈月:“现在你们年轻人都流行什么呢?什么明星、音乐?”   说到这个祈月就激动了:“你知道薛沂春吗!”   祈南好奇,摇摇头说:“不知道。”   祈月掏出手机,屏保是一个少年,棕色短发,琥珀色眼睛,穿一件工字背心,外套半褪,松垮垮地挂在手臂上,抱着一把电吉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满是桀骜不驯。   “还挺帅的。”祈南点点头,评价说。但他还是更喜欢程先生。   “对吧!他又是歌手!他的歌都是自己作词作曲,还有演戏,参演的电影今年还拿了最佳新人。”祈月化身迷妹,孜孜不倦地安利说。   祈南想起来,美术课的几个女学生也讨论过这个薛沂春,他再仔细看看,觉得这个薛沂春有点眼熟,可在那见过,他也不记得了,“好,我回去听听看他的歌,还有他的电影。”   祈南没有老土到不会上网,就是他根本不知道该逛什么网站去了解年轻人的讯息,但他有很努力地去到处浏览,听了一些现在的流行乐,他真的无法欣赏。   以前他年轻的时候,他听古典乐,也爱听他那时候的流行乐,但现在,喜欢的也还是那些老歌手,慢悠悠的老情歌。摇滚他都能理解,他那一代的人也玩摇滚,有跳霹雳舞的。但现在这些什么二次元啊电音他就完全搞不懂了……程先生喜欢这些吗?   不知道啊。   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些什么?   过了两天,祈南的一位老朋友来找他:“祈老师,最近是否有空?”   祈南向来是个老好人。   “我想请你去我们学校给学生开几节讲座。”   这种交流活动祈南去的多了,也不扭捏,爽快地答应了。   H市美术大学,就在H大的隔壁。 第22章   ……   等给祈南穿上睡衣抱回床上,外面天已经大亮了,郁嘉木自己换好衣服,回到床边,摸了摸祈南熟睡的脸庞,掖好背角,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祈南再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了,还是被文助理的电话给叫醒的,他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就听见文助理火急火燎地催他:“祈老师,你怎么才接电话?我打了十几个电话了,都已经快一点了,说好的两点在美大开讲座你怎么还没到?”   祈南一看时间,惊醒了,他赶紧起床,幸好行头都是之前就准备好的了,洗了个把脸,穿戴整齐。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实在太憔悴了。   祈南难得地穿了正装,灰蓝色的三件套西装,藏蓝色领带,别着一羽毛状的胸针,绒毛以铂金和绒毛造型,顶端缀着一颗小指盖大的蓝宝石。打扮了一番之后看上去就好多了,连憔悴都可以伪装成文艺的忧悒。   为了赶时间,他早饭和中饭都没有吃,出门前只从冰箱里找了两片土司来塞了下肚子,他依稀记得早上洗过澡了,也没有再冲洗,直接上了车。   昨晚和今天早上着实受了累,一上车就又睡着了,还没睡熟就到了地方,又被叫起来,现在全身都没有力气,脚步轻飘飘的。   校方带着祈南前往开讲座的大教室,这所美术大学创建也有五十余年的历史,几度修建的教学楼鳞次栉比,树木蓊郁,花草扶疏,经过一条小路,他在一棵花树旁停下脚步,脱口而出:“鸳鸯凤冠?”   “这棵好像是建校时的老校长种下的。”   浓绿的叶片衬着盛开的花朵,殷红的颜色像是血丝在洁白的花瓣上蜿蜒放射,茶花没有牡丹那么艳丽,也不如蔷薇那么精致,便如宋瓷般,简约、温婉而含蓄的美。   要是程先生也在这里就好了,多好看的花啊。祈南可惜地想。不过此时已经无暇欣赏了。   ——   郁嘉木回去以后赶着上了一节课,就被室友拉去吃饭,回去的路上刚好遇见了室长汪涛的女朋友,这群女孩子也是浩浩荡荡倾巢而出。   没什么理由,就结伴顺路走一段路。   郁嘉木寝室的汪涛最近谈的这个女朋友就是隔壁美院的妹子,叫做柳倩,身高一米五五,娇小可爱。他们寝室除了室长和他,剩下两个都是单身狗,嚷嚷着叫大嫂当红娘给介绍女朋友,郁嘉木当然没有参与起哄,眼下除了祈南,他对别人都没有兴趣。   男生提议这么有缘分要不要一起去玩。   美院的女生们说下午还有课,以后再约,无非是委婉的拒绝。   汪涛在那虐狗,舍不得女朋友走,说:“你以前周三下午不是没课吗?今天怎么突然有课了?”   柳倩说:“今天下午学校请了个知名画家来开讲座,辅导员通知所有大一大二的都必须参加,不能翘课。”   汪涛点点头:“那好吧,我送你过去。”   反正也是顺路,都是一个大学城的,横穿美院,从后门那出去,就可以到他们学校的正大门,他们图方便也经常从这边走。   但是今天女生们带他们走,从湖边绕了一圈,又进了林子,阴凉多,好不被晒黑。郁嘉木以前没走过这条路,跟在后面。   男生落后几步,悄声讨论说:“你觉得哪个好?”   “我喜欢棕色短发那个。”   “黑长直那个更漂亮吧,又清纯,而且胸大。”   “漂亮是漂亮,但是感觉不好泡啊……”   “你喜欢哪个?老郁。”   “啊。”郁嘉木说。   “你说什么?”   郁嘉木望向不远处:“有棵茶花树。”   祈南喜欢茶花,院子里种着各种茶花,好像这个品种也有一株,不过没这株茶花树长得茂盛。要是祈南瞧见了,一定会很喜欢吧?   前边黑色长发的女孩子转头就瞧见郁嘉木站在花树下,冷冰冰的脸像是被融化流露出温柔的神色,她不禁怔忡了下:“你认识这个花吗?”   郁嘉木脑海中浮现出祈南的手指托着花低眉垂目的模样,他不知道自己吐出这句话是如何的轻柔,仿佛怕惊动一只落在花上的蝴蝶,告诉他:“她叫鸳鸯凤冠。”   到了教学楼附近的分岔路,柳倩挥手示意男朋友可以走了。汪涛腻歪了两句,就和郁嘉木一块离开了。   郁嘉木说:“我回寝室拿下午实验课的课本,你去吗?还是我帮你带?”   女朋友都走了,汪涛说:“我跟你一起。”   剩下两位同学不同课,去逛了一趟超市,提了两袋子零食慢悠悠地回寝室,刚走到楼下,又看到了某辆眼熟的豪车,不禁脚步一顿,这根本没法绕路嘛。   傅舟下了车:“嘉木在吗?”   “这个时间应该在上课,他基本不逃课的。”   郁嘉木确实在和汪涛上课,他们同个操作小组,不过因为有郁嘉木认真听课做笔记,汪涛就总是摸鱼偷懒,这会儿又是郁嘉木聚精会神地听课,他忍不住在桌子下面刷朋友圈。   刷到女朋友发了一条新朋友圈:终于见到祈老师了,真人比照片还要好看,又亲切又温柔,签名也签的很认真!!![泪][泪][泪]   配了一张合照,他女朋友柳倩举着一本签了名的画集在胸前,旁边站着一个高挑美貌的黑发男人。   我靠,也不说是男画家!   看上去这么年轻,真的是什么知名画家吗?   汪涛骂了一声卧槽,郁嘉木皱了皱眉,小声提醒:“你轻点,老师看这边了。”   却没有看汪涛的手机,汪涛赶紧把手机收了起来。   司哲趁着这两天打听了一下那个郁嘉木,这小子在学院也算是小有名气,品学兼优,冰山帅哥,家境小康,就是这个学校的典型的理科男,和美术、绘画完全搭不上边,老家也是外地的,他们学校本来就离祈南的画室很远……感觉完全和祈世叔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果他就是祈世叔的小男友,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司哲想不通就不想了,想不通也没事,反正本来这事和他也没太大关系,堂弟只委托他找这个人而已,他去拍张照片给司睿认认看吧。   司哲打听了郁嘉木的课程表,在实验室外面等着。下课铃响,男生们纷纷从教室里涌出来。   “那个最高的就是郁嘉木,对,左边那个。我还有课,我走了啊。”   “谢了。”   司哲把手机镜头对准郁嘉木,郁嘉木的白色实验服解开了纽扣,口罩挂在另一边耳朵上,正在和老师说话,屏幕里是他的侧脸,冷冽而凌厉的线条。   咔擦。 第23章   郁嘉木突然转过头,望向他,好像是发现了他。   司哲拿着手机的手就愣住了,愣神的时候,下意识按了拍照键,咔擦一声。   司哲:“……”   这张照片还拍的特别好,目光锐利。   郁嘉木径自走了过去:“学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司哲偷拍被抓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郁嘉木索性开门见山道:“你是司睿的哥哥?”   不会吧?反被调查了?这个小朋友真的只有十八岁吗?现在的小朋友都这么厉害?司哲僵了下,没有回答,而是反诘:“那你就是祈老师的新男友?”   郁嘉木脸都没红一下,理所当然地点了头:“换个地方说话吧。”   他们沉默地往楼下走去,离开人多的地方,直到走到人造湖的湖心凉亭。司哲一路上观察着身边这个男生,是很高大成熟,和他那个幼稚冲动的堂弟是差很多,难怪司睿那小子一败涂地。   现在是冬天,湖上有点阴冷。   司哲把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玩味地发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司睿的哥哥?怎么查到的?”   “不需要怎么查。”郁嘉木回答,“报道那天就知道了,你长得和司睿挺像的,我问了一下其他同学,知道你的名字,就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司哲啧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是我蠢了。”他转头盯着郁嘉木,“但你这么大方地和我承认了?不怕我去告诉祈老师吗?”   郁嘉木侧身,有条不紊地说:“如果你打算马上告诉司睿的话,就会直接带他来确认了吧。但你是自己过来的,就是说,你其实也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还有四个月他就高考了,而且祈南还是他亲戚家的叔叔,年纪也比他大那么多。祈南告诉我他家里人很反对,我想你就算是他的堂哥,大概也并不赞同他的单恋,也并不想看到他和祈南在一起吧。”   “所以,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我不希望他不管不顾地跑去和祈南把我的事都说了。”   “你也不想他的高考被影响,更不会想看到他和祈南在一起。”   司哲的笑意渐敛,终于正眼看待郁嘉木了,虽然这个郁嘉木比他小好几岁,和他堂弟一个岁数,但显然没有司睿那么幼稚、头脑简单,司哲停顿了片刻,才说:“难怪你小小年纪就能把祈叔叔骗到手,果然有勇有谋。我从小认识祈叔叔,就没见过他谈恋爱,你还是第一个,说实话,我也有点好奇能够攻略祈叔叔的是个怎样的人。”   “你现在见到了。有特别的感想吗?”郁嘉木问。   司哲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上掠过一道光,让郁嘉木看不清他的眼神:“你说的大部分都对,我确实完全不赞同司睿追祈叔叔。但是,祈叔叔对我挺好的。我受他关照多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你骗。我可以不告诉司睿,但是我找不到理由不告诉祈叔叔。”   郁嘉木看着司哲,说:“你难道觉得我是能瞒着他一辈子吗?”   司哲愣了愣。   “我会自己告诉他的,你又何必引火烧身?”   “我帮你搞定司睿,让他彻底死心。”   “祈南那边,你也不用骗他,暂时保持沉默当成不知道就够了。”   司哲沉默了。   郁嘉木说的不错。   他是和祈叔叔有亲戚关系,可是也没多亲近,谁知道他告密之后会是个怎样的情形,万一还怪他多事呢?   司哲过了好半天才讪讪地问:“那假如今天我是带着司睿一起来的呢?”   郁嘉木冷静地反问:“你带了吗?”   司哲摇了摇头,感叹:“真是后生可畏。”   ——   祈南刚才过来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对劲了,直到刚才起来讲课,站了一会儿,就感觉到后面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   其他知道这是什么,程先生经常弄在里面……真是无比尴尬。   祈南一低头,大教室的讲台下面坐着的密密麻麻的学生们,无数的目光都在注视着他。没人知道他紧扣到最上面一颗纽扣的衬衣下面遍布吻痕,也没人知道他股间还……。祈南不自在地坐下来,他怕万一露出点什么痕迹,被人看到了,那样一来,所有人都会知道自己被男人侵犯过。   在精神紧绷的情况下,每一秒都那么漫长,祈南心乱如焚,好不容易熬到结束,熬出满头冷汗。   讲座一结束,祈南还以为能走了,结果学生们跟蝗虫似的涌过来,一个个的手里都拿着他以前出版的画集,还算有秩序,排好队求签名,笔都给准备好了。祈南擦擦额头的汗,一个一个给签名过去,签到手都酸了,好不容易写完了,孩子们又期待地问他能不能合照。祈南看着他们崇拜的目光,实在说不出无情的拒绝。   再忍一忍吧。   祈南在学美术的学生里相当有人气。   祈老师可以说是他这一代最出色的几个青年画家之一,是多个美术协会的会员,画风以细腻见长,画集在多国出版,举办过个人画展,业界的评价颇高。不仅如此,他还立了一个项目基金,扶助拥有美术才能但是家境贫困的学生,无偿收过几个学生到他的画室教授绘画。   除这些以外,最重要的就是——祈老师长得漂亮。   等到这些都结束,已经差不多下午四点了。   祈南身心俱疲。   学校的工作人员围上来:“祈老师,辛苦您了,谢谢您特地前来,我们已经订好了酒店,现在过去吧。”   祈南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但是必要的应酬还是要参加一下的,他勉强打起精神,微笑道:“那麻烦你们了。……我先去借用下洗手间。”   祈南进了厕所隔间,锁好门。   脱了裤子,虽然他尝试着夹紧,但还是流了一部分出来,内裤上黏糊糊的一片,祈南叹了口气,自己用纸巾都清理干净。他当然没有带干净的内裤,只好稍微擦干净之后继续穿着。   难受。   祈南穿好裤子站起来,忽的感觉到脑袋一阵发昏,眼前发花,差点没站稳,额头里一抽一抽地疼。   扶着墙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祈南走出隔间,到盥洗台,拧开冷水,刚要用水泼脸,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他哆哆嗦嗦地去拿手机,手一滑,手机直接掉进了水龙头下面。   祈南急急忙忙把手机捞出来,屏幕已经花了,他叹了口气,把手机表面的水擦干,装进兜里。   外面日头已经渐渐低落了。   “祈老师你坐我们的车去吧,到时候我们把你送回去。”   “祈老师……祈老师……”   “祈老师……你怎么了?”   祈南走着走着,愈发觉得呼吸困难,他按住胸口,深呼吸,冰凉的空气冲进肺里,却仿佛总也不够。他往前方看了看,一条路也摇晃着变成了两条路,祈南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世界还是在分裂和重合。   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驱使着驱壳又走了几步,停下来,好不容易才提起一丁点力气轻声说:“停一停罢,我身体有点不舒服,让我休息下。”   然而无处可靠。   祈南往前跨了一步,仿佛一脚踩空,直直跌倒在地上,再也支撑不住,昏迷过去。 第24章   郁嘉木三点半下课回寝室,室长汪涛拉了他说:“今晚我们寝室促进感情兄弟会,一起去吃晚饭吧,你小子这次别想溜了。”   郁嘉木是个十足十见色忘友的,明早没课,他还想去找祈南呢,昨晚太不尽兴了,他打了个电话给祈南,却没有人接听。   应该已经下课了啊?是有事吗?郁嘉木纳闷地想。   “还把不把我们当兄弟的了?走了走了。”另外一个室友邹康说。   要干什么?郁嘉木下意识觉得没好事,但因为联系不上祈南,暂时也没事做,就被推着走了。   到了半路,汪涛才松口说:“倩倩同寝室的妹子说今晚愿意和我们一起吃饭。给个面子,去吧。”   “是字面意思的吃饭,还是有别的意思?”郁嘉木问。   “这个……大家都懂的嘛。你当成一般的聚餐也行嘛。”   郁嘉木看看其他几个室友,实在拂不过面子,算了,去就去吧。   几个女生都已经在美院的后门等着他们了,都换了一身衣服,画着精致的淡妆,青春靓丽。   郁嘉木走在最后,看着手机上祈南的号码,他再拨了两遍,依然没有接通,他皱起眉。   “你很懂花吗?”身旁,一个甜美的女声响起。   郁嘉木转过头:“你在问我?”   “对,不是你还是谁?今天看你叫出了那株茶花的名字。”女生把鬓边落下的一绺长发拨到耳后,“我很少见到懂花的男生。还是理科生,你不是化学系的吗?”   “我不懂。”郁嘉木如实回答,他想起祈南,眼神和语气就变得温柔了,“是我的……一个朋友很喜欢花。”   女生愣了愣:“你的那个朋友是女的吗?”   郁嘉木轻声回答:“男的。”   “我叫苏菡,菡萏的菡,你呢?”   郁嘉木看了她一眼,正要回答,前方忽然掀起一阵喧阗声。   “怎么了?”   “怎么都围在那里?”   “好像有人昏倒了。”   郁嘉木并不关心,只随着人流前行,等接近了些,他听到围在那的人在说:   “祈老师?祈南老师?”   “快叫救护车!”   郁嘉木听到“祈南”两个字瞬时脑袋一空,在意识出现之前,身体已经擅自动了起来,朝着人群的中心挤了过去,他拨开人群,看到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像是心脏被瞬间紧攥住,手脚都变得冰凉。   郁嘉木的脚自己抬了起来就要走过去,旁边有人挤过来,撞到郁嘉木,他踉跄了一下,终于站稳。   郁嘉木这才停下来,理智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又不是医生,他上去能做什么?   他现在上去了,等到祈南醒过来他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正好在这里?   祈南会知道他的欺骗。   你不能上前。   郁嘉木在心底对自己说。   他们叫了救护车了,祈南会没事的……   祈南会没事的。   郁嘉木看到祈南的嘴唇蠕动了下,他曾见过许多次,大多是祈南微笑着目光明亮地望着他时——   整个世界的噪声仿佛退潮般从他耳边消失,祈南温柔甜蜜的声音好似依偎在他耳畔:“嘉木。”   傅舟久久等不到郁嘉木回来,只得返身。   到了校门口时,看到一辆救护车经过,他没有多注意,光在想着什么时候再来看儿子,这次是正好来这边出差才多待了几天,今晚他就得回S市了。   救护车呼啸而至,抬了担架下来,郁嘉木人高又强壮,帮忙把祈南抱上担架,医院的人把担架抬上车。   校方的一名工作人员上了车,刚坐稳,听到关门的声音,转头就看到刚才帮忙的男学生居然在旁边:“诶,同学,你怎么也上来了?你认识祈老师。”   “不认识。”郁嘉木装作茫然地说:“对啊,我怎么也上来了?啊,我不小心地就跟上来了。”   这位老师愣了愣说:“你还真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啊。”   郁嘉木都不敢让他发现自己在关心祈南,连多看祈南几眼都要小心翼翼。   明明他是世上与祈南最亲近的人,却偏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送到医院本来也该走了,可郁嘉木就是狠不下心,鬼鬼祟祟地徘徊在外面,一直在门外,偷看到祈南醒过来,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最后留恋地往门里忘了一眼,蹑手蹑脚地离开的。   本来在大庭广众之下送祈南去医院就很危险了,送到医院就已经很过了,他害怕祈南出什么事,一直磨蹭到看祈南转醒平安无事……必须离开了。   祈南为什么会晕倒?是生病了吗?生了什么病?严重吗?他很想留在这里,好好问问祈南,可他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里?郁嘉木满腹心事地走出大楼。   “你好,我可以问一下住院部怎么走吗?”有人问。   郁嘉木回过神,抬头看到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也是满面焦急,莫名地看着有点眼熟,但是郁嘉木满心惦念着祈南生病的事,没有细想。   郁嘉木说:“从右边这条路过去,左边第二座楼就是了。”   问路人谢过郁嘉木,匆匆走了,进了大楼,到护士服务台问:“我想问一下祈南的病房在哪,对,祈祷的祈,南方的南……我是他哥哥。”   祈南刚转醒:“嘉木……?”   “您说什么?祈老师?”   祈南眼前的视线逐渐清晰,他看到守在床边的人,是学校的人:“程先生呢?”   “什么程先生?您找哪位程先生?”   祈南皱了皱眉,他好像是看到了程先生送他去的医院,只是他做梦吗?真是糊涂了,祈南想揉揉额角,伸出手,看到手背上还扎着吊针在输液。   “祈南!”   祈南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循声望去,看到大哥气喘吁吁地站在门边,眼里写满了担心。   祈东大步走到祈南床边,先谢谢了学校的人帮忙把祈南送到医院还垫了医药费:“谢谢你们了,这里有我照顾,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校方的人一离开。   祈东瞬间变脸,板着脸劈头盖脸就一通大骂:“你最近是怎么了,三天两头进医院!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熬夜通宵画画了是不是?别每次一画起来就不知道天昏地暗!你要是敢在我前面先死你看我给不给你收尸!”   祈南乖乖挨骂,低着头,都不敢大口喘气。   祈东看他这么可怜巴巴的,叹了口气:“给我好好做个全身检查。”   祈南又乖乖地把全身上下通通检查了一遍,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又是抽血,又是照x光,拿到检查结果,各项指标都正常。   ——没病。   这家医院的洛院长正好是他们的熟人,现在出差不在,但是他儿子洛寒在,继承家学,也是个年少有为的年轻医生。   祈东因为不放心弟弟,非要找人家帮忙看,要再检查一遍,怕出差错。   洛寒把祈南的病例和检查结果看了好几遍,说:“没事。”   “没病怎么会晕倒?都两回了。这次却什么都没检查出来。”祈东不信。   洛寒沉吟了片刻,像是有什么想法但是不确定,说:“祈伯伯,有些病在早期仪器不一定检查的出来……让我爷爷看看吧。”   洛寒的爷爷是有名的老中医,这位老教授已经退休好些年了,在郊区有个小别墅,和老伴种菜养鸟。他们和洛家熟悉也是因为洛家的爷爷,祈南小时候身体不好,都是吃这位老爷爷给开的药方子调理,一直持续到祈南成年,才不怎么吃药了。每年祈家都还是会给他送礼物,探望他两三回的。   祈东火急火燎地把弟弟送回去的时候,他正在门口的菜地里,和一个小伙子一起拔草浇水。   “你们是谁?”青年先抬起头,他带着一定普通的草帽,穿着白背心、迷彩裤和靴子,迷彩外套被他随意地系在腰间,浅小麦色的肤色看上去健康而有活力,脸颊和脖子都是汗珠,像是一只生机勃勃的猎豹,那张脸是真的好看。   祈南忽然记起来了,他说上次祈月给他看那个薛沂春的照片怎么有点眼熟,好几年前有次他来洛家拜年,就在洛家见过薛沂春,当时他还是个少年,没现在这么高大,但也很漂亮,当时惊鸿一瞥,他到现在都有个印象。   “啊,是祈南啊。”洛爷爷笑了,和他那个不苟言笑的酷酷的孙子不同,他是个亲切爱笑的老爷爷。   祈东腆着脸说:“最近祈南身体不好,晕倒了好几回了,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的老毛病犯了,请您帮着给看看。”   老爷爷开玩笑说:“我就知道,你们没病没灾的,都不会来看我这糟老头子。”回头对薛沂春说,“花花啊,你继续浇水,我给人看个病,很快就回去。”   说完,洛爷爷去洗了手。   细细给祈南把了脉,看了看祈南,又看了看祈东:“嗯……这个嘛,也不是什么大事。”   “到底是什么病?”祈东急得不得了,“为什么会昏倒?”   老爷爷慢条斯理地说:“祈南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他是娘胎里带出的不足,就算细心补了,底子也比一般人薄,本来就得多注意保养。这回是短时间内纵欲过度,损耗精血,导致精神不振、头昏脑涨、疲惫不适。不是什么大毛病,节制房事就可以了,禁欲一段时间,我开两个药膳方子,回去照着烧,补回来就好了。但是要注意,等病好了以后绝对不能这么乱来了。”   祈南脸刷的烧红了。   祈东听完一愣,想起上次在祈南卧室垃圾桶里看到的那些玩意儿了,立即知道弟弟生病的罪魁祸首是谁了。马上黑了脸,但是没有开骂,等上了车,才好好叨唠了祈南一顿:“你那个男朋友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分寸吗?”   祈南自己被骂没关系,听到哥哥说程先生不好,就不大高兴,顶嘴说:“不是程先生的错,我自己也都愿意的……”   祈东被他气得肝疼:“哈,你还学会和哥哥顶嘴了?谁才是为你好你不知道?”   祈南辩白说:“程先生又不知道,就是普通年轻人的频率,是我年纪大了……”   祈东看他这副犯贱倒贴的样子就受不了:“你至于吗?你不会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配不上人家,就处处依着他吧?你这样迟早被人玩腻了甩了!他是不是还问你要钱了?别被人哄了去,来和你说妈妈生病要医药费让你给个一两百万,我们是不缺钱,但你这样被骗,我给你留多少钱都不顶用。”   “才没有呢!”祈南也生气了,“程先生从没问我要钱,还带我出去玩,给我买东西。”   “给你买过什么?”   “……两杯奶茶。”杯子他都洗干净了留着呢。   祈东听了,愣了下,都气笑了。   笑的祈南心里直发急:“可程先生是真心喜欢我的,他说他喜欢我的。我哪有那么傻,是不是真心,我还是感觉得出来的……他又没问我要过一分钱,你不要污蔑他。”   “哥,我会和他好好说说的。”   “他以前也不喜欢的男人的,是我把人家带上歪路的……”   祈东现在在气头上,听都不想听,摆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这是着了魔了,我们家又不缺钱,你喜欢年轻英俊技术好的男孩子哥哥给你找,一准比这个守规矩。”   把祈南给气得,“哥!你什么意思!那是我喜欢的人,你把人家当什么了?又不是小白脸!”   上回程先生还因为这个和他生气呢。   祈南气冲冲地说:“我卖画也有积蓄,我自己也能养活自己,你才是一直把我当成小孩哄,我都三十七了。你又没见过他,你怎么可以这么乱说他?”   祈东好多年没有这么和弟弟吵架了。   上回吵架还是二十几年前了,那时候祈南才十六岁,在学校被个高年级的男孩子给骗了搞对象,东窗事发,还打死不肯分手。   祈东是恨急了当年那个王八蛋,妈的,把他弟弟掰弯了不说,耽误那么多年,耽误成傻子了。   祈东慢慢冷静下来,过了好半晌,才说:“哥哥和你道歉,是我口不择言,我刚才太生气了……这是你的日子,哥哥再帮你,也不可能帮你过日子。你自己考虑好,但是一旦他是要骗你钱,又或者不把现在这个毛病改了,那他肯定不是真心喜欢你,到时候就算你中了邪,我也一定要押着你们分手的。知道了没有?”   祈南只好答应了。   祈东把祈南送回家,看着弟弟进了家门,拿出手机,打给秘书:“……你去找人调查下祈南男朋友的背景,程嘉木……全部,他什么学校毕业的,在哪上班,以前谈过几个对象。”   祈东叹了口气。   他当然不希望弟弟孤独终老,也希望弟弟能够找个相知相爱的人。   他都不图那个人要有钱有家世,只要能让祈南开心就够了,结果现在,祈南患得患失的不说,才认识多久就被弄得进了医院两次。   这种男朋友留着干什么?!   祈东光是想想就满肚子火气。   “祈南!”   祈东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有人在大声喊,语气相当不善,他扭过头去,看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走过来。 第25章   司哲回去就告诉了堂弟司睿:“H大没有叫程嘉木的人。”   确实没有,只有个叫郁嘉木的,也不算骗人嘛。   司睿不相信:“不可能吧?真的假的?”   司哲眼睛都不眨地说:“真没有叫程嘉木的。”   司睿犹在嘴硬:“那家伙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我听说祈南又生病了,以前他身体一直挺好的,怎么一和那个穷逼小白脸在一起以后就三天两头生病,绝对是他害了的。”   司哲想起当时的场景,他看热闹赶到的时候救护车已经来了,郁嘉木亲手抱着祈南上的救护车,脸上的焦急和担忧是真真切切的,如果他的演技能有那么好,怕是可以转行去考表演学校。半天前郁嘉木才同他说要瞒着祈南,转头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把祈南送上救护车,他威逼利诱才掩盖的谎话就被他自己这么轻易地要戳穿了。   所谓旁观者清,司哲想,所谓关心则乱,大抵如是了。   “你就别闹了,就算没有那个程嘉木,我觉得祈世叔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就不要痴心妄想了。”司哲劝道,虽然年纪相仿,但司哲觉得自己这个小堂弟绝对玩不过那个阴险的学弟。   司睿犹不死心,等太阳落山了,悄悄溜出去,一定要去见祈南一面,他绝对要让祈南醒悟!   司睿一路上想着祈南和程嘉木的事,越想越不服气,凭什么啊,程嘉木也没比他帅,还比他穷,穿的都什么烂衣服,看着就不是好东西,为什么祈南偏偏就是喜欢他?!   司睿快揍倒祈南家门口了,就扯着嗓子大叫祈南,他是挟着一腔怒气,毫不客气,怒气冲冲地大步走过去,就差提把西瓜刀了。   这刚喊了一声,司睿就蓦地感觉到一股凛冽的杀气,让他毛骨悚然,抖了抖,看过去,一个中年男人就站在他前面,画室门口,侧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是、是祈南的哥哥……祈家的大伯伯……   司睿反应过来,腿就开始发软了。   祈东问:“你找祈南有什么事吗?”   司睿吓得发抖:“没、没、没有,我、我就刚、刚好路过……”他很怂地笑了下,“我就、就是路、路过,问、问问祈、祈老师在不在,呵呵……”   祈东说:“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我、我这就回、回家,回家。”司睿掉头就跑,仿佛生怕跑得慢了会被抓住打死。   祈东是什么人,他看一眼就知道个大概了,转头就打了个电话给司睿的爸爸。   于是司睿的禁闭又被延长,高考结束前都别想出来了。   ——   郁嘉木一回学校,室友就告诉他,他爸又来过了。   怎么就那么阴魂不散?郁嘉木本来因为祈南生病的事就很烦心了,那老家伙还来添乱:“他又做了什么?又请你们出去吃饭?”   “没有没有,可不能为了别人的一顿饭就和兄弟绝交啊,他这次倒是,来问你女朋友的事。”   祈南?郁嘉木敏感地问:“你们说了?”   “说什么啊?你捂得那么紧,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想说也没的说啊。”   郁嘉木不明白傅舟为什么会问起他女朋友的事……该不会是发现了他在和祈南交往吧?   有天郁嘉木回寝室,到门口时听见室友在讨论:   “真是不懂郁嘉木,虽然他爸妈离婚了,但她爸真的有钱,本来就是亲爸,他对不起你,你不更应该要他的钱吗?给你你就收着呗,然后还不搭理他,他不是更呕死?”   “不能吧,拿了钱,那以后要养老怎么办?太麻烦了,还不如撇清关系。”   “那万一是给买房呢?让他给买个H市的房子,最好是个学区房……现在房价多贵啊!我们毕业以后过个十年都不知道买不买得起。”   “他自尊心也太高了。”   “我也觉得。   “何必呢?我觉得他爸人也挺好的样子,说不定是当年有什么误会呢?被他甩脸子了还来了好几回,低声下气的,我看着都于心不忍。他爸是对不起他妈,也没有对不起他吧,这不对他挺好的吗?好歹礼貌一点吧。”   “就是啊……”   郁嘉木听着就烦,他也知道就凭妈妈和自己,想在H市买房非常难,更不用说祈南住的那种在老街上的小别墅,但努力首付,慢慢还贷,也能有个自己的房子,不需要傅舟施舍。   而傅舟此时已经回了S市,正在温柔乡里找慰藉。   他和卓岳都在外面各玩各的,卓岳有个男模的相好,他也包养了个学美术的学生,现在大三,在S市美大读书,叫嵇乐水。   两年前他准备搞点慈善给公司做点面子工程,资助贫困学生就学,一眼就瞧中了这个男孩子。白净,漂亮,眼角下有颗小痣。   像极了他几度梦中的少年祈南。   嵇乐水这孩子本来就喜欢男人,送了几次礼物哄了哄就顺水推舟地接受了,傅舟包了他的学费生活费,再给买这买那,也就自然而然地追到手了。   但等真的追到手以后,傅舟就发现了,他和祈南不一样,这小子长着副肖似祈南的清纯面孔,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恶魔,财迷不说,整天嚷嚷着给买东西,也就是他看着这张脸,还会撒娇,所以他每回都心软。   傅舟租了个高级公寓,专门金屋藏娇。   一到那,嵇乐水见了他,脸上就扬起个甜甜的笑,柔弱无骨地往傅舟身上挂,傅舟赶紧把他给抱住:“叔叔你终于舍得来见我啦?我这都旱好久了,快给我垦垦呗……”   真是会撒娇。傅舟虽是得用,却也总是会想……假如是祈南的话,绝不会这么不矜持的。   “好,叔叔这就给你浇灌。”傅舟也不客气,把人按在沙发上发泄了一通,舒坦了几分。   他年纪大了,来了两回就想歇了。   那小妖精可不放过他,抱着他,像是小动物似的舔:“叔叔,我们再来一回吧。”   “不来了。”傅舟捏着他的脸,哄着,“好了,你让我省点货,每次都被你榨干。我还要上班呢。你就直说要我给你买什么吧?”   嵇乐水缠着他,笑盈盈地说:“叔,给我买个公寓吧。”   啧,真是得寸进尺。傅舟刚皱眉。   嵇乐水接着说:“开玩笑的,叔。”他还笑着,“上个月的美术比赛我和你说过的,你还记得不?”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傅舟只有个依稀的印象。   “我拿了一等奖。”嵇乐水高兴地说,“还有奖金。”   傅舟摸摸他的头:“这么厉害啊。”   以前祈南也是拿各种奖,屋子里放满了各种奖杯,墙上贴满了奖状。   嵇乐水就光着身子爬起来,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戒指盒,拿过来:“我买的,叔,我们一起戴吧。”   只是普通的铂金戒指,傅舟愣了愣,接过来:“呵呵,这还是你第一次给我买东西呢,我以为你这小没良心只知道从我这骗钱。”   说白了,还是花他的钱,买东西送他,这小东西够聪明的。   嵇乐水贴到他怀里去,捏着他手指,给他把戒指套上,搂着他不说话。   傅舟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怎么突然生闷气?我不好好戴着了吗?你不许我摘我就不摘,好不好?”   嵇乐水爬起来,搂着他,靠在他肩膀上,依恋地说:“叔,我拿了奖,学校推荐我去留学。很难得的名额,就两个人。”   傅舟知道这孩子画画很有天分,迟早有这一天的,听了倒也不意外:“那很好啊,叔叔会给你出学费的,你放心去就是了。”   嵇乐水听他毫无留恋的语气,从他怀里抬起头:“我要走了,你是不是马上就再找一个?”   傅舟没回答,这是肯定的吧,他一直以为乐水是个聪明的男孩子,大家各取所需而已。   嵇乐水见他这副态度,气得扇了他一巴掌:“你滚。”   傅舟:“……”   这是他买的公寓啊。他穿好衣服出门,嵇乐水黑着脸,瞪他一眼,砰的把门给关上了。   傅舟摸了摸自己被打了一巴掌的那边脸,心想,这孩子也是被他宠坏了。   最近真是诸事不顺。傅舟想,他想着儿子的事,嘉木从小跟着他妈,对他有怨怼在所难免,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   他想来,与其从嘉木那直接下手,倒不如找嘉木的女朋友旁敲侧击。   枕头风嘛。   他想想,这些年来他是找过不少小情人,像嵇乐水这么合心意的也是第一个,偏偏这个男孩子好像还是真心喜欢他,他眼下也舍不得分手。   上次乐水说过喜欢什么画家的画来着?买来送他吧。傅舟想,还有他要的什么名牌鞋子、衣服,也买几件给他,多哄哄吧。   郁嘉木仍在为了祈南的事烦心,自从祈南晕倒之后,祈南就没有给他来过电话,还是郁嘉木忍不住晚上给祈南打了电话,问祈南在做什么。   他听到祈南虚弱的声音,背景音里还可以隐约听见有人还喊拿号排队呢,就这样,祈南居然能睁着眼睛撒谎:“没什么……我吃完了饭,在散步呢。”   郁嘉木好不容易才忍住没问“你散步散到医院里去了吗?”,他实在不明白祈南为什么骗他。   祈南就不敢让程先生知道他生病的事,这要是程先生问起来为什么生病,别的病也就算了,偏偏是那样的原因……还是拖一拖,拖过去就好了。   隔天郁嘉木又打电话,祈南接着骗他,说在家里画画。   郁嘉木开始的时候非常生气祈南这样子骗他,反复想了又想,越想越不对劲,慢慢冷静了下来:生病这种事祈南为什么要瞒着他?有什么好瞒的,又不是什么大事,没道理啊。难道是有隐情?   该不会……该不会是祈南得了什么很严重的病吧?怕他担心,就不告诉他吧?   那个老男人做得出来的。郁嘉木想,祈南那么爱我,最近电话都不敢打给我,怕不是真的生了病,总不会还想分手吧?   郁嘉木既生气也忧心,憋了两天,实在憋不下去了,跑去找祈南。   祈南本来想装不在家的,郁嘉木怎么喊门都不应。   然后郁嘉木给他手机打了电话,祈南兜里的手机就响了,他只好去开门。   郁嘉木就站在门外,冷冷说:“我还以为你要装手机落在家里了没带在身边。”   祈南一震,满脸写着“对哦原来还可以这样!”   郁嘉木想,祈南还真是不会骗人。   这几天熬中药,屋子里一股中药味,完全是不打自招。   郁嘉木冷着脸问:“你房子里怎么全是药味,你生病了?”   祈南不敢回答。   郁嘉木索性去翻他的柜子,本来以为会找出前两天祈南住院的病历单,结果不止找出了这份,还找出另一份,也就一周多以前,祈南发高烧住院的单子。就是那天他去找祈南结果祈南不在家的前一天。   这是瞒了他多少?郁嘉木气得不成,把病历单摔在祈南面前的茶几上,“你为什么瞒着我?”   祈南觉得这次程先生比上次还生气的样子,吓得结结巴巴:“我……我……”   郁嘉木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气冲冲地看着他:“看着我,祈南。”   祈南抬头,眼神躲闪了下,才回望着他,他看见程先生的眼眶慢慢红了。   “我有个朋友前两天住院,我去探望结果无意中看到了你,你没发现我。我就等着你告诉我你生病了,你却半个字也不提,还和我撒谎,不让我来你家。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   郁嘉木拉着他,让他坐在沙发上,自己则半跪在沙发边上,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畔:“你别因为比我大几岁,就什么都不告诉我。到底是生什么病?不管生什么病,你都别想抛开我。”   祈南心都软了。   哥哥真是白操心,看吧,程先生对他就是一片真心。   可是,祈南也完全没脸实话实说告诉程先生他的病,太丢人了啊,怎么说啊?   他都表白到这份上了,祈南还想瞒着他呢?郁嘉木愠怒地问:“你到底说不说?你该不会是真想和我分手吧?我告诉你,你就是做梦!”   说完,就把祈南推倒了要压上去。   祈南慌了,推了他一把:“不要。”   郁嘉木夷然不动,烦躁地看着他,用冰冷的眼神询问他是什么意思。   祈南鼓起勇气说:“我这次生病,医生说是……纵欲过度,房事太频繁,才精力不足……以后、以后少做点就是了。” 第26章   仿佛当头一棒。   虽然祈南没有明说,但是郁嘉木一下子全明白了,祈南生病的原因是自己……毕竟只有他缠着祈南再多来几次,从没有祈南主动说要的。   ——是他害祈南生病的。   郁嘉木瞬时脸色就变了,胸口发闷,他愧疚地握着祈南的手:“你怎么不早说……我又不会生气。”   说完坐那闷声不说话。   祈南看了他一会儿,靠过去,推了推他:“你还说你不生气的……”   “我气我自己,那么粗心,害你生病了,还生病了两次,我都没发现。”要不是那天他刚好路过,或许会一直都发现不了,郁嘉木一想就觉得郁闷,他怎么会那么粗心?他像只沮丧的狗狗,看着祈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呀?我要是知道,我就不那么乱来了。”   祈南沉默了下,说:“我们都是男人,你也懂得……怎么能服老啊?我要说了,那多丢人啊……”   郁嘉木半跪在沙发边上,亲了亲祈南的手:“是我不好,我就是一碰上你,我就老是控制不住。对不起,祈南,我以后不这样了。”   祈南老脸一红。   郁嘉木温柔地说:“我是第一次和人……男人交往,有很多地方我都不懂,你告诉我就是了,有哪里不好,我都改。你不要每次藏着不让我知道,下次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   听程先生这般柔软的情话,祈南什么都原谅他了,说的也是,程先生是被他掰弯的,以前没同男人在一起过,又年轻,缺点分寸在所难免,是他太要面子,非要什么都闷在肚子里不说。   郁嘉木问他:“医生还怎么说?”   祈南犹豫着说:“医生说……要禁欲一段时间。”   郁嘉木郁闷地问:“得多久啊?”   祈南说:“半个月……”   郁嘉木看他的样子就知道祈南肯定往少了说的,这个老男人就有这么喜欢我吗?喜欢我喜欢到这么怕被我嫌弃吗?那以后万一分手了呢?虽然他现在是完全不想和祈南分手,可以后感情淡了呢?   郁嘉木就说:“是至少半个月吧?”   祈南捏紧了拳头,郁嘉木之前就发现了,祈南每次心虚就会这样,他握住祈南的手:“你当我是禽兽吗?觉得我连半个月都忍不住?我在你之前也……挺久没谈恋爱的。”   郁嘉木叹了口气:“那我只抱着你睡觉可不可以?”   祈南下意识不是很信任地看了看他。   郁嘉木:“……”   “我真有这么禽兽吗?”   祈南还是让他上了床。   郁嘉木想起一件事:“那等到你病好了以后呢?”   祈南纠结地想了好久,委婉地说:“之前那样是真的太激烈了,稍微少点吧……”   郁嘉木问:“你之前都是几次以后觉得累的?”   他慢慢记起来,确实是,祈南到了后面连声音都快发不出来,迷迷糊糊的,呜咽着求饶。   祈南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你和我说实话就好。”   “你每次……来第二回 我就挺累了。”祈南斟酌了下说。   两回是顶不住了?郁嘉木虽然欲求不满,但还是怜惜地说:“现在我每个星期最少来找你三天,每次我最多做两回吧。”   祈南想想还是蛮害怕的,纠结了好半天,说:“一回行不行?”   郁嘉木:“……”   祈南揪着他的睡衣:“对不起哦。”   每回一次也太少了,都没吃出个味道来呢就不准吃了。但他更加担心祈南的身体。郁嘉木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不用了,没什么对不起的,是我不够体谅你,现在才知道,你身体健康最重要。”   祈南红着脸想,早知道他就早点告诉程先生了。   这是郁嘉木和祈南交往后第一回 留宿没有滚床单,郁嘉木就抱着他,硬憋着睡了一晚上,中间也就在祈南睡着后去厕所自己解决了一次,他现在都有点不习惯用手了,有了祈南,他就没有再自己解决过,特别没劲。   他之前以为自己只是沉迷于祈南的肉体,但是现在即便不能碰祈南,他也甘之如饴,只是祈南靠在他的怀里睡觉,他的心就变得无比柔软,可以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看好久也不腻烦。   翌日,郁嘉木回学校,活动聚餐。   桌上就有人说起郁嘉木前几天见义勇为的事:“没看出来啊,平时不声不响的,遇到事情了,还挺有担当的。”   郁嘉木笑笑,没法说出真相,也就是因为那是祈南他才紧张,换成是别人,他顶多就帮忙打个电话给医院叫救护车。   几个女生看郁嘉木的眼神也挺不一样,本来他就长得高大帅气,本来以为他是冰山,没想到还挺古道热肠,在旁人眼里就成了个外冷内热的好人。   大家吃完饭又去唱歌,嗨完都凌晨一点了。   先送女孩子回去,H大的都送回去了,还有隔壁美院的几个女孩子,因为就在旁边,没几步路,有些男人就懒得送,这么晚了,他们也想回去睡觉了。郁嘉木从小被妈妈教育,做不出那么不绅士的事,就算只有几步路,这么晚了也不安全啊,还有另一个他不认识的男生一起,大概是其他部门的。   郁嘉木一直沉默地落后女生几步走,他一言不发的,反倒比较像是跟踪狂,挺吓人的。另个男生则比较活跃,一直在前面和女孩子并排走,有说有笑的。   其中一个女生回头看到郁嘉木,慢下来几步:“上次本来还想问你要微信号的。加个微信吧。”   我们认识吗?郁嘉木看了好几眼,终于记起来了,这个女生是柳倩的室友,叫苏菡。郁嘉木没多想,给了微信号。   苏菡刚想多说几句,前面走过来几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可是这里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绕不过去,要绕路只能掉头走回去绕一大圈,便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两边人迎面经过,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几个不知道哪来的社会流氓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凑过来和几个女生说话:“小妹妹,这么晚你们还出去玩啊?是准备和这个男生去开房间吗?要双飞吗?”   “这个小鸡仔的小身板受得住吗?要不要哥哥帮帮你啊。”   两个走在前面的女孩子吓得直躲。   “你们想干嘛?耍流氓是违法的啊……”走在前面的男生底气不足地说。   流氓吊儿郎当地说:“关你什么事?我在和两个小美女说话呢?要你插嘴了吗?还是你想打架啊?来啊,老子就不怕打架。”   男生吓得瑟瑟发抖,他也想躲,偏偏两个女生就躲在他身后,一直把他往前推,不得不硬着头皮逞英雄。他看到流氓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霎时间脸色一白,用力甩开两个抓着自己的女孩子,忙不迭转头就跑了。   两个妹子也叫起来,大喊救命,跟着跑,流氓追过来。   郁嘉木这时候终于追上去了,拦住他们,半点没怂,他从小打架打惯了的。特别是小学还没转学那段时间,走在路上会有小朋友一起拿石头砸他,说他爸二椅子,他妈离婚破鞋,他挨个儿揍过去,每天都被他妈妈拎着挨家挨户去道歉,他都会乖乖道歉,完了他下回还揍,直到没人再敢欺负他。初中高中的时候就离谱了,因为他生得英俊,总有女孩子喜欢他,三五不时地在放学后被人男朋友堵着说他撬墙角要揍他,都被他揍了——他表哥是当兵的,教过他几手格斗技。   郁嘉木三两下把两个小流氓撂倒了,就去解他们的皮带。   女生们都惊呆了:“你在干什么呀?”   郁嘉木利索地用皮带把两个流氓嗷嗷叫的流氓绑起来,抬头问:“报警电话打通了吗?”   苏菡愣了愣,点头:“打通了,我已经叫了警察了。”   另外两个女孩子惊魂未定,靠在一起说话:“叫警察了吗?警察会来吗?也没出什么事啊……会把他们抓起来吗?”   附近就有警察局,警察很快赶到,两个流氓被抓了起来。   几个人一起去警察局备案做记录。   苏菡因为上次的事,就对郁嘉木有好感,这次又见到郁嘉木挺身而出,对他更有好感了……打算回去就好好拜托柳倩去打听打听郁嘉木有没有女朋友。   希望没有吧。   ——   不得不禁欲的话,就得找点别的事情干干,之前是热恋期只知缠绵,如今郁嘉木才发现祈南还会更多。   祈南就是个富家少爷,就算爸妈死得早,也有哥哥嫂嫂细心教养,除了画画,他还会乐器,会马术,会烹茶……他觉得祈南生在古代,就是那种世家小公子,有长兄荫蔽,不用操持家业,每天吟诗作画。   他是个纯理科生,会写化学公式,做实验的时候手都不抖一下,可是祈南教他泡茶,他捏着那小小的壶,怎么也做不好。更不用说让他分出六安瓜片、铁观音、碧螺春都有什么区别,用雨水、用井水、用雪水、用山泉煮出来的又有什么变化,他看着泡之前叶子是不太一样,泡了以后,不都是黄黄绿绿的茶水,喝着甘苦,是比市面上的普通茶叶要好喝很多,可他说出个所以然来,他是一窍不通。   虽说如此,郁嘉木还是觉得很得趣的。   “不会吗?”祈南问。   “我手笨,总是做不好。”郁嘉木说。   祈南就靠过去,握住他的手,郁嘉木看到祈南白皙漂亮的手覆在自己的爪子上,不由自主地想起,每次他进的深了,祈南这双玉白的手就会紧紧地揪住床单,把床单都抓皱了,他会沿着祈南的手腕摸过去,让他松开攥紧的手心,同他十指相扣。   祈南可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龌龊东西,手把手地教他沏茶,好不容易沏出两杯茶,郁嘉木想到这是摸着祈南的小手沏出来的,喝着就觉得特别的美味。   有次祈南还去一个拍卖会,特地飞去国外参加,高高兴兴买回来一幅画,挺抽象的一幅画,祈南没说花了多少钱,估计不会少。   祈南买了画回来特别高兴,很是感动,和他滔滔不绝地说什么派什么风格什么技术,郁嘉木听得是一头雾水,一个词儿都听不懂,这就和他跟祈南说化学分子式一样,他看着祈南喜欢这幅画喜欢的热泪盈眶了,只觉得这幅画画的都是什么鬼东西。但不知道是不是被祈南洗脑了,在电脑上看画的照片他没觉得怎么样,但近距离看到画的藏品,就算他不懂,他也能感觉到画上每一笔的质感,只是让他描述,他就描述不出来了。   祈南把玩了几日就把画送回了老宅,那儿有个房间专门放他的藏品。   当然,最多的还是做模特,让祈南画他的画像。坐着的,站着的,躺着的,穿衣服的,不穿衣服的——完全不穿衣服的没有画过,倒不是祈南害羞,祈南一拿起画笔就像换了一个人,心无旁骛,是他会有反应,忍的太难受了。   郁嘉木这个人小心眼极了,还是对祈南给傅舟画了一幅那么好看的画的事情耿耿于怀,哄着祈南也要给他画,而且必须画得比傅舟那副更好,最好也拿去参加个比赛拿个什么奖回来。   但祈南是打算给程先生画一幅超写实的油画,于是郁嘉木一连一个月,全是坐在那不动,走了还得把衣服留下,就这样祈南也才刚画好了脸和衣领,他准备画半身像来着。   郁嘉木看祈南画一整天,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他有时候一天下来,就画了硬币大小那么一块:“你这么画,还要画多久啊?”   “快的话两个月吧,慢的话三四个月,大概就能扫尾了。”祈南温和地说,“但是我想好好地慢慢画。”   祈南说这话的时候满眼的爱意,实在可爱的不得了,郁嘉木总是忍不住想抱抱他亲两口,心早就被他炼成绕指柔。郁嘉木就是不懂画画,但他能看出来祈南画的有多用心,而且,这是祈南时隔二十年的作品,他的绘画技巧和当年已不可同日而语,就是现在只画了部分,郁嘉木也美滋滋地觉得比傅舟的那幅画画的要好看多了。   祈南如今也明白了,为什么有许多画家都爱画自己的情人,纵使只是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只需对视一眼眸中便是万般的柔情,眼睛里的光有许多内容,不像花钱雇佣来的模特,眼神总是呆滞的。   更何况他们如今是情正浓时,画中人的眼睛祈南画的最为细致,仅仅是两只眼睛他就画了将近一个星期,最后画出来的眼眸也是他迄今为止画的最好,仿若真人,他每一笔就是心头惦念着画出来的,画完程先生英俊的面庞之后,祈南自己每次同这幅画一照面,都会觉得像被程先生温柔地注视着,让他不禁脸红。   祈南不由地想起《道林·格雷的画像》中,画家西兹尔就是怀抱着对道林的爱慕,画出了一幅堪比真人的无与伦比的佳作,道林向这幅画许愿不老的美貌,获得了恶魔的恩赐。   ……好像有点不吉利。   祈南全身心地投入在这幅画的创作中,把活动邀请都推了,除了上课,就是画这幅画,程先生每周二五六七都会过来做认真模特,其余时候就算不到,也会把一身衣服留下,套在塑料模特身上,祈南照着画。   不仅仅是头发丝要画到纤毫毕现,连衣服上的每个细节他都细细地揣摩过去。虽然祈南一直画画很用心很认真,可是这次和以前还是不同,以前都是为了练习为了磨练技巧,这次是为了爱人,他自己都不容许有不完美。   这一画就是从冬天到了春天,郁嘉木的羊绒毛衣也换成了薄线衫,还就真的憋了两个月没怎么碰他,再难受也就抱着亲两口。食膳方面也补着,祈南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郁嘉木没办法整天惦记着睡祈南,精力无处发泄,只好都专注在学习上,天天写作业,造福了许多同学。   祈南在作画的时候,有时会放一些歌,近来他听从侄女的意见,去听了当红明星薛沂春的歌,确实是位很有天赋的小伙子,参加唱歌节目,音飚得老高了,只是不适合在画画时放。   最近薛沂春新写了一首歌,歌名叫《爱》,歌词来自爱尔兰诗人罗伊·克里夫特的《爱》,听祈月说最近网上沸沸扬扬的,都说薛沂春谈恋爱了,人也变甜了,歌也变甜了,第一次写了一首婉转舒缓的情歌,不是叛逆地要死要活了。   祈南原就挺喜欢这首诗,在程先生过来就放了这首歌:   “我爱你,   不仅因为你的模样,   还因为,   和你在一起时,   我是什么模样。   我爱你,   不仅因为你为我做了什么,   还因为,   为了你,   我能做成什么。   我爱你,   因为在你面前,   我才是最真实的模样。   我爱你,   因为你能穿越我的心,   如同阳光轻易地穿过水晶,   我的傻气,   我的缺点,   你都视而不见。   而你却照亮我心里最美的地方。   别人都不曾用心走那么远,   别人都嫌弃探寻如此麻烦,   所以从未有人发现我的美丽,   所以从未有人到过这个地方。”   太甜了。   无论是旋律还是歌词,抑或是歌声,一听就是热恋期的作品,无怪乎粉丝和媒体都在扒薛沂春是在和谁谈恋爱。   “你喜欢薛沂春的歌?”郁嘉木倒是听出来这首歌是谁的作品,没办法啊,最近大街小巷都在放,他们班上和学生会里都有好几个薛沂春的迷妹。   终于问了!祈南竟然有种紧张的感觉,他辛辛苦苦勤勤恳恳研究年轻人的文化那么多天,就等着程先生问呢,他好装年轻!   祈南就装成很熟悉很淡定地说:“嗯,我听了几首,觉得还不错,还有《倒春寒》我也很喜欢。”   郁嘉木其实完全不喜欢这个歌手,说实在的,他压根就对音乐没兴趣,就和他对美术一窍不通一样,他在音乐方面也是五音不全的跑调王,他有自知之明,和同学去唱K从不开口,以免吓到人家,平时根本不听流行乐。   但是郁嘉木在祈南的书架上看到过古典音乐的专辑,回去在网上找来听了下,听肖邦、贝多芬、李斯特等等等等,倒也发现了一些好处,比如他特别喜欢肖邦,一听肖邦的曲子,不到三分钟他就可以睡着。   不过为了投祈南所好装文艺青年,他还强行找了许多音乐家的相关论文,还有之前祈南提过的什么画家流派他全部去找了资料,强行背下来,就为了哪天祈南和自己聊起来,可以在祈南面前装装逼。   没想到祈南后来就没有和他聊过了,这次提起来居然是聊当下的流行歌手。郁嘉木赶紧搜索了记忆,他是没正经听过,但有个室友很喜欢,每天循环,他依稀记得好像说这个月底薛沂春正好要来H市开演唱会,郁嘉木马上有了打算,胸有成竹,也佯作熟悉地说:“是吗?我也挺喜欢的。”   回去,郁嘉木就去问了室友薛沂春演唱会的事。   “哇,你现在才买票,哪里来得及?薛沂春演唱会票卖的很好的,只能买黄牛票了。”   黄牛票就黄牛票,郁嘉木花了大价钱才买了两张连坐,高兴地揣着去问祈南那天有没有空。   祈南遗憾地说:“啊,我的侄女约了我,让我陪她,那天有很重要的事。”   祈月死赖着一定要小叔叔那天陪他,祈南只好答应了,不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郁嘉木只得遗憾地把邀请的话收了回去,唉,是他蠢了,早知道应该先问清楚再去买票的。他那时候怕票被人买走,所以才先买了票才来看祈南有没有空。   等到了薛沂春演唱会那天中午,祈月掏出两张VIP票,说:“小叔叔,我好不容易抢到的!贵宾区!第一排!你上次不是有兴趣吗?陪我去看吧!去吧去吧。”   祈南:“……”   ——   会场外面人山人海,祈南他们为了不被挤,早点去,好停车,结果没想到比他们早的人更多,他们是VIP贵宾票,走的特别通道,进去的时候还遇见了认识的人。   “洛医生?”祈南看到前面有个熟悉的背影,开口问道。   这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青年转过身,看到了祈南,礼貌地打招呼:“祈叔叔好,您叫我小洛就可以了。”   祈月小声问祈南:“小叔叔,这是谁啊?”   “谁让你平时走亲戚都不乐意去的,洛爷爷记得吗?小时候还抱过你的。他爸爸你应该认识,你生病去医院你爸爸说不定带你去过。”   “好像有点记得,一院院长那个叔叔?”   祈南记得,还记得眼前这个青年还是个小朋友的时候,每回去他家,都能见到那个漂亮的男孩子,上回去找洛爷爷看病都还在呢,看来他们一直到现在都还是好朋友。   这不,还来听朋友的演唱会。   祈南补充说:“他是薛沂春的好朋友。”   祈月当时就差点癫狂了:“我靠!你们认识薛沂春的朋友?不早点告诉我?”   “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还讲脏话?那不是你不喜欢走亲戚啊,所以一般都是你爸爸和我还有你哥去拜年。今年过年还去过呢,不过那次没有碰见薛沂春。不过上星期去还碰见了。”   祈月欲哭无泪:“早知道我就不偷懒了。”   她最讨厌的就是去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家走动搞人际关系,所以她跑去读考古,整天钻各种深山老林里,以后跑不动了,就找家博物馆,做文物修复工作,不用和人说话她最开心了。   进了场,祈南他们的票恰恰好和洛寒是隔壁,祈南就坐在洛寒的右手边,真是太巧了。   祈月拉着祈南说:“回去小叔叔你就把人介绍给我认识。”   祈南说:“洛寒是可以,薛沂春我也没说过话。”   这还是祈南第一次来听流行歌手的演唱会,周围全是年轻人,多半是女孩子,工作人员还给他们发了荧光棒。祈南以前只去听过古典演奏会,都没有这些的。   就在他们已经坐好了的时候,入口,郁嘉木正和一群同学排队进场。约不到祈南,他本来是不打算过来了的,还准备把手上的票给转卖了,但是想了想,他在祈南面前装喜欢薛沂春,不去听演唱会不是穿帮了?祈南因为有事来不了,他去听了回头还可以告诉祈南。于是郁嘉木只把手上的一张票给卖了,没想到认识的人里薛沂春粉丝还挺多的,大家一对,反正都要去,就结伴一起去了。他寝室长汪涛也去,陪女朋友去的,柳倩她们全寝室都是薛沂春的粉丝,全都去了,再加上几个同学,浩浩荡荡十几个人。   排队太无聊了,苏菡找郁嘉木搭话:“我不知道你还喜欢薛沂春。”   近来这个女孩子总是找自己聊天,郁嘉木本来就不是榆木脑袋,就算苏菡没有明说,他也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索性直接说了:“还好,我‘女朋友’挺喜欢薛沂春的,他来不了了,我过来看看。”   苏菡也听汪涛转达说郁嘉木有女朋友,好像交往了有小半年了,她起初是死心,但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郁嘉木这个女朋友从没有出现过。真的有这个人呢?还是郁嘉木为了拒绝别人的推辞呢?她既不想当小三,也舍不得这么不明不白地就放弃,犹豫不决之下,一直拖到现在。   他们的位置离看台挺远的,眺望舞台只能瞧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五官都看不清,郁嘉木不像她们经验丰富还带了望远镜,准备看看大屏幕就算了。   不过郁嘉木四周环顾了下,座无虚席,可见这个薛沂春确实是当红,听说现在演唱会票可不好卖。   演唱会开始。   灯光关闭,全场陷入一片幽暗之中,所有人都屏息安静下来,只有粉丝手中的荧光棒在发光,像是一片幽蓝的星海。   漆黑的舞台上,一道灯光打下。   薛沂春从天而降般登场,他穿着黑色军装和军帽,金色纽扣,肩膀上也是金色流苏,蹬着一双黑色皮靴,戴着白手套,踩着鼓点跳舞。   祈南不会跳舞,不知道薛沂春这个跳的是什么,但他也莫名地觉得这个小伙子跳的很帅,他想起前些天在菜园子里扛着锄头脸上还沾着泥土的小青年,好看是也好看,可是没有现在舞台上的这个光芒四射,就像是钻石经过了打磨。   一段炫技般的舞蹈之后,薛沂春停下来。   台下的观众们才有如大梦初醒般疯狂地欢呼起来。   祈南身边突然炸响一声尖叫,他被祈月吓了一跳,转头看这小姑娘已经疯了,小脸激动的红扑扑的,双眼都在放光,紧紧盯着台上。   但祈南往左边看,洛寒一脸冷漠,仿佛无动于衷,不过仔细看看他也是很专注的,目光幽深地忘着台上,像是待在另一个世界,这整个会场的喧阗都与他无关,只有他,和台上的薛沂春。   祈南觉得自己比较格格不入,还是认真点看人家唱歌跳舞,看着很累的样子。   薛沂春先是连唱了三首快歌炫了舞技又炫了歌唱水平,一口气二十几分钟,把气氛搞得无比高涨,停下来mc:“谢谢大家来看我的演唱会。”   一阵浪潮般的欢呼:“薛沂春!薛沂春!薛沂春!!……”   薛沂春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笑了笑,喘着气说:“你们让我喘口气。”   台下的观众笑了。   “这是我今年的第一场演唱会。抱歉,上半年一直在拍戏,但我也没落下写歌,前段时间还发了新专辑,想必在座的不少人都已经买了我的新专辑,在这里也要谢谢你们给了这张专辑数字销量第一的荣耀,实体专辑销量也破了十万张!”薛沂春鞠躬,“非常感谢!”   祈南感叹说:“这不挺谦虚的一个孩子吗?网上怎么写说他老是耍大牌呢?”   祈月咬牙切齿地说:“人红是非多呗,那些都是瞎几把造谣的黑子!粉过他的都知道他对粉丝很好的!去工作的时候也很有礼貌,就是得罪过几个狗仔,才被人追着黑。”   祈南不明觉厉地点点头,   “接下来就请听我新专辑的歌曲。”薛沂春说着,灯光打向他的左手边,黑色三角钢琴从升降台上来,上面还有一束玫瑰。薛沂春在钢琴前坐下。   镜头给了他的脸一个特写,他刚才跳了好几支舞,鬓边和鼻尖都有汗珠,染成白金色的头发光照上去时像在发光,他心无旁骛地看着黑白琴键,按下了第一个音符。   不同于之前的几首劲爆的快歌,这首曲子舒缓而优美,像是风拂过月夜的湖泊,幽凉静谧,所有心事也在镜面般的水上一览无余。   刚才还非常吵闹的观众都安静了下来,静悄悄地听着他唱歌,祈南就喜欢老情歌,比如山口百惠的《梦的引路人》,薛沂春的这首歌倒是有点这个味道,祈南不由地想起程先生,心也随着歌声变得柔软如水。   薛沂春唱完这首歌,站起来,大家依然沉浸在前一首歌里,非常安静,他把那一小捧花拿在手中:“我想大概大家都看到了前天狗仔爆料的新闻,说我现在在热恋中。”   “这是子虚乌有的事。”   “——公司想让我这么告诉你们。”   薛沂春深吸一口气:“但我觉得,作为一个男人就是要堂堂正正、敢作敢当。连自己的爱人都不承认,算什么男人!”   他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望着台下的某处:“我爱他!我想告诉全世界我爱他!”   “我就是在谈恋爱!那种以结婚为前提的谈恋爱!我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全场都目瞪口呆。   “我希望我的每一个歌迷影迷,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话音落下过了两秒,才有人回过神来,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始鼓掌,接着大家都一起鼓掌,挥舞荧光棒,为他大声应援:“薛沂春!薛沂春!薛沂春!!!”   “现在,我要把我的幸福传递给台下的其中一位观众……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薛沂春双目盈泪,哽咽地说,在声浪中,突然高高举起了手中的花束,抛向了前方观众席。   前排观众都尖叫起来,有人还想站起来去抢。   祈南看到玫瑰花束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好像是朝着他的方向飞过来,他的目光跟随着花束移动,时间仿佛变慢,他看到花束落到了他身边的洛寒那,洛寒黑着脸抬起右手把原先是要落在他身上的花束给推开——他的右边坐着的是祈南。   祈南下意识地接住了花。   瞬间,灯光和镜头打向祈南。   祈南捧着玫瑰花束,傻眼了。   全场的人都看到了接住花的人。   “那不是祈老师吗?”   “祈南老师诶!!!”   “他也来听演唱会了吗?”   郁嘉木深吸一口气,祈南怎么会来?也不早点说?   他看到大屏幕上,祈南呆呆地接住这束花,过了一会儿,才看着花微笑起来。   薛沂春愣了愣,说:“这位幸运的观众接中了我的花,他还可以得到我的签名版新专辑一张。我也在这里祝福他。”   祈南毫无矫饰,只是普普通通的装扮,仰起头微微一笑,霎时间惊艳四座。   “哇,这个人好漂亮啊。”   “是不是哪个小明星啊?”   郁嘉木听到前排有人在议论,他想,说不定明天新闻报纸上都会拿祈南来写个小新闻。   “诶,郁嘉木,你去上厕所吗?”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郁嘉木说。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祈南撞见了他和这群看上去就还是学生的同学在一起嘻嘻哈哈,他就该头疼了。   ——   演唱会结束。   祈月着急地拉着祈南的衣角:“小叔叔,小叔叔,你说要帮我介绍的。”   祈南只好和洛寒说:“呃,小洛?这个是我侄女,祈月,你们小时候应该见过面的。”   洛寒对她伸出手:“你好。我是洛寒。”   “你好,你好。”祈月握住他的手,厚着脸皮说,“那个……我小叔叔说你认识薛沂春?”   洛寒说:“姑且算是认识。”   他们不是青梅竹马吗?要好到薛沂春都在他家过年呢?什么叫“姑且算是认识”?祈南不大明白。祈月则在琢磨着怎么从洛寒这套近乎,如果能混进后台休息室要签名和合照就更好了。   观众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洛寒!”   他们回过头,就看到薛沂春走了过来,他已经卸了舞台妆,换了宽松舒服的T恤和牛仔裤,清清爽爽。   祈月抓着祈南的胳膊,激动的直发抖,话都说不出来了。   “祈叔叔。”薛沂春看到祈南,想了想,莞尔一笑,态度自然地和他打招呼说。   “是我。”   “今天正是太巧了。没想到你会来看我的演唱会。”   祈南说:“我的侄女是你的歌迷。”   祈月像被抽问的小学生一样举手说:“就是我,我是他侄女!”   薛沂春笑了笑:“谢谢支持了,我也送你一张我的专辑吧。等一等,我让人拿两张过来。”   祈月飞快从包里掏出一张专辑和笔,递到薛沂春面前:“不用不用,我带了。”   薛沂春接过笔和专辑,问:“你叫什么?”   祈月激动地说:“祈月。祈祷的祈,月亮的月。”   薛沂春给她写了一句话的签名,带名字那种!祈月小声说:“我能不能给我基友带两张啊?”   “可以啊。”薛沂春和气地说,祈月变魔术似的又从包里掏出两张专辑,把朋友的名字告诉薛沂春,薛沂春很快就写好了,还写了不同的内容,甚至画了个爱心。祈月小心翼翼地把专辑放进包里。   “好了,这下满意了吧?”祈南问。   “满意了满意了。”祈月热泪盈眶地说。   “那就下次再见了,祈叔叔。”薛沂春有礼貌地说,他拉了洛寒到一边,“你等等我,我这里收拾了就回家了。这么晚了,一起去吃饭吧。”   洛寒不冷不热地点点头,薛沂春就回后台去了。   临走前,祈南珍惜地捧着那束花,和洛寒道了个别:“刚才忘记和你的好朋友道谢了,帮我谢谢他的花吧。再见。”   洛寒犹豫了下,像是想说什么。   祈南就停驻了下脚步:“还有什么事吗?”   “也许祈叔叔您会觉得我多管闲事。”洛寒说,“您最好还是和现在交往的男朋友分手,他会耽误您很多年的。”   祈南愣住了。   洛寒说完,转身就走了。祈南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郁嘉木中途就离开了演唱会,一个人先回了学校。   又过了两个小时,祈南给他发了微信:“我去看薛沂春的演唱会了。”   “原来我侄女找我就是要我陪她去看演唱会。”   郁嘉木:“……”   “还挺刺激的。”祈南很新奇地说,“你不知道他还在演唱会宣布了恋情,我刚才上了下网,都是新闻。然后他扔了一束花,被我接到了,我带回家插在花瓶里养起来了,你后天过来正好看看。”   祈南觉得这一切简直是天意,连老天都在祝福他和程先生在一起。   除了洛寒和他说的那句话没头没尾的很奇怪。   ——   郁嘉木素了一个月多了,再憋不下去了,旁敲侧击地问祈南:“我听小文说这星期不上课?你周末有事吗?”   祈南完全不懂他的暗示,直说:“有事啊!”   “什么事?”郁嘉木皱眉,不是文助理说祈南周末没安排吗?   祈南理所应当地说:“要画画!你的那幅画还没有画完呢。这下可以多画点了。”   郁嘉木要疯了,祈南这是什么意思,是要他一直憋到这幅画完成?上次他问祈南,祈南说起码还要三个月?再憋下去他都可以立地成佛了!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但看祈南这么不识情趣的,郁嘉木只好只说了:“难得我们周末都空闲,我们去哪过二人世界好不好?祈南。就两天。我们回来再画好不好?”   郁嘉木握着祈南的手用大拇指摩挲祈南的手心,痒痒的,祈南老脸一红,迟钝地知道郁嘉木是什么意思了,他的身体是已经又养回来了,他就是一直拖着……不想面对这个事情。   怪烦人的。   可都已经一个多月了,祈南想想,再不答应是很对不住程先生。   “你、你想去哪?”祈南问。   郁嘉木一听,晓得祈南这是默认同意了,说:“看你的意思,你觉得哪儿好。”   祈南想了想,告诉了他一个地方。   祈南以前带学生们去省内一个少数民族古民居村落写生过,他一直想再去一次,郁嘉木问起来,他马上就想到那个地方了。而且,那地方便宜,就算是程先生应该也付得起钱。   郁嘉木听说是什么深山老林里的古村落,美滋滋地想,那大山里头只有美景,没什么娱乐活动,那么无聊,除了…还能干什么?一口答应了下来。   过了两天,到了周五,祈南下了课,就开着他租来的车子去接祈南。   路上开车就花了将近五个小时,大半耗费在盘绕的山路上,这路还真不好开,一路往山上开,郁嘉木这也是拿了驾照之后头一回真的开车,他在祈南面前是把老司机的架势装的很好的。   这个村子非常偏僻,但是景色确实很美。   房子都是黄泥和木头造的土屋,这里是少数民族的村子,有政府扶持开发旅游业,但是因为交通不便,还是没什么人来,不过也有个二三十个游客。   这个村子坐卧在某座山上,从旅馆出去,沿着石阶,爬到最高处,可以俯瞰云雾缭绕的山间梯田,他们到的时候正是傍晚,天边烧红一片晚霞。   果然再来一次还是觉得美不胜收,上次来的时候都在下雨,没有见到晚霞。祈南情不自禁地微微笑起来,握住程先生的手,“是不是很好看?”   郁嘉木则望着祈南的侧脸:“好看。”   “我想起一句话裴多菲的一句诗。”祈南转过头,深情地注视着他,握着他的手,贴在脸庞,温柔地说,“我愿你是那珊瑚似的夕阳,傍着我苍白的脸,映出鲜艳的光。”   郁嘉木不认识什么裴多菲,更没听过这个诗,却觉得心头像是打翻了一罐蜜糖,想:祈南怎么就这么喜欢我呢?   吃了晚饭,回了旅馆关上门,郁嘉木迫不及待地先去洗了个澡,他倒是想和祈南一起洗澡顺便把人给办了,但是祈南害羞不乐意,只得作罢。   郁嘉木洗完澡出来,发现……祈南躺在床上睡着了。   郁嘉木坐到祈南身边,看着祈南酣睡的脸,长长叹了口气,他给祈南换上睡衣,擦了脸,塞进被子,掖好被角,自己也躺了进去。   算了,坐了那么久的车,难怪祈南会累得睡着了。还是明天再吧。郁嘉木摸了摸祈南的脸颊,怜惜地想。   晚上十一点多,郁嘉木实在睡不着,又觉得自己翻来覆去的会吵醒祈南,悄悄起了身,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下去走走,顺便吹吹山里的凉风,散散满腹的燥热之气。   村里的路都是青石板铺的,修的很好,绕着村子里的小湖,沿路每隔个五六米就有一盏路灯,一直走到了小湖的另一边。这时,郁嘉木忽然感觉到脚底晃了晃,他还以为是错觉时,有人喊起来:“地震!!!”   郁嘉木懵了懵——祈南!   人都从屋子里涌出来往外逃,就他逆着人流往回跑。   这木头盖的房子本来就没多牢靠,地震来势汹汹,郁嘉木还没跑到就眼睁睁地看到楼塌了,他叫了两声祈南,可这到处兵荒马乱的,他完全没有听到回应。   郁嘉木心都凉了,该不会祈南还在里面吧,他脑袋一片空白,所有理智都抛到了脑后,直接冲进了摇摇欲坠的房子中。刚进去没两步,天花板就砸了下来了。   ——   林秘书费了好一番工夫才终于把老板说的那个“程嘉木”给查清了。   开始真是,他查了好久,全市有好几个叫程嘉木的,一个个都调查过去,但都不是老板弟弟的男朋友,浪费了大半个月。辗转才终于发现那人根本就不姓程,而是姓郁,叫郁嘉木,这下就好收集资料了,他花了几天,尽量收齐了资料,交给了老板祈东。   祈东知道自己这个秘书,跟了他很多年了,做事稳重仔细,他交上的资料绝对是充分调查很多把握的,他翻看第一页的时候脸色就变了,越看脸色越难看,最后气得把文件夹砸在桌子上:“这个小畜生……”   果然他的直觉就没错!   祈南那个男朋友就是有问题!原来他才是个十八岁的大一学生,居然装成已经工作了来骗祈南……不管他是什么居心,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心。   祈东气得肝疼,过了好半晌才缓了点回来。   他带着资料就去找祈南,却没想到祈南此时不在家。   祈东打电话给祈南,怎么也打不通,又打给文助理,文助理说:“祈老师和程先生周末出去旅游了,下午走的。”   只能等了。祈东烦躁地回家去了。他要回去和他老婆骂骂那个骗祈南的小畜生!   祈南是因为口渴醒过来的,醒来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   实在太渴了,偏偏带来的水喝完了,祈南下楼,没找着人,想想村里有个小店,就拿了钱包,准备去买个水喝,才走到半路,就听到地震了。   他跟着人群到了空地,不过十几秒,地震已经停了。   他们住的民宿房子已经塌了一半,祈南惊魂未定,心想,幸好我和程先生都不在房子里。   空地上聚集满了人。   “嘉木!嘉木!”祈南到处找人,这儿人也不多,他一边喊一边找,就是找不到程先生。   祈南开始慌了。该不会是他出来的那会儿,程先生正好回去了吧?   祈南后来时隔多年想起当时的情形还是会心惊胆战,因为进山的公路都裂了,车开不进来,最后是直升机进来救援的,郁嘉木在废墟里被压了一晚上,凌晨三点被挖出来,满身都是血,已经昏迷不醒了,又用直升机送到医院。   祈南一路陪着,他害怕的直发抖,但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掉,现在程先生只能靠他了,他必须得稳住。   到了医院,郁嘉木直接送去了手术室。   祈南则拿着从程先生身上摸出来的钱包去办就诊卡。   “身份证。病人的身份证。”挂号处的工作人员说。   祈南手上还沾着血呢,哆哆嗦嗦地打开郁嘉木的钱包找身份证,抽出来,没拿稳,掉在地上。   祈南弯腰捡起来,照片是同一个人,可上面的名字是……郁嘉木。   出生年份也比程先生晚了七年。   祈南怔了下,又打开钱包,还有一张身份证,写的名字是程嘉木。是他认识的程先生。   他把程嘉木的这张先递了过去。   “你这个……不对啊。”   祈南脑子一片空白,哦了一声,木木地把另一张郁嘉木的身份证递过去。   “好了,办好了,给你。”   祈南接过就诊卡,回到手术室外,在冰冷的椅子上坐下,脑袋里一片木然,他抬起头,看着急救室上的红灯。   活下来吧。   ……先活下来再说别的事。 第27章   郁嘉木先是被送去了最近的一家县城二甲医院,抢救过来以后,祈南出钱,转到H市的三甲医院。   祈南给他的就诊卡里存够了足够的医药费,用郁嘉木的指纹解锁手机,联系了他的妈妈,刚开始他妈妈差点还以为是诈骗电话,收到郁嘉木躺在病床上的照片才相信。   郁兰大清早接到电话,都快吓哭了:“怎么回事?嘉木怎么会进医院?很严重吗?伤到哪里了。”   祈南说:“他的朋友约他去旅游,碰上了地震,他为了救他的朋友,回了房子里,受了伤,现在在X省第一人民医院,目前是抢救回来了,但是还要做骨折的手术。”   然后祈南又冷静地通知了郁嘉木的同学,告诉他们郁嘉木遭遇意外的事情,让他们帮忙向学校请假。他的同学很关心他,连连答应之后还问了郁嘉木在什么医院,说要来看他。   做好这一切,祈南坐在郁嘉木的床边,想到那时候郁嘉木刚从废墟里被挖出来,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了,但还没有昏过去,第一句话就是问:“祈南……还有人,还有人在房子里……快去……”   “你放心,人都救出来了。”   郁嘉木闻言才彻底晕了过去,祈南就在不远处听见,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而现在,他反倒半点泪意都没有,祈南愣愣地看着手上的那张身份证。   郁嘉木,男,年龄十八岁零两个月……啊,可真年轻,虽然他以前也觉得程先生看上去似乎比他说的年纪要更年轻,但也没有想到,他实际上竟然只有十八岁。   才十八岁。   这样的话,意思就是他们认识的时候,他都还没有十八岁吧?   还未成年呢。   我这是在犯罪了吧?祈南麻木地想,我居然和一个才刚满十八岁的孩子上床了吗?   与其说是难过、恶心、自责,这些感觉他目前一概都没有,他只觉得快喘不上气来了,什么都思考不了,茫然,不知所措,被一种不真实感给勒住脖子,然后是剧烈的排斥感……他不想相信这是真的。   ——他被骗了。   祈南一整晚都没有睡觉,就坐在郁嘉木的床边,拉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他想,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牵程……不现在已经不能称呼为程先生了,那该怎么称呼呢?还是,还是叫嘉木吧,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牵嘉木的手了。   祈南呆坐了许久,大约十点的时候,祈南忽然听到了外面有人在问护士:“请问郁嘉木的病房是在402吗?”   是个女人的声音。   郁嘉木这个名字有点陌生。   祈南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郁嘉木的家人朋友到了吧?他赶紧要站起来离开,可是郁嘉木明明在昏迷之中,却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祈南硬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给他掰开,才得以逃脱,——推门声已经响了起来。   来不及了。   祈南退了一步,走到隔壁靠里的病床边上,把帘子拉上。   他从帘子的缝隙悄悄往外看,不是郁嘉木的妈妈,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稚嫩漂亮,见到病床昏迷不醒的郁嘉木停下脚步,红了眼眶。   祈南觉得像是有千万根针扎在他心尖上。   那个女孩子问护士:“没有别人在照顾他吗?”   护士说:“刚才送他来的朋友还在,可能现在已经走了吧。”   祈南没说一句话,悄悄躲在帘子后面,他看着那个女孩子还去兑了温水,拿毛巾给郁嘉木擦汗,她那么年轻漂亮,和郁嘉木看上去真是一对金童玉女般的般配的男女朋友。   祈南看不下去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郁嘉木的妈妈郁兰才风尘仆仆的赶到,她和公司请了假,去取了足够的钱,再找车,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脸色都不太好了。   一来她就见到郁嘉木的床边有个女孩子坐在那,瞧见郁嘉木的妈妈,那女孩子连忙站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羞涩地说了声:“阿姨好。”   “你好,你好。”郁兰先好好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嘉木没事吧?”   “医生说没事,只等他醒过来,之后再做骨折的手术。”   郁兰喘气说:“那就好,那就好,我都快被吓死了。”   定下魂来之后,郁兰才有空打量这个女孩子……之前过年的时候,嘉木好像是有个女朋友了,应该就是这个女孩子了吧?多好的一个小姑娘啊,长得也俊,文文静静,温温柔柔,还这么关心嘉木,他一出事就马上赶来医院了。   “你就是嘉木的女朋友吧?”郁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苏菡羞红了脸,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郁嘉木的女朋友。我就是他的一个普通朋友。我叫、我叫苏菡,菡萏的菡。”   郁兰想,就算不是女朋友,大抵也快成为女朋友了。   郁兰从桌子上找到郁嘉木的病历本和就诊卡,说:“谢谢你一直在这里看着嘉木,再看一会,阿姨去缴费。”   苏菡说:“呃,我也是刚才才来的,也就比您早来了半个多小时。”   郁兰讶然:“啊?那嘉木就一直没人看着啊?不是说是他的朋友送他来医院的吗?那个人呢?”   “我没见到,我来的时候就没人的。”苏菡尴尬地说,“护士说是走了。”   郁兰不禁生气起来:“这什么朋友啊?他们告诉我嘉木就是为了救他那个朋友受伤的,结果他居然拍拍屁股就走了?这真是……好歹在这里照顾嘉木一下啊。这没人看着,万一出个什么事。”   祈南就在她们背后,隔着薄薄的蓝色帘子,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   他面前的病床上躺着个八十几岁的老太太,生了病,儿女工作都忙,没法子来服侍她,请了个护工,坐在角落玩手机呢,根本不在意那怎么多了个人,老太太老糊涂了,和祈南说话:“你来看阿婆了啊?”   祈南怔了怔,看到老太太颤巍巍地伸出手,下意识地扶了过去。   老太太笑起来,团团的圆脸皱成一团,拍拍他的手,用方言含糊不清地说:“仔诶,莫伤心咧,没有过不去的坎,脚跨大,就走过去哩。”   祈南眨了下眼睛,感觉到有水珠掉在自己手背上,发现自己哭了:“谢谢阿婆,谢谢……”   他也不是不知道和程先生的未来很难走下去。   只是舍不得。   一直舍不得。   他没有想到,世界上压根就没有程先生这个人,那他爱的是谁呢?   他和郁嘉木就像是现在这样,看上去离得那么近,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帘子,可是这层帘子却是永远都不能拉开的。就算郁嘉木醒过来了能怎样呢?自己能够像那个喜欢郁嘉木的女孩子一样正大光明地坐在床边给他擦汗吗?   苏菡去了厕所,祈南起身,离开了病房。   祈南甚至没有回头,他怕自己多看郁嘉木一眼,就会走不掉了。   郁兰本来是去缴费的,结果人告诉她就诊卡里已经充够了钱,非常足够的一笔钱,够郁嘉木医三只胳膊了,这还是不用医保的情况下,再扣掉医保的话,大概可以省下更多的钱。   郁兰傻眼了,她想了想,充钱的人除了嘉木的那个朋友没有别人了。   她顿时有点讪讪,那看来嘉木的朋友还是比较厚道的,可能是刚好有事情所以没办法陪在这里吧。不过这是嘉木自己受的伤,也不好让人家出钱吧?等嘉木醒了,得让他把钱给还回去,哪需要那么多钱?   祈南走出阴冷的走廊,来到阳光下,晒在身上,却没有半分暖意。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祈南接起电话,哽咽地说:“哥。”   “终于肯接电话了啊,你在哪?怎么电话一直打不通?”祈东没好气地问,“你声音听上去怎么那么虚弱?”   祈南轻声说:“我在医院。”   电话那头停顿了下,马上开骂了:“又进医院?!怎么回事?那个臭小子又让你进医院了?本来想等你回来再告诉你的,你那个程先生根本……”   “我知道,哥。”祈南说,“他真名叫郁嘉木,今年十八岁,大一,读工程化学。”   祈东:“……”   祈南:“是他住院了。我们遇见了地震,他以为我还在旅馆里回去找我,受了伤。”   祈东:“…………”   两头都沉默了。   祈东异常地不安,祈南平静过头了,伤心也好,绝望也好,愤怒也好,都好过这种诡异的平静。他也……他也没想到突然这么一出,那小子居然能为了他弟弟命都不要。   “你……”祈东叹气说,“你别是因为他救了你,所以心软了啊,他就算救了你……”   祈南又一次打断哥哥的话:“嗯,我明白的,他还是个大一学生,我不可能和他有结局的。哥,我知道的,但是他救了我,我得负担他的医药费,我自己出就好了。”   “哦,这、这是应该的。”祈东说。   “让张叔过来接我吧。我想回家了。”   “……我有点累了。” 第28章   郁嘉木做完骨折手术后发起高烧,过了两天才退烧,期间一直在昏迷。   他的妈妈郁兰一直陪在他身边,听见郁嘉木的嘴唇在嚅嗫地动着,好像是在说什么。她靠过去听,听见郁嘉木在反复地说着两个字“祈南”。   qi nan?   是什么?人名?   郁兰不知道,心想,可是嘉木的女朋友不是苏菡吗?那祈南是谁?嘉木总不会是脚踏两条船吧?   她觉得自己儿子应当还是做不出这么卑鄙无耻的事情的。   退烧后,郁嘉木终于慢慢清醒了,他开口就想问“祈南呢?”,一睁眼,看到妈妈在床边,瞬时什么话都吞回去了,想了想,哑着嗓子费劲地问:“是谁送我来医院的?其他受伤的人呢?”   “是和你一起旅游的朋友把你送到医院来的,他们通知了我我就赶紧过来了,你朋友还给你垫付了医药费,学校那边我本来想去帮你请假,他们告诉我你朋友帮你请好假了。你的室友来看你过,但是你那会儿还没醒。都是挺好的孩子。”郁兰说,“你真是,跑到那种地方去玩,地震了,大家都往外面跑,就你还往回跑,你跑回去干嘛?”   祈南没事就好……即便在昏迷中郁嘉木也紧绷着的神经在知道祈南没时候终于放松下来,接着他意识到一件事,等等,是祈南送他来医院的还交了医药费?   郁嘉木咳嗽了两声,郁兰赶紧拿温水给他喝了两口润润喉咙。   “你那么朋友怎么也不来看你?电话都不打一个,就往你就诊卡里存了很大一笔钱。我人都没见着。”   他还撞到了头,有点轻微脑震荡,头还是很晕,合上眼睛,尝试着梳理了下眼下地情况:祈南给他付医药费会用到身份证,多半已经看到他的真实证件了,已经知道了。   明明才发过一场高烧还未完全褪去,郁嘉木却觉得心像是突然掉落在冰天雪地。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郁嘉木心乱如麻,满脑子里没有个头绪,突然想到——祈南知道到什么地步了?   郁嘉木强撑着,急忙问:“傅舟呢?傅舟来过了吗?”   郁兰听到这名字反射性地厌恶,愣了下:“没有,我还没有告诉他,你是希望我通知你爸爸?”   “不是!”郁嘉木立即反驳,他巴不得傅舟不知道呢,傅舟不知道最好了,没来过的话,那肯定没有遇见祈南,祈南知道他的年龄造假,但还不知道他是傅舟的儿子,郁嘉木往后靠去,长长松了一口气,“别通知,我不想不见到他。”   郁兰也不想见,这两天照顾郁嘉木忙的焦头烂额,压根没想起要把这件事告诉傅舟,如今郁嘉木提起来,她才犹豫到底要不要让傅舟知道……嘉木说不要,就不要好了。   郁嘉木不后悔那时候往回跑,假如再来一次,他也会那么做的。   无论如何,在没有确定的情况下,他赌不起祈南不在屋子里的可能性。   然而,此时此刻,在郁嘉木的心头,早已被后悔和内疚给淹没。   他骗了祈南,现在被祈南发现,也不过自作自受而已。   祈南这样不声不吭地消失,是想分手吧?说不定连他的手机号码也拉黑了吧?郁嘉木恨不得现在就飞去祈南家,偏偏被困在病床上寸步难行。   等妈妈出去买饭的时候,郁嘉木拿出手机,看着祈南的号码,想要拨下去,却在按下拨号键的最后一刻畏葸……唉,最坏的可能也就是祈南把他的号码拉黑了,那他就用妈妈的手机给祈南打电话。   郁嘉木拨下祈南的手机号。   接通了。   祈南没有拉黑我!!!郁嘉木原本沮丧气馁的那颗心瞬时原地复活,注入了新鲜血液,激动地忐忑地期待地怦怦直跳起来——   既然祈南还愿意接我电话,是不是就是愿意听我的辩解?那就是还没有分手……   郁嘉木的脑神经又开始疯狂地运转,想着各种借口托词、甜言蜜语,好哄祈南,祈南那么傻那么心软那么善良,我就知道的!祈南那般爱我,就算我对他撒了点小谎,只要我好好哄他,他不会生气太久的。   祈南……祈南爱我,他一定会原谅我的。   “喂?”祈南接起了电话。   郁嘉木听到祈南的声音,刚刚才装了满脑子的借口统统都忘却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又酸又涩的柔情瞬时涌上心尖,他小心翼翼地问:“祈南?”   “嗯。”祈南轻声应他。   郁嘉木什么都忘了,脱口而出:“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祈南说,他只吐出只言片语,语气平淡,听不出他的情绪。   “你没受伤就好,没受伤就好……嗯……”   郁嘉木以为祈南会生气甚至会责骂他,又或者直接气到拉黑他不接他电话,就是没想到祈南会这么平静,起初他还高兴祈南愿意接他电话愿意和他说话,可听到祈南不悲不喜的口吻,心开始慢慢往下沉。   接下去的话像是卡在喉咙的刀片,郁嘉木无比艰难地才吐出口:“你已经知道了吧?”   祈南又嗯了一声,回答:“知道了。”   “你一定很生我的气吧?对不起,祈南。我都怕你不愿意接我的电话,没想到你接了……”说到这里,郁嘉木卡住了。   再往下该怎么说呢?   ——我们还没有分手吧?   这也太刻意了,该自然点。   ——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这样问倒是委婉,祈南要是愿意来,就说明原谅他……就算还没分手,妈妈在这,祈南也不方便来看他吧?但妈妈也不一定看得出来。   这时,祈南先开口了:“我起初是很生气的,我真是白活了一把年纪,居然被一个十八岁的黄毛小子给骗了。还被你哄上了床,什么都做了。我想想你醒来以后肯定会打电话给我,开始确实是把你拉黑了,但我想了想,做了就是做了,错了也已经错了,再生气再后悔也无济于事,再说,我暂时也不打算搬家,就算你打不通电话,也可以直接上门来找我,所以又把你的手机号从黑名单里取消了。而且,你也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我也有责任。”   郁嘉木的心情是随着他的话一忽儿下地,一忽儿上天,还有那么一小撮希望,就像是风中的火苗,摇摇晃晃,看上去随时会熄灭。   郁嘉木厚着脸皮、艰涩地问:“那你……是可以原谅我了吗?”   祈南低声说:“我不拉黑你就是觉得,切断联络默认分手的方法太胆小了,我也不是那种做事含糊不清的人。我不想你到时候再来问我要答案,所以我一直在等着你的电话,作为大人,我不会像个小孩子一样,这件事得好好说清楚,我必须亲口和你说分手。”   郁嘉木拿着手机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   尽量努力遏制,但是祈南的声音也听得出压抑的难过来,他说:“谢谢你那时候以为我在旅馆里跑回去救我。我会承担所有医药费的。”   郁嘉木眼眶都红了,哽咽地说:“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回去?祈南,你不能这样,你难道不喜欢我了吗?”   祈南的话音也在颤抖:“我们好聚好散,行不行?”   郁嘉木仿佛能想象出来,祈南紧握着手机,故作坚强又难过到快要哭起来的样子,还好聚好散,都要哭了,他哪里舍得我?郁嘉木深吸一口气,决绝地说:“我不愿意,祈南,我不愿意,我死也不愿意。”   说完,不等祈南回应,郁嘉木就挂了电话。   郁嘉木从床上起身,他的左手和三根肋骨骨折,脚崴了,但是没有太大问题,只是走路不太好,但不是走不了。郁嘉木直接在病服外面裹上大衣,望向隔壁病床的老太太放在床头边上的拐杖,温和地问:“阿婆,你的拐杖借我用一下好不好?”   这个阿婆老的很,神志不清了,有时清醒有时糊涂,这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啊啊地回了两句,郁嘉木就当她是同意了,拿了她的拐杖。   走前还留了张纸在床头:   我有事出去一下,会回来的。   他的病房外面不远就是护士服务台,郁嘉木在门边悄悄看着,等着护士都不在了,赶紧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电梯那去,妈妈才出去没多久,应该也不会那么快就回来的。   也没人注意到他,郁嘉木就这么一路离开了医院,在门口叫了出租车。   “去小南直街。”郁嘉木说。   ——   祈南被郁嘉木挂了电话以后,还傻傻地看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叹气。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这般年少气盛。   但也只是个孩子。   不过是不服气罢了。   祈南一个人坐在画室里,坐在地上,抬起头,看着那幅才花了三分之一的肖像画,每一笔倾注的都是他的爱意,画得那么好看,他敢说,假如完成了,这会是他迄今为止最好的作品。   可是,这幅画大概是永远也完不成了。   完不成的话,舍得扔掉吗?祈南问自己,不,他也舍不得扔掉。   那我该怎么办呢?祈南揪住衣服,我能怎么办呢?   “喵?”   白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好似是感觉到了主人的悲伤,在他身边坐下,望着他。   祈南吸吸鼻子,把眼泪忍回去,伸手摸了摸猫咪的脑袋:“淼淼……”   “喵……”   “对不起,淼淼。难怪你不喜欢他,你是知道他都在骗我吗?我比你还傻呢。”   ——   傅舟还是从郁嘉木的室友那里知道郁嘉木遇到地震受伤的事,花点钱,这些孩子的嘴巴就松了——反正只是告知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郁嘉木受伤了还发高烧,多危险啊,傅舟是他爸爸,总该告诉他的。   这已经是郁嘉木送到医院第二天,手术都做好了,傅舟才知道这件事,顿时他心里对郁兰的不满膨胀到了极点,这也太过分了!他好歹是嘉木的亲生爸爸,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告诉他!   傅舟当时还在嵇乐水那儿,听到这事,马上就起身,准备赶去H市。   “你去哪?”嵇乐水不高兴地问,“才说好了陪我,又是哄我的!”   傅舟抱着他亲了一口,哄他说:“乖点,真的是大事,我儿子出了意外躺在医院呢,我总得去看看吧。”   人命大过天。嵇乐水只好不情不愿地送他出门去了。   傅舟赶到H市,吃了个饭,就往医院去。   病房在的大楼和房号郁嘉木的室友都告诉他了,傅舟直接找过去,进了病房,但是病房里只有一个老太太。傅舟看了看另一个病床尾上的名字卡,是郁嘉木。   可是人呢?   傅舟问老太太:“您知道隔壁床的小伙子去哪了吗?退院了?”   老太太问:“啊?你说啥?”   “我问,隔壁床的小伙子去哪了?您知道吗?”   “哦……”老太太点点头,“我要吃馄饨。”   傅舟:“……”   “傅舟?”   傅舟听到一个疑惑的女声在身后响起,他转身,时隔十年见到了前妻郁兰,都有点认不出来了。郁兰也老了,胖了,手上拎着快餐饭。   “你怎么在这?”郁兰问了一句,看到了空空如也的病床,质问傅舟,“嘉木呢?”   傅舟皱眉:“我还想问你呢。”   就在爸妈为了他任性失踪找的人仰马翻、互相指责的时候,郁嘉木已经到了祈南家,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按下门铃。   他现在是追悔莫及,当初祈南给他钥匙要录入他的指纹他为什么不要?现在也不知道祈南肯不肯给他开门……   不多时,可视对讲机里响起祈南的声音:“是谁?”   郁嘉木背对着门口上方的监控,压低脸不让对讲机上的摄像头拍到自己的脸,粗着嗓子变声说:“有你的快递,请签收。”   “我最近没有买快递啊。”祈南疑惑地说。   “是祈东先生购买让我们送过来的。”郁嘉木说。   对方报出哥哥的名字,祈南的疑心就消了大半,哥哥确实经常买东西送他,点头说:“好吧,你等等。”   郁嘉木心急如焚地等在门外。   门锁开启。   喀哒。 第29章   祈南刚打开门,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便感觉到一股推力迎面而开,把门给冲开了,门外的人也跟着挤进来。祈南抬起头,同脸色苍白憔悴之极的郁嘉木一个照面,吓了一跳,一瞬间愣住了,也只是一瞬间,郁嘉木找到机会就进了屋,然后祈南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推了他一下。   才碰到郁嘉木,也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里,郁嘉木就哀嚎了声:“疼。”   祈南看到他左手还打着石膏用绷带系着挂在脖子上呢,还记得他肋骨有骨折,一时间也不敢去碰这个伤病员。别的事都好说,祈南见他病成这样还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气得都笑了,冷眼看着他:“你不在医院你跑来这里?你不要命了!回去!”   郁嘉木用剩下那只手去拉他,被一把拍开,又去抓,又被拍开。郁嘉木完全没有以前的英俊潇洒,狼狈又赖皮,红着眼睛紧紧盯着祈南,连眨眼都不敢眨,仿佛怕眨一下眼睛,祈南就会消失不见,他嗓音沙哑地闷声说:“我再不来,老婆都要跑了……”   祈南回望着他。   郁嘉木忽然想起一句话来:倘若你的眼睛这样冷,有个人的心会结成冰。   “我都已经清清楚楚地和你说了分手了,你还想怎么样?”祈南想别过头不去看郁嘉木,那个成熟可靠的程先生成了个狡猾耍赖的小骗子,他的背都没以前直了,有点弯着,凝望着自己的眼神像是只受伤的流浪狗,在乞求他的可怜。   你不能心软,祈南,你不能心软。祈南告诉自己。   郁嘉木咬牙说:“你说分手,我又没同意。”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祈南觉得,自从郁嘉木年龄的谎言戳穿之后,之前他看恋人的滤镜就消失了,直觉得怎么看怎么不成熟,他说:“你以为这是小孩子吵架吗?我们又不是结婚了,你不同意就不能分手。”   “你才是呢……你到现在都不敢看着我,祈南,我不相信你不喜欢我了,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再对我说一次要分手吗?”郁嘉木不死心地说。   什么报复,什么逗弄,什么要甩了祈南。以前曾经想过的念头郁嘉木全都不记得了,他就是不想分手。   祈南只好深吸一口气,望着他,一触及郁嘉木哀求难过的目光,祈南不是没有于心不忍,可他也清楚地记得眼前的看似高大的郁嘉木只有十八岁,祈南的语气软和下来:“嘉木。……我们,我们何必弄成这样呢?我说过了,就不能好聚好散吗?”   郁嘉木问他:“那你倒是告诉我和我分手的理由。”   祈南觉得这就有点荒谬了,好似是他的错一般,“你骗了我。你才十八岁,我又不是变态,怎么和你在一起?”   郁嘉木急红了眼睛:“可我要是不撒谎一来就告诉你我是十八岁,你还会和我谈恋爱吗?”   “不会。”祈南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是他的道德底线。   “所以你让我怎么办?我就是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是,我是撒谎了,我和你道歉还不行吗?除了年纪不够,我还有哪里不好的?”郁嘉木步步紧逼地说,“要是只因为年纪你就否定我,也太不公平了。”   祈南沉默下来。   郁嘉木心里着急,往前走了两步,踉跄了下,就要摔倒。   祈南反射性地就上前扶住他,郁嘉木倒在他身上,逼近几步,使得祈南后退到靠着墙,他只用能动的那只手拦住祈南,俯身就去亲吻他。   祈南真想揍他,可这个小骗子仗着身上有伤自己不该轻举妄动,不得不让其得逞。   郁嘉木汲取着祈南唇中的蜜液,纠缠着香舌不放,又温柔又热烈。那是急促的呼吸,是热切的心跳,是所有所有的情不自禁,让他沉溺于其中,不想分开。   过了良久,郁嘉木才结束了这个深吻。   紧贴的唇瓣分开,祈南甩手就给了郁嘉木一个耳光。   郁嘉木随他打,皮糙肉厚,头都没偏一下,还是定定地盯着祈南。   祈南喘着气说:“你现在是准备耍赖了吗?”   郁嘉木说:“耍赖也好,撒谎也好,我就是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为什么要分手?你敢对我说分手,你敢说你不喜欢我了吗?”   祈南被他逼得发抖,眼眶也湿了:“……我要是一开始就知道你才十八岁,我才不会喜欢你。”   郁嘉木伸手抱住他。   祈南想揪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郁嘉木说:“没关系,我肩膀没受伤,你打吧。你想怎么出气都可以,只要你不和我分手。”   祈南挣扎。   郁嘉木不停地说:“我喜欢你,祈南,我喜欢你。”   祈南挣脱不了,暂且放弃了,但也没有回抱他,郁闷地小声骂他:“小骗子……我就想分手都不行吗?”   “不行。”郁嘉木说。   祈南又沉默下来。   郁嘉木静静地抱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开口问:“对不起,祈南,我知道错了。可我就是太喜欢你了,我才骗你的,我知道我要是一开始就告诉你我都没有十八岁,你肯定不会接受我的,我才骗你的。”   祈南不理他。   郁嘉木发了狠,说:“我现在都在想,要是我就死在地震里,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讨厌我了。”   祈南震了下,生气了:“你胡说什么!”   郁嘉木却是心下一喜,觉得找到了祈南的弱点,接着说:“你不准和我分手,你非要分手,我就不回医院,我死在这里好了,起码你会一辈子记得我。”   祈南被他气得咬牙切齿,可郁嘉木那么执拗,真的怕他干得出来,瞪了他一眼:“你这个……你这个王八蛋。”   “王八蛋就王八蛋,你不和我分手,让我做什么蛋都行。”郁嘉木毫不要脸地说,“你要是不喜欢我不在乎我了,又有什么关系,管我去不去死,让我死在这就是了。”   “你……你……”祈南对他这种软硬兼施外加死皮赖脸的做法真是无计可施,根本说不了道理,他真想狠下心,然而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瞪着郁嘉木说:“你给我滚回医院去。”   郁嘉木:“你不答应我我就不回去。”   祈南气到发抖:“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还不行吗?你就不能爱惜自己的命一点?满口死啊死的,你也不想想你妈妈,你怎么就这么任性?”   郁嘉木也没真打算去死,不过是借此来要挟祈南罢了,不由地高兴起来:“真的?你不会骗我的吧?等我回医院你转头就拉黑我。”   “你以为我是你吗!整天就琢磨着怎么骗人!”祈南没好气地说。   祈南扶着他出门,给他叫了一辆出租,把他送上车:“你这样不管不顾地跑出来,手机也不带,你妈妈肯定要担心死了,还不快点回去。”   祈南把他送到医院门口,就让他自己下车回去了:“你不是很能干还能一个人从医院逃出来跑去找我吗?这么几步路就不用我送了吧?”   郁嘉木也知道,他今天把祈南欺负过头了,再欺负下去,祈南是真的要翻脸不认人了。   他可怜巴巴地站在原地,拄着跟拐杖,看着祈南坐着的出租车渐行渐远,直到看不到了,才转头往住院部走。   正走到楼下的时候,郁嘉木听到一个焦急的呼唤声:“嘉木?!”   郁嘉木回过头,居然看到是傅舟,差点吓出一声冷汗。   傅舟着急地跑过来:“你跑到哪去了?我和你妈差点都要报警了。”   “我不是留了纸条吗?”郁嘉木说,“你怎么来了?”   “我是你爸,我怎么不能来?”傅舟反问。   郁嘉木松了一口气,傅舟既然这么说,应该是没有看到祈南……幸好他刚才没有留祈南。   绝对不能让祈南和傅舟遇见。绝对不能。   郁嘉木被傅舟骂了一顿,他还还了几句嘴,回去又被妈妈骂了一顿,这次他就不敢开口吭一个字了,完了还被护士和医生给严肃批评教育,郁嘉木这时候态度良好地都一一道歉,认错。   祈南是拖住了暂时不会分手。   可也只是暂时。   郁嘉木一整个晚上都翻来覆去地想不着,满心都想着祈南的事:他对祈南撒的谎可不止一个……现在就只是一个年龄问题,祈南就生气成这样要分手不肯原谅他的话,那假如祈南知道他是傅舟的儿子,甚至还有最开始还是为了报复他才接近的事呢?   郁嘉木完全不敢想象。 第30章   郁嘉木打死都不肯说他偷偷摸摸逃出医院是去干什么,这孩子从小倔强的很,打定了主意就不会改。   郁兰记得他小时候,每天都和别的小朋友打架,满身泥土和淤青回来,回去还要被她用鸡毛掸子抽手心教训,他那时候还小小的,站的笔直笔直,眼泪都不掉一颗。   她咬了牙,打一下问一句:“下次还闯不闯祸了?”   郁嘉木就响亮地回答妈妈:“不闯祸了,下回我不会那么用力,害你赔医药费的。”   郁兰被他气得快晕过去,又打一下,手心都打红了:“我是让你不要再和人打架!你和我保证!”   郁嘉木梗着脖子,硬邦邦地说:“我不保证不了。谁让他们骂你,他们敢骂我就敢打,他们爸妈不害臊我就替他们爸妈教训他们,我没错。你打死我也没用,你们骂你,我就要揍他们,我不会改的。”   郁兰听了又生气又心酸又心疼。   问不出来,她这个做妈的也没办法,更别说是傅舟了,她都问不出来,傅舟更问不出来。不过她教训这孩子的时候,嘉木还会跟她低头认错,傅舟说他,他全当聋了听不见。   郁兰心底有些猜测,能让人这么疯的,除了谈恋爱,也没别的事了。   可是,嘉木的女朋友不是苏菡吗?她以为是,但找不到嘉木的时候,她打电话给苏菡,苏菡也不知道嘉木在哪里。那过年的时候和祈南通电话的女孩子是另有其人?   郁嘉木这天气带着一身伤跑出去,回来就又发起了低烧。   有次郁兰去打开水,回来的时候在门边听到郁嘉木在和人通电话,压低了声音,只听到只言片语,声音说不出的甜蜜:“……我都发烧了……是,是,是我自作自受,都怪我……我有好好休息,可我就是想听你说话……宝贝,你要是叫我声老公我就哪都不疼了……唉,不行就算了嘛,别骂我了,我不是禁不起骂,这要是气坏了你我要心疼的,都怪我不好……唉?……挂我电话……”   听得她叹为观止,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太肉麻了。太肉麻了。   而且对方女孩子好像根本就不稀罕她,是他在追求人家。   这还是她那个从小被人叫小酷哥的儿子吗?   简直像是中邪了。   郁兰装作不知道。   郁嘉木醒来以后他的室友又来看过他一次,送了个水果篮慰问他。   郁嘉木不客气地收下了,妈妈洗了水果拿出来分。   汪涛问:“有什么要我们带的吗?学校那给你请了一个月,还要接着请假吗?”   “不用了。我腿没什么事,右手也还能写字,我下周三就出院,回去上课。”   “哇,要不要那么拼?”   “我还想要这学期的奖学金呢。”郁嘉木说,“你们明天帮我把教材和我的笔记都带给我,我也不指望你们做笔记,这周去记得去上课,上课的时候把ppt拍下来,老师讲课录音录了发给我。”   汪涛啧啧感叹:“难怪你是学霸,我们是学渣。”   汪涛回去就去翻了郁嘉木的桌子,把教材都给他拿上,但是郁嘉木的笔记本都是哪几本他也不知道,不过郁嘉木的书架摆的很整齐,他看看左边有好几本看上去都是硬壳精装的笔记本,一样的款式,抽了一本出来看了下,果然是上课的笔记,也不再翻看其他几本,全部抽出来装在一起,准备带给郁嘉木。   汪涛不知道其中一本就是郁嘉木的日记,郁嘉木自己都好久没有写这本日记了,他们寝室的男生不会乱拿别的东西,他随手放在那,自己都要忘了。   第二天汪涛把整袋子书送给他,郁嘉木一翻,就发现这日记也被送过来:“……”   差点就忘了。   现在想想,郁嘉木都不知道自己是脑子抽什么风,当初写下这本日记来。   简直字字诛心。   万一被祈南看到了,他是真的百口莫辩。   郁嘉木真是恨不得烧了这本子,可是没有打火机,在医院也没烧。于是他趁着没人时,翻开本子其中一页,把半杯水泼上去,看着纸上的字糊了,再拿着本子去了走廊尽头的垃圾桶那——更远的地方他也去不了,现在护士看他看得特别严——把本子给扔了。   只是他能把这本子给扔了,却不能把傅舟给扔了。   怎样才能让祈南和傅舟一辈子都不见面呢?   郁嘉木是绞尽脑汁,一下子也想不出来。   慢慢想吧,反正现在祈南也不会和我分手了,快点想好对策。   ——   祈南把原本画给郁嘉木才画到一半的油画给收了起来,文助理这几天去画室,见着祈南都不敢大声说话。   现在已经有不少人都知道郁嘉木的事情了,文助理尤其为祈南感到难过和自责,当初郁嘉木第一次上门是他接待的,后来还是她撮合的祈老师和那个骗子。   早知道她就应该好好调查调查,不然祈老师也不会被骗得这么难过,她愧疚地和祈南道歉:“对不起啊,祈老师。”   “和你没有关系啦,是我太笨了。那么明显都没有发现。”祈南自嘲说,“年纪大了,就是会被美色迷惑。我本来还以为我不会,原来我也只是个俗人。一把年纪都活到猪身上去了。”   文助理憋了半天,说:“别这么说,他装的那么好,我都没看出来,别人也没看出来啊。无怪乎你被骗。反正……三十七岁分手,总比三十八岁分手好吧?”   祈南笑了:“你说的有道理。”   笑着笑着,又笑不下去了,叹气:“其实,还没分手,他前天在医院刚醒过来,听我说要分手,还跑出来找我。”   “这也太……您这就心软了?”文助理诧异地问,“这人真是,骗不下去了,就耍无赖。”   “总不好让他死在这里啊。”祈南无奈地说。   “您不能这样就原谅他吧?”文助理都生气。   祈南最后看了画上的郁嘉木一眼,用一块紫色丝绸把画给遮上,“我没有说原谅他,只是暂时把分手收回去了而已。他不过是拿受伤逼我而已,等他伤好了,就没有办法可以威胁我了。”   说到底,郁嘉木也只是个才十八岁的小孩而已。   等他冷静下来,躺在病床上感受着伤痛,自己又不去探望他,说不定就会觉得为了一个老男人断了那么多骨头真是不值得了。   年轻人的爱情太浮躁了。   祈南以前觉得郁嘉木那么猴急是喜欢自己,如今想想,不过是青春期的男孩子血气方刚而已,有个洞他们就能插,爽就够了。   现在不分,以后也会分的。   那个小骗子就是拖了一时半刻也不顶用,有什么意义呢?   ——   医院。   保洁员阿姨会分出一些可以卖垃圾去卖给废品回收,她今天也挑出一些来,用袋子装了,载上她的小三轮车,装的非常满,东西都快掉下来了,还没骑出多远,有本本子掉了下去,她没有发现。   本子掉在路边,在日头下晒了几个小时,都晒干了,有个来医院给外公探病的中学生捡到以后,翻看下扉页,写着“郁嘉木”的名字。这里离住院部不远,她好心地拿去护士台问了下。   这两天住院部的护士都知道郁嘉木是谁——郁嘉木那天从医院偷跑出去可是给许多人都添了麻烦。   护士就让小姑娘把本子放在护士台,她再转交给郁嘉木。小姑娘只是帮个举手之劳,也不图道谢,留下本子就走了。   护士忙得很,准备去给郁嘉木换吊瓶的时候再顺带把笔记本送过去。   正在服务台做资料,抬头看到一个男人走过来,她认识这是谁,那天郁嘉木人不见了,他爸也闹得厉害,开口把人叫住:“是郁嘉木的爸爸是吧?请您过来一下。”   于是傅舟停下脚步,关切地问:“有什么事吗?嘉木的病情有变化?”   “不是,他有本书掉了,被人捡到送过来。”护士说。   “哦,好的,我拿给他。”傅舟说着,把护士递过来的笔记本接过手。   傅舟记得郁嘉木的室友说他连住院这几天也不想落下课让帮忙带书,可能带过来的时候不小心在路上掉了一本?   这孩子成绩一向很好,比他以前读书的时候要好,学习还挺认真的,笔记应该也做的很好吧?   傅舟不禁好奇,想看看郁嘉木的笔记做的怎么样,于是翻开了本子—— 第31章   傅舟随意翻开一页。   原本用蓝色水笔写的字糊成一团,只看得清几个字,他只辨认出其中一个是“南”字。还有右上角填了年月日。   好像不是笔记,是日记啊?   还掉到水里去过?   傅舟正准备继续往下翻。   “你怎么又来了?”   傅舟抬头,看到郁兰,合上日记本,说:“我是他爸爸,我怎么不能来看他?”   郁兰眉头紧皱,不待见地说:“都说了不缺医药费了。你就天天呆在这不回去管你那公司啊?”   郁兰看到他手上拿着的日记本,觉得眼熟,劈手夺过去:“这不是嘉木的书吗?怎么在你那?”   “有人捡到,让我转交给他。”傅舟说。   “那你也不能翻看啊,懂不懂尊重孩子的隐私的?”郁兰说着,随手就把本子放进手上拎着的塑料袋里,她刚去了一趟超市,买了点日用品。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傅舟想,他们以前就是这样,那会儿结婚还没多久,他也没有和卓岳好上,就天天和这个女人吵架,估计就算没有卓岳,他们迟早也是要离婚的。   “你也还是这个倔脾气,儿子也随你这个臭脾气。不该要强的时候非得要强,你现在的条件我又不是不知道,嘉木手术可费了不少钱,你还有小女儿要养呢,你男人不会生气?嘉木又不是他亲生儿子,是我亲生儿子,本来就该我出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傅舟说,“不是快出院了吗?他那个朋友呢?叫什么?帮他垫付了钱,你们说不能占人家便宜,再不成,我帮你们去还了个钱。”   “不用你管。”郁兰说,不过其实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和嘉木一起去旅游那个朋友是谁,只是后来才知道通知她的人就是嘉木的朋友,她记得那个人声音很好听,斯文有礼。   傅舟懒得说下去了,他觉得问郁兰还不如去问嘉木同寝室的几个小朋友。   郁兰和傅舟这么吵了一架,气得头疼,回了病房,看到吊瓶快空了,叫护士来换,塑料袋放进柜子里,就把还本子的事给忘了。   中午,她的现任丈夫带着小女儿也过来了,顺带给她带换洗衣服,看她忙活了好几天面色憔悴,心疼地说:“我来照顾两天吧。”   “这多累啊?”   “不累,嘉木都是大人,囡囡才是,整天喊着要妈妈、妈妈,我都快被吵死了。”   “我假都请了,没事,反正再过几天嘉木就出院了。”郁兰说,“要不你就帮我先带点东西回去,我拿不回去。”   男人点点头,看储物柜里有几个装东西的大塑料袋,也没仔细看,装了妻子换下来的外套等衣服,带回家去。回去了才发现袋子里还有本笔记本,翻了下好像是继子的书,打电话问郁兰:“……我不小心给带回来了,再给你送回去?”   郁兰终于记起来这件事,和郁嘉木说:“叔叔不小心把你一本书给装回去了。”   妹妹在医院无聊,郁嘉木拿了本漂亮的空白笔记本陪她画画,画得还挺好看,就送给她了,郁嘉木以为指的是这本书,说:“没关系,不打紧,不是我做课堂笔记的本子,放在家里吧,不用送回来了。”   郁兰哦了一声,转告了丈夫,那本日记本就被放进了郁嘉木在老家房间的书桌抽屉里。   也不知下一次被发现是什么时候了。   一直到郁嘉木出院,祈南一个电话都没打开,更别说来探望他。   原先郁嘉木还在忐忑该编个什么借口,不让祈南来医院看他,他可赌不起祈南可能会遇见傅舟的风险,可又不想伤了祈南的心。   结果就忐忑到了出院,祈南压根就没来过,也没打算来。   连他主动打电话也不怎么接,有好几次接起来直接说:“抱歉,在画画,没空。”   郁嘉木只好识趣地自己把电话给挂了。   无事可做的时候,郁嘉木只得不停反刍和祈南在一起时还甜蜜的时光,那时候祈南多温柔啊,对他百依百顺,怎么会这样呢?   光是因为年纪问题,祈南就对他变了脸。   郁嘉木以前还想,祈南这么会勾引人,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有过别的男朋友。   现在终于相信了。   大抵祈南对待其他爱慕他的男人,都是这么温柔礼貌而又冷淡疏离的态度,没人能走进他的心扉。   而曾经祈南愿意让他推开自己的心扉,他却以为自己不屑一顾,没有珍惜。   这些日子以来,郁嘉木心头最多的感觉就是后悔。   郁嘉木回了学校,手上的石膏还没拆,不过肋骨那不怎么疼了,走路也不会一瘸一拐了,可以自己坚强地去听课。妈妈还有工作,郁嘉木觉得自己上课生活没什么问题了,就让妈妈回去了。   妈妈一走,郁嘉木就心痒痒地给祈南打电话:“你也不来找我……我好想见见你。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找你吧。”   祈南温和地把球给踢了回去:“你落下好些天的课补回去了吗?还受着伤呢,不要再折腾的跑来跑去了,地铁那么挤,万一又受了伤再进医院可就不好了。”   郁嘉木心头一热,不要脸的问:“祈南,你是在心疼我吗?”   祈南:“……”   祈南是害羞了吗?郁嘉木正想着,听到回答:“嘟嘟嘟……”   祈南把电话给挂了。   祈月从他妈那里听说了小叔叔的事,这几天不用跟着导师跑,就回去了一趟,专程去看祈南,怕他有个想不开的。   祈南知道以后哭笑不得。   祈月尴尬地说:“那我不是听说你上次谈恋爱,不成以后,还跑去自杀吗?”   祈南笑喷了:“什么自杀?你别乱听说,我只是去爬雪山遇上天气不好,差点交代在那。我没有特地想去自杀。世界那么美好,我还没有看够呢。”   “唉,小叔叔,你也别太难过了。以后我给你介绍好的,你那么好,迟早能找到个好男人的。”祈月鼓励他说。   祈南连忙摆手:“不用了……唉,真是对不起你们,还害的你们都为我担心。”   祈南想,郁嘉木也已经出院了,等他拆了手上的石膏,再好好说一次分手吧。   悲伤和快乐都是灵感的源泉,这段时间他心情抑郁,用画画来麻痹自己,画了一幅新画,也算是佳作,送去参加一个月后的一个慈善拍卖,拍卖所得会拿去为山区小学盖新教学楼。   就这样又过了两星期,郁嘉木拆了手上的石膏,又问起祈南:“你最近有空了吗?”   “有。”祈南说。   郁嘉木这段时间被祈南拒绝习惯了,还以为又要被拒绝,听到祈南的回答还愣了愣,按捺下激动的心情,小心地问:“那周六我去找你吧。”   “我周五刚好要去美院。你的学校不是就在旁边吗?”祈南说,“我去找你吧。”   “你来找我?”郁嘉木下意识地反问,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不好。   即使已经下决心要分手,祈南还是被伤到了一下,也对,郁嘉木要是被别人知道他在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叔谈恋爱,可不是得丢脸。祈南自嘲地低低笑了一声。   郁嘉木心都要碎了,他连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的,你来找我当然可以,我只是觉得……”   “没关系的,我也觉得这段关系见不得光。”   郁嘉木愣住,他听见祈南说:“我是会私下找你,到时候再约附近的地点,不会让别人知道。”   到了周五,祈南如约去了美院,不知道是不是给自己壮胆,他这次也是好好装扮了一番,这些日子来也没有生病,气色还比上回要好了。   郁嘉木听说了祈南又去美院讲课的事,翘了课过去,混进了大教室。   “郁嘉木?”有人喊他。   郁嘉木回头,看到柳倩、苏菡她们,她们这次也是整个寝室都来了。   “还真是你!”苏菡惊喜地说,“你怎么会过来?你的伤好了吗?”   “最近对这方面有点感兴趣……”郁嘉木这才想到,是他失策,最近太烦,只满脑子想着祈南,忘了她们也可能会来的,正说着,祈南到了,在教室的另一头,跟着工作人员进来,郁嘉木望了过去。   “是因为上次你刚好救了祈老师吗?我们一起坐吧。我也可以给你介绍介绍。”   祈南也忽的福至心灵般,抬起头,竟然一眼看到了郁嘉木,有个女孩拉着他。郁嘉木发现祈南在看自己,赶紧把苏菡给甩开。   祈南记得这个女孩,就是上次去医院探望郁嘉木的女孩。   ——说什么不想分手,却和年轻的女孩子拉拉扯扯。   郁嘉木焦心地等着结束,祈南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我怎么觉得祈老师今天心情有点不好的样子。”旁边有同学说,“我还想去要合照的来着,上次没有要到……”   课一结束,郁嘉木随着人潮涌过去,排队到了祈南面前。   祈南抓紧了笔。   嘈杂的教室里,没有人发现他们俩的僵持。   “啊,祈老师,这位同学就是上次你晕倒帮忙送你去医院的男生。”祈南身旁的校方人员忽然惊喜地说,“他上次名字都没留就走了。” 第32章   周围人微微骚动起来。   “同学我们后来都没找到你。”   郁嘉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祈南,说:“我不是美院的,我是隔壁大学的。”   “谢谢了。”尽管极力克制,祈南还是觉得自己濒临在失控的边缘,他低下头,慢条斯理地问:“要签在哪?你没有带书,怎么签呢?”   郁嘉木向他伸出手,将手心摊开:“写在我手心吧,就写‘祈南’。”   祈南愣了愣,握着郁嘉木的手指,落笔,他的手和鼻尖忍不住地发抖。   祈南记得曾有一个早晨,天气尤其晴朗,阳光像是缀满金粉从窗外照射进来,郁嘉木从后面把他抱在怀中,吻他的后颈,握着他的手,说:“我们来玩猜字好不好,我写你读。”   他的手指划在手心痒痒的,祈南屏息在心中辨认着,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我……爱……你。”然后连起来,“我爱你。”   郁嘉木开心地亲了他一口:“我也爱你,宝贝。”   祈南红着脸说:“好老套啊。”又说,“你不用这样,我也愿意说我爱你的。你想听几遍都行。”   苏菡排在郁嘉木后面,因为不能大声说话,靠近过去,压低声音问:“你怎么签手心上?你回去不打算洗手了吗?没有书的话我借你一本啊。”   “不用了,就写在手心。”郁嘉木说,他往边上挪开半步,不动声色地拉开和苏菡的距离。   祈南写完自己的名字,说:“这位同学,谢谢你上次帮了我。等会儿可以稍微等我一下吗?这里结束了,我想当面向你道谢。”   郁嘉木凝望着祈南,只能看到祈南低垂的睫毛,又长又浓,投下倾斜的精致的影子,回答说:“好的。我会一直等你的。”   郁嘉木在旁边默默地看着祈南给学生们签名,忽然感觉到祈南不是和自己一个世界的人,他是青年才俊,功成名就,受人敬重,而自己只是个刚上大学的穷学生。   苏菡见到了偶像,都没有了平时的淑女,兴奋地和郁嘉木说:“你这下是真的发达了,不知道祈老师要怎么答谢你,如果愿意给你画一幅画那真的可以吹一辈子了,你知不知道祈老师一幅画多少钱,几十万啊。而且我觉得以后肯定会升值的。”   郁嘉木一言不发,他在这头教室望着祈南,祈南在那头,没有看他一眼,他们不过是十几二十步的距离,郁嘉木却莫名地觉得无比遥远,他不知该如何才能重新走回祈南的身边,让祈南再一次用爱慕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他记起那天晚上,祈南站在桥上,头顶是星空,脚下是倒映着星空的小河,不舍得他,站在原地等着他,对他挥手道别,又天真又傻气。   那时候的祈南望着他,满眼的爱意,如今却变成了漠不关心。   祈南微笑着和最后一个学生合影结束,松了一口气,朝郁嘉木走去。   郁嘉木问:“好了?”   “好了。”祈南点头,带头走向门口,“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祈南领先一步,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往外走,朝着人声的反向走,不知不觉地就走进了幽静的小树林,祈南望见那株鸳鸯凤冠,初见时开得正好,如今却快凋谢,花瓣掉落了一地。   祈南眼睛一涩,在花树旁停下脚步:“就在……就在这里说吧。”   郁嘉木看到祈南欲言又止的神情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赶紧抢话说:“我有些是骗你的,但有些没有。第一次在地铁上遇见你那回,我是去参加一个活动,所以穿了正装,那次我就注意到你了,没想到第二天去地铁,还能遇见你。我以为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我根据素描本上的画室名字找了过去,本来是想直接见你,可是在网上查了之后,我知道你的年纪,我也担心你不会接受比你小那么多的男生,所以我伪装了一番……”   祈南嗯了一声:“上次我晕倒,你是不是还送我去了医院?”   “是我。”郁嘉木说。   祈南笑了笑说:“我隐约记得看到过你,还以为是错觉呢。”   郁嘉木却觉得他笑的样子让自己想哭,心疼地说:“祈南,是我不好,害你进医院。”   祈南问:“你……你就不怕被人看到吗?”   “我没忍住。”郁嘉木说,“这怎么忍得住。祈南,我是真的……”   祈南打断他的话:“好的,我知道了。我相信你是喜欢我的。”   他沉稳地说:“可是,喜欢顶什么用呢……我们年级差太多了。”   “我以前编的年纪不也差的不少吗?”郁嘉木着急地说。   “但那起码是个成年人,是个已经工作、步入社会的成年人。而不是一个才上大学,还在象牙塔里、不知世事的男学生。”祈南反诘,“你刚刚不是才说你也清楚吗?你不清楚,你也不会编这个年纪不是吗?”   “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你还年轻呢。”祈南像是在嘲笑自己,“我都已经那么老了。不是靠喜欢就能在一起的,得考虑很多现实的事情,不说我,就说你自己,我不止老,我还是个男人,和我在一起就只能偷偷摸摸的,你难道敢和别人堂堂正正地说我是你的男朋友吗?”   郁嘉木沉默下来。   说到这,祈南自己也觉得难过,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现出祈南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时的画面,心底卑劣地升起几分尖酸的嫉妒来,无法控制地脱口而出说:“和那个叫苏菡的女孩子在一起我觉得就挺好的,她温柔漂亮还那么年轻,和你多般配……”   郁嘉木就一直没有回过半句话,听到这句话突然一把拉过祈南的手腕就走。   “你干什么?”祈南惊慌地问。   郁嘉木拉着他就往外走,祈南看到学生越来越多的时候就越发心慌了,想要去挣脱郁嘉木,像是实在是力气不够,“你疯了吗?”   他们走到学校的主干道,这时候是下午,学生不多,但也有十几个路过的,有的还认出了祈南,在看他们,祈南就不敢挣扎地太厉害了,气到发抖:“我让你放开我。”   “跟我来。祈南,就这一次,陪我去一个地方,去了以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分手。如果你还决定要分手,那我就不再纠缠你了。”郁嘉木说完,俯下身去,压低声音在祈南的耳边补充了一句,“你力气没有我大的,我也不想拽疼你,你再想挣开我,我就在这里当着那些在看你的学生的面强吻你。”   祈南瞬时涨红了脸,深深低着头,麻木地跟着郁嘉木走。   郁嘉木一路拉着他,面无表情地走出了美院,往自己的学校走,路上还是又不少学生的,有些人事不关己,有些人则对他们侧目。   郁嘉木直接把祈南拉到他的宿舍,一走进去,全是年轻的男孩子,祈南觉得像有蚂蚁在身上爬,特别不自在,慌得心烧:“你到底要干嘛?”   郁嘉木单手开了门,推门进去,祈南不想进去,往后躲,被他硬生生拽到门里。   郁嘉木的室友还在聊天呢,汪涛刚冲了个澡,还光着膀子,见郁嘉木回来,笑着说:“我们刚才还说到你呢,倩倩告诉我你去听了那个什么祈南的讲座,那个画家说要谢谢你你跟人走了,不知道拿了什么好处,可得请客……”   他说着说着,看到了被郁嘉木拉进来的人,声音就越来越轻了。   汪涛瞪大眼睛,盯着祈南看了一眼,低头摸出手机翻女朋友的朋友圈,找出她和祈南的合照,看几眼照片上的人,再看看被郁嘉木拉着的人,来回看了三遍,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就指望着你带点好处回来。没想到你直接把活人给带回来了……”   其他两个一个戴着耳机在打游戏,还有个在写作业,此时都意识到了诡异的气氛,停了下来,看向郁嘉木。   郁嘉木放开手,按着祈南的肩膀,强行把人推到自己的身前,说:“你们不是总是好奇我老婆是谁吗?他就是我‘老婆’。”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祈南:“……”   祈南窒了三秒,满脸通红,甩开郁嘉木,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跑。   郁嘉木没有马上追出去。   汪涛震惊地嘴巴都没合上:“你不是在耍我们吧?”   “没有。”郁嘉木说,“我认真的。”   说完,郁嘉木带了把伞,离开寝室,祈南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郁嘉木不慌不忙,知道祈南现在估计在害臊呢,让他躲一躲,他直接去了祈南家,就在门口坐着等,夜幕合拢过来,天上飘下细细的雨丝。   他把伞撑开。   祈南回来了,没有带伞,发丝上都是雾一般的小水珠,他看到了堵在门口的郁嘉木。   郁嘉木站起来,走到祈南面前,把伞撑在祈南的头顶,自己暴露在雨中。   “我是太年轻还不成熟,但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你说过,你过了那么多年才又遇见一个喜欢的。我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   “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都改。你担心我们会走不下去,可不去走才是绝对走不下去。”   祈南看着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他泛着水光的眼眸里纠结的神色已经告诉了郁嘉木答案。   他轻轻握着祈南的右手,吻了吻被自己拽了以后发红的手腕,柔情似水地说:“对不起,祈南,我弄疼你了。”   “你对我好点。”祈南鼻子一酸,“你要对我好点。”   “……也不许再骗我了。” 第33章   郁嘉木殚精竭虑、软硬兼施,终于乞得了祈南的原谅,却没敢多留,他就在祈南家留了一个小时,烘干了衣服,等到外头没雨了,慢吞吞起身回学校。   不留宿。   祈南只是勉强跟郁嘉木和好,留他怪别扭的。留他干嘛?难道还让他上床啊?   如今他瞧见郁嘉木还是有点讨厌的,问他:“你明天不要上课吗?”   郁嘉木只好实话实说了:“要的,早上九点多有课。”   祈南赶他走:“那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明天要一大早起来。你以前总是那么早起床,我还以为是你公司太严苛,结果是上课。”   郁嘉木被噎了一下,他是很想留下,若是能够亲近下祈南就更好了,以前他是想亲近就亲近,现在呢,连提都不敢提,乖乖地说:“这么晚了也没有地铁……”   “那就打出租。”祈南说,想起郁嘉木其实是个学生,“钱带够了吗?不然我给你付?”   ——这就是一个现实的问题。   郁嘉木有点伤自尊心,兜里还是有几百块的,说:“带了,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祈南说:“那就快点吧,你们学校没有门禁吗?”   郁嘉木拖拖拉拉地走了,蓦地转身,看到祈南家的门还开着,玄关的灯没开,祈南站在黑魆魆的门边,看不清表情,但是被他发现在看时退了一步,砰的把门关上了。   唉。   好冷淡。   郁嘉木花了四十多分钟才回了宿舍楼,他到了寝室门外,没有马上进去,站在外边听了一会儿。   “郁嘉木今天不回来了吧……”   “我觉得是的,他以前去找他女朋友……啊,是男朋友,都彻夜不归的。”   “没想到他是基佬啊。”   “打死我我也没想到啊,看上去不像啊。”   “可怜苏妹子一心爱了个基佬。”   “他爸妈知不知道啊?”   听到这里,郁嘉木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里,转动。   寝室里面的人听到开门的声音,瞬间集体闭嘴。   郁嘉木进去,安静的可怕,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他自顾自地进门,洗脸刷牙,然后开口了:“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个人一直把我的事情卖给傅舟。明知道我想和他断绝来往。别的只是些小事就算了,我不是不知道,但这件事你再拿去卖,你就给我等着吧。”   话音落下的时候,寝室里刹那间沉默的仿佛坟墓,连其他几个人的呼吸都消失了一会儿。   “怎么会呢?”   “老郁你别吓人啊。”   “我们哪有和你爸联系,你那不是不高兴吗?”   郁嘉木直到现在还庆幸下午的一时冲动,他觉得祈南是被这件事打动的,就是担心汪涛又偷偷把这件事告诉傅舟,所以必须警告。   他知道一直以来都是汪涛告的密。   郁嘉木一晚上没睡好,满腹心事。祈南、傅舟、妈妈、期末考、积蓄……都让他头疼。他真是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八个,才能面面俱到。   快到期末了,郁嘉木这次可以和祈南说实话是为了考试才忙,不过以前他骗祈南是工作忙不能去陪他时,祈南会很失落,甚至主动提出要去找他,都是他忙不迭地阻止。   如今再说:“我下下周要考试了,挺忙的,只有周末才能去找你。”   得到的回答虽然是温温柔柔的:“嗯,好,没关系,我也很忙,你周末不来也没事,你就用周末时间好好复习吧,别到时候挂科。”   郁嘉木郁闷地说,“我不会挂科的。我上学期还拿了一等奖学金呢。”   “是吗?我还以为你成绩不会太好呢,整天心思都不放在学习上。”祈南讶异地说,“那挺好的,这次也要拿个好成绩,等到考试考完了再说吧。”   那语气一点也不尖酸,就是和以前一样轻轻慢慢温温柔柔的,但是就是一下子把郁嘉木给堵住了。   他以前怀疑祈南不可能没有过男朋友就是觉得他太温柔不会拒绝人,现在知道了,祈南还是很有一套的。   可是郁嘉木没忍住,周六还是偷偷摸摸去找了祈南……   祈南见到他,不意外,但不会再雀跃地扑过去抱着他,只是默默地放他进了门,怀疑地看着他:“不是说不来吗?都复习好了?”   郁嘉木看到祈南,穿的和以前不一样,就兜了一件脏兮兮沾着油彩的旧T恤,尺寸特别大,都兜到屁股了,下面是宽松的格子图案大裤衩,趿拉着人字拖,头发乱糟糟的,戴着副粗框眼镜,虽然也挺可爱的,但是和以前的形象是有点不太一样。郁嘉木愣了愣,还是觉得好可爱,真想抱一下,但是没有祈南的许可,不敢动手,说:“差不多……我就想见见你,我明天再回去行不行?”   祈南皱眉,端起他祈老师的架势,教育说:“差不多那就是没做好,别胡闹了,回学校去写作业。”   郁嘉木把包放下,看着祈南T恤领口露出的脖子和锁骨,咽了咽口水说:“我带过来了,我在你这写作业好不好?我就想看你几眼,不是想做什么,真的不是。”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祈南勉强地点了头:“好吧,那你写作业吧,我还要画画。”   祈南一口气就画到吃完饭的时间点,他其实也知道自己不该心软,可就是心软了,完了又对这样不争气的自己生气,生气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气。   郁嘉木是写一题就要看祈南几眼,还试图搭讪,“祈南,你在画什么啊?”   祈南不胜其扰,说:“你要是晚饭前没有写好作业就回学校去。”   “哦……”郁嘉木顿时亚历山大,埋头刷题,终于在晚饭前把题都做完了,继续看了一会儿书,看都快六点了,问祈南:“不做饭吗?”   祈南放下笔,转过身,好像是要说什么。   郁嘉木一见,赶紧直起背,坐端正。   祈南破罐子破摔了:“我以前也骗了你不少的,现在都和你说了吧。”   “啊?”郁嘉木一头雾水。   祈南:“我以前在家没人都穿成这样,我根本不爱穿那些衬衫什么的,我有时候早上起来只要不出门我都不梳头。”   郁嘉木:“……”   祈南还说:“我只有心情好的时候会做个饭,做着玩的,我压根就不天天做饭,我特别喜欢叫外卖。”   郁嘉木:“……”   祈南:“只要天气一冷我就要穿秋衣秋裤,之前为了你我整个冬天都没有穿秋裤,冻死我了。”   郁嘉木:“……”   说到秋裤这个问题,祈南就特别来气特别委屈,他从小到大就没有冬天不穿秋裤的,害得他冻了一个冬天,气哼哼地说:“现在你知道了,我就是这么无趣的中年大叔。”   “今天不做饭,叫外卖吧。”   “我为了给你做饭特地去超市亲自买食材,回来再花几小时,麻烦死了,有那个时间我还不如多画一幅画呢。”   郁嘉木缄默了一会儿:“那……那我做饭吧。”   祈南卸下了偶像包袱,终于可以拿出他和郁嘉木谈恋爱以前在家里被哥哥嫂嫂宠出来的小公子架子:“那你做饭吧,快点,我不想饿肚子,太难吃的话,我到时候再叫外卖送过来很饿的。”   “嗯,我从小就有学着帮我妈做饭的。应该不会太难吃。”   祈南转过头去:“那我继续画画了。”   祈南的冰箱里倒是装满了食物,应该是文助理填的,郁嘉木手艺没祈南好,就做了些家常菜。   战战兢兢地让祈南来吃饭,就怕被批评。不过还好,祈南没有嫌弃,填了肚子就好。   祈南画高兴了,看时间不早,收拾收拾去洗澡。   郁嘉木在屋子里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心慌意乱:祈南是什么意思?他不避着我,是默认愿意的意思吗?那我可以亲近他吗?应该不能直接进浴室吧?等他洗澡洗完出来问他可不可以让我上床?怎么办?怎么办?可以做几次啊?都这么久没做了……   祈南洗完澡出来,就套了件郁嘉木没见过的大T恤,上面有个绿色的卡通恐龙,脸被热气蒸得白里透红,他的膝盖和指节也都是粉红的,郁嘉木真想像以前那样抱着他的腿从脚踝亲吻过去。   祈南舒了口气:“真舒服,果然还是穿成这样舒服!”   他头上还顶着毛巾,对郁嘉木说:“好了,你可以去洗澡了。画了一天好累,我先睡了,你擦干了再上床。”   郁嘉木还在幻想着说不定可以亲近到祈南,说不定祈南会心软呢?他热血沸腾地仔仔细细地洗了个干净,出来,灯都关了,祈南好像真的睡了。   郁嘉木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钻进被窝里,去抱祈南的腰,轻声问:“你睡了吗?祈南……”   祈南动了一下,扭了扭腰:“还没有。”   郁嘉木摩挲着他腰上光滑的皮肤:“可以吗?祈南。”   “不可以。”祈南头都没回。   郁嘉木懵了。   对,这件事才是最生气的,他为什么以前就被猪油蒙了眼睛都不说呢?   祈南直接说:“你那东西那么大,还迟射,技术也不行,每次都弄得我疼死了。我一点都不喜欢。”   郁嘉木身体僵了下,把手收了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异常尴尬的、瓮声瓮气地说:“……对不起。我都不知道。”   祈南:“睡觉了。你明天可以回学校去了。”   郁嘉木盯着祈南的后颈和肩膀好久,忍不住飞快地在他颈弯轻轻亲了下:“晚安,祈南。”   “晚安。”   ——   过些天有个慈善晚宴。   嵇乐水闹着要去,说要买个什么东西,撒娇好几天,傅舟被他磨得没办法,只好同意带他去了,还买了身新西装给他穿,穿上也像模像样的,出去说是谁家的小少爷也准有人信的。   傅舟不禁记得还在读书的时候,学校晚会,祈南表演节目,穿着正装,那时候多稀罕的,大家都灰头土脸,只有祈南,像是个小王子一样。   他们到得早。   过了会儿,参加晚宴的人陆陆续续地都到场了。   因为地点是在S市,祈南早上出发,路上堵车,快开始了才找到地方,但也不急,他的画拍卖顺序还挺靠后的。 第34章   “祈南。”   祈南一到场,就被一个惊喜的声音给叫住了,迎面走过来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   祈南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然后微笑起来,打招呼:“好久不见了,商老板。”   被祈南称作商老板的男人殷勤地说:“叫商老板多见外,都是老朋友了,祈南,叫我天明就好。这几年我一直想去找你,可惜……”   祈南笑了笑,商天明以前追求过他,不过以前也不止商天明,有挺多人的,虽然他记不清了,有些他自己就打发了,有些自己解决不了就交给哥哥解决,商天明是他刚回国那段时间遇见过,有段时间天天来堵画室大门,还整车整车地送玫瑰花,后来哥哥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商天明就消失不见了,祈南不在意他,自然也没去打听他去了哪。   “这次听说你有画要参加慈善晚宴,我特地来参加,一定要买到你亲手画的画。”商天明恭维着他,“祈南,你可真有爱心。”   “呵呵,商老板过誉了。”祈南虚与委蛇地说,随便寒暄了几句,就找了借口绕过他,在服务员的陪同下,去找到自己的座位落座。   幸好这个商天明没有非要坐在他旁边,祈南松了口气,他边上是个四五岁的小朋友,在用勺子费劲地吃蛋糕,忽然一个用力,不小心弄到了祈南的领子上,勺子也掉了。   祈南弯腰去捡勺子。   孩子的妈妈连声给他道歉。   祈南并不介怀,说没关系,用纸巾擦了下领口,擦不干净,只好去洗手间用水洗一下。   傅舟仿佛听到“祈南”的名字,他迟疑了下,回过头,四下环顾。   “你在看什么?”嵇乐水拉了拉他问。   傅舟抓住他的手,转回前方:“没什么,我好像……好像听见了一个认识的人的名字。大概是听错了。”   嵇乐水笑嘻嘻地说:“叔叔你真是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啊。”   傅舟无可奈何地在桌下揉了揉他的手:“调皮。”   祈南在洗手间把衣领弄干净,就回座位了。   拍卖进行得很顺利。   两个带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合力把一人高的画给搬了上来,画上的是一个妙龄少女,画技精湛,惟妙惟肖,乍一看,莫不要以为是真人在里面,又或是让人怀疑这其实是张高清数码的照片。   主持人介绍说:“这是当代知名青年画家祈南的新作品,名为《忧愁》。”   听到这,傅舟就愣住了,像是突然一脚踩入了梦中,也被如烟般的忧愁给笼罩住,身边的嵇乐水还在说话:“啊,是祈南的话,他画得可真好,要是我有一天也能画得像他那么好就好了,听说他一幅画卖几十上百万呢……”   傅舟已经听不见去了。   “感谢祈老师对我们的慈善事业的支持,捐赠出这样一副杰作。”   随着主持人的话语,灯光打到了祈南的身上,祈南也不错愕,大大方方地对那些向自己投向目光的人,莞尔一笑,不卑不亢,如沐春风般的温柔。   灯光太闪了,祈南的眼前白了一下,根本看不清有谁都在看自己,也不知道其中有傅舟。   傅舟整个人都傻了。   那是祈南……那真的是祈南。这不是在做梦。   年少时的回忆好似在一瞬间都苏醒,他无数次梦见的那个少年长大了。   傅舟不是不知道祈南成名了,祈南有朝一日会成为知名画家,他从未怀疑过祈南有这个才华。   是他不敢去打听祈南的事,当年……   可他没有想到,都快二十年过去了,祈南还是那么漂亮温柔,常年淫浸在艺术中的祈南,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特殊的气质,糅杂着自信和淡然,让人移不开视线。   傅舟胳膊一疼,醒了过来,皱眉扭头:“你干什么?”   嵇乐水气呼呼地说:“你色眯眯地看着那个大叔干什么?”   “我哪有……”傅舟说着,却忍不住再多看了祈南一眼,才转身收回眼神,整个都恍惚了。   “……”   “三十万。”   “三十五万!”   傅舟陡然回过神,出价。   “四十万。”   “五十万。”   “七十万。”   拍卖价格节节攀升,傅舟为了祈南,势在必得,一定要拿下这幅画。   嵇乐水去拉他的手,迟疑地问:“你怎么突然要买画了?不给我买东西了吗?”   傅舟不理他,不耐烦地随口哄了哄他:“先不要吵,会给你买的。”   角逐到最后只剩下两个人在竞拍。   喊到三百万的时候傅舟就有点犹豫了,毕竟他新富没有太多年,有钱也不是这个花法,没想到对方直接给加价到四百万,他添到四百五十万,对方直接给翻成六百万。   傅舟……傅舟放弃了。   最后这幅画以六百万成交,被商天明拍得。   祈南自己都惊讶了下,虽然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数目,但他的画还是第一次卖出这样的高价,以前最高也就卖出过两百万。   他觉得有点可惜,这幅画他觉得画得还挺好的,却被个不懂艺术的人买去了,不过能筹到这么多钱的话,就可以多帮助好几个希望小学了。他并不为商天明觉得心疼,对那些挥金如土、一掷千金的公子哥来说,也就一辆跑车的钱。   商天明当场就给了支票,但要求和祈南合照。   祈南没有拒绝,上台去,与商天明站在画的旁边,一起拿着会将六百万捐赠给山区小学的牌子合影。合照的时候商天明一直往他身边凑,搞得祈南只能不停地躲。   拍完照,暧昧地问他:“我们等会一起吃个饭怎样?”   祈南笑笑:“等结束以后再说吧。”   祈南不止捐东西,后面还有个水头极好的玻璃种观音玉坠,他想到今年郁嘉木受伤的事,想了想,拍了下来,准备送给郁嘉木。   拍卖会一结束,祈南生怕商天明借口买了他的画纠缠自己,赶紧偷偷溜走,直接回H市,半步都没留。   所以,傅舟也没能找到祈南。   因为放弃了祈南的画,他还是把嵇乐水想要的东西给买到了,但已经完全没有了哄小情人的心情。   他的脑海里只有方才对祈南的惊鸿一瞥。   岁月真是眷顾祈南,过了那么多年,他还是老样子,而自己却老了。   祈南估计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也是,就算看到了也想不到吧,我是真的老了。傅舟自嘲地想。   嵇乐水瞧他这副被别人迷住眼睛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又在他胳膊上揪住肉狠狠拧了一下:“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傅舟甩开他的手,变了脸:“不要太过分。”   嵇乐水很久没被他凶过了,怔了下:“你是太过分了!你是在想着那个祈南?你就为了他凶我?刚才还想买他的画和别人别苗头……我告诉你,他都三十几岁了,不就是个老男人……”   傅舟的眼神突然变得凶恶起来,他抓住嵇乐水的手腕,用力钳住:“乐水,我以前随你任性是看在你年纪小,但是有些话不能乱说,让我再听到你那样说祈南,就自己从我的公寓滚出去,也别想我给你出留学的费用了。”   嵇乐水愣愣地看着他,泪水在发红的眼眶打转。   傅舟放开手,转身走了:“你自己找车回家吧。我今天不会过去了。”   大抵是因为遇见了祈南,傅舟忽然敢去碰祈南的事。   他今非昔比,不会再配不上祈南了,傅舟不禁心热起来,回去就查了祈南的事,知道祈南拿了一排的奖项,八年前回国在H市开画室。   傅舟不由地心酸起来,他知道小南直街,以前祈南就总是说以后要在那样安静的街道里买个大院子,他们两个一起住,再养一只小狗或者小猫。   他们养过一条小狗,是有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在路边捡到的,是条串串,黑不溜秋的狼狗,但是祈南很喜欢,还笑嘻嘻说:“这狗狗长得像你。就叫小舟。我家有养狗狗,我带回去哥哥不会生气的,我要养它。等以后我们住一起了,我再把它带到我们的家里去。”   这些年傅舟都以为自己忘了,如今想起,才发现一切都像是发生在昨日般,历历在目,和祈南的所有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也不知道小舟现在还好不好?   都二十年了,都已经老死了吧……   傅舟悄悄打听了一番,又知道祈南似乎单身很多年了,没有结婚,也没有男朋友。   他问了好几个人,都这样说:“很多人追祈南啊,但是他不知道因为什么谁都不接受,我从未听说过他有恋人。”   很多年了吗?傅舟想,难道……难道祈南和岑川也分手了?分手很久了?   既然是这样,是不是代表我现在可以去追求祈南了?   正好去H市,也可以见见嘉木。傅舟踌躇着,又一次前往了H市,但这次的目的并不是郁嘉木而不是祈南。   祈南的画室并不难找。   傅舟到了小南直街,向路边小店打听了一下,很快找到了祈南家。   傅舟走到门前,看了看刻着“祈南画室”的木牌,忽然心生畏葸起来,深呼吸,鼓起勇气,才按下门铃。   门铃响了好几下,祈南在画室对厨房喊:“你不是在外面吗?你去开下门啊。”   郁嘉木回答他:“我菜炒到一半,这里做好我马上去。”   祈南放下画笔站起来:“算了,我去开门吧。”   祈南隔着门问:“你好,是谁?”   傅舟听到他的声音,蓦地心口酸涩起来。   不,不该以这样的形式和祈南重逢,太唐突了。傅舟想着,落荒而逃。   祈南等半天等不到回应,看看监控视频传来的画面,门口没有人。   可能又是哪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按他家门铃玩吧。   这是时有发生的事,祈南不以为意。   郁嘉木做好了饭菜,祈南上桌吃饭,把一个小盒子递给他。   “这是什么?”郁嘉木问,不由地自作多情地想,该不会是戒指吧?   “送你的礼物。”祈南说。   郁嘉木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块翡翠,用红绳系着。   祈南说:“戴着吧,我随手买的。”   郁嘉木美滋滋地戴起来,问:“这就算是定情信物是不是?”   祈南抬起头,笑着说:“我给淼淼都每个月花几千块呢。我想想,你现在算是我男朋友,不送点东西给你,那你还不如淼淼呢。”   郁嘉木:“……”   郁嘉木这段时间来都可以改名叫郁闷了。   他都不知道祈南这到底是不是原谅了他,假如说没有,那为什么还愿意做他的男朋友,假如说有,却在他面前性情大变,完全不见了以前的半点温柔。愿意让他上床,又不给他碰。   弄得郁嘉木是日日在煎熬中度过,心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   估计是还在生气,也不知道祈南这气还要生多久。   “你经常去参加这样的慈善活动吗?”郁嘉木问。   “不多,每年捐一幅画,再多,我也拿不出来了。”祈南说,想画一幅画很快,但是画好一幅画却不容易,他也不屑拿自己不满意的作品出去见人。   祈南和郁嘉木商量:“你下周就期末考了,考完准备干什么?别是又想赖在我这里吧?”   郁嘉木被祈南戳中心思,不由地一僵,说:“我的伤快好了,我觉得是不是可以找个实习……”   真的还是个小孩子,满脑子只有情情爱爱的。祈南以前以为他是成年人,年纪比自己小,也要手把手教他怎么和男人谈恋爱,如今则是要教他更多。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才拆了石膏多久,还是回家养养骨头吧。”祈南说,“你妈妈一个人抚养你长大,那么不容易,你也要多孝顺你妈妈。”   “唉,我六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就都去世了,我想孝顺都没有人可以孝顺。你生病,你妈妈还赶过来在医院辛辛苦苦地照顾你,你放假还不回去看她?”   “没有,我也打算回去的。”   “那就回去啊,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了,别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时候才后悔。”   郁嘉木看到祈南眼里充满了关心,还有羡慕,他握住祈南的手:“那你要给我打电话,好不好?”   祈南和他说过自己小时候的事,郁嘉木都知道,祈南这是羡慕他有妈妈。   祈南软和下来,回答他:“好。我有空就给你打电话。”   郁嘉木又问:“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要不接。”   祈南顺从的点头:“好。”   有了几分以前他们在一起时的模样。   郁嘉木不禁心动,接着问:“那我可以亲你吗?”   祈南眼睛都没眨,没有停顿,毫不犹豫地说:“不好。”   郁嘉木:“……”   被骗过以后的祈南现在非常不好骗了。   伤心。   一放假,郁嘉木就被祈南送去了车站,送上车:“你路上小心。”   郁嘉木抱抱他,恋恋不舍地问:“就没别的话要和我说了吗?”   祈南憋了好半天,说:“在家好好写作业?”   郁嘉木:“……”   郁嘉木以前还觉得自己和司睿是不同的,结果现在祈南待他和待那个司睿也差不了多少。   郁嘉木回了家,继父特地来车站接他,以前是不需要人接的,可他如今有伤在身,左手的骨头还没长好呢,提不了太多的重物。   还没进家门,郁嘉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妈妈特地早点下班给他做了一桌子好菜,都是补骨头的。   妈妈一眼就看到他脖子上挂的玉坠:“挺好的,哪买的?”   郁嘉木腼腆了下,说:“女朋友送的……”   郁嘉木没想空下来,如今他压力也挺大的,他也想早日配得上祈南。作业是很快给写好了,写完以后就开始看下学期的教材,不止如此,郁嘉木在家开了个补习班,让以前的高中班主任帮忙宣传,因他是班主任的得意门生,便帮了这个忙,招了五个高二学生来补课,两个男生,一个女生。   没法实习赚钱,总得想点办法搞点收益进账。   不然他都要连Durex都买不起了。   ——   傅舟就在祈南家门口一步的地方离开了,他觉得自己还是太冲动了,就这样唐突的出现在祈南面前吗?   未免……未免也太不浪漫了。   也不是重温旧梦的好时机。   他手上还有那么多麻烦。   卓岳。嵇乐水。   他该怎么解释呢?   祈南还是当年那个祈南,可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傅舟了,他现在这个乱七八糟的样子,怎么有脸去见祈南?起码得这些私事都处理得干干净净了,才能去找祈南。   见到了祈南之后,傅舟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从前,心中升起一份久违的豪情来,他想去找祈南。   想和祈南重头再来。   回头傅舟就找了律师,写好了和卓岳的财产分割书。   他等不及了,他想快刀斩乱麻、尽快解决了所有麻烦事,越快越好。   其实前两年他们俩大吵一架崩了以后,早就想分开了,但一直在扯皮,双方都不愿意吃亏让出便宜,傅舟原本是打算和卓岳熬到底看看谁熬得过谁的,没料到会中途和祈南重逢。   现在他不在意了,他就想快点分手。   傅舟毫无预兆地突然这么一出,卓岳大吃一惊,满是怀疑地问:“你是撞邪了,还是有什么阴谋,你怎么可能愿意给这么多?”   傅舟没好气地说:“那你自己找律师看看有没有法律效力,我是想,我们好歹在一起那么多年,还一起办了公司,好歹好聚好散,外面人看着也好看点。”   卓岳还是完全不能相信他,听得都笑了:“傅舟你说这话你自己相信吗?你自己摸摸良心……哦,你就根本没有良心。”   “我不想和你吵架,小岳。”傅舟态度好了点,“这次真不是和你吵架的。我真的是想,你最好的年纪都拿来跟着我了,当年那么难,你也没都离开我,就算现在我们过不下去了,我也觉得……你该拿这一份的。”   这话说出口,有一半也是傅舟的真心话,之前拖着,除了钱的问题,也是他是真心不想分手,他在外面再怎么玩,还是想回这个家来休息的。   卓岳慢慢地意识到傅舟是认真的了,他敛起不相信的态度,严肃起来:“你真是认真的?”   “是。”傅舟笃定地说。   卓岳低头重新翻了一遍协议,屋子里只有翻纸的唰唰声,过了好久,才低声说:“你该不会是设了什么陷阱吧?”   “真的没有,小岳。这份合同真的对你很好了,签了吧。你要是再要我也没有了。”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少年没有这么叫我了?”卓岳忽的抬起头,眼底有了泪意,直直盯着他,“我还不了解你?你和我说实话。我需要你这样施舍我,你和我说实话,说实话,我和你对半分,不用占你便宜。”   傅舟梗了一下,斟酌该怎么说,难道真的实话实说?还是编个像样点的借口?   “呵。”卓岳笑了下,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是遇到真爱了?”   傅舟望着他,果然是多年的枕边人了,即使同床异梦,也了解彼此,傅舟点头:“算是吧。”   “不会是那个学画画的男学生,应该是别人。他要你和我们断干净吗?”卓岳荒唐地问。   “没有,他没有要我这么做。他不是小三,不要这么说他。”傅舟皱了皱眉说,“他还什么都不知道,是我想断干净了再去追求他。”   卓岳捏着协议的手都在发抖,纸都被他捏皱了,他复又低下头,眼泪掉在纸上:“好,我知道了,谢谢你。我们重新整理一份协议签吧。”   傅舟看着他的眼泪,也沉默下来,他们再怎么吵架,甚至动手,卓岳都没有掉过眼泪。   都十几年了。   傅舟于心不忍,劝说:“就签这份吧,小岳,挺好的,我也好补偿你。”   卓岳过了一会儿,才平缓了呼吸,说:“好。”   卓岳拿起笔,飞快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推给傅舟:“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去见那个人,连重拟一份协议都等不及?”   傅舟:“我不是这个意思……”   傅舟收起协议,看了卓岳两眼,说:“小岳,祝你以后再找一个对你好的,不要像我这样的。”   卓岳一句话也没说,看都不看他。   傅舟走到门口时,卓岳却追了上来:“傅舟!”   傅舟转过头。   卓岳颤抖着问他:“傅舟,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傅舟:“……对不起。”   傅舟也不是不愧疚的,他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说完,两人对望了不知多久,傅舟抬起脚转身离开。   说实在的,傅舟只觉得如释重负——   卓岳这边分干净了,再把嵇乐水打发了,他就可以去见祈南了。   “这次我不会再等你了。”   傅舟听见身后的卓岳说,他挺了半步,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了。 第35章   郁嘉木给几个学弟学妹上午补习数学,下午补习英语,还辅导写暑假作业。   对他来说并不算难,唯一有点麻烦的是其中有个小学妹,叫做夏怀萱,对他有点意思,明里暗里地在追求他。   夏怀萱和苏菡不同,性格活泼许多,还是个小丫头片子,瘦瘦小小,剪个波波头,巴掌大的瓜子脸,大眼睛,长得很可爱。每一题都找借口去问郁嘉木,要郁嘉木手把手教她,教半天还教不会。   开始郁嘉木还纳闷这小姑娘怎么就那么蠢,又怀疑是不是自己教得不好,但是其他几个学生都不会这样,后来就发现了,小姑娘根本就没有在听,他题目讲着讲着,还会突然问:“学长,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郁嘉木冷漠地回答:“有。”   夏怀萱哦了一声,完全不在乎的样子,又好奇地问:“是个怎么样的人啊?今年几岁?有照片吗?给我看看吧。”   郁嘉木不假辞色,微厉道:“你是来上课的还是来聊天的?”   夏怀萱就闭嘴了。   下午课程结束,夏怀萱背着书包,问郁嘉木:“学长,你晚上不出去玩吗?一起去公园吧,我约了好几个同学。”   “没空。还有作业。”郁嘉木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郁嘉木回头想了想,觉得这个姑娘有点像司睿,惹人讨厌。   在祈南之前,郁嘉木从未谈过恋爱,虽说有过女孩给他写情书,但是他从未接受过。他初中高中的时候觉得身边的同学都很傻逼,那些谈恋爱的看着腻歪恶心,还有那些女生也都肤浅幼稚,都用“我们现在应该好好学习”为理由拒绝了,他情愿有空多刷题,也懒得浪费时间去谈恋爱,多麻烦,要陪着逛街,要过节送礼物,要说情话讨好。   ——以前是这样觉得。   现在他恨不得和祈南做这些浪费时间的事,可祈南不愿意,祈南就喜欢在家画画。   最近对他尤其冷淡。   郁嘉木想了想,想到追求自己的小学妹,忽然有了个主意,晚上打了电话给祈南,不动声色地提起了这件事:“……我这儿有个小学妹,才几天,就说喜欢我,总想约我出去,我在想,要不要干脆不要她来上课了。”   上回祈南似乎有吃了个醋,郁嘉木就暗搓搓想刺激祈南再吃个醋,说不定回去就会对他好点了呢,郁嘉木心脏狂跳着,等着祈南的回应。   却听见,祈南冷笑一声:“呵呵。”   “嘟嘟嘟嘟……”   郁嘉木:“……”   郁嘉木顿时慌了,赶紧又打了个电话过去,就怕祈南不接,那边一接通,忙不迭地表忠心:“我明天就把她的学费退给她让她不要来了,祈南你不要乱想。”   “为什么要退?”祈南带着几分笑意温温柔柔地说,“这不是挺好的吗?我听你的语气你不是美滋滋的吗?多好啊,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追着你跑,你还特地来告诉我,是啊,我只是个中年大叔,不是女人,年纪还那么大,你觉得得意,那你和她在一起好了,我没关系的,你开心就好。”   醋味都要满出来了,郁嘉木既觉得甜蜜,又觉得后悔,他怎么就脑子一抽想刺激一下祈南?现在都要兜不回来了。   “没有没有,我只喜欢你,我对她没有半点意思的,她那么幼稚,我要是真有点什么意思我怎么告诉你呢,是不是,你不要乱想……我就是,就是想听你说喜欢我。”郁嘉木越说越轻。   祈南冷冷地说:“哦,你都会告诉我。那个苏菡,要不是我送你去医院那次碰到,你会告诉我?”   郁嘉木越说越心虚,辩解道:“那不是我之前瞒着你我是学生的事嘛……”   真是像捅了马蜂窝,郁嘉木想,以前的祈南在他面前就是防御值-100,温柔值+100,自从骗人被发现以后,祈南在普通时候的防御值是+50,在他面前是+1000,温柔值已经狂掉到-1000。上回居然直接说他活差,郁嘉木有点伤了自尊心,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缓过来。   从这次事件之后,郁嘉木就再也不敢在祈南面前没大没小还想这种事情刺激祈南了。   他算是认清自己的地位了,以前他以为是自己随时可以甩了祈南,如今是祈南随时可以甩了他,是他不愿意分手。   郁嘉木第二天就赶紧把人小姑娘给送走了,祈南吝啬言语地给了一个音节:“哦。”   郁嘉木悔死了,上课的时候也心不在焉的。   他的表弟——听说他办补习班,他舅妈把表弟塞过来顺带着一起上课,不收钱——发现了就问他:“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因为你爸的事啊?”   “傅舟怎么了?”郁嘉木问。   “我爸和我说的啊,说你爸……你爸找回来了。”   郁嘉木侧目,静听下文。   小表弟咽了咽口水说:“听说你爸现在很有钱啊?”   郁嘉木冷哼一声:“他有钱和我有什么关系。”   小表弟说:“唉,哥,我知道你自尊心强。但是自尊心能当饭吃吗?又不是要你去争,该你拿的你拿就是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看我表姨,当年就是脸皮薄,我外公去世的时候就没有争,现在过得苦哈哈,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郁嘉木给他头上一个板栗:“你才几岁还教训起我来了。”   小表弟说:“我这不是劝你吗?本来是我爸打算这么和你说的,这还是我偷听我爸和你妈聊天听到的,但是你妈不让说来着。别说我年纪这么小,我觉得是你不懂事。”   郁嘉木就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是他不对。   他并不觉得有错,但想起妈妈,就有些迟疑了。   祈南上次隐约知道郁嘉木的妈妈是再婚的。   郁嘉木就拿这件事去问祈南,没有提名字,只隐晦地提这件事,还添油加醋地把傅舟说得更坏了:“……我有记忆以来,他们就天天吵架。他很少管我,对妈妈也很坏,后来妈妈发现他出轨,差点动手,那次之后妈妈觉得真的过不下去了,就提出了离婚。”   “法院问我要跟谁,我说跟我妈。”   “他和他姘头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抚养费也只按照最低标准给我。”   “我初中那年,妈妈做手术要花钱,我低声下气去求他,他都不给,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了。现在他发迹了,回来找我,我不想要他的施舍,难道是我的错吗?”   祈南并不知道郁嘉木说的这个人就是傅舟,听了郁嘉木的抱怨以后久违地变得温柔起来,心想,难怪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心思沉重还会骗大人这么早熟,也挺可怜的……   “不是你的错。我觉得你做的挺好的,你要了他的钱的话,如果不和他亲近,就显得忘恩负义,和他亲近,那你妈妈该有多伤心。”祈南柔声说。   祈南说:“唉,你妈妈多不容易啊,你一定要好好孝顺你妈妈。还有你继父,对你视如己出,以后也要对继父好点。”   郁嘉木连连应是。郁嘉木很久没有听祈南这么怜惜地和他说话了,最近都是绵里藏针的,忽然就明白了,原来还可以卖惨,早知道这样子说祈南就会心软,他早就说了。   不过也不知道傅舟最近在做什么。   都没有消息了。   ——   和卓岳分手没有太大劲儿,却在嵇乐水那遇到了麻烦。   傅舟挺纳闷的,他以前几个小情人,打发的都没多难,本来就是银货两讫的包养交易,不肯分无非是钱给的不够多。   他这次求速分手,开出了极优越的条件,买了一套公寓送给嵇乐水,还包了他留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一次性给了一大笔,应当是绰绰有余的。   嵇乐水气疯了:“你跟了你两年多,你这样子就想甩了我?”   傅舟不知道说什么,他觉得卓岳算他以前的大老婆,嵇乐水顶多个小老婆小玩物,卓岳都没这么暴跳如雷,这小东西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指责他呢?   “你还想多要点?”傅舟皱眉,“我劝你见好就收,乐水。”   “这是钱的问题吗?”嵇乐水抬手就要扇他巴掌。   没分手前那是情趣,如今傅舟可不会站着被打了,抓住他的手,“你的爪子真的该剪剪了,动辄就要打人。我们之间不是钱的问题是什么问题?我们当初不是说好的吗?你想怎么样呢?”   嵇乐水拿起身边的东西就砸他,傅舟只得躲出去,改天再来,嵇乐水把屋里的东西全都砸了,他留在那的衣服全部剪了。   反反复复一周也没谈下来。   卓岳说话算话,傅舟只怕嵇乐水知道了祈南的事会去闹,这小疯子,又被宠坏了,什么都做得出来,到时候场面多难看……   得把这小东西给好好安置好才行。   嵇乐水不是第一次和傅舟闹了,以前他想要什么,也会闹。   但这次不管用了。   前前后后闹了快一个月,傅舟失去了耐心,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之前的公寓不给了,分手费也砍了一半:“你再闹就连这点都没有了。”   “我认识你学校的人,别以为我没办法处理你,你再不听话,就把留学的名额让给别人吧。”   嵇乐水看着他冷冰冰的眼睛,倔强地说:“我不要钱,我要你这个人。”   这话说着就好笑了?一个当小金丝雀的,所谓的要人,不就是想要长期饭票吗?不过是因为断了饭票不甘心吧。傅舟劝他:“我说过了,乐水,不要太贪心。”   嵇乐水终于知道事情无可挽回,问:“下个月我就出发了,你来送我吗?”   傅舟想着祈南,说:“抱歉,我还有事。没办法去送你。”   离开的时候,傅舟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下总算是处理完了,他可以干干净净地去见祈南了。   ——   傅舟次日就迫不及待地去了祈南的画室,结果没有人在,他以为是祈南出门,等到天黑了,也不见有人回来。   门牌上有画室的助理的联系电话,傅舟打过去询问了一下。   时常有人来打听祈老师的行程,文助理不疑有他:“祈老师去法国参加艺术交流会了,要下周才能回来,您有什么事吗?要紧的话我可以代为转达。”   傅舟不免有几分遗憾,但回头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冲动了。   他回去好好计量了一番,与其就这样直白地找上门去,不如制造一场偶遇。   于是傅舟去了高中母校,正值学校建校八十年,傅舟找了校方人员。   原本校庆就要做活动,傅舟让人提出要开一个名人校友会,很轻松地就通过了,这其中的名单,自然就有如今已经功成名就的画家祈南。   傅舟放下心来,再等一等吧,等祈南回来,他多半会参加这个校友会的,假如不参加,就让学校的人多邀请他几次。   傅舟闭上眼睛,仿佛回到当年。   祈南每天放学都会背着画具,站在那棵老石榴树下等他,每到春天,满树都会开着鲜红的石榴花,金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对自己微微一笑。   这样一想,他好似也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   祈南去国外参加画展,这次的规模不小,邀请了许多国家的画家。   祈南遇见了好几个在国外留学时的同学。   其中有位和祈南尤其要好的,叫做艾琳,亦是位小有名气的当代画家。   艾琳家世很好,就是她教祈南的马术。   两人对彼此都很欣赏,当年祈南还未成名,艾琳就爱拿着他的作品到处去吹,哄着有钱亲戚买祈南的画。   这回一见面,艾琳就给了祈南一个熊抱。   “亲爱的!”   外国人总是这么热情,祈南腼腆,一般不会愿意,因为这是好朋友才给抱一下。   艾琳调侃着问他:“你可真是受上天眷顾,都这个年纪了,看上去还像是年轻人一样,每次见面看着都更年轻了,不会是在谈恋爱吧?”   因为祈南从不谈恋爱,所以她才每次都要拿这个话题来调戏,以往祈南都会不好意思地说“没有”。   没想到这次祈南居然大方地点了头:“是。我有了个男朋友。”   艾琳目瞪口呆:“真的?”   祈南被她这么惊讶的态度弄得有点不好意思:“真的。”   晚上参加宴会,祈南在边上,看着艾琳神采飞扬和人跳舞。   “你好。”身边忽然有人打招呼,“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中国人。”祈南转头,瞧见一个英俊的外国男人,大约三十岁上下,金发碧眼,风度不凡。   “我是埃尔维斯。很高兴认识你。你叫什么?”   “祈南。”祈南没给自己取英文名。   埃尔维斯问:“你是哪个学校的学生,跟老师来的?”   祈南笑笑说:“我今年三十七岁。”   埃尔维斯愣了一愣:“看不出来,你看上去可比我年轻。”   祈南微笑了下,不再回答,无可无不可。   “你是在看你的女伴吗?”埃尔维斯接着搭话问,“那是你的女朋友?”   “不,只是我的朋友。”祈南可不想艾琳被误会。   埃尔维斯露出一个暧昧的浅笑:“嗯……我也这么觉得,我觉得你和我才应该是一路人。”   祈南装作听不懂,不置可否。   埃尔维斯从桌上拿了一杯酒递给祈南:“上天让我们相遇就是缘分。”   祈南羞涩腼腆地推脱:“不,我不喝酒,”   祈南从不喝酒,他认识一些画家,喜欢从酒精和卡洛因找灵感,奉之为灵感缪斯,他不,他只觉得那些东西会损坏自己的脑神经,甚至让人再也拿不稳画笔。   “不,这不是酒,只是果汁。”埃尔维斯说。   在对方热情地劝说下,祈南开始犹豫了,实在推脱不了,只好接过来喝。   埃尔维斯也拿起放在自己身边的那一杯,呷了几口,目光炽热地看着祈南白皙的脖子上喉结滚动,他刚才趁着祈南不注意在饮料里下了料,等过会儿,药力发作了,就可以带他离开,借口说他是醉酒了就是。这个中国男人长得可真漂亮,穿的有点保守,不知道他紧扣到最上面一颗纽扣的衣服下面会是怎样的景色……   他想着想着,忽然觉得头开始发晕了……怎么回事?   “你怎么了?没事吧?”祈南好心地问,“服务生,快过来下,这里有位先生身体不舒服。”   埃尔维斯撑着旁边的桌子,勉强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倒了下去。   祈南说是这么说,但是并没有上前去扶,还退了一步。   惹了一阵喧哗,埃尔维斯被人抬下去休息。   艾琳过来,啧啧称赞:“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厉害。”   当年祈南还在学校的时候,就有许多这样的人,哥哥不在身边,他当然得学着自己处理这些棘手事,又不是小孩子。   “我原本不想这样的,这样的场合,他居然都有胆子下药。我真是无法理解。”祈南困惑地说。   祈南苦恼过自己为何会总是招惹这些个花花公子,难道他看上去就那么好骗吗?   艾琳给了肯定的回答:“是啊,你看上去就是很好骗的样子。”   祈南无言以对。   “因为看上去很好骗,所以骗起人来才更让人相信吧。”艾琳说。   她知道祈南很聪明,每次想要骗他的,最后都会自讨苦吃,无一例外。   当年祈南就是学校里神秘温柔的中国美人,同时也是触不可及的高岭之花。   艾琳很好奇,究竟是怎样出色的人才能采撷到这朵高岭之花。   三天后。   祈南回国。   文助理给他一份邀请:“祈老师,您的高中母校请你参加下星期的建校80周年校友会,问你是否有时间参加?”   祈南愣了愣,想起一些少年时的事情,以前因为怕触景伤情,他一直没有回去过,现在只剩下感慨和怀念。   文助理又问一遍:“祈老师?不去吗?”   祈南回过神,说:“不……我去吧。安排一下时间。” 第36章   祈南自从十九岁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母校,起初是不敢回,后来则是找不到理由。   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得回去一趟。   所以一直没回去。   一年一年过去……这都多少年了?   十八年了吧。   以前的同学大概小孩都能上高中了吧?   他却在和一个刚从高中毕业才一年多的男孩子谈恋爱,一念及此,祈南就觉得有点羞耻。   手机震动了下。   祈南看了一眼,是郁嘉木发了一条信息给他:   [小骗子]:[图]我这里今天是晴天,天气很好。你那里呢?   祈南点开图片,一片碧蓝如洗的晴空,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嘟囔起来:“真是小孩子,这点小事也发给我。”   虽然嘴巴上这么说,但是祈南想起来,母校有一棵石榴树,每年初夏就会满树盛开,鲜艳得像是一簇簇太阳火。   “最怜夏景铺珍簟,尤爱晴香入睡轩。”祈南忽然想起这句诗,轻声念着,想,想到了学校,看看那棵石榴树还在不在,假如在的话,也是好时节,到时也拍下来分给那个小骗子看看。   傅舟此时就站在这棵树下,这棵树比他记忆里粗壮了许多许多,树冠茂盛蓊郁到枝叶伸出了墙,等到了秋天,树上会结满沉甸甸的石榴果,像是宝石一样,老师每年都要教训那是学校财务不准去摘,但是还是会有学生爬上去摘,每年都被摘秃。   他也想给祈南摘。   祈南担心地说:“爬那么高多危险啊,老师说了不准摘,我也不想要偷来的石榴。今天早上我看到一个老大爷,摘了一篮子家里种的石榴来卖,又大又红,我们跟他买吧。”   然而天气并不好。   漫无涯涘的天穹罩满了密密匝匝的灰白色云层,霡霂的雨丝飘落下来,若有似无的,假如撑伞,似乎有些大题小做,不撑伞,发丝上又会被极细小的水珠给沾上。空气里却没有凉意,依然是一种粘稠般的闷热,上天要哭不哭的。   张叔递了把伞给祈南,一柄顶大的钢骨黑伞,撑开来了以后可以把祈南整个人都遮得严严实实。   老校区重建过三次,以前的旧楼推了重建,路也重新铺过,旧操场荒废多年,篮球架子都锈了,从此处通往的小树林围了铁丝网,学校终于知道该如何阻止学生去小树林里偷果子和捣蛋。   祈南原想去看一下,当年的旧路被拦住,久未有人踏足之后长满荒草,他想了好久,不记得在哪,也就放弃了。   物是人非,不,人已非,物也早就变了。   这世上真的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吗?   ——   傅舟等着等着,不小心睡着了。   他陷入了一场旧梦。   当兵完全不轻松,他的部队被派到雪山上,天寒地冻,还有战友因为适应不了环境生病去世,每一日都那么漫长。   他天天都等着祈南的来信,以其中的只言片语来慰藉被冰雪给冻僵的心灵。   起初祈南是每个月来三封信,后来是两封,慢慢地变成了一封,再到后来就成了三个月一次,到他退伍的时候,足有五个月零十八天,祈南没有来过一封信。   他等得心焦如焚。   “总有这种事的。”   “女人嘛,耐不住寂寞。”   “人家也不可能一直等着你守活寡啊。”   “到时候再找一个吧。”   战友们这样说。   傅舟不想相信,可是……就算祈南思念他,别人却未必希望他回来。   当初在学校,傅舟是学校体育队的,因此,他结识了同年级但是不同班的岑川,两人称兄道弟。   岑川是富家公子,品学兼优,许多女孩子喜欢他,却一直没有谈对象,傅舟好奇地问他。   岑川笑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傅舟追问:“是个怎样的人?”   岑川难得地羞涩了,说:“你不认识的。是我邻居家的……小妹妹。”   傅舟和祈南在一起了以后过了挺久,才知道岑川的邻居家没有什么小妹妹,只有个小他三岁的邻居家弟弟,姓祈,叫祈南。   那个年头很不容易。   正如他不敢告诉别人自己在和一个男孩子谈恋爱,岑川也不敢告诉别人他喜欢的是一个男孩子,而不是女孩子。   有回他们手拉手回家——年少时太纯情了,光是拉个手就花了他三个月的勇气,手心都紧张的湿透了——被岑川看见,他们吓了一跳,岑川也脸色发白。傅舟只看了一眼,看了一眼岑川望着祈南的目光,就什么都懂了。   傅舟心底有那么丁点愧疚,对兄弟喜欢的人横刀夺爱实非君子所为,可是,这能怪罪谁呢?他又不知道岑川喜欢的人就是祈南,如果他知道的话……不,这世上没有如果。   再说了,祈南同他作邻居那么多年,只将他视作邻居家的大哥哥,若要喜欢他,早就喜欢了。祈南喜欢的是我。傅舟想。就算没遇上我,也不会喜欢岑川的,我和祈南才是命中注定。   祈南说:“我去求了岑川哥哥,他不会偷偷告诉我哥哥嫂嫂的。”   傅舟心生嫉妒,祈南可真相信岑川。   自那之后,傅舟就再也没有和岑川说过话,直到他被送去部队。   傅舟自己都不相信岑川这两年不会趁虚而入,换做是他,他肯定会那么做,这不,祈南的信送来的时间越隔越长。即便信里的每句话看上去都那么深情,傅舟还是觉得敷衍,就是因为太深情了,这样写不累吗?真切到看上去像是虚伪。   他甚至做过一个梦,梦见岑川和祈南在一起,两人在开着玩笑,然后岑川握着祈南的手写下给他的信。   不不不,你不应该怀疑祈南。傅舟每回忍不住冒出这种念头以后就会懊悔不已,祈南都愿意随你离家出走,是你没能赶到火车站。   更多的梦,则是他们已经坐上了火车,轰隆轰隆地驶向远方,去一个没人找得到他们的地方。   他回去的那天是在夏天,艳阳天,天空一蓝到底,没有半点遮盖的太阳火辣辣地晒着大地,他被淋出了一身汗,汗珠止不住地从额头一大颗一大颗地钻出来。   近乡情怯,他有些腼腆。   傅舟远远地望见了祈南,祈南靠在一棵树下,好似在等谁。傅舟不由地口干舌燥起来,忐忑地想,祈南是不是在等我?我给了写了我要退伍回家的信。   傅舟正要出声唤祈南。   有人却比他快了半步:“祈南。”   他看到祈南循声望去,然后微微笑了一笑,说:“你来了。”   岑川低头看他。   两人并肩走了,如此亲密。以前,以前都是他站在岑川的位置的。   傅舟看到学校的公告栏上贴了红纸,写着“祝贺祈南同学获得xx绘画比赛金奖”等等。   这两年,他们花前月下、风光无限,而他在泥里打滚、独任寂寞。   傅舟忽然有点崩溃了,他一直以来担心的,不想相信的,都成真了,祈南也没挨过时间,祈南不爱他了。   傅舟颓唐了整整三日,才重新鼓起勇气,想去找祈南问个清楚。   没见到祈南,见到了祈南的哥哥。   祈东这次没有上次见他那么暴跳如雷,只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傅舟迟疑了一下,跟上去了。   祈东带他去了城里最大的百货商城,随便进了一家店:“你知道祈南身上穿的随便一件衣服要多少钱吗?”   傅舟说:“……”   祈东笑了:“两年前,他要跟你私奔拎得那个箱包,都够买个房子了。你知道他从小过得是什么生活吗?你养得起他吗?”   傅舟苦涩地说:“祈南不是那么物质的人,他和我说过……”   “啊,是啊,祈南确实不在乎。”祈东讥诮地说,“但是,别的都可以省,画画呢?你知道他画画用的颜料要多少钱吗?你知道他的画具都要多少钱吗?你不知道,那些都是进口的,他每天用掉的画纸对你来说就是一个难以负担的数字吧。”   傅舟被羞辱的指尖发抖,满脸涨红,可他根本无法反驳:“我会努力……”   祈东挨近了半步,哈了一声,打断他的话,继续嘲讽道:“你怎么努力?你以为养祈南只是养只阿猫阿狗,每天给点吃的说我喜欢你就够了?祈南就算能跟着你勉强活着,你养得起他这个人,你养得起他的梦想吗?难道你自私到想要祈南放弃他的梦想吗?”   傅舟仿佛觉得货架上标的价格都在嘲笑自己。   “唉。”傅舟叹了一口气,“祈南拿了奖,申请到了一所国外的美术大学,你应该听说过的,他和你讲过吧,就是他一直梦寐以求想去的那所,但他还在犹豫。”   “你想要他放弃他的梦想抛弃一切跟你走的话,你就去找他,我不拦着你。”   “但我不清楚祈南愿不愿意和你走,就算愿意,让他为你做到这一步,你真的能于心无愧吗?”   傅舟嘴唇嚅嗫了下,答不上来,他对祈南愿不愿意跟自己走没有信心,更不希望祈南放弃绘画。正是因为,他知道祈南多么热爱画画。   无论作哪个回答,都是错误答案。   “你买不起这家店的东西,但是这家店、这整个商场都属于祈南,只要他不跟你走。”   傅舟抬起头,眼睛红了,不甘心,却不得不低头。   “你养不起祈南。”   “我养得起。……岑川也养得起。”   “岑川也在准备出国。”   傅舟心底紧绷着的最后一根弦也崩溃了。   傅舟走了。   他没敢去找祈南。   父母见他难过,让他表哥带他出门散了个心。   再等到他回来,听说的就是祈南过两天就要坐上飞机,去到和他相隔半个地球的国家。   时间过得飞快,每一秒都那么煎熬,傅舟浑浑噩噩地渡过两日,他忽的做了个梦,梦见祈南在哭,哭着问:“你去哪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傅舟一觉睡醒,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满身大汗,他衣服都没换,大梦初醒似的,跑出了家门,直奔祈南家。   他要问清楚。   他要问祈南,愿不愿意跟他走。   快到祈南家时,他看到祈南家的轿车刚好开出来,傅舟狂奔着追上去,一边喊祈南的名字,车子却没有停下,越来越远。   傅舟咬着牙一直追。   车终于停了下来,他气喘吁吁地去拍车窗,车窗降下来,车里坐着的是祈南的哥哥,礼貌地告诉他:“你来晚了,祈南的飞机一个小时前就起飞了。”   傅舟打了个寒颤,像是在悬崖边失足,一脚踩空,陡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   自那以后,傅舟渐渐死了心,变得麻木。   在家人的安排下相亲结婚,娶了个父母满意但是他毫无兴趣的妻子,他喜欢男人,碰了妻子一次生了孩子以后就不想再碰她。   那时候……那时候他也是想过要掩埋起过去的一切,好好地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或者说演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可那真的太累太累了。   所以,当曾经的战友卓岳退伍之后千辛万苦地找到他,站在他面前,目光明亮又万分羞涩地说:“我就是……就是想来见你一面。”   被他自己扼杀的旧灵魂仿佛死灰复燃,他想要逃跑,想要离开这种一潭死水般的生活,他过不下去了。   再这样过下去,他会疯的!   傅舟揉了揉额角。   清醒了一下。   不知道祈南来了没有?祈南已经来了的话,和祈南见面时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   祈南见到他又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这些年……祈南都和岑川分手了,估计之后也有过别的恋人吧。怎么可能没有呢?祈南今年也三十七岁了吧。有也没有关系,反正他也算是阅尽千帆了,大家兜兜转转又能走回来,也挺好的。   他完全不介意接盘。   傅舟站起来,到窗边去透口气,往楼下眺望了一眼,石榴树下面有一个人,撑着一把伞。   那人正在讲电话,说着说着,侧过身来。   一阵风从窗外刮进来,白色的窗帘拍在他身上。   傅舟愣了愣,转头就往楼下跑,在快要接近时,又慢下了脚步,一步一踟蹰。   祈南还在讲电话,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压低了声音,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你这个小骗子,我才不相信你呢。”   “不想你,我才不想你。”   “嗯……本来想拍几张照片给你看,但是我这天气不好,在下雨呢,拍出来的都灰蒙蒙的。”   傅舟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细细的雨帘里,柔声喊:“祈南?”   祈南没有注意到他,背对着傅舟,还是在和人讲电话。   傅舟稍微提高点声音,又喊了一声:“祈南……”   祈南这才听见了,他不经意地转过身,看到了站在对面的人,第一眼,并未认出来,只觉得非常非常眼熟。   “是我,祈南,我回来了。”傅舟说。   祈南猛然地回过神,明白了他是谁,整个人都愣住了,脸上的笑意兀然凝住,一点一点地慢慢消失了。   “喂?祈南?”郁嘉木在电话那头问。   祈南掐了电话。   这是……这是傅舟?   因为和他印象里的少年相去甚远,祈南一下子也没有认出来,眼前的这个人老了许多,成熟了,强壮了,但依然挺拔英俊。   祈南皱起眉,神色慢慢肃然起来,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问:“你是谁?”   傅舟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祈南都认不出他来了?不可能啊,祈南的表情不像是不认识他,那为什么要这么问。   傅舟说:“我是傅舟啊,祈南。”   “傅舟?你是傅舟?”祈南如遭雷击,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   祈南狠狠拧了自己一下,很疼。   这不是在做梦。   祈南忽然快步走过去,抓住傅舟的手,是真的,是热的。   这个人是活的。   傅舟心头一热,反握住祈南的手,却被祈南像是被蛇咬到似的,忌惮地甩开。   双方都愣了下。   祈南尴尬地说:“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傅舟心酸不已,看着低头的祈南,说:“没关系,是我突然叫你吓到你了。我们都那么多年没见了。”   祈南疑惑地抬起头,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结结巴巴地说:“你不是……你不是……”   ——你没死?   祈南想这么问。   可这个问题似乎不用问出口了,人都站在他面前,肯定没有死啊。   那当年为什么傅舟的父母告诉他傅舟已经死了,骨灰盒和遗像都摆出来了好吗?祈南压根就没想到傅舟的父母为了拆散他们能做到这种地步。   在当时那个年头,消息不够灵通,他后来也没有去查证傅舟到底死了没有……问过两次傅舟的坟墓在哪,他想去扫墓,被骂得很惨,就再也没问过了,只每年抄一篇《往生经》,供奉在佛前。   这都过了二十年,大活人的,突然冒出来。   祈南除了震惊,就是震惊,缓过来以后,就开始深深地觉得尴尬起来,他还有很多疑惑,想要去弄清楚。   究竟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傅舟见祈南没有同他想象中那样感动,不免有几分失落,但是很快对自己加油打气,他劝说自己谅解祈南,啊,毕竟都二十年了,是他们人生一半的时间,当年他们也就在一起一年多,就算是彼此的初恋,过了那么久,各自经历过那么多事情,祈南能够认出他来,已经很不错了吧?慢慢来,傅舟,别着急,不要吓着祈南。   祈南想了想,说:“我们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坐下来说吧。”   他们走到廊下,找了间无人的会议室,坐下来,不像是叙旧,倒像是谈生意。   谁先开口好呢?   祈南等着傅舟,傅舟等着祈南,最后谁都没有开口,这缄默慢慢地变得局窘起来。   祈南心乱如麻,紧蹙的眉头没有松开,斟酌了好久,开口问了:“当年他们告诉我……你父母和我说,你去世了。”   祈南说这话的语气很轻,屋子里安静极了,这轻飘飘的几个字落在傅舟耳中,却像是狠狠地掷下个炮弹,炸得他神志不清,脑袋里都空白一忽,然后才重新开始运转。   祈南瞧见傅舟惊讶不知情的模样,心下了然几分,颇为感慨,接着慢条斯理地说:“我以为你去世,离开了这里,去国外留学,前些年才回国。现在看来,好像是被骗了。”   “我都不知道,祈南……”傅舟又惊又气,真想立即就回去质问父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瞬间眼眶就湿润了,“我不知道,祈南。”   祈南见他快要哭了,如坐针毡,很是有种出轨的错觉,感觉对不住郁嘉木,想要起身速速离开,脱离此等让他尴尬的境地。   就算是被骗了又能怎样?   时间也没法倒流了。   先前和郁嘉木在一起时,他就想过,自己究竟还爱不爱傅舟?   眼下虽不是好时机,却看明白了……他已经不爱傅舟了。偶尔缅怀的,也是年少时光。   也可能是因为他现在有了又爱骗人又能缠人的新男友,已经移情别恋,把旧人抛之脑后了。   方才他还在电话里同郁嘉木说笑呢。   瞧见傅舟难过地快掉眼泪的样子,脑袋里突然冒出一句诗: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这真的很让他为难,好似他将傅舟始乱终弃了一般。   “祈南,不是我,我没有骗你。”傅舟忍着没有哭,他想去握祈南的手,但是又不敢,从决堤般的难过中喘过气来。   冷静下来后,傅舟好好想了想,既然这是骗人的,那当初的一些别的事呢?傅舟问:“当年是你自己给我寄信越来越少的吗?最后一封信也是我退伍半年前收到的了,隔的时间越来越长……”   祈南一怔:“不,我一个月起码给你写一封,没有间断过。不是你回信回的越来越少?”   “怎么会?”傅舟哽咽着说,“我也是,写了好多,一直在等着你。”   祈南一下子就明白是谁在其中捣鬼了。只有一个人能接触到他寄出的信和收到的信。   大哥。   祈南懵住了,心底万千思绪搅成一团。   “你有和岑川在一起过吗?”傅舟忽然问。   祈南回过神:“没有,你什么意思?”   他蓦地有点气恼。   “没有没有。”傅舟看祈南有点生气,刹那间明白了,这也是他误会了,“我还以为……他那么喜欢你。”   “岑川喜欢我?”祈南微愕地反问。   这件事也是这二十年来头回听说。   “你不知道?他没有表白?”傅舟也挺惊讶。   祈南半信半疑:“不会是你弄错了吧……”   不过他也是后来才听说的,岑川去了美国留学,在那创业,非常成功,一直没有回过,据说出柜了,和同性恋人结婚定居。   ——这是他十年前听说的了。   就算岑川是同性恋。   也不一定喜欢他啊。   祈南还没有自恋到觉得人人都爱他。   原来当年全都是误会!   他们是相爱的!   窗外仍然在下着雨,但傅舟的心情却是雨后晴霁。   那颗被世事磨砺得苍老的心,复又回复了年轻时的感觉。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他们是不是更有可能可以重温旧梦、破镜重圆。   祈南看到傅舟眼中期待而暧昧的光彩,没有感动,只想避开。   眼前的这个傅舟太陌生了。   他现在有郁嘉木了,就算郁嘉木年纪比他小好多,就算郁嘉木爱骗人,就算郁嘉木也有这样那样的不好,又幼稚,又冲动,还老爱吃醋。   可是,他都已经答应郁嘉木了。   祈南都在烦,那小骗子还喜欢问东问西的,回家以后郁嘉木来问他在学校怎么了,他还编点什么。   总不能把傅舟的事情告诉郁嘉木吧?   上回只是看到一幅画就气成那样。   这次告诉他的话,应该……应该也不敢气着闹分手。   但也很糟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事儿不能告诉他。   当初他还真是有点在郁嘉木身上找初恋的影子的意思,这要是他们俩遇见的话,那真是尴尬的无法想象了。   祈南光是想想,就浑身不自在。   是以,诛心一点的说,他都不希望再遇见傅舟第二次……   过去了都过去了。   唉。   傅舟问:“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祈南说:“挺好的,还在画画。”   傅舟哦了一声。   他在问祈南,祈南并不问他。他们聊到现在,祈南都没有主动问过半句傅舟如今怎样。   傅舟咽了咽口水,涩然地说:“我听说你现在单身……”   话还没说完,就被祈南打断了:“呃,我有个男朋友。”   傅舟瞬时哽住了,像是被径直在胸口中毫不留情地捅了一把,身形晃了晃,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啊,是这样吗?嗯……好像也是应该的,我们这个年纪,你没有恋人也不太可能。他是个怎样的人?”   “挺好的人……”这话说出来祈南自己都良心隐隐作痛,那个小王八蛋,爱骗人爱吃醋。更多的信息,祈南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了,他怎么说得出口?郁嘉木才十八岁。不过再怎么着,都是他的小男友。   不说被傅舟知道。   被其他人知道……他这脸都丢大了。   正要继续说话,学校的广播响了起来,让参加校友会的人都到大堂去。   这校友会两个人都参加的不是个滋味,傅舟是难过,祈南是尴尬。   因为祈南现在也是个知名画家,还被请求进行一篇演讲,鼓励在校的学生。祈南勉强地说完,总是感觉到傅舟在看自己,真是坐立难安,他知道该怎么拒绝那些狂蜂浪蝶,却不晓得该拿傅舟怎么办……   一结束,祈南就想要离开。想不通就不想了,先抽身再说。   傅舟一直眼睛都舍不得眨地盯着祈南,祈南一动身,傅舟就跟了上去。   将将把祈南拦住。   “祈南,我也不是想让你为难。”傅舟柔声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算……我们起码做个朋友,好不好?”   祈南以前遇到了好几个,说什么要从朋友做起,哪有单纯的目的。但他能毫不留情地拒绝那些人,却没办法干脆地拒绝傅舟。   “我只是要个你的手机号码。”傅舟说。   祈南犹豫了又犹豫,还是给他了,傅舟刚有点高兴,就听到祈南说:“我很喜欢我现在的男朋友,我不希望他会误会。有要事再联系我吧。”   说完,祈南觉得自己挺过分的。   可是拖泥带水吊着人家更过分,还是早说清早好。   祈南也不敢看傅舟是个什么神情,弯腰进了车,回家去了。   他还想去问问大哥当年都是怎么一回事。   ——   祈东既不知道祈南和傅舟重逢了,也不知道祈南说要甩了那个十八岁的臭小子,其实没甩,两个人还在偷偷摸摸地谈恋爱。   临睡前和老婆蒋珊合计。   “这可怎么办好,你说祈南命怎么就那么苦,老是遇上这些事,就算是个男的,就没个靠谱点的吗?”祈东感叹说。   “我倒觉得你是瞎折腾……祈南爱怎么谈恋爱就让他谈不就好了。”   “你这话说得……我总不能看着他被人骗吧。我哪次看走眼了?以前那个,祈南才十六岁,就想骗祈南上床,哄他私奔,他负责吗?完了回来,我就给他点小挫折,他就气馁放弃祈南了,真是没担当。他连去找祈南的勇气都没有。”祈东说着,也不是没有心虚的。   但这心虚是因为后来祈南多年单身才来的,这是他唯一没有料到的。   他并不后悔当初和傅家一起拆散他们,当年两家人在此事上达成一致的结果,他知道自家弟弟的脾气,别的理由都不行,只有骗他傅舟是死了,他才会彻底死心。而傅舟则不用,他都没费太大力气,嘲讽了他几句,挑起他自尊心,他竟然就那么轻易地放弃了祈南。   祈东也没有想到。   更没想到祈南会那么伤心,出了国以后还很伤心。   从后来的事看来,他根本没做错。   祈南刚走,那个傅舟就相亲结婚了,那时候祈南离开都还没两个月呢。真是薄情寡义。   那时他见祈南那么伤心,甚至动过心思,要不要还是告诉祈南真相好了,可一打听,傅舟都结婚了,老婆肚子里都有孩子了。   那他还告诉祈南干嘛?让祈南再更难过一遍吗?   只好盼望祈南能早点找到真正喜欢他待他好的人……他还那么年轻,一定找得到的,结果十九岁拖到二十几,二十几拖到三十几,拖到三十五……他这个当哥哥都死心了,所以祈南再找了个,他也不敢再去瞎管了。结果吧,又是个坑。   早知道还是要管管,没想到这回这个也不是靠谱的。   上回那个傅舟不必说,这回这个郁嘉木就更不用说了,都不是好东西。   也不知道祈南这次以后,祈南是想通了愿意接受其他人,还是更加有心结,愈发下定决心孤独终老了?   祈东忽然想起以前住他们家隔壁的岑家,他家的大儿子岑川,打小和祈南要好,还不到他腰那么高,就天天带着祈南玩,天天来他家问“祈南弟弟在不在家?”“我找祈南一起玩”,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自己都没吃过用过,先送过来给祈南。他记得祈南小时候有一次,祈南为了抓小猫爬到树上去,岑川硬是在下面给祈南垫着,没摔着祈南,自己脑袋后面摔了个大包……后来似乎也有点那个意思。   但是那时候祈南还小呢,他是恨极了这些勾搭祈南不学好的大男孩,敲打过岑川好几次……现在想想,比起傅舟和那个郁嘉木来说,岑川好像挺不错了。   可惜前些年结婚了……   ——   只是参加个校庆,祈南身心俱疲。   路上堵车,到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多快九点了,原还想去找哥哥,这么晚了……他也很累,还是明天再去吧。   祈南下了车,和张叔道了别,往门口走去。   才走到半路,一个黑影突然从边上跳出来。   祈南吓了一跳,叫了一声,定睛一看,是郁嘉木,骂道:“你对老人家好一点!我的心脏经不起你这么吓。”   祈南按着胸口:“你怎么回来了?”   郁嘉木说:“我想给你个惊喜嘛……开心吗?”   祈南冷着脸说:“不开心。”   郁嘉木像是一只被批评耷拉着耳朵的狗狗,看着他,特别可爱又有趣,祈南差点没笑出来,好不容易才憋住。   他其实很开心,现在心还在怦怦直跳呢。   大概是因为碰到了傅舟,路上他就挺想郁嘉木的,没想到真的来了。有时候祈南真的觉得这个小骗子特别狡猾,每次都在合适的时候出现。   祈南绕过去,开门,刚进去,没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身,看到郁嘉木那么大一只,还拄在原地,巴巴地把他给看着,实在忍不住了,笑了出来:“还不进来?”   郁嘉木立马溜了进来。   “离开学不是还有一周多吗?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祈南问。   “我想你想的不得了啦。”郁嘉木不知羞耻地说。   祈南红了下脸,说:“不要脸。”   郁嘉木:“就不要脸。”   祈南先去洗了个澡,换了睡衣湿着头发出来,郁嘉木拿了块大毛巾,把他围抱在怀里给他擦头发,擦好以后又吹。   给他服侍得妥妥帖帖的了,搓着手说:“祈南,你今天去了那么远很累了,我给你按摩一下。我放假的时候刚学的,保管舒服。”   “真的吗……”祈南不是很信任地说着,但还是在床上趴下来,“你别弄疼我。”   郁嘉木长腿一跨,虚坐在祈南大腿根那,没敢坐下去,怕压着祈南,先按祈南的肩膀:“你的肩膀有点硬。”   “上年纪了嘛。”祈南说。   郁嘉木都被怼习惯了,有时候会很郁闷,有时候又觉得这样真实的祈南也挺好的,以前祈南对他总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现在想说什么说什么。他想,估计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个待遇了。   在祈南心里,他是不一样的。   没想到郁嘉木还真的学了一手,虽说没有专业的按摩师按得好,就业余的来说,也算是受用了。   按到腰上某处,祈南舒服的呻吟出声,揪着床单,闭着眼睛说:“啊,就是那里,稍微用力点……啊,也不要那么用力,轻点……现在刚刚好啊,多揉揉那里。”   郁嘉木:“……”   祈南是不是故意的?   郁嘉木接着按摩,他真想把祈南的衣服剥下来,但就算隔着一层布料,他还是能够感觉到掌下这柔韧有致的触感,他以前尤其喜欢握着祈南的腰,平坦的小腹紧绷起来会有马甲线,又纤细又漂亮。   偏偏祈南还时不时地叫唤两声,郁嘉木忍了又忍,忍了再忍,实在忍不下去,忽然站起来。   祈南正舒服着呢,扭头问:“你怎么不按了?”   郁嘉木弓着腰:“我……我有点不舒服。我去下厕所。”   大家都是男人,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也许是因为已经生气够了,也许是觉得这小骗子的道歉差不多也够了,也许是郁嘉木还挺尊重他了,也许……是因为今天遇见了傅舟,让祈南觉得也得给郁嘉木盖个正牌男友的章。   祈南侧躺着,半坐起来:“别去了,过来吧。”   郁嘉木掉头就扑回床上了。 第37章   郁嘉木轻车熟路地将祈南扑倒了,吻住他的嘴唇,右手伸进睡衣底下,探进内裤里,一把擒住了还软绵绵的小祈南,逗弄起来。   纠缠的唇舌分开,祈南蹙着眉,逃出生天般喘息,嘴角还有方才来不及吞咽下而溢出的犹如银丝股的涎液。   郁嘉木往下,把祈南的睡衣往上推,推到露出平坦的胸部,内裤也剥下来,挂在一条小腿上,他低头,一边含住祈南的一颗乳珠戏弄,轻咬,吮吸,舌尖打转,直到把这粉色的小粒玩得发硬立起来位置,与此同时,他也没有停下对小祈南的抚弄。   郁嘉木以前可不和他这么玩,都是弄湿了可以塞进来就马上塞进来。祈南被他舔得觉得身体都快要融化了,太舒服了,既想去迎合,也想逃开,不由地扭动和打颤。   郁嘉木把两颗乳珠都玩得水泽红润挺立才停了下来,他往下,亲吻祈南的腰腹,舔弄肚脐,害的祈南腰扭得更厉害了,然后才终于抵达目的地,祈南低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意识到郁嘉木要做什么,哑着嗓子间:“嘉木?”   郁嘉木一口把小祈南吞入口中,他这也是第一改给祈南口交,之前没有经验,上回被祈南说了技术差之后,郁嘉木憋了一口气,这些日子来一直在家半夜偷偷看片观摩学习,势要一雪前耻。   祈南的身体也是敏感,不管舔那都有反应,这会儿被舔下体,就已经被舔得脸和脖子都红了不说,眼睛也湿润了。   郁嘉木天生聪明,学什么都快,很快就发现去碰小祈南泪汪汪的小眼时,祈南会抖得尤其厉害,便时不时地去弄一下,还捏揉卵丸,大约过了十几二十分钟,祈南就射了。   郁嘉木扯了纸巾把精液吐出来,擦了擦嘴角,间:“我做的好不好?舒服吗?”   说着就想去亲祈南的嘴,祈南还陷在高潮后的茫然中,被他亲到了一下,接着反应了过来,推开他的脸。   郁嘉木间:“不舒服吗?哪里不舒服了?我太用力了?”   祈南略带嫌弃地说:“你刚舔完……那种地方,不要亲我嘴巴。”   郁嘉木:“……”   郁嘉木简直无语了,以前祈南对他百依百顺,哪里会说出这么娇的话,说:“那不都是你自己的味道吗?先前你舔了我,我都没有嫌弃亲你呢。”   祈南哼哼唧唧的说:“反正不许亲。”   郁嘉木只好抱着他,在他耳边亲了两下,轻声问:“那我可不可以进去了?我会很小心很小心地扩张的。”   祈南圈抱住他的脖子,张开双腿,轻轻嗯了一声。   郁嘉木这才把早就准备好的润滑剂和避孕套拿出来,沾满润滑剂的手指在小穴进出,直到可以三指并入,才抽出手指,换上了早就充血翘起的肉棒。   他戴好了套,虽然是超薄的款,比起无套来说还是不够爽,可是祈南不想被射在里面,就只好戴套了。   太久没做了,很紧。   他只勉强塞了个顶端进去,半硬的小祈南就软了,郁嘉木赶紧退出来,又去摸小祈南,都在想要不要不进去算了。   祈南被他摸得又要硬了,伸手去抓住他的手:“你别摸了,再射几改我明天得腰酸,进来吧,我忍一下就好了。”   祈南用那张洁纯文艺的面孔说这种话,郁嘉木一下子忍不下去了,有点憋不住,抓着祈南的大腿,就挺腰把自己硬往里送。   祈南被他顶得,身体往上滑……疼,郁嘉木做过充分的扩张,还涂了足够的润滑剂,但还是疼,如果他那玩意儿能够小一号就好了。   不,还是小两号吧。   郁嘉木不像以前那样橫冲猛撞,而是九浅一深地颠摇着祈南,把祈南撞得泪盈盈地喘息呻吟,他便俯下身去,亲亲祈南眼角咸涩的泪水。   “舒服吗?祈南。舒服吗?”郁嘉木抽插一会儿就间。   祈南被他这时停时动地给折磨的:“你、你别停下。”   郁嘉木被他说得失去理智,有点控制不住地用大了点力气抽送,小穴撞得啪啪晌,祈南又抱住他的胳膊,哭着说:“你轻点,你轻点,太用力了。”   郁嘉木便又慢下来。   这样来回折腾,郁嘉木弄了半个多小时,抱着祈南,也射了。   套子里盛着的精液又浓又多,显是忍了好久了,郁嘉木把套子丢了,擦了擦肉棒,也给祈南的胯间擦干净洁爽了,穿上内裤。   郁嘉木亲他一下:“好了,睡觉了。”   祈南看着他,欲言又止。   郁嘉木说: “我刚才刷牙了才亲你嘴巴的”   祈南赚刚才搞出一身汗把睡衣给弄脏了,就把睡衣脱了,说:“我还是去洗个澡”   洗干净了,再换上赶紧的内裤,回到床上,只听到平缓的呼吸,是睡着了吧。祈南想想,也钻进被窝里,睡觉了等听到祈南睡着了的声音,郁嘉木才敢醒过来。   做一改哪里够……他光是闻到祈南身上的味道,就又硬了,真想再做个二三四五六次啊。可是那对祈南的身体健康不好。   郁嘉木轻轻抽了纸巾,侧躺着,背对着祈南,悄悄地自己撸了起来。正撸着,他感觉到祈南翻了个身,吓得赶紧停住。   祈南似乎没有醒,只是朝向了他这边,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后颈。郁嘉木被这呼气撩得更硬了,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是像刚才那样在祈南的身体里进出,身体越来越热。   郁嘉木怕弄脏了被子,悄悄地把自己半边的被子给掀开,继续。   祈南其实醒了也有十分钟了,他听到声音很快明白了郁嘉木在做什么,心下了然,他就说嘛,怎么可能一改就能完事的。   他听到郁嘉木低低喘息的压抑的声气,慢慢地也跟着心痒痒起来……   好想看看啊。   祈南抱着被子里,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   之前他舔过好几次,舔得他嘴酸,但其实他就是瞎舔,那时候太害羞了,都不敢仔细看。光线不好,只有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祈南只能隐约看到很大一根,郁嘉木撸了好久都没射,突然停了下来。   祈南奇怪,为什么停下来了。   郁嘉木转过头:“你一直看着我,我怎么弄?”   祈南汕汕:“你发现了啊?”   动一下可能是睡着了,祈南那么动来动去的,怎么可能没发现他已经醒了。郁嘉木说:“我还是去厕所吧?”   祈南目光亮晶晶的,说:“不了吧。”   郁嘉木顿时有点激动,祈南接下去的话瞬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反正你也发现了,我们把灯开开好不好。”   郁嘉木间:“……你干嘛?”   祈南裹着毯子,不带色欲的好奇口吻:“我就看看。我都没有仔细看过呢。”   床头壁灯打开,橘黄色的灯雾莹莹地落在郁嘉木的身上,让他小麦色的皮肤泛着一种蜜一般健康而紧致的光泽,郁嘉木索性背对着祈南坐起来撸。   祈南披着毯子,趴在他边上,光明正大地偷看,这次是真的他第一次这样打量,原来真这么大,难怪每次把他折腾得死去活来的,祈南好奇地间:“你年纪小小,是吃什么才长得这么大的啊?”   郁嘉木:“……”   祈南又:“不要停下来啊。”   郁嘉木叹气:“你以前那么害羞的……都不敢看。”   “我学画画的,画过的裸男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以前大概是因为刚喜欢你不久,我就特别不好意思。现在想想,我画过的生殖器那么多,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祈南坦然地说,他也算是阅鸡无数了,“年轻男人的模特不好找,但我画画那么多年,也画过不少,就算是和欧洲人比,你的尺寸也很不错了,就是颜色有点深。”   郁嘉木: “……”   祈南:“你继续啊。”   郁嘉木就闭上眼睛,不去注意祈南。   但是祈南微炽的目光还是让他有种在被祈南轻柔地挑逗抚摸的错觉,郁嘉木喘气越来越快,就快要到关键的时候,他听到祈南咽口水的声音。   郁嘉木忍不住了,把边上的祈南整个人抱住。   “祈南,我不进去,借我腿用一下。”他说着,急迫地想把光溜溜的祈南从毯子里剥出来,伸手往双腿中间摸。   不摸还好,一摸就摸到了内裤里紧绷的硬物。   郁嘉木怔忡了下:“……祈南.”   祈南抱住他的脖子,额头抵在他的肩头不让郁嘉木看到脸,没好气地说:“干嘛?”   郁嘉木忽然明白了,这也是祈南在害羞,但和以前害羞的方法有点不同,他低低笑了起来:“你不是刚刚还说自己见过很多男人的性生殖器吗?居然看硬了,你看别人也会看硬的吗?”   祈南恼羞成怒:“才没有呢。”   郁嘉木蓄势待发的肉棒已经抵在了下面。   祈南红着险说:“你烦死了……要不要插进来的?”   郁嘉木都没去脱祈南的内裤,只拨到一旁,插进泥泞湿热的小穴里,把里面填的满满的,舒服得叹了一口气,耸动着窄腰款款摆起来。   结果还是做了三次。   不是他沒忍住,是祈南没忍住。 ——   祈南第二天早上,便开始腰酸背痛起来,这才开始后悔起来。   偏偏这次还真的不能怪郁嘉木……都怪他自己把持不住。   难得地赖床赖到九点才起来,两人一起去刷牙洗脸,祈南刚漱完口,郁嘉木侧眼看他,想起昨晚上热情的祈南,不禁心痒痒起来,突然弯腰过去,吧唧亲一口。   把祈南嘴角亲得沾上白沫,祈南生气地瞪他一眼:“不要捣乱。”   郁嘉木觉得有趣,胆大包天,又在祈南脸上亲几口,薄荷味的吻,祈南被他害的又洗了一次脸。   郁嘉木刷完牙,祈南给他找了一支新的刮胡泡沫出来,说:“刮一下,胡子都长出来了,太扎了。”   郁嘉木便抹好了,刮胡子。祈南悄悄瞧着,郁嘉木微微仰头时的侧脸尤其性感,祈南觉得自己昨天就是被这个青春年少的美色给诱惑了。他大抵也只是个大众芸芸的凡人,也会见色眼开。   郁嘉木洗漱完出去,祈南在衣帽间,没有换画画穿的旧衣服,穿了身正装。   郁嘉木问:“你要出门。”   没敢问去哪。   祈南嗯了一声:“你看家吧。我去找我哥一趟,”   郁嘉木答:“哦,那不回来吃中饭了吧?晚饭呢?吃了晚饭再回来。”   祈南想了想,今天是去和哥哥吵架的,应该不会留饭,说:“不,应该回来的。”   就是不知道吵完架回来还有没有心情吃饭。   郁嘉木一路送他到门口,祈南在玄关穿鞋子,站起来刚要走,郁嘉木忽然拉住他,说:“等等。”   祈南不解的停下来。郁嘉木弄了下他的头发,指尖上沾上点白沫:“我刚才不小心弄上去的吧。”   祈南没好气地说:“所以让你不要乱来,真是的。”   郁嘉木看他一张一合的红润嘴唇,却不觉得郁闷,低头亲下去,祈南的抱怨就被他吞进唇舌之间以柔情融化了,脸颊浮起红晕来,祈南说:“我出门了,别缠着我了,你怎么这么缠人呢。”   郁嘉木没脸没皮地说:“我喜欢你嘛。那我就在家等你回来,想吃什么菜?我给你做,就是没你做的好吃,哪天你要是愿意再给我做饭就好了。”   祈南拉着他的手,心软地说:“那、那好吧……要么,我明天给你做吧。”   两人这样你侬我侬臭不要脸地拉着小手,就几步路的玄关,还亲两口,磨磨唧唧走了好几分钟,才依依不舍地开门要走。   一开门,祈东就站在外面,正准备按门铃呢。   祈南:“……”   郁嘉木:“……”   祈东:“…………”   祈东视线下移,看到了祈南和郁嘉木拉着的手,还能有什么不明白了?怒气瞬间充到满值,骂:“不是说分手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祈南被吓了一跳,脸色一下子白了,头皮发麻,但是,郁嘉木能当着同学的面介绍他是自己的男朋友,那他也不能辜负郁嘉木,强硬地说:“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们没分手,他是我男朋友。”   “他是个骗子!”祈东恨铁不成钢地说,“这多久了?要不是我突然过来,你是不是准备一直瞒着我?”   “我打算告诉你的,没找到机会。”祈南说,“又不急……”   “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打算和他在一起多久,还不急,你真是……真是……让我太失望了。”祈东说。   郁嘉木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祈南被骂,想要上前,“祈……祈大哥……”   祈南拦了拦他,不让他上前。   祈东怒目瞪他:“谁是你大哥?!不要乱叫!”   祈南心烦意乱,假如能获得家人的祝福是再好不过的了,假如不能,他也不会放弃郁嘉木的:“我们先进去说话吧,哥。”   小南直街住的人是不多,可就是因为不多,所以安静,一吵架,整条街的人都听到了。   他们进了房间,继续吵架。   郁嘉木和祈南紧紧握着手,一言不发,祈东看到他们俩那副情比金坚一起对抗自己似的的模样,就气得快要脑溢血了。   “哥,我们好好说话行不行,别一来就胡乱骂我。”祈南有理有据地说,“我是成年人了,你知道的,我也没被人占去便宜过,我能分辨出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他虽然年纪小,但是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我也……我喜欢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郁嘉木听到祈南说喜欢自己,心里甜死了,自打他们和好以来,祈南就没有再说过半个喜欢,他握紧了祈南的手,十指相扣。   祈东仿佛听到什么极端荒唐的话,笑了,指着郁嘉木,责怒道:“你想和他在一起?虽然年纪小?祈南,我说的难听点,他都能当你儿子了,你要不要脸?明知如此还这么做,我看你是真的不要脸了!你就不觉得羞耻吗?”   郁嘉木闻言,脸色变得无比难看,把祈南拉到身后挡着,他人高马大的,比祈东还高半个个头,练体育练出来阔肩厚背,往那一摆,把祈南挡得严严实实的,沉声说:“你要骂就骂我,别骂祈南。是我太喜欢他了勾引他的,他又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只是喜欢我而已,我们两情相悦,光明正大,没有需要羞耻的地方。”   “我还没来得及骂你呢,你倒是自己冲上来了。呵呵。”祈东没有退半步,“你自己也知道是你勾引的祈南做错事,小小年纪心机就这般重……我这是阻止他喜欢别人吗?”   祈东转向祈南:“哥以前怎么和你说的你忘了吗?我也没拦着你和人谈恋爱,和男的和女的都没关系,小几岁也可以,小十九岁——你是脑子被门夹了吗?!”   祈东看着祈南倔强不肯服输的脸庞,不由地想起,二十多年前,祈南和那个傅舟谈恋爱时,也是这个样子,他那时还一时冲动扇了祈南一巴掌。   转眼过去那么久,到头来,居然又一次变成这幅场面。   “我是你的亲哥哥,祈南,你听我的还是听他的?我有害过你吗?倒是这个臭小子,之前一直骗你……”祈东说到一半,祈南突然爆发了。   “你没骗我吗?你还敢说没骗我!”祈南拉了下郁嘉木,挨近一步,气得胸膛起伏,“原本今天我就打算去找你的。”   “我昨天去了我以前的高中参加校友会,哥,你猜我见到了谁?”祈南冷笑。   祈东脸上胸有成竹的神情慢慢消失了。   “我见到了傅舟。”祈南说。   这几个字抛在安静的屋子里,不啻于平地惊雷,同时在祈东和郁嘉木的耳边炸开。   祈南看到哥哥的脸色变了,但他和祈东都没有发现郁嘉木的脸色比他们还要难看。   “除了你没有别人了,你截下了傅舟给我的信还有我给傅舟的信,骗我他死了,又威胁了他……你还敢说你没有骗过我?”祈南握着郁嘉木的手都在发抖,“我已经被你害得失去过一次,那时是我年纪太小太傻,才遭你骗了,现在我不是十六岁了,我想要怎么做,我自己能够决定,就算有什么后果,我也会自己承担。”   祈东被他堵得一下子答不上来。   祈南连珠炮般继续滔滔不绝地指责:“哥,你真是为了我好吗?什么要不要脸?什么面子?真的是为了我吗?你只是为了你自己的面子吧?是你觉得丢脸,当年你觉得弟弟和一个男人谈恋爱丢脸,现在你觉得弟弟和年纪小的男人谈恋爱也丢脸。那到底怎样才不是丢脸呢,你希望我怎样?我不是你手里的玩偶……”   恍惚之间,祈东仿佛看到那个才十六岁的祈南,和他争得面红耳赤:“哥,我就是喜欢傅舟,我要和他在一起,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祈东抬起手,就要落下。   却在半路被人抓住了手腕。   祈东回过神,发现了不同,当年,祈南是一个人在他面前和他争执,这次他的男朋友就站在他身旁,保护着他。   “吵归吵,你不能对祈南动手。”郁嘉木说,他本来就年轻力壮,轻易地钳制住了祈东,“我想,你还是冷静冷静吧。”   说完,直接把祈东推出了房子,关上门。   祈南还在客厅,坐在沙发上。   郁嘉木走到他身边,半跪下来,仰着脸看他,捧着他的脸,给他亲吻脸颊上的泪水:“对不起,是我让你伤心了。”   祈南看着他,抱着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膀上低低地啜泣。   郁嘉木说:“要是我早生几年就好了,要是我早生几年,你就不用这般为难了。”   “小骗子。”祈南带着哭腔,又一次说,“你要对我好点。知道不?”   郁嘉木静静抱着他:“我知道,我一辈子都会记得的。”   ——   祈南已经和傅舟见过面了。   郁嘉木想到这个心就往下沉。   他多少也明白,只要傅舟有心,他们迟早会再相逢,但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郁嘉木还是觉得心如刀割。   尤其是听到祈南和他大哥争执时说的话。   祈南气成那样,是对傅舟有几分留恋呢?   他本来就是仗着长得像傅舟,又依靠日记里的一半手段,才哄的祈南步步走入他的蛊中。他不过是在模仿傅舟,替代傅舟。   而现在,正品出现了。   他算什么呢?他该是在什么位置呢?   祈南和大哥吵完,难过得画画都不想画了,就在沙发坐着。   郁嘉木去给他做饭,想到傅舟和祈南,就魂不守舍,不小心就切到了手指。   祈南看到,终于回过神来,找了医药箱出来,给他碘酒消毒又贴创可贴:“怎么这么不小心?”   郁嘉木说:“那个傅舟……就是那幅我让你扔掉的画里的人吗?”   提到这个,祈南就有点不自在,轻轻答应了一声。   郁嘉木问:“你很喜欢他吗?……你之前和我说他死了,我后来也没问。”   过了一会儿,祈南叹了口气,抬眸看了郁嘉木一眼,垫脚亲了他一下:“我昨天见了他,要是我还喜欢他,我回来还会和你上床吗?”   郁嘉木酸涩的心口被倒入一整罐的蜜糖,甜味瞬时溢开,甜的他情难自禁,一把抱住祈南,举了举,脚都离开地面:“你不许喜欢他。你是我的,祈南,你是我的。我比他好,我会比他对你好多多了。”   祈南脸颊发烫,回抱住郁嘉木,小声说:“傻瓜。”   这紧密的拥抱给祈南注入了无限的勇气,是了,他早就成年自立了,他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   他要和郁嘉木在一起。   就算哥哥不同意,他也要和郁嘉木在一起。   ——   祈东和弟弟这样大吵一架,没吵赢,还被他那个牛劲儿的小男友给活活赶了出去,气得掏出药,磕了好几颗。   再不吃药,他怕是要进医院了。   祈东太气了,直接去找老婆诉苦,把祈南说的话都复述了一遍,然后怒气冲冲地说:“……你说他,分明是被那个小年轻给哄傻了,居然还和我对着干。每次都这样,以前那次也是。就谈个恋爱,他就不能找个好的嘛?搞得我好像是反派一样。”   “他要是找个靠谱的,我至于跟棒打鸳鸯一样的吗?”   蒋珊说:“你本来方法就用得不对啊,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你越阻拦,他们就越相爱,还觉得是为了彼此和世界对抗,感动的不得了呢。”   “那能怎么办?”祈东说,“难道放着不管?眼睁睁看着祈南被耽误?”   “我倒是觉得放着就是了,也不知道你在气些什么,祈南说的对啊,他是大人了,就算有什么后果,他自己承担,你别一直把他当小孩子。我把他当我亲儿子我都没有你这么护得紧。他早就长大了。假如赌错了,他能吃什么亏,三十几岁了,还能睡到十八岁的小青年,又没花钱,挺美的啊。”蒋珊一摊手,给他合计。   祈东无言以对:“……”   “假如赌对了,那小子比他小挺多,等祈南老了,正好可以照顾他。”蒋珊说,“你觉得说出去名声难听。当年他们说祈南是你私生子,我嫁的难看呢,这碍着我们过日子了吗?”   祈东沉默了好久,问:“祈南是不是私下和你打过招呼,让你给我吹枕头风。”   蒋珊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说实话,祈南一个多月快两个月前,就先找上她,和嫂子把自己和郁嘉木的事情都老老实实交代了,蒋珊比她老公开明,女人也总是比男人要感性。她听到祈南说“我真的很喜欢他”,不是没有感动的。   谈恋爱这种事,本来就是他们两个人在谈,别人如何能插手?   但是,即便家人这边能过得去,他们两个又能在一起多久呢?   都是男人。   年纪差那么多。   祈南,未来的路上还有许多阻碍在等着你呢,你真的能和那个比你年轻那么多的男人走下去吗?蒋珊都不大相信,她只是想支持祈南自己的心意。   祈东和蒋珊,作为祈南的兄嫂,如同父母,是这世上的两种父母:一个要为孩子铺好所有路,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孩子身上,仗着有人生经验,要将自己觉得好的都给孩子,不管孩子喜不喜欢;一个放手让孩子去走自己的路,就算摔跤了,也不会去搀扶,要孩子自己爬起来,让他自己去经历痛苦悲伤成长起来。   蒋珊一直很后悔当年,祈东瞒着她骗祈南说傅舟死了,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想要告诉祈南,却听到了傅舟结婚的消息。   以前有时候她也会想,假如当年她没那么迟钝,早点发现祈南被骗了,那祈南是不是就不会单身那么多年,假如傅舟稍微等一等,没那么快就相亲结婚,那如今,他们会不会和和美美地在一起。   祈东犹不服气:“我还是觉得不对劲……那个臭小子看着怪眼熟的,我再查查看。”   蒋珊嫌弃地说他:“我觉得你现在就是单纯不服气而已,你还老说祈南倔脾气,你是祈南的一百倍。你这样子到底是为了祈南,还是为了证明自己没错?一把年纪了,还整天瞎折腾。”   祈东和老婆青梅竹马,从小到大吵架就没吵赢过,这次也输得一败涂地,今天吵了两回架,都输得那么惨,祈东气得有个两天不肯和老婆说话,晚上还非要睡书房。   蒋珊真是哭笑不得,都五十几岁的人了,真是越活越小。   祈东还是想不通,找了秘书:“再去查查那个‘郁嘉木’,去他老家查,事无巨细地都给我查好,所有,从他幼儿班开始查起。”   “老板,可是最近很忙啊,那个市中心的地……”秘书为难地说,“你很急吗?要多久收集好?”   祈东当然也知道忙,理智点说:“先忙公司的事,最好一个月内把这事弄好给我……尽量快点。”   ——   傅舟被祈南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之后,颓唐了好几日。   就在家,翻看了祈南的画集,一整天都看着祈南十八岁得奖的那幅画。   那幅画就是画得他。   那时候的他年轻、英俊,眼眸明亮。   他闭上眼睛,就会梦见少年时的那些好时光,那时候他和祈南多好啊。每次醒过来,枕头都是湿的。   如果他早一步到了火车站没被抓住。   如果他看到祈南和岑川站在一块时没有害怕不敢上前。   如果他当年能鼓起勇气去质问祈南还爱不爱他。   那是不是他现在也可以幸福,也不会犯下错,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傅舟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再去找祈南。   就这样放弃了吗?   再一次放弃祈南吗?   傅舟光是动这个念头,就觉得心痛。   他已经错过一次了,一错过就是二十年,难道还要错过第二次吗?   傅舟实在是……心有不甘。   二十年前,他错过祈南的原因就是不敢,这次只是被祈南拒绝了一次,又不敢了吗?傅舟看着画集上的少年,这次也退缩的话,剩下的半辈子,他也要在后悔中度过了吧?   这是他唯一一次可以抓住幸福的机会了。傅舟不想再错过了。   就算祈南现在有男朋友了,那又怎样呢?   他这些年兜兜转转不也有过很多男朋友吗?   而初恋只有一个,他是祈南的初恋,是不一样的。   祈南从未给别人画过那么深情的画。   祈南绝对是对他有感情的,只是时隔太多年了……他能挽回祈南的。   ——   即便祈南说他已经清清楚楚地拒绝了那个“前男友”,而且说明白了自己已经有了新男朋友。   但郁嘉木完全不认为傅舟会就这样放弃。   那个男人就没有道德底线。   他能够婚内和男人出轨抛妻弃子,就能明知祈南有男朋友,还上赶着当小三。   呵呵,傅舟做得出这种事。   眼下他的筹码就是,他知道傅舟和祈南重逢,但是傅舟还不知道他就是祈南的新男友——祈南说了没有告诉傅舟他的名字,傅舟应该也没有别的途径知晓——要是知道了,估计早就找过来了。   先下手为强。   郁嘉木想。   ——   郁嘉木没费多大工夫就打听到了傅舟的公司,然后又得知傅舟已经完全离职,现在公司全部归卓岳——也就是傅舟的前男友,当年和他私奔的姘头。   好,他要找的就是这个卓岳。   郁嘉木和祈南说学校有事,提前离开了,其实是去了S市。   直接前往该公司。   前台小姐问:“是来面试吗?”   郁嘉木说:“不是,卓岳在吗?我来找他。”   前台小姐又问:“您有预约吗?”   郁嘉木说:“没有。”   前台小姐露出为难的神色:“抱歉,没有预约……”   郁嘉木说:“你转达一声,我是傅舟的儿子,我想他会见我的。”   前台小姐刚才就觉得,再看,果然和傅总长得有五六分相似!但是,公司里大家都知道傅总和卓总以前是一对的,傅总原来有儿子?还这么大了?!   卓岳见了郁嘉木。   郁嘉木上楼去他的办公室,卓岳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见他进门,问了第一句话:“要喝点什么?喝茶吗?”   郁嘉木点头:“谢谢。”   两人坐下,秘书上了茶。   卓岳交代:“我们说完话之前,不要放别人进来。”   秘书应是,关好门,喀哒一声。   “我没想到有一天我还会和我前男友的儿子坐在一起喝茶,上次见你你还是小学。现在长大了,和你爸年轻时长得还挺像的,不过比你爸要高些。”卓岳带着几分苦笑说,“当年真是对不起你了,我欠你一句道歉。”   “我不是来要你的道歉的。”郁嘉木说,“你知不知道傅舟出轨了?背着你找别的男人。”   “知道……”卓岳讪讪说,“前些日子我们已经完全分手了。我不知道你找傅舟有什么事,但他估计不会再来见我了。”   郁嘉木盯着他,往前俯了下身,阴沉着脸,问:“你知道他是为了谁抛弃了你吗?”   原来是来问这个的?卓岳虽然不太明白郁嘉木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好好想了一下:“大概知道,在我之前,读书的时候,他有过一个男朋友……他一直对那个人念念不忘。好像是姓祈。”   “祈南。”郁嘉木说。   对,祈南,就是祈南。卓岳记起来了,傅舟以前喝醉酒时,吐露过这个名字,好些年前了。但是,郁嘉木本来就知道吗?那他还问什么?   卓岳抬起头,看到坐在他对面的郁嘉木,背着光,他的脸笼在阴影里,眸中闪动着冷酷的光芒:“卓岳,傅舟对你弃若敝履,你难道就不想报复他吗?”   卓岳愣了愣。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个人就是傅舟,再仔细一看,似乎比傅舟更加残酷。   卓岳往后仰了下,挺直了背,说:“想过。但是,我觉得把人生浪费在傅舟身上更可惜。我现在日子过得挺好的了,不想再让傅舟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郁嘉木皱了皱眉,略微有点讶然,他的计划就是怂恿卓岳去报复傅舟,使得傅舟分身乏术,无空纠缠祈南,就算有空,祈南知道他的私生活那么混乱,百分之一千不可能和他破镜重圆的。   结果没想到卓岳居然无意报复傅舟!   郁嘉木继续游说他:“就这样轻飘飘地放过他了?这也太便宜他了,你不会不甘心吗?”   “看来你真的是很讨厌你爸爸啊。”卓岳笑笑说,“不是放过他,是放过我自己,你看,我都四十岁了,有空报复他,我还不如赶紧找个新男友。我还不打算孤独终老。”   “当年我是很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妈……”   “我不是来听这些道歉的。”郁嘉木烦躁地说。   计划被打乱了,那他只能再从新计议了。   “我没兴趣报复你爸爸,但是……我可以给你几个人的名字。”卓岳轻描淡写地说,“你爸还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包养过好几个小情人,我老了没力气折腾,他们应该有力气折腾的。”   卓岳拿过茶几上的备忘录纸,写了几个名字下来,旁边备注了手机号:“就这几个了。”   卓岳用圆珠笔指了其中一个名字:“尤其是这个嵇乐水。他好像很喜欢傅舟,之前闹了很久都不肯分手。”   姜还是老的辣啊。郁嘉木想,这个卓岳说不想报复傅舟,只是不想自己亲手报复啊。郁嘉木把纸撕下来放好。   “谢谢了。”郁嘉木说。   临走前,郁嘉木忍不住问:“你们都喜欢傅舟什么啊?”   卓岳想起当年还在雪山上的日子,有次他们在雪山上迷了路,他受了伤,怕是要死了,傅舟背着他走了一天一夜,才遇上了搜救队伍。唉。后来的傅舟早就不是那个背着他的傅舟了。   “可能瞎了眼吧。”卓岳笑了下,“我的确懒得报复他,但能给他找点小麻烦,也挺好的。”   郁嘉木买了一张新手机卡,打了电话给嵇乐水。   “对,我是嵇乐水,你是谁?”   “你想知道傅舟现在在哪吗?”   ——   傅舟知道单独登门肯定会有唐突到祈南,所以他打听好了祈南给学生上课的时间,这时候过去,祈南应该就不会那么排斥他了吧?他脸皮薄,约莫也不敢在学生面前说什么的。   文助理开门:“你找祈老师吗?”   傅舟:“嗯,我是他的老朋友,来探望他。”   文助理说:“祈老师现在在上课,你可能要等一下。”   放了傅舟进门。   傅舟在客厅等祈南,他看到桌子上放着一本素描本,拿过来看,上面画着一个男人。   傅舟愣住,瞬时血都往脸上冲——这个男人不就是我吗?   每幅画的右下角还有祈南的签名和绘画的日期,都是最近的。   虽然好像画上的人比自己稍微年轻一点英俊一点……但这不正说明在祈南的心里,他是那样子的吗?   傅舟感动不已。   原来祈南这些年也是在思念着他的吗?是以为他死了,突然见到他,又太直接地表白把他吓到了吧?而且他也没有画上的那么英俊了……不过只要祈南的心里还有他,就说明他是有机会的吧!   傅舟不由地心生希望起来。   过了一会儿,祈南结束了一堂课,走出来,看到傅舟,脸色一变,小声叹了下气。   居然真的找上门了。   幸好今天郁嘉木不在。   那家伙那般会吃醋。   祈南回头看,几个学生都在观望发生了什么情况,祈南脱了围裙和袖套,洗干净手上沾的油彩,对傅舟说:“我们出去说话吧。”   傅舟迟疑了下,跟着他走出去。他本来是想因为有学生在,祈南不好拒绝他,才挑的这个时间来着……   祈南说:“那边街尾有一家咖啡店,很清净,我们去那坐下说话吧。”   傅舟落后半步,一路想说话,却不知道如何起头。   他们不知道郁嘉木就在对面盯着,还是当初跟踪祈南订的屋子,望远镜也是那时候买的,没想到还能用上,郁嘉木都有点唏嘘,庆幸自己都还留着所有装备。   这不,又排上用场了。   郁嘉木看到祈南和傅舟进了咖啡馆,嫉妒得心都在滴血。虽然他相信祈南不会和傅舟重温旧梦的,但是只是看着祈南和傅舟走在一起,他就又生气又嫉妒。   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揍傅舟一顿,警告他不准接近祈南,祈南现在是他的了!   郁嘉木在心底挑剔着傅舟:都那么老了……长得也没我帅,身材也没我好,比我矮……还那么花心,骗婚了还婚内出轨不说,和男人私奔了又去包养小情人,勾搭才十八九岁的小男孩,真是为老不尊。   然后发觉这样似乎把祈南也骂进去了,又辩解:不,那是我骗祈南自己二十几岁,祈南都说了要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才十八岁,根本就不会和我好。   现在才来找祈南有什么用呢?郁嘉木觉得傅舟就是个渣滓,他无非就是没得到祈南而已,假如得到了,谁知道祈南会不会和卓岳是一个下场?   但还是感谢傅舟当年那么愚蠢又懦弱,抛弃了祈南,否则他现在也不会和祈南在一起。   郁嘉木深吸了一口气,拨通了电话:“傅舟现在就在小南直街的xx咖啡店。……让他别再纠缠着我的男朋友了。”   祈南和这里的店都熟悉,叫了两杯咖啡:“傅舟。”   “嗯,我在。”傅舟重拾起初恋的心情,期待地盯着祈南,像是怕祈南会变成一个泡泡突然消失似的,都不眨眼。   祈南都不敢对上他上炽热的视线,头皮发紧,说:“我想,我上次应该说的很清楚了。”   “我们只从朋友开始做起都不可以吗?”傅舟佯作伤心地问。   “这话你说的你自己信吗?你别这么看着我。傅舟。”祈南终于敢抬头,直面傅舟,没有留恋,只有困扰,“那天回去以后,我和我男朋友聊过你了,他吃醋了。”   “祈南,我不介意你有过别的男朋友。但是,我们是不一样的,对吗?我是你的初恋,你也是我的初恋。”傅舟说。   这话说的……祈南太尴尬了。   祈南忽然想起以前还在国外,艾琳来找他抱怨前男友,说他前男友被甩了以后,三更半夜找到她家,还想来一炮。   艾琳翻着白眼说:“祈南,男人都这样自恋吗?都分手半年多了诶,我不过是暂时没有新男友,他就以为我还喜欢他,觉得勾勾手我就会扑上去……真讨厌啊,我只觉得恶心。你是男人,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祈南那时候只有一个前男友,还死了,他没办法回答……现在他觉得自己可以回答艾琳了。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进了咖啡馆,推门很用力,门上的铃铛被撞到,叮铃叮铃响个不停。   祈南是背对着门的,但他能看到正对着门方向的傅舟脸色变了。   “傅舟!”   一个清朗的男声唤道。   傅舟慌乱地说:“祈南,你相信我,我不认识他。”   祈南懵了下:“啊?”   他转过头,看到一个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孩子,一照面,仿似有点眼熟在哪见过,再定睛一看,祈南知道是像谁了。   像他自己。   “祈老师好。”嵇乐水规规矩矩地打了个招呼,伸出手。   祈南和他握了下手:“啊?你好,你好。”   嵇乐水一口气说:“我叫嵇乐水,今年二十岁,是S市美术大学大三的学生,我从大一开始就被傅舟包养。他其实有个稳定同居的男性恋人,在一起十几年了,我是小三,他跟我出轨,在我之前也包养过很多男孩子,专挑十八九岁。我以前不太明白,现在我知道了,都是长得像你的,你看,我和你也有三四分相像吧?”   祈南:“……”   “嵇乐水!”傅舟怒上心头,脑袋一空,抬手就扇了嵇乐水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   在飘扬着优雅的钢琴曲的咖啡店里格外的突兀和清晰。   嵇乐水被打得偏了头,脸马上就红肿起来,他回过头,倔强地看着傅舟,从挎包里掏出一本存折,笑了:“我确实是很没有被包养的职业道德,你的钱都还你吧,密码就写在背面。我有奖学金的。”   嵇乐水又对祈南说:“祈老师,我之前得了k杯美术全国比赛金奖,拿到了出国留学的机会,他威胁我敢告诉你就搅黄我留学的事。”   “啊?”祈南处在这一通闹剧的中心,除了目瞪口呆,就是目瞪口呆,转头看了傅舟一眼,真的觉得很陌生。   他是以为傅舟死了,可傅舟知道他还活着。   这些年从没找过他。   现在这样子算怎么一回事呢?   祈南问嵇乐水:“你的脸没事吧?要不去我家敷点药?”   “没事。”嵇乐水对祈南笑了下,“祈老师,他就是个王八蛋,你别被他骗了。”   说完,嵇乐水就捂着脸走了。   祈南:“……”   祈南站起来:“那个……我的课还没有上完,我得回去给学生上课了。”   傅舟目眦欲裂,把桌上的杯子都扫到地上。   哐当。 第38章   经过那么一场闹剧的洗礼,祈南忽然就完全对傅舟的事情释然了。   他觉得年少时的自己还真的挺傻的,还为傅舟做了那么多傻事,现在这个傅舟太陌生了,他当年是喜欢过傅舟,他喜欢过的那个傅舟早就随着事件的流逝“死去”了。   “他人怎么变了那么多……”隔天祈南还跟郁嘉木感慨,这下他是全无芥蒂了,把当年的事情都告诉了郁嘉木,以前他总是不敢说,如今说出来,却没有什么感觉了,像是在讲旁人的事,“再怎样,我也想不到他会变成那样的人。还威胁小孩子,这点真的太让我无法接受了。”   那个嵇乐水还比我大两岁呢,郁嘉木默默地想,但能看到祈南心里的初恋形象就这么干脆地破碎了,郁嘉木心底开心的不得了,只是不能太明显地表现出来,还得装模作样地安慰祈南几句,   傅舟是被他踩到脚底了,郁嘉木得意洋洋地觉得这下不管傅舟有什么招数,都不可能斗得过自己了。   过了几天,开学报道。   郁嘉木又碰到了司哲前辈,两人叙旧一番。   司哲好奇地问他:“你和祈叔叔的事情已经暴露了啊。”   郁嘉木问:“你怎么知道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嘛。”司哲说,“不过现在只是传祈叔叔包养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年轻,不知道具体的是哪个人。”   郁嘉木啧了一声:“什么是叫‘坏事传千里’……”他说着,忽然想到,“那司睿也知道了?”   “知道了。”说到这个,司哲就忍不住嘲笑,“他气死了,还填报了这个学校,以后就是你的学弟了。”   郁嘉木:“……”   这还真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过郁嘉木压根就没把司睿放在眼里。   司睿太幼稚了。   不,应该说,他现在仗着祈南爱他,就没有把任何对手放在眼里。   郁嘉木交了学费,早早地回了寝室,有些累了,躺在床上拉着帘子睡觉,一直没出声,到了傍晚,转醒过来,听见寝室里有人在说话。   “你们还住这个寝室吗……”   “我不是歧视同性恋,但自从郁嘉木出柜以后就感觉怪怪的……我都不敢光膀子了。”   “我也是,以后怎么敢约他半夜出去烤串喝酒啊……”   “那个祈南很有钱吧?”   “我查了下都三十七岁了,挺老了,都能当他爸了吧。这也太一言难尽了。”   “他连他爸的钱都不要,会为了钱心甘情愿给老男人包养吗?”   “这可说不定。你们要想,从他爸那要是拿施舍,和那个祈南在一起是靠自己的身体和辛苦的劳动赚钱啊。”   郁嘉木心想,他们是知道我在寝室才故意这么说的吗?   郁嘉木起初听了还是有点气闷的,毕竟,但凡有点自尊的男人都不会愿意被当成小白脸和吃软饭,郁嘉木想了想,和辅导员提出想要搬出宿舍,在校外租房住。   祈南听说之后,过了两天就和郁嘉木说:“你每星期赶来找我也挺不方便的,我在你学校附近买了新房子,把工作室也搬过去好了。你要不就住进来吧。”   傅舟回去以后还是不死心来骚扰他过两三次,祈南也想避一避。   郁嘉木听到祈南轻描淡写地说又买了新房,不由地愣了愣,祈南在和他那个会赚钱的大哥冷战都还那么有钱吗?郁嘉木觉得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赚到那么多钱,说买房就买了,跟买玩具似的。   他要是真的住进去的话,算是什么呢?   那不……那不就是小白脸吗?   但郁嘉木实在抵抗不了能和祈南同居的诱惑,纠结了几分钟,就答应了。   祈南直接买的精装小别墅,就在郁嘉木大学旁边,走路十分钟就到了,比小南直街的别墅要小些。   家具都是他们一起去挑的,郁嘉木看着那些数字就心惊胆战的,可他想想,要和祈南过一辈子的话,大概他得早点习惯祈南的消费习惯。   郁嘉木本来就是个对艺术一窍不通的人,可不懂怎么布置房间比较好看,他唯一的意见就是床要选大点,以前的那张床还是小了,滚起来不够舒服。惹得祈南一阵脸红,但最后确实是挑了郁嘉木喜欢的那张大床。   郁嘉木同祈南说:“我外婆家以前有一张拔步床,鸡翅木的,上面雕刻得很漂亮,她年轻时也是小富之家的闺女,陪嫁了这张床到我外公家。”   祈南说:“有机会真想看看。”   郁嘉木说:“卖掉了,我妈妈生病的时候,外婆把床卖了。”   祈南:“……”   郁嘉木怀念而遗憾地说:“我小时候经常在床上玩,那床虽然老了但是很结实,我一跳就会吱呀吱呀地响。我觉得那种床也挺好的,摇起来声音多好听,现在这个床大是大,摇起来都没声音。”   祈南:“…………”   祈南就知道会这样,年轻男孩子的脑袋里就光想着这些了,以前还会在他面前装成熟,现在装都不装了。   郁嘉木住进来的第一天,祈南就和他约法三章。   祈南第一句话就是:“我还是要收你房租的,一个月五百。”   郁嘉木怔了下,明白祈南是什么意思,他对自己“被包养”的事情觉得有点别扭,祈南不是没察觉到的,所以用了这个委婉的方法来尊重他,不过这样的房子,月租五百也是太便宜了:“会不会太少?”   祈南接着说:“还没说完呢。你还得负责做饭,我可不做饭……唔,心情好了可能会下个厨。菜钱我来承担。家务你不用管,你也要上课,没那么空,还是找钟点工吧。”   郁嘉木点头,心里舒坦了很多,这样的安排他能够接受,也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如此一来,也不算被包养,还算是平等的恋爱。   祈南总是这么细心。   这下就算是正式同居了。   祈南有生以来第一次……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次。   很多人,能够相爱,却不能够住在一起。譬如艾琳曾和他抱怨过其中一任前男友,就是同居之后分手的,分手的理由就是因为生活中的一点琐事,两人的生活习惯实在是不契合。   吃饭的口味、咂不咂嘴、上厕所翻不翻马桶盖、洗脸的时候溅了水记不记得擦干净……等等等等,祈南自己也不是很有信心,他就是个从不做家务的懒大叔来着。   相比起祈南,反倒是郁嘉木比较细心,他从小父母离异,早早地就学会了照顾自己,他妈妈在家务上是一把好手,也没有宠着他说男孩子不应该做家务,反倒会教郁嘉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她是觉得这年头讨老婆不容易,他们家本来就没什么钱,估计以后也请不起保姆,还翘着腿都要女孩子做家务,那郁嘉木就不用讨老婆了,而且男孩子,本来就该有担当点。她完全不认为会做家务、做饭甚至做裁缝什么的没有男子气概,郁嘉木还会点针线活,缝个纽扣之类的完全不在话下。   祈南为他考虑了很多,郁嘉木都能接受。   祈南问:“你有什么要求吗?”   郁嘉木鼓起勇气,隐晦地说:“就是那种事……我们多久做一次呢。”   祈南一下子就懂了,脸马上发烫起来,瞪了他一眼:“你怎么每次都光想着这个?”   郁嘉木臭不要脸、一本正经地说:“这很重要啊!”   祈南含糊地回答:“我们、我们以前不是讨论过了吗?”   上次的讨论结果是一周一次来着,郁嘉木可不满意,他不是不怜惜祈南的身体,但是他觉得一次真的太少了,而且他有进步了啊!!!   不过,祈南吃软不吃硬,讨价还价的话,可能会得到反效果。郁嘉木就叹了口气,露出犹豫的表情。   祈南一见,就开始动摇地想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太过分了,本来郁嘉木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是精力旺盛的时候……   正想着,郁嘉木说:“那好吧,一次就一次。”   祈南踌躇地说:“那要么,就两次吧。”   郁嘉木沉着冷静地问:“都安排在哪两天呢?”   “没有别的安排的话,我的课一般在周五周六,你的课程表给我看看。”祈南说。   郁嘉木把手机拍的课程表时间给祈南看。   祈南斟酌了下说:“你周二和周四早上有课,那周一和周三最好都不要太晚睡,周四和周五是我怕爬不起来,那就周二和周六,或者周日。”   郁嘉木得寸进尺地说:“三次只比两次多一次,也差不多嘛。”   祈南看他一眼,他早就做好了郁嘉木和自己讨价还价的准备了,没想到只加一次,挺好了,佯作为难而无奈地回答:“……那好吧。”   郁嘉木心里美滋滋的,说:“那我们说好了啊,周二、周六和周日晚上,这个是我主动,要是其他时间你非要主动的话,我是不会拒绝的。”   祈南猛地想到上次的事情,原本就发烫的脸涨的通红,略微恼羞成怒,站起身来:“我才不会呢,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你今晚还是不要睡主卧了,你睡客卧去!”   郁嘉木见祈南害羞,赶紧追上去,从后面把人给拦腰抱住:“好,好,是我不好,是我禽兽。”   亲吻祈南发红的耳垂,轻声说:“祈南,我们去试试新买的床好不好?”   ——   ……   新换的这张大床果然比之前的小床要好多了。   郁嘉木第二天早上起来,神清气爽。他一早就起了,特地早起的,去厨房做早饭,等下祈南一起来就可以吃早饭了。   快做好的时候,祈南起床了,还是套着大T恤和宽松的大裤衩,洗漱好了,闻到食物的香气,知道自己不用做早饭了,就想找点别的事情做,问郁嘉木:“淼淼呢?”   郁嘉木积极地说:“我已经喂了猫粮和水了!”   祈南哦了一声,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他想了想,逗猫去了。   郁嘉木煎了两个荷包蛋,盛在盘子里:“祈南,你的荷包蛋要加什么,盐?黑胡椒?番茄酱?酱油?”   祈南说:“加点盐就好了。”   祈南说完,愣了下,这场景真是似曾相识?   ——至此,他们的同居生活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   郁嘉木乐得整个人都快找不到北了,上课上着上着看着黑板出神忽然笑起来,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幸好还是答出来了。   头几天,他整个人都是飘的。   饭吃着吃着,都会忍不住去亲一口。   祈南开始还会被他整红脸,到后来就有点麻木了,随口亲一下都不会太羞涩。   无惊无险地过了头两个月,两个人的生活习惯出人意料的合拍,口味也差不多,都喜欢清淡的,祈南也下了几次厨,煲汤。   这天,郁嘉木刚下课,和汪涛走在一块儿——虽然搬出了寝室,但没翻脸前,还算是朋友,汪涛他们也习惯了跟郁嘉木做笔记。   正经过操场,郁嘉木突然感觉到一阵风从身后吹来,他转身,就看到一枚篮球正面朝自己砸过来,郁嘉木一侧身,篮球从他脸旁擦肩而过。   郁嘉木捡起球,看到一个穿着球衣的少年大步走来,认识的,司睿。   终于出现了,上次司睿的堂哥司哲说他也考进这个学校,郁嘉木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没想到这么晚才找上门。   “郁嘉木是吧?”司睿用不屑地目光上下打量着郁嘉木,带着几分掩盖不住的嫉妒说。   “是我。”郁嘉木没有退缩半步。   “敢跟我过来吗?”司睿鼻孔朝天地说。   果然幼稚啊。郁嘉木感慨,跟了上去。   他们到了篮球场内,司睿嫉恨地盯着郁嘉木,心有不甘地说:“我早就说了吧,你都是骗祈南的,果然是。我查了下年纪,妈的,你还比我小两个月呢!”   “祈南知道我的真实年纪了,我现在没骗他。他是心甘情愿和我在一起的。”郁嘉木语气淡然地说,但听在司睿的耳朵里却更加讽刺了。   “操,你比我还小,凭什么你可以,我不可以?!”   “嗯……大概是因为祈南就是喜欢我吧。”郁嘉木这种“祈南偏要喜欢我我也没办法”的炫耀的语气把司睿给刺激疯了。   司睿抬手就把篮球砸了过去。   郁嘉木随手接住,问:“比一场?”   司睿被他激起了斗志,脆声应下:“好!”   郁嘉木白大褂都没脱,运球飞快地跑起来,衣袍鼓满了风,像是一道白色的闪电般冲出去,司睿上前拦他,郁嘉木一个假动作,就把他晃了过去,三步上篮。   哐的一声。   双脚落地。   铁篮框还在嗡嗡作响地震动。   不过兔起鹘落之间。   边上其他几个打篮球的男生鼓掌叫好。   司睿郁闷极了。   郁嘉木把球递给他,拍拍他的肩膀:“我高中是篮球队的主将。”   司睿沉默了下,抬头:“那你大学怎么不打了。”   郁嘉木实话实说:“学业本来就忙,剩下的时间都拿去泡祈南了。”   司睿:“……”   郁嘉木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祈南不会喜欢你的,你还是死心吧。”   司睿不说话,郁嘉木等了会儿,说:“我走了。”   “等等。”司睿问他,“我听说祈南为了你还和他大哥吵架了……”   郁嘉木停下脚步,侧头看他,等着他的下文。   司睿带着几分畏惧,问:“他大哥那么吓人,你不怕吗?”   郁嘉木笑了:“有什么好怕的。”   郁嘉木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还赶着回去给祈南做饭呢。   司睿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抱着篮球,看着郁嘉木的背影。司哲走到他身边,问:“现在服气了?”   司睿摇头:“不服气。……但是稍微能明白点,为什么祈南要他不要我了。”   司哲说:“再找个吧。”   司睿垂头丧气的:“嗯……”   ——   被嵇乐水那么一闹,傅舟急的上火,再打电话给祈南想要好好解释,却都被那个女助理给委婉地拒绝了,甚至都没能和祈南说上话,又过了几天,他等不下去,上门去祈南的画室,却得知祈南搬家了。   不过小半个月的时间,傅舟就像是老了好几岁,变得憔悴了不少,头上都冒出了好几根白头发。他坐在祈南家门口,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   他现在没有了公司,没有了卓岳,也没有嵇乐水,祈南……祈南大概也不可能回到他身边。   虽然还有些积蓄,却失去了目标,他该做什么好呢?   傅舟想不到,他只反复想着当年的事情,假如没有那些误会,没有被阻拦,他就不会落到如此的境地。   祈南当年被骗他去世,就是他父母亲口撒的谎。   一念及此,傅舟就心生怨怼,他找不回祈南,无处发泄心中的忿怒,回了一趟老家。   傅舟的母亲看到儿子回来原本是开心的,结果没想到傅舟一来就劈头盖脸地质问了她一通。   她又惊又怒,可能怎样呢?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是那个小狐狸精又撺掇着她儿子和她分心?她一想起那个叫祈南的男孩子就生气,她所有的好日子都是被那个男孩子给毁了的,小小年纪就长得那么能勾引人,明明是个男孩子,还勾引男人!都是他把傅舟带上的歪路!本来他们家傅舟好好的,也是街坊邻居口里的好孩子。   她那般处心积虑地把傅舟给掰正了也无济于事,还是和男人跑了,害得他们家沦为笑柄,只好搬家,都不好意思和亲戚朋友联系。   儿子一跑就没回来,亲家那边也和他们闹翻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孙子,被那边抢了去,也没能要回来。   好不容易因为前几年儿子回来要了一次钱做生意,她把积蓄都给出去了,傅舟的生意也做得好,回来给父母换了房子请了保姆,算是过上了好日子,母子之间的关系也缓和,能说上几句话了。   她就没料到那个“祈南”居然又突然冒出来。   傅舟一腔怒火无处倾泻,和母亲大吵了一架。   吵着吵着,老人不停地发抖,身体像是痉挛似的抽了抽,然后倒了下去。   傅舟懵了,赶紧把母亲送到医院去。   医生抢救了一番,人暂时还有气,但也只是有点气,给傅舟下了病危通知书:“我们已经尽力了,对不起。老人还有什么重要的人,赶紧让他们过来见最后一面吧。”   这是在让他可以准备后事了。   郁嘉木就是这时候接到妈妈的电话的:“你奶奶快不行了,跟辅导员请个假,赶紧回去。”   奶奶快不行了?郁嘉木记得那个老人,他一向不喜欢她,当初离婚的时候,那个老太婆还拿玩具骗他说:“别跟你妈妈走,你要是跟你妈妈走了,她会把你卖到大山里去的,卖到大山里就没书念没肉吃,还要天天种田的。”   郁嘉木觉得她是把自己当成智障了,直接不客气地说:“你当我是傻子吗?”   上一次见面还是前年他刚考上大学的时候了,办了筵席,他奶奶巴巴地过来,给他揣了一个足有一万块的红包,他退不回去,放着一直没动过。那时候看着精神还很好,撵鸡骂狗的,走路也跟风似的,怎么会突然就不行了呢?说实在的,郁嘉木都不是很想去。   还是郁兰劝他:“我是不去,但是再怎么样,你毕竟还是她的亲孙子。唉,她都快死了,你去见一面能怎么样?毕竟是你亲奶奶,你要是不去,很多人会说你的。”   郁嘉木只好去了。   他是怕他不去,别人在背后戳他妈脊梁骨,骂是他妈把他教的不孝,连亲奶奶的葬礼都不去。   郁嘉木挂了电话,就去买了最近一班的车,和辅导员请了假,匆匆地和祈南交代了一句:“我奶奶重病垂危,我得回老家一趟。”   祈南跟着着急:“啊?那是得赶紧回去,坐大巴来得及吗?我让张叔送你?”   郁嘉木哪敢,听说那个张叔在祈家干了有三十年了,说不定他认识傅舟呢,要是被他发现了傅舟就是他爸,自己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一路马不停蹄,七个小时后,郁嘉木就赶到了医院。   但还是来晚了。   他奶奶已经咽了气。   傅舟犹如行尸走肉般,坐在走廊上,头发凌乱,双目都是血丝,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抬头麻木地看了郁嘉木一眼:“你来了。”   郁嘉木嗯了一声,心底隐隐感到不安起来。   ——   傅舟和郁嘉木这对父子,头一回在一起做同一件事。   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孙子,都得披麻戴孝。   郁兰都抽空过来,给前婆婆上了一炷香,虽然上完香就走了。   亲戚朋友们悄悄地夸她:“现在也不是儿媳妇儿了,被那么害了,还能过来上香,真的不错了。”   “难怪儿子教的好,不像……”   当时老太太进医院前,家里吵架吵得那么凶,街坊邻居不可能没有听见,难免传出不少闲言碎语来——   “造孽哟,是她儿子活活气死的。”   “听说他们家老头子也是被他们儿子气出病,熬不住,就走了,这些年都没怎么回来看过。”   “好像这些年都在和男人鬼混……他妈本来就被气得有点心病,这么一吵,脑袋里的血管直接爆了,送回去,哪里救得回来。”   “听说以前就吵过一次,被气得住院过。”   “我都听见了,吵得那叫一个厉害,都摔桌子了。”   “我怎么听说菜刀都拿上了?嘴巴还喊要他妈去死。”   “真是挨千刀的,不孝啊。”   这些人在哪都说,被郁嘉木听到,他虽然讨厌傅舟,但也不敢相信傅舟会把奶奶给气死。   可是看傅舟那副失了魂的样子,不禁心凉起来。   ……该不会是真的吧?   墓地是老人家早就买好了的,就在他爷爷的隔壁。   除了部分亲戚,也没别的人来,葬礼草草地办好,郁嘉木再不喜欢,他也是人的孙子,这个必须要参加,不然那些人就得指摘他妈妈。   ——   唐志学自从大学毕业以后进了祈家的公司,一步一步做到了祈东的秘书位置,也有将近十年的时间了。   前些日子的市中心地皮的事终于投标下来,商榷好了计划方案。   他都没喘口气,转头就去调查之前祈总交代下来的私事。   先前已经调查过了那个“郁嘉木”的一些资料,祈总还要更多更详细的,让他从幼儿园开始查起,趁着周末,他就去了郁嘉木父母的住处。   很快知道了郁嘉木如今的父母是再婚的,生父和生母离婚后搬过一次家,所以他就读的幼儿园也不在这附近。   唐志学借口是某助学金机构的,知道郁嘉木品学兼优,想要调查一下他从小到大的学习情况,然后决定给他多少资助。郁嘉木的继父憨厚老实,不疑有他,还把他迎进门,给他泡了茶,夸奖说:“这个孩子从小就听话,不仅成绩好,还会帮妈妈干活,这绝对不是我自卖自夸,不信你可以更街坊邻居打听,所有人都这么说的。”   唐志学微笑着点头,想,真听话就不会装成年去骗祈南了。说实在的,他之前也有点困惑,为什么郁嘉木要那么处心积虑地去骗祈南,他不大相信一见钟情的可能性,以他的社会经验来看,八成是为了骗钱的。就算现在没有骗钱,也只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而已。   “我想问一下他的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都是什么学校的?”唐志学问。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要是他妈在就好了……诶,我给你找找看啊。”郁嘉木的继父就带他去了郁嘉木的房间,墙上贴满了郁嘉木从小到大拿的各种奖状,他从书架上找出一本相册,“有了。”   郁嘉木的继父给唐志学翻相册,有他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的毕业照,上面写了学校名称、班级等等。   唐志学看了照片都不由地感叹了下,这小子就算站在人群里面也是鹤立鸡群一样,英俊的醒目,一眼就看到了,长得这么帅,难怪能把祈南给骗去了。   他还整了张看上去像模像样的表格,把信息都给填上,问:“他妈妈不在吗?”   “是啊,他生父那边……奶奶突然去世了,他和他妈妈都去奔丧了。”   唐志学想了想,祈总说要事无巨细,那他生父那边的信息也得调查,于是向郁嘉木继父询问到了他生父那边的地址,赶了过去。   唐志学到的时候正在办白事的筵席,傅舟有钱,当然没有吝啬,敞开了摆,随便别人来吃,唐志学没费多大工夫就混了进去,蹭了顿饭。   先吃饱了再说。   吃到一半,郁嘉木出现了。   唐志学调查这小子好久了,一眼就认出来了。   家里就他们两个男人,郁嘉木连轴转忙了好几天丧事,脸色苍白,下巴都长了些青色的胡渣,眉头紧皱,穿着素色的衣服。   唐志学默默地看着,拿手机拍了两张照片,这时候,从屋里走出了另一个男人,这个男的看着也有点眼熟,但他没有第一眼就记起来。   旁边的两个人在小声地讨论:   “喏,那就是这家的儿子和孙子。”   “我听说这家的老太太就是她亲儿子给气死的呢……”   “叫什么的来着?好像是在外面开大公司的。”   唐志学站起来,装成是路过,走近过去,听他们在说什么话,郁嘉木声音沙哑地说:“傅舟,还有什么事吗?”   唐志学赶紧记下来,郁嘉木的生父叫做傅舟……等等,傅舟?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啊!   傅舟?……傅舟!!!   唐志学猛地记起来了,这还是他后来知道的,祈南年轻的时候和一个男人谈过恋爱,那个男人就叫傅舟。   那么巧?同名同姓?   他在心底计算了下年龄,似乎十分吻合……不会吧?   唐志学悚然而惊,这大热天的,他突然打了个寒颤,心底有种极其不妙的预感,感觉自己是在打开不能打开的潘多拉之盒。   太可怕了……   再多查证下吧,还是再查证下。   ——   郁嘉木无意和傅舟有更多的牵扯。   参加完葬礼,郁嘉木就走了,都没和傅舟说几句话。   回学校前,郁嘉木先回家了一趟,歇了一晚上,太累了。   他在饭桌上和妈妈聊天:“他们说是傅舟把奶奶给气死的……”   “唉。”郁兰叹气,“十有八九了。”   郁嘉木不寒而栗,傅舟居然连气死生母都干出来了,然后……郁嘉木想到了祈南,他的心也开始往下沉,装作是随意地试探问道:“妈,要是我也找了个男……难以让你满意的媳妇,你会不会和我生气啊?”   郁兰说:“我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那是你讨媳妇儿,你喜欢最重要。我们家这个样子,也没什么资格挑剔人家。只要对方姑娘好好的,没有残疾,不赌博,我都能接受,你喜欢就好。”   不,他就不是个姑娘。郁嘉木暂时不敢问下去,他看看还懵懂无知的妹妹,幸好他还有个妹妹。   可不到万不得已。郁嘉木也不想走到那种地步。   他洗了个澡,把胡渣都刮干净。   换了干净衣服,袖子上别上黑纱。   坐了第二天早上的车回H市,学校那假还请着呢,他先去了和祈南的小窝。   祈南一直在担心着他呢,见他回来,松了一口气,再细致看他,越看越心疼,不过几天,郁嘉木就足足瘦了一圈,气色就更不用说了,难看极了。   郁嘉木俯身就抱住祈南:“我好想你。”   祈南以为他是奶奶死了伤心,回抱住他,异常地温柔:“好好休息下吧。”   祈南伸手去揉他紧皱的眉心:“那么累,好好睡一觉吧。”   祈南怜惜他,挽袖子亲自给郁嘉木下厨。   郁嘉木醒过来,就闻到了厨房里飘出来的香气。   天呐,祈南多久没给他做饭了。郁嘉木感动不已,他那么累一半是因为办丧事,一半是因为办丧事而不得不和傅舟打交道。   饱餐了祈南的这一顿饭,郁嘉木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疲惫都瞬间消失无踪。   这时,祈老师开口了:“人死不能复生,唉,节哀顺变。好好学习,你奶奶泉下有知才会欣慰。”   郁嘉木:“……好,我知道了。”   第二天,郁嘉木就回学校销假上课。   祈南连着一周都亲手给他做饭,前些日子的郁闷便都不翼而飞了。   ——   傅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丧礼结束了,地上是收拾干净了,他的心里还是一片狼藉。   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会这样。   他现在……还有什么呢?傅舟想不起来,祈南的电话是打不通的,嵇乐水好像已经飞去国外了,卓岳……对,还有卓岳。   傅舟打了电话过去,他忐忑地等着卓岳接电话……卓岳心软,他好好道歉吧,卓岳在他最困难的时候都对他不离不弃的,他相信……   电话接通了,没等对方说话,傅舟先哽咽了:“卓岳?我是……我是傅舟,我很想你……”   对方沉默了下,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卓岳在洗澡。”   傅舟听到隐约的水声,愣了下,把电话给掐了。   我还剩下什么呢?傅舟想了好久。   哦,对,我还有个儿子。   郁嘉木。   傅舟现在什么都不想折腾了,就办成这件事吧,起码和亲生儿子和好吧。   毕竟这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人了。   郁嘉木能够第一时间赶过来,还陪着他一起办丧事,傅舟觉得这孩子并不是真的铁石心肠,只不过是在生他的气而已。   之前是他不够有诚意,只要好好地用心地和那孩子道歉,总有一天能得到他的谅解吧?   终于找到了一个目标的傅舟打起精神,收拾了下自己,前往H市,联系了汪涛——郁嘉木的同学兼同寝室的室友。   这孩子一直在给他递消息,不过他有段时间没有去过问了。   汪涛这才有机会告诉他:“郁嘉木现在不住学校宿舍了,他搬出去住了。”   “搬出去住了?”傅舟懵了下,“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不知道。”汪涛确实不知道,但他猜到多半是和那个祈南住在一起,但鉴于被郁嘉木警告过,他也是当郁嘉木为兄弟的,迟疑了下,没有告诉傅舟。   傅舟就自己等着郁嘉木下课。   傅舟知道以前他可能穿得太光鲜让郁嘉木不舒服,今天特地穿了旧衣服,泯然众人,瞧上去落魄些,也好激起郁嘉木的同情心,同情他这个爸爸。   所以,郁嘉木走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傅舟。   傅舟想知道郁嘉木住在哪,缀在他后面偷偷跟着。   傅舟看到郁嘉木进了一个挺高档的小区时就有点疑惑,他不觉得郁嘉木在外租房租得起那么好的房子,难道郁兰中彩票了?还是一直在装穷?   他想办法跟了进去。   只见郁嘉木进了其中一栋别墅,走过花园的小径,正在讨钥匙。   门开了。   门里走出来一个人,言笑晏晏。   ……是祈南。   傅舟怔住了。   他看到祈南仰着头对郁嘉木笑,他们不知说了什么,郁嘉木也笑起来,低头吻了祈南一下。 第39章   当时一瞬间,傅舟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往脑子冲,这赤裸裸的双重背叛像是压上他心头的最后一根稻草,冲垮了最后一道理智的防线。   忍住——怎么忍得住?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敲祈南家的门了,后面的时候乱得一塌糊涂,人仰马翻。   是郁嘉木来开的门,见到来人是他,微微错愕了下,问:“你怎么在这?”   “是谁啊?”祈南说着,也走到了门口,站在郁嘉木的身后,脸上露出困扰的表情,“你怎么来了?”   傅舟此时的形象一点也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难看的,整个人瘦了好几圈,衣服穿在身上都有些空荡荡的,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背着光,脸笼在阴影里,原就黑眼圈浓重的眼眶仿佛骷髅上的两个眼洞,浑身上下也散发着可怖的气场。   傅舟气得发抖,颤抖的手指指着郁嘉木,气到了极点,又像是看到了什么荒唐事,气着气着,忽然大笑起来。   跟个神经病似的,精神失常吗?   祈南往后了半步,拉了拉郁嘉木。   祈南心想:还是叫安保吧,这个小区的安保是干什么吃的?什么人都放进来?买房子的时候不是说这里安保做的很好嘛?   “你过来做什么。”郁嘉木把祈南挡在身后。   “我怎么来了?你们还有脸问我怎么来了。”傅舟笑着说。他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祈南的那些画,他还以为画的是自己,原来画得不是他,是郁嘉木……难怪和他那么相像。   祈南皱眉,按了门边的一个按钮,最慢五分钟内安保就会过来。   祈南听郁嘉木说着说着,感觉有点不对劲,抬头看了看郁嘉木和傅舟,两个人显然是认识的。   他们两个分开来看的话,并不会让人马上就把他们联想到一起去,只有五六分相像,郁嘉木更高大和年轻。   但此时两人站在一块,却莫名地让人觉得极端的相似。   忽然之间,不祥的预感涌上祈南的心头,他问郁嘉木:“嘉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认识傅舟?”   郁嘉木沉默了下来。   傅舟看着他们两个人,笑的像是疯了,眼泪都笑出来了,手指都快要戳到郁嘉木脸上了,好笑地发问:“他怎么不认识我?他就是我儿子,我亲生儿子,你说他认识不认识我?祈南。”   祈南脸上的血色瞬时都褪去了,手脚陡然发凉,有几秒甚至都忘了呼吸,仿似被人突然一刀戳在心头,过了片刻,心脏才重新开始缓慢地跳动,他放开了拉着郁嘉木的手:“傅舟,你别乱说……”   “哈哈哈哈,你问他啊?他再不想认我这个爸爸,我也是他的亲生爸爸。祈南,我一直没有和你说,当年你走以后,我就相亲结了婚,生了个孩子,取名叫嘉木。”傅舟原还有几分英俊的脸此时无比的苍老和憔悴,满脸都是泪水,还在笑,但不知是在嘲笑别人,还是嘲笑他自己,“‘南有樛木,葛藟萦之’、‘南有樛木,葛藟萦之’……当年你最爱的诗,我用樛木给他取了名字。”   祈南看到郁嘉木的背都僵住了,听见郁嘉木的声气开始慌了,问:“傅舟,你这是什么意思?祈南是你的什么人?”   他是我的初恋情人。是我前段时间一直和你抱怨的前男友。   这句话梗在祈南的喉咙,根本说不出来,每个字都是锋锐的刀片,如若吐出来,会将自己的内脏划得鲜血淋漓。   傅舟望向祈南,目光中再没有半点柔情,仿佛在质问祈南为什么要背叛自己,嫌恶之极地说:“祈南,你也真是厉害,睡了老子,又睡儿子。”   话音还未落下,郁嘉木就给了他一拳,他们挨得近,傅舟又没反应过来要躲避,直直地收了这一拳,打中了颧骨和鼻梁,他这些日子来本来就虚弱,被打得跌倒在地上,鼻血直流。   保安这时候终于赶到了。   祈南稍微恢复了点理智,脑袋清醒了点,强自镇定下来,对他们说:“这个人是来捣乱的,怎么放进来的?”   又对傅舟说:“你再不走,我就叫警察了。”   保安就要去拉傅舟,傅舟擦了擦鼻血,自己爬了起来,甩开旁人的手:“不用,我自己会走。”   说完,满身的怒气,不用人拉,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他们都离开之后,只剩下郁嘉木的祈南两个人,阶下的小路上还有傅舟的血,触目惊心。   郁嘉木和祈南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祈南只听到郁嘉木的呼吸声,非常重,又紊乱,叫他更加心烦了。   祈南深吸一口气,烦躁地说:“别站在那了,我们进屋说话。”   郁嘉木还是拄在那儿一动不动。   祈南是打死也没有想到郁嘉木竟然是傅舟的亲生儿子!这也……这也太荒谬……这怎么可能呢?   到现在,祈南还被震惊给紧紧缠住,觉得不真实,怀疑自己是在做一场可怕的梦。   “嘉木?”郁嘉木还是不动,祈南又问一次。   郁嘉木侧过身,满脸的难过,祈南原本是很伤心的,可是见到郁嘉木比自己更加伤心难过、不可置信地模样,就有点懵了。   郁嘉木转过身,低头看着祈南,伸手去拉祈南的手,祈南退后一步,郁嘉木缓缓地跪下来,抱着他的腰,哽咽着说:“我不知道的,祈南,我之前不知道的……”   甚至还掉眼泪了。   祈南既不挣脱,也不去回抱他。   比起上次知道郁嘉木才十八岁时的痛苦,这次却是茫然更多,祈南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或许是因为接受了和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谈恋爱,已经让他的道德感降低了?他比起以前没有底线了?   真是……天意弄人。   祈南记得郁嘉木提过好几次他的生父,从没有好话,在他口中是个抛妻弃子、唯利是图的小人,因为讨厌,郁嘉木从没有说过他也没有问过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字。而他呢,因为怕郁嘉木吃醋,也没有告诉郁嘉木这个前男友的名字。   不……他说过的,说过一次,只有一次。   就是上个月他和大哥吵架的那次。   “我是上个月才知道的。”郁嘉木说,“上回你和你大哥吵起来,我才听到这个名字,但我不确定是不是他。我不敢问,我怕问了,要是真的是,你就不要我了。”   祈南打了他一下:“那你一直装成不知道。”   “我又不确定,难道我问你,我的爸爸也叫傅舟,他是不是就是你口中的那个前男友?祈南,我怕你不要我……”   祈南心尖发颤,问他:“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   郁嘉木还跪在地上,祈南就从没见过他那么崩溃失神的模样,郁嘉木抬起头,眼里蓄满泪水:“祈南,我是不是又害你伤心了?”   祈南看见他眼睛里都是自己的倒影,鼻子一酸。   郁嘉木把眼泪吞进肚子里,拉着祈南的手,亲了亲:“对不起,祈南……我都对自己发过誓了,我都决定不要你再因为我伤心,却没做到。”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郁嘉木比自己更难过,祈南就忍不住有点心疼了。   可是……郁嘉木是他前男友的儿子啊……   祈南犹豫着要不要去握住郁嘉木的手时,郁嘉木放手了,站起来,把祈南抱进怀里:“我现在心情很乱,祈南……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还站在你身边,你让我静一静……”   说完,还没等祈南反应过来,郁嘉木就放开了怀抱,转头走了。   郁嘉木走出七八步了,祈南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才忽的梦醒似的问:“你住哪?”   郁嘉木停下脚步,可怜巴巴地瞅着他:“总会有地方的,不然……不然我还能待在你身边吗?”   祈南现在整个人都是凌乱的,他一下子也说不出让郁嘉木留下的话。   郁嘉木苦笑了下:“对不起,祈南……”   离开小区,郁嘉木在学校附近的小旅馆睡了一晚上,只订了一晚上的房间,倒不是没有钱,是他觉得,不出三日,他就能回去住。   他看祈南那神情就知道。   上回是他没经验,刚醒过来发现老婆没了,所以傻了,手足无措。   这回他是提前准备过的,他如今了解祈南多了,祈南外柔内刚,吃软不吃硬,要是来硬的,反倒不成,就得让祈南可怜自己。   这件事郁嘉木考虑过很久了,他想,傅舟是他的生父,就算他再不愿意,这辈子也没法和傅舟完全撇清关系,而他天天和祈南住在一块儿,是要共渡一生的,除非他做了傅舟,否则他想让傅舟和祈南一辈子都不碰面绝对是痴心妄想。   还有祈南那个大哥,也不是个善茬,祈南说他大哥还调查过自己的时候,郁嘉木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后来想想,难保祈东不会再去查关于自己的更多资料。   到时候与其让真相毫无准备地、惨烈地展现在祈南面前,还不如他来筹谋安排,咬死了不知道。   只要祈南相信了他真的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才追求自己,那样才有一线生机!   ……反正那本日记本他已经扔掉了。   这件事天知地知,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打从一开始就是认识祈南的,而且是抱着报复的目的接近祈南的。   前些天,汪涛告诉他:“你爸……就是傅舟,又来找过你,问你在不在。”   就在那个时候,郁嘉木就开始有了这个计划,直到今天,他发现傅舟就在不远处,装成没发现,任由傅舟跟上去。   还故意亲了祈南一下。   哈哈。   看到傅舟崩溃的模样,郁嘉木真是大仇得报,痛快极了。   这样多好。   他不仅报复了傅舟,还得到了祈南,一举两得。   郁嘉木回想起祈南欲言又止的脸庞,他知道,祈南爱他,舍不得他,他只要再哄哄祈南,就能回到祈南的身边了。   ——   郁嘉木离开后。   祈南一晚上都没睡好觉,睁着眼睛到凌晨四点多才实在撑不住昏睡过去,一场噩梦不期而至,他梦见奇形怪状的怪物在追逐自己,他拼命地喊着“嘉木”,看到郁嘉木就在对面,可无论怎么努力,郁嘉木也接近不了他。   然后醒过来,看到床头的闹钟,居然已经十点了,祈南脑袋昏昏沉沉地,下意识地问:“嘉木,你怎么不叫我起来?”   孤独的声音落在空荡荡的房间。   “喵。”只有猫在床边回答他。   祈南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和脖子,满身冷汗。   郁嘉木不在。   啊。祈南记起来,昨天晚上,傅舟突然出现,告诉他郁嘉木是他亲生儿子,又告诉郁嘉木他们曾经交往过,那孩子接受不了,跑掉了。   祈南呆坐在客厅的沙发,没想好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和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谈恋爱也就罢了,这个男孩子竟然还是他初恋男友的亲生儿子。   这传出去,都可以上社会新闻了吧?   郁嘉木现在在做什么呢?祈南记得应该是高数课,他把郁嘉木的课程表记得清清楚楚,不由地担心起来,嘉木还好吗?他好像比我还要难过,他受得了吗?有在好好上课吗?前些日子他奶奶才死,他本来就很难过了,这下一来,他能承受住打击吗?   “作业……”祈南记起来了,郁嘉木走得急,他的书本和作业都还在书房呢,他都不回来拿吗?   祈南去书房把郁嘉木的教材还有作业都拿上,想了想,去了H大,找到郁嘉木上课的教室,但没找到郁嘉木,只找到郁嘉木的室友——上次见过一面,祈南记性好。   他们也都记得祈南,怎么能不记得呢,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几个这种级别的大美人。   祈南提着一袋子重重的书:“你们碰到郁嘉木了吗?”   毕竟祈南是知名画家,是个有社会地位的人,他女朋友还尊称祈南一声祈老师呢,汪涛在祈南面前不敢放肆,小心翼翼地说:“这个……我还想问你呢,郁嘉木今天翘课了没有来,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他为什么没来上课啊?他几乎不翘课的,除了那次受伤还有前些日子他奶奶过世回家办丧事。”   祈南就又提着书走了,比起纠结,他现在更担心郁嘉木的安全,手机号打不通,他怕郁嘉木想不开,又怕他是出意外,还打电话给了交警队问有没有出车祸的。   可还是不知道郁嘉木去了哪。   郁嘉木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祈南现在别的都不管了,他心里就只剩下担心了,联系了汪涛,跟他说只要郁嘉木出现,就打电话给自己。   祈南找了一整天都没找到郁嘉木在哪,最后只好怏怏地回家。   洗完澡,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也睡不着。   窗外不知道何时开始下起一场大雨来,豆大的雨珠打在窗户玻璃上,噼里啪啦作响。   “喵!喵喵!”   淼淼扒在窗户边上,不停地叫唤。   祈南爬起来,打开门,把猫抱起来,从楼上的窗户往下看,瞧见楼下他的别墅外面的绿化带里,一颗大树边上有个人影,像是发现了被他看到,又躲了躲。   是郁嘉木。   祈南意识到,他赶紧往楼下跑,在门口找了下伞,没找到,于是伞都没撑,就冲到了雨里:“郁嘉木!”   郁嘉木想跑,半路摔了一跤,被他逮住。   祈南骂他:“你今天逃课?”   郁嘉木则说:“你怎么伞都不打?”   两人同时说话,同时一愣。   祈南死劲儿地拉着郁嘉木回去,拉到他们家屋檐下,祈南就穿着薄薄的睡衣,浑身上下都被雨水给打湿了,头发也在滴着水,脸上也都是水。   之前是很担心很担心的,现在见着了活人,怒火突然就在心头猛地腾起来了:“你就不能成熟点吗?还闹起逃课来了。”   郁嘉木穿着一次性塑料雨衣,摘了帽子,但衣领、袖口和裤腿也湿了,看上去也颇为狼狈:“我难过……我就想要静静。”   祈南冷眼瞧着他,没好气地问:“那你跑到我家楼下鬼鬼祟祟的干嘛?回来拿作业吗?”   郁嘉木用狗狗一样的眼神可怜兮兮地瞅着祈南,眼泪汪汪地说:“我想你。我就想见见你。”   祈南一下子心就有点软了。   这时候,郁嘉木的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叫起来。   祈南愣了下,忍不住笑出声:“你饭都没吃。”   郁嘉木不好意思地说:“我忘了带钱包……”   祈南当然知道他忘记带钱包,骂他:“钱包也不带,真是个大傻子。”   两个人都湿漉漉地回了屋子里,郁嘉木说:“你去换衣服,我自己做饭吧。”   祈南换好衣服出来,郁嘉木已经自己炒好了一大盘的蛋炒饭,狼吞虎咽地吃着,显然是被饿坏了,看上去特别可怜。祈南想了想,给他倒了杯果汁,叹气说:“吃慢点,别噎着了。你傻不傻啊?就算没带钱包,不知道去找朋友借点钱吗?没有钱你怎么过的?昨天一晚上都在哪过夜?”   “昨天晚上没有下雨……”郁嘉木含糊地说。   “在吃饭呢,你还说话,不怕被噎着!”祈南接着骂。   郁嘉木:“……”那不是你在和我说话吗?   等郁嘉木吃饱了,祈南把钱包丢给他,郁嘉木看到钱包,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了,也不去接,就问:“祈南,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祈南心也酸,他还没想好呢……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郁嘉木站起来,哽咽着说:“那……那我去整理行李,我这就搬出去,再也不让你为难了。”   “你以前过得挺好的,都是我,把你的日子给搅和乱了。”   “祈南,对不起。”   “都怪我,怪我偏偏喜欢你,非要和你在一起。”   祈南看着他,郁嘉木去把自己来时的行李箱给找出来,从衣柜里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一件地装起来,他已经尽量放慢速度了,可是祈南还是没有开口要留他,郁嘉木心里有点着急,开始慌了,祈南该不会真的顺水推舟要和他分手了吧?   郁嘉木咬了咬牙,去了书房,祈南今天把他的书都整理好了,装在一个袋子里,说:“都在这儿了。”   郁嘉木从书架上拿出一本素描本,说:“这本书,是我们遇见的时候,我捡到的,我就是送这本书给你才认识你,你还在上面画了我……”   郁嘉木看祈南还是低着头没什么反应,心里急,眼睛一眨,又挤出一颗眼泪,“祈南,你是不是见也不想见到我了?那我把这本书给带走好不好?”   祈南不说话。   郁嘉木放下东西,悄悄靠近过去。   他看到祈南也在掉眼泪,郁嘉木心下一定,酸涩的柔软又泛开,把人给抱住,低头,凑过去轻吻祈南脸上的眼泪:“对不起,祈南,对不起……我都害你哭了,对不起,你骂我吧,都是我不好……”   祈南忽然觉得有点累,想,为什么人一定要去计较世人的目光呢?反正本来那些人知道他和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在一起就不会有什么好话了,都二十年前的事了,谁还能知道郁嘉木是傅舟的儿子?就算知道,他的名声能更难听吗?   郁嘉木……郁嘉木是真的爱我。祈南想。他也长大了,不像上次那样逼我,变得成熟了。这次也不能怪他,难道他还能决定自己的出生吗?   祈南抬了抬头,只望了他一眼:“我又没说怪你……你也不知道……”   郁嘉木受了蛊惑般,吻住祈南的嘴唇,祈南没有拒绝。   郁嘉木心脏狂跳,大着贼胆,一把把祈南横抱起来,往卧室去,房门一关。   ——   过了两天,祈东拿了一文件夹的资料,去到了祈南的新住处。   祈南穿着睡衣给他开门,祈东走进去,发现那个小兔崽子也在,他直接把文件夹啪的丢在茶几上,黑着脸,胜券在握似的说:“你自己看看。”   祈南在沙发上坐下,翻看文件。   祈东瞪着郁嘉木:“你可以收拾东西滚出去了。”   郁嘉木:“……”   祈南问:“有什么问题吗?”   祈东:“…………”   有那么两秒,祈东都怀疑了下,是不是自己带错文件了,他过去翻给祈南看,指着祈南生父那栏:“你没看这个名字?”   祈南点头,平淡地说:“看到了。”   祈东:“这不是同名同姓!你看看他的长相……我说怎么看着眼熟——他就是傅舟的儿子!傅舟那个王八蛋,你出国后就马上去相亲结婚了,生下来这个小王八蛋,长大了又跑来祸害你!”   “我前几天就知道了。哥。”祈南说。   祈东闻言震了震,胸口一闷,差点没呕出一口血来,上回郁嘉木只有十八岁的事,他查出来也就晚了一步,这回是晚了二三四步,都他妈白查了!   但这件事还是很不可思议,祈南难以置信地问:“知道?知道你还和这个小王八蛋在一起?”   “我开始也没办法接受,可是,他又不知道我和他爸的事……他也不是故意的。”祈南为郁嘉木辩解着。   郁嘉木心上一暖,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祈南被骂,而自己像个孬种一样躲在祈南后面让祈南替自己去承担责骂,站出来说:“大哥,对不起,是我不好……”   “谁是大哥!我都能当你爷爷了!”祈东口不择言地骂。   郁嘉木:“……”   “哥,你不能总是这样。”祈南疲倦地说,“这是我的人生,我自己做决定。小南直街的房子是你的,那我就搬出来。现在你脚下的房子是我用卖画的积蓄买的,你不能让他滚出我的房子。”   祈东哑口无言,以前他以为祈南的叛逆期过去了,现在是叛逆期复发了吗?被祈南气得直发抖:“你明知道他是傅舟的儿子,还和他在一起?”   “是。”祈南没有犹豫。   “你真是……你真是鬼迷心窍了。和一个才十八岁的男孩在一起已经够不要脸了,而且这个男孩子还是你前男友的儿子。哈,你能捂住一辈子吗?你知道现在他们都是怎么说你的吗?说你不知羞耻,说你包养小白脸……”   “那又怎么样!”祈南炸了,“那些人就很好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出轨的,包小三的,还有搞换妻的呢,我就是真包小白脸又怎么样!什么事儿没有!他们一个个都不怕丢人,我怕什么丢人?我乐意!你就当我是包他当我小白脸好了,我高兴,我还要包他一辈子呢!”   郁嘉木:“……”   等到祈东被气走了,祈南冷静下来,才心虚地和郁嘉木道歉:“……我刚才是和我大哥吵架,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郁嘉木郁闷地说:“嗯……我知道,祈南,我和你说过我未来的计划吗?”   “什么?”   “我打算考研,继续往上读,做研究,我想,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比你有钱的,可能真的要被你包养一辈子了,你说的也没有错……不过我是有点生气的。”   祈南愧疚地说:“对不起……”   郁嘉木拉住他的小手摸:“那你亲我下,你亲我下,我就不生气了。”   祈南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郁嘉木的厚脸皮程度。   ——   傅舟都不知道自己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   为什么所有人都和他作对呢?他到底是哪做错了?   当年又不是他主动要抛弃祈南的,是别人故意制造了误会要拆散他们,所以他和祈南才分开,难道他有错吗?后来他结了婚,他也不是不想当个好爸爸,那个女人总是不体谅他,他们之间完全没有爱,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卓岳,就离婚不再耽误她了,难道有错吗?后来他想要再追求祈南,也没有吊着卓岳和嵇乐水,几乎是自己净身出户,给了他们足够的赔偿,不够吗?难道有错吗?   他都没有追求到祈南,凭什么郁嘉木可以?   他哪里不如那个臭小子了?   他的年纪和祈南更相配,他还是祈南的初恋情人,为什么祈南要郁嘉木不要他呢?凭什么!   可这些都不是最让傅舟崩溃的。   最让他崩溃的是,过了几天他再偷偷去看,发现祈南和郁嘉木没有分手,他们还在一起。   祈南都已经知道了郁嘉木是他的儿子,那天他全部都抖落出来以后,祈南明明是无法接受的,他们……他们怎么就和好了呢?   难道不该是像他和祈南当年那样分开吗?   傅舟无法接受。   他得不到的,郁嘉木也别想得到,尤其是郁嘉木。   还能怎么做?还能怎么做?傅舟想起了一个人,祈东,他会有办法的,哈哈,当年就是祈东拆散了他和祈南,现在祈东也可以拆散郁嘉木和祈南。   时隔二十年,祈东又一次见到了傅舟。   他本来觉得郁嘉木和傅舟很像,这会儿看见本人了,忽然又觉得他们不太像了,傅舟矮些,没他儿子帅,还瘦的吓人。   他记得当年,傅舟就畏畏缩缩的,现在竟然还是差不多,还老了。   只有一双眼睛亮的吓人,傅舟说:“你的弟弟被骗了你不知道吗?现在和他谈恋爱的,是我的儿子。那小子说不定是在报复我,所以才和祈南在一起……”   他知道祈东这个人,护弟心切,他得把郁嘉木说的坏一点,但凡有一点可能,祈东都会动手的。   祈东看到他这副失去神志般狰狞扭曲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恍惚,觉得,这还不如郁嘉木呢……接着回过神来,在心底呸了一声。   “我知道郁嘉木是你儿子了。”祈东皱眉说。   傅舟:“你知道还不去让他们分手。”   祈东笑了声:“你是在指派我吗?你有什么资格对我颐指气使?你当我是傻子吗?郁嘉木是你的儿子,但他为什么要为了报复你去和祈南在一起?”   “因为……因为祈南是我的前男友,他一直就很恨我为了男人抛弃了他和他妈妈。”傅舟说,“所以为了报复,接近了祈南……”   祈东觉得更逗了:“难道他以为你是跟祈南跑了?就算是那样,他可能拿把刀把祈南砍了,为什么要用谈恋爱报复人啊?这是报复吗?有毛病吗?”   祈东觉得和傅舟谈不下去了。   唐志学的资料上还写了傅舟后来白手起家创办公司,也算是小有身家,祈东有点想不明白,就傅舟这个样子是怎么赚到钱的,太蠢了。   “他们俩的事我会处理,还容不到你置喙。”祈东说,“浪费我十分钟的时间,你自己走,还是我让保安上来拖你走?”   傅舟愣了下,起身了,却不甘心就这样走了:“凭什么?那小子穷的响叮当,他还是个学生,根本养不起祈南,为什么你不拆散他们?”   祈东也想拆散啊,他拆散不了有什么办法,他看了傅舟一眼,对外面的秘书挥了挥手,唐志学叫保安去了。   “要不是你当年骗我祈南和岑川在一起,我也不会走到这步田地。”傅舟怨怼地说。   祈东毫无心理负担:“我有说过吗?我从来就没有说过那种话,我说的是‘岑川养的起他’,别的话我说过吗?是你自己自卑,是你杯弓蛇影,怀疑祈南和别人在一起,就这样你还觉得配得上祈南,都怪我拆散你?”   傅舟被他说得脸色越来越白,怔怔地站在原地,过了会儿,保安上来,把他带走了。   唐志学说:“以后见到这个人,不要让他进公司。”   傅舟像是个游魂一样,不知道该去往何处了,他还是悄悄地跟踪郁嘉木,除此之外便无事可做,只想要找到机会看看能不能离间他和祈南。   这天,郁嘉木下了课,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别的地方,傅舟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偷偷跟在郁嘉木后面。   看到郁嘉木进了一家茶楼。   郁嘉木来这干嘛?傅舟疑惑了下,也进了去,找到郁嘉木,他的桌子对面已经坐了个人,是祈东。   傅舟压低了帽子,在郁嘉木背面的位置坐下,竖着耳朵,听他们在讲什么。   祈东说:“那天我弟弟说的话你也听到的。虽然他可能不是故意的,但我觉得你们迟早会变成那样。我知道你一直不接受你爸给你的钱,我想,你其实是个很有自尊心的男人。所以我今天找你好好谈谈。”   郁嘉木:“你想说什么?”   “你该好好考虑一下,郁嘉木,理智一点,不说他是你爸爸的前男友,他也比你大十九岁,你现在不认为这是个可怕的差距,你还小,他也不算太老,但是等到你三十岁、四十岁了呢?你还能像现在这样爱他吗?”祈东问。   郁嘉木微微向前俯身,像是一只不肯为自己的领土退让的年轻狮子,说:“我只知道,我不想等到三十岁、四十岁了才后悔当年只是被他哥哥吓了几句话就退缩。我比他小挺好的,这样一来,我肯定不会死在他前头,祈南就不会伤心了,我来伤心就好了。”   被拆了一招,祈东接着问:“我觉得你还是有自尊心的,接下去的日子你就打算一直吃祈南的软饭,当他的小白脸吗?你要不要自尊的。”   郁嘉木不疼不痒、没脸没皮地,就回答了两个字:“不要。”   祈东:“……你妈妈那呢?”   郁嘉木:“我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祈东想了想,拿出一张支票,上面的数额是一千万:“唉,这个方法也是真的老套。但总是很管用的。”   郁嘉木嗤笑一声。   “不够吗?”祈东从怀里拿出支票本和笔,当场又给他签了两千万,拍在郁嘉木面前,“现在够了吗?”   郁嘉木冷冷看着他。   祈东继续,签了第二个两千万,劝说他:“你别以为就算套住了祈南就能拿到更多的好处,我冻结了祈南的基金的话,他光靠卖画可没办法让你捞到这么多钱,我劝你见好就收。”   郁嘉木点点头,把三张支票拿过来,说:“原来祈南在你心里值个五千万。”   祈东看他接过了钱,不由地心生鄙夷,然后愣住了,郁嘉木把支票全给撕了,还都给好好扫进了烟灰缸里,没有乱扔。   “这套大概对别人管用,对我不会管用的。你要我离开祈南,除非祈南亲口说不爱我了。”   “抱歉,祈南还等着我回去做饭,我该去买菜了。”郁嘉木说,“改天见,大哥。”   郁嘉木走后,祈东长长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服气还是怎样,他算是什么招数都使过了,都没有用,他也无计可施了。   过了一会儿,祈东把藏在胸口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还开着通话,通话人名显示的是“弟弟”:“都听见了吧?祈南。……真是个油盐不进的小王八蛋……算了,以后我不管你们的事。你以后要是哭了,可别来找我。”   祈东没有看到的是,郁嘉木走出茶馆之后,也打了一个电话,带着几分讥讽的笑意:   “傅舟,我知道你就坐在角落,我是故意让你跟着我的。   你应该都听到了……   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第40章   郁嘉木是旗开得胜,志得意满,凯旋而归,路上在路边找了块玻璃照了照,都觉得自己得意的太外露了,揉了揉脸,去学校操场跑了两圈,才把这股子掩盖不住的高兴劲儿给散去了。   然后去买了菜,装成自然地回家去,准备给祈南做饭了。   没想到,一回家,开了门就闻到扑面而来的饭菜香气。   郁嘉木是受宠若惊,这可是当初他刚和祈南谈恋爱时的待遇,问:“怎么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过节吗?”   祈南脸红了红:“我突然想做饭不行吗?”   郁嘉木忙不迭点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我求之不得呢。你做饭比我好吃一千倍一万倍,每天让你吃我做的饭委屈你了。”   “也没那么难吃的。”祈南皱眉说,“你该不会是故意做的难吃想逃做饭吧?”   真是马屁拍到马腿上,拍过头了,郁嘉木赶忙说:“没有,绝对没有,我打算放假了就去报个厨师班进修一下。”   “那倒也不用那样子……”祈南说。   郁嘉木是一粒米饭一粒米饭珍惜地吃着,感觉吃了这顿祈南亲手做的一桌子大餐,就不知道下顿是什么时候了,虽说前些日子祈南也下过厨,但是绝没有今天这么丰盛和用心。   食不言,寝不语。他们吃饭的时候不说话,郁嘉木偷偷看祈南,总觉得祈南是想说什么。   吃完饭,郁嘉木就故意去抱祈南,腻歪地问:“祈南,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祈南很不自在地说:“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你老是骗我,我都没有怎么样呢。”   “是是是。”郁嘉木从后面亲他的脖子,“你对我最好了,我也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晚上睡觉前,祈南还是没忍住,说:“今天我大哥找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他全都告诉我了。”   郁嘉木转过身,看到祈南侧躺着看着自己,祈南睡在床的里侧,而他睡外侧,窗外的月光今天格外的皎洁明亮,祈南的脸庞贴在柔软的枕头上,眸子像是两丸浸在水中的黑水晶,澄澈干净,他轻声说:“我很高兴,嘉木。我哥哥勉强接受你了,说以后不找我们麻烦了。”   郁嘉木微愕了下,今天和祈东的谈判可不算好,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这算是解决了祈南大哥方面的问题,还准备着来日再战呢。   祈南凑过去,主动亲了一下,心情愉悦地:“我们睡觉吧。”   郁嘉木不由地心痒痒起来,在被子下面摸祈南的小手,挠他的手心:“那……祈南……我可不可以……”   祈南说:“不可以,我们约好了的,你明天还要上课呢。我也有活动要参加,要去一个画展,没空陪你折腾。”   郁嘉木不禁有几分失落:“哦……”   祈南握住他的手:“别难过嘛,等明天回来,我再陪你好不好?这次我都听你的。”   郁嘉木不禁期待了起来,上课的时候,都开了个小差,在想玩什么姿势好……实在感慨这温柔乡果然是英雄冢,他都无心上课了。   一下课,郁嘉木就去成人用品店买了新套套,超薄,螺旋纹的!   还买了香薰蜡烛,准备做烛光晚餐,红酒他倒是想买,但只买得起超市里卖的那种,而且祈南为了画画滴酒不沾,祈南说酗酒者手都会打颤他可不想连笔都拿不稳。回了家,郁嘉木就开始张罗了,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把灯都给关了。   把祈南最喜欢的那张黑胶唱片拿出来放上,蜡烛都点上,就等着祈南回家,一进门就可以看到惊喜。他把窗帘拉上,悄悄往楼下看,看祈南的车有没有回来。   结果蜡烛烧了一半,祈南都还没有回来。   郁嘉木去把蜡烛先给灭了。   郁嘉木记得祈南说是下午五点半活动就结束,路上半个小时,那六点也能到家了,现在都六点半了……是路上堵车?   就算晚回家,祈南也肯定会告诉他的才是。   郁嘉木给祈南打了个电话,只有无人接通的忙音。   郁嘉木的心越来越沉,他给司机张师傅打了电话,张师傅都已经回家了,告诉他:“小少爷给我发了短信,说别人会送他回去,让我提早下班了。”   “祈南在画展上有没有遇上什么可疑的人?”郁嘉木问。   “没有。”张师傅说,“我也不清楚……怎么了?”   “祈南到现在都没回家,电话也打不通。”郁嘉木烦躁地说,他再打了两遍祈南的电话,第三遍的时候,回答他的不是“无人接通”而是“已关机”。祈南是个很小心的人,出门都会充满电带上充电宝,他也不爱玩手机,郁嘉木不觉得他的手机会没电关机。   没一会儿,祈东就打给郁嘉木了:“昨天才觉得你有点好,今天就把祈南弄丢了。”   郁嘉木说:“我这就去报警。”   祈东说:“我已经让人报警了。等你报警黄花菜都凉了……你等等,我查下祈南的GPS定位。”   “你还在祈南的手机上装了定位?”郁嘉木愣了愣,问。   “啧,别多想,我平时不会乱查的,就是以防这种时候的不备之需。”祈东说,小时候祈南也差点被绑架过,幸好他自己聪明没有被人骗走,但从那以后他就更加害怕弟弟会遭遇不测,所以才备着这个。   “关机了也查得到吗?”郁嘉木问。   “查得到最后出现的位置。”过了几分钟,祈东说,“在xx酒店。”   郁嘉木离的近些,打的五分钟就到了那个酒店,拿出祈南的照片,问:“你们有见过这张照片上面的人吗?”   前台说:“……好像,没有。”   郁嘉木想了想,迟疑地问:“那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和我长得很相似的中年男人,大约四十几岁的样子,比我矮一点,身高大概一米八多点,姓傅。”   前台说:“不好意思……我们不可以透露客人的信息。”   郁嘉木急的上火,沉声说:“这个人可能绑架了我的朋友,你们要是不想酿成案件的话,最好现在马上就告诉我。”   前台脸色一变,这才说:“刚才……刚才好像是有一位客人,他背着个朋友,说他朋友喝醉了……但我没看清他朋友的脸。我查一下。”   “是不是叫‘傅舟’?”郁嘉木追问,“唉,你要是不相信我,就让保安跟我一起去问一句,要是我弄错了,我倒赔你们钱,行了吗?人命关天!”   前台终于告诉了郁嘉木房间号。   才走到半路,郁嘉木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就是祈南的号码,郁嘉木心惊胆战地接起电话:“喂?”   他生怕自己会听到傅舟的声音。   “嘉木……我在xx酒店,你快过来接我。”祈南说,语气很怪,呼吸不是很稳,但说不上是惊惶。   “我现在就在这里,你等着我,我现在就来。”郁嘉木恨不得直接飞上去。   他们终于赶到。   傅舟不在,祈南一个人坐在床上,头发凌乱,领口似乎也被扯过,身上的衣服都揉皱了,但还算全须全尾,脸上还有泪痕,神情有点呆滞麻木。   郁嘉木瞬时眼泪就夺眶而出,他痛恨自己,三两步走过去:“祈南……他伤害你了?都怪我不好。”   祈南回过神。   他受到的冲击太大,脑子有点僵。   下午祈南去画展,去厕所解手,被人捂住口鼻迷晕,等到醒过来,就已经在酒店了。   他躺在床上,傅舟在脱他的衣服。   十六岁的时候,他和傅舟有过亲密的行为,但还没有到最后一步,不然大哥估计就要打断傅舟的腿了。   祈南意识到傅舟在做什么,就挣扎起来,傅舟还骂他:“我儿子都可以睡你,凭什么我不可以?”   牢牢地按着他,祈南吓得直掉眼泪,傅舟去亲他,他不张嘴,亲到了眼泪,就不亲他了,只去剥他的裤子。   祈南都开始绝望了,结果到了最后一步……傅舟硬不起来。   他尝试了好半天,可怎么试也硬不起来。   突然就崩溃了。   傅舟放开他,跪在地上,满脸泪水,像是清醒了,又像是精神失常:“对不起,祈南,对不起……全都是我的错,我就是垃圾、败类,对不起。”   祈南穿好衣服,傅舟还在颠来倒去地一边哭一边骂自己,然后忽然站起来,吓得祈南直躲,傅舟却没走向他,而是往门口去,开了门就走了。祈南这才敢捡了手机,打电话给郁嘉木。   祈南受了惊吓,郁嘉木请了假,寸步不离地陪着他,过了有个三四天,祈南才缓过来。祈东气得要去报警,要抓傅舟告他一个绑架和猥亵罪。   可是——   从那以后,傅舟就失踪了。   他像是一滴落在烈日下的水珠,就那么悄无声息地人间蒸发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再也没出现过。   后来,祈南偶尔会想起这个人,心底满是唏嘘,却再没有当年的怀念了。   傅舟怎么就会变成那样子呢?   郁嘉木又是他的儿子……   ——   郁嘉木接过篮球,在三分线外投篮,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没有沾框,直落篮球框中心。   “好!”司睿热血地给他喝彩一声。   他们打了一通球,满身是汗,有些累了,休息一会儿,擦汗,喝水。   郁嘉木现在已经是大三学生,司睿大二,虽然司睿比郁嘉木还年长两个月,却是郁嘉木的学弟,有时候司睿还会抱怨:“要是我也和你一样早一年读书,说不定现在和祈南在一起的就是我了。”   郁嘉木就笑话他:“你七岁的时候就认识祈南了,比我认识的时间早多了,这都没能和祈南在一起,有什么好不服气的?祈南上次还和我说,你小时候偷家里钱去充游戏币,被你爸打的屁股都肿了。初中的时候叛逆,为了打游戏,你爸拔了你网线,你爬墙去偷网线,结果从三楼摔下来,腿都摔断……”   司睿马上就和他急了脸:“卧槽,祈南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哈哈哈哈哈。”郁嘉木毫不留情,“我是他男朋友,他不和我说还和你说吗?”   半年多下来,郁嘉木倒是和司睿不打不相识,成了挺不错的朋友。   几个年轻靓丽的女孩子,路过,偷瞄这两个坐在路边的大帅哥,评头论足,郁嘉木随意地看了一眼,被司睿瞧见,马上哇哇大叫起来:“你在看什么?你都有祈南了,你还看?”   郁嘉木:“……”   司睿呲牙说:“我可是警告你啊,你敢对不起祈南,我随时都准备着让祈南投入我的怀抱的。”   郁嘉木一把把篮球往他脸上砸:“你做梦呢吧。”   司睿好险地接住,才没有被郁嘉木这个卑鄙小人给破相。   “你们在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郁嘉木听见个熟悉的声音,回过头,看到司哲就站在他们后面。   郁嘉木和司睿成了好朋友,跟司哲关系也挺好,司哲和他同一个系,上学期写论文还找他帮忙,一点小忙。当初郁嘉木完全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和司睿一起打球,还和司哲交上朋友。   司哲问他:“你打算考研吗?”   郁嘉木点头:“我大二就开始准备了。”   司哲说:“唔……我的老师有个新的课题研究,缺人帮忙,你要不要来帮忙?你成绩很好,我再给你推荐的话,估计他会同意……但是不是真的会同意,我也不保证啊。”   司哲的老师郁嘉木可知道!林教授!那可是业界大牛!是他们学院最好的导师之一了,郁嘉木心情激动,热切地说:“好的,好的,没关系,谢谢学长推荐了。”   “啧啧啧,我也没觉得你把我放在眼里,都是一口一个司哲,这种时候就叫学长了。”   “没什么,就是缺打杂的而已。”司哲说,“你要是笨手笨脚干不好的话,随时会赶你走的。就算真的成了,发表论文,署名也不一定带你啊。”   过了几天,司哲就通知郁嘉木,这事成了:“会很忙的啊,你做好准备啊。”   汪涛是后来才听说了郁嘉木居然在给林教授帮忙做课题。   那天他就是约郁嘉木去吃饭,郁嘉木告诉他没空,也没瞒着他,把事情给说了,反正迟早要被人知道的。   郁嘉木虽然大二就搬出了寝室,可他们还是兄弟,上课都会在一起。   汪涛当时听了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他们俩成绩差的不多,就算他不如郁嘉木一些,也是拿的二等奖学金,跟很多不学无术的同学比起来,也算是勤奋努力了……   大一刚来的时候郁嘉木还比不上他呢,去食堂打饭都不怎么舍得买个肉,还是H市旁边的乡下县城来的,土包子一个,还是他关照郁嘉木的。   结果现在呢?   本科生能参与研究就不错了,他上回听说,还是某个后来在学术圈颇有成就的老学姐,没想到如今他身边就出现了一个。   之前郁嘉木一点风声都没透露给他!   汪涛家里还挺有钱的,他有个远房叔叔也是业内的,还说给他托关系,要帮他联系导师培养,他是意属林教授的,可是他爸妈准备的一笔钱都送不出去,林教授不收,能有什么办法?他都没能成,郁嘉木却成了。   过了一阵子,风言风语甚至传到了郁嘉木的耳朵里。   还是司睿告诉他的:“我都听说了……工程化学系的校草,走后门进了林教授的门下。还有你家里穷,大一还穿得破破烂烂,大二就一身名牌了,还有人看到你被名车接送,每回还都是不同牌子的名车。说你是被富婆包养了,富婆对你是真爱,还出大价钱帮你走关系。喏,贴吧还有帖子呢。”   郁嘉木翻看了下,有人拍到他从豪车上面下来,都是祈南家的车,接着往下看回帖,有人骂他,也有人说:有钱真好,我以后也要多挣钱,包养年轻小狼狗。   这年头,还真是笑贫不笑娼。   郁嘉木笑了。   “你还笑呢!”司睿都替他急,“我看你是脸皮厚,可祈南呢?白白被你玷污了名声。”   “是我不好……”郁嘉木说,“我找人把帖子删了,不能让祈南知道,他会郁闷的。”   连他实验室的学长学姐都知道了。   郁嘉木解释了一次:“我的爱人是家境很好,他长得漂亮又有钱,是他的错吗?我总不能让他陪着我吃苦吧?那也太不像个男人了。”   好了。懂了,关键是“漂亮”。   假如郁嘉木的那个爱人长得丑胖,那叫“包养”,长得漂亮,那叫白富美视金钱如粪土的“真爱”。   只是郁嘉木想,这件事到底是谁传出来的,是谁在搞他?   他一下子也没想到是汪涛因为嫉妒在背后传的。   因为郁嘉木就和以前的三个室友出柜过,汪涛拿不准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没敢说郁嘉木是被有钱老男人包养,只敢说是富婆,不然一下子就被猜出来了。   不过就算是被富婆包养,也绝对不是什么好名声,能把郁嘉木搞臭是最好的了。   最好臭到被林教授嫌弃踢出组去。   ——   郁嘉木这段时间自从进了实验室,就一直早出晚归,早上最早到,晚上最晚回去,打扫什么都归他干,没有半句怨言。   前天大家讨论,林教授问学生们的想法和思路,郁嘉木提出了一个自己的观点,还被林教授给赞赏了,问他怎么想到的,郁嘉木说自己早就把大学的教材给看完了,在看研究生的书了。   这次被表扬以后,郁嘉木干劲愈发充足,每天很晚回来不说,回家了还接着看书,要学到十二点才休息。   祈南因为沉迷画画,两人也相安无事。   上上个月,他把以前给郁嘉木画的肖像画终于给完成了,中间暂停,又重新捡起来画,就算除去没在这幅画上动笔的日子,也前前后后画了将近五个月的时间。   祈南将这幅画送去参加某国际美术比赛。   得了个金奖回来。   有人出了三千万的价格要买,祈南不卖。   郁嘉木别提多美了,他觉得如今的日子真是好极了,事业爱情双丰收,世界上再没有比他更幸福的人了。   几十年后。   画家祈南的作品集里,人们发现,自从他三十七岁之后,几乎所有的作品,都在画同一个男人。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幸运的男人是祈南先生的爱人,从年轻到年老,都被祈南用画笔记录了下来,不变的是充满爱意的温柔笔触。   他的爱人则是个很有成就的科学研究者,托有个画家爱人的福,他上课本的照片不像是别的科学家那样蓬头垢面乱七八糟的照片,而是他爱人的画,画得无比英俊,老中青随便找一张都是大帅哥,大家纷纷表示这绝对经过了艺术的加工,绝对失真。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   即使那时候他们都已经不在人世,这些画却会一直流传下去,不被时间所淹没。   ——   祈南拿奖以后,国内一波媒体前来采访了他,出版社找他趁热出了新画集,并且把以前的画集都翻出来准备再版。   因为版权已经到期,来问祈南要版权。   祈南想起他的第一本画集,里面有傅舟的照片,就怪别扭的,没有授权那一版再印,新书里也要求不要登载那幅画。   他这几年整理了一些绘画教程,放进新书,一起出版。   借着这阵拿奖的东风,又是美男子画家,祈南没找人宣传,都有一帮媒体吹捧他,他是不爱出去抛头露面的。   尤其不喜欢别人喜欢他的脸胜过喜欢画,外界只有寥寥几张他的照片。   但许多人冲着这个名号去买他的画集,卖得非常好,比他前几本书都卖的要好,出版社和他商量开签售会,要跑四五个城市,祈南答应了参加签售,但是不希望有合照。   签售会他都是戴着帽子和口罩去的,为了务必不被人拍到真容。   郁嘉木大三快结束时,实验终于做完,整理了论文投稿。   林教授因为非常欣赏他,给了他第二作者。   郁嘉木还挺激动的,当然,在他自己看来,他们努力的成果是非常出色的,而且这也是林教授的心血……他不相信自己,也相信林教授的水准。   多少能撸个什么奖吧?以后他的简历也能写的漂亮点。   郁嘉木大四回来开始正式为考研做准备的时候,消息下来这篇论文发表在某权威杂志的时候,冷静如他,也被砸懵了。   他知道自己能沾点光,但是没想到能蹭上那么大的殊荣。   司哲去年已经去国外读博了,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推荐郁嘉木的,还特地打了通越洋电话祝贺他。   郁嘉木的同学也纷纷道喜,汪涛还说:“你这不请我们吃顿饭说不过去啊?自从你搬出去以后,都没请我们去你家过呢,这可说不过去啊。”   郁嘉木这会儿心里也乐开了花,但他觉得还是得要低调点,就只请了几个相熟要好的朋友聚餐,豁出去了,两千块一桌呢。   大伙都还觉得刚踏进校园像是在昨天,转眼就大四了。   酒喝多了,就有人开始吐露真心话,对郁嘉木羡慕地说:“你可真好,成绩也好,这下估计保研保定了,还是准备去考别的学校的研究生?我觉得你的话,Q大说不定也考得上的。”   郁嘉木笑笑说:“不,我就准备跟着林教授。”   其实是他不想离开H市,祈南喜欢这里,他总不能让祈南跟着他又搬去别的城市吧?   汪涛听了就有点不舒服,本校保研的名额不算很多,他也想保研,他觉得郁嘉木完全可以去考别的学校,为什么要留在本校和别人抢名额?很有趣吗?   他就说:“我真觉得你可以去的,你别小看自己,你很厉害了。留在我们学校也太守成了吧?我认识的郁嘉木没有那么没胆子啊。”   郁嘉木没有多做回答。   其他人也开始发酒疯:“我是考不上了,我准备工作了,这年头工作不好找啊……这该怎么办啊?”   “我倒是想考研,但是我家里情况不好,我爸去年生病,就靠我妈那点退休金,我不出来工作谁养家?为了我上大学,都已经问亲戚借过钱了,没办法再借了……”   郁嘉木说:“等过两年情况好了有了继续再来考研吧。”   “过两年,再过两年谁知道会是什么情况,还考不考?要是能赚钱……搞研究要是没成果,能有多少钱?……以前光想着梦想,梦想能当饭吃吗?梦想,梦想,就是梦里想想的。”   说完,竟然呜呜地哭起来。   郁嘉木拍拍这个朋友的肩膀安慰他。   汪涛在一旁见了,忍不住去想,假如郁嘉木没有遇上那个有钱的男画家包养他,就他那家境,能够供他衣食无忧每天光考虑做研究吗?不能吧……他那个有钱爸爸都很久没出现了,估计是被他怼得断绝父子关系了吧?   你说郁嘉木这辈子怎么就那么走狗屎运吗?他人品这么糟糕,不孝顺亲生父亲,还和有钱的老男人不清不楚被包养,结果却能进了林教授的眼里,被提携……   就这样的人居然比他有出息。   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   酒足饭饱之后,一群人大半夜去压马路,还唱歌,被人骂了一顿。   郁嘉木回家的时候都凌晨了,他轻手轻脚地进了屋,闻闻自己身上,一身的酒气,都没敢去楼上用楼上的浴室,在楼下换了衣服,洗了个澡。   祈南都已经睡熟了,郁嘉木尽量放轻了动作,结果还是把祈南给吵醒了。   祈南迷迷糊糊地看着他,脸颊睡得红扑扑的:“你回来了啊?”   郁嘉木爱的不成,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嗯,睡觉吧,不吵你了。”   他长臂一伸,把祈南揽进怀里,祈南调整了下姿势,靠在他怀里继续睡了,郁嘉木嗅着祈南身上的味道,觉得无比的安心。   还有满足。   祈南是他停泊的港湾,他可以在此休憩。   此时此刻,他无比感谢上苍让他和祈南相遇,他觉得这样的日子就挺好,每天努力工作,研究自己喜欢的东西,回来以后有爱人在等着自己,可以拥在怀中,抚去一日的疲惫。   林教授确实是非常欣赏郁嘉木,开了学又继续使唤他,郁嘉木鞍前马后地跑腿。   继续埋头实验室,几乎要住在实验室的架势,回去以后也是继续作报告。   祈南每天陪着他,看他挺累的,还给他做宵夜。   郁嘉木这天回过神来,又十二点了,他伸了个腰,扭了扭脖子,骨头咔咔地响,捏了下僵硬的肩膀,转头看,祈南原本是在另一张桌子看书,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桌子上睡着了。   郁嘉木的心像是壁灯的光一样融融地柔软了。   他走过去,轻轻地把祈南抱起来,想把他抱回床上去睡觉。   祈南在梦里被他吓了一跳,打了个颤,醒过来。   郁嘉木轻声道歉:“我吓到你了?”   祈南摇摇头,发现自己正被打横抱着,不好意思地老脸一红,他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被这么抱着,说:“我自己下来走路。”   祈南看了看墙上的钟表:“都十二点多了,你也该睡了,明天再做研究了。”   郁嘉木点点头,两人一起去洗漱。   郁嘉木比他还累呢,一躺上床,好像没半分钟就睡着了,呼吸变得规律而绵长。   祈南刚睡了一觉醒过来,一时间没有睡意,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轻声抱怨:“还和我讨价还价说什么一周三次呢,现在都快三个月一次了……”   “我还没睡呢。”郁嘉木忽然开口说,被子起伏了一下,是他的手游走了过去,这刚洗完脸沾过水,手掌冰凉,贴在皮肤上让祈南缩了缩。   祈南也去摸他,摸了几下,觉得不对劲,在郁嘉木的腰上捏了捏。   郁嘉木被他挠的有点痒,问:“你在摸什么?”   祈南打开灯,掀开被子,往下去,到了郁嘉木的腰间。   郁嘉木咽了咽口水,啊……祈南原来有这么想要吗?居然……都好久没有……   祈南摸了摸他的肚皮,就着灯光观摩了好一会儿,非常失望地说:“你的腰变粗了,以前的腹肌都快没有了……”   郁嘉木:“……”   祈南想起自己也是和郁嘉木的导师林教授有一面之缘的,林教授只看脸还是看得出年轻的时候或许长得还不错,但是身材实在是不好,有个大肚皮水桶腰,而且还秃顶——郁嘉木的那帮读博士的学长们全都是秃顶,不知道是不是印证了聪明绝顶这句话。   祈南甚至有点怀疑郁嘉木等到三四十岁了也不会变成那种样子,一想到这,就不禁心戚戚然……   祈南好心地劝告郁嘉木:“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看我,每天做运动,每个月还抽两次空去跑马呢,你也不能总是坐在椅子上一天就不动了,你看看你,肚子都长膘了……得好好做运动了。你那些师兄……还有你老师……你要变成他们那样吗?”   郁嘉木低头看自己的肚皮,确实没以前那样的八块腹肌了,但看祈南这么嫌弃,还是很不好受的,问祈南:“我要是变成那样,你就不要我了吗?”   这太惊悚了!!!   祈南瞬间想到高大英俊的郁嘉木过了几年,皮肤开始变松,头发掉了,肚子膨胀,整个人跟吹气球似的胖起来,油腻腻,不禁打了个寒颤,犹豫了,没有回答。   郁嘉木看他这副样子就气炸。   冷笑一声,郁嘉木伸手就把人给推倒了:“我觉得我就是腰部运动做的少了,我们平时一起多做一做,你最喜欢的腹肌就会回来了。”   祈南看他生气了,有点害怕,转身就想跑,被郁嘉木拦腰抱了回去。   ……   …………   ………………   …………   ……   话是这样说,但从第二天开始,郁嘉木就每天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做运动,势要把腹肌练回来。   祈南还挺惭愧的,他自己年纪也不小,有什么资格嫌弃郁嘉木啊……   没过几天,祈南看新闻时发现一条让他很吃惊的新闻——薛沂春自杀了。   全部的媒体都在报道这个事件,只知道薛沂春自杀被送进医院,医院为病人保密,不管别人怎么挖都没有挖到后续消息,既没有葬礼,也没有他出现的消息。   有人说他死了,只私下办了葬礼,还有人说,他虽然抢救回来,但是变成了植物人,被送到国外治疗,反正没人知道薛沂春到底去了哪。   祈月找小叔叔大哭了一场。   祈南突然想起了当年在演唱会上,薛沂春对着台下的洛寒喊“我爱你”。   那洛寒呢?祈南好奇地打听了一下,洛寒出国了,他加入了无国际医生组织,听说现在都已经在某战火纷飞地国家顶着枪林弹雨当战地医生呢!   这几乎……这几乎是一心求死了吧?   看来薛沂春是真的死了。   祈南不由地感慨,也莫名想起洛寒说的那句话,说让他和郁嘉木分手,现在都过去三年多了。   当时祈南就是不相信他的话,如今更不信了,你看,洛寒自己那的事情都一团糟的,哪有资格劝说别人呢?   外界都在讨论薛沂春自杀的原因,他的身世还是挺可怜的,虽然父母有钱,但是在他二岁的时候就离婚了,父母都不要他。这几年他的事业节节攀升,真是巅峰期,最新一部电影试映会后也广受好评,影评人都在给他造势,说他能拿个影帝。   结果他就这么走了。   但也因为这件事,连宣传费都省了,剧组只是哀悼,粉丝和路人都将此作为他的遗作,进入电影院去看他的电影。   祈月也去了,拉着祈南一起去的。   薛沂春那张脸就算是几千倍放大在大屏幕上也俊美的惊人,他明明演的是一个乐观积极的角色,放在贺岁档的,本来就是部很阳光的盘子,但看完电影以后,祈月却把袖子都哭湿了。   祈南觉得人和人就是要相互付出真心的,像洛寒和薛沂春,薛沂春对他一片痴心,他却不屑一顾,迟早是要崩的,他原还以为洛寒不在意薛沂春,可假如不在意,又为什么要在人死后才疯狂?假如在意,他们又是怎么走到一方自杀的地步的?   唉。   离开电影院的时候,外面正在下雪。   祈南忍不住想郁嘉木现在在做什么。   郁嘉木还是得回家过年的。   他如今是有出息了,妈妈也算是苦日子熬出头,扬眉吐气了。   妹妹也快要上小学了,郁嘉木在家没事,就天天教妹妹一些简单的加减乘除、语文拼音,妹妹很乖巧,就是学的有点慢,郁嘉木也不烦,很耐心地教他。   那些邻居朋友见了,就不由地起了心思,问他妈妈郁嘉木现在有没有对象。   郁兰愁眉苦脸地说:“没有呢,他说学习忙,根本没空谈恋爱。但是嘉木现在年纪还小吧?”   “哪里小?都到法定结婚年龄了,要我说,还是早点开始相亲,现在啊相亲个两三年都是正常的,就算一次相中了起码还要处个一两年再考虑结不结婚,然后准备婚礼,再生孩子,这生孩子也拿不准,你看,这随便算算他就得三十了,还不得赶快给他找着?”   郁兰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以前似乎有个苏菡,后来也没声响了。   要说他儿子,幼儿班就有小姑娘给他塞零食了,怎么现在大学都毕业了,也没给她找到个未来的媳妇儿呢?   除夕夜,郁兰郑重问了他:“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郁嘉木:“读完研究生继续读博士。”   郁兰拍了他一下:“我是说,你的家事,你真的大学一个对象都没处?” 第41章   郁嘉木的脑海里当然马上浮现出祈南对他微笑的模样来,语气微涩,说:“没有……我暂时不想找女朋友。妈,我整天泡在实验室,你说我哪里有空去找什么女朋友?我要是成天惦记着女朋友,被女朋友支使来支使去,我哪还能拿到奖?我今年才二十一,哪需要着急,我有几个学长,都快三十了,他们也不着急。本来我们这行的人,结婚晚的就不少。”   嘴上是这么说,郁嘉木脑子里想的却是前几天他还在家,因为不用跑实验室了,歇了几天,他赶紧争取表现,在家做饭拖地,他忙起来的时候可就顾不上这些了,都是祈南在照顾他,他也挺心疼祈南的,祈南被宠着长这么大,哪有像待他一般服侍过别人。   到了毕业期,有些同学都去扯证了,前些日子还有个在楼下摆蜡烛求婚的,每年毕业都会有人求婚,有人得到了欢呼,有人得到了一盆洗脚水,郁嘉木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知道自己到了适婚年纪之后父母肯定会开始催,但也想好对策了:“我觉得不立业无以成家……我想等事业方面有所成就了,再考虑结婚的事情。”   郁兰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她还是很赞同儿子的想法的,对,就是要这样有上进心:“唉,没关系,妈妈支持你,顺其自然就好。”   郁嘉木想了想,又说:“妈,可能毕业以后我不会回来,大概就在H市工作了。”   祈南不走的话,他会一直留在那。   郁兰愣了下,笑了笑,说:“哦,这个我早就想过了,我想想也是,你学这种专业,还要读研究生读博士,读出来我们这小地方也没法找工作啊,总不能回来考一个公务员混日子吧。男子汉嘛。那是不是也要在H市买房子?要是能买得起就好了。挺好的,你外公外婆知道了一定开心。”   她虽然是在笑着,说的话也很善解人意,郁嘉木却听出了寂寞。郁嘉木是很在乎妈妈的,可是他们俩的关系却不算多么亲厚,郁嘉木太懂事了,郁兰从小就没机会骂他,对他也很温柔,不像他的小妹妹,骄里娇气的,偶尔闯祸,郁兰都不留情,闹得鸡飞狗跳。   都说幺儿受宠,在他们家却是倒过来的。郁嘉木觉得这才是宠爱,他记忆里从没被妈妈打骂过哪怕是一次。   临走前两天,郁嘉木把这些天考虑了很久的事情和父母说了:“妹妹也要上小学了,她一直跟着你们睡觉也不方便,把我的房间整理出来给妹妹住吧。”   郁兰有点难过,都是她不好,连个大房子都没有,继父则开口直截了当的拒绝了:“这怎么能行?这要是给了你妹妹住,你回来都歇在哪?房间还是要给你留着的。”   郁嘉木说:“我接下去会更忙,一年都回来不了几次,房间留着不就是落灰尘和养蟑螂吗?这样也没意思,还不如整理出来好好利用。没关系的,我不介意。我在学校有宿舍住。”   郁兰说:“那你怎么办?没空回来,一年也会回来几次啊,那你睡哪?”   “有沙发嘛,也能睡。”郁嘉木说,“我有在攒钱,过两年攒够了首付,就在H市买房子。”   郁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晚上都睡不着,心里想着,要么把现在这个小房子卖了,有个首付,去买个大点的房子,贷款慢慢还……   翻来覆去到快十二点了,想起来喝杯水,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听见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仔细分辨了下,是郁嘉木站在窗户边在打电话,也不知是在和谁说话。   郁兰依稀听到郁嘉木在笑,声音无比地温柔甜蜜:“……我想你了嘛。你就不想我?”   “今天吃了三鲜饺子,我妈的馅儿拌得可好了,我带一包回去给你尝尝。”   “没有你在身边,我晚上都睡不着。”   “我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这分明是陷入热恋中的人才说得出的肉麻话,聋子都听得出来这对话里的你侬我侬,和郁嘉木在通电话的人绝对是郁嘉木的女朋友。   郁兰蓦地记起当初当年大二的时候郁嘉木受伤住院,也背着她,偷偷和人打电话,当时她就觉得郁嘉木在和谁谈恋爱,后来一直没见郁嘉木带人回来,还以为是分手了,年轻人,分分合合的很正常嘛,所以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这次又撞见了,她莫名地觉得这次和上次的就是同一个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有这个直觉。   但是,为什么郁嘉木不坦白告诉她他正在谈女朋友呢?   就算还不到见家长的地步,也没必要骗她说没有女朋友也不打算找吧。   郁兰心中疑窦丛生。   她想了很久,觉得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那个女孩子不方便被人知道,因为郁嘉木知道他会不同意。   残疾?还是家境和学历太糟糕?还是品行不端?郁兰脑子里瞬间冒出了好几个念头,然后突然想起了傅舟……她摇了摇头,把这个讨厌的人的影子自脑海中散去。   不会的,应当不会的。   ——   郁嘉木大年初三就赶车回H市了,祈南在家里等着他,新衣服新鞋子都给他准备好了。   “怎么又给我买礼物?”郁嘉木问。   祈南给他系上围巾,看了看:“好,很不错了。我哥说让我们一起过去吃个晚饭。”   郁嘉木怔忡了下,接着激动了起来:“你哥让我们一起去?”   “那你还想带谁?”祈南没好气地问,“这可是你第一次去我家吃饭,家族聚会,正式和我的家人见面,我哥、我嫂子、我的侄子侄女,还有我侄孙子,都在,你可不能丢我的脸……啊。”   话还没说完,郁嘉木把祈南抱了起来,举高:“我真高兴,祈南,他们这算是要认同我了吗?”   “还有,只是让你进门,之后还是看你表现。”祈南红着脸说,“你看你这个样子是不行的,像个小孩子一样,还一惊一乍的。”   郁嘉木抱着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可我高兴嘛,我忍不住……”   过了一会儿,车子来接了。   祈南感慨地说:“我侄子今年都三十了,我侄女也比你大好几岁,这样想想,我还真是为老不尊。”   郁嘉木:“……”   车子越开越偏僻,郁嘉木悄声问:“你家在山上?”   “老宅子。”祈南说,“这座山就是我家的。”   高高的围墙上青瓦飞檐,木大门打开,车子缓驰而入,停在车库里,郁嘉木还以为是到了古代,这是座中式的老房子,庭院一层套一层,有花园,还有人造湖和凉亭,但是房子里面是现代化的,东西不多,红木架子上摆着些玉器古玩。   祈东穿着一身唐装,正蹲在地上,和小孙子一起摸猫摸得不亦乐乎,不是什么名贵的小猫,就是上个月呦呦放学回家在路上捡的三花小土猫,奄奄一息,带去治病就花了五千块,救活以后就越来越健康活泼了。   在那有模有样地教孙子:“你那样不行,爷爷教你怎么摸猫,你不能乱摸,尤其不能抓他的尾巴。你要先把手放在他鼻子下面闻一闻,然后他才……”   “哎呀,我都知道啦,拖拖最喜欢我了。”呦呦嫌弃地说。   “他明明更喜欢我,前几天我午睡他还跑到我肩膀上团着睡觉呢。”祈东说。   祈南:“……”   “哥。”祈南喊。   祈东这才发现祈南和郁嘉木来了,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叔爷爷!”呦呦乳燕还巢般向祈南扑过去。   祈南把他抱起来,“让叔爷爷掂一下长胖了没有?哎哟,真的沉了,我们呦呦长胖了。”   “我也长高了啊。”呦呦说。   祈南把他放下来,确实是长大了很多,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只要一错开眼睛,再回来就发现长大了不少。   呦呦拉了拉祈南的衣角,躲在祈南的身边,好奇地盯着郁嘉木:“这个叔叔是谁?叔爷爷?”   祈南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你是呦呦吧?”郁嘉木蹲下来,和孩子平视,让孩子觉得自己被重视,微笑了下。   祈南说:“你叫他郁叔叔就好了。”   郁嘉木不是不紧张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祈南家和他的家人正式见面,祈南的侄子侄女还有侄媳妇儿都没有大惊小怪,礼貌地和他握手问了好,不过也只是礼貌而已,显然也不是十分把他放在心上。   祈东今年已经五十七了,他准备退休了,前年开始都不怎么去上班,公司慢慢地过渡到儿子手里,现在就在家带孙子呦呦。   祈家的人不算特别热情,但也不冷淡。   饭桌上,祈东对他视而不见,祈南的嫂子蒋珊打量了郁嘉木两次,侄子祈风也目不斜视,他的妻子关注孩子,教育呦呦不准吃太多肉,祈月倒是没什么顾忌的,一直在光明正大的看郁嘉木。等到吃晚饭了。   “你就是郁嘉木啊。比照片上要帅嘛。”蒋珊望向郁嘉木,仿佛在掂量一块猪肉,满意地微笑着点点头,“还不错嘛,挺结实的小伙子。”   郁嘉木:“……”   祈东给了他一个礼盒:“我是不喜欢你的,别以为我让你过来吃饭就可以得意了,是祈南实在喜欢你,我才不得不接受的,既然接受你了,我也不会小气。这是见面礼。”   郁嘉木赶紧道谢收下,当然没有当场拆开看,这也太没礼貌了。   祈风看着郁嘉木怪别扭的,他都三十了,郁嘉木比他还小十岁呢,外面的人只知道小叔叔包养了一个年轻的男孩子,不过目前没人知道这个男孩子是谁今年几岁。搞到这种地步,也是挺家门不幸了。但有什么办法呢?小叔叔就是喜欢他。   除了和爸爸一样接受,能怎么办?   他和郁嘉木聊了两句,问郁嘉木现在都在干什么啊,郁嘉木就说自己接下去要读研究生,正在跟着林教授做课题。   “林教授啊?你说林怀轩教授吗?”   “是的。”   如此一来就有话题了,祈风虽然不是学化学的,可是曾经投资过几个项目,稍微有点懂,津津有味地和郁嘉木聊了起来,觉得郁嘉木年纪虽然小,但肚子里也是有点货的,也不能算做个单纯卖肉的小白脸。只是不知道一向爱好艺术的小叔叔怎么会就一片痴心喜欢上这么个工科男。   祈月对郁嘉木最好奇,也最有敌意,前两年小叔叔伤透心,她是特地去探望过小叔叔的,那时候还说下定决心要分手,结果乱七八糟地两个人居然后来又搞到一起去了。   断断续续地算起来,都有三年多了吧。   “你是祈月吧?”郁嘉木见祈月一直在看自己,摆出个和善的笑来,这个小姑娘是祈南最喜欢的侄女。   祈月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嫌弃而好奇地问:“小叔叔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郁嘉木算是发现了,祈家这一整家人,除了呦呦,其他人都不怎么欢迎他,郁嘉木尴尬地摸摸鼻子,说:“都是上天的缘分吧。反正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你们会慢慢了解我了。”   祈南正好在边上,听到,红了下脸。   祈月看的目瞪口呆,觉得这人真是她平生罕见的厚脸皮。   郁嘉木回去才拆了祈东给了见面礼,是一只男士表,他查了下,这只表要二十万……这是祈南是随便带出去,他不太敢。   祈南还算满意,哥哥送这个礼物不算大不算小,起码是个对郁嘉木的认可,说:“小东西而已,戴着玩的,你就戴着吧。他要给的少了我也不开心。你自己说的一辈子。以后还会有的,你要一直这样,我们过得多累。”   郁嘉木想,这大概就是傍大款吧,真是爽啊,难怪那么多人都喜欢傍大款,要是这个大款还是个白富美就更美滋滋了。   过了段时间开学,郁嘉木回实验室帮忙,听说林教授有了个新项目,和企业合作,拉到了资金,终于开启动了。   郁嘉木打听了下,好像,就是祈家的公司。   郁嘉木不知道和他有没有关系。   ——   考研成绩寒假的时候就出来了,开学后稍微打听下就知道了,他们班有五个人考研成功……汪涛没考上。   郁嘉木还挺惊讶的,汪涛平时成绩都挺不错的,居然也没考上。   郁嘉木想安慰他,又觉得自己以保研的身份去安慰汪涛,反倒会刺激到人家,就一直装成不知道,汪涛自己不提,他也不提。   汪涛觉得他特别虚伪,光是看到郁嘉木就不舒服,郁嘉木那叫什么态度,看上去好像不在意一样,啊,对啊,他保研了,不就是走狗屎运进了林教授的课题小组所以才能保研吗?有必要这样子高高在上地俯视别人吗?   他这些话憋在心里,并没有说出来。   他们以前寝室四个人,其他两个都找了工作,在单位实习。郁嘉木看汪涛没去找工作,觉得他可能是要二战考研,也可能是专心准备毕业论文。   平时在学校的话,郁嘉木就陪他去图书馆查资料写各自的毕业论文。   汪涛忍不住去偷看郁嘉木,心神不宁的,总是想去看看郁嘉木都写了什么,有次郁嘉木去上厕所,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只看了一页,就觉得写得挺好的。   回去以后满脑子都想着郁嘉木的论文,再看自己写的东西,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汪涛想了好几个晚上。   这天,在图书馆,他查资料,郁嘉木写论文,周围还有许多其他同学,只能听见翻书声和敲键盘的声音,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郁嘉木停下来说:“我去找本书,你帮我看下电脑。”   “哦,好。”汪涛说,“去吧,我给你看着。”   郁嘉木一走,汪涛就拿出了U盘,坐到郁嘉木的位置上,打开他的电脑,都没有设置密码,他的word文档开着,再看了看,资料文件夹也开着,汪涛赶紧把文档和文件夹拷贝到自己的u盘里,文档是很快传好了,但是数据文件比较大,传的比较久,他的心跳都随着上传条的进度跳动,紧张的不得了。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做这么卑鄙的事。   汪涛强装镇定,手都在发抖,不停地看四周的人,没有认识的人,大家都在埋头看书写自己的作业,没人注意到他。   汪涛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过了五分钟,郁嘉木才回来。   汪涛心脏怦怦直跳,用眼角偷看着郁嘉木,发现郁嘉木应该是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电脑被动过。   他的手还在兜里,紧紧握着U盘,手心都湿了。   郁嘉木忽然翻找起东西。   汪涛吓了一跳:“有什么东西找不到了?你走开的时候我一直在这,没有别人动过你的东西。”   郁嘉木没有继续找:“才发现手机忘记带了,可能是落在家里了。”   郁嘉木有点不安起来。   ——   郁嘉木的手机已经响了三次。   祈南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就不敢接电话——这是郁嘉木的妈妈打来的电话。   祈南知道郁嘉木还没有和他妈妈出柜,郁嘉木说想等到经济完全独立了,再和妈妈开诚布公,他年纪还小,祈南觉得确实也不用太急,毕竟,向父母出柜是最难的,郁嘉木是有计划的,只在在等待适合的时机。   等到郁嘉木的手机第四次响起的时候,祈南犹豫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该不会是出意外什么的吧?   祈南实在担心,终于还是迟疑地替郁嘉木接起电话,祈南深呼吸,尽量平静自然地说话:“喂?您好,现在郁嘉木不在。”   “啊?你好……那你是……”郁兰愣了下,问,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祈南停顿了片刻,才说:“我是他的房、房东。他不小心把手机落下了。”   中间还因为心虚咬了下舌头结巴了。   “哦,这样啊。那嘉木什么时候回来?我再打给他。”郁兰问。   祈南说:“我也不太清楚……最近他在忙着毕业论文的事,有时候回来早,慢的话十点多十一点多回来也有,但他会打个电话给我,让我留门,现在还没告诉我……他告诉我了,我再告诉你?”   “那好吧。”   祈南问:“您有什么事吗?我也可以转达给他的。”   郁兰说:“我过几天有假,我打算去看他。让他回电话给我吧。”   祈南挂了电话以后,都还有点头发发麻。他以前在医院隔着帘子,见过郁嘉木的妈妈郁兰一面,长得还挺漂亮的,是个高挑苗条的美女,也不知当年怎么就会嫁给傅舟?   等到郁嘉木回来,祈南就把这件事情转告给了郁嘉木。   郁嘉木也有点怵。   祈南说:“……还有间客房,我们布置一下吧。”   郁嘉木之前和妈妈说过搬出学校租房住,这个郁兰知道,他自己打工兼职赚钱付房租和生活费,自从大三开始,郁兰就没有给过郁嘉木钱了,学费都是他自己交的,别人都说郁嘉木孝顺,她却有种离儿子越来越远的错觉。   之前郁嘉木说要把房间让出来给妹妹,夫妻俩商量之后,最后同意了,郁嘉木打电话来,说让妈妈把他房间里的书整理一下寄到他现在在H市住的地方,所以郁兰是知道郁嘉木的地址的。这次她就是来看儿子,顺便送书。   但她完全没想到郁嘉木住的是这么好的房子,被郁嘉木带进来的时候就傻眼了,小声问:“这儿房租得多少钱啊?”   “房东也缺个打扫,我帮忙打扫抵点钱。”郁嘉木说。   郁兰还是觉得很不安。   祈南从画室里出来,装成不是特地等郁兰,随意地说:“啊,是郁嘉木的妈妈是吧?你好,我是他的房东,祈南。”   郁兰小心翼翼地和祈南握手:“你好,你好。”   祈南说:“那你们慢慢说话,我去画画了。”   郁嘉木解释说:“他是个画家,很忙,没空打理房子,有时候有些重体力活我也会帮忙。”   郁嘉木是怎么认识这样的人呢?郁兰太纳闷了。   这个祈南的声音听上去也很耳熟……名字她好像也曾经在哪里听过……是在哪呢? 第42章   今天郁嘉木不在家吃晚饭——郁嘉木带他妈妈出门下馆子——祈南无事可做,画画又画了一整天,难得地感到了几分寂寞。   他都好久没觉得寂寞了。   “淼淼,我们出去逛逛吧?”祈南蹲下来,淼淼正在吃饭,他摸摸淼淼的脑袋,问。   淼淼吃完饭,舔舔嘴唇,回头看了祈南一眼,摇着尾巴走了。   祈南叹气:“好吧,那我自己出去走走。”   从小南直街搬到这里以后,祈南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习惯,离街道近,热闹,马路的尘土大,他一走出去,外面都是学生,年轻的少男少女,青春洋溢到让祈南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不像以前在小南直街,清静,干净,大多是老人家,遛鸟下棋,一起赏弄古玩,他尤其喜欢和街尾的李爷爷下棋,如今都去不成了,太远了,那儿没什么年轻人,除了游客,就是来他画室的学生了。祈南以前喜欢见到这些孩子们,觉得给自己带来生气。   现在让他待在到处都是年轻人的地方,他却觉得无所适从。   时至今日,也不习惯。   他还挺想念小南直街的,唉,他在那住了八年呢。   可是,他是喜欢小南直街,但他更喜欢郁嘉木,要是能和郁嘉木在一起,就算是不习惯也没关系。   “祈老师!”   有人喊他。   祈南抬头看过去,瞧见张熟悉的圆圆面孔,微笑起来:“雪竹。”   迎面走来的正是之前在祈南的画室学过画的廖雪竹,昨年她高中毕业,以专业分第一的成绩考入了H市美院。   廖雪竹五年前就开始跟着祈南学画画,祈南看着他从小丫头片子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淑女,把她当成女儿般,这两年廖雪竹也时不时去祈南的画室。祈南和郁嘉木确定下来以后也没瞒着旁人,亲近点的学生都知道,他们敬爱祈老师,是没人出去嚼舌根的。   有时候祈南会想,假如他也是像看着廖雪竹这样亲眼看着郁嘉木长大的话,那应该绝不会和郁嘉木好上的,如若当年郁嘉木没有装成社会人,根本就没有开始……可也没有如果,都已经这样子了。   “祈老师,您出来散步啊?”廖雪竹问。   祈南点点头:“没什么事做。”   廖雪竹说:“我正要去看电影,祈老师你要不要一起去,是部纪录片。”   祈南笑笑:“不找你男朋友一起去吗?”   “他没那个情趣。”廖雪竹皱了皱鼻子,嫌弃地说,“估计就是带他去了,他不是玩手机就是在那睡觉,根本不懂欣赏美。我才不带他去。”   “是部怎样的电影?”祈南问。   廖雪竹稍微介绍了一下,是讲小动物的自然保护片,祈南听了以后稍微有点兴趣了,反正也无事可做,就跟着廖雪竹走了。   不知道郁嘉木现在和他妈妈聊得怎么样了。祈南想。   郁兰没有骂郁嘉木怎么在外面吃饭浪费钱,有些忧心忡忡地,问:“你那个房东……他对你很好啊。”   郁嘉木拿着筷子的手一颤:“人家是正经画家,有博士学位的,自然很有教养。”   “那你怎么会租住到他房子里去啊?”郁兰问。   “都是意外……”郁嘉木说,“有一次我看到他的画室招聘绘画模特,我就去应聘了,去过好几次之后就熟悉了,然后我要租房,他就低价租给了我。”   郁兰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穿衣服的模特,还是不穿衣服的模特啊?”   郁嘉木笑了:“穿衣服的。”   郁兰不禁点头,她下午的时候进了祈南的画室,看到好多郁嘉木的画,有几幅画得尤其好,就是她一个丝毫不懂艺术的人都能看出这画得有多厉害,不是一般人能画出来的,于是更惆怅了。如今听郁嘉木这么解释,似乎也说得过去。   但她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吃完饭回去的时候,路过商城楼下。   郁兰瞧见人群中的一个身影:“诶,那个是不是你房东?”   郁嘉木随着母亲目光的方向望过去,看到祈南,被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挽着,进了电影院的门口。   看到祈南和女孩子这么亲密,郁兰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哎哟,是和女朋友去看电影吧?这女孩子也怪年轻的啊,你房东挺厉害的啊,不过他也看着年轻,看着也就三十左右的年纪,一点都瞧不出快四十岁了。”   郁嘉木强忍着,才让自己脸色不会难看,他只看到那个女孩的背影,没看到是谁。虽然相信祈南不会出轨,但郁嘉木还是一瞬间嫉妒得像是针扎。   看吧,只要是个女人,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挽着祈南。   而他却不可以。   他多么想告诉妈妈,那个人不是祈南的女朋友,我才是祈南的爱人!……但是不行。   他必须冷静。   郁嘉木深呼吸,说:“妈,我们先回去吧。”   过了两个小时,祈南才回来。   郁兰已经睡觉了,郁嘉木还在等着他。祈南一进门,就又被郁嘉木拉了出去,在花园里轻声逼问:“那个女孩子是谁?和你一起去看电影的。”   “廖雪竹啊,你不是认识的吗?”祈南说。   “她干什么挽着你?”郁嘉木醋意十足地问。   “那时候广场上挤嘛,怕冲散了。”祈南解释说,“好了,别吃醋了。你妈妈呢?”   “已经睡了……”郁嘉木去拉祈南的手,“你再忍忍,祈南,等妈妈走了,我就搬回去睡了。”   还没拉到,就被祈南一把拍开,呸了一声:“谁说想你回来睡了?别拉拉扯扯的,万一你妈看见了,你怎么解释?”   郁嘉木就笑。   楼上客房的窗户窗帘紧闭着,只开着一条缝。   等看到祈南他们进了屋,郁兰就把窗帘完全合上了,她没睡到,听到楼下有进门的动静,就起身看了下,虽然她没有听清这两个人在说什么。   但他们的互动交流,真的很不对劲……   但愿是我想多了。   郁兰想。 第43章   论文答辩当天。   汪涛很早就到了,来的人还不多,他抽了答辩顺序,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都在帮他,让他抽中第二个答辩,他觉得应该没那么倒霉刚好是郁嘉木第一个答辩。   同学陆陆续续到场,抽到第一个答辩的人哀嚎着和人抱怨,汪涛却心下一安。   汪涛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郁嘉木那篇半成品的论文的立意很好,只是写的略显粗糙,花了几天改了改,他这四年也没有白学,他自认自己这样修改之后比原稿更胜一筹。那时候申请改课题时间已经有点紧张了,假如决定,就由不得反悔了。   做了。   汪涛还是去交给了导师,他和郁嘉木的本科毕业论文不是同一个指导老师,汪涛也没那么傻照抄,题目和内容他都做过修改,估计就算他们两个的导师互通有无,也不一定马上看得出来。   “怎么这时候要改?”导师还问了他一下。   “这是我之前一直在私下做的,我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这个更好。”汪涛说,“不用这个的话,实在可惜。”   “确实是这个好一点,更新颖。”导师认同了他的说法,“我觉得两个挺好的。那你现在得定下来了啊?我要提交上去了。”   王涛一咬牙,说:“好,就这个了。”   汪涛被扎心了下,他的想法就比不上郁嘉木的想法吗?   但是他觉得绝对是自己这个写的更好。   汪涛一直有意无意地盯着门口,人来的差不多的时候,郁嘉木才姗姗来迟。   汪涛看他那副优哉游哉轻松自在的样子就不爽,装什么逼呢?看他那个样子……肯定是刚从那个老男人的床上爬起来吧?给有钱老男人卖屁股还那么清高,清高什么啊?   郁嘉木去抽了答辩顺序。   “老郁,来了啊?”汪涛带着笑走过去,看了眼郁嘉木抽到的顺序,二十几个,得下午再答辩了。   诶,算他运气好。   郁嘉木点点头,问:“你抽到第几?”   “第二。”汪涛说。   郁嘉木挑了挑眉:“不太走运啊。”   汪涛被哽了一下,心中狠戾地想:等会就让你知道到底是谁不走运。   他们的主题大概一样,但是汪涛自觉写得更好,完全可以压郁嘉木一头。   上去答辩时他非常有自信,ppt展示到一半的时候,汪涛望向旁观的郁嘉木,亲眼看到郁嘉木的脸色变了,心中有种大仇得报般的快感,哈哈哈。   答辩老师们的表情也很赞赏,这篇论文他已经吃透了,老师问的问题他也自认为对答如流,完美地完成了这次答辩。   下了台,汪涛就看到郁嘉木眉头紧皱黑着脸悄悄朝自己走过来,刚到他身边:“汪涛,我有话和你说……”   汪涛冷笑了下,用眼角看了看他:“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你还有一个中午的时间可以修改。“   郁嘉木到了嘴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叹了口气:“……你好自为之。”   下午,汪涛本来是不想去看郁嘉木的答辩的,但大抵是出于心虚,又或者是想看到郁嘉木失去了平时的镇定的模样,他还是去旁听了。   ppt亮出来的时候汪涛就觉得似乎有点不对了,等郁嘉木开始讲,他越听越发觉……这和他拷贝来的那篇论文是完全不同的主题,差不多是风马牛不相及,完全扯不到一起去?   郁嘉木是直接换了一篇?怎么可能来得及?这怎么回事?   郁嘉木半点也不紧张,开玩笑,他能把祈南骗到手,和身价百亿的祈总面对面怼,他怕过谁了?   一个毕业论文答辩而已。   郁嘉木的答辩也十分精彩,林教授闲着没事也去听了,路上碰到个朋友,也是大牛,一起去了,两个老头感兴趣就插嘴问几句,他们是什么人?有几个男生活生生被问哭了,郁嘉木心理素质好,能答的都答了,不过也有答不上来的,他也没有失态。   汪涛看他被逼问到答不出来,心里又有点舒坦了。   毕业论文的评分出来。   汪涛的分数比郁嘉木稍高几分,汪涛真是身心舒畅,他原还有几分担心因为林教授偏心郁嘉木,老师会给郁嘉木评分高一些,他觉得自己答辩的表现比郁嘉木好多了。   不过他们的论文都被评了优秀。   一直第一的郁嘉木现在知道自己就低了几分输给我,一定心有不甘吧?汪涛想。   他答辩那天就把郁嘉木的手机号、微信、qq等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这下郁嘉木是联系不上他了。他也拿了个第二,应该不会狗急跳墙去告他抄袭吧?   就算会他也不害怕,文档的建立修改时间什么的他都下了点功夫,特地用的老文档,比郁嘉木的文档、文件夹建立的时间要早,那天他也是特地找的图书馆里摄像头拍不到的角落做,绝对没有被拍下来。只要他咬死了自己之前就开始做研究,谁能证明不是?大不了就是撞了。   回家之后,汪涛马上把评了优秀还拿了最高分的事情告诉了爸妈。   先前因为考研失败,他一直觉得没面子,这下总算是可以扬眉吐气了。   汪涛的爸妈也很高兴,特地带他出去吃了顿大餐,他妈还给他奖了钱。   汪涛说:“妈,今年只是我运气不好才没有考过,我想再准备一年的考试。”   他的父母自然无有不支持的。   他打了个电话给柳倩,因为忙毕业论文,这两个月都没出去约会过,汪涛看看微信,上次发消息,居然已经是十天前的事了,因为柳倩考上了研究生,他没考上,他心里不太舒服,有段时间不怎么想和女朋友联系。   如今心态调整过来了,也想起这个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了。   柳倩很冷淡地说:“我还以为我们已经分手了呢。”   汪涛讪讪地说:“前段时间忙着写论文,都忙的晕头转向了。”   柳倩哦了一声,没有下文。   汪涛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女朋友说话,以前柳倩总会和他撒娇的,只好自己先开口了:“好久没见你了,我挺想你的。”   柳倩沉默了须臾,平静地说:“汪涛,都快毕业了,我研究生会去别的城市,你也不可能跟我去,我感觉的出来,你也没多喜欢我了,我等了你那么多天,你打电话来就说了这么两句,我觉得,我们还是分手吧。对你我都好,别再互相耽搁了。”   说完,就单方面直接挂了电话。   汪涛还在发愣呢,这都怎么一回事儿?   他觉得自己和柳倩之前也没有什么大矛盾啊,他又没有出轨什么的,凭什么就这么分手了。   汪涛再打过去就打不通了,大概是被拉黑了,他再看其他联系方式,微信、qq也都被删了,再去加,申请不通过。汪涛问爸妈借了手机打电话给柳倩,郁闷地追问:“为什么啊?你那理由我真的无法接受,异地又不是不行……那段时间我太忙了不联系你,是我不对,我道歉好不好?别拿分手威胁我。”   “我以前又没有拿分手威胁过你。”柳倩疲惫地说,“就是累了,我们给彼此留点面子吧。”   柳倩挂了电话,把这个号码也拉黑。   苏菡看她脸色不好,问:“又是汪涛找你的?”   柳倩点点头:“我真的是不想把话说太绝,他再来问我就只好告诉他了。你说,这都大四了,他都没带我去见过他爸妈,这是要在一起的意思吗?我爸妈说要给我买房,他还不高兴,就怕以后要拉他一起还贷。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那么自私,唉……”   苏菡安慰她:“我请你喝奶茶啦。我们柳倩是大美女,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再换就是了。”   柳倩笑了:“那你呢?”   说到这个,苏菡就微妙,她大二的时候喜欢过汪涛的前室友郁嘉木,一直到大三那会儿都还是喜欢的。   大三的时候,她听说了祈南老师搬家把画室搬到学校附近了,她那叫一个激动,赶紧去看偶像,结果……就发现祈南老师在谈男朋友,这没什么,但那个人是郁嘉木。之后又在美术比赛看到祈老师拿奖的那幅画,尼玛,那画得就是郁嘉木。   不过郁嘉木深居简出,只是个普通学生,祈南只说是男模特,也没人去挖掘。   苏菡是五雷轰顶,她本来是对郁嘉木很有好感的,但也仅止于挺有好感,而祈南老师是她的偶像,她有两年练习都是临摹祈老师的作品。   她就有种郁嘉木癞蛤蟆吃天鹅肉的感觉……瞬间对郁嘉木就没有好感了。   苏菡那时候是一下子什么都想通了,难怪郁嘉木那么紧张,冲上去救了晕倒的祈老师。   大概他们那时候就有一腿了。   后来有次碰到郁嘉木,苏菡还问了他:“你现在有在交往的人吗?”   郁嘉木还以为苏菡要和自己表白,拒绝地皱了皱眉:“有。”   苏菡却稍有点赞赏地颔首:“还算你有点担当,你和祈老师在一起?”   郁嘉木:“……你怎么知道的?汪涛告诉你们的?”   “不是。”苏菡看他哪哪不顺眼,她以前觉得郁嘉木好,那是从她自己的水平来看,从祈老师的级别看,她觉得郁嘉木根本够不上祈老师,祈老师跟这人过日子不郁闷吗?“你们怎么就会在一起了?祈老师怎么就看上你了呢?我总觉得是被你骗了。”   郁嘉木:“……”   “你可得对祈老师好点。”苏菡说   郁嘉木微笑了下:“嗯……我会的。”   想到这,苏菡还是有点郁闷的,和柳倩说:“下回我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能再看上个基佬了。下回得找小美先帮我把把眼关。”   小美是他们同班的一个男孩子,一只快活的小基佬。   柳倩闻言更乐了。   ——   汪涛做了个梦,梦见转眼过了一年,他也考研成功,不仅如此,而且是比H大更好的大学,比林教授更厉害的导师。郁嘉木听说了以后非常羡慕自己。   梦刚做到一半,汪涛被电话给吵醒了,是学校那边打来的,他睡眼惺忪地接起来:“喂?什么事?”   “汪涛同学是吧,请你现在来学校政教处一下,你的毕业论文出了点问题。”   汪涛瞬间清醒了:“什么问题?”   “请你现在马上过来。”   汪涛洗了把脸换了衣服马上赶到学校,路上心情忐忑,莫名地不安起来,眼皮直跳。   一到那,包括他的导师,好几个导师都在,仿佛答辩的架势,但是比起答辩时在大教室而且有许多同学来,这次是在小房间,而且只有他一个人。   “怪我不够仔细,之前没有查出来……幸好评优秀的名单还没提交到院里,得谢谢林教授了,要不是他刚好发现。”汪涛听到他的导师说,心霎时就凉了,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没查出来?林教授?郁嘉木去告状了?他是小孩子吗?这也能告的赢?林教授也太偏袒他了吧?   汪涛相当不服气,刚想辩解。   校方的老师告诉他,他的论文重查之后,发现大篇幅抄袭了国外某学者的文章,只不过是英翻中,然后还调换了段落和语序,已经达到了非常严重的比例。   不但优秀没了,因为涉嫌抄袭,他的学位证可能也要不保了。   汪涛当时就懵了,郁嘉木那篇论文是抄袭的?怎么会?那些实验数据的时间都是新的啊?   ……郁嘉木阴了我。   汪涛满头冷汗地想。   他现在是想起各种不对劲的地方了,他就说,哪里会有人那么傻,自己的论文就堂而皇之地开在那,毕业论文诶,文件夹连个密码也不设。   敢情就是放在那等着他去偷呢。   这也太阴险了。汪涛想,该不会是大一大二的时候他偷偷有告诉郁嘉木他爸郁嘉木的事情,郁嘉木一直记恨到如今快毕业了才设下个局来整他吧?   不然他也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郁嘉木,让郁嘉木要这么害他。   汪涛自觉除了拷贝郁嘉木的“论文”之前,可从没有怎么对不起郁嘉木过,他不就会告诉郁嘉木爸爸他住院什么的事吗?这难道有不对吗?后来郁嘉木让他不要说在和男人交往的事,他从没有漏嘴过半句啊!   他才发现郁嘉木原来那么小心眼,还那么卑鄙阴险……   汪涛被质问地说不出话来,脸色发白,支支吾吾。   直到校方说他的毕业证都不给的时候,汪涛有些崩溃了——既然郁嘉木这篇论文是翻译的国外,说不定他答辩用的那篇也是国外的!只不过是他运气好没有被发现而已!   汪涛急得脱口而出:“郁嘉木也是抄的!”   老师们都愣了愣,大家都知道汪涛和郁嘉木要好,上课做实验都总是在一起,汪涛都这样了,郁嘉木似乎也不是不可能,而且郁嘉木确实,他那篇论文,也不大像本科生阶段可以写出来了,问:“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怎么知道的?”   汪涛看反正他自己已经证据确凿死得很惨了,说不定能把郁嘉木拉下水呢?一狠心,都抖出来了:“我这篇文就是从郁嘉木的电脑上拷来的。”   郁嘉木被叫了过去,他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实验室里给学长帮忙呢,白袍都没脱,他一进来,看到汪涛和老师们的表情,都没有谈话,大概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不紧张,气定神闲。   汪涛看他那副淡定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这人怎么能心机这么深沉,把他给害得不知道能不能毕业了,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校方是不太相信这件事的,也不想相信,不然的话,两篇差点评了优秀的论文,一二名的高分,都是抄的,传出去他们院也太丢人了。   郁嘉木被老师问了以后,回答:“没有,我的论文绝对没有抄袭,你们可以随便查。”   “那汪涛同学说的……”   郁嘉木说:“我也是听了汪涛的答辩,才知道这件事。我之前在做的就不是这个课题,这篇外国的论文是我的师兄沈昶让我帮忙翻译一下,因为我自己的毕业论文早就写得差不多了,那段时间有空闲,觉得这个论文很有趣,我就去实验室做了些实验验证一下,记录了一些新数据,我当然没有拿去发表等等,只是自己感兴趣使然而已。不然的话,你们可以问问沈昶。我的本科毕业论文师兄也有帮我参谋来着。”   沈昶也是林教授的得意门生,高材生。   于是又叫来一个人,沈昶过来,他也是个相貌堂堂的青年,浓眉大眼,绅士而有风度,虽然说是郁嘉木的师兄,其实就比郁嘉木大一岁,但是已经研三,要知道郁嘉木读书的年纪就小,和同学级的人比已经算小了,沈昶是跳过级,考进大学的时候才十四岁,出了名的神童,却没有读书读傻了,平时不做实验,就还爱踢足球什么的,他在学业上干干净净,从没有过任何丑闻。   刚郁嘉木来之前,就是在给沈昶师兄打下手,他被突然叫过来,还挺不爽的,但还是温和地说:“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对,就是叫郁嘉木翻译的,我拿了授权的,他翻译了我再校稿,有什么问题吗?翻译了准备投稿给xx杂志来了,都过稿了,下半月刊就会登载。”   不就是叫师弟干点杂活吗?真是大惊小怪。   汪涛气得发抖,扑过去揪住郁嘉木的衣领:“既然只是翻译稿子你怎么不写清楚题目,你就是故意陷害我是不是?我本来自己论文都快写完了!”   在场的人多,有人就去拉汪涛,郁嘉木捏着他的手腕把他给扯开:“我才翻译到一半啊,我翻译完全文了再加上标题啊……我也没说那是我写的毕业论文啊,你自己偷了不说,到答辩前没有给我透露半点风声。我后来还想提醒你,是你自己做贼心虚把我给拉黑了。所以我让你好自为之,我甚至都没有去举报过你。”   “好好,你真是我的兄弟,你没举报我,是林教授发现的,和你发现的有什么区别?不是你告诉林教授的?”汪涛脸和脖子都涨红了,青筋凸显。   听到这,沈昶忍不住插嘴了:“这篇论文就是林教授前些日子看了觉得挺好,告诉我们的。”   汪涛是跳楼的心都有了,他觉得自己快疯了……照他们这么说,他都是自己自作自受?!   他好好读了四年书,辛辛苦苦,也不是没有半夜看书看到凌晨,平时认真完成作业,期末成绩也一直很好,从没挂过一次,分数还挺高的。   像他们寝室另外那两个,就一直靠他和郁嘉木的笔记,平时总是不去上课,临时抱佛脚,论文随便写写,那种人都能拿到毕业证学位证……他只是一念之差而已,没必要做到都不给他毕业证那么绝吧?   同学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爸妈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岂不是要沦为所有人口中的笑柄?   郁嘉木看着汪涛,叹了口气,他是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上次说了好自为之,就是他的言尽于此了。   当初刚来学校的时候,他人生地不熟的,汪涛也帮了他很多,郁嘉木以前也是把他当兄弟的,谁知道如今会变成这样……   郁嘉木说:“你们尽管查,我都是自己写的。”   沈昶说:“没别的事的话,我把郁嘉木带走了啊。”   汪涛看到郁嘉木就这么拍拍屁股要走了,实在接受不了,突然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道:“我要举报郁嘉木行为不检,他搞同性恋!被一个老男人包养!还同居!我知道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也挺有名的,是个画家,叫祈……”   话还没说完,郁嘉木回头了,这下是真的脸色变了,大家反应过来就要去拦他,没拦住,郁嘉木一拳落在汪涛的脸上。   汪涛被他一拳打的往边上一摔,带着把边上的椅子都给摔翻了,他终于笑了,不顾自己脸上发痛,继续说:“叫祈南。哈,老师,你们看,他当众使用暴力,这是故意伤害!你们也该处罚他!”   郁嘉木这时候已经被人拉住了,两只胳膊一只被一个人拉着,但是他的腿长,一脚剁在汪涛胸口:“操!你嘴巴放干净点!”   场面一时间异常混乱。 第44章   搞同性恋——   这事儿假如放在二十年,也许还能算个大事儿,但是放在现在,尤其是风气开放的大学里,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完全不会影响郁嘉木的升学评优。   只是这事儿闹得稍微有点大,辅以之前就风传的郁嘉木被包养的形形色色传闻……   郁嘉木的名声就不大好听了。   汪涛本来还要去告他故意伤害,但没成。   郁嘉木只庆幸祈南现在不在家,要是传到他耳朵里,他又得挺难受。   隔天郁嘉木去实验室的时候,几个师兄师姐都在悄悄打量他,郁嘉木被偷窥得有点受不了。   沈昶好奇地问:“……你之前不是说你的爱人是白富美吗?”   郁嘉木之前一直瞒着就是不想被人知道,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他也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不再藏着掖着了,拿出手机,背景图就是祈南的照片。   是他在祈南画画的时候拍地,祈南在窗边的桌子上画画,阳光从他左侧招进来,他手上还握着笔,抬头望着他,笑了一下,郁嘉木刚好抓拍到这个画面,太好看了,就一直收藏着,展示给沈昶看:“喏,这个就是我……男朋友。”   一直竖着耳朵偷听另外一个学长和学姐按捺不住了:“哪里哪里?”   凑过来看。   “哇,好漂亮啊。”   “你网上载的模特图吧?”   “这真是你男朋友?”   郁嘉木又得意又生气,得意被羡慕,生气他们怀疑自己,把手机收起来,说:“不信就算了,你们不都知道了吗?他是画家,还有点名气的,上网你们也搜得到。但他很低调,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告诉你们。”   沈昶拍拍他的肩膀,一副我了解的表情,同情地说:“你一定是怕我们歧视你所以不敢说的吧?没关系啦,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师姐卢眉说:“就是啊。撑同志,反歧视。”   另一个师兄柯正岚则好奇地问:“小嘉木你在哪认识的你男朋友,他有兄弟姐妹吗?介绍给我认识下?”   卢眉转头皱眉地看他:“姐妹也就算了?介绍兄弟你想干嘛?”   柯正岚捂嘴,装出惊恐的模样。   大家都笑了。   这件事传出来以后,有的人疏远了郁嘉木,有的人却反倒和他亲近了。他这事儿呢,说实在的,真不是他的错,差点被抄了,还被全校出柜了。   郁嘉木还觉得挺温暖的,虽然他是和处了四年的大学兄弟绝交了,但他认清了自己还有很多别的真心朋友。他也从没有目标要当人民币,让所有人都喜欢他,有这么几个朋友也就足够了。   也幸好,他家离的远,他妈也不是爱上网的人,应该不会知道这件事。   郁嘉木如此想着,心底却隐藏着不安。   就算瞒得住现在,还能瞒得了多久呢?妈妈迟早会知道的。   他一直在想一个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伤害妈妈,也不伤害祈南……可是该怎么让妈妈接受这个事情呢?她这辈子吃的苦也太多了,被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骗婚浪费了最好的几年已经很痛苦了,假如让她知道她的儿子也喜欢男人还打算和那个男人过一辈子,她会怎么想呢?   但郁嘉木也绝对不想辜负祈南,祈南为了他都差点和家里闹翻,才终于带着他走进家门,祈南为他付出了太多。再说了,一开始,是他勾引了祈南,连哄带骗才把人拐到手,要就这么把人抛弃了,那岂不是成了始乱终弃?   唉。郁嘉木想,当年祈南问他信不信一见钟情,他还自以为自己不信,现在看来,大抵他打从一开始就是对祈南一见钟情,所以才会想到用谈恋爱什么的去报复祈南……他当时是怎么想的?这也太傻了,若是真的想报复一个人,有的是别的办法啊。现在他承认了,可是该怎么走下去呢?   也不知祈南在做什么,他那里天气好吗?   ——   此时此刻,祈南正在巴厘岛。   这次不是什么绘画活动,是他表侄女结婚,他们全家都过去参加婚礼。   天空一蓝如洗,阳光明媚,海水清澈。   祈东没来,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祈南作为大家长带着侄子侄女过来参加。   新娘子美的不得了,祈月是新娘子的好朋友,当个伴娘,穿个粉色短款抹胸礼裙,祈南带着亲叔叔的滤镜扎扎实实地把她夸了一通,可美上天了。   他辈分大,当然不会凑那年轻人的堆里去,但是和别的长辈们站一块,他又显得年轻,祈南就在边上带着慈祥的笑容,默默地看着年轻人们闹。   祈南看着他们接新娘,闹腾得沸反盈天,喧阗匝地,吵得耳朵都嗡嗡了。   闹是真闹,但是祈南又着实是羡慕。   多好啊,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在谈恋爱,可以堂堂正正地结婚,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可他偏偏生来就喜欢男人,就算没有傅舟,祈南也知道的,他天生就是这条路上的,是他把郁嘉木也给带歪了,那孩子要是没他的话,说不定……现在也可以像这个新郎一样,找个门当户对的小姑娘结婚吧?   祈南看着看着,就出神了。   有人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祈南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那人说,“祈南,好多年不见了。”   祈南回过头,看到和自己说话的男人,年约四十岁上下,唇角和眼角略可以看出岁月的痕迹,浅色的眼珠子,眼神格外的温和宽厚,正在望着祈南。   祈南愣了下,认出来了,但又不敢确定:“你是……岑川?”   男人笑起来:“对,是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怎么会不记得?”祈南也跟着笑了,“岑川大哥。”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刚会走路就认识岑川了,幼时感情一直很好,是后来他出了国,岑川又全家搬去美国,断了联系,所以才不再来往,也有二十几年了。   上次见面的时候,他们都还是十几岁的少年,如今再见面,已经是叔叔伯伯了。   祈南正想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岑川提醒说:“新娘被接走了,可以去看结婚宣誓了。”   祈南还是和祈月坐在一块儿,回头看了下,岑川坐在离他挺远的位置,见到祈南在看自己,还对祈南微笑了一下。   祈南转回头,看新郎新娘在神父面前宣誓结婚,在众人的祝福中交换戒指和吻……由衷心生羡慕。   祈南把新郎新娘交换誓约给拍了下来,本来是想发给郁嘉木看,想了想,又没发。   唉。郁嘉木以后做研究,他是一心想进研究所的,国内男人和男人不能结婚,要进国家机构的话也不能去国外结婚吧?就算给郁嘉木看了又能怎样呢?   徒增烦恼而已。   祈南叹气完,一转头,看到祈月哭得稀里哗啦了,这孩子……真是太容易被感动了,还好她用的是防水的眼线笔和睫毛膏,妆没有花的太厉害。   “你怎么哭成这样?”祈南问。   “我开心……”祈月呜呜地说。   祈南给她递纸巾:“你小心点,粉都要花了,不补点吗?你要是羡慕你也可以结婚啊,你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带个男朋友回来?”   祈月说:“没有。我才不着急呢,我感动又不代表我想结婚。我就是为琳琳高兴。”   人群移动,祈南他们跟着起身。   新娘要抛花束,女孩子们都挤到最前面。   祈南可无心凑热闹,和别的几个人零零散散地站在人群后面。   岑川走过去:“小月都是大姑娘了啊,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嗯……她好像才读大班?还是中班?”   祈南笑笑:“对,时间过得真快。”   祈南问:“我听说你在美国结婚了,没带你那位来吗?”   说到这个,岑川顿时有些尴尬:“是结过婚,已经离婚了……前两年就回国了,我还是想在国内养老。”   “啊,抱歉,我不知道。”祈南连忙道歉。   “没关系……”岑川好脾气地说。   “不过你也不用说养老吧?你就比我大三岁,我都还觉得自己挺年轻呢。”祈南说,要不是这么想,他都不好意思和郁嘉木在一起。   “你看着可比我不止年轻三岁。”岑川说,他都有白头发了。他知道祈南还是在专心画画,不问外事,所以才显得年轻,真好啊。   两人闲着没事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的时候。   祈南看到新娘用力地往身后抛出花束。   臂力太惊人了,祈南都在想她以前是不是校女篮球队的?   眼见着,花束就朝着祈南飞过去,祈南的脑子还没转过来,手已经伸出去了,但是只是手指将将摸到花束的缎带,差一点点,失之交臂。   就在这时,他身旁一只手伸过来,稳稳地抓住了花束。   岑川比他高。   轻而易举地就接住花了。   接完他自己也愣了。   他看祈南去接,下意识也去接了。   岑川老脸都红了。   他这么大岁数的叔叔,还和小姑娘们抢花呢?   女生们倒也不生气,这个结局也挺好玩的,过来簇拥他,祝他早日二婚。 第45章   等到祈南回来的时候,学校的流言已经平息得差不多,不管是同性恋,还是被包养,都不算什么大新闻。最新大家讨论的焦点是英语系有个女生被老师搞大了肚子,挺着肚子逼宫要老师离婚,被原配闹到学校来,要整死这对狗男女。   郁嘉木去机场把祈南接回家,他做了一桌子的菜,这几年他常常做饭,手艺进步了不少。   祈南看郁嘉木欲言又止的,问:“怎么了?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郁嘉木想了很久,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祈南,按照以前的话,他一定会瞒下来的,可是他愈发了解祈南的脾气之后,就知道,祈南看似柔软实则倔强,迟疑了片刻,郁嘉木还是开口了:“上星期我毕业答辩,汪涛抄了我电脑里的资料。”   祈南放下筷子,抬起头:“……你没事吧?”   “我没事,他因为论文抄袭被取消毕业证了,但是,他把这事怪到我头上,把我们的事情添油加醋宣扬出去了。”郁嘉木道歉说,“当年是我太冲动了。”   可我就是被那次冲动打动的啊。祈南想,他松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原来就是这么点事。这对我来说没什么,他怎么说的?包养小白脸之类的?”   郁嘉木想想就又有点生气,什么叫做老男人,把祈南说得那么难听。   祈南笑笑说:“不生气了,我都没生气呢。我早就做好准备了,你还会这样为我生气,我就很高兴了。我又不是和他们过日子,我管他们说什么。我们这事,在我这行也很平常啊。”   郁嘉木想,就是在学术圈,一把年纪的老男人好像娶小姑娘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祈南又说:“那我也和你说说我去参加婚礼的事吧。我遇到了个以前的老朋友,岑川。”   郁嘉木马上就不高兴了。   “我估计我现在不告诉你,你要是知道了会生气,我还和他拍了合照来着,就存在手机里。他是我以前的邻居家的哥哥,傅舟告诉我他二十年前喜欢过我,但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他前几年回国发展,这次正好遇见,我们还留了互相的联系电话。”祈南如实交代。   郁嘉木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祈南抬头看他:“我还以为你会生气,让我删掉通讯录里的手机号,也不许和他说话呢。”   “你要是有那个心思就不会明白告诉我了,他要有那个心思也不会回国好几年才遇见你。”郁嘉木闷声说,“我知道,可我还是不高兴。”   祈南看他这样,反倒心里甜,擦了下嘴,亲了他一下,哄他:“好了,不生气了。”   郁嘉木憋不住了:“他长什么样?”   祈南给他看照片,郁嘉木看看,觉得这个大叔虽然年纪大,但是还挺帅的,更加郁闷了。   他们在一起都三年多了,已经不是当初热恋期的那种相处方式了。   一般都是郁嘉木起的比较早,他每天出门去学校的时候祈南都还没有起床,他临走前会亲祈南一下,刚开始的时候祈南会坚持着清醒一下和他说“亲爱的”,睡眼朦胧的,特别可爱,有时候他就会把持不住,又回床上去了,后来祈南就只说“再见”,再后来,祈南眼睛都不睁了,就摆下手。   郁嘉木还挺受伤的。   祈南去杂物室拿东西,看到郁嘉木妈妈带来的大纸箱,走出门去对在客厅的郁嘉木说:“你妈妈带来的东西你还不整理吗?”   “最近忙实验啊。那箱子里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是一些我小时候的书本、奖状、照片相册什么的。”郁嘉木回答,“不急吧,先放着,我有空再整理。这次实验弄完了我再抽空理。”   祈南:“……”   郁嘉木沉迷在实验数据中,就像他听不懂祈南那些关于绘画的术语一样,祈南也完全看不懂他写的都是什么东西,对他来说像是天书,但是他们一对上自己的专业就会茶饭不思的状态倒是挺像的。   祈南好奇地问:“还有你的照片?”   郁嘉木想想,他小时候把由他爸的照片都烧了,就剩了自己的和跟妈妈合照的,就算被祈南看看也没关系,说:“有,那本蓝色的相册就是了,你想看就看吧。”   第二天早上,郁嘉木又是早早地走了,最近是在参加师兄的课题,搞这玩意儿可没有寒暑假,再说了,也有钱拿。   郁嘉木走了半个小时快八点了,祈南起床,早饭已经做好了,用保鲜膜封着放在餐桌上,稍微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吃完饭,照例本来应该是画画的。   然后祈南忽的想起来,昨晚他想好了要帮郁嘉木整理东西,吃了人家的,总要回报一下嘛。   祈南把纸箱搬出来,坐在地上整理。   郁嘉木的妈妈已经整理的很好了,从小的奖状、证书等等都放在一个盒子里,书本也按照大小顺序排好,一目了然。   祈南把相册抽出来看,第一张就是还是个宝宝的郁嘉木,胖嘟嘟白嫩嫩的,穿个肚兜,额头上还点个红点,打扮成哪吒,祈南忍俊不禁,那年头的儿童艺术照都爱这么拍。   然后继续翻看下去,前几页的郁嘉木总是笑着的,活泼可爱,然后稍大一点之后就基本没有他开心的照片了,大多都是什么什么比赛的得奖照片,冷着脸,拿着奖状和奖杯对着镜头,看照片上他身后横幅上的字应该还是他小学的时候,不过看上去已经很高了呢,看来他是从小就长得快。   再到初中,看着就已经是个小伙子了,除了奥数比赛拿奖的照片,还有篮球比赛的,穿着篮球服,身体健壮,四肢修长,和队友们比也是最高的,祈南估计他初中的时候就算没长到一米八也快接近了。高中时期也有篮球比赛的照片,看上去又大了一圈,还参加过科技比赛。   就是,这些照片都没见他笑,就算拿着奖杯他也一脸不开心。   真是小孩子气。祈南想,看这时间转折点,原因大概还是因为傅舟的事吧,也是苦了这个孩子了。   他想想都觉得郁嘉木小时候可怜,爸爸妈妈离婚也就算了,爸爸还是和男人跑了,他得有多大的心理阴影啊?所以才一直这么不开心吧?   看着祈南都不大想象得出来郁嘉木那些童年时光,毕竟现在待在他身边的郁嘉木可没那么苦大仇恨,还会讲笑话逗他乐呢。还是现在好。   祈南想着,把相册放了回去,整箱书都搬到书房去,一本一本放上书架上还空着的位置。   第一排摆完以后,有一本笔记本实在塞不进去了,祈南看了看这本笔记本,感觉边缘有点脏,翻开看了一下,好像还被水浸过,内页有点皱。   这样的书,要么是完全不重要,不小心放错了,要么是特别重要,就算弄脏过也要珍藏着。   祈南不由地好奇是因为哪样,郁嘉木说过这箱子的书他都可以随便翻看,否则的话,他也不会随便乱翻郁嘉木的东西,祈南翻了前几页,字迹都模糊了,只隐约看得出写过字,直到翻到其中一页,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祈南……约会……”   和我有关吗?   祈南的心底莫名地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接着往下翻,大多都是糊的,但是越到后面就越清楚。   祈南看到两行残缺不全的字,陡然心尖一凉:   “……没想到这么快就得手了,毕竟在傅舟的笔下他……那么清纯,或许他根本没有……那么矜持……   ……   ……看他这么饥渴,……用不了……久的时间,就算让他和我上床也不成问题。”   又翻过几页,这行字完全清晰:   “我和祈南发生关系了,真是想不到,他看上去那么清纯,又总拿乔,真上了床,居然那么骚。难怪把傅舟迷的念念不忘。”   祈南站得笔直,手却止不住地发抖。   ——   “郁嘉木妈妈啊,你们嘉木暑假又不回来啊?”   郁兰买菜的时候碰到一个认识的中年妇女,没多熟,就是这人的儿子也考进了H大,郁兰随便地回答:“大四了嘛,也要走进社会了,不好放假都在家玩啊。”   女人揶揄地说:“真的吗?孩子还是要看好啊,感觉你从小就不怎么管你儿子……还是多关心关心他,以免误入歧途。”   还用上成语了。郁兰皱眉,这什么阴阳怪气的,她儿子算是这一片很有出息的男孩子了,她也不是那种包子,直接问了:“你这话什么意思?倒是给我说清楚。”   女人半羡半嫉地说:“我儿子和我和说的,学校里都传遍了,你还不知道啊?说你儿子搞同性恋,还被老男人包养。可不得了,难怪你家这几年条件越来越好……你儿子一件衣服就几万,一个手表十几万,可真厉害。你算是生了个好儿子。” 第46章   郁兰坐在车上,看着车窗外飞速向后掠去的景色。   她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她和郁嘉木不像其他母子那么亲密。照理来说,许多单亲家庭,母亲和儿子关系总是会很好,而他们之间却莫名地关系冷淡。   不是没想到过,只是没去深想。   没敢去深想。   自从离婚以后,郁嘉木就变得寡言少语不见笑容,大概是十一岁的时候,有一次,郁嘉木发了火,是因为什么她已经忘了,她只记得当时恐惧——生气起来的郁嘉木和傅舟太像了。   他们是父子。   郁嘉木很像她厌恶至极的那个男人。   大概她不能算是个好妈妈吧。   郁兰也知道郁嘉木从小就孝顺乖巧,无论是在学校读书,还是在家帮忙家务,都是个无可指摘的小男子汉,这个孩子已经做得够好了。   然而,即使她告诉自己,郁嘉木还和傅舟有很大不同的,郁嘉木也很像自己,纵然只是偶尔的偶尔,会发现郁嘉木流露出的某些神情像傅舟,她就会觉得不舒服……她不喜欢这个孩子。   所以他们虽然是母子,相依为命很多年,却依然很疏离。就算H大离他们家不算太远就几小时车程,郁嘉木周末不回家她也不会多么惦念,甚至放假说打工不回家,她都接受,世上大概没有她这么不爱孩子的妈妈了吧?   在这些年里,郁兰并不是没想到那个最让她害怕的问题——嘉木会不会也和他爸一样喜欢男人……他爸是天生喜欢男人,改不过来的。   无数遍,无数遍,无数遍地想,别的父母都在为孩子早恋发愁的时候,她却从没见过郁嘉木对哪个小姑娘有好感,试探地问起来,郁嘉木回答说:“她们都太幼稚了,没兴趣。谈恋爱太花钱了,没那个闲钱。”   但是,没有亲密的女孩子,也没有亲密的男孩子,她才稍微放心。   郁兰现在不停地想起在H市郁嘉木的住处见到的那个叫祈南的男人,事情的真相几乎是血淋淋地剖开给她看,她没办法安慰自己只是多心。   她也终于记起来了,是在那听到过这个名字……大二的时候郁嘉木住院那一次,他在昏迷中梦呓呢喃的话语就是“祈南”,她之所以会觉得祈南的声音熟悉,当时给她致电通知的那个“和嘉木一起旅游的朋友”就是这个声音,因为声线好听咬字清楚普通话标准,所以她有些记得。   那个人一提起,她脑海中都没有出现第二个人选。   祈南。   绝对是那个祈南。   郁兰很难描述此刻的心情,她曾经在“嘉木会不会也和他爸爸一样喜欢男人?”这个问题之后想过更深入的问题:“假如真的是呢?郁兰,那你会怎么办?”   每次想到这里她就不敢再想下去了,她那时候并不觉得自己会面临这样的选择。   所以,她现在该怎么办呢?   是有震惊,是有难过,但更多的,居然是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真的……已经尽力了啊。结果那孩子还是和傅舟一样,天生就是同性恋。   她能怎样呢?和傅舟的爸妈一样给他骗个女孩子结婚?她自己就深受其害,又怎会忍心拿这个去害别的女孩子?那可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几年时光。   那就放任郁嘉木?   郁兰也做不到,如果祈南和郁嘉木年纪相仿门当户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是那个祈南……郁兰回想着祈南的面孔,漂亮是极漂亮的,再漂亮也就是个四十岁的老男人啊,他们年纪差了那么多!祈南的岁数都可以当郁嘉木的爸爸了!   而且他太有钱了。他们之间能够平等吗?难怪郁嘉木能存下钱来,吃人家的,喝人家的,住人家的,这不就把生活费都给省下来了吗?   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郁嘉木和男人谈恋爱她咬咬牙也就接受了,可是,被男人包养,这算什么?卖身?她郁兰怎么就教出了个这么下贱又不知羞耻的儿子?   无论如何,她也接受不了这一点。   那个祈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年纪不小了,就算搞同性恋也不该找年纪那么小的男孩子啊,就算不是同性恋,世上任何一对普通的男女情侣,一人比另一人大十几二十岁,那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指指点点的。郁嘉木懂什么?她给郁嘉木的生活费一直不多一是家境不好二是也不想让他养成奢侈的习惯,现在却后悔了,他小时候家里条件太糟了,只怕是不是那时候,嘉木被穷怕了,才会走错路……   郁兰心里的想法纷乱交错,却有一点清晰了,她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和郁嘉木母子关系不算太好的原因,她看到郁嘉木那张脸、想到他身上流着一半傅舟的血,就无法相信他。   打从一开始,她就不相信这个儿子,她其实并不多喜欢这个儿子,至少比起小女儿来说,是这样的。   郁兰是突然到的,她没通知郁嘉木,直接找到了他们的住处去。   当时只有祈南在家。   祈南开门见到郁嘉木的妈妈,怔了一针,神色不自然地把人迎进了屋子:“您怎么来了?郁嘉木没去接?他没和我说……好像还没下课。”   郁兰有点尴尬地说:“我还比你大两岁,不用称您,叫我声‘姐’。”   祈南心尖像被针扎,沉默了下,说:“我给……我给你倒杯茶吧。”   郁兰又说:“也不好吧,你是嘉木的房东,让你做这些事。”   “没关系的。他也帮了我很多。”祈南温和地说,去拿茶叶沏茶。   郁兰则在细细地打量了祈南,心底想着:他是看到了嘉木哪里呢?嘉木就算搞同性恋,怎么会和一个年级大他那么多的男人搞?他们是怎么认识的?真的是郁嘉木口中所说的应聘模特所以认识的吗?大二那时候就已经在一起一段时间了吧?那时候嘉木才刚满十八岁吧?   祈南把沏好的茶端过来。   郁兰说:“我给他打过电话,但是没打通。”   祈南说:“没事,应该也快下课了。”   然后又是缄默。   祈南心绪不宁,郁兰来得太突然了。他这几天本来就心情极其糟糕,那本笔记本已经被他单独放了起来。起初他是非常非常伤心的,他不介意外界的嘲笑,抵抗住家人的不支持,甚至背弃了自己的道德底线,都是因为相信郁嘉木说的真心爱他是真切的。   那本日记是真的,他知道是真的,和郁嘉木在一起也有三年多了,这是不是郁嘉木笔迹祈南还是认得出来的。   他记得上次傅舟找上门,郁嘉木还说是他和哥哥争吵时才知道傅舟的事,如今看来,完全是骗他的。   打从一开始,郁嘉木就知道他和傅舟曾经交往过。   甚至是打着报复的目的才接近他,还在日记本里尽情地嘲笑他。   这已经是第三次骗他了,第一次在年龄上骗了他,第二次在傅舟的事上隐瞒了他。祈南已经原谅过郁嘉木两次,他这时候还有点荒谬地觉得,郁嘉木前两回骗他的,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祈南不是冲动的年轻人,他已经冷静地想了好几日了,这一切充满了太多的矛盾点,如果说郁嘉木和他恋爱只是为了报复当年抛弃他和他妈妈的傅舟,那他的目的两年前已经达到了,傅舟落到那种地步,他不开心吗?不满意吗?   既然已经做到他日记本里的“我想看看傅舟会是如何的表情”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和我在一起呢?祈南想不通这一点。   是觉得把一个老男人哄的团团转很好玩?   还是像哥哥说的那样,舍不得我的钱?   以前郁嘉木看上去不像是很在乎钱的人,但是,人是会变的啊。傅舟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这几天,祈南伤心得都没有动笔画画。   他还陷在这茫然之中,多思考一句,就是给自己多缠上一根茧丝,他已经紧紧将自己给缠住了,都快要气绝窒息。   祈南想和郁嘉木摊牌,却又犹豫不决,想弄清楚所有事以后再和郁嘉木来谈这件事。   可是,他对郁嘉木的信任,也是打从根子上就动摇了。   祈南都在想,假如真的和郁嘉木敞开来说了,郁嘉木会说什么呢?是会狡辩还要留在他身边?还是索性撕破脸直接分手?会要求青春补偿费吗?想分干净的话,得赔多少钱呢?   还在纠结这些问题的时候,郁嘉木的妈妈却突然登门了。   祈南猛然意识到,自己是很荒唐,郁嘉木的妈妈都才比他大两岁呢。   哈哈。   郁嘉木根本不爱他,他一直以来像个傻子一样,这些年都在做些什么啊?   开门的声音响起。   郁嘉木回来了,还没进客厅,就在门口柔情而快活地呼唤:“祈南,我回来了。我买了两条小鱼,给淼淼加餐吧。”   话还没说完,郁嘉木走进来,看到妈妈,愣了愣:“啊,妈,你怎么来了?” 第47章   屋子里的气氛不太对。   郁嘉木差点没吓出一身冷汗,庆幸自己今天没有一进屋就把“亲爱的”脱口而出。   “妈……”郁嘉木讪讪地说。   郁兰说:“妈找你有点事儿,我们出去说吧。”   “你等等。”郁嘉木说,“我把买的菜放进冰箱里。”   郁兰看着郁嘉木走进厨房,回过头,看到祈南也在看着郁嘉木,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愤懑之气。   祈南与她眼神相接,莫名地心虚了一下。   郁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压抑地轻声地发着抖说:“请你别再缠着我儿子了。”   郁嘉木这时才从厨房出来,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祈南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郁嘉木没敢看他,怕被盯着自己的妈妈看出端倪,是以也完全没有发现祈南的异样,没有发现祈南的手在颤抖。   郁兰喝了一口茶,她坐了一天车,中饭也没吃,确实是饥肠辘辘,饿得都有点头疼,再看坐在对面的郁嘉木,一下子也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好。   郁嘉木一直在说话:“妈,我点几个你爱吃的菜吧。”   “妈,你瘦了,吃点这个吧。”   “你最喜欢吃鱼。”   “妹妹最近怎么样,上次她在电话里告诉我,她都会十以内的加减乘除了。”   “爸爸的工作呢?还好吗?上个月你说可能要升职……”   郁嘉木不停地说,郁兰没怎么搭腔,只用嗯哦的音节敷衍他,心里却在想,以前倒是没有发现,嘉木的性子没小时候那么冷了。   郁兰听着听着,突然就忍不住了,说:“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不打声招呼就来了?”   郁嘉木瞬时僵住,脸上本来就勉强的笑意渐渐敛起。   这个时候的饭店非常嘈杂热闹,孩子的哭声、父母的责骂、情侣的撒娇、客人的喊菜声、服务员的回应……所有的声音像是和他们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在另个世界,传不进来。   郁嘉木看着妈妈的脸庞,眸中满是失望,她的眉头总是紧皱了,三十岁出头的时候眉心就有皱眉了,现在愈发的深,她用轻缓却又肯定的语气,问:“你和那个祈南,是在谈恋爱吧?”   郁嘉木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可没想到会那么早,他是想要瞒到起码三十岁的。   该不该承认呢?   郁嘉木什么都不怕,就怕面对他妈,妈妈把他养大吃了太多苦。   但郁嘉木还是点了头,回答:“是。”   “嗯……”郁兰像是一瞬间整个人泄了气,颓唐下来。   一切尘埃落定了。   她明知道九成九是确定了,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丁点的希望,希望是自己弄错了,是学校里的人污蔑郁嘉木,郁嘉木没有搞同性恋,更没有被比他大二十岁的男人包养。   眼泪猛然夺眶而出,郁兰就静静地坐着。   哭泣。   低下头。   她忽然想起这种心情以前也曾有过,是很多年前,和前夫离婚前的那天晚上。   被泪水模糊后的视线里,郁嘉木看上去和那个男人更像了。   郁嘉木也像那天一样,给她递上纸巾:“妈……”   郁兰深吸一口气,声音都在发颤:“你别和我说话,你现在别和我说话,我不想听你说话。”   郁嘉木就静静地看着妈妈哭,心如针扎,却无从安慰起,他又不可能保证和祈南分手,他想要对得起祈南,就注定会让妈妈伤心了。   他是个不孝子。   等了好一会儿,郁嘉木看妈妈情绪稍微稳定了些,小心翼翼地说:“妈,在这里说这个不好,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说……”   “嫌丢人现眼吗?”郁兰说,“你做出这种事你不嫌丢人现眼,我有什么好丢人现眼的?”   郁嘉木沉默了下,说:“我不觉得我和祈南在一起是丢人现眼的事。”   “他是个男人,还比你大二十岁。”郁兰无法接受地说,“都和我差不多大。”   郁嘉木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抿了抿嘴,争辩说:“是十九岁。”   郁兰继续问:“你大二那次地震腿断了,是不是也是和他在一起弄的?给你交钱的也是他吧?”   郁嘉木说:“那怪我自己,我以为他还在旅馆,跑回去,才会被砸。”   郁兰说:“你还是真的喜欢他啊。……都怪我不好,条件太差了,害你小时候被穷怕了,长大了才会这样自甘下贱被个老男人包养。”   郁嘉木脸色变了:“妈,不是,祈南不是那样的人。”   “那是怎样!”郁兰快要控制不住情绪了,“一个和能当自己儿子的男人谈恋爱的人,他知廉耻吗?!你是要我一辈子都在所有人面前为你遮遮掩掩?你知不知道你在学校干的那点丑事都传回我们家那边了?现在谁都知道了,你搞同性恋,还被人包养。他们拿到我面前来说,你知道他们说的多难听吗?”   郁嘉木眼睛也跟着红了,小时候妈妈因为傅舟被人闲言碎语,现在又因为他这个不孝子被人说,是他不好,是他不对。郁嘉木哽咽着说:“对不起,妈。真不是……真不是他的错,是我非要和他在一起的,开始是我骗了他,他不知道我年纪这么小,他一知道就想和我分手,是我死乞白赖缠着他,死活不肯分手。是我想和他在一起。”   “你怎么就那么贱……”郁兰气得发抖,“你还缠着他?因为他有钱吗?”   “我喜欢他。”郁嘉木说,“我真的喜欢他。”   郁兰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捂住胸口,情绪激动地不停生呼吸着,胸膛深深起伏。   “你心脏不好,带药了吗?”郁嘉木关心地说,去妈妈的包里拿药,倒出两颗。   郁兰接过来吃了,揉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妈……”郁嘉木刚开口。   郁兰打断他的话,闭着眼睛,万分后悔地说:“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嘉木,当初他们问你要跟着谁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说想跟着我?”   “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吧。”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若说世界上有谁能伤到郁嘉木。   就只有妈妈和祈南了。   郁嘉木被妈妈骂得难受,又不能辩驳,她骂得也没错,他是该被骂,只是,祈南不该被骂。   太晚了,没有车回去,郁嘉木把妈妈送到旅馆,就回家去了。   他在饭馆一口饭都没吃,水也没喝,又饥又渴。   郁嘉木走到家门口,远远地看到整栋房子笼在黑暗之中,没有开半盏灯,没有半丝光,寂静的像是一座坟墓。   郁嘉木拿钥匙开门,进了门,开灯,经过玄关,到了大厅,被吓了一跳。   祈南就坐在沙发上,和他离开时一样,都没有变过。   郁嘉木问:“今天不画画吗?怎么不开灯?你没吃饭?”   祈南一句话也不回答他,郁嘉木走近以后才发现祈南的样子有点吓人,看上去……看上去很绝望,整个人都是呆滞的,听到郁嘉木说话,才像是机械一样抬头看了看他,眼神空洞。   郁嘉木不由地慌了:“祈南……你别吓我?怎么了?是不是……我没回来之前,我妈和你说了什么?”   祈南充耳不闻,忽然站了起来。   郁嘉木去抓他的手:“祈南。”   祈南猛地甩开他的手,因为太用力了,手背不小心擦过郁嘉木的脸,像扇了他一巴掌,祈南侧过头,痛恨地瞪着他:“你和傅舟也没有区别,做错了事,还要怪到别人头上。和你妈没有关系。你妈也是苦命,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郁嘉木心口像是被刺了个对穿,本来就已经被妈妈哭的千疮百孔了,现在支撑着他的就只有祈南了。   他都和妈妈闹翻了,已经没脸回家了。   他就想和祈南在一起。   他不能……他不能再没有祈南了。   郁嘉木像是只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的狗狗,可怜巴巴又不知所措地看着祈南,哑着嗓子说:“我要是做错了什么,你就告诉我,祈南,我都改,你得告诉我啊……”   说着,又上前几步,想去抱住祈南,或者能握住祈南的手,也是好的。   祈南看到他要走过来,突然遏制不住地激动了起来,随手抄起身边红木架子上摆放着的古董瓷碗,朝郁嘉木狠狠掷过去:“别过来!”   昂贵的精美的瓷器在地板上分崩离析,碎片溅射,一小片碎片弹起来,擦过郁嘉木的脸颊,过了一会儿,血珠渗出来,郁嘉木愣愣地看着祈南。   郁嘉木从没见过祈南这个样子,像是个垂死濒危的困兽,谁敢接近他,他就能咬碎对方的喉咙。   祈南一字一字地清清楚楚、仔仔细细地说给郁嘉木听:   “他还不够迷恋我,我要让他爱上我,我再抛弃他。”   “他那么饥渴,想必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跟我上床了。”   “他看上去那么清纯,又总拿乔,真上了床,居然那么骚。”   祈南眼眶发红,却没有落下泪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拄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苍白的郁嘉木,居然觉得他这个装模作样的神情十分好笑,忍不住低低笑了几声,问他:“郁嘉木,这些不都是你亲笔写的吗?” 第48章   郁嘉木觉得仿佛心尖滴血,想接近,又不敢接近,低声下气地说:“祈南,你听我解释。”   祈南咄咄逼人地反问他:“那本日记本上的东西是你写的吗?”   郁嘉木手脚冰冷,嘴唇嚅嗫,一时间无从回答。   祈南冷冰冰望着他:“你别再骗我了,和我说实话。”   郁嘉木声音沙哑,无可奈何地承认:“……是。”   在得到确认的答案后,祈南难过得无以复加,觉得喉咙发痒呼吸困难起来。   郁嘉木连忙继续说:“是我当年太幼稚,祈南,是我错了,我刚开始确实……目的不纯,但是我后来是真的喜欢上你了,这次我真的没有骗你。祈南,你相信我。”   他着急地说:“是谁把那本书给你的?傅舟吗?他当时有捡到这本书,难道他一直藏着,故意现在送过来?”   听到这话,祈南真的觉得郁嘉木果然不愧是傅舟的儿子,这德性完全一样。   出了事就想怪别人,要转移视线。   祈南觉得身体有点不舒服,靠着桌子坐下来,说:“郁嘉木,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了……你每次都说你没有骗我,结果呢?一开始年龄造假,然后骗我不知道傅舟的事,连喜欢我这件事也是骗我的。我很累,真的很累了。”   “祈南……”郁嘉木颤声道,眼中蓄满泪水。   “别哭,别哭,大男人的哭什么。”祈南像是厌烦地皱了皱眉,“别和我来这套,每次都是这样,我都腻了,以前是摔断手威胁我不去医院,然后是对天发誓真心喜欢我。你要是真喜欢我,能写出那些难听的词吗?还不止写了一次。写了大半本呐,呵,真是委屈你,在一个又骚又贱的老男人身边陪了三年。”   “我没有……祈南,我那写的都是假的,我要是不喜欢你,那次地震我干嘛不管不顾自己的安危跑回去。”   “谁知道呢?”祈南说,“你也是你被救出来之后自己说的,现在想想,我也不知道你当时回去到底是为了我,还是正好回去啊。谁能证明呢?没有证据吧。你讨厌我,倒是都亲笔写着的。是我太自作多情。”   祈南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对,就是我自己太自作多情,一个三四十岁的老男人了,还自以为魅力无边,以为你是真的喜欢我。”   “你别这么说自己,祈南。”郁嘉木说。   祈南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自言自语似的说:“这些年我都是图什么呢?我差点和家里人闹翻,为了你搬家,被人指指点点骂得那么难听,我以前居然还觉得无所谓,只要你喜欢我,我都能撑过去,结果都是我自己在骗自己。我一直以来的坚持算什么呢?”   郁嘉木看他没多抗拒,走到祈南的身边,半跪在他脚边,仰着头看他:“祈南,我都和我妈妈说清楚了……我和她说了我要和你在一起的。”   “何必呢?”祈南垂眸,睨着他,“你妈把你养那么大也不容易。你本来和男人在一起就已经让她很不光彩了,还是和我这么个老男人。就算你是个女孩子,同我在一起,也是要被人诟病的。”   “郁嘉木,你也挺累的吧,学校里所有人把你当成笑柄,你妈妈又很痛苦,你说你以后想进研究所工作,要是真的进了,被人知道这么档子事儿还会被当成把柄,以后一辈子都会让你抬不起头。或许你现在是有几分喜欢我,长此以往下去能剩下多少呢?”   “等再过十年,二十年,我肯定会比你早一步老去,比你早一步入土,说不定那时我们已经两看两相厌了。”   “非要耗到那个时候吗?”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祈南不是第一天在脑海中浮现出这些问题,只是以前凭着一腔喜欢,觉得这些都不成问题,只要彼此喜欢,都是可以克服的。   这喜欢就像是一根细之又细的线,吊着千斤的重石,如今线绷断了,所有问题都重重地砸下来。   祈南没有信心去克服了。   “不会的,祈南,不会的。”郁嘉木握住祈南的手,眼泪掉在祈南的手背上和膝盖上,“你再给我个机会好不好?祈南,我会向你证明的。”   祈南把手抽回来,说:“我给过你很多机会了。我给了你几次,你就骗了我几次,你让我怎么再给你机会?”   祈南待不下去了,站起来,绕开郁嘉木就想走。   郁嘉木从背后抱住他,温热的眼泪掉在祈南的脖子上,滑进衣领里:“你别不要我,祈南,你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祈南无奈地闭了闭眼睛,几乎是以恳求他的语气说:“你别玩弄我了,郁嘉木。算我求你了……我已经不年轻了,我马上就要四十岁了,你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浪费,我浪费不起。”   郁嘉木说:“我不放。”   祈南微愠地说:“你放开。”   祈南挣扎起来,推搡之下,两个人都摔倒了,郁嘉木抓着他的手腕牢牢扣住,俯身亲吻:“祈南、祈南、祈南。”   祈南咬紧牙关,气得直发抖,一脚踢过去。   祈南就算比郁嘉木瘦小许多,但也是个男人,也有一把力气,只是他这辈子都没和人动过粗,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跟人打架。   两个人都挂了彩。   郁嘉木看到祈南脸颊上擦碰破了皮,非常后悔,说:“我不是故意的。”   祈南简直要疯了,要被他逼疯了,他够理智够冷静了好吗?非得闹得这么难看吗!有点失去理智,拔高声音对郁嘉木喊:“是啊!你每次都不是故意!你他妈的都不是故意的!你是想把我弄疯吗?别跪下,跪什么跪?我都想给你跪下了,郁嘉木,你要怎么才肯放过我!你是看上我什么了?你看上我哪我改还不成吗!”   “你别这样,祈南,你怎么还说脏话……你不是这样啊,你现在太不冷静了,我们等你冷静下来再好好说好吗?”郁嘉木伏低做小、小心翼翼地说。   祈南气笑了:“冷静你个头,冷静,我冷静的和你说话,你要硬的,现在我生气了,你要我冷静!你有毛病吗?你是不是还想上个床,然后当所有事都没有发生过?”   祈南转身大步地朝门口走去:“你自己在这冷静吧,神经病,我走了,你想在这冷静多久就冷静多久,我不会再回来了。”   郁嘉木追上去,又去抓祈南,刚碰到,祈南转身就给了他一拳。   打得自己的手都疼。   祈南瞪着他:“别跟过来了。”   郁嘉木那么人高马大,祈南打了一下他就脸偏了一下,无比可怜地问:“祈南,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祈南笑了一声,说:“我说了那么多,不是要和你分手,难道是调情?放手,郁嘉木,我让你放手!”   郁嘉木不敢再去拦祈南了,就傻傻地站在那儿,可怜兮兮地瞅着祈南,祈南要走的时候,巴巴地说:“我在这等你回来,祈南。”   祈南上车时回头和他说了最后一句话:“房子送你了。我明天会叫人来搬我的东西。”   郁嘉木一整晚都没有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搬家公司的人就过来,开了一辆卡车来。   文助理也过来了,指挥着搬家公司的人把祈南的东西都整理好带走。   郁嘉木拉着文助理,问:“祈南现在在哪?”   郁嘉木和祈南在一起那么多年,当然早就和文助理混熟了。   文助理看到他就叹气:“祈老师肯定不让我告诉你的……虽然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唉,你就别为难我了,不然他连我一起生气。”   “祈老师不会见你的。”   “祈老师让我转告你,让你冷静想想,房子的过户协议我也带过来了。你签字就行。”   “之前给你买的衣服首饰也都送你了。算是这三年的青春补偿费。”   “这算什么?”郁嘉木冷冷地问,“这不真成包养了吗?”   文助理缩了缩脖子:“你别对着我生气,我只是个无辜人士。我在祈老师身边工作了快十年了,从没见他那么生气过。就算是你上次住院那次他也没这么生气。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你陪祈老师这两年,完了还有房子有钱,你还想要求什么呢?”   郁嘉木被气得胸闷:“我不要,我一毛钱也不要,你去告诉祈南。”   文助理把文件夹收起来:“不要就不要吧,祈老师也说了你可能会不要,说你假如不要就不给你了,随便你。”   郁嘉木想了想,说:“我只要求一点。”   文助理挑了挑眉毛:“想通了?谈条件?”   郁嘉木说:“房子和钱我都不要,我要祈南画我的那些画。”   文助理怔了怔,微妙地说:“这倒是……没什么问题,给你就给你吧,祈老师本来说让我把那些画都处理掉的。他太讨厌了,不想再见到第二眼了。” 第49章   蒋珊刚和老姐妹去欧洲旅游回来,一回家,原本是想休息下,可进了门,发现气氛不太对,祈东在客厅里踱步,显然是遇上什么为难事了。   “你可回来了……”祈东一见老婆回来,赶紧上前求助。   蒋珊一头雾水地问:“这都怎么了啊?”   祈东愁眉苦脸地摊手:“祈南回来了,好像这回真的和那个学生分手了,回来以后就待在画室里画画,没怎么吃喝,睡觉也就在沙发上睡,连着三天了,谁动他他就生气。一直画,一直画,画得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都是乌漆墨黑的一团,看上去怪瘆人的。我骂了也没用……我就怕他再这么下去,要进医院。”   “唉,那个郁嘉木真是害人精!”   蒋珊敲了敲画室的门:“祈南?是我,你嫂子,我可以进去吗?”   她等了好一会儿,久到都怀疑祈南是不是晕倒在画室里了,再敲了敲,发现门是开着的。祈南像是对外界不闻不问了,就盯着画板在画画,他看上去糟透了,一身油彩,头发乱糟糟的,脸颊消瘦,下巴削尖,眼睛下透着绀紫色,左脸上还有个伤口,结了痂,被他苍白的肤色衬托得十分鲜明。   蒋珊进了门,带上。   蒋珊悄悄地走进屋去,默不作声地看着祈南画,她是个很有艺术素养的女人,祈南的启蒙老师可以算她一半,她瞧了一会儿,总算是看出来了,祈南画得是枯萎的茶花。   她再一幅一幅地看祈南这些天的画,画得都无比抽象,颜色浓烈,扭曲成一团,只一眼就给人以压抑和痛苦之感。与其逼问他,不如看看他的画,看一眼,多少就明白了。全都是枯萎的花。   祈南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任何不良嗜好,除了画画,他也没有别的发泄方法了。   但这也是蒋珊第一回 看到祈南的画风变得这么可怕。   她叹了口气,就坐在旁边沙发静静地看着祈南画,等他又画好一幅画时,轻声说:“这些花也画得挺好的。”   祈南回过头:“你看得出来这是花?”   蒋珊点点头。   祈南放下笔,他忽然恢复了感觉,疲惫像是潮水一样涌上来,手指也像是疼得快要断了。   祈南看着蒋珊理解又包容的目光,突然间觉得很委屈很委屈,他紧紧攥着画笔,吸了吸鼻子,脆弱地说:“姐,我应该听你们的话的,你们告诉我那是行不通的,我还不相信。”   “我真是个麻烦精,从小就给你们添麻烦。”   蒋珊走到他身边,抱着他的头:“嗯。”   祈南靠在嫂子,终于忍不下去了,抽噎着说:“他又骗我了,他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我都能当他爸了,我还喜欢他,我真是不要脸。”   “他们说我包小白脸,其实我根本没有不在乎,我特别在意,我特别难受,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我?”   “我也好在意我大他二十岁,时间怎么过的那么快,我马上就四十了。”   “他妈妈也骂我,让我不要拖累他。我居然,觉得说的挺对。”   “我特别害怕特别害怕,是我不好,我太害怕了,他没有我想的那么喜欢我。”   “我真的特别小心眼,又懦弱,我走不下去了。”   祈南哭得泣不成声,上气不接下气:“他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喜欢上他呢……我做错了什么吗?……他要那么写我……我那么喜欢他,在他眼里都是下贱吗……”   蒋珊并不回答,也不安慰,更不反驳,就默默地陪着祈南,给他递纸巾,祈南哭着哭着,忽然喘不上气来,开始咳嗽,蒋珊起初还以为是哭得,后来才发现不对劲。   祈南从小就有哮喘,十几岁时快治好了,傅舟假死那会儿跑去爬雪山,复发过一阵子,后来慢慢调理,又大概好了,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复发过了,如今却又发作了。   他们家除了祈南没人得这病,哪里有备药?弄了杯咖啡给他喝了缓缓,赶紧送到医院去,好险才抢救过来。   祈南倦极了,沉沉睡去。   “真是造孽啊。”祈东恨恨地说,他现在相当地后悔当初没有坚持住,怎么就被那小子给唬住了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嘛!“你还说随他们呢。你看看这什么结局,早知道我当初就算是做恶人也要把他们给拆了。那时候就分了,也不至于伤心成这样,还旧病复发。”   “你以为人人都是我们啊,青梅竹马修成正果,还能一直感情这么好。人总会经历点挫折啊,祈南比你想的坚强多了,我问过文助理了,人祈南都已经打发得干干净净了。”蒋珊说,“他会缓过来的,让他都发泄出来就好了。”   ——   郁嘉木去找了祈南,小南直街的房子没有人,可能是去他哥哥家了,但是他找不到地方,就只好打电话给祈东,祈东当然不接。   他现在气郁嘉木都来不及。   他完全不希望祈南再和这个小兔崽子有什么牵扯了。   又要找祈南,还不能落下实验的进度。事倍功半。什么都做不好。郁嘉木几天都没有睡个好觉。   司睿瞧他那个快死人了的脸色,还是出于人道主义关心了一下:“你怎么了啊?我觉得你该去医院看看啊,做实验额不用这么拼吧?”   郁嘉木本来是懒得和他搭话的,但看到司睿以后突然想到了:“你说过你家和祈南家里是世交?关系很好?”   司睿挥挥手,很是看破红尘地说:“利益关系啦,我爸要和祈伯伯做生意。不过我妈和祈南的嫂子关系挺好的,好像还约了周六一起打麻将。”   于是蒋珊就在司家见到了郁嘉木。   郁嘉木看上去完全没比祈南好到哪去,也是一脸憔悴行将就木,见到她像是回光返照似的,按捺着激动地问:“我……我先道个歉,这和司家没有关系,他们不是很清楚,是我死活求司睿,让我见祈南的家人一面。我现在完全没有祈南的消息,我就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郁嘉木卑微地说:“您能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蒋珊还记得以前见他的模样,不卑不亢,就是在她丈夫面前,也能当面怼,把祈东气得跳脚,又不得不佩服后生可畏。   唯有爱使人高贵,唯有爱叫人卑微。   他们俩都是,谈了这个恋爱以后,都成了什么样子。   何苦呢?   蒋珊也不是祈东那种不择手段宁愿撒谎也要达到目的的人,实话实说告诉郁嘉木:“前几天进医院了,但是现在好了。”   看郁嘉木要问,像是未卜先知一样地告诉他:“没错,是和你有关。”   郁嘉木愣住。   “他本来日子过得淡,可也挺好的。是自从他和你在一起以后,一而再,再而三地进医院,旧病复发,还变得自卑,患得患失,忍着各种嘲弄,假装不在意,还要安慰你,身心俱伤。整日里猜疑害怕。”   “再这样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郁嘉木着急地说:“我都改……我有哪里做的不好,我都改。”   “等你改好了,得等到什么时候呢?”蒋珊问,“郁嘉木,我看过你的履历,觉得你也是个很优秀的男孩子,只是大概不适合祈南。你以后应该会长成一个很可靠的男人,但是祈南等不及,你又太年轻,凭什么要祈南去承受你蜕变时不成熟导致的痛苦呢?当这些痛苦把彼此的感情消磨殆尽,到那时候祈南年纪更大,再分手,他就更难找到个好的伴了。你自己想想,这些年,你是让祈南变得自信了还是开心了?”   蒋珊想到祈南说郁嘉木的妈妈还让祈南不要拖累他就生气,她也是个小心眼的女人,祈南的小心眼说不定就是学她的。   蒋珊说:“别再缠着祈南了。你已经把他害得够苦了。”   郁嘉木冰凉的指尖都在发抖。   蒋珊又说:“祈南也猜到你不会这么快就放弃的,他出国修养去了,就是为了避你。你找不到他的。死心吧。”   郁嘉木眼底都流露出绝望的神色来。   “你真的还太年轻了。”蒋珊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过个两三年,你应该就会把祈南给忘了。”   郁嘉木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司睿问:“要不要我送你走?还是我送你吧?”   他上大学以后就买了车。   司睿看着郁嘉木那个样子,忽然就服输了,他果然比不上郁嘉木喜欢祈南,唉。   司睿不知道郁嘉木已经住学校宿舍了,把郁嘉木送到了他和祈南住的房子去。   郁嘉木看着门口,怔了好久,几日不浇水,花都要枯死了。门锁还没换,他开门进去,但是屋子里已经被清理得空荡荡的,只是几天没人住,就落了一层灰。   郁嘉木坐在地板上。   拨了一个号码。   “喂?嘉木?”   郁嘉木听到妈妈的声音,再也撑不住了,他说不出话来,只是无声地哭泣,颠簸地呼吸。   郁兰听见他哭了好久,也觉得心酸:“唉……你就是自讨苦吃……从小都那么倔……每次真的疼了才知道来找我。”   “对不起……妈……”郁嘉木低下头,一只手捂住脸,眼泪掉在手心里,“是我搞砸了。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长大了就好……长大了,懂事了,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第50章   研三那年寒假,回家过年,郁嘉木正好有空,去参加高中同学儿子的满月酒筵席。   遇到老同学们和老班主任。   老师问他:“一个人来的?都没带‘家属’?”   郁嘉木说:“没的带。”   老师开玩笑和旁边坐女生的那桌说:“这里还有个没女朋友的,大家抓紧啊。”   郁嘉木笑笑,不说话。   老师问:“现在在做什么啊?有什么打算?”   郁嘉木说:“在读研,准备继续往上读。”   一场热闹之后,郁嘉木独自回家,妈妈还没睡觉,正在织毛衣。郁嘉木和妈妈打声招呼,母子又无话可说了,这些年郁兰从没再提过郁嘉木的感情事,别人问起,她就推脱说:“这是孩子自己的事,他喜欢怎样随他,我不管。”   郁嘉木看看妈妈正在织的毛衣的大小颜色,不是给妹妹的,是给他的,这让他心头一软,说:“妈,我打算继续读博。”   妈妈看了他一眼:“好。你就是要出国,妈妈也把钱给你准备着了,不出国的话,就把钱给你买房子。”   郁嘉木犹豫了下,惭愧地说:“不用给我买房了,给妹妹吧。”   这话说的很隐晦,但郁兰却一下子明白郁嘉木是什么意思了,她停下编织,问:“……你还喜欢他啊?”   郁嘉木轻轻点了下头:“嗯。”   “唉……”郁兰继续织毛衣,“随便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管不着,你就算一辈子不结婚也随便你。”   转眼又过去两年多了。   郁嘉木心无旁骛,埋头学业,他本来就天资聪颖,可怕的是他还比勤奋的人更勤奋,林教授于是愈发器重这个小弟子。郁嘉木博士考去别的学校,林教授还给他写推荐书。   别人都觉得郁嘉木醉心学术,其实他是着急,他想快点成长起来,成长到配得上祈南的地步,他怕来不及。   祈南的消息郁嘉木一直在打听,都是司睿告诉他的。换成七年前第一次和司睿遇见那时候,郁嘉木打死也不会想到后来会和司睿成为好友,而且司睿还那么仗义,一直帮他打听着祈南的事。   虽然有时郁嘉木也会半信半疑地问:“该不会是你对祈南贼心未死吧?”   司睿气死了:“哇,我抱着被我爸打断腿的风险给你打听你就这么怀疑朋友?”   郁嘉木刚有几分消除疑虑。   司睿又说:“但是,现在祈南单身,你们分手都那么多年了,要是祈南非要看上我我也没办法的啊,我肯定把持不住的,要真那样,只能对不住你了。”   郁嘉木:“……”   去年,司睿告诉他,祈南在国外散了一年心回来了,没回H市,怕是不想再踏上伤心地,正如当年,他这次去了S市,在S市开了新画室。   于是郁嘉木考博就选了S大,S大比H大更老牌,科研力量雄厚,S市也是国际大都市,有郁嘉木想进的国家研究所。他的履历漂亮,又有林教授的推荐,倒没什么波折,新导师是位姓王的教授,五十几岁,头发花白。   郁嘉木到新地方后,刚安顿下来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去找祈南,司睿便通知他一个噩耗:“完了,我听说祈南有新男朋友了。以结婚为目的在交往,可能年底订婚,我妈都在准备送他的订婚礼物了。”   ——   分手之后,一来是心情不好,二来是旧病复发,还想避开郁嘉木,祈南出国后,就窝在某座小庄园里,画画,钓鱼,骑马。   期间艾琳结婚,又去参加婚礼,这都是艾琳第三次结婚了,新郎每次都不同,朋友还是那几个。婚礼后过了半年,生下个金发碧眼像是小天使一样的宝宝,祈南送了一套玉锁玉镯玉如意,当了这个小宝宝的干爹。   这个宝宝天生爱笑,祈南看了喜欢的紧,竟然也有几分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我不是催你结婚。”艾琳遗憾地说,“你长得这么好看,不把基因传下去我都觉得可惜。不结婚也可以要个孩子啊,有很多方法的。”   祈南摇摇头,他是很喜欢小朋友,但不想那么不负责任,小孩子可不是光生出来给你吃喝养大就好了,他注定给不了孩子一个健全的家庭。   等到宝宝一岁的时候,祈南才依依不舍地回国了。   哥哥生病,虽然不是什么严重的危及生命的大病,但也要动手术开刀,祈南做弟弟的,当然得回去。   祈东翻了年就六十了,外貌看着却不止比祈南老了二十。   他是长兄,又父母早亡,拉扯一大家子,劳心劳力,哪能像祈南一样,每天闲情逸致,日日披心沥胆、殚精竭虑,老得快。祈南如今四十了,头上一根白发都还没有,祈东是三十出头脑袋上就开始冒白头发,到了四十岁,就白了半个头了。就算已经歇下来好几年,养了养,也还是一身的病,这病啊,不是有钱请好医生就能不得的。   他们家当然请得起护工,但再昂贵再专业的护工也比不上自家人的陪护,祈南下了飞机就去医院看哥哥,公立医院,没得挑房间,隔壁的病友看到祈南还称赞:“你儿子真孝顺。”   祈东神情复杂地说:“这是我弟弟。”   做完手术过了住了一周就出院,祈东本来是想自己走,但是走不动,坐着轮椅回家的,上车都要两个人一起搀着。   祈南给哥哥推轮椅,看到哥哥有点佝偻的脊背,还有头发,几乎都白了,突然觉得鼻酸。   哥哥老了。   在祈南记忆里,小时候哥哥每年春天都会带他去放风筝,哥哥特别厉害,还用自己用竹篾扎风筝,然后画图案,问他:“哥哥做的风筝好看,还是商店里买的好看?”   祈南就把风筝顶在头上,用力地点头说:“哥哥做的好看。”   后来他才知道,在哥哥像他那么大的时候,爸爸妈妈也亲手做风筝送给哥哥。   爸妈死的时候他还太小,但他有哥哥和嫂嫂。   大抵后来对祈风和祈月,哥哥都没有待他这么宠地待两个亲生孩子。   他就比祈风大八岁,他十五六岁那会儿,祈风正好到了人嫌狗厌的年纪,皮得很,标准熊孩子一个,整天被爸爸揍,还哭着问妈妈:“为什么小叔叔可以,我不可以?你们都不骂小叔叔,只骂我。”   祈南特别尴尬,祈东护短说:“别污蔑你小叔叔,小叔叔比你乖多了。”   祈南都觉得祈风挺委屈的,后来还能长成个孝顺又可靠的好孩子也不容易。   祈南看着哥哥,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对不住哥哥,他年纪也不小了,还能陪着哥哥几年呢?也不该再躲下去了。   唉。回去吧。   因为公司总部搬去S市,祈风不想一家人分离,把老婆孩子也带去S市,呦呦到这来读书。   祈东年纪大了以后,愈发惦念亲情,也跟着过来,要和呦呦在一起,待几天又待不住。   祈东突然良心发现,愧疚地说这辈子都没怎么陪过老婆两人世界,现在退休了,他要好好地补偿老婆。   真是说一出,是一出,可能说他的不是呢?   祈南送哥哥嫂嫂去机场,回去以后觉得寂寞,那他又无事可做了。   那就重操旧业吧。   开画室。   祈南这个名字就是招牌。   倒不图什么钱,就是,想有人陪着。   招了一群小孩子,热热闹闹的,让祈南回想起当初在小南直街的日子。但是这里不是小南直街,新工作室的环境虽然幽静,可没有小桥流水,也没有小文助理——小文的老公孩子都在H市,没法跟他过来。做了那么多年,祈南也挺舍不得她,帮她介绍了份稳定的新工作,留了联系方式,以后要是有麻烦,尽可以找他帮忙。   如今工作室的助理是个二十九岁的女人,还在试用期,祈南挺不喜欢,有时候还会不小心叫错名字,祈南还挺不好意思的。   这天,市中心美术馆有个国际画展,祈南带了学生们一起去看展。   他这次带的这批学生小的才十二岁,大的也就十六岁,都是中学生,祈南温温柔柔地带他们每幅画看过去,介绍一下,长长见识,培养培养美感。   看了一圈下来,学生问:“祈老师,你最喜欢哪幅画呢?”   祈南想了想,说了其中一幅画的名字。   另个女学生说:“那个大叔也很喜欢的样子,我刚才就看到他站在那看,看了得有十几分钟了。”   祈南望过去,觉得那个背影似乎有点熟悉。   走过去。   疑惑地问:“岑川?”   岑川正欣赏地入迷呢,听到有人喊自己也没回头,过了会儿声音才从他的耳朵传进脑子里,他转过头,瞧见了祈南,有点惊喜:“祈南?”   祈南展颜一笑:“你怎么在这?……我也很喜欢这幅画……” 第51章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祈南和岑川本来就是发小,就算多年未见,也不算陌生。   如今彼此又是单身。   有天岑川约祈南去听音乐会,祈南想了想,没怎么犹豫,同意了。   人总要往前走。   都好几年了,说不定那孩子现在都已经另寻新欢了,他还念念不忘做什么呢?   岑川请他听音乐会,他就请岑川吃饭,礼尚往来。   说实在的,岑川和他家境相仿,他们一起去听音乐会还能交流感受,祈南和岑川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以前他也带郁嘉木去过一次音乐会,是外国知名乐团的表演,结果郁嘉木他睡着了,傻乎乎的,他当时真是觉得这家伙孺子不可教也,天赋都点在理工上,没有半点艺术细胞。   祈南想着想着走了神,想起郁嘉木睡着的样子,轻笑出声,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岑川愣了愣,问:“你在笑什么?”   祈南讪讪:“没什么,想起一些事。”   岑川送他回家,两人客客气气,发乎情,止乎礼。   岑川比郁嘉木温柔细心、宽厚包容,也有经济基础,以前结过婚,离了,离婚原因是对方出轨。   毕竟他们都成年很久了,这样成天出去约会,对彼此的意思早就心照不宣了。难不成还不是纯洁的友情?   也坦诚了各自的情史。   祈南没有隐瞒了,他就两个前男友,一个岑川认识,是他们学生时代共同的好友傅舟,岑川一概了解,另一个岑川也是第一次听到……虽然前几年他就听人说过祈南在和一个年级挺小的男孩子谈恋爱,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详情,听到那个男生比祈南小十九岁岑川已经够惊讶了,然后祈南又告知那男孩子其实是傅舟的儿子。   岑川无言以对,他本来觉得自己挺惨了,结婚十年的爱人出轨,还控诉是他太无趣不够关心,当时闹了好久,后来那人想复合,缠着他乞求原谅,说什么本来婚姻就是这样,就算是男人和女人,也有出轨的,男人和男人这档子事儿本来就更乱,我才出轨一次,你就不能那么不那么小气吗?保证以后再也不犯错了。   把岑川气笑了,他眼里揉不得沙子,折腾好久,回国去了。   没想到会再遇见祈南。   说实话,他不是不动心的,毕竟祈南也是他的初恋,少年时懵懵懂懂,不敢表白,祈南那时候也太小,他总想等祈南再长大一些,结果祈南就被人拐跑了,那人还是他的好朋友。   他们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有和他什么事呢?   岑川只好黯然收场,自己退局,祝他们幸福,举家搬走之后,都不敢再联系祈南,后来也就渐渐淡了,只是偶尔会记起来,他少年时曾经喜欢过邻居家的小弟弟,一时犹豫,从此错过,然后过了二十几年,遇见各式各样的人谈过几次恋爱,有的成了,有的不成,如今人生慢步走向灯火阑珊之时,兜兜转转,居然又遇见祈南了。   正好彼此都单身。   ……这回总算是老天爷眷顾他了。   前些天,祈南把岑川带回家了。   比郁嘉木那时顺利多了,哥哥没有半点反对意见,不知道是不是被郁嘉木衬托得他太合适?岑川家里和他们以前是邻居,故交,两人小时候在一块长大,知根知底,家境相仿,门当户对,就算岑川离过一次婚,但那次的结婚对象也是男人,过错在对方,他也说明这次是以结婚为目的在交往。   两人年纪也差不多,岑川只比祈南大三岁,这个年龄差完全可以接受——虽然外貌看上去好像差得不止三岁……不是岑川老相,是祈南看着太年轻。   祈南自己都觉得,他们的条件真的太般配了,甚至连兴趣爱好都相近,喜欢的衣服牌子都差不多。   就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也说不上来。   周末,学生来上课。   祈南新找的助理拿着ipad在刷消息,她姓林,比文助理时髦些,给祈南在各个社交网站上开设账号,还会拍照,偶尔照一些祈南工作的照片、录制绘画教程发在微博之类的平台上,半年多就吸引了几万粉丝。   孩子们休息一会儿,也不怎么聊天,纷纷掏出手机低头玩手机。   祈南觉得现在的年轻人也真是的,一个个都沉迷玩手机,过年的时候也是,年纪轻的就是做一块了,说是玩,就是组队打游戏,那个叫什么荣耀的。   呦呦还教他玩过一次,他玩不来,怎么被杀死的都不知道,还靠小学生的侄孙子稀里糊涂地取得了胜利,怪郁闷的。他把游戏下载下来,玩了一次就没有玩过了,现在手机上也一个游戏都没有。   一个女生和朋友说:“你们看微博热搜,这个老师好帅啊。”   “真的好帅。”   “我老师要是这么帅,我肯定就去学理科了。”   “哈哈,这是大学老师啦。”   祈南不是小女生,当然不会花痴地去看什么帅哥,他只是路过小林身边时不经意瞥了一眼,小林也在看这条微博,图片上的男人身材颀长,白衬衫、西装背心、西装裤,外面套着白色实验服,蜂腰猿背大长腿,不仅身材好,五官也俊美,眉眼之间却很冷淡禁欲。   祈南恍惚了下,怔了怔。   他没想到会以这样形式再见到郁嘉木。   他看上去……看上去似乎比以前要沉稳了许多,长大了。   郁嘉木还不知道祈南在网络上见到自己的事。   他现在除了搞研究,还在学校给本科生上课,每周去上几节课,代课费不高,但是聊胜于无吧。   但是他盘靓条顺是个大帅哥啊,每次上课还有些小女生特地过来听课,有人偷拍他的照片发到网上投稿,郁嘉木也不沉迷网络,他又要做实验又要赚钱还要打听祈南和他新男友进展到哪步了,已经够焦虑了,哪有时间去刷什么网。等到知道这件事,都是同实验室的同学告诉他的。   貌似差点成了网红,郁嘉木打开好几天没上的微博,还有网友摸到他的微博里在评论下面喊老公。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郁嘉木不仅没觉得高兴还觉得挺烦的。把人都拉黑了。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找到的,他建这个微博根本没发什么,一张自拍照都没有,只有生活照风景照,他很多同学都不知道了,关注列表里只有一个人:祈南画室。   打被营销号发过以后,郁嘉木就在这学校出名了,这真是纯靠脸出的名,然后他的履历被扒出来,就是没出国镀金也很漂亮了。   还有外校的小姑娘过来围观真人是不是真的有照片上那么帅,于是郁嘉木的课都人满为患。上课的时候,郁嘉木抽女生问题,每节课都要有人拐着玩儿问他有没有女朋友,然后郁嘉木就不抽女生回答问题改抽男生,结果有回抽到个基佬,问他有没有男朋友。   哄堂大笑。   郁嘉木黑着脸说没有,他倒是想说有呢。然后他都只能挑着抽,就抽那几个成绩好的、认识的学生了。   郁嘉木时不时地还能碰上胆子大的小姑娘来问他要电话号码要微信号,给什么给?是来学习还是来谈恋爱的?一概不给,不给就罢了,郁嘉木还会毫不怜香惜玉地把人批一顿,一时间恶名远扬,后来就没人敢来问他要的……可还是有曲线救国问他同学要到微信号的,这种来历不明的账号他一个都不加。   过了好一阵子才消停。   同实验室的男同学都羡慕他:“要是我就答应了,现在学校恋爱又没什么,那些小学妹多可爱啊,你就算不答应人家,认识认识也好嘛,何必那么凶呢?”   郁嘉木没好气地说:“没兴趣。”   “啧啧,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饥。”   郁嘉木其实不介意出柜,可现在没人跟他出柜。   要是祈南还跟在一起,他能拿着喇叭告诉别人自己现在有男朋友了。   郁嘉木一想到司睿告诉他祈南现在可能有男朋友了,他就忍不住地心生烦躁。   周末,郁嘉木终于得了空,悄悄去了祈南的画室,没敢进去,在画室对面的咖啡厅里坐在靠窗的位置偷看。   正是下课的时间,学生结伴出来,骑单车三三两两离开。   祈南一直没出来,郁嘉木等了好一会儿,一辆跑车停在祈南家门口,一个男人下了车,捧着一束玫瑰。   祈南终于出现了。   他开门走出来,对着那个男人微笑,接过花。   有那么一瞬间,郁嘉木仿佛回到当年,每天晚上他回家,祈南也是这样的,为他开门,对着他笑,他总会忍不住亲祈南一下。   然后每次他都会被祈南骂,祈南脸皮薄,不许他在大庭广众下这么干,他都答应,但每次骂了下回他还这么做,他就想看祈南脸红,眼睛亮晶晶的,生机勃勃。   郁嘉木看见……祈南和那个男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相谈甚欢的样子,那个男人还给祈南开车门,祈南上了车,扬长而去。   郁嘉木愣了愣,回过神,追出去。   怎么可能追的上呢?   他和祈南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如今只是回到原位而已。 第52章   这场景是何等的相似。   只是当年他志得意满,如今却是丧家之犬。   郁嘉木就等在祈南家外面,心里想着,祈南是和他去约会了吗?他们会去哪约会?那个男人看上去很有钱的样子……他们会去旅馆吗?他们的关系已经到哪一步了?   每一个念头都让郁嘉木心如刀割。   咖啡馆打烊,郁嘉木没法待下去了,就到外面等着,站在没有路灯的地方。   在黑暗里面,像是一片无足轻重的影子。   大概九点半的时候,那辆车回来了,祈南从车上下来。   夜晚的街道格外安静,郁嘉木隔着马路都能听到他们的对话,祈南说:“就送到这里吧,时间不早了,你也好早些回去休息。”   祈南没有留宿那个男人的家里!也没有让那个男人在他家留宿!   郁嘉木那颗坠入深渊的心像是瞬间又照入了几缕明亮的光,带了一丝丝的温暖和希望。   岑川伸手去握住祈南的手,祈南像是缩了一下,岑川说:“我今天很开心。祈南。”   郁嘉木真想冲过去把他的手给剁了。   祈南笑了下,回答他:“我也很开心。”   岑川收回了手,温柔地说:“嗯……晚安,早点睡吧。”   等到轿车开走。   郁嘉木穿过马路,走到祈南家楼下,抬起头,看到一间房的灯亮了起来,大概就是祈南的书房了。窗帘紧闭着,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影映在窗帘上。   郁嘉木举起手,在空中,温柔地抚摸那个人影:“祈南。”   他觉得鼻酸,涩然地轻声道出那个他深爱的名字:“祈南。祈南。”   祈南的新助理给祈南画室做了个主页。   郁嘉木每天都会查看,这天刷新了一下,瞧见一条招聘,找人体模特,假如愿意脱衣服还可以加钱。   模特……   郁嘉木记起那天夜里,一河的繁星,他在小桥上握住祈南的手,祈南绯红的脸颊和爱慕的目光,心口钝痛起来。郁嘉木按了按胸口,拨通了网页上联系人林小姐的电话:“喂,您好,是祈南画室吗?……对,我看到你们的招聘启事,想应征模特。……我今年二十五岁,对,裸体也没关系。”   这还是第一次有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来印证模特,还愿意脱,林助理有点惊讶,一般都是缺钱的大爷大妈,年轻人都很少,她重新说了一遍:“一小时五十,你确定你愿意?”   郁嘉木阖上双眼,仿佛回到当年那个时刻,他握着祈南的手,在他耳边说:“你招我做模特好不好?我不要钱,我就想多见你几眼……”   郁嘉木满怀惆怅地说:“我愿意。”   ——   司睿三年前大学毕业,没继续读书,在家里的公司混日子。   他虽然不是多有出息,但也不算特别草包,就是玩心重,有空就窝在家里打游戏。之前还拉郁嘉木一起打游戏,结果吧,每次都是他带着郁嘉木入门,没几天郁嘉木就比他厉害了,搞得他很郁闷,他再人民币玩家疯狂氪金,也比不过郁嘉木欧气爆表,把他给郁闷的每回都喊绝交。   郁嘉木本着大家也算是朋友很多年了的心思,劝他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正经点吧。”   司睿不以为意,他还觉得郁嘉木那么忙得要死要活每个月拿补助什么的才三四千一个月很是没意思呢,他随便和人出去吃顿饭都这个数了,不过朋友之间谈钱没意思,郁嘉木也从不会在他面前觉得自卑,也更不会跟他要钱,和那些狐朋狗友不一样,所以他乐意高看郁嘉木一眼,乐意帮他打听祈南的事。   自从听说祈南有男朋友以后,司睿就好好给郁嘉木打听了一番。   回去告诉了他郁嘉木:“那人叫岑川,我觉得你这回是要真完了,他是祈南的青梅竹马,说是小时候住在祈南家对门的,俩人从小就认识,后来十几岁了搬去国外,在美国有上市公司,现在回了国,是什么集团的ceo,非常有钱,还是自己赚的……你不知道,我爸告诉我了以后,怎么看我怎么不顺眼,差点没把我揍一顿,嫌弃我不争气。”   在司睿看来,这个岑川和自己的差距都很大了,那和郁嘉木,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司睿问:“你怕不怕?”   郁嘉木摇了摇头:“不怕。”   司睿不禁在心底感叹,郁嘉木果然有胆色,这要做科学家的人就是不一样,视金钱如粪土啊。换成是他,大概就放弃了。   司睿觉得帮郁嘉木追祈南也挺有意思的。   没想到隔了几天去参加个酒会,正好就遇见了岑川。   之前只是听说,看了网上拍的新闻照片,把岑川拍的不怎么样,现在见到真人,真的是个很帅的大叔,长得有点像是混血,眼珠子是淡色的,眉目舒展,连脸上浅浅的皱纹看上去都很谦和温柔,保养的很好,近看就能发现他皮肤紧实,显然是一直在做运动锻炼。   听说男人三十岁之前长得帅靠天生,三十岁之后还能帅就得靠气质和心性,而心术不正的人,过了四十,就会在外貌上显露出本性来。   这个大叔一看脾气都很好,不是暴躁的类型。   司睿大着胆子过去套近乎,本来是他爸那辈的叔叔伯伯才好和岑川说话的,虽然这个大叔看上去脾气很好,但他还是有点发怵……   岑川被搭话,转头看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不,还是说是男孩子吧,看着还有几分孩子气呢……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的,染着栗色的头发,戴着钻石耳钉,打扮非常时髦,一双桃花眼,嘴角的线条却有几分桀骜不驯的味道呢……嗯,典型的富家小公子了,还是纨绔的那种。但岑川作为长辈,还是温和地和他说了话:“你是?”   “司睿。”司睿自我介绍说,笑嘻嘻的,“我以前在祈老师那里学过画画。”   听到祈南的名字,岑川才正眼看司睿,认识他,认识祈南,故意在他面前提祈南。他回忆了下,祈南没提过这个孩子,祈南的前男友不是姓郁吗?司睿……司睿……哦,是司家的那个小儿子,司明涛的儿子。没记错的话。   司睿接着说:“我听说你是祈老师的新男朋友。”   岑川淡定自若地说:“是的。”   岑川好整以暇、气定神闲,仿佛司睿不管说什么他都能轻而易举地解决。司睿尤其不喜欢被人当小孩子,岑川这副游刃有余的态度让他有点不舒服,他忽然有点好奇,要让眼前这个大叔方寸大乱的话,会怎么呢?   司睿不由地带着几分恶意说:“你知不知道祈老师以前和一个比他小十九岁的男人在一起过?他和那个男人还同居过三年。”   然后补充说:“岑叔叔,我今年二十四。”   他和郁嘉木同岁,都是比祈南小十九岁。他就是在故意误导岑川。他觉得祈南不会把和郁嘉木交往过的事告诉岑川。   他就是试试这个岑川,如果他就因为这个怀疑祈南,那这人也没什么好的。把他们拆散了正好。然后司睿就满意地看到岑川愣住了。   岑川是很久没见到这么傻的男孩子了。   他愣了下,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我知道的,那个男生叫郁嘉木。”   这下轮到司睿傻眼了,他被当场戳穿,满脸涨的通红。   岑川想到自己以前养过的一只猫,忍不住想去逗弄他,开玩笑说:“谢谢你了,小朋友,还特地来告诉我。”   司睿炸了:“我都二十四了,你叫谁小朋友呢?”   “你在说什么呢!没礼貌!”司睿的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背后,轻声呵斥,“跟岑叔叔道歉。”   司睿在爸爸头上可不敢老三老四了,只好憋屈地道歉。   回头他就把这事吞进肚子里,绝口不提……提什么提?他司睿不要面子的?!   ——   郁嘉木到画室的时候时间还早,他一出现,先到了的学生和林助理都有些震惊。   怎么说呢,年轻的模特难找,年轻的男模特更难找,这么帅的年轻男模特她还是第一次见,而且就算隔着衣服,也看得出他身材很好。倒不是说找不到,可他们开的那才多少价钱?   而且这个帅哥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这个男模特太帅了,林助理都不禁有点脸红,问:“今天是画人体,可以脱吗?”   郁嘉木点头:“没关系,等祈……我等你们的老师过来,开始上课了我再脱吗?还是现在就脱?”   “都可以。”林助理说,“画室有暖气的。不会着凉的。”   画室里已经有五六个学生在了。   郁嘉木深呼吸,在边上把衣服给脱下来,都叠好放着,身上只剩下一条四角内裤。   他的身材相当的好。   郁嘉木可不想再遇见祈南的时候变得臃肿、身材走形,这几年一直在坚持锻炼保持身材,一身漂亮但又不会夸张的肌肉,林助理都在纳闷,这个帅哥是很缺钱才会接这个工作吗?他随便去做个司仪或者给衣服店当男模,比给他们这个画室当绘画模特要赚钱啊!   有两个学生已经认出来,低头窃窃私语:“这不是之前微博上那个最帅的大学老师吗?”   “还是长得像?”   “我怎么觉得就是一个人啊?”   祈南进门迎面看到的是模特的背影,他没关心过招模特的事,但也是这大半年来第一次瞧见这么年轻而且还身材好的男模特,这个背影看上去十分的眼熟。   然后模特转过头,祈南霎时间脸色就变了,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   时隔三年多。   猝不及防地再遇……不,只是对他来说猝不及防,对郁嘉木来说是处心积虑。   祈南突然就火冒三丈。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就这么讨厌呢?每次都是忽然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把他给弄乱,这次他又想做什么?   祈南按捺着快要火山爆发的怒气,闷声说:“小林,过来。”   林助理一头雾水地过去:“怎么了?”   祈南冷声问:“你怎么找了他当模特?”   林助理心头打了个颤儿,祈老师脾气温和,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祈老师生气,害怕地问:“他、他怎么了?……不行的话我就让他回去?”   祈南烦躁地问:“现在来得及找别人吗?”   林助理没敢说话。   那就是来不及了。祈南气得抬头瞪着郁嘉木,大步走了过去,正面对着郁嘉木,讥讽道:“你学校的工作不忙?还有闲情雅致来当模特?”   郁嘉木看祈南厌恶的眼神,心尖像被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上次他们这样子时,祈南还是对他红着脸呢,现在却是像对仇人一样,勉强地扯了下嘴角,苦笑着辩解说:“我只是……来做个模特而已。”   就算能再多见你一面也好,就算要被你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也想要再见你一次。   祈南冷笑了一声,嘲讽地说:“你知道我招的是什么模特吗?我这节课要画全衤果的人体,内裤也不能穿的那种,你能吗?”   他就是在故意刁难郁嘉木,料定了郁嘉木还要那个脸,不会敢脱光的。   郁嘉木怔了怔,没有动。   祈南指着门口:“不能就穿好衣服给我滚。别再来了。”   郁嘉木从椅子上站起来,弯下腰,忍着羞耻,动作僵硬地,卑微地,把身上最后一块布给去掉了。 第53章   祈南当时就懵了,下意识看了一眼,眼睛都被辣了一下。   回过神,气得都有点发抖。   太不要脸了,太不要脸了,过了好几年了,这个混蛋比以前还不要脸了。   屋子里还有那么多小孩子呢!   郁嘉木长得帅身材好,又资本雄厚,房间里的女生都脸红了,还有两个男生,看了看郁嘉木,不由地低头悄悄看了看自己的裤子。这假如是换成一个秃头凸肚的中年男人,这样露出来,就没人会这样了,大概大家就只会用艺术的眼光来严肃对待了,但偏偏是这么一个有型的大帅哥。   好,脱,让你脱。祈南气狠了想,你不要脸,我干嘛要给你留面子?就让你光着两小时!   祈南转过身,屋子里的学生都在羞涩地瞅着郁嘉木,祈南看他们的模样,心底有点不想承认的不舒服,凶巴巴地说:“又不是没见过衤果体模特,你们干什么?笔拿起来!现在开始画!两小时后交作业!”   大家被祈老师骂得一个激灵,赶紧拿起笔唰唰唰地画了起来,嘴巴紧闭,鸦雀无声。今天的祈老师太反常了,他们还是头回见到祈老师生气,也不知是生什么气,像是一点就要炸的炮仗似的,大抵和这个帅哥模特有什么渊源吧……诶,瞎子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有点事情。   他们曾经坦诚相对了不知多少次,当年祈南就觉得郁嘉木身材好,现在还是这么觉得的,尤其是在这敞亮的房间里,一览无余地欣赏这具胴体,郁嘉木的身材比例太好了,他本来就长得高,还是宽肩厚背窄腰长腿,穿衣显有型,脱了衣服,每块肌肉都恰到好处,充满了力与美,就算郁嘉木阅尽模特,也找不出第二个比郁嘉木身材更好的。   要是郁嘉木转行去当男模,祈南觉得他也绝对会有市场的。   要用艺术的眼光看待这件事。   祈南一本正经,每个学生那都走过去,指导该怎么画,时不时地看郁嘉木两眼,但都不带其他意味,只有冷静。郁嘉木原本还蠢蠢欲动的心火被祈南这冷冰冰的扫视给熄灭,他当然还没有厚脸皮到能够赤身裸体还安然自若,尤其还是在这么多人的视线下,被这么多人看着,还要被画下来。   这要是传到他们学校里,他真的不要混了。   祈南好似是下定决心,真的就要他从头到尾光着,不给半丝同情。   祈南看到郁嘉木有点不自然、明显是不好意思的样子,再仔细瞧瞧,郁嘉木的耳朵根都红了,他的心底五味陈杂,首先是舒坦,啊,当年这小混蛋把他折腾得多惨,疼的他现在都心有余悸,然后又有点酸涩,在心里骂他:你也知道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还敢过来?被这么多人看原来还知道要脸红啊?还是有羞耻心的啊?   郁嘉木还知道祈南不喜欢自己看着他,可他就是忍不住,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去看祈南,他低声下气到这个地步,都不奢望祈南能好声好气地和他多说几句话,真的只是想多看祈南两眼,连看都不给看,他豁出去到这种地步是图个什么啊?   画了一个小时,有想休息会儿的,可以休息五分钟,有个学生拿出手机来和朋友发消息,祈南这没管,然后突然听见拍照的快门喀嚓声。   郁嘉木愣了愣,他自己都还没怎样,就看到祈南黑着脸都过去,说:“把手机给我。”   祈南把学生的手机没收上来,看了下相册,拍了郁嘉木的照片,现在的小孩子怎么了?不害臊就算了,还偷拍!祈南把照片彻底删除了,环视了一圈,说:“我找了模特来是给你画画,谁准你们拍糟了?我没付那个钱。你想拍你得征求他的同意,否则就是侵犯隐私。”   都说温柔的人生气起来格外可怕,他们看看祈南,觉得果然如此,大伙是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再乱动,都没敢再多偷懒,赶紧都开始画了。   两个小时结束,祈南把每个学生的作品都收上来,放在画架上,就摆郁嘉木的旁边,比照着真人来修改哪里画的不好,他一边说,下面就一片沙沙沙,都在努力地画。说到哪块肌肉了,还拿铅笔戳一下。   都没直接皮肤接触,被祈南这样拿笔碰了碰,郁嘉木就有点身体燥热,也坐得很久了有点累,调整了下姿势。   祈南恶狠狠地瞪着他,嘴唇动了动,压低声音轻声说:“都是小孩子,你敢有反应,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你不是不要脸吗?我让你上新闻。”   郁嘉木还敢有什么反应?都被他给吓萎了。   唉。   祈南变得比以前还凶了。   终于讲评结束,大家把画带回家当作业修改,下次来上课时上交。   把学生们都送走了,祈南回过头,看到郁嘉木,他妈的衣服还没穿上呢,又被辣了一下眼睛……他怎么感觉这小混蛋又大了点?以前有这么大?   祈南毫不客气地骂他:“你还不穿上衣服?现在有裸奔的爱好了?”   郁嘉木想起来了,他去捡了裤子先穿上,偷偷地把手机的录音功能打开,磨磨蹭蹭地不肯走。   祈南看他那慢的跟蜗牛似的,气不打一处来,说:“你去找小林结账。没见别的长进,脸皮倒是明显长进了,越来越不要脸了,现在不是都当博士当老师了吗?也不怕被人看到?这么前卫,还为艺术献身啊?”   郁嘉木心里就有有点暖,不要脸地说:“你怎么知道我现在读博士了还在当老师,你有打听我的事?祈南……”   祈南心底咯噔一下,他骂得顺口,完全忘了这茬,辩解说:“你别自恋了,我哪有打听你的事,我是上微博不小心看到你的新闻了,不行吗?”   郁嘉木垂头丧气地哦了一声,又在心里想,但就算是无意中看来,也说明祈南读了他的消息吧。这样想想,郁嘉木又觉得有几分希望起来。   祈南心乱如麻地说:“别拖拖拉拉的,快点穿上衣服给我滚。以后不准再来了,我已经和小林交代过了,你要是还敢再来,我不会再和你客气了。”   听到这么不留情的话,郁嘉木颇为难过,他也想过可能会是这个下场,反正都这样了,他上前两步,靠近祈南,祈南都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了,是薄荷味的沐浴露,郁嘉木以前就喜欢薄荷味的沐浴露,闻上去凉凉的,没想到现在还是用这个。祈南的理智告诉他不该心动,但是耳朵都不受理智控制地一下子红透了。   祈南像是受惊的猫咪一样马上跳开,炸毛,一脸戒备地瞪郁嘉木:“你有毛病啊!你想干嘛!”   郁嘉木笑了笑,问:“我只是走近了两步,你又干嘛脸红?”   祈南本来没脸红的,被他这么一说,这下是真的满脸通红了。   这和以前和郁嘉木在一起时面对傅舟又不一样,那时他对傅舟只觉得尴尬,想快点撇清关系,心情冷静,现在虽然也是想和郁嘉木划清界限,可是就是冷静不下来,心情被搅得乱七八糟。   郁嘉木一步步逼近过去,祈南低下头,看到他每走近一步,就像是在自己的心头最不堪的那根琴弦上轻轻拨动一下,颤抖,轻响。让他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郁嘉木俯下身,他赤着上身,柔声呼唤:“祈南……”   他看到祈南仰起头,深呼吸,闭上眼睛。祈南感觉到郁嘉木的温热的呼吸拂在自己的脸畔。   郁嘉木心头一动,就想去亲祈南。   还没亲到。   得到了一个耳光。   祈南睁开了眼睛,痛恨地盯着他:“我现在有男朋友了。”   “郁嘉木,你以前就是以为我破坏了你的家庭恨我之极所以报复我,现在你要成为你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吗?你现在已经这么没有底线了吗?”   郁嘉木怔住。   “祈南?”   第三个人的声音响起。   祈南和郁嘉木一齐转过头。   看到站在画室门口的岑川。   学生刚走,没关好门,岑川就直接进来了,他算着时间,想着差不多祈南快下课了,正好接他去吃饭,顺便约会。   但是,岑川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这副让人不得不怀疑的场景,祈南和一个光着上身的男人在那拉拉扯扯……岑川不免觉得,有点窒息。 第54章   祈南看到岑川,顿时慌了,下意识想要辩解,脱口而出:“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我前男友。”   岑川:“………………”   祈南说完差点咬到舌头,这他妈还不如不说呢,真是越描越黑。   郁嘉木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他一方面是刚被祈南戳到痛处,一方面忍不住为眼下的场景窃喜,窃喜之后又觉得自己很卑劣。   祈南回头骂郁嘉木:“看什么看?!还不快点穿上衣服给我滚?”   郁嘉木这下手脚利索了,很快穿戴好,流连地望了祈南几眼。   又来了,又来了,祈南真是生气,这个混蛋每回都是这样,以前就是,每次做错事就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像是被雨淋湿的可怜的小狗。   祈南索性眼不见为净,别过脸不去看他。   等到郁嘉木走了,祈南才稍微平复了下心情,能够顺清条理地和岑川说话:“我事先不知道他要过来,他自己应聘了画室的模特,我也是上课了才知道的。我的学生刚才都在,林助理也可以作证。我不会再让他混进来了。”   祈南想想,那小骗子确实是太会骗人了,简直防不胜防,起初是骗他二十几岁,还有装快递员,现在又应征模特混进来……但凡他想得到什么,他就会不择手段地去得到。   祈南心生烦躁,都三年了,他还没放弃吗?   想到这里,祈南心情有点微妙,小骗子居然还喜欢我吗?喜欢我到不惜做到那种地步吗?   岑川垂了垂眼睫,不免有几分低落,但还是善解人意地说:“嗯……我也觉得没人会傻到在这个时间点和地方出轨,我相信你的。”   就是……岑川真想叹气,他把后半句话吞进肚子里。   他看着眼前的祈南,他第一次见到祈南如此生机勃勃的样子。   幼时的祈南也是活泼的,他记得小时候的祈南,柔软可爱,但是也爱笑爱闹,所以他尤其喜欢带着这个漂亮的弟弟玩。再见面时大家都已过了而立之年,成熟了,祈南也是个沉稳的礼貌的一丝不苟的成年人……他们交往这大半年来,祈南温柔优雅,和他意趣相投,看似完美无瑕,他却总有几分遗憾。   以前他一直没有琢磨透到底是什么。   现在突然有点明白到了,祈南从未在他面前这样喜怒形于色过。   大概是他和祈南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够久吧?岑川安慰自己,想着。   祈南是被那个男人气得,可以说是暴跳如雷了,又不是表现得藕断丝连,拒绝得也挺彻底了。谁能没有几个前男友呢?像他的前夫,刚离婚的时候缠了他整整一年呢,不管他和谁约会,都要跑来捣乱搅事。   不过祈南都和那人分手有三年了吧……   祈南冷静下来,问他:“你是来接我去约会?”   岑川想了想,反问:“你现在还有心情和我出去?”   祈南沉默,一下子回答不上来。   岑川拨了拨他鬓边落下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擦过他的脸畔:“祈南,我们都不算年轻了,彼此都有点过去,我能够理解的,你之前能和我全盘托出,我就会相信你的,你不用担心这点。我想想,你现在大概是没有心情了,说实话,我也没心情了。毕竟我喜欢你,我从你十五岁的时候就喜欢你了,我比他喜欢你更早。”   祈南莫名地觉得,有点对不起岑川。他也不是不喜欢岑川,不然小时候他也不会整天跟在岑川哥哥的屁股后面跑,但是幼时的心情太遥远了,他记不得了,再遇见,两人又太相敬如宾,他肯定是对岑川有好感的,可也只是有好感,并没有曾经面对郁嘉木时的脸红心跳……   唉,想这些做什么?祈南愧疚地想,现在他的男朋友是岑川,他们确定关系好几个月了,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不能辜负了岑川。   ——   司睿听说爸爸过两天要和几个叔叔伯伯一起去打高尔夫,其中就有岑川。   他屁颠屁颠地跟去。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他要再打听打听那个岑川的为人。   岑川再次见到司睿,既不惊讶,也不讨厌,不仅如此,还对司睿微微一笑。   司睿不爱玩高尔夫,就没去过几次,打得一塌糊涂,岑川见了他的成绩,被逗笑了。   弄得司睿莫名有点脸红,觉得自己仿佛被人家玩弄在鼓掌之间,赌气地说:“你要是和我比滑板你肯定比不过我的。”   “好好。”岑川哄小孩子说,“你一看就不熟悉,为什么过来,特地来见我吗?好吧,我知道,是因为祈南,上次我回去以后跟祈南问起了你,他告诉我你以前纠缠过他。”   司睿顿时僵住。   岑川淡淡地补充说:“他还说你很幼稚。这些年也没什么长进的样子。”   司睿气成河豚,脸也不知道是臊得还是气得,红彤彤的,本来想炸,但是一想这真气了那不就正中岑川下怀?   岑川又说话了:“你打不来,我教你怎么打吧?”   然后说了几个要点,指点了司睿一下,司睿一试,不知道是不是撞了狗屎运,居然真的一杆入洞了,他高兴得差点没直接蹦起来了,说:“看到没?我厉害吧?”   岑川顺毛夸奖他:“是,你是很厉害。”然后问,“祈南还说你和郁嘉木交了朋友。你们现在还来往吗?郁嘉木是个怎样的人?”   司睿一下子警惕了:“他是我朋友,我才不会出卖朋友呢。”   岑川看没成功套话,也没有勉强,漫不经心地说:“好吧,那就算了。”   司睿真是看不懂这个人,他反正不学无术,翘了公司几天的班,别的都没干,就光跟踪岑川。   势要找出岑川的缺点来。   整整跟了一周。   愣是没找到一个黑点。   往大了说,他资助了好几个山区小学,建了好些教学楼,每年还会亲自过去做活动,公司招收残疾人员工,男女员工同工同酬比例一致;往小了说,他路上见到走丢的小朋友也不嫌弃麻烦亲自送人去警察局,陪着找到妈妈再回去,他还会点急救,救了一个久病突发的老爷爷,他的名牌西装被沾了一袖子的呕吐物他都没皱一下眉毛,他连深夜走路过马路只有自己一个人,都会老老实实地等红灯。   司睿这辈子就没见到这么守规矩的人。   他跟踪了一周,越了解越心塞。   跟不下去了。   司睿回去,心服口服地和郁嘉木说:“我觉得……岑川真是个好人,真的。他完全配得上祈老师,你别撬他墙角了,不厚道,人家比你早几十年认识祈老师呢。郁嘉木,你放弃算了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啊。唉……啧,我真觉得,岑川比你好。”   郁嘉木:“……” 第55章   郁嘉木那天录了祈南的声音,回去以后自己一个人偷偷听。   他也觉得自己这样挺变态的。   可他实在是太想念祈南了。   就算是祈南骂他的话,他听着都觉得满足,总比只言片语都听不到来得好。但如果被祈南知道这件事,说不定又要骂他有毛病了。   他还把那句“你有毛病啊?”设成早上的闹铃,效果很好,他早上一听到,一看身边空荡荡,发现自己是睡在学校宿舍的木板床上,不是睡在和祈南在一起的KINGSIZE柔软大床上,瞬间就难过醒了。   今时不同往日。   他当年能追求到祈南,一是祈南对他一见钟情,二是他那时算是大学最空闲的一段时间了,要是晚两年遇见祈南,他哪有空成天往画室跑,开始进实验室做课题以后他就忙成狗了。现在也是,本来科研的工作就忙的脚不沾地,还有学校的各种事情,更要为柴米油盐奔波劳碌。他每天都是凌晨睡,早上六点起,要不是他从小就身体强健,现在还在坚持做运动,根本撑不住。   当初被祈南“包养”的那段时间算是他最轻松、可以心无旁骛搞研究的日子了,最近似乎特别不顺利,手上的课题研究做了大半年到了瓶颈没有进展,每天整理一大堆数据却没有半点头绪突破,祈南和他新男友门当户对非常般配,都快要订婚了。他托付司睿帮忙调查岑川,结果司睿被“策反”了,反过来劝他不要撬墙角。   这点是郁嘉木最如鲠在喉的……他回去反复想了好久,祈南说的没错,他现在的行为和他最厌恶的小三也没有区别。假如祈南轻易地接受他,那就不是那个祈南了。但是,难道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祈南和别人结婚?   说不定……说不定能等到他们分手呢?郁嘉木不抱希望地想,他也知道自己这么想很卑鄙,可就是忍不住,现在他出现了,说不定祈南会发现他还爱我呢?   然后一晃过去大半个月,一点回声都没有,除了手机号被祈南画室拉黑,就没别的回应了。他现在也不知道祈南的新手机号,完全联系不上祈南,他已经被林助理拉黑,没办法混进画室第二次了。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   祈南之前还打算和岑川多交往一段时间再定下来。   郁嘉木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年轻的时候祈南确实是觉得单身一辈子没关系,如今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忍不了寂寞了,他也耗不起了。   郁嘉木那个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对他一骗再骗,谁知道他还要使出什么招数?祈南是真的怕了,还是尽快定下来,以免节外生枝。   祈南准备带岑川回家去见家长,走亲戚也带上岑川。   岑川有点意外,毕竟祈南一直不冷不热的,他俩之间非常温吞,到目前为止,岑川也就拉到祈南的手,亲都没亲到,他不是没那个意思,但是气氛总是不对,他能感觉到祈南不喜欢,所以也没敢唐突。   这都没亲近过呢,就到见家长那步了?   祈南看他惊讶的样子,问:“你不想去?”   岑川犹豫着说:“……有点突然。稍微给我点时间,我准备下礼物。”   岑川最近特别的忐忑,那个郁嘉木,是太大的变数。他问了司睿,司睿告诉了他郁嘉木的一些事,似乎是不足为惧的,不管是年龄、阅历、还是经济基础,而且祈南的态度也很坚决,可他就是无法安心。   岑川梦见一些以前的事,那时候祈南才十六岁,嫩的能掐出水的年纪,在他的回忆和梦境中被美化得更加美好,他妈妈喜欢种花,在房子的顶层弄了个很漂亮的玻璃花园,种满了花,祈南一直想过来看一次,在玫瑰丛中躺在藤椅上看星空。   有一次祈南终于找到机会,躲开大哥的监视,装睡,从二楼逃下来,他就在楼下接近,抱住祈南,拉着他的手去自己家,像是私奔一样刺激,他紧张得手心都汗湿了。他带着祈南,偷偷摸摸地上楼,一齐躺在藤椅上看星空,那时候的天空特别干净,星星像是钻石镶嵌在靛蓝色的夜幕上,但再美的星星也没有祈南的眼睛美,祈南望着星空,说:“真好看,我又想到新的画了,我要好好想想该怎么画。”   时隔那么多年,岑川都记得自己那个时刻急促的心跳,他离祈南那么近,一伸手他就能碰到祈南,他都能闻到祈南身上的水果沐浴露的香味,他们是青梅竹马,祈南刚上小学的时候,他们一个学校,都是坐一辆车去学校,他会牵着祈南的手送他去他的班级,傍晚放学,祈都会去他的班级找他,像是只小狗狗一样,他一个人等车害怕,要有人陪,每天他都会等祈南家里人接他了才肯走,自己家的司机先来他都不愿意走,后来祈家就索性让他爸妈接送两个孩子一起上下学。他记忆里最多的就是牵着祈南的手慢慢走,一直从春到秋,从冬到夏,一年又一年。   他想了很多很多,终于鼓起勇气,轻声说:“祈南,我喜欢你……”   花房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下。   祈南睡着了,没有听见,听见他说话的只有沉眠的玫瑰花。岑川愣了愣,笑了,想,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他那时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他不想再错过了。   但还没到祈南带岑川回家那天,祈南接到一个意外的通知,一直很关照他的洛爷爷去世了。   也不是多突然,前两年洛爷爷的身体就有些不好了,还有一次严重起来进了医院,祈南年初还去医院探病过。   年纪到了,就走了。   祈南从小多受照顾,当然要去送行,参加了追悼会。   见到了好多年不见的洛寒,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祈南想了想,好像是六年前了,他最后一次听说,洛寒是加入了无国界医生组织,都说他凶多吉少,都不一定能活着回来,现在看来倒是全须全尾,就是确实变了个样子,皮肤黑了,右脸上还多了个很吓人的疤,看上去触目惊心,看来他在战地的日子确实是惊心动魄的。   祈月揪着祈南的袖子,小声激动地说:“叔叔,叔叔,你看,角落里坐的那个是不是薛沂春?”   祈南怔了下,望过去,看到一个衣着朴素黑发黑眼的青年坐在角落,袖子上也戴着黑纱,打扮是完全不一样了,但脸是一模一样的,薛沂春相貌出众,没有第二个人了,就是祈南只见过几眼也一直记得,但他不敢确定,不是说薛沂春死了吗?虽然一直没有具体的消息传出来,“好像是?你比我熟悉,你清楚。”   祈月一个人不敢过去,非要祈南一起,祈南陪她过去,祈月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薛沂春吗?”   薛沂春抬起头,像是有点惊讶:“啊,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记得我。是我。”   祈月瞬时就眼眶湿润了:“你还活着啊。”   薛沂春明白这是自己以前的粉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呃,没死成……还活着。”   “祈老师?”洛寒见到有人和薛沂春说话,走了过去,不动声色地挡在薛沂春前面,隔开来。   洛寒轻声对薛沂春说:“要不你先到后边的房间去吧,这里我来料理就好。”   薛沂春闻言,听话地从旁边的门离开了,祈月眼巴巴地看着他走了,小声说:“我没有想打搅他……对不起……”   洛寒抬了抬手:“悼念会场在那边,可以往那边走。”   祈南一看这人死而复生就觉得很有蹊跷,不过事关他人秘辛,洛寒又一副忌讳回避的样子,怎好打探?拉着侄女走了。   大哥他们已经在悼念会场了。   祈月心神不宁东张西望,被爸爸教训了,不敢再探头。祈南间歇的时候抬起头,看到洛家的家人那儿,洛寒站在停靠后的位置,身旁有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虽然戴上口罩,但是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是薛沂春。   刚才祈南就发现了。   他们俩的无名指上戴着对戒,是婚戒吧?   应该是已经在国外结婚了。   能出现在葬礼上,也说明被家里人承认了。   没想到这两个人兜兜转转,当年闹得轰轰烈烈的,一个自杀,新闻屠版,一个跑去当战地医生,想要送死,这样要死要活的,过了这么多年,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在一起了。   这回没有人知道。   临走前。   祈南落单,他迷了路,正好碰到薛沂春拉下口罩,露出脸来,一团和气地说:“我带你出去吧。”   当年桀骜不驯的少年已经被磨平了所有的棱角,他的眉眼都变得温柔如水,说:“祈老师,我还记得当年在演唱会你接到我的花。”   祈南问:“你还挺年轻的吧,不回娱乐圈了吗?”   薛沂春说:“我有在做幕后……换了个名字,没告诉以前的粉丝。也别告诉你侄女。”   祈南嗯了一声:“你不后悔吗?”   薛沂春笑了一下:“不会。”   回去的路上。   祈南突然想起郁嘉木,有点鼻酸。   那你呢?   你后悔吗?祈南。   他问自己。 第56章   学期末的时候,实验终于有了突破,这来自于郁嘉木突如其来的灵感,整个团队的人都很高兴,进度一下子变得顺利了起来。   王教授对他多加赞赏,还自掏腰包请学生们去吃饭。   天气渐渐冷下来。   郁嘉木换上了风衣、围巾和皮手套,坐地铁去王教授订的酒店。挤在人群之中,钢铁罐头自黑暗的隧道里呼啸而过,他沉默着观望周围沉默的人。   那天实在太巧……祈南的司机生病请假,所以他自己坐地铁出门。   如果祈南的司机没生病,又或者祈南坐了出租车而不是地铁,他没有搭乘那条地铁线,没有进那节车厢,他们从未遇见过的话,是不是对彼此都好呢?   假如没有遇见,那祈南现在大抵还在小南直街过了悠闲平静的日子,不会经历那么多痛苦。   地铁到站。   郁嘉木随着人潮而下。   他到的不算早也不算晚,到了两三个人,过了半个小时,王教授才来,还带了个女孩子,介绍说:“这是我女儿。”   长得倒不太像,说实在的,王教授有点其貌不扬,方脸大嘴,这个女孩却生的细致柔软、弱柳扶风,瓷白的皮肤,小鼻子小眼睛,看着娇滴滴的一个小美女,到场以后也没吃什么东西,挑拣着夹了几筷子,就没有再动了,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也不插话,偶尔开口说了两句话,声音也是软绵绵的。   郁嘉木注意到女孩面前的菜都是辣的,看她连转玻璃盘都不太敢的样子,帮她转了一下,把几个清淡点的菜送到她面前。举手之劳而已。   当时郁嘉木没有太在意,后来他才想通了,估计那一次王教授就是特地带女儿来相看他的。   过了几天,王教授又请他去家里吃饭,郁嘉木没有多想,以前他还跟着前一个老师的时候也经常去老师家吃饭,他起初就以为是单纯地被王教授赏识了,还挺开心的。   饭菜非常丰盛,开始郁嘉木以为做饭的人是师娘,看着年纪不太像,才知道是保姆,师娘去世很多年了。餐桌上王教授问了他一些问题:“你家里怎么样?上次听你提到妹妹,还在读小学?二胎?”   郁嘉木疑惑了下,说:“我爸妈离婚了,我跟了我妈,妈妈再婚了,和继父生的妹妹。”   王教授说:“哦,这样啊,看你那么亲密,还以为是亲生的呢。”   “嗯,我们关系很好,和亲生的也差不多,毕竟我大那么多岁嘛。”郁嘉木说。   王教授又问他:“我记得你家是在X县,你要是毕业了回去不好找工作吧?是打算在这里工作,还是去H市?”   郁嘉木想到祈南,祈南才在S市开了新画室,就算被他骚扰了一次,应当也不会再轻易搬走了,多麻烦啊,于是回答说:“S市。这里大企业多,好找工作。估计就定居在这里了。”   王教授接着问了一些问题,郁嘉木越听越不对,他怎么听着觉得像是在问女婿。   他们正在说这话呢,王教授的女儿突然站了起来,僵硬地说:“我吃饱了,我回房间了。”   桌面上的气氛就变得有点微妙了起来,郁嘉木回去想了想,越想越觉得奇怪,但愿是他想多了。   没多久,王教授索性和他差不多挑明了,问他年纪不小而自己的女儿也是适婚年龄,虽然年纪稍微比郁嘉木大一点,但也只是大了一岁,学历不也低,他觉得两人挺般配的,要不要相亲看看。   郁嘉木顿时忧愁了,要按照他自己的意愿,他肯定是不愿意的,这要是换成他妈让他去相亲,他肯定就不去了。换成三四年前,他那个暴脾气,遇到这种事大概都直接掀桌子了。但这个是王教授,他还要在王教授待几年呢,各种成绩评价都捏在人家手里,要是闹僵了就不好了,就是在相亲时故意抹黑自己也不好使,回去王教授女儿和爸爸一说,他在老师眼里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他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要委婉又干净地拒绝,还得不让王教授对他的好感下降。   倒是可以出柜,可他现在怎么出柜?根本没人跟他出柜,他传闻被男人包养都是三四年前老学校的事了,听多年了,也还没有流传到S市来,就算传过来,现在也没什么人会相信的,他被朋友偷论文的事这些年反倒一直口口相传,告诫学弟学妹们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一定要放好论文上好锁,毕竟别人被包养和自己没多大关系听过就完了,但是论文这个东西就和自身密切相关了,还有人给他洗白,说他被包养的传闻就是那个偷论文被取消毕业证的同学造谣的。   郁嘉木也不知道现在具体都传成什么样了,他没吃的那么空还去打听这些玩意儿,也不会积极地到处说自己是基佬,他现在没出柜都有想找他约炮,他听闻圈子很乱,他可没兴趣去混。   周末,到了相亲那天,郁嘉木特地不打扮,就穿件灰扑扑的旧衣服过去,还戴了副眼镜,显得老土点。他的希望是美好的,可他身材实在太好,长得又帅,地摊货随便穿穿也像是名牌。   地方订的是一家高级西餐厅,女方订的。   郁嘉木到时是傍晚,华灯初上。   王教授的女儿王安之坐在靠窗的位置,正托腮看着窗外都市的灯火阑珊。   郁嘉木落座。   王安之回过神,轻声问他:“你来了,要喝点什么吗?”   郁嘉木点了杯柠檬水,他不喝酒,祈南给他养成的习惯,他觉得很有道理,染上酒瘾了会损坏脑神经还会手抖,这点克制力总是要的。其实郁嘉木觉得自己的克制力还不错,基本没有坏习惯,唯一克制不了的就是喜欢祈南,好几年了,也还是喜欢。   柠檬水上来以后,王安之又问:“我们是吃饭前谈还是吃了再说?要是吃饭前,我怕到时候吃不成饭了。”   郁嘉木看女孩的模样,不像是对自己有意思的,心里松了口气,这样正好,还不用他多费事了。他就纳闷了,王教授的女儿漂亮、家境也好,想来也不会中意他的。   但是他们点的餐迟迟没有上,这样尴尬地相对无言地做了好久,茶都喝完了。   王安之握着杯子,忽然轻声说:“我有遗传性的疾病,我妈三十几岁就去世了,估计我也一样。”   郁嘉木愣了愣,望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她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我觉得你是个挺好的人。我这个病,要是生了孩子,不一定百分百遗传,但很可能遗传,我本来有个男朋友,在一起七年,本来快要结婚了,前两年准备结婚,婚检查出来我也有这个病,我爸爸本来想瞒着他们,我还是告诉了他们。他家里人实在不愿意,就吹了。”   她看了会儿杯子里苏打水重的升腾的细小气泡,仿似可以听到这些泡泡破裂的细小声响,抬起头,瞧见郁嘉木错愕的神情,笑了笑,平静地说:“我爸爸很爱我妈,他们青梅竹马,他是知道我妈妈有那个病也还是娶了她,妈妈去世以后很多年也没有再找,我以前总想着找个和我爸一样的……太难了。现在也不是没有人愿意娶我,但都是些……”   她叹了口气:“怎么说呢?就算不爱我也没关系,我不希望那人有什么坏心思,不然等我死了,到时候还害了爸爸。所以我爸看上了你,他和我说你是一心学术的,但也不是没有上进心,够聪明,人品又好,没什么男女之情的感情需求,家境不算优渥,有个妹妹可以奉养父母,你就可以……可以算是入赘到我家。”   郁嘉木还是沉默,斟酌着该如何回答。   王安之善解人意地说:“我看得出你很为难啦。其实我也不同意。我这个病,我自己也不想害了人家,我不打算结婚,但是爸爸非要我来,我想了想,还是得说清楚比较好。”   郁嘉木说:“这件事我还没有告诉过现在学校的其他人。我一直没有女朋友不是我沉迷学术,我就是没有,所以才只好整天待在实验室。”   王安之看着他。   郁嘉木坦然地说:“我其实喜欢男人。我以前有个男朋友。”   刚说完,他们旁边餐桌预订的客人到了,落了座。   郁嘉木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随之怔住,下意识地喊出了名字:“祈南?”   祈南坐在他直线方向,正面对着他的位置,祈南对面的岑川则背对着他。   听到声音,祈南和岑川都看了过去。   祈南看到就是,郁嘉木在和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女生吃烛光晚餐,这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了。 第57章   祈南有点胸闷。   但是他和郁嘉木早就没有关系了,他也另寻新欢了,他有什么资格不舒服呢?   这不挺好的吗?就像他之前想的那样,郁嘉木也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这个女孩长得也挺好看的,看上去就很有教养,听口音还是本地姑娘,郁嘉木能找着这么个女朋友也挺好的。   祈南难受之余,又有些小小的生气,前几个星期还说什么过了三年也还喜欢我,转头就找了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果然那也就是骗我的,那直接说实话不好吗?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呢?幸亏我坚定住拒绝了,不然又要被他给骗了,每次都是都是这样,真的太会骗人了。   祈南真想现在就离开,看到对面的岑川,也是面露尴尬。   不,不能走,走了就好像多在意郁嘉木似的。就应该留在这儿,反正郁嘉木和他已经分手很久了,早就可以算是形同陌路,有什么好避讳的?   祈南不去看郁嘉木,对岑川笑了笑,装成神态自若地吃饭说话。   岑川迟疑着问:“那个郁……”   祈南按住他的手:“没关系,和我们无关,当成不认识就好。”   这话听到郁嘉木耳朵里,仿佛一箭当胸穿过,把他刺得鲜血淋漓。   王安之好奇地往后看了一眼,但见后桌的人没有异样,边上也没有人经过,问:“是你认识的人吗?”   郁嘉木明白祈南是不想被人知道和他认识,尤其是在公众场合,换做是以前,他早就不管不顾地说出来,但现在他懂得这样做只会让祈南更讨厌自己。他心头滴着血,勉强地说:“没什么,认错人了。”   服务员上餐。   郁嘉木呆呆地看着骨瓷餐盘里看上去精致美味的食物,他该和祈南解释的……可是,怎么解释呢?那个岑川就在他身边呢?他要像个小三一样去搅合他们吗?那也太难看了。   王安之看出他的神色不太对,没有再说话,两人无言地吃了这顿美餐,郁嘉木是味同嚼蜡、食不知味,他努力掩饰,但偷看得实在太频繁,王安之没办法不发现。   她知道郁嘉木是在注意他身后那桌人,那桌坐的两个男人,比他们的氛围好些,偶尔搭两句话,她听着似乎是一对情侣,男性情侣倒是没什么好稀奇的,都这年头了。   郁嘉木这桌的菜上得更早,其实他们早就吃完了,然后郁嘉木才懒洋洋地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等到她后面那桌人离开,他才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王安之问:“你说你以前有过男朋友。刚才那两个人里就有你的前男友?”   郁嘉木闷了一会儿,问:“有那么明显吗?”   王安之点头:“非常明显了。”   郁嘉木眉头紧锁:“对不起了。”   王安之反说:“不不,是我要说对不起,这下他要误会了吧?我去解释一下?”   郁嘉木苦笑了下,说:“你也看到了,他有新男友了,我解释不解释又能怎样呢?”   郁嘉木送她回家,王安之说:“你不用勉强的,我也不会勉强你的。说实话,因为这事我和我爸今天都没说超过十句话,他让我去相亲我就去,但我把我的情况都告诉人家,没人愿意的。条件好的看不上我,条件太差、心术不正的他看不上,你是新冤大头了,估计他还会找你。你年纪轻轻,又前途无量,还是找个喜欢的……喜欢的男人?”   郁嘉木笑了,看她明明身患重病却还这么洒脱自在,不禁心生好感,并非男女之情,就是觉得这个姑娘可以交个朋友,问她:“那你呢?”   “我觉得人生的目的不是结婚,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我想多看看这个世界,我才没空浪费那么多时间去结婚生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郁嘉木是个基佬,她完全放松了,“我之前的男朋友抛弃了我,我有段时间特别难过,还想去砸了他的婚礼,本来那些都是为了我订的,还有我买的婚纱,我订的玫瑰,我辛辛苦苦,结果临到婚礼,新娘换做了另一个女人,我那时候特别接受不了。我生病了,他抱着我哭,然后转头就再找了一个,现在我倒是能理解他了,长痛不如短痛嘛,我其实也不想拖累他,我有多喜欢他,我才有多么愿意放开手。本来就不合适嘛。我现在想想,要是他那时候留下来,反倒是我压力比较大,我看看我爸,想到我要是死了,他变成我爸那样,孤寡老人,万一孩子也有病,还得操心孩子的事,就觉得,一拍两散也挺好的,干干净净,谁也不拖欠谁。”   郁嘉木想起祈南,祈南以前就是这样不安的吧?他总是很在意年纪。郁嘉木说:“他大我十九岁。”   王安之侧目:“你挺厉害的啊。”   “他还很有钱,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不是真心相爱的,他们都说这是包养,没人相信。”郁嘉木说,只有祈南相信,但他后来也不相信了。   听到王安之的这番剖白,郁嘉木忽然就明白了当年祈南总是突然出现的烦躁和不安都是哪里来的,他的相信本来就不稳固,祈南比他大十九岁……所以他变得敏感多疑,一点就炸,因为他一直在害怕,无时无刻不是战战兢兢的,就是因为他不年轻了,他没有自己这样不顾一切的疯狂,他承受了无数的压力,外界的闲言碎语,家人的反对,还有对未来的不安。   祈南说过好几次,让他去找个般配的年轻女孩子。他那时候只知道吃醋、生气,没有仔细听,现在好好想想,这都是祈南在害怕,害怕拖累了他。   那本日记击垮了高塔最底下的横梁,他用心搭建上去的无数甜言蜜语便一齐坍塌了。   那时候祈南该有多害怕啊……郁嘉木忽然很难过很难过,除了这些,祈南也一并承担了他不成熟带去的伤害。   祈南的嫂子说的没错。   他是太不成熟了。   隔天,王教授来找郁嘉木,说:“我第一次看到我女儿挺开心地回家,她应该挺喜欢你的。就是你愿意不愿意,她性子倔强,肯定把病都告诉你了吧。”   “我不介意你到时候再婚。但是在她走之前,你不可以出轨。”   假如当了王教授的女婿,他至少可以少奋斗二十年。   研究,职称,课题……名与利。   他既然已经和祈南没有了缘分,还要拒绝这么一份从天下掉下来的馅饼吗?   郁嘉木在心底叹气,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郁嘉木想了好久,说:“她昨天和我聊了很多……教授,她说,是你钻牛角尖了,你不肯听她说话,你总以为她的幸福是结婚,给她找个可以依靠的人,但她觉得结婚并不是人生的意义,她现在的幸福是和爸爸一起渡过剩下的日子,希望你能多抽空陪陪她,别再逼她结婚了。”   王教授愣住。   郁嘉木说:“我说了怕您生气,您应该多打听打听的,我是gay,以前学校的人都知道,所以我才一直没有找女朋友,但我也好些年也没有找男朋友了。”   郁嘉木走出教学楼,阳光涌过来。   妈妈从小就告诉他,做人要堂堂正正的,对得起别人,不要走歪门邪道。   之前,他一直都不想去听,不想去了解,不敢去看,自欺欺人。   郁嘉木突然就想通了,想知道了,他想知道岑川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么好,好到可以配得上祈南。   司睿说得不作数,他要自己亲自去看看,那个岑川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第58章   郁嘉木联系了一个多年未见的人。   卓岳。   他并不确定傅舟都失踪那么多年了,他和卓岳算是毫无关系,卓岳会不会帮他。结果没费什么波折就见到了卓岳,他的公司这些年越做越大,发展得非常好。   郁嘉木进了办公室,装潢也不可同日而语,他一进门,看到办公桌上放着张合照,卓岳和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的合照。   卓岳注意到郁嘉木的视线,说:“我丈夫。”   “好久不见了,有什么事吗?”卓岳问。   郁嘉木没有直接道明来意,而是斟酌了一下,说:“当年我找你帮忙并不全为报复傅舟。他离开你是为了他的初恋情人,我当时在和那个人交往,所以我要破坏他们。”   这事卓岳是头一回听说,但是居然没觉得多惊讶,他后来一直琢磨,傅舟这个儿子胆大心黑,十九岁二十岁就敢阴他爸爸,关键是,还被他成功了,还能做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也不会让他感到意外。   郁嘉木自哂一笑:“不过后来,我也被甩了。”   卓岳问:“所以?找我是……”   “他现在在和一个叫岑川的人交往,我想你可能会认识。”郁嘉木说完,看到卓岳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我这次不是想做什么坏事,我就是想要这个人的联系方式,我想和他当面说话。”   郁嘉木从卓岳处拿到了岑川的私人名片。   更多的,卓岳没法帮他。   但郁嘉木没有马上唐突地去联系岑川。   这段时间还算有点空闲,郁嘉木弄了个假记者证,戴了副眼镜,装作是要写个商界精英专栏文章,去采访了岑川以前的老师们。   “他从小就是个很听话的小孩,在我印象里都没有闯祸过。”   “对,他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捡到过一个钱包,里面还有五百块钱,那时候的五百块钱可值钱了,拾金不昧还上过报纸的。我好像放在哪了?”   “他的英语成绩和数学成绩特别好,还讲过英语演讲比赛的冠军。”   “谈恋爱?我印象里他没有早恋的,有好些女生喜欢他倒是的……现在不知道结婚了没有?”   然后郁嘉木去混了一下S市的同志圈,他之前是不想,只要他愿意,有的是人带他。   郁嘉木找圈内名媛问了问岑川的事。   “岑川?知道啊。是同志。但人是钻石王老五,长得帅,有钱,是他挑人。”   郁嘉木问:“他有什么包养传闻吗?”   “你怎么?想被包啊?你好看是好看,不过一看就是1,听说岑川也是1,他现在有个男朋友。我听说特别漂亮,就是年纪也挺大的,但是见过的人都说漂亮成那样,年纪大点也没关系了。”   郁嘉木心酸了下,又问一遍:“我是想问问,他在那之前,有没有过金丝雀。”   “没有啊。他是好些人的男神,但没几个人敢凑上去的。他是同志的事很多人知道,据说以前结过婚,离了,因为是同志出去应酬有人就找鸭子招待他,他碰都不碰的。他谁都没包过。唉,就是太干净了,还有有钱有才,我们私下都说这人要不是个真老好人,要不是个大变态,不管是那种都招惹不起啊。不过我觉得他可能还是有点毛病的,不然怎么会离婚?”   郁嘉木:“……”   岑川的前夫是外国人,是个英国人,不在国内。郁嘉木费了一番功夫,从岑川的外网账号顺藤摸瓜才联络到人。这都离婚了,岑川居然都没有取关前夫。但岑川的账号里都很普通,偶尔讲点冷笑话,ins发发平时的图片,完全没有出格的,不抽dama不乱搞。   郁嘉木想,岑川和他前夫闹到离婚关系应该很糟糕,他前夫说不定会和他说很多坏话,只听一半吧。   结果他得到的回复是这样的:“我非常后悔。他包容了我很多次很多次,是我没有珍惜。你不可能从我这听到他的任何坏话。你有他现在的地址吗?”   郁嘉木:“……”   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人这么洁身自好吗?   还是真的就和司睿说得一样,岑川是个难得一见的绝世好男人?   如果岑川是傅舟那样的人,那郁嘉木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横刀夺爱,可是就连从他前夫口里,郁嘉木都没打听到半句坏话。因为太好了,还被怀疑是隐藏得很深的大变态。   在他看来,这个岑川假如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只有优柔寡断。   郁嘉木调查得越深,心情就越沉重,他最后查到的是岑川的私人博客,设了密码,郁嘉木想了想,输入了祈南的生日年月日……真的进去了。   写得都是日常,非常琐碎,他把和祈南的每次约会都记了下来,所有细节,甚至注意了祈南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都仔细地记录,祈南喜欢的颜色、衣服牌子、香水牌子,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郁嘉木看得异常心塞,因为他以前根本没有岑川那么细心,他从没注意过祈南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就算让他现在说,他都说不大上来,顶多能说出一两个菜。   郁嘉木没再往下查。   就像司睿说得那样,岑川配得上祈南,社会地位,家世门第,经济实力,年纪岁数,审美品位,甚至他们还是青梅竹马,简直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现在他还发现,岑川对祈南的喜欢也完全不输给自己。   他有什么比得上岑川的?年轻吗?可他的年纪就是祈南不接受他的重要原因。   郁嘉木靠在椅子上,拿着岑川的私人名片,呆呆地看着上面的手机号。   最让他伤心的是,岑川真的是个好人。   ——   “你又来了啊。”岑川笑了笑问。   司睿心怦怦直跳,紧紧抓着高尔夫球棍,说:“我后来好好练了练!这次不会再出丑了!”   岑川和气地说:“那好啊,给我看看你进步了多少。”   司睿挥杆,球飞出去。   岑川拍手表扬他:“不错不错,一次就打中了。”   司睿特别不好意思,红着脸说:“打歪了。”   “已经很厉害了,进步很多了。”岑川夸奖他,就差摸摸他的头再给颗糖了,“这个运动是不是很有趣?”   司睿用力点头。   岑川也不和他说别的事,就一直很热心地教他打球,司睿觉得这个叔叔特别亲切友善,仿佛当年他第一次见的祈南,但是又有点不一样。   岑川陪他玩了以后会笑眯眯地说:“不过和你爸爸的那个合作我还在考虑,我带你玩不代表别的意思哦,我只是觉得你很有趣而已。”   司睿是真的对岑川叔叔很有好感,当初祈南和郁嘉木在一起他都不服气了好几年了,这回却是马上就心服口服了,甚至觉得岑川远比郁嘉木好得多。   所以司睿不忍心瞒着岑川,对他说:“郁嘉木……郁嘉木最近好像在调查你。我怕他有什么坏心眼,他喜欢祈南喜欢疯了,这过了好几年他也没有放弃,都执拗了,你要小心点。”   岑川愣了愣,说:“谢谢。我知道了。没关系,让他查吧,我平生不做亏心事。”   司睿觉得岑川淡淡地说出这个话时那个泰然自若的样子真是帅炸了……崇拜地望着岑川。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岑川自己也不是不安的。   祈南一对上那个郁嘉木就会变得很奇怪。   那些细节……一直让岑川非常忐忑。   司睿是个傻孩子,不像是在骗人,那那个郁嘉木是在策划着什么呢?无非是想撬墙角吧?他会出什么招呢?   岑川还在琢磨的时候,某天下班后接到了个陌生来电。   “你好。我是郁嘉木。”郁嘉木开门见山,“你是岑川吗?”   岑川觉得这小子也挺厉害的,他都没有告诉过司睿自己的私人号码,郁嘉木只是个普通的学生,家里完全没有背景,他是从哪里知道的?   岑川不慌不忙地回答:“你好,有什么事吗?”   郁嘉木也不多说废话了:“我想我不用再介绍自己了,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我想和你好好谈一次,地点你订。”   这么单刀直入的邀请。   一下子岑川也分辨不出是福是祸。   考虑到郁嘉木还是个学生,岑川约的地点是个普通的茶馆。   郁嘉木已经提早了二十分钟到,但是岑川三十分钟前就先到了,郁嘉木心事重重地入座,一下子不知道该从什么话题开始说起。   “我听说你和祈南是打算年底订婚?”郁嘉木问。   “提前了。”岑川说,“三个月后。我们的订婚戒指还没做好。”   他打量着郁嘉木,上次他觉得郁嘉木长得像傅舟,现在再多看几眼,似乎又没那么像了。   郁嘉木心如刀绞地问:“你喜欢祈南哪儿?”   岑川倒是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怔忡了下,回答:“你突然问我,我也没办法马上回答出来,他的优点太多了……”   “是啊,他是世界上最好的。”郁嘉木慢慢地红了眼眶,强忍着泪水,当他真的和岑川面对面坐在一起,只是几句话而已,他就敢说岑川是个很有教养又成熟可靠的男人,比他可靠多了,如果他能早出生二十年多好,哪怕是十年都行,他根本追不上祈南,“他在家的时候还是喜欢穿那件绿恐龙的T恤衫吗?天气冷了,让他记得多擦手霜,他经常偷懒的,画了画洗了手就懒得擦……有好好吃饭吗?他画起画来没人催他还会忘记吃饭,外卖盒子也乱扔……就算是这些,我也都喜欢。”   岑川听着有点傻眼,他从不知道这些,这让他心情非常微妙,但还是装成都知道的样子,不过即使他不装,郁嘉木也不会注意到,他一副快要崩溃的模样。   “你是个好人。”郁嘉木红着眼睛,哽咽着,艰难地说,“我要是早生十年,我都不会把祈南让给你。”   说完他自己又笑了,“对,祈南也不是我的,我有什么资格说让呢?”   岑川……岑川给他递了纸巾。   郁嘉木诚恳地问:“我想再见他一面,最后一面,我想好好和他道个歉。我以后就再也不骚扰你们了。”   岑川想了好一会儿。   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这次真的不是在表演……莫方,真不是be,这招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59章   周日要去见祈南。   郁嘉木一早就起了,他昨晚上根本没睡好,宿舍的床又窄又硬,硌得人生疼,刚放假,学校这两天停电,又是周末,修理工不肯上门,没电没法开空调,夜里冷的他无法入睡。   只能用冷水洗脸,冷的刺骨,瞬时就清醒了,郁嘉木擦干净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算整洁,他换上这周为了去见祈南特意买的西装、大衣和皮鞋,花了他大半的积蓄。虽然就算他一身行头加起来可能也抵不上祈南袖子上的一颗纽扣,但起码不能穿的太落魄穷酸,叫人看着都可怜。   学校种了梅花,枝头已经缀满晶莹可爱的花苞,有些已经开了。   清冷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   郁嘉木踏过早晨的小径,遇见几个还没回家的学生,和他打招呼:“郁老师,早上好。”   郁嘉木微微笑着颔首:“早上好。”   上回岑川提早半小时到,那他就提早一个小时,总不好叫祈南等他。   可是也去的太早,等在那,无事可做,茶都凉了,郁嘉木反复地想该和祈南怎么说,思来想去,都想不出来,遇见再复杂的化学式子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唯独对着祈南,每个字他都要斟酌过去,还不敢轻易开口。   过了大约四十来分钟,郁嘉木远远看到了祈南的身影……身边陪着岑川,祈南是和岑川一起来的。   唉,也是了,祈南哪会乐意一个人来见他。   到了这一桌,岑川善解人意地说:“我在是不是不方便,我回避一下让你们单独说话吧。”   祈南拉住他:“不用了吧。”   郁嘉木被他这个提防的态度刺得难受了下。   岑川便说:“那我坐在那边,那里应该听不到你们说话的,有什么事了你就叫我。”   祈南索性直接问了,一副随时想走的样子,不耐烦地问:“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郁嘉木见他看都不想看自己,伤心至极,低声说:“你不要这么怕我,祈南……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说不定这是我这辈子和你说的最后几句话了。”   祈南难得见到郁嘉木打扮得这么正经,实在是英俊逼人光彩焕发,他觉得自己又老又难看,根本不敢直视郁嘉木,待听到郁嘉木这句话吓了一跳,才瞪大眼睛直视着郁嘉木,骇然反问:“你干什么?你要做傻事?还是拿这来威胁我?你别乱来,就算你……就算你威胁我,我也不会吃这套的,你听到没有?”   郁嘉木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还想着挽回呢,挽回什么啊,他随便一句话,祈南就怕成这样……是完全不相信他了啊。   祈南看他难过的模样,心里跟着酸涩起来,也在想自己说的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不是在逼你,你别害怕了。”郁嘉木说,“我的意思只是,这次和你说了话,我就不再缠着你了。”   祈南低下头,闷声问:“那你还来找我干嘛?真要那样,你就别再来找我了。”   每见郁嘉木一次,他的心情都会好几天乱七八糟的,吃不香,睡不好。   郁嘉木深吸了口气,把涌上眼眶的泪意给压下去:“我就再问你几个问题,你不要生气,都好好回答我,好不好?”   祈南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你问吧。”   郁嘉木问:“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是真的打算和我过一辈子,是不是?”   他们之间的往事对于祈南来说,就像是一道道伤口,在时间的治愈下,旧的血结成了暗色的痂,这下又被郁嘉木给硬生生揭开,流出新的血来。   祈南点头:“……是。”   尽管努力遏制,郁嘉木的声音还是变得哽咽起来:“他们说你年纪比我大,笑话你包养小白脸,你说你不介意,其实你很在意,很难过,是不是?”   祈南眨了眨眼睛,眼眶微微地泛红,硬邦邦地说:“是。”   “你那时候一直很不安,是不是?”   “是。”祈南忽然烦躁上来,语气就不大好了,“是又怎样?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翻这些旧事,是想让我心软吗?”   郁嘉木摇头,他打扮得是很光鲜,但整个人都卸下了气势,他也不再是十七八岁了,早就没了当年那一往无前的锐气,他的棱角都在日复一日的思念中被磨平了。   郁嘉木苦笑:“我没有,祈南。你不用这样战战兢兢,总觉得我是要纠缠你不放的。我知道,我知道你很想甩了我,我知道你不想再和我有半点瓜葛,我都知道的,你不用一遍一遍提醒我。我还没那么笨。”   郁嘉木忽然忍不住了,连忙低头,眼泪没来得及憋回去,落在冷了的茶里,泛起细细的涟漪,只是片刻,淡绿色的水面恢复了平静,那滴眼泪融进了水里,消失不见。   “我这些年才慢慢懂了,我做错了太多事。我当年太不成熟,害你吃了好多苦,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就想和你好好道个歉。”郁嘉木说,“我不奢望你原谅我。我就想……我好好道了歉,你以后有一天想起我,起码我也是有一点点好的,一点点就够了。”   “对不起,祈南,对不起……”郁嘉木想去拉祈南的手,到了半路停下来,碰都不敢碰,可他抬起头,看到祈南眼睛也红了,快哭起来,郁嘉木握住祈南的手,他的手掌大,覆在祈南的手背上,“你还喜欢我是不是?”   祈南喘了好几口气,呼吸都在发抖,他把手抽出来:“……我不敢了。郁嘉木。”   “我已经有新的男朋友了。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不能对不起他。”   “郁嘉木,你又这样,你刚刚才说了不纠缠我。”   郁嘉木想到岑川,心境凄凉,对,还有岑川呢。   岑川多好,是他亲自调查过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比他好多了。   “嗯……岑川很好,他比我成熟,不会像我这样总让你伤心。”郁嘉木低落地说,他又深吸一口气,努力笑了下,“是我荒唐了,又乱说话,对不起。”   郁嘉木轻轻笑了两声,“我今天怎么总在说对不起?”   他勉强打起精神,心头在滴着血,脸上露出个笑:“就到这里为止吧。祈南,我祝福你将来能够一直幸福。”   说完,郁嘉木拿上外套,就准备离开,刚走出半步,忽然想起忘了结账,又折回来,慌慌忙忙地找钱包,手指一直在发抖,开个钱包扣子都开不好,手一抖,钱包掉在地上。   零钱都摔了出来,丁零当啷。   祈南要帮他捡。   郁嘉木都不敢去看他:“我自己来就好了,没关系的。”   他蹲下来,把硬币都捡起来,匆匆掏出两张一百块放在桌上:“我结账就好。”   祈南看着他这个样子,忽然心头涌起一股热流,也忍不下去,说:“我原谅你了,郁嘉木。”   郁嘉木停下脚步,看着他,像个大傻子。   祈南嘴唇都在微微颤抖:“你以后不用……不用觉得我还讨厌你,不要那个样子。你是个很优秀的男孩子,有很多人喜欢你的,你以后……找个适合你的人,好好过日子。我也祝福你能找到你的幸福。”   郁嘉木全都明白了。   祈南是喜欢他的,就算是现在也还是喜欢的,但是除了喜欢以外,他们什么都没有。   有太多太多的困难压倒了这份喜欢。   祈南是不敢再和他在一起了。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郁嘉木有点恍惚,反倒有了种释然的感觉,对祈南宛然一笑:“好的,祈南,谢谢你。你也对我笑一下吧,我最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   祈南勉强着自己,但是根本笑不出来。   “再见。祈南。”   郁嘉木转身走了,他没有再回头。   没法回头了。   放过他吧。郁嘉木对自己说,你要是还爱他,你就放过他。   郁嘉木仰了仰头。   岑川目送郁嘉木离开,走到祈南身边,没有做声,递了手帕过去。   “都结束了。”祈南说,“我都说清楚了。”   岑川看在眼里,他知道祈南外柔内刚,不会拖泥带水,祈南说的是真的。   祈南和那个郁嘉木是真的断干净了。   他也是抱着这个期望才答应让祈南再见郁嘉木一面,劝说了祈南。   但是为什么……他却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片更深的迷雾之中。   ——   一切像是就这么过去了,那个叫郁嘉木的男孩子再没有出现过。   岑川和祈南说:“既然是这样,我们就不用那么着急了吧?慢慢准备,我想好好筹办和你的婚礼。……还有求婚,我都没有正式求婚过呢?总想找个好时机。”   男人和男人结婚是和这世间其他普通的男女之间的婚礼不一样,就算他是第二次结婚,岑川完全不打算含糊应付,他想给祈南一个很好的婚礼。   中西式的礼服都要订做,西式的是特地去巴黎订制,本来还得排队等半年,岑川花了大价钱插队才提前开始做,但也要最少三个月才能拿到衣服,中式的则是在苏州找老裁缝,比西式的还麻烦,手工刺绣赶不了,得起码半年。   他求婚用的戒指半年前就下了订单,倒是下个月就可以拿到了。   可是,等岑川真的拿到戒指了。   他却依然找不到时机求婚,他犹豫起来,以前就是这样,他知道自己这个毛病,又想等到万无一失了再和祈南求婚,于是一拖再拖。   一眨眼就到了年边。   岑川的父母都在美国,但他今年打算留在国内,去祈南家,也是正式上门见个面。   有了郁嘉木那个糟糕的对比。   祈东对岑川非常满意,年纪和祈南相当,还一表人才,跟那个吃祈南的喝祈南的还整天气祈南的小白脸完全不一样!祈风和祈月也是,以前那个郁嘉木,比他们的年纪都要小好多,偏偏在和他们的小叔叔谈恋爱,算是他们的长辈,每回来,他们都觉得很尴尬。岑川就不了,而且他们也认识岑川。岑川出国的时候祈月还小不记事,但祈风是都记得的。   岑川感慨说:“我走的时候你才到我腰那么高,现在你的孩子都那么大了。”   哦对了,也不用操心送礼物的问题。   郁嘉木是个穷光蛋,送少了,怕打击他的自尊心,被他当做是他们祈家瞧不起人,送多了吧,也怕他多想,觉得是炫富,刺激他,而且他给回不起礼物。   没一次不头疼的。   现在轻松了,岑川和他们社会地位相当,随手送点礼物也不用深思熟虑那么多,他们送得起,岑川也回得起。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   不过,还有别的细节要商量,岑川问祈南:“房子呢?我们以后住在哪?我们到时候是要住在一起的……”   祈南点头:“你觉得哪里好呢?”   岑川笑笑:“我是问你,我都随你,你觉得舒服就好。要么就在你的画室到我的公司中间的路上再买栋房子吧。”   祈南觉得岑川考虑得非常周到了,没有半点反对意见:“好。”   他们都忙,先让助理筛选,挑好几处以后看了照片,两人再一起去看房子。   岑川最中意是一处顶层公寓,祈南喜欢花草,还可以盖个小花园,就是太高。其实祈南不是特别喜欢,他不大想住在那么高的地方,但是他觉得岑川已经是为了他选了这个地方,岑川妥协了一步,那他也应该这样,本来过日子就是互相着想的。哪能和他跟郁嘉木那样,整天互相怼?   但是到了深夜,祈南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整个心无法落定。   岑川是个很可靠的人,你们在一起那么好,你又在不安什么呢?祈南问自己,却得不出答案。   唉。   ——   噼里啪啦。   鞭炮炸响。   郁嘉木过年回家。   他妹妹今年六年级,也是个半大姑娘了,和他长得不像,她不像妈妈像爸爸,来年就要小升初。压力很大。这个年都没有过好。   过年逢人就说她:“最近成绩怎么样?期末考试怎么样啊?你哥哥可是从小成绩就好啊!博士生啊!你要向你哥哥学习……但也不要读到博士,读到博士嫁不出去。”   郁嘉木小时候也不喜欢别人问这些,能拦的都拦了,尤其是说什么读到博士嫁不出去的,都什么狗屁。   去年妈妈和继父商量,把以前的小房子给买了,置换了以后买了个大些的房子,专门整了一个房间给郁嘉木,就算他现在很少回家住。   “总要给你留着的,这样才是一家人。你什么时候累了,回来也有个地方可以歇歇。”妈妈说。   郁嘉木没有再推辞。   大年初二的时候,郁嘉木翻到王安之发了一张照片,用自拍杆拍的,背景是蔚蓝的大海,王教授平时总是拉的苦大仇深的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她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这样一看倒是活脱脱的一对亲父女,头顶一片阳光灿烂。   郁嘉木问她:和教授去旅游?   王安之:是啊。希腊。你呢?最近怎么样了?   郁嘉木想起她和自己说过的话,过了一会儿,回复:我觉得你上次说的很好。我决定和科学事业结婚了。我打算申请出国。   郁嘉木没有背景没有关系,光靠自己走到这一步,他想进研究所最好还是有留学经历,之前是为了自己那点私心,一直不舍得,如今也放开了。   王安之:我都和我爸说了,他没那么小肚鸡肠,不会为难你的。   郁嘉木:是我自己想去开阔一下视野。不过,我不介意教授为我写封推荐信的。   王安之:哈哈,我帮你去讨一封,一定让他给你写的声情并茂。   郁嘉木收起手机,他走到露台,风很冷。   入了夜,放眼过去,一片灯火阑珊。   翻了年,还有假期,妹妹期末考考得很好,之前郁嘉木答应了她考到班上前五就带她去S市的游乐园玩。   说话要算话,不能骗人。   这大概是郁嘉木这几年用惨痛的教训学到的事了。   大年初五。郁嘉木就带妹妹去了S市。   不仅去游乐园玩了,还去了动物园,和好几个博物馆,本来是挺开心,回头郁嘉木一说:“嗯……这下你的寒假作文有东西好写了,正好,写完了再回家。”   妹妹:“……”   “我还想去水族馆,哥。”妹妹说,“他们说水族馆也很好玩。我想去。”   郁嘉木是故意避开这个的,他和祈南第一次约会第一次接吻都是在水族馆,他连回忆都不愿意去回忆。   但是妹妹都这么说了,郁嘉木想了想,是他自己杯弓蛇影,怎么好因为这个要别人配合他?没有再推脱,答应了:“这是最后一个了啊,去过以后就回家。”   故地重游。   水族馆没什么变化,鱼还是那几种鱼,看着差不多,但郁嘉木觉得肯定早就不是当年的鱼了。   郁嘉木在一个地方停下脚步,他转过头,看着水墙,银色的小鱼成群结队地游过。   郁嘉木仿佛看到水的那边,映着祈南的笑脸。   “怎么了?哥哥。”   郁嘉木回过神,眨了下眼睛,哪有祈南,只有他自己的影子,茕茕孑立。   从水族馆出来,郁嘉木带妹妹去江边散步,看夜景。   走了大概三四十分钟,拍了不少照片,准备再带她去吃个宵夜就回家。   郁嘉木突然听见不远处有点嘈杂,有人在喊:“有人落水了!”   郁嘉木二话没说就跑过去,果然看到湍急的河流中似乎有人影在挣扎。   “有个小孩掉到水里了,有个大人就跳下去救他。”   “叫了消防队了。”   “来得及吗?过来人都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可以收尸了。”   郁嘉木听到有哭声,他看到一个男孩在哭。   他认识,是祈南的侄孙祈瑨,呦呦。   郁嘉木脑子瞬时空白了,脱了外套和毛衣,说:“我下去。”   冬天晚上的江水冰冷刺骨。   郁嘉木此时此刻却半点都感觉不到,他心焦如焚。   从上面看着一般,真的跳下去,水流非常急,光线却很暗,郁嘉木什么都看不到。   有人在岸上打灯照,指导他:“看到了看到了,在那边。”   黑暗中那一抹光非常明显,郁嘉木游过去,终于看到了。   最开始落水的小孩抓着祈南的脖子,想浮出水面透气,于是一个劲地把祈南往水下按,结果两个人都往下沉了,郁嘉木没办法一次救两个。   这时候岸上抛过来一个系着绳子的轮胎,郁嘉木把那个小孩装进去,岸边的人一齐把小孩拉上岸,他没什么事,吐了几口脏水,哇哇大哭要爸爸妈妈。   郁嘉木过了会儿才把完全昏迷的祈南给捞上来,祈南已经完全昏过去了。   郁嘉木抓到他的时候一动不动,像是死了,郁嘉木心乱如麻地想着该怎么急救。   “我来。”有人说。   郁嘉木抬起头,看到岑川,他记起来,司睿好像说过岑川会急救。   郁嘉木赶紧站起来,岑川跪在祈南的身侧,给他清理了口中的淤物之后,人工呼吸,按压心脏,郁嘉木站在旁边看得直发抖,直到祈南咳嗽了两声,喘过气了,他也像是被救活了一样。   祈南睁开眼睛,看了岑川一眼,就又晕了过去。   救护车来了。   祈南被搬上担架。   “别告诉他。”郁嘉木抓住岑川的手臂,哀求说,“只是意外,我刚好路过。别告诉他。”   担架已经抬上救护车了。   不用再多说,岑川明白郁嘉木的意思,他是不想让祈南有所负担。   岑川点了点头。   郁嘉木真心松了口气,由衷地说:“谢谢。”   岑川愣了愣,直到被医院的人叫,他才回过神。   岑川跟着上了救护车。   他从后车窗窗口望出去,郁嘉木浑身湿漉漉的,无比狼狈,在寒冷夜风中瑟瑟发抖,捡起衣服,默默地离开了,背影看上去真是可怜。   今天他和祈南带着祈南的侄子出来玩,逛到江边,本来他们还在讨论婚后要不要要个小孩,呦呦说要吃可丽饼,然后他让祈南和呦呦等着,他去买。   回来就看到围了一大群人,祈南还跳下去救人,他倒也想下去,但是看到已经有人跳下去救人了,与其添乱倒不如冷静点帮忙……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了。   索性祈南救了过来。   可是……   岑川看着还在昏迷中的祈南,却不由地想起郁嘉木对他说“谢谢”时别无所求的神情。   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   祈南醒了。   岑川就守在床边,祈南不做多疑,他第一眼看到的也是岑川,沙哑着嗓子问:“那个小孩没事吧?”   “没事。”岑川说。   祈南这才放松下来,对他笑笑:“谢谢你救了我。”   岑川怔了一下,回答:“是别人救你上岸……急救是我做的。”   祈南问:“啊?我都昏过去了,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岑川想着郁嘉木离开时的狼狈身影,说:“我也不知道,天太黑了,那个人不求回报,救了人就走了。”   祈南感叹:“可真是个好人啊。”   岑川涩然道:“是啊……真是个好人。”   这只是他们生活中的小插曲,祈南回头被他大哥骂了一顿,也就没了。因为泡了冰冷的江水,回去哮喘复发,两个星期都没出门,才终于缓过来了些。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离他们的订婚日子越来越近。   岑川又遇见司睿,司睿恭喜他,问他讨请柬:“不给我喜帖吗?我也要去参加。我觉得这多少有我的一份功劳吧?”   岑川见他那个得意劲儿就忍不住笑,他觉得这个孩子特别逗乐,笑道:“还没做好呢,会送你一份喜帖的,我亲手写,好不好?”   司睿连连点头:“好好。”   又说:“郁嘉木是彻底被你搞定了啊。之前我劝了他三年他都不死心呢,你一出现他就自惭形愧啦。”   岑川现在听到郁嘉木这个名字是特别不舒服,问:“怎么了吗?”   司睿说:“他下学期准备出国了。”   岑川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错事。   这样下去究竟是对是错,还是只是他太执着,可他也不想轻易地放手……他都等了二十年了。   三月初。   冬去春来,乍暖还寒。有天祈南一早起来,玻璃上挂满了泪珠,他一抹,望见窗外一片茫茫雾海。   回南天到了。   空气变得湿润而黏腻,像是浸满了水,仿佛一拧都可以拧出水来。   用上抽湿器也很快就装满了水。   岑川像是往常一样,接祈南去约会,明天就是他们订婚的日子了。   岑川也不知道为什么,等到回过神,他已经载着祈南到了江边,他这段时间一直想着这个地方。   “希望明天天气好点,天气预报说是晴天,雾气应该会散了。”祈南说,转头看着岑川,“你最近不太开心啊。怎么了?生意上的事吗?我问问我哥哥?”   岑川摇摇头,他心情郁闷也不止一两天了。   “我买了个香水送你,我记得你喜欢这个。”祈南拿出准备好的小盒子,包装得很是精美,系着绸带,“你可以现在就拆开试试。”   岑川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就是个小礼物,他拆开来一看,脸上的笑意却一瞬间凝住了。   “怎么了吗?”祈南疑惑地问。   岑川看着这瓶香水,长长叹了口气,他没办法继续骗自己了,他转过头,对祈南笑了笑:“TOMFORD的AMBER ABSOLUTE。祈南,我从没有说过我喜欢这个。”   祈南愣住:“啊……是吗?那我可能记错了?”   岑川抓住他的手,把黑色的小瓶子放在他手心:“那次郁嘉木找你,就用了TOMFORD的男士香水。你又记错了,你记错好多次了。”   祈南连忙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岑川深呼吸,舔了舔嘴唇,他笑了笑,伸手抱住祈南,在他耳边说,“祈南,你还爱他。回去找他吧,他要走了。再不去找他就来不及了。”   祈南整个人都僵住了。   岑川放开祈南,看到祈南惶然无措的模样,想表演得更大度,像和郁嘉木那样微笑着祝福,他弯了弯嘴角,却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滑过脸颊:“去找他吧,祈南,别像我这样,每次都晚来一步,只能追悔莫及。”   祈南靠近一步:“我不是……”   “别说不是了,祈南,我不想要你的将就。”岑川退了半步,“我们分手吧。你知道他在哪,你知道该怎么找到他的。你爱的是他,我再努力,也给不了你幸福的。”   “我们分手吧。”   岑川独自靠在江边的石栏杆上,看着江上白雾,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丝绒的戒指盒,里面装着一对男士对戒。   他拿起戒指,看了看,轻轻笑了一声,抬手用力掷进江中。   落水声细不可闻。   就这样没了。   ——   回南天,郁嘉木的寝室可遭了殃,地上湿漉漉的,他不得不一天拖好几遍地。   正在拖地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   “是谁?”郁嘉木一边问,一边打开门,看到祈南站在门口,气喘吁吁,披着一身的雾水,几绺发丝凌乱地黏在他苍白脸颊的红晕旁,眼睛里像是有两团火,又像是在演着一场暴风雨,墨黑的眼珠直直盯着郁嘉木。   郁嘉木正发愣呢,祈南推门而入,逼迫过去,气得直发抖:“是不是你和岑川又说了什么,他非要和我分手?”   郁嘉木懵了。   祈南进了门,门被风一吹,自己关上了,砰的一声。   “我没有,祈南。”郁嘉木说。   祈南不顾风度,抬手就要揍他,郁嘉木伸手去拦,两人扭打起来,地上太湿了,脚下一滑,都摔在地上,郁嘉木为了护着他,垫在下面,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祈南跟气疯了似的,这样还不放过他,还拿脚乱踹他:“你想怎么样?你这个王八蛋!你想怎么样!你是想要毁了我一辈子吗?你是想要我孤独终老吗?”   “我没有,我没有……祈南,你冷静点。”郁嘉木只敢挡,也不敢挥手,他手长脚长,把祈南的手脚都钳制住,祈南被他紧紧抱住。   祈南挣扎了一会儿,挣不开了,只好歇下来,就光嘴巴继续骂他。郁嘉木不生气,他半点也听不进去,他心怦怦直跳,祈南就在他的怀里,就在咫尺的距离……他受不住蛊惑,突然低头吻住祈南还在骂骂咧咧的嘴巴,缠住祈南的舌头,让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祈南起初是抵抗,过了一会儿,不甘不愿地屈从了他。   良久才分开,两个人都喘着气。   祈南恶狠狠地瞪着他,突然抱着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两个人都像是泼了油的火绒,顺时从一点火星染成烈火,彼此都像是要把对方给吞噬撕碎、燃至灰烬。   郁嘉木亲吻他的耳垂、鬓角、脸颊,喘着气,轻声说:“祈南,我爱你,我爱你……”   郁嘉木抱起他去床上。   他们对彼此都太熟悉了。   要是真的跨过这一步,就是旧事重演,他也回不了头了,祈南恢复了点理智,抬脚就要把郁嘉木踹下去,郁嘉木赤着上身接近他,躲开,抓住他的脚踝。   “滚开。”祈南说。   “是你来找我的。祈南。你爱我,祈南。”   “但我们没办法在一起。就算没有岑川,我也没办法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你还是不能相信我。”郁嘉木俯下去说,“没关系,你不相信我也没关系。你不必相信我。你说让我别玩弄你了,那你来玩弄我吧。祈南。”   “你有的是钱,你有什么好怕的呢?你就当是玩弄我,什么时候厌烦我了,就抛弃掉我。”   祈南说不出话来。   郁嘉木轻吻他因为错愕而微张的嘴唇,俯下去。   ——但他不会给祈南这个机会的。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这个结局是我一开始就想好了的。虽然这本书成绩很糟糕,我也是很认真地在对待它,最让我难过的是我写的那么认真,但这本书是我这四年来唯一一本拿不到编辑推荐的书。我知道你们很多人是喜欢这本书的,但我真的,很受打击。   明天开始写番外。 第60章 番外   郁嘉木留学两年回国,进了某研究所。   他本来不打算去了,还是祈南劝他去的。   他们才刚和好,就又要分开,郁嘉木舍不得,当初大学的时候祈南为了见他特地在学校旁边买房子,郁嘉木这回也妄想了下祈南去美国陪读……顺便陪睡就更好了。   结果祈南说:“你有你的事业,我也有我的,新工作室刚开才一年,我老了,不想挪地了。我等你回来。”   郁嘉木顿时怏怏,以为要过上一年见一两次面的日子,但是他忘了祈南有钱,祈南的工作室本来就清闲,一个月起码飞一次去见他,短则待个三四天,长则待一个多星期,也够腻歪了。   祈南和岑川分手、取消了订婚礼,把他又带回家,祈家的人全都是一脸震惊,郁嘉木压力不小,他也想快点拿出点成绩来,让他们对自己刮目相看。憋着一股劲儿,本来他就很努力,后来那是拼命了。   郁嘉木回国时履历非常的漂亮,但也没能马上进研究所,先是回S大聘了一年助教,然后在林教授和王教授的推荐下,进了某知名研究所。   那时候王安之已经重病进了医院,郁嘉木时常和祈南去探望她。   她去世前几天他们还一起去了一趟医院。   姑娘瘦得像是纸片人,但是笑起来还是很明亮,精神看上去挺不错的,和郁嘉木说:“你是我爸的关门弟子、得意门生,等我走了,你可得帮我照看着我爸一些。”   还说:“你们办不办婚礼?我还没参加过男人和男人的婚礼呢。”   郁嘉木红了红脸,说:“过些日子吧。”   国内男人和男人结婚不能扯证,而因为郁嘉木的工作原因,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去国外和祈南领结婚证,更不可能给祈南一个盛大的婚礼。   他那点可怜巴巴的工资,就够买对铂金戒指,求了婚。   最后就在家里——祈南的画室——摆了三桌酒,两桌是双方的家人,一桌同学朋友,请的人很少。郁嘉木知道祈南这是在迁就他,假如是和岑川结婚,他们大可以去国外领结婚证,可他是在国家单位,不能这样做。   他们俩个新郎官穿着正装,别朵玫瑰,就简单地宣布了一下彼此的关系,敬了几杯酒。   祈南家里人是大哥大嫂一家子过来,郁嘉木也是只有妈妈、继父和妹妹过来,朋友就请了几个,司睿、司哲、沈昶、林教授,还有王教授,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女儿过来的,有家属的带上家属,勉强坐满了。   司睿全程都是一副郁闷的表情,仿佛刚失恋,祈南私下问他,他反问:“你怎么就和岑川分手了呢?岑川那么好。”   这是给岑川鸣不平呢,祈南有点尴尬:“是我对不起岑川,但喜欢一个人,跟合不合适、好不好没有关系。”   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办了,更多的,也没办法,他们没办法以法律确认彼此的关系,但这样给了名分也挺好的。   王安之参加完婚礼还高高兴兴的,和郁嘉木开玩笑说:“你这下是傍上大款发达了啊。恭喜恭喜。祝你们百年好合。”   过了几天,郁嘉木听说王安之出院,还以为她是好转了,和祈南商量下,打算过两天再去探望她和王教授,可以送点猫玩具猫房子猫零食。   王安之之前住在家里养病的时候,说是寂寞想养小动物,王教授一直很不耐烦养小动物,尤其是猫咪,倒不是猫毛过敏之类的原因,他和女儿说是小时候家里穷,饭都吃不起,但是又闹耗子,就养了只猫,放养,这猫性子野,还会上桌偷吃,他有次生日,因为考得好,妈妈给他杀了只鸡吃,他特意留了个大鸡腿,舍不得吃,想留着下顿吃,结果被猫给叼走了,从此恨上了猫咪,和猫咪势不两立。王安之是当成笑话讲给郁嘉木听的。   人就那么突然没了。   王教授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岁数又大了,撑不住,病倒了。郁嘉木站出来前前后后帮忙跑葬礼,他以前给奶奶做过丧事,不至于手忙脚乱。   王安之人缘好,很多朋友来悼念她,以前她住院的时候,病床和桌子上就放满了朋友送的鲜花和礼物。   王教授白发人送黑发人,恍惚了好几天,白了头,终于料理完了,像是回过神,说:“小黑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我要回去照顾她。”   小黑是王安之非要养的那只小母猫,带回来的时候才两个月,现在也就三个月大。后来王教授似乎一改对猫咪的讨厌,总是往家里捡猫,养了五六只,都照顾得毛皮油光水滑的。   王安之的去世让郁嘉木深刻地感觉到了世事无常和生命的脆弱,祈南年纪大了,他很担心,对祈南小心翼翼的,被祈南看出来了。   祈南不喜欢这样,刺他:“我肯定比你早走一步的,再过个二三十年就差不多了,到时候你也不算太老,正好可以再找一个。挺好的。”   郁嘉木被他气得很郁闷,说:“你快买好坟头,我得买你旁边那块,你死了,到时候我把我装你旁边。”   祈南淡淡地说:“不用坟头,我签了遗体捐赠书。用不着坟墓。”   郁嘉木:“……”   他们俩过得很低调,祈南本来不是高调的人,郁嘉木倒是很想张罗打鼓告诉别人祈南是他老婆,被祈南一巴掌拍回去了:“你是不想继续在研究所干了吧?”   国家单位,万一被人举报搞同性恋作风不端正,那就完蛋了,祈南本来连摆酒都不想摆,郁嘉木老吹枕头风,他一个把持不住,只好答应了。   搞科研也不是一心做研究就可以,也要处理人际关系,要为资金为项目考虑,还要养家糊口,有些同事还挺愁的,郁嘉木一身轻松,祈南跟他说了:“我养家就好,你专心做研究。”   姿态非常之壕了。   郁嘉木是个不要脸的,吃软饭就吃软饭呗,反正他都打定主意吃祈南的软饭一辈子了。   挺好的,挺好的。   后来郁嘉木想想,他能搞出那么多研究成果祈南也有很大的功劳,祈南说了养家,就没再让他操心过,祈南自己在家都随便穿个T恤衫、大裤衩的,却每天晚上都给他挑好明天要穿的衣服鞋子——虽然早上他出门的时候祈南是不会起来送他的,他生活上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要搞学术就可以了。   他要是能提早下班回家,也会买些菜下厨,祈南每次都嫌弃不好吃,但都会吃完。   到了三十岁,郁嘉木居然已经混得不错了,小有名气,出门也是被人“郁老师”“郁老师”地尊称,都要开始带学生了。   他妈问他:“你们一直这样过日子以后老了怎么办?我知道,我知道不分手,但你不考虑要个孩子吗?我觉得祈南也可以要一个啊,他真的……再不要,过几年想要都来不及了吧。他家里人就不催他吗?”   不催,郁嘉木没见祈南家里人催他过,可能以前催过,倒是见过祈东教育孙子以后长大了除了爸妈还要孝顺叔爷爷。   但郁嘉木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而且祈南长得那么好看,要是留个长得像他的孩子,也一定会很好看吧……郁嘉木不由地想起祈南小时候的照片,萌的不得了,洋娃娃一样。   郁嘉木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和祈南商量了:“你想不想要小孩?”   祈南听郁嘉木这么一问,愣了愣,还以为郁嘉木是后悔了,说:“我可生不出来。……你找女人生去。”   郁嘉木心生悲凉,他在祈南心里信任值是多低啊,这都能误会,赶紧解释说:“我是说你……你要不要个小孩?我给你带。”   祈南冷笑:“你还给我带小孩呢,你都忙成狗了,我照顾你一个都照顾不过来,再添一个小的,我要累死了。”   祈南不愿意,郁嘉木也没办法逼他。他是很喜欢小孩,他也晓得郁嘉木这是关心他,但是这几年郁嘉木风头正劲,他的精力和头脑都在巅峰状态,假如要了孩子,祈南其实相信郁嘉木说的,会好好照顾孩子的,可这样他就不得不把本来专注在事业上的时间和注意力分到孩子身上……祈南不希望这样。   这几天祈南觉得身体不大舒服,去医院做检查,唉,果然是身体有了毛病,还不是小毛病,得做手术,有些风险,说不定会死在手术台上。   祈南签了免责书,转头一看郁嘉木,快要哭了的样子,被逗笑了:“你干嘛这个样子?丑死了。”   “我害怕。”郁嘉木握着他的手都在发抖。   “要被开刀的人是我诶!”祈南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死了不是正好?你年级轻轻,可以再找一个。”   郁嘉木有点生气:“你别乱说!我才不找……你要死了,我就孤独终老。”   祈南叹了口气,他回握住郁嘉木的手,说实在话,他信郁嘉木现在这份心,但是即使不是现在,他也肯定会死在郁嘉木前头,或许前几年郁嘉木会很伤心难过,但是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就像当年他放弃了对傅舟的执着,爱上了郁嘉木。   如果他死得早,郁嘉木会不会再爱上别人呢?   ……祈南不敢去想。   作者有话要说:  莫方,听过结局的人都说甜,我请教过基友了的! 第61章 番外   “教授?教授?”   郁嘉木醒过来,恍惚地呢喃:“祈南?”   抬头却看到自己的学生,似乎变老了一点?郁嘉木愣了愣,有些认不出来。   “教授,您又没回家在实验室通宵一晚上啊?”学生担心地问。   郁嘉木一头雾水,他转过头,看到窗户上的自己,老了不止十岁,眼窝深陷,两颊消瘦,头发蓬乱,眼底都是红血丝,糟糕极了。   “啊。”郁嘉木刚醒过来,意识朦胧,怔怔地叫了一声,回过神。是他在实验室工作得太忘神,居然睡着了忘记回家了吗?郁嘉木赶紧摸出手机,通话记录里面居然没有未接来电,但是他昨天晚上有打给祈南电话。   郁嘉木挠了挠头,他头疼欲裂,昨天之前的事什么都想不起来……他是准备在实验室过夜所以已经打电话给祈南报备过了吗?所以祈南才没有打电话来问他吗?   应该就是这样吧。   都早上九点了,郁嘉木赶紧打了个电话给祈南,但是祈南没有接,语音信箱响起来,是祈南的声音:“你好,我是祈南,我暂时不方便接电话,如有要事请留言。”   郁嘉木温柔地说:“祈南,是不是还没有起床?看到我的电话以后给我回个电话,我今晚一定及时回家。”   郁嘉木留言之后,抬起头,看到他的学生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郁嘉木不解,安慰道:“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和祈南在一起待久了,郁嘉木觉得自己也变得越来越温柔了。   学生于心不忍,声线都在颤抖,艰涩地说:“教授……祈老师两年前就去世了。”   郁嘉木僵在原地,一些破碎的画面像是潮汐般,涌入他剧烈作痛的脑海里。   他记起来了。   祈南手术失败,两年前就走了,他买下了和祈南一起住的房子,但是并不怎么回去住,他不舍得那个地方,但也不敢回去。   哦。对啊。   郁嘉木勉强地笑了下:“我又忘了。”   他要站起来,但是身体就像是空麦秸搭成的虚壳,稍微动一下,就像是要散架了,差点跌倒,靠在桌边:“我去洗把脸。”   晚上,学生强硬地把他送回了家,都不许他开车,怕他出事:“您好好休息一下吧,教授。”   郁嘉木回到家里,空荡荡的一片,没有一个人,也没有半点声音。他饥渴交加,打开冰箱,没有食物,只有酒,装满了酒,郁嘉木拿了一瓶,倒了一杯酒。   “我死了,你还年纪轻轻,再找一个不是正好?”   郁嘉木想起祈南说的话,将一整杯酒一饮而尽。   他拿起手机,黑暗中幽蓝的光笼在他的脸上。   郁嘉木拨通通讯录上刷屏的号码,他听见祈南的声音:“你好,我是祈南,我暂时不方便接电话,如有要事请留言。”   然后再拨一遍:“你好,我是祈南,我暂时不方便接电话,如有要事请留言。”   “你好,我是祈南,我暂时不方便接电话,如有要事请留言。”   “你好,我是祈南……”   郁嘉木捂着眼睛仰起头,问:“祈南,你在哪里?”   “祈南,你在哪里?……我好想你,你在哪里?”   世界像是只剩下他一个人,依偎着无垠的孤独和黑暗。   他靠在沙发上,哭泣,想象着假如祈南在这,会嫌弃地说:“哭什么啊?不像话,都多大岁数了,还哭,有什么好哭的?”   愈想他就愈是悲伤的不能自已。   祈南。祈南。祈南。   宿醉一晚醒来,日上三竿,郁嘉木一看时间,居然已经十点多了。   他晃晃脑袋,看手机,依然没有未接来电……他都迟到了吧,没有人催他吗?   郁嘉木再定睛一看日期。   啊,不,是他提前请过假了。   今天是祈南的忌日。   他记得这个日子,但是他不记得自己身在什么时间。   太晚了。   郁嘉木起身,大脑驱动肉体,去到浴室,冲了个澡,洗的干干净净,祈南最讨厌抽烟喝酒,尤其是喝酒,他要是一身酒气地去见祈南,祈南一定会生气的。他把胡子刮了,理了理头发,穿上祈南说他穿着最好看的那身衣服,拿上早就准备好的祭品,驱车前往祈南的坟墓。   祈南是签署了遗体捐赠协议,他捐出了自己的眼角膜和部分器官,其余部分火化下葬,立了个墓。   郁嘉木到的时候,墓前还有人在,是祈南的学生。   他们见到郁嘉木,纷纷让开路。   郁嘉木把一束茶花插在一个白瓷瓶里,放在祈南的墓前,都是院子里剪的,新鲜,还带着露水。   “祈南,我来看你了。”郁嘉木只说了一句话,然后默不作声地祭拜,不顾地上肮脏,直接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地望着墓碑上的照片。   这是祈南最后拍的,脸上的微笑如水般温柔。   不知不觉,身边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郁嘉木不想走。   “你好……你好?”   被唤了好几声,郁嘉木才意识到这是在和自己说话,转过头,看到一个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模样看上去有点熟悉,但郁嘉木一下子想不起来。   大概是祈南的学生吧?郁嘉木想,站起来,让路。   少年给祈南献上一束花,转头盯着郁嘉木,目光清澈:“你……您就是祈老师的爱人?”   “你是谁?”郁嘉木问。   少年的相貌清秀,只有一双眼睛生的尤其好看,明亮干净:“你以前没有见过我。祈老师的眼角膜帮我重见了光明,我很感谢祈老师。”   郁嘉木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少年看着有点熟悉了,他的眼睛,只有这双眼睛,好像祈南。   一被这双眼睛看着,就仿佛是祈南在看着他。   郁嘉木当时并未怎么放在心上,过了几天,却又遇见了这个少年,在学校里,少年说:“我以前就很喜欢美术,后来因为生病眼睛不好……恢复视力之后我看了祈老师的画作,我想成为像他一样的画家。”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   郁嘉木恍惚之间,仿佛看到祈南,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笑着问他:“小混蛋,你又想做什么?”   然后他总会笑着吻下去,挠痒,直到把祈南弄得发笑,气喘吁吁。   回过神,幻影散去,眼前的不是祈南。   少年隔三差五地就来找郁嘉木,还拿他的画来给郁嘉木看:“我画得怎么样?我的老师夸我很有天分。”   这么多年下来,郁嘉木就算是个傻子也对绘画有个一知半解了,这个画风就是照着祈南画的,画上的人就是他,郁嘉木忽然觉得无法呼吸:“……请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少年追着他:“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找你?你不喜欢我吗?你不喜欢我你为什么要那么看着我?”   郁嘉木气得回头,狠狠地注视着这双眼睛:“你以为你很像祈南吗?”   少年说:“他们都说我像。”   郁嘉木嗤笑了一声,气得发抖。   少年还追在他身后:“他死了,他已经死了,人要往前看,你不可能一直爱着他,只要时间够久,你迟早会忘了他的。”   郁嘉木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回到家。   一遍一遍地听祈南的语音信箱。   他很害怕,他不怕漫长的寂寞。   他怕自己会忘了祈南,他无法容忍自己变成那样,无法接受一点点的可能性。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他想通了。   都怪他生的太晚,如今祈南走了,祈南能不能在奈何桥等着他呢?他要是再不追去,那祈南又要早一步比他出生,等他下辈子再找到祈南,又晚了好几步。   现在他去追祈南……还来不来得及?   应该还来得及吧。   他要去找祈南。   郁嘉木把针管扎进身体里,但是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他躺在和祈南一起睡觉的床上,他已经好久没有躺在这张床上,意识渐渐变得模糊,眼角溢出一滴眼泪,似乎听到祈南在叫自己:“嘉木……郁嘉木……”   ——郁嘉木醒了过来。   祈南穿着病号服,眉头紧皱:“你吵死了,我还想睡会儿的,睡着了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郁嘉木满脸泪水。   祈南看到他哭成这样,傻眼了,语气变好了一些,但还是有点嫌弃:“你怎么了呀?你是梦到了什么啊?眼泪鼻涕都蹭在我的被子上了……”   郁嘉木狠狠拧了自己一下,疼的。祈南被他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啊?”   郁嘉木回过神,扑过去,抱住祈南的腰,委屈地说:“你要是死了,我马上就陪你一起死。不要说什么让我再去找的话,我死都不会去找的。我这辈子就赖着你一个人,你死了我也死。”   祈南愣了下,别扭地说:“……没出息,那你的研究怎么办?”   “没出息就没出息,你不可以不要我。”郁嘉木说,“祈南……你要活到一百岁。”   祈南笑了笑,回抱住他:“好,我努力活到一百岁。”   祈南的手术非常成功,推出手术室的时候他都还意识清醒,一出来,就看到郁嘉木哭得一塌糊涂。   看着他这样一片真心,祈南的心都软了:“都那么大的人了,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有什么好哭的,你那次做手术,那么疼,你都没有哭过,这是我做手术,你哭什么。”   郁嘉木自己也控制不住:“我担心嘛。”   祈南不过是嘴上说说,他都明白,所谓的关心则乱,便是如此了。   术后恢复的也很顺利,白天有护工和助理照顾,郁嘉木每天是掐秒下班回去见祈南。   祈南没什么好脸色给他:“我又不是废了,我有那么老吗?需要你这个样子?你的研究最近做的怎么样了?该不会心不在焉吧?”   郁嘉木:“……”   在祈南的督促下,郁嘉木根本不敢松懈工作,半年后升了职。   祈南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顿饭,郁嘉木偷偷点了香薰蜡烛,开了一瓶红酒。   酒意微醺。   郁嘉木问:“你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祈南随意地回答:“给你庆祝升职啊。”   郁嘉木不由地郁闷了下。   祈南一下子笑了,他脸庞的轮廓被烛光描摹得无比柔和,眉目温柔地舒展开来,他凑过去亲了郁嘉木一下,带着笑意:“我记得的,今天是我们认识的日子。”   郁嘉木微愕。   祈南笑话他:“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傻了?”   郁嘉木抱住他:“祈南……”   “嗯,不过那时候你还是个小骗子。”祈南揭短说,“现在年纪不小了,也不能叫你小骗子了。”   “现在,是郁……郁教授了。”祈南靠在他的肩膀上,咀嚼着新奇的称呼,觉得很有趣,喊他,“郁教授?”   郁嘉木心底万般柔情:“欸,祈老师。”   祈南看着他笑:“郁教授。”   郁嘉木也笑,他的眼角也开始有纹路了,轻声地回答:“祈老师。”   郁嘉木由衷地向上天许愿,让祈南活到一百岁,然后他活到八十一,那时候他们都是皱巴巴、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了,还有什么区别呢? 第62章 番外   祈南本来就还算注重保养和锻炼,生过一场大病之后就更加在意这方面了,他其实比郁嘉木生活规律得多了,每天早睡早起,他天生不爱吃重口的,吃得也清淡养生,他就打算在锻炼身体方面下工夫,请了个女教练——不敢请男的,避嫌,再说他也不打算练成肌肉男,适当锻炼确实是很显年轻。   反倒是郁嘉木,当上教授以后更忙了,还要带学生,早出晚归,回来还要写各种资料,有时候忙起来,洗澡就要掐秒。湿漉漉地出来,头发都不打算吹了。   “天气冷了,要着凉的。”祈南说。   “没关系,过会儿就干了。”郁嘉木伏案,随意地说了。   祈南干脆自己拿了毛巾过来,擦他那颗大头,擦干了,用吹风机的低暖风给他慢慢地吹,手指拨弄着头发,吹着吹着,忽然瞧见了郁嘉木的头发里似乎有什么脏东西,翻了翻,发现那不是脏东西,是白头发。   祈南的手指停了下,再翻,还不止一根,祈南不由地鼻尖一酸……郁嘉木还没四十呢。他自己到现在都没有白头发,郁嘉木却先长白发了。   郁嘉木还在皱眉,沉浸在问题之中,都没注意到祈南的异样。   平时祈南是不管郁嘉木自己先去睡觉的,躺上床就可以睡着了,他睡眠质量一直很好,今天却睡不着,一直等着,发现郁嘉木是凌晨一点半才去洗漱然后上床休息的。   他轻手轻脚地钻进被窝,累极了,不一会儿睡去了。   祈南转过身,就着月光看郁嘉木的侧脸,看到他就是睡着了,也是眉头紧皱的,很是心疼,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揉他的眉间。   郁嘉木老爱皱眉,眉间都有川字纹了,他明明还那么年轻……   郁嘉木整日提醒祈南要记得他们长命百岁的约定,祈南除了些小病就没有过大毛病,哮喘养好了,都好些年没有再发了,结果是郁嘉木自己进的医院。   他仗着年轻,觉得自己从小锻炼身体底子好,就算胡来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就算上了年纪过了三十五了,明明精力开始衰退,被祈南耳提面令,还不以为然。三十九岁的冬天,直接在实验室昏倒了。   被惊慌失措的学生们送去医院。   所有人都着急,领导急,他手里握着重点项目,都在关键处,少了他不行,学生更急,他们都靠郁教授指导呢,学业都被教授掐着,郁教授要是走了,他们都白干了不说,再去哪找个这么厉害的教授,他们当初为了进郁嘉木手下都是费了很大劲儿的。   这病发得急,必须通知家人了,他们打了郁嘉木手机上家人的号码,备注“妈”的还好,拨通备注“老婆”的手机号之后,接电话的是个男人。电话是郁嘉木的学生打的,听到是个男声就傻了,还以为出了什么错,刚想挂电话,就听到那个人问:“郁教授你终于记起来给我打个电话了啊?怎么还不回家?”   郁嘉木的学生这才意识到,没有打错电话……但这种时候管他是男是女呢,还是赶紧通知吧,他尴尬地说:“您是郁教授的家人吗?郁教授今天下午昏倒了,现在在xx医院。”   电话那头显然是愣了一下:“我马上过去。”   祈南赶到医院,脸都被吓得煞白了,他就随便套了件几件衣服,看上去就是乱七八糟的,衣领都没翻好,大冬天的,袜子都没顾得上穿,光脚穿着鞋就跑出来,脚踝都冻冰了,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推门而进时,明明衣衫不整,明明满脸仓皇,虽然看得出不算年轻,大概是四十几岁吧,是不年轻了,可还是……让人觉得美,特别,大抵是因为他身上那股特别的气质,不知道为什么,祈南还没开口,在场的其他人一齐都觉得他就是郁教授的那个男性恋人了。   病房里的领导和学生看到祈南也是傻眼,为了不影响郁嘉木的工作,他们一直搞地下恋情,都搞了十几年了,郁嘉木从没和别人透过风,连领导都不知道。被组织问起来就装丁克装性冷淡装一心为科学事业奉献终生,还有人传他阳痿,他都默默背了锅。   这下是彻底曝光了,祈南被这么多人齐齐注视,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被目光给吓得停了半步,才视若无睹地走进来,看到病床上的郁嘉木,再找到医生,想要冷静下来,也不知道是被冷风冻的还是怎样,声音却在发抖:“情况怎么样了?”   “抢救是抢救回来了,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是……”医生说,“你们可以和他说说话,让病人增加点求生意识。”   “好,好的,谢谢医生,谢谢。”祈南颤巍巍地说。   都这时候,也没有旁人敢问祈南和郁嘉木的关系,所有人都希望郁嘉木能恢复过来。   领导都过去了,和他说他的项目,说:“你那些项目没有了你可怎么办?你辛辛苦苦做了好几年,都要付诸流水了吗?”   学生们说:“教授,你还说要再带我们几年呢……”   祈南没有当着他们的面说话,等到了医院规定的时间,祈南和那些人说:“很晚了你们走吧,这里有我照顾就好。”   等人都走光,祈南坐在郁嘉木的床边,握着他的手憋着眼泪和他说话:“你这个王八蛋,还说让我活到一百,自己却乱来,以为比我年轻就很了不起?”   “我每天都交代你要注意身体注意身体,现在好了吧?躺在这儿了,也不知道我的话有没有听到。”   “你是想我怎么样?是要我给你送终吗?”   祈南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嘉木的手指动了动,他赶紧按了床头的呼叫铃,医生护士过来的时候,郁嘉木是有了反应,但是情况却不太好。   医生和护士在那抢救郁嘉木,拿了根管子插进他的喉咙里,然后又拔出来,满头冷汗,就算是祈南也看得出情形危急,他脑子一片空白,决烈地说:“郁嘉木,你要是敢死,我是不会为了你守着的……我有钱,我再去包一个比你年轻英俊的小白脸,你敢死?!”   郁嘉木醒来了以后说自己那时候像是半个灵魂脱离了身体……意识恍惚中好像听到了很多人和他说话,但就祈南的话有点听得到一些,祈南这句话尤其听得清楚,气得他一下子就醒了。他当时整个人抽搐了下,突然活过来了,呕出一大口血,下巴前襟全都是血,祈南吓得手脚冰冷,医生却很开心:“好了,好了,这下好了。”   郁嘉木就一个念头,妈的,不能便宜别的男人。   又动了小手术成功以后,郁嘉木才算是真的好转了,他意识清醒,脱离了危险期。   祈南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每天让你早点睡觉早点睡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晚上还偷偷摸摸爬起来去书房?”   “你想怎么样啊?我都没有白头发呢,你头发都白了快一半了,这要是出去谁敢信你比我小十九岁?”   听到这个“小十九”,正在旁边病床给病人换吊瓶的护士都不禁侧目。   郁嘉木知道自己有错,乖乖被他骂,看看祈南,头发都还乌黑的,他这几年确实是,白头发一天比一天多了,闷声气哼哼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不就是嫌弃我年老色衰吗?”   “我才不死……我偏要缠着你一辈子。”   “那你倒是把身体养好啊。”祈南急得眼泪往下掉,“你还说我呢,你别告诉我你是故意折腾自己让自己折寿啊。”   郁嘉木僵了一僵,说实话,他确实是有点这个意思,假如祈南活不到一百岁的话,那他就让自己少活十九年……他老的快了,就能赶上祈南了。   “还说什么缠着我一辈子呢,别又是骗我的。说要我活到一百岁,你能不能活到八十啊?别到时候还是你走在我前头。”祈南这次是真的害怕了,郁嘉木很少很少生病,这种人一生起病就是大病,非常凶险,不像他从小各种小病缠绵,现在反倒体质不错,今年检查身体,医生还说他各项指标都比年纪要年轻,祈南还很高兴,觉得这样小心下去,和郁嘉木白头偕老是有可期了。   祈南为了自己的事从不哭,每次都是被他惹哭的,郁嘉木心疼又心虚:“是我不好,我错了,祈南,你生气了,气坏你的身体那我也不要活了。”   郁嘉木如此病了一次以后,终于明白到他自己也不是可以挥霍的年纪了,他也老了,不服老不行。   祈南逼他逼得紧,天天要他锻炼,吃维生素,有时候他在实验室忘了时间,祈南就打他电话拼命催他回家,偶尔必须加班,没办法,祈南就给他送药膳,他手底下的一群学生也分到点心吃,祈南是有钱人还会享受,带的都是他觉得好吃的,后来学生们都天天盼着祈南来,可以一饱口福。   郁嘉木在他的督促下好了一些,熬夜是真的老的快,他这十来年把年轻时候的底子都给熬薄了,年纪再长的时候,要吃的药丸比祈南多多了,祈南用一个小盒子给他分门别类装起来,怕他吃错,每天到时间了,打电话催他吃药。   祈南自己都感慨,他以前觉得自己和大哥不像,这临到老了越来越觉得他们真是亲兄弟。 本书由 人间四月天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