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太甜了》 作者:小崇山   文案:   家道中落赛车手(攻×又甜又飒暴发户(受   郑栖(攻)×余旸(受)   ——   家道中落职业赛车手 X 又甜又飒暴发户   ——   余旸中学时代暗恋男神郑栖未果   到了适婚年龄打算将就将就   谁料男神家道中落,欠下一笔巨款   机会来了!余旸火速伸以援手,拉足好感   临到头却当缩头乌龟   余妈妈一拍桌子: 要不你俩结婚吧,其他事不用管   郑栖读书的时候又酷又拽,让人望尘莫及   谁料他竟然同意了???   行吧,结婚就结婚,谁怕谁!   ——   酷哥被迫嫁入豪门   ——   老婆好甜,但我就是不承认,承认了就是上门女婿(郑栖你就是   ——   说明:   1. 甜甜甜为主,一点酸;   2. 同性可正常结婚背景;   3. 先婚后爱,日久生情; 第1章 很宕机   余旸跟男神结婚了。   昨天。   作为郑栖的众多暗恋者之一,余旸谈不上痴心,甚至有过男朋友,只是每次谈恋爱像冬天喝凉水,一口灌下去,无疾而终。   男神恋爱他单身,男神单身他恋爱。   反正总是很不凑巧。   是毕业后的同学聚会让他再次注意到郑栖。   那天郑栖没喝多少酒,人却像醉了一样,心不在焉,饭吃到一半,他就借口出去抽根烟。   郑栖刚走,桌上就议论起来,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才几年光景,郑栖他爸就出了事,公司面临破产清算不说,他爸说不定还有牢狱之灾,真够呛。   余旸坐一旁喝果汁,没出声。   墙倒众人推,这些个嬉笑调侃的,哪一个没有巴结过郑栖。   他听不下,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瞧见郑栖在酒店侧门口打电话。   人是蹲着的,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夹烟,烟都快烧到烟屁股了,灰烬堆叠,也没见他轻轻掸一掸。   余旸只听见他呼吸沉重,良久才说了一句:“行,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他挂电话很快,踩了烟蒂便转身,没留意到廊道里还站着一个人。   余旸望着他,这才发现即使过了青春期,郑栖仍比他高不少,他干巴巴地说:“你好……”   昏暗中,郑栖好像在认真看他,目光里有思索之意,在他身上停顿了片刻,好半天才说:“你好,老同学。”   这道目光让余旸受宠若惊,四目相对,他准备扬起嘴角——还好没着急笑出来,因为郑栖的下一句是:“你减肥了?我记得你以前扔铅球很厉害。”   余旸片刻就僵了,暗自后悔:刚才怎么就没跟那些人一起推墙?   过了这么些年,郑栖本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嘴欠。   真不怪那些老同学。   不,应该说他向来直言直语,不屑于讨好任何人,更有目中无人的资本。   年少家境殷实,人又聪明,功课难不到他,吊儿郎当学也能排进年级前三。   心情不好就逃课,他爱飙车,头盔一戴,整个赛道恐怕都要炸起来。   最致命的时刻,不是他凭着那张过目难忘的脸为所欲为,而是明明长相英气逼人,对着毫无兴趣的人,一脸宕机表情——说的就是那些迷恋者。   余旸知道郑栖最烦恋爱脑,一旦有人对他疯狂迷恋,他‘嗖’得一下连人带车冲出去,尾气轰天,能逃多快逃多快,迷恋者也因此悻悻而归。   这样比较下来,余旸算是最长情的那一个,间断性恋爱,但也止于看电影、偶尔牵手。   他心里总有一个最隐秘的角落,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些年余旸不着痕迹地出现在郑栖身边,以其他人的名义给他送过饮料,看他比赛,复印过他写的作文,裁剪成细条状,夹在课本里当书签,只为那句:今天阳光不错。   暗恋本是一个人的史诗,翻到末页就该终结。   余旸理了理思绪,说:“嗯。”   他没打算跟郑栖叙旧,因为无旧可叙。   可是接下来郑栖接下来的一句,彻底改变了余旸的想法,郑栖站着没动,声音很平静,像在说稀松平常的事情:“要不要送你回去?”他今天骑了车。   读书的时候,余旸家离学校很远,私立中学不强制安排早自习,但余旸从家出发到学校,得转两次公交,一趟地铁。   他老爱迟到,一迟到班长就要来收罚款——班里自助图书角有一大部分书都是余旸出资的。   真是屋漏偏逢雨,让本来富裕的家庭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余旸零花钱不多,主要是因为他妈很抠,大部分钱都用来买股票,她真是运气不错,狠狠赚了一票。   明知儿子上下学不方便,她就是当机立断地不搬家——要等拆迁!   城市圈扩建,新型产业快速兴起,他们家有两套房,余旸的妈妈,周蓉女士,从她老公的战友的四表哥的老舅那里打听到,这一带在政府规划范围内。   趁着政策还未彻底规范化,周蓉赶忙开始堆楼,一层一层往上加,白天骂泥瓦匠偷懒,晚上骂余旸他爸偷懒,中午还要骂余旸吃饭太不偷懒,圆滚滚的,太浪费大米。   她每次都说:“妈都是为了你,免得你将来找不到对象。”   说完,她还要上下打量余旸一番。   之后,余旸听见妈妈跟邻居们搓麻将,“人不中看就要多攒钱嘛——”麻将声相撞,吊扇晃晃悠悠地转,日子好惬意,周蓉手边两大把钥匙,比钻石还晃眼。   “胡啦!”她拍拍手,朝各位牌友讨钱。   就是因为有周蓉女士这样的妈,从同学至老师,所有人都认为他家里很穷。   周蓉一心扑在赚钱上,把儿子送到私立学校,那里有最好的教育。   除去倒置房产,她还另收了两个门店。   一开始老在赔钱,谁料后来外卖行业兴起,几十平米的商铺租出去,又是一笔不少的收支。   龙生龙,凤生凤,要想生钱,得靠钱它爸——钱钱,还得背靠钱它爷爷——钱钱钱。   过了这么多年,除去记得他有点胖,喘不上气长跑,就爱拿铅球撒气。   原来郑栖还记得他家里很穷,住的地方离市中心很远,好样的!   他们所在的城市是后起一线,地铁四通八达以后,周蓉正式过上了包租婆的生活。   她老公,余旸的爸爸余海滨,从部队转业以后老惦记着花鸟虫草,她就大手一挥,跟老公一起开了间店,跟花卉市场相关的东西都卖,什么小丑鱼、鹦鹉、水仙,杂七杂八混一起。   那条街历史悠久,后来成了网红打卡圣地。   余旸最喜欢妈妈店铺里的兔子,毛茸茸的,吃蔬菜叶子喜欢露出大白牙,‘咔哧咔哧’的,看着它们吃东西就觉得好香。   它的眼睛也好看,白兔的眼睛像红宝石,灰兔子的眼睛像是琥珀。   但他妈妈——实在粗鲁!每次都抓兔子耳朵,揪起来就塞笼子。   那时候余旸十一二岁,给白兔叫白白,灰白斑点兔叫斑斑,他爱得不得了,跟妈妈大声说:“你不要总是揪白白的耳朵!斑斑看到会生气的!”这两只兔一雌一雄,很恩爱,最喜欢吃同一根青菜,咬到末梢时嘴碰在一起,像接吻鱼一样。   周蓉没好气地说:“你的白白劈腿了!”说着,她把一窝小兔子端出来,黑黢黢的一片,不知道谁的,“它到处撒尿你知不知道?还是关笼子里面好!”说着,‘轰’一声,关好细铁丝笼子。   后来余旸去网上查过,兔子毛色的基因遗传相当复杂,不只是表面上看见的毛色交叉,他妈妈骗人,就是想把白白早点卖出去,他摸多了兔子,兔子就认人,不好卖出去。   有很长一段时间,余旸都觉得自己毫无浪漫细胞可言,这全都是拜他妈妈周蓉所赐。   但他的婚姻又恰恰由妈妈一手操办:“傻儿子,喜欢还不往上冲!妈给你撑腰!”   他不知道周蓉女士用了什么办法解决一堆麻烦事,还说服郑栖,让他心平气和地接受这段婚姻。   婚姻!   余旸这才真切地感觉到他结!婚!了!   因为郑栖现在就睡在他身边,好紧张,平生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气息,还带点烫气——是了,他们现在躺在一张床上,不对,该不会是一夜情吧?   结婚证呢?结婚证呢?!   余旸连忙往床上摸,手探到枕头底下,找到一个坚硬的外壳,很薄,有两份。   手指描绘封面的烫金,上面印着国徽!这是官方认可的。   他按捺住心绪,把东西拿出来看,是他和郑栖的结婚证没错,两个人都穿着白衬衣,照片上看不出多甜蜜,至少有几分相敬如宾。   扉页写着他们俩的出生年月和证件获取日期,钢印坚挺、清晰,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倍觉真实。   搞到了搞到了。   有钱真好,周女士真棒!   余旸在被窝里偷偷地笑,谁料身边那人皱眉,不悦地‘嗯’了一声,直到周遭一片安静,他才眉眼舒展,继续睡觉。   过了青春期,身体开始抽条,余旸已经彻底瘦下来,脸上早已不见婴儿肥,取而代之的是清秀五官。   他的眼睛很好看,扇形眼,睫毛很长,不说话的时候,眼神像在欲说还休。   他想跟老公亲热,现在。   身旁的呼吸声渐渐平静下去,余旸缓缓靠过去,试着触碰郑栖的手臂。   郑栖先是让了一下,没睁开眼,余旸继续朝他靠,直到离郑栖的呼吸很近,终于闻到中学时代郑栖外套上的味道——像是橙子皮,很淡,混着薄荷味。   也是在他即将触碰到郑栖的脸颊时,郑栖睁开眼,迷糊又烦闷地看着他,接着,他往后退。   余旸摸到他结实的肩膀,怕他跟自己一样醒来时全无反应,他就拿起结婚证,在郑栖面前晃了晃,示意他们已经结婚了。   可是接下来,郑栖的表情很宕机,像没加油的摩托一样,还在往后退。   ‘轰’一声,被子一塌,床上没人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捧场~有糖吃糖,今天熬夜写的,没更新肯定是太忙太忙,大家可屯文哦!鞠躬! 第2章 喊老公   屋子骤然息声,床底下毫无动静。   完蛋,把郑栖吓到了,余旸木躺在床上,大气不敢喘一声,更别提凑上前去看。   地板上那一位,眼神迷离,半晌没反应过来。   郑栖索性躺着,心有余悸地望向天花板,视线下移,他瞧见一张挂式新婚合照,很快,他头疼地捂住眉眼——真的结婚了——人们常说的已婚人士,或者说有老婆,等等,有老婆。   老婆是谁。   刚刚没看清正脸。   郑栖松开指缝,先去细看新婚合照,看完他略微松一口气,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眉眼舒缓一大截。   他慢慢平复下来,身体保持平躺的姿势,抬头,再扬起视线——也是这一刻,余旸忽然侧过脸,撞见郑栖试探的目光。   四目相对,俩人又慌忙错开视线,双方都眉眼闪烁,气氛简直快要凝固。   好在郑栖清了清嗓子,赤脚坐在地板上,问:“几点了。”   “啊?”回想他刚才陌生的眼神,余旸以为他要自我介绍,原来他知道他们已经结婚了,切。   想是这么想,他赶紧朝床头柜瞟了一眼,说:“七点四十。”   他们昨晚回来得晚,被亲友灌得不省人事,窗帘都没顾得上拉上,现在光线充斥整个屋子。   郑栖起身,余旸感觉头顶闪过一道阴影,他才注意到郑栖好像比读书的时候高一点,多高啊?他跟着郑栖身影看过去,嗯,186,最起码。   郑栖昨晚没来得及换衬衣,现在他要洗漱,但他显然对这里不熟,翻找了好几个柜子没找到他的衣服。   “在里面。”   余旸指了指不远处,“你的衣服在衣帽间,我东西比较多,常穿的放在衣橱里。”   郑栖下意识要说‘谢谢’,又觉得说谢谢很奇怪,只好飘忽地看了一眼余旸,以示知道了。   他往衣帽间走,滑道发出轻微的摩挲声,很居家的声音,挺起来温吞又悦耳,下一秒郑栖定在原地——衣帽间布置得十分用心,对立式分布结构,他的T恤分色系挂好,稍厚的外套挂在靠里的位置。   再抬头,悬架上是一排头盔,从左往右看,LS2先锋款,黑色涂层,搭配白切状条,适合野外骑行戴;VegaX888看起来就中规中矩,这款很经典,戴起来最舒服;Modular掀盖款造型动感十足,银灰色,他戴着这款头盔拿过一次CSKB的季赛冠军。   另外几款要么造型炫酷,要么是当年限量版,才让郑栖收藏,他只是没想到它们都在这里。   “找到了吗?”余旸问。   郑栖回过神,说:“找到了。”   他随手找出一件T恤,关上身后的门。   余旸靠坐在床头,飞快地瞧了一眼郑栖,视线最终停在他的手腕上,他只拿了上衣:“牛仔裤在抽屉里,叠好了——”他想说他按色系和款式整理过,新添置的西裤是爸妈当时非要买给他们的,余旸之前想到郑栖一向习惯自由自在,最不喜欢束缚,就把西裤收纳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没事,我等下再换。”   郑栖显然有点后悔没一次性拿完,刚刚光顾着看他的头盔去了。   等下再去找裤子,他跟自己说。   郑栖往浴室走,衬衣扣子勒得他很不舒服,他一刻也不想多穿,他单臂夹住T恤,忍不住用两只手解扣子,脱完顺手把衣服塞到滚筒洗衣机,快洗模式,快点才好。   可是他又不知道洗衣液放在哪,最终在盥洗盆前的柜子里找到,他没顾得上穿衣服,把T恤拎在手里,另一只手在倒洗衣液,顺便按到快洗模式。   从余旸这个角度能够看到浴室部分场景,主卧浴室空间足够大,为方面他们日常使用,爸妈当时装修房子时,在浴室入口处安装洗衣机。   现在他看见郑栖弓着背脊,上身赤裸,双手撑在洗衣机上面的大理石台面上,他在看什么?为什么皱眉,是洗衣机坏了吗?   可是接下来余旸完全顾不上洗衣机是怎么回事,他的注意力全在郑栖身上——背脊紧实,肌肉线条起伏,小腹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又因为弓着背脊,显得他的腰有力又精悍,好想……   郑栖转过脸,余旸立刻打消晨起怪念。   “快洗需要20分钟,你有什么衣服要洗吗?”郑栖问。   余旸不能再正眼看郑栖,一看他就会莫名紧张,他只好看向自己——他的衬衣扣子整齐无比,除去衣服上有些褶皱,什么多余的痕迹也没有。   老天!昨天是新婚夜!难道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可能!以余旸觊觎郑栖多年的心性,在合法夫夫面前,他绝对不会认怂。   他先是伸手到被子里,摸了一下自己,又不可置信地拱开被子,继续往里面看,西裤紧紧地包裹着他,皮带扣更是牢锁状态。   郑栖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套上T恤,开始洗漱。   洗衣机震动声轻微,余旸记得很清楚,当初挑选家电时,他特意买了静音功能的洗衣机,怎么只要跟郑栖待在一个空间,连洗衣机的声响都这么突兀。   环视四周,面前的一切让他重新找到真实感,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一栋别墅,爸妈特意为他们新婚置办的,房子地段偏郊区,出行一般需要开车,附近有便民购物中心,只要住的清静、舒心,离市区稍微远一点好像也没多大关系。   谁知道住起来这么清静,清静到能听见窗外有鸟鸣,邻居的车在轻轻鸣笛,盥洗盆发出咕噜咕噜地流水声。   作为相识多年的同学,余旸知道郑栖绝不是闷罐子,也挺爱说话,但不知道怎么的,只要他不开口,他本人像信号屏蔽仪——排除一切干扰,自带静音功能。   搞得现在余旸左耳觉得四周清静,右耳听见电动剃须刀在震,又很不清静。   “旸旸——”门外有谁在喊,听声音是妈妈,“起床了吗?”   郑栖关掉电动剃须刀,朝余旸抬了抬下巴。   余旸连忙说:“快了。”   “早一点哦,郑栖还要上班,不像你能休那么长时间的婚假。”   郑栖又开始剃须。   “知道了。”   余旸去衣帽间换衣服,再出来时卧室空无一人,但床上一片整洁,显然被整理过。   郑栖应该已经下楼。   八点整,余旸朝客厅扫了一眼:“爸呢?”   “别提他——”周蓉女士没好气地说:“天天念叨他那些画眉鸟,一早上出去了。”   余旸站一旁喝水,视线之余在找郑栖,厨房有一个黑色T恤的背影,原来他在厨房帮忙。   周蓉端着豆浆出来,凑在余旸耳边,语气神秘:“昨晚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余旸差点噎住。   “那个那个……”周蓉女士抬眸看看郑栖,又看向儿子,一副你懂的表情。   “妈——”周蓉一看余旸着急的表情就猜了到大概,放低声音讲:“妈只能帮你到这里,接下来要靠你自己。   你懂吧?”说完,还郑重地拍了拍余旸的肩头。   “妈!”眼看郑栖要出来了,余旸不得不朝妈妈递眼色。   “别喊我!一大早上你没见你嘴甜叫郑栖一句‘老公’!”周蓉翻了个白眼,转身朝郑栖笑容可亲:“我来我来,你放着!”真不是谁是她亲儿子。   郑栖也跟着笑,喊了一声‘妈’,说:“您坐。”   他又看向余旸,很大方很自然的表情,全然不是早起没反应过来的模样。   余旸被他瞧得心脏乱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席间三人各怀心事地吃早餐,郑栖擦了擦手,话是对妈妈讲的,问爸什么时候回来,按照当地的习俗,新婚第二天早上要跟长辈敬茶。   周蓉说:“哎,我们没那么多讲究,只要你们过得舒心、快乐就好。”   余旸轻声跟郑栖解释:“爸出去遛弯了,没两个钟头回不来。”   郑栖点了点头,稍微放心了一些。   周蓉女士心思敏锐,一看就知道这对新人还需要空间相处,熟悉新的关系。   简单吃完早餐,她就专心看电视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瞧见郑栖和余旸一前一后地进了厨房,这才满意地笑了。   余旸说:“我来洗,你不是还要上班吗?”   “时间够。”   郑栖说。   厨房是全智能化,有洗碗机,但早餐简单,油污轻,稍微冲洗一下就好了。   郑栖没想太多,觉得是顺手做的一件事,就心平气和地冲洗装过豆浆的玻璃杯。   这么近距离看着郑栖,余旸觉得他跟印象中的模样很不一样——至少他没有外界说得那么难以相处。   他两鬓很好看,短发乌黑,做起事又认真,洗完杯子还用厨房纸认真擦拭。   每当看见郑栖这么专注的眼神,余旸就好希望自己变成杯子、头盔,又或者是钥匙扣,凡是能让郑栖观察3秒钟以上的事物,都是他羡慕的对象。   “我来吧。”   余旸气息有点虚。   郑栖瞧了他一眼,又把杯子举高,注意到杯口有很小的污渍。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是杯子!   厨房纸大概没擦掉污渍,郑栖打开水龙头,轻轻冲洗杯口。   余旸想起妈妈刚才说的话,就是因为他太紧张,读书至今都不敢主动靠近郑栖,总担心一不留神让郑栖不舒服,所以他总在有意无意地约束自己,可实际上,他太约束自己的结果就是郑栖光顾着看杯子。   不行!这样不行!   他深呼一口气,喊他:“郑栖?”   “嗯?”郑栖在笑,污渍好像洗掉了。   “老公——”话没说完,杯子像打滑一样蹿出手心,幸好郑栖反应快,一把握住杯口 第3章 我老婆   余旸心跳加快,拿不准郑栖是不习惯‘老公’这个称呼,还是跟自己一样紧张,毕竟郑栖那张脸上毫无答案。   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缓解尴尬,玄关处传来落锁声:“哟,都吃过了?”清脆悦耳的鸟鸣声也随之而来。   是余旸的爸爸余海滨。   “旸旸呢?”余海滨换完鞋,朝客厅走,心情很是愉悦:“别是还在睡觉?”   “嘘嘘嘘——”周蓉压低声音,连忙接过他手中的鸟笼,边走边说:“早不回来晚不回来,谁让你现在回来。”   “我怎么啦,我不能回来吗?”余海滨轻轻地哼了一声,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休闲坎肩,将双手扁在背后,笑眯眯地逗弄他的画眉鸟:“今天不好玩吧,周围没什么玩伴,下次爷爷带你去见好朋友!”看来是别墅区没什么人养鸟,他才回来这么早。   “你可小点声!”   ……   俩口子你一言我语,最后终于嘀嘀咕咕达成一致。   “早点说嘛,我以为小栖上班去了,”余海滨接过妻子手中的豆浆,厨房门口挂了半帘,从他这个方向能看见儿子和儿婿站水池边,他就压低视线瞧,他俩正在有条不紊地洗杯子,一个洗,一个放,余海滨说:“这不挺好,我要跟小栖说两句,多好的孩子——”“行了行了,”周蓉拿过他喝完的杯子,连哄带催地让他看看遥控器怎么调,“人家小俩口都没时间相处,你还要上去凑热闹。”   听着客厅的讲话声,郑栖忍不住笑了,他擦了擦手,“我去跟爸打个招呼。”   余旸清理完厨房台面,也跟着出去。   余海滨对郑栖印象很好,这个孩子家里之前出了些事,但他精神气尤在,身处困境不怨天尤人,想尽一切办法去分担父母的压力,这份担当很难得。   好在那些坎儿都过了。   郑栖语气恭谨,说自己最近比较忙,车队缺教练,忙完这段时间会好一些。   “没事,年轻人,工作第一。”   余海滨很理解郑栖。   接着,郑栖讲到工作上的近期安排,好让长辈们放心。   余旸在一旁擦护手霜,仔细听郑栖刚才说的话,悄声问:“要去野外吗?要几天?”   “三天,之后会换场地。”   郑栖说,“也看训练情况。”   “我也想去。”   余旸赶忙表态,反正他最近休婚假,闲着也是闲着。   周蓉回过头看儿子:“小栖要上班,你跟着不是给他添乱吗?”   “没有。”   郑栖笑了,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电视频道终于调到肥皂剧场,余海滨将遥控器放沙发上,寻思着是不是该给画眉鸟换饮用水,有点心不在焉:“三天嘛——”“余海滨!”周蓉目光深深地看着他。   “哦哦。”   余海滨识趣地闭上嘴,一副不参与家庭事务的表情。   余旸望着郑栖,郑栖就抬起手臂,好像在指楼上,语气很轻:“要不要带换洗衣服?”   一听这话,余旸顿时眉开眼笑,“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来。”   “行。”   跟长辈们打完招呼,郑栖拿着车钥匙去车库。   通往二楼有段回旋式楼梯,余旸上到最顶端台阶时,往后退一步,弯腰趴在扶手上冲妈妈做鬼脸。   周蓉女士心照不宣地挺起胸膛,朝儿子竖起大拇指。   就这样,余旸动作迅速地收拾背包,心情雀跃地在家门口等郑栖。   车库里有辆奔驰,当初父母买来作为他们的新婚礼,余旸以为今天他们是开车去赛场附近,毕竟路途比较远。   但听马达轰隆声,显然不是奔驰在响,很快,郑栖从侧门出来,那里有个溜坡,正巧离车库近,他顺道试试感觉。   余旸再一抬头,瞧见郑栖身穿黑色棒球服,戴好头盔,跨坐在摩托车上,“你换车了?”   是凯旋Tiger800XCA。   余旸爱屋及乌,也跟着了解有关摩托车的一切,这款车延续鸟嘴车头,LED灯造型张扬、锋利,行驶尤显杀气腾腾,XCA是最高版本配置,最大功率可达70KW,越野效果绝佳,十足的动力围剿者。   如果没记错的话,郑栖以前那辆是KTM390。   郑栖推开头盔护镜,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是浓颜系长相,不笑的时候眉眼冷峻,让人觉得距离感十足,“你还知道我换车了?”   余旸接过郑栖递来的头盔,全副武装后坐在郑栖身后,“我当然知道。”   我知道很多——有关你的一切。   尾管排气声减轻,郑栖问:“坐稳了吗?”   “嗯!”余旸悄悄抱住郑栖的腰,深呼吸,害怕自己像上次郑栖送他回家时,整个人差点儿飞出去。   嗐,那还不是当时不好意思抱他,现在就光明正大得多了!   眼看着车子要提速,郑栖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熄火,“对了,我能不能跟你说个事?”   “什么啊。”   余旸偏头看着他。   “你……”郑栖有点犹豫,“能不能不叫我老公?”   “为什么?你不喜欢吗?”余旸的心开始乱蹦,他就知道,郑栖这个人犟,他洗杯子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不代表他忘了,或早或晚他都得想起来说个一清二楚。   “也不是——”余旸不说话。   “余旸?”郑栖喊他。   余旸看向别处,显然有点闷闷不乐。   郑栖用肩膀轻轻推了推他,余旸就势趴在他肩膀上不动,好半天才说:“你是不喜欢,还是不习惯?”说着,还扣了扣他外套手臂处的LOGO,指尖发出‘嘎吱嘎吱’的细微声响。   “……”   余旸沮丧地说:“是不喜欢,那好吧……”   “——是不习惯。”   “真的啊!”余旸顿时来了精神,不自觉扬起语气。   “嗯。”   “那我叫你什么好?小栖?小郑?好奇怪啊,那是爸妈喊你的称呼。”   郑栖说:“你喊我‘郑栖’就行,我爸妈也连名带姓地喊我。”   “哦哦,好的。”   余旸忙不迭答应。   调整坐姿后,郑栖目视前方,“今天要绕路,比较远,路上辛苦。”   “不辛苦!”余旸拍拍心口,心想我又不开车,一路跟着看风景还不好吗。   排气管轰隆隆直响,余旸只觉得自己跟着车身震动起来,头盔包裹脑袋,将外界声音隔出层次感,他的心脏也跟着酥酥麻麻,果然,下一秒他们‘嗖’得一下冲出去。   “风大,躲我后边,抓紧。”   伴着轰鸣与震动,余旸抱紧郑栖,大声说:“好的,老公!”   车子陡然一停,余旸撞上郑栖的背脊,很快,他们又疾驰而去。   坐在郑栖身后是什么体验,余旸一下子说不上来,心里很甜,也很空,说不上哪里甜,空也说不出来,是一种空荡荡的甜蜜,像轻轻推开护镜,风从缝隙里穿梭过来抚摸眼睛,眼睛当然留不住风,但可以微微低垂眼眸,用睫毛感受风的存在。   路远,天高云淡,驶离别墅区后,路况渐渐拥挤,市内限行摩托车,他们要绕路从郊区走。   余旸从小就不怎么爱动,青春期最爱拿铅球撒气,没想到全世界动感十足的感觉是这样——穿过隧道,空间顿时陷入某种逼仄,LED灯一盏盏照亮前方,光影切割隧道,绿色安全提示语串在其中,耳畔时不时传来卡车的震动声,暗影一过,四周空旷起来。   这时候郑栖加速前进,仪表盘指针旋转,速度、力度、扭矩,所有与力量有关一切在此刻轰然更新参数。   车度渐渐平稳以后,余旸空出一手感受风吹手心,郑栖以为他在喊停,朝路边减速,“渴吗?”   余旸说:“我不渴,你呢?”   如果路上只有郑栖,他应该会开到训练基地再喝水,“3公里以后有便利店。”   余旸点头,这时候太阳升起来,光线耀眼。   车子绕过盘山公路,周围未开发,山石荒芜,除去栅栏与路标,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   进入城区以后,郑栖买到矿泉水,等余旸喝了一些,车子朝训练基地开。   这附近不比他们住的城区,对摩托骑行管得不严,但余旸明显感觉郑栖在降速,免得扰民。   说实话,这是余旸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郑栖的生活,婚前他和爸妈一起帮忙解决郑栖家里的事,为了还债,郑家原来住的那套房子已经抵押,搬家前郑栖的心思全在安置父母身上,无暇顾及细节。   余旸去看过郑栖的房间,他的衣柜、水杯、头盔、书架、海报、奖杯,甚至是他卧室的沙发。   那么多东西,丢了多可惜啊。   余旸当时默默地想,有机会他要把一切都打包带走,包括郑栖。   基地今天挺热闹,看来郑栖的任务量不轻,下了车,郑栖带着余旸往里走。   “郑哥——”“嘿。”   “来了?”   不少人跟郑栖打招呼,郑栖抬了抬下巴,将车钥匙顺手扔给一个黄头发的,“有吃的没?”   “那必须的。”   黄头发的男人应声。   说着,郑栖跟余旸介绍:“阿朗,主要负责打理场地。”   余旸朝阿朗笑了笑,注意力很快转到别的地方,他对摩托车比赛的印象只停留在电视节目里的弯道超速,至于这些赛车手平时是怎么训练的、有没有跨越障碍,他充满了好奇。   越往里走,越觉得这座训练基地有故事,展厅里放着各式奖杯,选手照片更是挂满墙,余旸站一旁看,在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里寻找郑栖。   郑栖在另一边跟基地负责人打招呼,俩人击掌问好,寒暄着好久不见。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郑栖笑了笑,说:“前段时间比较忙。”   阿朗拍了拍郑栖的肩,朝余旸所在方向看了看:“那谁?真是奇了,从没见你带人来。”   “我老婆。”   郑栖说。 第4章 摩托好   “我靠!”这消息劲爆,朋友们惊呼又好奇:“没什么时候结的?这么大的事,都没听你说过!”   “——不够兄弟!”   还有人说:“郑哥收心了,嗐,世事难料。”   气氛很热闹,被他们这样一说,郑栖不太好意思,移开视线,跟着笑了。   阿朗将胳膊搭郑栖肩上,偏头问:“郑哥,你喜欢这样的啊?”说着,他往余旸所在的方向瞟了瞟。   想到今天要在户外待着,紫外线应该比较强,余旸今天穿了件灰白休闲外套,头戴荞麦色渔夫帽,现在正站展柜前看照片,时不时推开玻璃柜门,认真看着照片,看完又物归原处。   郑栖轻轻耸了耸肩,摊手以示无可奉告。   “嫂子好居家啊,”阿朗忍不住笑出声,实在碍着余旸在场,只好压低声音讲:“我以前还在想,这要什么人能招架得住郑栖——那得排量能冲上月球吧。”   朋友们爆笑着,也是,以前能在赛场接近郑栖的、或是偶尔出现在郑栖身边的人,用他们的话说‘都跟郑栖一个臭德行’,反正余旸是他们认知中一切有关郑栖的反义词。   恋爱和结婚果然是两回事。   余旸听见笑声,回过头,眼底带着清浅的笑意,从人群中寻找郑栖。   郑栖立即清了清嗓子,视线往下探,示意他们差不多得了,一副有点惧内的表情。   “哟哟哟哟——结了婚就是不一样,切!”众人拿郑栖没招。   “总算有人能收拾你了!”   太久没见面,他们原本还想聊些什么,但今天基地有训练任务,时间比较紧,晚点有空了再好好盘问郑栖,兄弟一场,份子钱还没出呢。   阿朗先带他们去简单安置一下。   阿朗走在最前边,手里拿着一串钥匙:“你以前住的地方没人动,就是有点灰,要收拾收拾。”   说着,余旸跟在郑栖身后,和他们一起穿过窄道,又绕过修理区,终于走到一片开阔区域,像是青年住宿的地方,分单间隔开,里面多半住着近期训练车手,余旸猜。   “牙刷什么的带了吗?”阿朗问。   “带了。”   话刚说出口,余旸就有点后悔,因为气氛暧昧,周朋友们正耐人寻味地看着他们俩。   郑栖嘴角带笑,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轻轻推开门,注意力被室内吸引——他的海报、鞋架、拿来练手的羽毛球拍,甚至是那把吉他,都原封不动,一切都让他感到熟悉。   阿朗笑了笑:“行,你们简单收拾一下,十点多准备出发。”   说着,他取下钥匙准备给郑栖,想了想转而递给余旸:“嫂子,你拿着。”   话像是说给郑栖听的一样,“郑哥肯定没你心细,老爱丢三落四。”   郑栖不说话,更像是一种默认,余旸心间冉起认可感,笑着收下钥匙。   这间房是一室一厅,朝南开窗,光线挺好,使用面积大概30多平米,单人床,有浴室,如果不考虑做饭问题,对于短期训练车手而言,这间单身宿舍的确够使用。   余旸环视四周,时不时悄悄看郑栖——原来他单身期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泡在训练基地,放心的同时,心里又有点开心。   不喜欢任何人来分享郑栖的时间,除了摩托,摩托好,不是情敌。   余旸来之前简要收拾过东西,他心细,出门还不忘带他和郑栖的情侣电动牙刷,现在是暮春时节,晚上穿T恤睡觉就很舒服,衣服他没带多少,到时候实在不够,就去附近买。   他虽然不会骑郑栖的机车,但是踩个小电驴出门完全问题!就是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好玩的商场。   这么想着,余旸就在一旁收拾他认为重要的生活用品。   郑栖从橱柜里找出干净的床单,将沾满灰尘的床单换下来,顺手拆下枕头套,揉一团塞进洗衣机。   两个人一起收拾,屋子很快就干净起来,就是稍微有点潮气,需要打开窗敞敞气。   十点半的时候阿朗过来敲门,说车队准备差不多了,清点完户外用品就可以出发。   余旸听见他们在说帐篷之类的东西,问:“晚上要睡户外吗?”   “不用,”郑栖说:“今天上去采路线,我跟阿朗他们睡户外,晚点队员要下来的。”   “那我呢?”余旸连忙问,他想跟郑栖待一起,做什么事都好,也不会觉得无聊。   郑栖走近一些,轻轻弯腰,余旸感觉面前有短暂的影子,很快又恢复明亮,有什么东西一晃一晃,定眼一看,是郑栖外套上的纽扣在反照阳光。   每当郑栖离他很近,余旸就忍不住心跳加快,接着,郑栖俯身,眼看要触碰到他,他却扯了什么东西出来:“你在这里休息,”说着,郑栖揪出枕头,拎在手里拍打,光线充足,能看见细微的灰尘飘荡,“我放心。”   听见他说最后一句话,余旸扬起脸笑了,很安静地点头。   余旸这个表情让郑栖手中的动作暂停片刻,他有点诧异,也有点庆幸,觉得跟余旸待一起很舒服,不用重复讲话,讲一遍他就能懂,也能一个人玩很久。   他记得领证前,他还有一场训练赛事要准备,主要协助其他选手。   余旸到的时候临近下午,他也不到处跑,就坐赛场观众席上吃冰淇淋。   吃完觉得好困,瞅半天没看见郑栖,他就找个阴凉地方待着,最后坐大树底下乘凉,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报纸,盖脸上就开始打瞌睡。   这个报纸也是奇,郑栖忙完工作来找余旸,发现报纸上挖出两个窟窿,“哎,醒醒——”他当时轻轻摇晃余旸的手臂。   余旸躺着没动,静止了几秒,床气十足地呼吸,很不满地将报纸往下扯了扯,那两个窟窿正好对准他的眼睛,明亮又清澈,“你来啦!”   一见到郑栖,余旸立马睡意全无,迅速摘掉报纸。   郑栖也跟着笑,说:“不是要领证吗。”   余旸点头,坐起来拍拍衣裤,两个人像商量吃什么口味的冰淇淋一样,商量着拿了证,那天正好踩在民政局即将下班的时间点。   现在想想,就是因为余旸这样的性格,把郑栖那点挑剔又臭讲究的毛病全都顺下去——反正从来没人能跟郑栖待一起这么久,还相安无事,更别提结婚这种事。   余旸这么畅快答应在基地等郑栖是有原因的,虽说已经结婚,他们情况特殊,有外力作用于他们的婚姻,他俩其实还说不上很熟,不够了解彼此。   余旸想借今天这样难得的机会,好好研究一下郑栖以前不忙的时候都在干嘛,都用些什么东西,近距离了解他的喜好。   “那我走了?”郑栖戴好手表,将钥匙放在玄关处,“我明天回来,最迟下午。”   临走前,他又跟余旸说,要是觉得无聊,就去附近转转。   “好的。”   余旸坐在床边,抻直腿,打了个哈欠,很乖地点头。   郑栖是真的很受用他很乖这一点,余旸一乖,他就觉得省心,一省心,就感到无比轻松,浑身自在了,可以放心做很多其他事。   谁要是约束他,他简直像野马一样要挣脱牢笼。   但门一关上,屋子里全然不是郑栖看见的‘岁月静好’模样——余旸脱了鞋,四仰八叉往郑栖床上一躺,‘轰’一声,弹簧床将他回弹了一下,他抱着枕头在床上打滚,开心到飞起,两只脚丫在空气乱蹬。   一个人兴奋了一会儿,余旸悄悄挪开枕头,屏住呼吸,确认郑栖已经走了,才重新坐起身,东看看、西瞅瞅,心想着不乱翻东西,但是我看看总可以吧。   来的时候他没带拖鞋,巡视四周,余旸很快找到了鞋架,郑栖东西比较简单,除去常穿的运动鞋,就是一双凉拖,为什么同为男人,郑栖就跟他很不一样,连鞋都比他大那么多。   余旸起了玩心,脱去袜子,穿着郑栖的拖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由于偏瘦,他穿郑栖的鞋有点大,走路走快了,得稍微蜷缩脚趾,绷紧鞋,然后‘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响在空气里。   他真的很会自娱自乐,一个人在原地笑起来。   “去看看他的衣柜。”   余旸打开橱柜,里面的衣服比较少,分类简单,上衣和裤子分开放,T恤基本都是基础款,有几件是漫威联名T恤,看着它们,余旸甚至能想象郑栖迅速套上衣服,一边刮胡子,一边刷牙的场景——现在真的可以近距离待在郑栖身边了,真不敢相信!   视线往下移,余旸看到一副墨镜,偏方的款式,想起来了!以前郑栖戴过这幅墨镜,好多人尖叫,好烦哦。   现在他不在,戴来试试。   这么想着,余旸动作迅速地戴上眼镜,戴完又觉得差个镜子照一照。   他就勾戴眼镜,从眼镜上方寻找镜子,果然在角落找到一个支立的穿衣镜。   照镜子前余旸信心满满,觉得戴了郑栖的眼镜就能变得跟郑栖一样吧,可是一照镜子,全然不是脑海里想象的炫目模样,他长相清秀,不适合戴款式这么张扬的墨镜,反正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很奇怪。   没有办法,他就开始学郑栖说话:“喂,麻烦让让。”   说完,余旸又感觉差点郑栖的气势,他清了清嗓子,双手环胸,抬起手指,凑近镜子,压低声音说:“往右,我说。”   这下终于有点像了,余旸‘哈哈哈’地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我不行,我一笑就肚子疼(创口警告 第5章 搞毛线   结合这些日常用品,有关郑栖的记忆开始在余旸大脑慢慢重叠。   他有偏爱倾向,比如喜欢某款外套,很可能会多买,深黑和浅灰那两件就是同系列;基础款看不出太大差异,内搭衬衣多为冷色系,卡其、牛仔蓝、灰绿豆,混着几件深灰、浅灰,倒显得衬衣挺多,裤子以休闲款式居多,束脚工装裤应该很受郑栖喜欢,哦!这里还有双10孔马丁靴,深棕色。   作为郑栖的高中同学、大学校友,余旸只见过那双黑色马丁靴,他和郑栖所在院系不同,但有公共课思修一起上。   10点钟的课,9点55分,阶梯教室里已经人头攒动,放眼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   余旸坐在靠后的位置,他实在害怕思修老师喋喋不休,老师好像还有点大舌头,说话总要吸溜一下口水,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口气,这种讲课方式让余旸觉得很饿,因为听老师说话,总感觉他嘴里在吃什么东西。   两节思修课连上,等下肯定会又困又饿,想想都很煎熬。   但有个人的存在,让这堂枯燥课程变得有点不同。   9点59分,郑栖近乎踩点进教室,余旸记得很清楚,那天在下雪,郑栖穿了件黑色夹克,双手揣兜里,用臂弯夹住思修课本,可能是天气冷,他将下巴缩到高领毛衣领口处。   进教室时,他正巧撞见老师探寻的目光,郑栖朝老师微微欠身,还取下鸭舌帽,一副我虽然踩点来了,但我很有礼貌的模样,让老师无话可说。   也是他摘下帽子这一瞬,周围忽然哗然一片:“是郑栖!”   “——好帅啊啊啊啊啊。”   “花痴!”   “是真的好帅啊呜呜,浓眉大眼。”   当时余旸周围坐满了人,也是,教室靠后的角落位置,总是大多数同学的风水宝地——都上大学了,难道还要坐第一排吗。   郑栖的准点出现,并没有让余旸有任何惊呼,他甚至很安静地坐在角落,心里轻轻地骄傲起来——当然帅啦,真正的帅哥不需要氛围感,发型越简单,越考验颜值。   标准的三庭五眼,不太爱笑,双眼黑白分明,偶尔闪过一丝倔强,大多数时候有些漠然。   冷冷的,有距离感,就像那双马丁靴,鞋边缘处雪花未融,上面甚至没有logo,但是看见它,就能想象郑栖走在雪地里,留下一个又一个坚实的脚印,漫天大雪,雪花一定在他脚底‘嘎吱’作响。   郑栖来得晚,靠后的位置只剩下边缘座位,思修老师偶尔会顺着过道走过来,边缘位置最容易暴露玩手机的事实。   他就随便找了个边缘位置坐下,单手将课本放桌上,结合PPT内容,翻到老师要讲的那一章。   ‘铃——’上课铃急促响起,吓了余旸一跳——郑栖回头了!   不知道有没有看见他,反正余旸心跳好快。   他们之间相隔一排,余旸稍微偏头,能看见郑栖的侧脸。   以余旸对郑栖多年的了解,他实在不属于乖巧学生,但也不至于跟老师公然作对,他不在公开场合破坏课堂纪律,该应付的应付,拿分数让老师闭嘴,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跟老师们悄悄斗智斗勇,还各自相安无事。   就好比现在,郑栖一边昏昏欲睡地听课,一边敷衍地在课本上画着什么。   “同学们啊,这些都要考的!”老师在讲台处提醒。   是第二堂课刚上没多久,余旸注意到郑栖忽然打起精神了!他在看什么啊,这么专注!还把双手揣兜里,仔细看他的目光,他眼里有情绪,好像在干瞪谁,谁得罪他了!   余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起先没发现什么异常,他只是在看前排情侣,男孩悄悄剥了一颗软糖给女孩,女孩笑了一下,就着他的手吃下软糖。   这不很正常吗,谁没谈个校园恋爱呢。   看着看着,余旸就琢磨出郑栖具体在关注什么——他的视线停留在课桌底下,那个女生在织围巾,手上动作很熟练,甚至她每次绕一下毛线,郑栖都要皱一下眉毛,一副简直‘无语死了’的表情。   他想要围巾吗?余旸忍不住猜。   但是郑栖那天少见地更新了ins,就一句话:上课就上课,搞什么毛线。   幸好没送围巾给郑栖。   现在想起这些,余旸觉得昨日心跳加快犹在,他情不自禁地躺在床上,将郑栖的被子盖在身上,就好像郑栖在拥抱自己一样,呼吸间全是淡淡的青桔香,属于郑栖的味道。   学生时代,郑栖家境优渥,可以用‘无需为后半生担忧’形容,属于躺赢那一类人,随便怎么样都会过得很好、很舒服,那时候郑栖朋友很多,余旸根本插不上去,好像也没多大的野心一定要凑上去。   受周蓉女士闷声大发财的影响,余旸平时话也不多,但是心里有很多主意。   比如喜欢郑栖这件事,他不知道自己会喜欢郑栖多久,只是觉得喜欢郑栖,他感到一种最舒服的状态——观察他的喜怒哀乐,自己好像也因此快乐起来。   他跟自己说,那就喜欢郑栖到30岁吧。   虽然偶尔会吃醋,羡慕能待在郑栖身边的人,但他们待得不够长久,不知道是缘分浅分得快,还是他那时候不太投入恋爱本身,郑栖的恋情也比较短。   生活有时真的会中奖,23岁提前抽中幸福券,郑栖比余旸大几个月,他们在24岁的某一天结婚了!要感谢生活不是吗,余旸悄悄地想。   临近晌午,光线在挪动,照亮书柜某个角落,余旸起身去看,是郑栖这些年参赛以来所获的荣誉,还有不少跟赛车界大神的合影——难怪刚才没在展厅里看到郑栖的照片,原来他的荣誉全都放在这里,不轻易拿出来示人。   余旸认真地看着,有最早他加入赛车队,看照片上青涩又飞扬的脸庞,应该是郑栖高中时期趁闲暇时刻练习拍的;取得赛车证应该是后来的事,随着赛事经验累积,郑栖的证件也在升级。   大学的时候,只要没有课或是恰逢考试周,郑栖应该都在准备赛事,成为职业车手非常烧钱。   买车、更新配件、跟同行切磋技术,这些全得自费。   在不愁吃喝的情况下,职业赛车选手其实过得很爽,选好自己习惯的排量组,参与国内比赛,如果签约车队牛逼,能带来高效益,赞助商见风使舵,是真的能体验到精彩与舒适。   再想弹跳,可以关注国际赛事,去领略更广阔的世界。   但郑栖显然止步于弹跳阶段,突如其来的变故干扰到他做决定。   有一次余旸妈妈跟郑栖聊过职业发展的事,问他想不想以后重返赛场,她和余旸爸爸是全力支持的,并不会因为他和余旸结婚,就从中干预他的生活。   郑栖很坦然,说:“不用,顺其自然。”   这也是目前最合适的解决方式。   现在余旸看着书柜里的证件才明白,其实郑栖没有放弃,他现在担任教练角色,参与培训新选手,既能保持收入稳定,还有机会练手,实属曲线救国,这些余旸都懂。   余旸正要把东西放回原处,口袋里的手机在震。   是他的死党杜辰,“怎么样,跟男神去哪里度蜜月了?”   余旸说因为郑栖最近比较忙,蜜月旅行延后,定在年末的时候,地点还没定。   “我靠,那你这几天在干嘛?”   “我在基地这边。”   说着,余旸顺手发出定位点,还拍了一张自己在郑栖书柜前的照片。   杜辰开始吐槽他,说既然郑栖有事要忙,他怎么不来找他们玩。   要知道自学生时代,他和杜辰、另加两个女生——薇薇和周羽,是亲密又团结的死党,他们四个总商量着学校附近哪里好玩,有什么好吃的。   包括余旸喜欢郑栖多年,郑栖却毫无察觉这件事,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中午一起吃饭吧。”   杜辰提议,“我找找馆子。”   “要不下午?基地这边也可以吃饭的。”   说不定赶过去就一点多了。   杜辰说:“基地的饭菜肯定简单!出来吃——”这么说着,四人群聊小组又热闹起来,消息不断弹出,十多分钟后终于定下吃饭地点。   “你那里好打车吗?”杜辰问,寻思着:“郑栖现在又走不开,没空送你。”   余旸刚想说什么,杜辰豪气地说:“没事,哥来接你!”   奥利给,死党就是死党,什么事都好说。   挂了电话,余旸想跟郑栖说一下自己下午去找朋友玩,但郑栖的视频电话没人接,应该是在忙,余旸就没多打,发了消息,关上单身宿舍的门。   自毕业以后,大家各自参加工作,不像上学的时候有那么多时间凑一起玩。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吃饭,看完最近大热的电影,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他们在商场里喝下午茶。   薇薇打量到余旸的气色很好,笑道:“可以啊,婚后生活应该很滋润。”   朋友们哄笑起来,周羽八卦地问:“哎,跟我们分享分享,跟男神结婚什么体验啊——”“那还用问,肯定很爽。”   杜辰跟了一句。   余旸咬着果汁吸管,含含糊糊地说:“就,就那样吧,结婚嘛,又不是过连续剧。”   薇薇吃了一粒开心果,若有所思:“你们有没有发现,余旸每次说谎就开始结巴。”   “我哪里说谎了。”   余旸故作镇定。   杜辰平时爱跟余旸开玩笑,悄悄问:“男神怎么样啊,表现。”   说着,还压低视线,仿佛在暗示什么。   “什么什么表现啊。”   余旸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很好啊,很顾家。”   很关心余旸,也很敬重长辈。   “谁问你这个了!”   “问问怎么啦,你以前喜欢郑栖,屁大点事都要跟我们说,谁要听你家郑栖今天皱眉了,流汗了,累了,困了,吃了好多米饭,车飙好快,切!”   “就是就是!”   余旸忍不住笑起来,“我又不是故意的。”   忍不住嘛,不和死党说跟谁说,一个人憋在心里,人会被闷坏的,死党还不许倾倒倾倒心事,哼。   “说说、说说。”   杜辰语气淡淡,一副喝茶吃瓜的表情。 第6章 配对吗   被好友这么一说,余旸觉得甜蜜又不太好意思,毕竟得偿所望通常可遇不可求,尤其结婚对象还是郑栖这种男神。   余旸清了清嗓子:“我感觉他比读书的时候容易相处,就是人挺好的。”   至少像个结了婚的人,不是飞天人物,整天不知道着家。   杜辰一听这话直皱眉,“你能不能别说废话,不能跟人渣结婚,这是底线,”说着,他悠悠地吐出瓜子皮,放轻语气:“是问你跟郑栖感情到哪一步了。”   余旸不说话。   褚薇察觉到气氛微妙,近乎秒懂:“余旸,你该不会——”说着,她兀自笑起来。   每当褚薇一眼洞察他的心事,余旸就有点心虚。   “你笑什么啊,”周羽推了推薇薇的胳膊,“跟我说说,我偷偷笑。”   褚薇双手环胸,在周羽耳畔说了什么,又抬了抬下巴:“你问,余旸怕我,他一紧张,就像蚌壳,什么话都撬不出来。”   “真的哦。”   周羽不可置信。   读书的时候他们几个在学校算是各领风云,褚薇个性张扬,170的身高,女生中的酷姐;周羽是学霸,看上去文静乖巧,其实很会帮余旸开小灶,教他考前突击;杜辰属于拖拉机那一种,圆脸,长相和善,但是背地里特别滑——老师总想揪出来却找不到把柄。   在他们的影响下,余旸变得特别擅长绝处逢生,既会偷懒,又会读书。   余旸当然离不开他们——会读书是为了躲避周蓉女士骂他;学会偷懒就能腾出时间琢磨其他事——比如喜欢郑栖这件事。   他们四个在一起,周羽是军师,褚微像机甲战士,还得有杜辰时不时跑跑‘狗腿’,另加余旸这个看上去糊涂,其实心里门儿清的‘傀儡’团宠,学生时代,他们简直不要太快乐!   周羽清了清嗓子,竭力不要笑场:“余旸,我代表四人小分队关心你的幸福,你要认真回答,不可弄虚作假,一旦说话,群主立刻将你移出群聊。”   这么严重!余旸忍不住笑道:“搞这么庄重,我说的都是实话。”   “请听题——”余旸屏住呼吸。   “第一次跟郑栖牵手是什么时候?”   “42天前。”   那天他们正好领证,余旸在草地上坐久了,站不起身,郑栖朝他伸手,有力地手臂带着他离开地面,还有什么牵手机会吗,余旸绞尽脑汁,暂时想不出来。   “第一次接吻呢?”周羽轻轻推细框眼镜,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   余旸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他还没有跟郑栖接吻,不知道跟郑栖接吻是什么感觉。   褚薇心会神领,漫不经心地拨弄长发,轻轻仰着头。   杜辰把杯子推到一边,“去去去,我来问,”他看着余旸,难得如此一本正经:“郑栖对你好吗。”   “好。”   尽管他们还没相处多久,直觉告诉余旸答案就是如此。   “他要是对你不好跟我说,我揍他。”   杜辰淡淡地看着余旸,想了想又觉得很不对劲:“你不挺开朗的吗,同学里边没人敢招你,怎么一碰到郑栖的事,你就像个闷葫芦一样。”   褚薇终于没忍住:“哎,他也就跟咱们一起才会野得没边儿,碰上郑栖,屁都没有一个。”   “才没有!”余旸没好气地说。   笑闹声回荡在太阳伞下方,这间茶餐厅位于商场四楼环形露天的位置,太阳伞遮挡住大部分阳光,让人坐在伞下闲聊十分愉快。   这么一闹,余旸终于肯说点心里话:“我以后怎么跟郑栖相处?”他吃了一粒话梅糖,“我总是容易紧张。”   褚薇说:“你怎么跟我相处,就怎么跟郑栖相处。”   “那不一样,”余旸放下果汁杯,“你是我朋友。”   “我说性格,”褚薇定定地看着他,“很简单,别太舔——”杜辰在一旁补充,语气堪称危言耸听:“别怪哥没提醒你,舔狗最惨,舔到一无所有!”   说什么来什么,余旸的手机在桌面上震,屏幕上显示着‘老公’两个字。   “记清楚了,千万不能舔!”杜辰连忙坐开一些,将手机推到余旸手边,开始出谋划策:“男神怎么了,我们余旸也不差,坚决不能卑躬屈膝!”   周羽说:“就是!”   褚薇坐一旁似笑非笑,就等着余旸接电话。   余旸越紧张越做不出决定,尤其还当着好朋友的面儿,眼看手机震了四五下快要停止震动,他飞快地接起电话,声音简直要甜出蜜:“老公~~~”蜜腔一出,其余几人一副简直‘没眼看’的表情,纷纷撇过脸,真的看不下去了。   “今日糖分摄入过多——”周羽拍拍心口。   杜辰用两根指头戳眼睛:“闪瞎我的狗眼。”   余旸脸上掩不住笑意,朝他们做了个手势,起身去一旁讲电话。   褚薇点了点头,一直等他站到不远处,褚薇才说:“应该还行,咱别瞎担心了。”   “我现在还是觉得他俩结婚太突然,”杜辰摸了摸下巴,表情凝重,以前他们都在私立中学读书,那里的孩子非富即贵,郑栖又是风云人物,家中出现变故以后,他曾是同学聚会中的谈资,前后不过两年,再听到的消息竟然是郑栖和余旸结婚,“郑栖是真心喜欢我们旸旸吗?”   褚薇闭上眼:“你看我那么烦你,不也跟你待一块儿?”还好友这么多年。   “咱俩那交情能一样吗!”杜辰讪笑道。   褚薇懒得理他。   这话一说,周羽笑出声来,问:“郑栖什么星座啊?”   “——你又来了!”杜辰最烦周羽迷信占卜、各种星运分析。   褚薇说:“狮子座。”   她停顿了一下,觉得光线有点刺眼,将墨镜戴上,她以前听余旸讲了无数遍,更何况她自己也是狮子座。   杜辰沉吟:“我记得旸旸是射手座,”说到这里,他骤然提起兴致,凑到周羽身旁看手机上的星盘:“狮子座跟射手座对付吗?配对指数多少啊,让我看看……”   “天作之合哦!”周羽扬起语气,继续翻看运势分析:“狮子座跟射手座同属火星星座,狮子座我行我素,不羁,最不喜欢束缚,射手座耐力十足,会迁就对方,狮子座喜欢发号指令,射手座喜欢执行指令,两情相悦指数5分,天长地久指数5分——”杜辰连忙说:“别看这些分数啦,再看性格分析。”   “射手座也崇尚自由,遇见同样毫无包袱的狮子座,双方各得其所,一拍即可。   但狮子座很欠,前期慢热,稍微水土不服,需要射手座抱有持久的耐力。”   服务生过来问他们需要添茶水,杜辰说不用,又接着周羽刚才的话:“听起来好像是那么回事。”   周羽得意地笑:“是吧,星运还是要看的!”   褚薇坐直身体,透过墨镜去看余旸,瞧见他单手撑在栏杆上,时不时点头跟电话那端说着什么,笑容很甜,她就说:“放心,没人能强迫狮子座。”   正说着,余旸讲完电话回来,不自觉脸庞带笑,整个人都泛着光芒,“晚上吃什么?”   “郑栖不催你回去?”   余旸说:“他明天下午才回来,让我请大家吃饭。”   说着,他摇晃手机,屏幕上是郑栖给余旸的转账记录,“他说想吃什么随便点。”   咦哟,又要开始撒狗粮。   “像个人。”   褚薇哼笑一声,随即起身,“走吧,四处转转?”   晚上一行人去吃了火锅,聊工作近况,也说起学生时代的乐趣,这种气氛就好像他们还没有毕业一样,好在他们都在本地,只要有空,周末都能约出来玩,分别时余旸不会太难过。   这次虽是临时挑的地方,余旸还是顺道逛到居家用品店,东西不贵,都是常用物件,他睡觉怕光,早上来得匆忙,没带上眼罩,他就顺手新买一个。   看到情侣袜子也想买,但是想想郑栖应该不会穿这种款式,他只给自己买了几双,打算之后在网上给郑栖买净色袜子。   老实来讲,余旸不太明白朋友们为什么对郑栖的态度180度大转弯,要知道他们以前一听到‘郑栖’两个字,就开始切换屏蔽模式,可能这就是拿证和不拿证的区别吧,嘿嘿。   还有一个感受余旸没来得及跟杜辰他们说——结婚了真的会有更多安全感,不会像以前一样患得患失,郑栖现在是他法律上的老公、父母的儿婿、要相伴余生的人。   正是由于这种心态,余旸能跟基地的人混熟,从只言片语中更进一步了解郑栖。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他洗完澡,敷了个保湿面膜,给自己穿上舒服的袜子,戴好新眼罩,超满足、超开心地躺进郑栖的被窝,深呼吸——老公好香啊!这样甜甜地昏睡过去。   反正郑栖说了他明天下午回来,这样余旸就可以睡个大懒觉!太幸糊了!   那天晚上余旸睡得很香,梦见了很多很多以前不敢想的事情……   他是早上感觉到有什么异物膈到他的背,觉得又不舒服,翻了个身,还有什么东西正从他背部抽离,一点点,缓慢又让人无法忽视的动静。   谁啊?他没好气地回头,骤然吓了一跳——郑栖回来了,正侧躺在他身边,一看见余旸被吵醒满脸不悦的样子,郑栖立刻举起双手,一脸我什么都没做的坦然模样。   两个人近距离看着彼此,郑栖以为余旸会说点什么,或者像往常很甜地笑一笑,但是他忘了余旸有起床气,没睡好就会生气,果然,余旸皱皱眉:“你别动。”   郑栖闭了闭眼,眉眼清亮,好像在寻思什么,等余旸转过身,他的手又伸进被窝。   那种奇怪的抽离感还在继续,让余旸很烦很烦,他真想一脚把郑栖踹下去,可是新婚早上郑栖就掉到床底下,他就有点不忍心,只说:“你别动了。”   郑栖艰难地平躺着,说:“有东西。”   “不是你吗。”   余旸没好气地说,都怪郑栖,说好了下午回来,一大早跑回来吓人。   郑栖屏气凝神,继续道:“真的有东西,在被子里,膈到我了。”   说着,他非要把东西揪出来,余旸不让,两个人在被子里你推我搡,好像在抢什么东西,被子起伏不定,简直像要打仗一样。   很快,还是郑栖占上风,一拽再一扯,终于出来了——是个眼罩。   余旸昨天新买的。   郑栖终于眉眼舒展,一脸我就知道有个东西膈我,一定要把它揪出来给你看看,证明我没有说谎。   接着,他侧过脸,还没来得及说话,有什么东西嘀哩咕噜地滚下来,再一抬眼,他被余旸的神色怔住。   余旸气得要哭,朝他大声喊:“你把我的螃蟹眼睛揪掉了!”   那个赤色螃蟹眼罩只剩下独眼。 第7章 豆沙包   郑栖顿时一脸懵,低头检查独眼眼罩,再看看余旸——他老婆正眉头紧锁地瞅着他,一副不道歉绝不肯罢休的表情。   不对。   婚前他明明觉得余旸脾气很好。   郑栖想说点什么收场,奈何实在没有哄人经历,以前都是他爱理不理别人。   既然是弄坏东西,想办法复原总行了。   这么想着,郑栖将棉球眼睛安到原处,好让螃蟹能凑出一对眼睛,余旸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   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的,郑栖手一哆嗦,棉球从手心滚落,越抓越抓不着,最后滚到床单上,他不得不重新掏被窝。   余旸还配合地挪动身体,可是郑栖的手一碰过来,他又开始不高兴——他想干什么!问题还没有解决呐!他本能地屈起膝盖,脚掌朝向郑栖,身体像虾仁一样蜷缩,整个人充满防备。   “找到了——”郑栖原本没注意到那么多细节,是拿出来那一瞬,觉得被子忽然弓起,他的视线停在被窝某个地方。   余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还没得及抬头,听见郑栖竭力控制气息的声音,余旸的声音里带着轻微鼻音,像没睡醒一样:“你笑什么。”   郑栖保持平躺姿势,呼吸慢慢平静下来:“没什么。”   气氛有点微妙,余旸渐渐恢复清醒,刚想问郑栖什么时候回来的,却见郑栖还在很神秘地往被子看,瞧一眼又不着痕迹地躺好,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糟糕,被发现了。   余旸大气不敢出一声。   郑栖侧过脸,眼底笑意闪烁,问:“昨天去动物园了?”   想死,他昨晚穿了斑马条纹袜子。   “啊?”余旸耳朵烧得发烫,立刻缩回脚,“没……没有啊。”   这次郑栖没忍住,单手握住眼罩,用手背挡住眼睛,很轻地笑起来。   “你别笑啦!”郑栖竟然还在笑,余旸只好嗖一下卷起被子,把自己裹成寿司卷。   直到浴室传来断断续续的水流声,电动剃须刀轻轻震动,余旸才扒在被窝口,微微扬起目光,郑栖真的回来了,至于昨晚几点回的,他就不知道了。   不管怎么样,提前见到老公就是赚到!   这时候他早把螃蟹眼睛掉了抛之脑后。   洗漱时,余旸听见郑栖和阿朗他们在门口聊天,原来是路线采得顺利,他们提前下来,今天还有好几场练习赛。   正说着,阿朗往朝不远处觑了一眼:“郑哥,你那辆KTM呢?”   “卖了。”   “不是吧,你舍得?”   余旸下意识地关上水龙头,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郑栖迟迟没应声,其实他也不知道郑栖什么时候换车的,该不会当初为了还债,把车也卖了吧。   想到这里,余旸心口发闷。   阿朗不知在笑什么:“嗐,凯旋也不错,没KTM那么咄咄逼人。”   “但卖了有点可惜,那车挺好的,灵敏,减震一流,一上赛道——”阿朗开始感叹起细节参数体验,语气间不乏惋惜,还怪郑栖把车卖早了。   听着他们对话,余旸慢条斯理地用毛巾擦手,心里悄悄冉起其他打算。   良久,郑栖却说:“KTM不能带人。”   说完,他用手套轻拍阿朗的肩膀,一脸释然模样。   “——我靠。”   阿朗刚要吐槽什么,瞧见余旸已经出来,连忙说:“早餐好了,吃完上去吧?”开溜前,他还干干一笑,不忘再看看余旸,嘴里念叨着:“神仙哦,能搞定郑栖。”   郑栖低头笑,没有多做解释。   基地早餐简单,车队十来个人坐一起吃,常驻教练跟郑栖搭档过很多次,人很高,35岁左右,趁着大家吃饭,开始分析路线状况,提醒车手注意安全,有状况随时反应。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郑栖的朋友们待一起,余旸总容易紧张,除了余旸是外行,其余人都混赛车圈。   这些人聊起骑行技术很较真,下了赛道却能打成一片,让余旸感到像铁蒸汽一样的炙热与坚定。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聊天,时不时给郑栖加豆浆——妈妈说郑栖爱豆浆。   郑栖同样不着痕迹地给余旸拿纸巾。   阿朗一早上被郑栖那句‘KTM不能带人’震惊到,真想不到啊,郑栖还有这样一面,想想真解气,以前郑栖简直要拽上天。   别人吃早餐,阿朗就瞪大眼睛看他俩,越看越不对劲。   随着杯口豆浆上升,郑栖轻声说‘谢谢’,余旸说‘不客气’。   “噗——”阿朗呛得咳嗽,差点喷桌上——这他妈叫结婚啊,客气地跟大兄弟似的。   “干嘛干嘛,你吃糠呐?”有队员打趣阿朗。   郑栖面色如常,一口气喝完豆浆,余旸就目光欣慰地看着他喝完。   阿朗掐住自己的脖子:“我齁住了!”   众人心照不宣地笑笑,注意到坐在郑栖身旁的余旸,让余旸今天一定要跟他们一起上去看看,“郑哥收着呢,他要是上赛道,有我们什么事?”   哄笑声回荡在空气里,郑栖没说话,余旸却不好意思地笑了,好像在替郑栖骄傲一样。   出发前,郑栖在柜台处翻东西,“有胶水吗?”   “什么胶?双面胶?”阿朗凑近了些,一只手伸进抽屉,扒拉了半天:“我找找。”   郑栖说:“就520。”   阿朗一听这话又开始皱眉:“你有完没完?”   “我说胶水——”郑栖重复了一句。   阿朗掏了两下没看见,说:“只有普通胶,贴发票的。”   郑栖蹲在一旁不动,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好像在比划粘贴面积有多大。   “什么啊?”阿朗凑过去看。   郑栖连忙按住口袋,镇定自若:“没什么。”   “你赶紧走吧,”阿朗找得不耐烦,“车队快出发了,找什么胶水,莫名其妙。”   正说着,郑栖在角落瞧到一个红盖子,拿出来一看,果然是502胶水,他一只手揣在口袋里,往茶水间方向走去。   余旸去房间拿完帽子和外套,清点完户外用品准备出发,见郑栖折回来,“怎么了?”   郑栖说:“没事,拿个东西就走。”   余旸站在房门口,准备等郑栖出来,跟他一起锁门。   郑栖不太自在,抬起手腕,又挠了挠后脑勺:“那什么,你先去大厅等我。”   说着,他在屋内转悠一圈,什么东西都没拿。   余旸说:“我等你。”   室内小,空间结构一目了然,郑栖没好意思当着余旸的面放下东西,只是顺手把东西放在靠近洗手间门口的搁物架上。   谁知余旸有轻微的强迫症,出门前一定要上个洗手间才能安心,等下路途很远呢,他就赶忙去了洗手间,把门关得‘哐’响,还跟郑栖说:“你等我一下。”   郑栖的心随着关门声骤然一紧,很快他又面色如常,“行。”   应该不会这么快看见吧,他想。   洗手间门口是一扇磨砂玻璃,他站在不远处悄悄打量,里面闪现一个模糊身影,看不清余旸在里面做什么,但听声响应该在洗手,他只是感觉很奇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很喜欢观察余旸,觉得余旸跟安静的外表不太一样,有很多神奇的秘密——比如斑马袜子。   “我好了!”余旸推开门,下意识地笑起来。   郑栖赶忙躲开余旸的目光,站在房门口,从余旸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刚刚没找到纸巾,应该是匆忙过来,很多日用品准备不齐全,余旸就手从搁物架上抽出一张纸巾,目光顿时被一个熟悉的东西吸引——是他的眼罩!   螃蟹不是独眼了!哎?它的左右眼怎么不一样了,两眼对称,但眼珠位置不一样,右边黑眼珠偏上,左边珠黑眼珠偏下,看粘贴痕迹,周围没有多胶,就好像认真粘上去又故意贴反的。   这只赤色螃蟹眼睛一只眼朝上,一只朝下,一副做鬼脸的样子,看上去活灵活现。   他刚想说什么,郑栖整个人已经站到门外,连侧面也看不全了,他就清了清嗓子,拍拍螃蟹眼罩,不找痕迹地收敛笑意,朝门口走过去。   结婚前,妈妈再三跟他说,要放下顾虑,郑栖本人是真的愿意结婚。   余旸嘴角悄悄上扬,暗自欣喜起来,也是,像郑栖这种性格,就是穷到要饭,也绝不肯勉为其难。   能结婚就说明至少有好感,有好感就说明能够被喜欢,能被喜欢就有可能被他爱。   嘻嘻。   但是现在是喜欢吗,如果喜欢的话是不是该牵牵手。   又或者是爱……啊不不不,肯定没到那种境界,旁人结婚海誓山盟,他们只有相敬如宾。   好感吧,余旸撇撇嘴,转念一想又觉得充满希望,有感觉就行,谁要跟自己讨厌的人过一辈子!那多无趣。   不过这些念头坚决不能告诉郑栖,余旸一向秉承妈妈闷声发大财的习惯,不到万不得已时坚决不露富,遭人怨恨。   爱也是一种财富,要悠着点花,花光就没了。   如果每个人都是面食,余旸希望自己是豆沙包,看上去平平无奇,咬起来很软,掰开吃,里面有好好红豆馅儿,甜度刚好,也不齁,吃一口下去全是满足感。   老公什么时候来咬我啊。   好烦恼。   作者有话说:凎,三次元要把我榨干了(迟来的更老婆太甜了 第8章 要共享   “坐稳了吗——”郑栖将余旸的思绪拉回,余旸戴好头盔,抱住郑栖,“好了!”   很快,郑栖压低手腕,发动机轰鸣,朝车队打响指,示意可以出发。   余旸以为他们今天会飙车而上,没想到郑栖速度平稳,开在队伍最后方,反倒是学员们张狂又肆意,过弯道时会炫技。   爬坡时车速在降,车身有轻微的颠簸感,余旸忍不住问:“不开在最前面吗?”   郑栖声音融到风里,听起来没那么清晰:“山路带人不安全。”   放眼望过去,果然,这些车手都是单枪匹马,越野训练不像基地赛道平坦,需要克服更多天然障碍,一味追求速度有安全隐患。   从余旸这个角度能看见郑栖的肩膀,以前他就老觉得郑栖肩颈线很好看,有力量感,紧实有力,穿卫衣反倒显得空空荡荡。   戴了头盔,他闻不到郑栖身上的味道,提速时震动声却在极大程度地取悦听觉。   爱屋及乌,余旸没感觉这些声音刺耳,反倒觉得通过这些声音,能最大限度地靠近郑栖。   半小时后一行人陆续到达训练赛道,余旸注意到不远处有两个帐篷,应该是供工作人员临时休憩。   赛道远比他想象中有难度,路段或窄或陡,还设置不少人工障碍,山上湿气重,低势位置积水成洼。   下了车,郑栖让余旸把东西放到帐篷里,等下忙完了就过来找他。   毕竟是工作场合,余旸配合地点头,他挎包装得鼓鼓的,走起路来有轻微的颗粒感,郑栖听觉灵敏,也注意到这点细节,他瞧着余旸进帐篷,嘴角不自觉带点弧度。   跟以往余旸的认知不同,做教练和车手完全是两回事,郑栖没怎么试车,通常站一旁看,学员遇到高难度障碍难以跨越,他才会手把手教,控车、加速换挡、遇弯道时要快,实战重要,这些细节也需要沟通。   余旸觉得郑栖工作的时候跟平时很不一样,专注,超乎寻常的耐心,他还十分注重机车本身性能,训练方式与不同车型相结合。   余旸放下挎包,朝赛道附近走,这时候郑栖跟着队员往前,他也加快步伐跟上去。   山地湿滑,上陡坡时轮胎不断打滑,车手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如愿跨过去。   郑栖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三两下跨越进赛道,队员见况准备下车,让郑栖来试。   “不用,你坐好。”   郑栖按住对方的肩膀,手臂包围过来,“一旦要跨障碍,及时判断路况,湿滑地段一鼓作气上去,不能省力,身体要尽量往下压,保持平衡。”   余旸看着郑栖的侧脸,他说话时很认真,俯身讲话的姿势像在拥抱谁。   天气热,他脱了外套,身上就一件白色宽松T恤,风吹得衣襟下摆紧贴小腹,很快,郑栖站直身体,显得T恤宽大而不违和,有种说不出来的干爽利落,他一边留意队员骑行状况,一边往后退。   ‘布谷——’山林里空气清新,还能听见不少鸟鸣声。   老实来讲,余旸并不热衷于户外运动,但他喜欢看郑栖比赛,除去悄悄羡慕学员可以近距离接触郑栖,他本人并不怎么想尝试赛车。   现在11点不到,估计白天训练任务重,总得找点事做来打发时间。   余旸在树丛里晃了晃,再抬头看天,游云浮动,阳光璀璨,从树叶中细细碎碎地洒下来,他随手拍了几张照片,‘咔哒’一声,某张图恰好拍到郑栖的背影——周围灌木丛生,梧桐树枝繁叶茂,草丛里放着几个废弃轮胎,郑栖站在画面的最左侧,很自然、舒展的背影,他戴着棒球帽,微微低头,白T恤在画面中格外显眼,整个人好像在想心事。   看到这张图,余旸顿时打起精神,趁郑栖喝水,他飞快地跑过去:“我能给你拍几张照片吗?”   握住矿泉水的手停顿了一下,郑栖先是皱了皱眉,余旸知道郑栖最烦人家给他拍照,往常学校里有同学拿手机拍他,他就臭着一张脸,半句废话不讲。   但现在不一样了!余旸跟自己说,现在……现在他们是夫夫,郑栖不能臭脸,臭脸是不对的,于是余旸坚决不出声儿,就这么看着他,郑栖被他瞧得不太自在,不知道余旸心里打什么主意。   “行吧。”   郑栖语气淡淡的,脸不臭,但也绝对不是什么乐意姿态。   余旸顺阶而下:“拍侧脸,不拍全身照,放心吧。”   “郑哥,过来一下——”不远处有人在喊他,余旸连忙说:“你先去忙。”   临走时郑栖还不太放心:“你iPad充电了吗?等下自己去看视频,如果无聊的话。”   “充满了。”   余旸朝他挥挥手,一副即将开启自娱自乐的模式。   还别说,郑栖特别受用余旸让他省心这一点,没多想就去忙工作了。   午间吃饭比较晚,阿朗带盒饭上来,发了一圈下来,没看见余旸,问:“嫂子呢?”   郑栖忙得顾不上吃饭,朝帐篷方向指了指:“那儿。”   “——吓我一跳。”   阿朗单独提了个袋子递给郑栖,“户外场地大,别把人弄丢了。”   郑栖顺手接过来,笑道:“不会的。”   只要郑栖在,天黑了余旸也不会到处跑,关于这一点,郑栖心里有数。   不过余旸今天自娱自乐到反常——全程不需要郑栖陪伴,他脱了鞋,歪躺在帐篷里,拿着手机一会儿嘀哩咕噜发语音,一会儿又飞快地点击屏幕,时不时‘嘿嘿嘿’地笑起来。   他正要看余旸在乐什么,谁知他‘嗖’一下按住手机,注意力放在郑栖手里的食物上:“要开饭了?”说着,他盘腿坐起来。   郑栖将帐篷门帘拉开了些,坐在余旸身旁,边拆筷子边问:“在忙什么?”   “没什么——”余旸真的有点饿了,早餐他没怎么吃饱,“给我拿个勺。”   两个人离得很近,气氛莫名有点紧张。   “你拍的照呢,我看看。”   郑栖没话找话,他正好顺手碰到余旸的手机,余旸像很紧张似的,连忙把手机藏在身后:“我、我还没弄呢。”   直觉告诉郑栖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比较犟,凡事非得问清楚:“你没事拍我干嘛。”   “你好看啊!”余旸说,他喝汤的时候目光从碗边缘瞟过来,像在回答米饭好吃还是面条好吃。   郑栖不说话——余旸面不红心不跳的样子让他无话可接。   “好看也不让人拍,你好小气哦!”余旸自顾自地说起来,“帅哥当然要共享——”没等他说完,郑栖轻微皱眉:“你是自愿跟我结婚的吗。”   “是啊!”不是自愿难道是被迫吗,余旸暗自腹诽,我看你才是被迫的。   郑栖目光里透着匪夷所思。   自结婚以来,其实他并没有强烈地感觉到余旸有多喜欢他,就好像你看我顺眼,我看你也差不多,俩人凑活凑活把婚结了。   又出于婚姻的责任约束,双方都在尽量付出,敬重两家长辈,维持平静又和谐的家庭气氛。   不过这样也好,婚姻不都这样么,没鸡飞狗跳就不错了。   俩人坐一起吃饭,各怀心事,没说什么话。   直到郑栖走了,余旸才急切地扒拉手机,给杜辰发语音:“靠不靠谱啊?我看不太行,郑栖知道就完蛋了!”   杜辰说:“完蛋什么,他又不玩球鞋APP。”   “不好吧不好吧,”余旸压低声音:“他肯定烦。”   “你不是想做副业吗,郑栖那么忙,用他两张照片怎么了,我告诉你,”杜辰换为嘱咐语气:“你这个账号得长期更新,别半途而废,听见没有!”   余旸闭了闭眼:“靠谱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按刚才商量的做。”   发完语音,杜辰发来一连串炮弹,催促余旸赶快行动。   切换手机页面,余旸把刚才修好的图上传至某社交平台,他以前还收藏过不少郑栖健身时的照片,裁剪到合适尺寸,又用了颗粒模糊画面,一个又帅又酷的侧脸照就这样成了社交头像账号。   除去这些,那些头盔收集照也得派上用场,坚决不能浪费。   今天也拍到不少优质照片,作为一个逼格的博主,就应该时刻保持神秘,正脸那是坚决不能露的,拍拍侧脸、背影,今日户外骑车打开,轮胎碾压泥土,甚至是那双略有磨损的手套,色彩缤纷不说,一般人也不会发这样的图。   这样倒腾一番,余旸略微松了口气。   郑栖像有心灵感应似的,时不时往余旸所在的方向看。   目光相撞那一刹,余旸觉得心口发烫,心虚地转过脸,假装喝水。   过了一会儿,余旸的手机震个不停,是杜辰:“图发你了。”   余旸说:“我家里没43码,上回在香港买的那双是44,我穿着大了,郑栖穿着小了。”   “鞋底是干净的吗?”   “干净啊。”   “标签还在不在?”   “那当然。”   杜辰说:“那不得了,先上吧,闲置也是浪费。”   “那这周干嘛,”余旸没好气地说:“光发那些日常吗?”   “你一个做财务的,待在清水衙门,闲的要死,不发日常干嘛,养号养号养号,重要的话说三遍,我说清楚了没有。”   余旸噎了一口气:“你凶什么凶。”   杜辰神秘地笑了笑:“听我的准没错,哥不害你。”   说完这句,杜辰已经找不人了,余旸给他发消息,他“m”“'f”“x”“y”%攉木各沃艹次也是不回。   两周后的某个下午,有人给郑栖发微信:“我靠,郑哥,你在做微商?” 第9章 嘶哈嘶   对于这种无聊消息,郑栖通常一划而过,但手指切换页面时,他一不小心瞧见一张截图,顺手点开看——是个新号,头像看起来十分眼熟,往下滑,最近上架了不少限量版篮球鞋。   图片背景怎么也有些熟悉?还有日常分享来着。   每张帖文字内容不多,分享元素可谓多元化,可盐可甜,还有好几张喉结照,水珠顺着脖颈留下来,像刚运动完准备洗澡。   这谁?郑栖皱了皱眉。   是那张野外骑行照片让终于他想起一个人。   郑栖最近一直忙于工作,他都不知道余旸每天在干什么。   今天基地不忙,他跟老板打了招呼提前回来。   一路骑行至市区需要时间,余旸不知道郑栖晚上会提前回来,他俩作息时间跟一般夫夫不同,余旸待在一家‘养老企业’做财务,朝九晚五,双休,很少加班。   郑栖的工作地点在户外,有时候得出去好几天才回来,一般等他忙完到家,余旸都睡下了。   即使是这样,余旸好像也没太多怨言——郑栖会用完整的周末陪他。   七点多的时候,别墅外响起轻微鸣笛声,自动门随即敞开,余旸停好车,瞧见厨房灯还亮着,应该是妈妈今天过来了。   “郑栖回来了吗?”余旸问。   周蓉女士推开厨房的纱窗,边解围裙边说:“还没,问问他什么时候到家,饭菜都给他留着。”   余旸站在玄关处换鞋,怀里抱着一堆东西:“那得十点多吧?”   “拿的什么,”周蓉女士陆续把菜端出来,“天天这么多快递。”   余旸神神秘秘地说:“好东西!”   说着,妈妈催他赶快洗手,晚点陪他们老俩口看个电影,余旸却说晚上还有事情要忙,他还有一些事要研究一下。   周蓉女士只好由着他,她想等儿子和儿婿关系稳定点,再和老余住到原来的地方,毕竟余旸现在跟郑栖一起吃饭,俩人都要你跟我夹一筷子、我跟你跟夹一筷子——客气到不太正常,也许有长辈们撮合撮合,他们俩感情还能好一点。   余旸心思全在那些快递盒子里,匆匆吃完饭就回了二楼卧室,他开始拆快递,单位同事说是很好用,每天坚持下去,不仅有助于睡眠,还有不可思议的妙处。   反正现在郑栖也没回来,他今天必须得倒腾倒腾,看看是不是真的效果那么好。   按照惯例,余旸将手机音量调大,郭德纲熟悉的笑声回荡在空气。   “旸旸,喝牛奶吗——”余旸在看产品说明书,听见妈妈上楼的脚步声,大声应声:“不喝,给郑栖留着吧?”   “真不喝啊?很好喝哦!”   “——我要洗澡啦!”余旸赶忙关上浴室门,还把雨洒打开。   余海滨压低声音讲:“行了,他都多大了,还喝牛奶。”   周蓉说:“喝点牛奶怎么了,防止骨质疏松!我喝不完。”   “你那是中老年人牛奶……”后面那些话余旸就没听清了,就算今天没吃撑,余旸坚决不要喝牛奶——以他和妈妈多年斗智斗勇的经验来看,周蓉女士突发的温柔和关心,多半藏着黑暗料理。   糟了,刚才光顾着跟妈妈说话,手机没拿进来。   好在音量开得足够大,郭德纲‘咯咯’一笑,“您体格好啊,一看就知道一准儿活到死。”   那可不得体格好!还得长命百岁,不要年纪轻轻就嗝儿屁,那多不划算!   余旸站在盥洗池前准备洗脸,顺手调好水挡,雨洒下方的水龙头哗啦直响,热气很快就熏满浴室。   听说洗澡时稍微有点热气对身体好,他就没按换气键。   若说一天中有什么时刻最幸福,除去醒来时看见郑栖的睡脸,那就是现在了!洗澡,听相声,热气腾腾,全身心放松身体,关键今天要体验一下同事推荐的秘籍。   各种声响夹杂耳畔,余旸全然没听见有人上楼。   郑栖放下车钥匙,听见满堂喝彩的声音:“好——”走进一看,是余旸的手机在外放广播剧,他原本想把声音调小点,谁料手机没锁屏,再轻轻一按,进入手机桌面,主题壁纸是他和余旸的结婚照,他们新婚时没旅行,选了本地一家摄影公司,照片不出彩,但还挺小清新、耐看,留下做壁纸也不觉得突兀。   这个细节让郑栖觉得余旸没什么防备心,心思也比较简单,毕竟现在谁没个手机屏锁呢。   结合他的工作、社交、家庭圈一想,也是,余旸的生活本来就比较简单,没多少复杂人际关系,不需要那么费心费力。   放下手机一瞬,郑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要不要看?   看老婆手机总可以吧。   这么想着,郑栖不自在地捏捏耳朵,还偏头往浴室方向看,听声响余旸在洗澡,应该没那么快出来。   手指快速滑动,但余旸手机里装了各式各样的APP,什么旅行、什么美食,单相机软件就七八个,这还不算游戏APP,匆匆翻一遍,郑栖看得眼花缭乱。   ‘咚’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出声响,郑栖手腕一抖,赶忙把手机放回原处。   可是接下来,静待几秒钟后水流声如常,越找不着那微商APP,郑栖越想弄清楚。   手机屏幕重新亮起,这次郑栖很谨慎,边留意声响,边搜索APP名字,几个主流软件都没找到,看来平台比较小众,他想看自己手机里那张截图到底是哪个平台,以便尽快锁定目标,谁知余旸突然在洗手间‘啊——’了一声,让郑栖顿时闭了闭眼,没出来,很好,继续。   可能是误触,屏幕上跳转至陌生页面,郑栖想退出软件界面,是注意到文件夹分类名称半天移不开视线,分类很多,好像是收藏帖——《夫夫二三事》、《结婚八年我是这样御夫的》、《迷死老公的100个瞬间》、《每天都想跟老公亲热是我太饥/渴了吗》、《如何迅速提升魅力吸引老公》、《求问:夫夫多久亲密一次才合适》……   “咳——”郑栖不自在地握拳清了清嗓子,有点忘记他本来要在余旸手机里看什么。   “嘶!”余旸在浴室里惊呼一声,“啊呜呜呜……”   是不舒服吗,郑栖不放心,放下手机朝浴室走,里面雾气腾腾,磨砂玻璃门上挂着轻微的水珠。   没凑近听不知道,一听郑栖就脸色不太对。   “啊……嘶……啊啊啊好爽……”   “嘶哈嘶——”“我丢,热热热!热死了!”   余旸在里面干嘛?郑栖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快,周蓉女士的声音传来:“小栖,喝牛奶吗?”   余海滨赶忙强调:“都说了,你那是中老年牛奶——”“中老年牛奶怎么啦,我喝了胀气!”说着,周蓉女士要上楼。   “他们是年轻人,不喝你那些东西。”   余海滨起身,“洗点水果,等下问问他们吃不吃。”   周蓉女士还在惦记她的牛奶:“年轻人喝了中老年牛奶会怎样啊?”   “啊!啊……”余旸地低低呼喊,“受不了、受不了!什么东西啊!”   郑栖终于开口:“余旸?”他的语气听起来很低。   浴室骤然安静下来,余旸刚才没听清,心提到嗓子眼儿:“谁?”   “我,郑栖。”   是郑栖,余旸哀愁地看了看自己,浴室被他弄的乱七八糟,不对,这才几点,郑栖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   没人应声,郑栖接着问:“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说着,余旸准备起身,又倒吸一口气:“嘶……”   “你在里面干什么。”   “没……没干嘛。”   余旸飞快地套上睡衣,声音颤抖着,问:“你要洗澡吗?”   郑栖说:“把门打开。”   余旸穿好拖鞋,赶忙收拾东西,语气充满掩饰:“我、我还没弄完呢,你稍等一下!”   “我说把门打开。”   怎么你很急吗,就不能等一等,非要跟我抢浴室,烦死啦!   正说着,门外响起对话声。   “妈,备用钥匙在哪儿?”郑栖问。   “怎么了?”周蓉女士指向床头柜,“当时装修完就放在抽屉里。”   “余旸洗了多久?”   “我不知道啊。”   余海滨说:“有半个多钟头。”   余旸想弄完再出去,奈何家人在外面催,起身时他低声哼了几句,闷着一口气,瞧着那包拆开的快递,他没好气地朝包装盒踢一脚。   踹归踹,东西他还是要收拾干净。   锁孔传出开锁声,余旸那道不知名的火气‘腾’得一下蹿上来,大声道:“我还没有弄完。”   余海滨凑近问:“旸旸,你没事吧?”   “我没事!”   “没事你洗半个小时,你在里面插秧?”周蓉敲敲门,“赶紧出来,洗久了容易昏厥!”   开锁声响越来越大,眼看家人就要破门而入,余旸抵着门,就是不让他们进来。   “我没弄完!”余旸很固执地说。   “你出来,赶紧的。”   周蓉握紧房门把手,费力往里推。   一个人哪抵得上两个人的力气,还有郑栖那位助力,很快‘咚’一声,浴室门撞上防撞脚垫,被余旸被推出好远,满屋热气扑面而来,混着莫名的香气,郑栖有点睁不开眼。   余旸穿着睡衣,裤脚挽到小腿处,头发湿漉漉的,脸颊泛红,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周蓉将儿子上下打量一番:“你一个人在里面干嘛?”再一瞧盆子,里面浮动着各式各样的彩球,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你几岁,洗澡还要泡泡球!”   余旸气不打一处来,再看郑栖,脸上正写着‘再不出来我要砸门了’,还往他身后看了看,就好像浴室里面还有其他人,他就没好气地说:“我泡脚!”   老婆太甜了 第10章 试一试   好好的泡脚计划就这么泡汤了!   按照说明书上面写的,余旸本来准备多泡10分钟,可能是今天水温调的太烫,脚一放进去,他就‘嘶哈嘶哈’乱叫,多加冷水又担心泡脚球发挥不出应有的作用,只好一边试探,一边忍受。   直到躺到床上,余旸还在生闷气,不忘给同事发微信吐槽:“什么东西???除了有点香,没一点作用!”   “要坚持泡啦——”同事回复,“养生是长久之计。”   余旸发了个鄙视的表情,切换手机界面,屏幕忽然闪现某个软件,他赶忙把手机往怀里按,心虚地看看四周——很好!郑栖去洗澡了,他绝对没看到。   郑栖平时到家十点多,洗漱完通常快十一点,那时候余旸早就戴好眼罩休息,但今天回家早,才九点钟,余旸准备刷剧打发时间。   说起看剧,他还没跟郑栖看过电影,浴室传来‘嗡嗡’的鼓风声,郑栖应该快出来了,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如果外放声音会不会打扰他?   ——想死,郭德纲的笑声是不是被他听见了?   想到这里,余旸飞速戴上耳机。   过了一会儿,郑栖从浴室出来,眉目清朗,他换了休闲衣裤,肩上搭一条毛巾,卧室很安静,灯光昏黄,余旸靠坐在床头,很安静、很专注地看着手机。   每当没有长辈在场,他们俩客套话也说得少,郑栖擦了擦耳朵,躺在余旸身边,侧过脸一看,余旸戴着耳机,表情凝重,拽住被子的手不自觉收紧。   郑栖想说什么缓解气氛,往余旸那边靠近了一些。   余旸眉头紧皱,下意识地往边缘挪,视线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   他在追最近热播的恐怖剧,讲鬼灵纠缠人类的故事,主人公是个12岁的男孩,父母生前是毒贩子,鬼灵回归人间后伺机复仇,画面阴冷,小男孩刚进洗手间,听见有人在敲门——‘咚咚咚——’男孩警惕地问是谁,一转脸,瞧见镜子里映着一个悬空人头。   ‘哧’一声,男孩脚一滑,吓得握住门,旋转,撒腿就跑,奈何地上湿滑,越跑越容易跌倒,抬起手腕一闻,湿泥一般的腥味让他胃部翻腾,回过头看,人头背光,漂浮着靠近他。   “别过来!”男孩浑身发抖,艰难地挪动身体,液体像粘住了他一样。   很快,他摸到一把椅子,手心刚拍在木凳上,人头骤然静止在原地,松手,人头迅速移动,距离他不到10公分——眼睛简直快要眦裂。   铁门发出诡异的‘吱呀’声,有什么东西在窸窣直响——是液体!液体在地面蔓延,像血管一样爬上门窗,填满缝隙,把门彻底封死。   糟了!逃不出去了!   瞧见余旸毫无反应,郑栖又靠近一点,好像有话要跟余旸讲。   余旸艰难地拍拍心口,放轻呼吸,紧张到极致,他想知道男孩要怎样才能逃生。   门窗封死,他一个人住在老宅,想从正门逃出生天绝对不可能,好在只要摸到实物,人头就不能靠近他,有了!洗手间有个换气扇,就是有点高,得站在马桶上才能往上爬。   人头发丝凌乱,好像在动眼睛,男孩顿时拽紧木椅,他要爬到换气扇那里,换气扇早就旧了,暴力拆开不是问题,只要踩在马桶上,踮脚翻出去立刻丢掉实物,人头肯定追不过来。   通往换气扇的每步都异常艰难,男孩面色卡白,连头都不敢回,很快,他单手扶住马桶边缘,费尽千辛万苦才将腿从粘黏液体中拔出,眼看要踩上马桶盖,谁知马桶盖遍布蜘蛛丝般的裂痕,盖子左右晃动不止,男孩小心翼翼地踩上去,另一只手拎着凳子。   ‘哐’一声,马桶盖从中间落空,水流随即‘哗啦啦’直响——别看!别看!   男孩费力攀住换气扇窗口,再晚一点这道换气口都要被液体封死。   郑栖碰了碰余旸,可能是动作很轻,只碰到他的睡衣,他就缓慢地伸出手。   余旸还在专心看,男孩抬腿,抬不动,下意识低头去看——是手,数十只手从马桶里生长出来。   “啊!啊!啊——”有手抓住他了,余旸尖叫,在被子乱踢一通,吓得魂飞魄散。   郑栖很震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半晌,余旸回过神来,胡乱拔下耳机,眼看要朝罪魁祸首发火,瞧见郑栖那张无辜的脸庞,还轻轻举起双手,检查手心手背,示意‘我什么事都没干’,余旸顿时发不出火来。   但刚刚被郑栖这么一弄,余旸不想看电影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诸事不顺,泡个脚不能消停,看个电影还要‘真实体验’一把,简直吓得要死。   “关灯吧。”   余旸把自己闷在被子。   郑栖躺着没动,问:“你刚刚在看什么?”   余旸扒开被子,露出一双明亮又略带愤然的眼睛,“看电影。”   “恐怖片吗,”余旸刚才戴了耳机,郑栖听不见外放声响,手机屏幕比较小,他没凑近看,但从余旸刚刚的反应来看,多半在看恐怖电影。   余旸不想说话。   郑栖说:“抱歉,我刚刚不知道你在看恐怖片。”   余旸的眉眼勉强舒展,但他仍旧裹紧被子,只把脑袋露在外面,这么近距离看着郑栖,他像有些不认识郑栖似的,就好像中学时久看一个熟悉的汉字,到最后自己突然觉得汉字笔画很陌生。   是不是跟谁结婚都一样?婚姻是爱情粉碎机,哪怕这种爱情是余旸一个的舞台剧。   每当余旸这么出神,郑栖就觉得很有意思,不知道余旸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卧室很安静,甚至能听见父母在楼下说话的声音,他们好像也要休息了。   台灯没关,暖黄色,余旸睡觉怕光,安置家具的时候,他强烈拒绝在自己旁边的床头柜上放台灯,说影响睡眠。   现在只有郑栖那边亮着灯,照得郑栖的侧脸微微发亮。   看着郑栖,余旸的目光柔和下来,他侧脸很好看,英朗、轮廓分明,能描绘眉骨的痕迹,他不说话的时候,眼眸里有种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故事感——但他又带一点漠然,淡淡的无所谓,和谁懂不懂都没关系的无畏。   原来不是郑栖变得陌生,是生活太匆忙,匆忙到都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结婚。   察觉到余旸在看他,郑栖侧过脸:“在想什么?”   余旸回过神来,笑了笑,说:“没什么。”   就是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够真实,即使这样近距离看着郑栖,依然能感受到某种生疏感,双方都在竭力化解的生疏感。   郑栖轻轻地笑了,枕着手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空气里氤氲着淡淡的香气,仔细闻,像是西柚,又混着淡淡的木乳果,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味道,追其源头,好像是从被子里散出来的。   余旸大概是觉得刚刚把自己裹得太紧,将手拿出来,衣袖褪到手肘处。   是了,是余旸身上的味道,闻起来很舒服,郑栖轻轻收回视线。   以前追他的人不少,但没有一个像余旸这样的,如果不是悄悄看了余旸的收藏目录,他都不知道余旸这么喜欢他。   心里冉起小小的自信,又有些得意,被爱时有恃无恐的特权感。   良久,郑栖说:“要不试试。”   “什么?”余旸眨了眨眼。   “恋爱,”郑栖看着余旸的眼睛,“总觉得没感情会很奇怪。”   余旸的心跳不自觉加快,问:“郑栖,我们真的结婚了吗。”   他没有喊老公,是喊他的名字。   郑栖‘嗯’了一声,还朝墙壁上的结婚照指了指。   心安又踏实的感觉重新出现,余旸朝郑栖凑近一些,想了想才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恋人。”   这句话让郑栖有些意外,原来余旸心如明镜,没有主动、大胆、热烈示爱,是因为有很多不确定,但余旸会很心细地帮他整理衣裤,爱护他曾经收藏的头盔,那种感觉就像触碰棉花糖,很软,云朵一样的形状,轻轻触碰,能碰到糖丝,也不黏手,因为糖丝本来就足够蓬松。   郑栖仔细想了想,好半晌才说:“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以前经历过几段感情,论感情深浅,好像也没多深,觉得有趣就在一起,不合适就分路扬镳。   他的眼睛清澈、真诚,全然没掩饰的模样,余旸低着眼眸,嘴角不自觉上扬。   “你呢?”郑栖问。   余旸迎上的他目光,从他眼里看见那个茫然而欲言又止的自己,终究是什么话都没说。   郑栖好像知道答案了,忍不住笑起来。   “你别笑!”余旸推了推他,好像很气恼。   郑栖任由他推自己,笑意舒展,问:“《迷死老公的100个瞬间》是什么?”   “——你看我手机!”余旸掐了他一下。   郑栖皱眉,像很疼一样,余旸立刻放轻力气,悄悄地看着他。   “你手机没密码,”郑栖说,“我调音量时不小心点到的,”他碰了碰鼻子,像是不太好意思:“我觉得应该跟你说一下。”   “好吧。”   余旸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羞赧,但也挺高兴,至少郑栖知道了不是吗。   “是什么?”郑栖接着问。   “你还问!”   郑栖笑起来,握拳挡住鼻息,尽量不要笑得太过分,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也想看看,看看别人怎么过日子,其实我并不知道婚姻长什么样。”   余旸说:“我也不知道。”   俩人相视一笑。 第11章 梦里甜   话说结了婚还能谈恋爱吗,会不会被柴米油盐消磨干净?   余旸把困惑说给郑栖听,郑栖却说:“只要工作不忙,我尽量早点回来。”   他兀自想了一会儿:“共同参与生活。”   说完,他侧过脸看余旸,目光定了定,很快,眼里漾起清浅的笑意——就好像面对不确切的事物,也能笃定往前。   卧室寂静,能听见彼此在呼吸,两个人躺一张床上,却在被子里保持微妙的距离。   余旸觉得脸颊发热,心跳很快,想悄悄牵住郑栖的手,但他手心潮湿,全然鼓不起勇气。   可他又对明天充满期待!   临睡前,郑栖像是想起什么:“你刚刚真的在泡脚?”   “真的啊。”   郑栖若有所思,迟疑道:“我觉得不像。”   “泡脚有助于睡眠,那个泡脚球还有好几种香味。”   余旸还专门拿出手机,逐一念完功效,“反正我买了很多,打算每天泡。”   每天?郑栖不自觉皱了皱眉,没把余旸那串话放心上,脑子里在想另外一件事:“不是在自娱自乐吧?”动静那么大,很难不让人产生怀疑。   一听这话,余旸立刻反应过来,理直气壮:“我是真的在泡脚!”   这还不够解气,余旸拿着枕头拍打郑栖,郑栖边笑边躲,也不知是谁先挠了谁,两个人在被子里乱动,笑得停不下来。   良久,余旸闹得有点累了,乖乖躺下,轻轻喘着气。   郑栖撑坐在床头,余旸见况立刻将手臂交叉放在心口,笑道:“不玩了不玩了——”谁知郑栖俯身过来,只是帮他轻轻掖好被角。   光线昏暗,郑栖的影子短暂地停住,余旸望着他,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谁的手腕在用力,轻轻抵在床垫上,松手,余旸感受到轻微的回弹感,有道呼吸也靠过来,温热、呼吸很慢、混着柠檬马鞭草一样的味道,不敢睁眼,怕一睁眼就把时间打碎在此刻。   “晚安。”   郑栖说。   余旸睁开眼,撞见郑栖清朗的目光,原来他撑在自己正上方,视线交织,郑栖悄悄移开视线,好像在看窗户的某个边角,低头,嘴角带着极难察觉的弧度。   “晚安。”   关灯了,梦里一定很甜,一定。   周末周蓉清点完居家用品,在记事本上记下一长串清单:“挂钩、杯垫、雨伞没地方放,得添置一个伞架,还有门口的垫子也该换换了,”说到这里,她戴着老花眼镜,跟余旸说:“你买的垫子不好,浅色容易脏,还是红的好!”   “红的好丑。”   余旸凑近瞧,果然,米色垫子上踩出几个黑脚丫,一看就是妈妈的,“在院子里踩完再进来不就行了。”   “我要‘出入平安’。”   周蓉说。   “好土。”   郑栖在一旁喝水,忍不住笑了,问:“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都记下来,晚点去超市。”   “看看!”周蓉抬起下巴,笑眯眯道:“郑栖比你贴心多了。”   余旸不以为然,“妈,这都什么年代了,红垫子早淘汰了,你不喜欢浅色,等下在网上下单,专门买深色行不行?”   “什么淘汰啦?一家人‘出入平安’永不淘汰!”   余旸犟不过妈妈,凡是她做的决定,没人能改过来,他就小声嘀咕:“买火盆得了。”   “你说什么——”周蓉忽然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看着余旸。   “辟邪。”   余旸木木地应声,正说着,周蓉女士忽然抬起手臂,吓得余旸脖子一缩,赶忙跑郑栖身后躲着,还悄悄探头对妈妈说:“买买买——”语气很是敷衍。   这么商量着,一家人决定晚上去逛超市,别墅区大型购物广场比较少,要把东西买齐,顺便带家人散散心,得找个客流量大的商场。   一路上郑栖开车,余旸坐在副驾驶室,两位长辈坐后面,气氛和谐又宁静,周蓉还问郑栖的父母最近怎么样。   郑栖答:“都好,上周一起吃了饭。”   余海滨顺便提醒道:“旸旸,你有空也要去看看爸爸妈妈。”   “好。”   余旸回过头看父母,语气很认真。   等红绿灯时车子停了一下,余旸悄悄打量郑栖,他面色如常,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其实余旸早就想去,但考虑到他们结婚情况特殊,感情没到位,更何况以郑栖原本的性格,贸然靠近他父母,很容易让人误解为‘施舍’,独自前去未必是上上策。   雪中送炭是好,郑家盛极一时又回跌,心态还需要平衡。   这些事远比课后习题要难,要注意场合、分寸,才能避免双向尴尬。   余旸在等郑栖的时间,觉得跟他一起回家最好。   今天商场人挺多,绕了好几圈才找到停车位,一下车,周蓉女士挽着余海滨的胳膊:“这里一个店铺一个月多少钱呀,比咱们之前看的档口要贵吧?”   “那还用说。”   余海滨双手扁在背后,瞧见路标指示,“从那儿坐电梯上去。”   到了超市,父母优先去逛生鲜区域,还说:“你们自己转吧,年轻人跟咱们需求不一样!”说着,老俩口边走边看货架上的标价,不知在说些什么,很满足的样子。   超市里人潮拥挤,大概恰逢周末,好些孩子拿着气球在过道里跑来跑去。   郑栖提议:“去二楼?”   余旸点头同意了,二楼一般是日化用品、家用电器区,转弯上电梯后,余旸看着郑栖的背影,他单手抵在扶手上,站姿放松,纯色T恤穿他身上显得休闲又放松,他手里拿着车钥匙,把玩几下又握在手心,他刚回头想说什么,余旸连忙转过脸,说:“纸巾在打折。”   郑栖往四周看了看,余旸站在郑栖后面一点,电梯带着他们往上,这个视角让余旸觉得郑栖很高大,商品满目琳琅,只有郑栖能激发他的购买欲。   很快,他们来到二楼,郑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推车,走到余旸身边,“看看想买什么。”   想买你!嘻嘻!   买到了吗,好希望自己买到了,又好希望自己没有买到。   “你呢,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余旸问。   郑栖边走边说:“暂时没有。”   正说着,俩人走到居家用品区域,货架上塞满枕头,试用枕头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余旸一个一个按压,觉得家里的乳胶枕头虽好,有时候换换荞麦枕头也不错。   “要这个!”   郑栖点头。   全新塑封装枕头进入推车,俩人并肩走在一起,这时候有工作人员过来置换货物,顺着三脚架爬上爬下。   余旸在挑旁边的枕套,全然没意识到过道拥挤。   “这个怎么样?米白色——”话没说完,货物员抱起一堆东西,眼看有个巨型真空袋要砸在余旸身上,郑栖个子高,眼疾手快地托了一把,货物回归原位,对方连连道谢:“谢谢!谢谢!”   听见声响,余旸问:“怎么了?”   “没什么。”   郑栖说。   余旸没多想,手里还拿着两款枕套,“哪个好看?都是北欧风,比较简约。”   郑栖指了指左边那款。   余旸仰起脸笑,悄声说:“那就这个!”   可能是从小家境优越,郑栖尝试过很多东西,结婚后反而不会刻意追求生活品质——就好像他知道某个东西很好,用过,还行,但也没那么让人念念不忘,更不至于产生执念,他心态挺好。   有关这一点,余旸其实也挺注意,都说婚姻需要门当户对,如果不是郑家生意出现状况,他们完全属于两种家庭。   所以只要有郑栖在场,他尽量克制自己曾经一开心就报复性消费的习惯。   钱多了也有很多问题。   如果不是有烧钱级爱好,是真的花不完。   房子的事有妈妈操心,爸爸帮忙打理家里那些资产,余旸拿着不上不下的工资,也参与边边角角的投资事宜,反正他就是有闲又有钱,这样是不是不太好鸭……   过了一会儿,妈妈发微信问余旸他们在哪儿,东西买到了没有。   余旸说:“准备下楼,水果在一楼吗?”   “我们买了一些海鲜,水果还没买,先看吧,想吃什么再买。”   这么说着,余旸加快步伐跟上郑栖,不看不知道,推车里面都放满了,都是些居家用品,还有几把木质衣架,刚刚看着质感不错,余旸就拿了——他记得郑栖有不少休闲衬衣,那些衣服都要挂起来才好,免得有叠痕。   转悠了几圈,他们终于跟父母汇合。   “收获满满哦!”周蓉抱着不少保鲜食物,“我跟你爸走累了,你们自己去挑水果吧,推车放这里,反正都满了。”   余旸点头,问郑栖想吃什么水果。   郑栖说:“橙子,补充维生素C。”   以前他有喝果汁的习惯。   一家人吃水果肯定得多买点,余旸心细,拖框就堆码在不远处,反正是装水果,滑轮拖框足够使用,他顺手取出一个,与此同时郑栖也伸手,但余旸全然没注意郑栖要拿,反倒很自然地拖着框,慢慢往前走,郑栖就不自在地收回手,假装挠挠头发,看向别处。   水果区域的人渐渐多起来,郑栖被挤到一堆苹果货架前,他就轻轻椅靠在货架边缘,看着余旸站在不远处,两只手扁在背后,轻轻握住拖框把手,余旸走一步、停一步,拖框也随之‘咕噜噜’响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郑栖忽然很羡慕那些橙子,能被余旸拖着走来走去。 第12章 要看吗   到家后,余旸在厨房洗橙子,准备切水果给大家吃,周蓉见况摆摆手:“我来。”   余旸说:“切水果又不费力。”   周蓉从橱柜里拿出榨汁机,把他推到一边去:“不是我说你,旸旸,要心细。”   “怎么了?”余旸不解,“榨汁吗?不用了吧——”榨汁要清洗机器不说,还要过滤果肉,否则口感粗糙,如果加了水,需要加点白砂糖进去调味。   剥去皮,橙子被分成七八块,果肉鲜亮、晶莹,周蓉很耐心:“小栖喜欢喝果汁,你不知道?”   余旸舒了口气,笑道:“不是吧,妈妈你又自作主张。”   周蓉神秘地笑笑:“我猜的。”   “切——”“小栖爱喝豆浆,每次倒多少就能喝多少。”   周蓉将橙子瓣丢进榨汁机,加水,合上盖,刚按下键,电机‘嗡嗡嗡’直转,高速又暴力地打碎果肉,“我猜他喜欢榨汁品。”   听见妈妈这么说,余旸顿时反应过来,“好像是欸。”   上次在基地吃早餐也是,郑栖一口气喝完整杯豆浆,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这些细节都能被妈妈察觉。   周蓉悄悄得意起来:“给我拿个糖袋。”   “噢噢,”余旸转身打开橱柜门,拿了什么东西出来,妈妈却说:“来,你自己倒。”   虽然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意思,余旸还是慢慢将砂糖倒出来。   “少了少了,再加一点、哎!一点点就行,太多了齁——”过滤完果汁,余旸提前尝了一口,甜度刚刚好。   “是吧?”周蓉快速收拾厨房台面,橙子皮一股脑掉进垃圾桶中,她打开水龙头,边洗手边说,“生活也是这样,不主动,就不够甜,太主动就齁。”   说完,她关上水龙头,刮了刮余旸的鼻子,“学着点儿!”   余旸觉得妈妈很神奇,有好多稀奇古怪的生活哲学。   很快,妈妈的猜想马上得到验证——郑栖喝了两杯果汁,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陪父母看电视时全然没有拘束感。   洗漱时余旸还在想,购物袋里没有郑栖的私人用品,但今天是郑栖结账。   关于这点,爸妈早就跟余旸说过,哪怕余家帮过郑家,也不要剥夺郑栖想要付出的权利。   相互尊重、付出,夫妻关系才能平衡。   天气渐渐转热,厚被子该收纳起来,妈妈一直担心家里潮气重,把被子放在衣柜最高层。   最近爸爸那间花鸟店在搞装修,三角梯拿出去用了。   顶柜那么高,余旸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被子丢进去。   “我来吧。”   郑栖说。   余旸说:“看看高度够不够。”   “肯定够。”   郑栖稍微够手就能碰到柜门,他朝余旸抬抬手指,“把东西给我。”   被子体积庞大,郑栖拎住被子,像很轻松似的,再轻轻一推,整个防尘袋进去一大半。   这种时候让余旸觉得结了婚真好,很多事不用自己操心,有人一起分担,正想着,忽听‘嘎嘣’一声,有什么东西在响——柜门关不紧,用力按住就会回弹。   “怎么了?”余旸偏头去看。   郑栖踮脚,探手摸了摸,“里面有个东西,抵住了。”   他又试了一遍,强行用力柜子还是关不紧,障碍物应该在靠里的位置,“有凳子吗?”   “有!”余旸立马搬来梳妆台的凳子,坐床边看郑栖放东西。   不看还好,从余旸这个角度正好看见郑栖的后背,随着他每抬一次手臂,卫衣都会往上跑,余旸看到郑栖的后腰——腰背紧实,小麦肤色,腰窝曲线明晰。   顺着那条曲线而上,是什么呢……   余旸想象不出来,身体比大脑要诚实,他起身,若无其事地站到郑栖身后,问:“好放吗。”   郑栖站在凳子上,单手抵在柜门前,另一只手在费力拽着什么——不得了!衣服缩上去了,郑栖的后腰暴露在空气里,余旸的心脏‘咚咚’直跳,他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站得稳吗。”   说完,他的手靠过去,谁料郑栖忽然回头:“里面有个电扇。”   余旸‘嗖’一下收回手,“哦,”他又眨眨眼掩饰慌乱:“好拿吗?”   “好拿,”郑栖认真看着橱柜,里面黑黢黢的:“快出来了,你接一下。”   “好的。”   余旸一口答应了。   但风扇像卡在拐角处,扯半天没出来,‘嘶——’一声,纸箱发出撕裂声,余旸满脑子都在想象郑栖的后背,手自然而然地抚过去,摸到了,很滑,很紧实:“我扶着你吧——”没等他说完,郑栖趔趄了一下,险些直接摔下来,纸箱悬在半空,上面印着‘美的’两个字,气氛像风扇盒子一样奇怪——豁出一个大口子,像被狂风吹乱帽子的飞行帽,两只护耳一上一下。   郑栖干咳一声,说:“我怕痒。”   秉承‘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余旸反倒仰起脸笑,张开双臂:“给我吧。”   风扇顺利落到余旸手中,待被子摆放位置居中,郑栖又拿回风扇盒子,三两下将两样东西放好,‘嘎嘣’一声,关好柜门。   余旸的确不尴尬,该洗漱洗漱,等他叮铃哐啷弄完,舒舒服服往床上一躺,开启日常刷剧,郑栖开始不自在——总在怀疑今天是不是要交粮。   交粮……   怎么交粮啊,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最好拖着,拖到余旸等下看累了直接睡觉,灯一关,睡觉!   余旸好像没发现郑栖今天洗澡非一般得慢,他是感觉面膜快要干在脸上,将手机一丢,风风火火奔下床,捶着洗手间的门:“我可以进来吗?我就洗个脸!”   淋浴声还在持续,郑栖说:“稍等。”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郑栖的声音:“你自己进来吧。”   一听这话,余旸连忙闯进洗手间,但里面雾气缭绕,他简直看不清,面膜粘得他难受至极,水龙头一开,余旸开始专心致志地洗脸,慢慢的,他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像山茶花,混着剃须水味,气息悠长,如果味道也有形状,一定是棱角分明的四彩纸风车,在山峦迎风转动。   他刚才匆忙进来,以为郑栖已经洗漱完,没关紧门。   雾气从缝隙中溜走,只剩下潮气,还有那些零零星星挂在玻璃门上的水珠,郑栖只系了条浴巾,背对着余旸,没有完全转过身,“好了吗。”   说着,他微微侧过脸。   余旸捏着洗脸巾,透过模糊不堪的玻璃看着郑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换洗衣物在干湿分离区之外,余旸在盥洗台前洗脸,他当然没办法穿衣服出去,只好随手系了条浴巾,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余旸没有‘礼貌’地出去,反倒站在镜子前擦脸。   热气明明已经散去,郑栖却觉得喘不过气来,他缓慢推开门,迎上余旸清澈又躲闪的目光,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很快,郑栖感觉余旸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游离——顺着他脖颈一路往下,锁骨,胸膛,小腹,最终停在某个地方。   郑栖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又抬眉看余旸,良久才说:“要看吗?”   余旸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郑栖移开视线,好像要解开浴巾。   余旸的脸顿时烧得通红:“不不不用了!”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日常想死一百遍,余旸胡乱擦着脸,逃也似的回到卧室。   如果把欲望藏在心里,一定会从眼睛里冒出来。   直到关了灯,俩人像平常一样同床共枕,余旸木木地躺着,心似烈火在烧,他又开始后悔!后悔刚才没有厚着脸皮说‘要看’。   以刚才的势态来看,郑栖肯定会给。   淦!为什么要说‘不用了’!趁着郑栖放东西没多摸到他算了,摆在面前的机会就这么跑掉了。   现在睡在郑栖身旁,余旸的心思开始漫无目的地飘荡,他想知道纸风车上面还有什么味道,棱角刮不刮手,如果转速过快,会不会带着他一起飞起来,像拥有竹蜻蜓那样。   他试着主动靠近郑栖,假如他不拒绝,那就……那就生米煮成熟饭,反正现在空气里一团漆黑,总不至于让郑栖看到他脸红。   过了一会儿,床垫沉了沉,被子里弥漫着沐浴过后的清香,混着体温的热度,烘在身上特别舒服,郑栖靠过来,像一头寻找栖息地的狮子,发间还带着淡淡的水汽,埋头在余旸脖颈间,用额头蹭着余旸,很深地呼吸。   余旸不受控制地战栗着,用后背靠近郑栖的胸膛——他怀里好热乎,浑身都充满烫烫的气息,至少比余旸身上要热。   很快,郑栖摸黑探寻到余旸的手,余旸以为他们要十指相扣,再来一个热烈缠绵的吻,他满心雀跃着,终于等到郑栖环抱住自己,但他手却放在余旸枕头底下,还在试探枕头底下有多大面积,舒舒服服地抓了一把,接着,有什么重量压过来,余旸整个人不能动了!   ——是郑栖的腿。   他像夹着大狗熊一样地夹着余旸,前后不到三分钟,鼻息处发出轻微的鼾声。   好舒服。   老婆太甜了 第13章 加微信   余旸昨晚一宿没睡好。   郑栖不是胳膊搭他身上,就是用腿压着他,关键无论怎么躲,郑栖总有办法把他捉回来,说他是故意的吧,中途余旸起来上洗手间,郑栖睡得正沉。   这样一折腾,余旸凌晨三点困到不行才睡着。   大清早,余旸睁一双熊猫眼醒来。   清晨光线照进来,郑栖窝在余旸脖颈处睡觉,另一只手臂放在外面,余旸侧过脸看他,英俊的脸庞近在眼前,他睫毛浓密,熟睡时显得很孩子气,全然没有平日里那么有距离感。   好想亲他。   这么想着,余旸悄悄转过身,眼看要亲到郑栖,谁知他调整睡姿,手在被子探寻好半天,终于搂住余旸的腰,稍一用力,余旸撞到郑栖怀里。   ‘咚——咚——咚’,平稳有力的心跳声,郑栖的。   他又来了!腿也靠过来,三两下把余旸夹住,睡得好香。   要不是因为老公是郑栖,余旸真想一拳把这人打出去,睡觉这么不听话!不行,必须得亲他一口才能缓解昨晚未能得偿所愿的不甘。   余旸从被子里爬出来,手背抵在枕头上,刚要抬起下巴,郑栖腮帮子紧了紧,发出细微的‘磨损’声。   余旸昨晚就听到了。   每当郑栖开始磨牙,余旸就觉得自己像只磨牙棒。   据说狮子每天能睡18个小时,只有充分休息,快肌纤维才能发挥爆发力,但一有动静它就会醒,时刻保持狩猎状态。   磨牙棒是狮子钟爱之物,睡眠时也不忘蹭两下,偶有梦境捕食,免不了要舔舐几口——郑栖也是这样,他必须要压着什么才能熟睡,睡懒了,磨磨牙,窝在余旸脖颈处呼吸。   那郑栖到底是喜欢磨牙,还是喜欢磨牙棒,余旸望着天花板发呆。   余旸心跳好快,即使这样被郑栖压着,也莫名觉得幸福,郑栖总能激发出某种偏爱,明明不讲道理,总让人忍不住要对他更宽容,就好像他闹出任何乌龙都可以无条件被原谅。   亲一下。   就一下。   余旸屏住呼吸,慢慢靠近郑栖,被子窸窣作响。   ——他睁眼了!   嘿哟我滴妈,余旸吓得直闭眼。   郑栖迷迷糊糊醒来,看见余旸在他心口睡着了,他打了个哈欠,抻直腿,觉得他和余旸的睡姿有点奇怪——看起来亲密无间,两个人呼吸相抵。   很快,他清醒了,讪讪收回手,往后退,跟余旸适当保持距离,用好奇的目光悄悄地观察余旸。   结婚前郑栖并没感觉到‘老婆’这个称呼有什么特殊含义,原来老婆是用来睡觉的,他想。   余旸不知道郑栖在想这些,只是感觉郑栖在远离自己,他又不能立马醒来,免得装睡露馅。   他装作无意地靠近郑栖,郑栖短暂地停了一下,慢慢将余旸抱住自己的手拿开。   可气,狮子醒了,拒绝暴露自己喜欢抱着磨牙棒睡觉的事实。   没过多久,余旸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终于忍不住睁开眼,撑了个懒腰,说:“几点了?”   “七点。”   郑栖穿好牛仔裤,动作利索地套上T恤,想起余旸上下班很方便,不用那么早起,他俯身帮余旸扯被子:“你再睡一会儿,等下我叫你。”   这个盖被子的动作让余旸觉得是狮子在刨坑,谨慎地藏磨牙棒,反正大白天不能被人发现。   余旸刚想说什么,郑栖转身进了洗手间。   躺了半天他也睡不着,余旸终于磨磨蹭蹭地起床。   过了一会儿,郑栖站在盥洗台前剃须,偏头问:“明晚有个朋友酒吧开业,去吗?”   余旸顿时打起精神:“几点开业?明天——”他想了想,“明天是工作日,白天我肯定不能翘班。”   “是晚上,酒吧一般晚上营业,9点开始。”   郑栖戴上运动手表,纯黑表带,表盘显示简约,上面有细微的心跳检测,他向来爱越野,天气恶劣起来什么状况都有,他还热衷于水下表,越耐用越喜欢,“你看看下班时间,有空就来。”   机会来了,他们需要这样的机会相处,余旸很开心:“好啊!”细说起来,除去郑栖工作上的朋友,余旸还没怎么接触到他的私交好友。   简单收拾一番,郑栖准备下楼,临走前他好像想起什么,站在房门口:“忘了说,我应该要提前过去,给老杨他们帮忙。”   说完,他轻轻抬起目光,好像在询问余旸的意见。   他的潜台词是可能没办法去接余旸,余旸心里先是一暖,他也很聪明,爽快道:“没问题,给朋友帮忙不是很正常吗,我自己开车过去,很方便的。”   听见他那么说,郑栖表情放松,“行,等下我把定位发给你。”   隔天晚上余旸如约而至,酒吧设在城南区,周围还有不少高新产业,年轻人居多,当天开业就人气爆满——折,情侣对折。   酒吧内是后现代工业风格装修,充满机械元素,管道干脆暴露在墙角,带一点性冷淡,用光也很讲究,角落里晦明不定,显得整个空间原始又暧昧。   “一个人吗?”服务生给余旸倒水。   余旸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有朋友。”   “好的,有什么需要随时说。”   很快,服务生消失在人群中。   放眼望去,这间酒吧好像有两层,为了侧面墙身采光和预留舞台空间,二楼应该没有下面宽敞,适合朋友小聚。   这时候驻唱歌手还没上台,除去外放音乐,切歌时能听见轻微的调贝斯声音,开业活动应该还没有正式开始。   余旸没着急点单,看了看时间,9点10分,客人渐渐多起来,他给郑栖发消息,问他在哪里。   没过多久,余旸听见有人他左耳旁打响指,他下意识转过去看,旁边空无一人,再回头——郑栖站在另一侧,手臂抵在桌面,微微弓着背,侧过脸看了余旸一眼,又轻轻移开视线。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卫衣,束脚运动裤,明明是很休闲的穿搭,余旸却觉得心跳很快。   光斑滚动,束状光在黑暗中穿梭,照亮郑栖的侧脸,他没说什么话,就手拿起余旸的杯子,喝了一口温水,有很淡的柠檬味,过了一会儿,郑栖才问:“想喝什么?”   余旸立刻回过神来,不自觉笑道:“还没想好,有推荐吗?”   郑栖点头,正好有服务生路过,他轻声跟对方说了什么,很快,两个高矮不同杯子出现在桌面,光线昏暗,柔柔的,像金沙洒下来,余旸辨不清哪杯是他的,左右指了指,见郑栖在留意舞台,他就准备随便挑一杯,谁料郑栖其实余光犹在,恰如其分拦住他,用手背推开他的手,手腕再一转,勾出另一杯酒水,顺着桌面纹路,慢条斯理地将酒杯推过去:“这杯,你的。”   “什么?”余旸凑近闻,酸酸甜甜的气息萦绕鼻息,是柠檬,还有淡淡的焦糖味。   郑栖兀自喝起自己那杯,喉结动了动,偏头对余旸说:“失身酒——”没等他说完,余旸慌忙松开手,经历无数次惨痛教训,余旸知道自己不能喝高度数酒,别人喝多了耍酒疯,他喝多了发神经,话超多,讲起来没完没了。   郑栖低头笑起来,像极了中学时代做坏事得逞的好学生——坏得有恃无恐,最后他抿了抿嘴唇,将笑意慢慢隐藏起来,抬起下巴:“开个玩笑。”   余旸虚惊一场,但还是有点顾虑,只握住那杯温柠檬水。   看见余旸这个动作,郑栖忍不住跟他解释:“是皮斯科酸,秘鲁酒,度数不高,酸爽可口,尝尝。”   说着,郑栖的视线在杯身上探了探,目光坦诚到童叟无欺,仿佛在鼓励余旸试一试。   “是吗。”   余旸皱起鼻子闻了一下,确认不冲鼻子,才尝了一口——还不错,应该是鸡尾酒,味道酸甜,混着焦糖粒,增添不少层次感。   这时候有人在试麦,LED大屏幕上滚动着歌单,余旸问:“快开始了吗?”   郑栖说:“要等一等。”   “等什么?”客人挺多了,再不开始岂不是要错过好时机。   正说着,郑栖低声在余旸耳旁说了什么。   余旸吃惊道:“你还会这个——”郑栖点点头,“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余旸慷慨一笑,“是帮朋友,要带气氛的!”他从小到大都有一群朋友,中学以后整天跟杜辰他们商量哪里好玩,人生要是没有朋友,那该失去多少乐趣!   郑栖含蓄一笑,说:“那行,再过五分钟就开始。”   余旸这才反应过来:“是在等我同意啊。”   “嗯。”   “不是不是——”余旸连忙说:“郑栖,我觉得你误会我了,我真的不会多想。”   郑栖看着他,似乎不太确定。   “真的!”余旸拍拍心口,又举起手发誓:“骗人是小狗。”   哪怕周遭闹哄哄,只要郑栖不说话,余旸就会自动过滤大量杂音,果然,郑栖还有话要讲:“因为我觉得结了婚,跟以前不太一样,要说一下的。”   皮斯科酸带点后劲儿,余旸感觉到轻微的酒熏,这种感觉恰到好处,好像在丝丝入扣地瓦解他在郑栖面前的紧张,他说:“别人我不知道,但在我这里是一样的,真的,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郑栖这才面容舒缓地点头,他看了看手表:“那我过去了?”   “嗯!”   “等下直接来后台找我,”郑栖指向舞台左侧方,“靠近吧台,再转个弯,那边有个小门。”   “去吧去吧。”   余旸满心雀跃,其实他也有点期待。   光线渐渐暗下来,最终汇聚到舞台中央,空气莫名骤然一静,顾客们似乎也感觉到活动即将开场,连说话声都无意识地收了些。   直到音响里传来‘咚次咚次’试鼓声,气氛立刻热起来——但节奏又那么慢,鼓点稳、准,贝斯声缠绕其中,光很快照过来,乐队在跟大家打招呼,四个人,鼓手、Keyboards、贝斯手,另一个人也拿一把吉他,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吉他手,很明显这支乐队人没上齐,Vocal没来,不应该啊,余旸记得很清楚,刚刚他有看见主唱在试麦。   舞台骤然一暗,众人陷入轰然中,下一秒,光束聚焦于舞台中央。   余旸看到几个高大的身形,为首那个他最熟悉,个子挺高,穿着跟刚才没有什么不同,如果非要说出什么不同,应该是多了棒球帽。   很快,郑栖朝乐队比了‘OK’的手势。   鼓点层层递进,一排射灯亮起来,郑栖跟随着节拍轻轻晃动身体,虽然压低帽子,手却在现场互动,‘咚——咚——咚’,郑栖捂住心脏,手臂充满震动感,下一秒,开胯,打开整个身体,收手,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键盘声渐起,郑栖的肩膀跟随琴音抖动,他身后还有三个人,站位错落有致,每个人都有机会被观众看见,随着音乐高潮迭起,最诱惑的动作来了——每当鼓点高涨,眼看郑栖身体每个部位都充满机械感,贝斯音低,按揉间每个音软到耳朵发痒,郑栖朝空中做了个甩手的动作,又立马收回手,微微弯着背脊,害羞一样地用手挡住眼睛——可他的身体一点也不害羞,很舒展,抬腿,不是向前顶胯,是在一寸一寸地收胯。   其他几个人跟郑栖配合地天衣无缝,现场开始沸腾,充斥口哨和尖叫声。   余旸瞧得挪不开视线,趁着服务生路过,连忙拦着问:“那个那个,前排拍手的叫什么?哪儿买的,我也要一个!”   “是拍掌器,20一个,您要吗?”   “要要要!”余旸拿出手机要扫码:“我要两个!”   服务生笑道:“好的,您稍等——”“快点啊!”余旸催促道。   曲子还没完,现场气氛完全嗨起来了,还是舞蹈有氛围,不用歇斯底里,不用意情迷乱,只稍稍舒展自己,用肢体语言吸引台下每位观众,就能充分调动情绪。   待郑栖跳最经典的重复动作,余旸站起来,双手握紧拍掌器,五颜六色的巴掌印叠放在一起,他忍不住欢愉着、尖叫着,跟现场观众一样沉浸其中,2个拍掌器怎么够,余旸真是后悔,怎么没买20个,老公太帅了——帅到让人窒息——因为他全程几乎没露脸,棒球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灯光垂直照下来,偶有光束晃动,只能让人看到郑栖的下颚线。   鼓点首尾呼应,节奏又慢下来,郑栖的身体灵活又充满力量,手掌顺着自己肩头,从左往右抚过来,另一只手覆在下巴处,陡然用力的姿势,像是‘嘎吱’一声掰正脖子,又偏头往右滑跳,定格。   音乐到这里戛然而止。   尖叫声充斥着酒吧,鼓手特别调皮,重复了几个节拍,像是舍不得让郑栖走一样。   郑栖在笑,礼貌地跟大家鞠躬,依然没怎么抬头,现场观众对他越发好奇。   眼看好几个人要跟着郑栖要联系方式,余旸立马丢下拍手器冲上去,跟在最前面的位置,还倒退着拒绝其他人靠近郑栖,大声道:“一个一个来——”郑栖停下脚步,见余旸拦住一堆人,大有正面应对的意思。   “哎呀你让开!”有人说,“耽误我要微信。”   余旸摇晃手机:“要加联系方式可以,但那位不会主动给哦!”果然,郑栖往拐角走。   “你是他朋友啊?”   余旸睁眼说瞎话:“我是他助理!”   “切——”这几个人显然不信。   余旸一本正经地说着什么,酒吧那么吵,郑栖反正一句都没听清。   到最后,郑栖不知道余旸用了什么办法打发一些人,另外几个正在有条不紊地排队扫码,直到Vocal上场,观众的注意力重新转到别处,郑栖才觉得周遭消停了点。   等他走到余旸面前,余旸正在点取红包收款,头都没抬:“加微信100,不强迫、不退钱、愿者扫码。”   “余旸。”   郑栖定定地喊他,语气沉沉的。   余旸‘嗖’一下收回手机,仰起脸就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是你啊,我找你半天了。”   郑栖很无语,直接往侧门走。   余旸刚才光顾着加微信,没注意到有人把鲜花塞到他怀里——全是给郑栖的,他就抱着一堆东西跟上去,嘀嘀咕咕:“拽什么拽,我不卖鞋吗?”说着,他学郑栖翻白眼的样子,“切——”作者有话说:余旸出书《我是这样致富的 第14章 很机车   余旸跟着郑栖走到后台。   这个位置正上方恰好是楼梯,墙顶呈现斜坡状,显得空间有些局促,好在平时主要用来放置酒水、杂物,落地柜倒数第二层还堆放不少黑衬衣,应该是工作人员穿的。   郑栖跳得有点热,他斜靠在柜前,站姿懒散,边喝水,边扯着卫衣领口给自己扇风,瞧见余旸进来,他不自觉站直了些。   酒吧气氛热闹,演奏声从墙体闷撞而来,有短暂地缓冲感,余旸还在看手机,他是感觉到郑栖在看他,顿时急中生智:“给你的——”说着,他把那些鲜花递给郑栖。   郑栖喝了一口水,腮帮鼓起,面部轮廓很快又恢复如常,他看着余旸,又面无表情地转过脸。   不想要。   余旸怕他真的生气,就凑近一些,轻声说:“没泄露你的微信。”   郑栖看着他。   “不信你看看手机,有没有新好友提示?”   果然,郑栖拿出来一看,微信界面很安静,没有任何标红提示。   余旸摇晃手机:“都在我这里——”说着,他开始描述他跟杜辰的‘计划’,说要用郑栖打造一个账号,专门用来转手闲置用品。   郑栖一听这话就头晕,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你手机不是绑了我的卡吗?”   “谁谁谁会嫌钱赚得多!”余旸一说谎就开始紧张,之前杜辰跟他说过,主要想借着这件事,撮合他和郑栖的关系,乌龙就乌龙,总比没有关系要好。   余家不缺钱,别人不知道,郑栖却深有体会。   气氛莫名有点尴尬,余旸找不到话要讲,胡乱翻看手机。   郑栖瞧见屏幕闪过什么,说:“我看看。”   “什么?”余旸抬起头,撞见郑栖舒缓的目光,他鬓角湿漉漉的,又因为跳了舞,面颊泛着轻微的潮红,这种模样让余旸想起郑栖以前从篮球场下来的场景——他是17号,大汗淋漓不说,人在喝水,却盯紧球场,偶有传球,他眼里骤闪紧迫感。   “那个账号,”郑栖摸了摸鼻尖,“卖鞋的。”   “不给看不给看。”   说着,余旸连忙把手机藏在身后。   郑栖偏要看,甚至余旸越藏,他越要抢,最后不知郑栖挠到余旸哪里,他‘哈哈’笑个不停,不知道为什么,郑栖拿他没办法,也跟着轻轻笑起来,余旸没留心身后,接着‘轰——’一声巨响,整个橱柜开始叮铃哐啷,头顶那只玻璃杯摇摇欲坠,余旸立在原地,大气不敢出一声。   “掉下来了吗。”   余旸屏气凝神。   “没掉。”   再抬头,余旸看见郑栖单手撑在橱柜前,另一只手扶住顶层高脚杯,小心翼翼地将杯身扶正。   俩人离得很近,余旸离郑栖的下颚线只有一公分,心跳不自觉加快,郑栖这时候也恰好低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耳畔传来重金属音乐,鼓声在墙体撞击,声音一轻一重,像兵器撞击橡胶轮胎,混着轻微的酒气,灯光很暗,郑栖觉得心口滚烫,他很自然地闭眼,靠过去——余旸的心脏快要蹦出嗓子眼儿,手机在掌心打滑,闭眼,稍稍踮脚,迎上去,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郑栖的唇,‘磕——’一声,有什么东西戳到他的额头——是郑栖的棒球帽。   郑栖睁开眼,瞬间反应过来,他没有摘下棒球帽,偏头,微微弓起身体,再次低头寻找什么。   “郑哥——”有人在门外喊,余旸吓了一跳,下意识睁开眼,除去每天醒来的瞬间,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郑栖,他闭眼的样子很专注,让人忍不住想象世纪终结之吻。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推门了,“你在这儿,我找你半天——”话没说完,余旸飞快地亲了郑栖一下,由于郑栖转过头,那个吻落在他左脸颊上。   很快,余旸站直了些,好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气氛有点尴尬,门口站着一个身穿松宽T恤的男生,余旸不认识。   “咳咳……”男生不自在地挠头,佯装没察觉到异常:“老杨找你,我跑腿的……”   他退出去,顺手把门关好,郑栖却握住门边,“这就来。”   说着,他回头看向余旸,伸手,示意带他一起出去,余旸太紧张了,手心里全是汗,他怕郑栖觉得不舒服,只好拽住他的袖子,隔着卫衣面料握住他的手腕。   一进入酒吧廊道内,光线彻底暗下来,哄闹声让余旸充满安全感。   郑栖走得不快,时不时转动手腕,指尖往上抬,像是担心余旸的手滑下去。   即使是轻微的转动,余旸感受到郑栖的骨骼,有点胳手,回握间是很紧实的触感,他就这样跟在郑栖身后,他的棒球帽匿在黑暗中,他们要去哪里?余旸不知道,觉得只要跟着郑栖,去哪里都好。   穿过过道,七转八转,他们最后来到二楼偏僻处的卡座。   余旸觉得为首的那个男人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很快,郑栖跟对方捶拳打招呼,“老杨。”   杨老板看上去三十多岁,浓眉,个子挺高,五官有点沧桑,他打趣道:“今天还能玩儿吗?我们这儿——”说着,他故意嫌弃地看看场内,自我埋汰道:“嗐,我们都是些不务正业的。”   众人哄笑起来,郑栖大方一笑,“不是外人。”   说着,他俯身问余旸想喝点什么,余旸说:“有点饿。”   他晚上喝了酸酸甜甜的酒饮,莫名想吃东西。   杨老板让人递甜点单给余旸:“随便点,最好提提意见。”   这些人性格开朗,自来熟,余旸很快适应了,边吃甜点边听他们聊天,原来郑栖之前在比赛时认识杨朗,二人个性相投,关系很不错。   只是这些年杨朗慢慢退出赛场,老婆也在当地开了家美容院,生活趋近稳定,他才想着经营酒吧。   郑栖说‘挺好’,不自觉看了余旸一眼,眼角带点淡笑。   生活挺无常,最特立独行的郑栖反倒早婚,不过看他们俩这种状态,想必日子不会过得很差。   中途余旸去了趟洗手间,杨朗问到郑栖愿不愿参与酒吧经营,他缺个合伙人。   余旸出来时正巧听见郑栖说:“最近基地训练挺忙,7月份要带人比赛。”   杨朗对于他当教练一事心照不宣,语气很轻:“有事就跟兄弟开口,别害臊——”郑栖笑了,视线停在酒杯上,缓慢地点头。   火苗骤然亮起,杨朗拢住火光,等抽上烟,他慢条斯理地转了转头,又徐徐吐出眼圈:“你不像我,我们家那小东西,爸爸前、爸爸后,整天粘人,有机会你还是要想做的事。”   “嗯。”   郑栖应声。   “叔叔阿姨怎么样?”   郑栖说:“挺好。”   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余旸才感觉郑栖和他们交情不浅,至少不是同学聚会上那帮踩低捧高的人。   那天同学聚会,其实余旸也为郑栖感到难过,但是照现在这个情况看来,郑栖真正的朋友都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也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都锦上添花,那叫什么好朋友。   但杨朗有句话叫余旸记住了,他不知郑栖现在心里怎么想的。   夜里12点多,周围不好打车,余旸叫的代驾还没来,天空黑黢黢的,他俩等的无聊,就在附近转悠。   “喂!”余旸学郑栖,拍他的左肩,却出现在他右边。   郑栖找了一圈才发现他:“怎么了。”   余旸跟在郑栖身后,踩着他的影子,一蹦一跳,“没事,就是喊喊你。”   “喝多了?”郑栖用手背贴住他的额头。   “我又不发烧!”余旸挥开他的手。   郑栖说:“妈说不能让你喝太多,容易头脑发热。”   余旸哼道:“我经常头脑发热呢。”   比如喜欢郑栖这件事。   郑栖见他站都站不稳,不知是困还是真的喝得有点多,照理说郑栖没给他点高度数酒,总不至于喝这么点就上头,但余旸在他身边蹦跳几下,又险些趔趄,他不放心地用手臂夹住余旸的脑袋。   “喂——”余旸的手像八爪鱼一样挥动,“你卡住我脖子了。”   郑栖勉强松开一些,谁知余旸作势要逃离,他又收紧臂弯,余旸在他怀里乱喊乱叫。   “好好走路,”郑栖看着他,“摔倒就不松开。”   余旸小心翼翼地发誓:“不摔倒。”   说着,他还努力睁大眼睛,头顶月亮很圆,但怎么有两个啊,余旸‘噎’了一下,再定眼一看,终于是一个了,他清醒了些。   确定他能自己走,郑栖才松开手,他看了看手机:“代驾还有十分钟到。”   也不知余旸听没听进去,跟在郑栖身后,脚下踢着什么,像是石子轻擦地面的声音。   俩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郑栖时不时侧过身等他,听见余旸嘀嘀咕咕:“什么都不跟我说,还说我不是外人,&*&&……&……%¥¥#……”后面几句郑栖没听明白。   “什么?”郑栖单手揣裤兜里,立在月光下,静静地看着余旸。   余旸忽然仰起脸,大声说:“你跟别人讲,都不跟我讲!”   “什么。”   郑栖笑了,觉得余旸生气起来很特别,他今天穿了件休闲外套,头发看上去乱糟糟的,但摸上去很软,也很多,郑栖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   余旸灵活地躲开,不要他碰。   他走累了,不想走了,指着郑栖:“你——”他打了个嗝儿,接着说:“站住!”   “好。”   郑栖耐心地站在原地。   “我问你!”余旸要举起他的右手,“对着月亮发誓!”   好,对着月亮发誓,郑栖配合地伸出手。   余旸吸了吸鼻子,像是呼吸不过来:“你自己说——说——你到底喜欢做什么事。”   原来是这件事,郑栖收回手,将手抄在口袋里,偏头说:“余旸,你很烦欸。”   但他的语气很沉,像海绵跳进大海里一样的力度,眼角带点无可奈何,甚至开始倒退行走。   余旸要抓住他,郑栖不让,他就很生气:“你很机车欸!” 第15章 快签字   郑栖双手环胸,继续倒退行走,可是低头时忍不住笑了。   月光很淡,清浅地落在郑栖身上,影子斜投在地面,余旸慢一步、快一步要踩住,郑栖好像发现了,时而往左躲开,时而加快步伐后退,故意不让余旸得逞,但每当余旸离他很远,他又慢下来等。   即使这样抓不住他,连他的影子也追不上,余旸仍满心欢愉——因为郑栖真的离他很近,只要能望着他,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下去,好像也可以。   过了一会儿,他们俩玩得有点累,郑栖转过身正常行走,余旸虽然晕乎,直觉却告诉他不想这么早回家,一回到家,郑栖就很少做他自己,更像是在承担丈夫的责任。   “累吗?”郑栖回过头问。   余旸笑了笑,摇头,下意识地放慢脚步。   饶了一大圈回来,街市冷清,零星有年轻人的笑闹声,手机在口袋里震,掐掉,又打来,到最后实在架不住夜晚寂静,郑栖听到余旸的手机‘嗡嗡’直响,应该是代驾。   “怎么不接。”   余旸低着头,脚下轻轻踢着什么,“不想这么早回家。”   也许是听出他话里有情绪,郑栖停下脚步,短暂地回头看余旸,余旸迎上他的目光,下一秒立刻笑起来——郑栖背对着他,身形高大,双手抄在口袋里,但右手臂呈现微微打开的弧度。   他像飞鸟一样扑上去,撞得郑栖步伐不稳,挽住他那一瞬,郑栖很自然地收回手臂。   是老公吧,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像恋人。   余旸终于接电话,远远地望过去,有人在他那辆奔驰旁边,他就朝对方挥挥手,代驾在电话里解释:“抱歉来晚了,路上有点堵——”幸好来晚了,余旸将车钥匙递给他,跟郑栖一起坐在后排。   “请系一下安全带。”   代驾回过头提醒。   平时余旸一般坐驾驶室,不习惯扣后排安全带,摸黑半天找不着锁扣,郑栖拿过他手中的安全带,带子却卡住一半,他只好俯身过来,放回安全带,再扯出来,长度刚刚好,‘咔哒’一声,服帖地系在余旸身上。   余旸闻到郑栖身上温热的气息,下一秒,他坐回原处,也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都说系完安全带,俩人会分隔成安全距离,不用借着灯光看,余旸感觉郑栖离自己很近,稍微一偏头就能靠在他肩头。   车子驶离高速时,路过一段隧道,光线揉进车窗,忽明忽暗,余旸微微睁开眼,看见郑栖在打盹儿——他又戴上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从余旸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下颚线。   快到家时,余旸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我想学车!”   郑栖睁开眼,眼里全然睡意,很显然他刚才并不是真的睡着,“什么车?”他指了指挡风玻璃:“你不是会开车吗?”   “我说机车!”余旸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就训练基地那种。”   郑栖没说话,用一种‘不是吧’的表情看着他,反正就很匪夷所思。   车子开始减速,进入别墅区,余旸怕回到家后就没机会说了,语速超快:“我很认真的,”眼看车子要停在自家门口,他磕磕巴巴道:“我知道很多车型,之前都有认真做功课……”然后他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不达目的不罢休,郑栖听得头晕,代驾好几次想说目的地已到达,都没机会插上一句。   “行行行。”   郑栖怕代驾为难,看着余旸:“但有些话得说在前面——”余旸深呼吸:“你说。”   代驾从驾驶室出来,弯腰在车窗前,话是对郑栖说的,至少他看起来比较清醒:“麻烦您给我一个五星好评,谢谢了!”   郑栖点头说‘好’,直到代驾走了,他才对余旸说:“不能走捷径。”   “训练很枯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不行。”   “没问题!”   郑栖解开安全带,像是想起什么:“要服管。”   拽上天的选手,郑栖一个也不带,经他带的车手,要么低调务实,要么极有天赋,这两种人都挺好相处。   想到这里,郑栖目光迟疑,他不知道余旸属于哪种类型,不过转念一想,余旸今天可能喝多了吧,突发奇想也未可知。   谁知要下车前,余旸‘哗啦’一下从包里扯出什么东西,连笔都准备好了:“签字!”   一听到‘签字’两个字,郑栖手腕哆嗦了一下——上次听见这俩字儿,是余旸妈妈卖掉整栋楼,在公证处办理相关手续,红戳‘哐哐哐’盖完,余妈妈大手一挥,对郑栖说:“签字!”说着,她见郑栖毫无反应,她就帮忙递来印泥,将郑栖的大拇指按下去,“大功告成!”   郑栖半天没反应过来,拇指肌肉记忆还停留在几个月以前。   原来有其母必有其子是真的。   很快,余旸俯身向前,抬起手腕按了什么,车厢内灯光亮起,郑栖定一眼看,是训练基地的学员合同,上面红戳都盖好了,真不知谁给余旸盖的,乙方处落着‘余旸’两个字。   余旸讪讪地说:“上、上次去基地——”郑栖看着他,没说话。   原来早就想好了,是在找机会说。   瞧见郑栖一言不发,余旸摇晃郑栖的手臂:“你别生气,我真的会认真学,我知道学赛车很危险,要经过严格训练……”   “谁给你盖的章。”   不用问,肯定是阿朗。   郑栖就是觉得邪乎,余旸看着内向,却一下子就能跟他周围的朋友混熟,还能拿到盖好章的合同。   还挺有本事?   余旸不说话。   郑栖的手放在膝盖上,显然没想好要在‘教练’那一栏签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空气骤然变得寂静,郑栖想了想说:“改天……”   没等他说完,余旸一闭眼,扬起嗓子:“什么改天!”   “改天给你请个靠谱教练,我同事——”郑栖拉长声音,很是无可奈何,他在赛车圈有点姓名,带学员讲究挺多,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教余旸,别到时候车没学会,还闹得不愉快。   工作上受阻,回家还得继续面对余旸,两头遭罪,谁傻谁答应。   郑栖试着解释:“都是一样的,我未必有别人教得好。”   余旸看着他,闷闷地不说话。   “真的。”   郑栖语气很轻。   余旸说:“你上次还说试试——”他在说郑栖提议恋爱的事,“你平时那么忙,我按正常流程学车,还能和你多待……”说到这里,他哼了哼:“可见你不是真的要和我试试,是骗我的!”   “谁骗你了?”郑栖觉得很不可思议:“我说试试,没说试车。”   “是一样的!”   “不一样。”   郑栖头疼地抚住额头。   “一样!”   郑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快点。”   余旸将合同双手递到他面前,一脸诚恳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重新考大学。   郑栖拿他没办法,看着那支笔。   余旸将挎包扔一旁,挤到郑栖身边,将下巴搁在郑栖肩头,蹭了蹭,可怜巴巴地说:“快点吧。”   每当余旸用这种央求的语气说话,郑栖总觉得难以拒绝,就好像读书时代,他看见余旸站在屋檐下躲雨,郁闷地伸手试探雨点有多大,他就好想送一把伞给余旸。   不为什么理由,他就是单纯地觉得余旸淋雨让他觉得不舒服。   还有余旸经常住的很远,他也记得。   也许他明天一觉醒来什么都忘了,郑栖心想。   接着,他飞快地接过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本来打算趁余旸不注意,把合同收起来,但余旸实在谨慎,先一步上楼,不知道把合同藏到什么地方。   周末郑栖一般会补觉,最近一段时间他经常带学员练习,个人休息时间压缩又压缩,谁知余旸比他醒得要早,八点多就闹着他起床:“起床——”他已然穿戴整齐,趴在郑栖身边,轻轻推他,眨了眨眼:“不是说要学车吗?”说着,挥了挥手中的合同。   大周末还要加班。   郑栖后悔死了。   郑栖无声地表示抵抗,蒙头继续睡觉,余旸不放过他,手滑进被子里,指尖轻轻动了动,被子里动静很大,郑栖怕痒,一脸郁闷地醒来。   接着,他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动作利落地起床——既然不能让余旸主动放弃,就得让他知难而退。   不管余旸是不是真的热爱赛车,其实‘爱好’像朋友,总有某一处能与当事人个性契合。   余旸似乎不太适合这种比较野的爱好。   但谁叫余旸是他老婆。   没办法。   郑栖就这样硬着头皮带余旸去训练基地。   有些理论知识必须要讲,郑栖显然在磨洋工,但余旸很认真,边听他讲,边拿本子在一旁用心记,还会问极端天气里的骑行状况。   郑栖说:“尽量避开极端天气,安全第一。”   “拿到驾驶本两年才可以参加赛手培训班?时间太久了,”说到这里,余旸又想起郑栖教别人时又冷又酷的样子,就说:“我也想带学员,实在带不了,切磋切磋总行吧……”   郑栖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妙:“一步一步来好吧?”   余旸赶紧说:“我今天能上车练吗?”   郑栖不放心地点头。   看见他首肯,余旸恨不得现在上车试试,谁知郑栖朝阿朗递了个眼色,像是提前安排了什么,余旸不知道郑栖葫芦里卖什么药,反正他已经报名了,练习计划必须安排上。   但他一到练习场就傻眼了——基地工作人员单独圈了个场地出来,地势平坦不说,周围一圈废旧汽车轮胎,余旸就很生气,怎么他看上去车技很烂吗。   郑栖已经准备就绪,来了练习场,他全然不是私下那番能商量的态度——相反,他严肃、专注、不容挑衅,让余旸不得不收敛起小脾气,乖乖听话。   临近晌午,光线明亮,郑栖戴了副墨镜,他朝不远处招手,很快,轰鸣声响在耳畔,阿朗骑着郑栖那辆凯旋入场。   以前没细看不觉得,Tiger800XCA真是造型炫酷,都说人如其车,余旸开一辆奔驰,实则是家庭暴富的缘故,毕竟妈妈说有排场的人都开奔驰。   就是不知道Tiger800XCA性能怎么样。   它在阳光底下太耀眼,就连阿朗骑它都有一些违和感,那种感觉就像……就像这辆车一看就不属于他,至少气场不搭。   凯旋通身漆黑,油箱配色亮白,车灯酷似蜂眼,水箱是金属护网,侧置排气管搞排位设计,郑栖刚才说了,他这辆车能适应6种骑行模式,放心使用。   等郑栖耐心地跟余旸确认完把手配置、各个操作档位,他便站在一旁,让余旸听他的指令开始。   余旸戴着头盔,全身武装,试着旋转把手,发动机带着车身‘嗡嗡嗡’震动。   阿朗站在郑栖身旁,说:“郑哥,初学就用凯旋啊,太奢侈了吧?”   郑栖看了阿朗一眼,没说话。   “不是?”阿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余旸他才恍然大悟:“郑哥,你要是被要挟了就眨眨眼,我绝对保密!”   郑栖继续沉默。   “好了吗?”余旸在不远处问。   郑栖说:“开始——”话音刚落,余旸迫不及待地转动把手,起初一切如常,跑完平路再试障碍赛道。   很快,郑栖丢开手套,立刻冲出去——另一边的余旸,开始想象自己在山道炫酷骑行,与车融为一体,全身心感受风和速度。   实际体感全然不是这样!他驾驭不了凯旋,即使是最低档,身体没做好准备,整个人被车拽着冲出去——刹车!刹车!刚才怎么说来着,啊呜呜呜,余旸怕连车带人掀倒在地,眼看着要冲破围栏,他一闭眼,狠心下捏住左手刹车,车子在地面‘哧’一声,尘土瞬间飞扬,再叮铃哐啷巨响,惯性带着他冲出训练场地,轮胎被撞得弹开,要不是制动机制完备,余旸真怀疑自己会直接挂掉!   郑栖沉着一张脸,一步步走过去。   暴风雨要来了!肯定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没想到郑栖直接朝阿朗招手,示意他过来,接着,他深呼吸,闭了闭眼,语气很轻:“退学费。” 第16章 要发泄   余旸握紧把手,僵坐在车上,大气不敢出一声,透过头盔护目镜去看郑栖,他正有条不紊地阿朗说什么,很快,多了几个人过来帮忙,废弃轮胎归位,场地恢复正常。   日头明晃晃的,余旸在出汗,郑栖脸上没有多余情绪,还拍拍余旸的肩膀,“下来吧。”   说着,他朝出口方向看去,似乎要带余旸离开训练场。   余旸一看形势就不对,拽住把手,赖在车上不肯下来:“我还没练完呢……”   郑栖看着他,目光停顿几秒,要帮余旸取下头盔,余旸起先不让,偏了好几次头侥幸躲开,奈何郑栖反应更快,三两下摸到卡扣,顺利取下头盔。   头盔一取,光线直接在照在余旸脸上,他肤色白,短发乌黑,阳光照得他脸颊轻微泛红,两鬓还带着薄汗,像温室植物放在太阳底下暴晒。   还挺暴殄天物。   一时之间,郑栖不知道该心疼他老婆,还是那辆车灯歪到一边的凯旋。   “不弄了、不弄了,”郑栖抬了抬下巴,声音很轻:“咱不弄了。”   说着,郑栖让余旸下车,还替他整理训练服,像哄小孩一样:“附近有个草莓园,吃草莓吗。”   “不吃!”   很明显他在转移话题,好让训练计划泡汤,余旸愤愤地想。   郑栖不为所动,就这么站在余旸跟前,用臂弯夹住头盔,眼神沉沉。   余旸说:“再出色的车手都要勤于练习,”说到这里,他又开始吐槽:“赛车要天赋,我知道!天赋源自积累,没有练习,我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天赋。”   “是。”   郑栖不自在地挠了挠鼻尖。   “我有基础!”以前家里那辆电瓶车他骑得挺好,谁知道那什么凯旋那么野。   “——有有有。”   郑栖很违心地说。   余旸拍拍心口,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他本来要说什么,突然注意到异常,指着阿朗:“你干嘛!”   阿朗正要骑着凯旋离开训练场,听见余旸喊他,只好尴尬地停在不远处。   郑栖把玩着手里的头盔,余旸以为他在犹豫,谁知他手腕一抬,将头盔拍扔向阿朗,阿朗很默契地接住,还朝余旸讪讪一笑,然后‘轰——’一声,凯旋卷起尘土,疾驰而去。   “我有天赋!”余旸喘着气,气息缓下去,训练场如同煎锅,他擦了擦汗珠。   “有。”   郑栖应声。   “我要成为大神!赛车大神,特拉风那种——”郑栖不说话,目光意味深长。   每当郑栖用这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余旸就很心虚。   场地空旷,热风卷起尘土,余旸咳嗽了两下,郑栖皱了皱眉,无奈地摇头,即便没说什么话,气氛也变得有点微妙。   到最后,余旸既不肯走,也不敢在郑栖面前轻易立flag,木头似的杵着,无声抗议训练中断。   “渴吗。”   郑栖问。   余旸浑身燥热难耐,下意识地舔嘴唇,屈服于舒适感——跟着郑栖去休息室。   阿朗在不远处找车灯配件,正要说这灯没法办修,只能送到原厂,一抬眼就看见郑栖余旸俩人在拌嘴。   他离得远,没听清具体对话,但他委实没见过郑栖一口气讲这么多话,还掰着手指分点给余旸说明白,余旸吹胡子瞪眼,才不管郑栖说什么,很倔地抗议,叽里呱啦一大堆。   到最后,俩人吵得不欢而散。   余旸闷坐在一旁喝汽水,越想越气,什么叫‘不适合驾驭赛车’、‘有的人天然畏惧力量与速度,这很正常,没必要冒险’、‘教练也无法准确预测每次骑行状况’。   正巧这时候有其他教练过来休息,还跟学员交流练习情况,余旸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不一定要郑栖教他啊,基地还有不少教练,更何况合同上写得很明白,学员有一次更换教练的机会。   既然郑栖说他不适合学赛车,那他偏要证明给他看。   抱着这样的心态,余旸兴致满满地跟其他教练打招呼。   每当他说到关键训练计划及之前的教练,郑栖都会投来目光,满脸写着‘我看谁敢答应’,像某种无声警示。   这些人郑栖挺熟,他在技术方面很能服众。   “郑哥老婆啊?”有人悄悄问。   “哎哟,那可不能答应,到时候磕着碰着了,郑哥不得心疼死了,你看他那表情——”“——左右不讨好。”   “得得得,想办法拒绝!”   果然,余旸问了一圈下来,教练们纷纷找借口推辞。   余旸又不是聋子,还听见有人说他是‘烫手山芋’,丢出去可惜,吃下烫喉咙。   那是,他报的1V1精英班,套餐里边最贵的,这还不包含如果他以后顺利学完,倒腾车配置那些事。   就是这样,郑栖也不肯亲自教。   还好今天是周末,郑栖没什么训练任务,整个下午他就这么陪余旸耗着。   余旸在凉棚底下喝汽水,他就坐一旁打盹儿,中途他问余旸热不热,余旸一挥手,扔个后脑勺给他,不打算理他,还专心致志看别人训练,时不时拿出手机录视频。   真生气了。   郑栖看着他。   暑期学车的队员多,为了安排食宿,基地请了阿姨专门给大家做饭。   王阿姨五十多岁,退休后闲不住,找了一份工作打发时间,除去买菜、做饭,顺带打扫屋子,暑期她的孙子彦彦也过来玩。   小家伙趴在桌上,两手不闲地打游戏,手臂中间放着一盆东西。   草莓。   郑栖看见了。   这时候天色渐晚,来去一趟草莓园估计天都黑了。   郑栖先是跟王阿姨商量,王阿姨摆摆手:“噢哟,我不敢跟他说,家里的小霸王,他爸妈降不住才送到我这里来过暑假——”彦彦很聪明,看年纪应该才读小学,一听见奶奶说话,立马抬起目光。   站奶奶旁边的年轻人他没见过,即使如此,他还是收拢手臂,把草莓盘子往怀里圈——就是现在闲不下来吃,游戏没打完。   过了一会儿,郑栖走过去跟彦彦打招呼,没提草莓的事,只说组局打盘游戏。   “你行不行啊?太菜了拉低我排位。”   彦彦说,他手腕上带着一只智能手表,‘嗡嗡’震了两下,好像是父母给他发的消息,他看了一眼,把消息划开,继续打游戏。   郑栖说:“试试不就知道了。”   就这么半信半疑,一大一小开始组队打游戏,郑栖以前也是游戏爱好者,操作手游还挺得心应手,两局下来带着小孩连胜,惹得小孩简直停不下来,“哎,我加你一个好友吧——”郑栖收回手机,说:“把你草莓送我,就加好友。”   “草莓?”彦彦只顾着晋级,手指灵活又飞快地点击屏幕,语气很敷衍:“送你送你。”   他‘噢’了一声,“我靠,背后偷袭我,快上!”   郑栖又接着打游戏,结束时送了好几套皮肤给彦彦。   彦彦很开心,趁着郑栖要拿走盘子,偷袭了一颗草莓。   等郑栖找到余旸时,发现他伏在桌子上睡着了,凉棚底下当然不比室内,即使光线没那么强,待久了依然热气熏人。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睡着的,真要睡觉,也不知道找个凉快地方。   现在余旸鬓角湿漉漉的,偶有蚊子飞过来,他胡乱抹脸,消停了又继续睡。   郑栖坐在余旸身旁,没着急叫醒他,只自顾自地吃起草莓,不知道是不是王阿姨疼爱彦彦的缘故,草莓个头都挺大,郑栖吃的时候故意发出声响,就好像很美味一样。   余旸听着动静醒来,闻见淡淡的水果气息,睡觉时他压着眼睛,突然醒来视线有些模糊,但草莓色泽实在过于鲜艳,他又那么口干舌燥,下意识地伸手要拿——盘子动了一下。   余旸懊恼地坐起身,竟然看见郑栖好整以暇地吃草莓!他还要吃一盘!   “我要吃。”   余旸说,他飞快地抢了一颗塞到嘴里,草莓酸酸甜甜,果肉饱满,吃下去简直不要太满足,比喝汽水还要令人愉快。   姑且让他吃一颗,郑栖学彦彦的样子把盘子拢到手臂里面,“你不是不吃吗。”   “那是刚才,”余旸腮帮子动了动,“现在是现在。”   正说着,有人走过来,是阿朗,见郑栖手臂处圈着什么:“哎,有什么东西啊,让我看看——”“是草莓?”阿朗伸手要拿,“郑哥你去草莓园了?”   郑栖很不自在地让阿朗吃了一颗,余旸坐在他身后,手从他手臂下方穿过来,摸到桌子上的草莓,再偷偷塞到嘴里。   “嫂子!”阿朗笑起来,“你在这儿呢!”   余旸忙不迭地点头,只顾着吃东西,没说话。   郑栖管余旸学车的事不到一下午就传遍训练场,从没人让郑栖这么为难过,余旸还是头一个。   傍晚众人渐散,勾肩搭背地走过来,看样子是要收拾东西休息。   草莓越来越少,照现在迎面走来的人数来看,一下子就会被吃光。   郑栖来不及多想,很自然地站起身,问阿朗那辆凯旋好不好修车灯,说话间,他将草莓一颗一颗拿起,直觉似的找到余旸,人是在跟阿朗说话,手却在给余旸嘴里塞草莓。   余旸本来觉得挺高兴的,一吃东西就把早上学车未成的事忘得精光,现在郑栖又在给他喂草莓吃,他心里别提都多美了,但很显然他美得有点早——郑栖不止给他塞了一颗,他那只手看起来平平无奇,怎么手心里能藏那么多草莓,像投币一样投喂给余旸,到最后余旸的嘴都被塞满,腮帮子鼓鼓的,只要他稍微动一下嘴,草莓汁就要狼狈地流出来!   人群来了,盘子正好一扫而空,郑栖很满意地收回手。   跟同事打完招呼,郑栖回过头看余旸——他像一只腹胀难耐的仓鼠,鼓起腮帮子瞅着郑栖。   “吃啊。”   郑栖说。   余旸腮帮子一动,果然,草莓汁从他嘴角溢出,淡粉色,像武侠电视剧里深受内伤一样。   郑栖反应过来:“我去拿纸巾。”   去拿纸巾,余旸愤愤地想,他肯定是故意的,在为早上吵架的事心怀不满。   转头电扇‘嗡嗡’直响,吹在身上很舒服,趁着郑栖还没来,余旸动作利索地起身,往训练场的另一边跑,他现在睡醒了,还是觉得早上吵架没吵舒坦,他要发泄一下!   就这样,余旸站在训练场的偏僻处,那里另辟出一片菜地,他单手扶在围栏上,像豌豆射手进攻僵尸一样,‘突突突’把草莓发射出去。   作者有话说:彦彦:你不吃草莓给我啊(哈哈哈哈老婆太甜了 第17章 凭本事   基地离市区较远,他们要吃过晚饭才回去。   七点多,王阿姨收拾完餐具,顺带去菜园浇水,前后不到一分钟,郑栖听见王阿姨在数落彦彦:“你个小兔崽子,草莓多少钱一斤,不好好吃都丢到菜园里!”   “不是我!”彦彦大声反驳。   “不是你是谁?”   彦彦刚想说草莓全给郑栖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免得被奶奶知道自己白赚好多游戏皮肤,告状到父母那里更不好交代,他就结结实实挨了一顿霉。   郑栖拎着挎包准备走,瞧见彦彦走过来,顺手要摸他的头,谁知彦彦脸色很臭,还冲他翻白眼,“你赔我草莓!”   “怎么了?”郑栖站在一旁。   眼看奶奶进来了,彦彦扒在门边上,意犹未尽地说:“下次必须送我全套皮肤!”送全套才能抵消他今天被骂。   郑栖没反应过来,彦彦很着急:“你听见了没有!”说完,那张稚气的脸庞充满郁闷。   “你还有理了——”王阿姨以为彦彦在跟自己说话,她解开围裙,作势要拨电话。   彦彦实在怕奶奶告状,一跺脚,撒腿就跑。   “浪费!”王阿姨自言自语,号码当然没拨出去,桌子擦到一半,她的目光又慢慢平和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郑栖好像明白了什么,朝训练场侧面走去。   这个时间点余旸还待在训练场,夜间蚊虫多,他时不时拍蚊子,又专心致志看别人训练。   提到赛车,他也谈不上有多爱,是郑栖说他不行,他才觉得好奇,偏要试一试。   说曹操曹操到,郑栖走过来,余旸坐在长桌前,面前放着不少矿泉水,他没坐在余旸身边,只单手撑在桌上,偏头看着余旸,还朝他轻轻招手。   余旸以为郑栖要说什么话,凑近去听,忽然‘嘣’一声,脑门儿结结实实挨了一剂爆栗,余旸吃痛,惨叫一声,捂住额头:“你干嘛!”   郑栖双手环胸,问:“草莓呢?”   草莓?!   余旸心里一紧,“吃了啊——”“真吃了?”郑栖问。   “当、当然是真的。”   余旸支支吾吾的,站起身还不忘跟郑栖保持距离,他下手好重,弹得他脑袋一阵闷疼,但是想起那些草莓,他不太敢狡辩。   郑栖拧开瓶子,喝了一口矿泉水,定定地说:“我数了一下,地上有三颗。”   说着,他放下矿泉水,朝余旸招手,语气轻松:“过来,还差两下。”   “你休想!”余旸捂住脑门,开始往后退。   草莓是他特意给余旸留的,余旸却悄悄丢掉,郑栖觉得很奇怪,想问个清楚。   余旸以为他又要来弹脑门儿,赶忙要跑开,郑栖的手先一步围过来,用近乎锁喉的姿势圈住他,另一只手顺道挠两下,余旸怕痒,‘哈哈哈’笑着讨饶。   郑栖没松手,但也没勒到他,余旸挣脱不开,只好转过身,他笑得好开心,手臂自然地挂在郑栖脖子上,郑栖微微弓着背,目光看向别处,像在配合余旸的身高。   余旸净身高179,又比较瘦,跟郑栖这种酷爱越野的人站一起,身量多少有点差异。   距离这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余旸心跳很快,搂住郑栖的手不自觉往下滑,手腕发颤,最后轻轻拽住郑栖的T恤,他总觉得郑栖体温跟一般人不一样——当然不是发烧,是新陈代谢带来的热量,靠近郑栖,就能感受到一种烫烫的气息,这种热度让余旸心慌意乱。   郑栖低头,看见余旸睫毛动了动,很安静地站在自己面前,想拥抱但又很紧张,这种模样让他有点想笑,他就朝余旸靠近一点,余旸像是没反应过来,往后退,幸好身后有一排桌子支撑住他。   飞虫在头顶转来转去,郑栖又想笑。   余旸没好气地推了他一下:“你笑什么笑。”   他真会给自己找台阶下,三两下坐在桌子上,佯装轻松地望着郑栖,还悠闲地晃了晃小腿。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现在身量差距当然不止点,郑栖弓起背,双手撑在余旸身旁,余旸吓得并拢腿,屏气凝神地看着郑栖。   郑栖偏过头笑了,问:“我就这么可怕?”   “也……不是……”   “看着我的眼睛。”   “我不要看!”谁要看他的眼睛,看了又要开始胡思乱想,余旸要推开他,“起开起开——”郑栖偏要看他,两手撑在桌面上,丝毫没有放走余旸的意思。   “还在为学车的事生气?”郑栖问。   那可不是吗,凭什么他能耐心教别人,到了余旸这里就各种不合适。   余旸刚要说什么,撞见郑栖清澈又专注的眸光,都说眼神也有力量,余旸总觉得自己会在郑栖眼里迷路,那道力量像是披荆斩棘为他扫除障碍。   可是如果不听话,也会被反弹一下,倘若吃痛抱怨,郑栖的目光就冷下来,绝不退让。   余旸不说话。   郑栖说:“学车也不是不可以——”听见他这么说,余旸忽然抬起头,欣喜地望着他。   郑栖不自在地碰了碰鼻尖:“不上赛道。”   “说了等于白说!”   郑栖实话实说:“你那技术不能上赛道。”   并且心理素质有待观察,骑行阶段什么突发情况都有可能发生,遇事不慌、灵活应对、超强的抗压能力,都是一个赛车手必备素质。   “我才学几天?”余旸朝他翻白眼。   郑栖不说话,轻轻地看着他,很明显‘话到此为止’,让余旸慢慢揣摩,想瞎折腾往赛车手方向练,那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想想今天,赔了夫人又折兵,郑栖就很心疼他那辆凯旋。   “走吧。”   郑栖说。   余旸坐着不动,像是舍不得走一样,拉长声音:“去哪——”郑栖喝完剩下的矿泉水,“回家,”他看了看腕表,“快八点了。”   这时候训练的人渐渐散去,基地工作人员在盘点车,余旸看见阿朗站在训练场另一边,时不时冲谁招招手,很快,另外几辆车也陆续入库。   视线一转,余旸忽然看到什么:“电瓶车!电瓶车总能骑吧?”   郑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靠近角落的位置果然有一辆电瓶车,是平时王阿姨上下班用的,踏板式,款式很老,把手上还固定一只头戴螺旋桨的小黄鸭——应该是彦彦挂上去的。   “余旸。”   郑栖定定地喊他。   余旸别过脸:“喊我干嘛,你不认识我?”说着,他脚下生风地奔过去,还朝郑栖挥手:“钥匙!”   郑栖很无语,但还是说了句‘等下’,转身去找王阿姨。   等郑栖找到余旸,余旸已经跨坐在电瓶车上跃跃欲试,他还给自己戴好头盔——头盔上面也有个小鸭子,只不过螺旋桨断了一根,只剩两根戳在头顶。   余旸指着头盔,眼睛亮亮的:“等下我骑起来,它肯定会转。”   郑栖点头,给余旸插上车钥匙,还往后退,示意他可以开始骑了。   ——随便怎么骑,王阿姨那辆车电机最大功率500W,又因为有点折旧,慢得像乌龟。   ‘哧’一声,余旸刚骑出去一截,似乎意识到什么,绕到郑栖面前:“你跟我一起。”   说着,他还往后坐了一些,示意郑栖带着他四处转转。   郑栖双手环胸,不打算接腔。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啊,”余旸推了郑栖一下,郑栖故作摇晃状:“不会——”“你什么不会啊。”   余旸又气又笑,下意识地要拍郑栖,郑栖躲一下,余旸就追赶着拍他一下,到最后实在架不住余旸闹腾,郑栖半推半就地跨坐过来,但他死活不肯戴头盔,余旸理直气壮地说:“你怎么不戴头盔,要安全骑行,安全第一哦。”   说完,‘哐’一下,把头盔套在郑栖头上。   还别说,郑栖那张臭脸跟头顶那只小黄鸭挺搭——都像缺胳膊断腿一样的宕机。   “冲——”余旸在郑栖身后发出号令,还偏头凑到后视镜前,张开双臂,一脸享受的模样。   郑栖看了他一眼,手腕往下压,车子‘嗖’一下冲出去,余旸猛地撞上郑栖的背脊,他刚想吐槽郑栖车开得好烂,为什么加速这么快!不知道后座带着人吗,但车子又慢悠悠下来,穿过空旷的训练场,风吹过来,带走余热和燥意,余旸就觉得好舒服,乖乖趴在郑栖背上,还在他脖颈处嗅了嗅。   车把摇晃,郑栖缩了缩脖子:“好痒。”   余旸稍微让开了些,透过后视镜悄悄看郑栖,为什么即使是骑电瓶车,郑栖看起来比赛车的时候还要帅——眉头微皱,很烦头上那顶幼稚无比的头盔,但不得不戴上的模样。   这辆车提速还成,持续高速骑行就不太行,郑栖忍受这样巨慢的速度,还有他老婆叽里呱啦讲个不停。   车子绕着训练场,穿过林荫道,驶入附近居民区,路灯零星亮着,梧桐树枝繁叶茂,光线落回地面全是或深或浅的绿光斑。   余旸好像说得有点累了,环抱住郑栖的腰,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郑栖喊他:“余旸?”   “嗯?”余旸转动脑袋,目光柔软又明亮。   郑栖想了想,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草莓?”   “没有啊,”余旸语气轻快,笑嘻嘻道:“其实我很喜欢吃!”   “那为什么丢掉?”   余旸半晌才反应过来,面带歉疚:“你真的看见了啊。”   那些落在土地里的草莓。   “嗯。”   空气骤然变得静默,草丛里的蛐蛐鸣叫嘹亮,夏天好像真的来了。   “因为我吃不完,”只有吐出几颗才能咀嚼,余旸实话实说,“你给我喂太多了。”   郑栖嘴角漾起清浅的弧度,没说话。   说到草莓,余旸又开始好奇:“你去草莓园了?怎么不喊上我?”   郑栖从后视镜瞧了他一眼:“我没去。”   “那草莓哪儿来的?”余旸眨了眨眼,还伸出右手发誓:“下次一定吃完!”   车子慢慢往回开,再晚一点,王阿姨该着急下班回家了。   郑栖捏住刹车,单脚撑在地面,取下头盔:“凭本事得来的。” 第18章 不主动   “你好有本事哦。”   这句话本来挺怪,但余旸说出来充满骄傲和偏袒,郑栖不自觉跟着笑了。   郑栖现在有点感觉,余旸不是喜欢赛车,是喜欢跟他待在一起,即使电动车也挺开心,不会抱怨基地条件简单,更不喊热喊累。   经过‘友好’协商,郑栖终于答应教余旸练车,不刻意追求成绩,每周保持训练就行——懂一些常识和基本操作。   这一次余旸很乖,一个劲儿地点头,还忧心忡忡:“那我会不会耽误你工作?”   郑栖每天要面对那么多学员,他算不上一碰车就会的那种,学习速度没那么快,周末再来加重郑栖的工作量总归是不好。   “不会。”   郑栖说。   “那就好。”   余旸扬起嘴角。   晚上回去以后,余旸开始更新做微商的账号,多半是跟郑栖有关的片段。   这个号粉丝没涨起来,偶有私聊的网友,多半为买鞋而来,除去倒腾闲置物品,余旸开这个账号其实另有原因。   他想记录跟郑栖在一起的点滴,朋友圈多半是同事,私事拿出来分享不太合适。   在网上冲浪,要想冲得开心,得找个陌生角落记录生活。   既然郑栖答应教他练车,说明还有很多机会靠近郑栖,余旸想得很清楚,除去作为旁观者了解赛事情况,有些事得亲自感受一番才有新体会。   即便车开得不好,也许真的不那么合适,他也觉得没关系。   他常觉得郑栖像颗流星,他一直在追,在赶,好像怎么都等不到流星坠落手心,现在他改变主意了——如果郑栖是流星,他就造火箭,还要变成宇航员,乘着太空船探索宇宙。   总有一天会遇到流星的,在他陨落之前。   六月中旬是高中母校30年周年庆,班长提前发出邀约,想让在本地工作的同学聚聚。   往常这种活动余旸能推就推,主要因为郑栖家里当时出了点事,他不想听见任何人在郑栖面前闲言碎语。   他回复班长的微信:啊,我去不了(大哭)。   还没来得及发送原因,班长直接发语音过来:不是吧?郑栖都说有空来,你造原子弹吗,这么忙。   然后发来【鄙视】、【鄙视】的表情。   郑栖要参加母校周年庆?   他怎么没听郑栖说过?要知道上一次同学聚会,郑栖被喷得很惨,不少人等着看他笑话,他现在竟然说有空,好奇怪哦。   余旸给郑栖打电话,郑栖说:“为什么不去,吴老师年前才动完手术,好像是肾结石。”   原来是惦记老师,余旸记得郑栖总在物理课上打瞌睡,吴老师常说他害群之马,对他没个好脸,怎么毕业多年,郑栖还会跟老师联系。   行吧,去就去,余旸也好久没见到老同学了。   “周六你怎么过来,直接从基地出发吗?”余旸问。   郑栖想了想,“我来找你。”   一想到要坐在郑栖的机车后座,余旸就激动起来,“一路骑行太爽了吧。”   “学校在城南,离咱们70多公里,骑行很难受。”   天气那么热,余旸一向怕晒,上回在基地练了几把,回来脸上就有晒伤,胳膊上黑白分明。   “好吧,”余旸语气悻悻的,想起周六还是充满期待,“你早一点回来哦!”   郑栖说‘好’。   校庆仪式定在周六早上10点,余旸一大早开始倒腾穿搭,中途他催郑栖赶快起床:“不是还要去训练场溜一圈吗?”   郑栖用手臂挡住眼睛:“今天不去。”   说完,卷起被子,全盖在脸上。   原来郑栖把今天全空出来了。   倒腾完自己,余旸觉得还是差点意思——差什么呢,他一时说不上来。   这时候郑栖在盥洗盆前洗漱,由于没怎么睡醒,他单手撑在水池边缘,另一只手敷衍地刷牙,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余旸一看见郑栖就想起来了,都说夫夫为一体,他还没拾到他老公!   抱着这样的心态,余旸从衣帽间挑出好几套衣服让郑栖挑,郑栖一件没看上不说,要套上T恤直接出门,余旸不让:“那么多同学到场,要帅帅的!”   就这样,郑栖站在落地镜前,满脸木然,任凭余旸给他选衣服。   “这个不好——”“那个也不好。”   郑栖皱眉:“扣子太多了。”   “不穿。”   余旸真是不厌其烦,“这个这个,灰绿色,你以前穿过的,”见郑栖没有抗拒,他又说:“里面穿个白T恤,简单又清爽。”   郑栖说:“好热。”   余旸一本正经地说:“30年周年庆,你就不能稍微注意一下形象。”   郑栖挺不情愿,但经不住余旸坚持,他要是不换,余旸估计能在他耳旁讲出茧子,他就手臂一抬,直接从后颈抓住衣服,‘哗’一下扯下来脱掉,露出精悍的胸膛——余旸目瞪口呆,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郑栖伸手:“拿来——”说着,他朝余旸抬了抬手腕。   “不穿了吧,啊不不不,”余旸立马改口,“穿上穿上。”   趁着他穿T恤,余旸又打开抽屉,里面放着各式皮带,虽然郑栖常用的就那么几款,特殊场合他还是觉得应该选条好的,郑栖却挑了偏休闲的款式。   “那个不好。”   余旸说。   郑栖低头系皮带:“挺好,简单。”   “换下来,”余旸伸手去解,郑栖不让,最后余旸不得不拽住皮带两端,用力一逮,郑栖整个人都被勒过来,两个人呼吸相撞,余旸有点心慌,他竭力装作镇定,“真的不好,太普通了。”   郑栖站着没动,发现余旸的耳朵悄悄红了。   只要离郑栖不到一公分,余旸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深呼吸,不要紧张,吐气。   余旸慢慢平复下来,他决定了,今天要跟老公接吻。   郑栖只惦记什么时候能系好皮带,不知道余旸脑子里在想这些,问:“好了吗。”   换就换吧,反正是贴身用品,穿了宽松衬衣,别人也看不见,他顺手拉开抽屉,看看还有什么别的可以选。   抽屉布置在角落,两个人站一起空间有些拥挤,更何况郑栖还在往余旸身后看,两个人距离就更近了,余旸的心脏加速跳跃,他还捏着郑栖的皮带,而郑栖又那么放松,就好像知道你捏我皮带了,无所谓你怎么弄的模样。   余旸的手情不自禁抚上去,最终放在郑栖左心口。   郑栖在看抽屉,时不时蹙眉,翻找半天,勉强在找到另一款还算说得过去的,再回神,余旸的手放在他脖颈处,视线停在郑栖的嘴唇上——郑栖看懂了,不着痕迹地低头,靠过去。   呼吸慢慢相抵,余旸的手触碰到郑栖,这种触碰让郑栖很敏感,吸气,腹部肌肤回缩,呼吸缠绕间,余旸悄悄睁开眼——郑栖认真闭着眼,没有抗拒,但也看不出主动,反正不像想要接吻的样子。   像什么来着,余旸想起来了,像驸马侍寝。   果然,郑栖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什么,余旸拧着眉毛,很郁闷:“你就不能主动一点。”   说着,他用手心推开他的脸,瞧见郑栖那副被动模样他就有气。   郑栖被他推得一晃,不明白为什么踩雷了,他看着余旸走出去,半晌才开口:“喂,还亲吗。”   “不亲!”余旸懒得理他。   郑栖动作迅速地穿好衣服,挽尊道:“不亲拉倒——”“拉倒就拉倒。”   余旸听见了。   郑栖说:“我怎么不主动了?”   “你那是主动吗。”   “怎么不是。”   郑栖语气正经,顺手搞了搞发型。   “不是!”   “是——”郑栖肯定。   “懒得理你。”   不理就不理。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好男人不跟老婆一般见识,郑栖心想。   余旸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出门前还拉着郑栖拍合照,照片上的他们,一个面容清秀,看得出打理过头发,人看上去很精神;另一个身穿灰绿色衬衣,内衬白T恤,微微抬起下巴,下颚线流畅,表情有些倨傲,但头往余旸这边偏——又酷又暖。   以前没跟余旸一同参加同学聚会,郑栖今天才知道余旸人缘真的很好,礼堂里校庆仪式一过,他被一群同学拉住,说今天得好好聚一聚。   时不时有人朝郑栖所在的方向投来目光,有艳羡的,也有唏嘘的,余旸大方地跟大家介绍:“我老公。”   “跟男神结婚了——”“太幸福了吧。”   “什么时候的事啊,都没听你说。”   余旸笑笑:“当时比较忙,没怎么大办。”   没大办婚礼是妈妈的主意,妈妈说郑栖当时家里情况特殊,大张旗鼓举行婚礼容易让人无端揣测郑栖,不太好,余旸一并同意了。   但更多同学半信半疑,谁不知道郑栖以前是什么性格,不撂冷脸就不错了,就算他跟余旸结了婚,能真正收心吗。   婚姻跟恋爱不一样,恋爱是对方虐我千万遍,我爱你就行,婚姻得找个能疼爱自己的。   大家都心知肚明地保持精明,看待余旸和郑栖更多了几分观察。   宴席设在学校附近的餐厅,余旸见到好多昔日老师,时间过得真快,他们才毕业几年,老师们怎么都有白发了。   席间吴老师过来跟大家碰杯,看见郑栖时目光多出欣慰。   余旸记得郑栖以前很少跟老师正面打招呼,热衷于球场,现在变得会倾听老师,笑容自然又坦率。   看见他们站走廊上说话,余旸记起少年时期——郑栖那时候也是这样,单手抄裤兜,偶尔弓着背,趴在栏杆上,风把他的T恤吹得微微发鼓,背影高大又倔强。   论杰出校友,自然有人出尽风采,余旸不爱冒头,只专心吃饭,最后一道椰子鸡汤锅上得有点晚,服务员递来菜单,问还需不需要加菜。   余旸正巧看了一眼,眼睛忽然亮了:“我要吃这个,椰子冻!”   “好的。”   服务员笑容亲切,又一并记下其他人点的菜。   没过多久,菜肴布满桌子,气氛重新热闹起来,余旸喝完汤,顿时觉得有点撑,碰了碰郑栖的手腕,声音很轻:“郑栖。”   “嗯?”   “你帮我把椰子汁喝掉吧。”   余旸看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开口椰子。   郑栖说:“不是你点的吗。”   “我吃撑了。”   郑栖正要放吸管进去,余旸连忙说:“不是这样,”他把杯子推过来,认真解释:“是你把椰汁喝掉,我吃里面的椰子冻。”   他现在吃得有点多,喝不下椰子汁。   郑栖很无语。   “快弄啊。”   余旸有点发愁,满脸‘你要是不帮我,我肯定会撑住’的表情:“倒在杯子里。” 第19章 你赔我   在场同学挺多,郑栖拿余旸没办法,只好按照指示倒椰汁,椰子开口比较大,倾斜时容易洒出来,郑栖找了个干净勺子,他还没开始,余旸又悄悄说:“不要用勺子,会弄坏椰子冻。”   要求真多,郑栖停住手中的动作。   周围人也注意到他俩咬耳朵,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余旸不太自在,讪讪一笑,还往他老公这边凑了凑,大家就不好意思细看了。   就这样,郑栖耐着性子——按照余旸的要求——不用勺子,慢慢将椰汁全部倒在杯子里,倒完他还看了一眼,里面真的有一层又厚又白的椰子冻,闻起来香香的。   “好了。”   郑栖把椰子推过去。   正说着,有谁拍了拍余旸的肩膀:“旸旸!你在这儿啊!”   郑栖回过头去看,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女生。   余旸站起身,笑着跟郑栖介绍:“周羽,我死党。”   说着,他又看向周羽,“老杜他们呢?”   周羽朝郑栖点头,又压低声音:“你太不像话了,聚会都不找我们——”“我这不是……”余旸不太好意思,“老公在吗。”   “咦哟,”周羽推了推眼镜,“重色轻友哦!”   “没有没有。”   余旸连忙解释。   周羽笑道:“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吧,今天——”她语气神秘,大概碍着郑栖在场,她没有多说:“你去了就知道,我们那桌人超多!”   余旸跟郑栖说自己要过去看一下老同学,郑栖问:“还吃吗。”   说着,他指了指椰子冻。   “吃!”余旸伏在郑栖耳旁,语气很亲密:“等下回来就吃。”   郑栖点头,轻轻抬起目光,示意余旸好好跟朋友们玩。   他们今天开了车过来,没有同学劝酒,中途有同学过来碰杯,郑栖就手喝了一口椰子汁,初尝没感觉到有什么特别,是喝到第二口,他才觉得椰子冻里的椰子汁有点不一样,奶香更浓郁,有淡淡的糯米香,口感更顺滑。   难怪余旸这么惦记。   中途有孩子串过来,小手在桌上探寻什么,郑栖不着痕迹地把椰子推远了点。   很快,有家长在不远处呼喊,小朋友才摸到纸巾,慢吞吞地拨开人群去找妈妈。   周遭吵闹,郑栖看着这枚椰子,椰子冻晃起来软软的。   好想用勺子挖一下。   余旸去了好久还没回来,陆续有人离开餐桌,过了一会儿,郑栖终于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是余旸,但他身旁还站着一个人,看着眼熟,但郑栖记不起名字。   那人比余旸稍微高一点,身穿铅灰衬衣,戴眼镜,长相斯文,他看余旸的眼神也有点不一样,淡淡的不舍,视线落在余旸身上,又含蓄地笑,余旸想走,他却迟疑地想说什么——这人不对劲。   郑栖有预感。   “闻予安回来了?”邻座有同学轻声问,“他不是在美国吗?”   另一个语气唏嘘:“当年读书,真没觉得闻予安是个潜力股——”“他当年喜欢谁来着?”   “谁知道,书呆子一个!”   卷发女孩笑着打趣,“人家现在是千人计划好不好?还书呆子,你送个书呆子给我。”   郑栖在一旁把玩手机,正犹豫要不要给余旸发微信。   旁边两位同学像在说悄悄话,带点开玩笑:“去跟他要个微信呀。”   “不去,本人凭本事单身。”   “嗐,还难为情,”女孩托着下巴,视线往大厅方向看去,“等下问余旸就好了,余旸出了名的好人缘,朋友很多呢。”   握住手机的手心紧了紧,郑栖看向身旁两位同学,对她们口中的‘书呆子’毫无印象。   高中时,他们班42位同学,按理说要认全很容易。   郑栖那时候心思不在社交上,天天琢磨怎么完成任务、顺利逃离学校,空出时间就放飞自我。   正说着,班长敲着酒杯过来,面颊泛红,显然喝得有点上头:“各位同学——了不起的校友们——人才!晚上还有后半场,难得一聚,大家捧捧场,别想着开溜!”   笑闹声传来,郑栖从人缝中寻找余旸,见他时不时点头,笑容淡淡的,很有耐心。   闻予安被谁挡住了,当班长说到具体安排,人群中又凑了几个人过来,郑栖看到闻予安的下颚,他在对余旸笑。   那个叫闻什么的,他、很、不对劲,郑栖确定。   餐厅吵闹,声音杂糅在一起,余旸应该没看手机,郑栖将手腕搁在桌上,指尖轻轻抬起,又放下,短短几秒像世纪一样漫长。   视线一转,他终于找到一个倒霉鬼——他保护了27分钟的椰子冻,勺子滑下去、再抬起,中央挖出一个窟窿。   替余旸吃掉第一口。   解气。   “各位吃好没?准备撤了,”班长扬起声音,朝众人招招手,“老地方,离咱们学校挺近!”   木椅划过地板,发出轻微的‘哧溜’声,人群渐渐散去,余旸终于走到郑栖身边,郑栖先一步起身,顺手帮他拿起挎包,“走吧。”   说着,他还稍微侧过身,挡住餐桌某个地方。   “哎——”余旸刚想说什么,被郑栖带着往前,直到出了餐厅他才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杜辰他们准备开个牌室搓麻将,问余旸什么时候过来,瞧见郑栖在场,杜辰又不好意思地笑笑,挺客气的:“郑哥来吗?”   郑栖笑了笑,没说话。   余旸挽住郑栖的手臂,解围道:“我们先去散步消消食——”今天本来就吃得有点多。   “我们先去散步消消食。”   杜辰阴阳怪气地学余旸说话,但也只在褚薇她们面前嘀咕,“有老公是不一样了哈,郑栖一句话没说呢,余旸,小公举,真是体贴到家了!”   褚薇瞧了他一眼:“嘴上积点德吧你。”   周羽才是善解人意,朝余旸挥挥手:“你们等下散完了再过来,发微信就行。”   唱K的地方离学校不过半条街,步行走过去就很方便,余旸好久没来母校,想趁着今天这样的机会去校园散散步,等下累了再找同学们唱K。   一路上,无论他说什么安排,郑栖都‘嗯’,没太多情绪起伏,也没什么意见。   往常私立中学不对外开放,周年庆特殊,学校大门敞开,余旸进去的时候还跟门卫大叔打招呼。   郑栖看着他,搞不明白余旸为什么见着谁都能说上几句,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没几句话。   穿过林荫道,余旸突然想起什么:“我椰子冻呢?”   “没了。”   郑栖说。   “怎么没了,”余旸很认真地说:“我不是让你帮我看着吗。”   “我是看着啊。”   “那我椰子冻呢?”余旸掏出手机看时间,现在才7:30,他们刚出餐厅,这个时间再回去说不定赶得上,说着,他抬起头,很哀愁地说:“我要回去,再点一份。”   郑栖罕见地皱眉,说:“你不是很撑吗。”   提到椰子冻,他就想到那个闻什么,来气。   余旸把手机放进挎包,将东西一股脑塞到郑栖手里:“你在这里等着,我等一下就来。”   郑栖不同意,扣住余旸的手腕不松。   月光落在郑栖肩头,余旸这才觉得郑栖今天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郑栖不喜欢同学聚会的原因,但是对于吃这件事,余旸真的很执着:“我一定要吃掉椰子冻的!不吃就会不开心。”   郑栖松开手,单手拎着余旸的挎包,实话实说:“我吃了。”   说完,他转身往前走,余旸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他他他监守自盗!   “谁让你吃我椰子冻的?”   “我让你帮我喝椰汁,没说要帮忙吃椰子冻。”   “你怎么能这样!”   “郑栖你真的太过分了!”   ……   余旸越说越气,青春期妈妈总是管他吃东西,老是念叨他吃太多才会长胖,但余旸有一段时间就是觉得只有吃到想吃的东西,他一整天才能快乐起来!如果连食欲都要被剥夺,人生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郑栖是听到最后一句‘太过分了’才转过身,他背对着月光,余旸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只感觉他肩膀放松,站姿也比较随意,整个人明明看上去慵懒,却有种不好招惹的感觉。   “谁让你跟闻予安说话。”   郑栖定定地看着他,拽起挎包,扔在肩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所以我吃了,就这么简单。”   余旸脑子空白了一下,没明白椰子冻和闻予安有什么联系。   “那你也不能吃我的椰子冻,”他理直气壮地说,“你答应我了的。”   郑栖侧过脸,一字一顿地说:“他喜欢你。”   “他喜欢我关我什么事。”   郑栖闭了闭眼,越说越来劲:“怎么没关系,你说说。”   他不就是跟闻予安说了几句话吗,怎么就上升到喜欢的高度了,余旸觉得匪夷所思。   郑栖独自往前走,没有要等余旸。   余旸终于反应过来,原来他在为这件事不高兴,他mofa÷*学!院…整理朝郑栖奔过去,推搡他,声音像掺了蜜一样:“你赔我的椰子冻!”   “不赔。”   余旸要挽郑栖的胳膊,郑栖不让他挽,还故意把手放在口袋里。 第20章 像浪潮   他好犟,怎么哄都哄不好。   好话说尽,解释得嘴巴都要干了,郑栖还是不让牵,余旸气地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就是这样他也爱理不理。   到最后余旸干脆视他为空气——拽住他的衣服,权当手里拎个氢气球,要拐弯就扯扯线。   这种方式倒挺合适,俩人没说什么话,在操场转了一圈,往学校南门走。   远远地望过去,一楼门店灯火通明,余旸欣喜道:“这个时间点附近超市还开着?”   郑栖‘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余旸又说:“去买点吃的吧。”   以前读书,他天天往超市跑,什么软糖、薯片、汽水全得雷电打不动地藏在课桌里。   郑栖都懒得说‘你不是很撑吗’,只跟在余旸身后。   超市门口摆着一座投币游戏机,屏幕四周围了一圈LED灯条,每当展示视频放到拳王干掉对手,音响发出一声‘KO’,流水灯闪烁个不停,伴随金币‘哐哐哐’入兜的声音。   余旸显然没注意游戏机,进了超市,挨着货架走一圈,他停在某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好像在找什么。   郑栖站在门口,老板正在追剧,瞧见郑栖,“要什么?”说着,一推手,把扑克牌挤到一边,玻璃柜反着亮光,露出一排摆放整齐的烟盒,柜角左下方贴了一张【禁止未成年人吸烟】的卡片。   郑栖往店内看,余旸站货架前,好像在取什么东西。   “有薄荷糖吗?”郑栖问。   老板把扑克牌复原,指向收银台左边:“自己拿。”   口香糖比较常见,薄荷糖放在最里面,郑栖找了半天才拿出来,‘滴’一声,刚扫码结完账,余旸朝他奔过来:“我要吃这个!”说着,他晃了晃手中的东西。   郑栖把薄荷糖收在手心,悄悄放进口袋,另一只手朝余旸伸去,示意他过来一起结账。   余旸站在他旁边,问:“你刚刚买了什么?”   “没买什么。”   郑栖说。   “那我怎么听见‘滴’的声音——”郑栖说:“是别人。”   “哪有什么别人,”余旸看了看四周,“就我们。”   老板看着郑栖,俩人别别扭扭的,像在谈恋爱,剔着牙说:“我扫码枪坏了。”   余旸‘噢’一声,好像相信了,笑道:“走吧。”   付完账出来,郑栖看着手里的东西,是一包跳跳糖,什么口味都有,包装夸张,卡通人物张着大嘴,嘴里像在放烟花。   “给我,”余旸连忙拿过来,“我小时候最喜欢吃跳跳糖。”   郑栖没说话,但目光很柔和。   天空彻底暗下来,林荫道亮着路灯,学校树木茂密,枝叶层层叠叠,让这段路看起来明一段、暗一段。   余旸站在郑栖左边,迫不及待地吃起跳跳糖,郑栖发现了,余旸只有吃东西的特别安静,比如现在,他微微鼓起腮帮子,很开心的样子。   突然有点后悔吃掉他的椰子冻。   几个孩子骑着单车飞驰而过,笑闹声散在空气里,行政大楼还亮着灯,一切都是余旸熟悉的环境,但是他的心跳特别快,就是在这个地方,郑栖对他来说是一抹遥不可及的亮光。   即使没说什么话,这种静谧气氛也让余旸感觉非常好。   ——郑栖肯定不生气了,他的手没放再放口袋里,很自然地垂着。   其实余旸对郑栖的手一直很好奇,他酷爱运动,又是骑行爱好者,即便训练会戴手套,余旸猜郑栖手心一定有茧,但他的手背又很光滑,指甲修剪圆润,几乎看不出任何训练痕迹。   想牵住他,如果能被这双手抚摸……   余旸深呼吸,试着去牵郑栖。   他们渐渐靠近路灯,光线落下来,借着短暂的亮光,余旸看见一个手部轮廓——郑栖紧了紧手心,又松开,手指虚虚地曲着,空出来的那个位置让余旸心脏狂跳不止,伸手,趁着灯光暗下来,往前、再稍稍抬起手腕——抓了个空。   郑栖的手又放回口袋。   好吧,再等等,余旸紧张到只能用余光打量他。   过了一会儿,郑栖终于把手拿出来,但他的手臂没有垂下来,反倒往上抬。   光线很暗,余旸又不敢侧过脸去看个究竟,只感觉郑栖的手最终在呼吸间停留几秒,又自然而然地回到口袋里。   牵手失败,余旸沮丧地想。   “跳跳糖好吃吗。”   郑栖忽然问。   “嗯?”余旸回过神来,这才记起嘴里的味道,是青柠雪碧味,现在跳跳糖跳完了,只剩下零星的青柠味,他就闷闷地点头。   “有那么好吃吗。”   说到这个,余旸当然最有发言权,“当然好吃啦!跳跳糖是最酷的,没那么甜,带一点酸,乱蹦乱跳,如果张开嘴,能听见糖粒在口腔爆炸。   我买的这种一共有四个口味,以前我喜欢可乐味,后来妈妈不让我喝可乐,我就……”   “帮我挑一个,”郑栖打断他,“你最喜欢的味道。”   余旸在包装袋里翻找,糟了,青柠味的他刚才吃光了,他抬起头,说:“只剩下西瓜、可乐,还有蜜桃味。”   “缺哪一种?”郑栖忽然停下脚步。   他们头顶是茂密的香樟树,路灯藏在枝叶里,发出透亮透亮的绿光,这种树驱蚊,盛夏时只要靠近香樟树,能闻见淡淡的树汁清香,微苦,只是闻多了容易熏人。   余旸不自觉地站在原地,“青柠味的我吃完了……”   他拿不准郑栖是什么意思,想回头看超市有没有关门,但这个角度好像不容易看到,他就站在绿化带分区边缘上。   水泥边缘修得矮,主要为完成绿化分区,余旸站上去正好跟郑栖一般高,见他踮脚往身后看,站也站不稳,郑栖伸手扶了他一下,余旸这才勉强站好。   “你真的想吃青柠味吗。”   余旸眸中带笑,他忽然觉得郑栖跟跳跳糖很搭,很酷很拽,酸酸甜甜。   “嗯。”   余旸还在往身后看:“超市应该还没关门——”郑栖的手放在余旸腰际处,没有刻意碰他,虚放在半空中,像是怕他摔倒。   “要不我去超市再买一袋。”   “不用了。”   郑栖说。   余旸刚想说什么,一道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混着淡淡的薄荷味,还有发烫一般的呼吸。   如果说跳跳糖是在口腔中爆炸,这道呼吸一定在鼻息处卷起惊涛骇浪,像浪潮拍打礁石,冲刷,薄荷清心明目,跟灼热的呼吸相互缠绕,余旸感受到一阵冷、一阵热的气流。   浪潮来了——郑栖吻住余旸,很轻地碰了碰他的嘴唇,但他又是那么沉着而富有耐心,吻到余旸终于肯微微张开嘴,他尝到青柠的味道,很淡,还有余旸温热的呼吸。   郑栖总觉得余旸睡眠浅、呼吸也浅,就好像躺床上随便翻个身都能吵醒他,现在也是,他忐忑着,不自觉将手腕搁在郑栖肩头,微微颤抖。   进攻,浪潮层层递进,永远不要小看礁石,礁石之所以为礁石,自然是因为不枯不朽,顶得住烈日,还抗得过寒潮。   郑栖吻住余旸的唇舌,缱绻片刻,又放开他,与他鼻息相对,蹭着,他又抬起下颚,用鼻尖碰了碰余旸的——很痒,很轻的触碰,余旸快要站不稳了。   手臂不自觉圈住郑栖的脖颈,余旸开始主动靠近他,郑栖低笑,慢慢闭上眼,还骄矜地退让了些,余旸追着他的呼吸,吻上来,这些气流混一起,让他生出无限勇气,跳跳糖是什么味道,他有点不记得了,他只知道自己是如此地沉迷于这种薄荷味。   郑栖的嘴唇很软,接吻却不那么乖。   每当察觉到心不在焉,余旸想要慢慢退出,郑栖又吻过来,像潮汐一样蛮不讲理,掀起巨浪,将礁石湿透,又毫不负责任地退潮。   余旸闷闷地推了他一下,可是呼吸舍不得离开郑栖分毫。   原来海枯石烂的誓言不俗,如果遇到郑栖这道浪潮——他只想到‘摧枯拉朽’四个字,吻他的唇,轻轻咬他,潮汐是如此的包容,让他咬,这大概是惊涛骇浪中的一丝温柔。   手不自觉抚到他的后颈,他短发剃得浅,摸上去有点扎手,继续游走,碰到他的脸庞,余旸加深了这个吻。   郑栖被他吻得闷喘,很快,他又迎接余旸身上的重量,回应他的亲吻。   直到感觉余旸喘不上气,郑栖才稍微松开他。   这个吻太过突然,突然到余旸接吻过后,心里生出无限失落感,究竟是为什么,他一下子又说不清,如果非要追寻答案,他觉得应该在蜜月旅行完成这个吻,现在就这么发生了……   在这么普通、又可有可无的一天。   余旸严格意义上的初吻。   全然不符合预期,打乱节奏感的慌乱,甜蜜又沮丧。   余旸不想松手,像寻求抚慰的动物在郑栖肩颈处呼吸,还把身体大部分重量倾斜过来。   郑栖往他靠近了一点,双腿与肩同宽,好像在寻找着力点,他就这么沉默地抱住余旸,手心放在他背上,他能感觉余旸呼吸起伏不定,情绪很低,非常需要他。   每当郑栖手心抬起,慢慢放下,顺着余旸的背脊滑下去,余旸的呼吸都会平顺好多。   也不知抱了多久,郑栖的手臂有点发麻,余旸稍微站直了一些,离郑栖的鼻息很近。   郑栖笑了,轻吻余旸的鼻尖:“够主动吗。” 第21章 喜欢吗   莫名其妙的情绪终于在此刻消散,余旸点头,抱紧郑栖,很开心地笑了。   郑栖慢慢松开手:“走吧,”他按了按腕表,表盘微亮,“不是还要跟同学唱K吗。”   “我先给周羽发个微信。”   余旸拿出手机,两个人往校门口方向走,“他们在307打牌,唱K包间在四楼,去哪个?”他看着郑栖。   郑栖说:“都行,看你喜好。”   说到这里,余旸喊他:“郑栖?”   “嗯?”郑栖侧过脸。   “你是不是不喜欢同学聚会这种场合?”余旸总觉得郑栖不太热衷于社交,更多时候享受独处,一旦陷入人群,他像一只白天休憩的狮子,说他心不在焉,好像也不是,偶尔露出爪牙,余旸会误以为他不愉快,但再等一会儿,就会发现是狮子打哈欠。   郑栖说:“没有不喜欢。”   今天见到吴老师了,老师身体恢复得不错,郑栖了却一桩心事。   余旸想了想,“那你能跟我说说,你喜欢做什么事吗,”他倒退着行走,看向郑栖,“读书时喜欢的那些不算,说现在的。”   郑栖飘忽地看了一眼余旸,侧过脸笑,知道余旸是想了解他,“最近想好好带队,七月份要比赛了。”   “我也要去!”余旸神采奕奕地说。   郑栖正要说什么,余旸的手机‘嗡嗡’震个不停,是周羽:“到了吗?”   “快了——”余旸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看向郑栖,压低声音讲:“先去唱K吧?”   郑栖点头。   KTV包间气氛热闹,音响声势汹汹,化解了不少生疏。   也是,毕业过后,大家各自开始新生活,聊天内容离不开工作、投资、出游,又或者谁跟谁强强联合,将资产最大化。   作为同学中最不显山露水的余旸,等同学们反应过来时,余家房产被征为商用不说,名下资产更是不少,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跟男神火速结婚。   堪称人生赢家。   中途余旸去了一趟洗手间,洗手时听见有人说:“有钱真好,男神都能拿下。”   另一个说:“他俩是认真的么?”   “谁知道,不过以郑栖那种性格,相处起来没那么容易吧。”   “是不是真心喜欢啊。”   “——谁知道。”   ……   接下来的话余旸没听下去,洗完手,他就匆忙出去了。   结婚前妈妈跟他打过预防针,这种闲言碎语他早有心理准备,但趁着大伙儿摇骰子,他还是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夜里十二点多,众人准备散场。   余旸窝在沙发里熟睡,郑栖晃了晃他的肩膀,“回家了。”   “拔舌头!”余旸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不要郑栖弄他,挥开他的手,换了个姿势接着睡。   这时候有同学跟郑栖打招呼:“撤了,你们也早点回去。”   郑栖点头,看向余旸,“哎。   起来了。”   余旸躺着一动不动,呼吸很均匀。   等KTV包间人走得差不多了,郑栖扶着余旸,将他背起来。   他刚要带着余旸出去,瞧见余旸的挎包还落在沙发上,又折回去拿。   余旸睡得沉,跟树袋熊一样趴在他背上,郑栖扯住挎包,三两下缠手臂上,但挎包一直往下溜,到最后他实在不想弄,干脆将挎包挂在余旸身上。   就这样,郑栖背着余旸,余旸背着挎包,影子重叠成援救模样,落在通往停车场的林荫道。   夏季夜里有点凉,余旸打了个寒噤,调整姿势接着睡。   他是感觉轻微的颠簸,才迷迷糊糊睁开眼,到哪里了啊,又在做什么,可是一低眸,瞧见熟悉的后背,还有郑栖利落的短发,他就有点心酸,自顾自地说:“你老公才不爱你呢!”   不知道在说谁。   郑栖侧过脸,没听见下一句,他就抬了抬手臂,免得余旸从他背上滑下去。   余旸顺势抱紧他,呼吸埋在郑栖脖颈间,眷恋地蹭了蹭,好像在安慰自己:“我老公最喜欢我了——”说着,他还拍拍郑栖的肩膀,“你说是吧。”   郑栖停下脚步,深呼吸,没说话。   “是不是啊,”他郁闷地捂住郑栖的耳朵,还揉他的头发,“是不是嘛!”然后不知谁招惹了他一样,他‘哇’得一声哭腔都来了,开始不依不饶。   不会在哭吧,我天,晚上不还好好的吗,白接吻了,郑栖满脸无语。   “是不是……”余旸‘噎’了一下。   郑栖听得心里有点乱,“你说呢。”   “我不知道!”余旸理直气壮的,说完,他侧过脸睡在郑栖肩头,气息弱下去:“从来没说过……”   说到这里,余旸伸出手,递到郑栖面前开始数,发现五个指头数不完:“结婚152天,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一天一天的,他的摩托摩托,他为什么不跟摩托结婚呢?”   怎么这是酒后吐真言了,看来平时怨气不少,郑栖不自觉心里一紧。   “摩托怎么了,招惹你了。”   郑栖很平静地回了一句,凯旋叫余旸撞成那样,郑栖一句重话都没说。   余旸的声音低下去,嗡嗡唧唧地说:“他喜欢摩托,不喜欢我——”郑栖说:“不喜欢就把你扔大街上去。”   “摩托去!”余旸哼哼道,“我才不要去。”   接着,余旸半醒半懵,不问明白不罢休似的,但他要是问‘喜欢吗’,郑栖完全不搭理他,问‘不喜欢吗’,郑栖才要理论‘没有不喜欢’。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问得有点累,慢慢闭上眼,手指穿梭在郑栖的短发中,还要轻轻捏他的耳朵,心满意足地亲吻郑栖的脸颊。   总算消停了。   终于走到停车场,车窗上反射着他们的身影,郑栖掏出车钥匙,说:“去车上睡。”   余旸抱紧郑栖的脖颈,不肯下来。   尽管困到不行,听见郑栖的声音他就觉得很满足。   郑栖背着他,步伐沉稳,由于担心他溜下去,抱住他的手偶尔会收紧一些。   这种感觉让余旸觉得自己像趴在狮子背上,跟着狮子去觅食,各圈领地,厮杀搏斗,偶尔他会抱怨狮子跑得太快,任性地拽它的鬃毛,狮子也是极尽可能地纵容。   脑子里冒出各种念头——郑栖说七月份要带队比赛,比赛场地在哪,如果郑栖全程参与,那是不是又要好多天见不着他……   ‘滴滴’两声,车锁打开,郑栖顾不上余旸愿不愿意,费了好大劲才让他在后座躺着,但余旸躺着他又不太放心,最后还是将他扶正坐好,系上安全带。   一切准备就绪,郑栖觉得肩膀有点酸,怎么比他训练还要累。   隔天醒来,余旸头疼至极,一伸手,身旁空出一片,喊也无人回应,郑栖应该不在家。   他有点不高兴,但稍微回忆一下,他又用被子盖住脸——老公吻技简直太棒了,到现在他还记得那种感觉。   至于后半场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喝好多酒,他好像不太记得。   爸妈最近在忙生意,周日家里只有余旸,他一边给自己煮早餐,一边刷牙。   手机在桌上震了震,是郑栖发的微信,“赛事时间定了。”   接着,发过来一张图片。   余旸将燃气调小,飞快刷完牙,将图片放大了看——赛事安排很详细,一共分为四场,很明显春季赛已过,夏季赛在他们所在的城市举办,如果顺利,后面还有巡回赛。   整个赛事时间拉长到12月,地点横跨大半个地图,光是想想就激动人心!   “我可以去吗!!!”余旸打字飞快。   郑栖回复:当然。   以前郑栖比赛,余旸基本上看转播,除非比赛场地就近,他才会去看现场——总怕被郑栖发现自己悄悄观赛,那多难为情。   现在就正大光明多了。   “不过比赛场在郊区,没什么好玩的。”   郑栖说。   余旸还在看赛事名单,惊喜地发现郑栖也在其中:“你也会参加?”   “正巧赶得上。”   其实郑栖自从担任教练工作以后,很少参加比赛,这是他们婚后,郑栖第一次参赛,余旸大脑飞速运转,脑子里冒出好多主意!   临近七月份,余旸特意把时间空出来观赛。   这次不仅他去,征得郑栖同意以后,他还特意邀请了郑栖的父母。   余爸余妈想留点空间给郑栖及家人,毕竟婚后郑栖回家比较少。   郑栖的爸爸郑东林自从‘退休’以后,再也不像以前一样操心生意场上的事情,没事跟妻子姜敏关注养生,还别说,少去巨额经济负担,老俩口也算是慢慢恢复元气。   对于余旸这位儿婿,他们更多的是客气与感谢。   姜敏退休前在卫生部工作,职业使然,让她看上去谨慎又平和,但是对于儿子郑栖酷爱骑行一事,她始终放心不下:“旸旸,这些选手比赛不会摔倒吗,受了伤怎么办?”   余旸说:“车手有专业防护服,耐磨、防火,还很轻便,车手遇到危险会优先考虑人车分离,况且赛道设计科学,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赛场有救护车,医院也会开通绿色救治通道的。”   赛场观众席上人山人海,郑东林拿着望远镜观看赛道,即便他一句话没说,也替儿子捏一把汗。   烈日当头,各大车队在入口处碰头,赛车手们全副武装,在巨大的赛道里显得格外渺小。   人群哄闹,时不时听见呐喊声,比赛明明没有开始,气氛却像弓拉满弦一样让人倍感紧张。 第22章 看帅哥   很快,工作人员举牌站在赛道中间,上面写着‘3Min’,车手交错蓄势待发,前方绿灯一亮,52辆铁骑齐鸣,如绚烂流星弹‘嗖’得一下冲出去——赛道迂回缠绕,高空俯瞰犹如盘龙在地,整个观众席半包于正中心处。   余旸所在的位置视野绝佳,除去后赛道看不全以外,看完车手循环跑完大半个场不成问题,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郑栖没骑凯旋KTM390。   上了赛道,车手上身前倾,背脊呈现弓形,各个全副武装,只能通过车型及后背数字辨认。   第一个弯道即将来临,车手们拉不开距离,群骑若即若离,气势奔腾,轮胎疾驰摩擦地面,发动机长鸣连连,‘嗡——嗡——’。   转弯,转弯来了,车身向心偏移,膝盖尽可能下压,余旸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人多容易抢道,他特别担心郑栖膝盖触地,触地一次扣一分,后面再想追回来很麻烦。   绕过弯道,拉锯感渐渐明显,有的车手甚至反向偏,车身轻盈又迅速,飘若游蝶。   郑栖处于中游位置,车速过快,距离又远,余旸看不清他是几号——只知道他今天骑了辆雅马哈,人车身风格一致,防护服冰蓝搭配纯黑,手臂处有亮白切割条,连人带车犹如一道幽蓝火焰。   他身后还有十来个人,群雄角逐,进入第二个弯道时,队伍拉成一条长线,中途有选手偏心过远,‘哧’一声,滑向砂石缓冲区,顿时尘土飞扬,队服是火红色,不是郑栖,不是。   余旸紧张又忐忑。   再往后,余旸渐渐看不全了。   现场有工作人员维持秩序,观众不能罔顾规则四处跑,但正前方有巨幅屏幕,近乎以第一视角记录车手轨迹,找到了!郑栖在那儿!他从中游穿插,他前面还有五个人,左右夹击,弯道来了,四辆车齐齐而下,还有一个穿蓝队服的,与郑栖近乎并肩同行,余旸来不及辨认细节,轰鸣声入耳——第二圈,轰鸣声堪称炸耳,观众席欢呼声同时响起,为自己支持的车手鼓掌,另有一些亲友团,或者是粉丝,就连郑东升都忍不住拍手喝彩:“加油!儿子!”   长线逐渐拉成虚线,中间空出一大截,前五里面已经有郑栖,不对,有两个穿蓝队服的,谁第三、谁第四,余旸又分不清了——哎哟,管他呢,只要排前五就行。   来之前余旸看过赛事规则,只要能在夏季赛取得名次,后续巡回赛将对车手继续敞开大门。   所以余旸的想法很简单,也坚决不强求什么,只要郑栖有名次他就放心。   甩开众人过后是单人对单人拉锯,这种时候车手为了超车,会优先占据有利赛道位置,拉锯感也从此拉开序幕,每当后面的人想超车,前者会故意调整方向,卡住捷径之路,同时又必须注意安全,一不小心就容易半路崩盘——得不偿失。   细节技术动作只能在大屏幕上看到,余旸屏住呼吸,连气球锤子都忘了摇,郑栖的手臂入镜,上面印着数字‘9’,摄像机一转,多位车手入镜,郑栖现在陷入围堵状态,左右掣肘不说,离前面两位还有一定距离。   不知道是不是镜头摇晃,显得赛道起伏,余旸睁大了眼睛,心脏剧烈跳动——他用了极为惊险的漂移动作,超车,提速,疾驰于赛道内,顺利摆脱纠缠!   “漂亮!”余旸忍不住道。   一旦真正拉开距离,再想追上去困难至极,余旸发现郑栖在前三游走,不对,他显然不满足于前三,好几次弯道都有跃跃欲试之势。   据说参赛选手中有一位是去年的冠军,再看下去必是神仙打架,余旸几乎能肯定了——郑栖最低能拿第三,他要换位置!换到终点区域去迎接郑栖。   还有几圈来着?余旸弯腰走到观众席过道,他找到工作人员,低声询问赛事进程,又折回来跟郑栖父母说了些什么,就这样,他带着两把气球锤子奔向终点区域。   终点区人声鼎沸,靓男俊女看得人应接不暇,更有赞助商在一旁喝彩助威,嗡鸣声来了,那道蓝色火焰锋利如子弹头一样朝终点冲来,余旸拨开人群——他提前安排的亲友团也到了,大家都等着余旸放话,齐齐吹响哨子,给郑栖一个热烈的迎接!冲冲冲!   方才在观众席上看还不觉得刺激,现在距离这样近,轰鸣声刺激耳膜,排气管‘突突突’,轮胎摩擦赛道,闪电一样的速度,震得人头皮发麻,余旸怔在原地,老公来了!   脚不听话地奔起来,余旸一边看向身后,一边拨开人群:“让让,麻烦让让——”正常来讲,车手为了冲刺,终点区要充分预留场地,余旸站在离终点线最远的位置——免得等下郑栖飙车太快,他完全追不上。   他这边正深呼吸,刚要呐喊什么,‘嗖’一声,风驰电掣一样的速度从他耳旁擦过,不对,有两辆,近乎齐头并进。   余旸追上去——整个人像泡在碳酸汽水里,幸福到直冒泡,9号,是9号,冰蓝队服,黑色雅马哈,老公太帅了!飚过终点线,车子继续往前行驶,车身压低,轻度漂移,在地上掀起一道圆弧。   他像一头快乐的小马驹,步伐欢快,飞快摇动气球锤子,“老公,我来啦!!!”   身后轰鸣声不止,余旸只回头看了一眼,时间在这一刹静止,这位车手没飙太远,收尾动作非常漂亮、流畅,人轻轻站起,再转弯,‘哧’一声停稳,他非常懊恼,语气狗腿:“啊呜呜呜,这个也好帅!!!太难选了、太难选了!”   “下次再来找你,我去看我老公了——”余旸喘着气,自言自语道。   就这样,余旸收回视线,朝不远处奔过去,郑栖好像在等他,斜靠在车身前,头盔都没来及得取下来。   亲友团没余旸跑得快,他伸直手臂,满怀崇拜地、兴奋地朝郑栖冲过去,谁知跑到一半儿,头上‘哐’一声怪响,整个视野骤缩,谁的手臂伸过来,以锁喉方式按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后退。   余旸被迫戴了一顶头盔:“放开我!”   他开始挣扎,对方不让,他就对着那人的手臂一口咬下去:“你给我起开!”防护服好硬,硌得牙齿疼,挣扎不成,他试图从手臂下方逃出去,那人反应更快,直接揽住他的腰,将他从地上抱起来,说是拎着也不为过,他急得要哭了,朝郑栖呼喊:“老公!救我!呜呜呜……”   “我在这里。”   谁的声音响在头顶,余旸收住哭声,转过身,瞧见郑栖的一瞬顿时破涕为笑,下一秒,他对着郑栖又拍又打,“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郑栖好脾气地挨着,笑了片刻,三两下帮余旸取下头盔,指向赛道:“冲刺的时候,我看着你跑偏,余旸,不是我说你,这都能认错吗?”   余旸支支吾吾地说:“谁叫你们队服一样,车也一样。”   “车是赞助商提供的,”郑栖稍微侧身,拍着左臂:“看号码。”   不说还好,余旸定眼一看,想死的心都有:“92号!不是9号啊?”   郑栖无语地看着他。   “不对啊,我在大屏幕上看见你了,真的,”余旸一本正经地回顾赛事:“除了你,没人能侥幸卡住对手,又能顺利超车,在弯道的时候。”   郑栖思索了一下,“那个应该是我。”   可能是视野有限,数字‘2’没拍到也未可知。   余旸皱着眉毛:“我不管,反正我老公最棒了!”说着,他朝郑栖扑过去,送给他一个迟来的熊抱,郑栖回抱住他,默契地接受了。   亲友团抵达,气氛热烈到超乎想象,就连郑爸郑妈都戴上米老鼠发箍,郑爸努力营造气氛,深呼吸,刚要把米老鼠口哨吹响,‘噗’一声,用力过大,把口哨吹了出去,惹得众人笑声连连。   现场在刷新刚出炉的赛事成绩,余旸倚在郑栖怀里,盯紧大屏幕——郑栖排第三,不对1000A组中,有个人跟郑栖的成绩一模一样,他们两个并列第二。   余旸刚要说什么,郑栖抬起手臂,跟谁轻轻击掌:“嘿,好久不见。”   是假郑栖,啊,不对,是他刚才认错的那位车手——他身量跟郑栖不相上下,防护服也是冰蓝色,臂弯处卡住头盔,头发稍微长点,刘海遮住了些眼睛,下颚线流畅。   他抬头的时候,伸手捋了一下短发,露出一双明亮眼睛,与郑栖潇洒又带攻击力的气质不同,这人是英俊中带点温柔。   他也好帅,余旸痴痴地想,难怪刚才认错了。   “季凯,”郑栖跟余旸说话,又跟季凯介绍:“我家人——”他指指身后。   正说着,郑栖要最后介绍他老婆余旸,视线一侧,发现余旸朝季凯竖起大拇指,表情坦然,好像在由衷赞赏他的比赛成绩。   也不知怎么的,郑栖忽然改变主意,手往余旸后腰一拍:“余旸——”余旸吓得一哆嗦,气鼓鼓地看向郑栖。   季凯笑了,跟郑栖寒暄起来。   原来他们是旧识,早有切磋,今天同时出现在赛场还挺有缘分。   终点区域不宜久留,除去与赞助商合影留念,等一下还要注意颁奖时间。   郑栖特意了解过附近,打算带爸妈和余旸在这里玩几天。   忙完车队的事,一行人往场外走去,季凯也跟他们同行。   余旸在手机上看酒店:“去这个山庄吧?好像有温泉。”   说着,他下意识寻找郑栖的身影,郑栖见他往四处看,以为他又要找不到自己,谁知他挽住妈妈的手臂,说:“妈,您看这个酒店怎么样?感觉朝向还不错,后山有个水库,可以钓鱼。”   姜敏笑道:“都行,看你们安排。”   原来是找爸妈商量住哪里,郑栖若无其事地吹了吹口哨,声音很轻,旁人几乎听不见。   走到分叉路口,季凯跟郑栖说有空再聚,看得出来,车队在另一边等他。   “拜拜!”余旸朝季凯笑道。   直到目送季凯离开,郑栖和余旸才跟上爸妈的步伐。   “余旸?”郑栖喊他。   “嗯?”余旸侧过脸。   郑栖说:“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   “帮我拿一下头盔。”   头盔是郑栖自带的,留在赛场总归是不好,余旸就点头,说‘好’。   可下一秒,郑栖直接帮他戴好头盔——“喂,不是拿着吗?”余旸推开护目镜,“现在又没骑车。”   郑栖没说话,‘哐’一下,关上护目镜,甚至动作迅速地在护目镜上贴了什么。   余旸气得要摘下头盔:“我看不见啦!”   护目镜上赫然贴着‘YAMAHA’几个字母,还有标志性品牌LOGO图案,反正余旸没办法看路了。   郑栖偏按住余旸的头顶,不让他把头盔取下来,笑容得逞又有点坏。   “我真的看不见了!”余旸掀开护目镜,“影响我走路。”   爸妈在不远处等他们,不知道他俩在嘀咕什么。   郑栖牵住余旸的手:“这样不就能走了。”   手指相触,轻轻地握住,慢慢从指缝穿过来,余旸最终屈服了:“好吧……”   “可是头盔好重!”他又说。   这回郑栖不说话了,表情意味深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雅马哈不仅赞助车,还附赠一个余旸,他兀自笑了,又敛住笑意——挡住余旸的视线才好,谁让他看帅哥,还认错人。   就是。   戴着吧,还防晒,郑栖心想。 第23章 酷毙了   入住山庄已是午后。   郑栖特意敲了敲爸妈的房门,说山庄里面值得转一转。   姜敏戴上防晒帽,看向窗外,真是满院子的盛夏——树木遮天蔽日,知了声此起彼伏,还有沙沙作响的莲雾树,枝叶青翠,莲雾果实垂满枝头,莓紫,有的足足有小孩拳头那么大。   ‘咚’一声,有果实坠下来,滚落在草地里。   “莲雾让摘吗?”姜敏语气轻快,看向儿子的目光特别柔和。   郑栖说:“我问问。”   过了一会儿,他转回来,手里多了一根网兜,杆子挺长,“跟管家要的,说是不要钱,随便摘。”   其实果子多到没人吃,烂在泥地很浪费。   姜敏朝房内看去,喊道:“老郑——”“哎!”郑东升应声,他在倒腾渔具,“怎么了?”   “咱们摘点莲雾,等下再去钓鱼?”   郑东升望着参天大树:“好啊。”   郑栖说:“妈,莲雾总有的,我带你们四处转转。”   他平时工作,婚后基本跟余旸住在一起,偶有周末才会回父母那边,说起来陪伴父母的时间总归太少。   “不用,”姜敏笑了笑,“多陪旸旸,你比赛,都是旸旸陪着我们。”   说着,姜敏接过郑栖手中的长杆,朝草丛中走去,先蹲着寻找个头完好无损的莲雾,最后堆在一起,又朝丈夫招招手:“给我拿个报纸来。”   光线像是晕厥了一下,郑栖看着妈妈的身影,她扎着低马尾,穿一件淡黄连衣裙,很简单、含蓄的款式,裙子稍微有点收腰,怎么一晃眼,像是看见了妈妈少女时候的模样。   郑东升拿着报纸朝她走去,也耐心蹲在地上挑莲雾,偶尔帮妻子敲敲树上的果实,就这样,一个用报纸接,一个探枝头,俩人有说有笑。   郑栖远远地看着,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个时间点余旸还在午睡,郑栖没叫他。   挑到新鲜的莲雾,姜敏洗干净,放在房间餐桌上的玻璃盘里,让郑栖一定要让余旸尝尝,“很甜的。”   “好。”   郑栖收下了,说着,他率先尝了一口,脆脆的,酸酸甜甜,还行。   姜敏轻轻拍他的手,眼里带着温柔的责备:“跟旸旸一起吃!”   郑栖微耸肩,像很怕妈妈似的,笑着应下来:“好。”   今天余旸倒是没有起床气,醒了以后,他懵坐在床边,揉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朝四周看,郑栖好像不在。   每当醒来没看见郑栖,余旸总有巨大的失落感,像吃夹心饼干没咬到糖芯,喝酸奶没有舔到瓶盖——总是缺那么一点,只一点,就能让人感觉到无穷幸福的那一部分。   “醒了?”郑栖的声音从不远处来。   余旸仰起脸笑,张开双臂,要他抱。   郑栖手里拿着果盘,走到床边,余旸顺势收拢手臂,环抱住郑栖的腰身,还在他腹部蹭了蹭,余旸没有说话,眼角微微上翘,很安静地笑了。   原来幸福要拥有才能感知。   “吃莲雾吗,”郑栖拿了一只出来,瞧见上面沾着水珠,轻轻甩了甩,递到余旸嘴边:“妈妈摘的。”   余旸张开嘴,大快朵颐起来,抱住郑栖的手还不肯松开。   郑栖任由他抱着自己,他很喜欢观察余旸吃东西——腮帮子鼓鼓的,发出‘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如果吃到美味,余旸绝对会露出惊喜又赞赏的表情,食品广告公司真该找他拍条广告。   莲雾新鲜,果实还未完全熟透,酸中带甜,‘沙沙——沙沙’,余旸轻轻地咀嚼着。   午睡后吃点水果的确提神,余旸吃到第五颗,终于清醒了些,那种闷头闷脑的睡气消散全无,看着郑栖的眼睛明亮:“等下你还回车队吗?”   “今天不用,”郑栖把果盘放到一边,“下午还有其他小组比赛,明天也是,颁奖得等到大后天,赞助商到时候派代表过来。”   余旸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我们在山庄多待几天,噢耶!”说着,他举起手臂,做了一个咸蛋超人的手势,郑栖忍不住笑了,揉他的头发:“下午带你出去玩。”   “去哪里?”余旸趴到床上找手机,“我看看有什么推荐——”郑栖说:“去骑车。”   “兜风吗,”余旸翻看攻略,比赛场地虽地处郊区,却是重要赛事预定点,周围早已开发得差不多了,上面还有不少网红打卡点,“有个咖啡店。”   可是转念一想,来到这么靠近大自然的地方,跑来喝咖啡总有些本末倒置。   余旸没想到要去哪里,望着郑栖:“可是我们平时也经常骑车啊,好像没什么好玩的。”   郑栖坐一旁换鞋子,是一双运动鞋,气垫款,“自行车。”   说着,他拿好房卡,朝余旸抬了抬下巴:“走吧。”   “——自行车有什么好骑的,”余旸嘟囔着,“附近都是山地,不好玩。”   他很沮丧地说。   “好玩,”郑栖站在房门口等他,语气笃定,“骗人是小狗。”   “你说的哦!”余旸提起精神,“要是不好玩,我赔我10个愿望!”   郑栖语气很轻:“100个都行。”   说着,他顺手带上房门。   俩人刚出门,余旸折回去拍门,“我帽子没拿。”   郑栖看着他,说:“不用戴帽子。”   “我要戴,”余旸拿过房卡,坚持道:“会晒黑的。”   郑栖想说下午太阳偏西,有他在前面当着,光线照不到余旸脸上,但余旸动作迅速地找到帽子,再出来时已是全副武装,他戴着一顶灰白渔夫帽,低头时能看得见白皙的侧脸——很乖的样子。   好吧,戴帽子也挺好。   郑栖浅浅地笑了。   山庄好像提供骑行所用的山地自行车,也是,这里靠近赛场,前来入住的客人多半是户外达人,只是坐过凯旋,又在郑栖身后领略过疾风,这辆山地自行车像是很难吸引余旸一样——它看上去实在太普通了,唯一不同点在于有后座,一般来讲山地自行车多半用于独行,它的坐垫很软欸!   郑栖跨坐在车上,单脚撑地,“好了吗。”   余旸侧坐上去,两只脚还悠闲地晃了晃。   郑栖回头:“跨坐,这样容易摔。”   “不要。”   余旸皱眉,本来骑自行车已经够无聊了。   郑栖转了转调速档位,若有所思道:“等下摔了我不负责——”“你要负责!”余旸拍他的后背:“你是我老公!”   郑栖笑了,“那你还不坐好。”   就这样,余旸终于不情不愿地坐正,两只脚分别踩在靠近后轮的凸起上,他鼻息处哼着歌儿,手拽住郑栖的T恤下摆,很愉快地喊着:“得儿——驾——”话还没说完,郑栖一踩踏板,车身‘嗖’一下很顺畅、近乎无阻碍地冲出去,余旸拽紧郑栖,“吁——吁——吁!”他急切地喊,很快,车速真的在慢慢降速。   “马儿真听话!”余旸发出‘盒盒盒’的笑声,一时之间竟然有点忘了骑车这件事很无聊。   郑栖弓着背脊,忍不住低头笑了,余旸很容易快乐,也很容易满足。   这一带郑栖很熟,他们今天要骑行好几公里。   早年间郑栖过来比赛,对附近路况早已轻车熟路。   随着基建项目推行,整个环山道已修成沥青路,又因为地势起伏,是绝佳的骑行路线。   起初平路较多,余旸左看看右看看,还听到好多不知名的鸟叫声,每当真正放松下来,他就会说很多话,郑栖一般听着,连‘嗯’也很少讲。   “你还记不记得学校篮球场附近的小吃街?”余旸幸福地回忆起来。   郑栖没说话。   余旸自顾自道:“我经常去看你打篮球,但是我又不能让别人发现我是去看你,于是我找到一个好去处——篮球场旁边的章鱼小丸子炸串摊,哎!”余旸陶醉起来,“我跟你说,他们家的章鱼小丸子是真的好吃,我一般买黄金套餐。”   “什么叫黄金套餐。”   郑栖问。   余旸开始解释:“黄金套餐就是集齐9种墨鱼丸子,我最喜欢金枪鱼那一款,里面还有好多肉松!真的——咬一口下去——简直太幸福了!”为了表达他的喜悦,他还张开双臂。   郑栖瞥见余旸的手臂,仔细回忆起来,对余旸说的那间店没有印象。   “我还喜欢喝可乐,”余旸接着说,“但是我不喜欢喝每周四下午的可乐。”   “为什么?”   余旸说:“因为你每周四打球啊。”   郑栖碰了碰鼻尖,有点纳闷:“跟我打球有什么关系。”   “看你打球,可乐气泡会跑掉啊,笨蛋。”   郑栖忽觉心脏一沉,整个人像坠到气泡里,清楚地感受二氧化碳气体一串而出的微炸感,一时竟然忘了提速,就这么缓慢地骑着。   空气静静的,余旸抱住郑栖,用脸颊贴住他的后背,很轻地呼吸着。   骑行平路接近一公里,地势起伏渐渐出现了,先是微微上扬的坡度,余旸怕郑栖分心听他讲话,安静地坐在他身后,只专心享受山景。   “要不我下来吧?”陡坡来了,车速在降,余旸偏头看向郑栖。   ‘嘎吱嘎吱’的调速声响在空气里,郑栖说:“不用。”   说着,脚下步伐轻盈起来,山地自行车调到爬坡档位,踩起来不费力,但是不能停。   余旸感觉对面那座山好像在跟他们捉迷藏,一下躲到左边,一下躲到右边。   风来了,将郑栖的T恤吹得发鼓,余旸看着他的背影——已是汗流浃背之势,他的短发剃得极短,余旸甚至能看见汗珠一颗一颗掉下来,砸到郑栖的后脖颈,淌进衣服里。   车子艰难地往前,甚至每走一步,都像费好大劲一样——郑栖收紧手臂,表带都被浸湿了。   “我下来,”余旸试探着地面,“推一下。”   郑栖说:“要一路骑上去。”   他深呼吸,继续淌汗,咬紧牙关,“骑上去——才能感受速度。”   脚下如灌铅,步履艰难,肌肉酸胀难忍,甚至每道呼吸都异常颤抖。   余旸被这样的呼吸声震撼到,他脖颈处的汗珠、手臂上的力量,仿佛都在跟大自然对抗,要骑上去,再难也要骑上去,虽然不知前路艰险,也一定要靠自己踱步上前,还要带着余旸。   风里裹着烫气,是郑栖身上的温度。   余旸记得很久以前大家都说郑栖难以靠近,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不是,是郑栖太执着,执着到让人心生畏惧,他自带利剑,偏要迎难而上,还挑险道走。   汗水浸湿他的背脊,他流汗,他喘息,但他不肯停歇。   “快了。”   郑栖呼吸急促。   对面山石忽然明朗起来,余旸看到一条蜿蜒向下的长路,道路两旁栽满夹竹桃,淡粉,玫红,甚至洁白,一朵朵、一簇簇,挤在枝头,还有河流,河流在潺潺而淌,原来柳暗花明是这样。   车速轻盈起来,又在变速,与上一秒艰难感相比,此刻简直不要太顺畅,风真是过于温柔,抚摸脸庞,吹起发梢,吸收汗水,滑翔——滑翔一样的速度感,余旸‘Whoa——’一声,只觉全身每个细胞都在自由呼吸,速度来了,转弯,再疾驰,冲上去,跟地势相互挑逗。   石子摩挲轮胎,有轻微的颠簸感,余旸觉得头皮发麻。   荷尔蒙也会爆炸吗,余旸觉得眼前这个汗流浃背、微微弓起背脊的男人简直酷毙了。 第24章 小行星(上)   逆时针踩踏板,链条在飞轮周围快速转动,啮合声密不可闻。   再顺时针踩,调变速器,车速肉眼可见地拉成一条直线,转弯,郑栖下意识倾斜身体,如一道风刮过,带得余旸同样紧张而倍觉刺激!   橡胶轮胎在摩擦地面,每次踩踏充满力量,偶尔也会省力歇歇,有地势起伏之前郑栖会提醒一下,余旸坐在他身后,张开手臂,慢慢找到平衡,飞一样的感觉。   斜坡来了,郑栖站起身,弓着背一路奋力往前,“余旸?”   余旸偏头看向他:“怎么了?”   郑栖单手握住车把,另一只手指向正前方:“等下咱们要经过那颗桃树——”“可以试着碰到它。”   郑栖又说。   桃树?余旸定眼一看,左前方确实有颗桃树,盛夏时节,桃子半熟,淡粉色,桃尖有点泛青,可是它实在太高了,距离地面最近的枝叶估计比郑栖还要高。   但余旸还是问了:“要摘桃子吗?”   “桃子还没熟,”郑栖侧过脸,略带思索,“敢不敢站起来?”   “啊?”余旸低头看向自己,脚下确实有两根支柱,但车速那么快,他有点害怕,“我不知道……”   桃树离他们越来越近,郑栖微微站起身,抬起手臂,感觉这个高度应该够了,“等下我骑慢一点,你可以稍微伸直手臂。”   “站着会怎么样?”余旸抱紧他,“会摔倒吗。”   车子在靠边行驶,速度没完全降下来,郑栖说:“不会,支架很结实,但你要站稳。”   余旸深呼吸:“那我试试——”风,光影,甚至枝叶清香,全都在蛊惑余旸跃跃欲试,他不知道为什么要骑车触碰树叶,尽管很危险,这样的速度让余旸完全不想停下来,他想知道这究竟是怎样一种体验。   放稳脚,余旸试着站起身,起初他是真的害怕,颤巍地扶住郑栖的肩膀,又趴他在背上观察四周,就好像很担心摔下来一样,但很快,他发现自己能站稳,终于大起胆子站直身体——视野忽然变开阔,面前是蜿蜒向前的沥青路,山石古怪嶙峋,太阳藏在树梢中,游云遍布头顶。   就连空气也异常清新!全然不是坐在后座的安全观察四周的感觉。   第一视野真棒!   “站稳了吗。”   郑栖问。   “站稳了,”余旸放松身体,慢慢克服紧张,车速也确实在配合他,“要触碰哪个树梢?”他开始畅想:“要是能摘个桃子就好了!”   郑栖双手撑住车把,显然全力控速,“有点高,碰到枝叶就行。”   “好!”   “准备好了吗?要加速了——”余旸扶着郑栖的肩膀,没来得及应声,车子提速,带着余旸冲向桃树,近,越来越近,站起高度肯定比日常高很多,伸手,估量一下,余旸的手在空中虚握,应该够了!   近,再近,近到10公分,郑栖提醒:“注意车速,身体保持平衡。”   余旸伸直手,心脏在颤抖,‘嗖’一下,不知是轮胎摩擦地面,还是他摸到树枝,树叶在手腕处‘哗啦’作响,满枝头的桃子轻轻摇晃。   据说人类爱冒险,有种美被归为暴力美学,越撕扯,越放肆,人越能获得快感,血液加速流动一样——树枝粗粝,充满韧性,反弹,抽打余旸的手心,酥酥麻麻的。   光影暗下去,空气微凉,车身以近乎弧度的轨迹飞驰而过,只一瞬,头顶变得明亮,那种触碰全然消散不见,说不定连一秒都不到,细微又震撼,轰然传遍身体每个细胞。   风来了,树叶窸窣作响,余旸下意识扶住郑栖的肩膀,手心放在靠近他脖颈的位置,拇指贴近他的动脉,‘咚、咚、咚’搏动着,充满张力与跃动。   车速提上去,风渐渐大了。   “帽子——”余旸来不及抓住,眼睁睁看着帽子掀过头顶,随风而飘,“我的帽子掉了……”   “送给桃树吧!”郑栖潇洒地挥手。   灰白色的圆点越飘越远,余旸回头看了好几次,它最终停在某棵树下,是不是桃树他不知道,但他好希望桃树也能拥有一顶帽子,偶尔遮挡风雨,抵抗洪流。   行驶到平稳地段,郑栖单手撑车把,说了句‘站稳’,他就缓慢松手——余旸急得直冒汗:“不不不……”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本能地感到害怕,“太……危险了!”   “别怕。   站稳,”郑栖回握车把控速,确定行驶方向笔直向前,他才慢慢张开双臂,“保持平衡,余旸,有我,别怕——”他的声音融到风中,两鬓汗珠早已不见,光线照亮他的脸庞,显得他的侧脸嚣张又冷峻。   这样危险又刺激的姿势,两个人近乎同时张开双臂,只踩着踏板往前。   速度,力量,色泽,甚至气味,都在衡量生命维度。   原来活着是这种感受,能够感知一切,触碰树叶,迎接风速吹脸,张开双臂,脚踩在最狭窄又坚固的位置,充分配合车身。   ‘嗖’一下转弯,双手丢开车把,坦然行驶在笔直的道路上。   余旸觉得奇怪,好多器械,凡是能骑着到处跑的,只要性能足够优越,郑栖总能激发出灵魂感,就好像他是这辆山地自行车的主人,轻巧、灵敏、任由他控制。   骑着它,余旸也随之感受到某种驯服感——除非世界终结,车子将载着他们去一切想去的地方。   沉稳、笃定、漠然地驾驭感,全藏在郑栖身体里,也许是肌肉,也许是骨骼。   到最后,余旸站得有点累,又本能感知到安全,他就慢慢收回手臂,环住郑栖的脖颈,趴在背上休憩,也是这时候,郑栖迅速找回车把,用坚实的背脊支撑住余旸。   光线柔和起来,与方才那段路上的耀眼感决然不同,余旸试着看来路,道路弯弯绕绕,早已不知带着他们去到哪里。   可是就这样伏在郑栖肩头他也觉得好幸福。   好奇怪,跟郑栖在一起的每一天明明那么普通,又那么不普通。   不是什么惊涛骇浪之事,更算不上轰轰烈烈,但余旸总能被某种微电波击中,在世界彻底颠倒之前,心甘情愿地眩晕。   余旸好奇郑栖眼里的世界——他一定异于常人,察常人所不能察,拥有某个充满玻璃弹珠的世界,里面肯定藏着无数颗小行星。   郑栖住在哪个星球?他不知道,他要去找。   作者有话说:危险骑行动作,请勿模仿。 第25章 小行星(下)   临近下午四点,他们骑到一个休憩点,类似便利店一样的地方。   停好车,郑栖在柜台前买水,余旸撑靠在玻璃台面上,东看看、西看看,鼻子还动了动。   郑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个烤箱,里面电热管上烘着一排排热狗,闻起来挺香。   郑栖以为余旸要说什么,但他只看了一眼,就跑到大树底下,给自己扇风。   结完账出来,郑栖又折回去,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纸杯,杯口冒着两根竹签。   “水——”余旸朝他伸手,嘴唇有点干,可见真的渴了,看见纸杯那一刻,他的眼睛忽然亮了亮,“是什么好吃的,给我看看!”郑栖故意偏开手腕,让他先喝水。   余旸三心二意地喝着水,眼睛始终没离开纸杯。   直到找到阴凉地,郑栖递过纸杯,余旸凑近了看,是他刚才看见的热狗!烤得油亮饱满,上面还开了刀花,可是热狗怎么还裹着肉松,余旸咽了咽口水。   郑栖说:“没有墨鱼丸。”   余旸心脏咚咚直跳,其实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郑栖还记得,“只有肉松,就让老板撒了点。”   食物、凉风、甚至是充足的水源,都让余旸在此刻感受真实的舒服。   热狗外焦内嫩,咬下去的每一口都是满足感,其实他刚才看见就想买了,但是想到妈妈以前老说他容易发胖,要少吃高热量的食物,尤其是可乐、薯片、烧烤这些,不然胖成以前那样怎么办。   郑栖坐在他旁边,陪着余旸一起吃,大概是觉得热,他将短袖袖子掀到肩膀处,露出结实的手臂肌肉线条,袖口耷拉在肩头,让他看上去不那么周正,却是散漫又舒适的姿势。   舱门关了,只能隔着真空玻璃看小行星了。   很安静,有种说不出来的距离感——用力拍舱门,听不见轰然捶门声,就像此刻的郑栖,沉默、会照顾人,但始终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行星转速是多少,会偏轨吗,有没有运行周期,如果在银河系遇到撞击会怎么办。   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郑栖特意挑了个阴凉处,还找老板要来薄垫,铺在地上,跟余旸一起躺着休息。   光斑落在郑栖脸上,柔和他的面部轮廓,有那么一瞬,余旸竟然觉得骑行时候看见的是错觉——他明明充满温度,却能兼具嚣张与冷峻。   他像下午三点钟的太阳,耀眼却不焦灼。   还像野石,沉默又棱角分明。   骑行耗费体力,哪怕余旸一直坐在后面,也觉得困得不行,很快就歪在郑栖身旁睡着了。   余旸睡觉有床气他不是第一天知道,什么时候都能招惹余旸,唯独他熟睡和醒来时不能。   郑栖特意侧着身体,好让余旸一抬头就能看见他。   就这样,俩人眯了半个多小时,是一阵凉风吹醒余旸。   果然,他一醒了,至少有五分钟不是他自己,为了撑懒腰,他试着推开郑栖,但郑栖纹丝不动,睡得正沉。   他就拍拍他,又去推他,到最后余旸打了个哈欠,一头栽在郑栖怀里,鼻息处发出轻微的哼声——睡饱了才会有的声音。   郑栖醒了,低头看向余旸,余旸也在看他——郑栖的眼睛很特别,上眼皮薄,眼角又轻微向上,睁开眼时是单眼皮,只要他不笑,显得眸光凌厉,透着生人勿进的寒气,但这种眼型笑起来又特别要人命,微微低垂眼眸,内双出来了,睫毛颤了颤,目光一下子变柔。   冷也是他,暖也是他。   冷时不拖泥带水,暖时不吝惜给予,很纯粹。   真想纵身而下,坠到他眸中。   余旸从这双眼里看到一个影子,渺小,近乎透明,他有点出神,好奇自己在郑栖眼里是什么模样,不自觉凑近了点。   余旸的短发蹭到郑栖鼻息处,郑栖怕痒,碰了碰鼻尖,免得不合时宜地打喷嚏,余旸还在挪动手臂,慢慢靠近他,不像是有明确目标的样子,甚至有点迷糊。   他感觉余旸往上趴了点,手腕从他的下颚线一路往上,最终停在他眼前,郑栖心跳加快,接着,余旸屈起手指,斜抬上去,很轻的,触碰他的睫毛,郑栖呼吸绵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郑栖喉结动了动,他闭上眼。   谁料余旸只是偏着头,真心实意道:“你睫毛好长——”说完,他还捧着下巴,全然没意识到气氛有什么变化,类似某种封闭式的喜欢——我知道你很好,我也得到了,但我还没有想好怎么拆礼物,也不知道礼物愿不愿意被我拆,所以每天要待在礼物周围。   眼眶有潮意,不是悲伤,形容不出来,如果非要描述这种泪光,应该用喜极而泣,酸涩,又有点甜蜜,甚至越喜欢,越有流泪的冲动。   但不能、也不敢直接表达,只能小心翼翼地发酵。   郑栖隐隐有一些感觉,那些未能说出口、氤氲在彼此间的情绪,他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挪动肩膀,让余旸更舒服地趴在他身上,余旸靠在郑栖心口,微微出神。   头顶蝉鸣声起此彼伏,唯一相同的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郑栖枕着手臂,像是想起什么,喊他:“余旸?”   “嗯?”余旸揉了揉眼睛,目光清澈了一些。   “你能不能说一句‘拜拜’。”   “什么啊,”余旸还没缓过来,觉得他莫名其妙,“你好奇怪。”   郑栖一本正经道:“你说过的,今天。”   “我哪有——”余旸看着郑栖,他真的很无聊。   见他毫无印象,郑栖将手心放在靠近心口的位置,左右摆了摆,模仿余旸说话的语气,“拜拜!”他停顿了一下,看着余旸,“就是这样。”   “什么啊!”余旸扬起嘴角笑,又要拍打郑栖:“不许你学我说话!”   一模仿,余旸就想起来了,郑栖语气得意:“想起来了没,你今天说过的。”   “我没有——”有也不承认,郑栖学得有模有样,真是睡醒了没事做。   郑栖看着他,很认真的模样,“就一句‘拜拜’,很简单的,你说一句我听听。”   余旸忍不住皱眉毛,瞅着他,稍微回想一下他就明白了,他气呼呼地转过身,扔后脑勺给郑栖:“不说不说。”   他瓮声瓮气的:“季凯他不是你朋友吗?”   郑栖让余旸转过身,余旸不要,到最后不知谁挠到谁,两个人边笑边躲,都想占上风,余旸比郑栖还怕痒,力气又不如他,笑着投降,“好吧好吧,我说……”   寻求庇护的语气最具迷惑性,郑栖没有完全松开手,轻轻扣住余旸的手腕,余旸只好凑近了一些,轻声说:“你把眼睛闭上,我说给你听。”   郑栖说:“要一样的,”他空出一只手,又开始学余旸,“还要这样。”   “眼睛闭上!”余旸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郑栖讪笑,很快又闭上眼。   余旸觉得郑栖像小朋友,什么都要争一争,人家没有的他要有,人家有的,他也要拥有——巨霸道,不顺着他的心意还不行,他记仇。   树叶在风中窸窣作响,光斑晃动着,郑栖安静闭眼的样子很英俊。   余旸慢慢靠近他的呼吸,又凑到他耳旁,嘴唇近乎贴着他的耳朵,声音近乎呵气,很低:“Neversaygoodbye,”他有点紧张,目光闪烁地看着郑栖,强调道:“toyou。”   郑栖睁开眼,心弦微颤,问:“如果非要说‘拜拜’呢。”   余旸认真想了想,有点伤感,“那我要跟你说‘再见’,不说‘拜拜’。”   “为什么。”   “——‘再见’,是还会再见面的意思,永远有下一次。”   郑栖本能地收紧手臂,抱紧余旸。 第26章 得逞了   两个人挨得很近,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这个角度逆光,郑栖看见余旸鬓角透明一样的茸毛,周围好像有飞虫,他眨眼,时不时挠脸颊,很放松、很舒展的模样。   心口沉甸甸的,原来被信任是这种感觉。   有东西一直在发出轻微嗡鸣声,余旸低头一看,是郑栖的手机。   “抱歉。”   郑栖腾出一只手,正要把电话挂掉,余旸按住他的手,“接吧。”   也许是车队的人在找郑栖,万一有什么事呢。   郑栖瞧了一眼屏幕,很快坐起身,跟余旸示意他要接个电话。   余旸点头说‘好’。   那通电话讲了好久,久到余旸用手指丈量到郑栖的影子有变长。   他站在不远处的栅栏前,单脚踩斜坡上,另一只脚支撑身体,他弓着背脊,几乎没怎么说话,时不时‘嗯’一声,不知电话那端说到什么,郑栖揉了揉头发,将脸颊埋在臂弯处,又抬起下巴,长长地舒气,好像有些为难。   直到余旸朝他走过来,郑栖的眉眼才舒展了些,“再说吧,我还没想好。”   他沉默了片刻,等对方讲完,最后挂上电话。   “车队有急事吗?”   郑栖笑容平静:“没有,一个朋友。”   “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余旸问。   “没有,”郑栖说,“是他问我最近怎么样。”   余旸‘哦’了一声,刚要说什么,郑栖又打了个电话,在说地址,“是,下午两点多来的,您要多久?”   郑栖看着腕表,“行,六点半。”   余旸投以好奇的目光,郑栖解释:“是附近的司机,他今天正好拖一批木材出去,要搭顺风车得等到六点半以后。”   “不是骑行回去吗?”   郑栖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下午他们精力充沛,就算郑栖能骑回去,余旸未必吃得消,况且四周打不到车,这个司机还是郑栖之前帮朋友搬家认识的,没想到现在还能联系上。   司机到得有点晚,附近林木管辖比较严,后车斗所载树材不多,捆成堆状,紧紧拴在靠里的位置。   原来真的是货车,余旸上下打量着,觉得很不可思议。   司机跟郑栖打招呼,俩人好像真的认识,刘师傅问郑栖要不要帮忙,说话间给他递了个根烟,郑栖收下了,把烟夹在耳朵上。   周围都是树林,郑栖T恤后背颜色变深,手臂一抬,将自行车搬到车上,他三两下爬上去,蹲在车斗里捆自行车,忙完这些,他朝余旸伸手。   余旸怔怔地看着郑栖,感觉很奇妙。   跟郑栖结婚之前,他从来没坐过货车,更别提敞坐在装货的地方,但只要跟郑栖待一起,一切就变得顺气自然——他讲究时效,还热衷于实际体验。   明天说不定会劈柴呢,余旸心想。   “走吧。”   郑栖抬了抬手腕,示意拉余旸上来。   手掌相握,往下压,郑栖的手有力而宽大,余旸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爬上去。   车子‘哐啷’向前,余旸和郑栖坐在一堆木材上,呼吸间全是枝叶气息,木屑摸上去扎手,自行车放在他们左手边,也用绳子捆紧。   车速带着他们远离这条山路,以倒退的方式告别晚霞。   余旸以为下午车队给郑栖打电话,毕竟夜里九点多他们还在附近撸串。   余旸也跟着去了,这次他见到更多新脸庞,有两位年纪稍长,其中一个好像是郑栖之前的教练,叫骆文昌,赛事履历堪称丰富。   与郑栖早早步入婚姻不同,其余年轻人多半单身,职业生涯需要骑行训练,单身确实更舒服自在。   烧烤摊热气熏天,孜然味浓郁,余旸给郑栖的妈妈发微信,问想不想吃烤串。   姜敏发了语音过来,听声音应该在笑,“你们吃吧,我和爸爸在看电视。”   郑栖见他在听手机,又问:“要酸奶吗。”   说到这个,余旸倒是来了兴致,“我去点!”临走前他朝柜台走过去,据说酸奶是手工做的,他刚才尝了,味道也很不错,等下要是能早点回去,还能让郑爸郑妈尝一尝。   余旸再回来时,门口进来几位客人,过道拥挤,他就绕了一圈往回走,到转角处时听见有人说话:“名次出来了,秋季赛肯定没问题,你怎么想。”   这个声音好熟悉,但半晌都没人接腔。   那人接着说:“郑栖,不是我说你——”没等对方说完后半句,郑栖立刻清了清嗓子,“改天再说,今天难得一聚。”   正说着,郑栖迈开步伐,一抬眼有点诧异:“余旸?”   季凯朝余旸笑了笑,表情释然,没再说什么,往餐桌方向走。   “你们在说什么啊。”   余旸好奇地问,“下午是季凯打电话吗?”   “是骆教练,季凯当时也在场。”   难怪讲这么久电话,郑栖没说太多,像是有心事,余旸接着问:“不是说跟季凯认识很多年了吗,好朋友见面更应该开心才是。”   听见他这样说,郑栖屈起手指弹余旸的脑门儿。   “好痛!”余旸捂住脑袋,愤愤地看向郑栖。   郑栖还要继续,余旸躲开:“我不说的不对吗。”   “他喊我比赛。”   郑栖懒得逐一解释,径自朝前走,也不打算等一等余旸,像是有点心烦。   烧烤摊离住的地方挺近,郑栖今天挺反常,像个甩手掌柜,余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点气他不说,又不好意思直接问。   他就两手一边提一杯酸奶,左右晃荡,单看影子像挑水的。   “比赛就比赛啊!”余旸抬起下巴,望着郑栖的后脑勺,瞧见郑栖不说话,他就用酸奶瓶子轻轻撞郑栖的后背,“做自己喜欢的事不是很正常吗——”还好包装严实,否则以余旸这样的幅度,酸奶不洒得满袋子都是才怪。   郑栖停下脚步,背对月光,好像在认真看余旸,但他最后也没说个所以然,无语地瞟了余旸一眼,又把左手揣在口袋里,形单影只地往前走。   每当郑栖这样一言不发,余旸就很想捶他,余旸之前的人生里有三件乐事——吃好吃的,吃好吃的,吃好吃的。   现在变成【日常打郑栖】、【日常打郑栖】、【日常打郑栖】。   因为郑栖从来不还手,也不生气,最气不过无语地看着他,另加一个严肃表情。   这种沉默将纵容放大,演变成余旸喜欢亲亲、摸摸、掐掐郑栖,越来越得寸进尺。   “好痒。”   郑栖在笑,拂开余旸的手,还拎住他的T恤领子,让他走到自己前面,坚决不许余旸在他背后搞小动作。   余旸好会耍赖,“哎呦,好累,走不动了。”   他弓着背脊,还给自己捶捶腰。   “喂——”郑栖喊他,定定地看着他。   “喂什么喂,”余旸强调,“我有名字的!”   郑栖笑:“你叫什么名字?”除去喝了点酸奶,余旸晚上有喝啤酒,虽然喝得不多,但郑栖总觉得余旸喝完酒就会比较好玩,跟平时很不一样。   “我叫……”余旸的手放在半空中,若有所思道:“我叫全世界最厉害最帅最酷的冠军的大宝贝——余旸!”   郑栖不忍听下去,灰头土脸:“行行行,回吧。”   怪害臊的,夸别人还不忘夸自己。   “本来就是。”   余旸理直气壮。   “是是是。”   郑栖很敷衍。   余旸走两步就喊累,非要郑栖喊他‘宝贝’,郑栖不喊他就不回去,一副要坐在马路上到天明的模样。   只要放松下来,余旸话巨多,话题能从明天吃什么过渡到年底去哪里度蜜月,东拉西扯。   郑栖彻底没招数了,见余旸还一车轱辘话讲个不停,他直接折回去,将余旸抱起来,扛在肩上“哎哎哎——”余旸下意识地攀住他:“你犯规!搞突然袭击!”   说着,郑栖要松手了,腰间一松,整个人骤然往下滑,余旸像八爪鱼一样挂在郑栖身上,到最后郑栖静静地看着他,手指朝余旸点了点,示意他再无理取闹就不管他了。   余旸‘呜呜啊’半天,说自己好惨,直到顺理成章趴在郑栖背上,他才轻轻摇晃小腿,心情很是愉悦,还要拎着两杯酸奶在郑栖面前晃来晃去。   得逞了!   这么一试探,余旸觉得郑栖并不排斥身体接触。   夜里睡觉他就开始不老实,先是觉得床睡着不舒服,他认床,翻来覆去不能消停。   郑栖是真的有点累,早上比赛,还陪着余旸玩了一下午,来回骑行接近9公里,一粘枕头就想睡。   余旸轻轻推了推他:“郑栖?”   “嗯?”郑栖迷迷糊糊地应声。   “老公——”郑栖睁开眼,帮余旸把被子盖好,室内冷气足,一不小心容易着凉,“睡觉!”说着,往余旸身上拍了两下。   “我睡不着。”   余旸踢开被子,白皙的小腿暴露在空气里,呼吸间带点酒气,“你会抓痒痒吗?”   “什么。”   郑栖很无语地转过脸。   余旸朝他凑过去,“就是抓背,我小时候睡不着,妈妈会帮我抓背。”   郑栖困到眼皮子打架,烦躁地揉了头发,终于伸手。   大手伸过来,余旸看着就有点担心:“要轻轻的!”他很小声地说。   这下郑栖彻底收回手,‘嗖’一下转过身,把被子裹紧,很明显买卖不成、仁义也不在的模样——要求太多了,怎么余旸你不累吗。   “抓一下!”余旸拍他。   “不抓。”   “就一下。”   郑栖说:“不会。”   余旸探身去看他,郑栖闭着眼,睡意沉沉,他就托着下巴说:“那我先教你,这样你就会了——”说着,手放到被子里,探至郑栖腰际处,推开他的T恤,滑进去,手指落在他背脊上,他刚屈起手指,轻轻挠了一下,郑栖一哆嗦,彻底醒了,撑起身,后脑勺有撮头发翘着。   往右,抚到他的肩胛骨,抓一抓,余旸感受到郑栖背部肌肉起伏不定,好像不怎么排斥,他就大起胆子,手指滑到他的腰侧,继续往上,只是轻轻地触碰,郑栖战栗了一下,整个人沉下去,抱住枕头,发出沉重的呼吸。   好他妈舒服。   “学会了吗。”   “喂!”   “郑栖,我说你能吱一声吗?”余旸扒拉郑栖的耳朵。   他真像个夜猫子,白天睡饱了,喝了酒异常兴奋,晚上来折磨郑栖。   轻微的抓挠感还在继续,郑栖的后背暴露在空气里,他闭着眼,呼吸很缠绵:“别乱抓,我失眠。”   老婆太甜了 第27章 我不是   台灯还亮着,空气有淡淡的橡木气息,不知道哪里散来的。   山庄比城市安静,这种寂静很容易放大呼吸里的情绪,余旸躺回去,郑栖闭着眼,睫毛浓密,保持趴着睡觉的姿势,很孩子气。   可能是感觉到余旸的呼吸,郑栖把脸侧到另一边,余旸就很不高兴,怎么把他抓舒服了,他躺那儿一动不动!余旸轻轻推搡他:“不许睡,”说着,手又滑到他后背。   这一次,他很明显感觉到郑栖的背脊曲线一起一伏。   “睡觉。”   郑栖两手抱住枕头,略显严肃。   余旸一点也不困,越说越兴奋:“季凯是要喊你比赛吗,”他侧过脸笑,目光清澈:“你怎么不去?”   郑栖闭上眼,沉默了片刻,“我要是去了,你好几个月没老公。”   “切,”余旸不以为然,“差别又不大。”   说着,他还故意往被子里看,仿佛在暗示什么。   郑栖挪开视线,装作没看见。   本来就是,有老公又怎么样,还不是大兄弟似的躺一起,革命都没他们这么纯洁。   ——纯洁到犯规!   余旸决定踩一下高压线:“郑栖——”郑栖没应声,仍睡眼沉沉,只是微微挑眉,像是困极了。   “你别趴着睡,”余旸靠过来,望向天花板,道理一大堆:“趴着睡对心脏不好,手肘受压,血液循环不畅……”他的呼吸最终扫在郑栖耳畔。   果然,郑栖睁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他闭了闭眼,不打算理余旸。   余旸好心好意地说:“真的,趴着睡不好。”   他伸手,刚碰到郑栖的腰,郑栖像打了个寒噤一样,彻底睡意全无,定定地看着他,语气沉下去:“睡觉,我说。”   空气凝结,余旸屏住呼吸,糟了,他生气了。   可是下一秒,余旸就觉得不对劲:“你耳朵红什么啊?”   “你喝酒都不上脸……”何况郑栖今天就没喝多少,都是相熟的朋友,没必要灌酒。   甚至他越说,那道红越是蔓延,最后晕染到郑栖脖颈处,余旸拿不准,大脑飞速运转,嘴比大脑还要快:“你该不是chu——”‘处’字还没说完,郑栖立刻辩驳:“我不是。”   “那我也不是!”余旸很凶地说。   说完这句,余旸还觉不解气,故意卷起被子,不给郑栖盖。   就这样,郑栖保持趴着的姿势,穿一条四角裤,安静地睡一旁,拧着眉毛。   余旸很生气,人是背对郑栖的,语气堪称战斗机‘突突突’不停:“给谁了?管书瑜吗?那个艺术学院的,头发有点长,最喜欢坐你车后面;还是郁迦?他出国了吧,哼,”他后背起伏不定,越说越来劲:“单树行、欧阳明、喻寒!到底是谁——”说完,他侧过身瞅着郑栖,拽紧被子。   郑栖内心涌现无数个‘我靠’,不可思议地看着余旸,怎么听余旸这话,早就抄他家底了。   好,好,是个‘狠人’,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干脆破罐破摔:“都睡了!”   “你混蛋!”余旸手脚并用,就差一脚踹飞郑栖,踹到从墙上扣不下来才好!郑栖也是犟,别说解释,他要是不想说,一个字也别指望能从他嘴里蹦出来,特别负隅顽抗,余旸拍得手都酸了,最后他又气又委屈,“你快说——不说……”余旸眼尾发红:“不说今天晚上不准睡觉!”   “那你还不是一样。”   郑栖赌气。   他还恶人先告状!余旸深呼吸,声音颤了一下:“那是被你气的!”   郑栖不想说话,把脸埋在枕头里。   余旸怕他闷死自己了,偏要把他拽出来,郑栖说:“你搓麻将?还管书瑜、单树行、欧阳明、喻寒,”他压低视线看向自己,又稍微抬下巴:“我看你把我卖了得了,你还能数钱。”   “不是!”余旸认真地说。   郑栖一句解释也没有。   余旸有点懊恼,郑栖又是完全不想理他的样子,稍微一想他就平静下来,完了,刚才一气,把郑栖所有的潜在的、正式的、闹绯闻的对象都算上了。   踩线不成反被炸死,KO!   “郑栖,”余旸喊他,语气平和下来,“郑栖……”   郑栖还是不说话。   余旸试着推他的肩膀,郑栖没反应,他就有点着急,声音不自觉变得温吞:“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郑栖越沉默,余旸越是心慌,妈妈之前跟他说了,就算余家帮过郑家,夫夫之间要注意相处方式,不要总想着占上风,日子要慢慢过。   他抱住郑栖的后背,“我刚刚就是……”吃醋。   “我没生气。”   郑栖说。   “那你吓我一跳!”余旸心间涌起失而复得的幸福感,室内空调冷气足,郑栖背上什么也没盖,他打了个寒噤,余旸要给他盖上,郑栖不让他,还故意踢开被子,好像在为没被子盖这件事生气。   “盖上!”   “不要。”   郑栖很固执。   刚才不给我盖,现在也别想让我盖,冻死我得了,郑栖心想。   甚至余旸把被子堆过来,郑栖踢开,到最后两个人谁也不肯退让,被子在他们中间塞来塞去,余旸气得没辙,用足力气,直接把郑栖板过来,让他仰躺着好好睡觉,谁知余旸手臂一伸,郑栖被迫转过身,视线往下移,余旸看见某个凸起的部分,脸瞬间烧得通红,支支吾吾:“你你你……”   “睡觉。”   郑栖‘啪’一声关掉台灯,回躺时整个人像是砸在床上,把余旸震得一弹,半晌没反应过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见中央空调在徐徐吐气。   余旸厚着脸皮抱他,郑栖把被子堆在余旸身上,这还不够,他还躲得远远的,余旸伸手都够不着。   “老公——”“你别生气啦~”“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真的,”余旸在黑暗中发誓,“骗人是小狗。”   郑栖的呼吸平顺下去,余旸再抱住他,他勉强挣扎两下,最后任由余旸将手臂放在他腹前。   余旸用脸颊贴住郑栖的后背,幸福到窒息:“你早说嘛——”手腕随即要被推开,余旸赶紧说:“其实我和你一样,嘻嘻。”   床垫沉了沉,是郑栖在调整睡姿,他枕着手肘,像是有心事。   余旸算是只知道了,郑栖这人像块铁,硬来肯定不行,得想办法让他靠近熔点,烧成滚烫又灼热的样子才好。   只要郑栖不排斥,那就表示默认。   抱着这样的想法,余旸大起胆子,手腕往下移,停在郑栖的小腹,他常年爱运动,体脂低,腹部紧实——这个位置太微妙了,可上可下。   但最后余旸没敢往下伸,怕郑栖真的生气。   他小心翼翼地探到郑栖心口处,抚摸他,亲吻他的脖颈,郑栖缩了缩脖子,呼吸有点发颤,余旸凭着本能找到他的呼吸,气息往下游离,亲吻他的脖颈,郑栖终于肯平躺,喉结上下动了动。   余旸近乎跨坐在他身上——他真是死傲娇,都硬/成这样,还能镇定自若。   但不知是不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真是诸事不顺,余旸想俯身吻郑栖,郑栖屈起大腿,让他差点没坐稳,整个人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撑住他的膝盖,郑栖起身要吻他,他又不合时宜地打喷嚏,‘阿嚏阿嚏’不止,还好是侧着脸。   郑栖怕他着凉,摸黑找到被子,慢慢盖在余旸身上。   箭在弦上,空气微凉,余旸却觉得后背如火烧,他要扒开被子,郑栖还在给他盖,到最后他简直冰火两重天,实在受不了!心一横,直接捧住郑栖的脸颊,吻住他。   我靠,强吻。   大意失荆州。   郑栖浑身不自在。   身体却很实诚,他一边抗拒余旸强吻他,一边想夺回阵地,但余旸气息很微弱,吻两下就开始后退,像是喘不上气,郑栖不得不按住他的后背,把余旸拢在自己面前。   余旸被他带得撞过来,用手臂勾住郑栖的脖子,两个人嘴唇相触,气息缠绕,像是要吃掉彼此,但都羞于开始第一筷,只好颤巍着。   余旸比郑栖更紧张,睡衣从肩头掉落,颤抖着呼吸,手臂不自觉拢住郑栖的头,用力抱紧他,他的短发浓密又坚硬,扎在心口又酥又痒,没有来得及亲吻,余旸只用肩膀和心口的位置拢住郑栖,蹭着他,郑栖难得埋头,在余旸身上深深地呼吸。   他闻到……水果糖一样的气息,还有木乳果,还有什么……   形容不出来,反正郑栖想了一整晚也没琢磨出具体味道。   因为他老婆实在过分,亲累了直接睡着了。   太、过、分。   余旸隔天醒来时发现房间空荡荡的,手机在床头柜震了震,是郑栖发来的微信,说是跟车队提前碰头,让余旸等下跟爸妈一起过来。   颁奖典礼定在明天,车手之间爱切磋技术,余旸想给郑栖留点空间,带着父母在周边转转。   直到傍晚十分,郑栖打电话问他人在哪,余旸才兴冲冲地找过去。   他还带了不少果饮过去,车队成员人人有份。   无人比赛时,赛道显得格外空旷,夕阳泼在天地间,将郑栖的身影拉长,他像晚霞间的一道风,在天地间自由驰骋。   季凯站在一旁,看着郑栖走过来,随即跟他击掌:“不错,人救车,挺险。”   郑栖低头笑,很自然地接过余旸递来的果饮,季凯注意到一个细节,果饮瓶身是幽蓝色,在光线下格外晃眼,摇晃瓶身,像看见一场微型龙卷风,而郑栖手中的那一瓶,像海水中浸泡着无数颗柠檬,光斑在漩涡中不断打转,停不下来。   是了,大家都是海盐味,郑栖那瓶是柠檬海盐。   晚间吃饭时,季凯有点好奇:“你们怎么认识的?”说着,他轻轻地看向余旸。   印象里,郑栖很少听到季凯问这类问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余旸在跟其他人说话,已经跟大家打成一片,听到好笑的内容,他边笑边拍心口。   “相亲认识的。”   郑栖剥着瓜子,一副诚不欺我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郑栖:你打听我老婆干嘛。 第28章 支持你   有人正巧听见了:“郑栖,你这样的还需要相亲啊?”   郑栖喝了一口汽水,挺一本正经:“是啊。”   实际上他跟余旸认识多年,一路高中同学至大学校友,虽然结婚前交集不多,至少他知道班里有这号人。   余旸又是出了名的好人缘,走到哪儿都是一群朋友,开开心心的。   “不是吧……”   “嗯,”郑栖表情笃定,埋汰自己:“除了余旸,没人要我。”   笑声散开,连余旸也侧过脸看他,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让大家都笑起来。   郑栖坐他旁边,T恤宽大,松松地套身上,他坐姿散漫,双腿分开而放,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提到余旸的缘故,他的手臂搭在余旸椅靠上,没有触碰余旸,即使是这样的姿势也有点包围感,搞得大家没好意思再看余旸。   季凯跟郑栖年纪相仿,相识时都在读大学。   偶有比赛训练,郑栖身边会出现一些人,通常场面挺热闹,有的好像是校友,季凯只对其中一个稍微有印象,个子有点高,寡言少语,看上去冷冷的,经常来看郑栖比赛,结束后郑栖会去观众席找他,但没有像余旸这样的——郑栖挺护着的。   车队有签约车手打算,这事郑栖也知道,今年赞助丰厚,赛事规范、在国内享有知名度,如果后续取得名次,奖金诱人不说,又有不少同行切磋技术,这种机会可谓千载难逢。   热爱的是一方面,钱一起赚更好。   骆文昌之前带过不少车手,赛事经验丰富,朝郑栖抛出橄榄枝:“考虑一下,无论是从职业生涯来讲,还是收益,车队优质车手多,胜算也更大。”   其实这次郑栖跟学员排量组不同,错开比赛时间,是为了保持训练,没想过拿名次。   自从职业规划发生改变,郑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考虑过重回车队。   临走前,郑栖跟骆教练拥抱,“行,我尽快给你答复。”   夏季赛结束后,郑栖带着父母和余旸在山庄多待了几天,姜敏悄悄问郑栖:“你们蜜月旅行是不是还没定,想好去哪里没?”   郑栖在帮爸爸调鱼饵,台式钓法讲究鱼饵调配比例,他边倒水边搅拌饵料,最后揉成一团,静置2分钟,又在料盒里搓来搓去,黏度刚刚好。   郑东升专注看鱼漂,上下轻微浮动,几乎看不到上钩迹象,他就收竿,捏住鱼线,要收回来重新挂饵,余旸正巧伸手过来,看样子是要帮忙,郑爸‘噢哟哟’,赶忙挡在他前面:“乖乖,小心挂手——”姜敏笑了笑,翻找旅行背包,早上出门时她洗了不少小番茄。   鱼钩精巧、指甲盖那么大,实在看不出有那么大杀伤力。   郑爸耐心解释起来,说以前钓友刚尝试台钓,收线太快,鱼钩顺着手背滑下来,起初不觉得疼,到了晚上才发现一寸长的红痕,“他还去打了破伤风针呢,”说着,郑爸动作熟练地拎住鱼钩,在饵料里轻轻一带,瞬间挂起团状饵料,“这种事可不敢开玩笑,是吧,旸旸。”   余旸点头,蹲在地上看鱼饵,小麦色的面团状,上面好像还混着面包糠一样的颗粒,最关键闻起来特别香,虽然知道不能吃,他还是忍不住多闻了几下。   郑栖坐在矮帆布凳上,瞧见余旸微微低着头,他今天穿着休闲短裤,到膝盖那里,荞麦色,可能是瘦的缘故,显得裤管宽大,余旸穿运动鞋喜欢把袜子拉高一点。   现在余旸抱膝蹲在地上,露出瘦削的后脖颈,短发乌黑蓬松,郑栖觉得他跟料盒里的饵团一样,让人想揉一下,他把玩着鱼饵,趁余旸不不注意,往他鼻尖一蹭,还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你干嘛!”余旸很小声地说。   郑栖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可是看见余旸鼻子上有东西,他就想笑,“没什么。”   “没什么你还笑。”   余旸觉得鼻子有点痒,下意识蹭了蹭,一看手背他就明白了,奈何爸妈也在场,他没好意思跟郑栖理论。   临近晌午,郑栖在不远处倒腾遮阳伞,伞布宽大,能罩住整个野餐布,姜敏在一旁摆放食物,很耐心地说:“这次来的时候,我跟爸爸商量过了,”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给你和旸旸的,度蜜月用——”说到这里,她有点感慨,“旸旸没碰上咱们家的好时候,可惜了。”   本来可以给余旸更多。   靠近地面的位置有铁钩,要固定太阳伞,得用绳子捆紧,郑栖打完结,回扯了一下,确定伞不会轻易摇晃才说:“你给旸旸,”他回头看向妈妈,“你给和我给意义不一样。”   姜敏敛住情绪,脸庞带着淡笑,连连赞同:“是这个理,还是儿子想得周到!”   郑栖笑了笑,没说话。   那笔钱余旸不打算要,但实在架不住郑爸郑妈坚持,就连郑栖也说:“收着,爸妈的心意。”   余旸只好收下了,他想以后再把这笔钱用回在爸妈身上,都是一家人了,不必介意这么多。   除去婚前拜访长辈,这还是余旸第一次跟郑栖父母相处那么久。   午餐简单,是妈妈自己做的三明治——山庄提供公用厨房,水果沙拉也是早上提前做好的。   这里地处郊区,买不到金枪鱼,郑栖特意请妈妈做了烤鱼片,余旸吃得很开心,腮帮子鼓鼓的,‘咔嚓咔嚓’嚼个不停。   有长辈在场,余旸跟平时很不一样,安静,懂事,相处起来有轻微的迟钝感,这种钝感容易激发舒适与安全,就连郑东升以前这么没耐心教导郑栖,面对余旸想上手试试钓竿,他却能边示范边教。   总之,就很奇怪。   父母也是经历过风浪的,很少讨好谁,他们对余旸充满垂爱,让郑栖心里沉甸甸的,这种感情很有层次,有他自己对余旸某种‘说不上来’的天然感觉,还有在庞大血缘之亲推动下,寄托了长辈对儿女余生幸福的期盼,让郑栖想到一个词,不是‘伴侣’,也不是‘情人’。   是‘配偶’,是‘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将永远爱你、珍惜你、忠实于你,直到永远’的那个人。   因为一生太过漫长,矛盾稀释成鸡毛蒜皮,有些陪伴更平滑到根本感觉不出来,就像余旸。   可是仔细想一想,能让郑栖继续做自己、不被打扰,或是强行干预人生轨迹,都是因为有余旸在。   只是余旸不说而已。   如果不论原生家庭,郑栖对【婚姻】的真实认知全部来源于余旸。   尽管内心纠结过很多次,他还是觉得未来规划得跟余旸商量,比如签约车队这件事。   俩人散步的时候,郑栖有提起,余旸却问他:“郑栖,你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就是那种……如果不做,会后悔一辈子的事——”其实他早就想问,之前郑栖朋友酒吧开业,有意拉他合伙,他态度谨慎。   郑栖说:“以前想做顶级车手,现在不这么想。”   生活增添更多维度,以结婚为分水岭,人生忽然开闸,洪流而下,选对上下游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冲开。   现在不比从前,只用活出自我就行,肩上载着责任,一不小心容易沉船。   郑栖没想好。   “骆教练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余旸鼓足勇气:“我觉得你应该重返赛场——”空气里一片寂静,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他们现在什么也不缺,郑家的事妈妈早就帮忙解决,生活回归正常轨道,为什么不能考虑更多,余旸想了想才说:“你属于赛场,真的。”   见他这么执着,郑栖揉他的头发,说:“我退下来有段时间了,混赛车圈烧钱又烧时间。”   “烧钱怕什么!”余旸像是有备而来,“我看了赛事行程,九月还有秋季赛,离我们这里也不远,在珠海。”   他翻看手机相册,点开其中的一张照片,“而且我问过阿朗,基地合约里没说教练只让签一份合同,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不试一试?”妈妈当初倒腾房产,也冒了极大风险,财富和机会从来属于冒险者。   郑栖沉默了。   余旸继续说:“你待在基地太屈才了。”   他看过郑栖比赛,技术绝对没得挑。   那天他跟阿朗要学员合同,还特意问过其他教练的情况,很少有人像郑栖这样,职业生涯骤然中断,退而求其次去当教练。   收入还行,但不利于职业赛车手长期发展,更何况郑栖才25岁,远没有到可以退居二线的年纪。   太可惜了。   这句话准确无误地击中郑栖,让他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余旸凑上前,语气充满鼓舞:“钱的事不用担心——”郑栖呼吸沉沉,良久才说:“余旸,我们已经结婚了。”   “结婚怎么了?”余旸倒退着行走,迎着月光,脸庞白皙而倔强:“结婚了不能做想做的事情吗。”   郑栖笑了,“不是,我是说,结了婚不能只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家人。”   余旸下巴一抬,很拽地说:“你家人我,支持你!”   怎么余旸平时看着不哼不哈,还有点糊涂,关键眼上这样坚定,就连说话的语气也跟郑栖越来越像,郑栖不自觉笑了,“如果签了车队,是要出成绩的,我可能好几个月不在家。”   这也是他之前犹豫的原因。   “那有什么关系,”余旸拍拍心口,“我可以来看你呀!”他还要带上好多好吃的。   白天妈妈给的那张银行卡还在郑栖口袋里,是余旸非要郑栖帮忙收着,郑栖将银行卡递给余旸,他的脸部轮廓渐渐明晰:“趁十月份有假期,先想一想去哪里度蜜月,”他敛住眉眼,说:“这是我近期想做,却没时间实现的事情。” 第29章 试用装   “我要仔细想一想!”余旸愉快地收下银行卡。   按照妈妈闷声发大财的习惯,当时婚礼办得低调,排场不大,余旸也更在意感情本身,对蜜月旅行充满期待——是得好好计划一番。   双方父母对于郑栖即将正式签约这件事,虽心怀担忧,还是以祝贺为主。   好在集训正式开始之前,郑栖还会在家待一段时间。   这天余旸在家休息,在厨房帮忙洗果蔬,周蓉在一旁剥板栗:“最近和小栖怎么啊?”她语气神秘,面带欣慰:“小栖好像比以前爱笑了。”   “是吗。”   余旸打了个哈欠,表示没多大感觉。   “那当然!”剥好的板栗金黄饱满,周蓉手腕一抖,‘嘣嘣嘣’,板栗上下跳跳动,她今天要做一道板栗烧鸡,“那是因为你们经常在一起,所以没感觉到变化。”   余旸笑了,燃气灶上的蒸锅‘噗’一下,水沫子泼下来,他赶忙调小燃气。   妈妈怕他烫到,把他赶到一边去,动作娴熟地系上围巾,用湿布包住手柄,又将洗净的板栗倒进去,“旸旸,不是我反对小栖签约,是还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说一下,”她擦干净手:“异地夫夫容易产生距离感。”   这件事余旸早有心理准备,“我假期多啊。”   周蓉看着儿子,语重心长:“我是说,婚姻需要好好经营。”   余旸没太懂,他还年轻,不知道‘经营’婚姻到底是什么意思,比起‘经营’二字在现实生活中的困难度,他更担心自己想郑栖的时候,他不在自己身边。   “干嘛耷拉个脸,”周蓉伸手刮了刮余旸的鼻子,“凡事不要消极嘛,我的意思是说,每次你们在一起,要做点让彼此难忘的事情,记忆是相互制造的。”   余旸说:“我是觉得爱一个人,要让他做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束缚。”   “那当然——”周蓉很是赞同,“你看爸爸从退伍以后,不是一直对花虫鸟感兴趣吗,一般的老婆,”她笑了,神情颇为自豪:“到了咱们这个岁数,肯定会批评老公不务正业,但我不这么想。   他想做点兴趣相关的事,我想赚钱,那行啊,咱们开个店,平时主要他忙,我管管账,这不就是双赢了。”   余旸的脸上终于带了点笑意。   周蓉又问他:“你跟小栖相处,是不是总不好意思啊?”   余旸点头。   “嗐,都结婚了,还不好意思,”周蓉想了想,“要不这样,下周咱们找个时间,约郑栖的父母一起吃个饭,不在家里吃,去外面,顺带搞个当地一日游。”   “妈——”余旸忍不住皱眉,“郑栖本来就很忙,你不要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周蓉说:“他忙他的,你可以去问时间嘛,你放心,我们不参与你俩的事,”她的呼吸沉下去,目光里还是透着担忧,“我就是觉得你像头驴,推一下动一下,往后郑栖跑了,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不许你这么说!”余旸愤愤地压住锅盖,板栗在里面煮得闷响。   周蓉笑出声:“那你还不赶紧问郑栖有空没,我是觉得姜敏的牌打得不错,看不出来啊。”   她又开始畅想搓麻将的事情。   在妈妈的建议下,余旸问郑栖要不要搞个家庭聚会,“就在植物园那边,靠近郊区,空气新鲜,周围还有住的地方。”   郑栖问:“周日吗。”   “对。”   余旸补充,“开车往返很方便,算是一日游。”   郑栖说‘行’,等下他跟爸妈说一声。   眼看他要给父母发微信,余旸按住他的手,支支吾吾道:“白天能不能咱俩去逛?”他压低声音:“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再去找爸妈。”   说完这句话,他还目光闪烁,怕郑栖看出他很紧张。   郑栖是在特定环境、特定场景下才会敏感,对于生活上的事,一般都听余旸安排,所以他很自然地‘嗯’了一声,没太多意见,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你‘嗯’什么‘嗯’啊,”余旸轻轻推了他一下,面带不满:“你要说‘好的,老婆!’。”   郑栖不自觉坐直身体,眉峰微皱:“好的——”他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挺不自在的:“……”后两个字他就是憋不出来,几次想开口,没半点声响。   余旸看着他就郁闷,最后忍不住捶了他两下,郑栖用手肘去挡,偷偷地笑起来——总算逃过一劫。   植物园位于郊区,郑家和余家都在本市,周末9点多就各自驱车到了约定地点。   人退休以后瞌睡通常特别少,要不是迁就郑栖和余旸的作息时间,两边父母说不定6点钟都能到。   一路上余旸哈欠连天,就连郑栖看起来也不是特别精神。   周蓉压低帽檐,手臂上还戴了防晒袖,“你们昨天晚上干嘛了,这么累。”   “睡觉啊。”   余旸心不在焉。   周蓉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今天小栖的父母也在,旸旸——”她往儿子背后拍了一下:“打起精神!”   “等下我和郑栖就开溜——”他朝妈妈作鬼脸,“你们自己玩一会儿,午饭时间点集合。”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空调开得有点低,郑栖有点感冒,说话声音有鼻音,瞧见余旸在太阳伞下的小吃摊买东西,他就提醒了一句:“别买冰淇淋。”   “你怎么知道我要吃冰淇淋。”   余旸已经打开冰柜了,探身在里面看了半天,最终选了一个杯装的旋转冰淇淋,上面裹了一层淡黄色的奶油,“就这个了。”   郑栖结完账,先一步拿过去,惹得余旸很是不快,伸手要抢回来,郑栖却说:“我替你尝尝。”   “要吃你自己买!”余旸真搞不懂他为什么总喜欢抢别人东西。   郑栖果然不给他,还在冰淇淋中间挖出一个大窟窿,余旸很伤心,他最喜欢冰淇淋冒尖的位置,咬下去是视觉与味觉的双重体验,现在这个窟窿让他食欲顿失。   不行,他要回去再买一个一模一样的!   就这样,余旸折回去挑冰淇淋,但他翻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样口味的,都是巧克力味,他巨烦巧克力冰淇淋。   没买到东西,余旸心里闷着气,郑栖倒也悠闲地等一旁,时不时看手机,再吃一口他的冰淇淋,偶尔需要打字回复消息,他就手指夹住冰淇淋。   等余旸面带愤懑地站在他面前,郑栖才回过神来:“哦,刚才忘了还给你——”说着,他把冰淇淋纸杯递过去,余旸不看还好,一看就更生气——冰淇淋差不多融化成液体,软趴趴的。   郑栖那副完全不知道已经踩雷的模样,让余旸有火没地方发。   为了表达这种不满,余旸充分发挥了事物转移的作用——使唤郑栖给他拍照,要这样,还要那样。   “哎呀,你把我脸拍大了。”   “这里背光!”   “这个角度显得人矮!”   郑栖全程十分配合,拍不好再重新拍,要是再拍不好,忍一忍,反正余旸喷他两句就过了。   照片好不好看他没感觉,他倒是觉得他的感冒好像加重了,一直在打喷嚏。   余旸递纸巾给他,要帮他擦,可能是有点着急,手指戳到郑栖的脸颊,郑栖赶紧别过脸:“行行行,我自己来吧。”   “让你吃我的冰淇淋,活该!”   郑栖一边擤鼻涕,一边说:“我要是不吃,现在该你倒霉了。”   余旸气呼呼的:“那还不是一样,你感冒了传染给我。”   郑栖擦完鼻子,鼻尖红红的,扔垃圾的时候手腕用了点力,‘嗖’一下,准确无误地将纸巾球砸进去,“风寒性感冒不传染。”   说完,郑栖径自往前走。   余旸心里有点甜,赶忙奔上去,挽住郑栖的手臂:“你早点说嘛——”“我很体贴的。”   余旸又说。   郑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是吗。”   他吸了吸鼻子,还觉得鼻塞,“在吃的东西面前,老公靠边站,是不是?”   “也……不全是。”   郑栖不说话。   余旸继续说:“可以给你吃一口,但是你不能吃一大口!”   “小气鬼。”   郑栖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余旸趁机跳到他背上,郑栖故意不站直身体,很虚弱的样子,还抱怨:“好重。”   “哪里重了?”余旸三两下趴上去,像树袋熊一样赖在郑栖身上,用脸颊贴住他的脖颈,还没来得及享受一秒甜蜜,郑栖‘阿嚏’一声巨响,连带余旸在他背上颠了两下,像狮子要发怒一样。   但很快,他又开始吸鼻子,抱住余旸的手臂收紧了一些。   植物园树木繁茂,更有几米高的沙漠植物,各式各样的玫瑰。   这种地方多半是长辈们的打卡圣地——披一件花色丝巾,再戴上墨镜,叉腰,抬起下巴,三分骄傲,三分娇羞,咔嚓一声,完美!   余旸上大学的时候就来过这里,早已不觉得新鲜,他是觉得跟郑栖一起打发时间新鲜,每当看见郑栖闭眼,还要用力擤鼻涕的模样,他就在想一件事——要是有个缩小版郑栖是什么体验,郑栖肯定一边巨嫌弃他崽,一边要给他崽揩鼻涕泡。   要是被抱住腿,想丢不能丢,只能拎在手里出去溜娃。   这种场面单是想想就觉得好玩。   午间爸妈打电话给余旸,让他们过来一起吃饭,“我们人多,附近有小时钟房间,等下要午休,还可以打麻将。”   周蓉顿了顿:“你们不用订房间吧?”年轻人精力好,不像他们中年人,到了生物钟就得睡觉。   想到郑栖今天鼻塞难忍,余旸赶忙说:“需要需要!”   “行吧,赶紧过来。”   说完,周蓉就挂了电话。   午餐比较简单,是附近便利店的快餐食物,另加父母提前洗好的一些水果,餐盒拼凑在一起,倒也觉得丰盛十足,一家人坐在太阳伞底下乘凉十分惬意。   郑爸和余爸聊到选购代步车,说还是自驾游好玩,就是消耗体力,现在不比年轻的时候,还能开夜车,连轴转好多个地方都不觉得困。   余爸感慨:“是啊,年纪大了,就在附近转转。”   正说着,姜敏瞧见桌上缺果饮,看见亲家母周蓉先一步起身,她连忙跟郑栖说:“跟着一起去——”说着,她朝周蓉的背影抬了抬下巴。   余旸说:“我也去!”   姜敏笑了。   景点附近的便利店果饮最是畅销,常年更换各类饮料,价格也比景区外要贵。   这么多年了,余旸还是更热衷于可乐,冰镇过,拧开瓶盖,‘呲’一声,喝一口下去,二氧化碳刺激喉咙,全身简直要爽得飞起。   瞧见余旸在冰柜前流连忘返,周蓉最了解儿子不过:“你干什么,又想喝可乐,”她压低声音:“忘了以前是怎么长胖的?我跟你说了多少遍,要合理饮食,少吃那些垃圾食物……”   可乐,薯条,汉堡,一切油炸又高热量的食物,曾是余旸的酷爱。   还有辣条。   郑栖站一旁,准备等他们挑完,一起结账。   “那那……”余旸开始结巴,“我不喝大瓶的,喝罐装的。”   说着,他拿出一罐。   “罐装的也不行!”周蓉坚持道,非要余旸放回去,别的事都好说,唯独这件事不能退让。   在长辈看来,健康始终排在第一。   正说着,便利店门铃响起,一个机械女音正在播报:“欢迎光临。”   是郑栖的妈妈姜敏,她看见郑栖进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特意来看看,郑栖耸了耸肩,摊开手,表示东西还没有买完,“你去看看,看看缺什么。”   妈妈轻轻推了他一下。   周蓉看见亲家母,笑道:“你怎么也来了。”   二人聊起家常。   趁着长辈们说话的空档,余旸赶忙挑了一大瓶可乐推到收银台,他拿东西时候比较匆忙,不小心抓到一个袋装东西,很薄,像跳跳糖包装那么大,他就没多想,回头看妈妈,怕被她发现,手还在推那瓶可乐:“赶紧的、赶紧的!”他深呼吸,“结账!”   收银员拿着扫码枪,没看见余旸拿出支付码,郑栖拿出手机结账,视线一定,瞧见可乐瓶下方压着一个东西,再看看余旸,像是也很紧张、焦心一样。   “试用装1元,要买吗。”   收银员问。   这么便宜的可乐!余旸没回头,手指在玻璃台面点了点,“买买买。”   郑栖的耳廓悄悄泛红。   为了掩饰心绪,他又随手挑了一些小吃。 第30章 买可乐   ‘滴’一声,扫码付完账。   周蓉这才记起正事,瞧见袋子里的巨型可乐她就来气,她忍不住要一通念叨,再抬眼,瞧见是郑栖拎着袋子,而她那个宝贝儿子——躲在郑栖身后,露出两只眼睛,大气不出一声,倒是挺会装乖。   “你看什么看!”周蓉要敲余旸的脑袋,“谁买的可乐。”   余旸脖子一缩,郑栖伸出手臂,还护了一下,“我买的。”   周蓉勉强收住脾气,实在碍着郑栖在场,她低声跟余旸说:“下不为例!”   余旸朝妈妈吐舌头。   “你还得逞了?”周蓉作势要打余旸。   余旸抱着郑栖的腰,轻轻摇晃着,但郑栖定站在原地,让余旸觉得底气十足,一副‘你打不着我、打不着我、就是打不着我’的表情,真是太欠扁了。   这么大瓶可乐喝下去那还得了,1L呢,胖死人不偿命,周蓉惊恐地想。   袋子是磨砂的,看不清里面具体有什么,周蓉说:“我看看还买了什么?”   郑栖的手腕颤了一下,先一步伸手进去,不着痕迹地找到什么,藏在手心,又很自然地将手放在口袋里,语气如常:“还买了小吃。”   周蓉翻找着,“话梅,葵瓜子,酒鬼花生米——”说到‘花生米’她又蹙眉,“酒鬼!酒鬼!没事少喝酒,是不是,敏敏?”   都叫上‘敏敏’了,余旸看着妈妈。   姜敏笑道:“是,老郑也挺馋酒,说了也不听。”   反正没有高热量食物,周蓉勉强放心了点,话是对亲家母说的:“哎,咱们是老猫,不毙鼠。”   两位妈妈不约而同地笑起来,有点感慨,又有点共鸣。   出了便利店,周蓉还不忘嘱咐余旸:“不许你多喝可乐!”   “知道了知道了——”余旸很敷衍地应声。   余旸当然不按妈妈说的执行,趁着午餐结束,一行人驱车往宾馆走,他把可乐偷偷放在后备箱。   一路上周蓉挺开心,平时都在忙着赚钱,这次终于能跟亲家母打牌,别提多开心了。   下车的时候,周蓉跟郑栖低声说了什么,又充满警告地看着余旸:“下不为例,记住了。”   妈妈肯定是让郑栖监督他别喝可乐,哼,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余旸悄悄地想。   郊区附近安静,到了房间,余旸先去看那个他悄悄带回来的购物袋——里面还有大半瓶可乐。   想到郑栖早上有点感冒,余旸在手机下单999感冒灵,“你看还需要点什么,喉咙疼吗,要不要买点消炎药。”   郑栖就着他的手机看,“我来买吧。”   “不用——”余旸凑上前,“就用我的。”   郑栖的手放在口袋里,摸到一个东西,心跳有点快,想了想才说:“加个消炎药,我看一下。”   说着,他径自坐到沙发上,很快就下完单,还让余旸先去洗澡,免得等下快递来了,开门不方面。   也是,跑了一上午,天气又那么热,洗个澡再午睡一下,噢,还要喝一大杯可乐,他才能安心午睡。   余旸忙不迭点头,去背包里找洗漱用品,不一会儿就进了浴室。   网购发达,即使植物园远离市中心,感冒灵很快就到了。   余旸搅着玻璃杯里的药剂,有点好奇:“还买了什么。”   “没买什么。”   郑栖说话带鼻音,不自觉将纸袋推远了些,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顺便接过余旸递来的杯子。   “有点烫,慢点喝。”   余旸说。   郑栖点头,喝了一口觉得还好,就一口气喝完了。   余旸用手背探了探郑栖的额头,郑栖下意识躲开,看上去挺不自在的。   “怎么这么烫,不会是发烧了吧……”   “没发烧。”   郑栖说,“就是鼻塞。”   余旸勉强放心了点,等下找前台再要个体温计,有备无患。   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流声,是郑栖在洗澡。   余旸看着时间,已经20分钟了,可乐肯定已经冰镇好了!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冰箱门口,深呼吸,手刚摸到冰箱手柄,浴室水声骤然一停,他吓得赶忙掏出可乐,用手肘关门,靠在冰箱,脖子一仰,‘吨吨吨’喝起可乐。   锁道传来轻微的磨损声,浴室门开了,郑栖换了件干净T恤,头发湿漉漉。   余旸面带紧张,将喝完的瓶子塞到冰箱后面——他刚才看了,那个地方有个插板,导致冰箱距离墙面至少有一寸远,塞个可乐瓶子完全不是问题。   眼看郑栖走过来,余旸很怕露馅,语速飞快:“吹一下头发。”   “免得等下起来头疼。”   郑栖点了点头,把毛巾搭在肩头。   很快,吹风机嗡嗡地响起来,余旸往可乐瓶子屁股一拍,还好只是轻微‘嘭’声,再从外面看,已经完全瞧不出里面藏了个瓶子,他心里就踏实多了。   直到躺在床上,余旸还在回味喝到冰镇可乐的感觉——气泡充足,冰凉适宜,还是原来的味道,二氧化碳充斥口腔,轻微的爆炸感,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就像喜欢郑栖一样,明知喉咙充满刺激,还是要喝下去,哪怕再焦灼,喝完忍不住发出‘哈——’一下,超级满足的声音。   郑栖来了,浑身带着刚洗澡后的水汽,他穿着基础款T恤,正坐在床边擦后脖颈,时不时从桌上抽出纸巾擦鼻子,他的鼻塞症状好像还没好——每当这种时候,郑栖总能无限激发余旸的怜爱,尤其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坚不可摧,只要他打了个喷嚏,余旸就会好担心他,想让他舒服,盖上厚被子——睡觉。   就这么简单。   日月可鉴,绝无旖念。   骗人不得好死。   这么想着,余旸乖乖躺在被窝里,他懒得动,就这么斜靠在床头,顺着后背那道弧度滑到被窝里,整个人只露出发梢,在被子拱来拱去,伸直腿,探到被子里冰凉的地方,简直不太爽,但很快他就觉得有点闷,从被子里扒出来,一抬头,瞧见一张熟悉又英俊的脸,近!在!眼!前!   ——我靠,吓死人。   余旸气得要推开他,手碰到郑栖的肩膀就有点后悔,坚实、肌肉线条饱满、温热,还有他领口处的锁骨,满脑子都是‘啊,让我不得好死吧’——他想触碰到更多,最好郑栖一直这么感冒着才好。   郑栖的目光清澈、黑白分明,呼吸间夹裹着炙热,每当跟郑栖对视,余旸总有种说不出来的紧张,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只稍带一丝温度,简直像冰山要融化,海平面上升,全球气候变暖,还带着一种该死的呼吸困难症状,因为感冒引起的眼眶泛红。   完了,心跳好狂。   气息纠缠在一起,郑栖朝余旸靠近了一些,他敛住眉眼,视线停在别处,最终闭上眼——要接吻了!接吻了!   余旸只感觉腹胀难耐,有股气流在倒流,直逼喉咙管,他要——他要——不行了,郑栖越靠越近,眼尾带着年轻男孩要接吻时的忐忑,眼皮有轻微跳跃感,呼吸再抬,马上要吻住余旸。   气流直窜,余旸后悔得要死!他妈的,他妈的,喜欢的歌只有CUT,翻唱拿不到版权,只能小作坊录制;追剧追到兴头,主角突然陷入丑闻,CP房子塌了无人投诉;这辈子没对谁痴情过,除了郑栖,眼看要跟自己最爱的男人接吻,就是因为偷喝那半升可乐,嘴唇即将触碰到一起,余旸环住郑栖的脖颈,偏头,再也控制不住地对着空气打了个可乐味的嗝,“嗝——”总算舒坦了,但也很想死。   因为郑栖肩颈僵硬,像是怔住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但眼睛已经恢复清亮:“睡觉吧。”   说完,他起身给手机充电,可能是因为接吻失败,郑栖没去床头柜插充电器,反正液晶电视附近也有插板。   余旸这头社会性死亡还没结束,又被挖坟,因为郑栖背对着他,深呼吸,一字一顿地问:“余旸,我刚刚洗澡,你干什么去了?”   “啊?我……我没干什么啊。”   余旸拽紧被子。   郑栖终于转过身,脸上带着薄薄的情绪,想起不合时宜的汽水嗝,“你是为了可乐吧。”   根本就不是为了买试用装。   余旸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很快,郑栖往电视柜上一拍,手心留下某个东西,他直接换好鞋,‘哐’一声,把门带得巨响,就这么出去了!   什么情况???余旸满脑子疑问号。   他要出门追郑栖,抬眼就瞧见电机柜上的东西——恨不得当场去世。   是个安全套。   单独包装,上面写着【试用装超优惠】几个字,谁买的。   等等,余旸脑子有点乱,再往前探头,从这个角度看,可乐瓶子完全藏不住,翘着那只透明屁股,比红孩儿还欠打。   郑栖肯定看到了!他搞不懂安全套和可乐有什么关系,但听郑栖刚才的话,该不会是误会他趁着洗澡的空档跑出去买可乐了,难怪他那么生气。   这个笨蛋!就算溜出去买可乐,买可乐,那也是回来跟他makelove啊。   他是想喝可乐没错,至少罪不容诛。   现在好了,郑栖电话也没人接,发消息也不回。   余旸惦记他还感冒着,从床头柜抽屉里找纸巾,手碰到一个纸袋,拿出来一看,里面好像还有东西。   润滑剂。   下单人是郑先生,跟999感冒灵在同一个账单。   “好吧,”余旸恍然大悟,幽怨地收紧纸袋,“我是罪人。”   现在问题是郑栖生气了,他又非一般得犟,平时不怎么生气,甚至性格很温和,但生了气就特别难哄,又巨烦别人舔他。   舔他,他更烦,腻着腻着就没下文了。   前车之鉴有人踩过,余旸不想提那个人——郑栖φ火gewoci¥推荐的某位前任,说是没谈俩月就拜拜,就是因为对方太舔他,特别下头。   据余旸对郑栖这种性格的了解,你打电话他可以不接,但你不能不打,不打电话就说明不重视,不重视就等着完蛋。   他就是这么臭屁、讲究多、巨难被取悦。   像什么……   觉得小蜜蜂在花瓣里采蜜挺可爱吧,还撅着个毛茸茸、蹭满花粉的圆屁股,多高它都飞,还在花瓣边缘爬来爬去,一不小心跌到花蕊里,简直勤劳勇敢又可爱。   你想摸一下,那就等着郑栖蜇你一个大包。   巨疼。   肿都消不下去。   怎么办啊,在线求助——余旸给郑栖打电话,还不忘在发小群里发消息。 第31章 攀登者   杜辰发来一个爆笑表情:【余旸,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羽:【啊?不是吧。   】   褚薇倒是风淡云轻:【小事。   】   这些话对余旸无济于事,偏偏杜辰还不消停:【余旸你老公跑了!】   余旸直接发语音喷他:“你老公才跑了!你所有老公都跑了!”   【我靠,余旸,我告诉你,嘴毒是有报应的!】   他懒得跟杜辰理论,不出主意就算了,还要火上浇油。   余旸从微信界面退出,继续给郑栖打电话——结果跟预料中一样,还是没人接。   去植物园的整个下午,余旸都难受至极,因为郑栖完全不想理他。   晚上一家人在市区吃东北菜,郑栖倒也贴心,会帮余旸添菜、倒茶饮,就是不怎么说话。   郑栖平时就话少,父母倒也看不出异常,只当郑栖有点累。   余旸当然不希望长辈知道他们闹别扭了,全程十分僵硬地配合郑栖,整个晚餐他们俩简直像对塑料夫夫。   新人生活步入正轨以后,余爸余妈基本上单独住,偶有周末才来别墅帮他们改善伙食,离别时大家从三岔路口分开,要开往不同的方向。   “你们早点回去。”   周蓉坐在副驾驶室,放下车窗,“别睡太晚,年轻人熬夜不好——”“知道了。”   余旸干巴巴地说。   汽车‘滴滴’鸣笛,是郑爸郑妈,他们也准备回去了,跟儿子、儿婿挥手告别。   车子不能久待路口,为了让父母都能放心回去,郑栖主动牵住余旸的手,跟两边的父母说再见,还说:“到家后在群里报个平安。”   自从结婚以后,大家都在一个微信群里,有事无事打打卡,发个养生链接,还挺方便。   两辆车子各自转弯,刚消失在路口,郑栖就松开手,余旸不要,试着去牵他,郑栖却把手揣在兜里,无论余旸说什么他都不理。   那天晚上余旸辗转难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弄。   发小群里有人出谋献策:【对付郑栖这种脾气,只可软磨不可硬攻】,接着,周羽发来一堆链接,像是一些零食,我天,郑栖又不是三岁小孩,这哪儿哄得好。   就连晚上睡觉,郑栖也不让他碰,每当余旸凑近一点,他就往旁边躲,还说床太小了要去睡沙发。   反正余旸一早醒来,郑栖人就没了。   问他几点回,他倒是简单回复,只是没有多余的话。   工作日余旸心事重重,也不敢再乱解释,免得郑栖更生气。   这么挨了一天,郑栖竟然发微信说:【这两天基地比较忙,晚上在宿舍休息】。   搞什么哦,要离家出走?   脑子里自动循环播放杜辰那句:余旸你老公跑了!   都怪杜辰这个乌鸦嘴。   是褚薇私下发来的消息,让余旸慢慢平复下来,“先去探探口风,别让他觉得你缠着他。”   “能行吗?”余旸愁眉苦脸。   褚薇说:“时间定在周五晚上,还很充裕,去吧。”   余旸又问:“票好弄吗?听说挺火,人巨多——”褚薇直接发了个‘OK’,让余旸放心一百个心,就看郑栖肯不肯来。   傍晚一下班,余旸直接开往基地,郑栖最近还在这边工作,等过段时间他正式签约参与集训,可能就得两头跑,在家待的时间就更少了。   想到这里,余旸更是心绪烦恼。   夜间硕大的路灯几乎将赛场照亮,赛道上不少车手,看来暑期培训的人还挺多,临近八点,郑栖还没下班,中途教完学员,他到旁边找水喝。   一抬眼,郑栖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身穿灰白色衬衣,浅色牛仔裤,人看上去清瘦,还背了个双肩包,像是刚下班过来,他略微收回视线,靠坐在桌前,有点漫不经心。   往常这种时候,郑栖会过来跟余旸打招呼,陪他坐一会儿,或者拿杯水给他。   但今天,俩人隔几米远,话都不说一句,像陌生人一样,余旸心里酸酸的。   过了一会儿,有学员过来跟郑栖打招呼,说是准备回家了,郑栖跟对方简单聊了几句,空气终于恢复宁静。   他跟谁都客客气气的,唯独视余旸为空气。   郑栖不想说话的样子看上去很冷,余旸只好找个地方坐下来,没人理他,他就自己打手游。   直到阿朗过来收拾座椅,惊奇道:“哎?都这个点了,嫂子你怎么来了?”   “等郑栖一起回家。”   余旸说。   一听这话,郑栖又是不悦地转过脸,定定地看向余旸。   这人总算有点反应,余旸小声说:“难道不是吗。”   阿朗见况连忙收拾东西,离开前还好心嘱咐:“郑哥你早点回家哈!”   赛场上人渐稀少,郑栖看了看表,准备回宿舍。   余旸立马跟上他的步伐,但郑栖走得快,余旸不得不连走带跑才赶上:“你吃饭了吗,饿不饿,还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抬头撞见他的目光,余旸顿时有点说不下去——郑栖不笑时目光没什么温度,还带着淡淡的敌意。   一道屏障莫名横亘在他们之间。   他转过身,余旸还不死心,加快步伐,像袋鼠一样捂住放在面前的背包,里面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发出轻微又古怪的声响:“你吃苹果吗,烟台的。”   说着,余旸当真掏出两个红彤彤的苹果,连大小都相差无几,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对。   见他不说话,余旸就塞到他手里:“解渴,尝尝。”   郑栖被迫接受了。   他有点心烦,听见余旸的脚步声稍微能好受一点,但他又不想跟余旸说话,每当余旸试着靠近,他都会不经意瞥眼,余旸只好闷闷地跟在他身后。   俩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郑栖以为余旸要吧啦吧啦讲个不停,毕竟他平时真的话很多,没想到余旸今天格外安静,甚至没跟他并肩走,步伐稍微慢半步。   郑栖不自觉放慢脚步,难道不该说点什么吗,说什么都好,毕竟在可乐和他之间,余旸选了可乐。   没听到脚步声,郑栖不经意地往回看,余旸竟然落后一大截,还在他身后慢吞吞地啃桃子。   郑栖气到失语。   今天郑栖没有停下来等他。   几乎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再转弯真要到宿舍了,郑栖深呼吸,有点犹豫,最终还是转过身——可身后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空荡荡的林荫道,空旷像一发无声柠檬子弹,‘嘭’一下击中郑栖的心脏,柠檬受撞击,挤压出层层叠叠的酸涩,他定站在原地几秒,微微仰着头,失落到无以言表。   “躲好了吗?”群里有人问余旸。   余旸藏在一棵大树后面,把手机亮度调至最低:“躲好了,我就说别带苹果吧,真是土死了,又不过圣诞节,你们是没看见郑栖那张脸——”褚薇说:“等下按照计划行事。”   “跳跳糖管用吗。”   周羽问,还发来一个软萌猫咪的表情包。   这时候杜辰上线了,开始吐槽余旸:“土什么土,我老家特产,白送你真是便宜你了,还好意思嫌弃,知道苹果什么寓意吗,不知道你闭嘴。”   余旸看见他发消息就来气,手指飞快打字,一排炮弹加铁锤。   这时候余旸悄悄往林荫道探头,按照上次探索基地的记忆,消失在树林中。   周围寂静到能听见树叶沙沙作响,郑栖开始原路返回。   这个时间点,基地几乎没什么非工作人员,余旸开车回去得40分钟,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去。   郑栖沿着林荫道跑,没看见余旸,还让阿朗帮忙看监控,确认他有没有离开基地。   想到余旸会不会直接去他宿舍了,郑栖给余旸打电话,但是没人接,他还时不时望向身后,免得看漏了什么。   中途阿朗打语音电话过来:“怎么了,郑哥,你跟嫂子吵架了?”   郑栖说‘没有’,听见阿朗问他要看哪个门的监控,郑栖正在下坡,周围树林茂密,只有拐角处安有监控,他往后退了几步,正要说具体位置,一个没留神,不知从哪冒出一个人影,撞他一个满怀,郑栖手腕抖了一下:“找到了。”   腰身被谁抱紧,缠得郑栖动弹不得,像不能喘气一样,心间随即漫起阵阵酸楚的情绪,而余旸不肯松手、还仰起脸要亲他的样子,像高粘度拉丝糖一样,中和那些不可名状的酸涩。   真的好烦……   推开他,心里难受,不推,好像又没有好受到哪里去。   半推半就间,余旸终于鼓起勇气抱紧他,手心牢按在郑栖背脊,感受到他身上滚烫的气息,他好像在出汗,刚刚跑了一路吧。   离得这么近,余旸看见郑栖内双又闪烁的眼睛,他看起来依然冷漠,眼神却不能撒谎,带着些许倔强,还有一缕难以捕捉的委屈——就好像承认委屈,他就输了。   抱着郑栖,能感受到他在抗拒,余旸还是要收紧手臂,他呼吸发颤,觉得自己一不小就会从悬崖上摔下去——郑栖就是那座悬崖,倨傲群山,直耸入云,引得无数人想要涉险。   悬崖上有没有暖气流,空气稀薄吗,风景怎么样,不知道,要上去了才能体会。   想要攀登悬崖,用最酷的方式,还得在日出之前插上小红旗,在旗帜上画一只大大的太阳。   但一辈子太过漫长,余旸更怕听到:“余旸,你知道吗,我讨厌你。”   ——你能别烦我吗。   ——离我远点。   ——你话好多。   ——你不要那么喜欢我,我够了。   ——跟你在一起真的很无聊。   ——你以为我会喜欢你吗。   眼眶有点湿润,好像只有抱紧郑栖才能好受一些。   喜欢一个像剥豆,勒去枝叶,撕开豆皮,满手是浆汁,手心划出几道细口子,终于剥出来了,可是低头去瞧,闷闷不乐:豆子怎么是红色。   在手心种一颗豆,以伤口浇灌,熬成一株红豆。   疼痛,也满心欢喜,还要买椟还珠,把新鲜豆子还给人家,红的那颗留给自己。   打磨,细细地钻出一个孔,串一根红线,戴在脖子上,日思夜想,久不能寐。   试着去吻郑栖,他躲,呼吸急促,还倔强地别过脸,余旸寻着他的气息而来,郑栖不让他亲,气息还有些紊乱,好像有点不耐烦,但他终究没有一把推开余旸,这种力量有所保留,让余旸近乎生出一种孤勇,让他打碎某种未知的胆怯与迷茫——他终于碰到一个温软的东西,触碰、轻轻舔舐,给他安全感,告诉他自己不会轻易离开。   余旸的手放在他喉结处,感觉它在上下滚动,再试一下,吻住他,纠缠,郑栖抗拒着,沉默着,被动地承受,直到开始回应,终于慢慢从被动转为主动,单手捧住余旸的脸,气息滚烫又缠绵,像游云一样萦绕悬崖与攀登者。   这个吻带点惩罚,吮吸间有用力,双方好像都挺委屈,最后抵不过郑栖更霸道,欺负余旸舍不得咬他,任由他索取,吻得余旸的嘴唇泛红。   可是一想到转个身余旸就没影,郑栖又要心塞,奈何呼吸间全是余旸脖颈间熟悉的气息,好像是洗发水,薄荷甜橙,还裹着体温,郑栖就有点气息游离,一路辗转而下,吻到余旸的脖颈,余旸瑟缩了一下,手虚挂在郑栖身上,低声喘气来。   余旸的衬衣领子有些碍事,郑栖不得不扯开一些,继续吻下去。   之前余旸只觉得郑栖不好惹,没想到他这么不好惹,他先是吻,有轻微的舔舐感,酥酥麻麻,气息又那么烫,吻到人近乎麻痹——再咬下去。   余旸脖子一缩,疼得‘嗷呜’直叫,郑栖还要捂住他的嘴。   狮子是肉食性动物,他差点忘了。   作者有话说:余旸OS:收回【老公什么时候来咬我】那句话,老婆太甜了 第32章 萤火虫   终于挨到郑栖肯罢休,余旸捂住脖颈,眼尾泛红:“你还咬人!”   郑栖心里解气了,脸色没缓过来,人是站余旸面前,手却揣口袋里,语气很淡:“你不是走了吗。”   “早知道还不如走掉……”余旸忍不住嘀咕。   郑栖看着他,余旸立刻识趣地闭嘴。   两个人并肩往前,谁也没有提那个莫名其妙的安全套,以及当时没能如愿完成的亲吻。   灯光将影子拉长,余旸悄悄侧过脸,郑栖依然沉默,只是没有刚才那么淡漠。   他发现了,郑栖跟一般人不一样,他想要的答案未必是解释,他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什么多余的话也不问,也不希望余旸多问。   这就意味着,想要跟他相处,真的得懂他,否则双方都难受。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应该是群消息,一直在震,余旸这才记起正事,刚要伸手找东西,瞧见郑栖把玩着苹果,一上一下地扔着,他就好奇:“你还没吃啊?”   郑栖回握住苹果,“跟你一样?”什么都要吃。   “我怎么啦,民以食为天,不然你明天吃空气。”   余旸哼道。   郑栖懒得理他。   正说着,余旸找到自己那个苹果,握在手里晃了晃,“都说烟台苹果很甜。”   “很甜——”郑栖学他说话,一点也不像很甜的样子。   余旸不跟他一般见识,握住郑栖的手腕:“苹果要这样吃,”说着,他用自己那枚苹果撞了撞郑栖的:“干杯!”   郑栖先是很无语地看着他,嘴角漾起清浅的弧度,很快又消散。   “吃啊。”   余旸望着他。   “不吃。”   郑栖将苹果扁到身后。   余旸追着拍他,非要郑栖吃才肯罢休,郑栖说:“我气饱了,你自己吃。”   余旸朝他翻眼睛,为了跟他说话,只好倒退行走,“要一起吃,这样才会有好寓意。”   郑栖不说话,要绕开余旸往前走。   谁知郑栖往左,余旸也往左,反正就是堵住他。   最后郑栖被缠得没办法:“确定要吃吗。”   “嗯!”余旸点头,强调道:“要同时咬下去,我喊预备再开始。”   真的好幼稚。   郑栖闭了闭眼,显然不信任何寓意,没经余旸同意,径自咬了一口,余旸立刻跟着咬一口苹果,同时睁大眼睛——郑栖简直要把苹果咬豁了,白出那么大一块,而他又那么自然而然地咀嚼着,一点也不为难的样子。   余旸联想到自己,郑栖刚刚也是这样咬他的吗。   那么大一口,好吓人。   轻轻咀嚼苹果,沙沙的,水分足,还特别甜,又不是那种口感绵软的甜,是鲜少的又脆又甜,好吧,杜辰总算有点用。   没有说烟台苹果不好的意思。   快走到宿舍了,郑栖啃完苹果,将苹果核准确无误地投进垃圾桶,听见余旸问:“周五晚上有空吗。”   “不知道。”   郑栖下班时间不固定,时早时晚。   余旸拿出两张票,目光欣喜,像是要隆重介绍:“当当当——”郑栖瞟了一眼,眉梢带笑,人却往后稍微退了一点,语气骄矜:“什么?”   “寻找萤火虫哦!”余旸凑到他面前,将两张票挡在呼吸前,露出一双明亮带笑的眼睛:“去吗。”   “不去——”两人近乎异口同声,这回郑栖终于忍不住笑了。   余旸说:“萤火虫寿命很短,郑栖,我们去看吧。”   郑栖借着路灯认真看门票,观看地在郊外,那里向来以萤火虫奇观出名,夏季限制游客数量,还需要提前预约,通常一票难求,余旸真是有心了。   见他收下票,余旸松了一口气,心里悄悄地得意起来。   这时候有人出来晾晒衣物,余旸才注意到近期单身宿舍住了不少人,还能听见轻微的人群笑声,好像在玩扑克牌。   他们在楼下站着,即使没说什么,气氛也别好,余旸就悄悄问:“真不回家啊?”   郑栖说:“明天得五点起床。”   “是户外障碍赛吗?”   郑栖‘嗯’了一声,轻按手表,“快十点了,我送你回去。”   “那你呢?”   “我再打车回来,”郑栖查看导航路线,“太早我起不来。”   余旸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头,很心疼:“我自己回去,你早点休息吧。”   郑栖不同意:“车钥匙呢?”   余旸拽住他的T恤,郑栖被迫靠近了点,撞上余旸的呼吸,心跳不自觉加快。   每当离他很近,余旸总是忍不住想跟他接吻,但这一次只是很轻、很浅地碰了碰他的嘴唇,“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抱住余旸的手臂渐渐收拢,郑栖摸了摸余旸的后脑勺。   “我明天也要上班,从这里出发太远。”   余旸认真地说。   在余旸的再三坚持下,郑栖终于同意了。   车子停在入口处,俩人又饶了一圈,郑栖看着余旸上车,“到家给我发个消息,群里。”   这样爸妈也能放心,偶尔知道他们俩在做什么。   原来他有事不方便回家休息是真,不是找借口回避问题;不放心家人晚归要求发消息是真,不只是在长辈面前做做样子;不开心是真,难哄、记仇也是真。   余旸独自行驶在公路上,路面空旷,一路畅行无阻,他却不觉得孤单,反倒异常踏实——郑栖纯粹又倔强。   心里涌起清浅的骄傲,为自己能拥有这样的爱人。   最近他们俩都比较忙,有时郑栖到家很晚,他是真的欠觉,洗漱完趴床上就睡着了。   周五那天余旸下班有点晚,还好部门开会没延长太久。   褚薇送票时就跟余旸说过:“既然是约会,不必特意一起去,地址就在门票上。”   也是,夫夫之间要保留神秘。   这么想着,正式出发前,余旸特意拾到了一下自己。   车子开到森林公园后,再往前就需要坐游园大巴,据说萤火虫蛰伏在植被茂盛处,喜欢湿度高的地方,每天晚上8:00-9:00出来活动。   游客多半是情侣,也有亲子家庭,妈妈给小朋友喷防蚊液,手臂还挂一只米奇水壶,周围人陆续上车,工作人员还在喊:“还有要上车的吗,下辆车要等15分钟,没上车赶紧上车,哎哎,小朋友不要乱跑……”   郑栖怎么还不来啊,余旸发微信问他到哪里了。   【在路上】郑栖回复。   余旸发语音给他,简单说完情况,“赶得上吗,实在不行咱们坐下一班。”   夏季蚊虫多,站外面指不定要白喂蚊子,郑栖说:“你先上车,我等下来找你。”   正说着,前排司机转过头,“前方限速,真不能再快了。”   想到余旸比较固执,郑栖又多加了两字:【听话】。   余旸心里一软,还没来得及回复,听见有人喊:“还有没有人?没人发车了——”“等等!”余旸朝大巴奔去,脚刚踏稳,忽听‘嘁咻’一声,汽门合上,将天空切割成两半,风景在身后一闪而过。   余旸还探在窗口,风吹得他短发凌乱,有点睁不开眼,他怕看不到郑栖,又怕在这种时候看到郑栖——如果郑栖正巧来了,就算大巴开得再远,他都要下车,跟郑栖一起等下一班。   道路蜿蜒向前,天空暗下来,园林入口处多半是矮灌木,更何况现在才7点40,时间还没到,这里当然看不到萤火虫。   也许大自然真的带有某种魔力,幽深、寂静,偶有倦鸟归巢,在天空划过一道悠鸣,连孩童都保持安静,很小声地问爸爸妈妈:“萤火虫要来了吗。”   手机‘滴’了一声,是郑栖发来定位消息,他快到了。   十多分钟以后,车子停在某个地方,附近的工作人员协助分散人群,要带游客去不同的观赏点。   余旸给郑栖打电话:“到了吗。”   “入园了,在车上。”   余旸没走太远,报了地标给郑栖,“我在这里,等下来找我。”   “好。”   跟着人群往前走,明知郑栖没那么快,余旸还是忍不住回头。   萤火虫喜群居,越是草木茂盛、水源干净的地方,越吸引萤火虫,园林充分最终尊重自然习性,提醒游客不要开手机闪光灯,周围黑黢黢的,继续往前走,余旸最终走到一片芦苇从中,芦苇絮蹭在他耳畔,伴着水流声,树叶、草丛、那些说不出名字的昆虫,在灌木丛窸窣作响。   “萤火虫!”空气中冒出一个童音。   余旸寻声而望,夜空中飘着几个亮斑,浅绿色,像呼吸灯一样忽明忽灭,萤火虫快要出来了,郑栖到哪里了,怎么还没有来,“到了吗?”   郑栖说:“到了,”又问:“你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白色,”余旸忍不住吐槽他:“穿什么你也看不见,天这么黑。”   “看得见。”   郑栖好像在笑,“我来找你——”也不知是不是今天运气不太好,萤火虫没有大面积出现,只有少量几只飘游在空中。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借着远处微弱的路灯亮光,余旸好像看到熟悉的身影,个子挺高,T恤宽大,好像是深色,再看侧脸,轮廓分明,余旸不自觉心跳加快,脚下飞奔起来。   芦苇丛太绕了,他出不去,好几次看见郑栖走来,再迈脚,他们中间竟然隔着一道不知深浅的水洼,“我在这里!”他冲郑栖挥手。   郑栖背对着光,朝余旸轻轻‘嘘’一声,招手示意他快点过来。   草丛,蛙声,甚至是扑面而来的飞虫,都抵挡不了余旸的步伐,奔跑中他还不忘看时间,8:20了,再晚一点,萤火虫该睡觉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视线有些晃动,只听见自己喘气,郑栖蹲下去,余旸看不见他了——“郑栖?”   他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环视周围,游客早已不在身后,余旸心慌地想,该不会是迷路了,好热,好着急,郑栖到底跑哪里去了……就在他绝望之际,他看见层层叠叠的萤火虫散在夜幕中,场面十分震撼,堪称流星雨一样。   再定眼一看,郑栖站在萤火虫后面,单手揣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好像拿着什么,余旸来不及多想,急切又满怀憧憬地奔向他——郑栖张开双臂,含蓄地笑,余旸撞到他怀里,抱住他的背脊,余旸甚至能想象他被自己撞得一颤,气息沉闷,背脊稍微弯曲,稳稳接住他的模样。   脸颊相贴,有太多话想说,可是又什么也说不出口,少拥抱一秒都不能答应。   郑栖拦住余旸的肩膀,在认真看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啊。”   余旸问。   郑栖没说话。   余旸拍了他一下,忍不住嗔怪:“来这么晚,你干什么去了。”   害他黑灯瞎火等这么久,说完又将鼻息埋在郑栖心口处。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余旸发现郑栖手里拿着一只敞口玻璃罐,里面散着零零星星的火光——是萤火虫!但罐子里还有东西,不止一个,驼着硕大的壳,还有两只触角。   萤火虫飞进来,清浅地蘸一下,又扑闪着翅膀往外飞,就好像郑栖在放萤火虫一样。   郑栖收拢手臂,将玻璃罐子拿近了些,光芒忽明忽暗,微微照亮余旸的鬓角,他声音很低,气息散在余旸耳畔,认真看向罐底:“我去抓蜗牛了——” 第33章 宇航员   原来萤火虫喜欢蜗牛吗。   余旸凑近看,手指顺着罐口滑一圈,玻璃有细微的颗粒感,轻轻摩擦指腹,萤火虫沿着罐身爬出来,尾部如呼吸灯闪烁,前腿屈两下,再张开翅膀,跳伞一样滑下去,回弹在空中,悠悠荡荡。   草丛藏着不少亮斑,再转身,天与地仿佛陷入荧光网,轻盈拢在他们上方。   余旸靠在郑栖怀里,郑栖很自然地搂住他,接着,他看见郑栖倾斜玻璃罐,流萤随之而晃,蜗牛驼着壳,被迫‘哧溜’到罐口,再缓慢蠕动,一只接一只,排队爬在叶子上。   放生了。   萤火虫从罐中飘散,光芒回归夜空,余旸心里涌起淡淡的失落感——要是能一直拥有这些火光就好了。   “哪里找的蜗牛啊。”   余旸蹭了蹭郑栖。   郑栖的下巴抵在余旸头顶,呼吸间带点笑意:“不告诉你。”   萤火之夜开幕,不仅他们所在的位置视野极好,其他地方同样美如梦境,甚至能听见轻微的说话声,还有小朋友在笑。   芦苇轻轻摇曳,空气中是不是还有七星瓢虫在飞,它总是臭臭的,但呼吸间又带点淡香,是混合型枝叶的味道,有野兔在丛中穿梭吗,‘哞——’一声,牛蛙还在学牛叫。   谁的手牵住自己,拥抱间有轻微的摇晃感,脸颊相贴,感受到与自己稍微不同的体温,℃,℃,跟他拥抱一下,好像要发烧了。   他呢,永远滚烫而不自知。   很奇怪,只要跟郑栖在一起,余旸觉得时间会眷顾郑栖,生活让人奔波,疲惫,偶有算计,又或者充满猜疑,郑栖却会因为找蜗牛迟到,固执到有些天真,又有点与众不同。   ‘浪费’二字放在郑栖身上是褒义词,他会把‘浪费’用到极致,管别人说什么,爱谁谁,千金难买爷高兴。   但他也会向生活低头,不为自己,是为家人,做枯燥又乏味的工作,把梦想藏在沙丘,还要坐在上面抽烟,买卖人路过,问他沙子多少钱一斤,他说按吨卖。   没多少情绪,挺平淡,也挺无所谓,面对有人事后捅刀子,甚至踩踏,他也是这种态度。   他不会痛吗。   草丛飞虫多,在余旸手臂上咬出好几包,郑栖脱下衬衣,让余旸穿上,还帮他扣好手腕处的扣子,“这样就不会被咬了。”   来之前郑栖准备带防蚊液,想到萤火虫应该也怕,他就多穿了一件。   两个人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余旸轻轻靠在他肩头,有些突发奇想:“郑栖,如果人能在地球上消失一天,你想做什么?”   郑栖问:“是指做什么事吗。”   “不一定,什么都可以。”   余旸坐正,回头看着他。   郑栖躺在草丛里,枕着手臂,不答反问:“你呢?”   余旸抱住膝盖,认真想了想:“我啊,我想变成螃蟹。”   郑栖笑了一下,问:“为什么。”   “因为可以横行霸道啊。”   原来螃蟹眼罩是这么来的,郑栖鼻息处有笑意,他伸手,朝天空划了一道:“那我想变成陨石——”“为什么是陨石?”余旸侧过脸看他。   郑栖说:“如果非要坠落,我一定要在地球上砸出一个坑。”   余旸‘哈哈哈’地笑起来,挽住郑栖的手臂,小声道:“我反悔了,我不要做螃蟹。”   郑栖看着他,似乎想知道原因。   “——我要做宇航员,去太空看我的陨石。”   余旸语气骄傲,拍拍心口:“我很厉害吧。”   萤火虫低飞,停在他们上方,余旸看见郑栖的眼睛——深邃,承载着近乎沉溺的情绪,很固执,也很柔软,像岩石在松动,有种轰然瓦解前的克制感。   光芒远去,一切陷入黑暗中,余旸什么也看不见了。   两个人就这么并肩躺着,没说什么话,是过了好久,久到余旸觉得再这么躺下去该睡着了,郑栖才找到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最后停放在郑栖腹部。   他用拇指摩挲余旸的手背,像是有心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萤火虫逐渐散开,躲到不知深浅的地方,远处有工作人员打开手电筒,用扩音器提醒游客观赏即将结束,请留意同伴及随身物品。   “走吧。”   郑栖率先起身,朝余旸伸手。   每次牵手好像都不太一样,第一次牵手带点‘相互致敬’——要结婚了,请多多关照;第二次牵手很忐忑,怕自己手心出汗,还担心他忽然松开手;再牵手,多了平静与克制,好像在说‘多谢你懂得,一路同行吧’。   不管是哪一次,好像都在诠释【丈夫】这两个字。   大巴启程,夜行灯照亮前路,车厢陷入宁静,郑栖坐在余旸身旁,余旸轻推他,摸到纯棉衬衣——上车后,郑栖让他脱掉衬衣,顺手接过来,搭挂在手臂处。   光影划过,照亮郑栖的侧脸,笑容很淡,伸出手臂,揽住余旸的肩膀。   ‘心之所向,得偿所愿’,应该就是形容此刻吧。   他们回来比较晚,郑栖到家后先去洗漱,余旸窝在沙发上玩手机,把今晚拍到的萤火虫发给爸妈看。   周蓉拨了视频过来,戴着老花眼镜:“这么晚还不休息啊。”   余旸说:“今天是周五,我们去看萤火虫了——”妈妈笑了笑,好像真的在认真看照片,“没有合照吗。”   “郑栖不喜欢拍照,”余旸找了个舒服姿势躺着,“下次再拍。”   聊到儿婿,周蓉提醒道:“旸旸,小栖是不是快集训了,生活用品准备好了吗,看看还缺什么,改天再去超市买。”   余旸微微皱眉:“妈妈——”“怎么啦,现在知道舍不得了。”   余旸不说话,甚至有点抵触即将到来的分别,总觉得只要一天不去想这件事,郑栖就永远陪在他身边吧。   正说着,郑栖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漉漉的,肩上搭一条毛巾,他胡乱擦着头发,听见余旸在视频,走过来,俯身撑在沙发扶手上,“妈。”   “小栖啊!”周蓉眉开眼笑,“最近工作累不累?”   郑栖说‘还好’,又问长辈身体怎么样,注意防暑,天气渐渐热起来了。   余海滨也凑过来,穿着格子短袖,看样子老俩口已经洗漱完,“都挺好的,别担心。”   余爸温和地笑笑。   一家人聊家常,郑栖说得少,但坐一旁听,时不时‘嗯’一声,让余爸余妈非常放心——觉得儿子、儿婿生活终于步入正轨了,至少俩人像在过日子,不是过家家。   “好啦,快十一点了,去洗澡。”   妈妈催他。   余旸这才依依不舍地挂了视频。   家里就剩他们,郑栖马上要正式参与集训,像今天这样的相处机会可以说非常珍贵。   浴室氤氲着水汽,镜子斑驳,水珠模糊了余旸的脸庞。   洗完澡后,他没有着急出去,用手心抹开镜子上的水滴——视野立刻清晰起来,里面倒映着一张清秀的脸庞,脸颊有点泛红,不知是因为热,还是紧张。   “应该可以吧。”   余旸深呼吸,好像在鼓励自己,他又打开壁柜,从上方隔层取出一个东西,轻轻按压泵头,挤出一滴到手心,擦在脖颈、耳后。   这个时间点,郑栖一般躺床上刷手机,关注同行赛事成绩,又或者水水群,是他一天中难得放松的时刻。   浴室门开了,室内冷气足,浴室干湿分离做得很好,主卧几乎察觉不到水汽,是空气中一道清香让郑栖有点分心——跟他之前闻到的味道不同,几乎不属于甜调,薄荷、幽竹、豆蔻,缠绵又轻柔,闻到就会格外安心。   余旸坐在一旁擦脸,手心顺着脸颊向下,像是擦完脸后顺带擦擦脖子,他很瘦,低头的时候能看见后脖颈有凸起,T恤穿身上也松松的,郑栖看了一会儿,心跳不太正常。   床垫沉了沉,余旸爬上来,郑栖用余光看到了——他就穿了件白色T恤,穿没穿裤子不知道,反正看不出来,因为T恤宽大,近乎遮到大腿根,余旸跪在床上,双腿微微分开,好像在翻找什么。   “你看见我眼罩了吗。”   余旸拎起枕头,下面空无一物。   郑栖收回余光:“不知道,找找吧。”   说着,他稍微让开了些,自己压到眼罩也未可知。   余旸凑过来,翻找两下就开始推郑栖,像是嫌他很占地方一样,“没找到……”   让他这样一推,郑栖也觉得自己像庞然大物,挺不好意思的,他抬眸,与余旸视线相撞,余旸目光闪烁,两个人离得很近,郑栖看见他鬓角没擦干,体温蒸发气味,那道若有若无的气息更近了,余旸偏头靠过去,耳朵抵在他心口,郑栖感觉余旸的手伸到自己后背,再往前探,扯了什么东西出来:“找到啦!”说完,余旸开心地笑起来。   郑栖顿时松了一口气。   余旸趴在床上,将眼罩扔一旁,正事现在才开始,他不着痕迹地靠近郑栖,甚至不敢跟他对视,视线最终停在郑栖的手腕,他正单手握着手机,手指分开而拿,另一只手灵活地点击屏幕。   这么静默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余旸只好用手指戳了戳郑栖。   郑栖没反应,还在看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一条群消息,好像是近期的集训计划。   淡蓝色的光芒反照在郑栖脸上,余旸等他看完,又用手指戳郑栖,这次郑栖侧过脸,朝余旸抬了抬眉,像是在询问他怎么了。   余旸调整了一下姿势,微微抬起下巴,咬了咬下唇,目光游离又扑闪,不敢看郑栖的眼睛。   郑栖有点不自在,呼吸绵长,接着他听见余旸喊他:“老公。”   “嗯?”郑栖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   余旸用双手托住下巴,认真看着郑栖,鼓足勇气:“我……喜欢你。”   郑栖呼吸一滞,他充分总结上次的经验,阻止思维扩散,久久地沉默着。   “郑栖!”余旸拍了他一下,把郑栖吓了一跳。   他怎么还没反应,是不习惯吗,余旸懊恼地爬到被窝里,凑在郑栖身旁,小声说:“我说我喜欢你——”郑栖给自己盖好被子,扯到喉结处,寻思了片刻,侧过脸,一本正经地说:“你信用卡我给你还了。”   作者有话说:求海星!老婆们!!!!   老婆太甜了 第34章 碰一下   “谁跟你说信用卡的事了!”余旸往他肩上捶了一下,郑栖笑着要躲开,余旸不让,还推开被子,钻到郑栖臂弯处,搂住他的腰身。   郑栖怕痒,一直在被子里动。   俩人笑闹着,余旸身上很好闻,还很光滑,他好像有点生气,但笑得开怀,郑栖觉得余旸像一只河豚,攻击力倒也谈不上多大,但被咬一口肯定很致命。   余旸的手放在他背脊,气息游离过来,亲吻他的脖颈,郑栖有种奇妙的感受——跟余旸结婚之前,他的人生正在下沉,他本人在溺水,是余旸奋不顾身潜水而来,把他打捞出来。   亲吻,抚摸……有感觉吗,郑栖问自己——身体每个细胞都在发烫,他托住余旸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呼吸凌乱,身体情不自禁地靠近,贴住对方好像更好受一些,空气里透着换气声,分不清谁比谁更好一点。   郑栖的手探到余旸T恤里,顺着背脊一路而上,余旸在出汗,他稍微撑起衣襟,帮他抖一抖,掌心落在余旸背脊,手指轻轻地挠一下。   余旸像一只乖顺的动物,慢慢把头埋在他心口,呼吸很烫,想到郑栖要离家集训,心间骤然裹着浓烈的情绪,舍不得——想起很小的时候,老师让幼儿园的小朋友排队领午餐,餐碟有四样菜,圆形凹格里一般会盛汤,今天是鸡蛋羹,还有肉沫。   余旸拿起勺子要舀下去,想了想又有点犹豫,好吃的都吃完,等下米饭吃不完肯定要挨批评。   从来那以后,余旸养成一个习惯,先把不喜欢的菜吃掉,顺带扒完饭,最后专心吃最喜欢的一道。   好幸福啊。   他就蜻蜓点水地吻了吻郑栖,慢慢退回到一旁。   郑栖枕着手肘,安静地看着他,另一只手还在给他挠痒痒,今天余旸倒是很乖,“怎么了。”   像是不开心,跟刚刚接吻时很不一样。   余旸用手指卷起郑栖的T恤,松开再用手指缠上,绞来绞去,他抬起眼眸,与郑栖对视,反正郑栖也不会懂,他就闷闷地‘哼’了一声,说:“没有什么。”   轻微的抓挠还在继续,余旸感觉郑栖手上有手茧,来回游动时有粗粝感。   过了一会儿,郑栖抬起手腕,手指换了个地方,挠下去,余旸立刻瑟缩在他怀里,为了表达不满,他没好气地推了郑栖一下,郑栖低笑起来,很自然地亲吻余旸的额头。   两个人呼吸相抵,余旸有点犹豫,指了指郑栖的领口:“我……能不能看一下?”说完,他觉得好热,脸颊也好烫,整个人都有点喘不上气来。   “嗯?”郑栖刚开始没明白,很快就反应过来,稍微挪动手肘,朝余旸靠近了一点。   默许了。   余旸看见郑栖的喉结上下滚动,下颚线甚至是喉结凸起曲线,都像某种无声蛊惑,他小心翼翼地靠过来,郑栖配合地偏头,好让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指尖勾住郑栖的领口,视线往里探,心跳瞬间慢了半拍。   “看见了吗。”   郑栖问。   “看……看见了。”   余旸目光闪烁,磕磕巴巴的。   郑栖感觉得到,余旸渴望他,又有一点畏惧,并且他很固执地保持畏惧,不愿意有人来破坏这份平衡。   很奇怪,余旸总能激发郑栖无限耐心——虽然脸上不情愿等他买冰淇淋,心里还是愿意等,会等到他来为止,但脸色一定臭臭的,还要吃掉他的冰淇淋。   不能丢面子。   郑栖说:“还可以碰一下——”说着,他从被子里找到余旸的手,顺着自己的小腹探下去,余旸的手很明显哆嗦了一下,犹豫再三,终于抬起手指,碰了碰那个坚硬又滚烫的地方,郑栖轻微地抬眉,长舒一口气,闭上眼。   真的可以吗……余旸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窒息了,但郑栖沉静地闭上眼,面容英俊而放松,他就大起胆子,深呼吸,微微张开手,握住它,好烫,正好包裹在他手心,握住时有轻微的跳跃,还有……经络遍布的嶙峋感,它很坚挺,有多坚挺呢,余旸收紧手心。   郑栖骤然弓起身体,整个人朝余旸凑过来,呼吸紊乱又游离,耳廓有点泛红,睁了睁眼又缓慢闭上:“你弄疼我了。”   “哦……哦……”   余旸心慌到不行,手心又开始出汗,到最后只好拿出来,轻轻放在郑栖腰间,“我想好蜜月想去的地方了——”最美好的体验,应该在美好的地方发生,总要铭记点什么。   郑栖睁开眼,目光柔软:“哪里?”   余旸凑在他耳旁说了什么,眼睛弯成月牙状。   郑栖说:“好,一定。”   俩人又说了一些话,多半关于日常吃什么、用什么,余旸问郑栖出发前还缺不缺什么,改天再去买,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   郑栖说集训地都有,很方便的,不用特意买什么。   余旸坚持:“不行——”“要好好挑一挑的,”他拍拍枕头,“家里的枕头那么舒服,以后在集体宿舍休息,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盖的用的,都要看一看的。”   郑栖看着余旸,眼底晕开清浅的笑意。   “我看看附近有什么卖场,”余旸拿出手机,在地图上搜索什么,眼睛忽然亮了亮,“明天去IKEA!宜家!”那里有好多居家用品,几乎能挑花眼,就算郑栖不会带很多东西走,说不定能买到不少好物,无论大小,用着舒心就是赚到。   郑栖点头,“明天问问爸妈,要不要一起去。”   余旸刚想说‘就我们吧’,想了想还是点头——郑栖比他还心细。   在郑栖的提议下,两边父母正巧周末都有空,大家约好了一起逛宜家,午餐也可以在附近解决,确实方便。   整个卖场分为好几层,周末逛街的人多,转了一圈以后,大家分散开来。   郑栖和余旸在厨房用品区域逛,玻璃罐搁在货架上,按大小排列,茶具也别出心裁。   不逛不知道,原来厨房用品繁多又巧妙,余旸心想,当初置办新房时真该跟郑栖一同参与,只不过那个时间节点微妙,现在应该也不晚吧。   拖把头超实惠,标签上写着买二送一,余旸挑了三个丢进购物车。   任何居家用品一旦堆积,特别容易引起顾客注意,余旸就是这样被吸引的,玻璃杯堆放在一起,一个扣一个,从远处看像一面玻璃墙,有两种颜色,藏蓝和浅蓝。   “买一对吧,当漱口杯。”   余旸准备选杯子。   但杯子卡得紧,很难从中间抽出一个出来,余旸看着最上面的玻璃杯,很明显被人摸了无数遍,杯口还有不少手印。   郑栖把购物车推到一旁,喊余旸过来:“我挪杯子,你来拿。”   就这样,郑栖一手握住最上方的杯子,再抬起另一只手臂,杯子间骤然空出一大截,余旸飞快地拿出一个,“好了!”他拍了拍手,列装杯子恢复原样,“再挑一个浅蓝的。”   郑栖用同样的方法开始挪浅色杯子。   直到玻璃杯轻放到购物车,余旸才松了一口气,郑栖也在认真摆放杯子,免得磕到碰到。   不知道为什么,余旸心里涌起一阵温热——哪怕再小的事,也可以跟郑栖一起完成,他不会觉得麻烦。   这么逛着,竟然也收获满满,余旸还挑到决明子枕头,想着郑栖到时候要是不方便携带,就给他寄过去。   购物车很快就满满当当,还塞了一个余旸喜欢的抱枕。   顺着电梯而下,再往前就是一楼了,仓库式储物空间,多半摆放大型家具——沙发四件套、成套出售的餐桌、客厅布置样板。   这时候群里有新消息弹出,是余海滨,问余旸在哪儿,再过一会儿准备吃饭了。   余旸拍了一张图发过去,再转过头,被货架上的转椅吸引。   说来也是奇,家里有书房,却没个像样的转椅。   郑栖站在不远处,单手撑在购物车上,在等余旸看完东西一起去餐厅。   “这个椅子要1999啊,”余旸翻开吊牌,“坐着舒服吗?”   “2999和1999有什么区别?看着差不多啊——”余旸开始对比货物,自言自语半天也没人理他,匆匆扫了一眼,没瞧见郑栖,他就拉住购物车,怎么拉不动,用力——好重啊,再拖一下,终于拖过来了,可是定眼一看,余旸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起来!”说着,用购物车里的报纸拍郑栖。   郑栖笑着挡开,手臂处圈住两只杯子,整个人窝坐在购物车里,但他实在太高,哪怕是宜家这种巨型购物车,他也只能坐进去,两只腿挂在购物车上。   “哎呀,好累。”   郑栖说,他还挪了挪枕头,垫在背后,一副要舒服躺着的样子。   余旸白了他一眼:“你倒会找舒坦。”   椅子太多,一下看不完,余旸不打算买了,推着购物车向前——他老公,郑栖就这么坐在购物车里,等着余旸慢吞吞地推他。   原来坐在余旸拖框里是这种感受,我比橙子厉害,郑栖心想。   “旸旸——”熟悉的声音响在身后,余旸回头一看,是爸爸妈妈,“哎?你们也逛到这里来了。”   周蓉说:“都11点半了,不早点吃饭吗,听说宜家吃饭要排很长的队。”   正说着,她朝余旸身后笑了笑,问:“小栖买了什么?”   余旸正要借机嘲讽一下郑栖,他真是太懒了,还要坐在购物车等人推他,可是一回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郑栖已经站他身旁,单手撑在购物车上,一副居家好男人模样,“买了枕头。”   老婆太甜了 第35章 太漫长   既然要远行,余旸免不了准备很多东西,还往郑栖背包里塞下好几瓶维生素C:“维生素片是备用的,平时还是要多吃水果,”从宜家买回来的枕头已经打包,就等着快递小哥上门,余旸清点完东西:“应该差不多了。”   郑栖回头一看,两个旅行箱,一个手拿式运动包,还不算他肩上背一个,“带的什么?”拎起来试试——是他老婆对他沉甸甸的爱。   “带不了那么多。”   郑栖蹲在旅行箱前,“集训要换场地,去好几个地方。”   说着,他打开箱子,里面归置得整整齐齐,T恤挺多,好吧,夏天热总得换着穿。   但毛巾怎么叠得像寿司卷,数一下,5个,他把毛巾掏出来,一团一团扔床上,“两条就够了。”   余旸不让,非要他塞回去,“毛巾要经常换,免得滋生细菌,带上带上——”这时候爸妈来上来,问他们收拾好没,准备出发了,余旸趁机又塞了不少东西进去。   郑栖看得头大,以余旸的标准来看,他才是那个最大的细菌吧,不让为什么要带多杀菌弹珠。   还好快递小哥及时到,大部分物品走快递,郑栖只用背双肩包。   家人们为郑栖送行,SUV不够坐,两辆车一前一后往高铁站开,郑栖和余旸单独开一辆,双方父母跟在后边。   等红绿灯时,余旸在手机上查天气,“你到了那边买点除潮剂,不然衣服洗完干不透。”   天气不好买除潮剂也没用,衣服还是会臭,郑栖木然答:“好。”   “附近有卖豆浆的吗?”   郑栖没过脑子:“有。”   余旸还是不放心:“对啊,再下单买一个豆浆机,还是自己泡的豆子好喝——”“不要了。”   郑栖侧过脸。   “黄豆也一起买,喝之前要泡几个小时,豆浆打好了记得过滤……”   余旸讲个不停,郑栖终于说一句:“真的不要了。”   “你在家每天都要喝豆浆的!”余旸也拧着眉毛。   ‘滴滴——’身后传来催促声,郑栖踩下油门驱车向前。   不知道大清早俩人是不是吃了炸药包,没说几句又开始意见不合,郑栖不想带那么多东西,余旸非要让他带,郑栖说:“干脆你也去得了。”   余旸一听这话就心梗:“我明天还要上班!我去不了——”说完,他眼睛都泛红了。   郑栖移开视线,没再说什么。   豆浆机买没买他不知道,反正余旸心情不太好,在晨间养生播报电台的烘托下,有点难为情地憋住情绪,还气鼓鼓地说:“你要记得跟我视频通话。”   “——好。”   “我还喜欢听语音。”   文字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知道了。”   车子驶入高铁站附近开始减速,下了车,余旸慢了半拍,还往旁边站了点,好让郑爸郑妈能跟儿子好好说话。   车站人来人往,姜敏伸手拥抱郑栖,眼睛晃着情绪,在他耳畔低声嘱咐了什么,又面带笑容,捏了捏他的耳垂。   郑爸揽住妻儿,他倒是很看得开,觉得孩子大了就该有自己的生活。   到最后只剩余旸没有拥抱郑栖,反倒躲在自己爸爸妈妈身后,从人缝悄悄打量郑栖。   郑栖将车票收好,看着余旸。   余旸躲得更厉害了,趴在余海滨肩头,只露出两只微红潮湿的眼睛。   “旸旸,快去呀——”周蓉笑着拍拍他的后背。   余旸站着不动,很固执地看着郑栖,觉得只要不跟郑栖拥抱,就不会跟他说再见一样。   郑栖朝他走过来,余爸要让开一些,余旸拽住爸爸的衣袖,最后还是架不住余海滨态度笃定:“是郑栖呢,旸旸。”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盛暑的太阳升起来,照在身上有点烫,余旸望着郑栖,他今天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爱穿黑T恤,手臂结实有力,手腕戴一块潜水表,更多时候喜欢把手抄口袋里,如果风大,他通常不站直,微微弓着背脊,低着头,逆风往前走。   “余旸。”   郑栖喊他。   余旸的视线停在郑栖心口,不自觉拽紧自己的挎包。   很快,他看见郑栖走近了些,两个人鞋子相抵,视线有轻微的晃动,他看见那只潜水表终于离开郑栖口袋边缘,郑栖的手停在半空中,朝自己微微张开双臂,“余旸?”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余旸喉咙一紧,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郑栖的手臂抱围过来,将他牢牢地抱在怀里。   余旸觉得好热、好难受,说不清哪里不舒服,肯定是太阳晒在身上疼,否则为什么呼吸不过来。   而郑栖身上比太阳还要烫,他哽咽着,也抗拒,但郑栖抱得很紧,他几乎动弹不得。   试着去回抱郑栖,摸到他坚实的臂膀,还闻见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泪水不争气地涌上来,视线晃得看不清郑栖的脸。   “再见……”余旸忍住泪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他很认真地说:“再见,郑栖。”   郑栖收紧手臂,气息沉下来。   余旸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吸了吸鼻子,伏在郑栖肩头。   过了一会儿,察觉到郑栖要松手,余旸先是皱眉,抱紧他:“不行,你还没有跟我说‘再见’。”   广播传来车次讯息,安检通道人满为患,郑栖得进站了,再晚一点说不定都要赶不上动车了,余旸很着急,声音颤抖,“郑栖,你还没有跟我说‘再见’,要说‘再见’的……”   郑栖松开手,站直身体,看见余旸微红的眼睛——有种泪意决堤前的脆弱,但竭力收住泪水,眼眶紧绷,又是那么固执而坚强,他的心继续往下沉,沉到哪里他不知道,他只想做一件事——偏头,呼吸靠近余旸,在他鬓角留下一个很轻的吻,“不说‘再见’,”他顿了顿,“我们还会‘再见’的。”   泪水顿时夺眶而出,余旸擦了擦眼角,表情却很宁静,还在努力地笑。   郑栖不敢看他的眼睛,怕多看一眼就走不了,他轻轻移开视线,敛住目光,用拇指擦拭余旸脸上的泪珠,拍着余旸的后背。   怀里有轻微的抽泣声,浅到几乎听不见,郑栖一直等余旸不哭了才松开手,“照顾好自己,”他抬起眼眸,没有悲伤,更多的是责任与托付:“照顾好爸妈——”“嗯!”余旸吸了吸鼻子,很安静地点头。   郑栖往后退,朝父母挥了挥手,视线最终定在余旸身上,他伸出手臂,朝余旸比了个拍照的手势,余旸似乎不怎么开心,郑栖的手在空中打转,示意余旸笑一笑,很快,郑栖嘴角带着弧度,收回手臂,像真的在拍照,‘咔哒’一下拍好,两只手最后停在心脏的位置,还拍拍心口,放好,藏起来,他朝余旸比了‘OK’,仿佛让余旸不要担心,示意他给自己打电话。   转身,取下双肩包,拎在手里,背包落在传送带,钻进黑色幕帘。   郑栖站在安检处,配合工作人员安检,再往里走就看不见入口了,他没有回头,即将安检完毕时,举起手臂,朝身后潇洒地挥手。   “再见,郑栖。”   余旸很小声,他已经不难过了,所有情绪融于郑栖那个清浅的吻中。   回去的时候是余海滨开车,问余旸:“小栖现在集训跟工作的内容一样吗?”   余旸说:“不一样,排量组有变化,秋季赛算是全国赛,之后他会跑全地形,有一个我记得是特技赛——”“这么听起来好像很危险哦。”   周蓉感叹了一句,“敏敏真是心大,像我就不放心。”   她看着余旸,几乎不能想象余旸离她太远是什么感觉。   余海滨有点担心:“常用药给他带了没?”听说车手训练容易摔,就算概率低,有备无总是好的。   说到这个余旸就骄傲起来:“当然带了呀,不然旅行箱怎么那么重。”   一家人笑起来,气氛总算没有方才那么悲伤,周蓉甚至提议:“旸旸,小栖不在家,要不过来跟我和爸爸一起住,这样平时还能照顾你。”   余旸说:“我可以照顾自己!”郑栖走前还让他好好照顾父母,哪能让父母继续照顾他,他还想好了,周末抽空去看望郑栖的父母,看看两位长辈还缺什么。   “由着他吧。”   余海滨笑道。   周蓉语气迟疑:“旸旸,那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不怕吗。”   “不怕不怕,”余旸放下车窗,“我还想养只猫呢。”   “养什么猫,你把自己喂饱了我就阿弥陀佛了——”反正他工作朝九晚五,很少加班,郑栖不在家他也不想出去玩,还不如养只猫打发时间,同事之前已经跟余旸说过了,等小猫断奶了就能抱回来。   车子快开到家附近,余海滨又嘱咐:“小栖职业比较特殊,你有假期多去看看他。”   “我知道,不要你说。”   余旸撑了个懒腰,一停车,他飞快地开门,‘咚咚咚’往楼上跑,不知道又要捣鼓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余海滨停好车,指了指屋内:“他刚刚不还挺伤心的吗。”   “伤心什么啊伤心,又不是生离死别。”   周蓉没好气地说,她环视四周,“猫养在院子里,绝对不能进屋子,我最不喜欢猫毛了!”   余海滨笑起来:“旸旸的猫还没来呢,瞎担心——”郑栖离家这几天,余旸起初有点不适应,先是觉得床太大,没人跟他抢被子,也没人给他抓痒痒;再来下班回来没人陪他说话,好在郑栖只要有空就会跟他视频通话,这么‘空虚’了几天竟也习惯了。   ——因为郑栖有答应好好补偿他。   新婚离别总是难捱,余旸加班加点提前完成工作,在软磨硬泡之下,领导终于批准他周五请假一天,这样周五连着周末就有三天时间,他要去看他老公!吼吼!   周四晚上离开单位时,同事还问他:“余旸,去看猫吗,小猫快满月了。”   “你帮我留一只,健康就好。”   余旸忙不迭坐回到车里。   同事说:“你自己说的啊,到时候别反悔。”   余旸倒车出来,放下车窗:“不反悔!”   他本来以为请不到假,只跟郑栖说周末过来,现在多出一天,正好算是惊喜,他提前看了地址,是跨省没错,但飞机票好买,就是到机场后得转几趟车——没办法,训练场地总是在郊外。   就这样,周五一大早,余旸带着旅行箱登机,心情前所未有的晴朗。   飞机降落时,余旸刚睡醒,听见空姐提醒乘客当地有雨,请注意携带雨伞。   下雨了吗,余旸往窗口探了一看,天空灰蒙蒙的,水汽重。   机场人来人往,余旸又是第一次来,先按查好的路线等公交,他要到一个交通枢纽处转乘。   这次他随身携带的东西并不多,就一个19英寸旅行箱,外加一个双肩包。   雨渐渐大了起来,好在公交把余旸送到枢纽站,他看着时间,张望大巴什么时候到。   廊檐下人头攒动,空气中氤氲着水汽,潮湿到让人喘不过气,背脊像泼了一杯糖水粘稠难耐。   雨珠成帘,顺着遮阳棚淅淅沥沥落下来,溅湿余旸的鞋。   正等到难捱至极,余旸侧过脸,瞧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身材高大,头发剃得极浅,正背对着自己,好像也在等大巴,雨水纷飞到余旸脸颊,他的心骤然清凉至极,身体远比大脑要实诚,他拖着旅行箱,拨开人群,奋不顾身地朝那人奔去——心跳加快,多久没见面了,四天,96个小时,5760分钟,345600秒,太漫长了。   该说点什么……余旸走到他身后,紧张到说不说话来。   到最后,他一踮脚,松开旅行箱的扶手,蒙住对方的眼睛:“猜猜我是谁、快点猜猜我是谁!”他笑起来,眼睛像月牙。   对方要拂开他的手,余旸不让,“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是妈妈告诉你的吗?”   手被谁拨开,回头,视线相撞。   余旸眼里的光芒骤然黯淡下去,眼角向下耷拉,站姿规矩,声音闷闷不乐:“你好,季凯。” 第36章 头好疼   “你好,余旸。”   季凯笑了笑,面容平静。   雨水还在继续,气氛凝结,余旸想说抱歉认错人了,又有点开不了口。   季凯率先打破沉默:“来看郑栖吗。”   余旸点头,想到季凯是郑栖认识多年的朋友,他慢慢放松下来,语气自然:“大巴什么时候来。”   “应该快了。”   余旸给郑栖发微信,说自己今天就能到,还在车站偶然碰到季凯。   郑栖好像在忙,暂时没回复消息。   “你今天没训练吗?”余旸问。   “今天没有,到附近买点东西。”   余旸看去过,他手上提了不少袋子,有一些像是日用品,另一个袋子上标着绿色‘十’字型,像是从药店出来。   余旸有点担心,“不会是谁受伤了吧?”   “没有,都是日常必备的。”   季凯说。   余旸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他没什么话要讲,眼睛到处看,终于找到一个新目标,是个水果摊,顶着一把陈旧的雨伞,摊主是个老人,正在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   雨势渐起,余旸不得不扬起声音:“等下车来了你跟我说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说完,他就消失在人群中。   过了一会儿,大巴终于来了,季凯朝四周看,余旸很快就冒出来,放完旅行箱,他动作迅速地排起队来,季凯比他晚一步上车,排他后边。   待前面的人找到位置,余旸终于看清座椅,左前方有一个空位,只不过旁边坐了个中年大叔,而这个座位的前一排两个位置都空着。   余旸取下双肩包,欠身跟大叔说:“我可以坐里面吗。”   大叔让了让,好像正在跟他儿子视频,一口家乡话,嘀哩咕噜一大堆,反正余旸听不懂。   季凯坐在余旸前面,发车前提醒了他一下:“得30分钟。”   “好的。”   余旸应声。   “喝水吗。”   季凯问。   余旸说自己带了,又很客气地问:“我买了沃柑,要吃吗。”   正说着,大巴启程发出轻微的震动声,乘客们聊起来,显得周围有些嘈杂,季凯大概没听见,转过身,静静地看向前方,还给自己戴上耳机。   手机震了震,郑栖回复消息了,是一条语音:“几点的车,来之前怎么不说一下。”   余旸随手拍了一张照片过去,说自己在大巴上,应该没多久就能到。   照片拍到季凯的背影,没过多久,郑栖打语音电话过来:“季凯也在?”   “是啊。”   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余旸心想。   “把电话给他。”   余旸皱眉:“不用吧,很快就到了。”   “余旸——”郑栖声音里带着淡淡的不容抗拒。   余旸只好把手机递给季凯,用口型说是‘郑栖’,也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季凯‘嗯’了一声,说:“没问题,是在特技赛场区吧?”   “这边下雨了,赛场呢?”季凯问。   过了会儿,季凯将手机递过去:“等下直接去赛场找他,我带你过去。”   余旸终于安下心来,原来郑栖是担心他找不到地方。   雨天路滑,大巴车速平稳,走到地势起伏处,车身随之轻轻摇晃,让人觉得很舒服。   余旸膝盖上放着一袋沃柑,果皮橘黄透亮,拳头那么大,看着很新鲜,他就买了一大包。   耳畔有轻微的说话声,过道前方的迷你屏幕正在播放广告,余旸顺手从口袋找出纸巾,将沃柑包起来,正要隔着纸巾剥果皮,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扒开袋子一看,准备挑个大的出来给季凯——再怎么说他也是郑栖的朋友。   但左看右看,还属他手里这个最大,他就把手里这个递过去。   季凯回头,一个金黄璀璨的橘子近在眼前,他听见余旸说:“给你。”   “谢谢。”   季凯收下了,橘子外面还裹着一层纸巾,没有蹂躏痕迹,他以为是余旸落下的,准备还给他,余旸剥沃柑很快,塞了一瓣果肉到嘴里,只顾着吃:“剥皮用的,免得把手弄脏了。”   “噢。”   季凯坐正了一些,视线一低,瞧见橘子果皮比一般的要紧实,靠近橘梗的位置有破皮,像谁不小心抠了一下。   车厢混着轻微的汽油味,还有因为雨水冲刷掀起的尘土气息,而果皮上白出来那一丁点,散发着某种清新——橘子皮沁人心脾。   他没有吃橘子,放在了口袋里。   不知过了多久,大巴停稳,乘客们陆续下车,余旸走在最后面,等其他人拿完旅行箱才去找自己的。   说来也是奇,车子开到30多公里以外,这里竟然没有下雨,只不过天色暗沉,偶有毛毛雨飘落——但那可以忽略不计,更像是空调排水管漏滴下来的水珠。   穿过赛场廊道,继续往里走,最后停在一栋楼房面前,这栋楼有个通道,另一边正对着赛场,能听见赛车轻微的嗡鸣声。   余旸正要偏头往里看,过道站着一个人,身上穿着训练服,正在摘手套,短发精悍利落,一抬眼,眸中带冷,下一秒浮现淡淡的笑意,静寂又不动声色,像是等了他很久一样。   余旸松开旅行箱的拉杆,朝那人奔过去,心脏涌起轻微的肿疼感,但又肿得发痒,停不下来……他跳起来,郑栖默契地接住他,气息相撞,两个人在幽暗的过道里接吻。   浅尝辄止好像还不够,余旸环住郑栖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郑栖敛着眉眼,很轻地笑了一下,吻了吻余旸的脸颊,拍着他的后背说:“有人。”   “噢……”余旸忙不迭站好,抱住郑栖的手还没松开,回头一看,季凯站在不远处,视线落向斜前方,没有打扰他们,语气很淡:“人送到了。”   “谢了。”   郑栖说。   俩人牵手往另一个方向走,郑栖接过余旸的旅行箱:“带的什么,这么沉。”   余旸凑近了说:“哪里沉了,都是宝贝。”   说完,他兀自笑起来,郑栖收回视线,眼角带着柔和的笑意,有关‘突然提前来了,路上又下起雨,出行不安全’的责备之语好像也说不出口了。   直到远离赛场,余旸才问:“季凯是换发型了吗?”他记得上次见面季凯发头稍长。   “比赛忙,短发好打理。”   季凯跟郑栖身高相差无几,又剪了短发,难怪认错人了,余旸抚了抚心口。   这次车手们住的地方跟基地大不相同,有点类似宿舍性质,一个车队的都住在同一层,郑栖用钥匙开门:“307我住,305、306、303住的都是熟人,晚点带你认识他们——”锁孔弹撞,门缝‘嘎吱’作响,余旸正要进去,郑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用背脊抵住锁孔,挡在余旸面前,微微抬着下巴:“他帅我帅?”   “——啊?”余旸诧异地看着他,这是在整哪一出:“谁啊?”   郑栖不说话,双手环胸,大有不说绝不让路的意思。   余旸在心里嘀咕一句‘笨蛋’,完了,他不会是在说季凯吧。   上帝作证,真的不是故意认错人,余旸告诫自己一定要机灵点——没事千万别招郑栖不痛快,他生气起来……上回那个牙印过了好久才消下去。   现在想想,咬一口还算轻的,郑栖要是知道他认错人,那不得宰羊。   太可怕了。   “当然是你帅啊。”   “没听见——”郑栖语气慵懒,“大点声。”   “你最帅!”   “什么。”   郑栖凑过来,像是没听清,眼底藏着笑意。   余旸语速如弹珠:“你最帅宇宙超级无敌特别帅你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说谎劈死我算了!”说完,还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郑栖终于笑起来,表情矜持又带点骄傲,这才推开房门。   狗头保命成功,余旸松了一口气。   光线有点暗,匆匆扫一眼,一居室的结构,进来就是主卧,郑栖的屋子收拾得干净,鞋子整齐摆鞋架上,只不过相比起之前的宿舍,没有太多属于他个人的生活气息,更像是临时休憩地。   郑栖站衣柜前换衣服,“洗个澡吧?热水器有水。”   “你先洗——”余旸打开旅行箱,要把东西慢慢收拾出来。   郑栖回头,瞧见余旸在拆除潮剂,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肯听话的,他就拎了件T恤进浴室。   玻璃窗传来轻微的‘哔啵’声,雨点砸下来了。   沿着墙壁走,余旸终于摸到壁灯开关,柔光洒在头顶。   除潮剂是盒装,握在手里沙沙作响,想到衣柜和抽屉都得除除潮,余旸分别放了两盒进去,起身时被角落的东西吸引——是个黑色帆布包。   很快,郑栖冲完凉出来,让余旸赶紧洗个澡,至少会舒服一点。   “你把吉他带过来了?”余旸回过头。   郑栖擦着头发,瞧了一眼余旸,不知道他倒腾了什么,后背浸湿一大片,脸颊泛红,像是热出来的,“热也不知道开空调。”   说着,郑栖找到遥控器,‘滴’一声,空调叶片抬起,冷气徐徐散开。   读书时余旸就听说郑栖吉他弹得非常好,只是从来没有近距离听他演奏,“等下你能弹一下吉他吗?”余旸充满期待。   “先洗澡——”郑栖说。   “要弹吉他!”   郑栖闭了闭眼,看样子是同意了。   余旸‘噢耶’一声,火速冲进洗手间,在里面‘叮铃哐啷’直响,郑栖眉峰跳了一下,以为他在里面摔倒了,但伴着水流淅淅沥沥而下,总算安静了点,一切恢复平静,他的眉眼才舒展开来。   这个屋子朝向好,靠南的位置有个飘窗,郑栖收拾杂志,堆放在旁边的柜子上,他没有拿出吉他,只是坐在飘窗前看手机——这里地处郊区,周围没什么好玩的啊,郑栖皱了皱眉。   过了一会儿,余旸的声音从浴室传来:“郑栖——”“干嘛。”   “我忘拿衣服啦!”余旸说。   郑栖放下手机,走到余旸的旅行箱前,“穿哪件?”   余旸说‘都可以’,又问:“你再看看我有没有带休闲短裤。”   郑栖翻找了一下:“没有。”   “肯定有——”余旸坚持,“你好好找一下。”   如果是自己的箱子,郑栖肯定要翻个底朝天,顺便把东西都掏出来,但余旸爱整洁,又喜欢收纳,他就没有动作幅度过大,耐着性子一件一件找,发现真的只有长裤。   “找到了吗。”   余旸问。   想到余旸非一般的固执,万事要符合意愿他才真正心满意足,郑栖说:“找到了。”   说着,他侧身站在浴室门口,手臂停在靠近门锁的位置,很快,门缝打开,一只白皙瘦削的胳膊伸出来:“给我吧。”   浴室门重新合上,下一秒余旸就在里面抱怨起来:“要短裤——”郑栖有点躁热,肯定是空调马力不足,他松了松领口给自己扇风:“先穿着吧。”   “短裤穿着凉快。”   余旸跟他理论起来。   郑栖坐在床边,用手臂撑住身体,支着长腿,语气懒懒的,“一样的——”正说着,余旸推门出来了,他穿了件黑色T恤,上面是宇航员探索宇宙的图案,室内光线柔和,又因为是雨天,显得行星四周那道萤色格外耀眼。   他皮肤白,穿黑色T恤也挺好看,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同样的衣服穿郑栖身上显得熨帖,有种肌肉饱满感,穿余旸身上就变成清秀与灵动。   很明显这件衣服不是余旸的,因为T恤有点长,都遮到他大腿附近了。   “我说要休闲短裤,”余旸又径自翻找旅行箱,“哎,好奇怪啊,是我没带吗。”   郑栖说:“穿我的就好。”   还不用穿裤子,凉快又省事。   东西没找到,余旸站起身,轻轻椅靠在柜子前,郁闷地着擦头发。   空气骤然恢复安静,弥漫着淡淡的沐浴露清香,还挺好闻……等等,这什么啊,是樟脑丸吗,郑栖皱了皱眉,结合灵敏的嗅觉,视线最终停在某个地方——进门处的角落有粒白珠子,绝对是它。   郑栖人未动,余旸瘦削的脚踝忽然闯进他的视线,他穿一双宽大的拖鞋,站也不好好站,一只脚站稳,另一只停靠在脚踝处,还轻微挪了挪。   视线再往上,是余旸白皙笔直的腿,T恤宽大,恰好遮到他大腿处。   雨天,空调徐徐释放冷意,空气沉闷,还有该死的、带着樟脑丸气息的沐浴露清香。   郑栖头好疼。 第37章 关灯了   必须把樟脑丸弄出去,郑栖受不了。   这么想着,郑栖站起身——面前出现短暂的阴影,余旸心跳加快,下意识往旁边站,忽听‘吱呀’一声,门好像开了,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嘀咕噜’直响,像是弹撞到斜对面,又在廊道里滚个不停。   一脚踢飞樟脑丸,舒坦。   郑栖坐回原处,深呼吸,虽然空气里还是有残余,至少比刚才好点。   “有吹风机吗。”   余旸问。   郑栖在外工作几乎不用吹风机,通常擦两下得了,“没有。”   “阿嚏——”余旸捂住鼻子。   是不是空调温度太低,郑栖找出遥控器,26度,还算正常,“我帮你擦吧。”   余旸想说不用,过一会儿就干了,但郑栖已经接过毛巾,托住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擦起来,还示意他坐在飘窗处,这样会舒服一点。   余旸坐下了,他的短发比郑栖稍长,发量多,要擦干没那么快,不知道郑栖是不是没有给人擦头发的经验,毛巾横卷起来,余旸觉得毛巾在他脖颈处乱飞,扫得他不舒服。   余旸双手撑在飘窗台面上,一副被揉惨的表情——非常郁闷地瞅着郑栖。   郑栖眸光闪烁,不太自在地收回手,将毛巾叠起来。   余旸觉得还不如不擦呢,擦完心情更低落——发型肯定不帅,毛烘烘的,啊!好烦。   见他有些闷闷不乐,郑栖的手落下来,穿梭于余旸的短发,头发没完全擦干,柔软,发梢微凉,挠着他的手心。   他看到余旸的发旋,视线再往下,是余旸白皙的脖颈,黑色T恤衬肤色,余旸很瘦,撑坐时肩颈处有明显的锁骨窝。   郑栖微微地出神,敛着眉眼,内双出来了,情不自禁低头。   ‘阿嚏——’余旸肩膀随之晃动,郑栖回过神来。   余旸扯出几张纸巾擦鼻子,像是有点感冒,还让郑栖离自己远点,免得传染给他。   郑栖靠着旁边的墙壁,兀自出神了一会儿,侧过脸:“你不困吗。”   为什么不睡觉。   “我不困啊,”余旸在飞机上睡了一路,大巴摇摇晃晃,他见缝插针地补觉,就是为了见郑栖:“刚刚不是说好了吗,要弹吉他的。”   青春期太多愿望没实现,现在得一件一件实践才能满足。   我天,为什么要弹吉他,为什么还不睡觉。   “去拿琴啊。”   余旸催他。   郑栖站那儿不动,侧过脸看余旸,挺不情愿的。   余旸仰起脸笑,充满期待:“快点吧!老公——”郑栖只好取出吉他,坐到余旸身边。   这把琴余旸还没见过,跟郑栖家里那把不一样。   琴枕光滑,小众品牌,借着灯光,能看见面板上有细微痕迹,看得出来经常弹,有种虽然不昂贵,却能随身携带的亲切感。   今天郑栖调音挺慢,每个旋钮都调一遍,余旸也不心急,就坐旁边耐心等着。   卧室灯光柔和,玻璃窗上反着雨天冷光,两种光线缠绕在一起,散落在吉他上,余旸看见音孔处偏暗,旧报纸一样的颜色,琴弦粗粝,轻轻拨动,和弦声响在空气里——下一秒,郑栖忽然按住琴弦:“我不想弹。”   说完,他呼吸有点沉,目光轻轻落在余旸身上,喉结上下滚动。   余旸说:“以前都是你弹给别人听,我从来没听过。”   真的是……过分,在学校当孔雀,怎么结了婚才艺也不分享分享。   郑栖一脸被迫营业表情,最终还是问了:“想听什么。”   “《那些花儿》、《同桌的你》、《蓝莲花》……”接着,余旸说出一堆经典曲目,还说:“五月天的《温柔》前奏超好听,如果能弹唱就更好了。”   郑栖握住琴枕:“你开演唱会啊。”   “你凶什么凶。”   郑栖闭了闭眼,说:“嗓子疼,就指弹。”   指弹就指弹,余旸抱住膝盖,往窗户旁边坐了点,免得等下郑栖弹奏空间不够。   正式弹之前郑栖有试音,手指顺着格子爬一遍,找找手感,他定了定神,按住琴弦,声响骤然消失,很快,清脆、流畅的声音响在空气里。   余旸的注意力全在郑栖左手上,灵活,和弦转换又准又稳,时而横按,时而向下滑移,无名指像在跟琴弦谈情说爱,揉按两下,又松开,再扩指。   那声响呢,伴随着掌心击打琴箱,怦然撞到心里,右手也是,指尖变动特别快,急促到耳朵都快跟不上节奏。   扫弦,拍打琴箱,‘嘭——嘭——嘭’,左手迅速变换和弦。   手指游走,揉按间从不省力,抬起时又充满轻盈,两只手在品柱间相互角逐,左手挑逗,迅速往后退,右手洒脱到要命,在六根琴弦上飞速拨动,左手指间扩开。   在视觉听觉的双重冲击下,余旸觉得郑栖弹的不是琴弦,是他的心弦,‘嘭——’,共鸣声来了,像飓风席卷沙滩。   击打声还在继续,心往下沉,溺在一阵又一阵的扫弦中,窗外是不是在打雷,怎么有轰隆声,还有亮光,余旸回过头看窗,好像是闪电。   也是这时候,角逐般的节奏感在消退,换成一种柔得不能再柔、又刚脆刚脆的声音,闭上眼,余旸能想象郑栖的指腹在摩擦琴弦,最粗的那一根。   人琴和一,郑栖甚至都没开嗓,手臂和身躯仿佛跟节奏融为一体,他的手臂有力,抱住琴时有种窒息般的温柔,指尖……在琴弦跳跃,这首曲子好熟悉,一时说不上来,节奏上来了,伴着轻微的指腹摩擦声,像声响冲破沙滩,滑音,瞬间沉下去,‘咚——嘭嘭嘭’,头皮有点发麻。   要命的是郑栖忽然抬眸,他眼里浸着情绪,眸光游离又缱绻,像是无所谓,又像是偷偷看你,微微闭上眼,太阳穴像随着弦声扯了一下,再睁眼,定定地看着余旸,稍微抬起下巴,咬唇,倨傲又沉醉其中,余旸撞上他的目光,觉得自己简直快要淹没了。   脑海里浮现一帧帧光影,想起跟郑栖同班的岁月,两个人几乎不说话,除非是值日周,余旸扫到郑栖的座位,说一句‘麻烦让一下’,郑栖站起身,坐到桌上,晃着两只腿,仰头喝可乐。   可乐很好喝吗,为什么无论天晴还是下雨,可乐!总能!总能跟郑栖无条件接吻。   光线很柔也带点暗,郑栖凭着肌肉记忆弹奏,琴弦声还在继续,为什么他每看余旸一眼,余旸都要悄悄躲开。   郑栖对余旸好奇——至少跟他以前认识的人不一样,他没怎么靠近自己,甚至刻意保持点距离,可是沉浸其中,赤脚抱住膝盖,跟随琴声打着节拍的样子,让郑栖久久不能忘记,还想到学生时代常听到的一些话。   ——郑栖你好帅!   ——郑栖你好有钱!   ——郑栖你好冷漠!   余旸就不会这么说,他会说‘怎么你很拽吗’,‘有钱怎么啦,有钱我不能抓紧时机赚钱吗,猪头一个’,‘你很机车欸’,‘你不理我,我就自己玩,我开心着呢’,‘你有好吃的吗,也给我吃一口叭’,‘请不要自作多情,我也没有很喜欢你,就……还好’。   是很喜欢吧,否则为什么郑栖能感受到一张磁力网。   这种喜欢又让郑栖感受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像探险者呼吸到氧气,在地球上生活要遵守牛顿三定律,请尽情驰骋——请尽情飞翔——也请尽情坠落,地心就在这里。   你跑不掉,也别想跑。   爱让人生长出某种自信,因为余旸的存在,郑栖感觉到余旸单纯喜欢他这个人,而不是【郑栖】这个人附属带来的一切,比如家道中落前的声势,比如因为长相带来的关注,是跟他一样的、纯粹又内敛的人,他们都有某种壳,用来保护自己,仰观宇宙,再窥一窥人世。   【郑栖,你想变成什么】   【——我想变成螃蟹】   【那我不做螃蟹了,我要变成宇航员,去太空看我的陨石】   时间有形状,也有气味,还有声响,郑栖的手腕有点沉,伴随着呼吸困难,指尖仿佛抬不上去,不想弹——不想弹了,但余旸那么享受,比自己还要沉浸,就好像少弹奏一秒,有点对不起他,再坚持一下……有滑音,手指没按好,切换和弦,鬼知道右手在弹奏什么,肌肉记忆宣布罢工——右手误触到琴弦,手指撞击琴箱,音孔发出杂乱的声响。   余旸睁开眼,忽觉吉他声骤消,谁的手伸过来,握住他的脖颈,稍一用力,将他整个人都带过来,‘哐’一声,手肘撞到琴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闷撞,触觉比痛觉更快一步到达,郑栖的吻落下来,比飓风温柔,也更浓烈——呼吸间滚烫,充满占有欲。   手臂挂在他脖颈处,余旸本能地张开嘴,郑栖闯进来,近乎追着他吻,吮吸片刻,松开,再纠缠过来,余旸摸到他的后脖颈,有薄薄的汗意,回应他的亲吻。   两人之间隔着一把吉他,郑栖不想松手,也抽不出空拿开吉他,另一只手从琴颈穿过来,抚到余旸腰际处,余旸很明显战栗了一下,吸气,腹部往回收,伸进去,余旸抱紧他的脖颈。   这种拥抱好像不能满足郑栖,他气息辗转,游离到了余旸的脖颈,余旸先是躲了一下,很快又偏头,露出白皙的脖颈,纵容他亲吻。   郑栖抱起余旸,连人带琴,一起放床上,最后他嫌吉他碍事,手一推,让吉他顺着床单往上挪,挤到枕头上,余旸只睡在床一半的位置,两条腿垂在床边。   两个人呼吸相撞,郑栖单手撑在床上,搂住余旸的腰,把他往上带了点,吉他磕碰到木床头,发出一阵轻微的撞击声,“吉他……”余旸要伸手救它。   郑栖拦住他的手,“磕不坏。”   说着,他一边跟余旸接吻,一边摸到墙上,‘啪’一声,灯关了。 第38章 是婚戒   室内陷入一片昏暗,静得能听见彼此呼吸的声音。   雨水‘吧嗒吧嗒’,伏挂在玻璃上,一滴滴积攒,终于抵不住重力,加速滑落,在玻璃上洗出一道泪痕。   光线呈现银灰色,从斜窗泼洒至室内,空气里涌动着潮意,还有微不可察的气息,像洗发水,也像剃须泡沫在发散。   余旸微微睁开眼,心跳顿时慢了半拍,郑栖跨坐在他身上,手往后颈一伸,迅速脱掉T恤,精悍的胸膛近在眼前。   接着,郑栖弓着腰,朝他匍匐过来,手伸到他衣服里,一寸一寸抚摸。   两个人脸颊相贴,余旸像等待一场暴风雪,紧张到不能动。   郑栖托住他的下颚,动作很轻地让他跟自己对视。   郑栖的吻也是这时缠上来,他身上好好闻......带着年轻男孩的滚烫,发间是薄荷味,肌肤相贴,能闻到很淡海洋矿物香气,他吻得炽热,也不知魇足,需要喘息就单手撑在余旸耳畔,气息游离片刻,又低头寻找余旸的呼吸,换气声、缠绵声此起彼伏。   重量来了,郑栖几乎压在余旸身上,手还在游走,拨动余旸最敏感的那两个点,余旸本能地蜷缩起身体,往他怀里拱,情不自禁地喘气。   郑栖的手指勾住什么,往下,再往下,余旸心跳加速,全身血液加速流动,甚至感受到太阳穴紧绷,郑栖吻他的脖颈,在他彻底缴械那一刹,手腕继续往下沉,余旸忽觉身下微凉,某个部位可耻地暴露在空气里,他本能地并拢腿——夹住郑栖的手。   据说第一次很痛,痛到足以铭刻很久。   余旸的手臂还挂在郑栖脖颈处,两个人气息相对,骤然涌起陌生又极其刺激的快感,视线相撞,余旸有些难为情,悄悄移开视线,郑栖追着他的目光而来,先是浅尝辄止地吻,慢慢变成交换呼吸般的对视。   这种对视太过致命,郑栖敛着眉眼,用一种很柔、近乎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他。   双腿还没有松开,郑栖的手不能动——他当然可以强行抽离出来,但余旸期待又无比忐忑的样子让他不得不保持耐心,到最后,他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将呼吸埋在余旸身上,缱绻地蹭着他。   余旸的心像跳跳糖一样‘哔啵’作响,他抱住郑栖的头,生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怜爱——像狮子求爱,也像极了孩子,需要他,渴求他,用无声的方式撒娇,颇有不给就不起来的固执与索要。   给他.….给他,都给他,脑海里充斥无数道声音。   余旸情不自禁地吻他,手指穿梭于郑栖的短发,呼吸交换,喘息,吻住彼此的唇舌,这种热烈又澎湃的回应之下,余旸终于张开双腿光线很暗,郑栖的身影挡在余旸面前,很快,余旸听见抽屉‘哧溜’响了一下,郑栖从中取出什么东西,一并捏在手里,撕开一圈透明包装,挤到手上,手腕下沉,最终慢慢涂到余旸身下,余旸战栗着,本能地握住他的手臂,让他动作轻点。   郑栖吻他的唇,说‘好’,又朝下面看,眉峰微皱:“应该还不够,才一指。”   有异物进入的感觉并不好受,余旸别过脸,轻轻咬住自己的手背,深呼吸,努力不发出声音。   郑栖单手撑床上,另一只手在帮余旸扩张,眉眼沉寂,带着淡淡的眷恋,又带点势在必得。   直到感觉到差不多了,他收回手,俯身扯出纸巾擦手,用嘴叼着安全套,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将裤子往下扯—-余旸的脸颊顿时发烧,用手背挡住眼睛。   郑栖欺身而来,握住余旸的手腕,慢慢跟他十指相扣,两个人缠绵到极致,他稍微调整姿势,眸光沉下去,用危险而充满占有欲的目光看着余旸。   下一秒,余旸闷哼,全身紧绷,简直呼吸不过来了一—疼,密密麻麻的疼,甚至郑栖每动一下,他都觉得浑身在撕扯,而郑栖还在进攻,丝毫没打算停下来,尽管脑海里想象过此刻无数次,真正经历时,疼痛让余旸试着推开他,但郑栖岿然不动,甚至再一挺,撞得余旸呼吸颤抖,.“.…..”“好疼......郑栖.....”余旸的声音透着哭腔。   郑栖俯身吻他,“是不习惯。”   他缓慢抽动着,又说:“我看了,刚刚好。”   实际上他还没有完全进来,余旸鬓角湿漉,手腕垂放在枕头上,呼吸间有些抽搐,郑栖顺着他的小腹抚下来,推开余旸的大腿,“放松。”   说着,他往里面进了些,余旸被动地接纳着他,手心抵在他腹部,这道力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看似抗拒,实则在寻找附着力-—余旸抬了抬腰,更靠近了他一些。   郑栖身上很烫,包括进入余旸身体的部分,随着节奏加快,余旸渐渐在疼痛中感受一种满足——被填满,不用担心失去,郑栖完完全全属于他。   双腿环住他的腰身,被他撞得一颤一颤,抵死缠绵是怎么样一种感受,形容不出来,他只知道郑栖在他耳畔喘气,像在他身上游弋。   抽搐,颤抖,在快感到来之前,余旸特别想看郑栖的眼睛,郑栖却用手覆盖他的视线,不让他看。   拂开他的手,一定要看个究竟......视线晃动,光影在头顶眩晕,余旸看不清,凭着本能想要拥抱郑栖,郑栖俯身,侧躺在余旸身边,亲吻他的后背,越是这样,余旸越要回头看他-—两个人的呼吸近得不能再近,身体在做最亲密的事,余旸看见郑栖泛红的耳廓,他的脸颊也好烫,接吻的时候,郑栖的脸庞藏在昏暗中,几乎瞧不出情绪,“侧着吧,侧着舒服一点。”   “不......余旸不想背对着他。   郑栖的手从余旸后腰穿过来,搂着他的背脊,手臂一收,将他整个人带到怀里,两个人视线相撞,余旸心跳特别快—-原来不是后入式姿势,郑栖推开余旸的大腿,探寻让他痴迷又好奇的地方,顶进去,亲吻余旸的鬓角,如果他抗拒,将他的闷哼一并吞下去。   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被郑栖喜欢是什么感觉这一刻,余旸清醒到想要流泪,原来在他冷酷的外表下,是这样一颗热烈又蓬勃的心,他强势,也温柔,不讲道理又难免带点孩子气,他像一道风,强留当然留不住,飓风让人懊恼,但也壮丽到让人无法抗拒。   迎接他的喘气,他的滚烫与坚挺,是时间停留在此刻的意叉。   跟郑栖结婚之前,余旸很喜欢制作手办,他喜欢按部就班、好好规划的生活,哪怕是晒太阳,也先要穿上干净袜子才可以。   郑栖恰好相反,他随心所欲,人生真谛是每个当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他打乱余旸对婚后的规划,初吻没有在星空下完成,是母校随处可见的花坛边。   第一次做爱不是在蜜月旅行,更别提什么星辰大海,是一个远离家乡,跨省之外的郊区,余旸闭上眼,好像听见楼外的野猫在低声唤友,心脏‘怦——怦-一”跳着,任由自己慢慢沉沦。   手臂环住郑栖的脖颈,要他的吻,要他的呼吸,要他拿全部的爱情来赔——赔余旸长达十年的暗恋。   身下节奏加快,郑栖按住余旸的肩膀,低伏在他耳畔喘息,再顿住,猛地撞击过去,往回退,再抽插着,他的手心颤了颤,一股热流迸发而出,冲击余旸最后疲惫又余热犹存的身体。   郑栖像失重一样往下沉,压在余旸身上,呼吸紊乱,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他尽情地、肆意地在同样热烈回应的余旸身上彻底释放出来,体验到极致快感。   恨不得去死,做完绝没有遗憾的空遁感。   两个人背脊湿濡,紧紧地抱在一起,像连体婴儿一样不肯分开,良久,郑栖手臂处垂下一滴泪,手心顺着眼泪坠落方向抚上去,是余旸湿漉的脸庞。   为什么哭,他不懂。   但他好像不能放任余旸这么哭,因为余旸的眼泪肯定会将他淹没。   如果非要对时间求极限,余旸肯定是他人生曲线上的极点,他在高处时,完全看不到余旸,处于低谷时,人生求导,一切刷新为0,余旸像海水陪伴鲨鱼一样陪伴着他,明明亲密到窒息,平时却几乎感觉不出来。   可是如果现在有人要他把余旸交出来,那他不能活了。   求二阶导数呢,郑栖亲吻余旸的眼皮,好像在无声拜托他别哭。   —-二阶导就是现在,浓烈又汹涌,海水在沸腾!   是不是余旸觉得不舒服,不够快乐,郑栖的手往下游离,握住余旸,上面沾着些许湿濡,还好..…..不像毫无快乐,他微微闭上眼,说:“我帮你一下吧。”   说着,收紧手心,上下移动着,还时不时松开手,用手心抵住余旸最敏感的顶部,包裹,用力,再松开,余旸在他怀里轻微抽搐,低低地喊了一声‘可以了'。   郑栖闭上眼,手里的动作还没停,湿濡感加重,再一用力,余旸蜷起身体,语气间带了点责怪:“你有手茧,嘶——”有个冰凉又坚硬的东西一直膈着他。   郑栖很轻地笑了。   “你的手!”余旸不满地推他:“不弄了......”郑栖睁开眼,余旸已经起了反应,好像还差那么一点,他包裹住那个地方,放在手心揉捏着,再松开,一股热流终于冲到他手上,随之而来的是余旸的推搡:“你的手弄得我好疼……   “是婚戒。”   郑栖说。   余旸抬起眼眸,铂金戒指光泽很淡,简约大方的款式,可能跟肌肤相比,再温润的设计都难以避免冰冷、坚硬。   戒指当时是谁买的?记不起来,反正结婚很匆忙,去民政局领完证,俩人各拿一本证件,这事就完了。   噢,有在神父面前宣誓,观礼者是亲友。   当时觉得能跟郑栖结婚就好,觉得就能知足,没有任何遗憾。   今日初尝滋味,才明白‘贪心’为何物,尤其戒指套在郑栖左手无名指上,他就像拽住风筝那根线,扬起游艇那张帆,余旸抱紧郑栖,伏在他肩头呼吸,呼吸要轻,再颤抖一下,声音恐怕就会哽咽——走了好远、好远的路,终于可以歇一歇。   良久,余旸才说:“你之前都不戴。”   郑栖揽住他的肩膀,“以前没离家那么远。”   两个人肌肤相贴,余旸抚上他的背脊,触碰到一处肌肤不平:“这是什么?”他微微抬起头,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看见郑栖手臂后侧有道伤疤,靠近手肘的位置。   郑栖轻描淡写地说:“摔的。”   “你也会摔吗。”   “职业选手必经的,”郑栖目光释然,望着天花板,“摔多摔少罢了。”   余旸眼眶湿润:“疼吗。”   “——不疼。”   郑栖收拢手臂,拍着余旸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他:“都好了。”   余旸控制住气息,将情绪慢慢消化下去,倦意仿佛也来了。   郑栖陪他睡了一会儿,但他实在觉得口渴难耐,这才记起今天忘买矿泉水,再烧水恐怕来不及,他又是个急喉咙,渴了拿着矿泉水直灌。   视线一转,郑栖瞧见床头柜上放了什么东西,“你买橘子了?”   塑料袋在空气里轻微响着,环住自己的手臂忽然松开,朝另一个方向探去,余旸微微睁开眼,“是沃柑,不是橘子。”   郑栖拿出一个,“有点渴。”   余旸换个了舒服的睡姿,安静地看着他。   橘皮气息散在空气里,细微的果皮渍‘滋’到余旸脸上,眼尾下意识收紧,眼睛感受到一阵轻微酸涩,再睁眼,他发现郑栖剥橘子还挺认真,橘子皮没断,果皮连在橘梗处。   掰开橘子,郑栖正要给自己解渴,忽然低眸笑:“你吃吗。”   余旸趴在枕头上,轻轻摇头,眼角带着笑意,就这么看着郑栖。   郑栖大快朵颐起来,腮帮子鼓鼓的,还能听见轻微的咀嚼声,“挺甜。”   “沃柑是比较甜。”   余旸说。   郑栖说:“不一样吗,”他手里掂着果皮,“都是橘子。”   “沃柑和橘子不一样,”余旸给自己盖上薄毯,躺在郑栖身旁,“我喜欢吃沃柑,所以买了好多。”   “真的不吃吗。”   郑栖看着余旸,他手里只剩两瓣了。   余旸说:“我在车上吃过。”   郑栖递了一瓣到他嘴边:“真的很甜。”   说着,让他张嘴。   余旸这才吃下去,橘汁饱满,果肉鲜嫩,好像比大巴上吃的还要甜。   沃柑有籽,吃着吃着,就得吐出来,郑栖的手忽然靠过来,里面积攒了不少籽,示意余旸吐到他手心。   两个人就这么靠在一起,分享完一个沃柑,郑栖搂住余旸,另一只手稍稍攥紧,用力,果皮带着籽‘嗖’一下飞进垃圾桶。   还挺准,郑栖嘴角上扬,笑容轻松。   空气里橘皮味弥漫,混着郑栖身上的体温,余旸觉得沃柑好像要熟了。   床上一片凌乱,吉他被挤到角落,还好能抵在墙面上,不然‘哐’一声摔下去,郑栖该心疼了。   他这个人比较敝帚自珍,自己的东西越旧越喜欢,用的时候通常没那么爱惜,真要失去了,才知珍贵。   ——郑栖以前写在作文里的话。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了震,郑栖拿过来看,是队友发的微信,问他们俩在哪儿,晚点大家一起吃个饭,招待招待郑栖的家属。   郑栖笑了,回消息前问余旸:“晚上有聚餐,去吗。”   “去啊。”   余旸睁开眼,眸光明亮,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周末你们有训练吗?”   郑栖飞快点击手机屏幕,像是没听清,‘嗯?’了一声,又说:“哦,周末训练少一点。”   发完消息,他收回手机,“你来了,骆教练肯定拿我没办法。”   两个人相视而笑,都舍不得移开视线,又禁不住长久对视,只好移开目光,保留那份心照不宣。   出发前,郑栖想洗个澡,问余旸要不要一起,余旸没说话,但浴室的门没关紧,他赤脚走过去,推开门,耳畔水流声越发明晰,潮意在上方涌动,海洋矿物气息顿时扑面而来,原来是运动款沐浴露。   浴室门重新合上,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换气声。   是了,爱与欲只稍加纠缠,从此割舍不下。   郑栖下午请假来见余旸,这个时间出发天色尚早,只是雨还没停,他给骆教练打电话:“车钥匙呢?行,借我用一下——”说着,他带好房门,示意余旸准备走了。   雨天赛道空旷,余旸跟着郑栖往侧门方向走,原以为两个人要戴上头盔,在细雨中骑行狂欢一阵,享受片刻肆意滋味。   ‘滴滴’一声,前方有双闪,是一辆吉利SUV,这车不贵,性价比高,居家出行常用,郑栖拉开车门,“走吧。”   余旸坐到副驾驶室,系好安全带,抬眼瞧见挡风玻璃前有三个弹簧玩偶,每个玩偶脸上嵌上照片——标准的一家三口,左边笑意温和的男人让余旸觉得眼熟,哦,是骆教练。   “去哪儿?”余旸问。   郑栖放下车窗,偏头看着后视镜,开始倒车:“去热闹地方转转。”   他们居住地所在的省份经济发达至极,还有什么地方比那里更热闹,余旸看向车窗外。   “笑什么啊。”   郑栖瞟了他一眼,专心看着正前方。   余旸清了清嗓子:“没什么。”   车子往南行驶,天空依然灰烬至极,空气却特别好,郑栖专心开汽车的样子让余旸想笑——世人常劝风尘人士归良,更爱豢养猛兽,倒也不是多恋风尘、多不怕死,是想逆天意,求‘特别’二字给自己,觉得自我加冕与众不同。   他不这么想,郑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是雄鹰,何必折他翅膀。   但他居家开车的样子真的好好笑,以前怎么没发现啊。   风顺着车窗缝隙吹进来,谁也没说话,电台在播放养生秘方,余旸觉得幸福又安心。   行驶三十多分钟以后,车子停在商圈的停车场,余旸松开安全带,“要逛商场吗。”   郑栖说:“这里有条好物街,手工品居多,还挺有意思。”   “聚餐是几点。”   余旸问。   郑栖按亮手机:“七点半,他们吃饭晚得很,不用担心。”   余旸‘哦’了一声,等郑栖锁好车,挽着他的胳膊朝商城方向走去。   自读书时候起,余旸家里挺深藏不露,是成年后实现零花钱自由,他花钱买下一堆东西,刚开始还挺开心,越多越觉得空虚,他总是很好奇,为什么郑栖穿什么都挺耐看,用东西讲究性价比。   可能……暴发户有暴发户的烦恼叭。   余旸闷闷地想。   郑栖平时购买欲很低,但碰到钟爱之物,特别舍得花钱——比如他陆陆续续换的车、倒腾的机车配件,其余生活用品还挺简约。   跟他一起逛街,余旸好像没那么多东西想买,是逛到匡威店,恰逢商城周年庆,余旸让郑栖试,郑栖个子高,穿高帮帆布鞋挺好看。   “买吗。”   余旸问他,将自己试鞋的那只脚并过来,跟郑栖的脚踝相靠,“还行,我觉得。”   郑栖点头,跟店员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两双鞋已经打包好。   余旸好开心:“我想现在穿!”说着,他换好鞋,将自己来时穿的那双鞋放在盒子里,凑在矮镜前照了照——白色帆布鞋,经典款,跟郑栖那双黑色好配。   郑栖没换,耐心地等在一旁。   步行街在商场外,俩人顺着电梯下来,朝东门方向走,这时候天色渐晚,窄街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不少人穿梭其中。   余旸牵着郑栖的手,看到不少竹艺手工品,他买了竹蜻蜓,是真的手工编织的蜻蜓,手艺人将蜻蜓编得栩栩如生,飞翅上扬,两只眼睛还点了颜料。   这时候郑栖的手机震了震,是队友,问他们在哪儿,准备过来吃饭了。   余旸好像听见了,小声说:“走吧,咱们。”   雨点落下来,两个人撑伞往前走,地上有深深浅浅的水洼,余旸有点后悔换了鞋,现在踩一脚下去,肯定溅得鞋面脏乱不堪,郑栖见他步伐犹豫,从伞里走出来,张开双臂:“来吧。”   余旸望着他笑:“你说的啊,别反悔。”   “快点吧。”   郑栖催他。   余旸撑着伞,手腕上还挂着一袋手工品,面前有水洼,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抬脚,郑栖将他从正面抱了起来,余旸顺势用腿环住他的腰,还把伞举得高高的,免得郑栖淋到雨。   听见余旸愉快地哼起歌,郑栖扬起下巴:“叫爹。”   怎么这种抱很爹吗,余旸推了推郑栖的脑袋,往他肩上一拍:“我是你爷爷——”说着,郑栖骤然松手,余旸整个人坠下去,惹得他‘啊呜’乱叫,就在即将落地之前,郑栖忽然接住他,余旸像树袋熊一样往他身上爬,还把郑栖抱得紧紧的。   “谁是爷爷?嗯?”   余旸‘哈哈哈’地笑起来,“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第39章 穿我的   相比之前在基地认识的人多半为学员,余旸今天见到的全是职业赛车手,除去骆教练低调内敛,车手们恰好相反。   赶上赛季,车手充分训练,闲暇时间做点喜欢的事——活得简直不要太潇洒。   一个车队由教练、车手、修理师构成,哦,还有金主爸爸。   我也有钱,很多,余旸心想。   据说这期签约车手里有自带资源的,郑栖没说具体是谁,余旸也没多问。   这附近靠海,聚餐地点定在一家海鲜餐馆,由于位置较偏,沙滩上摆放不少座椅,放眼望去,黑夜中亮着零星灯光,人声顺着海风消失,挺惬意。   停好车,郑栖跟余旸一起往前走,迎面走来几个熟悉的身影,余旸看着郑栖跟他们打招呼,“余旸,我老婆。”   说着,又跟余旸介绍:“罗睿、叶泽林、大厉、吴岩、季凯。”   清一色的型男,各具特色,帅哥果然还是跟帅哥一起玩。   名叫大厉的男人留着寸头,个性开朗,“嫂子好!”余旸长相清秀,人又比较瘦,跟郑栖站一起稍微有点身高差,俩人没当着朋友的面儿牵手,目光却黏得化不开似的,嗐,还挺般配。   其余人开始起哄,说郑栖做人太不厚道,到现在才介绍家属给大家。   季凯没说话,单手抄在口袋,目光在余旸身上短暂地停了一下,又移开视线,笑容很淡。   “我老婆来了你们跟着兴奋什么?”郑栖将胳膊搭大厉肩上,握住他的肩头,问:“老冯来了没,我那车有点儿问题,得找他看。”   “都几点了——”大厉觑了他一眼:“人家不下班?”说着,他跟余旸卖乖:“嫂子你说是不是。”   郑栖不悦地收回手臂,用肩膀撞他:“欸、欸——”说着,郑栖又偏头寻找余旸,声音很低,像在说悄悄话:“别搭理他。”   众人哄笑着,余旸也忍不住笑了。   继续往前,能闻见淡淡的食物香气,光线也越发明亮,定眼一看,沙滩椅已经有人入座,骆教练在看菜单,跟服务员说着什么,瞧见人差不多到齐了:“可以上菜了。”   “要啤酒吗,今天酒水8折。”   服务员笑道。   骆教练点着在座的各位:“他们都骑车来的,不要命了——”他意兴阑珊地挥挥手:“下回吧。”   罗睿说:“别啊,喝多了你拖我们回去。”   大厉在一旁涮碗筷:“自己走回去,还想搭顺风车,想得美!”   吴岩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叶泽林示意他差不多得了,“有家属在场,喝什么酒啊。”   “还点吗?”服务员又问了一句:“还是上果汁?”   郑栖问:“有椰汁吗?”   “有。”   “上椰汁。”   郑栖说。   余旸悄悄地开心起来,原来郑栖还记得他爱喝椰汁。   不过跟朋友们聚餐,郑栖跟平时有点不同——席间不怎么管余旸,很少给他夹菜,爱吃什么自己来,除非夹不够,郑栖看到会帮忙夹,大多数时候他充分享受社交,也希望余旸能放松下来一同享受。   默默做个吃货何乐而不为,余旸的注意力全在餐饮上,今天菜挺多,海鲜样式丰盛。   清蒸石斑鱼挺好吃,肉质鲜嫩,用料比较清淡,尽量还原食材本来的口感,他忍不住想多吃几筷。   石斑鱼从背脊留口,葱丝散在上方,鱼身浸着酱汁,筷子刚探下去,另一双筷子也同时出现,余旸抬起眼眸,是季凯,他很自然地收回筷子,搁置在手边,示意余旸先夹。   余旸笑中带谢意,夹出一块鱼肉,低头吃起来。   如果觉得渴,再喝一口冰镇椰汁,味蕾简直不要太享受!他都顾不上郑栖他们在聊什么,好像有聊到奖金什么的。   直到那晚上聚餐结束,季凯都没有再吃一筷清蒸石斑鱼。   “本来还说顺便游个泳——”吴岩朝沙滩看,天黑后显得海水幽深,语气可惜:“改天早点来,天气太热了。”   骆教练还挺注重养生:“夜里潮气重,得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来。”   郑栖问余旸:“会游泳吗。”   “会啊。”   余旸扬起脸笑,“这附近有人管吗。”   季凯用纸巾擦手:“还好,在浅水区游就行。”   余旸‘噢’了一声,若有所思,最后凑在郑栖耳旁,小声道:“我没带泳裤。”   郑栖声音很轻:“穿我的啊。”   说着,他耳廓有点泛红,还好一阵海风吹来,让人凉快不少。   季凯的手指停靠在呼吸间,微微抬起下巴,目光游离片刻,有些出神。   “那行啊,”叶泽林撑了个懒腰,给自己的肩颈放松,“明后天都行,最近说是天气挺好的。”   人多才好玩,余旸也喜欢社交,朝大家比了个‘OK’的手势,席间气氛特别好,并没有因为余旸说话少而显得陌生,反倒挺欢迎他、接纳他。   没点酒水,这些人自然海侃不起来,8点多就准备撤,但时间还早,一群人沿着海边散散步,缓解一下日常训练的压力。   余旸就当是饭后消食,不都说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吗。   ——周蓉女士的人生宝典用语。   所以他也挺开心的,就这么跟在郑栖身后,快一步、慢一步地踩他的影子,一点没觉得无聊。   走到人烟稀少处,有人脱了鞋,往沙滩上冲,还朝天空发出一阵‘Whoa——’,挺自在的,郑栖问余旸:“下去吗。”   余旸今天穿了双新鞋,当然不会在沙滩里乱踩,但他很开心地脱了鞋,放在隔离沙滩的水泥道上,还将裤管挽到膝盖处:“走吧。”   这里离路灯和朋友们都挺远,光线没那么明亮,郑栖皱眉看着他的膝盖:“有蚊子。”   说着,要帮他把裤管放下来,余旸不要,“好热好热——”说完,脚踝一抬,整个人朝沙滩奔去。   郑栖无可奈何,只好脱了鞋,跟上余旸的步伐。   天色暗沉,海平面升起一轮新月,银光浅照沙滩,只能看见人影。   海风吹来,沙石覆盖到脚背上,有轻微的痒意,晃一晃脚踝,再踩下去,好烫,沙子是热的。   浅水区波光粼粼,泛着深蓝色的光芒,山石伫立在不远处,点缀着晚空。   郑栖看见余旸在踩水,迎着浪潮踩、再退回去,乐此不疲。   他加快步伐,甚至跑了几步,刚要伸手挠余旸的痒痒,余旸俯身,让他抓了个空,好像在捡贝壳。   “什么?”郑栖站在余旸身后,偏头问:“看得见吗。”   余旸找到了什么,迎着月光看:“还是活的!”说着,‘嗖’一下把贝壳丢到海里。   郑栖笑:“它本来就是沙滩里存活,你非要把它挖出来丢掉。”   “——不是吧。”   余旸语气迟疑,他还在地上看。   郑栖站在他身后,为了催促他往前,近乎贴着他的后背,“走吧。”   他没有拥抱余旸,只是用肩膀拢了拢余旸,身体也贴住他,呼吸凑在余旸耳畔,似吻非吻,好像碰到余旸的耳朵。   余旸忍不住战栗了一下,感觉到某个东西好像顶到他,很明显与他体温不同。   “有人!”余旸压低声音,还要推开他,“吴岩他们还在呢。”   郑栖懒懒地说:“反正又看不见。”   “看得见!”余旸很固执,拒绝在朋友面前跟郑栖过分亲密,总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说着,他还跑了几步,步伐轻快,回过头冲郑栖做鬼脸:“略略略——”月光落在余旸脸上,照亮他的侧脸,月光继续往下淌,衬得他脖颈如玉般温润、白皙,而他又那么灵动,郑栖的呼吸瞬间慢了一些,可是接下来,余旸不得不加快步伐往后退——郑栖势在必得地看着他,手臂交叠,捏住T恤下摆,再抬起,当着他的面儿脱衣服,露出结实的胸膛。   “你你你……”余旸磕磕巴巴的,眼睛四处瞄,“你干什么啊,真的有人,会看见的!”   郑栖神色慵懒,视线停在别处,话是对余旸说的:“看不见,骗人是小狗。”   说着,他单手拎住T恤,放慢脚步,余旸很明显相信他不会胡来,也放缓步伐。   下一秒,郑栖像逮捕猎物一样迅速围住余旸,余旸被他抱得脚尖离地,乱叫了一声,惊吓又惊喜,一颗心噗通跳着,上下回荡,半晌缓不过来。   扶住余旸的腰,手臂继续往上抬,郑栖把余旸抱得很高,余旸不得不低头寻找支撑点,郑栖仰头,准确无误地吻住余旸,余旸起初还有些挣扎,吻着吻着乖了,还环住郑栖的脖颈。   两个人鼻息相对,余旸轻轻碰了碰郑栖的唇,气息有些不稳,恋恋不舍:“真的有人看——”郑栖放他下来,缓冲让余旸陷入沙滩中,他先是觉得被烫了一下,浪潮掀过来,冲起层层泡沫,像裙裾一样盛开在沙滩上,再‘哗’一下,浪潮冲刷礁石,海水迅速蔓延至余旸的脚背。   冰凉渗下去,迅速缓解灼热。   “准备撤了?”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好像是吴岩。   余旸很紧张,回过头去看。   郑栖扬起声音,回应吴岩‘知道了’,然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余旸。   “看吧,我说有人你还不信。”   余旸被他看得心慌意乱,不让他抱了。   郑栖松开手,抖了抖T恤,免得上面有砂砾,在余旸转身之前,他用T恤遮住余旸的脑袋,很快,他也钻进来,追着余旸吻,“这样不就看不见了。”   余旸推他,掌心有细微的砂砾,摩挲到郑栖简直呼吸不过来,他情不自禁加深了这个吻,连累余旸也不自觉深陷其中,回应他的亲吻。   俩个人唇舌纠缠,相互吮吸,好像要经历一场天荒地老。   不知过了多久,吴岩终于找到队友,还问季凯要纸巾,边擦脚边说:“我靠,今晚露宿街头得了。”   “什么?”叶泽林递汽水给他。   吴岩拧开瓶盖,‘咕咚’喝下一口,皱眉指向不远处:“被迫吃狗粮,可恶!”   季凯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月色下伫立着一对相拥的人影,看不清、但不用看也应该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他轻轻mó,fǎ,xúe,yuàn,制作推荐~移开视线,手肘反撑在堤坝上,看向公路旁,迎面驶来一辆汽车,前照灯迅速照亮季凯的脸庞——下颚线流畅,拥有一双湖水般的眼睛,眼眸低垂,情绪很淡,像是湖边升起薄雾。   大雾什么时候散,不知道,要等。   作者有话说:老婆们,不要看见帅哥就心动!官配才是yyds! 第40章 是小气   那天晚上他们没太晚回去,毕竟海边蚊虫多。   到了训练赛场,一辆辆铁骑纷纷入车库,人声散开,往各自宿舍走去。   趁着时间还不算太晚,郑栖带余旸串门,免得余旸下次来,还不知道隔壁左右都住着谁。   房间基本上是单人住宿,聊到趣事,一群人哄笑开来。   说起来,这些车手中就郑栖结了婚,其余要么单身,要么有恋人也是常年异地。   而职业车手常年在外,异地恋难持久,反正大家都年轻,倒也见怪不怪。   大厉回来得早,他一向动作迅速,出来时已经冲完凉,瞧见他们都在隔壁说话,也跟上去凑热闹。   不得不说,这些人里面,除了郑栖一惯生活简约、东西好打理以外,就属季凯爱整洁,他那间房收拾得特别干净。   他们之间很熟,大厉瞧见季凯桌上有个沃柑,顺手拿起:“我的了啊。”   说着,他三两下剥开果皮,将果肉塞到嘴里。   季凯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热闹了片刻,眼看时间不早了,郑栖和余旸准备回去。   屋子安静下来,大厉吃到最后一瓣,笑道:“还是沃柑好吃,我们老家那橘子酸死人不偿命。”   季凯‘噢’了一声,问:“是沃柑吗。”   大厉没放心上,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女友找他,他连忙拢住果皮,用手肘别开门,“溜了——”说着,‘哗’得一声,橘子皮坠入廊道垃圾桶中。   空气里涌动着淡淡的橘香,季凯看向桌面,上面很空,只剩下一张蓬松张开的纸巾,空出的那部分本来用来放橘子。   视线再移,边缘处有拇指盖那么大的橘皮,应该是大厉刚刚没带走的。   房门明明已经关上,季凯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再低眸——拿起那片橘皮,放在呼吸间,橘子皮香气很淡,跟那天闻到有点的不一样、但又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季凯久久地闭眼。   到最后,他神色宁静,找出一本厚杂志,将橘子皮,不,沃柑皮夹在最后一页。   这样就不会有人乱翻了。   直到回去了,余旸还在问:“今年比赛奖金有那么多吗,那岂不是竞争很激烈?”   郑栖脱掉T恤,准备洗澡了,“还好,有车队在,胜算会更大一些。”   “哦,”余旸点头,“以后职业车手去做什么?虽然也有人50多岁还在骑行。”   浴室门关上,郑栖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关注其他赛事,不一定跑一线,当裁判、解说、教练,都算是转型幕后。”   接着,水声淅淅沥沥。   余旸找出旅行箱,将上次忘带的药拿出来,归置到他给郑栖准备的药箱里面。   虽然不希望他真的用到,有备无患总算是好。   没跟郑栖在一起时,余旸还不像现在这样事事考虑周全,比起关注赛事精彩、炫酷,他更在意郑栖能不能每一次安全抵达。   俩人洗漱完以后快11点了,余旸了无生趣地更换电视频道——实在没啥好看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郑栖靠在他腿上,手里拿着纸条,像是账单,他一张张看着,时不时在另一个地方划上一笔,到最后纸条太多,他腾不出手,就咬着铅笔,专心看着纸条上的文字。   卧室光线暗,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余旸很好奇,要伸手拿,郑栖别过手,不让他看。   “什么啊,我要看。”   余旸推了推他。   郑栖把纸条拿远了些,还用后脖颈蹭着余旸的腿,“没什么。”   余旸凑过去看,上面好多数字‘0’,一串串的,“谁啊,买的什么?”   郑栖将纸条分类,夹在无名指处:“我欠的钱。”   余旸说:“你在说什么啊,你欠谁钱了?”   “你的啊。”   郑栖抬起眼眸,两个人方向是反的,视线却相对:“婚前欠的。”   空气莫名变得安静,余旸知道家里帮助过郑栖,只是具体多少他也不清楚,现在郑栖一笔一笔认真记住,还抽空查看的样子,让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至少这些事在郑栖这里还没完。   “我能看看吗。”   余旸轻声说。   听见他语气认真,郑栖坐起身,将那叠账单递给他。   细节太多,余旸不想看,他只看了本子上记录的重要事项,看完他就有点沉默:“这么多吗。”   郑栖单手撑在床上,“嗯,妈妈当时卖了一整栋楼。”   说的是余旸的妈妈。   “当时你们家的别墅不是已经抵押了吗,”余旸记得很清楚,抵扣完没有这么大的窟窿,“有签相关协议吗,”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你和我妈妈。”   郑栖沉默了。   “我问你话呢。”   郑栖说:“余旸——”说着,要去抱他,余旸拂开他的手:“你把话说清楚,这么多钱要还,难怪你签约做车手。”   就是为了今年的奖金而去吧,没有郑家以前的家世,如果单靠做教练的工资,他这辈子估计都还不完。   “你别还了吧。”   余旸的情绪涌起来:“我怕你出事。”   郑栖撑坐在床上,姿势很散漫,还用腿碰了碰余旸,哪知余旸是认真的,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郑栖吃痛,余旸理都不理,他哽着一口气,像是不把话说完决不罢休的样子。   “余旸。”   郑栖喊他。   余旸收起账单,整整齐齐地叠好,不打算再看了:“我只想跟你结婚,就这样。”   郑栖笑了笑,神情很放松,全然不是余旸那样紧张兮兮、敏感的神情,他很坦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说着,他凑过去亲余旸,余旸别开脸,但也经不住郑栖这样吻他,慢慢的,他就妥协了,情绪没有刚才那么浓烈,郑栖说:“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余旸迎上他的视线,眸光晃动,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   良久,余旸凑过去拥抱他,手臂放在他背脊,郑栖坐近了一些,好让余旸能舒服地抱他,“欠你的,比欠别人的要好,”郑栖顿了顿,嗓音沉下去:“还不完,就用我自己来赔。”   余旸心里有点难过,不是为自己,是为郑栖,在他印象里,郑栖从来不用为现实问题担心,同学间也多是别人迁就他多一点。   没想到人前人后,一旦家世发生改变,人生起伏这么大。   有很多事郑栖肯定没讲,以他的性格,多半提都不提,今天做完最亲密的事,郑栖才会想到简单聊到这些事吧。   现在想想,当初贸然结婚的做法还是很冒险,感情不是努力就可以——万一郑栖无论如何都喜欢不了余旸,那该怎么办。   余旸抚摸他的后颈,问:“万一不幸福,你还会跟我结婚吗。”   郑栖让开了一些,看着余旸,一脸宕机表情:“你在说什么啊,你不喜欢一个人,你跟他睡得下去吗,我真是服了你了。”   说着,他收好那些纸条,重新放到抽屉里。   余旸觉得他误会自己了,“不是说用婚姻做交换的意思……”   郑栖不理他,枕着手臂,像模像样地看起电视。   余旸坐在他旁边,离他很近,俯身亲吻他的额头:“我跟你说话呢。”   郑栖抬眸,一双眼黑白分明,神情中颇有几分不退让,声音平静:“我没聋啊。”   电视机发出轻微的声响,余旸想了想,好像有点明白了,忍不住扬起声音,有点懊恼:“那你婚前也没跟我说你对我是什么感觉——”害得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很拘谨,总担心让郑栖感到不舒服。   郑栖鼻息处透着笑意:“什么感觉?”他换了个电视频道:“感觉就是能结婚,就这样。”   “那你明明婚前就有喜欢我……”余旸忍不住揉他的脸颊,郑栖躺着不动,任由他亲吻自己,“还说什么要不要试试恋爱,没感情会很奇怪……”   郑栖反手按住他的脖颈,加深这个吻,两个人呼吸相抵,他还挺嘴硬的:“还好吧,也没你说的那么明显。”   这世上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拿来交换。   在余旸的百般询问之下,让他努力回忆学生时代,郑栖才说:“你为什么老不带伞?”   “天气变化很快,有时候就忘记了。”   郑栖不说话,脑海里浮现余旸被大雨困住的模样,他有想过留伞,但余旸身边总会恰好出现其他人,久而久之,他就不想看余旸身边站着谁,觉得很烦,还是看雨什么时候停吧,雨停了余旸就会走。   “就这样吗。”   余旸问。   “就这样。”   学生时代没能在一起有很多原因,比如当时有很多朋友,没机会近距离接触彼此;就算恰好留意到,对方身边已有其他人,错位,搁置,又远远地眺望。   毕业后,家里出现一些变故,更没心思谈感情。   如果不是余旸还在继续喜欢他、余妈出面解决一堆问题,他们不可能结婚,要错位一辈子。   余旸有点失落:“我经常观察你呢,我知道你很多事。”   郑栖笑了一下,心里有点得意。   事实上他很依赖余旸这种喜欢,这种感情很充沛,涉及方方面面,肯定要比他耐心。   他不知道他算不算坏,他特别享受余旸这种看似含蓄实则浓烈的爱,光是想想被余旸捧在手心里,他就觉得自己特别拽,够吹几辈子的了。   其实他知道余旸有点喜欢他,他不聋不瞎。   所以每次看见余旸跟别人谈恋爱,他其实挺生气的——虽然他也没什么资格生气。   不是说很喜欢吗,也没有很喜欢吧,允许别人牵他的手,还跟别人一起看电影,吃爆米花。   郑栖当时任性地想,既然是这样,那没什么好说的了,算了吧。   想到这里,郑栖将余旸抱在怀里,闻见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里终于舒坦了。   ——他不是坏,他是小气。   老婆太甜了 第41章 有软肋   周末训练量轻,只周六下午有,结束后他们准备去游泳,隔天又是周日,人多适合户外出行,把车停在山脚下,爬山采风非常舒服。   余旸这次来特意带了望远镜——赛道车手多,不能再看走眼了。   下午两点多,郑栖跟其他人一起训练,余旸带上挎包,也跟着去看。   这个赛道比之前看的要复杂,地势起伏更明显,观众席空旷,显得整个赛场异常安静,机车嗡鸣声拉长,回荡在上空。   烈日当头,车手有赛车服防护,余旸却经不住这样晒,郑栖带他到观众席侧面,那里通常供车手休息、饮水,有阶梯挡光不说,还背靠大树,挺凉快。   日常训练不像正式赛道管得严,大家又都是熟人,余旸拿着望远镜走来走去,时不时拿出手机拍照——他还在更新倒腾闲置物品的账号,由于实在无法全方位模仿郑栖,他被网友识破是当事人伴侣,只好卸下马甲,专心分享日常。   说来也是奇,鞋子的成交量反倒因此增多。   今天的分享很简单,赛道上方天空一碧如洗,郑栖全副武装,驰骋在赛道,再凑一张强行跟郑栖同框的自拍照。   好几次跨越障碍,郑栖连人带车腾空,余旸的心都要悬到半空中,担心他出意外。   不过这种担心好像有点多余,特技赛为高难度动作而设计,车身近乎倾斜地面,车手能瞬间偏转方向,惊险又刺激。   他看了一会儿有点累,坐一旁玩手机,手边是新鲜的沃柑——郑栖昨天回来顺手买的。   天气炎热,余旸吃着沃柑,还张望赛道,等着等着,他就有点困,不知不觉趴桌上睡着了。   车手一般交替式休息,季凯走到休息区时临近下午四点,空气沉闷,角落里放着一展巨大的黑色转头式风扇,‘呼啦啦’吹个不停,他松了松脖颈处的训练服粘扣,稍微凉快了点。   原本喝完水就要离开,是一阵‘阿嚏’声让他侧过脸——角落里有人,把头埋在臂弯里,好像在睡觉,视线稍偏,季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余旸。   郑栖把余旸照顾得很好,巨式风扇没有对着余旸吹,斜朝前方,桌上摆着一只灰白色的迷你风扇,吹得透明塑料袋‘窸窣’作响,左右摇摆间,微风最后才吹向余旸脸上。   好像还不止这些,余旸脚边有个排插,立放在桌角,靠近中间的位置有瓶透明驱蚊液。   知了长鸣,季凯靠站在不远处,微微出神。   视线移至赛场,郑栖正在弯道超速,论特立独行,郑栖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时间一晃,他竟然也变心细了。   季凯喝了一口矿泉水,听见角落传来细微声响——余旸还趴在桌上,他挪动手臂,像是不舒服,也是这时候,季凯才发现他手里握着东西。   接着,余旸不悦地皱眉,松开握住沃柑的手,挠了挠脸颊。   沃柑金黄圆滚,像台球一样迅速滚动,眼看要跌落在地,季凯动作很轻地跨过去,接住。   他刚要放回水果,余旸的手在空气中抓了两下,他又伸进袋子,摸出一个沃柑,攥住——橘皮轻微塌陷,再回弹,试手感一样揉捏几下,就好像只有手里抓住东西才能睡安稳。   迷你风扇还在转,吹得塑料袋轻微抖动,再放回去肯定会有声音,季凯往后退,停靠在之前的位置,觉得还是站在这里更合适,但他莫名有点热,不自觉移开视线,下意识地剥沃柑。   沃柑新鲜,果皮汁水溅到手心,季凯在储物柜找纸巾,手心离呼吸很近——他闻到一个熟悉的气息,跟大巴上闻到的一模一样,不止是橘皮清香,还有淡淡的果脂香气,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盲猜牛油果,再闻,味道是从橘子皮上传来的。   护手霜吗,还是洗手液。   季凯忽然怔住,他没有侧过脸,只用余光注意角落。   ——是余旸手上的味道。   好在余旸仍熟睡,看起来毫无知觉,极大程度缓解了他的紧张。   季凯慢慢侧过脸,发现余旸脸上盖着一块沃柑皮,恰好挡在太阳穴处。   他想起大巴上的纸巾——不是贸然落下的,是用来剥皮。   那脸上那块橘子皮是干什么用的。   热风扑面,光线有些刺眼,季凯手里的果皮还没丢,他下意识用手背挡住眼睛,视线忽然变得不同——果皮内侧粗粝,泛着白色,恰好阻挡住光线,光又被揉成浅橘色,朦朦胧胧地扑在眼睛上,视野一下子舒适起来。   他转动着橘子皮,从缝隙中重新打量天空,光线依然明亮,只是没有刚才那么灼热,还能闻见清新的果皮香。   季凯好像知道了什么。   不远处传来说话声,“到你了——”季凯将橘皮收在手心。   吴岩取下手套,“再热下去,我发动机快报废了。”   瞧见季凯剥完橘子不吃,像是递给他:“对我这么好,谢了哈!”季凯手心一空,吴岩已经掰开沃柑,塞一块到嘴里,还挺甜。   季凯没说话,敛住眉眼,眉峰有轻微的起伏,再抬头,情绪已散在夏风中,朝赛道走去。   巨型风扇吹得人声稍有回音,余旸睁开眼,瞧见吴岩在一旁刷手机,他睡得有点懵,有撮头发翘着,一开口就是:“我老公呢。”   说完,还要瞅着吴岩,就好像找他讨要郑栖一样。   吴岩清了清嗓子,还好‘说曹操曹操到’,他抬起下巴:“这不来了。”   郑栖取下头盔,用毛巾完擦手,捏了捏余旸的脸庞:“醒了。”   余旸闷闷地点头,张开手臂,要他抱。   郑栖也不避嫌,朝余旸走近了些,手心放在他脖颈处。   “咦哟,”吴岩没好气地扫了一眼,话是对郑栖说的,带点玩笑:“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说完,他拎着头盔瓶走开了。   防护服坚硬,余旸抱着不舒服,他将额头抵在郑栖腹部,还用力顶了顶,像是在表达不满。   郑栖低眸,瞧见余旸脸上睡起印子,红红的,有好几道,他的手指不自觉靠近了些,拇指轻轻摩挲,像是想将那些痕迹抚下去,指尖有轻微的湿濡感,余旸鬓角在出汗,“热吗。”   郑栖问。   余旸说:“有点。”   郑栖捏住余旸后背的T恤一角,轻轻抖了抖。   “我要大风扇——”余旸指着不远处。   天热贪凉最容易生病,郑栖轻微地皱眉,“不可以。”   说着,他加快手腕处的频率。   巨型风扇是给车手们用的,防护服不比寻常衣服,容易闷汗,只有大风力才能吹进领口。   感觉余旸后背热意散了些,郑栖才松开手,他又偏头看向角落,余旸今天穿着一条宽松短裤,让他换长裤他又不肯,说好热,不过小腿处看着还好,没什么蚊虫叮咬痕迹。   每当余旸熟睡后醒来,郑栖心里总涌起无限被需要的感觉,要不是队友等下都要过来,他想把余旸抱起来,抱起来做什么、去哪,不知道,反正此刻跟性无关。   可能他是比较护短吧,总觉得余旸迷糊,挺无助,尤其睡懵后努力睁开眼看他的样子。   就好像如果不顺他意,余旸可能真的会哭。   拜托,别哭,拜托了。   郑栖在心里祷告。   如果膝盖是好的,如果余旸要趴他背上,郑栖能背着他走向地平线尽头。   这种感受很奇怪,不太符合他从前来去自由的性格,是一种由‘爱’产生的狼狈感,这种狼狈还会继续累积,甚至顺着结缔组织生长,汲取他身体里的每份能量,最终长成一根软肋。   ‘喜欢’能让郑栖充满优越感,‘爱’却不是,爱是两个人的事,具有相互作用力,会热烈蓬勃也会歇斯底里,他近乎本能地产生敬畏,怕痛。   以前他也经常摔,躺过几次医院,那时候只觉得摔坏了对不起父母,现在觉得他的命还属于余旸——余旸盼着他、等着他,会很小声地问: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如果余旸流泪,郑栖肯定能听见心碎的声音。   他不想听见,哪怕一分、一秒,那些让余旸不开心的事,通通滚蛋吧!   可是他又拒绝让余旸知道这些,觉得巨没面子,所以游泳时会故意潜在水里,好半天都不出现,急得余旸到处喊他,声音着急又慌张,他就从海水里冒出来,肩头沉着落日,面前是粼粼水光,笑容肆意又有点得逞。   ——吓老婆当然没好下场,免不了又掐又揍。   好吧,掐就掐,愿打、愿挨。 第42章 不怪我   周日出行前,骆文昌特意问郑栖:“小余什么时候的机票?”   “晚上八点。”   郑栖说。   骆文昌站在门口,滑动手机屏幕,若有所思:“今天有雨,骑车是不是不太方便?”他想了想,又探头问余旸:“小余是想爬完山回来拿旅行箱,还是带着一起?”   “——都可以,看你们方便。”   “那行,”骆文昌走到廊道打电话,很快又挨个儿通知各位:“坐七座车啊,车定好了,来去方便。”   吴岩拿好头盔,一脸不乐意:“不是吧,骑行很爽啊,还能一路飙车。”   “照顾家属,服从安排。”   骆教练神色郑重,万一雨大了路上多不安全。   这么说着,一群人带好背包出发,今天开车的是骆教练,季凯坐在副驾驶室。   车内还算宽敞,恰好坐下8个人,就是得委屈大厉坐在边缘的折叠座位上。   天空游云浮动,边角泛着灰色,看上去有雨,但一时半会儿应该落不下来。   余旸原本靠窗坐,是听见大家聊到趣事,他跟郑栖换座位,凑到中间跟大伙儿聊天:“真有这样的事吗,摔一回,分手都能世纪大复合?”   大厉卖关子:“嗐,那哥们儿算是因祸得福吧。”   “那他最后恢复得怎么样?”余旸问。   “还行吧,就是不能像以前那样训练。”   大厉笑了笑,“他现在转行了,过得挺好,儿子都3岁了。”   骆教练笑道:“要是郑栖摔了怎么办?”   车内传来笑声,听得出来是在跟他开玩笑,余旸却说:“谁要理他。”   事实上他从没想过郑栖会摔,本能地排斥这件事发生。   郑栖靠着座椅,用脚尖碰了碰余旸的:“哎、哎,像话么。”   余旸把脚收到一边,拧着眉毛说:“你不能摔——”说着,一群人笑出声,吴岩好声好气地说:“不摔、不摔,要摔也是咱们摔,是不是?”   余旸没说话,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语气很固执:“你们也不能!”   郑栖低头笑了。   训练偶有失误摔车也正常,余旸是行外人,理智上接受防护服能最大限度减轻伤害,情感上还是接受不了。   可能也是因为这句话,大家对余旸产生更多包容与爱护,觉得他较真又孩子气。   这点倒是跟郑栖经常一根筋挺像。   驶过盘山公路后,车子开始提速,乌云散了点,天边像烙出一块烫金,漏下稀疏光线。   余旸将下巴搁在郑栖肩上,歪着头,不知道在看窗外的什么,山风吹得他睁不开眼,郑栖见他一直在揉眼睛,手背靠过来,转动手腕,替他挡风。   谁知他不肯轻易领情,还在气郑栖拿摔车一事开玩笑,他要拂开郑栖的手,但郑栖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手腕定在半空中,继续跟其他队友聊天。   推不开他的手,余旸懒得动,视线从郑栖指缝中穿过,捕捉窗外忽明忽暗的瞬间。   车身稍有颠簸,余旸也跟着摇晃,郑栖的手在动,光线颤抖了一下,变成蔷薇色。   原来生命是有颜色的啊,余旸心想。   郑栖今天穿了件防晒外套,黑色,面料很薄。   如果挽住他的手臂,揪起面料,放在指间揉搓,能听见轻微的摩挲声。   将拉链拽到顶,这件衣服一定能卡到郑栖喉结处——他喜欢这样利落、耐褶皱的款式。   现在外套敞开,拉链锁扣停在他腹部,白T恤下摆有轻微的褶皱。   每当这种时候,余旸都会觉得郑栖特别容易接近。   郑栖移开手,朝车窗靠过去,轻轻一推,将车窗合上了些。   都说加湿器能给室内加湿,那郑栖算不算烘干机,能定香那一种——风从他身上穿过,好像也带了些体温。   风继续从缝隙中溜进来,余旸闻到郑栖身上的气息,很淡的香气,闻着会心跳加速。   车厢内传来手游的声音,好像有人在组局打游戏。   余旸靠在郑栖肩头,窗外稍亮,显得郑栖的侧脸更像剪影,他喉结曲线明显,每笑一下,喉结都会上下轻微滚动,接着,余旸听见轰隆隆的骨传导声音:“上线了没。”   郑栖在跟队友说话。   “加载进度慢,”叶泽林轻声抱怨着,“我套餐升价了啊。”   “——是你手机卡。”   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很快就进入游戏状态。   余旸哪有心思观战,现在离郑栖那么近,闻到他身上熟悉又舒服的气息,呼吸不自觉靠了过去,郑栖以为他有话要说,视线停留在手机上,稍微偏头——有个东西触碰到他脖颈,带点湿度,还挺温热,再低眸,郑栖看到余旸柔软的嘴唇,他迟疑了一秒,又回去打游戏。   余旸心跳加快,下意识靠四周看,还好大家都在专心打游戏,没人注意到他们刚才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就大起胆子,用另一只手环住郑栖的脖颈,将鼻息埋在郑栖脖颈处,深深地呼吸。   郑栖明显缩了一下脖子,手腕颤了颤,用几乎耳语的音量:你干嘛。   “不干嘛。”   余旸也很小声。   说着,余旸要继续蹭着他,郑栖有点扛不住,用手推余旸的脑袋,用口型说:好痒。   他还示意余旸不要胡来,毕竟车上这么多人,不比海边地广人稀。   “后方有进攻!”大厉一拍膝盖,把余旸吓了一跳。   大厉盯着手机屏幕:“我靠,郑栖你杵那儿干嘛!”说着,他手指飞速变动,一阵暴击炸亮屏幕。   郑栖皱眉,有点认栽:“网速不好。”   反正他们都在打游戏,纵使脸颊发烫,也抵挡不了余旸要靠近郑栖。   “你什么网速不好?”大厉语速很快:“对面太凶了,老叶赶紧蹲下蹲下,拦住——我靠,炸我塔,郑栖你人呢?”说着,他刚要吐槽郑栖简直坑队友,视线一抬,他恨不得跳车自杀——他看见余旸搂着郑栖,吻了他一下,又安静地退回去,专心看郑栖打游戏。   好巧不巧,郑栖撞见大厉的视线,气氛略微凝固,大厉沉默地铁着一张脸等待郑栖复活。   幸好接下来郑栖正常发挥,危险预判准确,其他人迅速游走支援,在上单前,郑栖连破对方两座塔,单杀特别漂亮,大厉脸色终于好了点。   不想跳车了。   直到抵达目的地,一群人顺着山道而上,余旸步伐轻快,走在最前面,大厉终于忍不住了,怪郑栖水平不稳,害他刚才难受又被动。   郑栖一脸无语:“这不怪我啊。”   反正都是兄弟,看见了就看见了吧,没办法。   大厉发誓:“反正我坚决不要再坐你俩旁边,再坐我跳车!”   山林空气清新,石阶道蜿蜒而上,这座山在当地有名,几乎没怎么过度开发,据说附近有个果园,还荣登过当地电视台报道,他们准备去看看。   余旸一旦被新事物吸引,几乎顾不上郑栖了,他走在骆教练旁边,问山泉味道如何,以及今天真的能吃到新鲜橘子吗。   骆教练说:“这里的橘子都是直销,价格远低于市场价,喜欢吃可以多摘一点。”   “噢耶!”余旸比了‘V’字型手势,连走带跑冲在最前面。   季凯看着余旸的背影,忍不住低头笑了。   论果园好坏,当然要看光照、土壤质量、当地气候,这座果园在半山腰,占地面积较广,冬季能有效保持温度,有‘温床’之说,引水、排水方便,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一路拾阶而上,走了接近半个多小时,终于达到果园。   果园女主人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笑道:“批发吗?”说着,她将铁栅门打开,邀请他们进来。   骆教练说就近采摘,还问果园是否提供午饭,他们一共八个人。   这一带在政府保护范围内,未经允许不得设置商业餐饮,果园开得早,又为当地创下不少经济收入,偶有游客登山,多半也是在果园吃农家饭。   “有的,就是菜比较简单。”   女主人肩头搭一条短毛巾,给自己擦了擦汗,一双乌黑明亮,人很精神能干,“是先吃饭还是摘橘子?”   现在时间尚早,骆教练说:“先摘橘子,等下一起结账。”   “没问题!”女主人招来几个帮手,让他们帮忙带路。   就这样,一行人往果园里走,手拿棉布袋,看见就新鲜的橘子顺手摘下来。   前后不到十分钟,季凯折回来:“都是橘子树吗,有没有沃柑。”   “你还知道沃柑啊。”   女主人笑起来,指着另外一个方向:“有是有,就是要多几步路,果园种植讲究专一,品种不同要分开种,免得串花粉。”   季凯拿出手机:“我留您一个电话吧,免得等下找不到地方。”   “好嘞。”   大致问完路,季凯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果园占地面广,橘树错落有致,橘子金黄璀璨,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反正大厉不想吃狗粮,拒绝跟郑栖他们同行,走着走着,这些人在树林间分散开来,没有人注意到季凯不在。   余旸牵着郑栖的手:“咱们自拍一张合照吧!橘子太可爱了!”郑栖的手却探到他背后,掂量了一下他的挎包:“带的什么。”   这么沉。   说着,郑栖要帮他把挎包取下来。   余旸见他没反对,赶紧拿出手机,开启自拍模式:“快点吧老公。”   郑栖握住挎包的带子,正要抬手取下包,余旸皱眉,让他看摄像头,郑栖顾不上。   “哎呀你别弄了——”郑栖偏头,挎包有拉扣,好像勾住了什么,半天取不下来。   “别弄了,”余旸让自己的脸和郑栖靠在一起,谁知他表情凝重,拧着眉毛看向别处,手腕推搡间,余旸终于发现他在弄什么了,刚要拂开他的手,郑栖挡了一下,余旸就有点懊恼:“我说别弄了——”说完,‘啪’一声响在空气里,郑栖看着余旸,又看自己的手——我靠,手背被打红了。   几乎是一瞬间,郑栖脸色很臭。   老婆太甜了 第43章 我知道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直到麻疼感遍布掌心,余旸才意识到郑栖在气什么。   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救命!   他赶紧上前抚慰郑栖两句,不过也绝不能抚慰过多,因为郑栖这人特别犟,除非他自己消气,旁人别想给他解释大一堆。   果然,余旸说了‘不好意思,不是故意拍他的手’,郑栖还是双手环胸,闷闷地走在前面。   余旸同样郁闷至极——对着他的背影一通降龙十八掌!烦死啦,这么难哄。   郑栖恰好回头,余旸‘嗖’一下收回手,佯装挠头发,转而看向橘子树。   其实他是真的想跟郑栖自拍,结婚到现在,除去相册集里的那些,他们私底下基本没有合照。   反正很奇怪,每次他们俩关注点总是不同——余旸想拍照,郑栖想帮他拿包。   果园风景这样好,为小事烦心总归不值得。   他没有折回去找郑栖,只专心摘橘子,果树低垂,枝叶繁茂,一串串橘子凑在枝头,余旸挑又圆又大的摘。   据说橘子皮越薄,摸上去稍微有点软、将熟未熟,最值得摘下来,如果怕酸,正好可以放上一两天——甜度和果汁饱满度恰到好处。   不知不觉间橘子堆满臂弯,余旸这才记起棉布袋在郑栖手上,他回头,示意郑栖过来,“放一下橘子。”   郑栖定站在原地,先是看了看余旸,最终还是迈开脚步,朝他走过去。   橘子悉数入袋,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有个橘子长得位置挺高,藏在枝叶中,余旸试了好几次没扯下来,郑栖靠近了些,稍微踮脚,抬手,用力拽下橘子。   整个橘树颤抖起来,发出细微又密集的摇曳声,橘子在半空中轻轻晃动,衬着碧叶,颜色鲜亮到让人挪不开视线。   再侧过脸看郑栖,他脸上情绪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沉默。   余旸的视线最终停在郑栖手上,他拎着棉布袋,撑开袋口,正在等待橘子入袋,他手背果然还红着——半天消不下去。   余旸有点内疚,本能地伸手去摸,郑栖不让。   “让我看看。”   “不要。”   郑栖将手扁到背后。   “让我看看——”余旸探身寻找他的手臂,郑栖很固执地将手揣在口袋里。   余旸重复了一遍:“让我看看怎么啦。”   郑栖轻微皱眉,说:“你那叫家庭暴力你知道吗。”   “——我去,我什么家庭暴力你了。”   余旸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我又不是故意的。”   气氛有点僵持,余旸只好说:“你不想自拍,那你帮我拍张照片吧。”   说着,他拿出手机,调到自拍模式,递给郑栖:“把我和橘子树都拍进去,别把我拍黑了。”   郑栖单手拎住橘子袋,另一只手在调整人像模式,“好了吗。”   “好了!”余旸对着镜头笑。   ‘咔哒’一声拍完,郑栖正要把手机还给余旸,手机震了震,上面弹出我爱我家的群消息,是余旸的妈妈:【旸旸,照片没有收到】。   郑栖顺手切换至微信界面,将刚才拍的照片发过去。   群里消息震个不停,可见余旸备受家人宠爱,郑栖笑了,用余旸的手机回复:【玩得很开心】。   周蓉问:【怎么没看见小栖啊】。   郑栖没想好怎么回复,只点开自己的微信,将刚才连拍的几张照片都发给自己,但切换到聊天页面,看见余旸给他备注【郑栖】这两个字,他又开始不高兴。   “怎么啦?”余旸朝他走过去。   郑栖睁眼说瞎话,“刚才光线不行,再拍一张。”   “噢——”余旸退回去,重新找了个位置,还朝枝头的橘子凑近,“这样行吗?”   郑栖‘嗯’了一声,“挺好。”   说着,他手指飞快点动,把备注给改了。   这回郑栖终于将手机还给余旸,脸色莫名晴朗起来,余旸觉得他变脸比变天还要快——倒也不是说他性格不稳定,是情绪总有细微起伏,反正一般人招架不住。   俩人顺着树林过道往前,一个摘一个收,郑栖看着余旸的背影,觉得有些东西挺神奇,他家里也是这样,爸爸摘莲雾,妈妈用报纸接。   临近晌午,眼看橘子也摘够了,再多摘肯定吃不完,他们准备找其他人汇合。   余旸这次来加了不少新朋友,为了方便聊天,郑栖还把他拉到车手群里,这样每次他在训练什么,就不用再单独转发给他,余旸自己刷消息就能看见训练。   他本来要看一下刚才拍好的照片,没想到郑栖已经帮他发到家人群,是妈妈@一个微信昵称,让他觉得非常陌生,这谁啊,余旸点开一看,还是郑栖熟悉的星空微信头像,但他为什么叫【栖爷】。   余旸想到郑栖为手背发红生气,自言自语道:还【栖爷】!   郑栖好像听见了,他没有回过头,耳朵却在捕捉余旸的声音。   接着,余旸走得很慢,手指却飞快点击屏幕,直接把郑栖的备注改了!   瞧见余旸走近了些,郑栖用臂弯夹住余旸:“你刚刚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啊。”   余旸看着他,坚决不能让郑栖知道备注又被改了。   郑栖嘴角上扬,笑容骄矜,好像有点得意。   余旸顺手搂住郑栖的腰,说:“你现在长大了,不能动不动就生气知道了吧,我告诉你像你这种爱生气的小朋友没有饭吃,也没有人喜欢,弄脏了衣服也没人帮你换。”   说着,他悄悄找到郑栖的手,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手背,好像在帮他揉手。   郑栖心里好受了一些,他没说话,贴着余旸走路,整个人的重量都压过来,还故意把拿橘子的那只手臂压在余旸肩头。   “好重!”余旸要推开他,郑栖不松手,反倒抱得更紧了。   余旸觉得耳畔很热,郑栖简直像个宇宙无敌大朋友,他暗自思忖,改成【栖栖公举】是对的。   没有人比郑栖更贴切这个词。   到最后郑栖还是帮余旸背上挎包,手隔着面料掂了掂,里面像是放了书,卷着放的那种,他刚要打开看,余旸连忙按住他的手:“不能看不能看。”   尽管好奇,郑栖只好作罢。   午间一行人在果园就餐,这里当然不比室内标准化餐饮,上菜稍微有点慢,不过人还没来齐,到也不是特别急。   骆教练四处转了转,有点纳闷儿:“季凯呢。”   大厉说:“给他打个电话。”   但‘嘟’声很久,季凯的电话一直没人接。   季凯去了果园的另一个方向,那里种着大片沃柑,他还特意查了一下,沃柑属于一种杂交类水果,介于柑和橘之间,果皮油亮、肉质鲜嫩,挂果期还特别长。   相比起果园主要种植地,这里相对清静一些,帮忙打理果树的多半是中年人。   拿上竹筐,顺着中间那条道走下去,季凯看到生机勃勃的沃柑林,果实黄金油亮,连空气都散发着淡淡的清新。   摘果的时候,他手腕微颤了一下,手指顺着果皮滑下去,冰冰凉凉,还很有弹性。   那天握住沃柑时他太过紧张,什么感觉都不记得了。   现在满树的沃柑等着他采摘,反而有点迟疑。   脚下是松软的草地,季凯找了一棵稍微低矮的沃柑树,那个位置刚好有些斜坡,他摘了几个下来,恰好瞧见农夫走来,问:“能现在吃吗,等下多结账。”   农夫说:“没关系,个头都差不多大,等下看你吃了几个。”   说着,拧开灌溉的水龙头,给果树们依次浇水。   就这样,季凯坐在树荫底下乘凉,手边是一堆饱满又新鲜的沃柑。   他很耐心地剥皮,剥完以后没有着急吃,将两个完整的沃柑皮摊开,分别放在眼睛上,视野一下子清凉下来,带着柔橘色,果皮清新,直接撞击他的嗅觉,那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回来了。   再吃一瓣沃柑,果汁饱满,咬一口像要溢满口腔,初尝有点酸,越吃越觉得甜。   季凯扬起嘴角,眼睛上戴着两块沃柑皮,鼻息处有轻微的笑意。   伴随着每次咀嚼,凉意沁到心底,酸而不涩,甜而不齁,终于尝到了,原来沃柑是这种味道。   ——早一点、早一点遇到就好了,季凯的笑容慢慢淡下去。   结账时农夫见他买的多,直接说:“那几个算了吧,老板在也会这么说。”   支付二维码贴在桌角,他一共买了6斤,农夫提醒他:“沃柑吃多了容易上火——”正说着,门口走来一个20多岁的女生,手里拿着相机,像是在选照片,很快坐到角落处的电脑旁。   季凯这才注意到这里还卖果酱,玻璃罐整整齐齐地码在柜子里。   结完账,季凯掂量手中的沃柑,问:“能做沃柑酱吗。”   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可以啊,但是要等。”   她专心看着电脑,打字很快:“果酱是线上销售,有现成的。   如果要用当天采的沃柑,要两天后来取。”   “做果酱需要那么久吗。”   季凯问。   “订单优先啦——”女孩拉成声音,像是对着电脑屏幕不满:“真是什么样的客人都有啊,明明价格优惠,非要怀疑我卖假货。”   短短几秒钟,季凯做出决定:“做沃柑酱吧。”   说着,他取出六个沃柑出来,单独放在一个袋子里,剩下的全用来做果酱,“我可以等。”   看见桌上有抽纸,外壳上写着某家农业机械厂商名——应该是别人送给果园的,他顺手抽了六张出来,叠好后,整齐地铺在沃柑底下。   由于果酱包装比较原生态,贴标签时需要手写,季凯握着马克笔,先是写了一张【可爱的你】,思忖了片刻,又将纸条揉成一团,只在牛皮纸写下【沃柑酱】几个字。   等季凯从果园出来,他才发现队友们给他打了很多电话,拨回去:“快到了。”   说巧也巧,季凯找到队友以后,饭菜刚好上齐,荤素搭配,时令蔬菜新鲜,女主人还送了锅巴汤——用大锅煮饭后,留下锅底锅巴,掺水熬煮片刻,汤汁变粘稠,一道简单的粥竟然有淡淡的松木味。   可能柴火气也散在其中,让人能全方位感受原生态食物的味道。   大厉瞧见季凯回来的这么晚:“你干嘛去了?”   “买橘子。”   季凯说。   “哪儿呢?”大厉没看见季凯摘橘子。   季凯指了指旁边,“没多买,就6个。”   “够吃吗——”大厉大快朵颐起来,“我一嘴一个。”   季凯心想:我知道。   老婆太甜了 第44章 火烈鸟   山路遥远,携带重物总归不便。   骆教练跟果园说好了,把橘子暂存在这里,晚点下山时顺路来取。   临走前,女主人望着游云,提醒道:“恐怕要变天,早点下来。”   “知道,谢了。”   骆教练笑了笑。   一行人从果园出发,顺着山道继续向上。   有郑栖帮忙背挎包,余旸觉得轻松很多,阶梯陡峭,有时候他爬得有点累,郑栖会站着等他,或者伸手拽他一把。   长期待在城市五官容易麻木,每天都是钢筋森林,霓虹灯通宵亮着,别管昨夜多么炫目多彩,在日出那一刻——太阳轰然照耀大地,LED灯统统靠边站。   太阳强大、明亮、全球赖以生存。   身处幽山也是这种感受,心里特别安静,能闻见苔藓潮湿的腥气,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虫鸟正在鸣叫。   藤蔓缠绕古树,长垂在地面,像苍老了千年都不剪发。   掬一捧泉水,凉意沁到指缝,与体温格格不入,手再探进流水中,清澈之下竟然藏着暗涌。   水流冲撞手心,再缓一下,水流出现褶皱,冰出层次感。   青石盘桓在水地,边缘处沾着青苔,有小鱼在砂石间轻轻游动,余旸看得出神,正要喊郑栖过来看,郑栖已经站他身旁,手里拿着手机,笑容很浅。   “你在拍照吗。”   余旸蹲在石头上。   郑栖没说话,手腕先是往下沉,拍到余旸放在水中的手,再往上移,慢慢拍全余旸的侧脸。   余旸眼里闪着笑意:“你在干什么啊,拍照还是录视频。”   说着,要伸手拿。   “你玩你的。”   郑栖声音很轻:“别管我。”   余旸学他说话:“你玩你的,别管我。”   他翻了个白眼,“切——”这一幕恰好录到郑栖的手机里,让他忍不住眉梢带笑,但他还是敛住眉眼,专心记录属于余旸的日常。   出发前天气预报说今日有雨,但雨迟迟没落下来;登山时没人说一定要到山顶,走多少算多少;现在也是,如果被沿途吸引,他们会停下来休息,一切都顺其自然。   水流太过清凉,余旸脱了鞋,双足没入其中,砂石摩挲脚底,水流抚摸脚背,他真的踩得很开心,中途裤管往下滑,余旸弯腰卷起裤子。   这时候太阳若隐若现,在水面留下很浅的光斑,水流晃动间,光斑反照在余旸脸上,他笑得好开怀,短发乌黑,有种自然的凌乱感,郑栖好像被这种笑容打动了。   干净,纯粹,像鹅暖石一样温润。   “你看——”余旸朝他走过来,手心躺着一枚螺蛳壳,乌溜溜的颜色。   郑栖通过手机镜头看余旸,他鬓角湿漉漉,神色欣喜,还微微喘着气,但他是那么认真——就好像找到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要第一时间跟郑栖分享。   他的指尖刚碰到螺蛳壳,余旸手心一收,神神秘秘的:“等一下!”   说着,他拢起两只手,像摇骰子一样,不停地摇晃着,再悄悄张开拇指,手心空出一道缝,呼吸靠过去,嘴唇动了动,好像在说什么,郑栖听不见。   “给你!”余旸松开手,将螺蛳壳递到郑栖耳畔——风声,水流声,还有什么……   余旸捏住那只螺蛳壳,往郑栖耳朵靠近了一些:“听见了吗。”   郑栖看着他,摇头。   “我对着它许了愿望。”   郑栖说:“那是海螺——”比这个大多了,会有回音,完全不是一回事。   余旸闷闷地看着他,说:“你要仔细听。”   视频还在录,郑栖的手腕垂下去,只拍到边角处,更像是在录音。   为了让郑栖听见,余旸光着脚上岸,趴在郑栖背上,还偏头看他:“你听见了没有。”   余旸的手蹭到郑栖耳廓,一阵酥麻朝郑栖涌来,他身上温热,有淡淡的香味,手臂环住郑栖时有些晃动,呼吸急促,像是懊恼地喘着气,想要告诉对方答案,又拼命忍住的模样。   “听见了。”   郑栖答。   余旸眼里涌起一阵欣喜:“什么啊。”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你说说嘛,看看跟我许的愿望一不一样。”   远处传来一阵悠长的钟鸣声,‘咚——咚——’,沉寂又岿然,震得飞鸟悉数起飞,几点了,山脚下寺庙在撞钟了。   结婚前,郑栖听说余旸专门找人算过他们俩的生辰八字。   “求一段好姻缘。”   郑栖语气很淡。   余旸趴在他背上,像一只渴望逃离羊圈的羊,向往外面的世界又害怕被吃掉:“那我求到了吗。”   “求到了。”   “谁答应的。”   郑栖说:“佛祖。”   “那……佛祖问你可否心甘情愿。”   郑栖侧过脸,发现余旸也在瞅他,他不自觉低头笑了:“你说呢。”   撞钟声还在继续,余旸的手臂有些颤抖,他好像找到某种共振——郑栖是真的可以跟他同频。   飓风之所以惊心动魄,不是因为威力十足,是它会在热带低气压,风力不超过62公里/小时,不能再低——再低不是飓风了。   每当看见郑栖坚实的背影,余旸总觉得他不会累,就算累,他也不会说。   如果生活让人窒息,郑栖总比他多一口气,要是余旸缺氧,郑栖肯定会匀半口气给他。   ——这是余旸从郑栖身上感受出来的‘婚姻的意义’。   休息片刻,众人继续上山道,余旸也不自觉加快步伐,尽情享受沿途风景。   汗流浃背也无须担心,山风会带走热意,吹得浑身每个细胞自由呼吸。   他也会递矿泉水给郑栖、帮他擦汗,但郑栖通常大口灌完水,用衣袖蹭额头就完事。   如果余旸非要给他擦,郑栖就木着脸让他擦——虽然他觉得真的没必要。   遥望前方,凉亭在山顶冒尖,云层遮掩住部分建筑,显得山顶缥缈又神秘。   是的,既是爬山哪有不见山顶的一说,人生奋力前行才有意思。   领略过疾风,已经不能满足于柔风了。   没有亲尝‘披荆斩浪’,怎知勇敢为何物。   跟肌肉抗衡,跟意志握手言和,不再做无畏消耗,专注脚下每一步,如果觉得累,余旸也不要郑栖扶——要爬上去!靠自己的力量爬上去,领略群山英姿,我看千山,千山亦看我。   不知走了多久,余旸喘着气,真觉得平时该积极健身,小腿有轻微的抽搐感,还好不怎么影响走路,就在他想要停下脚步时,面前忽然开阔起来——整座山尽收眼底,树林葳蕤,层层叠叠遍布山野,真想蹿到林间,撞击树叶,任凭细微荆棘划伤皮肤,如果还有蜇伤,找一味叫做‘车前草’的药,碾碎糊在伤口处。   不要畏惧撞击,相比起疼痛,更难以承受的是未曾尝试。   跟郑栖结婚也是这样,余旸不知道郑栖会不会喜欢自己。   试试吧,万一呢,如果郑栖也没有异议的话。   他问自己,如果结婚对象不是郑栖,他要怎么度过余生——不知道,好像很难发自内心地快乐,他就爱郑栖那样的,觉得他特别帅,特别有趣,像吃田螺需要牙签,像红毛丹有刺。   田螺鲜美,肉却少,水质不好容易掺沙,更别提工业水用重度污染河流。   但郑栖有很多田螺,长在山泉边,压在大石底下,需要余旸用牙签一个一个挑。   有时也会觉得累,弄得满手都是伤口不说,田螺还是空的!就很气!但是气消了,余旸有办法收拾郑栖,把他放火上烤,串成风铃,迎风而荡。   郑栖的态度是随便吧,想怎么弄怎么弄,反正我就这样。   臭德行。   好的感情不单需要磨合,比磨合重要的是合适,彼此愉悦。   相比余旸的开朗,郑栖感情更内敛一些,他轻易不笑,一笑起来特别耀眼,在人群中熠熠生辉,像火烈鸟畅栖湖泊,炫目又肆意,火烈鸟喜浮萍,爱水草,也食贝壳类生物。   看见火烈鸟,余旸脑子里只有一件事——不做浮萍,它漂泊不定;不要做水草,它茂盛却很常见;也不要做贝壳类,它太渺小。   要做湖泊,倒映蓝天白云,以强大的生态吸引火烈鸟驻足。   不过郑栖稍微冲余旸笑笑,他就想冲过去,就像现在,郑栖朝余旸招手,余旸仰起脸笑,张开双臂,郑栖矜持地笑,他张开手指,近乎遮住余旸的脸,就这么按住他的脸庞不让他靠近自己。   余旸要挥开他的手,郑栖松手,余旸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抱他了,谁知郑栖手腕游离,环住余旸的腰,稍一用力,将他固定在自己心口前,下巴抵在他脑袋上,另一只手撑在围栏处,把余旸彻底困在怀里。   他的呼吸沉下去,用脸颊贴住余旸的,嗓音有点低哑,像是有点缺水:“风景怎么样。”   说话间,郑栖蜷起两只手,留出空洞,放在余旸眼睛附近,像是人造望远镜,带着他慢慢转动视线——群山渐渐明晰,天空依然没有那么明朗,但那也好,不至于太晒。   心跳好快,还好风大,郑栖应该听不见。   山顶视野绝佳,风极尽慷慨,让人全身心放松,往后靠,‘嘣——嘣——嘣——’郑栖的心脏正在有力跳动,那绝对是、是这世间最滚烫的心脏。   他像太阳,唯一可与之媲美的只有月亮。   日月同辉,除非公转出现巧合,太阳和月亮永远不会同时出现。   余旸只记得一点,没事千万别招惹郑栖——小心日全食。   真的翻脸堪比翻书。   老婆太甜了 第45章 深井冰   大厉还带了无人机,待机身飞稳后,说:“来拍张合照——”那天光线并不是特别好,树林呈现灰绿,画面偏冷色调,还好无人机飞得高,对准山顶斜前方,以俯拍角度捕捉到每个人的脸庞。   除去比赛留念,车手们很少合照,余旸站他们中间特别显眼,他挽着郑栖的手臂,偏头,笑容放松又肆意,幸福简直要溢出脸庞,郑栖脸上同样出现拍照时罕见的笑意。   也是这时候,天边传来闷雷声。   眼看大家休息得差不多了,有人提议:“下去吧。”   雨势来得急,刚开始只掉点儿,紧接着噼里啪啦往下落,大有撵人之势,树林茂密,挡了不少雨水。   抵达半山腰时,衣服也湿了大半,人多拿东西挺高效,橘子袋很快凑齐,再顺着山道往下快多了。   后备箱‘哐’一声关紧,众人陆续上车,大厉连忙拦住季凯:“我要坐副驾驶。”   说着,他飞快地坐上去,还特意从后视镜看郑栖——决不要吃狗粮的模样。   季凯无奈地笑了笑,转身推开车门,抬眼撞见余旸清澈的目光,他敛住眉眼,选了余旸后面的座位。   车门顺着锁道滑过,传来一阵沉闷的撞击,雨声顿时减轻,空气也寂静不少。   下午四点多的光景,时间还不算太晚,他们绕远路去找当地的美食街市。   车子驶入市区后,余旸推开车窗,眼睛忽然亮了亮:“停一下!停一下!”   “怎么了。”   郑栖侧过脸看他。   余旸指着不远处,“我去买个东西,很快就回来——”说着,待车子停稳,他立马起身,侧身绕过吴岩的膝盖,灵活地从车厢内钻出来。   郑栖跟他身后:“有雨。”   说着,他连忙找出背包里的雨伞。   余旸朝马路对面飞奔:“不用了——”他出来得急,忘记放下挎包,现在不得不把包抱在怀里。   季凯从车窗望过去,郑栖的伞先一步到达,遮挡在余旸头顶上方。   是家文具店,这附近好像有学校。   果然,人行道绿灯亮起,一群孩子撑伞走过来,四周还有不少炸串小摊,看起来挺热闹。   余旸结账很快,买到后把东西一股脑儿塞包里。   郑栖看着他那个包就觉得很奇怪,“什么啊。”   余旸赶紧拉上拉链,挽住郑栖的胳膊,说:“没什么。”   “我看一下。”   郑栖很好奇。   余旸推着他的胳膊往前走,“哎呀,雨下大了。”   电动车飞速驶过,溅起一滩水渍,郑栖侧身帮余旸挡了一下,竟忘了继续追问下去。   文具店能买到什么,多半是办公用品吧,郑栖没多想。   吃饭的时候余旸一直在刷手机,郑栖给他夹菜:“吃饭,等下在飞机上该饿了。”   余旸随手扒了两口,还在不停地淘宝贝,像是想找什么没找着。   季凯坐在他们斜侧,他轻轻放下筷子,很少见到郑栖皱眉看谁这么久——除了余旸。   也许是因为余旸今晚要离开,气氛显得有些清冷,至少不像余旸刚来那天那么热闹,餐厅里人声鼎沸,空气里涌动着浓郁的食物香气,季凯却觉得很安静,安静到世界仿佛静音。   暴雨是六点一刻泼下来的,这里离机场有20多公里,本来时间足够充裕,考虑到雨天道路容易拥堵,骆教练将时间提前20分钟。   路上果然堵,车灯在雨帘中泛着朦胧红光,挡风玻璃上水渍四处蔓延,雨刷‘咔哒咔哒’左右反复刷,勉强让视线清晰一些。   机场门口不允许长时间停车,郑栖跟骆教练说:“就停这儿吧,我陪他进去。”   车子减速,停靠在距离机场大门较远的公路旁,郑栖率先下车,撑雨伞走到后备箱,旅行箱滚轮声融进雨水中,再‘哐’一声,后备箱合上,季凯靠坐在座椅里,感受到轻微的震动。   “东西都拿好了吗?”吴岩问。   余旸这时起身,朝郑栖的伞走过去,郑栖说:“都拿好了。”   余旸东西不多,就一个挎包加旅行箱。   眼看车门要合上,大厉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哎——哎——把橘子带上!”   “不用了——”郑栖说。   “怎么不用,辛辛苦苦爬到山上摘的呢,”说着,大厉回过头,对着车厢后排:“凯,把橘子拿出来一下,就在你身后,随便提一袋。”   雨太大了,来不及挑。   余旸站在郑栖身旁,朝车内探了一眼,这时候远处驶来一辆出租车,照亮余旸白皙的脸庞,季凯怔了一秒,手往身后探去——也是这一秒,他忽然改变主意,手腕向左偏,抓住了什么东西。   “给。”   季凯抬起手腕,慢慢靠坐回去。   吴岩帮忙递橘子,看着郑栖和余旸:“落地后报个平安。”   郑栖替余旸收下橘子,“行,你们也回吧。”   “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叶泽林探头问了一句,“今天也没什么事,可以等你一起,雨怪大的。”   大厉哼笑道:“人家未必愿意——”车厢传来闷笑,郑栖看了看腕表,笑了笑:“我打车回去。”   再不进大厅该淋成落汤鸡了,骆教练朝他们挥手,慢慢驶离这条公路。   雨滴‘啪嗒啪嗒’砸在雨伞上,伞布像不防水一样,溅得两个人沾满水汽,旅行箱划过水洼,两个人连走带跑,终于走到廊檐底下。   机场大厅明亮、恢弘,LED屏幕上滚动着航班信息,有些窗口已经排起长队。   郑栖这才有点送行的感觉,还好现在才7点。   候车区域排椅空旷,郑栖找了地方坐下来,“飞机会不会晚点。”   余旸坐在他旁边,说‘不知道’,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望着落地窗发呆,像是不想让雨停。   直到大厅播报余旸搭乘的航班信息,郑栖才侧过脸:“该出发了。”   说着,他帮余旸背好挎包,将旅行箱推到他手边。   窗外雨声小了点,偶有细微的闪电,余旸望着他:“要不你也早点回去,雨大了不好打车。”   两个人静默相对,一时之间竟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余旸抱住他,深呼吸:“我还会来看你的。”   郑栖没说话,手心放在余旸脖颈处。   “你要经常给我打视频电话哦……”   余旸又说:“也没有说每天要视频的意思,你不训练的时候可以给我发视频。”   “嗯。”   郑栖轻轻应声。   “爸妈那边你不要担心,”余旸很小声,“我会经常看他们的。”   “好。”   “你会想我吗。”   余旸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   郑栖敛住眉眼,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好吧,还会见面的,不要这么伤感。”   余旸努力眨眼睛,害怕眼泪掉出来,他刚松开手,郑栖收紧手臂,将他带到怀里,呼吸沉乱:“再等一下。”   余旸眼里晃着泪光,他感觉郑栖在抚摸他的后颈,用拇指摩挲他耳根,泪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安静地滴在郑栖肩头,他那件外套防水,泪珠顺着他的肩膀滚下来,像郑栖也在落泪一样。   郑栖也会难过吗,余旸想象不出来——他好像从不表露悲伤,家里出现变故也是。   郑栖敛住情绪,朝余旸笑了笑。   他不该笑的,因为余旸泪水更加汹涌。   郑栖帮他拾干眼泪,“落地后跟我发消息,我会一直等。”   “嗯……”   航班信息循环播放,进去还得安检,郑栖想让余旸在时间上从容一些,“去吧。”   说着,他往后退了一步,余旸只好握紧拉杆,朝大厅内走去,不管走多远,只要他回头,郑栖一直都在,还朝他挥手,示意他安心登机。   直到余旸完全消失在人群,郑栖收回视线,目光隐忍而柔软,他跟自己说:会好起来的,生活会越来越好,以后不用异地。   雨还在下,等候区域人群不停变换,郑栖坐在余旸刚才的位子,望着窗外发呆。   不知坐了多久,他视线一低,瞧见那袋橘子还在座椅上,再抬头,余旸那班飞机早已起飞。   窗外传来‘轰隆’长鸣声,震得耳膜疼痛,郑栖顺手拿出橘子,手肘撑在膝盖上,若无其事地剥起来,甜意沁到口腔,他却有点麻木——他想起跟余旸一起吃的那枚橘子,很甜,全然不是现在这种滋味。   继续吃,好像是甜的。   他不知吃了几个,直到某一瓣酸得他太阳穴起皱,他才扒开袋子去看,心跳顿时减慢——不是橘子,是沃柑。   除去他吃完的那五个,最后一个皮最厚,他剥果皮有个习惯,不喜欢折断橘子皮,通常完完整整地剥出来。   重新拢住果皮,这些沃柑实属漂亮至极——色泽明亮、鲜艳,大小也差不多。   哪来的沃柑,上午不是摘橘子吗。   本来他要扔掉果皮,手腕一晃,袋子里漏出某个白色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纸巾。   郑栖觉得很奇怪,下意识放在鼻息处闻,没有香味。   也许是纸巾太过整齐,郑栖翻了一下,六张。   落地窗外月亮高挂,毛茸茸的,很模糊,几乎看不出轮廓,耳畔传来孩童的嬉闹声,航班信息还在提示乘客尽快排队安检。   郑栖在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余旸什么时候来的,三天前,72个小时前,山上都是橘子,为什么袋子里会出现六个沃柑,还有六张没有香气的纸巾。   雨停了,郑栖坐在机场大厅,手里一堆沃柑皮——靠,有人喜欢他老婆。   临近11点,余旸终于抵达本市,洗漱后都快转钟了,他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把郑栖用的枕头抱在怀里,就好像他还在家里一样。   是夜里手机闪起一阵亮光,余旸拿过来一看,是条INS状态更新通知。   博主是@zhengxi,博文内容很简单:谁!!!   那三个巨大的感叹号让余旸想笑,他回复郑栖:睡觉。   郑栖没回复他,半个小时过后,他又发了一条,还是转发上条:最好别让我知道你谁!@谁!!!   余旸给他留言:深井冰。   作者有话说:郑栖:老婆太甜了 第46章 改名字   由于在机场待太久,郑栖错过当天夜里的最后一班大巴。   雨时落时停,他心里烦得很,干脆在机场附近找个地方住下来。   可能因为有心事,郑栖整宿都没睡好,早上五点十分他就醒了——楼下有货运声。   推开窗一看,斜对面那家湘菜馆在卸蔬菜瓜果,两三个伙计正帮忙搬,东西很快进店。   面包车往后退,再调转方向,‘嗖’一下,消失在灰蒙蒙的道口。   难道这附近有市场?   这么想着,郑栖飞速洗漱,打听到楼下小伙子说的地方。   清晨五点四十五分,菜市场灯火通明,来往者多半些爷爷、奶奶,老人拽着便携式买菜购物车,郑栖跟在后头,瞧见车筐里插一捆香菜,随着车轮滚动轻轻晃动。   穿过蔬菜区,往左拐,就是水果摊了。   商贩们这时候在出批货——先从果园收果子,转手卖给第二道商贩。   郑栖看了看,橘子成堆地挤在网状袋中,另一些沃柑摆在摊位上,只是数量不多。   “称点沃柑,”郑栖指了指不远处,“再来点橘子。”   老板腰上挂着挎包,正在递名片给别人,没搭理他。   “我说买点沃柑和橘子。”   郑栖又说了一遍。   老板这才慢吞吞地走过来,见他长相白净,不是买卖人,“要多少?早市不单买。”   “一样来三斤。”   老板拽起哈密瓜袋子,‘哐’一下扔称上,手指轻轻拨动砝码,低眉瞧刻度,“不卖,太少了。”   郑栖说:“加钱——”他说这话时语气坚定,恰逢市场外卡车开走,空气骤然静默片刻,周围人以为老板碰上对家,纷纷转过头来看。   “行行,”老板挥了挥手,“自己挑吧。”   郑栖摘了个塑料袋下来,先挑近在手边的沃柑,刚放一个进去他又拿出来,握在手心仔细打量,之后他就开始细心挑——个头都差不多大。   另一些橘子装袋子里不好拿,等老板清点橘子他才挑到。   反正最后橘子买的多,沃柑只有六个。   结账时,郑栖多给了二十,“谢了。”   说着,他手里拿着一个橘子,上下扔了扔。   老板愣了愣,听见扩音器传来‘支付宝到账52元’。   市集出口处一般卖酱醋茶,大蒜串一起挂门口,郑栖原本走出去了,又退回来问:“有纸巾吗。”   “什么样的?单包没有,只有条状。”   郑栖接过来看了看,上面写了新茶味,“有无香的吗。”   “我找找——”五分钟后,郑栖从集市出来,手里多了一条塑封的纸巾,里面有12小包。   清晨大巴到得很准时,上了车,他优先坐在靠窗的位置,拆开塑封包装,按照记忆,将纸巾一张一张抽出来,怎么叠来着的……是对折,还是三等份折,他给忘了。   其他乘客陆续上车,坐里面跟人说话不方便,郑栖特意换到靠近走廊的座位,问前排乘客,“我纸巾买多了,您需要吗。”   说着,他递过去,条袋子里果然缺出一块,“不要钱。”   对方‘噢’了一声,问:“真的吗。”   很快,婴孩哭闹的声音传来。   “真的。”   郑栖点了点头,见她正在哄孩子,将条状纸巾放在她旁边的纸袋中,里面有一些婴孩用品。   妈妈们通常比较需要纸巾,郑栖坐回原处。   “谢谢啊。”   女乘客回头笑了笑。   “没事。”   就这样,大巴车身摇晃,带着郑栖赶往目的地。   训练场一般8点训练,7点多的时候,队友们差不多该起了,郑栖先回自己那屋换了身干净衣服,挑出六个橘子、六个沃柑,分别放在两个袋子里,唯一不同的是,放沃柑的袋子里有纸巾。   “食堂阿姨请假了吗,这炒粉太难吃了吧。”   大厉在走廊里抱怨。   郑栖带上东西,朝大厉那间屋子瞧了一眼,大厉性格好,不记仇,先他吧。   他合上身后的门,不徐不疾地走过去。   “吃个橘子。”   郑栖用手指勾住袋子,两个塑料袋同时敞开,大厉觉得郑栖一大早上莫名其妙,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体贴他吃到难吃的炒粉了,他没敢吃,先往袋子里瞧了瞧,哦,是橘子,吓他一跳,他以为郑栖一早上抓蝎子给他吃呢。   大厉没多想,顺手拿了一个出来,剥完皮整个塞嘴里。   是沃柑,郑栖面容平静,大厉被他盯得发毛,“你干嘛啊……”他吐字不清,“我欠你钱了?”   郑栖收回目光,提起袋子:“还有。”   说着,他把装沃柑的袋子敞开了些,示意他再拿一个。   大厉本能地拒绝:“我不吃了,有点饱。”   “不擦手吗。”   郑栖问。   大厉看着郑栖,觉得他很不对劲。   空气静默了片刻,郑栖脸上是平静的,内心像一座火山,表面蒙着一层层灰烬,岩浆在地壳诡异地滚动,瞧见大厉拿出纸巾,正慢条斯理地擦起手来,他内心简直要咆哮:不准你!喜欢!我老婆!!!   但下一秒他就熄火儿了,因为大厉抓了六张纸巾出来,擦完揉成一团,全都丢垃圾桶里。   ——不是他,大厉绝对干不出叠好六张纸巾这事。   “你还站这儿干嘛,”大厉准备走了,“不训练吗。”   郑栖沉默了片刻,注意到走廊内无人走动,说:“有人给余旸送沃柑。”   大厉是聪明人,愣了愣,稍微寻思一下就明白了,不由地有点恼:“我是说呢,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真想把沃柑吐出来,又说:“我有老婆!!”   “谁稀罕!”大厉就很懊恼,开始了漫长地吐槽:“¥……*&&%……%……”   郑栖很平静,说:“我知道,但真的有人给余旸送沃柑。”   这是就事论事了吧,大厉瞧他那幅执拗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叉着腰问:“沃柑呢?昨天不是摘橘子吗,哪儿来的沃柑。”   说着,他让郑栖进去说话,隔墙有耳被人听见不好。   房门一关,郑栖把东西放桌上:“昨天从车上提下来的,快进机场的时候。”   “沃柑呢。”   大厉问,“山上全是橘子,你又不是没看见。”   郑栖好像记起什么:“六个,是不是——”他停顿了一下。   一听这话,大厉又要跟他急:“我那袋没剩几个了,我没数,反正也就五六个吧最后。”   郑栖不吭声,不知道在寻思什么,反正没往大厉身上想。   大厉气消了点,问:“沃柑呢。”   “我吃了。”   郑栖看着他,“忘给余旸了。”   大厉冲他翻白眼:“没证据你说个锤子!”   “哎哎——”走廊有人喊,“准备训练了。”   那个星期郑栖都比较忙——不忙不行,闲下来他就要开始琢磨事情,但是大厉很明确地阻止他:“都是兄弟,别多想。”   就这样,郑栖满怀心事地开启日常训练。   余旸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反正每次郑栖打视频电话回家,余旸都在‘咚咚咚’跑来跑去,还很开心地跟他分享:“我马上也是有猫的人啦!”   “什么?”郑栖问,“放家里吗。”   余旸说:“当然啊,家里宽敞,爸妈又不在这边住,有个猫还能陪陪我。”   郑栖就有点内疚,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余旸好像有电话进来,说:“我同事找我,我先接个电话。”   郑栖点了点头。   余旸拿着手机,语气欣喜:“今天吗?可以的,我这就来。”   说着,他风风火火地找到车钥匙,把挎包一背,手里还提了个宠物篮子,“东西我都买好了,就等猫了!”   上次余旸忙着去看郑栖,小猫满月了他都没去抱,现下终于有机会去看猫,他的心情简直不要太愉快!同事住的地方离他不远,开车没多久就到了,他们夫妻住在23楼,采光挺好,屋子收拾得整洁有序,刚进门余旸就听见‘喵’声,心情也越来越雀跃。   “就剩一只了,”同事在前面带路,“上次喊你来,你说没空,不过它挺健康的。”   说着,同事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打开猫咪睡的小屋子。   小猫睡在猫妈妈怀里,正在打呼噜,时不时踩奶,但是定眼一看他表情就僵硬/了:“怎么长这样?”   同事干干一笑,先安抚好猫妈妈,动作很轻地把小猫抱出来,“就剩这个了嘛……”   那只白猫还没睁开眼,尾巴在空中轻晃着,睡意依然,只是!它的鼻子!为什么有块黑色的!跟通身的白毛形成强烈的反差。   太丑了!余旸不能忍。   “给——”同事递给他,“你自己说的,健康就好。”   余旸愣住了,同事只好把猫放到他手里,“不知道它爸是谁,反正你来晚了。”   最丑的那只归你。   余旸简直要挥刀自砍,奈何总不能随意丢弃生命吧,他忍了忍,从左边看好像看不见猫脸上那块黑色的斑点,“行、行吧。”   余旸不情愿地起身,木木地带着他的丑猫离开了。   晚上郑栖问他猫选的怎么样,正好看一下。   余旸躺在沙发上不动,把手机摄像头一转:“那儿。”   “没看见啊。”   郑栖说。   余旸不能多看那只猫一眼,觉得多看一眼自己关于猫美好的幻想简直要破灭了,他跟郑栖聊些日常话题,是听见一阵窸窣声,他立刻喊了一声:“老胡!你干嘛!”   郑栖心里骤然一紧。   接下来,视频画面乱扑,好像压到沙发上了,郑栖什么也看不见了。   余旸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不怕摔死啊。”   ——哦,他在说猫。   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等到余旸忙完,视频终于恢复正常,郑栖问:“你那猫叫什么。”   “老胡啊。”   余旸侧过脸去看猫,它还在不安分地探索新环境。   郑栖没说话。   不吉利。   什么老王老张老胡都不好。   余旸皱眉,“它鼻子上有个黑斑,像长了八字胡,我本来要给它取名‘胡司令’,我妈说不顺口——”说着,他撑了个懒腰,“干脆叫老胡得了。”   “改名字——”郑栖很坚定地说。   老婆太甜了 第47章 那我呢   “改什么改,这个挺好的。”   余旸觉得没别的名字更适合这只猫了。   郑栖没说话,表情像吃了一口闷空气,郁闷又不想被人发现。   不行,一定得像个办法让这猫改名字,不然郑栖睡不着。   严重失眠。   视频电话出现沉默,余旸把手机拿近了一些,郑栖的脸庞占据手机屏幕,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眉峰微皱,时不时挠挠鼻尖,偶尔低眸,能看见他眼睛内双。   每当这种时候,余旸总会悄悄感慨长得好看还有点用——像郑栖这样十多天不在家,一有假期需要余旸跟着他到处跑,没几个人受得了。   “你们最近训练排得很满,什么时候有空休息啊?”余旸翻看日历:“我想去看你——”郑栖反应很快:“别,下周我回家。”   余旸眼睛亮亮的,笑得很开心,他换了个姿势趴着,没有注意到沙发角落有窸窣的抓挠声,“那我们出去玩吧,有好多地方都没有和你一起去。”   距离上次看萤火虫,不知道过了几八百年了。   郑栖‘嗯’了一声,很快,他听见余旸发出一阵惊恐的‘啊——’,再定眼一看,一个白乎乎的影子飞弹到沙发另一头,是猫,它大概顺着沙发爬上来,把余旸吓了一跳,余旸翻身把它弹到另一边。   ——原来你也不喜欢它,很好,郑栖眯眼,改名字绝对有希望。   到最后,只要郑栖跟余旸聊天,那只猫都要凑过来,趴在余旸肩膀上,它还没长大,身体瘦瘦弱弱,毛量也不是很多,显得鼻子上那块黑斑特别明显,偏偏眼睛无辜又清澈,就那什么……丑而不知自,让人难为情。   余旸不让它入镜,故意把手机拿高一点,郑栖看见两只猫耳朵,还别说,这样看上去舒服多了,至少他俩都不能接受近距离看猫鼻子,说好的粉俏鼻尖呢,嗐,不能想。   难受。   周六余旸睡了大懒觉,郑栖好像晚上才到家,他今天得去趟超市,尽管厨艺没有妈妈那么精湛,做个家常菜还是没问题,郑栖常年在外工作,基本不怎么挑食,有吃的就行,这点特别好。   家里多了猫显得屋子没那么空旷,先是立在客厅角落的旋转式四层豪华猫窝,再来是各种各样的藏猫篓子、毛绒球、巴掌那么大的鱼偶玩具,老胡挺喜欢,自己叼着玩具在屋子里玩来玩去。   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猫,余旸很会自娱自乐,老胡也是。   “吃饭了——”只要有空,余旸一般自己做猫食,老胡现在还小,能吃点肉泥。   没听见‘喵’声,余旸在厨房门口探头,扬起声音喊一嗓子:“老胡!”   说着,木地板传来‘嘭擦嘭擦’的声音,老胡脚步快得让人怀疑它是蹦过来的,看不出任何猫步痕迹,反正它哪儿哪儿都不符合余旸对猫的幻想。   可能也是这个原因,余旸经常把二楼的房门关着,不让它进主卧,不过楼梯那么高,估计它也爬不上去。   等待郑栖的时间总是显得异常漫长,余旸的思念比落日还要长,竟然躺在丈量地板上的影子,拉长、再拉长,太阳快下山了,郑栖应该就回来了吧。   闲着无事,余旸想起那只挎包,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撕开贴纸,像拼图一样,耐心地粘上去,终于大功告成之极,他闭上眼,在书页上轻轻地留下一个吻。   就在余旸思绪神游时,好像听到楼下传来轻微的电子开锁声,余旸心跳加速,‘腾’一下坐起来,想立刻飞奔下楼,但想到郑栖应该没那么快到家,他又躺下去。   可是脚步声由远及近,余旸终于按捺不住了,将东西藏在自己身后,反手撑在床上,两只腿在床边晃动,试着缓解紧张——门开了,真的是郑栖,他背了个双肩包,灰色T恤浸湿一大片,鬓角汗淋淋的,还是一如既往地英俊,他瞧了余旸一眼,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问:“有冰水吗。”   来不及问他怎么提前回来了,余旸只觉心脏狂跳不止:“天气热直接喝冰水对身体不好——”郑栖抖了抖领口,放下东西往洗手间钻,“我先洗个澡。”   他总是这样,像雷阵雨一样,‘刷’一下说来就来,浇得柏油马路沸腾。   家里夏天常备冷饮,有时候是水果汁,有时候冻冰块,为了不让郑栖直接喝冰水,余旸往杯子里加冰块,兑了常温水进去。   他还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郑栖冲凉很快,他进去的时候没拿衣服,现在腰上只系条浴巾,他背脊赤裸地对着余旸,朝衣帽间找衣服——说实话,长时间不回来,他总找不到东西。   “内裤在第二层。”   余旸指了指柜子。   郑栖本来要收回目光,瞧见他手里端着一杯冰水,直接拿过来给急喉咙解渴。   冰水顺着郑栖的嘴角往下淌,流到他的喉结处,接下来,就是他结实的胸膛。   冰块在杯底‘哗啦’作响,郑栖把杯子搁桌上,问:“你看着我干嘛。”   说着,他很浅地笑了。   “我没看你啊。”   余旸帮他找出一条内裤,别过脸看向别处。   气氛变得微妙,郑栖定定地看着他,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下一秒,余旸瞧见浴巾跌到地上,边角堆起层层叠叠的褶皱,郑栖脚颈很好看,脚踝曲线突出,中间部分向内凹陷,抬脚,单脚赤裸站地上,落下,另一只再抬起,穿好了。   太突然了,突然到余旸不敢抬起视线,要知道以前郑栖不穿好衣服绝对不会出来,现在竟然当着余旸的面儿穿内裤,太劲爆了,虽然啥也没看见……   衣帽间一尘不染,郑栖拎起浴巾给自己擦头发,语气很淡:“想看就看。”   “——啊?”余旸脸颊烫得厉害,迟疑地抬头。   水杯里的冰块融化了一些,郑栖喝完最后一口,趁着放杯子的间隙,整个人靠过去,准确无误地找到余旸的呼吸,他身上带着刚沐浴后的水汽,胸膛结实,手臂有力,偏偏动作很轻地余旸接吻,余旸情不自禁环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放在他背后,摸到一层薄薄的新汗。   唇舌纠缠,余旸感受郑栖到呼吸很烫,嘴唇冰凉——大概是刚喝过冰水的缘故。   这种气息让他沉醉,烈火包裹冰流一样,郑栖抬起手臂,将余旸抱了起来,两个人边亲边往卧室走。   太久没有见面,还有什么比肢体接触更能诠释思念。   郑栖的重量压过来,眼里带着淡淡的情欲,他找到余旸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吻顺着余旸的脖颈缠绵而下,时不时咬余旸一下——不过通常很轻,余旸瑟缩着,越是伸手推他,郑栖越想继续。   直到触及一个坚硬的物品,郑栖睁开眼——一本杂志,看着怎么有些眼熟,他刚要伸手去拿,余旸按住他的手,摇着头,用口型说‘不许看’。   直觉告诉郑栖这本杂志没那么简单,而余旸神秘又雀跃的模样让郑栖心痒无比。   余旸见他执意要看,故意把杂志抱在怀里:“不给看不给看。”   杂志封面压在余旸手臂下方,上面写着《5月赛车讯刊》,他们车队的名字留在最下方,郑栖想起来了,当时车队获奖,有赛车圈报道相关赛事,不过这本杂志一直在他训练的地方,怎么跑家里来了。   余旸抱得越紧,郑栖越是亲的厉害,呼吸贴在他耳畔:“给我。”   他倒要看看这里面有什么,还有那谁,他一直没找出来,因为大厉跟他说,别为捕风捉影的事伤了兄弟关系,而余旸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样子,更让郑栖觉得安心无比。   但心里为什么老酸酸的。   两个人呼吸相对,郑栖很诚恳地问:“余旸,你觉得我那几个队友里面,谁让你印象深刻?”   余旸亲亲他的脸颊,说:“你啊,我觉得你最帅。”   郑栖敛住眉眼,很舒缓地笑了,脸上出现一种难以描述的温柔。   “除了我以外。”   郑栖说。   “嗯……”余旸认真地想了想,“我觉得大家都很好,很开朗,不过要论性格的话,好像季凯一直话很少,我只记得他车技跟你不相上下。”   郑栖太阳穴跳了跳,脑海里出现某种奇怪的预感,不过论接触,季凯几乎没跟余旸说话,总不至于吧,该死的直觉又来了,“你觉得他帅吗?”   “……”余旸目光古怪,转而笑起来:“不说不说。”   说着,他趴在床上,把杂志压在身下,“说了我要倒霉——”郑栖笑起来,要挠他的痒痒,“快说,不说不放过你。”   余旸被他挠得没有办法,笑得喘不过来,只好投降道:“好吧,我说。”   他慢慢转过身,撞见郑栖清澈而专注的目光,好像很在意他的评价,他没有着急说话,只伸出两只手,大拇指叠扣在一起,像皮影戏一样闪动手指,在郑栖面前飞来飞去。   “什么意思?”郑栖问。   余旸还在继续刚才的手势:“海鸥。”   他顿了顿,“季凯像海鸥。”   安静又飞得高远,让人只能瞭望他飞翔的身影。   郑栖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问:“那我呢。”   余旸收回手,捏拢手指,‘嗖嗖’两下戳到郑栖的心口,“老鹰,凶巴巴——”没等他说完,郑栖的手已经伸过来,余旸在床上笑得直打滚,握住杂志的手也松开了。   “那你喜欢海鸥还是老鹰?”郑栖低眸笑,吻了吻余旸。   余旸回应他的亲吻,贴着他的嘴唇说:“老鹰。”   郑栖加深了这个吻,趁着换气,他还继续追问:“为什么,不许敷衍我。”   “因为老鹰可以叼着羊到处飞——”羊好开心,余旸张开双臂,好像在用手臂飞翔。   郑栖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带着余旸的手放在自己腰部,“你帮我脱吧。”   衣衫剥落间,余旸碰到那本杂志,窗外有风,吹得书页哗啦作响,最后停在有折叠痕迹的那一页,郑栖的呼吸骤然安静下来——他看见自己,当时他正戴着墨镜与教练合影,余旸把其他人都遮了起来,只剩下一个完整的郑栖轮廓,那些遮挡物是什么——是数不清的、指甲盖那么大的绵羊贴纸,好像在哪里见过。   爱死老婆了,但我绝对不说,郑栖心想。   老婆太甜了 第48章 叼走了   主卧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还有轻微的接吻声,两个人恨得与对方融为一体,郑栖太贪恋余旸身上的气息,闻着就特别安心,余旸吻得又甜又轻,亲两下就别开脸呼吸,好像郑栖很缠着他一样。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在抓挠楼梯,‘哧——’一下,很轻地滑下去,过了一会儿,抓挠声又轻微地持续起来,接下来又彻底恢复安静。   吻到情动时,郑栖在余旸身上释放出来,余旸在他怀里轻微地战栗,两个人都快乐到极点。   床单有轻微的拉扯感,大概是刚才动作太大了吧,郑栖没多想,身体还压在余旸身上。   是注意到一阵视线,郑栖下意识抬头,他不该抬头的——一个放大版的猫脑袋出现在他眼前,正懵懂地偏着头观察他们,那个巨巨巨古怪的鼻子简直让郑栖窒息,它为什么能如此煞风景。   想扔猫。   余旸显然没有注意到猫爬上床了,还捧着郑栖的脸庞,亲吻他。   郑栖扯出一个抱枕,边吻边挡住那道视线,心里好受一些了。   不知道是不是平时余旸照顾猫多一点的缘故,对于郑栖这位突然出现的人物,老胡表现出180分的好奇加跟踪。   余旸跟郑栖在厨房拥抱,老胡会在门口转悠,自己探索完角落,又开始盯郑栖。   如果说余旸跟老胡是井水不犯河水,那郑栖跟老胡是相看两厌。   晚上吃过饭,趁着余旸切水果的功夫,郑栖坐在沙发上,手心轻轻拍了拍,“过来。”   说着,他手里拿了一根冻干,起初老胡坐在茶几底下不动,是闻见鱼肉香气,缓慢地踱步过来。   “吃吧。”   郑栖把冻干拿近了一点,老胡迟疑地舔一口,等它继续舔时,郑栖把手放到沙发上,示意它上来。   老胡试探了一下,瓜子挂在布艺沙发上,由于没完全长大,爬得时候有点摇晃,郑栖倒也没让它失望,一直等它舔完才问:“好吃吗。”   老胡舔了舔嘴,清理自己的毛发。   “喝橙汁吗——”余旸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得快点,余旸快出来了。   老胡继续闻冻干袋,时不时舔舐爪子,没有理郑栖。   “不喝橙汁我直接切瓣了。”   余旸又说。   赶在余旸出来之前,郑栖看准老胡正趴在沙发上休息,先是起身,又飞快地坐下,老胡直接被颠到半空中,猫爪子在空中乱扑两下,毛发像起静电一样全部竖起来,下一秒,安全地砸在沙发上,但老胡吓得站不起来了。   郑栖看着它,“下回不准爬床听见没。”   我下午也是跟你现在一样的心情。   老胡对着他一阵‘哈气’,弓起背脊,侧身弹跳的样子,像是要跟他一决高下。   “没切太多,”余旸端着果盘走过来,戳了一块橙子给郑栖,瞧见猫也在:“你干嘛,这是你爹。”   说着,他轻轻抚摸老胡的背脊,毛发总算柔顺下来,但它绝不肯在沙发上多待,很快就跳下去,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去。   余旸问:“它怎么了。”   “没怎么。”   俩人坐一块儿看电视,余旸说:“老胡也喜欢坐沙发。”   郑栖顺道问了一句:“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母的啊。”   余旸说。   郑栖皱眉:“母的叫老胡干什么?换名字。”   电视节目都好无聊,余旸更换频道,“没用,现在只有‘老胡’两个字能把它喊出来。”   “我来想办法。”   郑栖说。   余旸侧过脸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对猫产生那么多兴趣,只好由着他去。   经历无故腾空这种事,老胡对郑栖的警惕进一步提高,通常隔着几米远,确认郑栖消失在它视线中,它才开始活动。   可是冻干实在充满诱惑,郑栖又守在猫舍附近,低声唤他:“过来。”   老胡蹲坐在原地不动。   唤了好几次无果,郑栖只好把冻干挤在地板上,老胡一步步地走过来,边吃边注意四周情况。   “改个名字。”   郑栖看着它,“老胡不适合你。”   老胡不肯靠近郑栖了,与他保持安全的距离。   再挤一滴,舔完就没了,老胡终于屈服于本能,就着郑栖的手舔起冻干袋:“女孩子名字不要那么猛——”说着,他又挤了一点,“叫栖栖。”   不知道猫是不是通人性,反正老胡舔完就坐回去,一听见他说话,立马皱起鼻子、眯着眼睛、侧过脸,鼻子上的黑斑对准郑栖,一副抽完大烟赖账不认人的表情。   “睡觉了——”余旸在楼上喊他。   郑栖抬头:“这就来。”   等他在回过神来,猫早就消失不见,改名失败了是吗。   还是来日方长吧,猫还没完全长大,也许长大后就稍微乖一点。   关灯前余旸跟郑栖说:“明天早上我得去一趟单位,周一有市里领导过来考察。”   “不是说要去动物园吗。”   郑栖知道余旸一直想去,只是自己没时间陪他。   余旸关上手机:“不会很久,一个小时应该能搞定,主要是去帮帮忙,组里有个同事在休产假。   你可以晚一点出发。”   “行。”   郑栖同意了。   不知道是长期没回家睡觉,郑栖今天睡意特别足,余旸身上好好闻,他又习惯性地把余旸夹住,余旸不要他弄,要推开他,郑栖非要抱紧他,还亲了他好几口。   有老婆好幸福。   郑栖歪在余旸耳畔发出轻微的鼾声。   郑栖没能如愿睡懒觉,一大早阿朗给他打电话,问他近期时间安排,如果还在本市,要记得来这边带学员。   老实说,做职业选手,还要兼职带学员,长期两地跑,郑栖还挺累的。   不过为了还债,他还是去了基地。   几周不见,教练中有几个他不认识。   阿朗跟郑栖打招呼:“来了?”他看向不远处,“吴老板忙别的事去了,这边暂时由他表弟管。”   说完,阿朗不自在地咳了咳嗓子,低声提醒郑栖:“小心点,反正这位挺难相处,没老吴好说话。”   “有人离职?”郑栖问。   阿朗点头,“可能老吴不想做恶人,毕竟基地效益不如从前……”   吴群友是基地老板,这两年接着赛车热度,带了不少学员出来,由于基地不同与俱乐部,很难长期聚集实力选手,通常有点能力的就会选择单飞或是另谋高就——比如郑栖这样的。   “姓什么?”郑栖抬了抬下巴。   “吴峰。”   郑栖点头,“我去跟他打招呼。”   原以为吴峰对郑栖没个好脸,没想到俩人还挺客气,只是吴峰递烟给郑栖,郑栖婉拒了,说老婆管得严,不让抽。   吴峰只好讪讪地作罢,吴群友让他尽量留住郑栖,有郑栖在,也算是为基地多添一个活招牌,关系别闹太僵。   训练工作当然不比自己练习有趣,基础操作得反复教,这么忙活下去,竟然都到下午一点了。   郑栖到一旁找水喝,发现余旸跟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微信上一堆【定位点】,还问他是不是没找到地方。   郑栖回复:“你先逛,我晚一点到。”   然后附上一张基地训练场的照片,免得余旸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他早上九点多到的,等于没待几个小时又要走,虽然知道这样不太好,郑栖还是硬着头皮跟吴峰请假,说缺出来的工作时间,他工作日再补。   吴峰面上挺客气:“没事,你们也经常异地,去吧。”   郑栖说了‘谢谢’,朝动物园赶去。   周日下午路况拥挤,出租车一进入市区就像卡了壳一样不能动,慢吞吞走了半个小时,郑栖有点着急,问:“还有多久才能到?”   师傅说:“也不远,步行得15分钟。”   “行,我在这儿下车吧。”   付完账,郑栖提前下车,一路朝动物园方向奔去。   按照地图上介绍的,这里应该是本市最大的动物园,郑栖隐约记得余旸有一双斑马袜子,他真是童心未泯,结了婚也要来逛动物园。   这时候打电话给余旸,已经没人接了。   郑栖担心他有事,在家庭群@余旸,“我到了,你在哪儿。”   周蓉女士冒泡:“到哪里了?回家了吗。”   郑东升发来一个五彩缤纷的表情包:“多发点照片。”   就这样一人一句,消息很快被刷了下去,就是没看见余旸回复。   今天路上堵车,这时候天色将晚,郑栖凭着记忆找到长颈鹿待的区域,游人将散,只有几个小孩还趴在栏杆上恋恋不舍。   黄昏扑在草地上,长颈鹿悠然地吃着树叶,另一只走过来,与它亲昵地蹭了蹭,一起分享树梢上的叶子,长影落在地面,郑栖恍然羡慕起动物——能长久地待一起,不像他和余旸经常需要异地。   余旸坐在动物园内的大巴上,连着转了整整8圈,逛到太阳都要下山,郑栖竟然还没来,他只收到郑栖那条【你先逛,我晚点来】的消息。   他又野哪儿去了!想想就很生气。   “喂,下车吧,我快下班了——”大巴司机回过头,看着坐在角落里的余旸。   余旸不吭声,还在翻手机,用力戳着郑栖的头像,就是不接他的语音电话。   “时间到了。”   司机又说了一句。   余旸抬起视线:“加钱,继续逛。”   司机说:“加钱也不干,我要回去吃饭。”   “您一天挣多少?”余旸问。   司机眉眼悠闲,“200多,也看活儿多不多。”   余旸语气坚定:“1000,再逛一圈。”   “——真不去。”   司机烦死了。   “3000!”   司机不说话了。   “到底走不走?”   “违反园内规定的,要罚款。”   余旸直接说:“罚款我交,4000干不干——”“得得得。”   司机妥协了。   半个钟头后,郑栖终于打通了余旸的电话:“你在哪儿,我打电话怎么不接?”他那端嘈杂,有工作人员拿扩音器说话的声音,余旸听着心更烦了。   “喂?”郑栖以为他没听电话,“听得见吗。”   余旸勉强‘嗯’了一声。   郑栖说:“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余旸忽然扬起嗓子,把司机吓一跳:“郑栖你老婆被狮子叼走了!”   老婆太甜了 第49章 大尾巴   郑栖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端传来一个声音:“车就停这儿了啊,九点我得下班——”“喂?”郑栖不知道是谁在讲话,他想说自己今天真的有事耽误了,之后再找时间陪余旸一起来。   下一秒,通话中断。   看来余旸真的很生气。   夏季昼长夜短,晚霞渐起,过了不了多久动物园就会关门,动物园占地几十公顷,在余旸拒接电话的情况下,要找到他并非易事。   好在郑栖搭上园内环卫车,一路绕到野生猫科动物区,远远地望过去,果然有辆大巴停在核桃树底下。   天空变成柔灰色,树叶轻轻摇曳,青皮核桃‘咚’一下砸下来,滚在细石人行道里。   郑栖佯装捡核桃,朝大巴看了一眼——司机坐驾驶室抽烟,时不时把手伸到车窗外掸烟蒂,而他老婆余旸,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怀里抱着一堆玩偶,正窝在座椅里刷手机。   以郑栖对余旸的了解——要么不生气,要么生气起来古怪又不讲道理,冲锋陷阵绝对没用。   再说了,就这么直接哄老婆多面子,就是。   这么想着,郑栖绕到驾驶室附近,敲了敲车窗:“什么时候撤?”   司机就着拿烟的那只手,朝身后指:“问他。”   郑栖只是好奇:“园内大巴不集中管理吗?”停在这里总觉得很奇怪。   听见他这么说,司机赶紧把烟灭了,说了句实话:“待到九点。”   “哦——”郑栖沉吟,眼里带点迟疑,弄得司机不敢跟他直视,赶紧挪开目光,还若无其事地吹起口哨来。   郑栖偏头看向车内,余旸好像戴上耳机了,仰头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是我老婆,”郑栖抬了抬下巴,语气很轻:“不麻烦您了,早点下班休息。”   一听这话,司机有点着急:“我两千块还没拿到呢——”说着,他视线不定地瞧了余旸一眼。   郑栖皱了皱眉,大概知道了什么,“您早点回吧,”说着,他一抬眼瞧见立在草丛附近的园规,上面明确写着大巴乘坐时间段,“迟了要罚款。”   “罚款有人交。”   司机说。   郑栖脸色几乎瞬间暗下来——他就知道,余旸发起脾气来,古怪到让人无法想象,反正千金难买他高兴,就是金豆子他也要丢锅里煮一煮,只为听个闷响声。   “行吧,”郑栖拿出钱包,正好把现金用掉,免得还要往银行跑,他一张一张地点钱,刚要给钱,他停住手上的动作:“先把车门打开。”   司机觉得郑栖这人不好招惹,先是套出他待到几点,又问出罚款的事,现在要是依了他,那还指不定发生什么,他坐着不动,说:“先给钱。”   郑栖面色沉静,“我老婆这么好骗吗。”   司机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是他自己要给的!”   郑栖耐着性子数钱,随着纸币数量增加,司机简直笑开了花,正要数到最后几张,郑栖忽然收回手,“500,不能再多了——”“兄弟,这点钱交罚款都不够,我本来要赚四千。”   四千?郑栖敛住神色。   “到底要不要?”郑栖摇着纸币给自己扇风,“不要就不止罚款那么简单——”他将钱包放回口袋里,一脸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警告表情。   ‘嘁咻——’一声,大巴汽门打开,郑栖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谢了。”   “把门关上!”余旸不知何时反应过来,气冲冲地说:“谁让你开门了!”   司机进退两难,觉得今天真是倒大霉了,钱没赚到不说,还要陪这俩口子吵架。   郑栖站在车门口,眼睁睁地看着汽门又合上,司机还冲他讪笑:“对不住了,兄弟——”郑栖很少哄人,以前都是别人哄他,爽约老婆总归不对,但直接哄巨没面子啊。   余旸是听见汽门声才注意到有人来了,他隔得远,听不见郑栖跟司机在说些什么,但被鸽了的心情还是无法化解,他想好了,今天要在这里待到天明!不管郑栖怎么求他都没有用。   可是下一秒,他又在想,快点求我叭!说老婆我错了,我们回家吧,我最爱你了。   随便说一句就回家,余旸闷闷地想。   但空气很安静,别说拍门声,就是说话声都很小,余旸悄悄坐直身体,顿时气从心头起——郑栖竟然没影了。   他刚要说什么,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是郑栖,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椅子,大大方方坐下,翘个二郎腿,双手环胸,就守在大巴前面。   郑栖回头,余旸赶忙别开脸,怀里玩偶掉了一地,他也不顾上捡。   看着郑栖慵懒又充满耐心的背影,余旸气消了大半,他像一只狮子守护领地,时不时拍打手臂,像是有蚊虫咬他,余旸又忍不住担心:“是不是有蚊子?”说完,他就有点后悔。   郑栖皱眉,侧过脸看他,没说话。   天色彻底暗下来,只有路灯亮着,司机又开始抽烟,寻思着这俩人到底谁比较有钱,等下听谁的才更有效,要是能赚到4500岂不是更好了吗。   4500唉,反正不偷不抢。   即使俩人没说什么话,都在寂静地等待夜晚降临,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余旸趴在车窗上,觉得郑栖专心等他一个人的样子很帅,不说话特别拽,背对着他又显得特别欠打。   为了表达不满,他冲郑栖扔东西,那个斑马毛绒玩偶砸到郑栖的肩膀,飞弹出好远。   郑栖先是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起身捡起毛绒玩偶。   就这样,与余旸把今天买的东西全扔到郑栖身上——他还挺奇怪,砸他,他也不躲,好脾气地捡起,放在椅子上。   本来以为这时候总该说说话了吧,郑栖又朝侧面走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几样东西,他走到大巴窗口,正好停在余旸所坐的位置:“买了驱蚊液,要吗。”   余旸坐回原处,“哪儿买的?”   郑栖指着不远处:“那里有个便利店——”说着,郑栖拧开盖子,‘呲呲’两下,一股清凉的味道散在空气里,郑栖喷在自己手臂上。   光线微弱,余旸看不清他手上有多少包,只扒在窗边看,郑栖抬头,嘴角有清浅的笑容,问:“你要吗。”   说着,他抬起手臂,没等余旸反应过来,对准他的眼睛,‘呲嗒’一声,凉意喷洒而来,余旸正要让他走开,谁知双眼并无不适,反而闻到雪碧透心凉的气息——是易拉罐。   二氧化碳气体‘噗’出来,液体喷洒在罐口,余旸劫后余生地看着郑栖,郑栖笑了,单手拎起易拉罐,朝玻璃窗碰了碰,“干杯。”   说着,他仰脖喝了起来。   余旸说:“我也要喝。”   郑栖晃了晃罐身,里面还有一大半儿,他拿起易拉罐,喂给余旸喝。   ——余旸是真的有点渴,边喝边喘气,郑栖感觉靠近罐口的手指有些发烫,有道若有若无的呼吸像在灼烧他的肌肤。   罐身渐空,郑栖收回手,下意识用手指轻拭余旸的嘴角。   郑栖以前只觉得余旸懂事又安静,两个人视线交错,深深地纠缠,郑栖凝视着他,不,他不乖,他虽然大多数时候安静、不怎么发表意见,并不代表他心盲。   余旸跟他一样,有很多很多想法,固执地相信什么。   在余旸看来,队友们充满友善与活力,即使是很少说话的季凯,在他眼里像海鸥一样。   这种感觉很奇怪,让郑栖觉得余旸是世界上的另外一个自己。   古怪又天真。   两个人离得很近,余旸的眼神雀跃中带点落空感,说点什么吧,说什么都好。   但郑栖什么都没说,动作很轻地靠过来,单手扶住余旸的下颚,轻轻地吻了他一下。   呼吸间萦绕着柠檬雪碧的甜味,郑栖敛着眉眼,说:“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长时间地陪伴你。   ——对不起什么啊,余旸要听的不是对不起。   沉默横桓在二人中间,余旸从车窗探身而出,抱住郑栖的脖颈:“你怎么来这么晚。”   买了好多玩偶都没有人帮我一起拿。   郑栖说:“基地有点事,耽误了。”   他顿了顿,“我给你发图片了。”   “我没收到啊。”   余旸松开手臂,怔怔地望向他。   “可能是网速不好。”   郑栖眉眼舒缓,“咱们回家吧。”   余旸趴在窗口不动,仿佛不想这么早回去,今天明明是美好的一天,就这么没了。   下次要和郑栖约会,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他总是那么忙。   司机不合时宜地清了清嗓子:“你们谁——”郑栖反应很快:“不是已经结账了吗。”   说着,他示意余旸赶紧下车,余旸这才不情不愿地下了大巴。   那些玩偶被郑栖装在一个袋子里,归还完座椅,俩人顺着人行道往出口方向走。   可能是余气未消,余旸非要郑栖背着他,“老公,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忙。”   郑栖‘嗯?’了一声,在等他把话继续说完。   “我觉得你不用那么忙的。”   郑栖说:“我要还债啊。”   余旸搂紧了他:“我说不用还,是这个意思。”   “那不行,”郑栖当机立断,“你以为当你老公很轻松吗,我压力很大好吧。”   余旸轻轻地笑出声,歪头靠在他肩膀上,“老公你喜欢我吗。”   “……”   “你别不好意思嘛——”余旸捂住他的耳朵,“你喜欢我吗,你好像从来没说过哎。”   “我、”超级喜欢,郑栖呼吸悠长:“还行——”“郑栖不想活啦!”余旸捶了他一下。   郑栖缩了一下肩膀,笑道:“往后不许那么花钱。”   余旸趴在他背上,“谁让你不来。”   “我赚钱很辛苦的,”郑栖侧过脸,“你就当心疼心疼我。”   郑栖的工资卡在余旸手上,余旸理直气壮道:“我花自己的钱!”   “那也不行,”郑栖语气坚定,收拢手臂,免得余旸从他背上滑下来,“有这些钱,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别浪费。”   听见郑栖这么说,余旸闷头不说话。   俩人快走到出口方向了,郑栖拍了拍余旸的屁股:“余旸,你是不是有条大尾巴?”   “啊?”   郑栖想了想,“一不开心,就要撒钱寻开心的大尾巴——暴发户。”   “我才不是!!!”余旸开始揉他的头发。   笑闹声回荡在寂静又青葱的人行道。   好吧,我好像是有点,怎么我没藏好吗。 第50章 你管我   郑栖笑了,眼里藏着晚空一样的温柔。   面前是条斜坡路,如果路上只有他一个人,他可能连走带跑冲下去,再弹跳两下,现在背着余旸,他走得很慢,也很稳。   而余旸趴在他肩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声音通常很小,有时候会笑起来,气息吹得郑栖耳廓发痒,他的心情像月亮长出茸毛一样暧昧不定。   到家后,余旸将白天买的毛绒玩偶全都放到衣帽间,跟郑栖的头盔放在同一隔。   斑马、狮子、长颈鹿,挨个儿排队,数量最多的还属羊驼,他买了一个系列,大小不一排成长队,将郑栖的头盔围出圈圈。   忙完这些,余旸又拿出手机自拍,记录不太完美的今天。   郑栖站在门口,敲了敲门,“你是不是还有秘密没有告诉我。”   余旸赶忙收好手机:“我哪有什么秘密,你乱说——”“那是什么,”郑栖指着角落,鞋盒子简直快堆成山,“给谁买的。”   余旸说:“那都是我以前买的,近期要出掉。”   “噢,”郑栖碰了碰鼻尖,“有我穿得码数吗。”   “没有没有——”余旸张开双臂,好像很害怕被批评,作势拦住他,郑栖非要看个究竟,还将他抱起来,手臂稍微一带,将他搂在怀里,随手打开盒盖:“都是你的码数,款式限量版。”   余旸‘嗯’了一声,“都是婚前买的。”   他歪靠在郑栖心口,有点不想动。   “哪些要出掉。”   郑栖翻看另外一些,标签都在,基本上是全新的,“你挑一挑,我跟你一起整理。”   余旸就着郑栖的手看,这双联名款在澳门买的,款式简约,纯白的底色,涂鸦个性化;那双也挺不错,当时有人炒到5000多,这么看下去,哪一双他都舍不得出了,“算了吧,都留着。”   放眼望去,这得有四五十双鞋吧,郑栖看得头晕,他下意识打开抽屉,简直要震惊了——抽屉很宽敞,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袜子,叠得像饼干块,“这也是以前买的吗。”   “这这这……”余旸开始结巴,不自在地合上抽屉。   郑栖就觉得纳闷儿:“也没见你穿啊?”   余旸小声说:“我喜欢打开抽屉的感觉,每天都要看一看。”   “看袜子吗。”   余旸忙不迭点头。   郑栖陪余旸坐在地板上,用手挡住呼吸,仔细观察整个衣帽间,这里仿佛是某个自成体系的小天地,藏着各式各样余旸喜欢的东西——原来老婆是超级收集达人暴发户plus。   平时这些物件都收纳整齐,可能是临近周末,余旸正巧要挑一些出掉,显得空间有些乱。   俩人白天瞎逛了一天,都有点累,也顾不上地板堆满杂物,郑栖躺地板上,枕着手臂发呆,过了一会儿才看向余旸:“以前我怎么没发现?”   “没发现什么。”   余旸有点紧张,跟郑栖保持了一个鞋盒的距离。   “这些——”郑栖抬了抬下巴,“这些东西。”   余旸侧过脸,眼里闪烁着清澈的光芒,他睫毛很长,顶灯落下来,睫毛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清浅的阴影,“因为……怕你笑我。”   郑栖鼻息处传来笑声,“我为什么要笑你。”   ——可是他分明笑了,余旸古怪地看着他,补充道:“怕你笑我是暴发户。”   所以无论俩人去哪里消费,余旸都在克制自己想疯狂买东西的冲动,另一个原因,他不太想总让郑栖花钱。   但是憋着憋着容易出事,一旦郑栖不在家,他一定要找点什么填补消费习惯,会买得更多。   郑栖用手臂挡住眼睛,嘴角上扬,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做你自己就好了。”   我最喜欢你了。   “真的啊!”余旸发出一阵惊叹,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你为什么不早说——”说着,他整个人朝郑栖扑过去,也不知手臂碰到什么,有什么东西正在摇摇欲坠,下一秒,一堆鞋子砸到郑栖脸上。   救命。   老婆太热情了。   从那以后,余旸不再费力伪装自己,该买就买,除去出掉囤积货物,他的计划里多出新项目——给郑栖买东西,小到皮带、帽子,大到外套、手表、眼镜。   还别说,余旸眼光特别好,挑出来的东西通常很适合郑栖,只是郑栖比较忙,用得少。   但这并不妨碍他为老公操碎了心。   10月份郑栖有联赛,十一黄金周出游是别想了,可是看见郑栖身穿训练服,在赛场上英姿飒爽,简直与朝阳同辉,在轰鸣声中冲刺终点,他什么怨言也没有了。   郑栖让余旸提前看预赛另有原因——既然我找不到那谁,让老婆锁定范围,十个总能碰到一个,我就不信了,找不出一个送沃柑的。   趁着队友都在场上,郑栖换了T恤,从后门走过来,余旸就坐在正前方,手里拿两个气球锤子,摇头晃脑:“噢耶~噢耶~”说着,两手交叉晃动,飞快摇动。   轰鸣声靠近观众席,余旸‘腾’一下站起来:“呜呼!帅呆了!”   郑栖白眼简直要翻天上去,你认识我吗,一天天就知道看帅哥。   这时候骆教练站在余旸旁边,跟他耐心讲起专业赛事情况,还问余旸知不知道如何区分选手,余旸说:“当然知道啊,我老公是22号,他今天跑自然地形,灰黑雅马哈赛服。”   再认错,我原地服毒。   郑栖脸色勉强好了点。   正说着,骆教练回头,瞧见郑栖就站在后排,郑栖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骆教练默契地笑了笑,收回视线,继续跟余旸一同观看预赛情况。   队友们虽同属一个车队,每个人优势各不相同,实际比赛考验选手体能、耐力、技术、心理素质等综合能力,整场比赛看下来,能通过细节捕捉到选手风格。   比方大厉,为人豪爽,不拘小节,车速偏野,跨越障碍时多剑走偏锋,让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生怕他摔倒,再‘嗡’一声,连车带人伏地而起,发动机‘突突突’冲破赛道上方空气。   “厉哥太棒了!!!”余旸简直要手舞足蹈,“绝地反击啊——”他还知道绝地反击,郑栖双手环胸,在心中‘切’了一声,反正不是大厉,这条过。   接下来除去陌生选手,郑栖还真挨个儿看了,叶泽林、吴岩属平稳性技术选手,通常没什么花样动作,但耐力足,余旸只是远远地看着,并没有发出任何惊叹。   是赛道传来一阵悠长的嗡鸣声,让余旸发出‘哦~’的感叹,冰蓝色赛服如寒冰刺向赛道,偏移,车身近乎飘起来,再往下压,人与车配合到天衣无缝,像亲密又信任的老朋友。   整个赛道呈现白热化状态,障碍物来了,车手随着颠簸,微微站起身,腾空跳跃。   “漂亮!”余旸简直要吹口哨了。   那谁啊,郑栖不想看,真是烦透了,但他老婆看得聚精会神。   每当余旸追着赛道选手看,郑栖的视线就会跟着晃动,甚至越晃,他脸上表情越发宕机——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老婆是超级粉丝。   过了一会儿,赛道终于安静了,队友们陆续下场休息,大厉往旁边走,穿冰蓝色队服的来了,那人头盔还没来得及摘,个子很高,站在太阳底下犹如一道幽剑,内敛又不乏攻击力。   摘头盔,下颚线暴露在空气里,由于天气炎热,选手不得不甩头,郑栖看见一张英俊的脸庞——是季凯,再看他老婆,背影僵住,气球锤子没动静,不好了,大事不好。   郑栖一个箭步冲上去,掀起T恤,直接兜住他老婆的脑袋。   “谁啊——”余旸两手在空中乱挥,还用气球锤子砸对方:“神经病!”   郑栖把T恤下摆按得紧紧的,一脸正经,还时不时皱眉看向赛道,正巧碰见季凯走过来,还很客气地跟季凯打招呼:“嘿。”   “下场到你了。”   季凯拿出一瓶矿泉水,目光很轻,注意到郑栖腹部弓起,有人在他T恤里乱动,试图挣扎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忍不住笑了。   听见对话声,余旸大声喊:“郑栖你好无聊!”   说着,一个大力挣脱出来,郑栖单脚踩旁边的水泥台阶上,“你刚刚看谁呢,那么起劲。”   季凯坐在不远处,喝水的动作忽然停住。   “你管我看谁,”余旸朝他翻眼睛,瞧见赛场上有新选手,他又开始‘噢耶~噢耶~’,郑栖阴阳怪气地学他‘噢耶~噢耶~’,还顺带缩了缩肩膀,一脸宕机地模仿余旸。   “你学什么学。”   郑栖说:“你管我。”   “你不许学我!”余旸站起来,郑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继续模仿他,气得余旸拿着气球锤子对他轮番轰炸,轻微的碰撞声响在空气里。   郑栖用手臂挡住,但脸上笑意飞扬。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青春期他喜欢惹余旸不高兴。   惹他不高兴,郑栖才觉得自己有存在感,巨灵验。   终于轮到郑栖上场了,余旸反而一反常态地用手机录视频,飞快地奔走于观众席廊道,一声惊呼也没有,只为完整录下整个赛事情况。   等郑栖跑完全地形,至少得十多分钟才能上观众席——赛口粉丝太多了,他绝对走不开。   录完视频余旸觉得有点困,找了个光线暗的位置坐下来。   这个位置离季凯很近,季凯不自觉坐正了一些,前后不过三分钟,余旸脸上盖着报纸,头朝后仰,鼻息处发出一阵轻微的鼾声。   当拉拉队很累好叭。   作者有话说:老婆太甜了 第51章 有始终   天高云淡,夏风吹得身心凉爽,矿泉水瓶却在季凯手心打滑,赛场上人声鼎沸,充斥着口哨与助威声,季凯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他只听见细微的鼾声,还有气息吹得报纸‘噗噗’作响。   想给他拍张照,理智不允许;想留住此时此刻,时间不允许。   “季凯!”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声,是几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她们手里拿着应援物,看上去像他的粉丝:“可以跟你合张照吗?”   季凯回过神来,点头说‘好’。   接着,他被三五个人围住,一众人看向摄像头,季凯个子高,配合粉丝拍照时稍稍弓着背脊,笑意很浅,也是低眸这一瞬,他从画面中看见一个熟悉的侧脸——他掀了报纸,单手撑在椅靠上,头靠在臂弯里,露出白皙的侧脸,就这么歪头睡着了。   ‘咔哒’声持续,粉丝们笑着闹着,季凯站在一旁,尽量满足她们的拍照pose要求。   “谢谢你啦!”女孩望着他,激动又忐忑:“你真的、比杂志上帅一百倍!”   另一个女孩用手捂住鼻息,眼里晃着雀跃的目光:“太温柔了,啊啊啊——”哄闹声散开,季凯也轻轻地笑了,“照片能发我一份吗。”   “啊!!!”人群中传来惊呼,“加我的微信!加我的!”   就这样,季凯被粉丝们包围,逐个加完微信。   五分钟后,季凯收到了十多张照片,他找了很久,终于找到那张有余旸侧脸的照片,手动裁剪照片尺寸,他把所有人都裁了——包括他自己,只留下余旸模糊的侧脸。   手机屏幕弹出【覆盖】或【另存为】,季凯点击了覆盖。   粉丝们散去,观众席安静不少,季凯坐回原处,他仔细看着那张照片,不知道为什么,哪怕余旸就坐在他左手不远的位置,侧过脸就能看见,他依然觉得手机里的余旸完完全全属于他。   细微的鼾声还在持续,季凯很认真地听着,忍不住低头笑了,他没有侧过脸,只是点开手机录音功能,模拟声波像心跳一样在屏幕上闪烁,每个音节他都录到了。   他甚至发现一个细节,每隔5s,声音会突变一次,再跌下去,震荡波来回切换。   这么爱睡觉吗,他好像很容易困,季凯静静地想。   “不好意思,这边是选手休息区——”有人拦住粉丝们。   粉丝当然不肯:“我刚刚就看见有人上来,为什么我们不可以。”   “你们人太多了……”工作人员抬起下巴,似乎在清点人数,这些人堵得入口水泄不通,他对郑栖简直无语至极,低声强调道:“下次签完名再上来。”   季凯抬起眼眸,看见郑栖手里拎着头盔,本来想走,又折回来:“手机给我。”   粉丝们尖叫,最后一群人跟郑栖完成自拍照才罢休,气氛不要太热闹。   “可以了吗。”   郑栖将手机还回去,“我得去找队友。”   粉丝们点头,尽管不舍,还是放郑栖走了。   郑栖朝季凯走来,俩人默契地击掌,“我看你排名了,今天成绩不错。”   季凯笑了,“还行吧。”   他们俩说话声音很轻,谁也没有吵醒余旸,郑栖坐在季凯左手边,一伸手就能揽住余旸,怕他睡得不舒服,把手递过去,让他压着自己的手臂睡觉。   余旸倒也会找舒服,抱着郑栖的胳膊不肯松了。   “联赛过后你有什么打算。”   郑栖问。   矿泉水冲击瓶身,涌起无数个气泡,季凯手腕低垂,等待矿泉水平稳下来,“回家。”   郑栖有点诧异:“不是吧,不想拿冠军了。”   季凯说:“家里缺帮手,我舅舅年纪也大了,这两年生意不好做。”   郑栖沉默了,他跟季凯相识多年,两个人性格一静一动,却同样热爱赛车,曾是最默契的伙伴。   有时候无需多言,就能懂得彼此。   在他看来,季凯的人生简直不要太过顺风顺水——赛车有天赋,家境殷实,随时可以回去继承家业,完全不用担心梦想跟现实是否相悖。   “我记得以前有人经常来看你比赛,”郑栖回忆起来,“好像是你大学同学,现在还联系吗。”   季凯眉眼舒缓,“分了,三年前。”   “哦。”   郑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两个人并肩坐着,背影潇洒而英俊,各有风格,唯一不同的是,郑栖手心托住余旸的下巴,怕他滑下去磕到下巴。   尽管眉峰微皱,脸上写着【真的好麻烦】,手却没有松开。   夏风吹来,报纸滚落在地,摩擦水泥地面,发出纸张特有的折叠声,季凯拾起报纸,叠好后,轻轻放在郑栖身边:“冲击决赛,我对你有信心。”   说着,季凯站起身,拍了拍郑栖的肩头。   郑栖觉得季凯今天有点反常,明明没有到决赛,却有种英雄末路的感觉,总之不像他认识的季凯——含蓄而倔强,认准了一路走到底。   “我去找老骆了。”   季凯朝郑栖挥手,但挥手的角度好像稍微偏了点,停在某个角落。   郑栖点头,示意他有事先去忙。   季凯穿过廊道,即将顺着楼梯而下,回过头:“郑栖——”“嗯?”郑栖看着他。   “我挺羡慕你的。”   季凯靠在扶手上,笑意很浅。   “切,”郑栖别过脸笑:“羡慕我欠一屁股债?”   是,羡慕你欠债,可以用一生来还,我却没有这样的资格。   季凯笑了笑,没说话,潇洒地转过身。   郑栖喊住他:“喂,最起码要坚持到决赛吧!”   “废话。”   季凯背对着他,举起手臂,比了个‘OK’的手势:“有始有终。”   听见他这么说,郑栖总算放心点,成立车队不易,队员退出对整个团队都有影响,尽管知道大家总有一天会分路扬镳,他还是希望这一天慢一点、再慢一点到来。   过了一会儿,郑栖忽觉手心一空,余旸晕乎乎地坐起来,就这么瞅着郑栖,像不认识他似的。   “你干嘛。”   郑栖问。   余旸木着脸,揉眼睛:“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早来了。”   郑栖双手环胸,低声抱怨:“瞌睡虫。”   “我很累好叭!”余旸抬起嗓门儿,气鼓鼓地看着他:“我气球锤子呢。”   郑栖指了指脚下:“这儿。”   余旸只瞧了一眼简直要气到昏厥:“你为什么把我气球锤子气放掉了!”气球蔫了吧唧躺地上。   就要放,谁让你看帅哥,一看我就打瞌睡。   郑栖乱扯理由:“你流口水——”“我睡觉从来不流口水!”   郑栖一本正经地指着手心:“你流我手上了。”   “你胡说!”余旸扒拉他的手,非要看个究竟:“根本没有。”   老婆太甜了 第52章 许愿望   见他有点认真,郑栖低头笑了,目光很轻地看着余旸。   这种看似吵闹实则甜蜜的场景总让郑栖充满庆幸,有关未能找出的暗恋者好像也不重要了。   除去时间,没有什么能将余旸和他分开。   十月份赛季一过,余旸察觉到银行账户有异动,入账数额不小,备注信息是工资。   郑栖打电话问余旸收到了没有,余旸说:“这么多钱,都是工资吗。”   “嗯。”   郑栖声音很轻。   车手按赛事成绩分成,除去车队收益,另有商业活动收入。   好多知名车手属于‘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的状态,郑栖也属于这个行列。   读书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很简单,长得帅、有点才艺、或者成绩好点,真正步入婚姻,爱一个人需要经济实力。   余旸挺爱买东西,郑栖希望余旸能放心大胆地消费。   赛季一过,郑栖推掉一些商业活动,吴岩说:“真不去啊,多认识朋友,对后期比赛有帮助。”   郑栖在一旁换鞋,旅行箱都收拾好了:“回家。”   “小余不是才走吗。”   更何况余旸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吴岩拿好车钥匙,准备出发了。   “——回去陪老婆。”   郑栖关上房门,朝他挥手,推着旅行箱往前。   走廊寂静悠长,滚轮声回荡在上空,郑栖的背影看起来没那么清晰,下楼时,他拽了拽背包,再单手拎住旅行箱,像一个奔赴驿站的旅人,步伐从容而坚定。   不过对于郑栖回家这件事,余旸没有表现出太多惊喜,他在跟同事聚餐,边吃边回复微信:“你在家待几天,后天就要走吗。”   “休息一段时间。”   这么久哦,余旸显然不信,“你、先帮我喂喂猫吧。”   谁知道第二天郑栖又野哪儿去了,希望陪伴的同时,他又不敢轻易寄托期待,怕自己会失望。   猫,猫?郑栖差点忘了这件事,他放下手机,在家里找了半天:“栖栖——”屋子寂静宽敞,猫又是极其喜静的动物,除非自己出来,主人很难找到它。   郑栖找了一圈无果,只好往猫碗中倒入适量猫粮,坐沙发上看电视。   上回余旸跟他说家里装了投影机,超大画面看电影体验更佳,郑栖正好想试一试,选个好看的片子改天陪余旸在家看电影。   按下开机键,投影机骤亮,对面墙上浮现巨幅画面,但画面一直摇晃不定,郑栖抬起视线——猫趴在投影机上,揣着手手打瞌睡。   “嘿,下来。”   郑栖站在沙发上,朝猫挥了挥手。   老胡睁开眼,瞧见郑栖立马打起精神,它爪子前身,弯腰打哈欠,再后腿发力,嗖一下飞跳到柜子上方,以极其惊险的方式平安落地。   闻到食物的味道,猫蹲在角落乖乖吃猫粮。   老胡吃东西的时候特别乖,郑栖拢起手指,轻轻挠它的圆脑袋,老胡边吃边眯着眼,简直不要太爽,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长期没回家,郑栖感觉猫长得挺快,余旸又把它喂得很好——通身雪白,毛发柔软蓬松,脑袋圆圆的,眼睛清澈明亮,像一对黑宝石。   在这种虎头虎脑的模样下,它鼻子上那块黑的也变得丑萌丑萌,更增添了辨识度。   手机在桌上震了震,是周蓉女士,问郑栖后天打算怎么弄。   郑栖直接发语音:“请大家到家里,东西我来置办,先别告诉余旸——”“那当然!”周蓉发了个点赞的表情,这个群是郑栖另外拉的,除去余旸,大家都在,说起来话来更方便。   基地那边的工作郑栖也在兼任,只要不是特别忙,他会尽量接余旸下班,只是城市圈禁摩,郑栖一般开车过来等余旸。   这天傍晚,余旸刚下班,远远地看见郑栖站在车附近,沉静又专注地看着他。   周围同事发出一阵惊呼,“余旸,你老公好帅啊。”   “说说,私藏了多久!”有人笑道,“羡慕死了!”   余旸怪不好意思的,“整天不着家的,有什么好羡慕的。”   说是这么说,余旸还是朝郑栖飞奔而去,郑栖默契地抱起他,羡煞一旁的同事。   “今天要出去吃饭吗。”   余旸问。   郑栖放他下来,“出去逛逛。”   单独出去吃饭像俩人刚约会,余旸满心欢愉又有点忐忑,总觉得不太真实——郑栖会主动牵他的手,如果买了奶茶会插好吸管递给他。   本以为他们要直接上商场顶层吃饭,郑栖在三楼停留了一会儿,“不看看吗。”   这一层主要卖奢侈品,余旸有轻微的收集癖,喜欢的东西会买很多。   郑栖陪他看墨镜,余旸试得很开心,只是一直没挑到合适的。   专卖店灯光璀璨,各式墨镜泛着光芒,郑栖凝视了余旸片刻,低声跟导购说了什么,很快,一排墨镜出现在柜台上。   “试试这款。”   郑栖帮他戴好,还站远了几步。   余旸今天穿着很休闲,墨镜带点棱角,但整体设计流畅,非常适合余旸的脸型,清秀又不失帅气,余旸透过镜片看他,笑容洋溢:“好看吗。”   “好看。”   郑栖还给余旸拍了几张照片。   直到郑栖收回手机,单手撑在柜台上,站姿放松,余旸撞见郑栖的眼睛——充满欣赏,沉静又柔和,他心跳特别快,导购在一旁推荐新款,为了掩饰慌乱,他还另试了几款。   结账的时候,余旸只挑了一副,郑栖抬起手腕,指向柜台:“那几个都要了。”   “郑栖!”余旸低声喊他。   郑栖不为所动,在一旁刷卡付款,POS机‘吱吱’直响,他利落地签完字,接过导购打包好的纸袋,转身对余旸说:“走吧。”   余旸觉得他今天很奇怪,闷头走在前面。   商场今天挺热闹,斜对面的玻璃橱柜里展示着不同领带,郑栖记得结婚的时候他们有一对同款领带,除此以外,好像没什么正式装同款。   “去吃饭吧。”   余旸提议。   郑栖回过神来:“不再看看吗。”   余旸拧着眉毛,仔细打量郑栖,想说什么,又有点欲言又止。   “看领带去——”郑栖轻轻推着他的肩膀。   余旸固执地站住脚步,深呼吸,看着郑栖的眼睛:“你出轨了?”   “没有啊。”   郑栖语气很平静。   “那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说着,余旸上下打量着郑栖,他手里已经提了不少东西。   郑栖没有解释,直接揽住余旸的肩膀:“买东西不需要理由。”   要知道郑栖以前不习惯穿正装,现在竟然能耐心换上白衬衣,陪余旸一起试领带,两个人站在镜子前,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对方,时不时调整领带结。   如果不是身处商场,余旸会觉得他们在为拍结婚登记照做准备。   郑栖的鬓角依然利落,系上领带比婚礼那天还要帅,余旸微微地怔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天买了很多东西,具体有哪些,余旸记不清,脑子不断重复着:没有出轨吧,不是出轨吧,但也不是什么节日啊。   但转念一想,郑栖常年训练,一直在打比赛,余旸又暗骂自己神经质。   是某天夜里,郑栖像往常一样抱着余旸,似乎是睡梦中呓语:“还差70万。”   还有70万就还清了,再坚持一下。   手机在床头柜亮了一下,是一条短信通知。   最近郑栖赚了好多钱,这个卡绑了余旸的电话号码,每次入账都会有数额提醒。   借着微弱的光芒,余旸悄悄看着郑栖,他的眉宇没有完全舒展,像是仍有心事,睡着时有种固执的孩子气。   以前余旸花钱寻开心,现在用郑栖的钱,他有种奇妙的感觉——郑栖的钱像狮子捕猎回来的食物,全都交给余旸,最好的那一部分永远优先跟余旸分享。   只是郑栖长时间陪伴的感觉,让余旸有点不习惯,他开始盼着每天下班,奈何今天工作太多,必须要加班,他给郑栖说不用接,自己晚点回来。   郑栖发了个‘OK’,绝对不催促他,让余旸能够安心工作。   夜里九点多,余旸终于到家,但不知道为什么屋子全黑,家里像是没有人。   余旸怀里抱着几个快递,站在玄关处换鞋,喊道:“郑栖?”   回声荡上空,只听见轻微的喵呜声,余旸下意识触摸墙壁上的开关,很奇怪,顶灯没亮,“跳闸了吗。”   余旸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朝空气开关那里看去,老胡蹿到他脚边,用脑袋蹭余旸的脚踝,余旸检查电闸,问:“你爹呢。”   “喵——”老胡望着他,很快,像袋鼠一样往余旸身上爬,最后蹲坐在余旸肩头,陪他一起看电闸。   让人倍感诡异的是,无论他怎么拨弄电闸,顶灯依然毫无反应。   “奇怪。”   余旸拿着手机,准备往里走,忽听‘嘭——’一声,光线乍亮,漫空的碎纸及彩带,像雪花一样飘下来,再抬头,墙壁上粘满了气球,形成一个巨大的‘YuYang’,旁边还有一头羊羔气球,嘴角贴着‘咩’的字条。   余旸简直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他看见爸爸妈妈站在不远处,还有他的几位死党,郑栖站在他们正中间,手里拿着蛋糕。   杜辰动作利索,已经帮忙点上蜡烛,郑栖说:“生日快乐,余旸。”   “切——”杜辰在一旁吐槽,“还叫余旸,叫老婆!”   众人开始起哄,郑栖含蓄地笑了,清了清嗓子,吐字清晰:“老婆,生日快乐。”   眼睛好酸,好胀,余旸忍住情绪,接过郑栖手里的蛋糕,轻放在桌上,在亲友们的注视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你,老公。”   郑栖刮了刮他的鼻子,“谢什么,应该的。”   周蓉拨开气球,“旸旸,快许愿!”   生日歌曲萦绕在客厅上方,亲友们围绕着他们,余旸闭上眼,虔诚了许下心愿,他刚睁开眼,郑栖问:“想好要什么了吗。”   姜敏提醒道:“哪有这样问愿望的——”说着,她目光柔和地看着余旸,“旸旸,愿望要藏在心里。”   郑栖握住余旸的手,陪他一起切蛋糕,“放在心里,我听不见。”   最后分蛋糕时,余旸那一块还插着小蜡烛,烛光茸茸,余旸眼眶模糊,声音很轻:“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他顿了顿,说:“我要你平安、顺遂。”   老婆太甜了 第53章 还利息   郑栖在亲友的祝福中应声:“记住了。”   气氛十分热闹,连老胡也戴上生日帽,蹲在一旁吃超值冻干组合,吃完还不忘舔爪子,给自己洗洗脸。   说来也是奇,今天家里人多,它竟然没躲到角落里,可能是有吃的吧。   杜辰他们跟郑栖是高中校友,早就对他的冷酷所有耳闻,趁着今天气氛特殊,他又开始起哄,非要郑栖当着大家的面儿亲余旸一下。   “就是,婚礼就贴了贴脸颊对吧。”   周羽在旁边附和。   “哦~~~”有人起哄,“必须补上!”   俩人被推倒中间,余旸捂住眉眼,没敢看郑栖。   余旸从指缝中悄悄打量郑栖,他今天穿了件灰色休闲衬衣,里面是白T恤,他微微张开手臂,脸庞还像读书时那么倔强,心跳不自觉越来越快——郑栖过来了,笑容含蓄又腼腆,视线看向别处。   “来吧。”   郑栖呼吸很近。   余旸迅速并拢手指,佯装没听见,下一秒,郑栖推开他的手腕,整个人都靠了过来,两个人呼吸相对,余旸甚至能感受到轻微的触碰感,下颚被谁轻轻托住,郑栖偏头,直觉告诉余旸吻要来了,郑栖忽然侧过脸,抬了抬手背,语气有点迟疑:“你们转过去——”“切!”众人哄笑。   余旸闭着眼,忍不住笑出声。   杜辰说:“这次必不能错过,一定要亲眼看见。”   “少说两句。”   褚薇双手环胸,眼角带着笑意:“没事,我看不见。”   说着,她微微扬起下巴,看向顶灯,周羽小声嘀咕:“不是吧……”   长辈们当然照做,纷纷别过脸。   郑栖气定神闲地看着大家,到最后只剩下杜辰睁大眼睛瞅着他俩,郑栖皱眉:“转过去。”   “那不能够。”   杜辰铁了心要看个究竟。   郑栖深呼吸,一副要解释,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我老婆害羞。”   “哦豁——”杜辰觉得待不住了,对着他俩翻白眼。   就这样,郑栖终于觉得好受了点——谁要众目睽睽之下接吻,不尴尬吗,反正他干不出来这种事,要吻也是偷偷吻,但是余旸看起来好期待,他就以捧脸姿势靠近余旸,掌心用力,稍微托起余旸的下巴,接吻的时候张开手指,将两人呼吸彻底挡住。   亲友说不看那是假,谁看了不惊呼一句救命。   余旸脸颊通红,没敢亲太久,只抱住郑栖的脖颈,趴在他肩头很甜蜜地笑着。   家里音响配置极佳,爸妈这个年纪又酷爱K歌,顶灯一关,空气陷入一片幽暗,有郑爸郑妈的合唱,也有杜辰‘咚次哒次’的鬼畜歌曲,气氛热闹又欢快。   一直闹到11点多,众人才觉得有点累。   郑栖给余旸的朋友叫车,陆续送他们回家。   家里宽敞,在余旸的竭力挽留下,郑爸郑妈总算答应留宿。   周蓉开始畅想:“敏敏,明早打几圈麻将吧。”   “你这是棋逢对手了?”余海滨忍不住笑道,顺手收拾气球。   周蓉拍开气球,“明天请家政打扫,太乱了,收拾完我骨头要断——”还别说,周蓉从来没在牌场遇到对手,从来都是她赢得盆满钵满,害得牌友见她就躲,亲家母姜敏就不一样,打牌时脾气好,喜怒不形于色,经常吃她好多牌。   “明天打、明天打。”   余旸语气敷衍,他妈妈一惦记牌就不得了,再这么说下去得打通宵了。   姜敏点了点头,看样子是同意了。   “敏敏你说的啊,不能反悔。”   余旸替郑栖的妈妈答:“不反悔不反悔。”   直到洗漱完,余旸还在回味这个生日,越想越觉得可惜,怎么没拍照留念啊。   浴室传来嗡嗡声,是郑栖在吹头发,余旸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床上,突发奇想:“没有生日礼物吗。”   “什么?”郑栖关掉吹风机。   余旸坐起身,盘着腿,“生日礼物,我说。”   不是吃了蛋糕吗,前几天买回那么多东西,难道不算生日礼物,郑栖觉得他很奇怪,不过这种时候最好别扫兴,他睁眼说瞎话:“有啊。”   “哪儿呢。”   余旸伸出手,掌心向上,一脸期待的样子。   郑栖挺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反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摸了什么东西出来,说:“有券。”   一听这话,余旸的脸色瞬间暗下去,就差一嗓子吼出去,谁知郑栖反应堪称闪电,“是真的有券,生日券——三张,有效期永久。”   说着,他找出马克笔,动作迅速地在便利贴上写了什么。   余旸白了他一眼,刚要伸手拿,郑栖又收回手:“一天抽一张。”   说着,他推开三张已经对叠的纸条,颜色各异,余旸挑了中间那张,翻开一看——全天陪游(想干什么干什么)。   余旸反手撑在床上,闭眼想了一会儿,“那我们明天出去玩吧,带上老胡。”   ——救命,为什么要带上老胡。   看出郑栖一脸不情愿,余旸说:“平时都是喂它,你管都不管。”   郑栖说:“我没撸他啊。”   不关我的事。   “郑栖你太过分了!”余旸朝他扔枕头。   郑栖笑着挡开枕头,随即单膝跪床上,手腕稍一用力,将余旸按在床上,余旸语速很急:“你干嘛,爸妈都在!”说着,他要推开郑栖,郑栖每次动静那么大,爸妈肯定会听见。   郑栖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房门紧闭,反正猫绝对进不来,他单手抓住衣服后领,脱掉上衣,在余旸惊呼之前,直接关了台灯,整个人朝余旸压过去,在黑暗中发酵方才未能真正完成的亲吻。   两个人呼吸相抵,缠绵到心口发烫,吻着吻着郑栖开始不正经,要余旸帮他脱内裤,余旸不要,说爸妈还在,不要胡来,郑栖吻住他的唇舌,贴着他的嘴唇说:“什么胡来,我是还债。”   “——什么还债……”余旸战栗着,郑栖的吻游离到他脖颈处,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不是快还完了吗?”   郑栖的手探到他衣服里,气息滚烫:“还差一点。”   “哎呀,你起开!”余旸如热锅上的蚂蚁,想要又不敢真的答应郑栖,这床也不太好,老嘎吱嘎吱响,改天给它换了!真烦。   郑栖咬住他的耳珠,嗓音低沉:“今天先还利息。”   “救——”余旸话没说完,彻底沦陷在郑栖的亲吻中。   有关带老胡出游这件事,郑栖绝对动了脑筋以表拒绝,他从储物间找出滑板,单脚踩上面,“猫又不像狗,还能出去溜吗。”   说着,他脚尖一抬,滑板迅速翻个边儿,又稳步往前滑。   客厅宽敞,滑板溜出好长一段距离,老胡蹲在椅子底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滑板,脑袋以机械式的方式转动,下一秒,它弹跳出来,先用爪子扒拉滑板,再后腿发力,跳坐在滑板上,惬意十足地坐滑板上在客厅里移动,直到‘咔’一声,滑板撞到墙壁,老胡才惊诧地跳下来。   “欸?它很喜欢滑板嘛——”余旸满意地笑了,再调整滑板方向,轻轻一推,老胡又雀跃地跟着跑,就好像不坐滑板很不划算一样。   郑栖嘴角抽搐了两下,最后还是答应了。   都说猫不像狗那么喜欢黏人,老胡却是例外,它认人,去了户外有点怕生,跟余旸保持微妙的距离,时而消失在草丛中,又冒出来把余旸吓一跳,反正吓着吓着,余旸就习惯了。   郑栖滑板玩得很好,大学期间还参加过滑板社。   家附近有个公园,每天有不少退休后的阿姨过来跳舞,下午四点多,暑气还未消,周围空旷又燥热。   这才走了多远,老胡怎么不见了,余旸四处喊它,也不见它钻出来。   郑栖说:“等下它会自己出来。”   说着,他踩到滑板上,单脚滑了两下,整个人随着滑板游动,光线没那么强,照得郑栖轮廓微微发光,再踩住尾部,身体轻轻一跃,滑板在空中反转一圈,动作流畅又惊险,就在他即将上坡之时,侧面冲来一团白影,他下意识地弓腰,反手接住了什么——是老胡。   猫爪子挂住郑栖的衣服,发出轻微的撕扯声,郑栖还在继续向前,但他没有着急站直身体,一直等老胡爬到他背上,才慢慢站直。   滑板带着他们稳步向前,在夕阳下灵活漂移。   “老胡你胆子太大了!”余旸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时候老胡已经趴在郑栖肩头,一脸悠闲地看着地面上的影子,听见余旸在喊它,它抬起脖子,眯了眯眼。   一人一猫能和谐至此,简直不敢想象。   到最后,余旸有点吃醋,把老胡轰下去:“去去去,该我了——”老胡用鼻孔看着他,无限放大鼻子上那块黑斑,余旸一挥手,将它撵下去:“老公,你教教我吧。”   郑栖立刻踩住滑板,板身以倾斜的角度直接停住,“试试。”   余旸踩上去,单脚滑了两下,简直没有郑栖那种漂游感,郑栖倒是耐心:“这个东西得经常练,临时学不会的。”   说着,他还给余旸演示了几个动作。   抱着‘郑栖能行,我也一定能行’的念头,余旸反转跳不成,差点儿摔了一跤,老胡蹲坐在一旁,水泥地面映着一只猫猫轮廓,“你看什么看,你会吗。”   老胡打了个哈欠,低着尾巴走过来。   郑栖见况笑了,“没事,还可以这样滑——”说着,他跨坐在滑板上,身体后挪,示意余旸坐在他前面,“抬脚。”   余旸照做,郑栖带着余旸往前滑,瞧见老胡一直跟着,“你要不要上来。”   老胡瞄准郑栖,准确无误地跳到他肩上。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坐滑板上,把脚翘得高高的,郑栖肩上带着老胡,顺坡而下,朝着夕阳冲过去,“whoa——”惊呼声回荡在空气里。   老婆太甜了 第54章 谁弄的   余旸尖叫着冲下去,到最后忘记抬腿,脚后跟差点摩擦地面,郑栖反应很快,直接盘坐在滑板上,脚踝往回收,将余旸安全地困在他怀里。   滑轮声持续,热风吹得脸颊发痒,影子在地面追逐又颤抖。   眼看要冲撞到花坛边,郑栖伸直腿,最大限度地控制速度,再用力调整方向,滑板迅速偏移,以直线轨迹冲向人行道。   不管是余旸还是老胡,都紧紧地抓住郑栖,就好像只有这样才不会连人带板飞出去。   速度慢下来,余旸抱膝坐在滑板上,听见郑栖时轻时重的呼吸,郑栖收回脚踝,单脚踩滑板边缘,余旸看见他的袜子,白色,刚过脚踝,跟黑色帆布鞋形成鲜明对比。   ——是他们的情侣鞋,买的时候郑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喜欢,甚至不像余旸买了直接穿。   可是现在看新旧程度,鞋尖有轻微的磨损,像是常穿常擦的状态。   好幸福,要是每天都像今天这样就好了。   滑板终于停下,郑栖单手撑在滑板末端,身体后仰,偏头蹭了蹭老胡,老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下一秒,又灵活地从他肩上跳下来,要去探索花坛深处的草丛。   树荫恰好这档部分光线,余旸回过头看郑栖,他鬓角有汗珠,微微蹙眉看向不远处,大概是有点热,拎起领口给自己擦汗,察觉到余旸在看他,他才转过头,眼里漾起一阵热烈,很快又含蓄地克制住,很轻很小心地抬起眼眸。   这样的眼神……   余旸竟然有种短暂的哽咽感,得偿所愿了吗,真不敢相信。   郑栖只当他是惊魂未定,伸手揉他的头发,问:“渴吗。”   说着,他准备起身买水。   余旸喊住他:“郑栖——”“嗯?”郑栖没有着急起身,仍陪余旸坐在滑板上。   余旸低着眼眸,很认真地说:“我跟妈妈聊过了,剩下的不用还了,真的。”   他顿了顿,“这也是爸妈的意思,都是一家人。”   郑栖怔了几秒,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很轻地笑了一下,语气很轻,但情绪很坚定:“说什么呢,白纸黑字,我当时按手印了,不能变卦。”   妈妈以前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比送炭更难的是人心,有种说法叫‘斗米恩升米仇’,谁也不敢保证婚姻走到某个阶段,一方付出过多,另一方累得不想继续领情。   “郑栖不会那样的!”余旸当时据理力争。   但周蓉态度很坚决:“旸旸你太单纯了,”她叹了口气,“让他签字也是为了你们好,双方都遵守契约,有高压线总比没有好。”   现在妈妈的预言即将面临验收,余旸却不想继续了。   婚后郑栖为了还债,兼任两份工作,只要不比赛,基本泡在基地带学员。   有一次余旸听阿朗说,郑栖有天累得趴桌上睡着了,叫都叫不醒。   他欠觉,回家也没什么休闲爱好,睡得很早,最喜欢抱着余旸睡觉。   最近他打完比赛回来,余旸觉得他晒黑了,脸颊呈现健康的小麦色,但也瘦了不少,不像读书时脸庞白皙,清冷又高不可攀的模样。   他有棱角,被生活越磨越细,到最后桀骜变成某种颗粒,压下去,再用力推,器皿会被划出一道道细痕,揉不碎,也撕不烂,像砂纸一样坚挺,就算磨到颗粒全无,那也决不能用钢笔在上面写字。   好辛苦,余旸不希望他那么累。   “你……”余旸抬起眼睛,不想把话说得那么满:“就当多陪陪我,今天就挺开心的——”郑栖伸手刮余旸的鼻子,笑意轻松:“这算什么啊?”他动作利索地站起身,迅速弯腰将余旸抱起,余旸连膝盖都没来得及伸直,就这么被他抱在怀里,余旸来不及抓住他,真怕自己像球一样飞出去,“你干嘛,放我下来……”   郑栖调整姿势,手心迅速伸到余旸腋下,“这么容易满足吗,我还没给你真正的好东西。”   说着,他手腕一停,将余旸放下来,稳稳地站在地面。   “神经……”余旸忍不住朝他翻白眼。   ‘哧’一声,郑栖踩住滑板,板身立起,他将滑板靠在树旁,“我去买水,等我一下。”   看样子郑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余旸的视线跟过去,瞧见郑栖迎着光线奔跑,步伐很稳,自信刻在骨子里,偏偏玩心重,看见太阳还要做一个空中投篮的动作,说他走路带风估计都不为过。   自动贩卖机果饮种类还挺多,郑栖原打算买两瓶运动饮料,瞧见芬达汽水上印着橘子一样的图案,他的手不自觉靠过去,点击购买,刚扫码付完账,果饮‘咚咚’滚下来。   余旸还站在树荫底下等他,他还挺乖,知道郑栖不让他单独试滑板,兀自低头玩起手机。   “选一个。”   郑栖手里拿着两只饮料,左边是芬达橘子汽水,右边是海盐能量饮料。   余旸朝右边伸手,刚拧开瓶盖,‘顿顿顿’喝个不停,看来是真的渴了。   橘子汽水清香酸甜,郑栖喝了一口,喉结随之滚动,像是有心事,好半晌才问:“你不是喜欢橘子吗。”   余旸说:“是你让我选啊。”   “我以为你喜欢橘子,才买了橘子汽水。”   余旸举起瓶身,像看万花筒一样,透过汹涌的液体观看郑栖,郑栖的面部轮廓在放大和缩小之间来回切换,有时还会随着液体形状变形,“我要喝你喜欢的,”他笑得好开心,眼睛眯成月牙,“因为我最喜欢你。”   二氧化碳灼烧口腔,再吞下去,五脏六腑都沁着橘香,刚刚没留神,郑栖不小心喝了一大口,气流直往上窜,他简直幸福得要打嗝儿了。   大概是知道郑栖情绪表达含蓄,余旸见怪不怪,只当他肯定听见了,又问:“你这两天还要去基地吗,我问了阿朗,好多教练都不干了,说是有个叫吴什么的,不好相处——”郑栖回过神来,“应该要去,合同明年到期。”   “可是你现在收入已经够了,不用两边跑吧。”   余旸暗暗地提议。   如果继续跑比赛,后续用奖金做点副业,维持正常应该不是问题,郑栖想了想,“老吴人不错,至少当时肯收留我。”   “我想起来了!叫吴峰,他人哪里好了,基地人人骂他!”余旸愤愤不平。   郑栖笑了,“不是他,老板其实是他哥,现在做别的去了。”   余旸闷闷地点头,心里琢磨着,要是郑栖不干基地那份工作应该会稍微空闲点,反正工资又不高,两头跑还累死人。   不过看他做什么都有始有终的态度,一时半儿恐怕不会答应。   隔天郑栖照常去基地带学员,还别说,有了吴峰这位二把手,基地训练氛围很是诡异。   学员的确没有流失多少,教练却苦不堪言——吴峰干涉正常教学。   通常悟性好的学员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吴峰让花钱纯为体验的人多上赛道,这种人肯砸钱,吴峰认钱,谁富谁是爹,老是安排学员插队。   久而久之,教练带不下去,真正想练的人同样心生不满。   为了这件事,郑栖还耐心说了:“学员成绩是基地招牌,不能只为了赚钱。”   吴峰坐在树荫底下乘凉,有电扇他不用,非要摇个蒲扇:“嗐,道理我都知道,问题是有的人就算技术好,他也打不了比赛啊,车、配置、乱七八糟的装配,样样要钱,赛车纯属钱堆起来的,要培养,也得从金豆子里培养,你说是不是?”他悠闲地笑笑,用蒲扇挡住脸庞,佯装打瞌睡。   基地以前有明确的管理规定,可能老板有顾虑,好多事不按章程走,但也挡不住营业额持续增长,韭菜都等着割现成的,谁有功夫等它长高。   但郑栖还是说了一句:“老招牌砸了不少吧,太短视。”   这句话让吴峰直接挪开蒲扇,‘嘿哟’一声,像是有点诧异,“郑栖、郑车神,你怎么有空担心基地了,不是拿了巨额奖金吗,咱们基地太小,装不下您这座佛,您也别庇佑了。”   阿朗在一旁不断朝郑栖递眼色,示意他少说点。   郑栖却是个硬骨头,“这么干下去,基地迟早完蛋。”   “完蛋?”吴峰像是听见什么笑话,“完蛋倒是不至于,少几个像你这么能耐的车手,日子恐怕好过一点,没办法,你名声在外嘛,俱乐部都抢着签。”   郑栖不想跟他说了,照常带完学员万事。   吴峰见他转身要走,忍不住轻声道:“能耐什么,还不是靠老婆。”   郑栖听见了,回过头,脸上并无怒意,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别扯我老婆。”   气氛莫名焦灼起来,阿朗跑出来打圆场,“时间不早了,郑哥你早点回吧,嫂子还在家等着你呢。”   说着,他又看向吴峰,“峰哥,郑栖带了不少学员,大家相互体谅——”“我呸,”吴峰这才露出真实面目,“相互体谅?落难了来基地,稍微喘口气就往外头跑。”   郑栖心里很烦,但也竭力忍着,不想跟他发生冲突,更不想让阿朗在中间为难:“算了。”   这句似轻非轻的‘算了’让吴峰非常恼火——想趁机炒掉郑栖又找不理由,继续让他在基地带学员,还要付他工资,更何况火了的选手,随时可能撕毁合约,他等不到那时候了。   郑栖都走出十来米了,听见一句话,整个人像火药桶一样冲回去。   基地出现短暂混乱,不少工作人员过来劝架。   余旸这天下班比较早,往常都是郑栖来接他,他今天特意过来给郑栖一个惊喜,想跟他一起尝尝最近新开的日料店。   停好车,余旸顺着人行道往里走,一抬眼就瞧见郑栖,他背了个包,单手揣在口袋里,脸上看不出情绪,但也绝不像愉快下班的样子。   直到郑栖走过来,余旸拦住他,郑栖才发现余旸来了,他目光平静地笑了笑,“你来了。”   说着,下意识地侧过脸。   余旸太熟悉郑栖的微表情,本能地偏头去看,下一秒,他的声音颤起来,抬高音量:“你脸怎么了?谁弄的?!”   郑栖抱住他,按住他后脑勺,安慰他:“没事。”   “谁弄的!”余旸心口像刺了一把刀,说着,他要推开郑栖,郑栖竭力抱紧他,不让他往前。 第55章 不好惹   三五个人站在不远处,吴峰悠闲地起身,眸光挑衅。   很明显就是这群人招惹到郑栖,余旸就差冲过去,肩膀却不能动弹,他目不转睛地看向正前方,话是对郑栖说的:“你松手。”   郑栖收紧掌心,半晌都没有说话。   “你让开——”余旸很坚决,要挥开郑栖的手臂。   “余旸,”郑栖喊他,语气艰难:“老婆。”   后半句称呼让余旸回过神,迎上郑栖的视线,他看见一双倔强而隐忍的眼睛,在余旸印象里,郑栖从来不会有这种眼神——极度坚强又极度脆弱,甚至有几分恳求,“回家吧。”郑栖说。   余旸心里的怒火像迎来一场寒啸,火势当然没灭,变成另外一种状态。   察觉余旸慢慢平复下来,郑栖牵住他的手,带着他往出口方向走。俩人走出好远了,余旸还是忍不住回头,记住了人群中的某张脸。你给我等着,余旸恨恨地收回视线。   到家后谁也没有说基地的事情,余旸心里清楚,有些事郑栖不想说,问再多也没用。他找出家里的医药箱,给郑栖清理伤口——他下颚处有道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带出来的,好在伤口不深,就是擦伤及红痕有点触目惊心。   两个人离得很近,棉签轻触郑栖面颊时,他轻轻地‘嘶’了一下,有点吃痛,余旸说:“忍一忍,等下就好了。”郑栖今天很乖,偏着头让余旸帮他上药。   直到创口贴遮住伤口,余旸才收回手,问:“疼吗。”   郑栖目光很轻,亲吻他的手背:“不疼。”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正经,余旸‘嗖’一下将手扁到背后,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多好看的一张脸,每当两个人耳鬓厮磨,连咬他一口,余旸都舍不得,宝贝了这么久的人,现在脸上带了伤口,由于怕他担心,眼里还带点无所谓,余旸很心酸。   余旸闷闷地趴在枕头上,既不想跟郑栖说话,又不想跟往常一样追剧。   身旁有轻微的塌陷感,郑栖躺下来,安静地抚摸余旸的后脑勺,余旸一开始不领情,生气起来会拍他手背,郑栖也不躲,到最后将余旸紧抱在怀里。两个人气息都不太稳,余旸抗拒的样子让郑栖觉得他在拥抱荆棘,是那种还未坚韧的枝条,划在手臂又疼又痒,痛并快乐着。   吻落下来,余旸终于不抗拒了,郑栖今天出奇地耐心,缠着余旸吻,连 T 恤都懒得脱,托着余旸的后脑勺,慢慢加深这个吻,余旸喘不过气来,‘呜’了几声,郑栖将他的声音一并吞下去,再松开他,让他能畅然呼吸,没等他真正缓过来,又沉溺地吻住他。   这个吻很复杂,有极难察觉的愧疚,带点讨好,又屈服于本能,沉浸而不自知。把伤口袒露出来,祷告对方不要担心,我可以痊愈,我没关系,真的。   余旸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捧住郑栖的脸颊,手指避开那道伤口,“别浸湿伤口,会发炎。”   “好。”郑栖撑在他上方,离开前还蜻蜓点水般地吻了吻他,“我去洗澡了。”   现在跟基地闹僵,郑栖索性在家休息,后续看怎么赔违约金吧,反正他早就受够了基地现在的教学氛围,多出来的时间正好用来陪余旸。后续事业上的发展,他另有打算。   隔天余旸起了早床,说单位有点事,临时找个资料。   “周日能有什么事,”郑栖探出头来,手中刷牙的动作没停,“不是说要去看羊驼吗。”余旸有很多愿望,写在他的手办里,郑栖翻过一次就记住了。   余旸穿好袜子,笑了笑:“下午去。”   郑栖刷完牙,抽了张纸巾擦嘴:“找资料要这么久,中午不回来吃饭?”   “我顺道找老杜他们,再怎么说都是老朋友——”原来是想跟朋友待一会儿,郑栖点头,“好,我在家等你,晚点去看羊驼。”   余旸拿好车钥匙,表情轻松,出门前还拥抱了郑栖一下,“那我走了。”   “去吧。”   余旸没有去单位,反而开车去了附近的 ATM 机,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纸袋。车子停在路旁,他把东西扔在副驾驶室,耐心十足地给阿朗打电话,客气了一会儿,他就直奔主题:“基地老板是谁?”他闲闲地抚摸方向盘,“不是那个垃圾吧。”   “嫂子,”阿朗讪笑,“昨天的事有点突然……”   余旸说:“反正我总要知道的,不用大费周折。”   阿朗有点犹豫:“嫂子,我也是混口饭吃——”“你放心,没你什么事,”余旸语气平静,“你直接说吧。”   过了一会儿,余旸收到一条定位点,手机继续震了震,是阿朗发来的消息。语音导航调整路线,余旸转动方向盘,朝某个目的地开去。   临近晌午,余旸到达商贸圈附近,这里靠近大学城,客流量以大学生为主,美食、电玩、步行街看得人眼花缭乱。搭乘斜电梯而上,再左拐、直走,余旸终于到了一家名叫‘老饕’的火锅店,店内中式装修风格,头顶通红竹编大灯笼,铜角锅立在灯影下,四副筷子,菜未上就让人想坐下来。   11 点多客流量还不算大,余旸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点了鸳鸯锅,满桌子的配菜,却不动筷子。服务员问他是不是对菜品不满意,余旸用热毛巾擦手,声音很轻:“把老板叫来。”   火锅店香气弥漫,场面又热闹,服务员本能地察觉到异常,“我帮您问问——”前后不过五分钟,有人邀余旸上二楼,实木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原来上面还有一层,再往里走周遭便安静了,一间虚掩着的办公室出现在余旸面前。   服务员替余旸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声音:“进来。”随之而来的是咳嗽声,像是抽烟呛住似的。余旸跟服务员说了谢谢,“等下我来结账。”说完,他推门进去了。   “哪里服务的不周到?”一个中年男人在说话,再抬头,这人立刻笑吟吟道:“哟,是熟人。”   余旸也不跟他客气,坐在他办工桌前的座椅里,“吴老板,基地生意不做了,跑这里来开火锅店。”   “嗐——”吴群友讪笑,吸了一口烟,又轻掸烟蒂,“谋生嘛,没办法。”   余旸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吴群友试着问了一句:“菜不满意?”他毕竟是个生意人,说话滴水不漏:“算我请你——”气氛稍微缓和了些,余旸笑道:“菜挺好,就是今天没胃口。”   “谁倒您胃口了,不是店员吧。”   “不是不是,”余旸摆摆手,“是基地的某个人。”   空气静默了片刻,吴群友大概猜到他为什么而来,“有话直说。”   余旸不答反问:“教练解约需要什么条件?”   吴群友伸出三根手指,“收入的三倍。”   “噢——”余旸拿出挎包里的东西,很明显是有备而来:“这钱我付了,但是分两次给,前两倍付现金,剩下的,您得找吴峰要。”说着,他递来一份已经签好字的合同,“您看看?”   吴群友眸光幽深,想了想还是接过来了,他手上历经不少合同,像今天这样的还属头一份,他将合同放一边,说:“我那个表弟不懂事,别往心里去。”   余旸说:“他乱咬人,没人管。”   吴群友不说话。   “我替您管,”余旸往后一靠,气定神闲:“您也不吃亏。”   正说着,房门被谁敲响,“老板,有人找。”   “稍等。”吴群友看上去有点犹豫,好事能找上门么,不过余旸的下一句让他改变主意:“我不想砸您生意,闹太僵不好,您说是吧。”   吴群友心里一沉,说:“基地生意我早想转手,有些事难以避免。”   余旸语气很轻:“没事,我不伤及无辜。”说着,他拿出手机,递给吴群友,“您先知会一声,扫扫障碍——”半小时后,余旸从火锅店出来,熏了一身涮羊肉的味道,这要放往常,他觉得简直再正常不过,可能是受了某种刺激,这味道他一秒都忍不了,到最后他顺道逛了个街,换了身衣服,悠哉地上车。   今天太阳刺眼,余旸戴了郑栖送的墨镜,视野清爽一大截。   阿朗估计早就预料到他会来,前脚看见他那辆车,随即奔出来:“今天郑哥没来。”   余旸停好车,将纸袋夹在臂弯处,“我知道。”   “嫂子……”阿朗拦住他,语气带点恳求:“有话好好说。”   余旸朝不远处扫了一眼,今天帮手果然少了点,他收回视线,一字一顿道:“郑栖是成年人,不会无缘无故发火,我特别了解他,能忍就忍,凡是到了动手的地方,那必是不能忍了——”阿朗沉默了,昨天他也在场,那种场面他一点都不愿回想,最近一段时间,陆续看见不少教练离职,来基地追求刺激的学员越来越多,他也挺难受。   “行,你现在不想说,不勉强,”余旸绕开他,“我先去收拾那个垃圾。”   说着,余旸径直朝基地办公区走去,那个大厅余旸印象很深,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基地成员关系融洽,展区还放着不少优质学员的奖杯。   吴峰就坐大厅里边,会客厅被他改造成茶厅,茶几上布着奇奇怪怪的茶具,也不知他泡的什么茶,倒是很会自乐其中。察觉到人走过来,吴峰才抬头,“哟,又见面了。”   余旸朝四周扫了一眼,旁边人识相地出去了。   气氛很明显与昨天不同,吴峰放下茶杯,一脸沉闷地看着余旸。   前后不过两分钟,阿朗冲过来,没来得及拽住余旸,余旸将整壶茶水泼到吴峰脸上:“你这个垃圾——你也配!”说着,他撕开那个纸袋,对着吴峰劈头盖脸一顿砸,砸得他脸颊发红,“再让我看见你动郑栖一下试试!想死你就直接说——”人民币顿时满天飞。   “余旸!”阿朗拦住他,余旸还在骂他,吴峰愣在原地,手机在桌上震个不停,他接起来一听,才知道惹事了,“忍忍,这位挺不好惹的。”吴群友在电话那端说。   这还不够,余旸把茶厅砸得稀巴烂,眼里的警告不言而喻,砸完他还不觉得解气,要吴峰道歉,还点开手机录音键,“你自己说吧,别逼我。”   吴峰看着满地狼藉,又想起表哥说的话,只好照做了。   围观的挺多,余旸朝阿朗递眼色,阿朗随即领会过来:“嘴巴严实点啊——”说着,他好声好气地带着余旸离开,还说:“郑哥还有一些东西在宿舍,要怎么处理?”   余旸伸手:“钥匙。”   “哦哦……”阿朗忙不迭拉开抽屉,找出钥匙串,“稍等。”   就这样,在阿朗的帮助下,余旸将郑栖滞留的东西全部打包,搬家师傅来得也快,很快将宿舍的私人物品一扫而空。临到要走的时候,阿朗可能预感到以后见面可能少了,终于说了句实话:“余旸,郑哥那天是被刺激到了——”余旸回过头,看见阿朗面带犹豫,想说又不敢说。   “你说吧,反正已经这样了。”余旸浑身力气都快用完了。   阿朗看着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听了别生气……”   “你赶紧说吧。”余旸闭了闭眼,不想在这里久待。   阿朗沉默了片刻,“吴峰说你倒贴。”   ——全靠你老婆。   ——别扯我老婆。   ——拽什么拽,你老婆倒贴成这样。   郑栖冲回去,对着吴峰的脸就是一拳,“我再说一遍,别扯我老婆!”   场面一片混乱,郑栖抵不住基地人多,更何况这些人都向着吴峰,脸不知被谁划了一下,好在阿朗劝架及时,总算没有真正闹大。   余旸静静地听着,眼眶胀得发酸,他努力仰起脸,迎上下午三点的太阳,鬓角湿漉漉的,热风吹得他眼角发烫,他忍着、忍着,像郑栖一样忍着。   那些彼此才能懂的轰然,像下午三点的太阳,炽热又鲜活。   值了,今天。 第56章 还挺凶   下午四点五十,余旸还没有回家,打他电话也没人接,郑栖有点担心,问杜辰他们在哪里玩,杜辰很诧异:“余旸没跟我们一起啊?”   “他说是聚餐。”   “没有没有,”杜辰思索了片刻,“不是你们吵架了吧——”郑栖实话实说:“没吵架。”   “那你再给他打电话,也许正忙着,没空看手机。”   郑栖应声:“行。”还让杜辰联系到余旸也告诉他一声,杜辰平时嘴贫,关键眼上还挺靠谱,连连保证道:“放心,一定。”   挂完电话,郑栖有点心不在焉,甚至还去主卧独自坐着,屋子宽敞、明亮,余旸热爱生活,每个角落都充满当时新婚时对生活的期待,有些物件用久了,比如木衣架、同款情侣牙刷、浴巾,平添了更多真实感,让郑栖感受到一种叫做‘日子’的东西。   周日加班需要这么久吗,也没有跟朋友们聚餐,余旸能去哪里。   郑栖没有疯狂夺命 Call 的习惯,更何况余旸出门前一切如常,没有什么事情让郑栖觉得异常。他静静地躺在床上,枕着手臂,头往另一侧偏,瞧见书房的门虚掩着——二楼设有书房,书架上通常放一些余旸工作相关的书籍,另加菜谱、花卉养育手册,但电脑主机为什么有微闪。郑栖起身,往书桌走去,电脑屏幕熄屏,但主机没有关机,郑栖按下屏幕电源键,屏幕忽亮,壁纸呈现车手驰骋赛道的侧影,只不过照片拖影,不仔细辨认,估计都发现不了这人是郑栖。   郑栖下意识笑了,挪动鼠标,刚要点击关机,被桌面上的文档吸引,是份合同。   手机在桌上震个不停,郑栖没来得及看是谁,接起电话:“余旸?”   电话那端出现短暂的沉默,郑栖听着,视线随着合同条款移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应声:“好。”   “那行,就这样。”吴群友准备挂电话了。   郑栖问:“我老婆呢。”   吴群友拉长声音,“你那个老婆——”他像是在笑,又带点生意人的虚伪与无奈,“哎,我恭恭敬敬送走了。”多的话他也没说,只讲:“基地生意不好做”郑栖大概明白了什么,也很客气,“好,来日方长。”   “别、”吴群友兀自笑起来,“你老婆太厉害,山高路远,各自好走。”   俩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如果不是吴峰昨天言语过分,郑栖会找机会跟吴群友聊解约一事,再怎么说他俩也不至于结仇,听吴群友今天话里的意思,找他表弟过来接管基地,估计一直有转让打算,变相劝退教练是迟早的。   吴群友转移投资重心后,对许多小事都不怎么上心,有些事得问阿朗才知晓经过,谁知阿朗也支支吾吾不肯说清楚:“反正他没待多久,撒完气就走了,至于去哪儿就不知道了。”   “怎么个撒气法儿?”郑栖问。   阿朗语气激动:“你是没见到那场面!给我整懵了——”话刚说出口,他又想起余旸那张余怒未消的脸,哆嗦道:“郑哥你行行好,替我跟嫂子说一句对不住。”   “嗯,知道了。”郑栖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准备出门了。   电话刚挂上,郑栖收到阿朗发的照片,人民币撒了满地,有几张漂浮在茶盏中,地上一片狼藉,抱枕滚得东一个西一个。   阿朗发消息给他:【吓人吧】。   郑栖划开消息,继续看照片,他眉峰微蹙,正在一张张数照片上的钱,越数越眉头紧锁——我天,又欠老婆辣么多钱。救命,照余旸这个撒钱速度,这债得还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有关余旸怎么生气,又是个什么表情,郑栖完全想象不出来,印象里他从来没看见余旸生气,就算懊恼,也不过瞅着他,或者冲他喊,但他现在很担心余旸。   车刚从车库倒出来,郑栖收到余旸发来的定位点,在城南区,从地图上看已经离基地很远了,郑栖说:“我来找你。”   余旸回了一个‘嗯’字。   今天他倒是话少,像是多说一个字都嫌累。   余旸跟一般人不太一样——平时好说话,看上去很好糊弄,真正惹到他了,他会新旧账一起算,发完火自己也累,什么话也不想说,也没想好回家怎么面对郑栖。他索性把车子开到城南,那里靠近他的大学,周围有很多他熟悉的店铺,他要去干洗被火锅熏过的衣服,免得回家后被郑栖发现出门前后穿着不同,又要费力解释一遍。   “您好,衣服洗好了。”工作人员将纸袋递过来,“一共 137。”   余旸扫码付完账,问:“有更衣室吗。”   干洗店员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没有更衣室,不过你要是换衣服,后面有个储物间。”   “可以。”余旸提上纸袋,跟着店员往里走。   再出来时,天色渐晚,余旸换上早上出门穿的衣服,临时买的衣服被他放在后备箱,这样看上去至少不奇怪了。本来要跟郑栖一起吃晚饭,现在错过饭点,他又饿到没胃口。   郑栖打电话过来:“我到了,你在哪儿?”   余旸巡视四周,他把车停在路旁,正准备往校园走,“我要去学校溜达,东操场。”   还溜达,郑栖心里在笑,他估计余旸发完脾气自己也有点下不来台,要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独自待会儿。他问:“吃什么,这里有章鱼丸子。”   “章鱼丸子!”余旸抬高音量,听上去有点高兴,但声音很快又低下去,“我没什么胃口。”   郑栖没多问,“行,你先去东操场,我等下就来。”   说完,郑栖挂了电话,对着摊主说:“来一份黄金套餐,另加两杯可乐。”   “好嘞。”   章鱼丸裹上肉松和海苔丝,堆放在纸盒中,一共有九枚,每种味道都不一样。可乐刚刚冰镇出来的,气泡很足。郑栖拿好东西,一路连走带跑往东区走。   大学校园充满活力,有人在操场上呐喊抢球,还有人挂着耳机一圈又一圈地奔跑,光线沉下去,暑气缠绕傍晚,群鸟起飞,‘哗啦啦’飞往树林深处。郑栖几乎一眼认出余旸,他穿着早上那件白色 T 恤,背影瘦削,走得很慢,微微低着头,脚下好像有石子,他轻轻地踢了一下。   “麻烦让让——”侧后方冲出一个身影,眼看要撞到余旸,郑栖手腕一颤,可乐冲击马克杯,从吸管出溢出不少褐色液体,好在下一秒,余旸灵活地躲开,朝赛道边缘走,内侧经常有人跑步。   郑栖静静地跟在余旸身后,回想阿朗和吴群友说的话,越想越觉得纳闷儿——余旸看上去很正常啊,一点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但他看上去的确心情不佳。   接下来,郑栖看见余旸跑起来,微微张开双臂,再跳起,做了一个郑栖非常熟悉的动作——空中投篮,晚风吹得他衣襟发鼓,肩颈更加瘦削,他没有停,继续奔跑。   “唔呼——”郑栖笑起来,他发现余旸现在身上有他的影子,会有一些古怪的动作和活动,同时具有余旸本来的性格——他朝操场角落跑去,那里有一架铁杠,余旸顺着金属杠爬上去,这个角度斜面操场,如果坐在最高处,手机能拍到完整又宽阔的足球场。   但余旸没有坐正,他背对着操场,坐在最高处,枕着手臂,背脊微弓,小腿在空中轻轻摇晃,郑栖看着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原来余旸是这样吗。   也会不开心,会为他义愤填膺,也有很多需要独自消化的情绪。以前郑栖总觉得余旸是这世上最快乐、幸福的人,他拥有同龄人羡慕的东西,爱他的家人、一群死党、相较自由的生活状态。余旸怎么会不开心。事实是余旸今天就是不开心,因为郑栖打电话给他,他没有接。   郑栖收回思绪,用左手拎住可乐、掌心托住装章鱼丸子的纸盒,单手握住铁杠,一步一步朝最高处攀。支架有轻微的摇晃感,余旸并不恐高,他最爱的游戏是欢乐谷的跳楼机,看不出来吧。   但摇晃感在加重,他好嫌弃、嫌弃这时候有人来打扰他,觉得这世上没有一个地方让他能够畅然呼吸。很快,轻微的摇晃感消失,余旸也懒得转过脸,只托着下巴发呆。   是一阵香气吸引了余旸,是什么啊,章鱼丸子吗。   余旸侧过脸,瞧见郑栖坐在另一边,双腿分开而坐,脚踩在金属杠,手臂张开,左手托着一盒章鱼丸子,他小拇指处勾着两杯可乐,在空中轻轻摇晃。   “我要吃!”余旸说。   郑栖趴着看了他一会儿,眼角透着笑意,“怎么不回家。”   余旸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径自捏住木签,‘嗖嗖’两下戳中章鱼丸子,刚要塞到嘴里,郑栖的手伸过来,顺着他的手腕推过来,指尖一抬,轻松又巧妙地夺过那枚章鱼丸。   两只手在高空中游离又贴近彼此,郑栖有意引导余旸靠近自己,直到余旸凑到他面前,俩人隔着一道铁杠,但也近得能听见彼此在呼吸,郑栖说:“不是不饿吗。”   余旸鼻子动了动,有点馋,又有点拉不下脸,硬邦邦地说:“给我吃一口吧。”   见郑栖毫无反应,余旸说:“快点!”   郑栖当然没有顺他的意,单手捏着木签,顶端戳着一枚章鱼丸,他兀自咬住吸管,喝了一大口可乐,喝完他有点诧异,好半天才咽下去。   “喂,我说快点!”余旸瞅着他,要伸手拿章鱼丸。   “还挺凶?”郑栖声音很轻,抬眉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眼底带着闷声发大财的笑意,还轻声感慨:“看不出来啊。”   余旸就很生气:“你笑什么笑。”   郑栖靠坐过来一些,两个人手肘相抵,余旸有点不自在,郑栖的手又靠过来,俩人手臂肌肤相贴,这种触碰若有若无,余旸觉得有点痒,甚至感受到郑栖身上的温度,他就不自觉多看了郑栖一眼,郑栖像往常穿一件宽大 T 恤,不知道为什么,余旸特别喜欢郑栖手臂内侧——兼具力量感与白皙,俩人一起牵手时,余旸总会不自觉摸到郑栖手臂里面一侧,好喜欢啊。   他脸上那个创可贴还在,可他看上去真的一点也不痛,整个人在晚风中放松又舒展,还惬意十足地喝可乐,“你喝吗。”郑栖终于问了一句。   余旸摇头。   郑栖朝余旸抬了抬手指,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余旸凑过去,郑栖的呼吸尽在耳畔,“可乐真的太难喝了——”“嗯?”余旸抬眸看他,很快,郑栖的唇覆上来,比晚风更温柔,在高空又昏暗的角落静寂亲吻余旸,他呼吸很慢,带着淡淡的眷恋,“可乐没有气泡。”   看着你进操场,即使很不开心,也要努力奔跑起来,朝天空喊一句‘唔呼’,喊完仍不解气,要爬在杠上,坐在高空中背对人群,宣誓心中不满。   余旸呼吸颤抖,郑栖多半是知道了,有点害怕郑栖怪他管得太宽,他试着躲开,郑栖的呼吸追过来,吻住他,所有情绪藏在唇舌间,那些说不出口的感激、心动、懂得,一并融化在这个吻中。   天空彻底暗下来,不远处亮着路灯,俩人坐在最高处,分享同一枚章鱼丸。   郑栖喊他:“余旸——”“嗯?”   “余旸。”   “干嘛。”   “余旸……”郑栖敛着眉眼。   “你喊我干嘛。”   “老婆。”郑栖侧过脸,想着这几年一直在奔波,他的呼吸停顿了一下,“我有家了吗。”   “废话。”余旸眼里晃着泪光。   ——其实我并不知道婚姻是什么。   余旸想起之前郑栖说的话,其实他也不懂婚姻,多少人在为这件事闹得不愉快,尽管殒身者是少数,大部分人要回归鸡毛蒜皮和无休止的争吵。   如果结婚对象是郑栖,余旸还是愿意一试。   想有一个家,分享快乐,也分享疼痛,相互守候。这算不算婚姻的意义。 第57章 在发抖   直到消灭所有章鱼丸子、喝完气泡殆尽的可乐,郑栖才觉得余旸情绪好了点,他清了清嗓子,问:“你撒了多少钱。”   余旸侧过脸:“不要你管。”   郑栖语气很无奈:“拜托,下次撒钱想想我,我每天都要还债好吧?”说完,他挠了挠头发,像是有点无语,今天回去得另记一笔钱,本来按照正常计划,就算他跟吴峰有点不愉快,他还是会跟吴群友谈,肯定不会赔这么多。现在想想,还是吴群友老道,怎么着都不亏。   保不齐吴群友还要回去谢他那个表弟,吴群友哪肯做恶人。   “不要你还的。”余旸说。   郑栖将脸颊埋在臂弯处,轻笑出声:“咱们回家吧。”   这时候操场人渐多,飞虫在灯下萦绕,还是学校让人觉得心安。快要到达地面时,余旸忽然转过身体,反手抓住金属杠,朝郑栖抬下巴。   郑栖秒懂,直接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余旸。   两人朝操场赛道走,牢牢地牵住对方,好像都在弥补未能在校园牵手的遗憾。现在想想,还好没在校园恋爱,那种恋爱经不住考验,不像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会坚定地站在彼此身边。   幸福讲究时机,婚姻也是。   良久,郑栖定定地出声:“年终赛结束就好了。”他看着余旸,目光深邃而沉静,“之后我想做点别的事情。”   “什么事?”余旸问。   郑栖想了想,“按部就班上班肯定不行。”他呼吸很沉,“我想好了告诉你。”   估计他心中已有打算,余旸只是点头,问:“年终赛很重要吗。”   郑栖说:“很重要,奖金翻倍。”   这场比赛所设荣誉与奖金像磁石一样吸引郑栖,他太渴望这样的机会去证明自己——突如其来的意外中断职业发展,结婚以后,他来回两地奔波,为的不就是踏实过日子,真正给余旸幸福。   “训练强度会更大吗。”   “会。”事实上赛事难度也随之提高,风险与收益并行,郑栖不想让余旸担心,没说太多细节。   余旸心想,到时候只要有空就带老胡一起去看郑栖,属于老胡的太空背包他早就买好了。   说来也是奇,郑栖最早特别不能忍受老胡,到现在竟然能跟老胡和谐相处,有时候郑栖在书房用电脑,老胡会跳上桌,再习惯性地蹲在郑栖肩头,眯着眼,像在是打盹儿。   每当郑栖动一下,老胡会微微睁开眼。   “你下去。”郑栖说。   老胡像是没听见,继续闭目养神。   郑栖哄猫哄出经验了,先往老胡脸上吹气,老胡睁开眼睛,朝郑栖凑过去,一脸有什么好吃的快给我的表情。郑想特别不能忍这种时候,那块黑斑真是巨明显,简直要怼到他眼皮上了。   到最后老胡白期待一场,又把脸转过去,几秒后,它忽然皱起鼻子,黑斑随之动了动,张嘴,露出锋利的小牙齿,鱼干在它嘴里嘎吱直响,不少肉屑掉在郑栖肩上——郑栖就这么一脸木然地喂猫。   说喜欢吧,也没有很喜欢;说很嫌弃,也还能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凑合着呗。   小鱼干吃到末端,老胡东嗅嗅,西闻闻,确定再没有鱼干了,敏捷地跳下来,猫爪子踏在桌上,像雪花一样毛茸茸的形状,郑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老胡听见声响,以为还有吃的,回头,用黑斑鼻子对准郑栖,郑栖挡住眉眼,还懒懒地挥手,示意它快点走。   其实郑栖有张开手指偷看,但桌上已经空无一猫,好吧,相互瞧不上。   为了准备年终赛,郑栖这次换了新的训练场地,这段时间跟他切磋技术的车手更多了,余旸经常看见骆教练在群里发视频。单看动作,应该是特技赛。   那天是阴天,余旸像往常一样坐休息区,不知道为什么,他左眼一直在跳。再看赛道,障碍物与凹坑泥地遍布,前路充满阻拦,郑栖全副武装,俯身压低重心,再加速,连人带车腾空而起,机车和车手在空中形成一道风景线,余旸的心揪成一团,好半晌才心跳如常——车子颠簸落地,泥泞溅得飞起,有几道挂到郑栖赛服上,车子嗡鸣,后轮陷在泥泞中打转,前方在倒计时,眼看时间不多了,郑栖竭力控车,弓着背脊,终于带着车子甩开泥泞。   特技赛玩心跳,余旸总算体会了。   中途郑栖过来休息,余旸悄声问:“现在还能退赛吗。”他真的好担心郑栖。   郑栖喝了一口矿泉水,目光定在赛道上,像是没听见。   余旸凑近了些,顺着郑栖的视线看过去,他在认真看队友训练,时不时抬头看天,瞧见烟灰色的云,眉峰微微皱了一下,余旸用手肘碰了碰他:“我跟你说话呢。”   “嗯?”郑栖侧过脸,余旸撞见他的眸光,眼里有一种少有锐利与坚定,几乎不用多问,余旸好像知道答案了——郑栖特别想赢,他要征服这场比赛。   余旸打消了念头,只嘱咐道:“一定要小心。”   郑栖笑了,声音很轻:“那当然,”他喝了一口水,咽下去的时候表情认真,“我没了,你怎么办。”   “你乱说什么——”余旸气得拍他肩膀。   郑栖习惯性地缩脖子,又好声好气道:“不会有事的,”说着,他从衣服中扯出一根红绳,是余旸之前给他求的平安扣,大师说这东西开过光,特别灵,求什么得什么,“放心了吧。”郑栖说。   当初余旸让他戴的时候,郑栖一脸不信,总觉得余旸在搞封建迷信,余旸说宁信神佛,不可轻视,保不齐那天神佛讨债来了。没想到郑栖竟然随身携带,余旸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这种比赛不比平时,需要应对更多突发情况,车手得保持高度集中。余旸感觉得出来,只要他待在训练场地附近,郑栖总会分心,通常练几圈下来就会来找他,问他热不热,要是觉得无聊,他包里还有 iPad,可以看看剧。   余旸摇头,很懂事地说:“我晚上就回去了,你专心比赛。”   天空处传来一阵闷响,云层像烤焦了一样,泛着烟黄,风来了,吹得空气温热,像是滂沱大雨要来的前奏。果然,不远处后有人吹口哨,似乎在示意车手们休息一下。   郑栖看表:“我六点还有训练。”   余旸刚想说什么,耳旁响起骆教练熟悉的声音:“没事,我送小余去高铁站。”   郑栖没说话,转而看向余旸,轻轻抬眉,在询问余旸的意见。如果余旸不愿意,他可以训练完以后专心送余旸,谁知余旸一口答应了:“好啊,”说着,他看向郑栖:“你安心训练。”   “郑栖——”不远处有人喊他,余旸背好双肩包:“你快去吧。”   郑栖回头,眼里盛满不舍,终于还是沉默地点头,伸手揉了揉余旸的头发。   今天有点奇怪,这样闷雷不止,雨却没有落下来,这样也好,免得进站前,余旸还要淋成落汤鸡。即将安检时,余旸回头,朝骆教练挥手,骆教练站在不远处,示意他赶快进站。   旅客们过安检门,行李箱依次进入传送带中,余旸也不例外,像往常一样等待旅行箱出来,手机忽然震了震,余旸本来没打算看,他的旅行箱快要出来了。   震动声不止,他终于拎住箱子,将手机拿出来一看,是群聊信息——叶泽林发来一条视频,时长 30s,画面停在最后一帧,车手飞摔出好远,人车最起码分离数十米。   闪电划破天空,闷雷撵来,余旸的手腕在发抖。 第58章 小炮仗   车站传来广播声:“列车即将到站,请您携带行李物品排队检票……”LED 巨幅屏幕上滚动着车次信息,余旸拨开人群,朝出口冲去:“麻烦让让、让让——”雨势落下来,出租车堵在路口不断鸣笛。   “师傅,走吗?”余旸敲了敲车门,他出来连伞都没打,雨水顺着两鬓流下来。   司机放下车窗,摇头道:“我在等乘客,你用手机叫车吧。”   余旸不能多看手机一眼,那条视频他看了,车型和车服他太熟悉,再看一眼会窒息,他现在必须立刻、马上拦住出租车原路返回!这么在雨里奔走,终于找到一辆亮起绿牌的车牌,余旸飞速系上安全带,“师傅,快点!快!”   车子转弯,疾驰在大雨里。   那三十分钟特别难熬,余旸忍住情绪,时不时查看微信消息,他还在给郑栖打电话,但‘嘟’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群消息零零星星地弹出,是罗睿发的语音:“叫救护车了,别慌啊,有兄弟在——”后半段语音嘈杂,隐约听到救护车在鸣笛。   水汽弥漫挡风玻璃,雨刮左右摇晃,红绿灯模糊在水光中,看着倒计时,余旸几乎能想象的出来——估计叶泽林原本在录赛场训练实况,没料到事故突发,所以才有那么半截视频。来不及撤回是大家都在帮忙救援,雨又那么大,救护车什么时候能到。余旸心急如焚。   很快,骆教练发一个定位点,余旸点开一看,连忙让师傅重新调整导航。   “市中心医院吗,还有 10 多公里。”出租车司机转动方向盘,顺便看了一眼后视镜,乘客脸色苍白,他宽慰道:“很快的,前边车道宽。”   余旸声音很轻,怔怔地望向车窗外:“麻烦快一点。”   广播声骤停,前面车辆行驶缓慢,司机找了个机会变道,慢慢开了一会儿,雨水拍打车窗,速度提上来,雨水在玻璃上挂出一道水线。   余旸几乎将与郑栖相关的电话打了个遍,只有吴岩接了电话:“余旸?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余旸长话短说:“人怎么样?”   “——在急诊,”吴岩那端声音嘈杂,像是有病人在吵架,“这儿有我们,你别瞎担心。”没等余旸应声,他就把电话挂了。   下了车,余旸朝急诊科直冲,今天医院的人特别多,雨天地面湿滑,伴着婴儿啼哭,更显得周遭人声嘈杂,余旸拨开遮挡帘,好几个家属对他心生不满,他急得眼眶发酸——没有,这里没有郑栖,也没看到车队里的任何人。到最后,他找到服务中心,跟护士描述郑栖,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今天、有没有摔车的?个子很高,从摩托车摔下来的那种——”护士思索了一会儿,面带迟疑:“你去五楼看看,骨科。”   “几号房?”   “五楼,直走左拐,509。”   “伤势严重吗?”   “不清楚——”电梯难等,余旸直接走楼梯,楼道光线昏暗,偶尔下来几个动作迟缓的病人,目光古怪地看着余旸,余旸将挎包扔到背后,爬到五楼时,他用手背揩额头,这才发现浑身湿了大半,分不清雨水与汗水。今天摔车的人是谁?是谁他都不愿意,手机震了震,余旸拿出来一看,是一条好友通过申请,对方 ID 很简单,就一个字‘凯’,“余旸?”   余旸赶忙拨通季凯的语音电话,问:“你们在哪儿?”   听筒传来护士要求家属让让的声音,季凯瞬间反应过来:“不是郑栖——”余旸不相信,继续追问:“不是说从急诊过来的吗,我找了一路,没看见人。”   “郑栖去缴费了,”季凯握住手机,“他可能没看手机,你在哪儿?”我带你找郑栖,后半句话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季凯从人群中看到一个人——浑身湿漉漉的,T 恤紧贴心口,短发乌黑又凌乱,他握紧手机,忙不迭地探寻四周,电话还没挂,季凯听到急促的呼吸声,带点憋气音。   下一秒,视线交错,季凯迎上一道目光——他看见一双通红的眼睛,先是蓄起泪水,濒临崩溃的边缘,眼里交织委屈、担忧还有沉甸的愤怒,他很难想象这种目光出自余旸,所谓一眼万年,季凯说不出一句话来。很快,他发现余旸在看谁,郑栖从侧过面走来,手里拿着一堆收据,也像在找人,季凯手腕微颤,视线停在余旸身上,手却按住郑栖的肩膀:“余旸在找你。”说着,他推了郑栖一把,好让他看清余旸所在的位置,他步伐后退。   看见郑栖那一瞬,余旸浑身力气像是用完了,喉咙堵一口气,实在酸胀难忍——他看清楚了,郑栖好手好脚地站那儿,没有受伤,他正在跟季凯说话。   季凯抬起下巴,指向斜前方:“那儿——”“谢了。”郑栖拍拍季凯的胳膊,“单子你先拿着。”说完,他朝余旸奔去。   有那么一瞬,余旸真有点恨郑栖,倒不是因为他真有多坏,是因为他太爱郑栖了,爱到为他失魂落魄,一听到有人出事,他脑子里立刻想象了无数种情况,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不赛车了,要是瘸了,或是坐轮椅也没关系,要给郑栖穿上干净袜子,经常推他出去晒太阳。   可郑栖呢,他奔来时神色如常,像个事外人,全然感受不到余旸那种复杂又惆怅,这当然不怪郑栖,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关心队友,根本没空看手机,也没及时看到无数个未接电话。   ——为什么这么恨,余旸问自己,为他肝肠寸断之际,恨他大概不懂。   余旸木然站在原地,竭力忍住泪水,他没理会郑栖在说什么,直接往季凯消失的方向走,他想得很清楚,就算郑栖没受伤,他也要去看看伤员,也不枉雷雨中奔赴一场。   郑栖没搞清状况,只问:“你怎么回来了?车子晚点了吗?有没有吃晚饭——”手刚碰到余旸的肩膀,余旸冲他喊:“你别碰我!”   声音一出,走廊骤然寂静,余旸平时从不在公众场合大声说话,对郑栖更是爱护,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这种违背本性的失控,让余旸狼狈又无地自容,他羞耻、自责,觉得自己今天实在太差劲了,但他克制不住,甚至破罐子破摔地想,差劲就差劲吧。   谁来体会一下钻心的疼,再装作风淡云轻,反正余旸做不到。   季凯察觉到声响,回头一看,余旸和郑栖在不远处吵架,郑栖竭力解释,试图拥抱余旸,余旸没有再大声喊,很安静地拒绝,反正怎么样都不让郑栖抱。   到最后,余旸走到季凯身旁,语气很轻:“谁受伤了?需要什么帮助。”   郑栖站在余旸身后,眉眼沉沉,没敢再招惹余旸。   “是大厉,左腿压迫性骨折,”季凯朝郑栖示意,“已经联系他女朋友了,十点多应该能到。”   余旸问:“钱够吗。”   “够。”郑栖应声,再怎么样他也会帮忙。   余旸白他一眼:“谁问你了。”   郑栖收回视线,很自觉地保持沉默。   一直等大厉从手术室里出来,左脚吊着石膏,睡眼沉沉,余旸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快十一点了,走廊上零星走着几个复健的病人,余旸靠坐在排椅里,后脑勺抵着墙壁,望着头顶的白炽灯发呆。好几次他都快要睡着了,脑袋不自觉往旁边偏,郑栖见况立即伸手,托住余旸的脸颊,起初余旸并不领情,拍他的手背,郑栖结结实实挨着,没有松开手。   就这样,郑栖一手托着余旸的脑袋,站在余旸身边,因为余旸不让他坐。   ——谁知道余旸吃了什么炸药,郑栖倒霉地想。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另一端传来急促的高跟鞋声,余旸循声而望——是一个长发女人,模样端庄、美丽,眼角微红,拽住吴岩的衣袖,竭力保持镇定,但仍掩不住慌乱:“大厉呢?”   “睡了。”吴岩声音很轻,宽慰她:“手术很顺利。”   正说着,吴岩跟其余几个人介绍道:“易倩,大厉女朋友。”   郑栖朝对方点头,“有我们在,别担心。”   易倩努力笑了笑,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哎、谢谢了——”说着,她屏住呼吸,朝病房内探了一眼,轻声问:“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可以。”叶泽林指向靠窗的位置,“在那儿。”   接下来,余旸就看不全了,郑栖倒是挺关心大厉,时不时探头去看,他看见易倩握住大厉的手,轻声抽泣起来,再低头看看余旸,他才恍然明白了什么。   余旸起身:“我准备回去了,你好好照顾大厉吧。”   “走什么,几点了。”郑栖站直身体,连忙拦住余旸。   余旸一脸倔强地看着他,郑栖有点心虚,不太自在地挠了挠耳朵,明白了余旸究竟为什么生气,有点心有余悸,只说:“我送你。”后边再想办法负荆请罪吧,我靠,为什么一紧张脑子里全是成语。   出了医院,夜里雨小了点,地上仍湿漉漉的,余旸伸手试探雨滴,郑栖伸手帮他挡雨,余旸照常翻眼睛,但情绪比刚才好多了,不再看着郑栖想骂他简直是个猪头。   余旸的手在空中虚抓了两下,终于觉得有点不得劲:“我箱子呢?”   郑栖将他上下打量一遍,一脸我也不知道的表情,“你带箱子了?”   “带了,”余旸仔细回忆起来,“下车我明明提了,我放哪儿了——”郑栖说:“我先给你找个地方住,明天再走,等我陪完大厉再来找你。”说着,他拿出手机查看附近的酒店,“箱子明天再找。”再怎么说,人比箱子重要。   一听这话,余旸瞅着他,郁闷又认真,简直像个小炮仗:“必须找到箱子!” 第59章 算谢你   迟来的更新~久等了~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郑栖朝四周看了看,回过头时撞见余旸余怒未消的眼睛,眼看下一秒就要冲他喊,郑栖当机立断:“先去看监控!”   余旸忍住脾气,闷头跟在郑栖身后。   住院部灯火通明,一楼医护人员步履匆忙,这栋楼前后及角落都装有监控,余旸又不记得什么时候、在哪弄丢的箱子,要在这么人来人往的地方,找到东西并非易事。   反正余旸早就气饱了,一句话都懒得说,他就这么站在门卫室附近,听见郑栖跟保安说话:“您看看八点多的监控,一个白箱子,20 寸。”   保安说:“你自己找吧。”   余旸往屋内探去,瞧见郑栖坐在保安左边,屏幕幽蓝的光芒反射在他脸上,有种冷峻的严肃感,鼠标点击声细微,过了十多分钟后声响开始变得密集,保安泡完茶,也看得出神:“哎——哎,放大。”   听动静像是找到了,余旸立马凑近看,郑栖眉眼专注地盯着九宫格画面,鼠标移动到其中一帧,画面停在急诊室,余旸拎着箱子狂奔过来,进去之前忽然撒手,箱子停留在原地。再拉快进度条,急诊室门口人影重重,一直到夜里 10 点多,箱子还在。   “是谁拿走了吗。”余旸问。   郑栖没说话,继续拖动视频播放进度,10:40 分,有个陌生男人出现,他只是站一旁打电话,从视频上看这人应该三十出头。待讲完电话,这人蹲在一旁的花坛边缘,烦躁地挠了挠头发,这时候他才注意到余旸的箱子。   起初他并没有上前去拿,是盯着看了十多分钟,想拎走箱子又有点犹豫——他先上前握住拉杆,前后推两下,顺带回顾身后,单看样子简直像帮朋友看住旅行箱。   余旸瞧得心里发毛,“是不是他?”   郑栖将视频拖到十分之前,箱子仍在,那个陌生男人反而不见了,“他在试探,怕被人发现。”正说着,画面持续进行,男人终于鼓足勇气,推着箱子离开,这一次他没有回头,大着胆子迈步向前。   “就是他!”余旸气息不稳,“看时间应该没多过久吧,我要去找他!”他往马路方向走了,再等下去,箱子要找不回来了。   郑栖随即起身,跟保安大哥说了‘谢谢’,赶在余旸冲出去之前,迅速拽住他的胳膊,语气很沉稳:“先报警。”   说着,郑栖牵住他的手,边走边打电话,跟警察同志讲述事情原委,“对,从医院的监控上看,应该才走,我们也会找的。”   “好,给您添麻烦了,”郑栖应声,“我们这就来。”   挂了电话,郑栖说:“让咱们去警察局等——”余旸眼眶微红,心里涌起一股酸涩,满脑子都是箱子找不回来了怎么办,即便跟郑栖上了出租车,他心里仍梗着一口气——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容易牵连无辜,他想好了,箱子找不回来,他一定要跟郑栖算账!都怪他!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失魂落魄也好,意外横生也罢,全都赖郑栖!   等红绿灯时,郑栖像往常一样寻找余旸的手,余旸飞快收回手,倔犟地看向窗外,身和心都在抗拒郑栖的靠近。光斑落在玻璃窗上,人影飞速而过,这是一座陌生的城市,随着箱子丢失,余旸觉得自己的心也丢了,找不回来,很绝望,也很无奈。   十来分钟后,车子终于停在警局门口,郑栖结账下车,即便知道余旸仍不愿意搭理他,他还是伸了手——果然,余旸装作没有看见,加快步伐,郁闷地朝警局走去。   以前没深夜来过警局,余旸今天算是见识了,人民警察每天忙得很,这不,大晚上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年轻人举手靠墙站,警察同志呵斥道:“聚众斗殴,要判刑的知不知道?”   “谁起的头?”   五个男生站成一排,其中一个嗤笑,看上去醉醺醺的,“我。”   “王得文——”警察拉长声音,“老熟人了,是不是?上回还没检讨够呢,你爸——”话没说完,年轻人骤然青筋暴跳,梗着脖子吼:“别提他!我爸早死了——”这声怒吼,让空气骤然一静,警察同志无奈地看着他,想说什么最终忍住了。很快,另一位女警察走过来,“哪位物品遗失了?”   余旸连忙说:“我!”他继续补充道:“一个 20 寸的箱子,来之前我们报警了。”   名叫王得文的男生忽然转过头,那是一张青涩又倔强的脸庞,留着寸头,皮肤晒成小麦色,他忽然笑了,跟方才呵斥他的警察打趣,“吴叔,人家箱子丢了,你们都帮忙找,我妈不要我了,你们怎么不帮我找?”   “你少闹腾,”吴警官警告他,“再闹真要记档案里边。”   女警察轻咳一声,提醒他:“少说两句。”说完,她合上文件夹,话是对余旸和郑栖说的,“我们同事接到电话过去找了,过来这边等。”   余旸望着郑栖,小声说:“万一等不回来呢。”   “先等等,应该是有线索才让咱们等的。”郑栖眉眼温和地看着他,眼角藏着疲惫,仍充满耐心,还拍了拍余旸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他。   余旸赶忙躲开:“不要你碰我。”   说完,他立马跟上警察的步伐,要去前边的等候厅等待结果。   等待过程总是充满煎熬,余旸困得眼皮子直打架,好几次差点睡着了,郑栖要搂着他,余旸也竭力推开,还一脸嫌弃的模样,到最后,他实在累得不行,趴在长椅上打盹。   趁着他熟睡,郑栖将自己的手垫在余旸脸庞处,免得他睡得不舒服。   挂钟指针即将指向数字‘1’时,门口传来嘈杂声,“不是你的东西还拿?跑?跑能解决问题吗?捡到东西不还,失主有权起诉知不知道?”   这道声音让余旸忽然醒来,他‘腾’得一下坐直身体,脸上出现从未有的认真与坚决,“我箱子找到了吗?”   “找到了。”警察同志推着一个男人,对方双手剪在背后,多半是被铐住了。   另一个警察将箱子推过来,“看看是不是你的。”   郑栖打量着那人,身量跟视频里相差无几,再看余旸,他已经打开箱子,蹲在地上翻找东西,里面有个相机套子,另加一些衣物,这次余旸都没待多久,估计不少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墨镜盒子滚落在地,余旸越找越心急,嘴里不断重复着:“没有——没有,丢了。”   “什么东西。”郑栖俯身问。   余旸没有理会他,起身冲到男人面前,双手‘轰’一下拍响桌子:“我手账呢!”   男人一脸不知情的模样,“我不知道啊,”说着,他像很有理一样,“那箱子没人要好不好?我要是知道有人要,肯定不会捡。”   郑栖说:“那你跑什么。”   “谁跑了——”一路被警察跟,不跑才怪,他索性赖到底了:“能放我走了吗。”   “不能!”余旸瞪着他,见这人眉眼闪躲,立刻凑上前去搜身,连警察都没拦得住他,很快余旸就发现异常:“把我手账给我!”   警察见他情绪起来了,在中间解围,“有事交给我们,别激动。”   余旸指着陌生男人,“我手办在他身上,我刚刚摸到了,在他侧腰。”   这么一说,男人莫名紧张起来,嘴里嚷嚷着:“干什么啊,别乱搜身好吗,东西不是已经还了吗。”他正狡辩着,警察动作迅速地将东西搜出来,‘啪’一下扔桌上,“这是什么?”   男人立刻不说话。   郑栖算是松了一口气,东西找到就好。   可是接下来,余旸翻了一遍,脸色不太对劲,“我钱呢?”   “什么钱。”男人一脸正经,“我还没等来得及拿呢!”   余旸抬高音量:“夹在第32 页,两张人民币,尾号 0915,还有一张是 1217,你仔细想!”   听见余旸这么说,男人也气冲冲:“我不知道!”他顿了顿,一副自认倒霉的模样,“我再说一遍,我还没来得及拿出来,警察就来了。”   “小偷就是小偷,嘴里没一句实话。”余旸说。   男人狡辩:“东西是我捡的。”   警察在一旁做笔录,让男人签字,“刚不说没拿手办吗,东西不是搜出来了——”本来找着东西就能完事,这小偷实在嘴硬,余旸从下午六点十分就焦躁难耐,得知箱子遗失更是失落至极,他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指着小偷的鼻子:“我告诉你,像你这种人要遭雷劈知不知道?”他喘着气,要将整晚上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你还偷东西!你没有家人吗,你家人知道了怎么想你,他们多担心你!你老婆呢,你老婆知道你这样吗?!”   前半句还好,郑栖在旁边听着,越听越不是滋味,余旸突突突如机关枪:“就你这样的,我估计你都没老婆——没人要你——我跟你说!”   “哎!”男人满不在乎地仰起脸,“关你什么事。”   余旸抄起手账,眼看要摔在他脸上,郑栖先一步挡上去,驾住余旸的胳膊,余旸还要继续上前,眼圈都红了:“雷劈!雷劈死你——”说着,他手腕一抖,‘哗啦’几张纸条散出来,飘落在地,弄得场面有点凌乱。   警察维持秩序:“哎,有话好好说,按规矩办事。”   有郑栖在,手续办得很顺利,最后小偷补齐了几百块钱,签完字后,郑栖一边点钱,一遍抬眉看那人,余旸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站在门外等郑栖,郑栖想了想,递了二百块钱给男人:“拿着吧,别做这种事。”   男人一脸不可置信,推开郑栖的手:“别!我自认倒霉。”钱他真没来得及拿,他是翻了一下,发现把本子揣身上更好,谁知余旸将东西搜出来了。   “不走吗。”余旸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郑栖将钱塞给他,“拿着吧,我老婆拿你撒气,算我谢你。”要不这火得撒郑栖身上,余旸指桑骂槐呢。   说完,他就动作利索地拎住箱子,朝余旸走去,留下陌生男人怔在原地:“神经病啊!”   凌晨不好打车,俩人这么一前一后走着,余旸走了一半又折回来,从郑栖手里夺过手办,路过垃圾桶时,愤愤地将手账扔进垃圾桶——郑栖看得很清楚,那个桶写着‘有害垃圾’四个字。   余旸不管不顾地往前走,郑栖好脾气地跟着,还将手账重新取出来,凌晨环卫工清理过垃圾桶,手办看上去依然干净,他轻轻掸了掸封面,谁知本子侧面的书脊像是被折断了,握上去有点软,郑栖没来得及拿好,有什么东西散下来。   凌晨微风温热,带着淡淡的潮意,吹得纸张翻腾两下,最终粘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他蹲下来看,再重新翻看手账,终于明白了刚刚那个男人为什么要将余旸的手账藏起来。   手办里全是钱,纸币,每一页都有手绘,纸币编号跟当天的日期对应——每次余旸来见郑栖的日子。   搜集了很久吧,很难搜集吧,每一张人民币编号都不同。   郑栖眼眶酸胀,再回头看看垃圾桶,觉得手账不该进桶,觉得余旸应该把他丢进垃圾桶才对。他拾起半湿的纸币,在自己衣裤上蹭两下,夹回手办中。   拉杆箱飞速滑动,到最后郑栖实在嫌推着箱子走太慢,滚轮腾空——他拎起箱子,大步地、比负荆请罪还要内疚地朝余旸奔去。 第60章 有开关   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余旸又想骂郑栖磨蹭,但郑栖求生欲很强——臊眉搭眼走在余旸左手边,瞥见余旸瞪他,立刻走远点,等余旸目视前方,他又赶紧凑上前。这么试了好几次,郑栖终于找到一个微妙又合适的距离,余旸要是再怒目而视,郑栖就笑一笑。   余旸说:“你别笑,我看见你就有气!”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郑栖挠了挠头,没说话,但余旸脸色明显好了点,他暗自思忖起来,觉得今天求和十分有戏,忍不住偷偷地乐起来。过了一会儿,余旸问:“酒店订哪儿了?”   “就在前面,”郑栖放大手机地图,“过了天桥,左拐,再直走 500 米。”   “——算你识相。”余旸嘀咕。   郑栖一手推着箱子,另一只手抄在口袋里,视线停在天桥下,余光却在留意他老婆,听见余旸喊他:“你走快点儿!”郑栖眉梢带点笑——被喊也是好的,老婆不要他了那才惨。   这个时间点,人行道空荡,公路车流量明显较少,拐弯时,路口飘来一阵香气,郑栖敲了一眼,问:“吃羊肉串吗。”   羊肉串!余旸鼻子动了动,闻到孜然的香气,他开始本能地咽口水,是了,下午从车站一路狂奔过来,他连晚饭都顾不上吃,本来可以在动车吃盒饭,现在他才想起空着肚子。   郑栖像是很了解他似的,直接说:“我去买点。”   “你站住!”余旸喊他,一副坚决不妥协的样子:“你自己想吃串吧,还问我,你还有心情吃串,你怎么不吃烤全羊呢?再来个猪手¥%……*&……#¥@”一通话说下来,郑栖简直跳进黄河洗不清,他闭了闭眼,深呼吸:“不是你说的那样好吧——”余旸很固执:“我不吃!你也不能吃!”说着,他拿过箱子,拎起时用了点力气,‘哐’一下落在地上,抬头瞧着头顶的酒店 LED 显示招牌,“我要休息!”   郑栖干脆闭嘴,陪着余旸在前台登记身份证信息。   电梯门合上,空气飘荡着若有若无的香氛,余旸打量着电梯内置,按键很新,上方还是触屏显示,进对应房间的楼层需要刷脸,看起来还算高档。想到这里,余旸又朝郑栖投来目光,心想他还算个人,没胡乱凑合定个酒店,余旸睡觉很轻,酒店隔音太差他睡不着。   郑栖被他盯得心虚,脑子还没缓过来,皱眉解释:“我没有想吃。”是觉得你可能喜欢吃。   “谁跟你说串儿了,”余旸朝他翻眼睛,听见‘叮’一声轻响,他的脸色顿时舒缓了些,甚至面带愉悦地推着箱子,进房间时抢在郑栖之前——他对那个显示屏很好奇,登记时俩人都做了人脸识别,但刷脸验证的时候系统提示了一次失败,郑栖说:“我来吧。”   余旸推开他,不要他来,接着,他轻轻蹦了一下,屏幕闪现绿灯条,再‘滴滴’两声,房门开了,余旸很开心——大床房欸,枕头看起来很软,可以安心睡个舒服觉了。可是转念一想,他今天又超级烦郑栖,手臂一抬,指向房间某个角落:“你睡沙发!”   房门合上,带着实木门的闷声,郑栖放下手机,非常不能接受:“我为什么要睡沙发!”   “就是要睡沙发——”郑栖说:“我要睡床。”余旸没理他,直接打开旅行箱,从里面取出洗漱用品,动作迅速地去了洗手间,还故意把门关得震天响:“你今天没老婆,没老婆的人必须睡沙发。”   “我靠,”郑栖站在门外,一脸无语,这简直比一顿痛骂还要难受,轻声嘀咕道:“怎么我不配吗——”没等他说完,洗手间的门忽然打开,余旸探头看着他:“我配钥匙,你配吗。”   郑栖不敢说话了,再乱说话,恐怕真的要睡沙发。   这么折腾了一会儿,俩人各自洗漱完毕,准备入睡,郑栖还惦记着余旸爱吃烤串,趁着余旸戴好眼罩,他猫着腰下床——虽然不用睡沙发,但他老婆要求俩人保持半米的距离。   余旸很聪明,听见动静就扒开眼罩:“你哪儿去?”   郑栖扯了个谎:“我渴。”   “桌上有水。”余旸抬起头,那里有两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通常是免费供客人饮用,“喝完把灯关了。”余旸又躺回去,顺带戴好眼罩,双手交叠放在背面上,一脸安静入睡的模样。   郑栖说:“我喜欢喝冰的。”   “郑栖你究竟有什么问题——”余旸要开始噼里啪啦一大堆数落了,郑栖迅速套上牛仔裤,下一秒,直接打开房门,溜出去了。郑栖心想,挨骂就挨骂吧,如果能让余旸心情好点,挨骂也是应该的,他又开始琢磨,还好有小偷在,消了余旸大部分火气,要不现在挨骂都轮不上他。那个本子他等下再好好看一下,补救再补救。   反正不能进‘有害垃圾桶’,要进也得进‘可回收垃圾’。   ——是吧,郑栖安慰自己,我是可回收的,不是有害的。   十来分钟后,余旸听见轻微的电子开锁声,不用看,肯定是郑栖回来了,他现在一句话也不能跟郑栖说,多说一句要血压直飙,顺带心脏也不太好。   按理说今天挺累,又是赶车,又是奔走找遗失物,但现在洗漱完毕,余旸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耳朵总能听见杂音——一会儿是吹风机响,一会儿又是‘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像是谁在摩擦什么东西。   余旸没摘眼罩,直接仰躺着:“郑栖你用吹风机烧水吗。”   吹风机骤然停了一下,下一秒又嗡起来,余旸重复了一遍,还多了一句:“我说你大晚上不睡觉在厕所打坐???”   “啊?”郑栖在回应,“你在说什么啊。”   余旸不想跟郑栖说话。   很快,郑栖又说:“很快就弄完了,你先睡吧。”   余旸卷起被子,全部压在脑袋上,试图阻止自己听见任何异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终于安静下来,余旸掀开被子,呼吸比刚才顺畅多了,他迷迷糊糊进入睡眠。床垫出现轻微的塌陷,余旸心想——郑栖这个死鬼,总算消停了。   郑栖脱了 T 恤,小心翼翼躺在余旸身边,床头柜上的灯还没关,他侧过脸,声音很轻:“余旸?”   “睡觉!”余旸没好气地说。   郑栖没理会他的脾气,问:“你要不要看一下?”   “看什么……”余旸揭了眼罩,没来得及说话,郑栖直接欺身压在他正上方,呼吸又烫又沉,弄得余旸心痒难耐,再抬眼,他撞见郑栖清澈又专注的眼睛——里面没多余的愧疚,只有悦动般的期待感,像小朋友考了满分试卷等待夸奖,偏偏他特别帅,还带点帅而不自知,余旸心里很烦,要轰他:“去去去——”郑栖见他态度松了点,非但不起开,还捧着余旸的脸,准确无误地吻住他,余旸拍到他脖颈处,‘啪’一声响在空气,光听声音就有点疼,郑栖脾气来了,心想你让我睡沙发就算了,同床共枕还不让碰,打死我得了。   到最后,郑栖横下心,单手捉住余旸的两只手腕,再一推,余旸人虽然是躺着的,姿势却像在投降,“你给我起开……大晚上发什么神经,唔……郑栖你真的好烦呐……”   郑栖吻得缠绵,每当他特别需要余旸的时候,什么话他都顾不上了,他的手顺着余旸的睡衣下摆探进去,纠缠一番,俩人缠绵相拥,余旸节节败退,声音微不可闻,好像在埋怨什么,郑栖稍微松开余旸,亲吻余旸的鼻尖。   两个人视线缠绕,余旸瞧见郑栖额前短发凌乱,眼里充满着情欲,浑身冒着热气,像是饱受困扰的野兽,但他也竭力避免失控,没那么着急地想要,他俯身含住余旸的耳珠,轻轻咬一下,很快,余旸在他怀里战栗,呼吸游离又颤抖,郑栖眉眼慵懒,用手指抚摸余旸的脸颊,情绪也慢慢涌出,是无尽的沉默,觉得说什么都不能为今天找借口。   他低下头颅,埋在余旸耳畔呼吸,继续吻余旸的脖颈,余旸推推,掌心没用什么力气,这道力量却让郑栖充满征服欲与得到欲——那些很沉很沉的东西,他不是不知道,他这人有个开关,紧急关头会优先开启一个,他当时只在想一件事,必须让大厉尽快得到救治。   职业车手生涯本来就特别短暂,如果因为意外影响了身体状况,别说继续比赛,就是回归普通人的生活那也是够呛。奔走,缴费,挨个儿通知队友,也安抚比赛相关人员。兄弟受了伤,他得扛住压力,不管大厉今天是什么情况,他要为大厉争取利益最大化——包括难得一遇的比赛机会。身体不允许比赛另说。   余旸折回到医院以后,郑栖从思绪中扯出,瞧见易倩啜泣,他才懂得余旸为什么怒火冲天,发泄吧,他默默地想,全发泄在他身上,他该。   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不如此时此刻唇齿相依,身体贴在一起,本能地涌出讨好、取悦、放肆,他要余旸舒服——舒服得坦坦荡荡,最好叫出来。 第61章 拿冠军   “你别咬我……”余旸推他,郑栖吻得更重了,吮吸中带着轻咬,酥麻感一阵阵传来,郑栖用脸颊贴住余旸的,余旸觉得他像块巨石,可是这样蛮不讲理的亲吻,给他某种难以描述的安全感。   床头柜上有个纸杯,过了一会儿,伴着空气里此起彼伏的换气声,纸杯内的水轻轻荡漾,台灯照亮杯口,纸杯呈现半透明状,水纹印在实木柜上,冲撞纸杯内衬,再荡回去,一层又一层地摇曳。空气极为静谧,除去缠绵又滚烫的呼吸声,余旸摸到郑栖背脊,冷气一吹,细汗变得微凉。   余旸低声讨饶,郑栖食不知味,缠着他吻,直到把余旸的嘴唇吻红了,才放开他,再牢牢地搂在怀里,就好像不允许任何人抢走余旸。   良久,余旸困意来袭,本来以为就这样幸福地睡去,郑栖捏了捏余旸的耳垂,声音有点哑:“你饿吗。”实际上,每当这个时候郑栖都有点饿,以前在家是余旸管着他,今天是特例,应该可以吧。   “什么啊?”余旸微微睁开眼,想到‘饿’这个词,他又要皱眉,都几点了,郑栖还在惦记吃的:“睡觉——”郑栖换了个姿势躺着,心想再怎么着也得让余旸开心点,串儿等下再说,他套上内裤,动作利索地起身,很快,洗手间传来抽水马桶的声音,余旸很烦:“你不睡觉吗。”   “等下就睡。”郑栖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再爬到床上,双腿跨在余旸身上,大腿挪了挪,弄得余旸也跟着晃起来,他‘嗖’一下掀开被子,真想把郑栖提溜出去,谁知一抬眼瞧见郑栖略带得意的脸庞,他手里还拿着一个东西——那本原该待在垃圾桶的手账。   余旸觉得难为情,故意别开脸。   郑栖凑近了些,将手账放在余旸手心:“你看看我手艺怎么样?”   “不看。”余旸要收回手,郑栖先一步翻开本子,里面的内容跟原先一模一样,余旸忍不住细看起来,第32 页那张补好了,纸币边缘几乎看不出固体胶的痕迹,纸面有轻微的水渍痕迹,微微发鼓,但是看上去很干净,全然不是晚上在警局看见的那幅鬼样。   余旸心里一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郑栖见他再无责怪之意,俯身亲吻余旸的额头,“我厉害吧。”   “切——”郑栖说:“‘切’什么‘切’,本来就是。”   “臭显摆。”   郑栖有点飘飘然,声音很轻,还刮了刮余旸的鼻子:“谁那么爱我,每次见面都有记录。”   “谁让你看的!”余旸拍他的肩膀,郑栖没躲,很轻地笑起来,眉梢得意又很骄傲。   手账中有记录他们早年间读书时的偶遇,里面还有一些日常,比如余旸当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郑栖记得有一页画了一碗汤圆,高高地堆在一起,汤圆颜色还不同,余旸画了很多箭头,说黑色的芝麻味,紫色的紫薯口味,朱红的当然是红豆。   当然要看了,郑栖坐在马桶上看了很久呢。   越看越觉得自己真是太帅了,哎,是有点欠打。   气氛静谧,两个人视线相撞,余旸心里那些酸涩难忍的情绪一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甜蜜——因为疼痛而倍觉甜蜜的感觉。爱有很多种表达式,欲是一种,郑栖压在余旸身上喘气,俩人做着最亲密的事情,尽情释放欲望,现在静下来,带点虚脱感,不用说什么话,也觉得非常好。   “睡觉吧。”余旸准备伸手关灯,郑栖拦了一下,从床头柜取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余旸听到嘈杂声,郑栖握住手机,还俯身将台灯调亮,说:“可以送上来了。”   “好嘞——”挂了电话,余旸觉得郑栖很不对劲:“谁啊。”   郑栖套了件 T 恤,“等下你就知道了。”   鬼知道郑栖葫芦里买什么药,余旸抱着手账,心被填得满满的,在这种满足中忍不住闭上眼。不知过了多久,余旸闻到一阵香气醒来,郑栖弓着腰,在不远处的茶几附近忙活。   啤酒,锡纸包,末端还露出一捆竹签,空气里弥漫着孜然香气。   是串儿!   余旸几乎从床上弹起,“夜宵吗。”   ‘呲嗒’一声,郑栖拉开易拉罐,回过头:“要不要尝尝?”   要要要!余旸在心中默念。   深夜撸串简直是犯罪,但这件事有了郑栖作伴,好像变得顺其自然,到最后俩人碰杯,冰啤酒入喉,二氧化碳气体刺激口腔,咽下去,满满的小麦香气。肉串油光饱满,上面还洒了葱花,看样子才烤出来,咬一口,外焦内嫩,孜然放得很足,微辣,简直不要太享受。   电视机播放着不知名的连续剧,女的骂男的不回家,男的讲自己赚钱好累,孩子听见争吵,翘着藕粉色的小腿哭闹起来。大人心烦,孩子一哭更是恼火,夫妻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电视剧,余旸觉得这幅场景熟悉又陌生。他和郑栖也会吵架,比如今天,但他俩吵架不像电视里的主人翁,恼归恼,郑栖关键时候情绪很平稳,又带点天然懵——一副不是吧的表情,反正他俩吵不起来,就算吵了,郑栖也会想办法修修补补,跟修他那辆机车似的,很有耐心。   “干杯。”郑栖抬起手腕,见余旸嘴角粘了孜然,帮他擦了一下。   余旸挥开他的手,心思全在羊肉串上,看来真的有点饿。每次余旸在他身边食欲超棒,郑栖都觉得很满足,有种凭本事喂饱余旸的感觉。蒜蓉茄子也备受余旸喜欢,余旸吃东西很讲究,茄子烤熟以后很容易挂出茄肉,余旸会从茄子顶端开始,完整地撕扯一长条茄肉,筷子到底末端的时候,握住筷子转动,一团茄肉就这样卷起来。   这还不够,他要蘸好多蒜蓉和辣椒酱,塞到嘴里,腮帮子鼓鼓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真应该去拍广告,老板肯定要赚发了,郑栖悄悄地想。   那天晚上,俩人临近三点才睡觉,房间内的白玉兰香薰像从新疆来的,闻起来怪怪的。   临时返程计划被打乱,余旸索性多请一天假,隔天一大早,陪郑栖一起去医院看看大厉。大厉性格爽朗,腿虽然打着石膏,丝毫不影响他的心情,甚至安慰易倩:“我好着呢。”   一听这话,易倩真想拍他,手真正落下时又很轻,带着含蓄又颤抖的心疼,双手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体会到真实。异地恋很难,大厉舍不得挪开视线,轻轻拨弄易倩耳旁的碎发,“倩倩,你好像瘦了。”   “是吗。”易倩长舒一口气,“瘦点好。”   大厉凝视着她的脸庞,“换口红了?”   “嗯……”易倩早上补涂的,大厉很喜欢她涂口红,说她涂口红的样子像一枚艳阳,生机勃勃,她哽咽了一下,将脸庞凑近些,眼里晃着泪光:“我好看吗。”   大厉说:“好看,倩倩最好看了。”   易倩拥住他,脸颊贴在他心口,什么责备之语都说不口了。   余旸在一旁瞧得眼眶温热,郑栖揽住他的肩膀,还轻轻笑了笑,好像在安慰余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十点多的时候,医生过来查房,说到大厉的身体情况,至少得休息三个月,以后尽可能避免摔伤。余旸悄声问郑栖:“以后大厉还能比赛吗。”   郑栖眉眼沉沉,“易倩肯定不会答应。”   “也是——”余旸坐在走廊排椅里,偏头看向不远处,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正拄着拐杖,他看起来真的好健康,不知道怎么摔到腿,他妈妈跟在后面嘱咐。现在想想,一切东西在健康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良久,郑栖碰了碰余旸的手背:“要是有一天我摔了——”余旸立刻阻止他往下说:“你不会。”我会支持你比赛,给你挑最好的装备,确保万无一失,你肯定不会摔。   郑栖很坦然:“以前我不怕摔,现在是不敢摔。”   余旸沉默了。   小男孩走过来,他试着独自走路,右脚使不上劲,刚走两步有点不稳,一双大手朝他伸去,是男孩的爸爸,个子很高,看起来魁梧强壮,“慢点。”   余旸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郑栖喊他:“余旸,”他顿了顿,“如果有一天我摔了,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余旸木木地答,他本能地排斥这件事发生。   “不要哭。”郑栖握紧他的手。   余旸回过头,听见郑栖一字一顿地说:“你哭,我心里更难受。”   护士推着医疗推车出来,瓶瓶罐罐发出轻微声响,余旸看着郑栖,认真地‘嗯’了一声。喜欢一个人像吹气球,有多喜欢就吹多少,握一把在手心,五颜六色的,偶然丢了一只也无所谓,因为喜欢是一种很轻、很充沛的感情。爱却像捆气球,气球嘴很难系紧,太用力会刺破气球。   气球不能漫天飘,升得太高注定会爆裂。   上次生日,郑栖给余旸吹了很多气球,过完生日,那些气球多半派不上用场了,可是就这么踩坏有点舍不得,余旸试了很多次,终于找到一个好办法——用剪刀,轻轻剪开气球嘴,气球会像河豚一样在地上无声打转,慢慢把气体吐出来,没有爆裂声。   他会接住郑栖的,像给气球松绑一样。   队友们探望完大厉,准备返回训练场地,有易倩在这里照顾大厉,他们几个都很放心。临走前,郑栖还跟易倩说:“有需要随时说。”   叶泽林点头:“别跟我们客气。”   易倩笑了笑,说‘好’,大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哎,到时候我要看直播,哥们儿替我争气点——”“还惦记着比赛?”罗睿双手合十,放在耳畔,“你好好儿休息吧。”   笑声散开,季凯说:“咱们走吧,让大厉好好休息。”   一行人陆续离开病房,易倩跟他们挥手告别。   医院电梯难等,他们几个分了两次进电梯,轮到郑栖和余旸时,周围都是一群陌生人,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郑栖悄悄喊他:“余旸——”“啊?”余旸望着电梯内显示屏,每层都有停,下得很慢。   电梯门打开,三两个人走出去,余旸身旁空出一大截,磨砂电梯门即将合上,郑栖说:“等着我拿冠军给你——”余旸皱眉:“我不要你拿冠军。”别缺胳膊断腿就行。   郑栖语气坚定:“你必须是冠军的老婆。”这样才配余旸。 第62章 等着我   要论情话,郑栖其实并不擅长,余旸心里热烘烘的,但他也没真正放在心上。电梯门缓缓合上,两个人肩膀相触,磨砂门模糊了郑栖的脸庞,他正侧过脸看楼层数字——余旸觉得这样就很好了,只要郑栖陪在他身边,触手可及。   大厉意外摔伤一事让郑栖很受触动,这次余旸返程时他特意请假,他要送余旸回去,等余旸到家后他再回训练地。余旸推着拉杆箱,说:“哎呀,不用了,我经常自己回去的。”   郑栖揽住余旸的肩膀,带着他朝候车大厅安检口走去,“这次不一样,”他顿了顿,眼里闪烁着笑意,“没准儿下回送不着——”“乌鸦嘴!”余旸简直想呼他一巴掌,最后没好气地拍在他背上。   郑栖讪笑,缩了缩肩膀,表情由得意转为清浅的笑容。   他们上车比较晚,动车公共区域的行李架已经放满,郑栖走在前面,按照车票信息寻找位置,余旸跟在他身后,见四处都没什么空隔层,“就放脚边吧,下车也方便。”   郑栖说:“不行,放脚边不舒服。”   说完,他朝前走几步,并不像他们的位置,余旸看见郑栖跟前方的乘客说着什么,很快,郑栖帮忙归置对方的旅行袋,座位上方的隔层瞬间空了出来,他单手扶在行李架上,看着余旸:“拿来——”拉杆回缩,‘咔哒’响了一声,郑栖拎住箱子,另一只手托住箱子侧面,箱子恰好搁在余旸头顶上方,既不用放在腿边,也不用担心箱子放太远不方便。车厢内播报行程广播,窗外的站台正在缓慢倒退,余旸偏头找手机,郑栖往他那边挪,肩膀递了过来。   余旸看着他,郑栖问:“不是要睡觉吗。”   手机落在座椅后方,余旸摸了好几次才找到:“是找手机。”   郑栖笑了笑,肩膀依然离余旸很近,没有远离他的意思。余旸坐回原处,心里安静——放箱子、可以靠在对方肩上打盹儿,这些都是小事。以前都是余旸一个人完成,再远的城市,只要他有假期,他都会朝郑栖飞奔而去,晴天暴晒还好,碰上雨天最难受,航班会延误,如果乘坐动车,雨天在车站找的士特别不方便。现在有了郑栖,余旸觉得正是这些小事让婚姻充满温度。   不要做什么事都不耐烦;就算用力说了愿望,对方依然不会放在心上,甚至找借口逃避;也不要嫌麻烦,幸福的秘诀是不怕麻烦,把每件小事做好。   他们这个位置是双排座,车厢将双排座椅调成相对模式,余旸的水杯放在窄桌上,他们对面坐了两个人,两位乘客几乎没怎么说话,看样子互不认识。   中途停站时,余旸以为郑栖睡着了,侧过脸一看,郑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像一只观察四周的狮子,鬼知道他是狩猎还是狐假虎威,“怎么了?”   郑栖做了个‘嘘’的动作。   余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郑栖对面坐着一个中年大叔,正双手环胸,闭着眼打盹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车厢冷气足,刚才放箱子时,郑栖问余旸冷不冷,余旸正热着,哪里顾得上,说‘不热不热’。郑栖还是拿了件衬衣出来,穿在自己身上,万一等下余旸觉得冷呢。   坐定了还真是觉得有点冷,余旸下意识抱住郑栖的胳膊,觉得他身上很暖和,“你在看什么?”   郑栖指了指正前方,又朝余旸抬了抬手指,示意他靠近一点,余旸把耳朵靠过去,听见郑栖说:“他每打 17 次呼噜,会打一个喷嚏。”   “真的吗?”虽然余旸觉得郑栖简直幼稚死了,看着郑栖认真的模样,他还是很好奇:“不会吧。”   “我数了的。”郑栖看着他,一脸不信你也看看的表情,“不信你看看。”   余旸摇了摇头,似乎不太相信。   “骗人是小狗。”郑栖调整坐姿,尽量不要发出声响。   余旸声音很轻:“赌什么啊。”   郑栖像是随口一说:“以身相许。”   “已经许了啊!”余旸拍他。   郑栖皱眉,有点着急确认他刚才发现的规律,“反正就那意思吧,我说的是真的。”说着,他揽住余旸的肩膀,让余旸跟他一起看鼾声滔天的大叔。   不看还好,余旸看完觉得想笑——大叔是方脸,微微抬着下巴,显得鼻孔有点大,‘哼——哼……哼~~’这样的鼾声间歇性响在他呼吸间。   郑栖侧过脸看余旸:“你看他鼻子。”   余旸目光古怪,还是照做了,过了一会儿,郑栖问:“看见了吗。”   “没有什么啊。”   郑栖说:“仔细看!”   “哎呀,真的没有什么。”   郑栖觉得余旸一点也不心细,还很认真地解释:“他每次呼气,鼻孔都会外扩一次,你再看看。”   ——郑栖你神经病啊。余旸真想翻白眼。   可是定眼一看,余旸发现大叔的鼻孔真的会张开,甚至每次呼气,鼻孔都要瞪得圆圆的,像一幅迷你墨镜。郑栖悄声说:“是不是?”   余旸点头,又说:“他没有打喷嚏。”   郑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四组计数,“你数嘛。”   就这样,俩人挨得很近,余旸一边观察大叔打瞌睡,一边数数,还不忘看看郑栖,证明他刚刚说的不对,郑栖很专注,胳膊压在余旸脖颈处,手腕一收,将余旸环他自己身旁,呼吸贴着余旸的耳朵,“现在是 11 次。”   鼾声还在持续,大叔时不时瞪起鼻孔,等呼吸沉下去,鼻孔又恢复原状,余旸想起来了!他鼻孔像汽车排气管。余旸小声数数:“12、13、14……17——”大叔忽然张开嘴,眼看一个惊天喷嚏要喷在空气里,余旸立刻凑近了说:“是真的——”话刚说完,余旸忽觉眼前一黑,接着,‘阿嚏——阿嚏!’震动声剧烈,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余旸简直不敢相信雷霆般的声响。   下一秒,余旸闻见干爽的橘盐香气,再抬头,他看见郑栖单手扯住衬衣,将他的脑袋拢在怀里,郑栖眼里盛满笑意:“你还真看啊。”余旸的心跳顿时慢了半拍。   “你让我看的啊。”余旸说。   “他打喷嚏,飞沫四处跑,”郑栖说:“我让你数,没让你凑那么近。”   “不玩了不玩了。”余旸觉得郑栖很烦——平白无故害他心跳好快。   也是这时候,列车进入隧道,周围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头顶上方的射灯亮起,能看见车厢内的乘客脸庞,但画面更像是亮度不足,人物脸庞充满颗粒感。   隧道信号灯光芒微弱,光影疾驰在郑栖脸上,余旸耳膜有轻微的肿胀感,咽下唾沫,耳鸣感稍缓。再看郑栖,他的目光明亮、耐心、带着孩子般的雀跃,他的嘴唇动了动,“我没骗人吧。”   听力短暂地下降,余旸出现某种直觉——他终于闯入郑栖的世界,那个郑栖所在的星球,他察常人不会察,拽住时间中的某些细节,有点幼稚,又充满浪漫。那种感觉就像,如果今天晚上想吃烧烤,郑栖会不会把月亮烤了,还问:加孜然吗。   列车飞驰过隧道,四周恢复明亮,余旸收回思绪,掌心有些潮湿,握住郑栖的手,很认真地答:“没有骗人。”郑栖永远不会骗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郑栖有点诧异余旸今天竟然没有吐槽,还安静地靠在他肩头,脸庞微侧着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小的时候,郑栖经常会烦恼——为什么他能看到、听到、感受到,很多别人不需要的东西,一开始有朋友跟他分享,随着年龄的增长,懂的人越来越少,郑栖索性就不说了。   反正这些事不能给谁带来利益,除了余旸,郑栖觉得没人愿意懂得。   ——即使已经工作,依然坚持做手账,在上面涂涂画画,完整又持续地保持记录;还会在偶遇的文具店买贴纸,粘在杂志里,还把其他人遮挡起来;收集纸币,让日期与纸币编号对应。   郑栖是一颗孤独的星球,余旸是信号发生器,有且仅有彼此能够连接成功。   平时有余旸应对长辈,余爸余妈对郑栖年终比赛非常重视,还问他临时回家时间赶不赶,郑栖说:“还好,到时候大家一起去看现场,挺热闹的。”   周蓉畅想起来:“我得找一件我最好看的衣服。”   “还要带个好点的相机。”上次郑栖比赛他俩没去,余海滨一直觉得挺遗憾,“赛场人很多,观众应该也不能到处走动。”电视上有跟拍,现场全靠两只眼睛看,不带相机哪行。   在全家人的支持下,郑栖和余旸决定到时带双方父母一起观赛,结束这场比赛后,郑栖打算回归家庭,想办法做点投资或是其他事,这样就不用跟余旸异地。   年终赛比往常任何一次赛事都要规模庞大,现场人山人海,赞助商空前多,还未比赛已经能听见呼喊声。入口处有记者实时跟进赛事进程,不少知名度较高的选手正在接受采访,粉丝在一旁加油打气,气氛很是热闹。郑栖照常充分预准备,骆教练在嘱咐细节问题,郑栖点头应‘好’,队友们手掌交叠,一齐往下压,再回弹至空中:“加油——”“去各自排量组等候,”骆教练给大家发矿泉水,做着最后的交代:“保持镇定,在场上随机应变,还是那句话——安全第一。”   郑栖起身:“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骆教练点头,“快去快回。”   等候室上方充斥着哄闹声,正前方的 LED 屏幕上实时刷新赛事成绩,用不了多久,郑栖的名字也会出现在上面。也不知道为什么,郑栖觉得今天心跳特别快,太阳穴也紧绷,他没去洗手间,只往观众席走,他要见余旸,想拥抱余旸,听见他说:“老公你是最棒的。”   这个时间点绕到观众席有点麻烦,先不说周围人挤人,最关键的是时间可能不够,郑栖联系到家人,让他们也往这边走。过了一会儿,人群中出现家人们熟悉的脸庞,郑栖跟父母们拥抱,问:“余旸呢。”   周蓉神色一愣:“旸旸去买汽水了。”   郑栖看了看腕表,还有 18 分钟。   “我们都在观众席,放心比赛。”周蓉手里拿着两个气球锤子,‘嘭嘭’撞两下,好像在给郑栖加油打气。郑栖轻轻摇头,“我等余旸,看到他我再走。”   姜敏看了一眼亲家母,两个人好像在无声确认什么。   郑栖倒是没多想,他站在旁边,背靠在观众席的围栏处,眼睛看向别处。   郑东升有点担心:“要不跟孩子说实话吧?”   “可是旸旸说了……”周蓉看着不远处的儿婿,“免得影响他比赛,我已经叫孩子他爸回去了。”   姜敏很了解郑栖,“不见到余旸他是不肯走的。”   这么商量着,大家终于告诉郑栖实情,郑栖眼里的光芒像是骤然凝固一样,大脑迅速清空内存,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说着,他拿着手机朝僻静处走。   视频拨了很多次才通,郑栖蹲在一旁,手肘放在膝盖上,对余旸接语音电话却不接视频很不满意,“我看看你。”   “——哎呀,没有什么好看的。”余旸找借口拒绝,“你好好比赛呀,我看转播——”郑栖觉得心脏一紧一松,整个人像被藤蔓困住,半口气都喘不过来:“让我看看你。”   再郑栖的再三坚持下,郑栖终于见到余旸——他的脸庞出现手机屏幕上,带着口罩,画面晃动,郑栖瞧见余旸的领口,灰白色条纹,病号服,余旸努力笑了笑,眼睛眯成月牙状。   郑栖不能呼吸了,很难受:“你怎么了。”   两个视线相对,余旸从郑栖眼里感受到心疼,他只好实话实说:“是突发性的,哎呀,我也不知道,小时候没有出过,医生有人 20 多岁才发。”   郑栖皱眉,目光隐忍又压抑:“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要不是他赛前想见余旸,肯定发现不了。   “你 25 了好吧,还出水痘。”郑栖站起身,没有一丝犹豫:“我来找你。”   “不不不——”余旸比他还要坚决,“你来了我不见你,你要好好比赛,别忘了你怎么答应我的!”   视频里郑栖一副完全听不进去的模样,余旸凑近一些,好声好气地劝他:“医院这边有医生,爸爸也会陪我的,你别担心,安心比赛。”   郑栖不说话,距离上场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快去吧——”余旸低烧是前一天的事,伴随着浑身发痒,他总想挠后背,家人送他去了医院,为了让郑栖能安心比赛,他特意让妈妈去现场,免得郑栖起疑心,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余旸接着说:“不是说要拿冠军吗,弃赛怎么拿冠军?”   手机闯入电话呼叫,郑栖很犹豫,心情异常的沉重,是听见余旸的某一句话,他终于做了决定,他闭了闭眼,深呼吸:“等我。”   郑栖再出来时,神色如常,坚定地朝赛区走去。 第63章 老婆甜(正文终章)   再迟一会儿找不到选手,郑栖成绩该作废了,骆教练提醒他:“赶紧的。”   郑栖戴好头盔,全身武装后,跨坐在赛车上。入口处人声鼎沸,他朝观众席某个方向看,家人们的脸庞缩小,他像出现某种幻觉一样,想象着余旸在观众席摇着气球锤子,发出‘噢耶~噢耶~’的助力声,但余旸由于出水痘没能来现场,郑栖心里空荡荡的。   发动机轰鸣声不止,伴随着尖锐的口哨声,工作人员在不远处挥旗。   旗帜下压,下一秒,数十辆铁骑‘嗖’一下冲出去,引擎在空中咆哮,尖叫声不止。赛道蜿蜒向前,第一次过弯道时,车手们开始拉出距离,车服上印着 9 号的选手在中游位置。   那一天阳光耀眼,是梅雨季节少有的大晴天。   烈日烘烤大地,就连柏油马路都散发着浓郁的沥青味,赛事成绩刷新、淘汰末尾选手,再进下一组比赛。选手像绿豆一样过滤网,人丢到赛场里,跟恢弘的场地相比,渺小的不能再渺小。   当天傍晚,1800CC 排量组已经比完。   郑栖跟骆教练说明情况,征求举办方同意,提前离开了赛场。父母们年纪大了,不像他还能折腾。到了本市,郑栖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赶,周蓉劝他:“爸爸也在那儿的,咱们一起去。”   姜敏说:“让他去吧,他不放心。”   郑东升很理解郑栖:“没事,你先去,等下我带妈妈来找你们。”   “好,”郑栖背了个双肩包,将车子从车库开出来:“你们路上开慢点,别着急。”   余旸所在的医院是本市三甲医院,由于医院发展历程漫长,保留了不少旧建筑,但医学实力没得挑。到了医院,郑栖朝住院部奔去,部分老建筑需要爬楼,不像新大厦有电梯直达。   四楼的高度,中间穿过一条长廊,再沿楼梯而上就是了。住院部四楼的房间灯火通明,楼梯扶手涂了一层白漆,雨天冲刷表面,不少地方已经起皮,露出斑驳的痕迹。爬山虎顺着缝隙缠绕扶手,楼梯角落里有淡淡的青苔痕迹。   中途郑栖走得急,差点儿摔了一跤。   幸好包没有摔下来,郑栖勒紧双肩包的带子,按照爸妈说的房号找过去,409 出现在他面前时,郑栖擦了擦额前的汗珠,甚至闻了闻自己的 T 恤——会不会有汗味,好像有点臭欸。   心脏肿胀着跳动,郑栖深呼吸,决定先给余旸打个视频电话,免得把他吓到,没过多久,余旸见了视频电话,郑栖的脸庞离摄像头很近,遮住了他身后的建筑,余旸以为他还在赛场附近的酒店,说:“我已经擦了药,护士刚走。”   正说着,余海滨走过来,瞧见郑栖的那一刻立刻笑起来,郑栖偏开手腕,朝余爸做了个‘嘘’的动作,余海滨心会神领,朝走廊另外一侧走去,好给孩子们留点空间。   “吃饭了吗。”郑栖问。   “喝了粥。”余旸安静地看着他,口罩还没有取下来,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郑栖觉得很奇怪,余旸不该问点什么吗,比如今天比赛何如,有没有取得到满意的成绩。但余旸什么都没问,就好像看见郑栖好手好脚的,他就很满足一样。   为了给余旸一个惊喜,郑栖简单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护士恰好路过,“是家属吗?”   郑栖点头。   “进去要戴口罩,”护士提醒他:“有的人没出过水痘,容易受影响。”   郑栖说:“我知道。”说着,他从包里取出一个口罩,很配合地给自己戴好,护士这才点了点头,“不能待太久哦。”说完,她进了 410 房间。   旧住院部保留着不少玻璃窗,从郑栖这个角度能看见病房内,他的余旸正躺在病床上,是看见他脸上有轻微的白点,好像是涂药痕迹,郑栖顿时鼻腔一酸,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来之前他回家拿了些东西,他从包里找出记号笔,一切弄停妥后,他戴好头盔,给余旸发微信:“抬头。”   余旸发了个小恐龙满地滚的表情包,弹出‘无聊’加粗 Q 体字。   “真的。”郑栖发了语音,“你往左边看。”   余旸本来没有当真,赛场离本市远得很,郑栖早上还在比赛呢,怎么会出现在医院,更何况有什么事爸妈肯定会告诉余旸的。他一抬眼,骤然看到某个身影,眼角变得湿润——郑栖穿着一件黑色 T 恤,头上戴了个头盔,护目镜处画出一个白色微笑。两个人隔着玻璃窗,郑栖朝余旸比了个巨大的爱心。余旸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微信消息都没来得及回复。   郑栖想立刻闯进去的,但他眼里晃着泪光,他不想让余旸看见,余旸肯定会比他还难过,还是先站在这里比较好,至少不会立刻吓到余旸。   “你进来呀,怎么不进来,我不能出去。”余旸说。   头盔人影从玻璃窗中消失,郑栖敛住眉眼,将头盔取下来,靠近下颚边缘的位置有几滴水珠,眼泪渗进海绵中,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余旸坐端正了些,还弄了弄自己的头发,免得被郑栖看到他面容不整。   房门轻轻合上,郑栖进来了,他没有表现出多激动,像往常一样朝余旸走过去,郑栖要拥抱余旸,余旸不让:“医生说了,最好别近距离接触病人,会传染。”   郑栖收紧手臂,说:“没关系,我出过水痘,不怕。”   两个人视线交织,眼里涌起潮湿的痕迹,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静默地能听见彼此在呼吸。良久,郑栖松开手,从包里取出什么东西——一个硕大的玩意儿,包裹在朱红绒布里。   郑栖把东西交给余旸,“打开看看。”   绒布缠得紧,里三层外三层,剥到最后一层时,余旸看见耀眼的刻字,真漂亮的奖杯啊,通身闪着金黄的光芒,奖杯拉耳处造型飞扬,像闪电一样,底座写着今年的赛事,‘冠军’两个字印在这中间。余旸抚摸着奖杯,看看手里的东西,再看看郑栖,顿时有些失语。   “再看看底座后面。”郑栖提示他。   余旸转动奖杯,‘To:My YuYang’几个字母赫然映入眼帘,这好像不是官方印记,更像是人工写上去的,仔细抚摸一下,能摸到细微的颗粒感,是涂改液!   “你写的吗——”话没说完,郑栖朝余旸靠过去,他隔着口罩,在余旸额前留下一个吻,“我写的。”   余旸怔怔地看着奖杯,泪珠掉落下来,砸在奖杯上。   “谢谢。”他哽咽着,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郑栖很配合他:“不用客气。”   床头柜上摆放着不少药盒,郑栖问:“还需要擦药吗。”   余旸说:“已经擦过了,爸爸帮我擦的。”   郑栖将奖杯放在一旁,声音很轻,示意余旸趴在床上,“我看看。”   “不要——”余旸有点抗拒,觉得难为情。   郑栖丝毫不觉得有问题,“我不看谁看?”说着,他拍拍余旸的屁股,示意他转过去。余旸终于乖乖地趴在枕头上,衣襟掀开时,他只觉得背后有点凉:“是不是都涂了?”   余旸当时来医院还算及时,水痘没有大面积爆发,只是出现星星点点的红痕,郑栖从床头柜抽屉里找出一次性手套,他给自己戴上,帮余旸把某些蹭掉的红点重新上药。   “是不是很多。”余旸小声问。   郑栖很认真地检查着:“还好。”   空气很安静,在郑栖来之前,余旸其实有胡思乱想过,生活不是连续剧,他们不会永远光鲜亮丽,总有狼狈的时刻,他还在想,郑栖见到他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嫌弃。   再转过身时,余旸撞见郑栖沉静的眼睛,眼里是无尽的坦然、接纳、心疼。   这个眼神像地壳震动一样轰然,余旸觉得自己没有找错人——郑栖是可以托付一生的人,他接纳、包容,又充满耐心,让余旸真正体会到了‘丈夫’两个字的含义。   补涂完药膏,门口传来轻微的敲门声,郑栖回头一看,是爸爸妈妈他们,余旸心口暖烘烘,刚才酸涩又复杂的情绪顿时一挥而散。   家属不能在病房久待,还好大家都戴了口罩,周蓉女士倒是心情不错,跟余旸转述郑栖当时比赛的情形:“旸旸,你是没有看见哦!赛场上,小栖把其他人甩开一大截,比完开局赛,我就已经知道结局了——冠军肯定非我们小栖莫属。”   余海滨在一旁拆台:“得了吧,你一会儿惊呼,一会儿担心的,还怕小栖赶不上,”说着,他笑了笑,“比赛很惊险,同名次的人很难拉开差距,小栖费了好大劲才超速。”   姜敏长舒一口气:“满意吧,人没摔!”   一家人笑起来,比起名次、荣誉、赛事惊艳程度,余旸最想要的是‘平安’二字。郑东升还提醒亲家:“等下把视频给旸旸看看,拍了几个 G 呢。”   “对对对!”   九点半护士查完房,“家属可以离开,让病人好好休息。”   在充分的关爱下,余旸一点没觉得孤单,反倒是满满的幸福感,“你们快回去吧,明天再来找我玩。”   护士笑了笑:“放心,没几天就能出院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顶灯关上,只剩下床头柜前的暗灯,护士拉开门,示意家属陆续离开,余旸戴好口罩,朝家人挥手告别,很乖地躺进被子里,他动了动脚踝,觉得好开心啊——郑栖临走前帮他穿了斑马袜子,余旸最喜欢的那双。   按照赛事流程,奖杯是在颁奖典礼上颁给选手,余旸来不了现场,郑栖提前争取到奖杯,等正式颁奖典礼时,他要带余旸一起去。都不用想,他肯定宇宙无敌巨巨巨巨帅。   谁能帅得过冠军,就是,郑栖心想。   截止到年末奖金入账,郑栖总算还完债务,跟余旸商量后,他准备跟朋友合伙经营酒吧,这也是郑栖之前在考虑的事,那时候他没还完钱,想做什么事总有点施展不开,现在就舒服多了。   赛车一事慢慢转为郑栖的副业,偶有重要比赛他也会参与,只是不会像做职业赛车手那样高强度训练,他把重心转到生活里,要去逐一完成答应余旸的事情。   余旸有时心血来潮,会开车接郑栖下班,他最近嫌奔驰太土,又换车了——是保时捷。   我靠,能别这样吗,显得我简直像上门女婿一样。   同事倒是很羡慕郑栖,看见余旸就说:“哎,郑哥,嫂子来了。”   今天余旸穿了件白衬衣,领口松开一颗扣子,他戴了副墨镜,钥匙串在手指灵活转动,瞧见郑栖时,他手指一松,车钥匙朝郑栖飞过去,“来杯最贵的!”   郑栖一把接住,周围顿时发出哄闹声,纷纷艳羡他们,这才几点,酒吧得营业到后半夜。   朋友们很八卦:“郑哥,嫂子好甜。”   郑栖朝调酒师打响指,给余旸点了杯酒,他自己喝柠檬水,“还好吧。”   很甜我也不告诉你。切。   酒吧灯关暗下来,余旸坐在郑栖身旁,俩人碰了碰杯,喝酒时手肘相触,还像谈恋爱一样暧昧又亲密,这可能跟郑栖有关,他总在切换模式,断片儿感让余旸总觉得抓不住他。   手机在吧台震了震,郑栖按亮屏幕,是季凯发来的一条短信,在跟他告别,是这个月月底要去加拿大了,让郑栖保重。   余旸凑过去看:“谁啊。”   郑栖别开手腕,“广告营销。”   “噢。”余旸好像相信了,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儿。   郑栖将手机放在口袋里,手腕搁在吧台上,食指抬起又轻轻放下,郑栖越想越来气。   ——季凯,我还没找你算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