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残疾巨佬闪婚后 作者:惗肆   文案:   【1】施允南自幼被父母送出国,活得像没人爱的孩子,但他照样肆意玩乐,仗着样貌浪得不行~   结果被长辈骗回国临时告知——他即将和骆家少爷联姻。   “什么封建思想?就离谱!”   施允南当晚收拾行李,打算次日逃之夭夭,结果一睡就梦到了不得的画面——   他梦见自己的人生只是一本书里的男配,因为和穿书主角不对付,最终落得众叛亲离的局面。   一切悲剧的开端,都是从他肆意逃婚开始的。   睡醒后的施允南还没等回过味,结果就被人堵在了家门口——   “施二少爷是觉得,我们骆家配不上你?”   眼前的男人长着张天赐神颜,气质禁欲又出挑,全身行头皆是顶奢。连那双得依靠轮椅的长腿,都在施二少的审美点上疯狂跳舞。   哦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个听话的乖小孩!   施允南假装矜持了三秒,然后小鸡啄米般点头,“配得上,当然配得上!婚宴定好了吗?老公~”   男人盯着他的笑颜,微妙回答,“就今晚。”   --   【2】进了骆家后,施允南才知道——   真正和自己订亲的那位骆少爷,逃得比他还及时!而替骆少爷上门提亲的男人,其实是对方的小叔、当今的骆家家主,骆令声。   骆令声早些年被人设计,落得个腿脚不便的毛病,久而久之性情大变,旁人俱他、怕他、万般不敢接近。   在所有人眼中,只有施二少爷是个例外——   施允南性子又野又辣、遇事无惧无畏,当着众人的面就敢对着骆令声:“嗨,老公~”   众人:???是我们打扰了   【小剧场】   施允南进入骆家没多久,就听闻骆令声心里藏着一个白月光。因为腿脚不便的毛病,他对白月光又爱又不敢招惹,眼睁睁看着对方远走高飞。   施允南最开始不在意,后来明里暗里吃着醋,再后来——   哦莫?白月光竟是我自己?   ===【入坑扫雷须知】===   1.施允南(受)x骆令声(攻)   2.受先婚后爱,攻蓄谋已久,攻受身心皆只有彼此。   3.同性可婚,攻的腿最后能好,别问,问就是晋江限定医学奇迹~   4.专注主角CP,不拆不逆!所有配角出场皆是为剧情线服务~不会喧宾夺主!   5.文笔小白,基本走苏爽文风,原书情节的设定有伏笔,后文都会慢慢揭秘,别着急KY。如果小可爱们不喜欢看——那就“撤退!快撤退!不包售后的哦~”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打脸 甜文 爽文   主角:施允南;骆令声 ┃ 配角:温亦北、付子遇、原锐 ┃ 其它:专栏预收文《我和我自己灵魂互穿了》、《娱乐圈氪金巨佬》、《荒诞大陆》   一句话简介:我原地:嗨!老攻!亲亲!   立意:做人要脚踏实地,凭真本事收获美好未来 第1章   施允南刚回国,这一会儿正斜靠在过道上等待。   年轻佣人端着茶盘从边上的书房里走出来,遇上他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褐栗色的头发留得有些长,微扬的发尾恰好悬在脖颈两侧,中分的刘海挡不住他精致的眉眼。   身上的衬衫没系最顶端的两颗纽扣,敞露出精致的锁骨,有种火辣辣的引人探究的性感。   施允南察觉到佣人的注视,语气上扬,“你是新来的?看着面生。”   昏黄的顶光映出他眸里的笑意,撩人于心。   年轻佣人一怔,连耳根子都冒出了红,“二少爷,我……”   还没等应答的话说出口,一楼就传来了细碎的闲聊声——   “你们说,二少爷这个节骨眼上回来做什么?”   “谁知道呢?回来还不是被嫌弃的份?都被送出国多少年了,这个家里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我听说是公司内部出了问题,老爷打算把二少喊回来帮忙。”   “帮忙?你可别说笑了,就二少爷在国外花天酒地的那副德行,他回来和三少争家产的可能性倒是大一些。”   趁着饭点前的悠闲片刻,其余佣人都躲在一楼的杂物间低声闲聊,此刻声音源源不断地往上传。   当年施允南的亲生母亲去世,不满八岁的他就被家里长辈送出了国。   起初,施允南还会在假期回国,但家里很快有了新夫人,对方明里暗里表现出对他的排挤。   施父表面维护,暗地向着那位后进门的妻子,就连一家之主的施老爷子,对他这位孙子的态度称得上冷淡。   施允南念家的思绪越磨越灭,回国的次数也就越少。   一晃眼,他就成了这个家里可有可无的人,连佣人都敢在背地里说起他的闲话。   施允南将这些贬低言论听进耳朵里,眼里的笑意冷了下来。   年轻佣人一慌,刚准备下楼制止,但施允南抢先拿起她茶盘上的杯盏,“我用一下。”   做工精致的茶盏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轰得一声在一楼地面碎得四分五裂。   楼下惹耳的议论声骤然吓停,佣人们纷纷从杂物间里跑出来查看情况。   施允南单手撑在过道栏杆上,似笑非笑地警告,“你们不妨说得再大声一些?我保证下个杯子就砸在你们的脑袋上。”   “二少爷?”   背后嚼舌根,结果正主就在正楼上听了个一清二楚?   佣人们心虚成一团,顿时慌乱地收拾起地上的残渣,不敢说出半个不是。   咔嚓。   书房的门再度打开,一位精神矍铄的白发老人从书房走了出来,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位中年男人。   细看两人的眉眼十分相像。   施允南淡淡开了口,“爷爷,爸。”   这么多年的相隔两地,早就让他们爷孙、父子之间相隔陌路,只是人在家中,这名义上的称呼不得不喊。   “刚刚发生了什么?这么那么大动静?”   “没什么,只是有人嚼舌根闹得我不痛快。”施允南漫不经心地回答。   施老爷子如鹰的目光审视着孙子,两三秒后才不满发令,“衣衫不整得像什么样子?纽扣系好再给我下楼吃饭。”   施老爷子早年靠货运发家,从单枪匹马跑长途到大型货运团队,再到全国连锁的货运公司……施家能有如今的财富成就,都是一条一个车轮印子跑出来的。   施老爷子当家掌权数十年,性格强势,即便到了现在,施家内外还都由他说了算。   施允南习惯了对方严厉而冷淡的态度,随意拢了拢领口,等到两位长辈背对下楼后,他才对着刘海胡吹了一口气,跟着下了楼。   餐桌边上。   刚才还在嘴碎的佣人们这一会儿大气不敢出,全都老实站着。   “爸,这是我亲自下厨给您熬的鸡汤,里面加了不少药材,大补呢。”   一名穿着富态的美妇人从厨房走了出来,口中说着分外好听的话,跟在身后的佣人将汤煲呈上,她又迫不及待地替施老爷子拿碗盛汤,“来,您喝点,小心烫。”   施允南端起酒杯,不着痕迹地盯着美妇人献殷勤的模样。   对方是他名义上的继母,谢薇。   当初施允南的母亲去世不到一年,施父就将这位女人领进了家门。   后来,施允南才从老佣人的闲言碎语中了解到——谢薇原本就是施父的初恋情人,因为两家门不当、户不对才被施老爷子强拆分手。   施母因病去世后,这两人重逢又死灰复燃走到了一块。   不仅如此,当年的谢薇进入施家时,还带着她和前夫所生的年仅七岁的儿子。   按理来说,施老爷子只会拒绝得更厉害,但谢薇不知道用了什么软磨硬泡的招数,硬是让老爷子铁青着脸勉强同意。   这么多年过去了,谢薇成了这个家名副其实的夫人,而她和前夫所生的孩子居然也能被人称上一句‘三少爷’。   让留着自家血脉的孩子独自在国外生活,反倒让外人的孩子留在家里当少爷?   不滑稽?不可笑?   施允南敛下目光,下一秒,他就听见主位上的施老爷子问话,“允南,你毕业都快三年了,还打算赖在国外胡闹?”   语气里没有丝毫关怀,更像是风雨欲来的铺垫。   施允南假装没察觉端倪,晃了晃酒杯,“国外挺好的,爷爷,我已经习惯了……”   果不其然,连句完整的话还没有说完,老爷子就厉声掐断了。   “好什么好?我看你是少爷日子过得太舒坦了,都二十四五了,除了会伸手花钱,你还会什么?根本不知道替家里分担一些。”   面对这番突如其来的指责,施允南嘴角轻微扯了扯。   两年前,刚毕业的他不是没想过回施氏帮忙,结果呢?老爷子一句‘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懂什么?哪凉快哪里带着去!’就给驳了回来。   怎么到了现在,又成了他的不是?   没人说话,餐桌上的氛围瞬间拉到冰点。   施盛的视线在爷孙两人间转溜了一圈,迟疑了片刻,才起身给施允南夹了一块完整的鲫鱼肉。   “允南,爷爷是为了你好,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国外,我们这些做长辈都放心不下。”   “来,吃块鱼肉,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鱼了。”   原本来自父亲久违的关切应该让人动容,只可惜施盛这位‘好父亲’的言行过于不自然。   而施允南更过了需要这种父爱的年纪。   他望着碗里冒着热气的鱼肉,笑着轻飘飘地回,“爸,我八岁那年被鱼刺卡了喉咙,保姆不在,你和谢姨忙着出门约会,我哭了半天也没有其他佣人帮我处理。”   “这事给我留了点阴影了,早就不爱吃了,怎么,你不知道?”   “……”   施盛卡壳,他哪里记得这事?   对视间,他的脸上终于透出一丝尴尬的红。   兴许是太久没见面的缘故,施盛总觉得看不透自己这位儿子。   比如现在,听着没心没肺的陈述,但总有种说不出的刺耳嘲讽,批判他没资格拿父亲的身份充当好人。   瞧见气氛再度凝固,谢薇只好不断给身侧的丈夫使眼色,仿佛有什么急着宣之于口的事情。   施允南将这幕收入眼中,又暼向了依旧板着脸色的施老爷子。   他是施盛临时喊回国的,说老爷子的身体突然不适,让他这位孙子务必赶回来。如今瞧着后者的气色,‘生病’不过是催他回国的借口。   “爷爷,爸,有什么话你们就直说吧。”施允南在国外直来直往习惯了,最不喜欢弯弯绕绕。   谢薇听见这话,顿时坐不住了,“允南,你听谢姨说,公司前段时间投资的大项目出了问题,用来周转的资金链崩断了,再拖下去我们家可能会……”   破产。   这最后两字,谢薇不敢在要强的老爷子面前提,怕犯了忌讳。   她环视一圈,确认了施老爷子和丈夫默许的态度,这才理所当然地开口,“我们已经和骆氏谈妥了,只要你和骆家少爷商业联姻,他们就可以……”   施允南明白了话里的意图,终于发出了今晚的第一声嗤笑,“你开什么玩笑?”   虽说当今的同性恋情和婚姻早已经见怪不怪,但让他为了家族利益和一个陌生人随便结婚?   根本不可能。   “我们在和你说正经事,怎么就开玩笑了?”施老爷子终于开口。   他骨子里传统且刻板,完全看不上这种同性婚姻,但在绝对的家族利益当前,他不得不认同这个做法。   施家子嗣少,想来想去就只有施允南合适。   既然骆家那边不介意男男的联姻关系,他们又怎么好掰扯推脱?   “家里花钱养了你这么多年,到了你出点力气的时候……”   施允南听见这板上钉钉的语气,心里嘲讽再也控制不住地冒了出来。   谁花钱养他了?   他只知道,从十五岁起施家就没往他卡里再汇过一分钱。   没用时丢到天边,急用时又强制捡回,真是把他当成货物对待了。   施允南没了吃饭的闲心,将椅子猛地一下往后蹬开。   刺啦。   椅腿和地面摩擦着拉出刺耳长声,像是宣扬了施允南的真实心情。   “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累了。”施允南起身,根本不给人继续游说的机会,“回房休息了,你们慢吃。”   施老爷子看出孙子不情愿的答案,沉声命令,“这事你躲不过去,这两天给我好好想清楚了,到时候我联系骆家安排你们见面!”   “爷爷,要见你们见,我不拦着,但别扯上我。”施允南将酒一口饮尽,转身无视了众人的神色朝着二楼走去。   全程吃瓜的佣人们面面相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二少爷这是明着和老爷子唱反调?几年没见,他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施允南不等施老爷子发作,就躲回卧室上了锁,拿出手机轻车熟路地订好了次日飞国外的航班。   既然这个家从一开始就放养了他,如今也不可能留得住他。   施允南是喜欢男人,但想让他放弃国外的逍遥日子,和一个面都没见几次的人结婚?还美其名曰商业联姻?   简直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做梦去吧!   施允南花了几分钟压住倾泻的的吐槽欲望,这才洗漱上了床。   长时间的国际航班是最耗费心神的。   施允南计划着等今晚睡饱了觉,明天就揣着个行李逃之夭夭,可没想到这一睡,他自己倒先梦到了奇异的画面——   施允南梦见自己的人生不过是一本书里的倒霉男配,而这本书的主角正是他名义上的弟弟、旁人口中的‘三少爷’谢可越。   对方是从异世界来的灵魂,出事后意外穿入了名为《穿书之敛财百亿》的小说中,成了同名男主。   因为熟记着原书的情节发展,谢可越步步为营结识着书中的大佬人脉,一路开挂建立起自己的投资王国。   不仅年纪轻轻就登上了华国首富榜,而且还收获了无数爱慕者的追捧,绝对的爽文大男主。   而作为‘小说原住民’的施允南是完全相反的例子。   因为他抗拒联姻、选择逃婚,这一行为狠狠引起了施、骆两家人的不满,反而还阴差阳错地给了谢可越和骆家少爷认识的机会。   离开施家后的施允南因为自身的不顺,于是眼红起谢可越的财富和人脉。   他一边恶意阻碍对方的事业发展,一边学着对方到处抱大腿搞事业,只可惜在对方‘主角光环’的打压下,只落得个贪慕虚荣、唯利是图的臭名。   众叛亲离的他被谢可越等人耻笑、恶整,还欠下了一屁股的巨额外债,最终不堪其苦选择在出租房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   这个梦做得尤为漫长,像是从小说开头一页页进展到了结局,生动形象得不像话。   施允南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他坐起狠狠喘着粗气,身体累得像是打了一场硬战。   都说越清晰的梦,醒来后记忆越容易模糊,但这些‘原书’里的内容似乎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怎么甩都甩不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施允南呆坐在床上,对这场逼真的梦境存在着巨大疑问。   毕竟,他在这个世界实实在在活了二十五年,怎么可能因为一场梦就颠覆原有的认知?   就在他陷入自我拉扯时,手机通讯骤然响了起来。 第2章   手机微信上显示着‘付子遇’三字,是施允南在国外的死党好友。   施允南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接通语音电话。下一秒,视频那头的强劲蹦迪音乐就传了过来。   “你又在酒吧?吵死了。”   “等等。”电话嘈杂了好一会儿才相对安静下来,那头的付子遇说,“发你好几条消息也没回,施老爷子没事吧?”   施允南回国这事,作为死党的付子遇是知道的。   “能有什么事?我看老爷子身子骨硬朗的,我看还能再活上个七八十年。”   施允南应付了一句,又将昨晚在餐桌上的离谱遭遇当玩笑讲给好友听。   付子遇听完,顿时喋喋不休地吐槽起来,“绝了,你们那一大家子人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呢?”   “这些年把你丢在国外不管不顾,现在公司出了问题,就想拿你的终身大事当利益交换的筹码?我呸!”   “要我说,你当初就该跟着你哥回了温家,何必留在施家里受这气。”   施允南挑眉,没有反驳。   其实他还有个双胞胎兄长,当年施母去世时,兄弟两人才七岁,本该为亲家的施、温两家偏巧在那个节骨眼上闹起了重重矛盾,甚至争起了兄弟两人的抚养权。   闹到最后,兄弟两人一人跟了一家。   哥哥跟着外公回了温家,改姓叫成了温亦北。   作为弟弟的施允南留在了施家当二少爷,结果不到一年又被施家狠心送出了国。   施允南和付子遇相识多年,这大概的家庭情况后者是知道的。   付子遇向着好友,隔着手机屏幕什么都敢往外蹦,“对了,你继母的孩子叫什么来着?施老爷子和你爸怎么不让他去联姻?”   “……谢可越。”施允南微妙了一瞬,脑海中又浮现出梦里的情节。   “对,那谢可越‘三少爷’的身份喊得再好听,可你才是施家的亲血脉。你哥早早归了温家,现在老爷子又让你进骆家?”   “不是我说,这施老爷子是不是老糊涂了?这些年拿一个外姓孩子当宝贝,心眼都偏到西边去了,难不成以后还要公司资产都交给谢可越?”   最后一句话纯属付子遇口快,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施允南少有地拧起了眉头,现实和梦境竟然又有了交接的实感——   在原书里的最后,谢可越的确独自一人拿下了施家的全部资产。   而且施老爷子对外宣称:谢可越改姓回了‘施’,是施氏名副其实的继承人。   要知道,施老爷子是最传统的那一类人。   他真的愿意将一辈子打拼下来的资产,全部交到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手中?   可能性显然不大。   梦境和现实缠绕着,陷入沉思的施允南迸出一个可疑的猜测。   “喂?允南?怎么不说话了?”   “没事。”施允南收敛思绪,瞥向角落里收拾好的行李箱,“我定了下午三点飞的航班,到时候国外见。”   他不是任人摆布的木偶,这个家始终没有他的位置,现在还企图将他的婚姻当成‘交易’,当然要离得越远越好。   “行,等你回来。我把金融外街新开的酒吧包下来,给你接风洗尘、去去晦气。”   施允南揶揄轻笑,“付公子哥,泡你的洋妞去吧,别拿我当借口。”   电话挂断。   施允南嘴角的笑意飞速凝固,他又陷回那个逼真的梦中情节里。   说实话,施允南对于施家的财产继承没有多少的欲望,相比起来,他还有另外一件急于确定的事。   ……   十分钟后。   施允南刚下楼梯,就听见了施老爷子不满的斥责声,“睡到这个点才起,你真是在国外好吃懒做习惯了!”   新的一天,新的挨骂。   施允南无语地扯了扯嘴角,还没反驳就有人替他开了口。   “爷爷,允南昨天才从国外回来,这一会儿时差没倒回来。反正都在自己家,您老就别怪他了。”   替他说话这人就是佣人们口中的‘三少爷’谢可越。   他慢条斯理地给老爷子倒了一杯参茶,这才友好对上施允南的视线,“允南,快来坐,昨晚我外出有事,来不及给你接风洗尘。”   施允南无所谓地笑笑,靠近餐桌无声打量着对方。   其实两人私下压根不联系,更谈不上感情,施允南对于这位‘异父异母’的弟弟只停留在表面印象——   对方的性子随了母亲谢薇,日常开口就是讨巧又好听。自从他进入施家,长辈们被哄得服服帖帖,就连佣人们一口一个尊敬喊着‘三少爷’。   不过在昨天那场梦境里,谢可越是个实打实的狠角色。   他是穿书者,更是掌握了所有剧情线的天之骄子,从一开始笑着扮猪吃老虎,到后续的锋芒毕露的果决,所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顺着他的追捧者,还能得到一点甜头;反之和他作对的敌人,下场只会一个惨于一个,无一例外。   昨天那位年轻佣人靠近低问,“二少爷,我去厨房给你弄点热乎的早餐?”   其实才九点半,但夫人不等二少爷起床下楼就让人收拾了餐桌,现在桌上仅剩了几片面包和一瓶果酱。   “不用了,我吃这些就好。”施允南压根不计较,毕竟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不像是能安心吃早餐的。   施老爷子看了两眼,破天荒地让佣人给施允南倒上杯温牛奶。   只还没等这点温情发酵,他就旧事重提,“允南,想好了没有?想好了晚上就约骆家那边吃个饭,我们两家好商量商量订婚的事项。”   连口面包都还没吃上,就已经等不及逼问了。   真败坏心情。   早有预料的施允南笑着反问,“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施老爷子见他还在唱反调,沉声表明态度,“你没得选,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你是我们施家的子嗣、骨子里流着施家的血,家里养了你这么多年,危机当头你必须出份力气。”   老爷子一如既往的强势,隐隐动怒的语气让全体都陷入了沉默。   只有谢可越抚了抚老人家的背,试图给尴尬的气氛打着圆场,“爷爷,这事情急不得,再怎么样也得给允南和那位骆少爷相处认识的时间。”   “你也说了,允南骨子里留着施家的血,他的心是向着这个家的,肯定会帮着公司一起渡过难关。”   这段话说得讨巧又微妙。   乍一听是给了安抚了老爷子的怒火,又给了施允南争取了心理准备的时间,但往深了一想,简直是将后者架在了道德的审判点上。   要是施允南不愿意联姻,要是施家真破了产,那他不就成了名义上的罪魁祸首?   施允南把玩着餐具,这一会儿对谢可越倒是有了梦境里的实感。   为人处世,滴水不漏,但又暗中将人玩转于股掌之间。   早有准备谢薇清了清嗓子,立刻加入说服阵营,“允南,你听我说,那个骆少爷只比你年长了一岁。”   “现在年轻人不是很流行先婚后爱吗?现在不认识没关系,等见面次数多了就熟悉了,你们的感情也能处出来。”   “这骆氏在整个华国都算得上顶尖豪门,你要是进了骆家那是绝对享福的!”   “退一万步说,以后要真觉得不合适,你有能力也可以协商和平离婚,是不是?”   说完,谢薇还不忘用手肘点了点身旁沉默的丈夫。   施盛喝了口水,闷声表态,“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就这么定了。”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该轮到我说了。”施允南挑眉,将这一家人的嘴脸收入眼中。   一个强硬动怒,一个假意温和,一个煽风点火,还有一个沉闷逼迫……   这不是一家人,还真进不来一家门。   他没忍住,嘲讽地笑了一声。   谢薇脱口而出不满,“你笑什么?”   下一秒,施允南的目光就锁定了她发难,“谢姨,你说我去了骆家是享福,那我把这个福气送给你亲儿子,你们要不要啊?”   施允南长着一双好看的杏眼,本来这样的眼型最容易显得人单纯无辜,可在他的眼色里透着一丝莫名的野性。   就像是一只装乖的狡猾狐狸,对付起人时呲牙咧嘴,随时就能跳起来反咬一口。   谢薇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一怔,下意识地替自己孩子开解,“这事和小越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施允南勾起嘴角,视线往谢可越身上一划,“你虽然不是施家的亲生血脉,但好歹当成三少爷养了你这么些年。”   “既然说了先婚后爱,换谁去联姻不一样?横竖都是拿孩子的幸福换钱,你当然可以出份力。”   如果梦中原书的情节是真的,那谢可越和那位骆家少爷早晚是会认识的。   用谢薇说过的原话反击,还句句带着刺,施允南就像扇连环巴掌似地堵得前者哑口无言。   施老爷子眉头紧皱,表达不满,“允南,你闹够了没?”   “闹?”施允南拿起餐具敲了敲玻璃杯,笑容越发兴味,“没得很。”   他往后一靠,摆出一副好讲道理的姿态,“爷爷、爸,就算我常年被你们丢在国外,但你有句话说对了——我才是流着施家血的子嗣,是施家名副其实的二少爷。”   虽然,他不要这个可笑的身份也罢。   “谢可越只是谢姨和她前夫的孩子……”   “你给我住嘴!”   “允南!你别没了分寸!”   施老爷子和施父同时喝止,但施允南生了逆骨偏要说完,他将手中的面包叉重重砸在盘中,冷笑着丢出一句——   “放着亲生血脉不宠,偏偏替别人家宠孩子!怎么?谢可越也是你们施家的根?”   最后一句特意拔高了音量,像个重磅炸弹一样砸得整个餐厅鸦雀无声。   “……”   谢可越微不可查地蹙起眉梢。   他完全没想到,施允南的性子居然这么野,敢当众和这一大家子撕破脸皮。原本他只是个安静看戏、顺便圆场的,这一会儿也被强制性地拖下了水。   施盛和谢薇对视了一眼,两人的面色隐隐发胀,似乎被戳破了什么老底。   施老爷子沉默地喘了两口气,答非所问,“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别想着转移话题,这个婚你必须给我结了!”   施允南将他们的反应收入眼底,原本迷雾般的困惑彻底明了。这一试探,梦中的情节居然真的对上了现实——   谢可越就是施家的亲血脉,还有可能是施盛在结婚期出轨!   老爷子就是知道了这点,当年才同意让谢薇进入施家,这些年还将谢可越暗中当成接班人培养。   最后,他还心甘情愿地将施氏的资产交给了谢可越。   事到如今,施允南不想探究他们隐藏谢可越身份真相的原因,而是满心被愤怒占据——   他的亲生母亲温闵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当年施、温两家多少也带了点联姻的成分。   温闵心脏不太好,初怀双胞胎还被医生建议药流,但她太爱自己的丈夫,也舍不得肚子里两个一同到来的小生命。   历经艰难生下双胞胎后,温闵就彻底沾上了病根,后来更是因为心脏病突发去世。   可如今看来施盛都做了什么?   在她怀孕期间出轨,在她死后将施允南送出国、将出轨对象和婚外子接进门,现在还企图拿他换钱填窟窿!   荒唐!可笑!   原先施允南不敢深想,是因为对这个家还抱有最后一丝丝期待,而现在什么都不剩了。   “这婚爱谁结谁结,关我屁事!”施允南嗤笑,猛地起身朝外走去,干脆连行李箱都不打算要了。   强硬了大半辈子的施老爷子哪里允许这个家里有人忤逆?   他怒火攻心地吼道,“施允南!你这是要造反吗?来人把他给我绑了,在订婚之前休想踏出这个家门一步!”   话音刚落,门卫就跑了进来,“老爷子,先生,骆家来人了!”   施盛闻言,赶紧问,“骆家?谁来了?”   门卫着急忙慌的,连气都还没喘匀,“为、为首是个坐轮椅的男人,我们没敢拦,他们就快到这屋了!” 第3章   骆家?   为首的人还是个坐轮椅的?   施盛瞬间意识到什么,震惊万分地看向施老爷子,“来的人是骆令声?”   “骆家除了他,还谁需要靠轮椅代步?”施老爷子的怒意凝固在脸上,如鹰般犀利的眼中难得慌张浮动。   无缘无故的,怎么把这尊大佛给招来了?   他警示般地拍了拍桌面,“赶紧都站起来,跟我去门口迎他。”   施允南离得有些远,没能听清他们的对话,自顾自地朝着门口走去。   管他来得是什么人?   他现在正对‘骆’字反感着,正好趁着这个乱七八糟的时间段溜出去。   施允南带着这个想法离屋,结果推门就迎面撞上一堆人马,好巧不巧将他的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   施允南骤然原地刹车,他的视线往下一落——   和他不过三十公分的距离,一个男人正坐在轮椅上悠悠地盯着他看。   对方最多三十出头的年纪,纯黑色系的西装将他的气质衬得又冷又出挑,从金丝镜框到腕表再到全身行头,无一例外不是顶奢。   他的长相过分好看,那藏在衣下的挺拔身材更是能窥见一二。即便坐在轮椅上都没能让他的气质打折,在他身后四名下属的衬托下,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施令者的气场。   施允南就这么看着,忽地走不动道了。   其实他是喜欢男人的,待在国外生活了这么些年,虽然没在感情这条路上付出实践,但见识过的男性不在少数。   说实话,眼前这位的长相和身材真可以称得上一声‘天菜’,连那双得依靠轮椅的长腿都在施允南的审美点上疯狂跳舞。   啧。   早知道刚刚就不刹车,说不定就栽倒他怀里去了。   施允南钻出一个不着调的想法,心里的火气都消散了一大半。   看帅哥能让人心情变好,这话真不假。   男人面无表情地由着施允南打量,他单手搭在轮椅架上,如同艺术品般的手指微妙地摩挲了一下。   下一秒,边上的斯文助理就猛然咳嗽,“……请问是施二少爷?”   这提醒的意味过于明显。   施允南收回自己渐渐惹火的视线,还没等他出声应和,身后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施老爷子带着全家走了上来,主动弯了弯腰,“骆先生,没想到您会突然来这儿,有失远迎。”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居然能让老爷子放低姿态问好?   施允南神色微变,探究的视线又重新落回到了男人身上,“你是谁?”   “允南,这位是骆令声,骆先生。”施盛急切制止,生怕施允南一个不注意得罪了眼前人,“不得无礼!”   要说整个帝京没人不知道骆令声,他是骆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家主。   三年前在骆氏残酷的争权中成功上位,雷厉风行的手段将整个骆氏和帝京豪门圈都掀得天翻地覆。   他背后拥有的资本和狠决的处事手段,令无数企业集团忌惮,像施家这样的连锁货运公司,在对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施允南被人打断了交流,没滋没味地扯了扯嘴角。   在国外待久了,他压根不知道这些豪门风波,更不知道骆令声有多么令人闻风丧胆。   他只知道两人见面的时机和地点都不对,要不然他早就已经蹲身说嗨了。   施老爷子上前半步,“骆先生一早带人过来,不知道是有什么指示?”   “是有件要紧事。”骆令声说,沉沉如鼓的声线轻易就撞在人的心上。   谢可越站在最末打量,眼底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微光,“爷爷,先请骆先生进厅吧,我给你们泡盏茶,有什么事都可以坐下来慢慢来说。”   这话说得有水平。   不仅惦记到了眼前这位贵客,而且提醒了‘招待不周’的施老爷子等人,更不忘表现自己的存在。   施盛忙不迭地点头,“小越说得对,骆……”   “不用客套了,我没那个喝茶的闲工夫。”骆令声回绝,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谢可越。   谢可越平时第一次被人无视了个彻底,有些尴尬地杵在原地。   施允南将这幕看在眼中,换了个悠闲姿态靠在门边,一时倒不着急走了。   恰时,骆令声对上他玩味吃瓜的双眸,掷地有声,“听说施二少爷回国了,我今天亲自上门,是代表骆氏来提亲的。”   “……”   这话一出口,就让施家众人变了神色——   要知道骆氏根基深厚而庞大,暗中牵扯的利益纷争更是数都数不清,原本要和施家联姻的只是骆氏旁支,按理来说是不会惊扰到骆令声这位大家主的。   但此时此刻,作为骆令声亲自上门提亲?这到底唱的哪一出?   这事要传出去,他们施家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看红了眼!更要遭到多少暗中的非议和针对!   施老爷子是个精明的利己主义者,他既希望于和骆家旁支攀扯上一点关系、好平安度过这次的公司资产危机,但另外一方面又不希望卷入以骆令声为首的旋涡中心……   他在心中稍稍拿捏,企图拖延时间,“骆先生,允南他刚回国,这事还得由他再考虑考虑。”   “考虑?谁说我要考虑了?”   施允南迅速反驳,笑得意味深远。   他彻底看明白了,整个施家加在一块恐怕都抵不过骆令声的权势。   对方上门得出乎意料,一头雾水的施老爷子怕引火烧身,所以才一改之前的逼婚态度。   可施允南不是任由对方推来推去的工具人,既然这出戏改了唱法,那他这位主角自然要好好表现。   “骆先生既然代表骆氏来提亲,那容我多问一句,你是替那位骆少爷提亲呢?”   施允南的视线定格在骆令声的脸上,俯身笑吟吟地凑近,“还是替你自己提的?”   “骆先生的答案不一样,我考虑的结果也不一样。”   这后半句话,施允南上扬的尾音像是带了小钩子,落在别人耳朵里完全就是赤裸裸的调戏。   “……”   全场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清。   施家全体慌了神,就连陪同骆令声前来的下属们也都强憋着惊讶。   卧槽,这施二少爷太野了吧!   居然敢问家主是不是替自己提亲?这是嫌命太长了?还是脑子不灵光将玩笑打到了老虎的头上?   众人都做好了骆令声会黑脸的准备,没想到他只平静地问了一句,“这两者的答案有什么区别?”   “如果你是替那位骆少爷来提亲,那么不好意思,要多远滚多远。”   这最后六字,又是一枚隐形炸弹。   居然敢让骆令声‘滚’?   这是成心想拉整个施家陪葬吧?   施老爷子被这段对话激得就快心脏病复发,“施允南!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赶紧给骆先生道歉!”   施允南听见老爷子慌里慌张的斥责,得逞般地勾了勾唇,心里涌上一抹久违的快感。   看来权势果然是个好东西,高一头就被能压得人低头哈腰,又慌又怕。   不是逼他和骆家联姻吗?不是执意让他乖乖听话吗?   虽然还不能百分百确定梦境的真假,但他还记得,要是逃了这回的骆家联姻,只会沦为自己不幸人生的转折。   好啊,那他就换一种玩法。   骆令声捕捉住他笑里的嘲讽,那双藏在镜片下的锐利目光仿佛洞悉了一切,“是我本人提亲的话,又怎么样?”   骆令声没有当众发飙,反而还顺着施允南的话题继续?   站在最末的谢可越眼看着发展完全脱离了预料,终于变了脸色。   那位骆家少爷是个花心风流的纨绔子弟,但骆令声是有权有势的一家之主,这背后的利益链天差地别。   施允南和骆少爷结婚,是被迫牺牲自己的幸福。   但他要和骆令声扯上什么关系,那就是一步登天,连带着他在施家的地位都会跟着水涨船高。   谢薇瞧见自家儿子的神色,显然也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允南,谢姨知道你平日在国外玩得疯,这个年纪还没玩够、不想结婚,但你的少爷脾气怎么能在骆先生面前胡闹?听话,不能没了分寸。”   这话听着是苦口婆心的劝解,实际上在阴阳怪气的内涵,巴不得骆令声看清他的‘本性’,将他厌恶到悬崖谷底。   笑死,果然人一着急,说话的段位都要跟着变低。   施允南直起身子怼了回去,“我和你什么关系,哪里轮得到你说话教训?”   “你……”   谢薇还企图开口,结果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骆令声的视线。   男人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露出镜片之下更为冷骇的目光,“我都没觉得他在胡闹。”   一句话,彻底终结了施家人开口阻拦的可能。   骆令声解决了这些杂音,这才抬眸望向了施允南,破天荒地重复,“施二少爷,你还没回答我,我本人提亲的话,配得上吗?”   目光交汇间,施允南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奇异又微妙的配合。   不管骆令声是出于何种目的顺着他,这会儿都是暗中帮了他大忙,堵死了施家人的嘴,也能让他顺理成章地离开这个会‘吃人’的家。   “当然配得上。”   施允南眼睛亮亮的像是得逞的小狐狸。   这戏台子都搭到这里了,不继续演下去多可惜?   他重新为骆令声蹲了下来,语气神态上竟有些自来熟的亲昵,“婚宴时间定好了吗?老公~”   语不惊人死不休。   全场都被施允南的这声称呼给震在了原地,骆令声的下属们差点以外自己在做梦——   婚宴?老公?   这施二少爷真敢想!也真敢喊!   家主今天怎么一反常态地不发脾气?要是放在平常,那些打着肮脏心思的人早就完蛋了。   施老爷子同样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最不受自己重视的孙子,居然就这么和骆家家主攀上了关系?这也太离谱了!   骆令声不说话,没人敢抢拍子。   死一般的寂静还在蔓延。   施允南眨巴了一下眼睛,笑中藏着催促,“嗯?”   骆令声盯着眼前人的笑颜,指尖微妙摩挲了一瞬,定定给出回答——   “不如,就今晚?”   作者有话要说:   #演戏气人的南小狐狸:嗨!老公!   #某位家主外表稳如老狗,实际上内心暗爽得开始跳起了抖腿舞(x不是,我瞎说的 第4章   眼见这这段玩笑似的联姻成真,谢薇顿时又跳出来,“这怎么能行?也太儿戏了!”   “儿戏?不是你们执意要我进骆家的门吗?”施允南挺起身子,眼里只剩下明晃晃的嘲讽。   “原先我不同意,就数谢姨你劝得最起劲,我现在点头答应了,你反倒争着抢着替我拦三阻四?怎么?现在这‘福气’谢姨是打算替自家儿子要了?”   经过刚刚餐桌上的确认,施允南对这个家里的人算是厌恶到了极致,这一会儿说起话根本不留情面。   谢薇心里的隐秘被直白戳破,面泛尴尬地杵在原地。   “允南,我妈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谢可越站出来维护自己母亲,又将目光投向家里的长辈提出关键,“只是此骆家并非彼骆家,这不合礼数吧?”   按照辈分来说,那位骆家少爷还得喊骆令声一句‘小叔’。   沉默已久的施老爷子终于开腔,“骆先生,我们施家之前已经和骆二爷他们说好了两个孩子的婚事,你这临时……传出去我们也难办啊。”   骆令声临时插了一脚,本来就不合规矩。   最重要的是,施允南和骆家少爷结婚,施家还敢讨一些商业上的利益。   如今这对象换成了骆令声,除非后者自己乐意,谁敢硬着头皮向他讨好处啊?   “你们两家既没派发请帖,又没举行订婚宴。你们不乱张扬,这事能传到哪里去?”   骆令声抬了眼,言语里藏着绝对的压制,“即便传出去,谁敢对我骆令声的私事嚼舌根?”   施允南饶有兴味地盯着骆令声,越发觉得这个男人对自己的胃口,“爷爷,我和骆先生现在算是两厢情愿,喜事一件啊,不丢人。”   最后三字的语调,就跟打了波浪似的。   施老爷子气结,“你……”   “二房那边我自然能交代,就不劳施老爷子费心了。”骆令声戴回金丝眼镜,拦了这无休止的阻挠。   他的指尖在轮椅把手上点了点,“秦简。”   “家主,我明白。”离得最近的斯文助理应了一句,又迅速让出了两侧的道路。   骆令声发动轮椅转身,还特意看了一眼施允南,“走吗?施二少爷。”   “当然。”   施允南回答得干脆,头也不回地就跟着对方离开了家。   施老爷子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头一回有了不踏实的感觉——   一直以来,施允南和这个家的感情算不上深厚,就算他和骆令声这位帝京公认的大人物扯上关系,也不见得施家全体就跟着登了天。   他反而还怕,野了心的施允南会成了施家日后的变数。   “施老爷子。”助理秦简递上一份厚实的红册,点头示意,“既然摆明了是提亲,还请您收下我家家主的一点心意。”   施老爷子没想到骆令声会准备这些,回示意施盛接过。   “多谢骆先生。”   “倒不用着急着谢。”秦简抬手制止,笑得表面又客套。   “家主的意思是——这笔彩礼能不能用、要怎么用?有些话该不该说、该怎么说?施老爷子心里有数。”   秦简惯会拿捏人心地停了两秒,“要不然,家主的这份彩礼给得出去,也能变着法地从施家公司里讨得回来。”   施老爷子面色一僵,“明白,请骆先生放心。”   秦简礼节性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谢薇等他走远了,才拍了拍胸口,“不过就是骆令声身边的一个年轻助理,居然能摆出这种气势唬人?真当我们施家是好欺负的?”   “就你有嘴?说够了没!”   施老爷子狠狠地瞪了过去,堆积在心里的怒意终于当着自家人的面爆发了出来。   “你看看你出的馊主意,说什么让施骆两家联姻、好换得一些商业上的利益?现在好了!招惹上了骆家那位最不该惹的!你们还没听明白那助理的意思?”   从此刻起,骆令声会派人盯着施家的一举一动。   这份彩礼根本就是动不得的烫手山芋!是一枚不定期会被点燃的炸弹!   要是施家敢借着这场联姻胡来造事,他这尊大佛就能一脚把施家给踩灭了!   这一次,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施老爷子越想越怄火,偏偏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在这件事上的过错,“谢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蠢妇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那骆家少爷是个花天酒地的纨绔,施允南要是和他联姻,和所谓的‘福气’根本沾不上边。   “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气,要不是看在你教出了一个好儿子,这个夫人位置哪里轮得到你来坐?”   骂声洪亮通天,连躲在房间里的佣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谢薇整张脸青了又白,恨不得直接找个地洞钻下去。   直到施老爷子和丈夫相继离开,她才忍无可忍地怨怼,“我呸,那个温闵倒是个名门闺秀,只可惜她人死了快二十年,连骨灰都不剩了!”   谢可越蹙起眉头,“妈!你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我就是气不过!”谢薇凑近了一些,不安心地问,“儿子,这施允南突然就攀上了高枝,我们怎么办啊?”   谢可越眸光有了一瞬的变化,半晌才硬气回话,“担心什么?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爷爷只是在气头上骂你,又没将你赶出家门。退一万步说,就算现在离了施家,你还怕我养不活你?”   谢薇听完又有些得意,“那是!”   她这辈子就生了一个宝贝儿子,从小就是天才。   谢可越的眼光很毒辣,大学时期就变着法地偷摸赚钱,他在施老爷子面前藏着锋,实际上暗中的资产不容小觑!   哪里是施允南那种整日吃喝玩乐的浑小子能比的?   ……   车子驶出了施家的片区。   施允南轻快笑了笑,这才对着一旁的骆令声说,“刚才多谢骆先生的配合,要不然我还得和老爷子费上一阵功夫。”   他视线飘到车窗外,又对开车的秦简说,“助理小哥哥,你随意靠边停下,让我下个车。”   秦简瞥向后视镜里的骆令声,“停下?”   “不用停,开回家。”   “是,家主。”   施允南听见两人的对话,笑容凝滞,“骆先生?”   骆令声对上他发懵的视线,说,“施二少爷可能误会了,骆某刚刚是实打实地向你提了亲。”   施允南着实反应了两秒,惊讶之余,又有些疑惑,“要是没记错,我们俩是第一次见面?”   “虽说这世上有一见钟情,但一见钟情到当天闪婚?骆先生不像是这类会感情用事的人。”   施允南侧靠在座椅上盯着骆令声,盯着盯着就多出一丝玩笑,“不过,真要是认识一小时就闪婚,我们两人到底谁亏谁赚呢?”   说实在话,骆令声长这一张男女通吃的俊脸,要是真成了闪婚对象也不亏。   只不过,施允南口头没着没边,但心里是个拎得清的。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更何况还是骆令声这样高颜值的黄金馅饼。   一个不小心,馅饼变陷阱。   面对施允南的打量,骆令声选择开门见山。   “我需要一个合适对外公开的伴侣,施二少爷既然自己撞了上门,演起戏来又是一等一的真本事,不如考虑一下跟我合作?”   “骆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合约闪婚?”   “嗯,拿钱办事、酬劳你定,在合约婚姻期间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吃穿用度也不会缺了你。”   “是吗?”施允南轻笑,不反对也不赞同。   “但现在这车子不停歇地往骆家开,不知道的,还以为骆先生玩的是‘强取豪夺’一出呢。”   “你可以拒绝。”骆令声回答,目光微微扫视,“只不过二少爷从施家两手空空地离开,原本打算去哪里?”   施允南经他一提醒,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糟了。   他早先被气过了头,证件和行李都还在施家留着,没有身份证件出行就容易处处受制。可他好不容易才从施家出来,压根不想回去找不痛快。   骆令声将他的心思猜了个十成,“落在施家的行李我会让人替你去取,在这之前施二少爷不妨先跟我回骆家?”   “我可以给你考虑的时间,无论最终是离开还是合作,都由你说了算。”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根本找不出拒绝的点。   怪不得连施老爷子都要让上三分,骆令声除了权势和地位,这脑子转得也厉害得很。   施允南见状,坦然接受,“行吧,多久到骆家?”   “半小时左右。”前排的秦简回答,“施二少爷昨天才回国?如果时差没倒回来,可以稍微睡一会儿。”   施允南低应了一声。   他昨晚的确没睡好,不过不是因为时差,而是因为那个逼真的原书梦境——   自己只是活在书中、下场悲惨的配角?   施允南觉得这违背科学的事多少有些离谱,但眼下已经过一轮验证的他必须有所防备。   他打开手机的加密备忘录,边回想边记录,飞速列出了一串重要时间、人物和剧情点。   施允南有自己的傲气,做不到为了‘改命’就去巴结谢可越。当然,他也没打算像原书中那般贸然针对,总得再观望观望。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既然选择当了真,多掌握一些梦境细节总归稳妥些。   不过写着写着,施允南就发现了一个原先被自己忽略的节点——坐在他身旁的这位骆令声,竟是原书后期的人物之一。   对方身为骆家家主,权势滔天,他手底下的集团横跨无数产业链。   这样的巨佬自然引起了‘原书男主’谢可越的注意,后者再三试图结识,但都以失败告终。   不成盟友,便成敌军,一成敌军就势必会败在谢可越的主角光环下。   在原书中,骆令声的结局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被谢可越设计陷害入了狱,原本就不便的双腿也在狱中被人彻底整残,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施允南沉闷地吸了口气,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骆令声的双腿上。   本该天之骄子,一朝跌落泥潭。   什么无良作者才能写得出这种情节?真够狠的。   施允南的注视太过直白而长久,骆令声在察觉的那一秒就沉了面色,“施二少爷,看够了吗?”   前排开车的助理秦简察觉这一情况,和副座的保镖紧张对视了一眼——   骆令声的双腿是他心头疤,旁人不可多看、更要避而不提,以往有人踩了雷,下场都不是一般的惨。   施二少爷从开始到现在,怎么尽野到老虎的头上拔毛?   几乎一瞬间,施允南明白骆令声会错了意。   要是换成其他人,恐怕早就慌里慌张地解释了,可施允南正相反,“骆先生,你这是先天留下的?还是后天留下的?能治好吗?”   或许是性格使然,施允南的讲话声总是透着一股轻巧的笑意,宛如春末夏初时的风。   既能吹凉燥意,又能烘暖人心。   骆令声蕴着一抹复杂,反问,“和你有什么关系?施二少爷。”   “怎么没关系?如果我们协议闪婚,那我有必要了解一下骆先生的身体情况。要不然,以后别人问起来容易露馅了。”   “没人敢问这事。”骆令声语气缓和了一些,还是避开了问题。   行吧。   不乐意说就不问了。   施允南没再追问答案,他望着骆令声完全长在自己心坎上的身材和长相,煞有其事地啧啧两声。   “怪不得西方国家总说,上帝是会嫉妒太过优秀的男人。”   “骆先生坐着的气势就压了旁人一截,要是再站起来,全天底下也没人比得过你了。”   解释的彩虹屁说着说着,就存了挑逗的心思,“不过治不好也没事,我就是担心骆先生未来真正的另一半……”   施允南笑眯眯地凑近,丢下最后半句,“听说脐橙久了会吃力。”   “……”   突如其来的浪话,搅得整个车内的气氛一变。   前排偷听的秦简一时没忍住,一个油门飞了出去。   骆令声完全没顾上助理飚快的车速,他沉住呼吸,目光深邃一片,“施二少爷,你……”   “我说话外放惯了,以后还请骆先生得多担待啊。”施允南抢断,毫不掩饰自己调侃得逞的乐意。   骆令声捕捉关键词,“以后?”   两人的视线重新对上,各自埋着想法。   “嗯,骆先生不是想找我假扮‘结婚对象’吗?”   施允南脸上的笑意依旧,只是眸底藏了一丝判断后的冷静,“我同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南小狐狸:听说脐橙久了会吃力。   #家主OS:吃不吃力这事以后你会亲身体验过的。 第5章   五分钟后,车子开进骆氏庄园。   施允南观赏着两侧的草坪绿植和浮雕喷泉,嘴角一挑,“还真是有钱人的派头,骆先生。”   “家里几辈人留下来的地皮,反复开拓修建后就成了这样。地方是有些大,到时候让管家带你转转。”   骆令声的回答一如既往的低沉悦耳。   “骆先生就不好奇我这么快同意和你‘假结婚’的原因?”   施允南回过头去看他,明晃晃地试探,“万一我是看上了骆氏这滔天的家产,企图假戏真做从中分一杯羹呢?”   车窗外的风卷起了他一缕发丝,扬啊扬的,轻易晃得人心醉。   骆令声别开视线,声线莫名低了些,“不好奇,这个提议是我开的头,你选择接受就够了。至于想要从我眼皮子底下分走骆氏家产,那施二少爷得有天大的本事才行。”   话落,车子在主宅前停了下来。   同车的助理和保镖快速下车,一人打开后排车门,一人放置轮椅。   “家主,到了。”   “嗯。”骆令声明显习惯了他们的行为,借力从车位挪到了轮椅上。   施允南垂眸注视着这个动作,饶有兴味地挑了一下眉梢。   很快地,一个上了年纪的管家带人迎了出来,“家主,您回来了,一切还顺利吗?”   骆令声低应了一声,目光投进车内,“下来吧。”   管家顺着他的视线探去,才发现了静坐在车里的施允南。   他的眼底涌现一抹波动,语调似乎跟着起伏,“家主,这……是施二少爷?”   施允南下了车,随手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扎了个小揪揪,这才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施允南。”   “之所以出现在这儿,是因为我和你们家主‘一见钟情’,又‘一拍即合’打算结个婚。”   话里的打趣尤为明显。   管家一怔,“这……”   “嗯,从今天起,他就是这个家里的主人之一。”骆令声平静宣布出一件大事。   “秦伯,你吩咐下去,让家里的佣人们都注意着点。”   秦伯算是见过世面的,很快就稳住情绪,“是,家主。”   “秦简,你和袁猛再去一趟施家。”骆令声吩咐下属,又将询问转向施允南,“你落了多少东西?”   施允南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就一个已经收拾好了的行李箱。”   秦简点点头,刚准备转身上车就听见施允南补了一句,“等等,左侧床头柜第二格应该还有一张合照,麻烦也帮我取一下。”   声线里少了份玩味,多了份重视。   秦简瞥了骆令声一眼,迅速应话,“好的,施二少爷。”   眼见着助理上了车,骆令声才操控着电动轮椅,“进屋吧。”   “是,家主。”   为了配合靠轮椅出行的骆令声,进门的阶梯边上刻意修了缓坡。   管家带着一行人跟在骆令声的后头,没有半分逾越。   施允南站在原地,莫名多了种‘进豪门’的实感。   他之所以会答应和骆令声的‘假结婚’合作,完全是出乎对原书梦境的考量,判定一件事物真假都需要时间,他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让他留在国内静观其变。   骆令声主动给他送上了一个顶尖好身份,他何必拘着不答应?   换句话说,如果他梦到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在某种程度上骆令声和他称得上一句‘受害者联盟’,未来真遇到了事,说不定两人还能互帮互助。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骆令声长得多带劲啊,和这种天菜级别的帅哥住在一个屋檐下?还能借着‘假结婚’的名义吃穿不愁?   全天底下上哪里找这么好的工作?   上岗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他施允南千百个乐意!   ……   午后。   秦简走近训练室的时候,骆令声正架着复健装置辅助训练,除此之外,腿上和身上还贴着好几条监测数值的仪器。   陪同的私人医护人员进行着专业记录,秦伯战战兢兢地站在边上,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跌在地上。   骆令声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剧烈的痛苦被他强行压在眸底,只有偶尔溢出的闷吼声,压抑的就像是被困在方寸之地的野兽。   大量的汗液浸湿了他身上的运动背心,勾勒出了保持良好的身材,单看手部流畅的肌肉线条,很难想象他身体的真实情况。   这是骆令声每周都要进行的复健,每回的痛苦程度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的。   主治医生示意护士推上轮椅,“家主,到距离了休息吧,要给你腿部进行放松。”   骆令声一言不发地坐下,任由热汗在他的脸上肆虐。   简单五米路花了大半天的功夫,也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数值怎么样?”秦伯递上毛巾,关切。   “和上次比起来,没、没多少变化。”主治医生回答。   他望着骆令声的脸色,又加紧补充上两句,“不过也不是没希望,复健本来就是持久战役,没有退步就是最大的进步,家主你……”   “够了,我知道。”骆令声沉声喝止,他凝视着自己的双腿,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鸷里。   训练室里迅速冻在一片低气压里,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触了逆鳞。   也不知过了多久,骆令声才沙哑开了口,“今天就这样吧,你们医护都先回去。”   医护人员如释重负,立刻收拾好离开。   骆令声察觉了一旁的秦简,“从施家回来了?”   “嗯,我身边跟着个能打的袁猛,施老爷子他们不敢拦,很轻易就将东西取了过来,刚刚已经给施二少爷送过去了。”   骆令声想起一事,“他让你取的合照呢?”   “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孩和一个女人,我怕涉及到施二少爷的隐私,没有拍照留证。”   “应该是温闵夫人生前和他们两兄弟的照片。”秦伯说。   骆令声沉默了几秒,“秦简,你把所有需要我亲自审批的集团文件整理出来,我晚上处理。”   “好的,我现在就去准备。”   训练室的门被重新关上。   秦伯陪着站了一会儿,才语重心长地说道,“家主,你真的考虑好和施二少爷结婚了?他怎么会同意的这么爽快?”   “假的,协议而已。”   秦伯神色复杂了一瞬,“家主,你这又是何苦呢?他知道你……”   骆令声拦住管家未尽的话,“他不知道,也不用知道。”   “……”   气氛凝结了一瞬。   骆令声拿毛巾擦了擦汗,遮住双眸里溢出的戾气,“秦伯,你不用拿我当什么好人。”   “我得不到的,也看不惯别人得到。我想要的,想方设法也得绑在自己身边。”   哪怕只是协议,也好过从头到尾一场空。   “他人呢?”   “午饭后就一直在客卧休息,没出来过,施二少爷的适应能力倒是很强。”   “从小被施家当垃圾一样丢在国外……”骆令声低声凝住话,不悦地将手中毛巾丢入筐内。   “我洗个澡,你去喊他吧。要是休息够了,下午四点跟我们出门一趟。”   “明白。”   ……   房门敲响时,施允南刚刚睡醒。   昨晚梦境后的疲惫和颠倒的时差,在这一刻全部拨回正轨,他欣然接受了管家的出门邀请,简单洗漱后换了一套衣服出门。   还是早上那辆车子,骆令声已经坐在车位上了。   男人换了一身衣服,深蓝色的薄衬衫显得禁欲十足。   施允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也是深蓝色打底的泼墨印花,当即乐了,“骆先生,没想到我们这就穿上同色情侣装了?够默契的。”   施允南又点了点自己的耳垂,“对了,还有这儿……”   骆令声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是一枚墨蓝色的耳钉。   对方似乎很喜欢花衬,领口大大咧咧地松开,偶尔随着动作露出藏在衣料之下的细腻皮肤和精致锁骨,过长的发丝微卷着垂落,再戴着寻常男性少有佩戴的耳钉。   衣着打扮和日常言行格外一致,野得招人注意。   骆令声面不改色地推了推镜框,转而吩咐,“袁猛,开车。”   “是,家主。”   施允南往前排看去——助理秦简不在,原本坐副驾的保镖这会儿开车,轮到管家坐在一旁。   “我们去哪儿?”施允南半点不紧张,“骆先生不会真准备了订婚晚宴吧?那我这一身穿着可太随便了。”   “不是。”骆令声的回答透不出一丝水,“到了就知道。”   “行吧,作为一个合格的‘结婚对象’,我现在就是骆先生的人,肯定得乖乖听你的。”   上岗入戏很专业,假意调情的话张口就来。   骆令声短暂瞥了他一眼,眸底掠过一抹微妙笑意。   嗯。   是挺会装乖的。   …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一家国际化的精英幼儿园。   一排望去,豪车遍地。   骆令声坐在车里没动,只是让管家秦伯带着施允南下了车,入园检查很严格,两人做了一系列的登记才被放了进去。   施允南跟着管家身后,由着他轻车熟路地带到目的地。   “施二少爷,到了,还没到夏令营的放学点,我们再等等。”   两人隔着一扇落地玻璃窗,内部的操场游戏区里,一堆五六岁的小孩正玩在一块。   “我们接谁?”施允南拧了拧眉,“……骆先生有孩子了?”   “是他的小外甥。”秦伯看出施允南误会了,指出解释, “你看,在那儿捧着书。”   施允南眉头一瞬舒缓,顺着秦伯的视线探去。   游戏区的最外围,一位穿着制服的小男儿就坐在小木椅上,头发卷卷的。他捧着一本比脸还大的英语故事书,看得格外认真。   这少年老成的模样,和周围嬉戏玩闹的同龄人显得格格不入。   施允南无意识地低笑了一声,改口问,“他爸妈呢?怎么不来接?”   秦伯沉了一口气,“……死了。”   施允南惊讶蹙眉。   秦伯从玻璃窗的模糊映照里观察着他的神色,低声吐露往事。   “四年前,一场车祸,四死一伤。老爷夫人当场就没了,大小姐和姑爷也没能抢救回来。”   施允南联想到什么,“那‘一伤’是骆先生,那他的双腿……”   “是,捡回了一条命,但腿伤太严重了。”秦伯苦涩摇了摇头。   施允南问,“意外事故?还是人为?”   “人为。”秦伯没有瞒他,趁着等待的片刻低声讲述,“骆老爷子突发心梗去世,他膝下的子孙免不了争家产的心思。”   骆老爷子是骆家前任家主,也是骆令声的爷爷。   一世活到九十七岁高龄,到死都不愿意将手中的权势往外挪。   施允南不赞同地哼了一声,“争到你死我活的份上?这骆家家主的位置,和那古代皇位有得一拼。”   “不,老爷和夫人生前不是爱争权夺势的人,他们知道骆老爷子死后少不了明争暗斗,才想着出国旅游避避风头,结果被大房算计在去机场的路上……”   骆老爷子威风了一辈子,前后娶了两任妻子,膝下孩子三男一女。   骆令声的父亲是续弦所生的老来子,所以格外受到骆老爷子的宠爱,但他和其他三房兄姐隔着岁数差,实际上也没有多亲近的血缘关系。   原以为主动退出争权就可以相安无事,到头来还是抵不过人心算计。   好人没好报,是真的。   权势会蒙蔽一切良心和亲情,也是真的。   “少爷侥幸在车祸中捡回一条命,但谁又能无视家人被算计死去的仇恨?我看着他一步步越陷越深、行事作风变得越来越狠。”   秦管家今年已经五十来岁了,年轻时跟着骆令声的父亲,可以说是看着骆令声从出生到长大的。   他心疼骆令声在争权的旋涡里越陷越深,但也明白事情无法回头。   在这样的顶尖豪门里,不争,只会被算计得更惨。   终于,骆令声成为骆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家主,而他的旁支亲戚各得各得下场——   一房全家入了狱,三房被设计到破产,只有帮衬过老爷夫人丧事、凡事又甘做缩头乌龟的二房在集团中捡了个位置。   施允南大致了解完前因后果,目露赞赏,“挺好的。”   “什么?”   “我说,骆令声挺好的。”   旁人不招惹他时,放得下权势名利,透明的隐而不发。   旁人伤他害他时,又能将自己化为长枪利剑,在吃人的权势场里杀了个对方片甲不留,一朝占领制高点。   狠吗?   施允南并不觉得,笑笑。   他怎么还觉得这样的人生挺痛快。   秦伯暗中观察者他的表情,替自家家主询问,“您觉得家主的做法合适吗?”   “合适,他又没做错。”施允南的彩虹屁说来就来,“能在逆境中翻身,说明骆先生掌控局势的能力远超于众人之上。”   他停顿回想起骆令声的模样,笑容更盛。   “更何况,他还长得格外好看。” 第6章   恰时,放学铃声响起。   施允南望着乖乖找老师排队放学的小男孩,“他叫什么?”   “家里人都喊他小金鱼,大名叫骆今煜。”   “挺可爱的小名。”施允南笑笑,随口又问,“孩子跟骆家姓?他爷爷奶奶呢?”   “家主说服亲家二老,很早就将小少爷接过来抚养了。”   骆家权势滔天,如今又是骆令声当家,谁不想把孩子往更高的地方送?至于改姓这事,也是骆令声主动拿利益交换的结果。   秦伯说,“二少爷,你在这儿稍等一会儿,我去接小少爷出来。”   “好。”   施允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见秦伯领着小金鱼走了出来。   离近了看,骆今煜的脸肉嘟嘟,还带着点小奶膘。他带着顶幼儿园配置的小黄帽,好几撮呆毛往外飘,整一副可爱模样。   “小少爷,来,秦爷爷带你认识一个人。”秦伯看向施允南,忽地有点纠结起称呼。   家主和施二少爷暂时还是口头的‘婚姻协定’,喊得过于生疏或者亲昵都不好。   施允南觉着这小孩很有趣,主动弯腰捏了捏他的小奶膘,“小金鱼,初次见面,叫我声哥哥,给你买糖吃。”   “不要。”小金鱼板着一张脸拒绝,背着个小书包就朝外面走。   “……”   施允南少有地在孩子身上吃了瘪,哭笑不得地直起身。   两人跟着小金鱼一同往外走,秦伯低声解释,“施二少爷,你别见怪,小金鱼从小在家主身边长大,所以性子比平常小孩成熟一些。”   施允南全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哼声,“我看啊,肯定是骆令声这个当舅舅的整天板着脸,他一个小孩有样学样,也跟成了一个小大人。”   秦伯笑了笑,没反驳。   都说外甥像舅,如今这小少爷就是小时候家主的翻版。   车子还停在老地方。   走在最前面的小金鱼蹬着小短腿,企图吭哧爬上车。   施允南见此,走近直接揪着他的衣领一提,“走着,上去!”   “……”   突然腾空的小金鱼傻了眼,正准备伸手抱娃的骆令声也怔了半秒,眸底晃过一丝无奈,“施二少爷,哪有你这么拎孩子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揪小奶猫的后颈。   施允南耸了耸肩,“抱歉,没经验,顺手而已。”   小金鱼爬上后排的儿童安全座椅,微微红了脸,“舅舅,他是你的朋友吗?”   施允南闻言,挑眉暗忖——   何止是朋友?   接下来还得扮演‘男朋友’,甚至‘另一半’呢。   他刚准备再逗逗这小孩,结果就见骆令声回过身,一字一句地叮嘱,“是家人,以后他要和我们住一起。”   ……家人?   施允南听见这个久违又有些陌生的称呼,笑意猝不及防地凝在了嘴角。他垂眼掩饰,藏在裤袋里的手不自觉捏成一团。   “怎么不上车?”骆令声的询问传来。   施允南迅速抬头,嘴角又往上翘了些,“没想到骆先生入戏比我还快。”   这才认识第一天,就能称为‘家人’了。   骆令声沉默着,就一瞬不瞬地望着施允南——   对方就这么站在车门边上冲着他笑,即便掩藏得再好,笑里还是夹了一丝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落寞和错愕。   骆令声假装没有察觉地移开眼,第一次喊了他全名,“施允南。”   “嗯?”   “上车吧,回家了。”   六个字,像有魔咒似的。   施允南忍不住笑出声,突然觉得有滋味极了。   天上偶尔是会掉馅饼的,这不,他白捡了一个挺会说话的结婚对象。   ……   骆令声在施家应下的‘订婚晚宴’没能实行,原因很简单——   虽然两人口头协定了闪婚,但还没真走到这一步,另外时间上太仓促了,在外人看来容易显得‘假’。   一来二去,两人在无形中就达成了共识,暂且将这事往后挪挪。   晚餐安排在家中。   小金鱼一边胡乱舀着自己的鱼蛋羹,一边又止不住地瞥向施允南。   施允南由着他的小眼神打量了好一会儿,戳破,“小金鱼,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看?所以特别喜欢我?”   最后五个字,咬得又重又慢,显然是在故意逗小孩儿。   “我才没有。”小金鱼莫名其妙地羞红了脸,赶紧埋头扒拉着碗里的鱼羹,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施允南盯着他鼓鼓的小奶膘,极力忍住不笑,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小金鱼是在装成熟小孩,这内心就是好奇宝宝一个。   秦伯忽然出声关切,“施二少爷,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我看你没怎么动筷子。”   施允南摇头,“没有,我胃口本来就小。”   坐在主位的骆令声突然问话,“秦伯,厨房还有鱼羹吗?”   秦伯回答,“有的,小少爷爱吃鱼,我特意让佣人多备了一些。”   骆令声颔首,“给施二少爷上一碗。”   施允南眼色下意识一亮,嘴上不承认,“不用,小孩子吃的东西,给我做什么?”   骆令声看向他,藏在镜片下的双眸多了一丝兴味,“是吗?我看你盯着今煜的鱼羹都快馋出火了。”   “……”   施允南难得有种被人看穿的窘迫感,心虚地咳了一声。   秦伯了然笑笑,连忙转身准备去了。   很快地,一碗香喷喷的鱼蛋羹就摆在了施允南的眼前。   蒸熟的鱼肉拨除了鱼刺,捣碎后再搅进加水蛋液里二次蒸熟,最后淋上点麻油,香喷喷得不像话。   小时候的施允南爱吃鱼,又时常不小心卡着刺,这道菜也是施母经常给他做的。   后来母亲去世,没人管的施允南两次三番在饭桌上吃鱼时卡了刺。久而久之,他就把最爱的食物封存在了记忆里。   施允南忍着情绪胡吹了一口额前的碎发,没急着动筷。   “吃吧,不能浪费。”骆令声忽然对着自家外甥发了话。   小金鱼飞速将自己的碗扒了个底朝天,有样学样对施允南说,“你也不能浪费。”   “谁说我要浪费了?不吃白不吃。”施允南哼笑回应,只是眼底流露出的满足感,活像个偷了腥的小狐狸。   一顿饭,吃得安静又格外和谐。   餐后的时间一晃而过。   晚上十点,施允南躺在相对陌生的卧室环境里翻来覆去。   颠倒时差还没调整回来,这一天又发生了太多的事,他实在没有悠闲心思见周公。   施允南随便找了件外套披上,打算趁着夜色外出散散步、消耗体力,结果他刚出房间没几步,就在拐角处撞见了一抹身影——   本该乖乖睡觉的骆今煜哭红了一双眼,无措又委屈地站在自己的卧室门口。   孩子总归是孩子,白天装得再像大人,遇到难事还是会显露本心。   施允南靠近他蹲下,“怎么哭鼻子了?”   小金鱼抹掉眼泪,一个劲地摇头不说话。   施允南实在没什么带孩子的经验,“为什么哭?我带你去找舅舅?还是找秦爷爷?”   “不找舅舅,他不喜欢我哭。”小金鱼憋了几秒,还是没能忍住心里话,“我梦见妈妈了。”   “……”   施允南的心因为这句话发紧,他干脆抱着小金鱼回房间,试探着问,“你记得她的样子?”   “照片上有,梦里也有。”小金鱼委屈巴巴地抽泣着,“为什么其他小朋友都有妈妈爸爸,只有我一个人没有?”   施允南将他放稳在床上,“谁说的?我也没有妈妈。”   小金鱼眨巴了一下泪眼,“你和我一样?”   施允南替他拢好被子,语气不自觉低软,“嗯,我们一样,不过我知道她们在哪里。”   “在哪里?”   施允南学着记忆里的母亲,轻抚着小金鱼的额头。   眸中的眷恋一点一点升了起来,他像是在哄小孩,又像是在回忆曾经的自己。   “她们在天上,是星星,抬头就能看得见。”   “舅舅也这么说。”小金鱼闷闷嘟囔,小手拢住施允南的衣角,“你以后真的要和我还有舅舅住一起吗?像家人一样?”   “嗯,天天抢你的鱼蛋羹吃。”   “不用抢,我和你分。”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两人没聊几句,小金鱼就又睡了过去。施允南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一出门对上了守在门口的骆令声。   男人自从晚餐后就进了书房,直到现在才重新见了影。   施允南看着眼前人,霎时换了一副揶揄的表情,“这不到一天,骆先生在门口堵了我两回了?怎么不进屋?”   “看你哄得挺好。”骆令声怕吵醒屋内的人,声音放得很低,“今煜还小,偶尔睡醒难免会哭,麻烦你了。”   “不麻烦,骆先生找我假扮结婚对象的原因之一,应该是为了他?”施允南早有猜测。   骆令声没有否认,搭在扶手上的指尖虚虚地敲着,“一来为了挡住那些带着目的的烂桃花,二来也的确是为了今煜。”   他看向自己的双腿,眸色渐渐发深。   “我行动不便,没办法陪着他参与园内的一些活动,秦伯上了年纪,找下属陪同也不太好,所以需要一位正规合法意义上的家长。”   “不找异性是因为不方便,今煜没什么安全感,而且后续协议到期离了婚,也容易对女方的声誉造成影响。”   一字一句的理由陈述,逻辑清晰地让人挑不出毛病。   施允南低笑着,弯腰寻求和骆令声的视线平视,“骆先生,你还有第三个理由吗?”   头顶的灯光在他的纤细睫毛下撒下一片朦胧光影,轻颤着扫在人的心坎上,空气中透着一股子迷离的暧昧。   骆令声看似沉着的眸底暗藏着汹涌的波涛,他静坐在轮椅上否认,“没有,就这两点理由。”   “结婚是很慎重的一件事,即便同性婚姻,也不代表百分百就没伤害。所以,我希望施二少爷考虑清楚了,别等协议生效后又后悔。”   “后悔?怎么可能。”   施允南伸出手指摆了摆,指尖刻意地几乎要触上骆令声的薄唇。   快要相触的瞬间,骆令声宽大的手掌拿捏住他的指尖,制止,“施二少爷。”   男人的掌心有点热。   调戏失败的施允南遗憾地叹了口气,改口回答,“骆先生,我是个成年人,有权对我自己的人生做主并且负责。”   他不在意骆令声‘假结婚’的多种理由,正如此刻的他也藏着需要‘假结婚’的秘密原因。   “我的行李证件,你让人给我取回来了。”   施允南没急着抽离自己的手,指尖反倒在骆令声的掌心勾了勾,撩拨着给出答案——   “那么明天,我们就可以去领证了。” 第7章   次日一早。   施允南坐在民政局的等待大厅,心情难得有些微妙。他没想到,这辈子首次领证居然会是这种情况——   和一个认识不到两天的人,协议,闪婚。   如今社会开放,无论是异性还是同性都已经合法可婚,就连领证的手续也简略到只需要本人拿着身份证到场。   今天不是周末,看了他一眼,也不是有着特殊字数含义的日子,赶着来领证的情侣不是很多。   骆令声坐在轮椅上,“很紧张?现在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施允南无所畏惧地摇了摇头,“白捡一个帅气多金的结婚对象,我有什么可后悔?”   假结婚而已,他又不会少块肉。   紧闭的大门打开,负责引领流程的工作人员喊话,“下一对新人可以进来拍照了。”   下一秒,她的目光就凝在了骆令声的身上,脸上的惊艳和遗憾交替浮现——   坐轮椅?   长得这么一表人才,怎么就伤着腿?可惜了。   施允南早就注意到了她的打量,出声提醒,“小姐姐,到我们了吗?十四号。”   工作人员的目光往边上一移,看见施允南的容貌后,又暗自感慨——这对长得可真帅,就冲这双腿不便还能领证结婚的,多半是真爱无疑了。   “是,进来吧,先拍照后填资料。”   骆令声闻言,自顾自地操控着轮椅进入了室内。施允南察觉到了他下降的情绪,眸光一晃跟了进去。   拍摄台布置的很简单,墙上挂着一块大红色的幕布当背景,就连摄像机位也是固定好的。   摄影师瞧见骆令声的情况,先是主动搬走了一张椅子,又将另外一张椅子调整到了和轮椅同意的高度。   骆令声全程不说话,脸色不太好看。   跟随前来的助理秦简和保镖袁猛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感到紧张——   家主最讨厌被人‘特殊对待’,这位摄影师好心办事却处处踩雷,就差把‘因为你腿脚不便,所以优先配合你’这话说出口了。   施允南在这种事情上还真什么经验,坐下问,“我们就这样坐着并肩拍?”   “是的。不过这位先生,你最好把头发扎一下,别挡了脸。”摄影师建议,青年的头发长度不算碍事,但他的脸蛋很精致,全部露出来更好看。   施允南点点头,从裤袋里摸索出一根小皮筋,他余光瞥向板着脸的骆令声,不等工作人员递上镜子就凑到了男人的跟前。   施允南拉住轮椅靠手架,摆明了藏着逗人的坏心思,“等等,你先别动。”   两人的距离骤然被拉近,近到温热的呼吸都悄悄打卷儿。   骆令声藏在衣服下的后背一板,“你做什么?”   “拿你的镜片当镜子,很快就好。”   “……”   骆令声望着近在咫尺的脸,默许了他的行为。   青年的皮肤透白得不像话,那双如杏的双眸亮晶晶的,鼻峰生得挺而好看,再往下,淡色的唇微启了一条缝,似乎还能窥得那粉嫩的舌头。   敞开的衣领像是无声的勾引,蛊惑着旁人的目光往下探。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又像把勾人的事情做了个遍。   “骆令声,怎么办呢?”扎完头发的施允南低喃着他的名字,眸底满是得逞后的狡黠,“你现在满眼都是我。”   骆令声凝视着施允南,脸上没有泄露任何多余的情绪,就在对方得意洋洋准备后撤时,他却有了动作——   骆令声反拢住眼前人的手腕,声线沉沉,“你也别动。”   施允南一怔,“什么?”   忽然间,骆令声伸手探向他的领口,将未系好的两颗纽扣慢慢系上。   他的手指细长、指腹却带着一层薄茧,偶尔触及衣下皮肤时,那一闪而过的微凉和酥麻让施允南不由自主地乱了呼吸。   “……痒。”   施允南下意识地想躲,骆令声反而跟了上去。   他向来冷静的眸底掠过一丝暗芒,像是盯紧了在他领域里放肆的猎物,“只许你由着性子胡闹,我略微动一下就受不了?施二少爷,到底是谁没了分寸。”   “……”   施允南被他堵了话,难得老实了两秒。   这下骆令声满意收回手,“好了,可以拍照了。”   “再等等!”回过神的施允南不甘示弱。   他迅速摘下了骆令声的金丝眼镜,指尖有意地顺着他的眉峰划过,找回自己的主场,“骆先生,我觉得你不戴眼镜更好看。”   离得最近的摄影师看得一阵脸热——   这对臭情侣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这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但又黏黏糊糊的调情气氛,简直快要没眼看了!   施允南没瞧见摄影师的反应,继续说,“这可是我们第一张合照,得拿出最佳状态,说不定我以后还要拿出来显摆呢。”   他冲着骆令声眨巴了一下眼,仿佛两个人不是为了协定假结婚,而是真的打算依靠着这张证件过一辈子。   骆令声没有拒绝,“好,先让秦简拿着。”   “嗯。”   被点名的秦简迅速上前,接过东西后又退到了一边,“发现没?家主的心情变好了。”   身侧的袁猛不吭声,只点了点头。   两人作为骆令声贴身的助理和保镖,是最懂看脸色的。   比起刚进屋那一会儿,骆令声的情绪显然由阴转晴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施二少爷?真是奇了怪了。   半小时后,两人将红本本拿到手。   施允南慢悠悠地走出民政大楼,将一颗奶糖塞入自己的口中。局里为了表示祝贺,每对领证的新人都能拿到一份喜糖。   甜滋滋的,奶味很足。   一旁的骆令声借力从轮椅上回到车内,无声用眼神示意秦简。   秦简反应过来,拿出一张烫金VIP字样的银行卡递给了还没上车的施允南,“施二少爷,这是家主给你准备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两人一大早就签署了‘假结婚’的协议合同,如今所做的,不过是履行双方各自的权益。   骆令声补充,“这卡不限额,不过消费流水会实时传到我这边,只要你别违法,想怎么花都是你的事。”   施允南看了看骆令声,再看了看递到跟前的银行卡——   谢邀。   这就是进豪门的感觉吗?   施允南毫无负担地收下,笑得灿烂,“用一个红本换一张无限额的银行卡,看来我还挺值钱。”   骆令声习惯了他挂在嘴上的玩笑话,只问,“我现在要去集团开会,你一个人打车回家没问题吧?过两天我再给你配上专属司机。”   施允南耸耸肩,“没,只要你不怕我中途跑路。”   其实比起支配旁人开车,施允南更喜欢自驾的自由感,不过这话他没在骆令声面前提及,免得又戳了对方的伤疤。   一分钟后,车子扬长而去。   站在原地的施允南望着刚刚到手的银行卡,感慨低叹。   他活了二十五年,前七年是被宠着长大的矜贵二少爷,后续的人生从孤单无助,到习以为常,再到没心没肺。   施允南没钱时能省,有钱时也乐意花,他不执着于发财,对别人看重的施家家产更是不屑一顾。   如今这误打误撞地进了骆氏的家门,而且合法伴侣还是一家之主的骆令声,这事要传出去,也不知道得红了多少人的眼、拦了多少人的路。   “不争不抢地活了这么多年,结果还不是被那对母子算计来算计去?”施允南嘲讽了一声,敛起惯有的玩笑神色。   既然如此,那他就搅搅这趟浑水。   至于梦里的狗屁结局?要多远滚多远!   ……   施允南没急着回骆家,而是趁着空闲时间去了趟商场实体店。   这次回国突然,领证结婚更突然,既然选择了留在国内暗中观察,那总得购置一些个人的生活必备品。   施允南习惯了独自生活,做事也算有条理。他将自己所需的物件买齐,直接让跑配小哥帮忙送回骆家去了。   忽然间,微信通讯响了起来,还是那个熟悉的名字。   ——付子遇。   施允南想起什么,连忙接通电话。   通讯那头的付子遇开口一阵抱怨,“我说祖宗,你人死哪里去呢?我在机场等得黄花菜都要凉了。”   “抱歉,忘了和你说,我昨天临时有了计划改变,没坐飞机回去。”   那头的付子遇磨了磨牙,拿他没办法,“我真服了你,说吧,什么计划改变啊?施老爷子不逼你联姻订婚了?”   “不是,但我结婚了,上午刚领了证。”   微信那头的声响凝固了好几秒,暴跳如雷,“施允南,你脑子出问题了?好端端往坟墓里面跳?我可帮你打听过了,那个骆家少爷骆延川不是什么好货色,整天沉迷酒色、不务正业的……”   “子遇,我没和骆延川领证。”   “啊?那是和谁?”   “说来话长。” 施允南寻思着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不如等以后见了面再聊?”   “行吧,我近期正好要回国一趟,等见了面你给我好好坦白!”付子遇咬牙切齿地要求,“放着国外的事业不要,回个国居然给我玩闪婚?施允南你可真有本事。”   施允南低笑了两声,接收着好友一通的抱怨和吐槽。   等到两人通讯挂断,施允南才找了一家装修高档的餐厅,他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些自己爱吃的。   下午三点,正是客流量最少的时候,一楼大厅里已经没什么客人,但二楼时不时就传来喧闹声,着实有点扰人雅兴。   又是一道刺耳的起哄声响起。   施允南蹙眉,下意识地抬眼朝二楼看去,结果猝不及防地就撞上一道身影——   此刻,一个年轻男人就靠在二楼的包厢栏杆边朝他打量,对方是属于骆令声那一挂的俊美长相,他的五官很深刻,狭长的双眸透着一股风流公子哥的韵味。   施允南表情微凝,目光不闪不躲。   恰时,有人搭上年轻男人的肩膀,顺着他的目光往施允南位置上看,“延川,你杵在这儿往楼下瞎看什么呢?”   延川?   施允南听见这个耳熟的名字,心下一凛。   结果下一秒,对方朋友就将他认了出来,“卧槽,楼下那人是不是要和你联姻的施允南?他怎么阴魂不散找到这里来了?”   这话好巧不巧飘进了施允南的耳朵里,足够让他确认二楼的年轻男人的身份——   骆延川,骆氏二房的少爷。   施允南原本的联姻对象,也是他梦境中这个原著世界的主角攻。 第8章   在寻常外人的口中,骆延川是个不学无术的豪门少爷,二十六七了也没个正经模样,整天只知道花天酒地、声色犬马。   但在施允南梦到的原书中,骆延川同样是个戴着假面具的狠角色。   当年在骆氏争夺家产的混战中,骆延川的父母甘愿当了缩头乌龟,虽然他们没落得个骆氏大房、三房那般的悲惨下场,但如今只能受控在家主骆令声的制约下。   父母的退缩导致了和巨额家产失之交臂,当初年纪尚轻的骆延川也被迫错失了争夺‘家主位置’的机会。   骆延川表面无所谓,实则痛恨自己父母的软弱无能。   他一方面假装在众人自暴自弃、用酒色来伪装自己的意图,一方面在野心和不甘的驱使下偷摸进展着自己的事业。   直到逃婚中的骆延川遇见了谢可越。   两个人从相知、相识、相爱,骆延川见识到了谢可越卓越的投资能力,看懂了对方灵魂深处的傲气,深知自己需要和其匹配的实力。   后来,谢可越向骆令声抛出合作邀请、却遭到严厉拒绝,骆延川对爱人的占有欲使得他重新爆发出夺权的欲望。   于是,才有了原书最后的那一幕。   骆延川和谢可越联手将骆令声打下了权势的高位,成功接管了后者的一切。   说来说去,就是一对狼心夫夫成功上位,其余一切障碍都要统统绕道的逆袭故事。   不过,眼下这个时间点,离骆延川和谢可越的初相遇还有一段日子。   施允南挪回视线,不打算理会。   天大地方,吃饭最大。   他这个人肆意惯了,只要旁人不惹他的头上,他也不会主动出招。   在二楼的骆延川眼底晃过一丝微妙,转身走回包厢,“真是他?我还以为看错了。”   “是他,那活得像个没人要的可怜样,不是他还能是谁?”朋友跟着他回包厢,吊儿郎当的语气完全谈不上尊重。   豪门是个圈,相互间都听说过一些瓜。   施允南被施家长辈常年丢在国外,明明名义上是家里二少爷,但过得还不如继母的孩子,是个完全不受宠的透明人。   另外两位坐在包厢内的朋友问话,“你们俩嘀咕谁呢?不继续吃的话,我们换个场地乐乐?”   “咱们川哥的联姻对象找来了,就坐在楼下守株待兔呢。”   搭着骆延川肩膀的人叫柯伟安,父亲是帝京有名的房地产大亨。   坐在包厢里的两人是表兄弟,一个叫宁永,一个叫宁远,家里是做餐饮产业的,往上数两代是混过官场,靠着不可说的人脉捞金发家。   这三人是骆延川的酒肉朋友,平时都没个正经作为,一个个都混到天上去了。   “不会吧?”宁家两兄弟反应过来,一脸惊讶,“就那个施家二少爷?川哥都离家出走逃婚了,他还能堵到这里来?”   骆延川没顺着他们的话,“兴许是凑巧遇上了。”   柯伟安打趣,“凑巧?看来缘分天注定啊,注定你们两人一对。”   骆延川眸底闪过一丝厌恶,“这种毫无主见被家里拉出来当吸血虫的人,我怎么看得上?”   他得知要联姻的第一时间就离了家,还故意将手机关机了,想着躲个十天半个月总该不了了之。   “管他是巧合遇见还是故意堵你,反正这人就在楼下,要不……”柯伟安环视一圈,眼底逐渐显露恶趣味,“我们整整他?”   宁永立刻附和,“怎么整?”   “想怎么整就怎么整呗,给我们差点‘英年早婚’的川哥出出气,越是这种不受家庭待见的小可怜,受了玩弄后就越不敢大声嚷嚷。”   柯伟安越说越起劲,骨子里的劣根冒了出来,他说着还不忘看向骆延川请示,“不过,你的联姻对象,还得看你舍不舍得?”   骆延川端起酒杯晃了晃,满眼不在乎,“陌生人一个,我有什么舍不得的?随你们。”   ……   一楼餐厅。   点的主食终于刚刚上了桌,施允南拿起刀叉正准备享受着迟来的午餐。   忽然间,楼梯上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有人打闹着渐行渐近,靠近施允南桌前时突然‘失手’砸下了手中的酒瓶。   ——啪砸。   瓶身撞在了坚硬的大理石桌面上,顿时脆弱碎得四分五裂,溅起的酒液和瓶渣乱飞,将施允南还未来得及动过的西餐彻底毁了。   不仅如此,还有酒液直接溅在了施允南的衣上和脸上。   大厅里的侍者看见这幕,刚准备上前帮忙,结果冷不防地就被兄弟之一的宁远给喊住了,“叫你上来帮忙了吗?滚一边去。”   “你……”   侍者脸色一僵,还没等出口反驳就被同伴拉了回去。   “这两位我们是餐厅的自家少爷,要是现在惹了他们、丢工作的是你!等经理来了再说,我们别掺和!”   宁永很满意侍者的识趣,悠闲等待着好友率先开始的玩弄戏份。   柯伟安弯下腰来,把刁难摆在明面上,“哎呦,这不是施家最受宠的二少爷吗?对不住啊,我不小心没拿稳。”   ‘最受宠’三个字被他咬得很重,边上的宁氏两兄弟听出反讽,不由自主地哄笑起来。   施允南似有若无地低哼了一声,拿起湿巾慢悠悠地擦着脸上的酒液。   他低着头没有说话,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看得人还以为有多好欺负。   柯伟安见他没反应,继续蹬鼻子上脸,“施二少爷,当初在施老爷子的生日寿宴上我们见过,不过,我记得那时你就不受自家人待见。”   “几年没见,我听说你都沦落到成了家里的联姻工具人了?”   施允南慢悠悠地抬头,只问,“不打算好好道歉吗?”   之前在二楼柯伟安只能看清个大概容貌,如今拉近距离对上真人,他竟有了一瞬间的晃神。   这施家二少爷,怎么越长越有味道了?   边上的宁远看出沉默的欺负,咳嗽一声提醒。   “我道什么歉?”柯伟安很快找回自己的主场,侮辱升级。   “我说,人家骆延川都不稀罕搭理你,你和施家要是实在缺钱,我免费帮你介绍一份夜场的好工作?”   “你这副皮囊出去当个鸭……”   施允南晃起嘴角,举起桌边还没被糟蹋的红酒就是用力一泼。   ——刷啦!   杯中的酒液整个泼在了柯伟安的脸上,打断了他未出口的侮辱。   ——哐!   下一秒,施允南将空荡的酒杯砸在了宁氏两兄弟的脚下,力气大得碎片四起。   “……”   突如其来的反转让三位始作俑者愣住了。   施允南笑看眼前的情况,漫不经心地丢出一句,“好巧,我也不小心手抖了。”   这些年他回国的次数屈指可数,参加老爷子的生日寿宴也是走个过场,压根不记前来受邀的嘉宾。   就比如站在桌前的柯伟安,他没什么印象,也不需要凭借印象来选择自己的态度。   人家把脸递到他面前了,不打还等着挑日子吗?   柯伟安一向被人捧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种对待?他胡乱抹开脸上的酒渍,怒吼,“施允南,你找死吗!”   可说完这句话的下一刻,他就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凝固了。   施允南不知何时拿起了西餐专用的刀子,晃眼间,锋利的刀刃直接抵在了他的下巴,“……说清楚点,谁找死呀?”   青年说话的语调轻飘飘地往上勾,就连唇侧笑意都没减少,但就是没由来地让人觉得又野又凶。   从没和施允南接触过的宁氏两兄弟面面相觑,一时犹豫着不敢上前。   说好了这人在家不受宠、被处处打压得性格懦弱呢?眼下这情况根本不像啊!   柯伟安梗着一口粗气,脸色由青慢慢涨红,“你他妈的吓唬谁呢?”   施允南手上的刀子往下一划,“就是吓唬你呢。”   刀刃上的寒意传了上来,柯伟安呼吸顿了两秒,分不清此刻的刺痛是真实还是错觉。   终于,待在二楼看戏的骆延川走下来劝止,“施二少爷,没必要把事情闹得下不来台面吧?”   说话间,柯伟安趁机脱离了被刀刃控制的范围,他连忙摸上自己的下巴和脖子,没有流血、也压根没有伤口。   施允南随手将刀具丢在桌上,要是让这种傻逼见了血,那是脏了他自己的手,得不偿失。   柯伟安抬眼就对上施允南戏谑的眼神,明白自己被对方当猴甩了,刹那间气得脸色铁青。   施允南看向骆延川这个躲在幕后的主使,冷笑嘲讽,“吃饱了没事干,也别在我面前瞎晃找存在感。”   说完,就准备转身走人。   “施二少爷。” 骆延川面露不悦喊住他,铁了心要划清关系,“既然今天碰见了,正好借机把联姻的事说清楚。“   “我不可能会答应这段联姻,如果不是资金周转不动,你们施家会想着找上门?”   “有些龌龊心思就不用我说出口了吧?”   “别说是我骆延川还没玩够、不想结婚,就算是我有了订婚的念头,也瞧不上你们家这种势利的吸血虫。”   一字一句,将内心里的厌恶和骨子里的傲慢表达得淋漓尽致。   施允南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眼里涌现一丝犀利的冷光,像能彻底洞察藏在外表之下的人心。   “骆延川,你装得不累吗?”   “什么?”骆延川一凝。   施允南偏头靠近骆延川的耳畔,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   “你想要扮猪吃老虎,又嫌施家和我‘窝囊废’,给不了你暗中想要的事业助力。”   “比起势利,你和施家那伙人半斤八两。”   施允南三言两语的剖析,就将骆延川堵得哑口无言,后者眉眼之下短暂掠过一丝凌厉,又迅速消失不见。   无声的沉默持续了不到三秒。   刚刚吃瘪的柯伟安就忍不住呛道,“妈的!延川你和他废什么话啊?我今天非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柯伟安直接给宁远、宁永递去视线,后两人迅速抓准时机围了上来。   施允南顷刻反应过来,还没等他有所动作,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飞速赶了上来,电光火石间就将柯伟安等三人直接打趴在了地上。   “施二少爷,你没事吧?”   施允南惊讶地侧过视线,“袁猛?你怎么会在这儿?”   袁猛是骆令声的保镖,原先是退伍军人,手脚功夫很厉害。   “这离骆氏集团很近,二少爷你放心,我已经通知家主了。”袁猛答非所问,板着一张脸色警惕着地上的人。   柯伟安等三人就是不着调的浪荡子,这点花拳绣腿在袁猛的眼中毫无胜算可言。   他们恶意打翻的酒瓶残渣还在地上残留着,这一会儿不是磕伤了腿、就是划伤了手,全倒在地上惨呼,自作自受。   唯一还站着的骆延川认出袁猛,表情一变。   柯伟安等人从地上喘着粗气爬起,浑身上下的不甘和怒意比之前更重了,“你又是从哪里冒出的不长眼?不知道我们是谁吗?想死就……”   轮椅滑动声打断了威胁的话。   来人进门的一瞬间,骆延川不自觉呼吸一紧,“小叔?”   柯伟安等人听见这声称呼,浑身的怒气霎时褪了个干净,各个慌张又不敢置信地盯着轮椅上的人——   骆延川的小叔、当今骆家家主骆令声,是连他们父亲都不敢轻易得罪的大人物。   骆令声没工夫搭理这群少爷,他瞥见施允南衣服上的酒渍,藏在镜片下的眸色漆黑得像是一片无底洞。   “过来。”   简单两字,自带天生的掌控者的气场。   骆延川还以为骆令声是在喊自己,他被对方的威严支配下意识地挪了半步。   施允南冷不防地拦住他,怼道,“谁让你过去了?”   “什么?”骆延川一怔。   施允南不理他,转身抢先一步靠近骆令声,变脸比翻书还快。   他忽地就变出委屈巴巴的模样,“看见了没?他们联手欺负我了。”   骆令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演戏,“嗯?”   “……”   骆延川等人瞧见这一幕,不明所以。   早在看见男人进门的那一刻,施允南就生起幸灾乐祸的坏心思,他见着时机差不多了,变着法地又黏糊又撩人。   “老公,才几个小时没见,我就好想你哦。”   作者有话要说:   #满肚子坏水·故意喊老公·小狐狸:我委屈了,是假的。你们完了,是真的。 第9章   老公?   好想你哦?   施允南胆大又甜蜜的表达,宛如一颗炸弹砸了下来。   骆令声望着近在咫尺的施允南,看着他明摆着气人、比狐狸还狡黠的灵动双眼,嘴角似有若无地往上一勾。   这人好像总是这样,随时随地都能挨上来,没有半点分寸感。   骆令声甚至怀疑,如果自己不是坐在轮椅上不方便,恐怕施允南还能做出更惹火的举动,目的纯粹就是为了吓唬对面那些人。   此刻,以骆延川为首的四个人彻底傻了眼。   不是你施允南又泼酒又砸杯,还拿刀叉怼人脖子……这是分明双方都有错,怎么现在还先撒娇委屈上了呢?   柯伟安捂着被划伤的手臂,痛苦又压抑地朝好友询问,“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施允南是你的联姻对象吗?怎么和你小叔扯上关系了?”   骆延川蹙眉,下意识地接话,“这不可能。”   从他得知两家商议联姻,到抗拒得离家躲避,再到现在的餐厅相遇,左右不过三天的时间。   施允南怎么会和骆令声认识,还亲昵喊出了‘老公’,这人一定是在耍他们!   脑子里的猜测刚刚划过,施允南就悠闲起身走近,“不可能?”   他将口袋里的红本拿出,格外显摆地往四个人的眼前一晃悠,“没有眼瞎的话就看清楚,新鲜出炉,合法夫夫。”   “骆令声不是我的老公,难不成还是你们的?”   结婚证上的双人照拍得很好。   骆令声和施允南并肩挨得很近,看上去像天生的良配。   “……”   四人再度卡壳,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这下怎么办?以为是个好拿捏的小鹌鹑,结果对方背后居然是尊动不得的大佛?   施允南欣赏着他们的吃瘪神色,忍不住侧身对着骆令声证明,“我就说了结婚证要好好拍,早晚得拿出来显摆给没眼力见的人看。”   “……”   骆延川盯着结婚证上依偎在一块的两人,就像处在炸后燃起的烈火中,名为尴尬的情绪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前一秒还在被自己嫌弃的联姻对象,后一秒就搭上了他辈分上的‘小叔’、骆家家主,还领到了结婚证?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骆延川试图找回自己冷静的声音,“小叔,你们真领证了?可他分明和我……”   “施允南是我的结婚对象,和你没关系,听明白了吗?”骆令声干脆打断,他的眸色渐深,轻易给人一种宣誓主权的错觉。   骆延川感受到话里的威压,“……明白。”   骆令声操纵着轮椅靠近,冻人的视线依次扫过柯伟安等人,“秦简,这是哪三家的少爷?”   秦简身为他的贴身助理,平时跟着出席过不少豪门宴会场合,优点之一就是记忆力。   他略微认了两眼,毫无差错地报出了三人的父母以及家中所做的产业链。   柯伟安和宁氏两兄弟吓得大气不敢出,身板各个挺得比杆子还直。   骆令声摩挲一下指腹,听似平静的语气里暗藏着敲打,“很久没和柯总、宁总见过面了,回去替我问声好。   “我身边的保镖下手没个轻重,改日我骆某定当亲自宴请他们以及三位少爷赔罪。”   “……”   三人吓得冷汗直流,压根不敢应话。   他们平日里再混,都知道骆令声在帝京豪门圈的地位,这人根本不是他们两家能够得罪的,什么宴请赔罪?根本就是鸿门宴吧!   这事要传到自家父亲的耳中,他们少不了一顿毒打!   柯伟安还算有些滑头,连忙揽锅,“骆、骆家主,这地上的玻璃是我们不小心打碎的,这伤也不关保镖大哥的事,是我们打闹摔伤的!”   “是是是!”   “我们自己摔的,自己摔的!”   宁永、宁远两兄弟纷纷附和,他们面色惨白,说不清是被伤口疼的,还是被眼前的骆令声吓的。   骆令声不为所动,凌厉如刀锋的目光往伤口上一划,“伤口严不严重?需要让我的助理带你们去医院吗?”   三个人的头一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   送他们去医院?别别别,这没病都要吓出病!   “没、没事!我们皮糙肉厚的,私下自己处理就好了!不、不劳大驾了!”   柯伟安吞咽了一下紧张的口水,恨不得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骆家主,如果没事的话,那我们先走了?”   不等骆令声点头,一旁站着看好戏的施允南就拦住了他们逃离的步伐,“等等。”   “……”   他漫不经心地指上自己衬衣上的酒渍,又点了点桌上被糟蹋的食物,“这两件是你们的手笔吧?道歉呢。”   柯伟安等三人内心深处一百个不情愿,可事到如今,他们不得不哽红了面色,诚恳再三地弯腰道歉。   施允南满意勾唇,狡猾将目光投向了骆延川示意,“早这样多好?我和你们无缘无故,干嘛非要自找苦吃?”   柯伟安被点醒,恶狠狠地剐了罪魁祸首一眼——   是啊!   要不是骆延川说施允南是他瞧不上联姻对象,他们哪里敢起整人的心思?现在看来,施允南哪里会瞧得上他?   艹,骆延川压根是在扯谎吧?结果胡说八道把他们害惨了!   三人憋着一股无从发泄的怒气,火速离开了餐厅,打算事后再找骆延川算账。   明白柯伟安等人产生了误解,骆延川的脸色隐隐涨红,可现在骆令声和施允南领证的事实摆在眼前,他说什么都占不到理。   骆延川站在原地,脑子少有地嗡嗡乱,“小叔。”   两人实际上就差了五岁,但要让他直呼骆令声的名字,总会有种无形之中的心理压力。   对骆延川来说,对方就像是一座巨山。   他心有不甘想要去逾越,但短期内又无法做到,所以不得不低头。   “你和施允南的联姻已经作废了,双方家长都没异议。至于你们两个,都逃婚得那么起劲,现在没有反对意见吧?”   这话是说给骆延川听的,但骆令声还是特意看了一眼施允南。   施允南对上他的目光,笑得坦然又灿烂,“当然不反对,老公,我都有你了,哪里看得上一般人?”   不知为何,骆延川总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他以为施允南是来堵他的吸血虫,没想到自己在对方眼里反而沦为了小丑。   骆延川默不作声地咬了咬后槽牙,“小叔,要是没事的话,我也先走了。”   骆令声颔首,瞳孔深处晃过一丝犀利,“延川,你爸妈都是安分内敛的人,你别好的不学、学坏的,收收不该有的心思。”   这话说得简单,仿佛只是让骆延川远离柯伟安那群酒色朋友。   骆延川一怔,“我和他们只是凑在一起玩玩,没别的。”   说完,得到骆令声允许的他才快步离开。只是在转身背对的那一刻,他对前者的恭敬神色就彻底消失了。   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拢成了拳,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戾气。   施允南的余光注视到了骆延川的小动作,饶有深意地哼了一声。   骆令声察觉到施允南视线的偏移,薄唇微抿,出声拉回对方的注意力,“上午不是让你打车回家吗?”   施允南耸了耸肩,“毫无准备地闪婚了,带回国的东西不多,所以我闲着没事在附近的商圈逛了逛。”   原本他打算吃完饭就回去的,哪里想到会遇上这群没事找事的人?   “对了,我还想问问你呢。”施允南想起什么,探究的目光落在袁猛的身上。   “我这要出事的节骨眼上,袁猛及时赶到也就算了。”   “骆氏集团离这家餐厅再近,骆先生难不成还有任意门,短短一分钟之内就能赶过来?”   袁猛是个不会撒谎的,这下子被施允南直勾勾地看着,顿时憋红了一张脸,张口也不是、闭嘴也不是,“家主……”   其实,是骆令声要求他对施允南进行暗中保护的。   骆家掌权人这个位置没那么安全,虽然两人才刚领证、还是假结婚,但难免施允南不被有心人盯上,日常的暗中保护是需要的。   施允南进入这家餐厅的第一时间,袁猛就给骆令声汇报了行程,然后一直守在餐厅外侧。   …   骆令声接受到下属的眼神求助,轻描淡写地回答,“集团会议结束了,我打算来这儿用餐。”   施允南没说信与不信,只是调侃反问,“我还以为,骆先生是特意赶来和我约会呢?毕竟是领证第一天,我们不吃顿浪漫的烛光晚餐,说不过去吧?”   骆令声默许了他的提议,“换家餐厅吧。”   施允南笑着占领了骆令声的身后位,主动搭上轮椅扶手推着他往外走。   “做什么?”骆令声不喜欢这种帮助。   施允南根本不怕他的抗拒,凑近男人的耳畔低语,“有餐厅侍者偷盯着呢,我们装也得装得亲密点。”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激起异样的酥麻。   骆令声第一时间偏头,差毫厘就能触到那片温软的唇。   施允南盯着男人过分靠近的俊脸,明明是在玩笑的心却不自觉漏了一拍。   他连忙挺身拉开距离,推着轮椅往外走,“……那什么,先回家吧,我看着衣服上的脏渍不舒服。”   骆令声无声推了推眼镜,双眸里的笑意趁机偷溜出了几缕,“回家用餐?想吃什么?”   施允南下意识回答,“鱼吧,把刺处理干净的那种。”   “好。”   两人渐行渐远。   目睹这一切的秦简主动撞了撞袁猛的肩膀,敏锐发问,“萌萌,看出什么了吗?”   袁猛听见这个别扭的称呼,迅速憋红了一张脸。   他们两人一个负责家主的日常事务,一个负责家主的出行安全,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明明是个一米八五的退伍军人,憨厚老实但一拳能打一群人。结果呢?天天被战斗力渣渣的同事逗弄似地喊着‘萌萌’?   搁谁谁受不了。   袁猛赶紧往外走,秦简跟上,“别害羞啊,问你话呢。”   “我不知道,脑子没你聪明。”   秦简盯着前排的两道身影,并肩走着猜测,“我跳预言家,家主和施二少爷怕是要假戏真做了。” 第10章   虽然骆令声和施允南名义上是假结婚,但秦伯打从心底愿意看见这喜事,没等骆令声的吩咐就叫厨房安排上了丰盛的晚餐。   骆家厨师的手艺很不错,和鱼相关的菜肴还都细心挑了刺。   施允南和骆今煜一大一小,就像是一只狐狸带着一只奶猫,分分钟就将餐桌上的鱼吃了个干净。   骆令声察觉到这幕,无声给秦伯递去一道视线。   后者领意,欢喜地点了点头。   看来,以后这家里的餐桌上是少不了‘鱼’作为主菜了。   晚餐后的骆令声进了书房忙碌,小金鱼也被领去上了私教课,闲来无事的施允南端着一杯葡萄酒,回房拿出行李箱里的图纸册翻阅。   在施老爷子的眼中,施允南就是个没正经事可干的败家玩意儿,可实际上施允南在珠宝设计方面的造诣很高,早早就实现了创作和收入的双重自由。   只不过他习惯在人前藏着锋,就连这份出色的设计能力也用化名对接工作,鲜少有人知道。   如今这图纸册上一页接一页的,都是他近两年来完成的珠宝设计手绘稿。   对于施允南而言,在白纸上画出自己想要的轮廓,用尺规标量精细,用颜料绘制出绚丽,是他这些年唯一释放真正灵魂的方式。   施允南翻到最末还未完成的设计稿,拿起下午刚刚购入的手绘工具,向来嬉笑肆意的神色转而认真。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纸张时不时响起的轻微摩挲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才响起了推门声。   ——嗞啦。   施允南创作的思路被打断,蹙眉回身。   小金鱼捧着一本故事书,挺着小身板站在房间门口。他似乎被施允南的严肃表情给吓到了,一时犹豫着不敢进。   “对不起,我忘记敲门了。”   小金鱼老成又乖巧的道歉传来,还像模像样地鞠了一躬。   施允南被他逗笑,斜靠在椅背上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睡不着……”小金鱼赤脚悄咪咪往房间内挪了半步,似乎在试探施允南的同意,“想、想要听故事。”   施允南瞥了一眼时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忙碌了近四个小时。   他索性放下笔,朝小金鱼招了招手,“过来。你舅舅和秦爷爷呢?”   “舅舅明天要出国,秦爷爷在帮整理东西。”小金鱼边走边靠近,仰着脑袋将手里的故事书搁在书桌上,“小舅舅,你在做什么?”   小舅舅?   突然升了辈分的施允南懵了两秒,忍不住捏住他的小奶膘,“谁教你这么喊我的?”   “我自己想的,因为秦爷爷说你和舅舅领证了。”   施允南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将小金鱼直接抱坐了上去,忍俊不禁地揉着他的小奶膘,“你懂什么叫领证?人小鬼大。”   “当然知道。”小金鱼信誓旦旦地点头,举手比划,“你每天都要和舅舅牵手、亲亲、还要抱着睡觉,在一起一辈子。”   满分回答,理解深刻。   “……”   施允南语塞,一时间居然挑不出毛病反驳。   他故意咳嗽了一声,拿起故事书企图转移话题,“行吧,要听什么故事?”   小金鱼听见这话,眸色顿时亮晶晶的,“都可以。”   骆氏请来的保姆只负责小金鱼的日常起居,小孩不是逢人就亲近的性格,每晚睡前都是自己看故事绘本。   不过,小金鱼今天听班上的小朋友炫耀‘爸爸妈妈会给他们亲自讲睡前故事’,于是小脑袋里就冒出了一个冲动——   不久前,他装睡等到保姆离开后,就捧着故事书找上了门。   施允南翻了翻故事绘本,都是老套又简单的寓意故事。   他对上小金鱼充满期待的眼眸,突然冒出了一个玩笑念头,“这书里面的故事没意思,我给你讲个更有趣的,要听吗?”   “要!”   小金鱼点头如捣蒜,再也装不出‘成熟’面具,终于有人给他讲故事了!就像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那样!   十五分钟后。   小金鱼心满意足地捧着自己的故事书,屁颠屁颠地往自己房间跑,结果正巧在走廊上碰见了骆令声。   晚睡被抓包的小金鱼慌得一咯噔,“……舅舅。”   骆令声盯着他没穿拖鞋的小脚丫,眉心微不可察地一拧,“今煜,这个时间点你应该睡觉了,跑哪里去了?”   为了减轻轮椅滑动时的声音,家里地面都铺上了厚厚的隔音毯,但夏日夜凉,小孩子赤脚踩地,难免一个不注意就会生病。   虽然骆令声在口上严厉询问,但还是细心地外甥抱上了腿。   小金鱼犹豫了两秒,诚实回答,“我去找小舅舅给我讲故事了。”   骆令声听见这声称呼,嘴角不自觉泛起一点笑意。他一手搂着小金鱼,一手操控着轮椅往儿童卧室走,“他和你讲了什么故事?说给我听听。”   孩子的情绪对于外界的感知一贯敏锐。   小金鱼察觉了骆令声的愉悦情绪,索性放开了胆子复述,“有一个国家的公主被恶龙抓走了,国王选了最厉害的王子去救公主……”   走廊到卧室几步路的功夫,小金鱼已经津津有味地概括到了最后,“从此以后,恶龙和王子幸福生活在一起,每天牵手、亲亲、抱在一起睡觉觉!”   “……”   这都是什么脑洞大开的故事?   骆令声无言语对,少有地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以施允南放肆的性子,外甥长此以往地和他待下去,带偏的几率简直百分之百。   “舅舅,我很喜欢小舅舅,你忙的时候他可以陪我!”   小金鱼爬回到自己的小床上,兴奋劲还没过去,“他还说了,如果我在夏令营表现乖,下次就给我讲老虎和狐狸的故事。”   老虎和狐狸?   听着也不像是个正经故事。   骆令声压住真实想法,由着他们去了,“好,你快休息。”   他替小金鱼拢了拢被子,平静嘱咐,“舅舅明天有事要出国,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除了秦爷爷和……和小舅舅,其他任何人去夏令营接你放学,你都不能跟着走,明白吗?”   “嗯,我明白。”   这个叮嘱小金鱼听过了不下十遍,早就牢记在心了。   骆令声等到小金鱼沉沉睡去,才按照原定的计划到了施允南的卧室门口。还没等他敲门,屋里头的人就抢先了一步开了门——   “一听见这声音就知道是你,骆先生。”   施允南刚洗完澡,宽松敞露的领口透出诱红色的皮肤,腰带勾勒出他劲瘦的腰,将整个人的身材比例拉到极致。   骆令声抬眸,目光略深。   屋内的灯光打在施允南的身后,衬出一层雾蒙蒙的薄光,还没来得及吹干的头发肆意散落,发梢带着点晶莹的水滴,合着他的笑意更显独特。   “对了,之前来不及问清楚,我们两人的角色扮演得逼真到哪一步?”施允南弯腰,如白玉般的指节攀上骆令声的手背,“先从牵手开始?”   “然后呢?要不要亲吻?”他又借机一点点靠近,口中尽是又野又浪的玩笑话,“最后要滚床单吗?”   兴许是两人的距离挨得近了,骆令声还能嗅到对方身上留着热水冲刷后独特的沐浴香味。他的视线凝在了那薄红水光的唇上,“……施二少爷倒是玩得挺开的?”   伪装得当的内心有了轻微破裂,一丝近乎黑暗的掌控欲就快冲破禁锢爆发。   ——啪嗒。   发尾上的水珠砸了下来,从施允南的指缝中滑到了骆令声的手背上。   “开玩笑的。”   施允南见好就收,一时忘了反驳骆令声的提问。   其实在国外待久了,他在口头玩笑上一直浪得开,可要论起‘真刀真枪’,倒没那个经验和本事。   不过,找到合适的对象也可以练~   施允南转移话题,“听小金鱼说你明天要出国?”   “嗯,有点私事。”骆令声短暂瞥了一眼自己的双腿,低声交代,“你安心留在这里,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秦伯和其他佣人不会反了你的话。”   施允南点头起身,随口一问,“那我就没什么要注意的?”   骆令声沉默了一瞬,“别进二楼尽头的书房,其他随意。”   施允南闻言挑眉,往走廊尽头瞥了一眼,“好,我知道了。”   “时间不早了。”骆令声用指腹抹去手背上的水珠,平静中藏着一丝关切,“吹干头发,早点休息吧。”   施允南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心尖升起淡淡暖意。   “知道了,晚安,骆先生。”   “晚安。”   ……   次日一早,骆令声就带人前往了机场。   施允南的工作时间很自由,手头设计单子的截稿时间同样充裕。如今即便把工作地点换到了国内,他用社交软件和客户保持着沟通联系,暂时也不耽误进度。   小金鱼这个年纪是最活泼好动的,如今身边没了骆令声这位严肃舅舅的制约,每晚跟在施允南身后屁颠屁颠地追着要听故事,没多久就彻底撒开了泼。   连从小带着他长大的秦伯都无奈承认——小少爷总算释放天性了。   一晃就过去了十天。   约了好友的施允南独自出门,走到院内浮雕时忽然听到了一阵私语——   “你说,家主领证第二天就出了国,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他是不是故意躲着施二少爷?”   “是啊我还纳闷呢,家主心里不是藏了一个人吗?怎么会随便找人结婚?第一天领回家,第二天就领了证,这速度跟坐了火箭没什么区别吧。”   院内浮雕的占地体积很大,闲聊的佣人们视野有限,没有察觉另外一侧的施允南。   “家主心里有人?谁啊,你怎么知道?”   “小声点,我也是听别人猜的,家主之前有个很喜欢的对象,还没等追求呢,就出了事故、伤了腿,这不就没了下文。”   那位八卦的佣人顿了顿,又继续说,“那二楼书房,家主平时根本不允许我们入内打扫,就连秦管家也不能擅自入内,我猜啊,说不定藏着以前那对象留着的东西呢。”   施允南站在原地听着,脑中浮现出骆令声离家前的那一句交代——别进二楼尽头的书房。   “算了,我们还是别嚼舌根了,小心祸从口出……”两个佣人拎着清洁桶转移了阵地,议论声渐行渐远。   施允南默默消化了一下这份八卦消息,眼色变得微妙——   骆令声心里藏着一个人?   还是因为腿伤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嗯,离谱之余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可信度。   施允南挑了挑眉,下一秒就将这事抛之脑后——算了,他一个协议假结婚的对象管这些做什么?   他继续朝外走着,无知无觉地含糊了一句,“笑死,难不成我还能吃这醋?”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狐狸:吃醋?达咩达咩达咩哟~【自信且浪.jpg】 第11章   骆氏庄园离市区中心的FYUE Club有些距离,施允南抵达时,好友付子遇早已经重金订下了二楼的独立卡座。   “请客还迟到了?”付子遇一边数落着,一边将装着龙舌兰酒的杯子推了过去,“该罚!”   “不到七点,这夜场还没开始呢,急什么?”施允南坐在他的对面,主动饮下罚酒。   付子遇又给他倒了一杯酒,好奇追问,“刚刚你进场后在一楼,拉着那名侍者小哥嘀咕什么呢?神神秘秘的,我坐在这二楼可都看见了!”   施允南轻声笑开,“没什么,只是让他多送点好酒上来,好好招待你这位难得回国的阔少爷。”   “少给我卖好听的话,不过你选在这里给我接风,真是戳我心窝了。”   付子遇满意举杯示意,探向周围的目光里是止不住的兴奋劲。   付氏里是做汽车行业的,在国产领域内算是数一数二的地位。   不过,付子遇这位阔少对自家产业的管理没有半点兴致,反倒酷爱研究Club文化。   无论是老牌还是新潮的夜店品牌,他都了解得十分透彻。   对他来说,蹦迪喝酒是其次,想要开一家有特色的、正规的顶尖夜店才是梦想。   付子遇开启了话题——   “允南,你知道吗?FYUE Club当初投资了五千万,老板冯哥是出了名的酒店达人,最开始买下这个废弃工厂地基的时候,被一群圈内人吐槽不看好……”   “结果你看看?这家夜店开门不到三月就一跃成了帝京顶级Club。现在对外营业都两三年了,日常客流量还是爆炸。”   FYUE Club一层是超大占地面积的蹦台和卡座,二层是环绕式的独立包厢,用于午夜喝酒蹦迪,顶部三层是酒廊会所,平日时段用来招待贵客。   上下三层,每一层都做到了极致利用。   付子遇估算了一瞬,比划出手指,“赚得比当初投资至少翻了这个倍数!你说,这老板冯哥是不是很有赚钱手段?”   施允南挑挑眉,不为所动,“冯哥只是明面上的老板,幕后真正的投资老板另有其人。”   付子遇喝了口酒,好奇追问,“你怎么知道?是谁啊?”   施允南报出一个人名,“谢可越。”   “——噗!”   付子遇顿时呛出了声,不可思议地反问,“谢可越?那个和你异父异母的谢可越?”   施允南脸色微沉,“纠正一下,他是施盛外遇生下来的孩子。”   付子遇按捺住爆出口的欲望,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话题,“你怎么确定他是幕后老板?消息可靠吗?”   施允南眸光一片幽深,没有回答。   可靠吗?反正梦里的原书情节是这么告诉他的——   谢可越很早就开启了自己的资本累计,作为穿书者的他提前得知‘冯哥’所开的娱乐Club会爆火整个帝京乃至华国。   于是,谢可越主动制造偶遇机会、与冯哥结识,等到对方暂缺资金时再借机入了暗股。   表面上,冯哥是这家Club唯一仅有的老板;实际上,谢可越躲在幕后赚得盆满钵满。   “不对啊,他如果真是这家夜店的幕后投资者,那之前施氏公司遭遇资金问题的时候,他怎么不跳出来帮忙?”   付子遇联想到这事。   毕竟按照这夜店三年间的盈利分成,谢可越有能力填补施氏缺失的部分资金链。   施允南眼波流转,哼笑,“眼下施氏继承人的位置还不是他的,他藏着金钱实力、不愿意出手帮忙,也可以理解的。”   人生在世,大多是利己主义者,这点无可厚非。   毕竟在原书的描写中,谢可越是个再精明不过的商人。   要么结识书中各行业的厉害大佬,确认所投资的项目都有利可图。要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绝不为他人损失分毫的利益。   施老爷子一心把谢可越当做继承人对待,但在正式的资产没到手之前,后者势必会藏着实力不愿意付出。   “是,为自己考虑是没错……”   付子遇似乎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地冷笑一声,“但他自己躲着闷着不出声,凭什么算计你啊?你被逼和骆家联姻这事,我就不信没他的手笔。”   施允南主动给他倒了杯酒,“放心吧,我这不是没让他们母子得逞吗?”   付子遇喝酒顺气,又问,“你先坦白,到底和谁领证结婚了?我之前怎么没看出你有一见钟情的闪婚潜质啊?”   “骆令声你听说过没?骆家家主,骆延川名义上的堂小叔。”   “——噗!”   付子遇将入口的酒液喷了个彻底。   他懵逼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勾住好友的肩膀打趣,“行啊施允南。”   “骆延川对你这位联姻对象爱答不理,结果转头就得喊你‘小堂婶’?前一秒还是没人爱的小少爷,后一秒翻身成了财阀阔夫人?你这步棋走得够爽啊。”   “滚一边去。”施允南嫌弃推开他,继续说出实情,“我和骆令声是假结婚,有各自的目的和需求,已经约法三章了。”   “……”   付子遇再度语塞,已经快赶不上好友这九转十八弯的剧情了。   “谢可越和谢薇这对母子,日后为了家产少不了对我的算计,这些年我都待在国外,国内除了我哥就没其他人脉。”   施允南没办法将梦里的情节如实相告,只好找了个恰当理由,“……你就当我抱上帝京圈最粗的大腿吧,给自己的未来多了一层保障。”   “骆令声没比我大几岁,有权势有地位有颜值,全帝京应该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符合我胃口的人了,和他假意闪婚,我不亏。”   难得从高标准的好友口中听到对男人的夸奖,付子遇了然一笑,“得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我爸不让我在国外瞎混了,逼着我回来谋事业,你接下来有事也能随时找我。”   “嗯。”   两人碰了碰杯子,畅快饮酒。   很快地,一楼就传来了震天响的劲歌,人群开始爆发出骚动。   付子遇看着一窝蜂涌入舞池蹦迪的年轻男女,啧啧称奇。   “幸好来得早捡漏抢了个包厢,我刚听接待说,今天七夕节客流量创新高了,谢可越要真是幕后老板……”   侧前方的楼梯突然传来了高分贝的哄闹,淹没了付子遇的声音。   施允南朝声源探去视线,结果撞上了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微妙勾了勾唇,示意好友,“说曹操曹操就到,白色衣服的。”   付子遇眯尖了眼神看去,“谢可越吗?”   楼梯上前后上来四个年轻人,看着衣着配饰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施允南饶有深意地点了点头。   他掐着这个七夕节骨眼,跑到这家这人多眼杂的夜店,其实还有一个深层原因——   按照梦中的原书情节,作为主角攻受的骆延川和谢可越,就是在今天、在这家夜店相遇并且一见钟情的。   不仅如此,‘施允南’自己也在这家店种下了祸果。   逃婚离家的他在夜店里遇上了谢可越,在后者和其好友的刺激下就开启了酒局赌局,结果点背到不行,一输就输了个底朝天。   最要命的是,‘施允南’的酒里被人下了药!   第二天醒来时,他被一群‘捡漏’流氓玩弄得浑身是伤,还被拍下了不可描述的视频,为不幸人生埋下了祸根。   …   短暂对视间,谢可越同样认出了施允南。   “可越,你怎么不走了?”   “遇见熟人了,我继父的宝贝儿子。”谢可越迟疑了一瞬,笑道,“原锐,你们先入座吧,我过去和他打声招呼。”   “哎,你等等!”   名叫原锐的年轻男子拉住他的手腕,圆又亮的眼睛里顿时沾上一丝提防,“你继父的儿子?就是那个经常暗中打压你的施允南啊?”   说着,他就对座位上的施允南投去一道异样的目光,“和他打什么招呼?走了,当不认识。”   “别这样。”谢可越温和一笑,“允南前段时间和老爷子吵架离家,今天既然遇见了,我正好上去劝劝。”   原锐暗自磨了磨牙,生怕心软的好友受欺负,“那让安凯他们先入座,我陪你过去。”   另一侧,坐在位置上的付子遇频繁接收到对方‘敌意’视线,无语发问——   “允南,谢可越边上那个的男生是谁啊?这奶膘都还没消干净,眼神就拽得跟别人欠了他钱似的。”   “原锐?”   施允南根据原书中的内容猜测,对方应该就是原氏玉器的小少爷,也是谢可越为数不多愿意拿真心去交往的朋友。   说话间,对方两人就走了上来。   “允南,没想到会这儿遇见你。”谢可越一开口,还是那副老好人的腔调,“那天你突然跟骆家主离开,爷爷和爸妈在家一直很担心你。”   “我过得很好,就不劳你们担心了。”施允南没起身。   “你和骆家主……”   “我和令声一见钟情、感情光速升温,到时候办婚礼一定邀请你们来。”施允南抬眼打断,招摇又放肆地回。   “毕竟,要不是你们一家子狼狈为奸,我也不会误打误撞遇上这么一个好老公。”   末了,他还不忘举起酒杯示意,“多谢啊。”   “……”   话里的讽刺太过明显,谢可越一时没了声音。   原锐见不得好友被内涵针对,暴脾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施二少爷,少在这里阴阳怪气,光在嘴上逞能有什么意思?有本事酒桌见真章!别到时候输得哭爹喊娘。”   “原锐!”谢可越急切制止,又对着施允南解释,“允南,我朋友就是这脾气,没有恶意的。”   “你出国这么些年,咱们俩都没好好聊过,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拼桌一块?”   谢可越面上的温和不变,似乎很期待两人间的友好相处。   梦里情节八九不离十地发生在自己眼前,施允南眸底晃过一丝轻蔑玩味。   他就不是会逃避认命的性格,预知到的遭遇越惨,他就越是想要击碎这狗屁的命运轨迹。   施允南看向原锐,接住他的话题,“你想玩什么?骰子赌大小?输的人吹瓶还是花钱?”   付子遇听见好友的应允,连忙凑近耳语,“允南,你确定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玩玩吧,多点乐子。”施允南回。   “行,我陪你。”   付子遇飞速同意下来,在牙缝里挤出两声吐槽,“我反正也看不惯谢可越霸占着你的少爷位置、还一副我不争不抢的假样。”   原锐见他们在‘咬耳朵’,连忙出声找回存在感,“瞎嘀咕什么呢?别是酒量太差,你们现在就已经怕自己酒后失态了。”   哟呵,瞧不起谁呢。   这年头,谁还没点从夜店混出来的真本事啊?   付子遇压住内心的真实吐槽,“坐吧,我们就在这儿玩!”   双方破天荒地达成共识。   谢可越见此出声,“那好,你们先坐,我去趟洗手间,马上回来。”   “嗯,去吧。”   得了应答的谢可越迅速消失在人流里,他迅速撕下了和善的假面具,轻车熟路地走进夜店后台。   有侍者认出他的身份,连忙殷勤地跑上来,“越哥,有什么吩咐?”   “二楼K14包厢,送点好酒上去。”谢可越将‘好酒’两字刻意咬得重了些。   “还有,找几个会玩的在周边蹲着……”他压低声音,将施允南的外在衣着描述了一番。   “是个好货色,可别浪费了今晚。”   侍者神色一怔,很快应下,“明、明白。”   夜店是个有钱人操控的世界,难免有些潜在交易,也有些坑人的肮脏手段。   因为酒精发生关系、再留下点照片视频什么的。   捡漏流氓和有钱人士玩弄得开心,受害者不愿意自己的裸照和性爱视频外泄,只能选择忍气吞声、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侍者捏了捏衣角,一时没压住心里好奇,“越哥,那人怎么招你了?连你这样的好脾气都忍不了?”   “管好你的嘴,别问,照我说得去办。”谢可越眸光一寒,打个巴掌给颗糖,“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知、知道了!”   侍者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跑去准备。   谢可越留在原地,眼中布满了算计。   其实,骆令声一直是他想要接近的目标人物,结果却被施允南捷足先登?对方还故意在他面前耀武扬威?这绝对不行!   谢可越暗中派人查过,骆令声这段时间根本不在国内,他能和施允南打下有多少感情基础?后者完全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今晚之后,施允南不仅会被人轮番玩弄,还会被拍照留证威胁,最终这份光辉事迹传遍帝京豪门圈。   骆令声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怎么可能接受这样不堪的施允南会成为自己的另一半?   “别怪我……”   谢可越重新戴上老好人面具,只是低喃里一片阴毒,“要怪你自己撞枪口上,好死不死拦了我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南小狐狸:一点儿不慌,甚至还挺期待打脸~ 第12章   卡座包厢内,和谢可越一同前来的两个富家少爷也从隔壁跑过来看热闹。   六人明显分立成了两个阵营,谢可越和原锐等人一方,施允南和付子遇是另一方。   侍者提着一篮的昂贵洋酒走近,将其依次摆上桌,“各位先生,我是专门负责你们卡座的侍者,你们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告知我。”   侍者笑容满面地环视一圈,末了瞥了一眼施允南。   付子遇扫看着桌上的洋酒,“哟呵,都是烈酒啊?怎么玩?”   谢可越抢在众人开口前表示,“我对酒桌赌局不了解也没兴趣,就不参与了。不过,如果游戏输了,我可以分担惩罚。”   原锐知道他不出格的老实性子,应话,“嗯,可越你就坐着看吧,别掺和。”   是不了解、没兴趣,还是故意将自己摘出这场局?好一朵不染的白莲花。   施允南看破不说破,“怎么玩?赌什么?”   原锐想了想,给出玩法,“简单点,就比骰子大小,输的一方吹杯,多输一次、吹杯次数翻倍往上升。”   “真要是喝不了了,花五万抵一杯酒。最终输的一方,今晚这一桌的酒费包圆。”   纯靠运气的酒桌游戏,输赢几率都是五五开。   双方唯一的偏差就是人数不同,输后需要承担的压力不同。   原锐不爱占人便宜,“你们要是觉得不公平,可以再找一个人过来帮忙,别到时候输了、酒喝不进去了,就怪我们在人数上欺负你。”   付子遇扬了扬下颚,“瞧不起谁呢?”   想他浪遍全美名牌夜店的时候,对方还不知道在哪里混呢?这单纯拼起酒量,付子遇向来就没怕过谁。   “允南,你来猜。猜赢了最好,猜输了我替你喝。”付子遇半点不发憷,“今晚不把他们喝倒了在脚下喊爸爸,我付姓倒过来念。”   “嘁,装模作样。”原锐刺了他一句,拿起桌旁的骰子甩给侍者,“你来吧,公平些。”   侍者眼神飘忽了一瞬,领过任务。   他看上去特别专业地花式甩了两下,这才又猛得压下桌,“大小?首局一瓶酒。”   “我猜小。”施允南没有半分犹豫。   “正好,我就喜欢往大了猜。”原锐回。   侍者打开骰子盘,六个骰子,合计二十四点,偏大。   侍者见此,默不作声地将早已经开盖倒好的洋酒递到了施允南这方的桌前,“……这位先生,你们猜错了。”   施允南从侍者手中接过酒杯,悠悠喝下。   谢可越见此,随手向侍者取来一杯酒,靠在沙发上默默喝着,昏暗的光线隐藏了他瞳孔里的冷嘲和算计——   好友原锐没什么坏心眼,为了公平起见,谢可越就猜到对方势必会让侍者帮忙摇骰。   他没在骰子上使诈出千,只让侍者在酒上动了手脚。   是,双方输赢不定,但是递出的酒水完全可以操控。   玩个几轮下来,施允南迟早会喝下带料的酒,等他受不住烈酒的后劲,改用钱抵消酒量的时候,已经迟了。   侍者垂下眼眸,公事公办地问,“先生们,第二轮继续吗?”   “继续。”   又是一阵甩骰声,落座,选定。   施允南继续,“小。”   原锐没有意见,“我还是猜大。”   开盘,三十二点,输的还是施允南。   侍者继续将两杯烈酒递了上去,“先生,请。”   付子遇见此,刚准备伸手替好友分担一杯,结果就被施允南压低声音挡了下来,“子遇,你在旁边先别掺和,输赢我都自己担着。”   “什么?”   “等着瞧吧。”   施允南玩味回答,迅速将两杯烈酒灌下肚。   付子遇知道好友的酒量,这三两杯烈酒的确算不是大事,他耐着性子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酒桌游戏继续,直到十分钟后——   施允南托手撑在酒桌上,眼底开始迷离起酒意,而他的面前还有几十杯压根没灌下肚的烈酒,一看就是输了个底朝天。   吃瓜的安凯再也忍不住心底的嘲笑,当面叫嚣开了,“有些人啊,命里就带衰,到哪儿都守住不财,这就叫什么来着?点背到家了!”   “原锐,你今天运气够锦鲤的啊。”   另外一名朋友清点了一下施允南输掉的酒杯数,跟着幸灾乐祸。   “除了最开始输了三局喝了几杯,这剩下没喝的……少说也有七八十杯吧?”   “开局前可就说好了,喝不掉的,五万抵一杯。”   “一口气输掉三四百万,施二少爷这是输的底裤都不剩了啊。”   原锐被好友们吹捧着,乐得直哼声。   他盯着双眼迷离醉态的施允南,又看向一旁安然无恙的付子遇,“今晚把我们喝倒了在脚下喊爸爸?施允南都成这副德行的,也没见你帮他喝上一杯,什么狗屁朋友?”   付子遇听见这番指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下一秒,施允南藏在桌底下的右手就扯了扯他的衣角,暗中制止。   付子遇飞速瞥了施允南一眼,不得不继续压制自己的怒气。两人认识这么些年,他自然打从心底相信好友的做事分寸——   施允南一开始让他‘等着瞧’,那他就按兵不动地‘等着瞧’。   卡座上的气氛陷入短暂凝固。   谢可越瞧见这一情况,终于开了口,“原锐,要不这酒局赌注就别计较了?”   “这钱说少也不少,允南刚回国没多久,手头应该也没那么多钱。你们一个是我朋友,一个是我家人,别因为这事闹得不愉快。”   原锐听见谢可越的这番劝说,不甘心, “就你好老人,也不想想他平时怎么对你的?”   谢可越一笑盖过,“改天我请你们吃饭,给我一个面子,今天就这么算了吧。”   “那不行!”   原锐眼色一拽,还是想给好友出气,“输掉的酒钱可以算了,但前提施允南必须当众给你道歉!”   安凯接话,“就是!施允南这些年自己在家里不受待见,平日还都怪在你头上了,有娘生没娘养的贱……”   ——哐。   付子遇骤然踹向桌面,喝止,“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酒我可以替他喝,钱我也赔得起。”   “但你要敢再瞎逼逼一句,小心我打得你爹妈都不认!”   安凯反应了两秒,顿时怒色上脸,“我那句话说错了?你们他妈的玩不起就别玩!别试图惹事转移话题。”   施允南唇侧勾起一抹短暂的冷笑,又不得不感谢好友这波怒气助攻。他故作晃悠悠地起身,被酒意浸染的双眸似乎受到了刺激,红得发狂——   “有娘生,没娘养?”   “我玩不起?”   “反正我连输了九局,最后再来一局大的,你们赌不赌?”   他双手撑在酒台上,微微前倾身子,就像是守在黑夜里狩猎的野狐,浑身上下都极具攻击性。   谢可越脸色微变,在心中暗自琢磨。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他至今一直奉行的准则,看施允南这副模样,显然是药效开始起作用了,他没必要再继续看戏陪玩下去。   谢可越刚准备停止这场已然胜利的游戏,结果就听见施允南掷地有声地开了口。   “要是我输了,将来我自愿退出施家的家产争夺,全部无条件让给谢可越。但如果谢可越输了,今晚整个夜店的消费全部由他一人请客垫付。”   “……”   这话一出口,卡座上的人都惊住了。   付子遇猛然扯住好友的手,第一个跳出反对,“允南,你真的喝上头了?说什么醉话!”   今晚七夕,夜店人流量爆棚,酒水等各项费用保守估计有上百万,但这营业数额再厉害,也比不得施氏财产啊!   说的明白些,施氏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物流产业,即便真到了破产结算这一步,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个赌局,根本就是亏本买卖!   施允南隐晦地点了点好友的手腕,依旧坚持自己的做法。他早早将这渔网撒下去了,也到该收网的时机了。   施允南直接对上了谢可越,挑眉,“敢吗?”   谢可越被他的视线牢牢锁定,体内无端炸出一股冲动的火气。   敢吗?   他怎么可能会不敢。   如果输了,他作为夜店的幕后老板,最多亏本损失了一晚上的营业额,但要是赢了……   谢可越想着,浑身上下都因为贪欲而滚烫了起来,“施允南,你认真的?”   “当然,我们现在就可以当着全场立誓。”施允南举起酒杯,特别莽撞示意,“谁都赖不掉!”   安凯和另外一名好友跟着上头怂恿,“可越,玩就玩!没什么不敢赌的。”   “就是!他现在输红了眼,越是这样越翻不了盘!”   惯会看懂情势的侍者默默递上了一杯酒。   谢可越眸色松动了一瞬,最终还是接过了酒杯,相碰,一饮而入。   …   三分钟后,全场都得知了这场豪赌。   看热闹的酒客们将他们的卡座围得水泄不通,还有无数人在一楼仰头等待着结果。   侍者甩起了最后一轮骰子,“大小,谁先猜?”   依旧是五五开的几率。   “老规矩,我猜小。”   “好。”   谢可越没反对,但额头和掌心莫名热出了汗。   三秒后,骰子开盘。   清一色的黑一点,合计六点。   今晚连输了九局的施允南,似乎在最后一局终于赢来了幸运之神的眷顾。   他神色轻松地勾唇,递给付子遇一杯酒 “喝点?”   付子遇反应过来,猛然松了一口气,“你没醉啊?”   “笑话,几杯烈酒能让我醉?故意钓鱼儿上钩呢。”施允南玩味看向对座,手指晃悠悠地指向了对座。   下一秒,他毫不顾忌地扬声道,“大家放开了吃喝,今晚十二点前的消费都由谢先生等人买单。”   全场欢呼。   所有人的酒客都争先恐后地点上价格高昂的洋酒,还有酒鬼老赖醉醺醺地嘲笑——   “你们可不准赖啊!我们都盯着呢!”   “愿赌输服,说到做到。”   “还是太年轻、太张扬,这种五五开纯靠运气的赌局都敢玩?”   “钱够吗?不够赶紧去借吧哈哈哈。”   留在位置上的原锐听着四面八方的起哄和嘲讽,面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他们得意洋洋了半天,不但一点儿好处没捞着,反而还要垫付全场酒费?   安凯难得有些窘迫,“怎么办?我前两天刚买了豪车,手头没那么多钱。”   “刚刚不是说好了吗?是他们两人对赌……不、不关我们的是吧?”另外一名朋友干脆推卸责任,巴不得直接原地闹消失。   原锐听见这没义气的话,瞪了过去,“闭嘴,刚刚就数你怂恿的最起劲!”   “……”   谢可越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他死死盯着盘中的骰子,想着失之交臂的施氏财产,难以忍受地喘了两口热气,“我、我先去趟洗手间。”   起身一瞬间,谢可越的脑袋猛然发眩,连带着步伐都跟着晃荡起来。   施允南盯着他狼狈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   忽然间,付子遇勾搭上他的肩膀,低声询问,“从实招来,就算你故意装醉是为了放低他们的戒备心,但这最后一轮骰子的结果你是怎么……”   施允南止住好友的话,“我出去一趟,回来再和你解释。”   “啊?好吧。”   …   卫生间里。   谢可越不断用冷水冲脸,企图降低浑身的燥意,只可惜压根起不了作用,“糟了……”   脚步声在身侧停下,无比熟悉又玩味的声线传来——   “热吗?”   施允南似笑非笑地反问,眸里的轻蔑压根不带遮掩。   谢可越猛然抬头,向来温和的眼眶此刻充斥着潮热的红,他迅速意识到身体的异样情况从何而来。   “施允南,你算计我!”   说完,谢可越浑身就陷入了新一轮的燥热,昏沉的脑袋里冒出无数的疑问。   不对。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他明明看着施允南喝下了带料的酒,怎么反倒他自己中招了? 第13章   “算计?你这分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施允南望着镜子里谢可越就快绷不住的嘴脸,慢条斯理地打开水龙头,“我不过是防范于未然罢了。”   施允南不认命,但也不是莽夫。   今晚的他是有备而来的,大到梦里的每一个关键人物,小到酒桌上每一盘骰子的结果……他在梦醒后的次日都记得一清二楚。   刚刚前九局的结果在他意料之内,同样他也不在意,输了就输了,反正可以哄抬对方的兴奋度、降低戒备。   当然,万事总有不定性。   “最后一盘还是五五开的几率,但你知道我为什么敢赌吗?因为施家财产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堆可有可无的垃圾,我压根不稀罕。”   所以,即便最后一轮的骰子变了结果,施允南输了也无所谓,而谢可越不一样——   他一方面以为施允南中了招,一方面又被这加大的筹码击中了贪欲,自然而然就放低了对酒水的戒备。   身上的燥热感越来越严重,谢可越拼命维持着呼吸的平稳,不想在施允南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狼狈。   他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喉结,从牙缝中挤出来质问,“你买通了那个侍者?”   “是又如何?”施允南大大方方的承认。   早在进夜店的第一时间,他就花钱收买了侍者,对方一直蹲守着谢可越的身影,第一时间凑上去‘献殷勤’。   谢可越唯一的失误,就是太过坚信自己作为‘幕后老板’的威严,殊不知金钱才是笼络人心的第一利器。   当然,施允南为了防止侍者反水,刻意不让付子遇碰酒,一来暗中给自己留了余地,二来也不愿让好友卷入过深。   “但你如果不对我心存歹念,压根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   谢可越沉默,咬牙不认。   “夜店里多的是醉后不怀好意的酒鬼,你现在这样……自求多福吧。” 施允南冷笑着将擦手纸巾蹂躏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施允南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不是圣人,但也不会像谢可越那般手段下作。至于对方今晚会遭遇怎么样的下场,那都是自找的。   谢可越刚往前挪了一步,药效发作后突然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膝盖触上坚硬的大理石砖地面,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理智有了一瞬回拢。   他这些年顺风顺水惯了,在家是备受宠爱和尊敬的少爷,在外是人脉极广、闭眼赚钱的商人,哪里还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刻?   “施!允!南!”谢可越咬牙切齿。   他就知道,这人绝不是省油的灯!   既然对方能够反过来算计他,那就代表他让侍者找了那群流氓应该不会出现了。   腾升的怒火夹杂在欲火中,让谢可越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分寸感,他强撑着力气和最后一丝清明拨出了一通电话。   “喂,可越?怎么了?”   “老冯,你立刻找人调监控、去堵K14的两个人……”谢可越将施允南和付子遇的外貌衣着简单描述了一番,“找人今晚玩死他们,必须、必须要让他们折在我们店里!”   电话那头有了一瞬凝滞,随即慎重发问,“可越,出什么事了?你知道的,这些潜规则手段除非是店里的大客户点名要玩,否则我们是不能……”   “老冯,我入股跟你合作以来,从没要求过你什么。”谢可越打断老冯的话。   他攥着手机的指关节隐隐发白,声线也多了丝颤抖,“就这一次,施允南必须折在我们店里!必须!老冯,我只信你的办事能力,快去,出了事我担着。”   “……好,我知道了。”老冯狠狠心,还是应了下来。   谢可越在他面前向来是个理智、有分寸的人,也从来不会恶意针对人。今晚既然能说出这番狠话,肯定是对方恶意将他逼急了。   电话飞速挂断。   谢可越颤颤巍巍地靠墙爬了起来,他的视野变得格外模糊。就在理智快要消失的一瞬间,他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   施允南原本是想换个地方给付子遇接风庆祝,但正在兴头上的好友压根不愿意挪动地方,偏偏就爱这个夜店内的氛围。   两人坐着小酌闲聊了一会儿。   眼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晃到了九点半,施允南终于有了归家的心思,强拉硬拽着好友离场。   “真是服了你了,才喝了几瓶啊?再说今晚由谢可越买单,我们不喝他一个破产能尽兴?”付子遇还没喝出没多少醉意,不情愿地数落着。   “你没看夜店里的酒客都‘疯’了?今晚一通下去够他们亏的。” 施允南拿出手机,点开约车软件,“改日再陪你喝吧,家里还有小朋友,我答应今晚回去给他送糖吃。”   夜店地处西郊,和离斜对角的骆氏庄园隔着距离,这一会儿他要是赶回去,估摸着小金鱼都已经入睡了。   “小朋友?谁啊。”付子遇一脸不可置信,“就你这性格还能带小朋友?”   “骆令声的小外甥,挺乖的,他从小就……”   施允南的话还没说话,两人的身后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群人凶恶地嚷嚷——   “前面的!你们给我站住!”   “快围起来!”   “冯爷说了!他们俩今晚一个都别想逃!”   七八个地痞流氓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一人更是凶神恶煞、刺青遍身。   施允南飞速意识到什么,原本还带笑的眼神冷了下来,“看来你们老板还没吃够教训?死都要拉我当垫背?”   付子遇听见这话,顿时醒悟,“又是谢可越喊的人?他怎么……”   “谢可越?谁是谢可越?”为首的人抡着手里的铁棒,恶狠狠地打断,“别他妈给我转移话题,你们惹了我们老板,就该乖乖磕头认错。”   “聪哥,老板说了,我们可以随意玩……”边上一名矮胖子贼兮兮地插话,猥琐的视线在施允南的身上流连个不停,蠢蠢欲动。   “你们看这人细皮嫩肉的,玩弄起来肯定手感不错。”   这话让人直泛恶心,施允南眸色发沉。   下一秒,付子遇就挡在了他的身前,“滚,再看本少爷戳了你的眼睛!”   “子遇,你小心。”   “这事怪我,应该听你的转移阵地,现在遇到这群傻逼玩意儿,自然由我替你先挡着。”付子遇比施允南还高出三两公分。   这人平时看着花花公子不正经,但遇到正事还是靠得住的那一挂,要不然在国外的爱慕者也不会有一溜串。   “别忘了,我可是跆拳道黑带,之前在国外可都是爸爸我罩着你混。”   原本算得上紧张的氛围,施允南破天荒地低笑了一声,“滚,你才儿子。”   为首的聪哥嗤笑一声,“还敢叫板?”   “兄弟们,上!带回去,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千钧一发之际,一辆开着高闪的豪车风驰电掣地赶到、停下。   车头的远光灯猛然散开,刺激得众人都下意识地闭了眼。   车门打开。   有人从车上跳下高喊,“施二少爷,你们退一边,交给我!”   “……袁猛?”   施允南辨别出来人的身影,飞速拽着付子遇的胳膊从对方破开的缺口逃离。   豪车后座门应声打开。   施允南刚停下脚步,就对上了骆令声投来的目光,一下子就愣住了——   一段时间不见,骆令声似乎剪短了些头发,车顶昏黄的灯光投射在他的脸上,显出分明轮廓线条,整个人又凌厉了一些。   那副显得禁欲的丝框眼镜还加在他男人鼻梁上,藏在镜片后的眼神很淡,透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冷意,让人想要靠近、又害怕被拒绝。   身后传来叫苦连天的打斗声,但施允南的心思完全落在了车内人的身上。   他忽地觉得自己酒劲上了头,要不然怎么越盯着骆令声,就越觉得对方迷人好看?   短暂又漫长的对视后,骆令声微垂眼睑,视线似有若无地往施允南的右手上撇去——   他还拽着付子遇胳膊,紧紧的,不松开。   施允南猛然反应过来,当即一个松手,他莫名有些心虚地摩挲了一下手心,“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应该我问施二少爷才对。”   骆令声淡声开口,瞳孔深处晃过一丝不悦,“七夕节大晚上的,你在夜店门口拽着另外一个男人的手臂,还惹上了一群混混流氓?”   “看来我不在家的这些天,施二少爷的日子过得是有滋有味。”   “……”   施允南答不上来,还有种莫名心虚。   他分明只是给归国好友接风庆祝,顺带在这个时间点上处理了一些私事,但怎么从骆令声的口中说出来,就那么像是‘出轨未遂’的负心汉呢?   一旁的付子遇也觉得奇怪。   说好的假结婚呢?   这人看他的眼神怎么沉得像是在看情敌,好像下一秒就要直接将他‘灭口’了?   付子遇的视线在好友和骆令声之间来回扫视,突然意识到什么,就差当场叫出声了——   天地良心!   他对施允南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要说起感情,纯粹就是就是爸爸对儿子的那种父爱!   就在三人同时沉默时,身后的打斗声终于停了下来。   袁猛凭借一己之力,将前来挑衅的七八个流氓混混全部打趴在了地上,挨个凄惨叫唤。   付子遇见时机到位,将刚刚的以身相互的兄弟情抛之脑后,“那什么?允南你、你老公来接你了,我就先走了,回见!”   “……”   施允南看着光速离场的好友,默默在心里比起一个中指。   他回过视线,平时的浪里浪气在这一刻转为了乖巧老实,“他、他是我朋友,平时我喊他儿子,他叫我爸爸……的那种,没别的关系。”   骆令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哦?是吗?”   “……”   施允南对上男人深邃的双眸,觉得自己是真醉酒了,要不然,怎么还能从对方眼底看出一丝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和醋意?   他很快就将这个错觉甩开,脑海里反倒迸出一个不着调的想法——   在夜店门口被老公逮个正着该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办?《床上哭着办》施允南著作(bushi 第14章   “你、你们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还敢……”   聪哥逞强的话还没得说完,就被板着脸的袁猛反手撵在地上。   “啊!别别别!手、手要被扭断了。”   聪哥疼得止不住求饶,明明长着张凶神恶煞的脸,这一会儿却比小鹌鹑还要好拿捏。   前排车门打开,战斗力为零的秦简终于跳下了车。   他环视一圈,拿出手机讲这些地痞流氓的狼狈嘴脸拍下存证,这才靠近袁猛,“萌萌,你这一拳能打十个的身手就不见退步啊……”   秦简的余光忽地瞥见了袁猛手腕上的擦伤,玩笑话开到一半就改为紧张,“受伤了?要不要紧?”   “一点擦伤,没事。”袁猛一本正经地走回到车前,问,“家主、施二少爷,这些人怎么处理?”   骆令声看了一眼地上的混混,又将询问目光挪回到施允南的身上,“实话实说,怎么招惹上他们的?”   “运气不好,被这家夜店的老板盯上了,对方想要让他们强行绑了我。”   施允南眼底溢出厌恶,梦中的遭遇再次浮上脑海,“这家夜店里应该有些潜规则交易,把人绑走再下药玩弄,还要拍下性爱视频威胁……”   袁猛和秦简听见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不约而同地露出鄙夷——   这么一通下来,被玩弄的人的身心也就毁得差不多了。   骆令声藏于黑暗处的指尖用力摩挲了一瞬,漆黑一片的瞳孔深处透出些许戾气,又克制似地归于平静,“秦简,报警处理。”   “是。”秦简飞速应下。   这些流氓混混就该蹲在局子里,免得做出更多伤天害理的事。   这个片区的出警速度还算快。   十五分钟后,秦简留下陪同警察处理,其余三人坐车先回家。   袁猛坐在前排驾驶,隔着一道可折叠的车墙,后座的空间显得尤为安静。   施允南不太习惯这样的氛围,忍不住暗中朝身侧的骆令声投去视线——   两侧的路灯很有节奏感地划过,斑驳的灯影一闪一闪映在男人的侧脸上,清冷又神秘,让人想要靠近。   体内烈酒在终于挥发出了迷离的醉意,施允南热得舔了舔干涩的唇,找他说话,“……骆令声,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还能找到这里来?”   “……”   骆令声侧头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施允南对上那双沉如墨的眼眸,终于感知到对方周身萦绕的低气压,心脏莫名一缩。   “我没想到你今晚会回来,来夜店也只是去给归国的朋友接风庆祝,况且……”他顿了顿,“况且我们只是假结婚,平日我要去哪儿,应该不用向你报备吧?”   骆令声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反问,“是,我们是假结婚,现在也还没有公之于众,但以后呢?”   “其他豪门早晚有一天会知道你我的婚姻关系,你还打算这样肆意妄为吗?让他们看着施二少爷在夜店里喝酒?跟甚至像刚刚那样被一群人酒鬼流氓骚扰上?”   “七夕节你能和别人过,以后情人节也能跑出去玩。即便我们是假结婚,但落在别人眼里只会觉得我和你施允南各过各的。”   骆令声一改昔日相处时的沉稳,语气中的冷意简直能冻伤人的骨头。   “那我们协约结婚的目的何在?”   “……”   施允南卡壳,挑不出一个反驳的字眼。   “我知道施二少爷这些年在国外玩惯了,你还是觉得‘协议结婚后’还能这样无所谓……”   骆令声挪开视线,淡声落下一句,“我奈何你不得。”   他摘下眼镜合眼,似乎是不愿意和施允南再多交谈。   车内的气氛凝固了。   默默攀升的酒意淹没了大脑的理智,施允南没由来地泛起一股冲动——   他迅速解开座位上的安全带,起身挤入骆令声座位前和车隔板之间,他将双手撑在了座位两侧,面对面地看向静坐的男人。   短短三秒,施允南就将骆令声锁定在了自己的可控范围。   “你干什么?”骆令声眉心微蹙,“坐下系好安全带,别胡闹。”   “我不,我们先把话说清楚。”   施允南果断否决,被酒意浸染的双眸看着很好欺负。   他叹出一口气,忽然带上带着认真神色,“骆令声,今天这事是我不对。”   “怪我一时没把‘已婚’身份转变过来,也忘了去夜店那种场合,要是出了事会连带到你的名声。”   用着最为挑衅的姿势,说着极为软乎的道歉。   这样的反差,就像是日常嚣张跋扈的小狐狸,突然间摇着尾巴露出肚皮示软。   骆令声盯着近在咫尺的人,冷硬的气场不自觉缓和了下来,“施二少爷这是在道歉?”   “嗯,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去那种鬼地方了……”   施允南敏锐察觉出骆令声的态度变化。   说着说着,他的嘴角就沾上了不正经的笑意,刻意凑近,“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行不行?老公~”   施允南的眼眸里藴着醉后的水光,笑起来是亮晶晶的,狡黠的神色让人想到一个俗语——   得了便宜还卖乖。   明知道这声‘老公’只是再刻意不过的玩笑话,但还是勾得人的思绪往下坠。   “酒吧夜店都太过鱼龙混杂,能不去就不去。”骆令声倒也没有全然阻止,补充,“若你真的无聊想去,提前告诉我一声。”   施允南配合点头,“好。”   “回去坐好,免得……”骆令声提醒的话还没得及说完,车子猛然间一个急刹车。   站着毫无防备的施允南先是跟着惯性撞在了车隔板上,随即重心不稳直接跌进了骆令声的怀里。   “……嗯。”   醉酒的施允南被撞得脑袋发晕,双手下意识勾住了男人的臂膀。   “袁猛,怎么回事?”   骆令声的手牢牢圈住了施允南的腰,避免他再度摔下去。   “家主,你们没事吧?”袁猛重新发动车子,解释,“刚刚路上突然蹿出了一只野猫,我这才一个急刹车。”   骆令声垂眸看着怀中人,“有没有撞到?还能起来吗?”   “没,只是喝了酒有点晕。”施允南哼声。   温热的鼻息扫在颈侧,一下又一下地撩拨于心,骆令声钳制在施允南腰间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度,下一秒他就听见耳畔传来一句——   “骆令声,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低喃声里带着几分迷离,分不清他是有意为之,还是醉意使然。   骆令声的声线低了些,“没事就坐回位置上,系好安全带。”   “唔。”施允南跌进醉意和晕眩中一时半会儿难以抽离,只觉得这个怀抱比安全带更能令他安心。   他缩在骆令声的怀里暂时没动弹,“你再等我缓缓。”   骆令声用沉默表达了回应。   车内的时间被拉得极为延缓。   几秒后,平稳又有节奏的呼吸声在耳畔传来,施允南缓着缓着,居然被酒意直接带进了迷迷糊糊的梦乡。   意识到这点骆令声有些哭笑不得,僵持的后背终于跟着松了下来。他垂眸望着施允南的睡颜,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往上升了起来。   平日觉得遥远的车距,眨眼间就缩短为零。   车子在庄园主宅前停下。   袁猛从前排下车,像往常一样拉开车门,结果一对上这样的画面就傻了眼,“家、家主?”   骆令声用眼神示意袁猛安静,他停在腰上的手上移,轻拍了两下施允南的颈侧,“醒醒,我们到家了。”   “唔……”   施允南恍惚睁开眼睛,他朝四周打量了一会儿,发懵,“我怎么在你怀里?”   “你说呢?”骆令声反问,一本正经地说,“有个酒鬼把我当成人形抱枕睡得挺香的。”   “……”   施允南回想起刚刚车内的情况,莫名热了脸。   他飞速从骆令声的怀中爬起,勉强维持着残存的理智下了车,“我先回屋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骆令声颔首默许。   眼见着施允南晃晃悠悠地回了屋内,骆令声这才揉捏了两下自己的腿部。   “家主,你的腿没事吧?”   这回专门飞到国外找顶尖团队复健,总算有了点起色和希望,但原定预计半个月的疗程,家主偏偏要赶在今天回来……   “没事。”   也算好事。   骆令声心想,又说,“扶我下去。”   “好。”   骆令声在电动轮椅上坐稳,沉声交代,“袁猛,你打电话问问秦简那边的进度,让他回来后见我。”   “是。”   骆令声瞥向他手上的擦伤,“家里有药箱,你自己处理一下,小心发炎。”   “是,谢谢家主。”   …   骆令声独自乘坐电梯回了二楼,结果电梯门一开就看见了守在外面的施允南。   “怎么还不睡?”   “等你。”施允南语调轻飘飘的,也不知道酒意挥洒了多少。   骆令声见他快步走了上来,直接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了唇边、塞了进去。   “尝尝?”   骆令声一怔,只觉得舌尖弥漫起从未有过的清甜味。   施允南捕捉住他少有的愣神,低笑出声,“特意给你留了一颗,甜吗?”   这是他答应给小金鱼带的水果糖,不过今晚小朋友已经入睡了。   一分钟前,施允南口袋里的糖果放在了小金鱼的卧室床头柜上,却又心血来潮般地给骆令声留了一颗。   骆令声含着糖果,没说话。   “这个口味的水果糖是我最爱的,你不喜欢吗?”   施允南叹了口气,将撕开的包装纸也塞进了他的手里,沾了困意的嗓音低软,“没事,不喜欢就吐掉吧。”   “晚安,骆先生。”   “晚安。”   ……   秦简回到骆宅时,骆令声还坐在一楼的待客室里等着。   “回来了?”   “是,家主。”秦简站定,直接开启了汇报工作,“那八个混混暂时被扣押的,但他们对施二少爷只能算犯罪未遂,我已经派人搜集了他们过往私下的犯罪勾当,一定让他们牢底坐穿。”   骆令声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冷冰冰地追问,“他们老板是谁?”   “冯沉,圈里人都喊他冯哥。”   秦简作为骆令声的心腹助理,比谁都明白对方的真实性子——   做事手段果敢且狠决、不给敌对方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对方今晚把注意打到施二少爷的身上,家主既然知道了,就不会轻描淡写就此翻篇的。   所以,即便骆令声没有事先吩咐调查,秦简也以最快的速度打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   “家主,这家FYUE Club一直都有暗中的性交易行为,出钱的幕后玩家不是有权就是有势,夜店作为中介商,会先替玩家物色合适对象、或者派人将玩家的指定目的引来夜店消费喝酒……”   酒内掺了药物,寻常人很难第一时间察觉。   等到他们中招入套,也会想当然地以为是醉酒缘故,等到再清醒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夜店这种鱼龙混杂的场所,本来就很容易发生酒后行为,而这类的交易事后都会处理地很干净,受害者因为有把柄在手,基本也不敢站出来维权……”   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有权有势的人喜欢来FYUE Club,这也是这家夜店立于巅峰不败的原因。   今晚要是他们没及时赶到,施允南又会遭遇什么样的对待?   骆令声想到这点,眸色骤然变得阴鸷,“秦简,你知道该怎么做。”   “明白,家主。”   两人又针对这家夜店沟通了几句,这才收了话题。   “家主,没事的话我先退下?”   “等等。”骆令声摘下眼镜,忽地将口袋中拿出一张抚得平整的糖纸外包装,“等空去买些这种外包装口味的糖。”   秦简有些诧异,“买糖?”   ——甜吗?这个口味的水果糖是我最爱的。   ——当然,甜的。   骆令声似乎还能感受到唇间残留、对方指尖触及时的温度。   “今煜爱吃,给他买着备点。”   作者有话要说:   #未来的小金鱼:舅舅,可我一颗糖都没收到呀~ 第15章   施家老宅。   谢薇望着餐桌上少有的魂不守舍的谢可越,眉眼间溢出一抹担忧,“小越啊,你最近没出什么事吧?”   自从前天下午归家后,谢可越就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连三餐都没有好好吃过。   “……什么?”   谢可越慢半拍地回过神,端起咖啡,“没事,前两天有点小感冒,现在已经好全了。”   “没事就好。”   谢薇顿了顿,语言里夹带了一丝数落,“你看看你,这几天连公司都不去了,幸亏爷爷和你爸都去了临省给吴老先生贺寿,要不然让他们见了你这副德行,肯定会不满意。”   吴老先生是施老爷子的旧友,家里从事木雕行业,家底殷实。   此番老爷子愿意亲自赶去临省,也是因为对方听说了施氏的遭遇,愿意伸出援手、给予资金帮扶一把。   谢可越没接话,只是默默喝了一口咖啡。   谢薇又继续说道,“小越,施氏这次渡过危机的可能性很大,你可得加把劲,让老爷子和你爸能够放心将集团交代你手里,施允南那个贱种离了家……”   ——哐。   谢可越听见这个名字,表情有了一瞬的扭曲,“别跟我提他。”   他猛然将咖啡杯砸压在桌上,微烫的咖啡液溅落在他的手上,激出一丝丝痛意。   谢薇的话还没得及说完,就被这一声给打断了,她懵了两秒,“儿子,怎么了?”   “妈,有些话你不用说明白,我心里有数。”   谢可越拿起一旁的湿手巾擦了擦手,起身缓慢走出了家门。   谢薇看见他的背影,有些不满地蹙起眉头,“这孩子,越来越听不得长辈讲话了。我是你妈,我说话能害你吗?”   …   谢可越上车将车门关得震天响,却也怎么都发不尽心中的怒火。   四天前,他在自己控权的夜店内被施允南算计,因为药效发作得太快,他压根来不及寻求任何帮助。   意识模糊前,他跌进了一个男人的怀中。   腾升的欲火催发出最原始的本能,谢可越混沌的大脑无法再保持所谓的理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和对方发生了关系。   等到次日下午醒来时,他浑身上下酸胀得厉害,红痕、淤青遍布,压根就没一块好皮肤。   而最让他难以接受的,远远不止这一点!   谢可越越想越气,发泄似地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施氏集团的专属停车场,还没等谢可越开门下车,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   来电显示是夜店经理,小周。   “喂。”   “越哥,你的电话总算能打通了!这几天你去哪里了?冯哥和店里找你都快找疯了!”小周的语速很快,声音听上去很着急。   “找我做什么?”   小周急喘了一口气,“越哥!还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夜店出事被查封了!”   “什么?”谢可越皱眉一惊。   这家夜店是他最稳定的一笔投资收入,因为参与了某些不可言说的交易,一直有人脉维持得好好地,怎么说封就封了?   “老冯呢?他找人解决了没有?”   “老、老板一早就被警方带走了!”小周又说出一则坏消息。   谢可越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连呼吸都跟着急促了几分。连老冯这个名义上的老板都被警方带走了,难不成……   忽然间,车窗被敲响了,外面站着三名神色严肃的男子。   “……”   电话里的小周还在急切解释着一切,谢可越突然间感到一阵不安,连带着脸色都灰白了几分。   车窗外的为首的便衣民警拿出自己的证件,“谢可越是吗?现在有权怀疑你和FYUE夜店的性交易案有关,麻烦你立刻下车,配合我们去警局接受调查。”   谢可越勉强维持着镇定,挂断电话、开窗,“警察同志,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我一直以来都……”   警察强硬打断他的话,“请你配合!立刻下车!要不然,我们将采取强制手段!”   “……”   谢可越故作的温和笑意僵在脸上,却不得不主动下车配合警方的执法。   ……   一周后。   施允南拿着刚刚到手的转让意向书,眸底晃出一丝悦意。他刚拿出手机准备分享喜悦,好友付子遇就抢先打来了电话。   “喂,儿子,怎么了?”   “少来,我才是你爸爸。”   付子遇怼了他一句,转而兴冲冲地提及正事,“我这儿有一个确切消息,对我来说有点遗憾,但对你来说应该是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巧了,我这儿也有一个好消息。”施允南打车回家,“你先说。”   “FYUE Club因为私下的不良交易被警方彻底查封了!老板冯哥被抓进局子,过段时间就要公开判刑。我听说,情节还挺严重的。”   “怪不得……”   施允南瞥了一眼手中的合同,又问,“之前那么久都没事,怎么突然被查封了?有人举报?”   巧了,有人抢在他搜集证据前就动手了?   付子遇吹了声口哨,“还不是多亏了你。”   施允南不明所以,“我?”   “那天你和谢可越立了赌约,便宜了当晚的酒客们。大家肆意加单喝酒,据说当晚消费额都冲破天际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施允南猜到一个答案,没说破。   “谢可越输后就没了踪影,等到了要结账的时候,夜店里的经理和侍者自然只能找当日消费的酒客们……”   这一下子,就惹了众怒。   说好的可以占便宜,结果到头来消费了一通,居然还要让他们自己结账?那不行!   有些喝酒上头的酒客立刻就认为这是夜店和谢可越联合做的一场局,就是为了刺激、哄骗他们过度消费。   一来二去,双方就起了大面积的争执。   “你也看见了,那晚七夕客流量那么多,吵着吵着就动起了手,结果越吵越乱,有十几个人都受了伤,再后来就有伤者家属抗议投诉、要求夜店赔钱。”   付子遇停顿了一会儿,有点想不通。   “不过话说回来,出来这种事情赔点钱基本都能压下来,怎么会被警方查到了私底下的特殊交易一锅端了?”   因为这些特殊交易基本上都伴随着错综复杂的客户关系网,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夜店都可以提前做好应对措施,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利索扳倒的。   这回速度也太快了些,恐怕老板冯哥都没有反应机会。   “反正你不是说谢可越是幕后老板吧?这回夜店倒台,他肯定也跟着遭殃,对你来说算不算好事?”   施允南挑起嘴角,并不在意,“多行不义必自毙,谢可越无论这回有什么下场,那也都是他自己找的,管我什么事?”   付子遇跟着笑了笑,反问,“对了,你刚刚说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   施允南将刚刚拿下的转让意向书拍照,发送到好友的微信,“看看,我刚刚拿到了帝京荣兴区的一处夜店,你感不感兴趣?”   半分钟过后,电话那头的付子遇爆发出一声惊天卧槽。   “你你你你……怎么拿到这家夜店的转让权的?我记得这家夜店对外宣称九月份才正式营业啊?”   现在离正式营业只有一个月了,应该还在装修状态,怎么突然转让了?   “算我运气好,捡漏了吧?我听说这家店着急转让,就让中介帮忙打听了一下。”   施允南没有隐瞒,他原本就打算和付子遇商量这件事。   “我托中介调查过了,这家夜店的转让人是老冯的妻子,说得简单点,这家还在装修的夜店就是老冯投资的手笔。”   大概是老冯出了事、银行资产被警方暂时冻结了,所以他的妻子才急着脱手换钱,再拿这笔钱梳头关系、企图捞在局子里的丈夫。   “下午我和对方暂时草拟了协议,付了一笔定金,正想要打电话和你商量。”   “你的意思是,想找我合伙经营这家夜店?”   “你爸不是想让你回国搞事业吗?还有哪份事业比这更适合你?”施允南想得很明白。   FYUE突然倒台,原本属于这家夜店的酒客们势必要找到新的消费点,帝京内小型酒吧和夜店不少,但超大容量的夜店着实没有。   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他们能开起一家代替FYUE的新型夜店大品牌,绝对有大利可图。   “我当然感兴趣!”付子遇同样明白其中道理,瞬间响应。   “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我对夜店经营没有你内行,日后想要怎么经营你说了算,但夜店绝对不能有非法交易。”   付子遇回答,“废话,我可是公正守法好市民。”   两人在本质上是同一类人,看着肆意不羁、爱玩爱闹,其实都坚守在骨子里的道德底线,绝不会逾越半寸。   “那好,我把相关联系人都推给你,后续你负责对接,具体用钱了你再和我说,我这两天准备准备。”   施允南也不废话,“这个夜店在老冯妻子的名下,脱手转让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在法律上我们是合法资产,但后续有可能会有扯皮……”   “你放心,这类事情我有办法处理。”   “好。”   两人聊了一路,直到出租车停在了骆氏庄园的外头,施允南才挂断了电话。   天色不早了,晚霞烧红了庄园的半边天。   施允南刚回到主宅,小金鱼就跑上来抱住了他的大腿,扬起小脑袋撒娇,“小舅舅,你今天下午都去哪里了?我好想你。”   “你是想我呢?还是想我给你买好吃的?”施允南弯腰捏了捏他软乎乎的小奶膘,将手里的果汁饮料递给他,“拿好了。”   小金鱼双手捧着饮料,开心溢于言表。   还没等他想办法拧开瓶盖,骆令声就乘坐电梯下了楼,“今煜,你又忘了我说过的话?”   “舅舅……”小金鱼突然乖怂。   骆令声对他的管教严厉,就连饮食上也让佣人们格外小心注意。   除了长身体必要的牛奶,其余饮料、糖果、零食,一律不让他多碰。   小金鱼舍不得饮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施允南,“小舅舅。”   “别怕,我罩着你。”   施允南将小朋友拐到自己的身后,对上骆令声的视线笑道,“这果汁饮料纯天然的,喝个小半瓶没关系。”   “……”   骆令声对上他们一大一小的目光,几秒后,淡声妥协,“要吃饭了,晚饭后再喝。”   小金鱼得到他的应答,乐得就快摇尾巴了。   “小金鱼,喝饮料的时候记得分你舅舅一杯。”   施允南弯腰和小孩说话,目光却瞥了骆令声一声,调侃如约而至,“要不然,你舅舅会吃醋的,羡慕你有饮料喝。”   “好。”   骆令声操控着轮椅走近,转移话题,“去哪儿了?”   “处理了一点私事。”   施允南晃了晃手上的转让意向书,靠近骆令声,“虽然我入了你们骆氏的豪门,拿了一张花不完的银行卡,但人生在世,总要想办法替自己赚钱嘛。”   以后离了婚,他总得靠自己生活。   除了设计这份主业工作,他早就想找一些投资当副业了,这次有机会正好练练手。   施允南没将末尾的真心话说出,“出租车司机开差了路,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   “我给你配个司机,以后出行方便点。”骆令声记起这事。   施允南想了想,打算说实话,“我不喜欢司机跟着。”   “如果可以的话,骆先生不妨给我一个车钥匙,我看车库里停着不少车,我日常出门自己可以开。”   骆令声有了一瞬间的沉默,连带着边上的管家秦伯都跟着变了眼色。   开车自驾。   又是家主心里不能揭的一道伤疤。   施允南从男人的沉默中猜出几分端倪,越发挨得近了,“骆令声,以后我们要是有事出门,我可以开车载你。”   他对上男人沉如墨的眼眸,没有半点畏惧,反而笑得饶有深意,“我开车技术很好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   一语双关。   当然,另外一层意思又是他的玩笑话。   骆令声微不可查地凝住呼吸,“随你吧,迟点去车库挑辆你自己喜欢的。”   施允南勾唇起身,“嗯,我先回屋冲个澡,迟点下来吃饭。”   “嗯。”   施允南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一楼。   骆令声回想起施允南刚才刻意而为之的低喃玩笑,莫名感到一股燥热,他不由推了推眼镜。   “秦伯,家里的冷气坏了?”   “没,一直开着呢。”秦伯诧异,“家主,你觉得热?”   默默看戏的小金鱼突然想到了什么,小跑着趴在骆令声的跟前,“舅舅!小舅舅的故事里和我说过!”   “什么?”骆令声一时没明白。   大灰狼喜欢上了小白兔,每当小白兔靠近他,他的心跳就扑通扑通,也觉得浑身热得冒汗。   小金鱼将脑海里的故事回味了一遍,自信满满地回答。   “舅舅,冷气没坏,你这是心热!” 第16章   施允南洗完澡回到餐桌上时,小金鱼正苦着一张脸,嘴巴不开心地撅得老高。   “谁又惹到我们家小金鱼了?”施允南坐在小金鱼的边上,在他鼓鼓软软的小奶膘上使劲戳了戳。   “小舅舅,你和我讲的故事……”   主位上的骆令声就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声,“今煜。”   小金鱼顿时噤了声,越发不开心地拿勺子搅着碗里的鱼肉米糊糊。   他的小眼神暗戳戳地往骆令声脸上一瞥,小小年纪第一回 有了自己的小主意——   刚刚舅舅就是害羞了,所以才觉得热。   他才没有胡说八道,小舅舅讲的故事可好听了!不会骗人的!   施允南看出些名堂,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你们这舅舅和外甥背着我打什么哑谜呢?”   目睹一切经过的管家笑着圆场,“小少爷童言无忌说错了话,家主就训了他两句,没什么大事。”   往日小金鱼乖乖巧巧的,骆令声说了他的不是,他也不生气不反驳,但被施允南带着的这段时间,他彻底释放了小孩子心性。   现在嘴上老实巴交,心里不服气着呢。   施允南揉了揉小金鱼的脑袋,挑眉翻篇,“好好吃饭,吃完我们喝果汁,要不然再把舅舅惹生气了,连果汁都要没收了,我可救不了你。”   小金鱼听见这话,又朝骆令声看了一眼。   他似乎真的会担心严厉的骆令声会撤回对他的饮料奖励,连忙大口大口地扒拉着碗里的米糊糊。   骆令声盯着施允南三下五除二就收服了别扭的小外甥,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他总算知道这一大一小的关系为什么会飞速进展了,敢情施允南自己一直唱红脸,拿他的‘严肃教育’唱黑脸呢?   果然是只没心肝的小狐狸,够狡猾的。   骆令声收回视线,还是没有出声制止对方的教育方式。   三人安静吃了一会儿晚餐。   没多久,成功解决晚餐的小金鱼开开心心地捧着杯果汁上了楼。   骆令声这才看向施允南,像是随口问,“你刚回来转让意向书是关于什么的?”   “荣兴区的一家夜店,我朋友……”   施允南停顿一秒,再开口带了点解释的意味。   “就是你上次见过的那位,他对夜店品牌文化一直很感兴趣,所以我想跟他搭个伙儿,日后所得盈利按照入股份额分配。”   骆令声端起水杯,掩饰住了眼底微妙的不悦,“投资的钱从哪里来?我给的银行卡,施二少爷似乎压根就没动过。”   即便和朋友合伙投资赚钱了,都没想过要花卡里的钱?从开始到现在,连一笔支出都没传进他的手机短信里。   “……”   施允南迟疑了两秒,突然有些拿捏不准骆令声的意思。   这是想让他用银行卡里的钱呢?还是不想让他用银行卡里的钱呢?   “怎么?很难回答?”骆令声垂眸,压下心头的一抹失落。   “不是,我正打算和你商量呢。”施允南挪了一个位置,和主位上的骆令声挨得近了些,“我打算用一笔卡里的钱。”   骆令声眉眼掠过一丝短暂的愉悦,“多少?”   施允南报出一个大致的金额,“大概还需要五百万?”   这些年,施允南凭借各类设计和理财投资赚过不少钱,只是他用钱大手大脚的,不太能全部攒得下来。   夜店前期是个吞金项目,付子遇有家里扶持出资不是大问题,但施允南这边,施家显然靠不住,而他光靠自己的积蓄还不够。   “用于夜店的前期投资,等后期赚钱了我会补上利息还你的,可以吗?”   施允南对这家夜店未来的盈利很有自信,稳赚不赔。   当然,要是骆令声真不愿意,他自然也有别的渠道可以拿到投资。   餐桌上的安静弥漫了几秒。   施允南见骆令声没应答,还以为对方是不乐意,想着想着就小声嘟囔开了——   “不是你应承我的吗?卡里的钱随便我花,我又不像其他豪门阔太太要买珠宝首饰,帮着你赚钱还不行啊?肥水不流外人田……”   正说着,边上便传来一声短促的轻笑,声音低得让人以为是幻听。   施允南重新对准了骆令声,想要验证刚刚那道轻笑的真实性。   骆令声对上他探究的视线,“可以,我说了,卡里的钱你可以随便用。”   男人的眸色一如既往的沉静,只是眉眼间透出分明的笑意,将周遭的冷意化解了个彻底,让人看得心脏先是慢了一拍,后又跟着剧烈跳动。   “但凡我给出去的,那就都是你的。”   长得好看的人,温声说什么都像是情话。   施允南的大脑莫名有了一瞬的空白,只觉得一股热意从心尖溢出迅速传遍四肢百骸。   “……哦,谢谢。”他连忙回过视线,端起水杯喝了两口压燥意。   今天屋内没开冷气吗?怎么这么热?   恰时,安顿好小金鱼的秦伯从楼梯走了下来,打破了这段还未彻底开始的暧昧氛围。   骆令声收敛情绪,平静喊了一声,“秦伯,把赵家的邀请函拿来。”   “是,家主。”   秦伯从楼梯边的柜子抽屉里拿出一张邀请函,递到了施允南的手中,“施二少爷,你看看?”   邀请函的内外层都渡着金箔,看上去格外奢侈华丽。   施允南将邀请函上的内容大致看了两眼,“赵家?帝京商业交流会?”   “嗯,这个邀请方的赵成儒是帝京商会主席,说是商业性质的宴会,但宾客里会夹杂很多豪门名流圈的人物……”   这样既是商业性质,又有豪门参与的宴会,自然会是结识人脉的好时机。   “我那天下午有会,也不打算去。”   对于骆令声来说,自己就是整个帝京圈最难以企及的人脉,不需要跑到这种地方,被其他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   “你要是感兴趣,代替我去了?”   骆令声有心借着这场宴会让施允南结识一些圈内人。毕竟对方这些年一直呆在国外,又被施家排挤的一直处于帝京豪门的最边缘。   当然,愿不愿意赴这场宴会得看施允南自己的意愿。   施允南一直盯着这张邀请函上的内容,因此没能看出骆令声的真实想法,但他的脑海里已然浮现出另外一层考虑——   巧了,这又是一个和梦境情节有过牵扯的宴会。   眼下既然有机会,他当然要去看看。   施允南回过神,扬起笑容,“可以啊,我到时候过去。”   “好。”   ……   半个月后,帝京大酒店。   施允南开着一辆再张扬不过的跑车抵达,守在酒店门口接待的侍者立刻迎了上来,替施允南打开车门。   “先生,你好,欢迎光临。”   施允南笑着从驾驶位出来,散落的头发长度正好停在颈侧。   施允南不太喜欢在夏日里穿正装,只穿了一件纯黑色的薄衬,丝绸缎的光泽将他整个人的肤色衬得又白又亮。   他嫌纯黑色的衣服太沉闷,故意往衣领上系了一条松垮的深蓝豹纹的细飘带……   发丝和飘带被风轻巧巧地刮出一抹好看的弧度,合着他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随性又迷人。   侍者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差点看愣了神——   他在帝京大酒店工作那么多年,见识过大半个帝京豪门和名流圈里的人物,怎么就是对眼前这人没什么印象?   不应该啊。   侍者慢半拍地回神,继续自己的工作,“先生,您是来参加赵氏的商业交流会吗?如果是的话,麻烦出示一下邀请函。”   施允南颔首,拿出那张渡满金箔的邀请函。   侍者瞥见这张与众不同的邀请函,又是一愣。   “宴会场地在第十九层?没问题的话,我可以进去了吗?”施允南有些热了,想要赶快进门吹冷气。   “当、当然没问题,您请进,车子交给我们来保管停稳。”   侍者声线里多了一丝尊敬,他招来另外一名同伴,要求对方将施允南带入场。   等到两人进了酒店内部,侍者才攥着手中没能送还的邀请函,着急忙慌地对着其他同事说。   “刚刚那人是贵客!我去打个电话通知赵总!”   ……   一靠近宴会厅,内侧的冷气就直面滚来。   施允南敞露在外的领口一激灵,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穿少了。   宴会已经开始了,厅内的宾客们三五结队地站着闲聊,没有人会在意门口的进进出出。   施允南略微环视了一圈,径直走到最角落的沙发休息区,端起一杯香槟坐下慢悠悠地梳理着梦境中的宴会情节——   主角攻受骆延川和谢可越在夜店初遇后,第二次的相遇就是在这场宴会上。后者正在为他新投资入手的项目、试图去结识这场宴会的主办方赵家。   而因为拒绝联姻、被施骆两家同时厌恶的‘施允南’也花钱买通了侍者,偷溜进了这场宴会。   梦里的‘施允南’对长相英俊的骆延川隐约动了心,结果看见对方和谢可越谈笑风生后就生了嫉妒和醋意,忍不住故意当众侮辱谢可越的身份。   结果可想而知。   ‘施允南’偷偷潜入宴会的事情被爆,遭到一众嘲笑和排挤、丢脸丢边整个帝京圈;   而谢可越因为落落大方的姿态,不仅让骆延川好感大增,也让他顺利得到了主办方的赵家夫妇的赏识。   炮灰工具人又一次给主角攻受送上神助攻。   不过,有了夜店那一遭‘意外’,不知道谢可越还会不会出现在今天的这场宴会?   ……   施允南从回想中抽离,忽地察觉到边上投来的异样目光——   “喂,那个人谁啊?看着挺面生。”   “好像是施家二少爷?”   “施家?二少爷?想起来了,那个从小被丢在国外的施允南?他来这里做什么?”   “来参加这种高端宴会,居然不穿正装?真够寒碜的。”   “没爹疼、没娘爱的,继母的孩子都活得比他光彩,可不就是活得寒碜吗?”   话落,又是一团哄笑,像是完全不怕施允南听见。   豪门间的踩低捧高比娱乐圈还明显,像施允南这种没人爱的少爷,一旦碰上了就是他们嘲讽取乐的对象。   这群在旁议论的少爷千金们并没有压低声音,一句更比一句清晰。   又有人嗤笑了一声,“施允南不是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吗?都是一个亲妈肚子里生出来的,简直就是云泥之分,他哥温亦北……”   施允南终于投去了视线。   他的目光里明明含着打量的笑,却冷得比冬日里尖冰还要锐厉。   对面的那位少爷注意到他的眸色,下意识地卡壳。   下一秒,边上就又响起一道声线——   “魏少有什么话,不妨大声当着我和我弟的面说出来?”   来人略微停顿,听似温和的语气中暗夹着不满。   “躲在人群中恶意嘀咕、离间我们兄弟的关系,这叫没教养。” 第17章   来人穿着一套纯白底银纹点缀的西装,端着杯香槟靠了过来,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贵公子的迷人味道。   这人是施允南的双胞胎兄长,温亦北。   对外人来说,兄弟两人在外貌上还是极易分辨的,气质也有很大的差别——   温亦北是个高贵的翩翩公子,眉眼是迷人的温和,浑身上下带着艺术家特有的优雅气质,而施允南的骨子里暗藏着野性和凶性,即便是笑着,也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放纵感。   温亦北直接在施允南的身前站定,看向对面那群少爷千金,语气不算严肃但护短明显。   “允南想怎么穿衣服,那就怎么穿,用得着你们在这儿评头论足?”   “先不说他是施家名正言顺的二少爷,何况他身后还有温家、还有我,怎么就没人疼没人爱了!”   被抓个正着的魏少爷这会儿面色有些难堪,却碍于对方的身份没办法反驳。   温亦北和施允南虽然是双胞胎兄弟,但两人这些年的境遇和如今的地位成就天差地别——   哥哥当年跟了外公回到了温家,直接改姓成了温。   温家是音乐世家,温老先生是华国泰斗级别的作曲家,而他膝下的三位儿女也都从事演奏行业。   兄弟两人的母亲温闵在嫁入施家前,也是一名小有名气的钢琴家。   温亦北受到家庭氛围的影响,从小就表现出了极高的音乐天赋。   十七岁时就越级、破格进入了世界上最知名的音乐学府,后来更是以优秀的成绩毕业,成为了一名大提琴演奏家。   他在国际上斩获无数奖项,甚至还举办过自己的个人巡回演奏会,算得上名流圈内的风云人物。   “魏少,你还不打算道歉吗?”温亦北蹙眉,又问。   施允南默默看着眼前人的维护,无声笑笑。   兄长的性子更像他们去世的母亲,其实是个将温柔镌刻进骨子里人,再生气也骂不出一个脏字。   也就只有在最爱的大提琴和对弟弟的维护上,才能看出他的执拗和脾气。   当然,对于温亦北来说,弟弟永远是最重要的。   谁要是敢招惹施允南,他能把大提琴扛起当武器,就算憋红了脸也砸到对方的头上替自家弟弟出气。   眼下这个情况,显然不适合在这位护弟狂魔面前继续议论贬低施允南。   魏少爷讪讪地举了举酒杯,“我、我们就是随口说说,没别的意思,不好意思。”   说完,他就率先走远了。   这群豪门少爷千金相互对看了几眼,也跟着离开了休息区。   温亦北见他们没再发难,暗暗松了口气转身,“被人说了都不知道反驳?你就这么好欺负?”   “谁好欺负了?我只是没发作就被你抢了先,要不然,肯定能铁定怼得这群人哭爹喊娘。”   施允南眸底的冷意散了个干净,笑问,“温大音乐家,你怎么会来这种宴会?”   “喊哥,没大没小。”温亦北纠正。   “就仗着你比我早出生了十来分钟?”施允南随口回答,但心里还是认这份称呼的。   “哥,好久不见。”   兄弟两人相视一笑,坐回沙发上。   “我们之前有个公益音乐会募捐,赵成儒赵总出过一笔不菲的爱心款,他邀请我来当开场嘉宾……”   温亦北为了答谢他的爱心之举,见自己能抽出两三天的空闲时间,所以才应了下来。   施允南来得迟,开场的大提琴演奏已经结束了,刚刚温亦北打算从正门离开,结果碰巧撞见了休息区的一幕。   温亦北解释完,忽地就凝起眉头,“别光顾着说我了,我还想问问你呢。”   “我昨晚飞机才落地帝京,今早听舅妈说施氏前段时间遇到资金困难了?老爷子他们有没有波及到你身上?”   “还有,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你前段时间不是忙着乐团巡演,我怕这些杂事扰你了。”   施允南想起刚回国的那点糟心事,长话短说,“老爷子打算把我‘卖’给骆氏二房的少爷联姻,我不肯干就离家出走了。”   至于和骆令声的假结婚,施允南暂时没提。   “……联姻?”温亦北荒唐地摇了摇头。   这些年,施家对于施允南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小南,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如果不打算出国了,你不如跟着我回温家吧?”   “我回什么温家啊?”施允南打断他的话,无所谓笑笑,“小时候我都没选择回去,现在更不可能去温家了。”   温亦北提及往事,神色黯淡了一些,“你知道的,外公和舅舅一直很关心你,当年他们原本想把我们两个都带走的。”   当年,温闵心脏病发得很突然。   正值工作日,丈夫和两个孩子都不在身边,她午饭后就说了不舒服,结果施老爷子听见后,直接斥责了一句‘矫情’给她挡了回去。   温闵忍着不适回屋休息,等佣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迟了。   后来,温老先生才知道小女儿在犯病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丈夫的,没有接通就被挂断了。   再后来,他们又意外得知了施老爷子那冷漠的一句‘矫情’。   于是,两家毫无意外地彻底闹了个崩。   温老先生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得到了一个孩子的抚养权,结果两家又开始争起了兄弟两人的归属权。   施家想要更乖巧、更听话的温亦北,温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意向,只是把选择权留给两位兄弟。   年幼的施允南抢在兄长的面前做出了选择。   而温亦北以为弟弟是离不开父亲,便也承当起当哥哥的责任,强忍着不舍回了温家。   …   温亦北见弟弟不说话,“允南?”   “哥,我当然知道外公和舅舅对我好了,但你不是挺明白的?温家现在是舅妈做主……”   施允南笑容照旧,压根并没有任何的不满。   他们的舅妈宋知秋在乐器生产行业发展得风生水起,这些年温老先生身子骨不便,他们的舅舅又忙于音乐工作,所以掌家的权利都落在了宋知秋的手里。   宋知秋自己有一儿一女,当妈的总是偏向自己的孩子。   虽然她不明说,但显然不愿亲戚孩子日后分得温家的一杯羹。   施允南十来岁的时候,背着施老爷子回国在温家生活过一段时间,但也明显感受到出了表弟表妹们的暗中排挤。   从那以后,他连温家都不愿意多来往了。   其实,温亦北也没少受过这种暗中排挤,只是他不将这种事情摆在明面上说,毕竟外公和舅舅待他是真的好。   温亦北清楚自己的地位、不觊觎温家的财产,早早就有了搬出去居住的打算。当然,这份打算里也考虑进了施允南。   “允南,我前段时间在帝京买了两套房,其中一套就是给你准备的,你要是……”   “哥,你的钱给我买房做什么?怎么也不和我商量?”   施允南哭笑不得地打断他,“我又不是没手没脚,这辈子得赖着你养活啊?”   都说长兄如父。   温亦北和他分明是同样的年纪,却将这事牢记在心,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他这位弟弟。   “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现在……”   施允南一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骆令声和小金鱼的身影,嘴角无知无觉地往上一勾。   “我现在过得还挺不错的。”   即便他和骆令声的关系早晚有一天要以离婚收场,但能凭借这个突如其来的协约机遇,让他短暂感受一下‘家’的温度。   真的,挺好的。   温亦北还打算说些什么,侧前方的厅中央就响起了一道女声,“楼夫人啊,巧了,没想到我们的品味如此相似?”   听似平常的对话,实际上带着丝丝尖锐和刻薄。   兄弟两人的交谈被打断,不约而同投去视线——   宴厅中心,一位仪态丰腴的贵妇人穿着一条黑色露肩礼服。   而在她的对面,还站着一名穿着一致的清瘦女人,从仪态看上去更为优雅。   周围有宾客低声议论,“楼夫人怎么敢和赵夫人撞衫啊?”   贵妇人听见旁人的话,不悦蹙眉,“撞衫?我这套晚礼服,提早两个月就找国外设计师订制了。”   “楼夫人,你这套又是从哪里来的?”   话里话外,都在暗指对面夫人的礼服是‘冒牌货’。   “哥,那位趾高气扬的夫人是谁啊?”施允南低问。   “这位是赵成儒的妻子,是这场宴会的女主人。”   温亦北凑近耳语,“他们夫妻两人结婚快二十年了,赵总现在手上经营的化妆品集团是从他岳父手上接手的,听说目前的发展势头是行业领先的。”   “赵总一直很宠自己的妻子,这些年赵夫人在家安心当阔太太,时不时出席这些场合。”   对比起一位较为沉默的楼夫人,赵夫人显然才是这场宴会的核心人物。   很快地,就有其他阔太太出面煽风点火,“赵夫人,撞衫有什么关系?毕竟这佩戴的珠宝首饰一对比,可不就显示出差别了?”   “小门小户就是小门小户,哪里比得上你?”   “就是啊,赵夫人,你今天这条项链可太漂亮了,将你的容貌都衬亮了不少……”   一言接一语的奉承和漂亮话,让赵夫人瞬间变得飘飘然起来。   她的身前佩戴的一条夸张的倒三角珠宝项链,在宴厅的灯光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华丽又富态,看上去造价不菲。   “好看吧?全世界就这么一条,我也是上周才收到了,别人送的……”   施允南听见这些张扬且炫耀的发言,目光往项链上一挪,随即收回视线,“奇了怪了。”   话音刚落,一道慌乱的高跟鞋声响了起来。   当事人之一的楼夫人从那种尴尬处境中抽离,快步走到了休息区,她的眼眶微微发红,看起来又气又无措。   温亦北和施允南对视了一眼,前者保持着温柔的绅士风度,“楼夫人,你还好吗?”   楼夫人愣了两秒,摇了摇头。   她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低声倾诉给这两位礼貌友善的年轻人——   “这套晚礼服是秀场款,我女儿出国旅游时特意给我买下的生日礼物,怎么就是仿品冒牌货了?”   楼夫人苦涩一笑,“算了,我就不该来这种踩高捧低的场合……”   要不是公司的销售额始终停滞不前,她也不会想着来这里结识人脉。   结果倒好,她在同行业龙头的赵夫人面前,被打成‘小门小户’,完全就被嘲讽得抬不起头来。   温亦北不懂这些阔太太间的明争暗斗,只是出于礼貌安慰,“楼夫人,其实这件衣服特别衬你,优雅大方。”   楼夫人道了声谢,抚上自己脖子上的小而雅致的珠宝项链,眼底还是藏了一丝失落。   施允南抿了一口香槟,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楼夫人用不着在意那些攀比言语,穿戴的东西合适自己就行。”   一条本身就缀钻的晚礼服,再佩戴大型珠宝首饰,反而分不清主次了。   “有时候,昂贵的珠宝饰品不一定就是好的。”   话音刚落,熟悉的刻薄声就响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的这条珠宝项链还能有瑕疵?”   三人同时抬头。   原本还被人群簇拥吹捧的赵夫人不知道何时来到了休息区边上。   她应该是听到了施允南的那番说辞,暗藏不满的视线直勾勾地落了下来。   “赵夫人,抱歉,我只是随口一提,没有恶意。”   “这条晚礼服和珠宝项链同样很衬你,你和楼夫人的气质不同,穿戴后给人的感觉自然也不同。”   施允南起身,第一时间解释并且表达了歉意,给足了这位宴会女主人足够的尊重。   赵夫人闻言,并没有放松表情,她瞥向沙发上的楼夫人,心里的不满持续性地冒出来。   其实,两人间还有一段隐情——   当年的楼夫人曾经是赵成儒的初恋情人,虽然两人最终分手,但这事成了赵夫人心里的一根刺。   今天的邀请函是她故意发给楼夫人的,就是为了在对方面前炫耀自己,没想到和对方撞了衫,幸好没被抢去风头。   “楼夫人可真是好本事,这么快就揽到替你说话的人了?只可惜,穿着冒牌货始终是冒牌货,永远登不上台面。”   这句话实属扎人。   楼夫人刚刚稳住的面色再度挂了下来。   赵夫人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又看向面生的施允南,不算和善,“你是哪家的少爷?你知道它值多少钱吗?别不懂装懂。”   “珠宝佩饰的确看人,毕竟山鸡戴了也变不成凤凰。”   她借着对施允南说教的名义,实则还是在表达对楼夫人的贬低。   只可惜,施允南从来不喜欢被别人当‘枪’使,更别说他今天中招得实在无辜。   施允南盯着赵夫人身前的珠宝,眸底泛起一丝微妙。   他弯腰端起桌上的香槟,绕有深意地反问,“哦?赵夫人怎么知道我不懂?” 第18章   施允南的反问声不疾不徐,落在赵夫人的耳朵里偏生出了一种‘刻意挑刺’的味道。   赵夫人面色微变,落平的嘴角明显是有了情绪。   她作为这场宴会的女主人,从入场起就被众多宾客捧着。   可现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面生的年轻人,不仅帮着她最讨厌的楼夫人说话,而且还敢和她叫板?   赵夫人再度问起施允南的身份,“你到底是哪家的少爷?父母是谁?”   一旁的温亦北瞧见气氛不对劲,刚准备上前帮忙说话,就见谢可越从宾客群中走了出来,“赵夫人,这位是我兄长,施允南。”   “他前阵子刚从国外回来,您看着面生也正常。”谢可越走到赵夫人的身边站定,视线默默锁定了对面两兄弟。   温亦北面色稍淡,稍稍避开对方的目光。   对于这位跟着母亲进了施家、成了三少爷的谢可越,他本人并没有没有多大意见。   只不过,作为兄长的他自然而然会偏向自己的亲弟弟。   一想到这些年,谢可越在施家被捧上天,施允南却被他们丢在国外不闻不问,他心里就替弟弟觉得委屈。   施允南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像是早就料到了谢可越的出现。   毕竟是原书里自带光环、万事皆顺的主角,单凭一次‘夜店倒台’的确难以彻底扳倒他。   “施允南?”赵夫人含糊念叨了一声,又注意到边上的温亦北,总算彻底反应过来。   “是。”   谢可越代替应话,他的目光往珠宝上略微一移,好听的场面话说来就来,“我倒是觉着这珠宝雍容奢华,配上赵夫人的气质正合适。”   赵夫人虚虚地抚上自己的珠宝项链,神色中难以对谢可越的赞赏,“说起来,我要多谢三少爷和你母亲送的这份生辰大礼。”   “温先生懂音乐,谢少爷懂珠宝,就……”   赵夫人故意往施允南脸上一瞥,改口来了一句, “明明是名义上的兄弟,差别怎么这么大?”   这话里完全没提及施允南,但也完全没给施允南留面子。   周围人一听见这话,瞬间明了——   原来赵夫人喜爱有佳的珠宝项链是谢可越和他母亲送的?这一颗颗闪瞎人的钻,看着就知道价格高昂!   结果呢?   被不懂珠宝的施允南一通瞎说,甚至还说它和楼夫人的小珠宝不相上下,简直就是不懂欣赏还没有眼力见。   难怪赵夫人对谢可越满脸赞赏,对施允南爱答不理的。   “怎么说施氏也算得上豪门,怎么养成这么一个不懂品的二少爷?”   “二少爷不过就是头衔罢了?你去打听打听,施允南压根就是被弃养的那一个,谁理他啊?”   “嘁,丢人丢到这里来了。”   “就是,但凡是个聪明人,都知道这场宴会该向着谁说话。”   宾客们吃瓜看戏,偶尔发出几声窃窃私语。   施允南将这些议论听进耳中,脸上没有露出半分难堪。他微微摇晃着酒杯,甚至还有闲情雅致喝了口小酒。   离得近的温亦北立刻上前,又一次将‘众矢之的’的施允南紧紧护在自己的身后。   “赵夫人,允南刚才没有说您半个不字,您不该、也没有权利当众指责他。”   温亦北是个风度翩翩的优雅公子,几乎从不与人恶交,但这事涉及到施允南,他的语气竟比往常强硬了好几分。   言下之意,还有几分让赵夫人反过来道歉的意味。   “赵夫人,施二少爷只是好心宽慰了我两句。”   楼夫人也开了口,心里过意不去。   “他从头到尾没恶意,更也没有故意嫌弃你的珠宝不好,你又何必无端针对一个孩子?”   她只觉得施允南无辜,好端端地被牵连进了她们女人间的明争暗斗。   原本只是言语间的小摩擦,结果双方一来一回,再加上边上宾客们的煽风点火,事态一下子就扩大了——   赵夫人听着越发来气,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孩子?都多大的人了还孩子?我就问问,哪位宾客会在宴会上挑女主人的不是?”   又有人幸灾乐祸地出声,“赵夫人,你不如再查查宾客名单吧?我看有些人连正装都买不起,怕是浑水摸鱼偷溜进来的。”   “……”   这话的针对性再明显不过了。   施允南侧眸朝着声源望去,才发现是那位一开始就嘴碎的魏少爷。   对方刚才被温亦北堵住了嘴,一直心有不甘,如今找准时间就发作了。   赵夫人听见这话,忽然想起什么。   这场宴会虽然是交给酒店安排的,但宾客名单都是她和她丈夫赵成儒亲自选出来的。   今天受邀参加的宾客,她或多或少都有印象,就拿这名义上的三兄弟来说——   温亦北是受邀开场演奏的嘉宾,谢可越则是因为这份‘珠宝大礼’拿到的邀请函。   但施家的其他人,特别是眼前这位施允南,完全不在她的邀请记忆里?   “去查查宾客名单。”赵夫人招来一旁的侍者,要求。   这话一出,显然是彻底不把施允南放在眼里了。   谢可越垂眸,掩盖住瞳孔深处的畅快。   上次施允南让他在夜店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今天轮到他当众被羞辱得颜面尽失,他总算出了口恶气!   温亦北眼见着自家弟弟当众受到如此对待,一瞬间就气红了脸,“赵夫人,你……”   “哥,没事。”   施允南轻攥了一下温亦北的手腕,制止对方替自己发声。   他往前走了两步,神色一派轻松,“赵夫人,趁着侍者去查宾客名单的功夫,不如你也好好查查你这条项链?”   赵夫人疑惑,“你什么意思?”   施允南看了一眼她身前的珠宝项链,流利出了声,“这条珠宝项链名为‘Hera’,是由两位珠宝设计师联手打造的,世界上仅此一条,而它的价值——”   “折合人民币高达五千万。”   在场的宾客听见这个价格,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   花这个价格给自己买奢侈品到还能理解,但拿来送礼物,这也实在是有点超标了。   赵夫人隐隐有些惊讶,而一旁的谢可越不自觉地端紧了手中的酒杯,总觉得施允南又要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话。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想必大家也都知道,施氏集团前段时间出了点资金上的问题,而施老爷子对于我们晚辈的财产管控一向严格。”   “可越啊,这购买项链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施允南饶有兴致地看向他,“你们母子花钱这么大手大脚,老爷子知道吗?”   “……”   谢可越脸色微变,没有作答。   这购买项链的钱哪里来?当然是用他自己的积蓄,施老爷子压根不知道这回事。   前段时间,夜店被有关部门查封,而谢可越也被警方带回警局调查。   幸好他当初在入股时就留了心眼,夜店里的肮脏交易虽然收入可观,但他一分都没要,甚至全程不出现在这种交易场合 ,只是和老冯商议在夜店营业额的明款里多占上一笔。   老冯和他交情不错,但骨子里多少有些贪性,自以为占了便宜结果就答应了。   现在夜店出了事,老冯蹲牢是板上钉钉的事。   而谢可越凭借相对干净的分成转账、打定自己对夜店的暗中交易一概不知,再加上他有律师前来疏通……   一来二去,就顺利脱身了。   谢可越手底下大大小小的投资有很多。   夜店出事,导致了他失去了一笔稳定的投资分成,谢可越自然需要找另外的投资弥补上这个缺口。   恰巧上个月他花钱收购了一家快要倒闭的国产化妆品的小公司,打算借着‘赵氏’响当当的品牌去销售小公司的产品,捞一波快钱。   所以,谢可越才会购买了这么一条珠宝项链,企图通过‘讨好赵夫人’再去结识她的丈夫——赵氏老总赵成儒。   …   在场宾客当然不知道谢可越真正的心思,他们被施允南一点拨,也开始一言一语地猜测起来——   “是啊,他们母子怎么还有闲钱去给别人买礼物?”   “得了吧,施家缺的是那五千来万吗?说不定他们就是想要借着这一笔珠宝项链的钱,想要寻求赵氏的资金支援呢。”   “我就说嘛,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肯定都是有需求的。”   “你们都不对。”施允南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越发显得漫不经心,“因为这条项链就是个仿造的冒牌货,压根值不了五千万。”   话音刚落,全场的抽气声响了起来。   赵夫人一怔,似乎是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允南,你在胡说什么,这条项链怎么可能是冒牌货?”   谢可越立刻跟着开口,虽然他的语速有些着急,但语气里的自信还在。   他的确花钱托人从国外购回,只不过这价格只用了小几百万,而非对方口中那个逆天高价。   施允南压根不拿正眼瞧他,犀利的视线定在了那条项链上。   “真正的Hera是由五百二十颗钻石组成,以及十颗巨型珍珠外围,托底是由18k玫瑰金。”   “上面的每一颗钻石无论是净度、颜色还是切工都是最高等级,因此才造就它的价格。”   因为同一条托底链上的钻石太多,所以在手工打造上非常麻烦。   施允南之所以知道得那么清楚,就因为这条真正的Hera项链是他亲手设计并且参与打造的作品之一。   真品是某位国外女明星的私人订制收藏,托底上还刻了买主的名字,绝不可能轻易易主。   所以他刚才见到这条项链时,才会有了些许迟疑。   “而赵夫人你身上的这条,肉眼可辨的净度最多只有VS2,不过是I、J级别,就连切工也只能称得上一般……”   施允南没把说得太死,但足够说明这条项链并非最佳品。   赵夫人应该不是真正的钻石收藏迷,再加上今日宴厅的灯光作为掩饰,所以才没有人察觉。   对于众人来说,施允南这一番话说得过于专业流利,不仅惹得他们难以反驳,反而还有点信以为真。   “赵夫人,我原本是想给你留几分面子,所以才没在一开始就说破,但你似乎并不领情……”   施允南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就算仿造得不错,也值一定的价格,但假的就是假的,还不如楼夫人那条钻石项链来得好。”   施允南觉得自己从骨子里就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别人不惹他,他也懒得去招惹别人,但别人要是没事找事,他不介意回击地让对方颜面尽失。   “不过,赵夫人有句话说对了,野鸡变不成凤凰。”   施允南缓缓看向谢可越,毫不掩饰地显露出自己的嘲讽。   “有些人穿着正经衣服、当着大家口里的豪门少爷,但骨子里不一定烂成什么样呢。”   “……”   施允南的反击实在太过犀利,就像是一连串的巴掌啪啪啪地落下,压根不给人喘息反击的机会。   谢可越僵着一张脸,没想到对方在这种情况下还会给他找麻烦。   “怪不得我刚看着这条项链那么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现在看起来,光泽度好像比我这条还差一点。”   在场的豪门夫人低声念叨,话里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成分。   赵夫人是最要面子的,原本她还在嘲笑楼夫人穿衣打扮的小家子气,结果到头来自己被施允南指出戴了仿造的钻石项链?   事后无论查出项链真假,这会儿都足够让她跌面了!   派去查名单的侍者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他看着整个宴会厅都快冻住了气氛,小心翼翼道,“夫人,查过了,宾客名单上……”   “的确没有施允南先生。”   宾客们面面相觑,已经快被这接连的反转弄傻眼了——   天呐。   敢情闹了半天,施允南还真是浑水摸鱼进来的?   正觉得恼羞成怒的赵夫人像是抓准了什么把柄,第一次不顾及情面喊道,“来人,把施允南给我赶出宴会厅!”   与此同时,一道严厉又急切的吼声传来,“孙程敏,你快给我住嘴!”   孙程敏是赵夫人的本名。   举办宴会真正的主人、也就是帝京商会的主席赵成儒急匆匆地拨开人群赶到,脸色十分难看且不安。   而最让众人震惊的是,宴厅门口居然还有一道身影——   “骆家主?他怎么来了?”   “赵总居然能请得动他?这可是天大的面子了吧?”   骆令声操控着轮椅缓缓逼近,即便是静坐的姿态也没有影响到骆令声骇人的气场。   全场从最初的惊呼声中回过神,不自觉地变为一片寂静。   骆令声在距离人群大概三四米的距离停下,藏在镜片下的双眸带着审视,一字一句地逼问——   “施允南是我带来的人,谁敢赶他出去?” 第19章   骆令声轻描淡写的一句问话,就像在本不平静的海面上又卷起了一阵狂风。   宾客们难以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一时半会儿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们没有看错吧?骆令声居然出席了这样的商业宴会?   他们没有听错吧?施允南不是一直被施家丢在了国外吗?他什么时候和骆令声扯上关系了?   因为骆令声无形散发出的强大气场,没有一个宾客敢擅自发声,只敢用眼神相互交流。   沉默在整个宴会厅蔓延。   施允南望着骆令声缓缓逼近的身影,再回想起对方刚刚那句霸气十足的逼问,嘴角不自觉地往上一勾,带着点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愉悦。   骆令声对上施允南含笑的目光,指尖在扶手上轻扣了一瞬,“过来。”   很轻很淡的两字,完全没有昔日对外人时的强压感。   施允南在众人格外一致的震惊视线下,快步上前,一如既往地为轮椅上的男人弯腰发笑,“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要自己开会,也不喜欢这种宴会场合吗?怎么还能来得这么及时呢?   骆令声原本想拿‘顺路’当借口,但他望及青年身后的一片注视,不由改了口,“怕你不适应这样的场合,特意过来来陪你。”   恰到好处的音量足以让所有人听清。   “……”   施允南一怔,在场宾客也跟着一惊。   是他们的错觉吗?骆令声这回答怎么还沾了点护短的宠溺味道?   “骆、骆家主,请问您和施二少爷什么关系?”有宾客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斗胆问话。   什么关系?   骆令声回味了一下这四个字,定定对施允南要求,“你和大家说说,我们两人什么关系?”   施允南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挑了挑眉,“可以说了吗?”   骆令声藏在镜片下的眼底透出一丝兴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反问,“你不想看看,这群惯会踩高捧低的人的变脸吗?”   “想。”   施允南低笑一声,突然觉得骆令声也带了点坏到骨子里的腹黑。   他直起身子,回看着身后宾客们各异的脸色,刻意清了清嗓子,“向大家正式介绍一下——”   “骆令声,我老公,领过证,合法的。”   十二个字,简单直接粗暴,但足以称之为爆炸性消息。   全场宾客瞪大了眼睛:“……”   温亦北懵了一瞬,难以置信地望向自家弟弟。   而藏在人群中央的谢可越同样变了神色,他端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用力捏紧。   他怎么都没有料到,自己和母亲一开始的算计居然真的为施允南做了嫁衣、还让他和骆令声领了证?   很快地,人群中有富家千金颤声问话,“施允南,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骆、骆家主怎么可能和你领证了?”   这激动的语气一听就是骆令声的爱慕者,似乎很难以接收这个消息。   又有爱慕者不满嘀咕,“就是啊,怎么可能,施允南他也配?”   骆令声如鹰般的视线锁定了人群,冷厉质问,“他不配,难道你们配?”   发难者顿时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正式通知各位,我们的确领证,日后等空也会举办婚礼。”   骆令声顿了顿,提高了音量,“所以,再让我听见你们说他一句不是、再让我看见你们为难他一次,骆某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字一句,都在宣示着自己的主权,更摆明了着他对施允南的无条件护短。   施允南心尖微烫,但因为假结婚协议没往深处想。   不过他还记得,骆令声找他‘假结婚’之一的目的,就是为了挡住这些不必要的爱慕者。   施允南眸色微妙了一瞬,戏精身份说来就来,“老公,对不起,我好像给你丢脸了。”   “……”   施允南的声线闷闷不乐的,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实际上,重新背对众人的他完全没有半点悲伤,反倒还冲骆令声狡黠地眨了眨眼。   骆令声瞳孔深处的寒冰骤然化开,看破不说破,“怎么?”   施允南撇去视线,“有人嫌弃我没钱穿正装,这一身太寒碜。”   说过这话的魏少爷瑟瑟发抖,就差当场给施允南跪下求饶。   “还有人嫌弃我没有眼光、没有鉴赏珠宝的品味。”施允南的语气更显委屈,甚至还沾染上了一丝并不明显的哭腔。   “你刚刚也看见了,他们说我不在宾客名单上,都想要赶我出去,可是我的邀请函不是你给我的吗?”   每一句话都很绿茶,每一句话都在暗中打脸。   就差被指名道姓的赵夫人面色瞬间涨红,慌里慌张地看向自己的丈夫,“老赵,我、我不知道啊……”   她怎么会知道施允南拿的是骆令声的邀请函?   赵家给骆令声的那份邀请函是独一无二的,就是为了表示对这位骆氏家主的最高尊重。   既然是仅此一份的邀请函,出示后就代表了对方的身份,自然不需要其他宾客的普通邀请函一样还得将记入宾客名单。   再说了,施允南刚才当众指出她的项链是仿货,言辞犀利的一点儿都不留情面,怎么骆令声一来,他就能装出这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样?   这、这哭腔告状的技术,连她们这些女人都要自叹不如吧!   赵成儒从施允南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大概,面色很不好看。门口迎客的侍者在看见特殊邀请函的第一时间,就打电话告知了他。   赵成儒连忙抛下手头的要事赶了过来,正好电梯里碰上了骆令声这位大人物。   原以为对方愿意出席宴会,就代表双方的合作有戏。但让赵成儒没料到的是,自己只是迟来一会儿,妻子就闹出这种难以收场的局面。   “骆先生,施二少爷,我替内人向你们赔个不是,是我们待客不周了。”赵成儒微微上前两步,试图转圜,“这样,我现在就请两位去侧间雅包……”   “不必了。”   骆令声似乎是替施允南出气,严声中没得拒绝,“赵总,你找骆氏合作的事情暂时搁置吧。”   赵成儒步伐一僵,如同错失了天大的机遇。   骆令声不再看他,将视线挪回到施允南的脸上,“还要在这儿待着吗?”   “不了。”施允南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乖巧又粘人,“老公,我们回家吧,我好累哦。”   “好。”骆令声压住笑意。   站在原地的温亦北实在忍不住了,他快步上前,“允南,我跟你们一起走,正好有事情要问你!”   施允南对上温亦北的身影,迟来的心虚,“哥。”   刚刚和骆令声的配合太过入戏,他差点忘了自家亲哥还在现场。   温亦北紧攥着他的手腕不放,向来温柔的面容竟有些气得发红,“你和骆先生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你简直胡闹!这种事情能儿戏吗?”   “……”施允南没话反驳。   骆令声见此,破天荒地主动示意,“温先生,不如出去找个地方再说?”   温亦北对上骆令声的视线,微微收敛了表情,事已至此,他倒也不想在众人面前提及这些家事。   “嗯,出去再说。”   …   三人就这么离开了宴会场。   赵成儒盯着骆令声毫无留恋的背影,内心还没来得及腾升的希望顿时落空——   赵氏和骆氏还没开启的合作,就这么没了可能。   赵成儒勉强维持着面色对周围的宾客笑了笑,说了两句场面话,“欢迎诸位来参加这次的宴会,请大家自由继续吧。”   下一秒,他就冷冷看向妻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跟我过来。”   向来宠她的丈夫突然黑了脸,赵夫人也顾不上旁人异样的眼光,连忙惊慌失措跟了出去。   夫妻两人走到一旁的雅间。   赵成儒猛地关上门,面色铁青地骂道,“蠢妇!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来者都是客!你作为宴会的女主人,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把施允南赶出去?”   “就算人家施允南没在名单上,但他好歹是施家名义上的二少爷,对方的兄长温亦北还是我们特意请来的开场嘉宾,这怎么能一点面子都不给?”   赵夫人从来没有收到过丈夫如此破口大骂,霎时脸色憋得通红,连眼泪都飙了出来。   “老赵,你、你别生气啊。”赵夫人连忙挽住丈夫的手臂,后悔莫及地为自己辩解。   “你出去问问,真的是施允南先挑的头,他帮着楼英那个女人,还说我戴这条钻石项链不好看,我就是一下子气不过……”   处在盛怒之上的赵成儒一把将她推开,“项链?孙程敏,你简直愚不可及!”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达成和骆氏的合作前前后后花费了多少心力吗?我们丢掉的合作能买得起多少条像这样的项链!”   “现在就因为你的自私心,不仅我们赵氏弄丢了合作,还可能直接和骆令声结了仇!”   穿着高跟鞋的赵夫人重心不稳,后撤两步摔在了地上。   可向来护妻要紧的赵成儒是真的气狠了,不仅没有扶她,反倒直接摔门而出,“你要显你女主人的威风?好啊,你自己留在这里好好显摆!我懒得理你!”   赵夫人看见丈夫如此狠心的一面,顿时倒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过了许久,赵夫人才晃晃荡荡地起身,企图去洗手间整理一下自己的狼狈面貌。她刚靠近洗手间外墙,就听见有人在内部的洗手台前低声笑话——   “就她天天显摆自己珠宝首饰多、丈夫对她好,结果呢?今天够丢人了吧?”   “诶,我让我女儿查过了,施允南说得应该是真的,那条项链是外国女星艾莉丝的专属定制款,仅此一条。对方前段时间还在社交账号上晒过呢,怎么可能突然就转售了?赵夫人那条就是仿的。”   “就算不是仿的,拿二次销售的钻石珠宝送人?真是掉价。”   “一个敢送,一个敢收,要我说啊,楼夫人穿的衣服可比她有气质多了。”   赵夫人辨别出这些声音,是平日最吹捧她的那三位夫人,没想到对方暗中居然这么贬低她?   赵夫人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时间说不上恼怒更多、还是后悔更足——   早知道如此,她就不应该借着施允南挑刺!现在好了,她不仅惹了丈夫生气,连自己的面子都跟着丢光了!   与此同时,她的内心又升起一股极盛的怒火,总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   …   宴会厅内,三五宾客又聚拢在一块,眼下他们谈论的话题焦点自然是不久前离场的骆令声和施允南。   “真看不出来施允南还有这本事啊,居然能把骆家主拿下?”   “施家这回应该跟着傍上大腿了吧?啧啧,好福气啊。”   “那可不一定,施老爷子最看重的不是谢可越吗?施允南从小被丢在国外,还不一定认这家子人呢?”   “也是,施老爷子放着自己的亲孙子不疼?押错宝咯。”   谢可越听见源源不断传来的议论声,眸底闪过一丝憎恶,仰头将酒液一饮而尽——   施允南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借着骆令声的身份才威风起来。   如果论起自身资产硬实力,施允南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正想着,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   谢可越转身看见赵夫人,刚准备保持着礼貌打招呼,没想到对方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直接将手中的钻石项链砸在了他的脸上。   “谢可越,带着你的垃圾要多远滚多远!”   钻石项链没能被及时接住,重重摔在了地上。   有两三颗珍珠和数十颗切分好的小钻居然摔分溅远,更显得项链像是条做工不精的仿品。   谢可越嘴角的笑意凝固了,整个人的气血都跟着往上涌。   “……”   赵夫人似乎找到了发泄口,刚刚还满是赞誉的眼里如今只剩下赤裸裸的憎恶。   “没钱没品就别装富家少爷了,就凭一条仿品,还想要跟我们赵氏合作?做梦去吧。”   赵夫人显然是气到破罐子破摔了,直接把火都发泄在了谢可越的身上。   要不是对方这条项链气得头,她用得着前前后后受到那么多嘲笑和屈辱吗?   众人吃瓜般地看着这幕闹剧,眼里无一不充满了戏谑。   原以为施允南是不懂珠宝、没有眼力劲的那个,没想到反转之下,谢可越才是那个没有眼光的。   正品、仿品都分不出来,这下好了,翻车了吧?打脸了吧?   谢可越感受到周围的目光,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极怒之下也带了一丝憋屈——   他就不该让谢薇去办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条项链是谢薇亲自请缨替他挑选的,最后也的确花了五六百万买下来的,怎么会料到出了差错?!   他花了那么多钱,自以为胜券在握。   结果呢?   不仅没能靠上赵氏这座化妆品产业的大树,反而还让对方公开贬低叫骂,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谢可越又恼又尴尬,平时第一次觉得脸颊‘痛’得慌,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他继续待在这种地方。   他连掉落的珠宝项链都没有捡起,就在众人嘲讽的目光下僵硬着身板离开。 第20章   谢可越快步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宴会厅,心中深处的羞恼宛如急速攀升的藤蔓,将他整个人包裹在了黑暗中。   他恨。   他想要发泄。   他接受不了来自豪门间异样的眼光。   明明这些年,他一直按照自己已知的剧情,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赞赏和尊重,怎么偏偏在这一个多月里发生了那么多意外?   先是夜店被查封,又是拉拢赵氏出了问题……   现在他收购的那家国产化妆品小牌,如果不及时找到新的品牌噱头进行捆绑销售,那么他又得亏掉一笔千万级别的资产。   谢可越越想越觉得焦虑,甚至连步伐都跟着慢了下来。   忽然间,身后传来一道略显熟悉又轻飘的呼喊,“谢少爷,请留步。”   “……”   谢可越停住步伐,转身看见来人的那一瞬,他原本就不好看的神色更显得阴沉。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晚在夜店和他发生一夜情的对象——   那个传闻中整日花天酒地、一事无成的花花公子,还是他原先设计要和施允南联姻的对象,骆延川。   此刻,骆延川穿着一袭正装,手里还端着从宴会厅里拿出来的香槟,看样子也是这场酒宴的嘉宾之一。   不过他倒是‘藏’得挺深,刚才发生了那么多闹剧,也没在人群中瞧见过他的身影。   谢可越看着走到跟前的男人,又想起那个令他耻辱的晚上,恨不得将捡了便宜的骆延川杀之而后快。   压在喉咙里的‘滚’字就快脱口而出。   不料面对他的怒容,骆延川反而显出一脸玩味,“谢少爷,还很计较那个晚上的事?”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忽地凑近谢可越的耳边。   “你应该庆幸和你滚上床的人是我,要不然就凭夜店里的那些流氓酒鬼,你的下场绝对会比现在更惨。”   “一夜情的炮友而已,我很满意,看起来你也挺享受的,不是吗?”   谢可越盯着眼前来意未明的骆延川,暗中几乎就要咬碎了后槽牙,但他从不轻易将自己的情绪展现在旁人面前。   谢可越微微紧住一口气,反问,“骆延川,你到底想干什么?”   骆延川环视了一圈,“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聊聊?”   他们快靠近电梯间的位置,偶尔会有侍者来回走动,被别人认出来了不太好。   “我和你这样只会花天酒地的公子哥没什么好说的。”   谢可越露出惯有的笑容,只是虚伪又表面,“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还请骆少爷不要拦了我的去路。”   骆延川一改往日的浪荡劲,眸底晃过一丝犀利的光。   “谢少爷手上是不是有化妆品的项目,所以才想着寻求赵氏的合作?现在赵夫人当众断了你的念想,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   谢可越嘴角的笑意凝固、慢慢落下。   刚刚赵夫人在气头上,所以当众又气又急地提及了一句还未曾开始的合作,她的这句气话说得很表面,寻常人可能当个笑话就过去了,压根不回去注意。   但谢可越没想到,骆延川居然能从中抽丝剥茧出他的暗中意图。   谢可越目光锁紧了他,“骆延川,你到底想说什么?”   骆延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变脸,语气中藏着深意,“谢少爷,既然赵氏集团不愿意跟你合作……”   他顿了顿,将自己手中的酒杯递了上去,“那你要不要试着跟我合作?”   “跟你合作?”   谢可越不为所动,实则内心正在重新考量眼前人,“骆少爷花名在外,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就凭……”   骆延川又将香槟往前递了半寸,语气微沉,“我们都戴着面具过活,更凭摘下面具后的我们在本质上是同一类人。”   谢可越盯着眼前的酒液,目光微微闪烁。   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他才终于接过了对方递来的香槟,打量着发问。   “你先说说,想要怎么合作?”   ……   酒店一楼大厅。   秦简快步走了回来,“家主,我开了一间独立包间,014号,需要侍者带你们过去吗?”   “骆家主。”   温亦北垂眸对上骆令声的视线,声线里凝着一股少有的不满,“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和我弟单独聊聊。”   他对骆令声本人没什么意见,但对方一声不吭就拐走了自家弟弟,他对这件事格外有意见!   骆令声似乎察觉到了对方的不悦,向来在人前强硬一头的他,难得好声妥协,“当然,秦简,我们先回去。”   施允南目送着骆令声出了酒店大厅,又急匆匆地跟着温亦北往包厢走,“哥,骆令声好歹是骆家家主,你对他稍微客气点啊。”   “客气?我没冲他当场发脾气就很好了。”   温亦北扯着自家弟弟进包厢,又将门一关。   他向来温和的目光透出点严肃,一半生气一半无奈,“施允南!你赶紧把话给我说清楚!你什么时候认识了骆先生,又什么时候一声不吭地和他领了证?”   “你、你怎么连这种人生大事都不告诉我?”   难得看见自家兄长发了脾气,施允南心虚掩唇,难得有些发怂,“时间太赶了,你又太忙了,我一时就没来得及说。”   “少拿这套说辞敷衍我。”   温亦北压着他的肩膀坐下,一本正经,“今天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不然我就算堵着门也不可能放你出去。”   施允南觉得温亦北严肃得可爱,不自觉地发出一声轻笑。   紧接着,他又赶在自家兄长变脸前装乖端起桌上的茶具,给对方倒了杯茶水。   “哥,你别生气,我招还不行吗?”   温亦北缓了缓脸色,拿他根本没办法。   “老爷子拿生病当借口诓我回国,然后就逼着我和那骆延川订婚,我当然不肯啊,这骆令声不是骆氏家主嘛?”   施允南将骆令声那日上门提亲的经过仔细说了一遍,“……我就是歪打正着领证闪婚了,正好还能拿着这层身份压一压老爷子他们。”   “骆、骆先生他没有反对?”温亦北觉得奇怪。   “没有。”施允南喝了口水,扯起没正经的话,“我们算是一见钟情,你懂吧?哥。”   自从那日在夜店被抓包之后,施允南和骆令声间就加强了对于‘闪婚协定’的遵守,其中一项就是对‘假结婚’的事进行严格保密。   即便没有这项约束,施允南也打算先隐瞒温亦北,免得对方又要气他将‘婚姻大事’当成儿戏,继续上演着‘长兄为父’那一套温柔说教。   温亦北微微摇了摇头,“……我是不懂,骆先生看上去不像是会闪婚的类型。”   “一口一个骆先生?哥,你很了解骆令声?”   “算不上了解,只是之前见过几面,和他简单交流过。”   温亦北略微停顿,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我才叫了他几次?你这就吃醋了?”   施允南差点将口中的花茶喷出来,哭笑不得,“吃醋?怎么可能?不过,我和骆令声就这么领证闪婚,你还生不生气了?”   温亦北反问,“我现在生气让你去办离婚证,你肯吗?”   “那不行。”   施允南脱口而出,又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暂时还不行。   温亦北早料到如此,无奈叹了口气,“骆先生在帝京豪门圈的地位毋庸置疑,我看他刚刚在宴厅里也是一心护着你,应该是个靠得住的。”   施允南听见这话,心尖晃起点点微妙,仿佛他和骆令声这段突然而至的‘婚姻’真收到了家里人的认可和祝福。   温亦北欲言又止,“允南,不过骆先生的双腿……”   “哥,我不在意这事,你最好也别在他面前问起。”施允南说。   他全然没将骆令声的不便当成是件麻烦事,反而还极度维护着对方。   “我当然知道了,没别的意思。”温亦北应话。   事已至此,只要自家弟弟觉得好,他就没意见。   如今同性婚姻已是常态,温亦北不会在这点上刻意为难。   作为兄长,他知道施允南在成长路上受了多少苦,巴不得有人能够陪伴在自家弟弟的身边、用尽一切去维护他。   虽然温亦北在个人感情观上不赞同‘闪婚’,但往自□□想想,以骆令声的地位足够给施允南打造一片相对安全且舒适的生活环境。   “施家你不打算回去了?”   “嗯。”   温亦北点点头,随口一提,“如此一来,谢可越不就更得老爷子的看重了?”   “就算我愿意继续待在施家,老爷子还是只喜欢他。”施允南冷笑。   如果当年是温亦北留在施氏当大少爷,或许老爷子还会分出一半的关爱给他,不过话说回来,只怕以兄长的温和性子更容易栽在那对母子的手里。   施允南眸底划过一丝暗芒,他还记得在那个梦境原书里,温亦北的下场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宋知秋的儿子温程朗,也就是他们的表弟,从小就嫉妒温亦北的音乐天赋,还暗中试过绊子。   温程朗和‘施允南’起过好几次大大小小的摩擦,温亦北出面维护自家弟弟的同时,更招来了对方的强烈不满。   后来,温亦北意外得知了‘施允南’在出租屋自尽的消息,竟然也生出了对施家以及谢可越的敌对的恨意。   谢可越见此,怕温亦北会回来争夺财产。   于是,他暗中将此事透露给了爱慕者之一的温程朗,后者处于对心上人的保护,雇人弄废了温亦北的双手,让他此生无法再演奏大提琴。   原本一生顺遂的兄弟两人,被带着主角光环的谢可越击得一败涂地。   …   施允南暂时不打算将谢薇‘小三’、谢可越‘私生子’的身份告知温亦北,他不愿意让温亦北沾染这些见不得人的龌龊。   和谢可越针锋相对的糟心事,留给他去做就好了。   “哥。”   “怎么了?”   “你别和温程朗有过多接触,凡事提防他一些,行吗?”   施允南还不确定未来的走向会不会发生改变,只能先这样警示,“我从小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温亦北一怔,随即笑问,“就因为你们以前打过架?”   “反正你就听我一句劝,别理他。” 施允南‘啧’了一声,带了点蛮不讲理的味道。   温亦北忍俊不禁,捏了捏弟弟的脸颊,“明明小时候的奶膘都消干净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   “哥,我认真的。”   “行,我听你的就是了。”   ……   施允南走回停车场时,一眼就望见了熟悉的黑色车身和车牌——   骆令声还坐在车内。   正值傍晚,斜阳不偏不倚地落在男人的侧脸,合着车窗的折射晕出好看的光圈,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对他格外偏爱。   骆令声察觉到了这抹注视,不偏不倚地将视线对准了施允南。   “你怎么还不走?”施允南笑着靠近,往车前座瞄了一眼。   坐在前排的依旧是秦简和袁猛这对组合,看来骆令声是在公司忙完了会议才赶来的宴会。   “和温先生谈完了?他人呢?”   “嗯,我哥的车子停在另外一侧车场。”施允南倚靠在车门边。   骆令声落在里侧的手指用力摩挲了一下,面上极为平静,“温先生,他对我们的‘闪婚’有什么看法?”   乍一听,不像是男人会问出来的话。   施允南挑了挑眉,还没等想明白这份奇怪,就听见骆令声轻描淡写地补充。   “我看你们沟通了半个小时都没结束。”   “我和我哥很久没见面了,就多聊了一会儿天。”   施允南略微停顿,提起温亦北交代的正事,“他说改日有空的话,想让我们聚在一块吃顿饭。”   “可以。”骆令声慢了半拍,语气里夹了一丝不明显的起伏。   施允南注视着骆令声,总觉得对方有些奇怪。   看着看着,玩心再起。   他将手撑在男人的座椅边缘,缓缓俯身靠近,“但我哥的确有挺在意的问题。”   “什么?”   施允南的目光从骆令声的身上一点点的下滑,最终定格在了男人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轻飘飘地吹了声口哨。   “他怕骆先生伤了腿,某些方面会跟着受影响,怕我……”   “……”   骆令声眼神陡然一变。   施允南举双手投降,眼里没有多少悔改,“别急啊,我的回答很靠谱。”   坐在前排默默吃瓜的秦简和袁猛瞬间竖起耳朵。   以他们对施二少爷的现有了解,这话肯定是对方胡编乱造出来逗弄家主的,而且接下来的回答说不定更惊爆。   骆令声收拾好内心的波动,镜片之下藏着一丝微妙情愫,“你怎么回答?”   明知道对方话里没个正型,却又忍不住想看他要玩什么把戏。   施允南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居然还真敢现场编骚话,“我说,骆先生看起来就很厉害,现在感情还没到位……”   “等以后时机成熟,我就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家主os:你总有被试哭的一天。   #家主给深坑开了个头,小狐狸自己带铲扑哧往下挖~ 第21章   “试试?”   骆令声琢磨着这个词汇。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施允南,深邃的眸色中此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诉的微光,忽地笑了笑,“施二少爷要是觉得自己体力足够,骆某可以配合。”   “……”   前排的秦简和袁猛面面相觑,似乎是发现了新大陆,家主居然也能说出这种话?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骆令声长期处在掌控者的位置,外人看上去冷漠又禁欲,但偶尔藏在骨子里的腹黑偷跑出来,反倒让施允南觉得无力抵抗。   比如拍摄结婚证时的系扣举止。   再比如此刻轻描淡写、却带着十足玩味的一句话,回得施允南的脸颊直发热,“咳,我开玩笑的。”   “我这人嘴上胡闹惯了,但做事有分寸,既然协议好的婚姻,自然不会假戏真做的……”   施允南这话越说到后面,就越显得轻飘飘。   骆令声眼底的光散去,移回眼,“上车吧,回家。”   施允南一怔,总觉得男人的情绪似乎低了些,“我的车子就停在边上。”   “那车让袁猛开回去,你就上这车。”骆令声的理由给得很恰当,“你刚刚在宴会上喝了酒?没必要麻烦找代驾。”   袁猛从前排快速开门、下车,“施二少爷,我来开就好。”   施允南点点头,没再这种小事上拒绝。   骆令声已经占据了外侧的位置,又不好挪动。   施允南迟疑了一瞬,上车后借着稍显拥挤的空间直接蹭过男人的大腿膝盖,稳稳落座在了边上。   “……”   骆令声垂下眼睑,不着痕迹地望着两人相抵了一瞬的腿部。   明明是隔着衣料的接触,但那一刹那,他似乎能感受到泛起的微微酥麻感。   就像是向来平静如同虚假的水面,在长年累月的静置后,突然泛起了轻微的却不可忽略的涟漪。   …   秦简的驾驶技术很好,施允南望着两侧倒退的路景,偶尔晃过的化妆品广告牌,忽地想起了一件事——   刚刚在宴会上被他意外搅和,以赵夫人的脾性大概是不会和谢可越再合作了,那梦境原文中能让谢可越大捞一笔的化妆品投资呢?   难道就这么泡汤了?   如果真是这样,谢可越估计又得把这笔账算在他的头上了。   施允南在心里默默考量,总觉得不能就这么掉以轻心,“骆先……”   他看向身侧的男人,微微停顿后改了口,“骆令声,你能帮我查一些东西吗?不违法的。”   骆令声看了过去,“什么?”   “谢可越前段时间私下收购了一家化妆品小公司,我想要知道这家公司的具体情况。”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梦里对这笔投资不算详细,但放在现实生活中,施允南必须要全方面了解对方的公司情况,才能对他们的下一步做出判断。   骆令声没有拒绝,“秦简。”   “是,家主。”   秦简应话,这种调查对他而言是小事一桩,“施二少爷,我尽快调查详细给你。”   “好,谢谢。”   ……   秦简的办事效率过分高效,隔天晚餐结束后,他就将施允南需要的资料一次性交了过去。   “二少爷,和谢可越收购有关的化妆品公司叫‘雅岚’,的确是个挺小的国产品牌。不过,我没查到他和这家公司的直接关联……”   施允南翻看起资料,“第三方出面?他采用的又是暗股形式?”   秦简回答,“嗯,基本上可以确定。”   骆令声在一旁默默听着,并没有发表太多的看法。   秦简看了自家老板一眼,继续充当起中间解说。   “雅岚这公司品牌从诞生到现在不过八九年,最开始得益于兴起的‘微商’的销售模式走红。”   “两年后,公司被其他微商品牌冲击想要尝试转型,于是改成了现在这个品牌名。”   国产品牌的大头就这么三四家,再加上各种外国品牌的冲击,雅岚的发展特别不理想。   到了今年年初,公司杂班子高层决定尝试其他行业赚快钱,本身在化妆品这块差不多是名存实亡了。   “所以,谢可越想要借住‘赵氏’在化妆品产业的龙头影响力,进行捆绑分成销售、赚一波快钱?”   骆令声一针见血地分析到位。   施允南点头,“昨天我阴差阳错搅黄了他们还没开始的合作,指不定谢可越怎么在身后骂我呢。”   正说着,他就翻到了下一页截然不同的公司资料——   花重阁。   施允南蹙眉,觉得这品牌名有点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   秦简立刻解释,“我了解到昨天在宴会上的纷争由赵、楼两夫人而起,所以就擅作主张替二少爷列了一份他们两家的资料。”   “这花重阁,就是楼氏化妆品的市场名。”   “谢了。”   施允南低笑看了骆令声一眼,不得不感叹秦简作为对方下属的办事能力,他回过视线,快速扫视着楼氏的资料——   楼氏同样也是一家国产品牌,只不过创建历史比起雅岚可是久远得多。   只是近些年,楼氏的销售市场不但没有扩开,反而被兴起的品牌一再压榨生存空间,公司的经营处境算不上乐观。   也难怪楼夫人才在昨天的宴会上被赵夫人打成了‘小门小户’。   在绝对的市场利益面前,两家品牌创建时间长短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施允南正想着,脑海里突然迸出了一个细节点,忽地明白自己看见‘花重阁’这三个字为什么会如此眼熟了——   在他的梦境原文里,谢可越和赵氏的合作十分愉快,双方在短期内迅速盈利了一笔,并且后续还收购了惨遭行业重击的楼氏‘花重阁’。   “怎么了?”骆令声关注着他。   “就是觉得这年头的国产品牌不好做。”   施允南将手里的资料放下,喝了一口温水,“不过,谢可越那边应该还会再找其他人合作……”   对方是个绝对的利益者,不会眼睁睁看着收购而来的资产‘烂’在手心里,就是不知道楼氏的最终命运会不会改变?   骆令声没说话,只是又看了秦简一眼,后者迅速领意。   他们已然打算暗中盯着雅岚公司的一举一动。   下一秒,楼梯上就响起哒哒哒的声音。   洗完澡的小金鱼跑了下来,猛扑在施允南的膝盖上,“小舅舅,你周末答应给我讲故事的!”   小孩用得是牛奶味的沐浴露,露在睡衣外的小胳膊小腿白嫩嫩、软乎乎的,别提有多可爱了。   施允南使劲揉了揉他的小脸蛋,“问想听什么故事?”   “小舅舅,但我今天不想听那些公主故事了,我又不是女孩子……”小金鱼先提出自己的要求。   他的葡萄眼亮晶晶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人鱼王子和人类骑士!上次太晚了,你没和我说这个。”   “我要当小小男子汉。”   “好。”施允南应下。   骆令声在一旁默默看着一大一小牵手上了楼,连招呼都不带跟他打一声的,全然没将他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中。   ……   一周后。   施允南轻吹了一口额间的碎发,看着手上的邀请函发呆,这是楼夫人辗转联系到了温亦北特意送来的。   上回在赵氏商业宴会,温亦北和施允南帮忙解围,楼夫人一直感恩于心。   这回她借着和丈夫结婚二十五周年的小型酒宴,特意亲手写了邀请函,希望在自家的场合当面向兄弟两人表示感谢。   温亦北国外还有两场演奏会没结束,实在赶不上。   原本施允南是不想去的,但在兄长的再三劝说下改了念头。毕竟,在豪门圈里人情之间的交往还是挺重要的。   ——诚邀施允南先生赴约。   施允南盯着这行字看了好一会儿,莫名生出一个冲动的想法。他趁时间还早,当机立断地敲响了男人的卧室门。   “骆令声,睡了吗?”   余音未落,可控的电子房门就‘啪嗒’打开。   施允南见此,推门而入。   骆令声正坐在床沿,上身披了件厚实的吸水浴袍,敞露的领口偶尔几滴未干的水珠滑落,顺着皮肤往下滑。   即便双腿稍有不便,骆令声也没有忽略对自己的身材维持。在浴袍似有若无的遮挡下,还能模糊分辨出他的腹肌。   啧,男人过了三十岁,果然成熟又性感得要死。   施允南站在原地,脑子里净是些玩笑话。   骆令声早就察觉了他的目光,修长的手指一瞬将浴袍合拢,“这个点找我有什么事?”   施允南饶有兴致地凑近,直截了当地将手中的邀请函递了过去,“正事。”   “上回在赵氏宴会的楼英夫人请我参加他们家的宴会,骆令声,你明天有空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楼氏的邀请函?”骆令声沉默了一瞬,只说,“你应该知道,我对这些宴会一向没兴趣。”   骆令声的身份摆在这里,但凡他出席了任何一家的私人宴会,都容易释放出一种错误的‘结交’信号,很可能让有心人拿着和他的关系暗地里搅事。   “这样啊,那就算了。”   施允南本来就是一时兴起,这会儿被拒绝也没多大难过。   他收回请帖,轻描淡写地做出解释,“我看是楼氏夫妇的结婚二十五周年的宴会,想着我们两个人去会更好……”   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人现在可是合法夫夫。   施允南刚准备转身往回走,结果就听见骆令声平静来了一句应答。   “我没说不去,明天几点?”   施允南怔了两秒,笑答,“下午两点开始,你真的要去吗?”   骆令声对上他的笑颜,眸色泛起微光,“嗯,知道了。”   房门被离开的施允南重新合上。   骆令声确认屋外的脚步声走远,才拿起手机通知秦简取消明天下午的集团会议。   他费了点力气,重新回到了一旁的轮椅上,操控着代步工具走近自己的更衣室。   十分钟后。   骆令声看着自己满柜子以黑色为主的昂贵西装,眉心重重地拧在一块——   管家和采购平日怎么办事的?   到了关键时刻,他怎么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狐狸:没衣服穿就别穿了(bushi   #骆家主闷着骚,小狐狸明着浪,绝配! 第22章   次日,因为两人要一同前往楼氏赴约,骆令声难得留在家里用了一顿午餐。   “我查了一下,到宴会地点大概需要四十分钟。”施允南看了看手机时间,对主位上的骆令声说,“我们再过半小时就出发?”   施允南早早就收拾好了。   黑色细闪的西装衬,领口是大开的深V,右胸侧还扣着一枚狐狸的钻石挂饰。   在衣料颜色的极致衬托下,他的皮肤越发显得白而细腻,勾着人的视线想要往领子下方探。   又野又辣的。   一如既往是他自己喜欢的风格。   骆令声用湿毛巾擦了擦手,垂眸瞥向自己的便衣,“嗯,我上楼换套衣服。”   平日看着都算合身得体的衣服,昨晚挑到最后也没有个结果,即便到了这一会儿,他对于衣服的选择上还是犹豫。   骆令声操控着轮椅往电梯间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紧跟的脚步声,“骆令声,要不我帮你挑吧?”   施允南完全不知道对方在纠结服装,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发声。   “这算我们第一次一起参加宴会?穿得……偏情侣一点怎么样?”   大概是出于职业上的考究,施允南总是很在意这些细节。   既然是协议婚姻,那在外人面前,他们自然要将方方面面都做足了。   骆令声推了推眼镜,用手掩饰住眸底一晃而过的悦意,“好。”   五分钟后。   骆令声静等在更衣室的门口,看着施允南干净利索地从满屋子的西装里挑出一套,笑着询问。   “这套怎么样?斜纹条带了细闪,细节上和我今天的衣服还挺配。”   “可以。”骆令声面不改色地应话,“我无所谓。”   施允南走近将衣服拿给他,赞美的彩虹屁说来就来,“骆家主是行走的衣架子,自然无所谓挑不挑衣服。”   他弯下腰,笑里调侃分明,“你需不需要帮忙?我很乐意效劳的。”   说实话,昨晚看得不够仔细,他真的很想见识一下骆令声藏在衣下的腹肌。   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自律成了什么样?藏在衣料下的身体又性感成了什么样?   骆令声看穿施允南的意图,微微勾唇。   他伸手接过衣服的同时,指腹不经意地蹭过了对方的手背,反将一军——   “施二少爷到底是想要帮我换衣服,还是想要扒衣服?”   “……”   手背上泛起酥麻,无形中添了一丝暧昧。   施允南怔住了,总觉得骆令声在刻意打趣他,但又表现得不明显。   很快地,他意识到自己的出神,起身找补,“我、我才没有这意思,你自己换吧,有需要我给你喊人帮忙。”   说完,就急匆匆出了更衣室。   骆令声听见他略带慌乱的脚步声,原本停留在心尖的悦意显到了脸上。   他缓缓抬手,盯着刚刚有过一秒接触的大拇指指腹,忍无可忍地发出一声低笑,“怎么这么不禁逗?”   骆令声不喜欢和旁人有太多的肢体接触,即便行动上稍有不便,他也极力去完成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过了一段时间后,穿戴整齐的他出了更衣室。   等候在房间门口的施允南重新凑了上去,弯腰将手中一枚银质的袖扣别在他的衣服上。   全然不提刚才有些暧昧的小插曲。   “这是什么?”   “西装佩饰,出自同一个设计师的动物系列。”   看似毫无章法的线条,其实细看能瞧出动物的大致轮廓。   “你的袖扣装饰是老虎。”   施允南说完,又指了指自己衣上的别扣,笑问,“我的是狐狸,细微之处还是有关联的,怎么样?”   施允南提问时的眼色很亮,突然让骆令声联想到了平日里期待夸奖的小金鱼。   骆令声停顿了两秒,“嗯,你的审美不错。”   施允南满足地哼一声,倒也不谦虚,“那当然,我的审美必须好。”   要不然怎么会觉得你长得好看,是天菜呢。   骆令声眉眼间略过一丝短促的笑意,总觉得此刻的施允南是只骄傲又忍不住晃尾巴的小白狐。   “走吧,别迟到。”   “好。”   ……   楼夫人原名楼英,她的丈夫和她同姓,名叫楼德盛。   两人年轻时各自有过不太顺畅的感情经历,后才在双方家长的撮合下走到了一块。   双方父母原本就是事业上的合作伙伴,于是夫妇两人便顺理成章接管了楼氏‘花重阁’这个化妆品牌。   一晃就是二十五年。   楼氏夫妇的结婚周年宴会摆得很低调,他们没有刻意去邀请那些攀不上的豪门名流,只是请了些平日里聊得来的好友和亲戚。   因此,施允南带着骆令声到场的时候,着实将楼氏夫妇吓了一跳。   “施二少爷,骆家主?快、快请进!”   楼夫人看见骆令声这绝对响当当的大人物,难掩紧张得看向自己丈夫。   楼夫人是个有分寸的,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她从未想着通过施允南的关系去攀接骆令声。   手写邀请函的时候,她曾考虑过两人的夫夫关系,但她怕对骆令声突然的邀请,让对方觉得自己的目的不纯粹。   最后,她独独写了‘施允南’一人的名字,纯粹为了感谢对方在宴会上的好心解围。   没想到,今日他们两人会同时出现。   “楼总,这是我们给你们夫妻两人准备的一点小心意,还请收下。”   施允南将早早准备好了礼物递过去,略微表示心意。   “客、客气了。”   楼德盛又惊喜又慌张,有些局促地对骆令声说,“没想到骆家主会愿意光顾,我们这宴会准备得简单,怕是会招待不周。”   “……我现在就请人去重新准备!”   “楼总,不用麻烦了。”骆令声制止,面色不算严肃。   “我是陪允南来的,你们一切照旧,不必为了我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特意改了庆祝方式。”   施允南配合点点头,同样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他和骆令声都不是愿意长久呆在这种宴会的性格,带着邀请函来送个礼,顶多坐个一会儿就走了。   楼氏夫妇连忙邀请两人入内就坐。   厅内,很快就有宾客里认出了骆令声,一个个难以掩饰惊讶的表情,纷纷开始低声议论——   “我没看错吧?骆令声居然会来楼家的宴会?”   “楼总他们夫妻两人什么时候和骆氏攀上关系了?可真是低调。”   “边上那个年轻人是施允南吗?我听说前阵子他和骆家主才公开了关系。”   “是啊,当时那个宴会上赵夫人刻意为难楼夫人,还牵扯上了施允南……”   “要我说,赵夫人就是那个没见识的,现在好了,自家没有攀上骆氏,反倒阴差阳错把机会送给了楼家。”   “那我情愿是楼总和楼夫人,他们夫妻两人为人厚道。”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时,骆令声和施允南已经被请去了相对安静的雅座包间。   楼夫人的女儿楼芫听说有贵客前来,连忙赶来打招呼,“爸,妈。”   “芫芫,妈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就是骆令声先生和施家二少爷施允南。”   楼芫是他们的女儿,今年刚大学毕业,目前着手管理楼氏品牌的整体宣传。   “两位好,欢迎。”楼芫落落大方地对两人打了招呼。   施允南笑着应对,“我就知道,楼夫人这么有气质,培养出来的女儿果然也是不同凡响。”   施允南觉得楼芫挺漂亮耐看的。   当然,这种赞美只是停留在设计师对美好事物的赞赏,没其他别的因素。   “对了,礼袋里也给楼小姐也准备了一个小饰品,希望你喜欢。”   那日在赵氏宴会上,兄弟两人曾听楼夫人随口提了一声“礼服是女儿买的”,于是在挑选礼物时顺手带上了一样。   坐在轮椅上的骆令声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礼物?”楼芫听说这话,就望母亲手提的礼袋里探了一眼。   她是个直性子,在征得施允南的同意后当面拆开了礼物——   一条小而精致的手链,特别戳二十岁出头的小女生的审美喜欢。   “谢谢施先生,我很喜欢。”   “不客气,是这条项链本身就很适合楼小姐。”   两人的一来一回,听上去十分愉快。   骆令声的视线凝在自己的袖扣上,突然有些没由来的烦躁,连带着浑身的气压也跟着降了下来。   要他说,施允南对任何人都没有社交距离的分寸,就像现在,甜言蜜语的惯会讨女孩子的欢心。   趁着聊天空隙,骆令声干净利落地挪开话题,“有酒吗?”   施允南顿时把注意力移回到骆令声身上,笑问,“平常都没怎么见你喝过酒,你要喝什么?我去给你拿。”   骆令声瞬间眉眼缓和,“都可以。”   “两位都坐着吧,我去拿就行。”楼总作为主人翁连忙揽过这个事宜,快步走出雅间命令侍者拿酒去了。   …   因为来了骆令声这么一位大人物,楼氏夫妇在简单的宴会开场后就又回到了雅间内。   施允南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酒店外的景致,才发现不远处的一处工厂招牌隐约就‘楼氏’两字。   “楼总,那边是……”   “我们的生产车间。”楼德盛说,“规模比较小,让两位见笑了。”   “骆先生、施先生,你们有所不知,我爸妈之所以把宴会选在这家酒店,就是因为离生产间近,方便员工们来回走动。”   楼芫手指头往下指了指,“酒店五六两层也都被我们家包下了,员工们都在底下用餐。”   楼夫人温和解释,“这几年市场不好做,物价飞涨我们也没办法给老员工们加多少工资,只能趁着这种日子摆几桌酒席犒劳犒劳大家。”   施允南闻言,赞赏点了点头。   他看得出来,楼氏夫妇都是大方且厚道的人,待人待物都有一套自己的准则。   施允南回想起梦境原书里那一语带过的楼氏被收购的结局,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楼夫人,我对化妆品了解不多,但听说你们家是老品牌?”   “算是吧,我们最初是从滋养型的护肤品做起的,后续根据古方创新研发了化妆品。”   楼夫人给自家女儿递了一个眼色。   楼芫迅速出屋,又很快提着些包装精致的伴手礼走了进来。   “这些产品本来就是今天赠宾客的伴手礼之一,骆先生和施先生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带回去给身边的女性朋友们试试。”   “女性朋友?”   施允南看向骆令声,玩笑回答,“我们可是结了婚的人,可不能随随便便给女性朋友送礼物。”   骆令声想起施允南刚刚才送出去的手链,眸底溢出点微妙醋意。   楼芫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移动,露出了点隐晦笑容。   要她说,骆家主和施先生还真是一等一的般配!   正想着,施允南就好奇地拆开了礼盒包装,随手拿出一个外壁透明、里面装着的乳液是浅黄色的扁圆柱体盒。   打开最上方的瓶盖后,一股很淡雅的花香味涌了出来,钻入他的鼻尖。   这个气味,怎么那么熟悉?   施允南神色当即一变,脑海中关于母亲的残存记忆涌了出来——   施允南小时候脸上带着小奶膘,每当温闵用手抚摸他的脸颊时,这种似有若无的花香总是能萦绕在他的周围。   这也造就了施允南对母亲最根深蒂固的印象。   施允南没想到时隔近二十年,自己又一次闻到了这个令他眷恋的味道。   心底的酸涩骤然泛起 ,施允南一时没忍住眼眶微红。   “这是我们家的老产品,是养肤的滋润花油,香型清淡但很独特,纯天然的,市面上独一家没有重复。”   陷入回忆的楼夫人没有察觉到施允南的神色,“我还年轻的时候,这款产品一直卖的很好……”   骆令声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施允南的不对劲,打断了旁人的介绍,“你怎么了?”   楼家三人经他提醒,总算发现到了施允南的情绪,一时都有些疑惑且慌乱。   “施二少爷,你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没有。”   施允南不想太过失态,立刻调整好了自己的神色,笑回,“只是想到我母亲生前好像也用过你们家的产品。”   他仔细搜索了一下回忆,“最开始的产品包装是不是白色小瓶,上面还印着一大束花?”   施允南很小就没了母亲,又在最需要家人陪伴的时候被狠心丢在国外……   正是因为这种成长经历,让施允南分外眷恋那份母亲在世时的美好,他不会认错的。   楼夫人一听这话,连忙响应。   “是的,其实当年这款产品在帝京豪门圈很受欢迎,没想到施二少爷的母亲也是我们的客人之一。”   楼德盛见施允南对这款产品感兴趣,又说,“五年前我们尝试着产品包装上做了升级,想要跟国外的大品牌设计靠近。”   楼氏想要以此来拓宽销路,但效果甚微。   施允南听见对方这话,立刻摇了摇头表态,“这种跟风设计是误区。”   “国产品牌一味仿造外国品牌的外观设计,但在用料上和成本上又达不到他们的高标准,只会显得廉价。”   骆令声没说话,但心里认可施允南的观点——   国产品牌想要立足,第一是无可取代性,第二就是做出属于自己的独特风格。   正想着,施允南就和他说出了差不多的话。   “既然楼氏是国产老品牌,在资历上本来就这样的优势,那就更该做出自己的外形特色。”   虽说隔行如隔山,但作为一名珠宝设计师,在某些理念用在产品外观设计上是相通的。   “花重阁。”   施允南默念了一声,随口提出自己的见解——   “利用百花元素、华国国风以基准作为外观设计核心,应该比先有的模仿外观来得好。”   “施先生说得对,我早就提出这个想法了。”   楼芫见识施允南的想法跟自己一致,立刻响应。   楼夫人叹了口气,“施二少爷有所不知,无论是高端设计本身的费用,还是外观设计成型后更换产品包装……”   都是一笔只大不小的开销。   楼氏现在生产资金紧巴巴的,压根就无法支持他们这么做。最怕的是,改完之后如果没有显著的销量提升呢?   骆令声看见他们的神色,一针见血地指出,“楼氏现在的产品卖不动了?”   楼家夫妇多看一眼,眼中升起无力感。   楼芫是最清楚家里处境的,她见骆令声问起,干脆直白道,“如今的网络市场营销当道,说得直白点有钱才能办事。”   “那些网红产品之所以卖得动,就是因为砸钱营销做得狠,很多都是捞一波快钱就消失在了市面上。”   楼氏的产品坚持良心做工,成本本来就比那些粗制滥造要高上一截,但又因为同行竞争导致无法卖高市场价格,利润空间低得不能再低。   公司所赚的钱都要用于新一季的产品制造,没有钱宣传营销,市场就越做越窄,随之而来的是更小的生存空间。   这是恶性循环!   如此一来,但凡有同行盯上了他们家恶意折腾一番,那被吃掉是迟早的事。   “都怪我,怪我当初太保守了。”楼德盛摇了摇头。   当初网络购物刚兴起时,他们楼氏慢了几步,结果等到再想追时就彻底赶不上了。   特别是近五年,他们的全线产品都被新起的营销产品所取代,眼下的处境也不知道还能再坚持多久。   施允南垂眸望着手中的产品,大概是出于对去世母亲的怀念,他终究是是动了一丝软念。   “产品外观设计这块,我应该可以帮个忙。”   虽说珠宝设计和外观设计存在这一定的领域差别,但也并非不相通。   更何况,施允南认识不少设计外观的朋友,多少也能请教着帮上忙。   骆令声看向他,“你懂设计?”   “懂得皮毛,也有朋友懂这方面的内容。”施允南刻意藏拙。   他对着楼氏一家子说,“我不需要设计费用,尽量在保证质量的同时替你们节省成本。”   “当然,需不需要是你们的事,我不强求。”   施允南难得有做一回好人的打算,但绝非圣母,别人要是不乐意接受,他也没必要费那个心力。   楼德盛没想到施允南有这样的想法,内心动容却迟疑表态,“施先生,多谢你的好意,但这样平白无故麻烦你不好。”   “是啊。”楼夫人心存感激地摇了摇头。   “即便设计出了低成本的好看外观,但生产费用、营销费用环环相扣……我们手头的生产资金实在是有限的,有心无力怕浪费了你的好意。”   施允南眉心微蹙,明白过来——   上周,楼夫人之所以前往赵氏宴会,大概率是为了结识可以合作的人脉,不过她被赵夫人当众一顿嘲讽,眼下应该是无人愿意出手帮忙。   施允南想到这儿,涌上了一丝想要投资的想法,但很快就被他打散了。   夜店还没对外营业,投资暂时还不见回本,更何况投资合作一家公司,对于投资金额的要求只会更高。   他可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再去和骆令声‘讨要’新的一笔巨额款。   “爸、妈!”   楼芫着急喊了两声,“资金链不够可以找其他公司合作投资,再不济就想法继续申请银行贷款……”   “芫芫!别说了!”楼夫人连忙制止,顿时有些尴尬。   女儿太着急公司的前途,当着骆令声的面就说出这种‘合作投资’话,万一被对方误解他们的意图,那可真是丢了脸面!   骆令声将骆家三口的表情都看在眼中,“楼总、楼夫人,你们不用那么着急怕我误解,骆某在年龄上比不得你们,但阅人的经验还是有的。”   比起一般人,楼氏夫妇的确算得上有分寸了。   他考虑了两三秒,定定开口,“我需要一份全面的、关于你们全线产品的资料,以及生产资质和产品检测报告……”   听见骆令声简明扼要地报出一系列,楼德盛不可置信地问,“骆家主,你这是要投资?”   骆令声面不改色继续说,“我会让公司的投资部门全方面评估,等过关了双方再商量投资,需要点时间。”   “是是是,我们都明白,应该的、应该的。”楼德盛双手激动地搓在一块,面色隐隐发红。   施允南惊讶于骆令声的临时决定,结果就听见对方继续提出——   “如果确认投资,那跟你们投资合作方是施允南,到时候设计费用按照市场价来,日后亏本算我的,盈利算施允南的。”   一句话,直接将施允南摆在了受益者的位置上。   “……”   施允南怔然,完全没想到骆令声会这么安排。   楼氏夫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觉得天下忽地掉下了馅饼,像梦一样。   楼芫受够了父母的保守和畏缩,忍不住抢在他们之前果断表态,“骆先生、施先生,请你们相信,我们楼氏绝对是良心企业。”   “我坚信只要有机会冲出这个困局,绝对是有市场的!”   她从随身小包中拿出自己的名牌,递了过去,“请你们务必好好考虑,谢谢。”   施允南看见递到眼前的名牌,不得不伸手去接,下一秒,骆令声眼疾手快地接了过来。   “楼小姐,我会让人联系你的。”   说完,他就将名片随手放在了衣袋中。   施允南看见骆令声一反常态的主动,嘴角的弧度无自觉地往下压了压。他暗戳戳地看了楼芫两眼,完全忘记了自己一开始的内心赞美——   还好吧?   也就是长得清秀了点。   …   两人在楼氏雅间里短暂停留了半小时,就起身离开了。   直到上了车,骆令声才将楼芫的名片递给了秦简,“找人对接评估一下楼氏,如果没问题,一周内确认合作事宜。”   秦简诧异,没想到骆令声居然会对这种小公司感兴趣。   “家主,你要跟楼氏合作?”   施允南靠在车椅上,随口哼哼了两声,“是啊,我还以为你们家主参加宴会会无聊,没想到楼……”   “楼氏夫妇还挺有魅力的,能入得了骆家主的眼。”   ——骆令声从一开始的不愿意去,到现在主动出手相助投资,他不会是真看上了楼芫吧?   施允南暗戳戳瞥向骆令声,正巧听见对方的反驳。   “我倒觉得,楼氏挺能入得了施二少爷的眼,看你又送礼物,又是主动请缨出设计。”   “……”   施允南卡壳,想了半天才含糊反驳了一句,“……我只是有点想我妈了,她生前挺喜欢他们家的那款产品。”   这话说得格外轻。   骆令声捕捉住他眼角一闪而过的落寞,静静没说话。   施允南不是个喜欢卖惨的人,他收起那点不着调的情绪,认真发问。   “你真要投资楼氏?我说要帮忙设计,纯粹是处于私人感情。你没这个必要啊,万一亏本呢?”   “亏本?骆氏从来不做亏本买卖。”骆令声的平静之下是强大底气。   他停了片刻,反问,“如果赚了钱,拿分成给你当零花钱不好?”   “零花钱?”   施允南轻笑一声,觉得这个词汇有趣。   他已经过了讨要零花钱的年纪,但骆令声的询问给了他一种能被‘包容不长大’的错觉。   施允南压住心头动容,随口揶揄,“怪不得那么多人把你当成唐僧肉,恨不得挤破头和你搭上关系,骆家主这零花钱,给得也太大方了一些。”   骆令声没反驳,他回过视线压住心里的另外一层原因。   他愿意投资楼氏,完全源于施允南提及去世母亲时的那一抹眷恋。   有些藏在对方记忆里的产品和气味,即便是亏本,他都愿意替施允南出资留下。   …   两旁的街景急速倒退。   一晃眼,两人就回到了骆氏庄园。   管家秦伯迎了上来,“家主,二少爷,你们这就回来了?”   “嗯,稍稍坐坐就走了。”   施允南低头看向骆令声,打趣道,“你们家家主这尊大佛在那边待久了,我怕宾客们都得吓得不敢放开聊。”   秦伯听见施允南的玩笑,当即乐呵呵了两声,他转身从柜子里拿起一个精致包装的礼盒。   “二少爷,你和家主离开没多久,专柜派送员就将这东西送来了,说是你半个月前预定的?”   秦伯将沉甸甸的礼盒交给施允南。   “哦,是我买的。”施允南眼神朝身侧的骆令声飘忽了一秒,“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房间了。”   骆令声望着施允南急匆匆上楼的背影,低问,“他买了什么?”   秦伯摇了摇头,“礼盒外表没什么LOGO,没有二少爷的同意,我也不敢擅自拆封。”   骆令声没有刨根问底,改口提及正事,“秦简,楼氏相关的事情你尽快去办,如果他们公司本身没什么违规就找专人负责。”   “明白。”   秦简想起两人在车上的简短聊天,试探性地追问,“家主,施二少爷说要设计楼氏产品外包装?这事需要找人协助吗?”   施允南的设计能力藏得深,骆令声一时算不上太了解,他认真想了想,还是给予了满分尊重。   “先由着他去,如果他有需要,你再安排人手帮忙。”   “好的。”   话音刚落,秦伯见缝插针地提醒,“家主,密歇医生团队那边打来电话,说你这个月的复健治疗该安排上了。”   骆令声垂眸望向自己的双腿,头一次用不算厌恶的语气回答。   “好,订明天的机票吧。”   ……   回到房间的施允南第一时间拆了礼盒,他盯着里面崭新的物品,难得重重地叹了口气,“……差点忘了这事。”   走廊响起轻微动静,是骆令声坐着轮椅滑过时的惯有声响。   施允南目光凝在礼盒中,想了想还是拿着东西起身,推开门喊了一声,“骆令声。”   骆令声坐着轮椅的背影凝在了书房门口,两三秒后他才调整轮椅面对施允南,“有事?”   “有个东西要给你。”   施允南三步做两步地上前,站定,打开手中的礼盒递了过去,“……你要吗?”   骆令声划去视线——   礼盒里是一枚男士腕表,表壳是纯金色的,里面还围了一圈菱形边的小钻,表盘白色打底的精密陶瓷,最吸睛的腕带则是采用了墨蓝色动物纹路皮。   给人高奢感的同时,又不失沉稳低调的风格,很符合骆令声。   施允南见他半晌不说话,清了清嗓子解释,“我之前逛官网的时候看见的,觉得还挺顺眼就买下了……”   处于职业需要,施允南平时闲着没事就习惯逛各种奢侈品的官网,了解每一家的新品和当季的流行元素走向。   那天他刚和骆令声‘借完钱’用于夜店投资,晚间刷官网时临时看中了一块腕表。   他点进去准备购买后,才发现是奢牌方出得是一对情侣表。   也不知怎么的,施允南对着这块腕表就想起了骆令声。   等到他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鬼使神差地下完了单,还真就买了这一对情侣表。   国际官网的退款流程很复杂,施允南嫌麻烦,再加上后续一忙就把这事给忘了。   现在,这对情侣腕表送到了他的手中。   施允南犹豫了一会儿,打算试着将其中一块送出去,“你习惯戴表吗?喜不喜欢?”   相处的这段日子,施允南其实没见骆令声戴过什么手表。   骆令声对上他的视线,“你随手买的,还是特意给我买的?”   这两者有差别吗?   施允南刚准备脱口而出,就捕捉到了骆令声眼中一闪而过的悦意。   短暂的、轻易就藏好的喜欢。   施允南心里那种‘送礼物’的忐忑感瞬间消失,他刻意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语调止不住地上扬——   “我觉得适合你,特意给你买的,行了吧?你要是不要,我就送别人了。”   话音刚落的那一秒,骆令声就拿起了礼盒里的腕表。   他慢条斯理地将其戴在自己的手上,口上却问,“你好像很喜欢给人送东西?刚刚还给楼芫送过手链。”   后半句话加得十分故意。   可惜施允南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楼芫’这个名字上,完全没察觉到这句过分刻意的问话。   施允南刚刚升起的心情骤然直线回落,他直回身子,“楼家人的礼物都是我哥准备的,他说是礼节性问题。”   “我又不认识楼小姐,何必第一次见面就送她礼物?”   施允南说着,就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骆令声,你是不是对楼芫小姐感兴趣?”   “刚才拿她的名片那么积极,连她收了我转手的礼物都要斤斤计较。”   “……”   骆令声的思绪难得凝固了一瞬,完全没想到对方的思路会跑偏成这样。   这小狐狸,平时的聪明劲都跑到哪里去?   骆令声从喉间溢出一声叹意,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视线看去。   “你想多了,我对刚毕业的年轻小姑娘没兴趣。”   施允南得到这个答案,无意识地掩了掩带弧度的嘴角,“哦,我也没多想什么。”   “是吗?”   骆令声操控着轮椅抵到施允南的脚边,脸上带着明显却让人难以捉摸的笑, “我还以为施二少爷吃醋了。”   吃醋两字,咬字格外重而清晰。   施允南对上骆令声的目光,思绪有了一瞬的纷扰。   男人就这么静坐在眼前,镜片带着点微微的光痕,过分深邃的眼睛隐匿在后,往往给人一种琢磨不透的神秘感。   偶尔的笑容就像是一缕来之不易的暖风,将那过分禁欲的淡漠吹散,让人恍惚间就生出一种他在撩拨的错觉。   施允南自认为眼光很挑。   这些年在国外,他见识过俊美男女无数,也从未有过惊艳或者心动的对象。   可当施允南第一次在施家见到骆令声,他就不得不承认——   这人完全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   要不然,像施允南这么来去自如的肆意性格,决不会答应看似荒唐的‘结婚协议’。   他也不是随时随地、随便拉人就能 ‘调戏’的花花肠子。   在今天之前,施允南从未往深处想过什么,可就在这一刻——   他忽然升出了一种未从有过、或许也不该有的冲动。   施允南俯身勾下骆令声的眼镜,笑而专注地迎上他的双眸,“骆令声,我可以……”   我可以追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家主:不用追,我倒贴(bushi 第023章   楼梯上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声,打断了施允南还没开口的问话。   上楼的秦简看见书房前的两人,步伐不自然地一顿,“……家主,抱歉。”   施允南突然生出一种‘被人抓包’的不自在,那点缱绻而冲动的心思霎时消散。   他缓了一两秒,故作若无其事地偏过身去,“你们接下来还要忙?”   骆令声拿回他手里的眼镜再戴上,遮住瞳孔深处的那一丝深意,“还有个会议。”   因为施允南昨晚的邀约,本来定在下午一点的会议被骆令声临时推迟,他回书房只是为了取份已经签过字的审批文件。   “哦,那我先不打扰了。”   施允南及时摆正自己的姿态,没有任何死缠烂打。   他垂眸望着骆令声已经戴在手上的腕表,忍了忍,还是偷跑出笑声,“骆令声。”   “嗯?”   “忘了告诉你……”   施允南点了点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语调轻快地像是在跳舞,“这表只能凑双买,我也有一块,你介意吗?”   骆令声的声线有了不明显的轻微上扬,“好,知道了。”   施允南见对方没有抗拒这事,眉眼间分外愉悦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骆令声进入书房取了文件,再出门时就看见秦简难得慌张地道歉,“家主,我下次一定不擅自上楼打扰。”   他在楼下等了好一会儿,见骆令声迟迟不下来还以为对方因为腿脚不便出了事,这才火急火燎地跑上来查看情况。   没想到,会看到那暧昧得不像话的画面。   秦简是个有眼力见的,他肯断定自己坏了自家老板的某些好事。   骆令声没有怪他,只是意有所动地问,“几点了?”   秦简刚准备摸手机查看,结果就瞥见骆令声抬了抬手腕,“四点零六?还赶得上开会,走吧。”   看似淡定的自问自答,只是展示那块崭新腕表的意味稍稍有些明显。   “……”   秦简只慢了一秒,作为助理的优秀职业素养让他夸赞,“家主,你这手表挺好看的,施二少爷送的?”   骆令声摩挲了一下光滑的表盘,嘴角往上泛起,“嗯,他特意给我买的。”   特意两字,也咬得有些刻意。   “……”   秦简被秀到无语,对自己一向狠厉冷漠的老板有了全新认知。   家主,你这压不住想要炫耀的心,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   骆令声在集团忙到深夜,第二天一早就又赶去了机场。   施允南一睡醒就听说了这事,心里莫名其妙地有点遗憾,不过他很快就收起了这点情绪,开启了设计上的正事。   施允南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既然答应要帮助‘楼氏’设计产品外观,那就是铁了心要做到。   施允南托人拿到楼氏主打产品的资料,又找了设计圈里的三两名好友从旁帮忙指点。   好在产品外观设计和珠宝外观设计有着相通之处,不算难入手,他在十天内赶出了系列稿。   与此同时,骆氏旗下的投资公司确认了和楼氏合作,成立了专项对接的项目组。   施允南作为设计师的责任心很强,有些选材上的内容必须亲自进行对接,他和远在海外的秦简打了声招呼,只身来到了旗下的投资公司。   骆氏集团早年间更偏向于财阀模式,骆老爷子在位时集团产业链很多,而且基本都达到了行业内的一种强势垄断。   直到老爷子去世,直系和近亲争来夺取、相互蚕食对方的资本,生出了许多祸端。   后来骆令声成功拿下了掌控权,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拢过于分散的产业链,只留下精而强的几家大型产业。   当然,骆氏这两年的势头只增不减,真想要‘吞下’其他小产业还是分分钟的事。   这也是帝京圈内的企业和豪门依旧对骆令声又敬又惧的原因。   骆氏旗下的投资公司名叫‘蛟龙’,资历算得上老牌,总部就在帝京。   施允南开车抵达公司楼下时,立刻就一名三十岁出头的寸头瘦男人迎了上来。   “施先生你好,我叫袁鸿,是秦总秘书长安排的投资项目负责人,和楼氏相关的任何对接你都可以找我。”   对方双手递上一张名片,脸上的笑容五分真五分假,一看就是惯会审时度势的职场老油条。   “谢了。”   袁鸿领着施允南快步刷卡进入公司内部,边走边说。   “楼氏投资项目组今早刚刚成立,除了我之外还有六名小组成员,如果施先生在设计方面需要助手的话,我可以立刻通知设计部门安排。”   “不用了,我都已经设计完了,也和楼氏夫妇亲自确认过细节问题。”   施允南回答,向来肆意惯的语气在设计工作上变得很正经。   “都弄完了?”   袁鸿微微睁大眼睛,很快又收敛了表情。   电梯稳步上升到十六层,开了门,办公大楼的单层被分成了七八个大单间。   骆氏财大气粗,连带着旗下的投资公司也很豪横,不过是六七个人的项目对接小组,居然也能拥有单独办公区。   袁鸿轻车熟路地将施允南望最里间带。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两人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议论。   “神经病吧,上层领导发什么疯,去投资楼氏这么一个小破公司?”   “这楼氏就差一口气倒闭了,总部拨下来要投资,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项目前景你们都看到了吧?以楼氏目前的产品最多增加2%的盈利点,不赚的可能性更大,干嘛非要做这儿吃力不讨好的事。”   “昨天大会议上没人愿意来这个投资组,我们几个的抗拒也够明显了吧?今天居然都强制性地拨到了这个小组,我看到分配通知,差点以为我眼花!”   “别提了,越想越气,老袁挑人这事做得也太不厚道了。”   三四名老员工讨论着,语气听着都不太开心。   投资项目的最终盈利和小组成员的工资挂钩,一想到楼氏最终的盈利点少之又少,他们就觉得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   袁鸿刚准备推门出声,就被施允南眼疾手快地制止。   “这……”   “急什么?”施允南食指虚虚地抵在薄唇上,睨了袁鸿一眼,“都是你挑的人?”   袁鸿被他突如其来的眼神看得一阵心慌,压低声音解释。   “里面五个部门都是老员工,项目对接的经验很足,只有一个用来负责杂事的实习生。”   “秦总秘书长说,骆家主很看重这个项目,我这才调了他们过来。”   “是吗?”   施允南饶有深意地回过视线。   越是老员工就越不容易服从管教,越是盈利低的项目他们就越容易产生不满情绪、消极怠工。   而实习生的工作经验浅,在团队里压根就起不到话语权。   正想着,办公室内又传来了讨论声。   “前辈们,我听说这个投资项目是骆董事长看中的?既然是顶头老板亲自看中的项目,我们更应该好好做啊。虽然前景报告上的盈利空间小了点,但凡事都有……”   这话术听着青涩,应该是实习生。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被其他老员工打断了——   “你还真信骆董事长会看中这种小公司?我倒是听说,我们组外来的那名设计负责人和骆总很有关系,他还是这个项目的直接受益人。”   “真的假的?上周不是还在传,骆董事长已经领证结婚了吗?”   说着说着,事情就往八卦的层面发展。   “有钱人结婚是结婚,私下谁知道有多少情人可以玩啊?虽然骆董事长行动不方便,但就冲他那一张脸,多的是前仆后继贴上去的拜金男女。”   “一想到那个设计师屁都不懂,就能凭借着床上关系成为我们组的核心领导,我就觉得……”   这句嘲讽还没得及说完,就又被实习生小声小心翼翼打断了——   “陈哥,这样在背后议论别人不好吧?那位设计师我们都还没见过呢,也许人家就是正经工作呢。”   豪门和普通白领还是隔着十万八千里的,即便骆令声和施允南在赵氏宴会上宣布领了证,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知道的。   此刻,袁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施允南的脸色——   他经过秦简提点,大概猜到了施允南真实身份。   眼瞧着再谈下去局面就该收不住了,袁鸿假意低咳出声,里面的议论随之凝固了。   “谁在外面啊?”   施允南闻声,轻巧推开办公室的门,微微一笑。   站在施允南侧后方的袁鸿快速对众人摇头提示,下一秒,他上前了小半步清清嗓子喊道。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负责楼氏产品外观设计的设计师,施允南先生。”   里面的六名员工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袁鸿怕施允南会因为刚才的议论动怒,抢先拿工作当由头,“大家都准备一下,五分钟后我们在会议室进行第一次集体会议。”   “施先生,我带你到独立的办公室,靠窗的,视野很好。”   施允南环视了一圈员工,三男三女。   离得最近的是一名男员工,虽然对方屈于整体的气氛不说话,但眼神中还是藏了一丝对施允南的不屑。   施允南似有若无地笑了笑,看破不说破,跟着袁鸿慢悠悠地朝办公室走去。   要论长相、身形和气质,施允南放在人堆里都是亮眼的。   今天为了图方便,他将脖侧的头发往后扎起,只留了几根过短的发丝随意垂下。   看上去,还真有些设计师放荡不羁的味道。   原本还八卦起劲的两名女同事立刻改变了态度,小声且兴奋地讨论起来——   “琳琳,这位设计师好像还挺帅的?”   “对啊对啊,突然觉得被分配到这个小组也没那么差。”   “我宣布,我可以扎根在这个组,每天看帅哥养养眼。”   看到女同事们在短时间内就被施允南的颜值收买并且倒戈,站在最前排的那名男员工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嗤笑。   “嘁,还不就是个卖屁股上位的。”   好巧不巧,偏就这一刻全场无人说话。   在绝对安静的空间里,这声脱口而出的贬低显得格外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  #叮!小狐狸‘咬人’预警! 第024章   “……”   办公厅的气氛霎时凝固了下来。   周围五人不约而同地将惊讶的视线投向了这位男同事,后者意识到自己失言,一时间尴尬得有些手脚无措。   下一秒,一道冷遂的目光就彻底将他冻结在了原地。   转回身的施允南一步步地拉回了距离,他的目光往下对方的工作牌上一划,漫不经心地念出他的名字,“陈辉?”   “麻烦你解释一下,什么叫做卖屁股上位?”   没有气急败坏,没有厉声质问,甚至没有回避这个敏感的话题。   施允南的一字一句尤为清晰,但藏匿在平静之下的威压更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周围人面面相觑,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   陈辉被他当场点了名,尴尬加重之余还有些难堪,“施先生,很抱、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施允南又问。   他随手勾来陈辉的工作牌,将上面的工位资料看得更清楚一些,“八年工龄,还只能委屈做个组员?啧啧……”   “那你上不了位是没能力呢?还是没地方给你卖屁股呢?”   施允南的反向质问完全不留情面,甚至嘲讽的程度比刚刚的陈辉还要强上几分。   陈辉面色猛地涨红,“施先生!刚刚那话我愿意向你道歉,可、可你不要仗着身份太过分了。”   陈辉口头上服软,但心里却不这么认为。   他不就是一时忘了分寸,将心里话讲了出来,又踩狗屎运地正好被当事人听见了吗?   可这不代表他说的话就是错的!   施允南一个外来者,一进公司就当上了他们这个投资小组的核心领导,这不摆明了是走后门?   再说了,他和骆令声骆董事长的小道消息又不是他一个人传的。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枪打出头鸟恶意找上他了?   陈辉越想越觉得憋屈,连带着心里的不屑也加深了几分。   施允南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挑眉,“有意思,只许你们私底下嚼舌根,我不许光明正大地当面对质?”   他猛地将手中的工作牌甩在了陈辉的脸上,冷笑的神色又野又狂,“你哪里来得这个脸?”   施允南就是个‘遇事不吃瘪’的性子。   刚刚在门口听到的那番言论,只是对方在私下聊天,他可以假装无事翻篇,但人是有底线的,他不能一再纵容这人造谣似的污蔑。   工作牌的尖角蹭到了陈辉的下巴,带来微微的刺痛感。   陈辉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十足伤害,当场怒红了一张脸,扬起拳头就想要动手打人。   一旁的实习生瞧见情况不对劲,连忙用尽吃奶的力气拦住他,“陈哥,你冷静点!”   “陈辉!”袁鸿急吼了一句,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你赶紧给施先生道歉!”   “我道歉?我凭什么道歉!”陈辉不服反驳。   他开始已经道歉过了,是施允南得寸进尺不饶人的!   年纪轻轻的就能担任公司产品的设计总监?他有这个能力吗?私下指不定花多少钱找人代替设计呢!   不就是仗着和公司高层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陈辉想了想,丢出一句,“有本事就把我从这个小组踢出去,老子还不稀罕待在这里呢!”   他表哥是投资部的副部长,也是有靠山的部门老员工了,下个月还有升大组长的可能!   更何况,他这七八年的工作经验不是假的,比起纯靠背景上位的施允南,这个项目到底是谁离不开谁!   施允南微微后撤半步,不想被这恶气熏天的口吻给臭到。   他慢悠悠地转动着腕表,发问,“袁负责人,根据蛟龙的工作规章制度,工作时间态度消极该怎么处理?”   袁鸿看向陈辉,像是在给对方提醒和台阶,“要写检讨书,情节严重者停职一周。”   施允南不满意地摇了摇头,又问,“工作时间明面上辱骂污蔑同事,破坏集体关系,甚至企图恶意动手伤人呢?”   “严重影响工作规章制度,根据劳动合同……”袁鸿迟疑了一瞬,“用人单位有权利单方面解除劳务合同。”   “很好。”   施允南嘴角往上一勾,对陈辉说,“退出这个小组不正和你意?你离开这个公司才合我意。”   陈辉一噎,紧握的拳头瞬间泄气松开。   “不信?那我再换一种说法,我会以我个人名义找律师起诉你,你故意捏造事实诽谤并且公然侮辱,严重影响了我的名誉权。”   施允南字字珠玑,“办公大厅的监控可都拍下来了,你猜猜,你会是什么后果?”   “我会让你赔偿一大笔费用,广而告之让你滚出公司。”   陈辉顺着他的手指看见了角落里开着的监控,脸色当即一阵铁青。   他动了动嘴皮子想要反驳,又找不出可以反驳的点。   施允南懒得再拿正眼瞧他,犀利的目光依次扫过其他五名员工,“事先说明一下,我不爱多管闲事,能略过的事情我都懒得出面。”   “我更不想费力气去向你们证明我的实力、也没必要让你们几个陌生人对我心悦诚服。”   “大家都是成年人,自己心里该有个谱,要真惹到了我,陈辉就是例子。”   “现在,不想待在这个小组的就趁早走 。觉得可以留下工作的,那十分钟之后开会。”   施允南干净利索地抛下这番警告,潇潇洒洒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直到他的背影被办公室的玻璃门隔绝,众人才从那种悄无声息的强大气压中抽身。   陈辉没了他的压制,刚准备当着同事们的面找补回几句。   结果下一秒,向来好脾气的老油条袁鸿就训了他,“陈辉!你马上带着你的东西给我离开!”   陈辉一怔,“什么?”   袁鸿抽纸巾抹去额头上的细汗,“你怎么还拎不清楚!人家施先生低调而已,蹬鼻子上脸的人是你!”   “你还好意思说他没能力?我们投资项目组才刚刚成立,人家早早就搞定了设计,比你们坐着不干正事厉害得多!”   “什么卖屁股?什么情人?人家可是骆董事长的正经伴侣!”   “你们以为他刚才在门外没听到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人家不和你们计较罢了!”   “……”   这话一出口,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惊呆了。   除了陈辉,其他人都在内心暗自庆幸——   幸好他们没有跟着陈辉恶意编排施允南的不是,更幸好施允南宽宏大度没有连带怪罪他们。   “别怪我没告诉你,辞职信你最好自己写,要不然这事传到骆董事长的耳朵里,你自己想想吧!”   “你以为你那当了副部长的表哥保得住你?只怕事后认真查起来,你还要连累到他!”   袁鸿没把话说绝,但听到这儿的陈辉的面色由青转白。   他感觉自己无形之中就被人狠狠甩了好几巴掌,迟来的恐慌几乎要将他吞噬。   一句无心之失,怎么就成了这样的下场呢?   他下意识地想要冲到施允南的面前道歉,但最终还是被袁鸿‘看傻子’一般的眼神劝退,心存后怕地离开了办公室。   剩下组员看见陈辉狼狈的背影,脸上没有丝毫的可惜,甚至还有种‘早该如此’的感觉——   陈辉这人平时嘴巴就跟装了粪似的,不过就是仗着工龄久、自家亲戚是部门副部长,就敢嘴炮完这个、又起劲嘴炮那个。   现在好了,踢到铁板子了吧!   他要是被公司辞退、被施允南起诉,那一点儿也不过分!完全是自找的!   ……   施允南坐在办公室内。   袁鸿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走了进来,“施先生,刚刚的事情还请你别放在心上。”   他余光瞥了两眼施允南的电脑屏幕,又很快移了回来,“等会儿的会议是由您主持吗?那产品设计好的外观实物样是……”   “袁负责人,你对这个投资项目怎么看?”施允南忽然问。   袁鸿闻言,脸上堆砌着讨好,“当然是希望做好了!”   “你放心,组员那边我都会进一步做沟通工作的,大家都是有能力的人,最后的结果一定不会让……”   “行了,我就随口问问,投资项目能不能盈利,不是靠你们嘴巴说了算的,所谓的投资前景估值也不一定就准。”   施允南勾唇打断,他点开自己的设计网盘,略微思索后打开了编号为01的文件夹。   “你是项目负责人,设计已经确定好了,实物打样交给你和楼氏那边去联系对接。”   施允南一边说着,一边飞速将自己的设计稿等重要文件移到移动盘内。   “我迟点和你仔细交代一下用料上的讲究,等实样出了再联系楼氏负责人和我一起来看。”   袁鸿紧张的心松弛了一瞬,“施先生不亲自在组里盯着?”   “不了,术业有专攻,设计之外的事我嫌麻烦。”   施允南的眸底晃过一丝微光,将存有文件的移动盘递了过去,“告诉大家,既然选择留下了,就别有异心。”   袁鸿慢了半拍应话,“这是当然。”   施允南心里有自己的一杆秤,“下班后你安排大家聚餐,我就不去了,餐费我个人报销。”   “明白,谢谢施先生。”   袁鸿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那我先下去准备开会事宜。”   啪嗒。   办公室的门被袁鸿轻巧关上。   施允南的指尖在实木桌上不紧不慢地敲击了一会儿,思考再三的他终究是拨出了一则电话。   ……   十五天后。   骆令声操控着轮椅走出帝京国际机场VIP通道,结果就看见施允南悠闲靠在车门边上,手里还抱着捧一束玫瑰。   很快地,两人的目光就默契撞在了一块。   施允南吹了声口哨,快步走近将鲜花递到了骆令声的跟前,“好久不见啊,骆~先~生~”   语调飘飘荡荡的,如同羽毛般刮过心坎。   骆令声看着被强行塞在手里的玫瑰,眉眼间有着难以克制的惊讶,“……给我花做什么?”   “路过花店看见了,就想买来送你。”   施允南凑近,笑眯眯反问,“再说了,谁规定男士就不能接收鲜花的?”   见到这一幕的秦简、袁猛和机场工作人员自动远离,但又齐刷刷地忍不住暗中观察两人。   众目睽睽之下,骆令声不得不克制着自己的神色。   “……那你也没必要亲自跑来机场,不嫌累?”   施允南偏了偏头,笑意撩拨,“你这回出门都快一个月了,我有点想你了,所以亲自开车来接我老公,不行吗?”   “……”   骆令声拢在鲜花上的手不自觉地一用力,外围的纸包装立刻发出轻微声响。   骆令声沉默了好一会儿,只能想到一句,“谁又欺负你了?”   往日‘老公’这称呼一出口,肯定是小狐狸生出戏精念头戏,故意耍没眼力见的人。   “就不能是真情实感地喊你一句?我们可是合法夫夫。”施允南挑眉,玩笑般回复。   自从那日在走廊上的一时冲动后,施允南仔细考虑过——   他的确对骆令声存在着一定颜值上的好感,但也不愿贸然将‘追求’两字说出口。   万一被骆令声拒绝,又或是猜他别有目的,只会惹得尴尬。   施允南思考再三,打算借着‘假结婚’的这层夫夫名义,做一些不算过分的亲近行为。   在这个过程中试探一下骆令声的态度,同样给自己一个时间去确认——   现有的这份好感是一时冲动?还是会在相处中变成真真正正的喜欢?   施允南从思绪中抽离,笑得更为肆意,他主动将骆令声推向车旁,“走吧。”   身为贴身保镖的袁猛刚准备跟上去,就被边上的秦简拉住了,“萌萌,你有没有点眼力?别去。”   袁猛不解,“我们不跟家主一起走?”   秦简回答,“我们自己开车。”   “那不行,万一家主在路上有危险怎么办?”   “我们在后面跟着呢,能有什么危险?”   秦简拿他这只会工作的榆木脑袋没办法,又忍不住凑近打趣,“你这样贴身跟着家主,以后他和施二少爷要做那种事情……”   袁猛迅速涨红了一张脸,憋气提着行李走到了其他车上。   秦简连忙笑着跟上,“萌萌,你别害羞啊,我逗你玩呢。”   …   骆令声关上车门,系上安全带。   他看着兴冲冲坐在驾驶位上的施允南,脸上飞速掠过一丝笑意又藏匿起来,他看着施允南导航了一个陌生地址。   “去哪儿?”   施允南反问,“你累吗?天天都在家里吃饭没意思,我找了一家餐厅。”   骆令声微微摇头,“还好。”   施允南闻言,冲着骆令声眨了眨眼,“骆令声,花你已经收了,人也坐在我车里了。”   “嗯?”   “那请你陪我吃个烛光晚餐,不算过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狐狸:《我想吃的哪里是烛光晚餐啊?》   #家主:《表面稳得一逼,内心疯狂蹦迪》 第025章   骆令声最终还是答应了晚餐请求。   施允南选中的餐厅位于市中心,老板是一对法国夫妇,所做的美食都是地道的法餐。   两人来得早,选定了窗边位。   比起人来人往的大厅隐蔽性相对强一点,又和表演小台离得很近,是个绝佳的用餐位置。   施允南晃了晃酒杯,主动举杯示意,“骆令声,我敬你一杯?权当做这段时间的感谢。”   “感谢?”骆令声回味着这个词。   “嗯。”   施允南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但同样也是个有恩必谢的人性格。   虽然在外人的口中,骆令声是个不近人情的掌控者,但施允南不这么认为,“无论你帮我离开施家,还是在赵氏宴会上的维护,我……”   “你不需要对我感谢,即便没有我,你照样能将那些事情处理得很好。”骆令声轻易拦断他的话。   兴许是处于这个相对舒适的环境,他身上惯有的冷意缓和了不少。   施允南流露出分明的笑意,举杯碰了上去。   简单的开胃菜后,两道精致的鱼清汤送了上来。   “以前我在国外上学,学校附近有一家法式餐馆的鱼汤做得很好喝。”   施允南拿勺轻舀着浓郁的鲜汤,等到热气微散后品尝。   他心满意足地点了点,“今天这家做得也不错,你尝尝?”   骆令声其实不太喜欢鱼味。   他对上施允南期待认同的眼神,迟疑了半秒后,还是浅浅地品尝了一口,“是挺鲜的。”   施允南又喝了一口汤,不咸不淡地提起往事,“我小时候怕鱼刺卡过喉咙,憋红脸难受了半天也吞不下去……”   他不是个擅于诉苦的人,也觉得往事翻篇无须追,但在骆令声面前,他就是想要说说听起来无关轻重的小事。   “我对鱼刺卡喉咙这种事有了阴影,但又实在馋鱼的味道,只能喝鱼汤解解馋。”   骆令声温声问,“竟然爱喝,不自己学着做?”   “不了,我怕炸厨房。”施允南对自我认知很清晰。   他边和骆令声聊着天,喝汤的动作也是一口没落下。   骆令声瞧见他这馋样,嘴角轻轻勾起,突然觉得鱼汤好像也挺美味的。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松聊着,直到主菜上场,边上才传来一阵悠扬的琴曲。   施允南第一时间挪去了视线——   离他们不远处的小舞台上,一名身着白色礼服的年轻外国人头顶着昏暗的灯光,正在如痴如醉地演奏着小提琴。   施允南格外认真看着,少有地流露出一丝眷恋,“……这旋律好像是《纪念曲》。”   骆令声捕捉住了对方流露的复杂神色,又想起温家的音乐实力,猜测,“你以前学过音乐相关的东西?”   “嗯,我妈还在世的时候,教过我和我哥。”施允南挪回视线,轻描淡写地回答。   “我哥学大提琴,我学小提琴。我们七岁生日,她还给我们兄弟两人分别送了一把大小提琴。”   “我的小提琴是纯白色的,上面还有我的专属名字。”   骆令声心绪一凝,“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那把小提琴已经坏了。”   “我妈去世后,我就被送去了国外,因为忙着适应生活落下了小提琴。”   施允南玩弄着勺柄,压下心底那一闪而过的酸楚,他刻意隐瞒一些事实真相。   施允南刚到国外的那一年,施老爷子将他安排进了一个全封闭的学校,说是要让他尽快地融入那种外语环境。   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突然到了国外又怎么可能适应?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施允南就习惯捧着小提琴回忆母亲还在世的时候,那时他和温亦北总是要学同一首曲子。   兄弟两人谁先练完,谁就能得到一个水果味的糖果奖励。   小时候的施允南不敢在夜里演奏,怕打扰同学,可他顾忌着别人,别人不一定念着他。   有一天上完课回到宿舍,就发现同学带着高年级的胖学生在砸弄他的小提琴,还故意嘲笑他是没有父母的华国可怜虫。   那是施允南人生中第一次打架,毫无疑问输得特别惨。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他抱着已经被摔坏的小提琴,终于彻彻底底意识到——   母亲去世,哥哥不在身边,父亲重组家庭,自己已经不是无忧无虑的小少爷,没有人能够时时刻刻保护他。   他只能努力磨砺出锋利的牙爪,学着强大起来自我保护。   “在想什么?”   骆令声看出施允南急速下沉的情绪,出声将他带了回来。   施允南回神,习惯性地用笑掩饰,“我在想,可惜我对小提琴半途而废,没有学精也不好意思献丑。”   他望着骆令声看不厌的俊颜,心里的愁绪突然就散去了不少。   “不然今晚还能上去单独给你演奏一曲,让你当一回我的听众。”   骆令声知道这话里玩笑成分居多,可他想起施允南深陷回忆时的落寞神色,破天荒地应话——   “如果你还喜欢,随时都还可以拾起来学,无论演奏好坏,我以后可以当你的听众。”   浸润过酒液的嗓子格外低沉,给了人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定感。   施允南对上他的深邃视线,微怔两秒后发自内心地笑开。   “骆令声。”   “别以后了,就现在吧。”   施允南突然觉得心痒,起身转了转手指,还不忘笑着给出一句温馨提示。   “你可得准备好了,我要上台吵你耳朵了。”   骆令声见他重回愉悦的脸色,“好。”   施允南趁着演奏空隙上了台,他和外国小哥只简单交流了一会儿,对方就同意把手里的小提琴交给他。   施允南接过对方的乐器,礼貌鞠躬致谢。   等到对方下了台,他才对着骆令声的方向站定,寻找着和男人的目光交汇。   四目相对间,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跟着静了下来。   藏在骨子里的惯性记忆让施允南架好了姿势,他微微合眼准备了四五秒,顺利而流畅地拉出了第一个音。   小而简单的舞台,只有背后花墙上的一抹斜射的灯光散开。   施允南整个人沉浸在光影里,连带着散落的发丝都透着一层薄薄的光。   他修长的手指按着琴弦、拉奏着琴弓,即便旋律偶有停顿,也难阻止他此刻安静而美好的状态。   骆令声像是被蛊惑的猎手,就这么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直到呼吸跟着旋律发烫,直到压抑而封闭的心晃出一丝名为‘占有’的情愫。   直到短暂的旋律停止——   台上的施允南重新看向他,仿佛在用目光无声询问:怎么样?   骆令声第一次没再外人面前吝啬自己的笑意,给予了一个合格听众该有的掌声。   …   施允南太多年没拉过小提琴了,这段旋律是他记得最深的,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他还是错了太多次、也停了太多次。   向来无惧无畏的他紧张到手心冒汗,即便是这样,骆令声的回应也给了他最好的夸奖。   施允南眉眼间的笑意藏不住,下台将小提琴完整交还给它的主人,“这位小哥哥,谢谢你的乐器。”   “不客气,这位先生,你的音乐很优秀。”   施允南惊讶挑眉,“就凭我刚刚断断续续的演奏?”   “可你的旋律里有爱,我的耳朵分辨得出来。”外国小哥还是坚持着自己的夸奖,又直白表态,“而且你长得很好看。”   施允南一怔,他的余光忽地瞥见了什么,下一秒,他就大方展露自己的笑容。   “谢谢,我也很喜欢你的演奏。”   施允南的眼型很好看,特别是带笑的时候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撩拨感。   他向来认可自己的这份优秀,毫不掩饰对它的使用,就比如现在——   外国小哥被他的笑意熏红了脸,立刻用不太熟练的华语表示。   “这位先生,我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吗?如果你喜欢,以后我可以教你拉小提琴。”   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一道不算愉悦的拒绝,“他应该给不了你联系方式。”   外国小哥一愣,转身就对上了操控着轮椅而来的骆令声,突然有些说不上来的害怕。   因为对方的眼神带着审视,强大的气场实在称不上友好。   施允南忍不住笑眯了眼,狡猾得像是完成了什么逗人计谋的小狐狸。   他快步绕过外国小哥,走回到骆令声的身侧,“抱歉,这位小哥哥,我的先生好像要吃醋了。”   外国小哥立刻明白了两人的关系,尴尬了两秒又换上真诚的笑容,“对不起,是我冒失了。”   “你们看起来很般配,祝你们幸福!”   “谢谢。”   施允南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份祝福。   骆令声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施允南压根不怕他恼,直接推着他的轮椅朝外走去。   一边推着走,还一边揶揄。   “骆令声,那个外国小哥说我们很配,这可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   施允南绕到他的前面,神色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都说在一起久了会有夫夫相。”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在外人眼中,是不是就越来越相配?”   夫夫相,在一起,相配。   骆令声眸泛微光,那点说不上来的醋意被这三言两语就打消干净。   他没有赞同,但也没有反驳,只是嘴角微妙地向上一勾,“行了,回家吧。”   “好。”   ……   一周后。   施允南待在房间里研究着新一季的珠宝设计。   忽然间敲门声响起,还伴随着奶声奶气的兴奋声,“小舅舅,我是小金鱼,你在睡下午觉吗?”   “没有。”   施允南立刻笑着走近。   刚一开门,小金鱼就蹦蹦跶跶地趴在他的腿上,圆而亮的双眼里是止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施允南蹲下身子,和他保持平视交流,“上完学习课啦?什么事这么开心?”   虽然是不用上学的周末,但小金鱼像其他的豪门小少爷一样,被骆令声安排了马术等课程培训。   看看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刚结束私教课不久。   “小舅舅,你忙吗?”小金鱼拉住他的手晃了晃。   “不忙。”   “那你跟我下楼一趟好不好?舅舅在一楼等我们呢。”   施允南惊讶挑眉,“他回来了?”   骆令声平时不都得忙到五六点才能回家吗?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小金鱼点头如捣蒜,期待不已,“刚刚带回来了一个大宝贝,他说得由你来拆!小舅舅,快点快点。”   “大宝贝?”施允南升起好奇,干脆将小金鱼抱了起来, “好,我跟你下去看看。”   小金鱼乖巧地搂着他的脖子,缩在他的怀里不动弹,“嗯!”   两人走到一楼的大客厅。   骆令声就静坐在沙发上,他跟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个长方体白箱,应该就是小金鱼口中的‘大宝贝’。   “这是什么?”施允南将小金鱼放下,有些惊讶地看向骆令声。   骆令声微微扬起下颚,“给你的,拆开看看?”   “真给我的?”   小金鱼在一旁急得都已经跺脚了,“小舅舅,快点快点。”   “好,知道啦,你倒是还着急。”施允南揉了揉小孩的脑袋,笑着打开箱柜。   视线触及礼盒箱内的一瞬间,他脸上的笑意就彻底凝住了——   一把崭新的小提琴静置在箱中,纯白色的琴声和琴弓,只有琴面两侧的符号装饰是烫金色。它的上侧板上刻着一行烫金色的字母。   Y.NAN。   这是他的名字缩拼。   施允南一时间怔在原地,笑容回收的同时,眼底忽地弥漫起了一丝水光。   眼下的这把小提琴,和他七岁时收到的那把小提琴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骆令声是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买到的?   施允南难以掩盖心头动容,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好干巴巴地问出一句。   “你、你送我小提琴做什么?”   “看你上回在餐厅玩得开心,算是你送我腕表的回礼。”   骆令声略微停顿,刻意补上一句,“如果觉得不喜欢,你闲置就好。”   施允南的目光回到小提琴上,思绪纷纷扰扰。   他小时候有过成为‘小提琴家’的梦,但随着年岁的增长早已经覆灭了。   施允南偶尔路过琴行,或者看见其他人演奏时依旧会心生留恋,可工作后的他始终没为自己再买上一把。   因为技艺生疏,也因为没人听,更因为回不去。   可此时此刻,因为他在餐厅里玩闹般不像样的演奏,骆令声就送了他这样一份礼物。   施允南说不意外是假的,说不感动也是假的。   施允南收过不少人的礼物,但只有这家小提琴重重落在了他的心上。   “哇,好漂亮!”   小金鱼凑近,脸上充满了羡慕。   他往箱子里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又害怕弄坏似地及时止住。   小金鱼转身扒拉着骆令声的手腕,腮帮子气嘟嘟——   “舅舅,你偏心,你只给小舅舅买礼物。”   “在你心里,你最喜欢小舅舅!”   掷地有声的童音,戳破了那鲜为人知的事实。   “……”   的确‘偏心’的骆令声沉默一秒,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你没学过小提琴,要这礼物做什么?”   小金鱼扬起脑袋回答,“我可以学啊,小舅舅可以当我老师吗?”   施允南逗弄了一下他的小手,摇摇头,“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教不了我们聪明的小金鱼。”   小金鱼很快又想到了解决办法,“那让舅舅给我们找老师,你陪我一起学,好不好?”   他的视线在两个大人的脸上来回移动,很希望得到他们的同意。   “你真要学,我让秦爷爷给你找老师。”   骆令声难得纵容地应话。   他对上小金鱼瞬间开心的视线,给出眼神暗示。   小金鱼聪明得很,立刻抱着施允南的大腿黏糊,“小舅舅,我们一起学好不好?”   “小舅舅!小舅舅!小……”   施允南被这撒娇小孩磨得没办法,心里也隐约动了念想,“好你个黏人精,我陪你行了吧?”   “小舅舅拉勾!”   “拉勾。”   小金鱼见心愿达成,顿时跑去找管家报喜了,屁颠屁颠地活像一只短腿小柯基。   施允南笑着回过视线,忽地瞥见骆令声腕上的手表,在最初的感动过后,他的思绪又变得活络起来——   既然骆令声有心送他小提琴了,那是不是代表对方也有将他脱口而出的喜好好好记着?   “骆令声。”   “嗯?”   施允南冲他粲然一笑,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喜好就好。”   施允南得到他的回答,慢慢俯身逼近。   骆令声静坐在沙发上,由着对方不着痕迹地一点点缩短距离,藏在衣服下的后背崩得很紧。   两人近到连呼吸都开始相撞,暧昧又迷离的因子在空气中爆炸。   施允南的目光游荡到骆令声的薄唇上,一呼一吸都带着撩拨,“要不,我再送你一个回礼?”   骆令声镇压得当的心终于起了波动,瞳孔深处裂出一丝幽深的占有欲。   突然间,手机来电响起,将缱绻气氛消散。   被打断的施允南不得不起身,有些烦躁地吹了一口刘海,恨不得将碍事的手机丢得远远的。   骆令声微不可查地蹙了眉心,快要僵直的背缓了下来,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施允南接通电话。   “喂?”   “喂,施先生,我是楼芫,抱歉冒昧打扰到你,但事出紧急,我只能直接联系你。”   施允南眼色微变,意识到不对劲,“楼小姐,有事你直接说。”   “施先生,我相信你为我们楼氏设计的产品外观是原创,但就在半个小时前,赵氏集团推出了全新系列的气垫粉底预售。”   “我看了他们的产品概念图,气垫外观和你的设计……”   楼芫停顿了两秒,择重点说,“从我个人的观点来说,他们很可能剽窃你的原创设计。”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狐狸:感情和事业两手抓! 第026章   赵氏出了新品预售?   而且产品外包装和楼氏下一季度即将发行的新品类似?   施允南身为产品外观的第一设计师,不得不亲自出面了解情况。骆令声得知消息后,干脆跟着前者直奔去了楼氏总部。   两人抵达楼氏会议室时,参与这次投资合作的主要员工已经全部到位了。   在场众人看见骆令声这位大佬,不约而同地紧张了起来。   骆令声和施允南从容入座,单刀直入,“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是骆氏集团的董事长,自然有权利过问手底下的投资项目。   “我来说吧。”   楼芫将自己的平板链接在大屏幕上,开门见山地说,“下午四点,赵氏集团旗下的最大化妆品品牌‘玉肤姬’在官博上发表了一则预售新消息,说是公司开创了全新系列的‘美姬’气垫粉底。”   产品的预售概念说明大致分为两个部分——   一是系列产品的配方理念,二是产品外观设计展示。   楼芫指尖在平板上一划,大屏幕上就投射出了他们发布的产品外观图,“施先生,你看看?”   产品外观图出现的一瞬间,施允南的眸底就泛出了一丝微妙的冷意——   这是他的设计,不过也不能说完全相同。   施允南先前问过,楼氏近两年主打的产品是一款双色号的养肤粉底气垫、以及一系列六色号的口红。   采用得是提炼花蜜为基底的古方加现代技术的升级,产品都是经过有关部门的监测,是对人体无害的。   因此,施允南围绕着‘花’这个元素,设计了一系列同色系的外观。   就比如拿口红的外观设计来说——圆柱形的外壳设计,在拼接的一圈处加上了市面上少有的花型浮雕,其余外壁则是采用了金色印花设计。   不仅如此,每朵浮雕的花蕊处都要镶嵌凸出着一颗打磨好的托帕石。   这个别出心裁的小设计,还要得益于施允南在珠宝设计上积累下来的经验。   人工托帕石的色彩和光泽度不减,但整体的造价远远便宜于天然珠宝。   如果大批量够得再二次加工,虽然成本比普通的外形设计有所上升,但是楼氏在拥有投资后能负担得起。   最重要的是,人造托帕石在外观上和天然珠宝有得一拼,并不会显得廉价。   现在赵氏所推出的全新气垫粉底,只是将口红外壳的设计改成了气垫壳的设计,再加上浮雕图案有所改变,其余要素设计几乎称得上一致。   在这种程度下,说抄袭也不为过!   “施先生,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楼芫耐心等待了一会儿,这才询问施允南。   “首先我声明一点,我施允南笔下的设计无论好坏都是原创,不可能存在抄袭剽窃他人的设计稿的可能性。”   施允南眉眼间显出前所未有的认真,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确了。   他犀利的视线划过在场所有人,最终落在了骆令声的脸上,“很显然,我们有内部人员泄露了外观设计稿。”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慌了。   唯有骆令声这位幕后‘金主’保持着冷静面色,“你继续说。”   施允南耸了耸肩,半点没有设计被剽窃后的愤怒,“既然被别人抢了先,楼氏不能再用这款设计了。”   楼氏采购部的人一听见这话,顿时就急了,“施先生,这怎么能行?我们新外观已经打好样了,和制造厂家也都商量好了批次价格,就差骆氏审批后拨款大批量生产了!”   以楼芫为首的网宣组也急了,“施先生,商业上的内容不能儿戏啊,我们网宣组也备好宣传资料,还找了各平台的推广等着签约合作。”   这临时不能出新产品了,让她们拿什么去宣传?   前来旁听的楼氏夫妇对视一眼,试探性地问,“施先生,这个产品没有申请外观版权专利吗?我们能不能告他们?”   “我当然第一时间申请了。”施允南嘴角泛起一抹笑,又拒绝,“不过现在没用,暂时也不打算告。”   有人问,“为什么?”   骆令声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给出答复,“外观设计专利的起诉没有想象中的简单,必须要将双方面世的产品进行各种细微比对,判定的周期一般会被拉得很长。”   “现在对方抢在我们之前发布,等我们起诉成功,应该已经赶不上原定的发布时间了。”   有冒进的员工喊道。   “那就对着干啊,他们发布新品,我们也发布新品!反正权利在我们的手里,再拉着顾客一起抵制他们的抄袭产品!”   “双方在产品售卖期玩官司扯皮?他们占了先发布的时间优势,只要营销扑天反咬一口,最终销售不如预期的一定是楼氏。”   骆令声继续驳回,冷硬摆明事实,“单从顾客群体的优势上,你们拼得过赵氏?”   网宣部和采购部同时泄了气。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多日以来的努力就这么打水漂了?”   “我的意思是,最合适的起诉时间是等他们赚得盆满钵满之后,才是胜诉得赔偿的利益最大化。”   骆令声完全没将这些丧气话放在心上,他将视线对准了一直不急不躁的施允南,似乎已经猜到了对方留有后手。   “至于产品能不能按照原定的时间段发布,这就得问设计师本人了。”   楼芫不解,其他人也没听明白。   施允南对上骆令声的目光,没忍住笑出声,他蹬着滑椅靠近男人,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骆令声,你刚刚侃侃而谈的样子特别迷人。”   施允南想到刚才在家里就快要得手的亲吻,越发觉得郁闷,“怎么办?我现在好想……”   亲你。   撩人的尾音含糊在口中。   即便这话真假难分,还是勾得人想要去追吻。   骆令声只怔了一瞬,就瞬间反握住了施允南的滑椅把手,也不知是想推远他,还是想要留住他。   “还有闲心开玩笑?看来施二少爷真有备用的设计方案。”   “当然有,如果成功解决了这次危机,骆董事长能给我什么私人奖励吗?”   骆令声的目光触上他微微启合的诱唇,似笑非笑地勾着他,“你先说说解决办法。”   两人的说话声压得很低,但从莫名其妙变得黏糊的气氛里,不能看出两人此刻正在‘调情’。   全场人暗中都知晓了他们的‘夫夫’关系。   这会儿当面看见这么一出,不免陷入了呆滞,心里还有些欲哭无泪——   求求两位大佬,可怜可怜她们这些社畜吧!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头大了,怎么还能当面撒狗粮呢!害,虽然确实挺香的。   就在这时,会议室门口就出现了一道小心翼翼的身影。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小伙敲了敲门,他目光略微一搜寻,就定在了施允南的身上。   “施先生,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   这人是骆氏投资专组里的那名实习生,叫常乐。   “辛苦你周末加班跑一趟了,拿进来吧。”施允南挪回点距离,喊他进来。   常乐走进会议室,路过骆令声时被对方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吓得一哆嗦。他连忙绕到另外一侧,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施允南。   骆令声抢在众人之前平静发问,“袋子里装了什么?”   “我改版后的全新设计。”   施允南从位置上起来,将袋子里全新一个系列的样品依次传递下去。   “施先生,你什么时候改的外观设计,怎么也不通知我们一声?”楼芫问,话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抱歉,我之前就担心设计稿造成泄露,所以刻意瞒着这个版本。”   施允南顿了顿,找了一个大家更好理解的原因,“你们把这当成设计方案B就行。”   两个版本的设计都是为楼氏准备的。   既然第一版出现了‘被抄袭’的恶劣情况,为了保证楼氏的后续销售,这会儿只能把第二版提上日程。   在场众人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连忙拿着新样品看了起来。   “我将原有的浮雕改为镂空技艺,色彩上我也根据每款口红的花型做了调整……”   不再只是单纯的白金配色,而是采用了华国的古典色调——   春青、夏绿、秋黄、冬白、赤红、墨黑,以这六色为底色调,上面的印花也改成了‘楼氏花重阁’的原创水墨图案。   低饱和度却搭配恰当的外观,给人一种安静高雅的舒适感。   网宣部和采购部大都是女生,一看见这些外壳就有些爱不释手了,“我觉得比白金色更有感觉?”   “对啊,而且市面上很少有采用镂空的化妆品外壳吧?”   “好精致,感觉像是在看艺术品,拿回家当摆设也不错。”   楼夫人也凑上来看了两眼,有些惊讶出声,“这镂空的花蕊里镶嵌着的是玉?”   施允南笑笑,“是。”   他将产品外观的设计和珠宝设计相融合,其实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华国传统元素中,‘玉’是最能体现贵气的一种存在,由它搭配于古典水墨色彩,两者是最相宜的。   楼德盛比较担心这点,“施先生,这个成本造价呢?会不会很贵?”   “常乐,你来说。”   施允南坐了回去,把这种费口舌的任务交给了实习生小助理,“这些天我都是交给你秘密跑腿的,你和各家厂商都打过交道,应该比我更清楚。”   “啊?哦!”常乐应话,深呼一口气开始阐述——   “我都仔细问过了,只要我们设定好产品图案,大批量采用机械平面镂空,造价和一开始的浮雕相比是差不多的,甚至还有能压价的空间。”   “虽然点缀花蕊的玉的体积很小,但施先生为了保证冰透性,打算采用冰种以及以上的质地。”   “这类的玉石在市面上贵又难得,我们怎么可能负担得起?”有人说出自己的想法。   常乐点点头,又摇摇头,“当然不能去买玉石原石,但施先生很聪明,想了另外一招能够大幅度地降低成本。”   “什么?”   骆令声猜到一个可能性,“玉制品用剩下的边角料?”   施允南立刻朝身侧的男人看去,笑着打了声响指,“没错。”   很多玉石切面在做完手环、玉佩、同心圆等贵重正品后,都会剩下大小不一的边角料。   常乐继续说,“虽然边角料可用的面积不多,但它们并非都是杂质、没有好货,可价格就比成片成块的玉原石要便宜太多!”   “而且我们的产品就只需要花蕊上这么一点,其实很容易就能从边角料里挑出可用的,只要稍微进行二次加工打磨就好。”   这一点玉石花蕊看着不起眼,但真玉石的光泽度和润度是其他A货仿制品无法比拟的。   一个产品想要做得出色,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马虎、都值得用心去对待。   施允南点点头,“我已经让常乐联系了几家比较靠谱的玉石加工厂。”   大型玉石厂是最不缺边角料的,也有打磨机器和技术师傅,楼氏可以商量着合作定期提供,省时省力。   “只要控制得当,前后两种设计的成本不会相差过多。”   “交给采购部去办吧,我觉得这个设计比更符合我们花重阁的理念。”   楼德盛第一个拍板同意,又对骆令声征询看法,“骆先生,你觉得呢?”   骆令声看了一眼施允南,不自觉地带上了偏爱,“他的设计,我没意见。”   施允南听见这话,得意又傲娇地哼哼两声。   因为真心喜欢设计这个行业,对于能得到的赞赏他一向照单全收。   楼芫将其中一个口红壳样品拿在手里,打开一看,才发现比楼氏原有的口红规格都大了些。   “施先生,这个尺寸规格好像对不上?是打样出错了吗?”   “不是,这个系列就是口红套和气垫套。”施允南直接说明。   “让客户买下产品后自由选择外壳安装,而不是现在市面上‘一个色号就必须配固定外壳’的模式。”   施允南在这点上想要创新,但不勉强,“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大家决定吧,单纯更改尺寸还是方便的。”   “这个好!施先生也太懂女孩子心思了!”立刻有女员工跳出来赞同。   “我原本还想说,要是喜欢这个口红色号,但喜欢另外一个色号的外壳怎么办?现在好了,自行搭配。”   宣传部立刻领意,“这可以作为宣传要点!以后即便没出新产品,但口红套壳也可以单独售卖?”   毕竟女孩子对于好看的物品,即便只是外包装,也从来不嫌多。   楼芫颔首,“我觉得可以,口红和气垫的内芯可以改进一下单独售卖。”   众人讨论到这里,总算彻底松了口气。   原本还觉得被堵死的道路,没想到施允南居然替他们开创出了一条新的路线,这积极性一下子就提高了——   “从明天开始赶一赶,我们还是可以按照原定时间开始预售宣传?”   “嗯,差不多。”   “第一版设计泄露的事,我会派人去查。今天这第二版要是再出现类似情况……”   骆令声环视一圈,以绝对领导者的口吻说,“我不仅会让内鬼在这个行业待不下去,还会好好让他吃几年牢饭。”   众人听见这话,不由自主地点头应和。   他们虽然害怕骆令声的气势,但毕竟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受到良心的制裁。   …   施允南和骆令声离开楼氏会议厅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两个人上了车,坐在前排的秦简就递上了一份新鲜出炉的调查资料,“家主,施先生,你们看看。”   他们对于施允南的称呼已经从‘二少爷’改为‘先生’了。   虽然变动不大,但后者更代表施允南个人,而不是依附于施氏的二少爷。   施允南主动接过调查资料,翻阅起来。   “我一直派人盯着,赵氏这批新品严格来说并不属于他们的自主研发,而是通过其他公司拿到了货品。”   换句话说,这批货的原厂应该是‘雅岚’,也就是他们公司在最开始利用微商模式售卖的气垫粉底。   只不过跟赵氏合作后,打上了全新的包装和LOGO,‘新瓶装旧酒’拿来蒙骗无知的消费者捞一波快钱呢。   施允南嗤笑一声,不得不服。   当初在赵氏酒宴上都闹成这样了,谢可越居然还能找到和赵氏合作的办法?   “其实赵氏和雅岚即便合作,只要不牵扯到楼氏,各做各的产品关系也不大,毕竟同一个产业有销量竞争也是正常的,可没想到他们居然搞剽窃设计、抢先发布这一套。”   秦简显露出厌恶,又说,“得亏施先生你多留一个心眼。”   那天在蛟龙投资组,施允南敏锐察觉到一丝怪异,于是对袁鸿和投资组就多留了一份警惕——   但他觉得身为实习生的常乐是个言行踏实的人,于是交代秦简暗中派人盯着投资组并且将常乐拨来单独为他私下工作。   秦简作为骆令声的助理,自然又将这事如实汇报。   骆令声猜测到可能情况有变,刻意让人卡着楼氏的投资款只拨了一小部分,幸好他的这个决断准确。   要不然,楼氏这会儿已经大面积生产初版外观,要再临时改版生产,只会造成不必要的投资亏损。   “内鬼查到了吗?”   施允南瞥了骆令声一眼,摇了摇头,“蛟龙投资部的薪资待遇不错啊,谁想不开暗中反了公司?”   他怕设计出意外,特意埋了一个坑,没想到真的有人往里面跳了。   “我已经派人抓紧时间查了,大概锁定了目标,但设计泄露的事做得太隐蔽了,需要时间收集证据。”   秦简说着,有些自责,“这事怪我没处理好,应该亲自到投资部选老实可靠的员工的。”   “人心防不胜防,这事和你没关系。”   “既然事情已经出了,不急在这一会儿打草惊蛇,免得又有人心痒难耐想要盗第二版的主意。”   骆令声对于这种只会在背地里行窝囊事的‘杂鱼小虾’没兴趣,更不觉得这内鬼是威胁局面的关键。   等到楼氏这边稳妥了,随时都可以揪出来处理。   他摘下眼镜,问起重点,“赵氏和雅岚的合作,是谢可越达成的?”   “不是,家主你们看看最后一页……”秦简欲言又止。   “我派人打听到了,和赵氏签署合作的乙方是亚杰公司,是个临时注册的小公司。”   骆令声拿过施允南手中的调查资料,翻到最后一页。   “公司法人,凌勇?”   话音刚落,秦简又扯出另外一条线,“但我查到他最近和骆得兴有联系。”   骆令声浑身的气压就冷了下来。   骆得兴,是骆氏二房的现任当家人,也就是骆延川的父亲。   “这回和赵氏的合作,应该是二房那边披着‘骆氏’的皮、但又不经过骆氏公账的私下交易。”   这些年,骆氏二房主要是负责骆氏旗下产业的海外贸易对接,多少能够捞点油水。   秦简不解,“二房夫妇看起来安分守己,怎么私下还玩这一套?”   施允南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挑了挑眉,“也不一定就是骆得兴的主意。”   “骆延川?”   骆令声立刻想起这位只比自己小了几岁、名义上的堂侄,眸底暗潮翻涌。   秦简反应过来,但又百思不得其解地摇了摇头——   骆延川不务正业、只会花天酒地是出了名的,又怎么暗中搞这种勾当?他要是想赚钱,直接接管骆二房手底下的外贸产业不就好了。   “骆氏二房的资产总归由集团总部监控着,骆延川既然有心隐藏,肯定不会傻到在明面上进行合作。”   施允南分析。   搞了这么一出弯弯绕绕,还不就是为了躲骆令声这只老虎。   “谢可越和赵夫人撕破了脸面,明面上和赵氏的合作没了看,但他不可能由着这项投资亏本,所以找上了骆延川少爷。”   “后者怕家主发现,所以才又找人在明面上代替自己和赵氏进行偷偷合作?利用赵氏在化妆品市场的营销力,等到盈利后进行分成?”   秦简很快就理清了这中间的关系。   谢可越和骆延川合作获利,而赵氏也跟着赚了一笔,本来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可惜就可惜在,他们想着赚自己的钱还不够,还安插旁人来算计同行、剽窃设计!   之前的楼氏是小门小户、软弱可欺,但应该很少有人想到——   现在一个小小的投资项目,居然真惹得骆令声的关注,往深了一挖就什么都藏不住了。   施允南想起梦境里骆令声的结局,眉心再度凝住了,“骆令声。”   “怎么?”   施允南提醒,“你最好从现在起就防备着骆延川,他在扮猪吃老虎,心思绝对不简单。”   骆令声捕捉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担忧,身上的寒意回暖了几分,“我心里有数。”   “家主,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不急,楼氏的产品新改装还需要时间。”骆令声戴回眼镜,又变回那副镇定又沉稳的模样。   “嗯,让他们再多蹦跶一会儿。”   施允南也没半点急切,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秦简,你帮我盯着楼氏和雅岚……”   他低声嘱咐了几句,眼色玩味又放纵,“过段时间,就让他们尝尝‘替他人做嫁衣’的滋味。”   无论如何,设计被剽窃这笔账,他一定得讨回来! 第027章   装修豪华的酒店宴厅内,正在举行一场小型的庆功宴。   谢可越靠在沙发上,举着一杯香槟微微摇晃,眉眼间是止不住的傲气。   很快地,有人靠了过来。   “谢少爷,怎么样?跟我合作的感觉,也没那么差劲吧?”   来人是骆延川,对方今天难得穿上了合适的正装,宽肩窄腰的身材特别出色。   骆家人的眉眼都属于俊美那一挂,比起骆令声天生掌控者的气度,骆延川更偏向于招惹桃花的风流公子。   或许是心情愉悦的缘故,谢可越觉得今日份的骆延川还挺顺眼。   他举杯回应,“能赚钱的合作,自然不差劲。”   骆延川轻巧碰杯,毫不避讳地在谢可越的身边坐下,含有深意地反问,“谢少爷打算怎么谢我?”   “谢你?”谢可越将香槟一饮而尽,假意没看懂骆延川的暗示,“合作分成不是早就规定好了?骆少爷放心,这波钱少不了你的。”   其实,谢可越是个彻头彻尾的同性恋,单论骆延川的身材和能力来说,两人当个床上炮友也不是不行。   只不过他还有更想要攻略的目标人物,暂时不想要招惹太多桃花上的是非。   不过,既然两人这次合作顺手,他打算钓一钓骆延川,说不定以后还能继续合作谋事业。   这次的利益分成总共是三方——谢可越、骆延川还有赵氏。   经过重新包装和挂名的雅岚气垫粉底,从最廉价的‘微商产品’翻身成了高档的化妆品。   他们从预售那天起,就花钱打点了各个平台最有影响力的主播、提早给予他们样品推广——   清一色的‘国产’营销,格外吸睛的精致外包装,铺天盖地的水军言论。   半个月的时间,他们粉底气垫就已经突破了十万销量,甚至连雅岚堆积的口红都换上新包装卖出了不少。   雅岚的制品其实很廉价,即便加上新包装和人工费用,整个成本就七八十元。但在和赵氏的合作联名推广后,气垫和口红的价格都飙升到了二百元以上。   除去必要的营销宣传和二次加工等必须费用,他们这一波的快钱利润已经达到了上千万!   谢可越接连两个月的不顺心,终于在这一刻畅快吐气。   雅岚曾经的杂班高层看见产品起死回生,立刻又涌起了继续生产的念头,他们特意赶来和如今的领导谢可越商量:打算趁热打铁再生产一批产品!   谢可越觉得短期内还有余利可得,于是点头同意了——   第二批全新生产的产品不仅要继续走‘国产品牌’的路线,他们还打算请明星代言、网红推广。   截止目前,一切都进展得格外顺利。   骆延川见谢可越将自己的暗示敷衍了过去,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悦。   比起那种唾手可得又毫无价值的玩物,他显然更喜欢谢可越这种‘有利用价值’的人,至少能在事业上起到助力。   骆延川想着,就瞥见不远处两道窥探的身影,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主动招了招手。   等候许久的袁鸿和陈辉对视一眼,连忙走了上来。   袁鸿有分寸地对两位老板点头致意,对比起他的分寸,一旁的陈辉就显得急不可耐了。   陈辉伸手做出一个数钱的动作,“骆少爷,你们答应给我的尾款应该结了吧?”   “你们两位都是大功臣,先前答应给你们的钱,我不会失言的。”   骆延川随意指了指边上的沙发,让他们坐下,“等着吧,银行转账容易被查到,我让助理取了现金,迟点就带来给你们。”   陈辉闻言,顿时显出贪婪神色,点头哈腰般地给两位老板敬酒。   谢可越掩盖住内心的不屑,脸上表现得格外友好,“没想到骆少爷藏得那么深,能在骆氏旗下最重要的投资公司安插进自己人。”   “我可不敢当,老袁才是深藏不露的那一个。”陈辉拍了拍袁鸿的肩膀,看起来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那日他在投资小组得罪了施允南,不得不面临被迫辞职、离开公司的下场。   袁鸿表面上当着施允南和同事们将他狠狠斥责了一顿,实际上当天晚上就将他约出来喝酒又谈心的,最终还暗戳戳给他指了一条‘赚钱’的明路——   经由陈辉这个离职人员的手,将施允南的设计稿转送给赵氏和雅岚。   陈辉正恨着当众不给他好脸色的施允南,一听到能抵他半年工资的丰厚报酬立刻点头答应了!   反正他转手给雅岚的设计稿是袁鸿给的,一环扣一环的,想必也难查到他的头上来。   即便查到了,他装死不认不就可以了?   对比起陈辉的心安理得,袁鸿则显得有些紧张,“施少、谢总,这外观设计稿真不会有问题吗?我怕……”   “怕什么?我们在产品外观上做了细微改动,即便对方起诉,我们也没那么容易被判。”   谢可越眸底晃过一丝不悦,他不愿袁鸿再提起这个‘擦边’话题,免得落人口实。   袁鸿是个有眼力见的,他瞧出谢可越的神色,只好将‘求助’的视线又转向了骆延川。   其实,他很早之前就在替骆延川办事了。   骆氏每次要投资的大小型项目,他都会第一时间将内部资料告知骆延川,对方这些年看似无动于衷,其实一直都在暗中关注着骆氏的项目投资和变动。   “老袁。”骆延川喊他。   “新品发售已经半个月了,五天前我们的产品也开始陆陆续续发货了,但楼氏迟迟没有发声,就证明他们知道维权的可能性不大。”   华国在外观版权这块观念模糊,他们雅岚又是抢先发布的那方,就算楼氏冒出来喊抄袭剽窃,他们照样可以动用水军反转评论。   更何况,这类的官司判决持续周期长,再没有确切的法律依据的情况下,楼氏能拿他们怎么办?   即便真有那么一天,这波快钱他们也已经赚完了,随时可以清理完场子走人。   “你好好在蛟龙待着、替我继续盯着新动静,即便总部真派人查了设计稿泄露的事、最后又揪出了你……”   骆延川喝了口酒,随口就是一声应付,“我也会替你安排一份新工作,薪水只增不减。”   袁鸿听见这声承诺,信以为真地点了点头。   骆延川看着正在宴厅里兴奋交谈的核心员工们,又将视线转向谢可越,“大家前前后后努力了快一个月,你这个当老板的,不去讲几句示意一下?”   谢可越勾唇起身,刚准备以‘领导人’的身份说些什么。   结果下一秒,负责产品网络运营的主管就急匆匆拿着手机跑了上来——   “谢总,不好了!”   谢可越和骆延川对视一眼,同时拧住眉头,“怎么了?”   主管严肃着一张脸,长话短说,“我们的产品口碑在网络上大面积翻车了!”   ……   同一时间段,在家正用晚餐的施允南和骆令声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施允南将最后一口鱼蛋羹让给了小金鱼,等到对方欢欢喜喜地吃完下桌,他才避开小孩向秦简问起原由,“我们到还没出手,他们那边怎么就出问题了?”   秦简将平板递给施允南,“施先生,你看看。”   施允南抿了一口温水,视线习惯性地划向骆令声,他眸底闪过一丝微光,挪动椅子就凑到主位边上,“我们一起看?”   骆令声不着痕迹地从他贴近,面上不显,“好。”   两人离得很近。   随着轻微动作,他们外侧的手臂偶尔贴上,温热而细腻的皮肤触感传来丝丝酥麻,无形中能让人乱了心绪。   眼尖的秦简瞧出两人的贴贴小动作,顿时感觉又被喂了狗粮。   他咳嗽一声,“对方结束了为期十天的产品预售后,五天前就开始了第一批发货,目前已经有用户陆陆续续收到了美姬气垫了。”   美姬气垫,也就是换了包装后的雅岚气垫。   施允南看见平板页面上显示的视频,点开播放。   秦简继续给出解答,“这人是一名粉丝超过五十万的美妆博主,她在三小时发布了这条对于美姬气垫的控诉视频……”   因为前段时间营销过火,这位美妆博主闻风后,第一时间购买产品测评。   她昨天收到气垫快递,趁热打铁兴冲冲地开启了测评环节,结果气垫粉底上脸不到半小时,她就觉得隐约发痒。   这位美妆博主在视频中提到——   因为和朋友在外面吃饭,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卸妆。大概又过了二十分钟,她彻底意识到不对劲,立刻就近买来了卸妆水当场卸妆,但为时已晚。   美妆博主的整张脸呈现出不自然的红色血丝,后续情况越演越烈,一夜之间疯狂长出了不少丘疹,被医院确诊是严重的皮肤过敏。   在拍摄这条视频时,她的脸已经完全不能看了。   这位美妆博主还说,自己的肤质不容易过敏,之前从未出现过这么严重的现象。   她在出事后的第一时间,就让朋友加急帮忙检测了美姬气垫,结果吓了她们一跳——   细菌严重超标,甚至气垫的膏状粉底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螨虫!   这种东西,这么能用在人的脸上?再好的皮肤状态也都扛不住吧!   美妆博主觉得自己身心均受到了伤害,在极端愤怒之下拍摄了这条控诉视频,令人意外的是,这条视频底下很快就涌入了不少网友的赞同声——   有人说浮粉卡粉严重,有人也说自己用后过敏。   还有人说,自己原本是冲着外包装买的,结果收到货后就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那些推广视频里看着闪耀的花蕊钻、看着配色融洽的金边白浮雕,但实物到手后是格外廉价的塑料质地!   东西不好用,东西不好看,就这还敢卖出二百五十八的价格?   太坑了!   有这个钱去买知名度更高的品牌不行吗?   跟风购买的网友看见这一幕,立刻选择了退货,还在观望中的网友们也纷纷拔草了。   …   施允南大概浏览了一下这款气垫的评论,啧啧称奇,“居然用塑料制品代替人工托帕石?亏他们想得出来。”   只想着把成本省到家,与此同时,产品的质感也大幅度地下降。   “这款气垫差成这样,是怎么通过有关部门的检验销售的?”秦简百思不得其解。   施允南摇了摇头,同样觉得困惑。   谢可越是个利益至上的人,满心满眼都是钱,但他应该不会蠢到卖这种过于低端的劣质品?   骆令声维持着一贯的冷静面色,他微微摩挲着指腹,思考的方式显然更偏商业,“秦简,赵氏和雅岚肯定会想办法公关掉这条控诉视频,你想办法把这条视频的影响力扩大。”   “另外,再找人搜集他们气垫的负面评论、想办法请到受害者联名投诉……”   楼氏和赵氏、雅岚就是存在着明面上的市场竞争,之前对方的剽窃行为已经侵害到了他们原本的利益。   现如今,对方在他们意料之外的地方翻车,自动已经将把柄送到他们面前。   商场如战场。   这个反击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秦简飞快领悟,“家主,我明白,我马上就派人去搜集相关证据和信息。”   施允南见此,干脆又补充了三点,“公司的法务部门可以准备起诉赵氏和雅岚了,另外公司内部出现资源泄露的事也一并解决了。”   袁鸿和陈辉这两位狼狈为奸的内鬼一定不能放过!   “另外让相关的美妆营销号准备好爆料,今晚各个平台就可以发出去。”   他们提早半个月就搜集了雅岚这个品牌的底细,以及赵氏这些年出现过的产品质量问题,将其全部曝给公众自己看,大家自然会有选择和判断。   赵氏企业原本也算得上一湾清水,可他们非要让臭水沟里的脏水流进来?   既然同流合污,就该准备好接收一切后果。   施允南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最后,让楼氏准备开启预售,等到赵氏和雅岚风评最差、热度最高的时候,就是我们反向拉拢客户的好机会。”   这叫什么来着?   把自己赚钱的快乐,建立在敌人亏本的痛苦上。   嗯,更快乐了。   骆令声不着痕迹地弯了嘴角,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助理按话照办。   秦简点头应下,心里不由感叹——   家主和施先生躲在幕后不显山不露水的,还能将对家公司给坑了个干干净净。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心眼儿可都不是一般‘黑’!   ……   次日。   雅岚大会议室里的气氛几乎凝固了。   临时组建起来的核心团队成员各个正襟危坐,生怕主位上的谢可越将滔天的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   爆出气垫烂脸事件后,他们第一时间就联系了那位美妆博主。   但对方因为严重过敏心存怒意,完全不接受私下赔钱、和解的行为,铁了心要曝光这件事、避免更多无辜受害者。   雅岚运营层没别无他法,只好联系相关视频网站的负责人,花了一大笔公关费将视频下架。但因为处理得不及时,这条控诉视频已经被各种大小营销号散步了出去,视频播放量已经达到了上百万。   不仅如此,昨天晚上八点还有不少美妆号爆出了消息——   他们集体指责‘美姬’气垫就是赵氏坑骗消费者、赚快钱的无良营销,还将‘雅岚’这家幕后的、快要倒闭的微商品牌扯到了公众面前。   情况越演越烈。   不到二十四小时,官网后台就收到了大批量的退货退款申请   再这样下去,别说是后续的第二批新产品了,就连这第一批产品都有亏本的可能,情况不容乐观。   “谢总,查到了。”   谢可越的助理走了进来,他将一份库存资料单递给谢可越。除此之外,他的手里还拿着两三样还没来得及换外壳的气垫。   谢可越看着电脑屏幕上越跳越高的退款订单,咬牙挤出一行字,“你直接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在收购雅岚前曾经调查过公司产品质检,气垫之类的化妆品向来符合生产标准的!   虽说功效不如国外研发的大牌,但不至于对人体造成如此严重的过敏现象。谢可越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做这种彻底伤害目标客户的赔本买卖?   “我们原定要出的这一批气垫都是检验合格的,但问题出在这儿……”助理将手中的气垫递了过去,“这其中混入了一批已经过期快两年的库存。”   谢可越打开助理递来的气垫,又开了一眼底部未换的生产日期。   他当即明白过来,急火攻心地将气垫砸在了左侧的会议桌上,“孙总!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被点到名的孙总看着在自己桌前砸得四分五裂的气垫粉底,讲话声顿时哆嗦起来,“谢总,我、我只是想帮公司再增加一点业绩啊。”   “这批库存虽然已经过期了,但我检查过都还是可以用的,完好无损也没发臭,仓库里就只剩下一千来个了……”   “我想着数量不多,混进全新的正品里应该也没多少人察觉。”   只要将气垫内芯卸下,换上全新的外壳包装,单件转手就能卖出近两百的纯利润,这谁能不心动?   退一万步说,就算客户用着出了事,他们能推到是个人的肤质问题上,大不了就退货退钱,只要能将这些库存卖出去,他们本质上还是赚的。   只是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发生维权的人是有影响力的美妆博主,这才一不小心将事情闹大了。   “谢总,这事是我欠考虑了,但事情已经出了,我们总得想要解决办法是不是?”   孙总嘴上认错、面上慌张,实际上心里很稳。   他早就将雅岚旗下的化妆品以及生产链转给了谢可越,对方又是找别人合作售卖的。   如今就算出了天大的事,也得是谢可越这位‘顶头老板’撑着。   谢可越气得脸色一阵铁青,“欠考虑?孙正南!你知道公司这一波损失了多少吗?你赔得起吗?”   谢可越气得头脑发胀,恨不得将拿这些气垫将对方的脑袋狠狠砸碎!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一手策划的新品销售会毁在这种猪队友的身上!   就在他快要控制不住戾气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就响起了一阵震动,是骆延川打来的。   谢可越强压下怒火接通电话,“喂,赵氏那边怎么说?”   美姬气垫是挂名在赵氏旗下的。   昨晚闹出了这么大的舆论风波,今早开市后的股值大跳水、损失惨重,赵氏高层对这事表现出了强烈的不满!   眼见事情越发严重,一直藏在幕后的骆延川不得不亲自出面解决。   这会儿即便隔着电话,谢可越同样感受到了骆延川的低气压。   “刚刚召开高层会议,已经打算全方面回收这批产品了……”   为了保住集团声誉,赵氏单方面宣布要收回这批气垫产品,即便是用过的气垫,客户也可以无理由退款。   谢可越一惊,“什么?”   无理由还是全额退款?   这一来一回的折腾,他们不仅赚不到钱,而且明摆着会亏损一大笔前期投入的费用!   骆延川重重吸了一口气,说话声听着有些咬牙切齿,“他们要求我全权赔偿这次的交易,谢少爷,这事你总不能由着我一个人承担吧?”   谢可越心乱如麻,下意识地说道,“赵氏那边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我们并不是所有的气垫产品都……”   “谢少爷,原来你这么天真?”骆延川冷笑一声,心里跟明镜似的,“赵氏从头到尾只想利用我们赚钱,现在出了事,他们为了自保已经打算将我们彻底卖掉。”   他利用空壳公司作掩护,又拿‘骆氏’的名号来寻求合作。   现在产品出事,招来的‘假’老板显然靠不住,骆延川无奈之下,只好亲自出面和赵氏洽谈。   结果呢?今早赵氏有高层当着他的面就嚷嚷起来——   “看见没?也不是所有姓骆的人都有本事!骆家主做什么决策都出不了差错,不像有些挂着‘骆氏’名头的旁支亲戚,只会连累合作伙伴。”   这明嘲暗讽的后半句话,几乎将骆延川的面子放在地上踩。   “……”   话说到这儿,电话双方都陷入了沉默。   赵氏因为股值跌损,不愿意再承担这份额外的退货损失,亏损的压力就全部落在了谢可越和骆延川的身上。   两人昨天还在把酒言欢,今天遇到利益面上的事,内心就都有了自己的小算盘,都不愿意让自己亏损过多。   忽然间,电话那头的骆延川发出点烦躁的声响,他直呼其名,“谢可越。”   “怎么?”   “我刚收到消息,楼氏和骆氏联手告了我们三家,要追究‘原创外观设计剽窃’这事……”   骆延川边说边感到不妙,整个人都像跌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   因为发布在官网的追责声明出自骆氏总部的法务部门,而在声明上盖章的帝京南洋律师事务所机会成了骆令声的专属律师团队,他们从来就不打没有把握的官战!   最让骆延川觉得惶恐的一点是——骆令声很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他私下的小动作!   他前前后后费了那么多精力,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捞着?   反而将自己多年以来的精心隐藏暴露个干净?这算什么!   电话被骆延川急匆匆地挂断,谢可越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面露难色。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所有人都架在火堆烤,煎熬又无处落脚。   “谢总?”运营部的主管看着谢可越泛白的面色,小心翼翼地发问,“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发声明,就说是单批次的货出了问题,我们可以包运费补换第二批次的货。那些还没发货就要退款的顾客,让客服挨个联系改价格添小礼品……”   谢可越将目前能想到的方案说了出来。   出这批货的利润高,只要不涉及到全额退款,他们的损失面应该会减少,更何况第二批次的产品还在生产,他们完全可以再更换logo进行低成本销售。   事到如今,能捞回一点是一点。   还没等运营部的主管应话,就有外面的小员工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   “谢总,不好了!工商管理部门的人来了!”   “他们说接到了大量顾客的投诉,现在要暂停并且封锁我们的生产线,还要将剩余的产品全部没收处理!”   “谢总,各位主管,你、你快去看看吧!”   轰隆!   这话重如巨石压下,将谢可越目前能想到的最后一条路彻底堵死了!   谢可越怔在原地,难以接受事实的他脸色红了又白——   为什么又会变成这样?   明明昨天他还是盈利的得胜者,可就在一夜之间,他在化妆品行业的投资就全打了水漂,还亏得血本无归! 第028章   一周后,蛟龙投资小组。   四名组员聚在一块,正在兴奋地讨论着——   “楼氏这季新品是要爆啊,这销量爬升得也太好看了吧?”   “新的外观设计太出彩了!我虽然拿到了内部赠品,但还是剁手买齐了其他颜色的口红外壳,这谁忍得住啊!你们说施设计师一个男孩子,是怎么想到可换外壳的?”   “施设计师年轻又有实力,人又长得好看,只可惜啊名草有主了。”   “话说回来,投资分析部也有估值错误的时候,楼氏这个季度的业绩增值绝对不止2%吧?”   一周前,赵氏的美姬气垫‘烂脸’的舆论越传越大,引起了无数购买者的强烈抗议。   就在同一时间段,作为国产化妆品小牌的楼氏站了出来,拿出一系列的证据以及到手的外观专利版权证明,直指赵氏新品外观抄袭。   赵氏的产品用了烂脸,高举着‘国产品牌’的噱头,背地里却在搞外观剽窃?   什么狗屁玩意儿?   消费者们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越发使劲地往工商监管部门打去投诉电话。   她们揪住气垫品牌的幕后领导们,将其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即便赵氏和旗下品牌第一时间就否认了‘剽窃’,但气垫造成的‘烂脸’是挣脱不开的事实,因此没能拉回消费者们信任,一周内的股值持续下跌、蒸发,亏损日益严重。   反倒是一直以‘国产小品牌’自称的楼氏花重阁进入了网友和顾客们的视野。   虽然楼氏花重阁以往走得是小众路线,但因为胜在良心,所以旗下产品的口碑一直很好。   如今,花重阁依靠美轮美奂的国风外包装吸引了网友们的目光,立刻就有自来水军跳出来自发安利——   “糟糕!我的宝座国产品牌要被大家发现了!”   “姐妹们听我说!花重阁的东西是真的好用!以前包装还挺塑料的,我不好意思推荐!这回新品包装简直是神仙,必须冲!”   “有一说一,她家东西还挺好用。”   这是一个需要营销和流量的时代,只有想办法进入消费者的视野才能打开销路受堵的局面。   拥有了骆氏投资的花重阁卯足了劲开启了铺天盖地的宣传,网络推广、视频广告投放甚至连平面地广也没有放过!   当然,其中也少不了网友们的质疑——   “又开始投放水军了?美姬气垫的教训你们还没吃够?别拿到成品又是塑料质地!”   “我已经不相信国产品牌能出什么好货了,每次都是拿着支持国货、国风设计欺骗消费者!”   面对这种不信任的声音,楼氏并没有第一时间去争辩,而是抓时间将现有的新品现货发了出去,所以第一批下单的顾客在三天之内就收到了实物。   没多久,这首批顾客就纷纷在网络分享平台上尖叫开了,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质感好!颜值高!价格又良心!产品本身还好用!”   和同期打着‘国产品牌、国风设计’的赵氏美姬气垫,楼氏花重阁简直把对家按在地上降维打击!   在经过首轮顾客的验证之后,越来越多的网红美妆博主、普通网友们也都进入了购买、测评、安利的环节。   短短一周内,楼氏就追加了三轮预售并且全部售罄!   无论是品牌方楼氏还是投资方骆氏,这都是一场大赚特赚的双赢局面!   有组员暗自庆幸,“幸好当初没被陈辉怂恿着离开,我感觉我们这回是捡漏了。”   原以为楼氏是扶不起的阿斗,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一匹黑马,在竞争激烈的彩妆市场杀出了自己的一片天。   剩余组员纷纷点头应和,又有人忍不住低声八卦,“你们说,那第一版设计到底是怎么外泄的?”   “谁知道呢?”   “集团总部不是下令要彻查这件事吗?这次效率怎么这么慢?快一周了还……”   这话才说到一半,待在独立办公室的袁鸿猛地开门,他当着众位组员的面焦灼离开。   “袁哥最近是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谁知道呢?”   袁鸿已经没工夫理会组员们的议论了,他按照发来的微信急匆匆地赶到了楼梯间,一打开安全通道门就看见了在原地抽烟等候的陈辉。   两人对上彼此的眼神,各怀心思。   袁鸿将楼梯间的门用力关上,胸膛起伏,“陈辉!你能不能别来烦我?”   骆氏和楼氏不仅起诉赵氏等人‘外观外观剽窃’的事,还下令要彻查揪出内鬼,袁鸿接连一周都过得胆战心惊的!   “我不来找你,我找谁?”   陈辉将口中抽尽的烟随手丢在地上,鞋底踩着用力碾了碾,“妈的,骆延川那说话不算话的王八蛋!有钱人家的少爷还这么抠门。”   那日在酒宴上,骆延川口中说着‘助理迟点就会给现金’,没曾想网络上突然爆出了品牌方不好的言论。   说好的庆功宴会急匆匆地结束,而陈辉心心念念的钱也没了着落。   因为丢了工作在家闲着,陈辉的妻子整天念叨个没完,忍无可忍的陈辉在吵架时一时没控制住,动手打了妻子两巴掌,现在对方铁了心要和他离婚!   陈辉在家庭感情上不顺,越发惦记起那边没有到手的钱。   他反复尝试着联系骆延川的助理,对方这几日不是忙线就是挂断,今早还直接被对方拉黑了。   陈辉一气之下,就找上了袁鸿。   他又啧了一声,“没有公司权限,差点进不来,还好和楼下的保安认了个熟脸。”   对方还不知道陈辉已经辞职的事,轻信了他是门禁卡没有带,于是用根烟就被收放人。   袁鸿心里对陈辉很厌恶,板着张面色问,“你来找我有什么用?”   “老袁,你既然是替骆延川做事的,那我给你们办事的这笔劳务费,你不如也替他给了吧?”   很显然,陈辉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   袁鸿深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没好气地回,“陈辉,我劝你有这个时间不如找找新工作,骆少爷那边的情况我不清楚,我这几天也联系不上他,但我没这笔闲钱可以给你。”   “没钱?敢情你们耍我玩呢?”   陈辉面色一变,警告和威胁齐发,“老袁,我劝你还是想清楚,要不然我现在就闯到办公室,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   “施允南的设计稿是你拿给我的,也是你怕担着事,让我背地里交给骆延川他们的!”   陈辉指了指身后紧闭的安全门,开始展露出贪婪的真面目,“我反正已经辞职了,可你不一样,骆氏最讨厌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了。”   袁鸿脸色顿时铁青,“陈辉!你再骂我一句试试?别给脸不要脸!你又算什么货色!也敢来威胁我?”   这份设计稿没有经过公司电脑传输,也不是袁鸿亲自和骆延川交接,就算公司有心要查,但没直接证据算在他的头上。   陈辉当即呸了他一声,“别急着恼羞成怒啊?你越是这样不淡定,不就代表心里越没底吗?”   “老袁,我还能不了解你这老油条?二十万,我就要二十万!”   他顿了顿,用手比出一个数字,“你年薪加提成可不止这一点吧?花钱保一保自己的前途,不是挺好的?”   袁鸿盯着陈辉恶心的嘴脸,笑了笑,“你确定就只要这个数?”   陈辉还以为对方松动了,点头,“当然,看在以前是同事的面子上,特意给你……”   ——轰!   陈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袁鸿一拳打懵在了地上。   “二十万?你他妈值这个价吗?”   “有本事你就跑到同事和公司领导面前去说!看谁会相信你!”袁鸿巴不得来个替罪羔羊,一口咬定。   “我看分明是你陈辉被施允南辞退后怀恨在心,才偷了他的设计稿卖给对家!我现在可算是逮到你了!”   袁鸿想也不想就把责任都推到了陈辉身上。   退一万步说,即便东窗事发连累到了他惨遭辞职,骆延川也承诺过会帮他找到一份更体面的新工作。   他用得着被陈辉这种卑鄙小人威胁?   陈辉摸了摸嘴角的血迹,没想到讨钱不成还受了伤?霎时怒气冲天,这怎么能忍!   他一把扑抱住袁鸿的腿,用尽吃奶的力气将他摔在地上。   袁鸿重心失控摔了个底朝天,浑身上下都泛起强烈的痛意,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陈辉反过来压着揍了好几拳了。   两人谁也不服谁,在这个狭小的楼道里扭打成这一团,双方彼此都用了狠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刺耳的拉门声响起,外部的光线投进昏暗的楼道内。   扭打中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下一秒,他们就被涌进来的四名安保人员拉开,分别控制了起来。   “你们绑我做什么?滚开!”陈辉扭头急喊,结果发现其中一名人正是刚刚放他进公司的保安。   “保安你们弄错人了!他才不是我们公司职员,你们赶紧……”袁鸿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吓回了肚子里。   施允南慢悠悠地走近、停在了安全门外,而他的身边还跟着骆令声的助理、骆氏的总秘书长秦简。   袁鸿突然有了种大难临头的危机感,连身体上的伤痛都顾不得了,“施、施先生,秦秘书长。”   施允南戏谑的眼神在他们两人的身上打转,“好一出狗咬狗,你们打得那么激烈,我在门外听动静都不好意思打扰了。”   “施先生,你、你这什么意思?”袁鸿问。   “什么意思?你们刚刚相互不都掰扯清楚了吗?”施允南冷笑,用眼神示意身侧的秦简。   秦简冲他点了点头,上前一步,“袁鸿、陈辉,现有足够证据怀疑你们泄露公司内部机密,并且造成了商业投资上的损失。”   商业机密?   把外观设计稿上升到商业机密的程度?   袁鸿意识到言下之意的严重性,双腿一软差点就要站不住了,“施先生,这里面有误会!产品外观设计图不是我的……”   “呸!袁鸿你个不要脸的狗东西!”   陈辉打断袁鸿的辩解,又不满地冲着施允南喊,“施允南,你搞错了吧?”   “你入职那天,我就离职了!什么设计稿我才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没有权利让人架着我!你这可是非法……”   “你现在配和我讲法律?”   施允南不紧不慢地踏进楼道,含笑戏谑的眸色瞬间变得犀利无比。   秦简最先感受到他骤变的气场,暗中感慨——   家主在场时,施先生当着外人面前总是一口一个‘老公’,委屈巴巴又软乎乎的,好像所有人都能欺负到他的头上。   实际上家主一不在场,他就完全换了一副高傲又不好欺的姿态,就冲着动怒后的威严也能将外人吓破胆子。   “免费帮你们科普一下,像你们这样泄露商业机密并且造成公司损失,赔偿罚钱是小事,一般要视情况判处三到七年的有期徒刑。”   “你们猜猜,你们分别要关多少年?”   施允南身为设计师,对‘设计被人偷盗’的行为零容忍。   今天他和秦简来公司,就是为了会会内鬼之一的袁鸿,没想到刚到公司楼下就看了鬼鬼祟祟的陈辉。   于是,他们一不做二不休来了个瓮中捉鳖。   袁鸿和陈辉一听说要坐牢,骤然显露出慌张的神色。   “不是我做的!都是袁鸿指示我的!我已经从公司辞职了!不是正式员工!这事和我没关系!”   “施先生,我……”   施允南转身就走,压根没打算听他们的解释,当然,他决不打算放过他们。   秦简走了上来,斩钉截铁地拦了两人的退路,“我们已经第一时间报了警,有什么话你们对着警方慢慢解释吧!”   陈辉和袁鸿盯着施允南的背影,原本就被揍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的他们在这一刻更显狼狈。   陈辉憋红了一张脸,恨不得将身侧的袁鸿杀之而后快,骂骂咧咧永无休止。   袁鸿脸色惨白,浑身热冷汗交加,整个大脑都是跟着眩晕。   他已经没有心力去阻止陈辉的叫骂声,这一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本来有个稳定体面的工作,年薪也足够让妻子儿女幸福、让亲戚朋友面羡慕。   为什么会走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说来说去,千错万错,都怪他被骆延川的‘大饼’所欺骗,现在的他自毁前程,对方会来局子里捞他吗?显然是不会的。   安全通道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公司内部的员工想不知道都难。   在一群人不可置信和鄙夷的目光下,袁鸿和陈辉双双被警方带离了公司,完完全全活成了一个笑话。   袁鸿一走,他的位置自然而然就空下了。   这段时间私下帮忙跑来跑去办事的实习生常乐,一跃施允南等高层被提拔到了组长的位置上。   暂且不说楼氏季度总结后会发的奖金提成,单是工资薪酬都翻了好几倍!   这事引来投资部的其他员工又是羡慕又是恰柠檬的。   这就叫什么?   站好队!拿对钱!   ……   施允南处理完陈辉和袁鸿两个内鬼,心情分外舒畅,他见时间还早,临时决定跟着秦简抵达了骆氏集团的总部。   专属电梯直达顶层。   两人刚走出电梯,一名年轻貌美的女秘书就迎了上来,“简哥。”   女秘书看向施允南这张陌生却帅气的脸,礼貌询问,“这位先生是?”   能直接让秦简带上顶层办公室的人,来头一定不小。   “施允南,施先生。”   秦简介绍了一句,没有刻意宣扬骆令声和施允南的关系,怕他们两人不习惯。   “玲娜,家主在忙?”秦简问。   玲娜有些迟疑地回答,“二房的先生夫人都来了,进骆董的办公室还不到十分钟呢。”   “施先生,请你跟我先到会客室坐坐?”   施允南听见前半句话,大概就猜到了一些原由。   上周,骆氏和楼氏花重阁联手起诉赵氏及旗下品牌方的设计剽窃,目前案件还在走程序处理中。   不过由于网络舆论的关注和声讨、以及足够的设计时间证据链,楼氏能打赢这场侵权官司几乎是十拿九稳的。   按照相关规定,应该还能收获一笔数额可观的赔偿。   听律师团说,赵氏将主要责任都推到了雅岚这个品牌的身上,还说是谢可越刻意制造的骗局。   谢可越现在工厂被有关部门查封,自己又堆上一大堆烂摊子官司,恐怕还要惊动施老爷子,这回麻烦大了。   除此之外,骆延川躲在‘亚特’这个空壳公司后面,做出伤害骆氏利益的勾当也跟着藏不住了。   想来骆氏二房是得知了这事,匆匆赶来给自家的操心儿子打掩护。   “施先生?请随我去会议室坐坐?”玲娜再度出口询问。   施允南的‘好’字刚出口,紧闭的办公室门就打开了。   骆得兴和妻子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前者的面色不太好看,后者则是带着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两人似乎认出了施允南,但碍于眼下情况,一言不发地绕开施允南等人走了。   “进去还不到五分钟呢,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玲娜小声和秦简说。   施允南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盯着二房夫妇进了电梯离开。   玲娜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施允南,友好道,“施先生稍等,骆董十五分钟后还有国际会议,让我进去通报一下你的来访……”   “十五分钟?”施允南嘟囔了一声。   他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就扬起笑容朝着办公室走去。   玲娜见他‘冒失’的言行,立刻就想要上前去拦,反而自己先被秦简制止了,“随施先生去吧,家主不会生气的。”   这全天底下能不打招呼、就随意进出家主办公室的人选,大概也就只有施先生了。   …   施允南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才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小隔间。   袁猛和另外一位保镖正守在左侧门口,右侧是一间小玻璃办公室,看样子应该是秦简平时的工作位。   施允南上前两步,守在门口的保镖戒备心极强地伸手将他拦住,“停下!”   施允南配合停下,只是将视线移到更为眼熟的袁猛身上,打趣道,“袁猛,你也不让我进?秦简那边可是放我进来了。”   “……”   袁猛默默收回停在半空中想要阻止的手,对保镖同事一本正经地说,“不能拦他。”   要不然,施先生拍拍屁股走人,家主知道了肯定要生气,最后遭殃的会是他们。   然后他肯定还会被秦简私下取笑,绝对不行!   袁猛是这群保镖的主力队长,另外一人见此,只好收回了自己的手。   施允南满意挑眉,礼节性地敲了敲内侧办公室的门。   “进。”干净利落的单音。   施允南果断开门进入。   即便到了九月末,办公室的冷气依旧开得很足,内部的空间比想象中得更大,整体基调是沉稳的黑色系。   骆令声坐在办公桌前,低头不知审批着什么文件,只是眉心紧蹙着,都能显出生人勿进的威压。   他换了一副并不打眼的黑色细丝框眼镜,反倒将五官衬得更为冷厉,套着的西装三件套将身材比例勾勒到了极致。   要施允南来说,骆令声是个靠外貌就能形成致命侵略的上位者。   兴许是察觉到了门口过火的注视,骆令声抬眼时带着不悦的抵触,“谁让你这……”   算得上教训的话才说了四个字就止住了。   骆令声的眉心下意识地松开,一瞬不瞬地盯着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人,冷锐的气质骤然缓和下来。   “很忙?我来得不是时候?”   施允南嘴上说着抱歉的话,但脚步完全没有迟疑地往桌前走。   骆令声合上迟点开会就要用上、但他还没看完的文件,面不改色地回,“不忙。”   施允南停在桌前,“骆得兴夫妇来找你做什么?是不是为骆延川辩解?”   “他们全程没提骆延川,只说年岁大了想要退休,想要将手头百分之五的股份转回给我。”   骆令声说起这事的表情有些玩味,更夹杂着一丝无关紧要的轻视。   施允南反应过来,“他们是借着这个筹码,让你饶过骆延川这一回吧?你怎么想?”   “你知道骆氏百分之五的股份值多少钱吗?”   骆令声想起当年那场暗无天日的‘厮杀’,瞳孔隐约泛起戾气。   当年,大房和三房连百分之一的股份都能争得头破血流,暗地里不知道得闹出多少阴谋。   只有二房夫妇明哲保身当着缩头乌龟,眼下他们为了保骆延川,居然肯一次性拿出手里近一半的股份值。   真不知道该说夫妇两人爱子心切,还是过于害怕骆令声的残酷手段。   “比起骆延川折在化妆品产业里的那点损失,这股份才是一块肥肉。”   原本,这些股份都应该是二房夫妇留给骆延川这位独子的,现在无条件地转让给了骆令声。   要是骆延川知道这件事,恐怕真得气到呕血,不仅如此,他还得比以往更加防备着骆令声的时刻打压。   精神上的教训才是最折磨人。   骆令声像是一位早已经掌控局势的猎者,由着猎物们在他的可控范围里撒泼胡闹。   他永远站在高处,等到猎物们自以为安全地企图越界,他也会毫不留情面地将其击杀在自己的领地里。   施允南意识骆令声有自己的打算,暂时没说什么反对的话——毕竟比起原著中的情节发展,如今的骆令声已经提早提防了。   骆令声看向他,改了话题,“你来这儿做什么?”   “不能是单纯来看你?”   施允南绕过大半张长桌,一如既往地为骆令声停下弯腰,意有所指,“要是我不来这儿,都不知道骆先生的女秘书长得那么漂亮?说话也温温柔柔的,特别讨人喜欢。”   “哦?你这么认为?”   骆令声摘下眼镜,唇侧微妙弯了弯,“忘了告诉你……”   “楼小姐也好,女秘书也罢,施二少爷不必每每拿她们来试探我,我对女人没有兴趣。”   这是坦白自己的性取向了?   施允南显然没想到意外得到了这个答案,在微微反应了两秒后,愉快回应——   “好巧,我也是。”   施允南余光瞥见骆令声腕上的手表,笑意更明显,“骆令声,我是来找你报备的。”   女秘书说骆令声十五分钟后有国际会议,施允南不是个会打扰别人工作的粘人性子,索性说起来这儿的目的。   骆令声问,“报备?”   “我和付子遇投资合作的夜店试营业快一个月了,前阵子太忙了找不到合适的时间去。”   “今晚我想去实地看看,肯定少不了会喝酒,但我绝对不会胡来。”   施允南凑得更近了一点,带着笑意的语调亲昵又挠人。   “老公,你让我去吗?”   “……”   骆令声呼吸一紧,没想到施允南居然真把上次的认错承诺记牢了。   施允南见他没说完,又追加了一句,“还是你要陪我去?我很乐意让你亲自监督。”   骆令声望着近在咫尺的薄唇,找回自己的呼吸节奏的同时,不着痕迹地又凑上去了一点,呼吸又缠在了一块。   “这么乖?”   简单三个字,压在嗓子里的低沉声调,有种说不出的性感和……   欲念。   最终还是施允南先败下阵来,他感受到自己开始加速的心跳,迅速挪远了一点距离,嘴上却开始不着调。   “那当然,天底下像我这么乖乖听话的伴侣没几个,骆先生可得对我好一点,别人羡慕不来的。”   骆令声发出短促的一声轻笑,没有任何反对,“你去吧,我还等会儿要忙。”   言下之意,肯定是不打算陪同施允南前往夜店的。   施允南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暗自平复心跳的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还没等他弄明白这种莫名的情绪,就听见骆令声追加了一句——   “夜店地址给我,我迟点忙完接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狐狸:搞完事业搞爱情,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家主:根本不在乎什么事业,一心只等着搞小狐狸 第029章   因为FYUE Club的突然倒台,导致帝京那些酷爱蹦迪、喝酒、夜生活的人没了一个可以肆意消费的大型场所。   如今,施允南和付子遇投资合作的夜店DOLL Club正式对外营业,不出一周,就疯狂招揽了原有的这批消费者。   从试营业到现在,日日都是客流量爆满的状态。   施允南坐在好友早已经预留好的VIP卡座上,饶有兴致地盯着在舞池里肆意蹦跶的人群。   “来,我最近刚刚拿到手的Chivas珍藏版威士忌。”   付子遇在他对面坐下,将黑金色包装的酒瓶稳当落下,“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都没舍得喝,就等着你什么时候过来庆功。”   “最近忙,这不一有时间就来了。”   施允南和好友碰杯,一饮而尽,结果没喝两口就被酒劲辣得够呛。   付子遇这个损友不但没帮忙,还一个劲地笑话,“都说了是珍藏版的烈酒,要慢慢品,谁经得起你这么猛喝?”   施允南正呛得难受,将剩下没喝的半杯酒放了回去,“你赶紧换点度数温和的酒过来。”   “不是吧?你的喝酒能力怎么下降那么多?”付子遇喝了一口威士忌,感觉还好。   “这才多久没见?你真在骆令声的‘管教’下变成小白兔啦?”   “不是我不行。”   施允南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好友,解释,“我哥待会儿要过来,他酒量浅,喝不了这种度数的烈酒。”   “你哥?”付子遇从脑海中搜刮出一个名字,“温亦北?”   施允南点点头,忽地想起一件事,“我和你认识的时间虽然长,但你和我哥是不是没见过面?”   付子遇眉心有点拧上了,随口一扯,“没见过,也没必要见。”   身为施允南的死党,付子遇对于施、温两家人压根都没什么好印象。   虽然施允南再三解释‘温家长辈和孪生哥哥对自己很不错,他们和施家人不一样’,但付子遇就是留着自己那点不找点的小偏见——   让哥哥留在温家享福,把弟弟丢在国外遭罪。   这两家人能好到哪里去?   半斤八两而已。   付子遇将杯中剩余的威士忌饮尽,带着点浪荡公子哥的劲头,“我这夜店没有不烈的酒,你哥要是喝不了,那就让他趁早……”   话还没有说完,两人的身后就响起一道询问。   “允南?”   温柔到极致的声线,在一众喧闹声里格外特别。   施允南侧身看见温亦北,愉悦起身,“哥,你总算来了。”   温亦北将自家弟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确认对方没有瘦到掉肉,才笑着跟他入座。   “刚进门我就这音乐给震晕乎了,找了好久没找到,问了侍者才知道你给的卡座位在二楼。”   说完,他又忍不住朝四周看了看,眉心闪过一丝不适应。   温亦北从未进出过酒吧夜店,从小到大去的最多对方都是音乐厅、演奏室,他习惯了悠扬悦耳的乐器声,对于这类热闹的蹦迪曲实在觉得吵闹。   要不是听说这家夜店是自家弟弟出资的,他压根就没打算来。   “你怎么会想到投资开夜店?”温亦北问。   施允南揽住他的肩膀,指向对面的好友,“哥,我向你正式介绍一下,付子遇,他才是这家夜店的老板,我顶多算是出资的合伙人。”   温亦北反应过来,笑着打招呼,“你好,我叫温亦北。”   “我之前常听小南提起你,谢谢你这些年对我弟的帮助和照顾。”   “……”   付子遇盯着温亦北卡壳了两三秒,掩唇慢半拍地回应,“哦,不、不用谢,都是朋友。”   施允南拿起桌上的酒单,“哥,你要喝点什么?”   “度数浅点的有吗?”温亦北不太了解地看了两眼。   他平日只在宴会、接待会等场合饮酒,一般都是酒性温和的香槟、红葡萄酒。   对面的付子遇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有的,我让侍者马上给你拿。”   施允南朝好友瞥了一眼,似乎察觉出了什么微妙。   温亦北道了声谢,随口又问,“这边卫生间在哪儿?我想先去洗个手。”   付子遇迅速回答,“右边走到头就是了。”   等到温亦北起身离开后,施允南就见对面的付子遇飞速坐了过来。   付子遇勾上好友的肩膀,“之前只听说你们两兄弟长得不像,但没想到你哥长得这么好看?”   施允南挑挑眉,忽然间一个肘击敲向了对方的胸膛,“我警告你,别打我哥的主意,他和我可不一样。”   “——嘶。”   付子遇这一下着实挨得不轻,疼得就快呲牙咧嘴,“我打什么主意了?他又怎么不一样了?”   “我哥和我、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从小在外公身边长大,平时不爱闹也不爱玩、心思也干净,反正你别去招惹他。”   付子遇沉默两秒,笑了笑,“知道了,你说的我好像十恶不赦邪一样。”   “谁不知道你付大公子哥的厉害啊?爱慕者多到数不过来。”施允南挑眉揶揄。   “瞎说,你少损我几句吧。”   付子遇被好友明着一通打岔制止,心里哪里还能乱想?   他看得出来,像温亦北这样的人,由外向内连着骨子都是温柔干净的,不是他这种‘整天没个正型’的公子哥能去招惹的。   两人正聊着,温亦北就从洗手间返了回来,他看着被付子遇占去的座位,微微一愣。   “你们兄弟先聊,我去楼下前台看看……”   付子遇对上温亦北的视线,还是下意识地加了一句,“顺带给你带点度数浅的鸡尾酒。”   “谢谢。”   施允南眼见着好友下楼了,拉着兄长重新坐回到自己身边,“哥,你觉得这家夜店怎么样?”   温亦北实话实话,“比我想象中的好,看得出付先生管理得很规范。”   “你喊他名字就好,别瞧他长得高大、人模狗样,实际上比我们兄弟两人还小几个月。”   “人模狗样?”温亦北一怔,又宠又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哪有你这么形容自己朋友的?不礼貌。”   施允南笑笑,本质上没什么恶意。   他和付子遇相互间‘爸爸儿子’叫惯了,真没那么多礼貌讲究。   温亦北想起刚刚走近看见的两人过分贴近的距离,眸底晃过一丝不妥的微光,他刚准备再说些什么。   忽然间,一道醉酒的身影就猝不及防地摔在了他们的卡座边上。   ——哐。   对方手里的酒杯正巧砸在了温亦北的脚边,四分五裂的酒瓶渣混合着半瓶酒水,弄得一地满地狼藉。   “哥,你没事吧!”   施允南眼疾手快地起身,将身侧的温亦北同步拉开,“碎渣子有没有溅到你?”   温亦北看着自己突然被殃及打湿的裤腿,忽地感受到了一丝轻微的痛意,他稍稍拉起裤脚,脚踝处果然多了一丝渗血的小伤口。   不过,伤口的面积不大,程度也不算严重。   “我没什么事,你呢?”温亦北没理会这点小伤,反而关心起自家弟弟。   “这叫没事?”施允南拧眉,又是自责又是生气。   打碎的酒瓶挥发出浓郁的烈酒酒味,闻着都有些呛鼻。   摔倒的人还趴在地上残渣中,不知道是真摔晕了,还是在故意装死。   “喂!”   施允南用脚尖点了点地上人的手背,企图提醒。   “别碰我!”   对方烦躁又痛苦地发出一声抗拒,听上去带着三分醉意。大约过了两秒,晕乎乎的他才从地上费力爬了起来,“对不……”   完整的道歉声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卡在了喉咙中,双方对上视线,都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彼此。   “原锐?”   “施允南?”   和上回见面比起来,这回的原锐可就显得落魄多了。   他身上的衣服被酒水浸湿了大半,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还多了几道血痕,显然都是被酒瓶渣子给划伤的。   “又见面了。”   施允南将他上下打量,微微摇头,“就你一个?上次你那么帮谢可越出气,这回他怎么不来帮帮你?”   “就我一个又怎么样?你别有事没事就带上可越!”   上次在夜店被坑的事还历历在目,原锐被酒意占据的双眸里充满了敌意,说话声一如既往带着刺。   “我今天没心情跟你们耗,别惹我。”   “等等,谁让你走了?”   施允南迅速将他拦在原地,犀利反讽,“有些人一如既往的不长眼睛,自己喝醉酒撞到人、还害对方受伤了,现在连句道歉都没有就想要溜?”   “允南算了,我没事。”温亦北在身后低声提醒。   “哥,你别管,这是原则性问题。”   原锐还是那个一点就爆的朝天椒脾气,他立刻揪住施允南的衣领,抡起拳头威胁,“你说谁眼瞎?”   “施允南,上回我是看在谢可越的面子上才没直接抡起拳头揍你。”   眼看着双方有干架的趋势,温亦北迅速上前护短,“这位先生,你道不道歉我无所谓,但请你立刻放开我弟弟!”   “弟弟?”   这个词不知道是怎么戳中了原锐的心窝子,他眸底的恍惚一闪而过,忽地爆发出更大的脾气。   “你又算哪门子的哥哥,别来多管闲事!”   原锐反手一推,力度算不上强,但温亦北没防备地踩到了地上的玻璃滑片,顿时失去重心往后一摔。   他的腰部好巧不巧地摔在酒桌圆角,强烈的钝痛感让他无力直起身子,只能瘫坐在一侧的沙发软座上缓和痛苦。   原先的施允南没打算真动手,就等着原锐一句道歉,这事就这么翻篇过了。   毕竟温亦北也不是娇气大小姐,这点小伤还真不至于他们大动干戈。   可现在形势急转直下。   施允南一心维护自己的兄长被原锐推到受伤,终于还是爆发出了怒气。   原锐看见温亦北的痛苦脸色,内心刚钻上一抹愧疚感,结果下一秒——   施允南就一拳揍了上来,带着十成十的力气。   施允南最初在国外上学的那些年,学会最有用的一件事就是用拳头说话,真要论起动手干架,他从来就没有憷过谁。   “……”   原锐猝不及防地被施允南轰到在地上。   他戴在脖子上的白玉吊坠被意外甩出,砸在地上‘咯嘣’碎成了两半。   原锐脸上的怒意骤然凝固,他盯着碎裂的白玉坠,眼眶渐渐发红,连带着呼吸起伏也跟着厉害了几分。   “允南,发生什么了?”   付子遇急匆匆地上前,随手将精心调制的鸡尾酒搁在酒桌上,他望着满地狼藉和突然出现的原锐,一时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温亦北才从腰部的钝痛中缓过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允南……”   “施允南!”   回过神的原锐就猛地爬了起来,红着眼眶嘶吼道。   他完全忽略了身体上的疼痛,带着一脸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冲了上来,“我跟你拼了!”   “允南!你小心!”   “原锐!你别在我的地盘上闹事!”   温亦北和付子遇一前一后地急喊,还是没能止住开始干架的两人……   …   半小时后,荣兴区派出所内。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原锐坐在椅子上,红着眼眶没说话,不过酒意已经被打醒了。   施允南气定神闲地坐在另外一侧,身侧还跟着操碎心的温亦北。   双方打闹的动静太大,引起了夜店内其他客人的关注,有消费者怕闹出大事,躲在围观人群中闷声不响地报了警。   夜店和这个片区的派出所就隔了一条街。   民警一听说是夜店打架闹事,不到五分钟就出警抵达了现场,再然后,将他们两人都带了回来调查。   不远处,作为夜店老板的付子遇正忙着和派出所的民警解释情况。   “你看看你,手臂都擦伤了。”   “哥,我这点小伤没事。”   施允南压根不在意这点擦伤,反问,“你腰部还疼吗?还是先去医院拍个CT吧?你要是腰部受伤严重,我和原锐那家伙没完。”   说完,他又瞥向长椅另外一头的原锐,对方一反常态地低头坐在椅子上,紧握的拳头渗出不少血色。   “那块玉佩可能对他很重要,我看着他一直攥在手里。”温亦北低声和自家弟弟说话。   想来,对方手中的血迹就是碎裂的玉佩割了伤口。   “又不是我故意砸碎的。”   施允南眸光微晃,还是补充了一句,“他只要肯向你道歉,我就立刻向他道歉赔偿。”   温亦北叹了口气,没说话。   事情闹成这样,再去分个谁对谁错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很快地,付子遇就跟着办事民警走了回来,后者公事公办道。   “既然你们双方都同意私下调节,那这事就好办,在案件确认书上签个字就都可以走了,记住下不为例!”   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秦简的声音,“家主,施先生在那边。”   “……”   施允南对上了骆令声的身影,内心一咯噔,那股轻松劲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解释,骆令声就操控着轮椅靠近,那目光深邃又凝重得可怕。   施允南下意识地怂到想要躲避,却不得不强行挂起笑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你们在夜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不知道都难。”   骆令声看似平淡回了他一声,实则心里的大石头悄然落地。   他今晚提前忙完了工作,想到施允南下午随口提及的那句:还是你要陪我去?我很乐意让你亲自监督。   于是,骆令声心思一动提早抵达了夜店,没想到对方又送给他一个意外惊喜。   施允南极力掩饰心虚,“就是点小摩擦,已经解决好了。”   虽然原锐在夜店铆足劲和施允南对着干,但到了局子后,他反而缩了回去主动提出要私下和解。   温亦北这边也不想把事情过分闹大,点点头就同意了。   不远处,又响起了一道冷静的询问声,“你好,请问原锐是在这边吗?我是他哥。”   有民警回答,“喏,在里面坐着,你是他家属?先登记一下。”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地挪去视线——   一名身形高挑的男人径直朝着原锐走去,第一时间在对方跟前蹲了下来。   大概是注意到了过分渗血的双手,男人不由分说地控住原锐的手腕。   “路照安,你给我放开!”原锐抗拒。   名叫路照安的男子看着清瘦,但力气似乎格外厉害,原锐压根拗不过他。   路照安冷静对上原锐的双眼,问,“你不让我处理,是想要把这事捅到师父面前?”   “……”   原锐没说话,但也没乖乖摊手。   路照安也不强求他听话,沉稳而小心地掰开他紧握的双拳。   很快地,沾了血色的碎裂玉坠就展露出来,向来拽得没边的原锐忍出点哭腔,“它坏了。”   路照安的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起伏,“没关系,我……”   “你当然觉得没关系!”原锐猛地将手抽回来,又像个鼓起气的河豚。   他冷笑一声,眼带嘲讽看着对方,“从小到大,你路照安什么时候会真正考虑过我的想法?”   原锐丢下这句话,起身匆匆在民警的确认书上签了字,“你好,我可以走了吗?”   民警看向施允南等人,“你们双方如果能达成一致的话,随时可以离开。”   原锐看向施允南,神色依旧不好看,然后,他将视线转定在温亦北的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他极为诚恳弯腰鞠了一躬,闷声道歉,“一码归一码。”   “对不起,刚才是我下手没个轻重误伤了你,麻烦你去医院检查吧,过两天我会主动找你赔偿的。”   “……”   施允南和温亦北对视一眼,显然没想到原锐会主动道歉。   小孩脾气怎么这么别扭呢?   原锐迅速出了派出所大厅,被丢在原地的路照安缓缓起身,主动走到施允南等人的身前。   “各位,小锐从小被家里人宠着长大,脾气也纵得不知道收敛,如果今晚他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大家原谅。”   路照安讲话声很平稳,有种不符合他年轻长相的历练和沉着。   施允南想起那块被砸碎的玉坠,开口问,“原锐的那块玉坠很重要吗?”   今天这事双方都有一定的错,不过玉坠这事实属来得意外,施允南见原锐都主动道歉了,自然而然就问起了这事,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补救措施。   路照安回他,“这事我会想办法处理,不劳各位费心了。”   他主动递上自己的一张名片,“如果后续需要协议赔偿,你们随时可以联系。”   半分钟后,路照安也离开了派出所大厅。   付子遇将收到手的名片递给好友,“原氏玉器,路照安,你们谁认识?”   施允南第一个摇头。   坦白来说,在他的梦境中只出现过原锐这号人物,路照安完全在了他的现有认知外。   而且原锐不是原家唯一仅有的少爷吗?路照安和他姓氏不一,刚刚进门怎么还自称是原锐的哥哥呢?   “你手臂上的擦伤怎么回事?”   忽然间,骆令声的沉声发问拉回了众人的思绪。   温亦北开口应和,“对,允南,你手臂上的擦伤得赶紧处理。”   施允南将注意力又挪了自己的身上,莫名心虚地瞥了一眼骆令声,死鸭子嘴硬。   “没事,打架受点伤不是很正常?原锐还被我揍得鼻青脸肿了呢。”   骆令声不接话,温亦北也不赞同他的说辞。   施允南暗戳戳给付子遇发送眼神信号,两人不愧是多年好友,后者瞬间给了台阶,“要不,我们出去再说?”   “嗯嗯,出去再说。”   …   三分钟后,一行人全都离开了派出所。   温亦北原本想着陪施允南去医院处理伤势,但在施允南的再三保证下,只好跟着付子遇顺路回夜店取车。   两人刚离开没多久,先行一步取车的秦简就将自家车子开了过来。   等到骆令声和施允南上车后,他才将前排的药袋拿了过来,“家主、施先生,我刚刚看见停车场边上有药店,就自作主张买了点药,要不你们先处理一下?”   从这儿回家,至少还要半小时,伤口之类的,还是及时处理比较好。   施允南主动接过,“谢谢。”   骆令声递给秦简一道眼神,对方点头,默默将后排车门关上后,却没急着回到驾驶位。   车内只剩下两人,整个空间静而又静。   施允南侧身看向骆令声,试探性地问,“骆令声,你是不是又生气了?”   “又?”   骆令声对上他的目光,反问,“在施二少爷的眼中,我就这么容易生气?”   “反倒是施二少爷,两次来夜店,两次都得闹出些动静。”   他的目光很冷也很沉,一时半会让人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我还以为你担心我的伤口,说来说去,你还气我万一把事情闹大,给你和骆氏丢脸。”   施允南回避了他的目光,嘟囔了一声,在心底暗嘲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打开药袋里查看——   秦简买的药品很齐全,从伤口清洁水,到创伤专用的消毒棉签,再到处理完毕后的涂抹药膏,一应俱全。   施允南试图用清洁水给自己处理手肘处的擦伤,但因为伤口的位置太过别扭,他不是特别方便处理。   骆令声没忍心,拿过他手中的东西,却因为坐姿不便喊道,“靠近点。”   很显然,是打算替他上药了。   “哦。”   施允南眼角偷溜出一丝笑意,他不是单单将手伸近,而是整个人都偏着身子靠了过来。   骆令声微微凝住呼吸,开始处理起伤口。   伤口被刺激出了些许疼意,向来很能忍疼的施允南破天荒地‘嘶呜’了一声。   和刚刚在派出所里的‘满不在乎’判若两人,像是只受伤又可怜巴巴的小动物。   只不过,这声呼痛里多少有些刻意,刻意得想要引起旁人的注意。   骆令声看破不说破,只是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施允南自然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解释,“今天不是我惹事,是原锐先招惹上来的,而且我连酒都没喝几口,也没其他人拉拉扯扯的……”   “看出来了,对方那鼻青脸肿的样子,你们的确不是一般的‘拉拉扯扯’。”   “……”   施允南被堵得没话反驳,总觉得骆令声藏了点刻意的逗弄。   骆令声初步清理完伤口,又拿起了一次性的消毒棉签,他盯着清洁后面积不小的擦伤,一忍再忍后喊了全名。   “施允南。”   “嗯?”   “以后别不把自己当回事。”   即便是小伤,也不要再有了。   施允南怔然,没由来地觉得鼻子一酸。   小时候的他常有这种磕磕碰碰的伤口,因为没有家人在身边,每回都是他自个儿随便处理。   毕竟是男孩子,不至于矫情到哭哭啼啼。   长大以后,施允南更不把生活中的小病小伤放在心上,可他没想到,今时今日有人替他惦记上了。   ——以后别不把自己当回事。   施允南在脑海中回味着这句话,他从酸涩的动容中挣脱,认认真真地回应,“骆令声,我知道了。”   骆令声得到他的回复,手中消毒的动作越发轻柔了下来,“要是真疼了就告诉我。”   施允南没了一开始的心虚和拘束,肆意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看了好久,心绪止不住地泛起涟漪。   “怎么办呢?我现在真觉得有点疼。”   骆令声敛下的眸底闪过一丝悦意,相处的时间长了,轻易就能分辨施允南的语气。   比如现在,一听就知道他又存了逗弄人的小心思。   骆令声抬眼对上,平静如初反问,“那你想怎么办?”   施允南反拢住骆令声搽药的手腕,神色格外动人,语调仿佛沁了蜜。   “要老公亲亲才能好~” 第030章   要老公亲亲才能好?   骆令声不着痕迹地捏紧了手中的棉签。   他在施允南笑意分明的眼眸里靠近了一点,反客为主,“施二少爷确定这样能止疼?”   骆令声的靠近像是一场悄无声息的快速侵略,将猎物团团包围。   施允南从对方的镜片中看清自己的模样,心弦瞬间绷紧,他忽然分不清自己的那句话是玩笑更多,还是渴求更甚。   要是放在以往,施允南总归是嘴巴上浪着玩,骆令声也不会真正将这些玩笑放在心上。   可现在不一样了,施允南自觉对骆令声有了点滴好感。   于是,每一场撩拨都成了一种边界试探,而对方每一句的回应都造就了另外一种心动。   偶尔路边的车灯晃过光影,无声又暧昧的沉默蔓延在车厢内,像是为他们成了一方与世隔绝的秘境。   两人的气息若即若离地交缠着,终究还是施允南脸热心燥地败下阵,微微后撤嘟囔,“……开玩笑的,我又没试过。”   撩完就怂,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骆令声将施允南的那点慌张收入眼底,微妙回应,“有些玩笑,不能乱开。”   他摘下自己的眼镜,同时压住心底弥漫的那点遗憾。   这人总在嘴上一点一点地、不知深浅地试探着他的自控底线。   保不齐哪一天他的底线全面崩溃,然后这些所谓的‘玩笑’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施允南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没说话。   他总觉得,今晚没喝酒的自己比往常喝了酒还要晕。   好在骆令声很有分寸地将注意力挪回伤口上,“这两天洗澡的时候别沾水,伤口不算深,应该不会留疤。”   “嗯,我知道。”   很快地,伤口处理完毕。   勤勤恳恳守在外侧的秦简终于上了车,充当司机驾驶着回到骆宅。   …   回到家时,还不到晚上十点。   施允南回到卧室冲了个澡,越发清醒。   原本想着到自家夜店痛快喝场酒、放松一场,结果和原锐闹出了这么一个激烈的插曲,酒压根没没喝上两口。   施允南给温亦北发了一条报平安的短信。   温亦北和他分开后,还是拗不过众人的意图去医院做了检查,好在有惊无险,只是腰部多了点淤青,过几日就能揉散开。   实在没有睡意的施允南出了卧室门——   二楼走廊尽头的书房还亮着灯,骆令声刚回家就接到了一通电话,忙到现在也不见身影。   小金鱼早早就睡了觉,佣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都已经回到主宅后的偏宅休息了。   诺大又空荡的主宅,孤独感随之而来。   施允南独自从一楼酒室里取了两支烈性威士忌,这才靠在卧室露天阳台的栏杆上,一口接一口地饮酒入喉。   快十月的夜,微凉的风正好能带走酒劲的热意。   其实,比起夜店内的喧嚣,施允南更喜欢这样可以肆意喝酒的安静环境,回味着过往,畅想着未来。   回国之前的施允南总是想着,自己在三十五岁前都会专注在珠宝设计上,等攒下一笔不菲的报酬就去弄点小投资、过过悠闲日子。   至于那个要携手相伴一生的伴侣,施允南从来只有空泛而模糊的设想。   他不愿用细化的条条框框去规定自己的感情,更觉得宁缺毋滥,可现在要是真让他做出描述——   大概从前那些空泛的想象,他都能在骆令声的身上找到存在的影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门口才响起一阵微弱的动静。   敲门声响起,又接着一道询问声,“还没睡?”   施允南带着醉意回头,才发现骆令声静等在门口,“你忙完了?”   “嗯。”   骆令声才审阅完上个季度的汇总报表,路过施允南的卧室时,发现对方的门正虚掩着,还有一股浓郁但不烦人的酒气飘荡。   施允南摇了摇只剩下小半瓶的威士忌,勾唇邀请,“骆令声,你要陪我喝酒吗?”   骆令声迟了片刻,操控着轮椅入内。   他注意到阳台门边已经喝空的一瓶威士忌,忍不住拧住眉头,“怎么一个人喝这么多?”   “嗯?”   施允南慢了半拍,随口回答,“想着事情呢,一时没注意酒量。”   骆令声的轮椅停在床尾。   施允南提着酒瓶在床边坐下,面对面冲着男人保证,“你放心,我酒品好,喝醉了就安安静静睡觉。”   他挨得近了些,沾着点酒意呵气,“……不会胡乱扒你的衣服的,别害怕。”   这句话,又是心知肚明的玩笑。   骆令声并不反感施允南传来的酒味,大概是混合他身上的沐浴露香气,在夜色的蒸发下,带着点特殊的勾人味道。   “有心事?”   “没有心事就不能喝酒了?”   施允南又往喝了一口,心满意足地感叹,“酒能麻痹神经,也能放松神经。”   前段时间忙着楼氏的设计,现在正好借酒放松放松。   施允南环顾四周也没找到装酒的杯子,只好将酒瓶递到骆令声的跟前,“喝吗?”   骆令声摇了摇头,表示不用。   酒室里的藏酒都是旁人送来的,自从腿部受伤后,他很少再去饮酒了。   因为失去的些许行动力,他得依靠时刻清醒的理智来避免不必要的伤害。   施允南还以为骆令声是在意瓶口被自己喝过,神色微变后又自顾自地饮了起来,眼底的醉意又重了些。   骆令声迟疑了半秒,“伤口还疼吗?明晚我再给上一次药。”   上药?   施允南想起了刚刚在车内的那点暧昧氛围。   带着醉意的目光流连在骆令声的脸上,盯着盯着便又不自觉晃神,施允南在心里自嘲般地嗤笑了一声,突然有些后悔了——   刚才在车厢里,他就应该趁机贴上去才对,怂个什么劲?   可亲过之后呢?   骆令声是会像傻子一样冷眼看他,还是怒不可遏地直接终止合约,还是会……顺理成章地接收这份突如其来的情愫?   一瓶半的烈酒开始起了作用,施允南的思绪有些乱了。   “骆令声,我们……”   他喊了一声男人的名字,试探的话到了嘴边,舌尖抵着牙齿又停下。   施允南破罐子破摔地又给自己灌了口酒,酒意在眼里堆集的越发浓郁。   “怎么了?”   骆令声反问,用目光静静勾勒着施允南的轮廓——   他的头发蓄得有些长,夜风偷跑进虚掩的玻璃窗扬起发丝弧度,有种不可言诉的凌乱美感。   骆令声的视线由上往下滑落,注意到对方薄唇上欲落不落的酒珠。   诱得蛊惑人心。   勾得人想要去凑近去尝尝味道。   骆令声眉眼微微凝固,鬼使神差般地伸手轻巧蹭去。   略带薄茧的指腹触上柔软又温热的唇,极易挑起某些藏在内心深处的不为人知的邪恶念头。   施允南已然分不清脸颊攀升的热意是源于酒意,还是源于这场毫无准备的亲昵触碰。   他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小巧的喉结,“嗯……”   如同猫咪呢喃。   骆令声完美无缺的冷静中裂出一道缝隙,不着痕迹地缩进了两人的距离。   “少喝点酒,小心明早起来头疼。”   他心口不一地说着,还停留在唇侧的指腹又重重按压了一下。   又痒又麻。   施允南只觉得自己被酒意麻痹的大脑就像是老式的收音机,在这一秒断了信号,只留下一片毫无头绪的混乱噪点。   或许是酒壮怂人胆。   施允南在呼吸厮磨间忽地凑了上去,试探性地想要索吻,骆令声像是更早查探到了他的意图,微微偏了头。   沾着湿意的唇似有若无地蹭过嘴角,比直接亲吻来得更暧昧,更朦胧。   短暂的像是一场错位交锋,却也炸得浑身血液沸腾。   施允南迷糊又愉悦眯了眯眼,像是沾了什么了不得的便宜,“骆令声,你的唇角好凉,但好软。”   到底是谁软而不自知?   骆令声深吸了一口气,藏着急促的起伏,“你喝醉了。”   他藏在腿侧的右手捏拢,指节用力地像是要钳进肉里,饮鸩止渴,不过如此。   施允南慢了两三拍,迷糊承认, “嗯,是喝醉了。”   醉意上头得很快,困意也跟着来。   他晃晃悠悠地跑到浴室去漱了口,又晃晃悠悠地眯眼走回,整个人直接顺着柔软的大床倒下,还真像原先所说的那般——   “我酒品好,喝醉了就安安静静睡觉。”   骆令声静坐在轮椅上,直到体内的那股热意稍有平息,才缓慢地松下一口长气。   他准备去关床头灯,让对方有个好眠。   眼皮子耷拉的施允南察觉了这点,醉意里残存一丝本能性的抗拒,“……别关灯!”   有些说不上的慌张。   骆令声凝了一两秒,卡在半空的手收了回来,“知道了,不关灯。”   施允南得到应答,醉意昏沉地合上眼。过了许久,他才在口中含糊不清了一句——   “骆令声,我好像开始……”   骆令声明知道这只是无意识的醉后低喃,还是应了话,“开始什么?”   “开始有一点点喜欢你了。”   “……”   骆令声沉默注视着床上的人。   直到对方传出平稳而绵延地呼吸,告诉他刚刚不过是醉话一场。   有些人是睡踏实了,恐怕他今晚要睡不着了。   骆令声扬起一抹无奈的笑意,主动替施允南拢好被子。   他停在被子上的手迟疑片刻,这才珍而又珍地抚摸上沉睡中人的脸,低声回出三个字——   “还不够。”   你只有一点点喜欢,还不够。   ……   次日,施允南醒来时差点晕到分不着东南西北。   他伸手抵上自己的脑袋,无意识地发出两声刚睡醒时的低喃。   哒哒哒。   拖鞋踩地的小跑声响了起来。   守在门口许久的小金鱼听见房间内的动静,第一时间冲到床边,“小舅舅,你睡醒吗?”   施允南还有些发懵,眯了眯眼,“嗯?你怎么不去上课?”   “学校放假呀。”   小金鱼双手撑在床沿,可爱兮兮地偏了偏脑袋。   “舅舅说你昨晚喝酒了,不让我吵醒你,可小舅舅你赖床也太久了,我都吃过早饭了。”   施允南强撑着爬起来,试图在脑海中回想昨晚的经过。   可惜,那一瓶半的威士忌的后劲实在过猛,他少有地发觉自己醉后的记忆断了片。   不过,那个蜻蜓点水般的侧吻……   到底是他的醉后冲动,还是他依靠酒意做了个梦?   ——唰啦!   突然闯入卧室内的刺眼阳光打断了施允南的思绪,他下意识地挡手眯眼、适应光线。   “小舅舅,你等等我!”   拉完窗帘的小金鱼又啪嗒嗒地往外跑。   不出三分钟,他又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陶瓷杯走了进来,“给你的!”   小金鱼的手部力气有限,就快拿不稳了。   施允南连忙接过,笑问,“你给我倒温开水呀?”   “里面加了蜂蜜。”   小金鱼乖乖趴在床头,献宝似地仰着小脑袋回答。   “你之前给我讲的故事里,小熊喝醉了酒,他家人就给他挖蜂蜜泡水喝。”   “我问过舅舅了,他说可以。”   施允南揉了揉小金鱼的脑袋,“谢谢。”   他自然不会辜负小孩的一番心意,当着对方的面就灌了几口下肚。   甜滋滋的蜂蜜水回暖了胃,似乎也把身体内残存的酒意都驱散了。   小金鱼看着施允南仰头喝水,忍不住咽了咽馋啦吧唧的口水,“小舅舅,好喝吗?甜不甜?”   施允南瞧见他直溜溜的眼神,馋得快要要往下掉的口水,顿时明白过来。   这小屁孩,想要照顾他是真的,借机想要喝甜滋滋的蜂蜜水也是真的。   施允南将剩了一半的蜂蜜水递给他,又温声嘱咐,“你先坐着,我去洗漱一下。”   小金鱼喜上眉梢,乖乖应话,“好!”   …   十分钟后。   一大一小出了房间,恰巧就在走廊上撞见了骆令声的身影。   “你今天不去总部吗?”   按照骆令声的忙碌程度,平日这个点他早就不在家了。   骆令声暗中观察着施允南的面色,确认对方没有任何最后的不适应才回答。   “正准备出门,秦简在楼下等着。”   小金鱼的视线在两位大人间飘荡了一会儿,突然笑嘻嘻地就跑开了,“舅舅,我去楼下等你们哦!”   说完,就贼快地从楼梯上啪嗒嗒往下走,生怕自己成了一枚小电灯泡似的。   骆令声行动有限,只能通过电梯上下移动。   施允南走近,下意识地看向骆令声薄而好看的唇形,他回想起那个如梦如错觉的吻,心绪晃荡了一瞬。   “骆令声,我昨晚喝到有点上头了,有没有麻烦到你?”   试探声响起的同时,电梯门应声而开。   骆令声饶有深意地反问,“施二少爷指的是哪种麻烦?”   施允南没再继续往下说,原本他就想着将昨晚的事情搁在心底。   如果是假的,那就当梦一场,免得提出来尴尬。   如果是真的,横竖是他占了便宜。   以骆令声的性格,既然没有当场表现出抗拒,也没在此刻对他表现出冷淡,就说明对方并不反感?   说不定他下次还可以借着酒意再接再厉,直接从侧吻变成火辣辣的舌吻呢?   电梯门应声而开。   骆令声率先入内,他按着‘开’键,盯着还在沉思中的施允南,“不进来吗?”   “来了。”   施允南笑着入内,心情越想越好。   电梯门缓缓合上、下降。   或许是见施允南没有继续追问,骆令声突然开了口,“昨晚不麻烦。”   要是那点浅尝辄止的侧吻都能算麻烦,那他巴不得施允南给予的麻烦再大一些。   两人对上目光,骆令声眼底的笑意快到难以捕捉,“挺乖的。”   简单三字,在狭小的电梯间里回荡,最终顺着打开的电梯门消失。   施允南盯着骆令声一本正经离开的背影,眉眼间被愉悦的亮眼填满,微不可查地低哼了一声——   等着吧!   下一次醉酒,他就不打算那么乖了!他还是很野的!   “小舅舅,吃午饭吗?”小金鱼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拉住施允南的手晃晃。   “好,吃午饭了。”   ……   施允南在午餐后才回了自己房间,准备构思新一轮的珠宝设计。   不到半小时,他就接到了温亦北的电话。   “喂,哥。”   “允南,你手臂上的伤没事吧?”   “没事,就是一点小擦伤。”施允南顿了顿,下意识地补充上一句,“骆令声昨晚已经帮我处理好了。”   电话那头的温亦北沉默半秒,没戳破自家弟弟这话里的甜蜜愉悦。   施允南将手机开了扩音,一边拿笔在图纸上勾勒着钻石轮廓,一边又询问起温亦北——   “哥,你打电话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原本想当面和你讲,但昨晚临时出了事,一来二去我就忘了……”   电话那头有了片刻的迟疑,“允南,下周二外公八十大寿,你要来吗?”   施允南笔尖一凝,没有接话。   兴许是沉默了太久,久到电话里的温亦北忍不住出声。   “允南?”   施允南想了想,还是应下了,“哥,我知道了,会去的。”   抛去别的不说,温老先生是疼过他的,老人过个八十大寿,他自然是需要去的。   电话那头的温亦北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好,你愿意来就行。”   “温程朗那边你别担心,这毕竟是外公的寿宴,他不会惹是生非的。”   温程朗是他们名义上的表弟,施允南曾经和对方闹得十分不愉快。   施允南用指尖转动着画笔,无所谓地回了一句,“嗯,我懒得和他这样的人再有瓜葛。”   温亦北见施允南肯来,便及时停下了这个话题。   他又问起一事,“对了,小提琴收到了吗?喜不喜欢?”   “……”   施允南有了一瞬的卡壳,反问,“哥,你怎么知道?”   “骆令声前阵子特意联系上了我,和我说过这事……”   那时的温亦北还在国外巡演,突然被骆令声联系还挺意外。   不过,他还是将施允南小时候那把小提琴的样貌原原本本复述给了对方。不过买小提琴这事,就是骆令声一开始的主意。   施允南忍不住勾起嘴角,总算明白过了——   怪不得,骆令声能给他送来一把相似度极高的小提琴,原来是找他的亲哥取过经了。   “说起这事,我这位兄长还不如骆先生做得好。”   温亦北知道‘小提琴’是施允南心里的遗憾,他怕触动对方伤口,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开。   “哥,你和他都很好。”   施允南看向那把搁在墙边的小提琴,突然想起骆令声在餐厅里应承的那句话。   ——如果你还喜欢,随时可以拾起来学,无论演奏好坏,我都可以当你的听众。   骆令声送的礼物不是随意敷衍,他给出的承诺也不是空话。   “哥。”   施允南回过身,眼中的笑意越发明显,“我好像越来越喜欢骆令声了。”   “……”   猝不及防被自家弟弟秀一脸的温亦北,心里莫名多了一丝复杂——自家坑里长得好好的小白菜,好像是主动跟着骆令声跑走的。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施允南亲口承认‘喜欢’两个字。   兄弟两人聊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既然决定要给温老先生贺寿,那怎么样都得送点像样的贺礼。   施允南突然没了设计的心思,他下楼向管家秦伯询问了两句,自行开车出了门。   …   帝京北郊,玲珑玉石市场。   帝京的历史往上数数也算是几代皇城,有这片地界衍生出了富贵玩意儿自然是数不胜数,玲珑玉石市场就是其中之一。   用秦伯的话来说,北郊很早开始就是玉石售卖集中地。   七八十年前,有私人老板出资创建了第一代市场,再后来有关部门出资翻新,形成了现在的交易规模。   小到市场空地上的小摊小贩,大到市场建筑内的规整商位,任何有过玉石的交易在这里都可以成型。   温老先生的寿辰,施允南打算送个玉雕摆件,俗话说‘玉能养人’,送这类的天然玉给老人难出差错。   施允南驱车四十分钟才来到了这片地界,他的目标十分明确,绕开原石摊上小贩们的吆喝,直奔内侧的大型玉铺而去。   施允南盲选了一家店面直接进入。   守在门口的店员立刻迎上前来,殷勤招呼,“这位先生,欢迎光临!我们家是百年老铺子,假一赔十,诚信保证的!”   施允南是个不喜欢推销的,买东西喜欢自己拿主意,“我先自己随便看看,你忙你的。”   “哎,您随意看看。”   店员听见这话,假笑着后退了两步,朝柜台前的老板投去视线。   这家店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他看见施允南的言行举止就止不住的嫌弃——   玉石届讲究‘阅历’两字,买卖和评鉴的资历一般都需要历练。   像施允南这样的小年轻,哪里像是懂玉石和玉雕的?果然又是个进来图个热闹。   这年头,成品玉雕市场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他们这家店都快三月没开张了!   施允南逛了半圈,难得看中了一枚翡翠质地的玉雕作品,以寿桃佛手作为主题,显然很适合给老人家当寿诞礼。   “这位先生,这件作品可是我们店里的好物件,最适合给家里老人送了。”   店员又见缝插针地挨了上来,“我取出来给您瞧瞧?”   施允南点点头,他得全方面确定过后才能决定买不买。   “我来我来。”   中年老板听见这话,立刻喜笑颜开地从柜台走了出来。   他亲自戴上手套,将展柜里的玉雕作品取出,又像模像样地放置在一侧的绒布上展示。   一切都合乎圈内的规矩。   施允南在征得店家的同意后,将这座玉雕器件取起,透过自然光粗粗看了两眼。   种水还是太一般,这样的玉质送老人,未免也太小家子气。   施允南稳妥地将这件玉雕作品放下,微微一笑,“抱歉,我再看看。”   言下之意,就是不满意这块玉雕。   中年老板和善接过,没有任何抱怨。   可施允南转身离店前的那一刻,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质问,“等等!你先站住!这怎么突然出现了一条磕裂?”   “好啊,弄坏我的东西还想溜?给我赔钱!”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狐狸:[有趣的事情出现了.JPG] 第031章   施允南微怔了一秒,撇了撇唇侧,有些无语。   他真够时运不济的,只是临时起意又盲选了一家铺子,都能幸运地抽中‘黑店’。   施允南回过身,一点儿都不怕事地走回到原位,“老板,我刚刚可是轻拿轻放的,哪里有了裂痕?”   中年老板露出心疼不已的神色,指向玉雕背底的一处裂缝,“你看看,就这儿!”   施允南顺着他的指尖看去——   这件玉雕作品以‘竹篮’为托底,上面盛着满满当当的蟠桃、佛手等寓意福寿安康的物件。   从大体上看雕刻的工艺线条很流畅,足以显示出雕刻者的功力。   可这件看似完美无缺的作品,这一会儿背部的‘竹篮’处出现了一条并不明显的六七公分的裂痕缝。   如果不细看,其实不打眼。   但是细看了,又的的确确影响整件作品的价格。   “看见了吧?你磕碰着了这地,我现在想要转手也买不去了,你这必须得赔钱!”   施允南摇了摇头,笑着反驳,“老板,你碰瓷技术是不是太老套了?讹人讹得也太明显了。”   “小伙子,你怎么说话的呢?”   老板将玉雕作品放回到绒布上,指了指左右两侧的监控摄像头,“你可看清楚了,我们店里都是有监控的!”   他撸起自己的薄衬袖子,一副‘理在人不亏’的模样,“这第一点,是你自己进我的店、也是你看重的这件玉雕,同意要开柜看的,是不是?”   “就是!”   店员自然而然向着自家老板说话,“一看你就是个年轻外行人,我们行当内流传着一句话,叫玉不过手,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施允南淡定颔首,“知道。”   玉石属于易磕易碰的贵重物品,如果卖家和买家之间直接用手传递,万一失手造成损失,往往很难判定这个责任的过错方。   另外一方面,人手容易分泌汗液,很容易在玉石等表面留下汗渍,容易影响玉石的光泽度和干净度,个别还会造成难清理的情况。   所以,行业内才有了‘玉不过手’的说法。   近些年,有些卖家在传递玉器的过程中,不等买家拿稳就故意脱手,制造‘碰瓷’来讹钱。   这种无良商家出得多了,正经卖家和买家就都格外注意这个问题。   话说回来,这家店在这个方面的确做得格外小心。   中年老板又继续说,“这第二点,我带着专用手套,柜面上铺着绒布,刚刚经过我手给你展示时,这个玉雕完全没问题,你也没提出异议不是?”   “后来经过你的手一碰,再回到我手里不出三秒,这条裂缝就出现了!你还敢说不是你放玉雕时用力太大磕坏了?”   中年老板底气十足,“年轻人,你就算是报警,我也不怕!”   施允南看着柜台上的那件玉雕,眸底晃过一丝冷意——   刚刚老板向他展示时,经验老到地故意用掌拖住了背底部的那条裂痕,而施允南接手后只是粗粗透过正面观察了一下,这才让前者有机可乘地讹诈。   退一万步说,就算施允南接手后第一时间察觉,想必老板也会用其他方式将‘锅’推在他的身上。   说来说去,老板的这个碰瓷方式绝对不是第一回 了!   正想着,店内就涌入了八九位头戴小红帽的中青年顾客,一看就是个旅游团进来参观的。   中年老板和店员打了一个眼色,后者迅速领悟地就嚷嚷开了——   “诶,各位老板们都来评评理啊!这年轻小伙弄坏了我们店的玉器还不认了……”   这个岁数的旅游团大爷大妈都是最爱凑热闹的,一听说这事纷纷围了上来,除此之外,还吸引了店外的几名懂玉石的散客。   店员见人数多了起来,又将刚刚对施允南说过的话重复了一边,无非就是说——   自家店里有监控可以证明一切,绝对不是他们故意碰瓷讹诈,明摆着就是施允南磕碰坏了他们的玉器,导致没办法再卖出好价钱了。   大爷大妈们信以为真,几名玉石散客则是面面相觑了两眼,看破不说破——   这玉石行当里的水深着呢。   有些店家专门对于老客诚恳厚道,但对新客就是一个‘杀’字。   这个年轻人就是太没经验了,这才掉了坑、上了当,事到如今,只能是任由店家讹钱宰割了。   施允南摆弄了一下自己的手机,他面对周围齐聚的目光,问,“老板,那你这玉器要买多少钱?”   中年老板听见这话,心里嘚瑟一声——   小样儿。   就算碰瓷明显又老套能怎么办?还不是照样得乖乖上钩给钱。   中年老板装出一副明事理的样子,将柜子里的标牌拿了出来,“你也别说我坑你了,就按照标价走,三十万。”   施允南盯着狮子大开口的老板,眸色渐渐发沉,而周围听热闹的大爷大妈们顿时议论纷纷——   “哎哟,这么点东西要三十万啊?我看这也就一般般啊。”   “这倒霉孩子哦,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三十万?这点东西这么值钱啊?都够买一辆不错的车子了吧?”   有懂行的玉石散客看不下去了,站出来替施允南说了句话,“老板,这大爷大妈和年轻小伙不懂行,可我们懂啊,就你这块羊脂玉的质地,怎么都值不了三十万。”   “这位先生,你这话就说偏了。我们家的物件儿都是精雕细琢过的,是雕刻师傅花了时间和心血才出的艺术品,都是有专门的工艺证书的。”   “行了老板,买卖完整的成品都还能打折呢。”   又有散客笑着打断,明里暗里都向着‘倒霉’的施允南。   “有些话说明白了没意思,既然这年轻人愿意花钱买教训,你也就报个实价得了。”   中年老板看着一言不发的施允南,故作迟疑了片刻,“这样吧,给你打个半折,十五万,不能再少了。”   三言两语的功夫,就骤然便宜了一半。   有大爷看出了里面的门道,背着手嘀咕一声,“搁着坑小孩呢,不厚道。”   施允南走近半步,将玉雕制品重新拿了起来,仔细端详着底部的这条裂痕,微妙勾唇,“老板,我想了想,还是报警处理吧?”   “……”   老板卡壳,显然没想到施允南还是这个想法。   “我不是都说了吗?我们有监控,报警你也是照价赔偿,压根不占理的。”老板显出几分不耐烦,但还是底气十足。   “大家可多看着呢,现在玉器拿着你手里,你别又给我磕坏了。”   “这十五万是最低价了,你必须赔给我!要不然,我今天是不会让你走的。”   “老板,忘了告诉你,我本职是个珠宝设计师,虽然常年和钻石打交道,但钻玉不分家,对玉石也不是不了解……”   施允南这话一出口,老板脸上的惊讶飞快闪过。   “这件玉器上的裂痕边缘已经有点发暗了,显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形成时间,走玉石质量鉴定中心应该能出结果。”   施允南重新将目光对准了老板,眼底的犀利几乎能洞悉他的一切肮脏勾当。   “我说的报警,不是要处理这件玉器的赔偿,而是要告你们这家店敲诈勒索!反正你们也说了监控都在,全场还有那么多人为我作证。”   说到这儿,立刻就有看热闹的大妈拿起了手机,一个劲地拍摄记录。   老板避开他的视线,心里有了一丝忐忑——   要知道,他这套碰瓷纯粹是来诈那些不懂行的新客。   只要双方反复拉扯个几次,他再故意‘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赔偿价格,那些新客买家也都会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花钱买下。   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施允南看起来年纪轻轻,居然还对玉石有研究?   这是碰到硬茬了?!   施允南环视了一圈店内的展柜,一针见血地戳破,“想来你们店面也不止这一件玉器有问题吧?”   “在我之前,应该还坑过其他不懂行的新客人?我记得,敲诈勒索未遂的量刑标准不低。”   “一个人算十万,也够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了。”   眼见这内心的隐秘被人戳破,中年老板的眼底慌张浮动,想也不想就反驳道,“你、你没钱赔就没钱赔,别血口喷人!”   “这裂痕应该还可以修补,我自认倒霉拿去修……”   他顿了顿,还存了最后一丝讹人的侥幸,“你给我补三千块钱,后续横竖都不需要你负责了,总行了吧?”   从三十万到三千,搁着玩大跳水呢?   施允南冷笑嘲讽,“就你这种良心被狗吃的黑心商家,你也配让我拿钱?”   有旅游团的人听出碰瓷蹊跷,立刻支持,“小伙子,你放心,阿姨都录着呢!等鉴定结果出来,他要是骗子,我们都在警察面前给你作证!”   施允南长得白嫩又好看,比起黢黑油腻的中年老板,显然更得她们这些妈妈辈的喜欢。   “……”   老板被施允南直白的话语激中,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堪。   他原本让店员招来这些旅游团的散客,只是想要借助外人的言语施压,让施允南更快一步的妥协赔偿,但他没有想到得是——   现在情况居然反着来了,这群闲着没事干的游客拿着手机,纷纷将镜头对准了他。   这要是将视频随便发布到网上,别的外人先不说,但在玉器圈内的那些老油条面前,他可就无处遁形了。   大概是店内议论的动静闹得有些大了,店铺外侧也开始聚起了不少围观的卖家和散客。   “你们没事别堵在我店里,我配不配……”老板做贼心虚,正打算让店员赶客出门。   下一秒,人群外围就响起了一道年轻又张扬的声音——   “瞎扯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还报警?按照规矩,弄坏了店里的东西,赔偿不是很正常的事?”   施允南觉得这声线无比耳熟,第一时间侧眸看去,“原锐?”   对方戴着顶鸭舌帽、鼻上架着一副夸张墨镜,还带着黑色口罩将面部遮了个严严实实。   来者对上施允南的目光,不可置信地移下墨镜确认了一眼。   四目相对间,两人确认了彼此的身份。   施允南瞥见原锐眼角的淤青,也算明白过来——这小子昨晚被他揍得鼻青脸肿,这会儿还破着相呢。   “靠,冤家路窄。”   原锐没好气地嘟囔出一声,说完,居然打算回到人群堆里去,不管这摊烂摊子了。   老板以为好不容易来个免费帮腔,连忙出声,“就是!这位黑衣服年轻人说得对,弄坏了店里的东西,按照规矩就应该赔偿!”   “……”   原锐准备离开的步伐顿住,他摘下墨镜,露出无比嫌弃的眼色。   只见原锐径直走到柜台边上,戴上手套拿起那件玉雕作品,搜寻到底部的裂痕仔细看了两眼,又将视线对准施允南。   “揍我揍那么狠,遇到这种事情就知道怂了?”   “什么?”   施允南眉心微蹙,还以为原锐又要是非不分地替店家说话。   “按照玲珑玉石市场的规矩,顾客弄坏玉器,是要明码标价买下赔偿;但要是卖家黑着心眼坏了规矩……”   原锐嗤笑一声,双手忽地稳住玉雕底部。   众目睽睽之下,原锐高举着又猛然将玉雕狠狠朝着柜边一砸。   “那也该按照规矩办事!”   ——哐!   玉雕的上半部分被砸出了一个大缺口,就连柜子边缘都跟着凹陷了一块。   如果说,原先的那点底部裂痕最多只是折价便宜卖,那么现在,这个砸出缺口的玉雕物件就彻底报废了。   全场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施允南没想到原锐居然会向着自己,眉心难掩惊讶,同时又觉得对胃口的痛快。   他原本也想将这块骗人的玉雕砸干净,只可惜老板明摆着赖上他,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他还不能这么莽撞,免得有理都说不清。   “你干什么!”老板急吼,脸色怒红到了铁青。   原锐拿着玉雕后撤半步,嚣张的脾气说来就来,“我干什么?让你这个黑心商家拿着残次品坑人!要是再给你留着,你保不齐还会坑其他人!”   老板这下子真得气狠了,眼见着原锐将东西砸了,死咬到底,“你他妈又是哪门子的野路子,屁都不懂一个,那就是新裂!给我赔钱!”   “呸!少爷我从小就在玉器堆里泡着长大,新裂旧痕我还能分别不出来?”   原锐瞥了一眼身侧的施允南,拽得极其有自信。   “这底部的裂痕我护着呢,一点儿没坏!反正大家都作证,等一会儿我们就拿去鉴定!”   “要是我弄错了,我砸的东西我按原价赔你钱!要是你的问题,你就等着坐牢吧!”   施允南看着原锐如同河豚炸气的样子,差点没忍住场合笑出声,他差点忘了——   原锐是原氏玉器的小少爷,从小耳濡目染的,先不说本事精不精,但多少懂得玉石、玉器上的那些门道。   老板没想到,原锐不仅不是来帮他的,而且还变本加厉拆他的台。   恼羞成怒的他对原锐抡起了拳头,摆出一副想要干架的姿态,“你找死是吗?”   施允南见此,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老板的手腕,再横脚一扫就击中了对方的脚踝骨处。   这一脚发了狠,施允南的确带着‘报私仇’的发泄力度。   “——嘶啊!”   老板顿时疼得一激灵,差点双脚一软跟着跪下。   施允南看着身侧吓得一哆嗦的原锐,觉得好笑,“你还不躲着点?昨天还没挨揍够?”   “……”   原锐不服气地想要争辩,可话到嘴边就扯动了唇边的伤口,这还是昨晚被施允南一拳揍破的。   他戴回自己的墨镜,捧着个玉雕,丝毫不要面子地躲到了施允南的背后,“那什么……你能打,你上!”   老板从脚踝的疼痛中缓过神,刚准备抡起家伙棒子,结果外围就响起了一阵议论声。   “警察来了!”   “欸,怎么路先生也来了?闹这么大啊!”   很快地,就有一行人走了进来,除了身穿制服的民警,还有一道清瘦的男人身影。   路照安第一时间看向原锐,眉心微不可查地一拧,随后才将视线对准了施允南,“施先生,又见面了。”   民警环视一圈,进来就问,“是谁短信报的警?”   “你好,我是报警人。”   施允南主动承认,又将刚刚店内发生的一切重复了一遍。   路照安听完事情经过,平稳如水的眸色凝起严肃,“陈老板,那个玉雕呢?给我看看。”   恰巧此时,隔壁铺子的老板对着一群人低声介绍——   “你们听说过原氏玉器吗?真正的百年老字号!光我们市场内,就有五家分店是原氏旗下的!”   “原氏往上数三代就从出资建立这个玉石市场,后来虽然政府出面收归了这块地盘,但原氏还有股份在,这个定下的市场规矩从来没变过。”   “里面那个人就是路照安,现任原老板的得意徒弟!年纪轻轻就成了国内玉雕圈内的大师人物,厉害着也眼尖着呢!新裂旧痕他一看铁定能知道,都不用拿去施鉴定中心了。”   “……”   陈老板自然认出了路照安的身份,他又见警察都跟着出动了,顿时心虚地一塌糊涂。   原锐板着脸将玉雕塞到了路照安的手中,一副老大不开心的别扭模样。   还没等路照安开始鉴别,陈老板就不打自招,“不,不用看了,这中间是有点小误会。”   “小误会?”   施允南根本不顺着老板的话回答,冷笑嘲讽,“一开始要价三十万,后来要价十五万,再后来还不死心要拿三千元的修补费用,这不叫误会,这叫碰瓷敲诈!”   “警察同志,麻烦你们看看店里其他物件,我怀疑还存在着其他有裂痕情况的玉器,他们绝不是第一次采用这样的碰瓷手段。”   路照安不说话,将仔细端详着玉雕底部的裂痕。   原氏开在市场的三店昨天开出了一块水头还不错的帝王绿,他今天亲自过来收货。   至于原锐,是被他的父亲、路照安的师父硬生生逼来的,要他多学点玉石买卖上的内容。   原锐对玉石失去了兴趣,不乐意听,趁着路照安和店员忙的时候又溜了出去。   再然后,路照安出店寻找原锐时,就在半道上遇到了赶来的民警,就顺道一起过来看看了。   “陈老板。”   路照安将玉雕放在一侧的柜子上,质问,“玲珑玉石市场的规矩,你知不知道?”   原氏从出资建立这个玉石市场,就定下了一条规矩:那就是不能由着卖家坑人。   后来虽然有政府出面收归了这块地盘,但原氏还是持有一定的股份,这个定下的市场规矩从来没变过。   原锐之所以暴脾气砸东西,也是怕老板私下毁了玉石市场的名誉,会连累到原氏。   每年市场管理都会统一让店铺老板们签订‘诚信经营’的合约书,要不然就得按照规矩办事——   轻者砸了东西,重者还真就有可能闭店。   “知道知道,还请你们几位大人不记小人过,误会一场,是、是我自己没看仔细了。”   陈老板赔着笑脸,心里升起迟来的懊悔——   这年头市场生意难做,像他们心思活络点的老板,私下都会想办法弄得利润,只要原氏没派人来查,大家彼此谁也不说谁。   先是遇上了施允南这个软硬不吃的硬茬,又来了个蛮横不讲理的年轻人砸坏了他的东西,最后还引来了民警和路照安?   他今天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了!   没讹诈钱,反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既然报警了,就按照正常的程序处理吧?”路照安语气沉稳却没得商量。   作为报警人的施允南也赞同正常的程序处理。   陈老板一听这话,顿时就渗出了冷汗。   平时碰瓷遇到要报警的,能私了他都会想办法私了,反正就是赔不赔钱的问题,怎么今天还真闹到警局里去了呢!   只可惜,老板再怎么后悔和不情愿,也架不住民警的执法办事。   店内的展柜被一个个打开,不少玉雕都存在着裂痕问题!   不仅如此,就连柜台后的小型库房里,还有着模样差不多的‘蟠桃佛手’的玉雕制品,甚至连裂痕的位置也都存在底部。   好啊!   就是明晃晃的诈骗物品呢!   现场围观的人越发起劲拍摄录像,纷纷喊着‘曝光!’‘黑心店家!’‘必须倒闭!’   陈老板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青,他迟来地感到了惶恐和后悔——   经过今天这一遭,别说他这家店可能开不下去了,就连他在这个圈子里的名声都要跟着一起发臭了! 第032章   北郊派出所。   施允南和原锐分别做完调查笔录,一出门又迎面碰上了。   “原锐。”   施允南喊了他一声,走上前来道谢,“刚刚在店铺里,谢谢帮忙。”   不管怎么说,今天‘被敲诈’这事,对方确实站在他的阵营帮了大忙、出了恶气。   “……”   原锐听见他的道谢声,有些惊讶地看了回去,嘴角飞速往上扬了扬,随即又拽成了往常的态度。   “谁要你感谢了?我又不是在帮你。”   原锐将施允南上下打量了两眼,哼声,“你要是真弄坏了老板的玉雕,我第一个嚷嚷让你赔到哭,可惜是那老板没安好心,我、我就是单纯看不下去了而已。”   俗话说得好,德如玉。   卖坏玉坑人的,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施允南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原锐,印象倒没最开始那么差了。   回想起在夜店的第一次见面,原锐就是站着‘朋友’的角度上替谢可越说话,但他一没搞小动作,二没生歹毒心思,纯粹拼酒玩钱也都符合夜店规矩。   施允南‘设圈套’故意输了几十杯烈酒没喝,还暗中拦了付子遇不让帮忙喝酒,结果原锐先看不下去了,还骂付子遇‘没义气’。   昨晚在夜店第二次见面,醉酒的原锐撞到温亦北后,一开始好像也打算道歉?   只是后来看见了施允南,他才临时改回了拽哥的态度,不过最后在离开派出所前,他还是对着温亦北认认真真地道了歉。   更别说今天的出面帮腔,没有毁三观的火上浇油,反倒帮着‘真相’说话。   虽然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但比起谢可越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原锐的确算得上言行合一。   无条件向着自己朋友,做错事情会道歉,遇到坑人会打抱不平。   原锐做事的出发点是站在‘自认为正确’的基础上,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顶多就是脾气冲了点,偶尔做事不过脑子,要不然年纪轻轻的,也不会谢可越的道。   “你和谢可越是怎么认识的?”施允南问。   “关你什么事?”   原锐顿时提高眼神警惕,忍不住替谢可越说话,“可越他人挺好的,你干嘛老是提防着他,害怕他抢你家产?再说了,你爷爷和你爸不是都对你挺好的吗?可越在施家才……”   施允南又气又好笑,“谢可越这么和你说?”   “啊?”   原锐一愣。   “我和谢可越,一个像垃圾似的丢在国外不闻不问,一个当宝贝似的留在施家精心培养。我常年不回国,一回国就被强制性地要求商业联姻,你觉得这就是谢可越口中的‘施家对我好’?”   “……”   原锐卡壳,脸色有些迟疑。   怎么这话和谢可越说得都恰恰相反?   原锐不是个喜欢探听豪门隐私的性子,总觉得那样不尊重别人。   他对施允南最初的影响都源于谢可越的口述,后来双方在夜店见的第一面,产生的摩擦又是在算不上友好,这才造就了‘更坏’的印象。   施允南没打算强行掰回原锐的想法,也认为交友是个人的自由,“算了,随便你,总之今天的事情谢了。”   原锐将墨镜往上提了提,嘟囔,“我都说了不用谢,听着别扭。”   施允南挑眉,往前走了两步。   “我说……”   原锐欲言又止,暗戳戳地瞥了施允南一眼,“你要买玉器去原氏啊,放着真正的百年老店不去选,去什么乱七八糟的黑店啊,什么都不懂就敢来玉石市场,有钱也迟早被坑光。”   施允南挑眉,笑笑没说话。   他总算发现了,原锐这小少爷的脾气是真的傲娇。   这话明明是想要提醒他‘不要再被坑’,可偏偏要用一种‘你傻才会被坑’的口吻说出来,硬是将自己的好心装驴肝肺。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派出所,立刻就看见了门口的一道身影。   路照安看见两人,走了上来,“施先生,笔录顺利吗?”   “路先生,你怎么还在这儿?”施允南回答,不由将目光挪到了原锐的身上。   原锐的眼色沉了下来,重新戴回自己的墨镜,丢出一句,“走了,一个下午都耗在这了,没意思。”   说完,就迈腿想要绕开路照安。   结果下一秒,路照安就扯住了他的手腕,“去哪儿?”   “路照安,你管得着吗?原家和我爸有你这个宝贝徒弟不就够了?你是天上云,我是地底泥,你非得我回去衬托你的优秀是不是?”   原锐使劲拽开路照安的手,似乎不愿意被施允南看笑话。   施允南默默看好戏,也不着急迈动腿。   不过对方显然没给他这个机会,甩开路照安后溜得飞快。   路照安盯着他的背影,向来平静的神色里夹杂了一丝无奈,很快又将其隐藏起来。   他重新将注意力对准施允南,以官方的口吻表达歉意,“施先生,今天出了这样的情况,我代表市场管理方之一向你致歉。”   “陈老板的店铺我会和有关部门沟通,在警察调查期间暂停封店处理。”   “你看,你需不需要额外的赔偿或者道歉?在不违反市场规定的情况下,我……”   “不用麻烦了。”   施允南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四点。   他想起原锐刚刚那声心口不一的叮嘱,又想起了路照安的身份,问,“如果路先生方便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原记挑一件过得去的玉雕?家中有老人要过八十大寿了,我还没找到合适的。”   路照安欣然应允,“当然。”   北郊派出所理玲珑玉石市场不算远,两人达成一致,干脆步行往回走。   施允南实在没压住自己的好奇,礼貌性地探问,“路先生是原锐的师哥?”   路照安回答,“嗯,我的师父原璞光,也就是原锐的父亲。”   他大概是想起了昨晚的情况,补充性地回答道,“小锐的脾性虽然冲,但心眼不坏,如果他之前有什么对不起施先生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施允南笑着摇摇头,压根不把那点事记挂在心上,“你们两人是师兄弟?路先生一直替原锐说话,可我看他似乎和你闹了矛盾?”   路照安沉默着,但眉心沁出一抹无奈,“师母早年身子骨不好,和师父结婚多年也未能有个一儿半女。后来,师父就从福利院里挑中了我……”   原家历代和玉石打交道,原璞光本人就是业内有名的玉雕大师。   虽然他没有子嗣,但希望有人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最初挑中路照安就是出自这个原因。可巧就巧在,夫妇两人刚把不到六岁的路照安领回家,原夫人就意外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师父四十来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欢喜的同时自然对他抱有了很高的期待。”   玉器为润。   但原璞光偏偏取了这么一个‘锐’字,就是希望原锐能够在这个行当里锐未可当。   这事算不上秘密,路照安也就没瞒着施允南,“师父对小锐要求严格,师母又百般宠溺,这才造就了小锐如今的性格。”   施允南听到这儿,大概也就明白了。   亲生儿子在玉石方面的天赋有限,但领养来的徒弟是个一等一的好料子。   大概是原璞光在夸奖路照安时,也连带着打击原锐,又或者在批判原锐时,还不忘说些抬高路照安的话。   原锐算得上老来子,被母亲等长辈宠出的脾气,但偏偏不得父亲重视。   久而久之,连带着路照安和原锐的师兄弟关系也成了这样。   “我现在只是帮师父料理着玉石生意,该是小锐的东西我一分都不会私取,只不过小锐的性子不适合在传统玉雕业……”   路照安磨了磨手上的厚茧,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思绪有些凝重。   原锐刚大学毕业那一阵,口上说着讨厌玉雕,这辈子都不想再碰了。   可实际上呢?   昨晚在打架中不小心摔坏的那枚玉坠,是原璞光唯一夸奖过原锐的作品,后者一直细心戴着,甚至为此红了眼眶,这不叫不喜欢。   只不过在这个行业,喜欢当不了饭吃,而如今的市场,天赋也当不了饭了。   路照安想的很明白,无论是为了恩师,还是为了原锐这个名义上的‘师弟’,他都必须为日渐衰败的原氏玉器谋出一条新出路。   施允南没有接话,没有过分探听旁人的隐私。   不过他记得原锐在梦境里的结局还不错,毕竟是站对了谢可越的‘男主’阵营的男二,谢可越对他还算存了几分真朋友的心。   只是现在的施允南不会给谢可越任何趾高气扬的翻盘机会,不知道原锐的结局会不会跟着改变?   ……   下午五点半,施允南回了骆家。   管家秦伯见他捧着一个厚实箱子,里面过来搭了把手,“施二少爷,你总算回来了!这是买了什么东西?我们打你电话不接,家主都打算亲自去玉石市场找你了。”   施允南下午去了玉石市场这事,管家秦伯是知道的。   “骆令声回来了?”   施允南脸上不自觉地晃出一抹笑意,又连忙嘱咐秦伯将箱子轻拿轻放。   两人刚将箱子放下,近处的电梯门就打开了,小金鱼走在前头,骆令声跟在后面。   “小舅舅!”小金鱼立刻黏了上来。   施允南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又将视线对准轮椅上的骆令声,笑道,“你们快来看看我买的好东西。”   骆令声默默靠近,“怎么想着去玉石市场?”   “下周二温老先生大寿,给他选个礼。”   施允南简单解释了一句,将箱子打开给众人观赏——   白玉双龙瓶。   高位的火龙采用镂刻盘旋,低位的水龙采用浮雕托底,一头接一尾的衔接设计极为恰当。   最巧妙的是,这块和田白玉的中心处沾了一点杂色,可玉雕师偏偏将这点杂色雕刻成了一颗龙珠,珠上用极细的笔触雕了一个‘寿’字。   不仅没让这块玉瓶折价,反倒有了画龙点睛之妙。   “双龙捧寿,消灾纳福,是个好寓意。”管家秦伯赞赏。   “哇!”   小金鱼明明还欣赏不来,也跟着摇头晃脑,“真漂亮。”   施允南看准骆令声停下的位置,先是揉了揉小金鱼的头发,以对方的小脑袋为中心巧妙地绕了半圈,毫不掩饰地和骆令声挨着坐下。   兴许是离得近了,骆令声的余光里沾了点笑意,“这玉瓶的线条和走位,玉雕大师的手艺应该不错。”   施允南随口一提,“嗯,路照安的雕刻作品,还是他亲自给我选的。”   “……”   昨天在派出所见面还说不认识的人,今天就已经熟悉到能买对方的雕刻作品了?   骆令声眸色微凝,看了过去,“你们又见面了?”   这个‘又’字,格外压着气。   施允南似乎察觉出了什么,但不敢确定。   他当着管家和小金鱼的面又不敢太过撩拨,只好冲着骆令声眨巴了一下眼睛,装乖得太过明显,“今天碰巧遇上的,下午在玉石市场出了点事,差点被黑心老板碰瓷了。”   施允南将下午经历过的事情原封不动地复述给了骆令声等人。   说到最后,只有小金鱼一脸崇拜又捧场地使劲鼓掌,“小舅舅好厉害!把坏人都抓进警察局了!”   施允南忍不住捏了捏小金鱼的小奶膘,毫不害羞地接受了对方的夸奖,“那你要记住,以后见到坏人就要找警察,知道没?”   “嗯!”   骆令声眉心微蹙,问,“人有没有受伤?”   这人怎么每到一个地方都是‘招事’的运气?   施允南摇头,“没有。”   “没事就好。”管家秦伯看了一眼时间,“家主,施二少爷既然回来了,那我让厨房准备准备?”   骆令声无声颔首。   施允南见此,干脆站起身,“秦伯,麻烦你先帮我收一下这玉瓶,我上楼冲个澡,迟点正好下来和吃晚餐。”   “好的。”   施允南朝楼梯口走了两步,又转身折回,“差点忘了,小金鱼过来,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小金鱼一听见这话,连忙兴冲冲地跑了过去。   施允南从口袋中摸出一个小锦囊,蹲下和小金鱼平视后,“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小金鱼从锦囊中取出一枚和田玉平安扣,圆润小巧的和田玉上勾勒出如意祥纹,又系上了一条黑色的编织圆绳,大方又好看。   “谢谢小舅舅!我很喜欢!”   小金鱼眼睛亮晶晶的,一下子就扑腾到了施允南的怀里,开心坏了。   “不客气,玉能养人保平安,我们小金鱼得健健康康的。”   “嗯!我会收好的,小舅舅。”   施允南的视线绕过小金鱼,对上骆令声的目光,唇侧笑容越发扩大,“我先去洗澡,等一会儿陪你们吃饭。”   “好。”   等到施允南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处,小金鱼这才拿着玉吊坠,欢天喜地地跑回到骆令声和管家面前。   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圆润的玉饰,又忍不住小孩心性和骆令声摇摆炫耀,“舅舅!好看吗?小舅舅给我送礼物了!”   “……”   什么都没得到的骆令声,沉默了。   他看着小外甥拿到了施允南送的宝贝玉坠,没由来的一阵酸溜溜。   偏偏小金鱼还继续招摇,“舅舅,好看吗?说明小舅舅最喜欢我了!”   ……最喜欢你了?   骆令声推了推眼镜,破天荒地没有理会小外甥的问题,操控着轮椅重新朝着电梯间走去。   没等到回应的小金鱼撇了撇嘴,又将目光挪向管家,“秦爷爷。”   “好看。”   管家的回应倒是来的很快。   他看着已经重新关上的电梯门,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家主啊,这都多大的人了?   今个儿怎么还能轮到和自己的小外甥吃醋呢?   …   施允南只是简单冲了个澡,换了便衣出了门,他见骆令声房间门口的灯还亮着,返身拾起屋内的药袋走了过去。   ——扣扣。   敲门声响起,吸引了屋内骆令声的注意力。   施允南倚靠在门口,提了提手中明显的药袋,“帮个忙,我自己弄有点不方便。”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不方便,而且只是一点小擦伤,压根没必要重复上药,他无非是想要寻点由头和骆令声人单独相处罢了。   骆令声没有戳穿他无关痛痒的小借口,将轮椅挪正对向他,“进来。”   施允南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骆令声看着他手臂上已经结块的擦伤,只拿出了一支药膏,用棉签沾取些许后细细涂抹着,“……怎么想到给今煜送玉坠?”   “觉得好看就买了。”   施允南随口一答,后知后觉骆令声的这个问题有点刻意,他饶有所思地低头凑近骆令声,挑眉,“你也想要?”   “没有。”骆令声否认得很迅速,也很平静。   施允南低哼,还是自顾自地解释了一通,“玉这玩意儿,要么适合送小孩,要么适合送富太太当饰品,要么适合送上了岁数的中老人。”   “我下午是想给你买的,但横竖精心挑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怕随便买了你又不喜欢,所以就只给小金鱼带了。”   原来不是没想着他,而是精心挑了,但没挑到合适的?   骆令声那点微妙的醋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将棉签丢进垃圾桶内,唇角弯了弯,“嗯,知道了。”   管家还没上来喊,大概是离开饭还有点时间。   骆令声想起刚刚的那个玉雕大礼,“温老先生的寿宴,你打算托人送礼,还是要亲自去?”   “亲自去,我好久没去看望过外公了。”施允南眸光微晃。   骆令声知道施允南和施家的关系不好,但对他和温家的关系知之甚少,他眉心闪过一丝迟疑,还是问出口,“你这些年和温家的联系也不多?”   “嗯,自从十八岁之后,就没怎么联系过了。”施允南坦诚,“有些事情说来话长,倒不是老先生对我不好。”   对比起施老爷子作为商人的狠心绝情,温老先生更有音乐家的儒雅风骨。   施允南被丢在国外的起初那两年,施家刻意瞒下了这件事,温家几次派人来探望,都只得到一句‘二少爷不愿意见你们’。   温老先生信以为真,对不愿亲近的小外孙失望过一阵。   后来,他才得知施允南被送出了国,气得上门和施老爷子一阵争执掰扯。   温老先生是疼过施允南的,身体硬朗时亲自飞到国外见他,也曾想办法避开施家想将施允南带到自己身边抚养。   只不过,碍于家内家外的多重因素没能成功。   后来,温亦北也出国音乐深造,温老先生总会多给他添补一笔费用,实则就是让他转交给施允南。   每每到了假期,温老先生也会让温亦北带着施允南一同回温家生活。   只不过,施允南和那位表弟温程朗实在不对付。   温程朗自己的音乐天赋不强,就总是嫉妒比他杰出优秀的温亦北。施允南假期暂住在温家时,对方是明里暗里地讽刺他们兄弟两人赖着吃白食。   十八岁成人礼生日宴之后,两人的摩擦起得过大,温程朗一时不慎将赶来劝架的温老先生推搡在地,害得对方骨折住院。   结果到了医院——   温程朗当着自家父母的面,一口咬定是施允南推的人,还说他‘想要故意害死老先生,继承温家的部分遗产’。   舅妈宋知秋向着自己的亲儿子,舅舅温岩峰帮理不帮亲,当家的夫妻两人因为这事也跟着吵架,弄得场面一度难堪。   明明是两个人的过失错,到头来成了施允南居心叵测、故意害人?   施允南坚决不认自己没做过的事,但的确对温老先生感到自责。他闷声不吭地在医院陪着老先生度过危险期,然后,这些年就没再踏入过温家半步。   一来,他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到温亦北在温家的处境;二来,他知道舅妈宋知秋当家的厉害,不想让温老先生和舅舅难做;三来,他的确没什么想要争温家财产的心。   “温家和真正豪门还是差了点距离,但算得上书香门第、吃穿不愁,我妈一直是被二老宠爱到大的女儿。”   只可惜,所托非良人又早早香消玉损。   这事成了老夫妇两人的心病,也是他们格外疼爱两位外孙的原因,像温老夫人,临死前都还在念着国外的小外孙。   算了算时间,除了温老夫人去世后的葬礼,施允南的确很久没和温家人有接触了。   “骆令声,下周二你有空吗?”   “有空。”   骆令声直接回答,就算没空,他也会让秦简腾出时间。   施允南犹豫了几秒,问,“我外公八十大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参加?”   施允南知道骆令声不爱参加这种酒宴,可他就想试试,试着将骆令声带到自己为数不多的珍惜的亲人面前。   他想让温老先生知道,自己找到了一个还不错的结婚对象,虽然两人现在的关系还只停留在一纸协议,但保不齐他能将老公追到手呢?   骆令声对上他的眼眸,悠悠反问,“温老先生的寿宴,我可以过去?理由呢?”   理由?   现在还不好实话实说。   施允南想了想,只得用玩笑的方式表达,“在外人面前,我们都已经领证了,那做戏得做足……”   他顿了顿,继而又凑近了一些,“你总得跟我见见家里长辈吧?” 第033章   时间一晃就到了周二。   骆令声最终还是答应了施允南的邀约,陪着他一起出发参加了温老先生的寿辰。   因为是八十大寿,作为长子的温岩峰格外重视,将宴会定在了最有名气的帝京大酒店。   施允南和骆令声抵达酒店时,宴会还没正式开始,温亦北提前收到了弟弟的短信,亲自守在一楼迎接。   “允南。”   温亦北喊了一声,又将视线对准轮椅上的骆令声。   说实话,自家弟弟和对方闪婚领证这事,温亦北一直没有实感,他略微犹豫了两秒,还是喊道,“骆先生。”   “温先生。”   骆令声回答,语气缓和。   跟着身侧的秦简和袁猛分别将两人给温老先生带来的贺礼奉上。   趁着宴会管理登记的片刻功夫,施允南将温亦北拉到一边问话,“哥,骆令声要来宴会的事,你和外公提过吗?”   温老先生年事已高,施允南和骆令声的表明关系还不是人尽皆知,他怕前者接受不了这种‘刺激’。   “外公之前一直在医院静养,还不知道你和骆先生的真实关系,我找时间和他提过了……”温亦北回答。   施允南隐约有些紧张,“他怎么说?”   温亦北坦诚,“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不过他没反对骆令声来参加宴会,应该是默许了你们的关系。”   “你们俩今天不用太拘束,外公这边有我帮你们兜着底。”   施允南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拍了拍温亦北的肩膀,“谢谢哥,你腰部还疼吗?”   “真没事。”温亦北无奈,“你这三天两头就要问我身体情况,我腰上淤青没事,耳朵快起茧子了。”   兄弟两人简单沟通了两句,就又回到了宴厅门口的接待处。   骆令声坐在轮椅上,默默注视着施允南走回到自己身侧,他小幅度转了转自己的腕表,“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在外面等你。”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想让你陪着我。”   施允南弯腰将骆令声的别针挪动摆正,笑容明亮。   “你要是不进去,万一温程朗那家伙又嘴贱暗算了我怎么办?”   大概是到了外面场合,施允南借着‘协约做戏’的名头又开始撩拨起了骆令声,“你是我老公,我这回得有自己人帮着。”   我想让你陪着我,你是我老公,自己人。   简简单单的一段话,骆令声却被每一个字眼完美取悦,他的唇侧泛起一抹弧度,“就你这伶牙俐齿的,谁还敢在今天欺负你?”   施允南知道这是在回应自己的言语,低低地哼笑两声,主动绕到骆令声的背后,“走吧,我推你进去。”   “好。”   向来习惯自行操控轮椅的骆令声,只有在施允南面前不拒绝。   温亦北一言不发地看完了两人的互动,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看着自家弟弟秀恩爱。   他无奈摇了摇头,跟着进了宴会厅。   被‘无视’留在原地的秦简已经很习惯这种小场面了,只有袁猛还憨憨地嘟囔了一句,“家主和施先生不是协议闪婚吗?”   怎么现在看着越来越真?   袁猛的说话声量很低,只有边上和他挨着的秦简听了个明白。   秦简露出一副心知肚明的笑容,还不忘借机勾了勾袁猛的下巴,“这你就不懂了吧?家主和施先生玩得叫‘情趣’。”   “……”   袁猛反应迅速地攥住对方没个安分的手腕,耳根子红了个彻底,“什么情趣?你再乱伸手,我原地把你捏骨折。”   秦简笑出声,完全不怕他,“萌萌,你这也太凶残了?我要是和家主报了工伤休息,他的那堆工作文件你替我处理?”   “……”   一看文件就头疼的袁猛沉默了两秒,又一次言语中败下阵。   他只好迅速甩开秦简这位同事,进入宴会厅默默守在一侧,时刻注意着骆令声的安危。   …   和施允南预料得一致,他刚带着骆令声进入宴会厅,就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虽然温老先生的寿宴邀请的嘉宾大多数都来自文娱届,但是其中也不缺家境殷实、消息灵通的人,相互交头接耳着就讨论开了——   “欸,温大少爷身边那位是他双胞胎弟弟?叫什么来着?”   “施允南吧,就是小时候留在施家的那个孩子?感觉好些年没看见他和温家来往了,我还以为是断绝关系了呢。”   “我说你们这些人消息滞后了吧?施允南早就从国外回来了,你们知道那个坐轮椅的人是谁吗?”   “谁啊?好像是有点眼熟。”   “骆令声!就骆氏集团的那位掌权人。”   说这话的宾客似乎怕当事人听见,又将声音往下压了压,“我听说啊,施允南和骆令声都领证了……”   众人议论归议论,但总归恪守着宴会场上的礼仪分寸,没有大声嚷嚷。   施允南一行人走到宴厅侧的公众休息区,忽地就听见近处传来一声嗤笑,“哟,我还当某些人死在外面了呢,也不知道是什么风又给吹回来了?”   这话说的不算响,但极其不客气,特别是‘死’字明摆着就是针对了。   施允南推着轮椅的动作一顿,而骆令声也第一时间朝着声源看去——   来人体型略微有点肥胖,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西装,尺寸有些紧,最重要的是衬得整个人都特别显老气。   这人就是温家长孙,温程朗,也是他们名义上的表弟。   温亦北知道施允南和温程朗相互看不顺眼,他内心无条件偏向了自家弟弟,他刚准备出声,结果就听见一旁的施允南轻飘飘地回答。   “啧啧,我还以为是哪位长辈呢,刚想说叔叔你保养的真年轻,没想到啊……”   施允南开口就是一阵暗刺,“这么些年没见,表弟看起来是受够的生活的蹉跎啊。”   明明才二十五岁的年纪,还真一点儿都看不来。   这话要是从旁人的嘴里说出来,大概率会显得尖酸刻薄。   但偏偏施允南的话里带着笑意,故意显出些茶里茶气,简直能将当事人憋屈到吐血。   骆令声眸底带着并不明显的悦意,温亦北无奈地瞥了一眼自家弟弟,都选择了没说话。   要说他们舅舅温岩峰的身形也算挺拔,但温程朗向来吃喝不忌,又懒身材管理,从小就有些‘横向发展’。   温程朗面色迅速涨红。   对比起来,温亦北和施允南的身材一个赛一个的高挑,做哥哥的温润如玉,当弟弟肆意洒脱,两人的气质放在人群里都是格外出挑的。   从小到大,温程朗都被这兄弟两人衬得黯淡无光,所以总是不甘心地暗中作对。   如今,时隔多年再次看见施允南,他才嘲讽了一句,对方就反怼了两句,连丝毫便宜都不让他沾!   温程朗气结,“施允南你……”   “程朗,你又在瞎嚷嚷什么?”   又一道严肃声音传来,打断了温程朗的气性发作。   温程朗看见来人,勉强憋住一口气,“爸。”   “舅舅。”   施允南和温亦北异口同声地喊。   温岩峰是温老先生的长子,目前还是华国作曲协会的会长。   除此之外,温岩峰的身边还跟了一位长相甜美的年轻女孩,是他的小女儿温婉柚,今年刚从知名的舞蹈院校毕业。   “允南表哥,好久不见,爷爷和我们都很想你。”温婉柚的笑容很甜,表现得落落大方。   施允南对这位表妹没什么大意见,微微一笑表示应答,随即又把目光转回到了温岩峰的身上。   “舅舅,好久不见。”   温岩峰将施允南上下看了个遍,露出长辈才有的关怀笑容,“允南,你能来就好,这么多年不见,长得更俊了。”   话音刚落,一旁的温婉柚便又开了口,“表哥,你带来的客人,你不帮忙介绍一下?”   她一边要求施允南开口,一边带着笑眼往骆令声的身上打量。   “舅舅,这位就是骆令声。”施允南简明扼要,没有故意在温岩峰面前炫耀骆令声的身份和地位。   沉默中的骆令声抬眸对上温岩峰,生疏但礼节性地表态,“温先生,久仰大名。”   温岩峰知道骆令声在商界的地位,即便对方是以施允南伴侣的身份前来,他还是没敢疏忽。   “骆先生,宴会大厅人多眼杂,不如骆先生也先移步单独雅室休息?迟点等开场了再来宴厅,免得被不必要的人打扰。”   宴会暂时还没开场,老先生岁数大了,这会儿还在二楼休息。   “晚点我们还备了一个小型的家宴,如果不嫌弃的话,到时请骆先生再多留一会儿?”   言下之意,就是暂时不安排温老先生和骆令声在宾客面前有过多接触,免得被别人捕风捉影猜测这一家人的关系,但关起门来、只有自家人的家宴,就另当别论了。   骆令声对于这样的安排没有异议,他是客人,自然要给宴会的主人面子。   “当然没问题。”   温岩峰看向自己更为得体的小女儿,说道,“柚柚,你先和你表哥带骆先生去雅室坐坐,我和你哥、还有亦北留在这儿招呼其他宾客。”   “好。”   温婉柚轻快应下,她的视线从施允南处滑落,暗戳戳地在骆令声的脸上多停留了两秒。   施允南捕捉住了这抹细微的视线,没说破。   直到小女儿带着两人走远,温岩峰才重新变为严肃面容,对着温程朗警告,“程朗,我把话和你说在前头!允南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你爷爷别提有多高兴。”   “今天这种大喜日子,你要是敢当着宾客的面给允南难堪,惹得你爷爷不开心,我绝对不会饶了你!”   温程朗气得嘴角抽抽,他见施允南走远了,只得将带火的目光往温亦北身上丢去,“将外甥当亲儿子养,将亲儿子当敌人养?”   “哼,说我会惹事?你还不如让施允南别来呢!”   说完,他就转身走远了。   温岩峰神色一变,对自己这跋扈任性的儿子又气又无奈。   这些年,妻子宋知秋将这一双儿女宠得无法无天。   女儿还算乖巧懂事,这儿子在音乐上没成绩、在事业上又没发展,事到如今越发没规矩了。   “舅舅,你放心吧,允南是个有分寸的,他答应过我的事就不会乱来。”   比起温程朗这位表弟,温亦北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家弟弟的素质和分寸。   温岩峰点头,“我知道,你们兄弟两人都是好的。”   他看着逐渐远去的两道背影,终于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讶,“允南和骆先生是什么时候的事?骆先生对他好吗?”   温亦北没回答。   他也想确定,骆令声是否真心对待自家弟弟。   温岩峰收敛思绪,拍了拍外甥的肩膀,“你陪我招呼一下宾客,待会儿等允南安顿好了骆先生,你们兄弟两人在一同上二楼,提前和外公打个招呼。”   “好。”   ……   温家给骆令声安排的独立雅间就在出一楼侧厅,甚至连酒水小食都准备了单独一份。   温婉柚将他们带入雅间内,说,“那表哥、骆先生,你们先坐,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喊我。”   施允南应了一声。   温婉柚压下眼底的一丝情绪,快速退出了雅间。   施允南环视了一圈雅间布局,笑道,“这‘骆氏家主’的身份果然到哪里都好使,什么待遇都是独一份。”   “不过也好,反正宴会还没正式开始,你待在外面的休息区,指不定有多少道眼神往你身上转溜呢。”   “你不提前去和温老先生打声招呼?这么多年没见了。”骆令声说。   施允南随手取来一杯香槟,弯腰递给对方,“我正打算去呢,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会无聊吗?”   骆令声接过酒杯,“不会,你去吧。”   既然温老先生还没有要提前见他的打算,他自然不会随便去打搅。   施允南挑眉,伸手触上骆令声的手背,指尖一寸一寸往衣袖内里探。   指腹带动丝丝酥麻,让人不自觉地挪去了视线。   就在骆令声以为他要玩什么花样的时候,施允南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地翻开了他的衣袖,露出了藏在衣服内的那块腕表。   骆令声抬眸,“做什么?”   明明两人都戴着那对所谓‘情侣表’,施允南还来折腾他的。   施允南满足一哼,“最多十五分钟,我就回来。骆先生长得太出色,留你一个人在小房间我不放心。”   骆令声笑而不语,只是平稳握在手里的杯内香槟起了一丝涟漪。   …   施允南出门好一会儿,躲在拐角观察的温婉柚才缓缓靠近了雅间,她望着紧闭的雅间门,掩藏很好的眸色终于涌出一丝贪婪的欲望——   从十五岁开始,她就知道骆令声这号人物了。   那时候的骆令声还不是骆氏家主,也不是个闻者就怕的狠绝脾性,而是位长相和风度堪称完美的贵少爷。   后来,骆氏的家族变动被圈内圈外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骆令声更以旁人难以想象的能力拿下了‘家主’的位置,唯独可惜了那双腿。   可在温婉柚看来,双腿不便又有什么关系?   就凭骆令声的样貌、权力、财富,别说是在帝京圈顶尖,就连整个华国也能挑出与其相媲美的。   这些年,她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骆令声,由着最初的好感从心底生根发芽,直到成熟糜烂。   就在她觉得自己足够优秀、可以放手去争取的时候,有人告诉她——   骆令声已经领证结婚了,对象居然是她的表哥施允南?   多可笑?多讽刺?   施允南这个被施、温两家都瞧不上的人,居然能和骆令声朝夕相处?   温婉柚花了整整一个月的功夫,才平复下满心的嫉妒,但真到了见面的这刻,她还是忍不住了。   她刚才口头上喊着表哥,心里却带着不甘的刺。   结婚又如何?   她照样可以找到机会去向骆令声证明自己的存在。   比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施允南,她才是暗恋骆令声多年的那一个人!她的感情才是真的!   温婉柚用力呼吸一声,才端起自以为甜美又真诚的笑容,敲了敲门,“骆先生,在吗?”   “谁?”   隔着房门的低沉声线传来,惹得温婉柚又是一阵心跳。   “我是温婉柚,表哥让我来的。”   “……”   屋内没了回话声,站在门口的温婉柚觉得自己度秒如年。   就在她准备自行开门的时候,紧闭的房门就从内侧打开了,骆令声静坐在轮椅上,漆黑的瞳色中毫不掩饰犀利,“他让你来的?”   温婉柚感受到他的冷厉气场,面不改色心不跳,“嗯,我可以进去吗?骆先生如果无聊的话,我可以陪你聊聊……”   她顿了顿,笑着补充着,“关于表哥小时候的事。”   骆令声定定地看了温婉柚两秒,目光落回腕表的时间上,不咸不淡地操控着轮椅往后退。   温婉柚眸底一喜,抓住机会快步入内,她的手部失了力道,并没有将房间门一次性合上。   “据我所知,允南小时候不算在温家长大的。”   “嗯,不过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温家暂住。”   温婉柚举起列子,“就比如两位表哥十八岁那年的生日宴,骆先生应该有印象?我记得你当年也来了?”   这是温婉柚和骆令声的第一次相遇,她记得很清楚。   “……”   骆令声眸光深了一些,“是参加了。”   温婉柚呼吸发紧,“那骆先生还记得我吗?就是……”   “温小姐,我比较好奇允南的事。”   骆令声直言打断,不给对方一丝一毫钻空隙的机会。   温婉柚的笑意凝固了一秒,随即就开了口,“允南表哥只有在假期才来,可能很早就在国外生活,性格就比较直接,常常和我哥一言不合就吵起来,不过他们都没有什么坏心思。”   “只是有一年吵得上了头,他不小心推倒了爷爷,害得老人家住了院,再后来他就没回来过了,也没传回什么音讯。”   温婉柚见无动于衷的骆令声,又提,“我们一家人都特别担心他,还托人打听过他的情况。”   “允南表哥其实很要强,依靠自己,也能把生活过得很。我们听说这些年在国外过得很开心的,还谈过好几段……”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笑着改口,“没想到,他居然和骆先生在一块了,我们一家人都还挺惊讶的。”   骆令声平静的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摇了摇手中的香槟,视线往门口虚虚一探,“是吗?”   “嗯。”   温婉柚看见骆令声的香槟,忽地起身拿起桌上的另外一款酒,借机凑近,“也不知道是哪个下人放错了,骆先生您试一下这款,味道更好一点。”   说完,就胆大地将两杯酒换了过来。   她的身上弥漫着一股甜橙香调,腻得骆令声有些难受。   骆令声瞳色深了一瞬,明面上没有表示明显的抗拒。   兴许是靠得近了,温婉柚的呼吸都跟着发热,连带着浑身都跟着软绵绵的。   “骆先生,你的领带好像歪了,我……”   温婉柚想要借机有更进一步的亲密动作,结果身后就响起一阵脚步声,再然后,她被人揪着胳膊往后一拽。   “我说,差不多得了。”   无比熟悉的声线,惹得温婉柚骤然一慌,她还来不及站稳,手臂的拽拉力道就消失了,她重心往后一仰,直接倒在了地毯上。   她端在手上的酒水全部洒在了纯白的裙摆上,立刻显出一片酒渍。   “……”   温婉柚对上施允南似笑非笑的视线,面色猛然涨红。   骆令声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视线从施允南冲进门的瞬间就固定在了对方的身上,“回来了?”   “要是再不回来,你是不是就要美人在怀了?”施允南难得刺了他一句。   骆令声笑而不语。   施允南拿过他手中全新的酒液,嫌弃地往垃圾桶里一丢,“这谁给你递的酒?闻着就觉得不好喝。”   “……”   温婉柚总算从地上爬了起来,做贼心虚的目光有些闪躲,她没想到施允南这么快就回来!   “表、表哥,你见到爷爷了吗?”   以温老先生的性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施允南离开呢?不到十分钟,够说几句话?   “别转移话题了,温婉柚,我这人不喜欢绕着弯,所以有句话你听清楚了——”   施允南半挡在骆令声的跟前,眉眼间尽是放肆,“我的人你别碰。”   骆令声嘴角的弧度扬了一点。   “表哥,你误会了,我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施允南再度打断她的话,不屑于这种攻于小心机的女孩子计较。   当着骆令声的面,看似在夸他真性情、真生活。   实际上呢,一来暗指他脾气不好,还误伤了家里老;二来诋毁他在国外的私生活混乱,有过很多子虚乌有的前任。   “今天是外公寿诞,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但以后再有一次,我不介意让你颜面尽失。”   温婉柚下意识地看向骆令声,后者完全没把她放在眼底,甚至没对她现在的难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怜惜。   温婉柚眼眶发红,立刻逃跑似地离开了房间。   直到她走后,施允南转身一把就扯住了骆令声的领带,话里有话,“让我仔细看看,骆先生的领带哪里歪了?”   一边说,一边还刻意将领带往上勒紧。   骆令声瞧见他吃味的眼神,实在没忍住轻笑一声,“施二少爷,这是要谋杀亲夫?”   施允南将这话当成玩笑,不配合地哼声,“你说自己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没让她碰到,而且……”骆令声顿了顿,直接戳破,“你早就站在门口了,为什么不进来?”   “……”   施允南慢了半拍,才明白骆令声是故意而为之的,敢情就是等他冲进来呢。   骆令声见他还紧抿着的唇,语气带着点哄意,“真生气了?”   施允南对上骆令声的双眸,被领带缠着的指尖用力抵上他的喉结,像是在发泄火气般的惩罚,又像是在无意识的撒娇。   “骆令声,我吃醋了。” 第034章   骆令声眯了眯眼,藏在镜片下的瞳色晃出愉悦的微光。   “……吃醋了?”   简单三个字,在他的口中重复地格外漫长而缱绻。   施允南被这声语调惹得耳尖一红,准备起身的瞬间又被骆令声用力拽了回去。   “别急,把话说清楚。”   施允南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骆令声的怀里,左手下意识地拦在了对方的臂膀上。   他勉强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急喊,“骆令声,小心腿!”   “不碍事。” 骆令声的手腕力道很强劲。   他用一种并不明显的方式将施允南稳在自己怀中,鼻端不再是方才那种甜腻到令人不适的甜橙香调,而是淡而干净的冷皂香,让人忍不住地想要贴近。   无形的暧昧流转在两人间。   骆令声分外专心地盯着眼前这张生动的面容,看着施允南的神色从‘夹着气’到一点一点‘带着羞’,格外可爱。   “真吃醋了?”   “不可以?”施允南反问。   “上回在夜店看我和别人拉扯,骆先生还里里外外‘教训’了好一通,今天轮到自己就开始肆意妄为了?”   施允南重新对准骆令声的视线,倔强丢出一句质问,“温婉柚好歹是我名义上的表妹,你要是和她真有关系,被人看见了传出去,我得多丢人。”   骆令声失笑。   他按在施允南腕上的手指来回蹭着,像是一种悄无声息的安抚,“明白了,吃醋是玩笑话,怕丢人才是真心话?”   虽然这话是问句,但里面藏着显而易见的调侃。   施允南轻吸了一口气,“骆令声,你……”   “允南。”   忽然而至的称呼,让施允南没由来地一怔,这是骆令声第一次这样喊他,不是连名带姓,也不是施二少爷。   “怎么了?”   施允南心里的那点醋味突然就消了个干干净净。   “你刚刚要是再不进来,我也会躲开的,根本不会让她碰到我。”   骆令声顿了顿,是比前一句更明显的服软,“所以,别生气了。”   施允南嘴角的笑意往上一撇,他觉得自己好像总能开启骆令声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大概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想到的另一面。   不再是狠绝的、冷酷的骆家主,而是温柔的、鲜活的骆令声。   施允南突然觉得,自己也没必要急于捅破这层窗户纸,其实两人能够维持现状稳步发展也不错?   施允南故意清了清嗓子,要求,“那你下次也得遵守协议,无论男的还是女的,都得保持距离。”   “好,我遵守。”   施允南哼哼两声,满意了。   骆令声看着眼前人的笑脸,心想,真好哄。   施允南试探性地拍了拍骆令声的侧颈,“放开,在你腿上压久了不好。”   骆令声顺从松开了施允南的手,在对方起身后,他的目光悠悠落向了腿部,原本带着笑意的瞳色再度染上沉意。   下一秒,门外就响起了秦简的提醒声,“家主,外面的宴会已经开始了。”   袁猛按照骆令声在来之前的吩咐,一直守在外侧宴厅的角落。   其一,骆令声不想表现在宴会众人里表现的太过特殊;其二,因为是老先生的寿诞,酒店的安保措施做得不错。   骆令声是临时前来的,应该不至于招来什么威胁的人物,因此没必要贴身保护。   骆令声收敛情绪,“知道了,我们马上就过去。”   他余光瞥见自己的领带,无奈询问起另外一件事,“施二少爷,要赔我领带吗?”   施允南视线往下一探,看见那条被自己糟蹋得皱巴巴的领带,乐得笑出声,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号‘罪魁祸首’的身份。   他盯着领带,微妙暗忖——   也不知道温婉柚碰没碰到过这条领带?还是丢了算了。   “不要了。”   施允南干脆利落地将骆令声的领带扯下,毫不客气地将手中的领带丢入了垃圾桶。   骆令声望着垃圾桶里的领带,觉得有些可惜。   不是舍不得价钱,而是这条领带是他今早看见施允南的西装颜色特意找出来搭配的。   “改日我给你买新的。”   施允南丝毫不知道骆令声的想法,口头承诺着,但顺手就解了他一颗纽扣,“不过,我觉得骆先生领口半开半合的模样更性感。”   当然,有朝一日如果能不穿,那更性感。   骆令声对施允南偶尔蹦出的骚话早已经免疫,只是微微抬起下颚,由着他捣腾。   两人整理好状态,一同走向了宴会厅。   温老先生在华国泰斗级别的作曲大师,再加上温岩峰曲协会长的身份,这回宴请而来的宾客大都是业内艺术家。   说是八十大寿,反倒更像是一场别开生面的音乐交流会。   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人主动请缨上台奏曲贺寿了。   温老先生被一群人簇拥着道贺,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施允南和骆令声都没急着靠近,只是站在外围默默看了一会儿。   骆令声观察了一会儿,“那个穿墨蓝色礼裙的夫人是你舅妈?”   施允南低声应话,“是,她叫宋知秋,是华畅乐器的董事长。”   华畅乐器。   听着有些耳熟。   正想着,身旁的施允南就解释起来,“现在算得上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乐器制造商了吧?”   等未来温程朗和谢可越认识了,前者还能说服自己的亲妈将系列乐器通过谢可越的手笔反向卖出海外。   实实在在大赚了一笔。   “华畅旗下还有专门乐器培训的机构,全国连锁的。”   安分呆在身后的秦简感慨,“我记得,宋女士曾经入选过华国富豪榜。”   的确算得上一名厉害的女企业家。   施允南没有反驳,宋知秋在经商方面的能力的确一令无数人甘拜下风。   骆令声想起温程朗和温婉柚这对兄妹,低声询问,“温先生和宋女士是怎么认识的?”   按照他对温岩峰的粗浅印象,对方应该是个有条理、有分寸的人,但现在教出来的一对儿女实在有些不得体。   施允南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微微摇头,“外公和宋老先生是多年好友,这段婚姻开始前,应该少不了长辈们的撮合。”   一个是音乐世家,一个又是以‘乐器’为生,在有共同话题的前提下,温岩峰和宋知秋相处了不到半年就步入了婚姻。   其实,夫妇两人的日子过得也算圆满。   施允南微微停顿,简单概括了核心,“不过我听说,舅妈曾经失去一个孩子。”   这早夭的孩子在名义上算施允南的‘表哥’,但三岁那年突发意外去世。   这事给了宋知秋前所未有的打击,而身为父亲的温岩峰也陷入了日复一日的自责中。   “我听舅舅提起过,温程朗就是在那个节骨眼上来的。”   所以,宋知秋才会将温程朗如此疼爱,后来的小女儿也是一味宠之,甚至到了‘无所谓是非黑白’的地步。   温岩峰有心管教日益走偏的儿女,但每每都能被妻子拦住,施允南在温家每一段的暂住时光,都能听见夫妻两人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爆发出争执。   因为涉及到亲戚的隐私,施允南透露得不多,但骆令声大概想明白了——   如今,温老先生退休,温岩峰作为曲协会长,薪酬是比不得宋知秋的企业收入,可以说目前的家庭收入,宋知秋占大头。   温程朗和温婉柚成了如今的脾性,应该少不了她这位母亲过分宠溺的缘故。   当然,宋知秋的宠只是为了弥补大儿子早夭的缺憾,只可惜,温程朗和温婉柚自顾自地走偏了、长歪了。   两人正悄声说着话,不远处的温岩峰就开口喊话了,“允南,你们过来些,别离得那么远。”   施允南对上温岩峰的友善目光,微微颔首后,就和骆令声一同靠近。   年纪大了的温老先生久站不得,他坐在位置上看着缓缓靠近的小外孙,脸上毫不掩饰的欢喜,“允南,你离外公近些。”   当年被推受伤住院,温老先生缓了很久才有好转,他在清醒的第一时间就明白了施允南受到的委屈,立刻喊来全家进行了解释了一切。   一边是外孙,一边是孙子,对他这样的老人家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   对满口胡言的孙子温程朗失望的同时,他也对外孙施允南有上了更大的歉意。   只可惜,施允南已经不愿意再呆在这个家了,这么多年来,温家试图联系但都被他悄然拒绝。   这回施允南愿意来,温老先生真的很开心。   “你哥在后台准备呢,等等说要上场演奏了。”   “好的,外公。”   施允南应话,同时还不忘介绍骆令声,“外公,这位就是骆令声。”   温老先生和骆令声视线平对,目光短暂地在后者的双腿上停留了半秒。   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他还是保持着年长者的分寸,微笑点头,“允南第一次带朋友来见我,欢迎。”   骆令声敏锐察觉出什么,只是面上不显,“温老先生,身体安康。”   “多谢。”   有不少宾客私下得知骆令声的身份,默不作声地盯着这幕看热闹。   站在右侧的宋知秋看见施允南的身影,眉心略微显出一丝排斥,只是这抹斥情绪对上骆令声的视线后顷刻消散。   宋知秋换上一抹表面的笑容,对着骆令声微微颔首。   虽然骆氏旗下没有和乐器相关的产业链,但就凭对方在帝京商圈的名号,宋知秋不得不退让三分。   施允南能够抱上骆令声的大腿,在她看来,那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宋知秋不说话,只是后撤两步招来侍者,这才压低声音招呼,“赶紧把少爷和小姐找回来!”   这种关键场合,这兄妹两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温亦北就要上台演奏,施允南又在台下陪着老先生,这落在外人眼里,风光岂不是都被这对兄弟占去了?   温老先生手心里攥着不上温家以往攒下来的家底,可不能被这两兄弟占去大头!   侍者听见这声吩咐,连忙跑去找人了。   很快地,温亦北换上了一身白底金暗纹的燕尾服从容登台,仅仅一个标准的鞠躬礼就引得台下赞誉纷纷。   “温家大少爷果然不同凡响。”   “那肯定,十六岁就能被柯蒂斯音乐学院破格录取,十八岁还没毕业就成为乐团首席大提琴手,好像二十二岁就能撑起一场独奏音乐会了吧?这成绩能是开玩笑的?”   “要我说,温家这几个孩子里,就数温大少爷最优秀。”   “小声点,施二少爷还在边上呢。”   施允南没说话,但也不恼。   在他看来,温亦北的优秀的确是他不能比的。   他的视线从台上挪回到骆令声的脸上,弯腰询问,“骆令声,你以前喜欢去听演奏会吗?比起我上回那半吊子的小提琴,我哥的大提琴才叫真的厉害。”   “是吗?”   “当然,你和今天在场宾客可都有耳福了,免费的。”   骆令声看见施允南得意的小表情,一时间有些动容。   兄弟两人不到八岁就在不同的环境中长大,相较于温家对温亦北的悉心培养,施允南在施家的处境就想得更为不堪落魄。   可施允南从来没将这份缺失算到温亦北的头上,也没养成‘凡事皆抱怨’的扭捏或者阴郁性子。   在骆令声看来,施允南才是感情和思想最干净的一个——   对于故意招惹他的人,他当场有仇报仇,对于真正关心他的人,但也不吝啬表达‘爱’。   琴弓拉响。   台上轻缓而绵延的旋律传来,流畅的音符流动一下子就抓住了众人的耳朵。   温亦北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而注入演奏里的情感同样无法忽略,他用一架大提琴架构出了一个曼妙的世界,让所有的宾客们都跟着他沉醉其中。   骆令声垂下眼睑,欣赏但不入心。   他的脑海中全是施允南当日在小餐厅里的演奏模样。   施允南没有察觉出骆令声的神态,此刻的他全身心地集中在了自家兄长的身上。   他看着温亦北熟练又自信地拉动琴弓,就像他们从小答应过母亲的那样——从始至终保持着自己对于乐器和旋律的真挚追求。   施允南眸底深处溢出了一丝羡慕和向往,唯独没有嫉妒。   一曲完毕。   现场掌声雷动。   施允南跟着鼓了鼓掌,第一时间将注意力放回在骆令声的身上,忍不住问,“骆令声怎么样?我哥的演奏是不是很出色?”   骆令声侧眸定定看着他,答非所问,“我更喜欢你拉的小提琴。”   在全场都是为温亦北而起的掌声中,只有骆令声的这句话毫无保留地给了施允南。   施允南没由来的眼眶发酸,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动荡,“骆令声。”   “嗯?”   施允南凑近骆令声的耳畔,给予回应,“谢谢你。”   骆令声笑笑,进一步要求,“老师给小金鱼找好了,你要是愿意,以后也可以跟着练。”   施允南欣然应允,“好啊,以后一大一小专门跑到你的书房门口,胡拉一通吵你耳朵。”   骆令声想象了一下施允南的玩笑话,眉间掠过一丝无奈——   虽然有些离谱,还的确像施允南能带小外甥做出来的事。   骆令声习惯性地摩挲了一下指腹,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期待这样的画面出现。   或者说,有施允南在他身边的每一天,他都很期待。 第035章   温亦北从台上走回到亲人身边,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外公,你们觉得怎么样?”   施允南对上他的目光,骄傲的眼色止不住,“那还用说?温大提琴家的演奏,谁敢有意见啊?”   温亦北低笑一声,忍不住凑回自己弟弟跟前,“你啊,……对我的滤镜可太重了,替我低调点吧。”   “低调什么?你的优秀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施允南回答。   离得近的温老先生听见兄弟两人的对话,笑说,“你们兄弟两人啊,在外公眼里都很优秀,不用怕这些宾客们听笑话!”   温老先生知道他们两兄弟这些年是相互扶持、鼓励过来的,一直都没有起过矛盾。   即便施允南最后没能走上‘小提琴家’的路,但也没有丝毫影响温老先生对他的态度,他对两个外孙都是说不出的满意和疼爱。   周围有宾客应和,“是啊,温大少爷的大提琴,那的的确确没话说!”   又有一道年轻声线响起,“这当哥哥都已经表演了,施二少爷这位做弟弟的,是不是也应该上去表现一番啊?”   施允南听见这话,脸上的笑意微微凝固。   他第一时间朝着声源望去,是一名长相面生的年轻人。   温亦北同样察觉出不妥,他刚准备替自家弟弟礼貌回绝,结果人群中抢先响起了一道应答声,“这必须的呀。”   温程朗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代替施允南回答,“我这两个表哥,一个从小拉大提琴,一个拉小提琴,当年可是出了名的。”   兄弟两人七岁那年,曾经报名参加过最具权威的‘华国器乐大赛’,一个拿下了大提琴的专组冠军,一个拿下了小提琴的专组冠军。   就连两人的合奏项目,也从一众青少年选手的混合组中拿下了优胜。   这事一经传出,大家又得知他们是温老先生的外孙,简直是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只是好景不长,比赛结束后不到两个月,兄弟两人母亲温闵就意外离世,温、施两家大闹了一场、彻底崩了情面,最终一人带回一个孩子。   在场内宾客们大多数都混迹在乐圈内,对于豪门八卦的敏感度并不高,因此——   温亦北生活在温家,从小优秀到大的成绩他们有所耳闻,但对于施允南这些年在施家的遭遇,了解不算多。   有中年宾客想起当年兄弟两人的风光,笑呵呵地追加提议,“是啊,难得有这个机会,施二少爷不如也上台演奏一首助助兴。”   “……”   施允南没答话,只是将目光转向了温程朗。   温程朗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视线,慢悠悠地走回到宋知秋的身侧,端起酒杯微微示意的那一瞬间,明摆着是在恶意挑衅。   骆令声和温亦北看见这一幕,不约而同地变了神色。   骆令声刻意收敛的气场顷刻发冷发沉,而温亦北则是默不作声地护在了自家弟弟的跟前。   外人不知道也就算了,温家自己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施允南这些年的遭遇,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施允南早已经‘被迫’放弃了小提琴?   温程朗故意借着其他宾客的兴致提议,说白了就是想要施允南骑虎难下,上台后再当着全体宾客的面出丑呢!   温老先生意识到孙子言语上的不妥,眉心微拧,“程朗,今天正好有这个功夫,不如你先给大家演奏一曲?好让爷爷看看有没有进步。”   温老先生不想让施允南为难,也不想当众斥责温程朗不给面子,只好想办法将话题挪了过去。   但没想到的是,温程朗刻意不接招。   他好声好气地回答,“爷爷,现在大家伙都等着表哥上台助兴呢,我怎么好意思夺了他的风光?”   “等他演奏完了,如果大家还想看我演奏,我在上场也不迟。”   温程朗一改往日的刻薄,换成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仿佛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为施允南着想。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有人看出点什么,都不会在这种场合说他的不是。   温程朗比两兄弟就小了两岁,从小在入门乐器的选择上也是小提琴。   他七岁的时候,曾参加了另外一届的华国器乐大赛,但在初赛就因为拉错谱子惨遭淘汰。   因为前面有了施允南这么优秀的例子,旁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拿来作比较,温程朗每每都觉得很丢面子。   后来,施允南在‘小提琴’这块领域没了声响,温程朗才重新找回点自己的骄傲。   但坏就坏在,和他乐器体系差不多的温亦北又做得比他更加优秀。   久而久之,温程朗心里的不甘就转为了嫉妒,再从嫉妒成了厌恶和针对,就这么一步步地走到了现在。   外人看不出来,不代表温家自己人看不出来。   温岩峰瞧出儿子的刻意,眉毛立刻皱紧了,“温程朗,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话语里的警告意味还是特别明显。   宋知秋一听见他这说话态度,顿时开始维护自己的儿子,“你凶他做什么?小朗今天好端端的,再说也是大家想让允南拉小提琴的。”   她的视线越过丈夫,看向施允南笑着将话题挪回来,“允南,你可别扫了大家的雅兴。”   这一来一回,在场众人终于看出些名堂——施允南不打算上台了?他放弃小提琴了吗?   不过很快地,人群中就有人接替回了话,“我看,施二少爷这些年在国外应该没怎么碰过乐器了,大家伙就别为难他了。”   “三少爷,你干脆就自己上吧!我听说你已经入围了华国小提琴协会新晋会员?”   说出这番话的,还是之前那个提议让施允南拉小提琴的陌生年轻人。   施允南感受到他和温程朗的配合,笑而不语。   “协会新晋会员?”宋知秋猛然一喜,“小朗,这种好消息,你怎么不早点和家里人说?”   温老先生和温岩峰的面色也跟着一变,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毕竟华国小提琴协会的新晋会员,绝对不是那么好入围的。   比起宋知秋对于温程朗演奏能力的盲目认可,他们父子两人显然更懂温程朗的能力上限。   周围的宾客们总算都明白了过来——   施允南小时候有这么好的天赋,现在居然已经放弃小提琴了?   反倒是从小拿来做对比、天赋平平的温程朗靠着自己的努力,就快成为华国小提琴协会的新晋会员?   这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温程朗当着众多宾客的面,有些飘飘然地应话,“入围这事还不确定,毕竟和我竞争的优秀的人那么多。”   “不过,结果已经大差不差了……”   比起那些都才十八、十九岁的年轻小提琴手,他的演奏时间显然更长,经验也更丰富。五个名额,他再怎么样也能占上一个吧?   听见温程朗的应答,一时间四面八方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施允南的身上,有深表可惜的,也有明着感叹的,同样也少不了暗中贬低看热闹的。   施允南对于这样的言论并不觉得丢人。   且不说他收获了珠宝设计这项可以继续发光的领域,单论小提琴上——   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他对当初放弃小提琴的事是感到遗憾,但也明白往事不可追。   最重要的是,即便他不复当年优秀,骆令声也还是喜欢他的小提琴声,这就足够了。   至于这故意挑事的温程朗,温老先生八十大寿的面子上暂时不想计较,但再有一次,他可就不敢保证自己的拳头会落在哪里了。   相反施允南的镇定,温亦北见自家弟弟受到如此的目光洗礼,顿时对始作俑者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他刚准备开口,人群之外就又传来一阵骚动——   “莫覃老师来了!”   “莫老先生好。”   人群自动绕开一方小道,露出来者的身影。   男人穿着一件铁灰色的西装,胡子和头发都已经花白了,但他看起来精神矍铄。   施允南认出对方,低喃了一声,“……老师。”   骆令声低喃,“老师?”   施允南弯腰主动解释,“莫覃,国内最杰出的小提琴家。”   莫覃年轻时,还是第一个在国际上掌握重要奖项的华国小提琴家,他的身份由此可见。   “当年我在比赛中拿了一等,莫老先生曾经主动把我收入他的门下教导过一阵,可惜……”   可惜温闵突遭意外逝世,而两人的师生缘分也被迫终止,左右不过两个月。   莫覃带着一卷纸墨径直走到温老先生的边上,中气十足地贺道,“老寿星,祝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我这还要去外省参加研讨会,临时车开到这个片区,还能赶上来给你祝一祝寿。”   “够了够了,你这位老朋友能来就很好。”温老先生说。   温岩峰见此,代替父亲收下了这副墨卷。   莫覃环视一圈,炯炯有神的目光忽地凝在了施允南的身上,“这位是?”   “老……”施允南的‘老师’两字卡在了喉咙中,只是中规中矩地喊了一声,“莫老先生,我是施允南。”   莫覃认出他的模样,立刻换上惊喜的面容,“允南啊?你让老师看看,这一别都快二十年没见了吧?长得这么一表人才了!”   莫覃拍了拍施允南的肩膀,像是对着温老先生、又像是和众人说道,“允南是我在这个行业里遇到过的最杰出的学生之一。”   “这小子当年的天赋,连我都要竖起大拇指。”   “……”   莫覃在圈里是个出了名的直性子,上了年纪后更是将这点做到了极致。   在他的口中,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从不说一句假话。   此时此刻,他不仅对当年的施允南留有印象,而且刚见面就能当众大夸一通,显然是打从心底喜欢并且记得这位学生。   一旁的温程朗听见这话,眸底闪过一丝不悦。   他好不容易觉得施允南要在众人面前丢脸,结果这个老不死一来,三言两语就又将施允南捧到了天上。   我呸!   当年天赋再出众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连琴弓都拿不起来了?   有宾客注意到了温程朗的细微反应,带着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问,“莫老,要是我没记错,温三少爷也在你的门下待过一阵子?”   温程朗暗暗抽了一口气,突然多了一丝不安。   比起当年施允南的优秀主动吸引了莫覃,他能够在莫覃的手底下学琴,完全是因为宋知秋端出了温老先生的面子,对方才不得不收。   而且不到三个月,温程朗就被莫覃劝退了。   下一秒,就有宾客接话道,“莫老带出来的学生,哪个不是数一数二的优秀?刚刚不是还说温三少爷就快入围为华国小提琴协会的新晋会员了吗?”   “……这也是一等一的厉害!”   温程朗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他对上莫覃投来的目光,心虚感顷刻间爬了上来。   要知道,莫覃是华国小提琴协会的主席,就是负责这次评选的核心评委之一。   “程朗,你还没收到协会的通知?你……”   入围评选的初试结果已经出了,温程朗并没有被选上,作为当事人的他应该再清楚不过这个消息。   莫覃的疑惑只停留了两三秒,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眸光中充斥着满满的不赞同,但终究没有当众拆了温程朗的台。   “温老,不是我说啊。”   莫覃将视线挪回到温老先生的脸上,交心般地低声嘱咐,“天底下的好音乐是容不得弄虚作假的,做人也是。”   “……”   这话一出口,明白人就都懂了。   莫老没有当众戳破温程朗的谎话是看在温老先生的面子上,但随后而来的一番嘱咐,却比当众戳破温程朗更要诛心。   施允南和骆令声对视了一眼,弯下腰来,“骆令声,看见没?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免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骆令声瞧见他眉眼间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回应,“嗯,他不如你。”   施允南原先只是想要吐槽一下温程朗,没想到平白无故又得到了骆令声的夸奖,他嘴角一翘,别提心情有多好了。   温老先生和温岩峰互看了一眼,心底难掩对温程朗的失望,但他们都将这份想法掩藏得很好。   面对着全场众人的目光,温程朗满脑子嗡嗡作响,恨不得找个地洞直接钻下去。   要知道,他已经给自己保留了余地——只说有机会,还不一定会被选上新晋会员,就是为了日后能给自己挽尊。   结果呢?   莫覃一来就给他拆台了!无形之中还给他拆得稳又准!   这老不死的!   温程朗内心又气又悔,他要是知道莫覃会来,肯定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那种话。   宋知秋也知道儿子撒了谎,她心里的骄傲顿时卸了个干干净净,但又不愿意儿子在众人面前输过施允南一头。   “程朗,既然是爷爷寿诞,你作为长孙,就上去演奏一曲助助兴。”   以前再好又能怎么样?横竖施允南已经不会小提琴了。   只要温程朗待会儿的演绎够出色,谁还会计较那些言论啊?实力才是吸引目光的硬指标。   温程朗练了十几年的小提琴,虽说没能像温亦北那么大放异彩,但在她这个当妈的眼中,自家儿子也是绝对不差劲的!   温程朗想了想,只好应下。   他这会儿要是甩脸色离开,只会将自己的处境弄得更尴尬。   温程朗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台演奏,为了温老先生的寿宴,他也在琴曲上下过一番练习,就是为了不输温亦北太多。   只可惜,他还心神不宁着,刚开始就一连拉错了好几个音。   这样的失误太过明显。   别说是常年泡在音乐里的各位宾客,就连秦简和袁猛都听出了瑕疵。   全场都算给足了温老先生面子,大家极力忍着笑,但无一不在心里感慨——   是美玉还是破瓷,金刚钻一试便知。   施允南只是可惜了没继续小提琴的路,要不然以他当年的天赋,肯定也能和自己的哥哥并肩高站。   而不是像温程朗这般,只会空口说大话!   ……   下午四点半,宴会厅内的宾客就慢慢散去了。   施允南陪着骆令声回到雅间,轻叹一声坐在了沙发上,“累了。”   “听温先生的意思,待会儿还有晚宴?”   “就是家宴,听我哥说,二姨他们一家晚上才能赶过来。”施允南解释道。   温老先生膝下一共有三个孩子,大儿子温岩峰,二女儿温秀,三女儿温闵。   温秀早年间嫁给了一位外省的木雕商,如今过得格外幸福知足,上个月连小外孙都有了,正好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带来让温老先生这位‘外太公’瞧瞧。   “这么多人?”   骆令声眼角流露出一丝讶异。   施允南精准捕捉,凑上前来说,“你要是觉得不适应,其实可以直接回骆氏的,没关系。”   他原本就是想带骆令声来和温老先生碰个面,让彼此知会一下对方。   至于接下来的这场家宴,在距离感上的确太近了一些,两人的关系还只是停留在‘协约婚姻’上,施允南不想让他为难。   “不会。”骆令声回答。   既然他已经应承下了温岩峰的话,就不会临阵脱逃。最主要的是,刚刚在宴会上他和温老先生几乎没有过交流,他对这位长辈的心思暂时还不看透彻。   施允南见骆令声打算留下,心底不自觉地透出一股欢喜,仿佛真的有了种‘带老公介绍给亲戚认识’的微妙感。   他趁着雅间里暂无外人,忍不住握紧轮椅两侧的托手倾了上去,“骆令声,你会不会紧张?”   “紧张?”   施允南‘嗯’了一声,又说,“对我来说,温家只有外公、舅舅和我哥值得在意,后面两位对你应该没什么意见,那就只剩下外公的态度不明确了。”   施允南这话是说给骆令声听的,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骆令声心上一凝,问,“你怕温老先生对我有意见?”   “不怕。”   施允南摇了摇头,凑得更近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外公对你的态度无论如何,我都无条件地偏向你。”   从协议结婚,到动了真心,骆令声都是他看上的人。   施允南希望自己仅有在意的三位家人能喜欢骆令声,当然,即便家人们真不喜欢,他也不会改变自己内心的选择。   ——我都无条件地偏向你。   骆令声默默回味着这句话,微微扬唇,“知道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一阵敲门声,秦简的声音传来,“家主,集团有份紧急文件要你审阅后电子签。”   施允南挪回身子,骆令声同时开口,“进来吧。”   其实原定周二的事务是很忙碌的,但骆令声为了施允南的一句话,特别抽出了四个小时的空闲。   如今临时又多了一个晚宴,这才造成了加急事务的堆积。   秦简推门而入,将已经打开电子版本的报表递给骆令声。   施允南看了一眼时间,“我出去晃晃,不打扰你们了。”   “最多十五分钟。”骆令声简明扼要地给出时间,“我处理好就去找你。”   “好。”   施允南勾唇,干脆将安静的雅间留给他们。   他出门没多久,就遇上了来找人的温亦北,“允南,怎么就你一个人?骆先生呢?”   “家宴就摆在六楼,宾客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你们随时可以先下去。”   “不着急,他有点事务要处理。”   温亦北听见这话,点点头,没有多问。   兄弟两人并排往侧廊内走着,靠近拐角处时忽然听到一阵压得很低的咒骂声。   “妈的,见了鬼了,我每次只要遇上施允南就没好事!今天丢脸是丢大了!”   “你瞧见他刚刚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没?要不是看在我爷爷的面子上,我早就一拳揍过去了。”   施允南和温亦北听见这话,同时停下步伐——这道声线的主人是温程朗。   “朗哥,别恼了,大不了晚上去酒吧喝酒,再包几个漂亮妹子?”   “不去,待会儿还有狗屁家宴。我妈那争强好胜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到大就不知道抽了哪根筋,生怕他们两兄弟占了我的地位。”   “我今晚要是不去,她能直接扣了我的银行卡,那本少爷以后哪里潇洒去?”   “那我先走了?”   “嗯。”   温程朗应了一声,似乎还觉得心里的憋屈劲没有发泄够,继续低声骂骂咧咧,“施允南这个贱种,他才叫没出息?”   “有娘生没娘养,施家那边混不下去了,现在居然找个残疾人过日子,我……”   咒骂声戛然而止。   温程朗对上施允南和温亦北两道身影,差点噎得一口气上不来。   大概是在背后辱骂结果被正主抓了个正着,温程朗的脸色很快也就挂了下来,理不直气却壮地喊。   “你们两兄弟什么毛病?躲在这儿听墙角?”   温亦北看向温程朗身侧的人,果不其然,是刚刚在宴会上提出要让他拉小提琴的陌生年轻人。   现在看来,这人就是温程朗的狐朋狗友,刚刚两人一唱一和的,想要让施允南在宾客们面前难堪。   此刻,施允南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其他事情,他都可以看在温老先生的寿宴上勉强忍下。可唯独温程朗骂‘骆令声是残疾人’这事,他忍不了!   “温程朗。”   施允南的右手手指转溜了一圈就握成了拳头,眼神冷得似乎可以杀人。   温程朗被他的冷遂视线盯着毛骨悚然,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施允南,你……”   “允南,你等等!”   与此同时,温亦北也拦住了施允南的行动,“今天是外公生日,当年的事情别再让他有机会闹出第二次。”   “哥?”   施允南心绪一僵。   温程朗见兄弟两人在这件事情上起了分歧,顿时哼笑道,“就是,爷爷生日呢,再把他老人家气出什么病,你们就别想……”   “我不让允南打你,不代表我不会打你!”   ——轰!   温程朗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温亦北突如其来的一拳给揍懵了,后撤两步倒在了同伴的怀里。   施允南惊讶,他没想到温亦北向来只会拉弓的手居然破天荒地揍了人。   “哥,你……”   “你别管。”温亦北护在自家弟弟身前。   他温柔惯了的神色此刻已经染成了怒色的红,而语气中含着压不住的气颤。   “今天是外公生日,所以出了事我担着!你休想像当年一样再拉我弟下水!”   “温程朗,你给我道歉!” 第036章   从小到大,温亦北就是个不会发火的性子。   施允南在温家时,温程朗所有的挑衅都由他接招。施允南不在温家时,温亦北能忍就能忍,从不给长辈们制造一丝一毫的麻烦。   长此以往,温程朗压根就把温亦北当成了一个没脾气的人。   如今骤然被温亦北出拳打了,又看见对方那被血丝布满的怒目,一时半会儿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温程朗,你马上给允南道歉!”   温亦北又是重复了一句,他的拳头捏得紧紧的,还带着一丝无法压制的颤抖。   这会儿显然是被温程朗的言行给气狠了,护弟心切。   施允南看见这一幕,被温程朗惹起的怒火被心头的暖意稍稍打散了。   他握了握温亦北的手腕,又冷暼了一眼发懵中的温程朗和其好友,“哥,你别气了,你的手是用来拉琴弓的,不是用来揍这俩垃圾的。”   要是伤了手,得不偿失。   “垃圾?”   温程朗不服气地念叨,结果被被嘴角疼得一阵抽搐,血腥味在口腔中急速弥漫。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嘴角竟被温亦北一拳给揍破了。这下子,怒气就蹭地一下上来了——   “道歉?我他妈凭什么道歉?我呸!”   温程朗吐出一口血沫,松开自己有些勒得慌的西装领带和纽扣,“温亦北,你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从小住我家的、吃我家的,你现在所拥有的的,哪样不是我家给你的?”   “要不是爷爷执意将你带回来,我告诉你,今时今日,你也不会比施允南好多少!他找个没脚的,你再找个没手的,你们兄弟两人正好搭……”   施允南绕开温亦北,干净利落地又往他的右脸补上了一拳,“给我闭上你的臭嘴!”   “——啊!”温程朗发出一声惨叫。   温亦北的脾性温和惯了,虽然刚刚的那拳用尽了力度,但也只是将温程朗往后打退了两三步。   施允南就不一样了。   他这一拳憋足了怒火,用尽了十足的力道,直接一拳将他打趴下了。   温程朗的朋友看见这情况,立刻第一时间关切了上前,“朗哥,你没事吧?”   “杨陵,你、你给我上!”   温程朗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   比起朋友,杨陵更像是温程朗的小弟,前者是个水平一般、收入也一般的器乐老师,在一次活动上意外结识了后者。   温程朗出手大方,而杨陵又是个惯会拍马屁的,一来二去,两人就称兄道弟起来。   杨陵一听说这话,为了日后的‘金钱开销’毫不犹豫地挥拳揍向了温亦北。   施允南眼疾手快地将自家哥哥护在身后,快准狠地一脚踹向了他的要害,“就凭你也配碰我哥!滚!”   “——啊!”   杨陵发出的是被温程朗更惨的叫声。   温亦北完全没心思顾及杨陵的惨状,而是急声发出一句,“允南,小心!”   就刚刚一小会儿的功夫,温程朗从走廊两侧的摆饰窗里拾起了一个长条的金属饰品,正发了狠地冲向了施允南。   千钧一发之际,施允南本能性地侧身躲避。   与此同时,有人从兄弟两人的身后冲了上来,干净利落地钳固住温程朗的手腕,利用巧劲反手一折。   温程朗的痛叫和金属饰品落地的闷声,同时响起。   袁猛快速解决了危机,转头询问,“施先生,你没事吧?”   施允南看清了来人,暗中给了一个眼色,“我没事。”   袁猛领意,三下五除二就将温程朗双手扭在了身后,猛地一下将对方的正脸抵压在了墙上。   杨陵忍疼颤悠悠地爬起,下一秒就被袁猛的余光捕捉,一击斜踢腿又踹倒在地,再也没了翻身的力气。   温亦北瞧见两人的惨状,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施允南完全相信袁猛的能力,第一时间转回视线,“哥,你刚刚没伤到吧?”   “我没事,反倒是你,怎么又冒冒失失的!”温亦北心有余悸。   如果施允南反应不及时被温程朗用金属砸伤,那他今天就算是废了这双手、豁出这条命,他也得和温程朗拼个你死我活!   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轮椅声。   施允南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转身靠近了来人,“老公,你来得正好,我被人欺负了。”   这声老公叫得十分自然,这句‘卖惨’细听带着一丝故意。   因为施允南的这句话,骆令声紧蹙的眉头不自觉地松开了些,“别怕。”   施允南勾了勾唇,“我不怕。”   骆令声用眼神快速确认过施允南没有受伤,这才将目光挪到袁猛的身上,“怎么回事?”   “放、放开我……”   温程朗发出一声挣扎,又被袁猛捏小鸡般地更用力地压在了墙上。   袁猛如实回答,“家主,我刚刚听见这边有打闹声,所以就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这人拿金属重器想要砸施先生的脑袋,我一时情急,只好先将他们压制住。”   骆令声瞥见地毯上的那件金属重器,眸光蓦然变沉。   这东西要是在怒气的加持下砸下去,施允南铁定得会受伤出大事。   骆令声他单手搭在轮椅架上,指尖如鼓般重重砸了两下,“哦?知道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袁猛和秦简默契有了反应。   秦简迅速上前将那件金属重器捡起,挪向了温程朗够不着的地方。袁猛见此,按压着温程朗手腕的手不明显地一扭。   咔嘭。   霎时,温程朗微胖的脸色被痛苦全面扭曲。   袁猛将他当垃圾一样松开,面无表情地走回到了骆令声的身后。   温程朗重重跌倒在地上,他握着自己痛到就快要没有知觉的右手手腕,脸色由红转为煞白,痛苦不堪地发出卡了痰似的呜咽声。   施允南和温亦北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察觉出了什么。   还没等众人说上一句话,身后就响起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施允南起身,目光朝着走廊前沿看去——   宋知秋踩着高跟鞋走在最前面,温岩峰搀扶着温老先生走在中间,最末还跟着换了衣服的温柚婉。   这下子,竟是把温家在场的四人全部招来了。   宋知秋看见自己倒地的儿子,面色顿时一变,“小朗啊!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妈妈!”   温程朗似乎是看到了救星,他拖着颤抖不止的右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喊,“妈,你必须替我做主!”   “温亦北和施允南他们两兄弟不要脸!偷听我和我朋友讲话,还说刚刚宴会上是我刻意为难他们!一言不合就动手打我……”   “我、我的手腕好疼……啊……”   宋知秋听见这话,又心疼又气愤,想也不想就指责道,“施允南,你每次回家不闹出点事情,你就觉得不痛快是不是?!”   “你知不知道,小提琴手的手腕有多重要!你自己拉不了琴,就非得报复小朗?”   温岩峰一听见这些话,顿时不赞同地拧起眉头,“够了!你能不能不要听信孩子单方面的说法?”   “今天是爸大寿,亦北和允南都是有分寸的,他们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人。”   温老先生重重叹了口气,第一时间将注意力挪回到温亦北的身上,“亦北,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他们大哥,你来和外公说说。”   在他看来,温亦北是三兄弟中遇事最冷静的人。   刚刚路过的侍者听见走廊内的动静,就急忙忙跑来给他们温家人报了消息。   温亦北快速扫了一眼狼狈的温程朗,先承认,“外公,是我先打了程朗。”   这话一出口,温老先生和温岩峰同时怔住了。   温亦北继续说,声线里带着还没办法及时平复的怒意,“是程朗先骂允南贱种、骂他有娘生没娘养、还顺带连累到了骆先生。”   在场众人听见这话,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   这些恶语,的确像是温程朗平日会说出口的。   “刚刚在宴会上,明摆着是程朗和他朋友想要给允南难堪,可他看在是你的寿诞上已经极力忍下来了!”   “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温程朗明着暗着挑衅我们兄弟两人?又有哪一次不是我们先忍进去的?”   “外公,当年你被温程朗失手推伤,可他反咬一口将事情都推到了允南身上!舅舅和舅妈为了这件事吵了又吵,我和允南忍了又忍。”   “你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温程朗怕担责任直接躲到其他地方避风头!是我和允南日日夜夜守在监护室门口等你苏醒后。”   温老先生眉眼间流出不忍,“亦北,外公知道,这事你们兄弟两人受委屈了。”   他身为长辈,醒后的第一件事也是替外孙澄清,只可惜施允南已经对这个家失去了最后一丝信任,再也不愿意回来了。   温亦北少有地笑了一声,眼中却被气出泪,“允南这些年为什么不愿意回来?你们做长辈谁不清楚?”   施允南见温亦北的模样,立刻上前握了握他的手腕,安慰,“哥,我没事,你别……”   “什么叫没事?”   他看向还在哭爹喊娘的温程朗,头一次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就因为做错事的温程朗还被舅妈当成宝贝,因为他照样是温家名正言顺的少爷!即便到了今天,他依旧随口就能对着允南骂出脏话。”   “嘲笑他是个没妈的孩子!”   “允南这些年一直在给我这个哥哥让步!但我没办法看着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温程朗欺负!”   温亦北从来不发飙,这突然动起真格来字字诛心,在场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反驳。   只有宋知秋在看见自家儿子被冷汗密布的额头后,继续护犊子心切地喊话,“欺负?你们兄弟两人现在还不是好端端的站着?”   “我告诉你们,小朗这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骆令声闻言,终于开了口将事实简单概括。   “宋女士,是温程朗骂人在前,允南他们反击再后,也是温程朗拿重金属想要砸人在前,随后才被我赶来的贴身保镖制服。”   “这属于只是正当防卫。”   秦简颔首,“走廊上有监控,调出来一目了然,宋女士要是想走法律程序,骆氏可以替温先生和施先生请律师辩护。”   袁猛丝毫不怕事地出声,“宋女士,不好意思,我是军人出身,控制人时的手劲比较大。”   “温三少爷又一个劲的扑腾,才会自己把自己的手腕给扭着了,绝不是我故意的。”   施允南听讲这番话,差点没忍住笑。   袁猛长着一张老实巴交的脸,看起来就不像是个会撒谎的。   结果呢?   分明是他听了骆令声的暗示动了手,这会儿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扯到‘温程朗自己把自己作受伤’的言论上。   只能说,骆令声带出来的下属,心眼一个个都黑着呢。   “我想,温程朗连带到我的那几句脏话,无非是在说我的双腿残疾,骂我是个瘸子?”   骆令声面无表情作出猜测,将视线对准了近处地上的那对母子。   他转动了一下腕表,不咸不淡地笑笑,“是吗?”   “……”   温程朗第一次直面骆令声的威严,一时间吓得连疼声都发不出了。   宋知秋也跟着一怔,没有接话。   她听说过骆令声的名号,也知道对方最憎恨那些拿他双腿嘲讽的人,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人是好下场的。   站在最末的温婉柚瞧见这气氛,眼底透露出一丝不满——   蠢死了!和施允南作对也就算了!   口头上招惹谁不好?偏惹骆令声?还嫌闹成这个样子不够丢人吗?   温婉柚不得赶紧将自己母亲和亲哥赶走,面上却只显出一片担忧,“妈,你还是赶紧带哥去医院看看吧?免得真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   “哎呀,妈,你赶紧先带我去医院吧。”温程朗做贼心虚,连忙顺着这个理由叫开了。   宋知秋纵使有再大的脾气,一听到儿子的叫唤也发作不出来了,她没好气地看向胳膊肘完全外拐的丈夫。   “我先带小朗去医院,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   温岩峰眉心紧蹙着,内心除了无奈还有无力。   宋知秋和温程朗这对母子离开后,沉默了已久的温亦北终究是定定开了口,“外公,我知道我妈去世后,温家替我们两兄弟操了很多心,无论是我还是允南,我们都记得这份恩。”   “今时今日,我们都不可能继续在这家里呆下去了。”温亦北反拢住施允南的手腕,“我们会定期回来看您,您以后有需要也可以随时找我们。”   温老先生听见这话,顿时面露不舍,“亦北?”   “外公,您知道我这么做的原因,对不起。”   温亦北心意已决。   他比谁都清楚,施允南从很早开始就想要彻底脱离施家、温家这两个家庭。   这些年施允南之所以没和温家断干净,就是心里还挂念着他这位在温家的亲哥哥,不想让他夹在中间难做人。   温亦北知道自己的性子,旁人说得好听些是温柔,说得难听些就是优柔寡断。   可他很清楚,长辈对自己的呵护再好,也抵不过施允南作为弟弟的分量。   他们俩人才是一脉同体的牵挂和依靠。   “外公,你保重。以后如果您愿意,我会将您接到我那边照顾。”   温亦北冲老人家深深鞠了一躬,强忍着心底的不舍拉着施允南径直离去。   施允南半侧过身,也是快速而敬重地鞠了一躬,“舅舅,麻烦你照顾好外公。”   说完,他又给了骆令声一道眼神暗示:我在酒店门口等你。   骆令声微微颔首。   施允南为俩人的默契勾唇,这才跟着温亦北毫不留念地离开了。   温老先生站在原地缓了许久,才叹出一口浊气,不舍的同时却没有强行挽留——   他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   但只要兄弟两人能够相互扶持、在未来过得好,这个被宋知秋母子搅和得乱七八糟的温家,不待也罢了。   骆令声怕宋知秋母子还会闹事,刻意交代秦简去拷贝走廊监控。后者接到任务,立刻赶去操办了。   突然闹了这么一通,接下来的晚宴也是没了必要。   骆令声对着温老先生微微颔首示意,正准备推动轮椅离开,结果就听见后者低喊了一声,“骆先生,请留步。”   “有些事情,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骆令声面色微变,他对上温老先生询问的视线,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   三分钟后。   袁猛站在外面将门合上,将独立的雅间包厢留给了骆令声和温老先生。   骆令声压制住内心的紧张波动,“老先生,您是允南的外公,在某种程度上我也算您的晚辈,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言。”   温老先生听见这话,微微颔首,“骆先生,我暗中打听过是施家那老东西没了良心,想要用允南的幸福换去联姻利益。”   谈及这件事时,温老先生毫不掩饰对施家的憎恶。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只想知道,你和允南是认真的,还只是逢场作戏?”   骆令声沉默了两三秒,“认真的。”   无论施允南是抱着玩玩的心态,还是其他不可言说的目的,骆令声都是认真的。   温老先生注视着他的眼眸,没有发现半丝谎言波动,略微心安,“那就好。”   “允南这孩子从小吃了很多苦,我作为他的外公,没有办法将他照顾得很好,现在自然也没有对他的婚姻指手画脚的权利。”   “允南一直很在意您,温老先生如果对我有看法,不妨直说。”   骆令声主动提及。   他看得出来,温老先生对于他的态度带着点冷淡考究。   “骆先生年纪轻轻就能拥有现在的权势和地位,对外来说,我相信你有资本能照顾好允南,可私下说……”   温老先生看向骆令声的双腿,欲言又止,“骆先生,你能照顾好他吗?”   “如果再发生今天类似的事,如果你的保镖不在身边,你能在危急关头替允南挡下这一切吗?”   “……”   骆令声垂眸看向自己的双腿,第一次明白无力反驳这四个字的含义。   “我知道一段婚姻是要两个人相辅相成、相互照顾,可请你原谅我当外公的私心,我希望允南谁能被别人偏爱、被更多照顾的那一方。”   他们这些当长辈做不到的,只能寄希望于施允南的另一半能做到。   温老先生并非对骆令声有意见,也不是强制性要拆散他们。   他只是在担心,以骆令声的身体情况,施允南在这段关系中是要付出更多照顾的那一方。   “温老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骆令声低声回答,“我的身体情况我清楚,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绑他一生,如果允南想要离开,我随时配合。”   温老先生摇了摇头,“你会错意了,比起让你们各走各的路,我更希望你们真的能够扶持着彼此走到头。”   他活到现在,余生已经没有多少要求了。   只是希望温亦北和施允南这对兄弟,都能够找到心之所向的存在,并且能够携手安稳地过一辈子。   温老先生从口袋中摸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了骆令声,“骆先生,我就麻烦你一件事,替允南保管好这张卡。”   骆令声慢半拍地接过。   “我那个儿媳是个强势重利的,生怕他们两兄弟会抢走我手里的财产,但实际上,亦北也好、允南也罢,压根就不稀罕这些钱。”   “可他们不稀罕,我这个外公一定要留着给他们!”   温老先生拍了拍骆令声的手背,言辞诚恳地叮嘱,“我手里的这点积蓄,对于骆氏来说应该不算什么,但这是我能给出的、最好的了。”   温老先生将手中积蓄的大头平均分给了两位外孙,这张银行卡里的钱都是属于施允南的。   “麻烦你替允南收下,万一未来真遇到什么困难,这笔钱应该能替他应个急。”   “骆……”   温老先生后撤半步,竟是主动对骆令声鞠了一躬,“骆令声,请你善待我的小外孙。”   “即便有朝一日,你们真的厌倦了彼此,也你请不要怪他,还给他一条自由生路。”   无论如何,这辈子不要让他重蹈他母亲的婚姻不幸。   骆令声心中动容,“温老先生,其实你可以直接把这张卡交给允南。”   “他那孩子的脾气我知道,要是我亲手交给他,他是肯定不愿意收的。”   温老先生摇了摇头,又嘱咐道,“还是麻烦你先收着,改日给他吧。”   温老先生自认为看人的眼光还算准,像骆令声这样从权势中摸爬滚打过的人,断然不会觊觎他给的这些积蓄。   两人的聊天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就结束了。   骆令声看着温老先生缓慢离去的步伐,要想起他对自己的交代,心中复杂感万分。   骆令声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腿部,脑海中晃出的尽是这两三年痛苦不堪的复健画面。   “家主?”   袁猛站在门口,出声提醒。   骆令声回神,刚准备操控着轮椅离开,结果门口又猝不及防出现了一道身影。   来人紧张又难掩悸动地喊,“骆先生,我想和你聊聊。” 第037章   骆令声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温婉柚,眸底掠过一丝厌恶,他没答话,只是斜看了一眼袁猛。   袁猛领会意图,二话不说就伸手阻拦,“温小姐,请你自重。”   温婉柚没有跟着宋知秋等人去医院,而是趁着众人不注意又溜回到了走廊的拐角处。   直到温老先生从房间离开,她才抓准时间冲了上来。   温婉柚看着骆令声无动于衷的模样,露出欲哭不哭的神色,“我就耽误你五分钟,五分钟就够了!要不然……”   “我憋不住事,也会去找表哥说的。”   骆令声眸色微微一变,盯着她审视,“温小姐,你不会不知道,允南有多讨厌你、你哥还有你们那是非不分的妈吧?”   就这样了,还想去找施允南?   骆令声警告,“他既然决心要脱离温家,就请你好自为之,别去打扰他。”   温婉柚见自己提‘施允南’的名字才能让眼前人勉强开口,心里又涌起一阵失望,但越是这样,她就越是不甘心。   “骆先生。”   温婉柚试图上前半步,结果就被板着脸的袁猛给推了回去。   袁猛的手劲一贯重,温婉柚差点没站稳,她深呼了一口气提出要求,“骆先生,能不能请你的保镖先避开?我、我是有些隐私的话想和你说。”   “他不用避,反倒是你,没什么事就让开。”   骆令声指腹摩挲着腕表的表盘,心里念着的是在外面等待的施允南。   那小狐狸的气性大得很。   现在要是没有袁猛在场,待会儿知道了还不一定要怎么酸溜溜的呢。   “温小姐,我已经看在温老先生的面子上对你和温程朗足够忍让了。”骆令声是真的有些烦了,连带气场都跟着发寒,“你们母子、母女三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知道我哥不对!他从小就被我妈宠坏了!”温婉柚急忙忙地撇清关系,“我哥那些不着调的言论,并不是我的想法!我从来就没觉得骆先生你……”   温婉柚卡顿了一瞬,她看着旁侧稳如磐石不挪步的袁猛,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心,似乎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决心。   反正之前在雅间,她就被施允南拆过台了,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了!   “骆先生,我从八年前就喜欢你了!我这些年来所有的付出、努力都是为了变成更好的自己去见你!”   骆令声听见这些话,心里没有多大波动。   八年前?   他和温家的唯一交集,不过就是那场生日宴会,当时骆令声是收到自家母亲拿来的请帖,代表骆氏来走个过场。   “我一直以为,以你的性格不会轻易和别人结婚,可为什么现在选择了施允南?”   温婉柚说这话时,带着一丝不甘的气性。   骆令声冷冷看了过去,“温小姐,我和允南的关系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我、我不是想要拆散你们。”温婉柚给自己找补,忽地就变成一副泪眼朦胧的模样,“只是他是我的表哥,我比骆先生更了解他。”   “施允南他的本性是不差,但他从小到大向来只要最好的!”   “我听说了,他是在骆氏二房和骆先生之间选择你了,你看看,他就这种要好不要坏的性格。”   骆令声不想再给温婉柚任何眼色,只是操控着轮椅侧转离开。   温婉柚上前半步,像是突然被他轮椅撞倒似地摔在地上,“骆令声!你信我,施允南早晚有一天会离开你的,他接受不了你这样的双腿!”   “……”   骆令声眸色骤然发沉,操控轮椅上的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跟在旁侧的袁猛也停住步伐,他侧身看见温婉柚这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心里的厌恶蹭蹭蹭地往上飙——   想要当小三抢表哥的伴侣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敢提这种‘不要命’的话,为了内心的私欲失去理智,简直蠢到家了!   先不说家主现在和施先生感情正好,就算他们两人只是合约婚姻,那家主也不会看上她这种人啊?   温婉柚坐在地上,挺直自己的腰板,“他选择你,不过是想要借你骆家主的名义去打击施家!他看上你的样貌、你的权势、你的地位,所以才会暂时忽略你腿脚的不便!”   “等他靠你稳定了自己的事业和财力,他会离开你的!施允南从小到大就是争强好胜、要的是完美无缺!他不可能接受……”   “温小姐!”袁猛出声警告。   温婉柚颤抖着呼吸,起身摇了摇头,“可我不一样!我喜欢了你八年,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还是将来我都能接受!”   “我爱的是骆令声你这个人,施允南他不过是爱你的权势!比我更不配的人是他!”   温婉柚抹掉自己的眼泪,认定,“我知道,我这辈子没什么机会,也没打算强行介入你们的关系。”   反正她得不到的,她也见不得别人好!施允南他不配得到骆令声!   “骆先生,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和施允南在一起迟早会后悔的!我不想你……”   这话还没说完,骆令声的轮椅就慢慢转了回来,他漆黑一片的瞳孔里尽是戾气,让人看了都忍不住心颤。   “温婉柚,你算什么货色?”   “也配对我的恋人指手画脚?”   这话说得完全不留体面,别说是温婉柚本人,就连一向跟在骆令声身侧的袁猛都透出些许惊讶——   虽说家主在腿伤后性情大变,但他对于女性都还保持着一定的言语克制和绅士分寸,看来温婉柚对于施先生的这番编排,是真的将家主惹怒了。   “我、我不是……”温婉柚想要辩解,可话到嘴边又被吓退了回去。   骆令声的眼色依旧沉得可怕,“我会让助理将走廊上的监控拷贝一份,你要是敢在允南面前胡编乱造,我不介意让整个帝京圈的人看看你温婉柚的德行。”   “……”   温婉柚只觉得寒气从脚到了头,冻得她一阵冷颤。   觊觎表哥的伴侣,还趁机表白,表白不成就失态吼叫,还能编造出一通言语企图挑拨夫夫关系?每一样拿出去,都能让她颜面尽失!   温婉柚直到这时才恍然回过神——   她陷在自己的幻想里,对着骆令声暗恋了八年,可实际上,这是她第一次和骆令声有了真正的接触。   对方根本不是她幻想中的温柔又体贴的绅士,而只会用冷冰冰的眼神想看‘垃圾’一样,甚至完全不顾惜她作为千金小姐家的颜面。   温婉柚不可置信地喃喃,“我只是喜欢你,我有什么错?”   “不巧,我对你半点兴趣都没有。”骆令声拒绝的声调不含一丝起伏,似乎是连厌恶都懒得分给对方。   温婉柚还不死心,“骆令声,我这八年的感情不是假的,就算只是单方面,但我也……”   袁猛实在没忍住,难得学着秦简带刺的语气吐槽,“既然知道是单方面,就别拿出来招摇卖惨,越说越廉价。”   “……”   眼见着一个木头保镖都能对自己发表意见,温婉柚仿佛是受到了奇耻大辱,她的脸色渐渐发红,像是被强行扇了好几巴掌。   骆令声完全不在意温婉柚如今的情绪。   他想起了什么,刻意补充了一句,“有件事情,你说对了。”   这是骆令声第一次主动开启话题,温婉柚心底一抹死灰复燃,“什么?”   “以我的性子,的确不可能随便结婚。”   骆令声提及这事,冷厉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他是我等了八年的人,他是例外。”   “……”   温婉柚不可置信地盯着骆令声离去的背影,空白一片的大脑还在消化刚刚那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做等了八年?   骆令声喜欢了施允南八年?这、这怎么可能!   温婉柚无力地跌坐回了地上,心底复燃的最后一丝希望终于彻彻底底被扑灭了。   ……   施允南在大厅等了好一会儿,才看了骆令声的身影,他连忙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快步靠近,“什么事耽搁了这么久?”   骆令声环视一圈,反问,“温先生呢?”   施允南反应了两秒,才明白对方所指的‘温先生’是谁,“我哥已经回去了。”   温亦北就是个不争不抢的温柔性子,刚刚在走廊里为施允南强出头,最后反倒把自己气狠了。   拉着施允南出了走廊后,温亦北的眼眶红得随时都能掉眼泪似的。   施允南又装乖又好笑地安抚了自家亲哥好一会儿,原本还想要亲自送温亦北回去,但对方没答应,自力更生打车走了。   “他那边没问题?”骆令声多问了一句。   “应该没问题,我哥在帝京有房子,这两年在温家住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外公那边应该也早就料到这种结果了,刚刚看起来反应也不激烈。”   “家主,我先去开车过来,你们稍等。”   “好。”   等到袁猛走后,施允南才重新提及刚刚的问题,“你怎么磨蹭了这么久才出来?不会又替我善后去了吧?今天真不是我惹事。”   “不是,是被温婉柚缠上了。”   “……”   施允南听见这话,嘴角立刻往下一扯,“她还没死心?”   骆令声盯着对方欲醋不醋的表情,嘴角微妙上扬,“袁猛全程看着,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过了。”   施允南低哼了一声,主动推着骆令声的轮椅往外走,“那你这波拒绝得也太久了,一点儿都不干脆。”   骆令声没想到施允南还能从这个角度挑出刺,忍不住短笑了一声,“温老先生也找我了。”   “我外公?”   “嗯。”   骆令声微微颔首,将那张银行卡拿出来递了过去,“温老先生给你准备的,他怕不收,所以临时转交给我了,让我替你保管一阵。”   施允南垂眸看着银行卡,隐隐有些发愣。   “我想拒绝,但又不忍心看温老先生失望。”   骆令声看了过去,把自己的态度讲明白,“我知道这事我不好替你做主。”   “如果你不愿意收这张银行卡,我会想办法将它原封不动地还给老先生,不会牵扯到老人家对你的看法。”   施允南听见骆令声的考量,微微一笑,“我知道这是外公的心意,卡先收着吧,免得还给老人家又让他伤心。”   他接过这张银行卡,有自己的考量,“但我不会用这卡里的钱,要么日后想办法花在外公养老上,要么资助给想要学乐器的贫困孩子们?”   “我想,外公应该不会有意见的。”   骆令声没有反驳,全然尊重施允南自己的意见。   “不过,我还挺开心的。”   施允南把玩着手里薄薄的银行卡,弯下腰来笑喊,“骆令声。”   两人停在酒店门口,傍晚的微风吹得有些凉。   骆令声望着施允南满是笑意的眼眸,莫名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嗯?开心什么?”   施允南回,“外公能放心把银行卡交给你,说明他很认可你。”   ——骆先生,私下你能照顾好他吗?   ——如果再发生今天类似的事,如果你的保镖不在身边,你能在危急关头替允南挡下一切吗?   骆令声的脑海中忽地晃过温老先生的两句提问。   不是严厉的拆散,更没有刻薄的质疑,可就是这么温和的两句无形中就入了他的心。   骆令声余光瞥向自己的双腿,在脑中反问自己——   他能吗?   没有答案。   施允南察觉出眼前人少有的出神,刚准备开口问话,袁猛就将车子停在了两人的跟前。   与此同时,拷贝完酒店监控的秦简也走了回来。   骆令声压下心底的那丝复杂,语态平常,“走吧,回家。”   “好。”   ……   次日。   施允南一口气睡到了下午才悠悠转醒。   从温家的宴会回来后,他还给温亦北打了个电话,确认对方状态无恙后就准备早点休息,可临时睡前突然接到了海外客户的设计稿修改要求。   为了配合客户的时间,施允南只能熬夜视频沟通处理,这关起房门一忙,就忙到了快凌晨四点。   施允南洗漱了一番出了卧室,结果刚下楼梯就看见客厅里坐着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   双方对上视线,不约而同都是一怔。   精致女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施允南的长相,主动起身打招呼,“你好,我叫骆蓉。”   又一个姓骆的?   施允南暗自想着,礼节性地对着她点了点头。   “我比令声大七八岁,要是按照辈分来说,我算他堂姐。”骆蓉主动提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   她的长相很年轻,叫人压根看不出实际年龄,而且谈吐也很舒服。   骆蓉眸带好奇地反问,“我在国外就听说骆家家主突然结了婚,你是他对象?”   施允南听见这个名词,微微卡壳,“……是,你好,我叫施允南。”   话音刚落,察觉动静的管家秦伯就走了过来。   “施先生,你醒了?要吃点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准备。”   “随便吧。”   施允南对着骆蓉颔首示意,转身走到了茶水间,管家见此,连忙跟上。   直到避开了骆蓉的视线范围,施允南才压低声线问话,“秦伯,那个骆蓉是……”   管家秦伯早就猜到了施允南的疑问,低声回答,“施先生应该知道,骆老爷子生前一共养育了四个子女吧?”   施允南应话,“知道。”   为了方便,外人直接用‘一房’到‘四房’来记忆。   骆老爷子去世后,一房那脉是争得最狠最凶的,为了权势完全泯灭了人性,甚至还故意制造了车祸,让骆令声的父母以及姐姐姐夫命丧于此。   因此骆令声在得权后,毫不犹豫地将一房全家送入了监狱。   二房当时以骆延川父母为首,因为甘做缩头乌龟、让出绝大部分的继承权,所以并未被骆令声刻意针对。   施允南想了想,心里多一个猜测,“骆蓉是三房那边的人?不是都传三房被骆令声整得破产,下场没好到哪里去吗?”   秦伯点头,低声解释起缘由,“骆蓉的母亲是骆老爷子唯一的女儿,三老爷是入赘进门的。”   “说来话长,骆蓉的母亲死于算计,她和三老爷等人的关系也冻成了冰块……”   骆蓉的母亲死得早,丈夫霸占了婚后资产又娶了续弦,还生了一个儿子。   比起亲生父亲和同父异母的弟弟,骆蓉对于权势完全不感兴趣。   所以,当初突遭变故的骆令声有了争权的打算后,骆蓉这位堂姐毫不迟疑地偏向了他的阵营。   事实证明,骆蓉的选择是对的。   “这些年,骆蓉小姐一直生活在国外,前两天回国料理一点私事,正好今天有空才想着和家主见一面。”   施允南挑眉,“骆令声呢?他今天没去集团?”   “没有。”   秦伯摇了摇头,告知行踪,“家主吃过午饭后,就去了后面那幢的训练室。”   “训练室?骆令声还在复健?”施允南一惊。   在进入骆氏前,施允南就知道骆令声不喜欢别人提及他腿部的伤况,所以他一直闭口不谈。   可他私心来说,是想要了解关于骆令声的一切。   想到这儿,施允南干脆连润喉的清茶都不喝了,“我去看看。”   秦伯看着施允南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家主不喜欢复健时有太多的外人盯着看,但他转念一想这人是施允南,就也没了阻止的打算。   骆氏庄园的占地面积很大,不过主宅和训练室只隔了不到百米。   施允南离那幢独立宅的门口还差几步路,就看见四五名医护人员急匆匆地带着医疗设备走了,脸色一个赛一个的凝重。   施允南还以为骆令声出了什么事,疾步走了进去。   这栋房屋的一楼被改成了整层的训练空间,一眼望去,就是各式各样的器材。   有在健身房常见到的器材,也有全然陌生的特殊辅助器材。   施允南很快就瞥见骆令声的身影——   骆令声换上了少穿的黑色背心和运动裤,一直用来助力的轮椅孤独守在一侧。   此刻,他的双手正用力支撑在两个平行杆上,流畅的肌肉线条紧绷着,阳光透过玻璃散入,还能看见他手臂伏皮肤上一层晶晶的薄汗。   骆令声的后背已经湿透了,黑色背心贴在他的身上,隐隐约约勾勒出精瘦又性感的上半身。   施允南的视线往下扫去,呼吸猛然间一凝——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骆令声藏在西装裤下的双腿,没有想象中的孱弱难看,有的只是匀称的、但不正常的瘦色。   大概是他这会儿正在努力行走,藏于双腿皮肤下的青筋暴起,格外明显。   因为背对,也因为无法分心,骆令声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到来。   施允南用目光估算着骆令声的身高,少说也有一八五以上,比他高了点。   施允南在脑海中幻想出两人并肩而站的身高差,静悄悄地看着,没有急着上前打扰。   骆令声走得很慢,眼见着离终点只差最后一步,他尝试性地松开双手迈出。可事与愿违,他整个人像是骤然失去重心,狠狠地砸了下去。   骆令声忍着疼的闷哼声和施允南的担忧声同时想起。   “骆令声!”   施允南飞速跑到他的身侧、蹲下,“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摔疼了?”   “……”   骆令声看见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强制性地将痛苦压入心底,他余光瞥见自己狼狈又难看的腿部,下意识地捡起边上的浴巾一遮。   “你来这儿做什么?”   骆令声的语气有些着急,同时还带着慌张的颤抖,只不过累到极致的他实在难忍说话时的粗喘,轻易就遮盖了这点真实情绪。   “我扶你……”   “出去!”   两人同时开口,想要表达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施允南这才察觉了骆令声的情绪,微微拧起眉头,“不行,我先扶你起来,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摔到?”   说着,他就想要去搀骆令声的手臂。   骆令声几乎是本能性地抵开了他的手,急吼了一声,“施允南!我让你出去!”   “……”   施允南一怔,试图去搀扶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骆令声捕捉住他瞬间凝固的眼色,一时间,自责和愧疚在心里交织,不知怎么,他的脑海中又钻出了那句话——   “你能在危机关头替允南挡下一切吗?”   此时此刻,答案尤其明确且讽刺。   他不能。   甚至还要反过来依靠对方的助力。   无声的沉默和坚持蔓延在两人的周围。   骆令声觉得自己就快要被浓郁的无力感所吞没,任何旁人的指责和询问,都抵不上真实发生的场景。   就现在,他没了助理和保镖、没了家主的身份、没了光鲜的外表,不过是连路都走不了的废物一个。   施允南将手落了回去,低问,“骆令声?”   骆令声艰难找回自己的语调,却只是淡声说了一句。   “……你越界了。” 第038章   越界?   施允南回味着这个词,下意识地发出一声苦笑。   他望着眼前的骆令声,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会错了意,他以为两人基于‘协议’之上还衍伸出了其他情愫。   但现在简单一个词,就拉扯了他的理智。   原来他在骆令声的心里,不过就是越了界的外人。   “……”   新一轮的沉默蔓延。   骆令声突然不敢直视施允南的眼神,活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深陷在自责、自卑和愧疚中无法挣脱。   艰难呼吸间,他紧绷的心弦几乎就快要拉扯断了。   施允南缓缓起了身。   就在骆令声以为施允南要离开的时候,结果对的只是将较远的轮椅推回到了他的跟前。   是了。   单靠骆令声自己,可能很难才能够得着轮椅的位置。   “我知道你怕什么,但双腿不便从来不是你的问题,你已经比绝对部分人都活得优秀了。”   施允南垂眸,静静看着地上如同困兽般的骆令声,一时说不上是心疼对方更多,还是心疼自己更多。   “骆令声,我现在就走。”   “你自己起来吧。”   施允南落下这么一句话,快步出了训练室,他迈出大门时,正好迎面碰上了前来的骆蓉。   两人对了一个照面,骆蓉有些惊讶,“施先生?令声在里面吗?”   “在。”   施允南压住心底渐渐弥漫的涩意,“但你最好现在不要去打扰他。”   在骆令声还没坐回轮椅之前,他应该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看见自己的狼狈。   施允南说完,便快速与她擦肩而过。   骆蓉在原地停了一会儿,身为女人的天生直觉告诉她——   施允南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   不过,两人总归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有些事情她不好过问。   骆蓉按照施允南的意思在外面等待了两三分钟,这才走了进去。   …   施允南压制着脑海中腾升的混乱往外走了十几米,又心有不甘地停了下来。   他低头踩着脚底下的小石头,发泄似地嘀咕道,“越界?我越界?”   我要是真越界,早就爬上你骆令声的床了!真是家主当习惯了,什么话都能往外蹦跶!   不过转念一想,施允南也明白。   骆令声只是太过介意自己的双腿,所以才会拿一时情急拿重话来压他。   施允南的余光瞥见自己手腕上的情侣表,心绪再次波动起来,不过片刻犹豫后,他立刻返身朝着训练室走去。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有些心思,他不吐不快。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骆令声接受不了,他们两个人好聚好散。   施允南重新回到独立的训练室,刚一进门就听见了隐隐约约的交谈声,他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声,连带着想要进门告白的冲动也跟着压制下来。   施允南站在拐角的视觉死角处,斜透过磨砂玻璃隐约可以看清内侧的情况——   室内一人是站着的骆蓉,还有一人就是已经坐回在轮椅上的骆令声。   施允南知道偷听别人讲话不是道德的事,刚准备出声进屋,结果骆蓉的一句问话却又骤然让他凝在了原地。   “为什么突然结婚?还是和施先生?”   这一秒,即便知道这样的‘偷听’失礼,可施允南还是站在拐角处没动作。   屋内的骆令声沉默着没有开口,但骆蓉又继续着话题,“我记得你之前不是有个挺喜欢的人?骆家没出大事前,你不是正打算追人了?”   “……”   一瞬间,施允南眼底的光黯了下来,他忽然回想起刚进骆氏前偶然听见的佣人们的对话。   ——家主心里有人?谁啊,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听别人猜的,家主之前有个很喜欢的对象,还没等追求呢,就出了事故、伤了腿,这不就没了下文。   施允南一直以为,这些闲言碎语不过是佣人们瞎想出来的玩笑,可现在连骆蓉都说出了类似的话,他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骆令声心里装了白月光,而他不过是个‘协议结婚’并且不能越界的外人。   施允南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好不容易在冲动之下涌出的勇气被彻底打散了。   他怕留在这里只会听到更多自己不想听的,微微有些僵硬地转身,像是逃避似地走远了。   屋内的对话还在继续。   骆蓉难得见到骆令声走神的模样,诧异开口,“令声?你想什么呢?我好不容易来见你一趟,你倒是在我这儿魂不守舍的?”   “我刚刚见施先生跑出去的状态也不对,你们两人吵架了?”   骆令声的亲姐姐和骆蓉年纪相仿,虽说长辈们之间明争暗斗的,但两个堂姐妹从小关系好到大,连带着骆令声和骆蓉的关系也不差。   当年,骆氏还没出大事前,他们三姐弟聚在一块喝酒聊天,也就是在亲姐和堂姐的一致起哄逼问下,骆令声才勉强露出一句‘自己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可好景不长,骆老爷子没过多久就突发心脏病去世,再然后,整个家族的明争暗斗不止。   骆令声经历很多磨难当上家主,帝京豪门里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想要入他的眼,但结果都摆在那里——   没有一个人能成功。   有些人心思不正当的靠近,下场更是惨。   所有人都说,骆令声肯定是不打算找另一半了。   这些事传到骆蓉耳中,想当然地认为堂弟心里还藏着当年的那个暗恋对象,只不过碍于双腿的不便一直压制着不肯行动。   可她没想到,今年会突然传出骆令声和施允南结婚领证的消息。   这不,好不容易逮着空回国,她自然要问个清楚。   骆令声眸底透出复杂和自责,问,“你刚刚出门碰见了他?”   “对,我感觉他情绪不高。”骆蓉实话实说,心里的好奇心更浓了,“快和我说说,你们两人到底怎么回事?”   她实在想不到,骆令声的性格居然能和别人玩闪婚。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和他结婚,是认真的。”   骆令声的回答很简略。   他不是个喜欢把私生活往外透露的人。   骆蓉又问,“……那你当年心里的那个人,现在已经放下了?”   “从来没有其他人。”   简简单单一句回答,彻底将骆蓉震在原地。   她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短促的笑,显然没想到在堂弟这儿,眼前人即是心上人。   骆令声无所谓她的反应,只是开口要求,“这话你别在允南面前提,我不想给他负担。”   两个人走得是‘协议结婚’的形式,如果有一天施允南厌倦了这种生活,他随时可以放对方离开。   自从出事后,他挣扎着想要治腿,可每次都是在希望之后又渺茫。   如果这辈子注定只能在轮椅上过活,他就更不该强行对施允南做出任何‘越界’的行为。   他这辈子无所谓了,但他不能害了施允南。   骆蓉有分寸,“放心吧,我今天下午就要飞国外了,下次再回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们夫夫的事情我不会瞎掺和的。”   她看向骆令声的双腿,提及这次特意前来的正事,“对了,我有要紧事和你说。”   “什么?”   “我托你堂姐夫替你联系到了目前全球神经科最权威的本斯团队,正好和你之前接受治疗的密歇医生团队是同源。”   骆蓉嫁给了一个外国人,对方是国外私立医院的院长,手中拥有很多医疗人脉。   这两年关于骆令声的事,夫妻两人没少费心。   “他们半年前接触过一名患者,情况和你类似,术后经过小半年的休整和复健,虽然还没达到正常人的水准,但至少不需要全天依靠轮椅过活。”   “你姐夫直接联系的双方团队,将你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双方商讨并且研究了许久,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可以试试’,但不敢保证。”   “最为难的一点是,手术成功率很低,而且如果这次治疗失败,你的坐骨神经可能没办法承受再过度的复健和治疗……”   换句话的意思,手术成功的几率远远低于手术失败的危害。   骆令声听完这番话,沉默了许久。   骆蓉知道这事很难办,只得先委婉地给出建议,“你姐夫的意思是,你要是愿意,最好再去接受一次全方面的检查,让双方团队根据你目前的情况重新评估。”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具体情况还是要具体分析。   至于钱的事,他们骆氏最不缺的就是钱,只要有希望治愈,那一切都好谈拢。   “什么时候可以预约检查?”骆令声定定发问,脑海中浮现出的尽是施允南方才的眼色。   “我想越快越好。”   “你要是着急,今天下午跟我一起出国?我就猜到你不会放弃,昨天和你姐夫通过电话,如果确定,明天或者后天应该就能预约上。”   骆令声回答,“好。”   ……   车窗两侧的风疯狂涌入,在施允南的耳畔呼呼作响,但即便是这样,也无法吹熄他心里的难以言喻的焦躁。   他满脑子觉得自己这三个多月的行为荒唐又可笑。   因为一夜梦境,换了一纸协议,又为此作茧自缚,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到头来,压根轮不到他对骆令声告白,就明白自己只是多余的那个人。   一想到自己仗着所谓的‘协议’对着骆令声肆意胡闹,甚至还两次三番将对方称呼‘老公’,他就觉得前所未有的丢脸。   施允南压住喉间涌上了那抹哽咽,干脆将车子停在了路边的停车位。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翻了翻。   温亦北昨天才在宴会上经历过吵架,施允南不想将自己的负面情绪继续带给对方。   施允南想了想,第一时间将电话打给了自己的好友。   电话的‘滴’声响了好一会儿,才被付子遇接通,“喂,儿子,干嘛?”   “你在不在夜店?”施允南问。   付子遇懵了好一会儿,嗓音发哑道,“现在才下午两点,谁家夜店白天做生意啊?这周夜店举办活动,我每天忙到凌晨四五点才睡,都快累趴下了。”   电话里付子遇的声音的确充满了疲惫,他像是半睡半醒地问,“遇到什么事了?我现在爬起来去找你?”   “算了,也没什么要紧事。”   施允南回拒,勉强装出轻松感,“就是感觉太久没和你坐下来好好喝了,上回在夜店都还没开始,就临时出了原锐那档子事。”   “害,那还不容易?你今晚过来,我陪你喝个够。”   隔着电话,在睡梦里被吵醒的付子遇没有发觉出好友的异常。   他缓了一会儿,还有闲心打趣道,“不过,你先和骆令声说好了,免得他又……”   施允南听见这个名字,顷刻蹙眉打断,“不说了,你睡吧。”   说完,他就像逃避似地急匆匆挂断了电话,心底更不是滋味了。   施允南看着记录在通话联系薄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名字,心底一阵空洞。   他这些年回国的次数不多,如果没了和骆令声的‘协议关系’,他压根在国外就没有多少去处,就像现在,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暂时躲避的地方。   正想着,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了过来。   施允南迟疑了一会儿,接通电话,“喂。”   “你好,请问是施先生?”   电话那头的声线算得上耳熟,施允南略微思考,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了声音的主人。   “路照安?”   “是我,很冒昧就这么联系你,上回你在原氏买玉雕时留了电话,是我私自向店员索要的。”路照安平静地说明了原因。   施允南对这号人物的印象还不错,“嗯,路先生是有什么事?”   路照安开门见山,“不知道施先生这两天方便见面吗?我有玉石设计上的合作想找你谈谈。”   施允南闻言惊讶,显然没想到路照安会提及这事。   他看着马路上疾驰而过的车辆,又想起自己如今无所事事的处境,正想着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   “现在就可以,哪里见面?”   路照安没想到施允南会答应得那么爽快,微微一怔后回答,“地点施先生来定吧,既然是我有事相求,那我去找你。”   “好。”   ……   半小时后,施允南陷在柔软的沙发上,静静听着店内传来的悠扬曲调。   和路照安通完电话后,他就近找了一家网上评价还不错的清吧。   门口响起一阵欢迎光临声。   施允南抬眼看去,就瞧见了路照安的身影,对方显然也第一时间看见了他,径直走了过来。   “施先生,你好。”   “坐吧,要喝点什么?”施允南坐正身子。   路照安瞥见他面前的饮品,淡定回答,“和你一样,柠檬红茶吧,我开了车。”   一旁的服务生听见这话后,立刻下去准备了。   施允南喝了一口红茶,“路先生,你是怎么知道我会设计的?”   路照安说,“说来也简单,楼氏新品外壳上的玉珠,是由我们原氏提供的。”   施允南听见这个巧合,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路照安作为原氏目前的核心负责人,自然知道楼氏新品设计在市面上的畅销程度,而且这一系列的设计都他所中意的国风,于是主动向楼氏打听了这系列产品的设计师。   然后,就意外得到了‘施允南’的名字。   不仅如此,他还从楼夫人的补充中得知了一件事:施允南对珠宝似乎很有研究,之前应该从事过相关设计。   一来二去,路照安越发坚定了要联系施允南的念头。   说话间,服务员就将饮料端了上来。   施允南等对方走后,追问,“路先生刚刚在电话里说的玉石设计,是指什么?”   路照安是真心需求合作的,对于施允南的提问认真回答。   “实不相瞒,原氏一开始就靠玉雕为主要营生,要是往上数个四五十年,玉雕市场正热的时候,原氏在国内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招牌……”   可近十来年,玉雕市场的路越走越窄。   成批的机械流水式的加工代替了人工的精雕细琢,市场内货物好坏参差不齐,间接性地影响了销路。   虽说好的人工玉雕还是能卖出高价,但成本和精力也是成正比的,有时候真得应了一句——   三年都难得开一回张。   因为玉雕手艺养不活自己,原氏的玉雕师傅走得走、改业得改业,而新一辈更是很少有人能静心学习这门手艺。   路照安替自家师父管理原氏的这两年,明显感觉到了玉雕事业的空间局限性,它更像是圈子内的艺术,而非大众的潮流追求。   原氏在玉雕行业的销量逐年下降,也就依靠着原石买卖还能撑住。   施允南大概明白了路照安的想法,“路先生的意思,是要将玉石首饰作为新路子?”   “是。”   原氏老祖宗定下过规矩:干一行精一行,玉雕才是他们原氏根基,不能被其他旁的迷了眼。   所以,原氏一直没有大规模发展玉石首饰的市场,如今市场被其他公司占据。   因为玉石本身的厚重性,大多数首饰的设计都容易给人‘老成’感,市场本身还没被完全打开。   如果原氏现在想要吸引顾客,除了常见的玉石设计外,更要依靠新颖的设计款。   施允南在楼氏的设计上跳出了这个局限性,虽然不是完全的玉石设计,但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   “我想要找寻一群设计师合作,设计师可以是成片走量的设计,也可以高端的拍卖设计款,所有设计用到的原石和材料,原氏这边都可以提供。”   “除了一次性付清的设计费外,卖出的价格也可以按照合同走分成。”   路照安在确认要做这件事情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他的师父原璞光商量,后者思考再三后,决定放权交给他去做。   “施先生,我知道这个提议很唐突,而且外观设计和玉石设计有差异,但是如果你有想法,欢迎你随时和我们原氏进行合作。”   路照安神色平静,言辞很诚恳。   施允南没有急着答话,反而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因为原锐这位男二,原氏的后续走向并不算差,也的确在玉石设计上闯出了一番名堂,做出了自家的招牌和市场。   但这一切都是基于谢可越的提议。   谢可越提出并且入股了原氏的玉石设计领域,所以原氏在玉石首饰行业上做得盆满钵满的时候,他自然也赚了一大笔钱。   至于负责这事的原锐,自然更加信赖这位好友。   现如今,怎么变成路照安开了口?   路照安见施允南不说话,“施先生?”   “路先生有所不知,我在国外从事的就是珠宝设计。”   “都说钻石玉石不分家,如果能将学习到的设计技巧用在华国本土的玉石设计上,我……”   话还没说完,桌上的手机就又响起了来电震动,名字显示——骆令声。   施允南看见这个名字,好不容易集中的思绪又飘浮出去。   落在路照安的眼里,还以为他是不方便接电话,“施先生,你随意,需要我先避开吗?”   “不用。”   施允南沉住气,直接挂断了这通电话并且关机,“我们继续,我对路先生的合作提议挺感兴趣的。”   …   骆宅。   骆令声看着被挂断、再拨便关机的电话声,复杂地拧起了眉头。   秦伯目睹了这一切,忍不住靠近提醒,“家主,你也不要太着急了,施先生说不定是出门有事,不方便接电话。”   骆令声没回答,眉眼间的复杂更明显。   袁猛正在将他的简便行李往外拿,秦简将工作上的事宜收拾妥当,看了一眼时间走上前,“家主,我们该出发去机场了。”   “能改签吗?”骆令声问。   之前他在训练室一急之下说错了话,导致施允南就这么跑出去,而现在对方似乎是忍着气不接电话,他不放心。   “改签?”   秦简不明所以地瞥了一眼管家秦伯,在后者的无声示意下,立刻拿起手机查询起来。   “最早的一班是明天中午。”   话音刚落,早已经准备同路出发的骆蓉就从外面走了回来,“令声,我刚和你姐夫通过电话,团队那边说明天晚上可以插空安排检查。”   “后天有其他患者预约,恐怕不方便。”   管家作为长辈,走上前来低声劝他,“家主,你和骆蓉小姐、秦简他们先过去吧。”   “如果施允南超过下午五点还不归家,我会联系并且派人去找他的,小少爷那边你也不用担心,都有我呢。”   “你的腿伤是大事,能不拖就尽量不拖。”   骆令声没有反驳,只是利用微信又给施允南发了两句话,在心里无可奈何地应答,“走吧。”   ……   晚上七点不到,冷静下来的施允南回到了骆宅。他的证件行李还都在屋子里摆着,不可能因为下午在训练室的遭遇就意气用事地离家出走。   “小舅舅!”   正在吃饭的小金鱼第一时间就扑了上来,拉着施允南的手兴奋晃着,“小舅舅,今天有鱼蛋羹,我们分着吃好不好?”   “施先生,你可算回来了?吃过了吗?家主临时有事去国外了。”管家走上前来说。   “我知道,我看见他给我发的消息了。”施允南淡声回答。   只是他心里还堵着,不想回复罢了。   既然对方心里存了白月光,他就不该这样贴上去,要不然闹到最后就是自取其辱。   “小舅舅,你饿不饿?”小金鱼不知道下午发生的一切,还是开开心心地问着。   “不饿,我在外面吃过了。”施允南蹲下来看他,“我今天有点累了,想先回房休息,你今晚乖乖吃饭,好吗?”   “哦。”   小金鱼看着他,乖乖点头。   直到施允南快速上楼,小金鱼才失望地撇了撇嘴角,对着管家小声问,“秦爷爷,小舅舅是不是不开心了?”   秦伯也觉得骆令声和施允南今天的反应都不太对劲,但面对小孩子,他无法多说什么,“应该没有,你小舅舅只是累了。”   “可他今天都没有捏捏我的脸,而且说话也闷闷的。”小金鱼的感知一向敏锐,“就连最喜欢的鱼蛋羹也不爱吃了,他肯定不开心了。”   “那你先乖乖吃饭,等他饿了,我们再去厨房给他准备,好不好?”管家将他抱回餐桌上。   “好。”   ……   施允南回到房间后,就呆呆地坐在书桌前,思考着接下来该走的路。   只可惜剪不断理还乱。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要和骆令声保持适当距离,甚至应该直接终止这场协议,以便做到及时止损。   可在情感上,他难以割舍。   短短不到四个月,他已经把骆氏当成了一个短暂的家,自从母亲离世后,他能够真正找到的第二个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转眼就到了八点。   ——叩叩。   敲门声忽地响了起来。   没有上锁的房门被轻悄打开,小金鱼端着一个盖了盖的小碗探头探脑地瞧了进来。   “小舅舅,你睡了吗?我可不可以进来?”   软糯的童音,让人根本就舍不得拒绝。   施允南下意识地勾唇,“进来吧,我还没睡。”   已经换上猫咪睡衣的小金鱼啪嗒啪嗒地跑了进来,将小碗捧到施允南的面前,“小舅舅,鱼蛋羹,都给你!”   “秦爷爷已经热过了,不会冻着肚子。”   施允南被小金鱼的行为软得一塌糊涂,只好压住情绪笑着拍了拍大腿,“上来。”   小金鱼吭哧吭哧爬在他的腿上坐着,“小舅舅,你最喜欢鱼蛋羹了,吃完就不难过啦。”   “谁告诉你我难过了?”施允南戳了戳他的小酒窝,触感很好。   “我自己看出来的。”小金鱼回答。   他昂起小脑袋问,“小舅舅,你为什么不开心啊?因为舅舅不在家吗?秦爷爷说,他去看腿了。”   “嗯,我知道。”   施允南不想再提起关于骆令声的话题。   为了不辜负小孩的好意,他随口舀了一口蛋羹入嘴,只是熟悉味道在口里弥漫的刹那,施允南突然觉得止不住的心酸。   小时候,他以为能吃母亲做的鱼蛋羹很久很久,结果仅仅停留在了七岁那一年。   进入骆宅后,他吃到是第一口鱼蛋羹是骆令声安排上的,或许再过不久,他连这一口的味道都吃不到了。   小金鱼盯着施允南隐隐发红的眼眶,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手脚并用的缠在了施允南的身上,“小舅舅。”   小金鱼拿小脑袋亲昵蹭了蹭施允南,软软的头发扫得颈侧发痒。   施允南没有躲,“嗯?这么粘着我做什么?”   “我很喜欢小舅舅。”   小金鱼猝不及防地在他耳边开腔,软乎乎的声线里充斥着认真,他顿了顿,还不忘重重补充上一句——   “还有舅舅,他也很喜欢你!” 第039章   舅舅他也很喜欢你。   施允南听见这话,不自觉地凝住了嘴角的笑意,他将小金鱼抱在书桌上,否认,“人小鬼大,你怎么就知道骆令声喜欢我了?”   “肯定喜欢啊,小舅舅这么好,谁都喜欢你。”   小金鱼摇头晃脑地回应,他顿了顿,继续用自己的观点证明着刚刚的答案。   “舅舅对其他人都很凶的,可他对小舅舅就很好,第一次见面就和我说小舅舅是家人。”   “我们对自己喜欢的人,才会很好不是吗?”   “……”   施允南盯着小金鱼清澈的瞳色,突然间没了反驳的话。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可有时候,大人还不如小孩子透彻,他们最纯真的思想往往才是最准确的。   是啊。   骆令声一个旁人听了都要闻风丧胆的名字,一个对着谢可越、温婉柚都不会心软半分的人,仅仅是为了一纸协议,就可以任由自己的胡闹?   施允南虽然觉得自己有足够优秀的地方,但不会自傲到认为自己优秀得天上有、底下无。   退一万步说,即便骆令声想要协议结婚,也会有不少人争着抢着答应,怎么非得是只见过一面的自己?   “小舅舅,你还不开心吗?”   小金鱼瞧施允南又不说话了,突然将自己嫩呼呼的小脸探到了他的跟前,“那你戳戳我的脸,可好玩了。”   施允南被小金鱼逗笑,如他所愿戳了戳脸颊。   “小舅舅,你别怕。舅舅如果惹你生气了,等我长大一点,我就帮你教训回来。”   小金鱼趁着自家舅舅不在家,毫不犹豫地偏向了施允南。   施允南故作惊讶,“哟,你还敢教训骆令声呢?”   小金鱼想起骆令声那张严肃的脸,瞬间怂了,“……我们一起好不好?舅舅不敢凶小舅舅的。”   “谁说的,他今天就凶我了。”   “啊?那舅舅坏。”   一大一小的两人聊着聊着,很日常、很琐碎,甚至还有些可爱的幼稚。   兴许是到了平常要睡觉的时间点,小金鱼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有些泛泪的双眼,“……小舅舅。”   “想睡觉了是不是?我抱你回去睡觉。”   “我能和小舅舅一起睡吗?”小金鱼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猫咪睡衣,还埋头闻了闻,“我已经洗香香了,不臭的。”   施允南低笑不止,干脆将他抱到自己的床上,“好,你和我一起睡。”   施允南内心的孤独被这样的对话暂时驱离,他盯着乖乖在床上闭眼睡觉的小金鱼,突然也不是这么着急做出决定了。   即便他和骆令声的关系只能停留在协议上,但能收获一个懂事又粘人的小金鱼陪伴,其实感觉也不差。   …   骆令声这回出国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其实只停留了不到四天就返程了。   他和秦简等人回到骆宅时,还不到晚上九点。   窝在房间里画设计稿的施允南隐约听见楼下的动静,习惯性地起身拿起水杯想要下楼。   没想到自己一开门,就和门口的骆令声对上了目光。   “……”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眼色。   这是继那天在训练室的‘不欢而散’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骆令声出国的这几天主动发过一些微信,施允南只将自己当成了瞎子,假装没看见也不回复。   施允南以为骆令声只是路过去书房,于是保持着没说话,但在静静等候了三四秒后,对方还没有半点要挪动轮椅的意思。   “刚回来?不去书房?”   施允南干瘪地问出这一句话,完全没了往日‘兴风作浪’的念头。   骆令声自然看明白了他的态度,操控着轮椅又往前推进了一些,“有空吗?我是来找你的,有些话想和你聊聊的。”   不到五天,抛去来回长时间的飞行时间,骆令声除了普通的检查治疗之外,还得配合医疗团队进行复健训练,以便记录各项活动数值。   不仅如此,在测试累到筋疲力尽的情况下,他还得继续处理集团的事务,可以说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   即便如此,回到骆宅的第一件事,骆令声依旧选择来找施允南。   “那天在训练室,是我一时情急之下说错了话,我只是不习惯被……被你看见那么狼狈的一面。”   骆令声极力压制着声线里的疲惫,心尖凝着任何人都窥探不出的紧张。   单从施允南不回他微信这一件事情上来说,就足够让他方寸大乱。   其实那天说完话后,骆令声就倍感后悔,只是真的找不到时间当面聊聊。   “骆先生,你不用和我道歉。”   施允南微微垂眸,从容而识大体地回,“那日在训练室,是我没有经过允许是私自闯入,你说得对,是我没有分寸越界了。”   “要不是骆先生提醒我,我差点都忘了我和你只是‘协议’关系,不过现在重新意识到也不迟。”   “从今以后,除了在外人面前演戏,其余私下时间我都会和骆先生保持距离的。”   施允南快速说完这一段早已经编排过无数次的谎话,攥着水杯的手心隐约有些发汗。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在骆令声面前再有一丝一毫地服软——   这是他从小就养成的性子,一旦预感到‘威胁’,他就会全方面地自我保护起来。   其实,骆令声在训练室里的那两句话是次要。   让施允南重点在意的是,对方很可能因为心里存着的白月光,而永远将他拒之门外。   既然如此,他主动走远便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施允南强忍着翻涌的情绪回答,“骆先生,要是没什么事的话,麻烦让让。”   无论事前做了多少心里建设,但当着骆令声的面,他的心跳依旧不受自己的控制。   骆令声眉心泛起复杂,对方一口一个‘骆先生’,直接将他们的关系退回到了最开始。   他刚准备说些什么,近处就响起一道声音,“小舅舅,我洗好澡啦。”   小金鱼抱着自己的小毯子,欢快地朝着施允南跑来。他的视线触及到自家舅舅,撒欢的步伐慢了下来,“舅舅,你回来啦?”   “嗯。”   骆令声看着小外甥的模样,“今煜,你这是做什么?”   “我和小舅舅一起睡觉!”小金鱼骄傲回答。   舅舅不在家的这几个晚上,他夜夜跑来和小舅舅睡在一块。   只有这样,小舅舅就不会和故事里的小白兔一样,趁着晚上睡觉的功夫,丢下他们这些家人私下溜走啦。   施允南暗中松了一口气,不得不感叹这乖宝宝来得真是时候。   他一手将小金鱼拉进了房间内,对着骆令声就是冷淡一句,“我们差不多要休息了,骆先生请随意。”   嘭。   毫不犹豫被关紧的房门。   “……”   骆令声想说的话被卡在了喉中,说不出口、咽不下去,渐渐地竟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措感。   他沉默在门口停留了好一会儿,才对着屋内的人低声道出一句‘晚安’。   …   施允南听着渐行渐远的轮椅声,整个人终于从一种无形的紧张感中挣脱出来。   小金鱼在他的示意下,松开被自己双手紧紧捂住的嘴巴,用特别刻意的气音说道,“小舅舅,舅舅走了吗?”   “嗯,走了。”   施允南没了喝水的念头,领着小金鱼往回走。   小金鱼抬头眼巴巴地问他,“你还在生舅舅的气吗?”   “没有生气。”   施允南不好当着孩子的面多说什么,“快睡觉吧,都要九点了。”   “哦。”   小金鱼乖乖带着自己的小毯子爬上床,“小舅舅晚安。”   “晚安。”   小金鱼是个入睡很快的小孩,施允南调整了床头灯的亮度,没一会儿就见他香香甜甜地睡了过去。   施允南没了想要设计的心,干脆靠在床头发呆。   其实不用骆令声主动道歉,他知道对方的那句‘越界’只是羞愧情急之下的气话,更明白白月光也可以是没有关系的过去式。   小金鱼的童言童语,恰恰激醒了施允南的认知。   像骆令声这样的性格,是不会随便允许任何一个人进入他的内心世界。   而之前的自己,或许无限靠近了骆令声心里的那个位置,但也仅仅只是靠近,并没有扎根。   实际上,施允南心里有个过不了的坎,说得再准确一些——   他在吃醋。   在吃骆令声那个未曾谋面的白月光的醋。   施允南试图抛却一切情愫,将自己回归到‘协约对象’的身份,这点很难,他没办法在一朝一夕之间做到。   所以只好像刚才那样假装不在意、假装冷静。   正想着,微信就响了起来,是路照安发来的微信。   ——施先生,明天有空吗?   ——你之前说想参观原氏的加工厂以及原石料库?我明天可以帮你安排。   施允南是有这个想法。   他答应了和路照安的合作要求,原因很简单:比起钻石设计,玉石设计才是他真正想要发展的设计方向。   既然原氏和路照安抛出了这个橄榄枝,他自然愿意应下。   等到日后靠着‘施允南’这个本名在华国行业内发展出一些人脉,他可以进一步地创建自己的设计工作室。   即便梦境中的情景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但人生在世,他得为自己谋划出一条路。   ……   次日。   施允南为了避开骆令声,特意在房间内躲到临近中午才下楼,结果没想到,又一次撞上了骆令声的视线。   “……”   四目对视,施允南下楼的脚步微顿。   但要是这会儿再开溜上楼,那就显得太刻意了。   施允南干脆敛住情绪走了下来,随手将薄外套和随行小包放在椅子上,“……今天这个点怎么还不去集团?”   骆令声直接开口,“等你下楼。”   施允南:“……”   秦伯示意佣人将留好的餐点全部端了上来,又默不作声地带着其他人退下,给家里的两位主人翁留出独处的空间。   骆令声主动关心,“不要把早中餐合在一块吃,长时间不吃早餐对胃不好。”   施允南随手舀起一口海鲜粥,“谢骆先生关心,但我习惯了。”   骆令声被这句‘骆先生’堵得胸口一塞,余光瞥见施允南带下来的物品,“下午要出门?”   “嗯。”   施允南的回答很简略,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碗内,压根不拿正眼去瞧骆令声。   他不是将对方不屑看轻,而是怕自己一旦对上骆令声的眼神,某些深压在心底的情绪就会无处藏匿地被捕捉。   骆令声眼见着施允南对自己越来越防备、越来越生疏,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双手攥紧了,连带着呼吸声都紧促了一分。   骆令声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操控着轮椅直径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还在生气?”   施允南听见近在耳畔的、夹杂着歉意的询问,盛着粥的右手不自觉地一抖。   他侧头看向眸色专注的骆令声,口是心非,“没有。”   骆令声察觉出了他一瞬流露的闷气,凝重的眉心终于缓出一丝笑意,“上次在训练室,是我口不择言了,我……”   “我吃饱了。”施允南打断骆令声的话。   他无法控制加速的心跳,只好微微后撤以求保持冷静的状态,“我下午约了人,还有工作。”   骆令声抬眸望着已经起身远离的施允南,不安地脱口而出,“约了谁?”   “路照安。”   听到这个名字从施允南口中冒出的瞬间,骆令声的心底就不受控制地冒出了酸意。   他不想再用强硬态度将对方推远,只好缓声问,“你和他在一起工作?什么时候的事?”   “我答应了路照安的玉石设计合作。”   施允南瞥见骆令声蹙着的眉头,连日来憋气后的坏心眼又浮了上来,“以后可能得天天挨在一起工作,也请骆先生不要越界多问,免得干涉了我的正常社交和工作。”   “……”   越界?干涉?   一句话将骆令声敲在了原地,当初争权时遇到再棘手的离间算计,都不及眼前人的三言两语。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事到如今,骆令声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施允南转身准备离去,结果又听见骆令声的提醒声,“等等,东西忘了,出门把外套穿上。”   灰蒙蒙的下雨天,帝京的气候已经有些发凉了。   骆令声亲手将施允南的物品递了过去,迟疑了一瞬才问,“你在哪里工作?我迟点派人去接你?”   “不用了,骆先生。”   最后三个字,施允南咬得格外重。   “……”   骆令声没了话。   向来成熟稳重的他破天荒地想要回到在训练室的那日,恨不得收回那句话伤人又害己的急话。   施允南瞧见骆令声隐约的‘受打击’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快速弯了弯。   和刚刚下楼时的闪躲不同,他脚步分外轻快地出了骆宅。   骆令声眼睁睁地瞧着施允南的背影被屋门隔绝,脑海中满是对方不久前的回应,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两人协议达成的那一天起,施允南就用一次又一次地主动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   而现在,对方像是毫无眷恋地倒退回原地,他才意识到自己心里的那些成熟打算,在快要失去的认知前根本就是一团散沙。   他想要抓住眼前这个人。   这个想法,从头到尾压在心底就没有变过。   骆令声摘下眼镜,揉了揉发胀又发涩的眼,重重喊了一声,“秦简。”   秦简从隔间快速走了出来,“查一下允南和原氏的路照安在哪里工作?注意分寸,我下午去接他。”   秦简想也不想地应话,“好的,家主。”   …   路照安是个行动力又稳又果断的人。   既然决定了要和施允南等新锐设计师达成合作,他干脆就在玲珑市场附近包下了一层装修完善的办公楼,便于设计师们的日常工作所需。   当然,这个工作地点并不是强制性要求的。   只是因为靠近玉石市场,可以给众位设计师在采样时图个方便。   路照安带施允南简单参观了一下办公室,“大门已经输入了你的指纹,你以后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过来。”   施允南说,“好。”   “我带你去原氏加工厂和玉石料库看看?就在玲珑市场的正后方。”   因为市场最初创建时,原氏是作为‘老东家’般的存在,所以自家厂子就占据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   两人没走几步路就抵达了原氏玉石厂。   “原氏在帝京有两个加工厂,一大一小,大的用于加工切面,小的用于精细雕刻,除此之外在各省的大型玉石市场都分布着玉雕工作室。”   但凡打着‘原氏’招牌的铺子所售出的玉雕摆件,基本上都是自产自销,如果自家的原石摊能开出好料子,第一需求也是供着自家的玉雕师。   施允南看着最外侧五名负责打磨玉珠的师傅,问话,“这些就是供给楼氏的玉珠?”   “嗯。”   话音刚落,边上就响起一道张扬的语调,“施允南,你来这里做什么?”   施允南第一时间就辨别出了声音主人,侧身看去,果不其然是原锐。   隔了一小段时间没见,原锐脸上被揍的痕迹都已经消退了,这会儿眼神又拽又亮的。   “小锐,施允南是我们玉石工作室的合作伙伴。”路照安解释,“设计需要,我带他来玉石库参观介绍一下。”   原锐对路照安还是那副别扭姿态,只是将不相信的目光对回了施允南,“你还懂玉石设计?”   可越不是说施允南成天在国外吃喝玩乐,压根没点能用得上的真本事吗?   施允南挑眉,“略懂皮毛,原少爷这表情是不信任我?”   “我可没这意思。”原锐当即否认。   他在施允南身上吃够亏了,从嘴巴里出口的话还是收着点吧,他总不能在同一个人的坑里面摔倒三次。   突然间,路照安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他接通电话没多久,神色就凝重起来。   一直用余光注意着他的原锐跟着变了眼色,等他挂断电话后就问,“怎么了?”   “临省的玉雕买卖出了点问题,我现在得赶过去处理。”路照安歉意看向施允南,“施先生,可能要改天……”   “什么改天啊?来都来了,你没时间陪同,换别人给施允南介绍不就成了?”原锐打断。   施允南听出弦外之音,笑问,“原少爷打算给我介绍?”   路照安闻言,顿时也将视线对向了原锐。   原锐假装咳嗽了两声,嘟囔,“我来就我来,反正被我爸困在这哪都去不了。”   原锐被原璞光下了禁足令,只有每天在原氏玉石厂里打卡待够六小时,才能换取一定量的零用钱。   这一天天的,玉雕的事又上不了手,可把他憋屈坏了,找点事情做做也好。   路照安露出了少有的笑意,“施先生,那就由原锐代劳吧,玉石方面的问题他都知道的,还很专业。”   原锐听见这声肯定,嘴角短促翘了翘,迅速恢复那副老大不开心的模样。   施允南没有意见,别说有原锐在场,即便就他自己,也是对玉石也是有研究的。   路照安走后,原锐自信挺了挺自己的身板,“那什么……你跟我过来吧,本少爷给你开开眼。”   经过前面几次的相处,施允南大概了解了原锐的脾性,无非就是个傲娇过度的小少爷,本性不坏。   他说要给施允南介绍原氏玉石库,那就是认真不掺水的介绍。   加工厂再往后走,开辟出了五个专门放置玉石的仓库,一个房间连通着另外一个房间,加在一块的面积很大。   原氏作为玉石业内数一数二的招牌,手底下所拥有顶尖玉石的数量自然震撼。   原锐总归是玉器世家出身,在这个方面难得靠谱。   五个料库房间,一通介绍下来丝毫不带喘气,将每一块切面玉石都讲了个透彻,还给施允南补充了好多知识点。   叫人不得不服。   “原少爷对玉石方面了解颇深啊?厉害。”施允南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   原锐听见这句夸奖,神色得意一晃,又故作无所谓说,“了解再深有什么用?在我爸眼里还不是一事无成,他眼里只有路照安那样的玉雕好手。”   有时候原锐常常在想,自己才是从福利院里面抱来的那一个孩子。   长年累月的打击下来,别说是外人都在传,就连原锐他自己都相信了,他这辈子就抵不上路照安的一丝一毫。   施允南瞧原锐脸上的落寞,忽然想起他在梦境原书里的结局——   在谢可越的带领下,原锐的确将原氏玉饰发展到了行业前列的位置,还顺顺当当继承了原氏。   “你最近没和谢可越联系?”施允南问。   “你问这儿干嘛?你和他怎么说也是一家人,还来打探我的消息?”原锐听见好友的名字,本能性地警惕一秒。   施允南无语,“你怕什么?怕我吃了你,还是吃了他?”   “谁、谁说我怕了?”原锐卡壳,嘟囔了一句,“可越前段时间糟心事多着呢。”   投资在化妆品行业里的钱都打了水漂,不仅如此,还接连赔出了不少钱,甚至他连本人都被有关部门带去调查了。   听说这事惊动了施老爷子,对方托了点关系才把他带回家,关起门来又是一阵严厉斥责。   原锐知道谢可越近期处境,也对施允南有所改观,但一码归一码,他不会将好友的隐私和施允南说。   忽然间,脚步声响起。   施允南和原锐不约而同地侧眸看去,不由感叹说曹操曹操到这俗语的灵验程度——   在玉雕师傅的带领下,许久不见的谢可越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三人看见彼此的身影,空气仿佛突然凝固。   “可越,你怎么来了?”   原锐走近好友,视线却止不住地朝施允南撇去,莫名有种当了海王的心虚感。   仿佛自己背叛了和谢可越的友情,还和施允南私下发展出了交集。   “不是你说这段时间被你爸关在玉石厂很无聊?我看着下班点来找你,正好也有件事想找你聊聊。”   谢可越说完,视线便紧紧对准了施允南,“不过,我没想到允南也在这儿?”   施允南笑而不语。   他们两人就是天生的仇家,这一会儿也用不着装模作样地表达和善了。   原锐察觉出了两人的不对付,却不像第一次夜店见面那般全然偏向谢可越了。   “忙了一通,我都没注意快到下班时间点了。”   原锐搭上谢可越的肩膀,趁机挪开话题,“走走走,可越,今天我请客带你去吃顿好的,你不是说有事和他谈?”   说完,他又不给谢可越插话的时间,将目光对准了施允南。   “你要走吗?我们家玉石厂六点准时下班,和前面玲珑市场关门的时间一致。”   “你们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再研究研究。”   各个料库都有监控,外面还有负责下班锁门的师傅们,再说以施允南的性格,也不会做出偷鸡摸狗的行为。   “行。”   原锐只想着将两人分开,免得节外生枝,所以答应得很利索。   谢可越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两人间的互动,落在施允南身上的眼色晃过一丝暗芒。   他前阵子吃了大亏,不想再招惹施允南重蹈覆辙,一言不发地跟着原锐走了。   “施、施允南,你自己注意着时间。”原锐提醒了一声。   “知道了。”   等两人走后,施允南就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五点五十。   距离下班还有十分钟的剩余时间。   忽然间,属于骆令声的微信界面突然弹了出来,有别于以往直白的文字表述,是一段长达十秒的语音。   施允南明明应该不理会的,可他还是忍不住点开了语音。   “忙完了吗?我去接你好不好?”   从未有过的服软语气,哄人的意味也足够明显,让人酥酥麻麻地入了心。   四下无人。   施允南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又弯,像是在嫌弃自己,又像是在嫌弃会说出这话的骆令声。   什么嘛?   一会儿说他越了界,一会儿心里又藏了白月光,现在好了,顶着‘骆氏家主’的威名,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找他示好?   施允南还是按照自己的小性子没回复,手机电量只剩下一丝血皮了,他得抓紧时间挑选出一块料子作为首次尝试玉石项链设计的基底才行。   “最里面的五号料库好像有一块还不错……”   施允南自言自语了一声,根据记忆走到了最内侧的房间,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块帝王绿的切面,顺带将编号记住心底。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间,咔嘭一声——   头顶的灯光骤然熄灭,整个料库都陷入了死一般的黑暗。 第040章   几乎是一瞬间,施允南的心脏就被这整片的黑暗给攥紧了。   他慌里慌张地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手机光照飞速朝外走去,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最外侧的料库大门已经被关上了。   “有人吗?”   施允南高声喊了几句,声线里带着难以压制的颤抖。   很可惜,里侧外侧空洞一片,没有任何一个人回应。   手机弹出提示音,屏幕上显示了‘电量不足5%’的警告。   施允南瞳孔微颤,勉强逼迫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冷静下来,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不愿意关闭手机灯光节省电量。   他一边调节自己越发紧蹙的呼吸,一边顺着自己的本能拨出电话求救。   ——滴。   电话音只卡了一声就被人飞速接通了。   “喂,是不是忙完了?”   骆令声低沉的声线入耳的刹那,施允南就不受控制地哽了一声。   “骆令声,我被困在原氏的玉石厂了。”他轻抽了一口气,“……很黑。”   电话那头的骆令声瞬间反应过来,“玲珑市场后方的那个原氏玉石厂?”   他派秦简去调查过,原氏新注册的设计公司就在玲珑市场的边上。   “……是。”   施允南有气无力地靠在墙上,明知道这点电量用来找路照安或许更能解决问题,但他潜意识里还是选择了骆令声。   即便知道手机一旦没电,处于全封闭的黑暗环境的自己会遭受怎样的心理压迫,但此刻的施允南就是没办法挂断这通电话。   他不想骆令声的声音从自己的世界里离开,一点都不想。   “我知道你怕黑……”骆令声冷静的语调里藏着难以形容的温柔,“听着,我本来就在找你的路上,最多十分钟我就能到。”   “……”施允南一怔,显然没想到骆令声会注意到自己的这点毛病。   虽然说起来可笑,但他的确患有很严重的、且无法控制的幽闭恐惧症。   八岁刚出国那年,因为那群外国学生因为损坏了施允南的小提琴,导致施允南第一次和他们发生了拳打脚踢的冲突。   毫无疑问,施允南被揍得很惨。   这事被宿舍管理老师发现后就上报了情况,导致那群外国学生都受到了很严厉的处罚。   但这并不是结束——   有高年级的胖学生记恨在心,居然花钱联合其他同学将施允南手脚捆绑、嘴贴胶布地丢在了教学楼废弃的物料室里。   那是一个连光都透不进来的全黑环境,无论如何施允南呼救都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   要不是巡逻的老教师听力好,施允南恐怕就要待上一整个晚上。   后来,学校开除了为首作乱的胖学生,但年纪还小是施允南心理已然受到了影响。   听说,学校曾将施允南的身体情况转告知了国内的施家,但家中给予的回应是:小孩子,闹个矛盾而已没那么娇气,休息几天就好了。   说得很轻巧。   只是在这次事件后,施允南压根没办法接收全黑的休息环境,每晚睡觉都要给自己留灯。   就像前阵子醉酒的晚上,即便意识不清,他还是本能地阻止骆令声关灯的行为。   施允南不喜欢诉苦,也喜欢将自己包装成没事人,所以就连最亲近的温亦北都不知道他的这个情况。   但他没想到,骆令声会注意到并且做出了正确的猜测。   “允南?”   施允南从短暂的出神中挣脱出来,看着手机仅剩只有3%的电量,“手机要没电了,骆令声,我……”   “出门前带着的外套在不在身上?”   “在。”   “摸一下你右边口袋。”   施允南愣了半秒,听从骆令声的指示向外套口袋探去。   然后,他在从未在意过的外套口袋里摸到了一颗糖。   他垂眸看去,和他当初给骆令声的那颗水果糖一样。   “摸到了吗?你说过你喜欢这种口味的水果糖。”骆令声的语速加快了不少,但还是保持着足够的耐心和温柔。   这是他今天早上偷摸放进对方口袋的,算是无声的一种服软,没想到会用在这种时候。   “袁猛已经在全速开车了,秦简也在联系市场那边的管理。”   “如果待会儿手机撑不住自动关机了,你就待在原地闭眼含着这颗糖。你信我,这颗糖化之前,我一定赶到你身边。”   这声保证里的安全感过于充足,甚至施允南被迫在黑暗中的时间都设定了期限。   施允南眼角一涩,不自觉地攥紧了口中的硬糖,“骆令声。”   “我在。”骆令声应得飞速。   他随即又温声嘱咐,“靠墙蹲下来或者直接坐下来,把自己抱紧了,别怕……”   下一秒,手机灯光骤然熄灭,电话里的叮嘱被毫不留情地卡断。   全黑环境的恐惧感灭顶般地向施允南袭了过来,他从来是个不怕事的性子,可这种情况压根就让他没办法冷静下来思考。   施允南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了起来,手机无力脱落,砸在地上的声音重重响起。   施允南僵硬地跌坐在地上,那颗硬糖或许是攥得太紧了,硬生生将掌心隔出一丝疼意。   反应过来的他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拨开糖纸将其含入口中——   舌尖弥漫起熟悉的清甜味,有那么一瞬间压制着了环境给他带来的恐惧。   施允南将糖含在舌底,闭眼极力忽视周围的环境。很快地,关于往日的记忆就如滔天巨浪般涌了上来。   他手脚被困着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室内,一呼一吸见都是尘埃的味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他呜咽着发出没有人能够听见的求救,脑海里回想的都是母亲生前的样子。   全世界,除了那几个作恶的坏学生,没有人知道他的处境,他好像会被永远困在这样的方寸之地,直至死亡。   …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突然传来熟悉的‘咔碰’声,顶头的灯光一瞬间亮了起来。   紧接着,料库的大门被人从外头打开,身前忽然卷起轻微的动静。   “……”   施允南恍恍然地睁眼,突然看见出现在自己跟前的骆令声。   糖化了。   人也来了。   骆令声看着这脸色惨白的施允南,完全顾不得突然冲下轮椅的疼痛感,他伸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对方的颈侧,缓声问,“没事了。”   施允南没流出半点眼泪,只是忽然情难自控地抱紧了眼前人,“……骆令声。”   “我在这儿,别怕,没事了。”   站在外侧的秦简和袁猛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料库门虚掩上,给两人暂时地留出了空间。   鼻尖嗅到的不是当年那种令人作呕的灰尘味,而是独属于骆令声身上的浅淡气味,像是鼠尾草和海盐的混合,淡却持久的让人心安。   施允南在骆令声怀抱里停留了两三分钟,极力挣脱、压制着那种无法形容的恐惧感。   直到认为自己可以控制神色,才轻轻轻巧巧地退出对方的怀抱,“骆令声,我没事了。”   这话表面的让人不相信。   “……”   骆令声沉默盯着施允南压根没有血色的唇,看穿他向来惯装的强大和无所谓,连日来的压抑在这一刻骤然爆发出来。   “施允南。”   他喊了一声,温柔扣住对方的后颈,没有丝毫迟疑地欺身压了过去。   微凉的唇抵在一块,顷刻腾升的灼热传遍了四肢百骸。   “……”   施允南微微睁了眼睛,却在骆令声探入唇齿的那一刻放弃了抵抗,闭眼迎了上去。   算了。   他骗不了他自己。   骆令声感受到施允南的态度,一改往日的沉稳作风,强硬而有侵入性地加深了这个深吻。   施允南双手紧扣在骆令声的臂膀上,毫无畏惧地将自己送入对方的怀中。   也不知道是谁先失了控,唇齿间的温度烫得惊人,呼吸黏腻交融在一块,似乎还有丝丝的糖味来回弥漫。   偶尔发出的呜咽声更添了暧昧的助燃剂,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都燃烧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骆令声终于停了下来。   施允南发懵地喘了两声,原本还折磨着人的恐惧感早已被这番深吻的悸动所取代,连带着苍白的脸色都涌出一丝红晕。   耳朵红得可爱。   他试探性地说出心里话,“骆令声,我喜欢你,你要和我试试吗?”   “什么试试?太随便了。”   骆令声用指腹蹭去他唇角的水光,认真表态,“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也喜欢你,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喜欢。”   甚至连喜欢都已经不够表达他多年来的心意了。   骆令声不敢说得太过火,免得把施允南吓得有压力,毕竟对方这两天躲他躲得还很起劲。   不过,要不是这突发状况,两人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面对面说上话。   “……”   施允南试图压了压嘴角,但是忍不住地晃了起来,“那这算你追的我?还是我追的你?”   “算我追你。”   骆令声见他渐渐恢复的血色,放心下来,“秦简应该预约了医生,我先带你去看看,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好。”   施允南应了一句,这才有心思查看起骆令声此刻的情况——   轮椅被丢在不远处,男人的膝盖磕叩在地上,此时此刻,一直都是靠上半身强撑着力气。   骆令声在进门的那一瞬间,完全是出于本能地冲到他的面前,他顾不上自己不便双腿,也没估算到膝盖撞地可能会造成的危害。   反应过来的施允南一惊,“你的腿……”   “没事。”   骆令声主动将手搭在他的身上,“帮个忙,扶我起来。”   不再是抗拒赶人,而是主动要求帮忙。   施允南看着对方和那日截然不同的态度,眸光微微一亮,“好,我帮你。”   …   两人一出门就听见原锐的斥责声。   “料库里有没有人都不问清楚的吗?明明离下班还有五六分钟,你们提前断电锁门算怎么回事?”   “施允南可是我们原氏聘请的设计师,他要是出了事,我问你这事谁负责?”   一旁的工人师傅红着脸,万分歉意地解释,“少爷,我、我真的知道错了,路先生领人来的时候,我没注意仔细看,更不知道谢先生也来找你了。”   “后来,我看你带着人出去也没注意瞧,就以为料库里没人了。”   今天玉石厂里的师傅们都收工早,六点不到就基本上走完了,加上他今天女儿生日,急忙慌地想要赶回家陪家人呢。   其实就差了五六分钟,这位师傅提早按照轮班职责锁了门、断了电,谁知道竟闹出这种乌龙意外。   锁门是为了防止偷窃,断电是为了避免有可能在雷雨天发生的短路火灾,这都是符合原氏规定的。   说着说着,一行人就看见了施允南和骆令声的身影。   原锐第一时间走了上去,将施允南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你没事吧?我一听我哥打来的电话就赶回来了。”   得知施允南被关后,秦简在骆令声的示意下迅速拨通了路照安的电话说明情况。再然后,去了临省的路照安又分别打给了今日的轮班师傅和原锐。   左右不过十分钟的功夫,大家就都赶了回来。   要是放在一般人的身上,无非就是等到小片刻就能解决了,施允南虽然有幽闭恐惧症,但也不想把自己弄得太矫情。   “我没事,只是赶巧手机没了电,时间上有些着急。”   更何况,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因为这事和骆令声直接说破了关系,自己的身体又没造成过大的伤害,施允南拿得起、放得下,不会去责怪旁人的无心之失。   原锐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补上了一句道歉,“对不住,这事是我没考虑到位,不应该丢下你一个人的。”   施允南低笑一声,“上次让你道歉,你非得倔着脾气。这次我说没事,你反倒老实巴交地道歉了?原锐,你的性子着实有点可爱。”   “……”   原锐听见他这声过于明显的调侃,耳根子微微一红又立刻装模作样地拽上了。   “嘁,你没事最好,以后要看料就早点来,别再出现类似的问题了,免得让大家……”   ‘担心’两字卡在喉咙中。   原锐觉得后半句关心的意味太过明显,别扭改口,“免得耽误本少爷吃大餐。”   施允南笑笑不说话。   秦简发话,“家主,我们先回去?我让私人医生去家里等着了。”   骆令声颔首。   施允南跟着赞同,“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去也好。”   原锐和自家师傅对看一眼,没有阻拦他们的离去。   等到施允南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玉石厂,谢可越才从一旁默默走了上来。   原锐接到电话后第一时间就赶了回来,身为好友的他自然只能跟着返程。   谢可越掩盖住瞳孔中的不悦,故作轻松地问,“原锐,你和施允南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的?”   “啊?没、没有啊。”   原锐有些心虚地掩唇,上回在夜店还有玉雕黑店发生的事,他都没和谢可越提及过。   只可惜,原锐是个凡事都会堆在脸上的人,谢可越哪里看不出他的闪躲?   谢可越沉默压制着心里的不悦,转身脸上就涌上苦涩,“没有就好,我只是感觉,施允南好像要超过我在你这边的好友地位了。”   “……”   原锐盯着谢可越过于明显的表情,实在怕自己的隐瞒伤了好友的心,连忙解释,“不是的,可越,前段时间你糟心事比较多,我就没和你说。”   “我和施允南是遇上过两次,我觉得他不是……”原锐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谢可越,“哎呀!我就觉得,他没你说得那么坏!”   “但我也不是说你不好,我只是觉得,你和施允南之间是不是有误会?毕竟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一家人,他会算计我,害得我亏损那么多钱?”谢可越眸底迸发出一丝戾气。   他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玉石厂门口,心里的怒火越燃越旺——   凭什么?   凭什么他费尽心力想要想要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可施允南总是在一步步地挡着他的路。   骆令声一心向着施允南也就算了。   现在就连原锐也跟着变了?明明他比施允南更早认识了原锐。   结果呢?   为什么原锐背着他和施允南才见了三四面就动摇了立场?凭什么!   “可越?”   原锐见好友没反应,立刻紧张起来,“你别生气啊,我知道你和施允南关系不太好,你才是我的朋友,我和他私底下没有接触过,真的!”   “我这人就是管不住嘴,刚刚那些话你就当我没脑子随便说说,我请你吃大餐还不成吗?”   谢可越瞧见原锐的态度,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意气用事,他重新挂上老好人的和善笑容,“我和你生什么气啊?”   “不过,我今天来找你,是有正事要和你谈。”   原锐立刻顺着他的话题聊,“什么?你说!”   “我想借助并且投资你们家的玉石资源,主要涉及到玉石饰品设计这块,你方便的话,能约个时间让我和你爸见个面吗?”   原锐听见这话,顿时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啊?你也要搞玉饰品设计啊?”   ……   晚上十点。   收拾完一切的施允南径直走到了骆令声的卧室门口,房门虚掩着轻易就能推进去。   施允南迟疑了一瞬,还是敲了敲门,“骆令声,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传来平稳的回答,“进来,就是给你留的门。”   施允南听见这话,心情蓦然变好,径直走了进去。   骆令声也已经收拾好了,这一会儿就靠在床上拿着平板查看分公司的总结报表。   他们从玉石场回到骆宅后,秦简喊来的私人医生已经在等待了。   施允南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对方认真询问了两句也就确认了没事。   反倒是骆令声的双腿,在进料库是那么猛地一下扑撞在地,情况不明。   对于常年腿部感知几乎为零的他来说,这事可大可小。   众人都不放心,于是劝着骆令声去了私人医院做了腿部全方面的检查,这一来二去,时间就推迟到了现在。   “你的腿真没事吧?”   “没事。”骆令声轻描淡写地回答。   其实是有一点点泛疼的,但他不确认这事是好是坏,也不敢贸然说出惹得施允南等人担心。   不过,他会将这事如实汇报给外国的医疗团队。   两人静静对上目光,骆令声看着一身睡衣的施允南,心思微动,“今天睡得着吗?”   施允南坐在床头倾身靠近,撩拨般地低哼一声,“睡不着,所以要老公抱着睡。”   骆令声微微一笑,翻开铺得平整的被子,“过来。”   大家都是成年人,既然戳破了关系,自然得更亲密一点。   施允南也不扭捏,迅速躺在了他的身侧。   骆令声没了看报表的心思,将床头灯的光源调整到了合适的位置,这才挪着身子往下躺,“还生不生气?”   “不生气。”   施允南知道骆令声指得是他们在训练室的对话,他试探性地往对方的怀抱凑近,“我知道你那些话不是有意的。”   骆令声察觉出他的意图,比他想象中得更为主动环了上来。   “车祸后,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办法正视这样的自己,因为其他旁支不愿停歇的争斗,我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时,骆令声去遍了国内外的医院,得到了答案都是类似的——   从一开始的‘治愈希望不大,但可以试试’,到后来的‘拖得太久了,还是不要勉强,养好身体就成’。   都说医者仁心,可医生不会以为病人身份的高低就变着法地说些爱听的话,事实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骆令声一次次地被打击,说实话,对于双腿的事早已经麻木了。   他自然也知道,那些明面上怕他惧他的豪门世家在背后是怎么贬低他的,不过是看重他的地位和权势,才愿意阿谀奉承上两句。   骆令声有自己的傲骨,越是被人在背后非议,他就越不甘放弃。   所以,他在骆氏自行修建了复健训练室和专业的医疗团队,可一次又一次的复健下来,效果基本等同于原地踏步,说不失望是假的。   自卑、不甘、愤怒,骆令声的心里积压了太多情绪,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嫌弃自己的双腿,所以才更不愿让施允南看见自己不堪的一面。   谁不想在心上人面前永远保持优秀?   骆令声自觉是俗人,所以不例外。   “前几天我到了国外,微信问你你不回,回国想要找你谈谈,你又冷着态度不理我……”   骆令声一想起那种‘失去感’,就觉得窒息。   他以为自己可以从容任由施允南来去自由,可真到了对方潇洒转身的时候,他压根就不能接受两人间还没开始、就不了了之的感情。   幸好,今晚的小插曲给了他一次机会。   施允南就猜到会是这样,叹声反问,“你这次去国外看腿,那边的医疗团队怎么说?”   “可以手术一试,只是成功的可能性很小。”   骆令声说到这事,声音沉了些,“如果失败了,那就没机会了。”   无声的沉默散播了开来。   骆令声听见自己越来越紧的呼吸声,再度把选择权交到施允南的手上,“我不会强迫你的去留,如果你觉得我日后会成为累赘,那你可以……”   “不是还有成功的几率?我知道你不会放弃的。”施允南开口打断。   他看得出来,以骆令声的性格,那边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机会,他能狠下心来去尝试。   骆令声没有出声,但答案是肯定的——   他已经决定手术,只是具体时间还得等那边的医疗团队商议出最合适的方案。   “骆令声,你真的喜欢我吗?和其他一切无关的那种喜欢。”   施允南对上他的双眼,认认真真地发问。   骆令声的手掌拂过他的颈侧,带着无比珍重的意味,“当然。”   施允南笑了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悄然落地。   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去提所谓的‘白月光’,免得坏了气氛。   既然骆令声愿意重视这段感情,那他就相信对方是认真要和自己在一起的。换句话说,无论那位‘白月光’是谁,施允南都有自信——   他会一点一点、直到彻底取代了那个人的位置。   当然,施允南唯一不能接受的底线是,骆令声把他当成那位‘白月光’的替身。   如果真是这样,他会毫不犹豫的离开对方。   “骆令声,那你也听清楚了,我承认我一开始是在玩,除了想要拿你的身份去制约施家外、得到我想要的结果外,的确也冲着你的颜值才答应了那个狗屁协议。”   “但我对你和骆氏的钱真的没兴趣。”   骆令声低笑一声,“我知道。”   他当然不会勉强施允南一开始就喜欢上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他都已经觉得是幸运之事了。   “我这人嘴上玩笑说习惯了,但是不会拿感情开玩笑。”   “骆令声,我确认很喜欢你,也很喜欢小金鱼,或许时间一长,我会爱上你,也会把小金鱼当成不可割舍的家人。”   “……”   “你要动手术就尽管去,好的结果、坏的结果,我都和你一起担着,我不在意你未来会不会一直坐轮椅,我在意你的是你这个人。”   骆令声没说话,只是将他圈得更紧了一些。   施允南觉得自己说得太过煽情,顿了顿又玩笑般地补充——   “你要是真怕我撒开腿逃跑,那就把我们的结婚证藏好了,那我这辈子无论逃到到哪里,资料都得显示出你这位另一半的名字。”   骆令声笑了笑,“胡闹。”   施允南眼尾流露出悦意,凑近勾人,“我还有更胡闹的事要做,骆先生要不要跟我试试?”   “你想怎么试?”   两人的呼吸重新绕在一块。   施允南趁机贴了贴他的唇角,压着心里的羞意和燥动,放开胆子浪道,“老公,你再亲亲我,要法式深吻的那种~” 第041章   “嗯……”   暧昧又不受控制的呜咽声回荡在卧室内。   施允南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跟着蒸腾发热,他的脖颈连带着耳根子被深吻染成了红色,就连脸颊也隐隐带着热意。   骆令声在濒临临界点时松开了他,压制着冲动,“还闹吗?”   施允南眼睑颤了颤,浅色的瞳孔里装满了潮湿的水意,向来清明又狡黠的眼色难得透出点懵懂。   这是动情时的自然反应。   骆令声将施允南圈在怀中,唇侧似有若无地触上他的发丝。   施允南大概缓了半分钟,才从那种失控的亲吻中挣脱出来。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试探性地往骆令声的某处探了探。   骆令声反应极快,瞬间拢住他的手腕,“别闹了。”   “没闹,只是要确认一下嘛。”   施允南声音里渗着十足的愉悦和调戏,“我之前就在想,你那里会不会被腿伤牵连,现在好了,还挺大的。”   骆令声简直拿他的骚话没有办法,用哑得不能再哑的沉音问,“如果被牵连了,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以后真有需要,你用手还是能帮我?”   施允南如实回答,“听说还能有道具,我过几天找国外朋友打听打听。”   大家都是成年人,这关起门来的恋人,用不着支支吾吾去避讳。   “……”   骆令声很喜欢施允南这副随性自在的模样,指腹一下又一下地蹭着他诱红色的唇,“不用道具,你要是有力气,我随时可以奉陪。”   这荤腔开得不明显,但从骆令声的口中说出来,还是惹得施允南怔然再发笑。   他突然间动了点心思,突然挪身撤出骆令声的怀抱。   骆令声还以为他要离开,问,“大晚上的,做什么?”   话音刚落,施允南就用力将骆令声正翻了回来,自己干净利落地横跨跪坐在了男人的腰腹两侧。   施允南将双手撑在骆令声的肩膀上,俯身而下,“骆先生,你说我要做什么?”   他的目光从骆令声的俊脸渐渐下滑,眸光里闪烁着好奇又赞赏的打量。   虽然上次在训练室闹得不愉快,但施允南还是得承认——骆令声这平时藏于西装下的身材真的好到爆炸。   就比如现在。   穿着丝绸质地的黑色睡袍,左右交叉斜系的衣料将胸膛挡了个严严实实,但包裹在这之下的肌肉线条依然撑了起来。   含着不露骨的成年男人的性感。   “骆令声。”施允南挨得更紧了一些,牢牢注视他的俊颜,“我想要你。”   要么对任何人都克制着感情不放肆,一旦认准了,就敢时刻坦诚真实想法,施允南就是这样的性格。   “……”   骆令声少有地没了话。   单听对方说话声的气势,还以为是要主动‘压’了他。   只不过因为刚才长时间的亲吻,施允南的眼尾还站着一丝微微诱红,脸颊上未退散的热意在床头微光的照射下,隐隐带着点润光,衬得整个人皮肤出了奇的好。   过于软而柔的发丝肆意垂落,发尾似有若无地扫荡着骆令声的脸颊,惹得人心跟着酥麻晃动。   从内而外透着一个‘诱’字。   骆令声的瞳色骤然沉了下来,他一手扣住施允南的后脑勺下压,一手强有力的禁锢着对方的腰,“你可别后悔。”   余音未落,施允南就主动凑着吻了上去。   空气里的暧昧因子被瞬间点燃爆炸。   就在两人吻得难舍难分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一阵闷又低的抽泣声,“舅舅……呜呜呜……”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阵胆怯的敲门声。   “舅舅……不好了……呜呜呜……”   施允南和骆令声一前一后地停了下来,两人残存的理智被屋外委屈巴巴的哭泣声拉了回来。   “小金鱼?”   “你等等。”骆令声拍了拍施允南的肩膀,示意他暂时从自己的身上离开。   他拿起床头柜的遥控,将紧闭的电子门打开。   ——咔嚓。   电子门应声开启一条缝。   门外的哭声顿时响了起来,还没等施允南起身去查看情况。   虚掩的房门就被屋外的小金鱼推开。   小金鱼拖着一条自己毛茸茸的小毯子,还穿着一身同样毛茸茸的猫咪睡衣,眯着眼哭惨惨地跑了进来。   “舅舅,小舅舅不见了呜呜……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哇呜呜……”   小金鱼揉着眼睛,平时葡萄大的眼睛这会儿都快哭成缝了,鼻子和脸都嗷呜红成了小花脸,甚至还抽了抽快要往下掉的小鼻涕。   可怜又可爱的,像是被人丢弃的小猫咪。   施允南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下床蹲在他身边,“小金鱼,小舅舅在这儿呢,我没走呢。”   小金鱼听见这熟悉的语调,才后知后觉地停止哭泣睁开了眼。   他用哭到迷糊的小眼神看了看眼前的施允南,又看了看爬起来坐在床头的骆令声,控制不住地打了个一个小哭嗝,“小舅舅,你和舅舅一起睡觉吗?”   说完,他自己就先闹了一个大红脸。   施允南瞧见小金鱼拖着他自己最喜欢的睡毯,很快就明白过来,“是不是睡到一半醒了,你就偷摸摸跑到我房间找我了?”   小金鱼不说话。   他近一周的时间天天和施允南睡在一块,今晚施允南陪同骆令声临时去医院检查了,所以他就在管家和保姆的安抚下睡回了自己的小卧室。   刚刚中途做了个噩梦醒来,小金鱼习惯性地就拖着自己的小毯子去施允南的房间了。   结果一推门,施允南的房间里压根就没有人,他憋着委屈又抹黑去一楼看了看,还是没有人,于是回到房间越想越伤心,哭得越来越惨。   他以为施允南和故事里的小兔子一样离家出走了,一忍再忍,还是跑到骆令声的房间门口哭开了。   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小金鱼已经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对……嗝……对不起。”   他一边道歉,一边小哭嗝打到停不下来。   “你没错,不用道歉。”骆令声说。   他从内侧床头柜抽了两张湿巾替给施允南,对哭泣中的小外甥一半是无奈,一半是被对方打断的郁闷感。   施允南也是哭笑不得,他怕小金鱼赤着脚着凉,于是将他抱到了床上,又拿小毯子给他围了一圈。   “不哭了,是我不对,我今晚忘记和小金鱼说晚安了。”   施允南一边擦着小金鱼软乎乎的花脸,一边耐着性子安抚,“我们小金鱼这么可爱,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小金鱼点了点头,没了难过,反生好奇。   “小舅舅,为什么和舅舅在一起睡觉了?你也做噩梦了,所以害怕过来找舅舅吗?”   “……”   骆令声和施允南对视一眼,想起刚刚的画面,突然没办法回答这过于天真的问题。   “不早了,今煜,你得继续睡觉,明天还要去幼儿园。”骆令声改了话题。   小金鱼听见这话,趴在施允南的怀里不肯走了,“小舅舅,我今晚还能和你一起睡吗?”   骆令声拒绝的话还没出口,施允南就先心软地应了下来,“好。”   反正骆令声的床够大,多躺一个乖小孩不是问题。   “……”   骆令声没吭声。   他眼见小金鱼乖乖爬到床内侧躺好,还不忘拍了拍自己的身边位置,“小舅舅在中间,舅舅躺最外面保护我们。”   一句话,将两个大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闹了这么一通,施允南自然将那些缱绻念头抛之脑后,他特别配合小金鱼的指挥,在一大一小间躺了下来。   骆令声见此,只好无奈压下其他想法,操控着遥控将电子屋门重新合上,“好了,睡觉吧,晚安。”   “晚安。”   “……晚安。”   三连声响起,没由来地透出一种家庭独有的温馨。   …   第二天早上八点。   小金鱼被养成的生物钟习惯敲醒,他迷糊地揉了揉自己的小眼睛,睁开眼就看见小舅舅正靠在舅舅的怀里睡觉。   他懵懵地眨了眨眼,就对上了同样醒着的骆令声的目光。   小金鱼喊,“舅舅早上好!”   还在睡梦中的施允南低哼了一声,下意识地朝着身侧的热源靠近。   骆令声迅速又温柔地捂住了怀中人的耳朵,对着自家小外甥示意,“小声点,让你小舅舅再睡一会儿。”   骆令声和小金鱼的生物钟相对固定,但对于身为设计师的施允南来说,晚睡晚起是常有的事。   “哦,OK。”   小金鱼特别认真地用气音回答,还比划出了一个手势。   骆令声叮嘱,“起床吧,自己回房间洗漱,然后下楼找秦爷爷他们送你去幼儿园。”   小金鱼懂事地点点头,乖乖巧巧地将自己的小毯子叠成了四方方,捧在怀里特别小动静地下了床,似乎生怕吵醒施允南。   骆令声想起昨晚的遭遇,还是忍不住喊了他一声,“今煜。”   “啊?”   “今晚起,你还是要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不能每天晚上黏着小舅舅睡觉。”骆令声要求。   小金鱼愣了两秒,他看着被骆令声宝贝似圈在怀中的施允南,“可是舅舅,你还不是黏着小舅舅睡觉。”   “……”   骆令声沉默一瞬,又说,“反正今晚不许像昨晚那样了,你是男孩子,整天哭着找小舅舅像什么样子?”   “哦!”   小金鱼不敢反对骆令声这位大家长的话,勉强应了一声后就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直到他跑出了房间,才隔着紧闭的房门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舅舅压根就不懂!   前几个晚上要不是他守着小舅舅,说不定生气中的小舅舅早就偷偷溜走啦!   作者有话要说:  #小金鱼:要不是我,你老婆早就没有啦!   #骆家主:要不是你,我老婆早就和我睡一起了! 第042章   十天后,帝京大酒店。   早已等候在门口的侍者认出骆令声等人的身份,立刻上前恭恭敬敬地说,“骆先生你好,为你们安排的顶层包厢已经准备好了,请随着我上来。”   小金鱼好奇地观察着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晃了晃施允南的手,“小舅舅,我们不回家吗?”   “嗯,秦爷爷生日,我们今天在这儿吃晚餐。”施允南干脆抱起小金鱼。   秦伯感动开口,“家主和施先生都费心了,我都已经年过半百,还过什么生日啊?耽误你们大家伙的时间。”   “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又怎么算浪费时间?”施允南代替骆令声回答。   管家秦伯最早是骆令声父亲的助理,后来才成了整个骆宅的管家,他的妻子早年得了癌症去世,也未能给他留下一儿半女的。   这些年,他一直没有再找过另一半。   在秦伯心里,早已经把骆令声和小金鱼等人当成自己的儿孙去对待的。   骆令声一直记着他的好,只是很难在口头表达,前天由施允南开头提议聚餐庆祝,他就答应了。   除了他们四人之外,助理秦简和保镖袁猛也在。   对于骆令声来说,这两人是当初陪着他从那场残酷争权中‘厮杀’出来的人,亦是他最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   一行人坐着电梯上了楼。   帝京大酒店的包厢位居最高层,能够一边吃着精致的餐点,一边鸟瞰整个帝京的夜景。   整个顶层一共就留开了四个包厢房间,相对来说,私密性比普通的餐厅要更强些。   一行人走出电梯,还没等走到预定号的包厢门口,就看见另外一侧的电梯门也顺势打开了。   好巧不巧,又是熟人。   原锐走在前面,身后还跟着一对中年夫妻,最后才出来了路照安。   施允南略微一想,就明白了那对中年夫妻是原锐的父母、路照安的师父师母。   原锐对上施允南的目光,又将视线往骆令声等人身上一扫,“这么巧啊?”   因为有了前三四次的接触,原锐对施允南的态度倒没一开始这么恶劣了。   施允南回应,“是挺凑巧的。”   按照常理来说,原锐这位‘男二’应该和谢可越这位男主走得近一些。   但近来这些时间,施允南和谢可越还没撞上过几次,反倒两次三番和原锐遇上了。   路照安从最后走了上来,平静而简单地打了声招呼,“施先生,我听说了上回在料库的意外,不好意思。”   “没事,已经过去了。”   原璞光目光暗自在骆令声和施允南等人身上扫量。   原氏向来在自己的领域内兢兢业业,一心只想要做好产品,从不去参与其他商圈和豪门间的事。   原璞光似乎认出了骆令声的身份,但又不敢贸然断定,只好低声询问身边的徒弟。   “照安,他们是?”   “师父,这位就是我给你提到过的施允南、施先生,答应和我们原氏合作设计的设计师之一,至于其他人……”   路照安顿了顿,用眼神询问施允南的同意。   施允南微笑应对,“原大师,久仰大名。”   他看了看骆令声等人,坦然介绍,“这位是我的丈夫以及家人,我们今晚还要给家里的伯伯庆生就先失陪了,有空我再亲自登门拜访您。”   原璞光对施允南的初印象还不错,微微颔首,“当然,你们请便。”   原锐看着父亲的态度,眸底涌过一丝惊讶,但他没多说什么,只是让带路的侍者将他们带到了另外一个包厢。   他今晚可也自信满满,有正事要和家里人谈的!   …   两家的包厢正好是挨着的,不过隔着墙壁各聚各的餐,正常情况下也打扰不到彼此。   酒店的服务还是做得很不错的。   知道是生日宴后,还特意给秦伯准备了一个蛮有特色的蛋糕。   蜡烛一亮,全场就数小金鱼唱得最响,脸蛋都被烛光映照得红扑扑的。   等到菜肴一次性地全部上齐。   骆令声才对着自己的助理和保镖说,“秦简、袁猛,明天准你们一天假,你们今晚也尽管喝酒,不需要避讳。”   秦简应得飞快,“谢谢家主。”   袁猛愣了愣,迟疑拒绝,“家主,我喝水就好了,我这人酒量不太行,万一喝醉了耽误事,而且迟点还要开车载你们回去。”   施允南打趣,“准你喝你就喝,就你们家主这身价,外出难不成就带着你一个保镖?迟点还怕没人开车回家?”   不用说也能想得到,无论是酒店大厅还是外侧,肯定还有专业的便衣保镖在暗中保护。   虽然这排场听起来夸张了点,但放在骆令声身上正合适。   比起袁猛对自己人的老实巴交,秦简显然就灵活自在多了。   秦简二话不说就给袁猛倒满了一杯酒,用他特有的调侃语气。   “没看见家主、施先生和秦伯他们今天都开心着呢,你可别一板一眼地扫兴,喝吧!醉了大不了我背你回去!”   袁猛听见秦简这最后半句话,有些怀疑地白了对方一眼,难得在心里吐槽——   这战斗力五渣,能背得动他?   袁猛回神环视了一圈,想着不好再推拒,“好吧,那我少喝点。”   大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久了,彼此间也都不生疏。既然放开了所谓的‘身份’吃饭喝酒,自然而然就没了顾虑。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正当他们被小金鱼逗乐的时候,隔壁突然传来一阵暴怒声——   “原锐!你能不能把你的脾气收一收?”   “一天到晚折腾这个、折腾那个的!你自己想想有没有这本事!”   听这声调,应该是原璞光发了怒。   施允南和骆令声对视一眼,一旁的小金鱼就反应过来,“小舅舅,隔壁是你的朋友吗?他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事,我们吃我们的。”   施允南将小肉块夹到小金鱼的嘴巴里,趁机教育,“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人关起门来的事情,我们作为外人暂时少管,明白吗?”   “哦。”   小金鱼嚼着嘴巴里的肉块,又好奇问,“但要是他们吵得特别凶呢?”   “那得看你自己有没有能力去管。”骆令声出声回答,“力所能及的事,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内心选择去做。”   “如果你自己还没有能力,那就不能逞强,免得伤了自己,知道吗?”   小金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小脑袋瓜正在飞速消化着这段话的意思。   好得是,隔壁就怒斥两句便停了下来,随后隐隐约约传来不真切的安抚声。   大概是原夫人和路照安出声调和了。   施允南暗自猜想:这原璞光要是动怒,多半是朝着原锐发作的。就是不知道那位别扭小少爷又说了什么,惹得长辈大动肝火了?   众人又吃了半个来小时,直到准备起身回家时,隔壁又有响起了爆发般的吵架声——   “就因为我学不好玉雕,所以在你眼里我从小到大做什么都是错的!是吗?”   “我再用心、再努力想要尝试,都会被你一杆子打死!”   “可是你自己呢!你那么热爱玉雕!我们原氏还不是照样走下坡路!”   “够了!原锐,你非得在外人面前气死我是不是!”   ——哐!   施允南等人刚走出包厢,霎时听见杯碗砸碎的声响。   楼层服务生尴尬地停在包厢门口,一脸为难地进退不是。   隔壁包厢门正半开着,让人轻易就能看见里面的情况——   原璞光面色涨红地被妻子死死拦着,就在他的边上,原锐同样流露出愤怒又受伤的神色。   路照安试图去拦,结果就被原锐用蛮力推开了,他用力抗拒,“路照安!你别碰我!”   原锐的视线重新回到原璞光的脸上,似乎是情绪压抑到了极致,“爸,在你的眼里只有路照安,什么东西你都只想着路照安!”   “他想做玉石设计就是对的!我才提了个开头你就立刻否决!”   “是,现在的原氏是他在管理,我不过是你看不上的废物!怪不得外人都传他是你的私生子,你把一切都给他算了!我才不稀罕!”   ——啪!   “你个逆子!”   原璞光用力地扇了他一巴掌,打声过于响亮。   这下子不止是包厢里的人,就连短暂停留在外的施允南等人也都跟着震了震。   原锐站在原地懵了好几秒,低着脑袋啪嗒砸出豆大的眼泪。   “小锐!”原夫人一慌。   “师父!”路照安少有失控地急喊了一声,快速查看起原锐的情况,“别动,师哥看看……”   原锐后撤半步避开他的关心,眼眶红得可怕,也绝望得可怕,“看见了没?只要你在这家,我在他的心中,连你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没有了声嘶力竭的嘶吼,但这样平静的陈述更让人觉得莫名心疼。   路照安的手僵在半空中,“……”   原锐沉默着走出包厢。   他推门对上还没来得及撤离的施允南等人,似乎想要维持尊严似地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快速走了。   房间内,再度传来原璞光的声音,“照安!谢先生!你们都不用去找他!我看看他离了原氏还有什么资本!”   “特别是照安!你听见他说得这些昏话了没有?你今晚要是再向着他,我连你一块家规处置!”   施允南闻言,微微侧身,果然发现了谢可越停顿的身影。   施允南眸底泛起一抹微光,暗忖——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好友原锐被父亲扇了巴掌,他居然说不找就不找了?   不知怎么,施允南突然为‘交友不慎’的原锐感到一阵悲哀。   骆令声知道他们不好留在这儿,率先操控着轮椅离去,“走吧。”   秦伯等人没有异议,纷纷跟着骆令声走了。   施允南收起自己的思绪和大家一起下了楼,只是走到酒店大厅时,他还是无法撇开心里的那抹不着调的担心,停了步伐。   “等等,你们先回去吧。”   施允南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压根不是爱操心的性子,“……我觉得不对劲,去找找原锐。”   原锐被扇巴掌后的眼色太过于悲凉,对方又总是个别扭到不行的性子,施允南总觉得这番争执里藏着隐情。   别的不说,就冲着原锐上回在黑店里的仗义帮忙,施允南都不应该坐视不理。   骆令声抬眼看向施允南,终是给足了恋人空间,“我派人暗中护着你,尽量早点回家。”   施允南望着骆令声深邃的目光,突然心思微动。   他弯腰下来,一边遮住了轮椅边上小金鱼的眼睛,一边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羞涩地亲了亲骆令声,“好,等我回家。”   突如其来的狗粮将众人砸懵了,就连路过的侍者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秦简和袁猛面面相觑——   比起其他人,他们都知道是施先生在家主面前野惯了,但这好像是对方第一次当着他们的面亲吻?   家主和施先生果然是来真的!   在周围人都震惊沉默的情况下,只有骆令声淡定又好心情地弯了弯唇,“嗯。”   施允南又笑了笑,松开小金鱼起身,返身朝着酒店前台走去——   他得问问前台有没有看见原锐下楼。   小金鱼盯着施允南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般,冲着轮椅上的骆令声笑嘻嘻。   “舅舅!我知道你们刚刚在干嘛!”   骆令声将小外甥抱到自己的膝盖上,维持着好心情,“你知道什么?”   “你和小舅舅肯定在打啵啵!”   “……”   秦伯等人听见这话,无奈又好笑,他们拿这‘人小鬼大’的小金鱼压根没有办法。   骆令声没有否认,但也不忘教育,“是,但你现在还小,不能乱学这些,我和你小舅舅是……”   小金鱼打断,“我知道!小舅舅之前和我讲故事的时候,告诉过我!”   骆令声带着他往外走,“他告诉你什么?”   “只有等我长大了,确定最喜欢、最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打啵啵!不能对任何人都这样,那样就不是好男人!”   骆令声见他讲得头头是道,难得赞同,“嗯,是这样,我们今煜很棒。”   小金鱼得到了骆令声少有的夸奖,越发来劲了,“舅舅,我还知道了一件事!”   骆令声继续顺着他,“又知道什么了?”   小金鱼摇头晃脑,“小舅舅和舅舅打啵啵,那就代表你也是他最喜欢、最喜欢的人!”   “舅舅,我说得对不对?”   骆令声终于还是被小外甥逗出一声短笑,毫不敷衍地应话,“嗯,你说得都对。”   作者有话要说:  #小金鱼: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第043章   施允南走上天台的时候,夜风正刮得呼呼作响。   酒店特意在天台四周都加固上了高围栏,最外侧还上了门锁,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出现危险事故。   施允南环视一圈,将目光锁定在一个水泥围起隔绝的水箱后,不紧不慢地提着手里的东西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他自然就看见了水箱后面的人——   原锐背抵在水泥墙上,双手紧紧抱着腿部将自己蜷缩着一小团,脑袋还埋在膝盖里隐约带了点抽泣声。   在这一刻,平日里独属于他的拽样不见踪影。   施允南稍稍安心下来,哭笑不得地松了口气,“都多大的人了?还躲在这里偷摸哭呢?”   “……”   坐在地上的原锐肩膀一僵,慢半拍地抬了眼。   天台只有盏近乎微弱的老式灯,正好卡在他们所在的水箱上方,灯光散下,足够让两人看清彼此的存在。   原锐看见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施允南,想要强撑自尊,“你怎么来了?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施允南将提来的一打冰啤酒放下,挑眉,“酒店大厅前台说没看见你下来过,其它层又都是客房或者宴厅居多,我想了想,你应该只能往上跑。”   这不,猫逮耗子,一逮一个准。   施允南抽出其中一罐冰啤酒,蹲下递了过去,“给。”   原锐迟疑了一瞬,又觉得自己的脸面都在今天丢光了,没什么好挣扎的。   于是,他破罐子破摔地接过施允南的冰啤酒,“什么嘛,啤酒哪里能喝够味?”   施允南听出他别扭的嫌弃语气,哼笑着怼了他一声,“那你别喝,正好敷敷你的肿脸,丑死了。”   “……”   原锐被原璞光用力扇了一巴掌,这会儿右半边的脸还红肿着,再加上明显哭过的红通通的眼眶和鼻子,狼狈的同时有些迷之可爱。   话说回来,得亏他这张脸长得还过得去,要不然,也不知道得让人嫌弃到什么程度。   原锐没接话,只是将冰啤酒按压在自己的脸上。   因为一时间太用力,他下意识地‘嘶’了一声,顿时又有些尴尬地瞥了一眼施允南。   施允南完全不掩饰自己的笑,从自己的风衣口袋里拿出一罐白酒,递了过去,“拿着吧,度数最高的,喝醉了我不负责。”   原锐垂眸盯着被塞到手心的白酒,突然有了一丝微妙感动——   救命。   施允南还带这么善解人意的?   居然还能猜到自己现在就想要喝猛的白酒。   施允南对上他的目光,干脆在他对面坐下,“别用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我,我可是有老公的人。”   “……施允南你!”   原锐被怼得无话可说,只好一手拿着冰啤酒敷脸,一边用嘴巴咬拧开白酒瓶盖,“别自恋了,我又没看上你。”   瞬间,浓烈又浓郁的酒气钻入原锐的鼻尖,呛得他一阵咳嗽。   施允南随手拿起地上的啤酒,主动和他碰了碰,这才自顾自地仰头喝了起来。   原锐暗戳戳地瞧着他的举动,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又像是察觉什么似的飞速憋了回去。   他以往和原璞光发生争执时,要么去夜店独饮,要么躲起来发泄。   原锐觉得,自己是讨厌有人在这种时候打搅的,不过,面对突然出现眼前的施允南,他难得生出了一种错觉——   如果对方是自己的朋友就好了。   施允南不说话默默地喝着,原锐干脆也就喝着闷酒。   夜风一阵阵地吹,将醉意一点点吹了起来。   原锐喝得够猛,大概再加上有情绪压在心头,不出半小时,他就闷哼哼地问,“施允南,你就不想知道刚刚在包厢里发生了什么?”   “你们坐在隔壁,是不是都听到了?”   施允南晃了晃手里的啤酒,平静回答,“没怎么听见,也听得不够全面。”   “放心吧,我不会问你今天发生了什么,等你心里郁气消了,确认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我就不理你这个酒鬼的‘死活’了。”   这话说得够冷淡,仿佛只是把原锐当成一个无关轻重的陌生人。   这话又说得够贴心,至少对于这一刻的原锐来说,少了逼问和嘲讽,多了陪伴和尊严。   原锐心中一动,“为什么?因为那次在黑店我帮过你?”   施允南没有否认,“我说了,我不喜欢欠人情。”   原锐撇了撇嘴,“我那次又不是在帮你,只是路过看不下去了而已。”   施允南没接话,沉默久了,原锐的暴脾气似乎是自己憋不住了。   他放下那罐敷脸的啤酒,拍了拍自己还带着疼意却冰凉的脸,闷闷开口,“我爸就那样的脾气,他其实平常都不会在外人面前打我的。”   “……”   施允南闻言,眸底闪过一丝惊讶。   他还以为,原锐在包厢里的那一番表现会对原璞光充满怨恨从而抱怨,没想到对方开口第一句居然是替父亲解释?   “我爸的岁数你也看出来了?比不得我同龄朋友的父母们年轻。”   原锐没刻意去看施允南,只是将他当场倾诉对象,又像是自言自语给自己找个宣泄口。   “原氏从我往上再数个五六代都是从事玉雕的,听说,祖师爷爷当年的玉雕还能是皇宫贡品。”   在那个文化程度还不算高的年代,学艺行当里最信一句话——严师出高徒。   师父对徒弟的打骂管教甚至体罚,都是常有的事。   有天赋又能熬得住的,最后得了师父的手艺、继承衣钵继续干下去。没天赋又熬不住的,自然要改了行当、另谋生路。   “像我爸这样的年纪,年轻时跟着爷爷学习玉雕手艺时也是靠打骂才教出来的。我妈说,他偏偏越学越有味,这一辈子就钻在了玉雕里,压根容不下其他手艺。”   原氏的家规基底就是精于玉雕这一行业,不可以三心二意。   “他快五十岁的时候才有了我,是疼我,但也把全部的希望都压在了我的身上。”   “我听我妈提起过……”   原锐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又呛得咳嗽了两声,这才继续说——   周岁抓阄的时候,他抓了一块由原璞光亲自雕刻的如玉雕,于是被前来的宾客们纷纷称赞,说什么‘子承父业’,又说什么‘天生就是吃这口饭’。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重担就在无形之中压向了原锐。   原锐又想起自己六七岁的年纪,别的小孩还在玩闹甚至不懂‘学艺’两字的时候,他就已经握起了刻刀,整天板着身子坐在工作台案前。   “我那时力气小,刻刀和玉石又硬,就简单平刻一个字,都能把指腹磨出水泡和血痕来。我没忍住嗷嗷大哭,使小孩性子丢了那枚玉块,结果就被我爸拿着柳条抽打手心。”   因为痛苦的记忆过于深刻,导致原锐到现在都还模糊记得那日的撕心裂肺。   施允南微微凝眉。   拿柳条抽打?这又是老一辈留下来的、过于迂腐的规矩。   相比较起来,他六七岁的时候至少还待在母亲温柔的怀抱内,那位所谓的‘父亲’施盛也还有点当爸爸的样子。   “我妈常和我说,我是我爸亲儿子,他对我的要求自然更高更严,师……路照安是领养来的,我爸虽然也把他当成亲儿子养,但毕竟不能动真格打骂。”   “我信这话!”原锐重重点了点头,又眼带微光地补充了一句,“但路照安一直做什么都好,他永远不会被我爸打骂。”   “有些行当,它就是得看天赋的!”原锐的苦涩和委屈伴随着醉意又重了些。   “路照安能一眼就看出玉石纹理适合刻什么,可我不行。等到我好不容易练就了这个眼力,他的玉雕作品都已经能在铺子里售卖了。”   比经验,他不如路照安。   比天赋,他又不如路照安。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又是师从同一个人,日日比、年年比,他总是比不过。   “我知道,我爸开始对我失望了,他心里憋着无法‘子承父业’的郁气,所以每回夸路照安的时候,都要顺带贬上我一句。”   “每回骂我的时候,也永远都带着一句‘你看看你师哥,我原璞光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   施允南依旧没接话,只是沉默再沉默地作为一个倾听者。   不过他知道,少年人都有自己的心性,长期生活在另外一个的‘影子’下,长此以往是会出问题的。   原锐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声线里带了一丝哭颤,“我也知道啊,我永远比不过路照安,他是天上月,我是地里泥。”   “在我爸和那些玉雕师的眼中,甚至在路照安的心里,我永远都是不够格的那一个。”   不够资格,更不够并肩站在一块。   原锐开始变得叛逆,变得拽得吊儿郎当,变得不再恪守规矩,不过是在人前图一个可笑的自尊和面子罢了。   “我想让他们知道,我即便不从事玉雕这个行业,也照样能拥有我自己的生活!”   原锐自嘲笑笑,不等施允南开口就自我承认,“是,这个想法幼稚,但我只能想到这样的抵抗。”   然后他换来的,是原璞光一次高过一次的争执和打骂。   “你越是这样,越代表你在意原氏。”施允南一针见血地指出。   真正的不在意是他对施氏那样,毫无眷恋地一走了之。   原锐对上施允南的目光,第一次没有别扭否认,“是,因为我姓原!我再没能力,也不愿意看着我们家走下坡路!”   “你和他们一样,真以为我在意原氏那点资本吗?”原锐摇了摇头,“错了。”   原锐知道路照安比自己更有能力管理好原氏,也不埋怨现在打理原氏的人是对方。   只是从小到大的自尊打击以及日夜在内心加剧的自卑,不允许原锐对路照安说出一丝一毫服软认输的话。   “你在料库出事那天,可越来找我说,他想给原氏新增的玉石设计投资,日后按股份算分成。”   施允南听见这话,眉眼间闪过一丝讽刺——   果然,有些命运的轨迹还是会重叠在一块,没想到谢可越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动了靠原氏获利的心思。   “我一开始没答应。”原锐说。   一方面,他知道这事是路照安全权负责,不想再找一位‘投资方’去制衡对方今后的决定。   另一方面,是因为原氏玉雕走下坡,而新开的玉石设计目前还不确定能否盈利。   换句话说,当初路照安找原璞光商议时,都觉得除非能咬牙坚持到开拓出市场,要不然前期绝对亏空买卖。   原锐不想坑自己的朋友。   “我现在其实很迷糊你和可越还有施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我来说,可越的确是从小到大唯一一个认可过我的朋友。”   原锐说到这句话时,忽然间想起了施允南那日在料库对他的夸奖,于是在心里默默补充上一句:你算第二个吧。   原锐在原石和玉石认知和判断上是有点天赋的,只不过这点能力在原璞光这样的玉雕大师眼中是最基本的,也是最不值钱的。   施允南看着开始显露出醉态、眸色却难得透着单纯认真的原锐,便明白过来——   原锐在那样的打压言语声中长大,最需要的就是外人的认可。   而谢可越那一张嘴,水都能被他说成蜜。更别说,他很有可能在一开始就带了目的接近原锐。   在施允南的原书梦境里,原锐的确是谢可越为数不多拿真心去交往的朋友,或许两人一开始的友情就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   “我第一次拒绝可越的提议后,他又说,即便最后亏本也愿意认命。”   不过谢可越投资的唯一条件是——让好友原锐代替他的身份去参与到原氏的玉石设计中。   他说自己在施氏那边任职,没办法一心二用,只能是做到投资这一步。   “可越认可我辨认玉石的能力,也觉得让我来守自家的产业好过于其他人。日后即便遇事,决策权也在路照安的手上。”   施允南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嘴角。   谢可越这一出可真是将自己完全包装成了好人,一方面给足了原锐面子,一方面又将自己当成了甩手掌柜。   大概是前两次亲自参与投资项目栽了跟头,谢可越这次更保守一些。   不过最要紧的是,谢可越这位‘穿书者’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投资,他既然愿意投资原氏,那就代表原氏的玉石设计这条路,十有八九是注定赚钱的。   原锐将最后一口白酒灌入后,靠在水泥墙上低喃,“我被他说服的同时,其、其实也藏着点不见人的私心。”   “什么?”   原锐自嘲般地低哼了两声,心里的委屈感卷土重来,“……我想帮他。”   施允南怔了两秒,才意识到原锐口中的‘他’是指路照安,再然后,即便原锐没有开口,他也猜测到了其中原由——   路照安打破原氏‘精钻玉雕’的规矩,改做玉石设计,肯定少不了其他人的质疑和压力。   如果到最后亏本过多,所有人的责任和指责都是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但有了谢可越的投资,至少在金钱压力上可以减轻负担。   更何况原锐自愿的加入,如果认真做,他在玉石采购、选料等方面多少能帮上忙,即便最后失败,骂声也不会由路照安一个人担着。   相反的,更多的骂声都会集中在了原锐的身上——   因为他是原璞光的独生子,也因为他从小就是‘做事不成’的废物。   自古庸者,多担骂名。   施允南思索片刻的功夫,对面的原锐就因为酒意上头彻底抽泣开了,“我特意定了酒店包厢,就想着认认真真告诉他们,我也想为原氏出了力气……”   可才提了一个开头,他就被原璞光不由分说地挡了回来。   心里的希望落空,原锐就急着反驳了两句,这才有了施允南等人聚餐进行到一半时听到的那两句指责声。   “谢可越呢?他怎么会来?”   施允南毫不避讳地发问,他分明记得,两家人刚在电梯口碰面时没有谢可越的身影。   原锐摇了摇头,“我有告诉过他今天这事,也告诉他暂时不要来。”   毕竟原锐想先初步说服爸妈,改日再找时间带好友和家里人碰面。   这样就算不成功,他和谢可越的友情也不会有特别大的损伤。   “可越大概是怕我没办法说服我爸妈,所以临时过来了。”   “结果呢?我爸当着他的面,开始对我越说越凶,我真的试着忍了,可还是、还是没能忍住我的脾气……”   原锐越想越委屈,连日来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信心在那一刻又原地溃散了。   “施、施允南。”他抬眸看向面前人,眼底积蓄着眼泪又不肯下落。   “在你们外人眼里,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差劲到无论多么努力,都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也想认真做一回事?   施允南看着此刻在眼前憋着嘴忍哭的原锐,莫名其妙就联想到家中的小金鱼,大概是源于这张奶膘都还没有消干净的脸。   施允南挪着凑近了一点,实话实说,“你这人性子虽然又拽又骄纵,但我觉得你本心还不坏,没有人能完美无缺,你我都一样。”   施允南摸了摸口袋,实在没带纸巾,“想哭就哭吧,我又不笑话你。”   “……”   原锐的嘴角努力憋了憋,结果眼泪就接连不断地掉了下来。   多年以来的委屈和自卑在这会儿如同山洪爆发般倾泻而出,居然还没头没脑地环靠在了施允南的肩膀上。   施允南僵硬了半秒,想要推拒的手还是被原锐的哭声给止住了。   “我没在玩,我、我真的只是想帮他们,为什么从小到大,他只会骂我?”   越被斥责,原锐就越害怕做错,越害怕做错,就越不能集中精力做好。   原锐一开始也愿意跟在路照安的身后乐呵呵地叫着师哥,可渐渐地,那些两极分化的斥责和夸奖将他们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直到他再怎么努力,都追不上了。   因为内心深处无法化解的自卑,原锐开始认命,开始放弃挣扎,开始看着其他师傅和长辈将对方捧上高台,再任由自己跌倒在泥地里。   对方越是迁就他,他就越是抗拒。   …   原锐越哭越迷糊,甚至还不合时宜地打起了哭嗝。   施允南没想到原锐还能有小哭包的一面,这会儿还被醉酒的他死死缠上,哭得连风衣都被打湿了一大半。   无奈之下,只好拿出手机给微信里的路照安发了一个定位,言简意赅——   “来接你家小哭包。”   从发出消息到赶到天台,路照安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气喘吁吁的他眸底汇聚着难以消散的担忧,直到靠近两人后才勉强压下一个急喘,“施先生,麻烦你了。”   刚刚在包厢内,即便原璞光严令禁止,但放心不下的路照安还是违抗师命跑了出来,但原锐第一时间将手机关机了,他实在找不到人。   原锐哭到一半睡了过去,这会儿居然还能打起小呼噜。   “……”   施允南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又觉得好笑,“摊上这么一个师弟,难为你了。”   路照安没有说话,只是在施允南的协助下,将原锐背回到自己的身上。   施允南将地上的啤酒瓶一并拾起,想了想还是说道,“路先生,实不相瞒,我和谢可越的关系并不好。”   “如果原氏接受了谢可越的投资,那我应该不会选择合作了。”   花自己的精力替敌人赚钱?   施允南还没有这种好气度。   路照安神色微变,如实回答,“师父他老人家没有要和谢可越投资合作的打算,刚刚在餐桌上说了一些重话,其实就是想让谢先生知难而退。”   毕竟来者是客,原璞光再不情愿,也没办法当着谢可越的面发作,所以才把矛头指着自家儿子。   只是原璞光说话重习惯了,没能顾虑到原锐的心情,所以后续才爆发了大争执。   路照安心疼原锐受挫,但又无法指责养他教他的恩师,他夹在中间的滋味也不好受。   “嗯,那我也先回去了。”   施允南微微颔首,选择和他们师兄弟一起下了楼。   等到他驾车扬长而去后,路照安才掂了掂背上难得老实的原锐。   原锐似乎很熟悉这样的背法,即便是在睡梦中还不忘用双手圈紧路照安。   “师哥……”   呓语声传到耳畔,路照安的步伐骤然停顿,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微光。   沉默许久后,他才背着原锐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   施允南回到家时,小金鱼等人已经洗漱完睡下了。   待在书房的骆令声听见楼梯上的轻微动静,立刻放下报表文件,操控着轮椅走了出来。   下一秒,两人就对上了视线。   施允南唇侧的笑意越发扩大,凑近,“我还以为你们都睡了。”   “没有,在等你。”骆令声回答。   他改口问起恋人在这两三个小时里的遭遇,“原小少爷找到了吗?情况怎么样?”   话落,他就瞥见了施允南风衣肩部的一大片深色水渍,“外套怎么脏了?”   施允南往下瞧了两眼,哭笑不得,“说来话长,不忙了吧?回房间我和你说。”   他见书房的灯已经灭了,干脆推着骆令声往卧室走。   等到进了卧室关了门,施允南才随便在床边坐下,将刚刚找到原锐后所发生的一切大致说了一遍。   骆令声不是个会多嘴的人,施允南自然不用刻意顾忌。   “这下我能百分百确定,原锐本人心不坏,就是从小得不到肯定,导致性格别扭又冒失了一些。”   “就是他这样的人,太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骆令声戳破他的隐藏词,“你是指谢可越?”   施允南嗯哼一声,算是默认。   当然,别人交友是自由权利,施允南不是谢可越,不会在原锐面前一个劲地讲着对方的坏话。   他指了指自己衣服上的哭渍,又想起原锐那难得小哭包的模样,忍不住笑说,“你是不知道,我见原锐四五次,每次他都拽得要上天,今天居然破天荒地抱着我哭?”   “……”   骆令声眼色并不明显地一变,“他抱你了?”   施允南还沉浸在‘有趣’中,一时没注意到对方的微妙变化,“对啊,这家伙醉了酒的力气还挺大的,我一时还挣脱不开。”   “你说,他明天酒醒后要是想起今晚的言行举止,会不会以后见我都要避开走?”   “说起来,原锐有些方面还没我们家小金鱼成熟呢,还挺逗的。”   “……”   骆令声依旧不说话。   他总觉得,施允南对原锐的评价总有种说不出的偏爱?   施允南见骆令声长时间不说话,仔细一看,总算发现了不对劲。   他饶有兴致地凑近了,反问,“骆令声,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见了。”   “那我说了什么?”   骆令声落在一侧的手指微微摩挲,答非所问,“脱了外套,先去洗澡。”   “行啊。”   施允南故意当着骆令声的面慢条斯理地脱了外套,眉眼间又生揶揄,“老公,那这外套怎么处理?小几万呢。”   骆令声瞧出了施允南的故意调侃,拉着他的手往直接往自己怀里一带,重重丢出答案,“这外套丢了不要。”   还有……   你让我也抱抱。 第044章   三天后。   施允南完成了第一版本的玉石项链设计,他看着窗外已经全亮的天色,累到极致地伸了个懒腰,这才径直走回到隔壁房间。   卧室的电子房门虚掩着,似乎是骆令声特意给他留着门的。   自从两人戳破关系后,施允南就干脆搬到了骆令声的卧室居住。不过他原先的卧室也没空着浪费,而是被他当成了日常私人工作室。   施允南轻手轻脚走进卧室时,骆令声刚起床,正床上回到了轮椅上。   他看着恋人眼下隐约浮现的黑眼圈,不同赞同地拧了拧眉头,“你忙了一个通宵?”   “倒也没有,凌晨快五点的时候熬不住了,干脆就躺自己床上睡了一会儿。”   不过在半睡半醒间,施允南又想到了要修改一处项链细节点,干脆就又爬了起来继续伏案工作。   施允南手里还揣着杯没有喝完的咖啡,靠近,“早安。”   骆令声回答,“才八点,你到床上睡一会儿。”   男人早起的声线比其余时间都要更低一些,慵懒的沙哑又无比性感。   施允南简直爱惨了对方的这个声调,忍不住弯腰又凑近了一些。   这一下子,他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   “你现在就要洗漱出门了?”   施允南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触骆令声的下巴,略略有些刺痒。   骆令声被他弄得一阵心绪飘荡,忍不住回握住他的凉手,“怎么了?”   施允南一大早就开始不老实,勾唇撩拨,“老公,你的胡渣冒出来了,我来帮你一点一点剃掉好不好?”   “不困?”骆令声反问。   他还捏着恋人的指尖没松开,太凉了,他想帮着捂捂热。   “反正我现在不怎么困了,等到你收拾好了出门,我再睡个回笼觉。”施允南回答,显然很期待自己的提议被接收。   骆令声被施允南的请求撩拨得心尖一动,面上还是装作平静,“……随你吧。”   “好。”   两人一起进入浴室,一高一低地漱口刷了牙。   骆令声习惯性用手动的刮胡刀,因为能处理得更干净。同为男人,施允南自然明白这些工具该怎么用。   他拿了一块热的湿毛巾,轻轻按压在骆令声泛青色的胡渣处,仿佛是在做什么极其重要的事,“骆先生,我开始给你服务了。”   骆令声从没觉得有朝一日自己还会期待‘刮胡子’这事,他忍了忍,眼里终究还是流露出了一丝兴味的光,“那就麻烦施先生了。”   “不客气,这叫——”施允南的唇趁机蹭过男人高耸的鼻梁,“夫夫情趣。”   骆令声由着他一大早胡闹,分明定好的八点半出门,他却巴不得让时间永远延长或者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施允南将特质的泡沫软膏覆盖在了骆令声的胡渣处,这才正儿八经地拿起剃须刀。   刀锋缓而平稳地划过流畅而又美感的下巴曲线,从左往右,从上到下一点、一点地将那点并不算明显的青色刮走,恢复到原本就完美无缺的模样。   施允南拿起对方手中还温热的毛巾,擦了擦,这才有些骄傲地扬了扬下颚,“骆先生,查收吧,记得给个五星好评。”   骆令声侧眸朝镜子里粗粗看了两眼,唇侧的弧度越发明显了,“施先生不需要酬劳?”   “要啊。”   施允南理所当然地点头,“就拿你的早安吻换,不吃亏吧?”   骆令声盯着那凑近极近索吻的诱唇,强势地扣住他的后颈吻了上去。   施允南是自愿去索要早安吻的,不过他想得只是浅尝辄止的轻吻,可当两人真正贴在一块时,一切就都变了味。   骆令声虽然面上不显,但强硬的行为说明了一切。   他将施允南扯入自己的怀中,一手依旧固定在恋人的后颈,使他必须低头和自己持续亲吻。   而另外一只手也没闲着,紧圈着怀中人的腰,将他锁坐在自己的双腿上无法撤退。   两人自从戳破关系的那个晚上后,连着快小半个月,骆令声都没主动要求过什么亲密举动,理由很简单——   他怕失控。   就现在一样,滚烫的鼻息混乱在一块,偶尔还夹杂着一丝动情的呢喃,让人完全没有办法保持理智。   施允南下意识地挪了挪坐姿,结果就听见骆令声前所未有地发出了一声闷哼。   下一秒,骆令声就惩罚性地咬住了施允南的下唇,这才刹车般地松开了自己的禁锢,“别乱动。”   施允南僵硬缓了两秒,无意识地用自己的鼻尖去蹭对方的鼻尖,“骆令声,你是不是有反应了?”   “……”   “你说呢?”骆令声哑声反问。   因为他双腿的不便,注定两人在某些方面要由施允南作为主动方。   骆令声不是放纵的性子,这段时间恋人既然没提及那样的事,他就不会去刻意去引导、去要求。   这些年,他对待内心感情压抑惯了。   如今能和施允南在一起就很好,而非在意争夺那一时半刻的亲密。   施允南完全不觉得自己是入坑的猎物,反而有些小得意地哼了哼。   能让恋人对自己产生感觉,那是一种难以言状的、无须口头赞美就能获取的愉悦感。   “骆令声,你再等等我。”施允南压下身体那点细微的动情反应。   “嗯?”   “我那天晚上临时有冲动才想做的,但之前没和其他人试过……”施允南低声坦诚。   以骆令声的性子,肯定不愿意屈于人下。   施允南对这事没什么忌讳,只是恋人双腿不便是既定的事实,就算他用‘脐橙’的姿势暂时性地作为了主动方,也得想办法让自己少受点苦才行。   骆令声打断他,“想什么呢?”   施允南撇开那些不着调的想法,毫不遮掩地自己的感情,“我很喜欢你,也想和你做那种事,不过我觉得自己得多准备准备,你别着急。”   要不然真主动到一半自己就累了,那多丢人?   “……”   骆令声听见这番话,难得冲动地侧吻了一下施允南的颈侧。   他埋头发出一声无奈又愉悦的喟叹,“知道了,我不着急。”   话音刚落,卧室门口就响起管家的询问声,“家主,起了吗?到时间了。”   “来了。”   骆令声松开施允南,收敛神色,“既然都洗漱,吃个早餐再补觉?”   施允南从他的腿上起来,应话,“好。”   两人乘坐电梯下楼时,小金鱼正乖乖坐在餐桌上喝着牛奶,他仰头咕噜噜地喝完了大半杯,再放下时,嘴巴边上就沾了一圈白花花的‘奶胡子’。   兴许是很少在早餐点看见施允南的身影,小金鱼立刻蹦跶下了餐桌,屁颠屁颠地迎了上来,“小舅舅早上好!”   “早安。”施允南习惯性地捏了捏他的小肉脸。   “……”   完全被自家小外甥忽略的骆令声喊了一声,“今煜。”   小金鱼用小声看了他一眼,“舅舅也早上好。”   没了刚才的兴奋劲,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敷衍感——   哼!   这段时间的晚上舅舅总是霸占着小舅舅,他都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睡前故事啦!   小金鱼又一次将视线对着的施允南,拉着他的手就往餐桌走,“小舅舅,今天的荷包蛋和煎香肠很好吃哦!还有你最喜欢的鱼肉粥哦!”   再度被留在原地的骆令声,眉眼间晃过一丝无奈,只好操控着轮椅跟了上去。   施允南看着小金鱼唇侧的白胡子,实在有点强迫症地忍不住,“别动,我给你擦擦嘴边上的奶渍。”   施允南顺手抽出桌上的餐巾纸,期间瞥了一眼骆令声,饶有深意地说了一句,“没想到我今天成刮胡子达人了。”   小金鱼乖乖仰头让他擦干净,又惊又怕,“啊?小舅舅,我长胡子了吗?”   施允南被他童言逗出了笑,“没有,你的白胡子是假的。”   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各种各样,“那你刮谁的胡子?”   施允南随口一答,“你舅舅的胡子。”   没想到这话被小金鱼听进去后,他的小眼神又暗戳戳地往骆令声的脸上看。   许久,他才像小大人一样地发表自己的看法,“舅舅这么大了还要小舅舅帮忙刮胡子吗?真不让人省心。”   “……”   骆令声第一次直白地感受到自己小外甥的嫌弃,总觉得这孩子仗着有施允南保护,越发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了。   施允南和拿着小书包前来的管家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笑。   骆令声当着恋人的面说不出什么严厉的话,只好搬出老师‘敲打’小金鱼,“今煜,吃完饭了就让秦爷爷送你去幼儿园,再磨蹭一下就迟到了。”   “到时候,全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会看见你被老师罚站在门口。”   “啊!”   小金鱼听见这话,连忙把剩下的半个荷包蛋塞进自己的小嘴巴,含糊其辞道,“窝周了!小舅舅,哇上债见!”   这句再见,还是没能加上骆令声这位亲舅舅。   施允南看着一手提着小书包、一手拽着管家秦伯出门的小金鱼,回头看向主位上淡定吃饭的骆令声,“你刚刚不是在和小孩子计较吧?”   “没计较。”   ……是不可能的。   骆令声口是心非地回答,随手舀了一口鱼肉粥。   没了小金鱼这个争夺施允南注意力的‘小麻烦’,他觉得早餐的味道都跟着香了不少。 第045章   施允南刚送走吃完早餐的骆令声,临时就接到路照安的微信消息——   对方邀请他在下午三点赶到原氏玉石设计工作室,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施允南略微算了一下时间,痛快答应了。   他刚完成了第一版的设计稿,正好需要和路照安以及玉石厂的打磨师傅商量一下细节问题。   下午离三点还差半刻。   施允南抵达了在玲珑市场周围的原氏设计工作室,他刚准备乘坐电梯上楼,结果就听见门口响起一阵请求声,“哎!麻烦等等!”   施允南辨别出声音的主人,第一时间按下了‘开门键’。   与此同时,原锐侧身钻了进来,“谢……”   他对上施允南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慢半拍地将‘谢’字说了个完整,随即脸上就露出一点莫名其妙的红晕。   施允南戳破,“原锐,你害羞什么?”   “胡说!我能对你害羞?”原锐矢口否认。   随即,他又支支吾吾道,“那什么,前几天晚上在酒店天台,麻、麻烦你了。”   “不麻烦。”   施允南带了点打趣意味,“不过有人突然小哭包似地弄脏我的衣服,小几万块呢。”   “我赔!”原锐快速接应,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尴尬补充,“等我发工资了,我肯定第一时间攒钱赔你。”   两人算得上‘不打不相识’,经过这么几次相处,原锐对施允南固有的坏印象已经消失了,反观觉得对方还是个挺不错的人。   只可惜谢可越和施允南的关系不好,要不然,原锐还真想要深交这位朋友。   施允南按下电梯楼层键,“原师傅同意你参与玉石设计上的事宜了?”   “嗯。”   原锐应话,眼里难得带上了兴奋又满足的光亮。   昨晚,原璞光和原锐这对父子破天荒地达成了和解,对方答应了他参与原氏玉石设计的工作。   只不过,为了防止原锐再使小性子胡来,原璞光还是冻结了他的银行卡,并且要求他只能用‘上下班’的勤劳工作来换取工资。   向来责骂自己一无是处的原璞光,终于派给了他除了玉雕之外的其他工作,还是他之前自己选择的玉石设计!   于是,原锐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这个条件。   他激动了一个晚上没睡着,得知今天下午三点要全员开会后,他中午连饭都是随意应付后,就急忙忙地赶到附近徘徊等待了。   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出自己的激动,原锐特意等到刚刚,才踏进了原氏玉石工作室所在的大楼,结果就遇见了施允南。   施允南也不拆穿他的兴奋劲头,但说话声里难以揶揄,“原小少爷,加油啊。”   “那、那当然。”   原锐怕自己露馅,故意一本正经地咳嗽了两声。   电梯门应声而开。   路照安盘下了整层楼作为原氏独立的玉石设计工作上,从电梯里一出来,就能看见透明玻璃内的办公大厅。   原锐看见路照安的高瘦身影,下意识地顿住了步伐,“施允南。”   “怎么了?”走在前头的施允南回身问。   原锐又用余光瞥了一眼路照安,这才掩饰般地遮了遮嘴角,“我那天醉酒后和你说得那些事,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保密啊?至少,别让我家里人知道。”   原锐靠近他,难得好声好气地服软,“拜托了,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我下次一定还!”   施允南敏锐地察觉出了什么,挑了挑眉,“放心吧,我不喜欢掺和进别人的私事。那晚你说了什么,我也听过就忘了。”   这后半句话,显然是刻意说给原锐听的。   原锐微微松了口气,“谢谢。”   别的不说,就凭他近两三次对施允南的理解,后者说出口的话是完全能信任的。   施允南好笑勾唇,他发现原锐这家伙越来越喜欢对自己说‘谢谢’了,和第一次见面的拽少相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就快全面晋升成礼貌先锋了。   “行了,进去吧。”   施允南落下这一句话,率先进入工作室。   原锐在原地停留了几秒,隔着玻璃看见工作室内的路照安和其他设计师,这是他自暴自弃放弃玉雕后,第一次浑身充满干劲——   看吧!   原来他还是有机会参与到自家的事业,还是有机会和那个人并肩的。   原锐用力压住自己嘴角的笑意,带着认真神色踩点进入了设计工作室。   …   路照安事前除了邀请施允南和原氏合作设计外,还另外邀请了其他六名设计师,三男三女,年轻新锐和资历老道的设计师各占一半。   这是施允南第一次和其余设计同行见面,彼此间除了礼貌之外,还带着暗中打量。   路照安见准时抵达工作室的原锐,暗松了一口气,这才以‘带领者’的身份开了口,“各位,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请会议室入座吧?”   “今天我要宣布三件事,不过应该耽误不了大家几分钟。”   “好的。”“没问题。”   施允南听见其他人的响应,只是默默跟在了最后。除了必要时刻,他实际上不喜欢和一大堆陌生人打交道。   施允南原本想找一个靠后的位置随便坐下,但刚进入会议室,就听见路照安的声音,“施先生,你坐这儿吧?”   路照安指的是会议室的副位。   看上去一个普普通通的位置,但在其他设计师的眼里,这儿代表着是设计工作室的‘第二把交椅’。   设计师之一的杨森刚拉开副位椅子,就听见了这句话,他面上保持着从容,退后半步让给施允南,“请。”   很快地,杨森就坐在边上的普通空位,视线低调地打量着施允南这个陌生面孔。   他在玉石设计圈内待了十五年,之前完全没有听说过‘施允南’这个名字。   而相较于其他人,杨森无论是从资历还是从实绩上来说,都应该是原氏玉石工作室的领头者。   这会儿在路照安的口中,他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施允南代替,说没点不服情绪是假的。   施允南假意没看见杨森的打量,既来之则安之,毕竟他又不是没实力。   路照安不是会说客套场面话的人,在简单的开场白和对众位设计师的姓名介绍后,就简明扼要地切入了主题。   “今天我主要想代表原氏宣布三件要紧事——”   “虽然原氏和大家签订的合作协议都是自由的,但毕竟工作室开在这儿,怎么样都得有个明面上的总设计师,便于大家偶尔的沟通交流。”   众人听见这话,纷纷点头。   “这第一点。”路照安将目光对准了施允南,静又稳地开口,“原氏决定由施允南先生暂代这项职务,不知道施先生本人和其他设计师意向如何?”   施允南略显惊讶地挑眉。   在半分钟之前,他都不知道路照安和原氏存了这样的想法。   还没等施允南这位当事人表态,在场的其他六位设计师就发出了私语声。   还是由杨森代表大家开口,“请恕我孤陋寡闻,不知施先生之前有什么代表作?在玉石圈和拍卖行里是否有人脉?”   原氏的玉石设计走两个路线——   一是大众化的新颖路线,二是奢侈化的高端路线。   前者依靠线上线下的铺子宣传,后者更多是需要依靠拍卖行或者名流人脉来出售。   施允南微微一笑,“我之前一直待在国外,从事更多的是钻石珠宝方面的设计。要说起国内的代表作,抱歉,还真暂时没有。”   不亢不卑的语气,换来的只是旁人更多暗戳戳的质疑。   施允南没觉得‘总设计师’这个位置有多重要。   毕竟只是个遇到设计麻烦事才需要出面镇场的人,而在场所有设计师签订的合作协议都是对等的。   “施先生过谦了,楼氏的外观设计在圈内就挺出名的。”路照安替施允南补充了一句。   当然,关于施允南的真实豪门身份,他并没有刻意向外人透露。   路照安的补充一出口,杨森和其他设计师倒是稍稍消停了。   毕竟,楼氏涉及到玉珠的外观设计在前阵子狂吸了一波热度,甚至还引起了不少同类型产业的效法。   他们作为玉石设计师,但有所耳闻。   可施允南看着就那么年轻,一次设计成功,最多是运气好!怎么能代表全部的实力呢?   这样也太草率了!   其余六名设计师都不太赞同,但又想要充当好人好脾气,都不愿意做第一个出声反对的人。   路照安继续问,“施先生,你自己怎么看?”   施允南感受到周围暗中汇聚而来的‘轻视’,突然觉得这个位置不坐白不坐。   他微妙勾唇,“谢谢大家,我可以接受。”   施允南从来不否认,自己的骨子里就透着劣根——   旁人越是对他透出不服或者恶意,他就越是要暗中争个输赢。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就是喜欢看其他人看不惯他、又斗不过他的样子。   话音刚落,会议室内就响起一声嘹亮的拥护——   “我没意见!”   众人纷纷朝着声音来源看去,才发现是坐在最末的原锐兴冲冲地发了声。   原锐对上施允南的目光,还慢半拍地鼓了鼓掌以示自己的真心,完全不在意其他设计师眼里的那点疑惑和不悦。   开玩笑!   全场设计师他就只认识施允南,从关系轻熟程度上来说,他肯定选择对方啊!   “路先生,这位又是谁?”又有年轻设计师问。   路照安回答,“这就是我要和你们说的第二件事,从今天起原锐将接替我的位置,成为原氏玉石设计工作室的核心负责人。”   这是他和原璞光一致商讨过的结果。   众人一听见原锐的姓氏,就明白对方大致身份了,顿时没了意见。   “请大家放心,之前签订的合约内容照旧,你们负责提供设计稿,原氏负责提供料石和加工,后续盈利也都会按照签订分成走。”   “无论是我还是原锐,都是替大家负责设计之后的各项事宜,并不会影响诸位的设计发挥。”   “当然,还是希望诸位的设计都遵守原创这条标准线。除此之外,以后如果遇到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原氏和施先生作为最前线替大家解决。”   杨森等人听见这话,只好默许了前两点意见,毕竟这个‘设计买卖’,对他们来说着实不算亏。   所有人里只有施允南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他眉心掠过疑惑,“路先生,你刚刚说原锐代替你的职位?而不是协助?”   “那你自己呢?”   全场随着这句问话,不自觉地都跟着反应了下来。   坐在最末的原锐一愣,下意识地将目光对准了主位上的路照安。   路照安沉默一瞬,镇定开口,“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件事,即日起,我将退出原氏玉石工作室以及原氏的管理层,还希望大家能够遵守之前的协议,和原氏携手越走越好。”   “……”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了声。   施允南瞥向最末的原锐,眼见着对方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   施允南又将视线落回到路照安的脸上,没两秒就及时明白过来——   怪不得在他的梦境原文中,即便原锐和谢可越在玉石设计售卖领域做得再好,都从未有过路照安的存在。   原来在一切正式开始之前,路照安就选择自动退出了? 第046章   十分钟后,连同施允南在内的所有设计师都离开了会议室。   “这还没开始就换了指挥人,算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不过话说回来,原氏的合作协议还挺厚道的,更何况他们家的玉石料子的确是出了名的好,只要原氏按照协议给钱,我照样愿意做设计。”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长久发展和短期谋利总归不一样……”   六名设计师边走边说,离开了工作室。   施允南拿着自己的随身小包在一旁办公位坐下,没和其他人一起离开。   他今天本就是带了设计稿来的,即便是路照安临时提出了三点要求,他也没打算改变自己的工作计划——   无论和谁合作,是怎么样的合作形式,答应好的设计工作,他就必须按时完成。   这是施允南进入设计行当后,给自己定的硬性规矩。   施允南侧身看了一眼紧闭的会议室大门,路照安和原锐还留在里面。即便隔着磨砂玻璃,他都能想象到会议室内沉默而凝固的气氛。   很快地,里面就传来了强烈的争执声,或者说更像是原锐单方面的发泄。   “我爸不愿意接受可越的投资,你又临时放弃了这个行业,于是像丢垃圾一样地把我丢了过来?让我管理玉石设计工作室?路照安,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施舍!”   ——哐!   会议室的门被人猛然推开。   快速冲出门的原锐却在撞上施允南视线的那一刻,骤然沉默了下来。   施允南对上原锐隐约发红的眼眶,眉心不可查地一凝,后者的双手垂下紧握,终究是趁着路照安追出来之前跑着离开了工作室。   没过多久,路照安神色凝重地走了出来,他看见还留在原地的施允南也是一愣。   施允南瞧见这对师兄弟,少有地摇了摇头,“路先生,还好吗?”   “……没事。”路照安收敛神色,径直朝施允南走去,“施先生怎么还不走?”   “我带了第一份设计稿过来。”施允南拍了拍自己的随身背包,用轻松的语调问,“只是现在这个情况,我是要找你这位负责人商量?还是找那位小哭包商量?”   路照安无奈摇了摇头,走近,“给我吧,我看看。”   施允南将自己的第一份电子设计稿传了过去,却不急于对方的反馈,“路先生,既然我在刚刚的会议上被你提拔成了总设计师,那我应该有权利询问……”   他顿了顿,用最平常的办公语气问道,“你为什么突然退出工作室?”   路照安垂眸盯着设计稿,其实此刻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这是我的个人决定,也已经征求过了师父的意见。”   其实路照安并不迷恋原氏的管理权,甚至和他的师父原璞光一样从骨子里就透着对玉雕的偏爱。   “前些年之所以帮着管理原氏,不过是觉得原锐还没到年纪支撑,不想师父给他太大压力罢了。”   但路照安渐渐发现自己想错了——   他越是深入管理原氏,就越和原家脱离不了关系,越是这样扎根在这个家里,原锐对他的误解和抗拒就越深。   “只要你在这个家,我在他的心中,连你的一根头发丝也比不上。”   那日包厢争执的最后,原锐的这句话一瞬间将路照安敲在原地,他用了一整个晚上去想明白了一件事。   “小锐本性不坏,这些年之所以和师父的矛盾越来越深,究其根本都是因为我的存在,既然如此,我愿意将一切东西都交还给原氏、交还给他。”   “昨晚师父和他说能管理玉石设计的时候,他分明挺开心的,这一会儿又不知道闹什么别扭,估计过段时间他自己就能想通了。”   “比起玉雕,原锐更喜欢和玉石打交道。”施允南赞同点头,透出一丝提示,“但他的经验的确不多,没了你应该要更废心力。”   路照安叹了口气,补充说,“施先生放心,原氏既然决定开辟新路,那就不可能会半途而废。即便玉石设计没有我负责,师父也请了玉石老手来协助小锐帮忙选料。”   原锐在这块上是有能力的,只是需要时间培养。   当然,原璞光听从了妻子和徒弟的劝导,这次让原锐直接负责工作室,就是决意给儿子脾性的磨练手段之一。   施允南听完这一长串交代,心底免不了感慨——   路照安和原锐这对师兄弟,又或者原璞光和原锐这对父子,其实总是隔着点不大不小的误会。   但凡愿意坐下来好好沟通,大概都不会是现在的局面。   不过施允南一来答应了原锐保密,二来他身为外人不好多管旁人家事。   解铃还须系铃人。   原家的这些矛盾和误会,只有他们本人才能解开,外人多说无益、越说越乱。   施允南知道路照安此刻无心去处理工作上的事,“路先生,时间不早了,这份电子设计稿给你留着,有什么意见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好。”   施允南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进了电梯,只是在确认楼层按键时,指尖从最底下的‘一楼’,直接越级伸到了最高的‘十八楼’。   一分钟后。   施允南果然隔着天台铁拉门看见了一道背影。   ——滋啦。   生锈的铁片推拉门发出刺耳的声响,惹得施允南皱眉的同时,也让另一边的原锐转过身来。   原锐瞧见施允南,连忙转回身拿衣袖蹭了蹭,“……你、你来做什么?”   “我就猜到你又躲在天台上偷摸哭。”   施允南好笑走近,压根不给原锐留任何面子,“别躲了,衣袖上湿了这么大一块,眼睛也还红着呢,小哭包。”   最后三个字的称呼,让原锐瞬间从脖颈爆红到了脸颊。   他深吸一口气,“施允南,你是不是来看我笑话的?”   “不是,我来和我的新老板打声招呼,希望你别在之后的工作中恶意针对我。”   这后半句话,显然调侃的意味更浓。   好在这一回的原锐听出来了,嘁声回应,“得了吧,我不是小人!你们设计师和原氏协定的是合作关系,又不是雇佣关系,我不会干涉你们的设计工作。”   施允南轻笑两声,没反驳。   原锐好奇瞥了过去,“你笑什么?”   施允南实话实说,“我还以为路照安提出离开工作室后,你又不想做了呢。”   毕竟之前原锐冲出会议室前的两声爆发,像是个随时会撂担子的。   原锐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拢了回来,“……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即便是条死路我都要硬着头皮走到底。”   这是他迄今为止,唯二得到过的原璞光给予的认可,第一次是那枚已经意外摔碎的玉雕坠链。   “只是……”   只是没有路照安主管工作室,实在超出了原锐的预料。   他想着努力和对方并肩,结果对方好像完全不在意,事先不和他透露一丝风声、说走就走了。   果然,他原锐在任何人的眼里都不值得被重视。   施允南问,“只是什么?”   原锐眼底又弥漫出酸涩和不自信,说话声也跟着轻了点,“我怕我做不好。”   “……”   施允南一时没能接上话。   可转念一想,原锐的内心深处确实是个需要鼓励的自卑小孩。   “所有人都是从不会到会的。”施允南拿出自己随手携带的备份U盘,递了过去,“拿好了。”   原锐一怔,“这是什么?”   “我的第一份设计初稿,打造需要的原料以及定位都已经备注在文件里面,你先帮我找全找好了,等我确认了终版就开始打造了。”   原锐看着施允南,下意识地反问, “你就不怕设计稿在我这边外泄啊?”   施允南轻笑一声,挑眉,“我们现在在工作上是一伙儿的,泄露了我的设计稿对你和原氏有什么好处?原锐负责人。”   这话说得坦白,但也透着信任。   面对施允南毫无怀疑的交付,原锐的心尖弥漫上丝丝感动,眼眶再度弥漫上酸意。   比起其他设计师在听闻消息后的怀疑,施允南全程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可现在他在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信赖原锐可以做好相对应的工作。   虽说施允南和谢可越是‘异父异母’,但毕竟在外人眼里还算是一家兄弟。   那日在帝京大酒店包厢,原璞光对这两人都是匆匆一番短暂接触,可回家后的看法截然不同,他不同意谢可越的投资,却又愿意让施允南坐在‘总设计师’的位置上。   原璞光一辈子和圈里的各色人物打交道,其实眼光还是很精准的。   原锐盯着眼前的施允南,内心的感动一阵泛过一阵,向来无条件偏向谢可越的友情天平突然有了微妙的偏移转调。   施允南看见原锐欲哭不哭的模样,越发在心里坐实‘对方是隐藏小哭包’的结论。   他趁着原锐哭着冲上来之前,连忙往后撤了半步,“消停点,我前几天才被你哭坏一件外套。”   “……”   原锐哭绪涌到一半瞬间凝固。   绝了!   施允南你这暗戳戳的怼人劲能不能改一改!白瞎了他刚刚还在心里感动得无以复加!   原锐攥紧施允南递来的U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不和你说了,我走了!”   施允南见他说走就走,问,“急吼吼的,你要去哪儿?”   “本少爷去给你找设计原材料!你就等着吧!我才不会给原氏拖后腿!”原锐丢下这一句话,溜得比兔子还快。   施允南盯着对方莫名显露出的傲娇背影,好笑又无语地勾了勾唇——   原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摸对了脾性,这不就是养儿子吗?   …   施允南交付了第一版初稿,又根据路照安后续提供的意见做出了细微修改,总算在一周后完成了最终版的玉石设计。   “为了一个合作方,千万别把自己的身体搞垮。”   骆令声将他连日来的熬夜工作看在眼里,心疼的同时又不好出声制止。   成年人的恋爱,要给足彼此的工作空间。   骆令声再有钱,也不想阻挡施允南追求事业的脚步。当然,他和骆家可以是施允南永远的避风港。   “现在是合作方,以后说不定就要换身份了。”施允南回答。   骆令声不解。   施允南斜靠在椅背上,坦诚自己的目的,“我这第一份玉石设计之所以那么用心,是想将它作为和原氏、原璞光等人谈判的敲门砖。”   骆令声瞬间领悟,“你想要投资入股?”   “嗯,我想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国内,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设计的老本行做适合我。原氏在玉石这块才刚开始,而我在国内的设计成绩也刚开始。”   一个有原料能力,一个有设计能力,算得上绝佳合作伙伴。   “原璞光老先生拒绝谢可越,无非因为对方并不是圈内人、只是为了钱而投资,压根不是用心热爱这个行业,而我不一样。”   施允南挑了挑眉,“如果第一条设计项链的实物能在行业内卖出一个不错的价格,我也算是间接性替原氏走出了在这个领域的第一步。”   想必,也能得到原璞光老先生的认可。   就算对方还是不同意投资入股,那施允南也可以留在原氏当玉石设计师,靠着一件件作品累积出在国内的名声。   “你如果想要成立设计工作室,我可以帮你,骆氏有的是这方面的人脉。”骆令声说。   施允南眼神晃过笑意,没有直接拒绝骆令声的好意,“骆令声。”   “嗯?”   “我想靠自己的能力在国内闯出一条路、撑起一番事业,然后再和你并肩。”   “我希望,有朝一日旁人提起我时,不再是施二少爷,也不再依附于你骆令声的另一半,而是堂堂正正的施允南先生。”   拿着骆令声赚来的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躺在豪宅里日日夜夜享受着奢侈,这样的生活是很不错,但施允南怕自己迷失在这种优渥中,也失去自我。   “你不怕累?”   “成年人谁不累?”   施允南顿了顿,凑近索吻般地反问,“退一万步说,即便我最后真的失败,也还有你在身后,是不是?”   骆令声没回答,刚准备捕捉近在咫尺的软唇,结果桌上就响起了手机来电声——   原锐的电话打了进来。   施允南微微撤离身子,和骆令声交代了一句,“等一下。”   “好。”   骆令声面上不显,只是在触及到手机来电上的那个名字后,眸底晃出了一丝微光。   施允南当着骆令声的面就接通了电话,“喂,原锐?”   “施允南……”电话那头的原锐急急地喊了他一声,欲言又止。   施允南听出了他压抑的鼻息声,问,“发生什么了?”   “你是不是也打算离开原氏玉石工作室?”   电话那头的原锐没头没脑地抛出这声疑问,施允南不明所以,“好端端的,我干嘛要离开?最终版设计不是交付给了吗?帮我把材料找齐了没有。”   原锐听见这话,连忙应答,“找齐了!帝王绿的玉石我们原氏就有,辅料要用的钻石也已经按照你所要求的最高标准去找了。”   “我这两天再和钻石商压一下价格,不出三天应该就能开始购买打造了,拍卖行和客源等成品进展到一半我再去沟通!”   施允南听见原锐这番不带喘气的报告,对方似乎格外想用自己的努力将他留下。   他想到一种可能性,猜测,“原锐,是有其他设计师和你说什么了吗?”   原锐的颓废感一下子卷头重来,“最开始是杨森,后来陆陆续续其他设计师都来找我了……”   他们都一致认为原氏玉石设计在原锐的带领下没有前途,于是决定单方面和原氏解除协议。   因为双方最初是以合作性质谈定的协议,再加上路照安不喜欢拿强权压人,所以解约费并不高昂。   就在刚刚,原锐接到了除了施允南之外、最后一名设计师的解约要求,并且这六人的态度一个比一个坚决,无论原锐怎么游说都不肯留下。   原锐在产生自我怀疑的同时,又在冲动之下将电话打给了施允南。   骆令声在边上听了个全程,第一时间压低声音提示,“短期内前后脚解约,这六个人里肯定有人从中怂恿。”   施允南赞同点了点头。   不仅如此,就连这解约费也可能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施允南,你没打算走就好,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辅助你完成你的玉石项链的打造的!”   原锐再次被施允南的坚定信任所感动到了,被其余人打击到的自信心又恢复了一些。   “只有你一个人,我就协助好你一个人。玉石圈内的设计师那么多,我总能拉到其他设计师再继续合作。”   原锐像是给施允南做保证,又像是在给自己暗中打气。他没聊两句后就火急火燎地挂了电话,说要继续磨着钻石商砍价去了。   施允南听见电话里的忙音,冲着骆令声耸了耸肩。   骆令声抽走他的手机,先关了静音,再随手丢在床上,“你确定要投资原氏?和原锐这样的性子搭伙合作?”   “不是挺有意思的?”   施允南瞥了一眼被丢在床上还‘沾着酸气’的手机,干脆横跨压坐在了骆令声的腿上,凑近补上了刚刚那个被打断的亲吻。   “原锐在我这儿就跟小金鱼似的,我纯粹当养儿子交流呢。”   骆令声被施允南一个亲吻就夺了酸味,回应,“两个儿子了。”   “啊?什么?”   “一个付子遇,一个原锐,两个儿子了。”骆令声又复述了一遍,明摆着是故意调侃施允南的。   施允南跟着发笑,“你怎么什么都记着?”   老早前他在夜店门口被骆令声抓包时,随口提了一句他和付子遇的关系就像‘爸爸和儿子’,结果对方居然就记到了现在。   骆令声圈紧他,“原锐刚刚在电话里说到的那件事,要我帮你派人查查吗?”   既然施允南将原氏当成了未来的合伙方看待,他自然愿意为其出一份力。   “查。”   施允南心底泛起一抹直觉,“除了从那几名设计师入手,最好再查查谢可越最近在做什么?”   “你怀疑他在幕后搞鬼?”   施允南懒得掩饰对谢可越的厌恶,“谁知道呢,没关系最好,如果真有关系,那也是时候让原锐亲自见识到这人的真面目了。”   “好,我明天让秦简派人去查。”   “嗯。”   施允南拍了拍骆令声的手臂,示意对方松手,他怕是长时间坐在恋人的腿上,会影响对方的身体情况,“手术时间定了吗?”   “初步安排在下月末我会再去做一次全方面的术前检查,确认没问题就可以正式安排了。”   “好。”   …   三天后,帝京市中心的某家餐厅。   “原锐,这边。”   坐在大厅一角的施允南起身,喊住了匆匆进门的原锐。   原锐闻声对上施允南的身影,又瞥见边上的骆令声,面色隐隐一变。   不过,他还是很快就走了上去,“允南,骆先生。”   原锐是突然收到施允南的微信消息的,然后火速赶到了这里。   “突然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是我找的原料出问题了?”原锐难得严肃,只不过奶膘还没消干净的脸,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孩子气。   施允南和骆令声对看一眼,紧接着,袁猛就从快步从楼上走了下来,“家主,施先生。”   袁猛看了看原锐,一本正经地继续说,“楼上A203包厢,全员都还在,现在上去时机正好。”   施允南点了点,用眼神示意原锐。   原锐还没能明白过来,“怎么了?楼上包厢有人。”   “和原氏终止合作的六名设计师,以及,幕后挖走他们的人。”   原锐听见后半句话,眸色顿时涌出点气性,“真是有人指使的?”   施允南没说话,只是率先上了楼,原锐见此,连忙跟着走了上去。   骆令声腿脚不方便,只是嘱咐袁猛,“你跟着,必要时刻出手保护。”   “是,家主。”   袁猛应话,迅速跟上。   …   三人走到对应的包厢门口时,里面正传来一阵举杯欢笑声。   “感谢大家信任我,也欢迎大家加入灵玉设计部,希望未来合作愉快!”   “当然!也感谢谢总认可我们大家伙的能力,我们未来一定做出好设计,希望和灵玉携手进步!”   说完,其余人的应和就响了起来,热闹的气氛隔着门缝透了出来。   原锐愣住包厢门口。   灵玉玉石和原氏玉石的祖师爷曾是一家兄弟,后来各自发展,也都成了华国内数一数二的玉石商。   前者专注了玉石首饰,后者一直精于玉雕,虽然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但暗中在玉石原料的买卖上还是存在暗中竞争的。   但最让原锐无法相信的是——   里面的那位‘谢先生’的声音,听着似乎有点耳熟?   施允南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差一道门了?不进去看看?”   原锐在内心拉扯,目光迟疑,“你知道那位‘幕后主使’是谁了,是吗?所以才喊我来看的。”   “我知道不重要,重点是你……”施允南没有强迫他,“你如果还想维持表面关系,那就当今天白来一趟,现在就可以走。”   “不。”   原锐将手抵在了门把手上,瞬间压下。   包厢房门被骤然打开,里面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谢可越坐在主桌,而其余六名‘解约’的设计师围坐在周围,甚至包厢墙上还打着一行庆祝大字——   欢迎六位新锐设计师入驻灵玉玉石设计部。   谢可越对上原锐着火的视线,先是一怔,然后生出一团少有的心虚。   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替自己辩解,“原锐,你怎么来了?我……”   话还没出口,谢可越的余光就撞见了门口看戏的施允南,他的情绪从心虚瞬间归于沉郁。   “原少爷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设计师杨森开口,“你放心,我们的解约费过两天会由这位谢先生……”   ——轰!   下一秒,全场的惊呼声就掐断了这句未说完的话。   在众目睽睽之下,怒气加满的原锐居然一拳就将谢可越揍翻在地,还直接飚出脏话吼道——   “谢可越!滚你妈的犊子,我看错你了!” 第047章   谢可越没想到一直以‘好友’称呼的原锐会突然对自己大打出手,没有防备的他被一拳揍翻在地,平时第一次感受到了‘眼冒金星’的滋味。   “……”   谢可越只觉得出脸颊迅速变麻,口腔中涌出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   原锐还觉得不够解气,瞬间弯腰扯住他的衣领,打算趁机再补上一拳,结果就被一旁的杨森快速制止了。   “原小少爷!你怎么还打人呢!”   其余五名设计师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纷纷围过来关心起倒地的谢可越。   “就是啊,谢先生,你没事吧?”   “哎呀,嘴角都被打破了!要不要报警啊?”   施允南见原锐被包围在中间,他的手腕被杨森禁锢着挣脱不得,刚准备上前帮忙——   结果,反应迅速的原锐就对着杨森的鞋子重重一踩,“管你屁事!本事不大,管得倒多!”   这一张嘴,就是又拽又怼。   杨森脚下一痛,又被原锐当众折了面子,脸色顿时憋红了,“你怎么说话的?!”   原锐甩开杨森的钳制,似乎觉得不够解气地甩了甩手腕,怒目直视着谢可越,“报警?你们问问谢可越他敢报警吗?”   原锐一边怒气冲冲地质问,一边迅速撤回到了施允南的身侧,甚至还有微微后移寻求施允南保护的意味。   施允南瞥见他的小举动,好笑,“怂了?”   原锐半遮在他的身后,极小声回答,“打架你在行,我刚刚那顶多算偷袭成功,可惜拳头挥得太慢。”   否则,这谢可越要挨的揍绝对不止一拳。   原锐说着,又将目光对准了被人扶起的谢可越,在生气的同时又弥漫上一股‘被背叛’的打击感——   他自觉一直信任并且对得起谢可越这位好友,可对方为什么要在背后偷偷撬原氏的墙角?   这样还能算得上朋友吗?   不,显然不能。   真正的朋友绝不该是在背后插刀的。   谢可越抹掉嘴角的血渍,看见几乎并肩站立的施允南和原锐,眸底终于泄出一丝不甘和恨意,“原锐,是施允南带你来的?”   “你是我的朋友,你应该知道他和我……”   施允南往前走了半步,打断他的话,“谢可越,别玩恶人先告状那一套了,恶不恶心?”   他锐利的视线一一扫过六名设计师,反问,“他和灵玉给你们开了什么条件?能让六名大设计师完全不顾老东家,就一个赛一个的眼巴巴赶了过去。”   六名设计师面面相觑,依旧是由资历最老道的杨森开口。   “原小少爷,施先生,你们这话说得有意思?我们和原氏的合作还没正式开始呢,哪里来得老东家?”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谢先生代表灵玉给我们抛出了更高的设计费用,我们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杨森‘跳槽’到了灵玉玉石后,还没正式工作就被提拔成了设计组长,这会儿说话语气都比在原氏时难听了不少。   “更何况,把我们召集到原氏合作的人是路照安,现在他离职不干了,把负责人和总设计师的位置丢给你们。”   杨森轻视的目光扫过施允南和原锐,难忍嗤笑道,“抱歉,我必须把‘不堪一击’四个字送给你们。”   一个什么经验都没有的养尊处优小少爷,一个在国内设计圈压根就没什么名气和作品的新设计师,就这两个货色能做出什么名堂来?   无非是跳梁小丑罢了。   其他五名设计师听见这话,眼里或多或少显示出赞同。   杨森的表述其实是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原氏在玉石设计上压根就没有任何经验,而灵玉设计才是玉石首饰领域的龙头。   两者想比,他们肯定择优选择啊。   原锐听见这话,暴脾气说来就来。   他依旧躲在施允南的身后方,只探出半个身子来愤愤不平,“我呸!不过就是一群踩高捧低假清高的货色!”   是。   选择更好的公司是人之常情,解约赔付解约款也在法律条款的规定内。但找到了新东家,就反过来说一个劲地指责老东家不好,那就是人品道德问题!   毕竟,原氏之前给予的合作协议是整个行业内最宽松、也是最厚道的,要不然这群家伙的解约哪里会来得这么容易?   “你们说我能力不行可以,但不能说施允南,他的设计能力很好!”原锐的声音比之前更响了,“你们再敢看轻他一次,我的拳头就揍你们一次!”   打不过也要打!   施允南是唯一信任他的设计师,可不比对面这群人好十倍百倍?   施允南听见原锐对他的拥护,无奈的同时又涌上了一抹感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和原锐的关系从‘敌人’进化到了可以‘相互信任、相互扶持’的朋友了?   与此同时,谢可越看着两人间流露出的默契友谊,发麻的脸颊渐渐生出火辣辣的痛意,像是无形之中又被人多扇了几巴掌,心的憋屈和恨意越发重了。   “原锐,你进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在你心里已经彻底放弃我这位朋友了是吗?”   他的眸色闪动着湿润的微光,露出一副受伤又失望的表情,“我们认识四年的友情,到头来抵不过施允南和你的几次见面?”   施允南看着谢可越故技重施的绿茶演技,侧眸静静看着原锐接下来的反应。   要是对方遭受到这样的‘背叛’后,还能被谢可越蒙骗过去,那这单蠢脑子实在是没办法救了。   原锐沉默了几秒,发出一声无语的嗤笑,“谢可越,你当我傻吗?”   “你说想要参加我们家的玉石设计项目,我怕连累你,所以一开始没答应。后来答应了你,为了去说服我爸同意这事,我又挨了他一巴掌。”   “你说我们是朋友?我被我爸教训后跑了出去,你作为我的朋友又跑出来找过我、事后有给我一句安慰吗?”   “不,你的心里只有你没有成功的投资,所以你改头就找上了灵玉!”   “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灵玉和原氏的竞争关系!”   原锐越说越清明,忽然间就看透了谢可越这些年以来的把戏——   对方不断用编造的谎话来博取他的同情心和信任,实际上呢?每到关键时刻,只会利用他的信任和义气!   之前没有涉及到利益,所以两人才能平安无事。而今那没办法为谢可越争取到利益,对方就能干出这档子插刀的事。   “是我先放弃你这位朋友,还是你先背叛了我们的友情?眼前人这些人不就是铁证了吗?”   “你别什么事情都扯到施允南的头上,我问你,这些年你对我说过一句实话吗?”   “施允南嫉妒你的宠爱、怕你争了他的家产,所以在暗中欺压过你?”原锐摇了摇头,“以往我信,但现在我一字不信。”   “我原锐拿真心对朋友,但你谢可越……不配!”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也算是直接宣告了两人关系的破裂。   原锐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厢。   “从你选择挖墙脚的那天起,就代表你为了利益放弃了和原锐的这段友情。”   施允南望着脸色难看无比的谢可越,勾唇戳破,“全天底下最蠢的买卖都被你做了。”   原书中的谢可越和原锐之所以能够成功,就是因为谢可越坚定投资给足了原锐自信和勇气。   原锐接收原氏玉石工作室后,日日夜夜努力跑料商、跑拍卖行、跑客户,就是为了将原氏玉石首饰发扬光大,不让投资商之一的好友亏本。   但现实中的谢可越呢?   见原氏投资不成,改头就去找了灵玉玉石的老板。   而灵玉玉石的董事长怕原氏发展起来、未来会抢占了他们的市场,所以就和谢可越要求——让对方暗中帮忙挖走了这六名设计师。   谢可越为了自己的利益,短暂犹豫过后就选择了而背叛好友。   一步错、步步错。   “……”   谢可越听见施允南毫不留情的嘲讽,心底骤然升起一抹懊悔。   别的不说,这些年,原锐的确是那一颗赤诚之心对他的。即便他和原锐的偶遇也是假意制造的,是他惯有的攀交人脉的方式。   就在谢可越思绪恍惚之际,施允南忽地快步走了上来,下一秒,他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挥拳揍了过去——   轰!   这是比原锐还要重的拳击。   谢可越被打得后退了好几步,撞在了椅背上又摔在地上。   一直看戏的杨森等人又冲了上来,急喊,“施允南,你干嘛!”   “没什么。”   施允南被人群围在中心,淡定得揉了揉自己的手指关节,“原锐提醒了我,对于看不爽的人,硬拳头才是最有效的解决方式。”   “大家别放他走!抓起来报警!”   有人喊道,像是抓住了施允南什么把柄。   下一秒,喊话的这名年轻设计师就被赶来的袁猛提小鹌鹑似地甩在了一边,“施先生,你先走,家主吩咐了,这里交给我解决。”   施允南理所当然地收下了来自楼下老公的关心,对着众人又是一句忠告,“诸位,早晚有一天,你们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因为有他施允南在的原氏,注定将在玉石设计市场占得一席之地、最终还会稳扎稳打地攀上行业高位!   施允南看准袁猛给他留出的路,淡定走出了房间。   有男性设计师想要去追,没想到被大力气的袁猛抓着死死不能动弹。   自以为是‘设计师头头’的杨森立刻叫嚣开了,“你又和施允南什么关系?是他雇来的打手?我告诉你雇凶打人是犯法的!你别以为——”   袁猛板着脸瞪了过去。   虽然他已经退伍了,但磨练而来的军人气场还是能唬住不少人。   袁猛看着左右脸都已经红肿的谢可越,心底透出一丝不屑,“谢先生,你要报警是吗?”   谢可越认得袁猛的身份,心里的屈辱一阵赛过一阵——现在是连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踩在他的头上叫嚣了吗?   但他知道,此刻的施允南背后还站着一尊动不得的大佛,暂时动弹不得。他深呼吸两口气,狼狈却又不得不压下内心的耻辱。   “不用,这点小伤我自己能处理。”   不甘心的杨森等人顿时嚷嚷,   “谢先生,你这样叫没事?干嘛不让我们报警抓他?”   “就是啊!那一看他就是施允南就是雇来的……”   谢可越觉得耳边的聒噪声都有些烦,强压着不悦开口,“各位,骆氏集团的骆令声听说过吗?这位是骆令声的贴身保镖。”   包厢里没有监控,他也仅仅只是被揍了两拳,即便报警,大概率会被要求双方私了。   他已经和原锐破裂了关系、得罪了原氏,没必要为了施允南的一拳,再去得罪骆令声。   “……”   众人听见这话,渐渐都显出震惊的脸色。   他们作为玉石设计师,多少都得和华国豪门圈里的客户夫人打交道,又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骆令声的名头呢?   那可是豪门中的顶尖豪门!   当然,像骆令声那样的身份,他们是没有资格和对方接触的,也不可能了解骆氏的家庭情况。   不过,很快就有敏感的女设计师发问,“那施允南和骆令声又是……”   袁猛想起自己上楼前家主的叮嘱,沉默两秒后刻意拔高了音量,“施允南先生,和我们家主骆令声是合法的婚姻夫夫。”   “施先生是个好说话的,可我们家主就不是了,各位好自为之。”   袁猛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包括杨森在内的六名设计师,无一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他们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施允南已经结婚了?而且结婚对象还是骆令声!那个豪门圈里所有人都趋之若鹜、企图攀交的人?   原本还在内心嘲笑施允南和原锐的他们,此刻居然生出丝丝不断的懊悔——   施允南有骆令声,原氏有了施允南,这还愁前期投资、设计和后期交易的人脉吗?   压根不缺啊!   而且还能发展得比他们想象中得更好。   他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说不定还能发展成元老级别的人物。   谢可越惯会猜测人心,他的眸底略过暗芒,用公事公办的口吻提醒众人。   “各位,你们和灵玉的合同已经正式签订了,下周一就开始入职设计,按照之前规定,半个月内必须要交付第一版设计稿。”   “知、知道。”   “我们会按时交付的,请谢先生放心。”   设计师们不得不压下心里的懊悔和遗憾,强行装出开心的神色回应。   经过这么一遭,这举行到一半的酒塔显然是不能再继续了。众人纷纷找借口离开,不到五分钟就散了个一干二净。   谢可越等到所有人离开后,这才轻触着已经不能再麻再痛的脸颊,内心的复杂感在这一刻抵达了巅峰。   他猛然将一侧的酒塔掀翻在地,酒杯齐齐发出碎裂声,像是在宣告着什么仇恨——   为什么?   突然间,他就又成了被所有人‘抛弃’的那一个人?他不过是想要赚取自己的利益有错吗?   没了一个朋友又如何?只要他有钱有资本,照样能在未来收获更多的朋友!   在未来的某一天,他定会将今天的耻辱加倍讨回来!   …   施允南下楼时,就看见骆令声还静静地坐在那个位置。   他靠近自己的恋人,下意识地朝周围环视了一圈,“原锐呢?你看见他下来了吗?”   “……”   下楼的第一句还是追问原锐?   骆令声的眸底晃过微妙的酸涩,平静开口,“我见他一下楼就奔着洗手间去了。”   “这小哭包,估摸着又是躲到厕所隔间里哭去了。”   施允南低笑了一声,勾来边上的椅子靠近骆令声坐下。   骆令声对于原锐的私下生活不感兴趣,只是望着施允南问,“刚刚在楼上有争起来吗?我让袁猛跟上去了。”   “嗯,我知道。”   施允南想起自己揍谢可越的那一拳,无比满足地勾唇,“对于谢可越这种人,果然还是出拳头比较爽。”   “你打他了?”骆令声的目光往他的手上一落,“哪只手?”   施允南跟着愣了一瞬,然后就举起右手‘可怜兮兮’地说,“这只手,老公,疼死了,你帮我揉揉?”   骆令声听见这过分熟悉的玩笑语调,还是配合着用指腹揉了揉,说,“以后打人别自己动手,这种动拳头的事情都交给袁猛。”   “他皮糙肉厚的,不怕疼。”   “……”   刚刚下楼就听见这番言论的袁猛,一时间不知道是狗粮吃得太撑了,还是该心疼一下被当成‘打架工具人’的自己。   正想着,近处就又传来一阵嫌弃声,“我说,在这儿你侬我侬得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回家关起门来滚床单去!”   这下子,轮到施允南和骆令声语塞了。   施允南瞥向已经从洗手间出来的原锐,哼笑,“打完人就跑到洗手间哭鼻子?原小少爷可不比我们有本事?”   “我、我没哭!”   原锐抽了一口气,打死不承认。   只不过他的心情实在太闷了,于是改口问,“施允南,喝酒去吗?今天我请客,就去上次那个夜店?”   施允南想起自己投资下的夜店,内心有些蠢蠢欲动。   夜店对外营业都快三个月了,他才勉强去过一次,别的不说,他这个甩手掌柜实在做得太干脆了。   施允南将目光重新对准了骆令声,揶揄般地勾了勾唇,“我老公管得严,得他同意了我才能去。”   “……”   原锐卡了两秒,继续试图说服,“让骆先生跟着一起去不就好了?我今天心情不太好,想不到还可以找谁喝酒了。”   原锐不喜欢一个人喝闷酒。   他刚刚和谢可越闹崩了关系,身边那群损友又各个是不走心的富家子弟,心里有苦难以发泄。要是施允南不愿意去,他就只能找个地方偷偷哭了。   施允南面上玩笑,但心里明白原锐这些年接连以来的打击,他默默看了一眼骆令声,试探性地请求,“我就去一两个小时,绝不多闹事。”   “……”   骆令声向来对施允南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点了点头。   …   半小时后,独属于夜店的喧闹声响了起来。   明明是深秋的天,但里面的热浪一阵掀过一阵,看得人脸红心跳。   原锐心里藏着事,一来就猛地灌了大半瓶烈酒,不到半小时就倒在卡座上哭丧着一张脸,口中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委屈巴巴的声讨。   一会儿是关于背面插刀的谢可越,一会儿又是关于‘说走就走’的路照安,显然是将这阵子的憋屈都借着酒意发泄出来了。   莫名其妙被当成了人形抱枕的付子遇被他强拉硬拽地没办法还手,拧着眉头狠狠嫌弃,“这才多长时间?允南,你怎么和原锐化敌为友了?”   “原锐,你给我松开!”   “我不!”原锐一丝溜,眼泪鼻涕全部蹭在了付子遇的衣服上。   “……”   素来洁癖到不行的付子遇,差点当场爆出粗口。   施允南看着眼前这过分滑稽的一幕,立刻起身将麻烦丢开,“付公子哥,平时不是总想着当爸爸吗?”   “那今晚就费点心照顾一下这个便宜儿子。”   付子遇笑不出来,连忙抓住好友的手腕求助,“不是吧?你别把他丢给我啊!”   “这哪里是丢?我是把这个当爸爸的权利让给你。” 施允南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毫不留情地甩开好友求助的牵扯。   他答应骆令声了,绝对不在夜店多加逗留,说到做到。   ……   与此同时,袁猛警惕地守在自家老板的身侧,就连送酒的侍者都会接收到严厉的审视目光。   侍者放完酒后赶紧转身离去,边撤还边回头看: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来夜店玩居然还带保镖的?   骆令声沉稳坐在卡座沙发上,喝了一口酒,“别那么紧张,这个夜店是允南投资开的,我在这儿出不了大事。”   “……是。”   袁猛还是不适应这里的喧闹的气氛,一本正经地挺直身板跟在骆令声的身后,心里难得泛出一丝嘀咕——   他之所以会如此警惕,是因为当初骆令声在酒吧里出过事。   骆令声刚车祸受伤那一阵,为了拉拢必要的人脉、在家族夺权中站稳脚跟,曾经被一个老总带到了夜店里面善谈合作。   结果那位老总到了夜店喝酒上头后,为了‘侮辱’这位曾经的名门阔少,居然喊了好些不伦不类的男男女女对骆令声评头论足。   还有更不知死活的,直接问‘骆令声多少钱一夜’。   骆令声本质是个不好惹的主,在那种情况下,他直接烟灰缸砸伤了那位老总,故意闹大事态用来脱身。   当然,等他成功上位之后,那位老总和那群人的遭遇自然好不到那里去。   因为这件事之后,骆令声几乎不曾踏足任何夜店。   可现在呢?   骆令声怕施允南再在夜店遇到什么麻烦,提早半小时等在了这里,却不提前打电话打扰对方的喝酒兴致。   袁猛越想越觉得,家主在骨子里就是爱惨了施先生,甚至可以为他忍下所有不适、改掉所有规矩。   袁猛弯身询问,“家主,真的不需要提前告诉施先生我们已经……”   忽然间,他的余光就瞥见一道身影凑到了骆令声的跟前。   来人打断袁猛的提问,轻飘飘又晃出一句,“好久不见啊,老同学。” 第048章   袁猛的警惕心顷刻升了起来,他上前半步,伸手挡住来人对骆令声的靠近,“等等。”   对方的长相算不上格外出众,不过一双灿若星辰的桃花眼微微上挑,格外迷人。   和其他来夜店游玩的客人们的装扮不同,简单的穿着凸显出他挺拔的身材,显得慵懒又随性。   或许是一个简单的招呼就引起了袁猛的阻拦,来人弯腰入座的动作一缓,斜睨着的视线宛如带了锥心的钩子,瞬间就充斥着‘危险’两字。   “令声,你的保镖是不是过分警惕了?”   夹杂着笑意的询问,实则是对袁猛赤裸裸的不悦警告。   跟在骆令声身侧遇人无数的袁猛立刻察觉到了这抹骤变的气场,暗自心惊——这人和家主的气场有得一拼!   只不过,骆令声的冷气场释放在外,而这人的冷气场藏匿在内。   “……”   袁猛下意识地将目光挪向自家老板。   骆令声回看了他一眼,淡定开口,“无妨,的确是老朋友。”   来人听见这话,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微微侧手避开袁猛制止的手,镇定自若地坐在了骆令声的斜对面。   他的视线流连在骆令声那双腿上,口中却像是和袁猛介绍,“我姓俞,单名一个烁字,是你们家主从小到大的同学……”   俞烁顿了顿,反问骆令声,“我这样的自我介绍,没问题吧?”   虽然袁猛是退伍军人,但这几年跟在骆令声和秦简的身侧耳濡目染的,也对华国内的财团豪门之类的有了一定的了解。   他听见这个姓氏,心里忽地浮现出一个猜测。   ——北有骆氏,南有俞家。   两族都是有着上百年根基的豪门世家,一北一南影响着两个地域的豪门划分和部分经济走向。   骆氏现在由骆令声当家作主,而俞氏的掌权人则是俞如隐。   骆令声从小到大的交际圈都脱离不开豪门里的这批人,眼前这位俞烁既然能和骆令声以‘老同学’相称,难不成是那个俞氏里的少爷之一?   骆令声不知道自己保镖的想法,他举了举酒杯没有否认,“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俞烁招来侍者,给自己拿了一杯浓色的威士忌,笑着示意,“你现在是骆家家主,身份哪里还能比上学的时候?我找你不得提前半年预约?”   骆令声薄唇抿起点弧度,“四年没见了,你要是想找我见面,直接来都可以。”   “是啊,四年没见了。”俞烁感慨着和他碰了碰杯子,视线再次落下他的双腿,微微蹙眉,“就这样了?”   “不确定。”   骆令声第一次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外人对他腿部的提问,“好不了的话,这辈子就这样了吧。”   不过,只要施允南不介意,他也可以慢慢接受这样了不完美的自己。   俞烁眸底泛过一阵暗芒,特意拉近了和骆令声之间的距离,又是主动举杯一碰,“俞家这三四年里闹出的事和你们骆氏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被我爸和我哥‘丢’在国外做后盾,实在是自顾不暇……”   一旦忙起来,实在是顾不得所谓的人际交往。   骆令声听出他话语里的解释,回答,“我听说了。”   俞烁的爷爷俞老爷子生前的作风很乱,死后更是留下了一大烂摊子,整一个大家族的争权夺势同样闹得不可开交。   俞烁的父亲俞如隐曾经寻求过骆令声的帮助,只不过那时的骆令声还没能彻底坐稳家主的位置,所以拒绝了。   有些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骆令声刻意避开、不愿牵涉其中。   骆令声的拒绝间接性地影响了一些事态的发展,连同他和俞烁之间的关系也有了些波动。   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经过这三四年的沉淀,那点过往的不愉快自然而然就能消散了。   骆令声问,“这次回国待多久?”   “不打算走了,不过后天要回南方一趟。”俞烁回答。   兴许是两人的样貌和气场过于出众,而身上的衣着低调却又奢侈。他们正聊着天,就有两名穿着暴露的年轻女人走了过来想要搭讪。   不过还没等骆令声开口,站在后侧方的袁猛就又及时赶到,板着面色将两名年轻貌美的女人给打发走了。   俞烁看见这幕,不由发笑,“我说骆令声,谁像你一样来夜店带个保镖的?你这得错过多少次和别人‘共度良宵’的好机会?”   骆令声看了他一眼,只反问,“你看我像是会在外面乱来的?”   腿伤以前,他就足够洁身自好,现在腿伤不便后,他也不会仗着身份胡来。   俞烁这句玩笑话,他和袁猛听听到也就算了,要是被施允南听见,还不知道会不会像上回那般发酸吃醋呢。   “四年不见,你不会还单着身吧?就没找过?”   俞烁像看宝藏盯着昔日好友,难以置信中又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复杂,“令声,你不会还喜欢那个……”   “我已经领证结婚了。”骆令声打断俞烁他的话,将事实抛在他的眼前。   “……”   俞烁果然露出了难以遏制的震惊面色。   他缓了好几秒,才靠近像往日一般搭上骆令声的肩膀,“领证?和谁?你不是一直很喜欢……”   突然间,右侧响起一道轻飘飘的声响,“和他领证的人是我,请问你有问题吗?”   坐在卡座上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对准了声音的主人。   骆令声看见施允南,眸底不自觉地释放出笑意,“和原锐他们结束了?”   “我把他丢给付子遇照顾了。”   施允南说着,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俞烁勾搭着骆令声肩膀的那只手,似乎能将对方的手背烫出一个洞。   这人谁啊?   骆令声居然能放任对方如此贴近?   他刚刚走近时,还隐约听见两人说什么‘你以前一直很喜欢’什么的,难不成在讨论骆令声以前的那个白月光对象?   早知道,他就该多等一两秒再出口打断,看看这个陌生人的嘴里还是吐出什么话来。   俞烁自然察觉到施允南暗含‘不爽’的占有欲,他不急不缓地将手放下,“我叫俞烁,是骆令声的老朋友,你好……”   俞烁顿了顿,特意起身招呼,“施二少爷?”   施允南反问,“你知道我?”   “有幸擦肩见过一面,不过你对我没有印象也正常。”   俞烁短暂地看了一眼骆令声,垂下眼睑的同时晃过些许微妙的了然,“令声啊,我们认识快二十年的关系,这有了对象也不通知我一声?你可真够有本事的。”   这最后半句话,显然加重了咬音。   骆令声假意没听出他的深意,只回答道,“我们还没办婚礼,你要是愿意来参加,日后的请柬少不了你。”   他和施允南最开始的关系只是基于协约,后来借着赵氏的商业交流会上公开了‘领证’的消息,于是婚礼和婚宴就越发被耽搁下了。   上个月,两人说破心意在一起后,骆令声不是没有想过举办婚礼。   一是怕时机未到,二是他本身存了点奢望——   骆令声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腿还能够好全行走,到时候,他不仅可以补上对施允南的求婚,也能和爱人携手并肩走过婚礼、走完一辈子。   施允南的注意力并未放在骆令声的‘婚礼’上,而是放在了俞烁的那句‘快二十年的关系’,“你们认识这么久了?”   “从小初高到大学再到毕业。”   俞烁微笑着,缓缓落下钩子,“说起来,令声这从小到大的遭遇,应该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就比如,他很讨厌夜店混杂的烟酒气和吵耳的音响。”   能让骆令声心甘情愿坐在这里等的人,在他心中的份量一定不浅。   施允南眸光凝固,不动声色地挨着自己恋人坐下。   他突发奇想地拢着男人的手腕,借力将对方手中的酒杯凑到自己的唇边酌了一口,嘟囔道,“你不喜欢还来进来这里坐着?”   骆令声顺着他的意图轻巧一喂,“提早来接你。”   俞烁瞧见两人的默契而又亲密的动作,饶有兴致地反问,“你们两人认识多久了?两年?三年?还是四年?”   “不到半年。”   这话是骆令声回答的。   施允南听在耳中,刚入喉的酒味忽地有些发苦。   明明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回答,可当他对上俞烁脸上浮现的惊讶后,总有一丝莫名其妙的不得劲。   俞烁挑了挑眉,无声举杯朝着骆令声示意。   骆令声看懂好友快藏不住的调侃,只能不懂装懂,在施允南面前,他暂时还不想露馅。   施允南敏锐察觉到两人间的默契交流,出声找回自己的存在感,“俞先生,既然你们两人认识那么久,我怎么从未听他提起过你?”   “我们快四年没见面,他不提及我也正常。”   俞烁藏了点抓心挠肺的倾诉欲,再次试图钓鱼,“即便不见面还能被令声反复提及的名字,我看啊,以前也……”   ——哐。   下一秒,骆令声就将手中的酒杯稳稳搁在了玻璃酒桌上,清脆的磕碰声及时敲断了俞烁未出口的那个答案。   俞烁对上骆令声的眼色,突然就及时改了口,“……我看以前也没有,未来应该是施二少爷。”   敢情好友只是把人哄到手了?还没将暗恋多年的事情坦白出口呢?   得了。   那他只好守着这个秘密点到为止不开腔了,免得破坏了这对夫夫日后的小情趣。   施允南凝了好几秒,情绪忽地有点压得难受。   这话要是骗骗其他人也就算了,但放在他的面前,俞烁这点改口的小伎俩压根不够看。   这个以前没能说破的名字,应该就是骆令声当初心心念念的那个白月光吧?   “时间不早了,俞烁,改日约时间换个地点再碰面。”   骆令声说着,准备去拉施允南的手腕,打算带着恋人一并回家。   结果下一秒付子遇就扛着已经喝醉的原锐走了下来。   施允南瞥见两名好友的身影,像是躲避什么似地飞速起身靠近,“子遇,你别这样扛着原锐,他才醉了酒,小心胃不舒服直接吐你一身,得轮到你哭了。”   “卧槽!”有洁癖的付子遇哪里听得这种话,连忙喊道,“你快来帮这个忙,这家伙看着不高,扛起来死沉。”   骆令声听见施允南脱口而出的本能关心,又看见拉扯在一块的三人团,指腹重重地摩挲了一下,“袁猛,我们走吧。”   “是,家主。”   骆令声只对着俞烁简单示意,就坐着轮椅朝着施允南走去。   重新调整好扶人姿势的付子遇看见他的身影,很有自知之明地对着施允南说,“你们先走吧,原锐这便宜儿子交给我就好。”   施允南沉默对上骆令声的目光,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嗯。”   俞烁盯着骆令声渐行渐远的背影,默不作声,那将面前的半瓶烈酒灌入肚子,末了,才发出微不可察的一声低笑。   …   两人各怀心事回到了骆宅。   施允南一进门就拿着‘洗澡’的借口匆匆回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骆令声见此,也操控着轮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小金鱼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喝着牛奶,面前的茶几还摆着一台平板,上面正在播放着外语短片动画。   这是他每周五晚上都能拥有的、简单的四十分钟的快乐。   不过这一次,小金鱼没了看动画的心情。   他按下暂停键,捧着自己的牛奶瓶冲到管家秦伯的房间里,“秦爷爷!”   正在登记骆宅日常开销的秦伯抬头看他,“怎么不看动画片了?不是还有十分钟吗?”   小金鱼摇了摇头,靠近后一副大事不好的模样,“舅舅和小舅舅好像吵架了。”   管家摘下自己的老花镜,“谁说的?”   “他们刚刚回来,一个走电梯、一个人走楼梯,而且全程都没发现我就坐在客厅看电视。”小金鱼说得头头是道。   说完,他还不忘将最后一口甜牛奶咕噜下肚。   管家听明白了这话,却不想让小金鱼小小年纪就惦记着大人们的事,“家主他们都是大人了,遇到事情会自己解决的,你明天还要去上私教课,别操心这些事。”   “动画片还要看吗?不看的话,秦爷爷让保姆带你去洗澡睡觉。”   “哦,我知道了。”   小金鱼还藏着小小担心,但又想做个听话好宝宝,“不看了,秦爷爷,我去洗澡睡觉。”   “好。”   秦伯将他抱起,去往隔壁房间找了保姆。   …   施允南从浴室洗完澡出来,这才觉得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施允南靠在自己的床上,想起自己一到家就‘丢下’骆令声回了房间,眉心再度拧起了,试图去整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想要按部就班去慢慢了解骆令声这个人,可偶尔突如其来的占有欲会让他感到难以形容的烦躁。   就像今天这位突然出现的俞烁,都能让施允南产生了嫉妒的偏差感。   比起俞烁和骆令声的二十年关系,自己和骆令声‘领证’后不到半年的相处时光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更别说,作为好友的俞烁似乎也知道骆那位‘白月光’的存在。   而今晚最让施允南在意的是,俞烁试图玩笑提及那个人的名字时——   骆令声有了瞬间的情绪冲动制止,就像是藏着自己的一个秘密,不愿意被外人察觉。   施允南想要表达出大度不在意,但心里沾着酸、酝着醋,因为恋人这种下意识的失控维护,他之前从未见过。   骆令声在他面前总是冷静的、理智的、成熟的,从未提出一丝一毫出格要求,这样的情绪化管理,就像是一层无形的透明隔壁拦在他们之间。   施允南觉着,如果不是自己主动要求的亲密接触,骆令声大概真的能和他平安无事、相敬如宾到老。   施允南看着紧紧关闭且毫无动静的门,内心越发觉得不是滋味,他轻叹了一口气,干脆拿起手机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   另外一边。   洗漱完的骆令声同样坐在自己的卧室里,手中的平板黑了又亮,而他从始至终看不下任何一个报表数字。   忽然间,虚掩的房门发出轻微的响动。   那是他给施允南特意留的房间门。   骆令声迅速投去视线,眸底的光亮却在看清是小外甥的那一刻淡了下去,“今煜,你怎么还不睡觉?”   小金鱼特意朝浴室看了两眼,确认没有施允南的身影后,这才跑到骆令声的跟前眼巴巴地望着他。   “舅舅,你是不是和小舅舅吵架了?”   “没有。”骆令声否认。   他和施允南的确没有吵过,就是因为这样,才让他感到无比的不安定。   小金鱼又问,“那为什么你们又分开睡觉觉?因为小舅舅的工作还没忙完吗?”   前段时间施允南忙着设计,隔三差五地钻进隔壁卧室忙过通宵,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骆令声微微摇头,“忙完了。”   小金鱼半天追问不出结果,发愁地叹了口气,“那舅舅你为什么不开心?”   骆令声没想到,向来能够掩藏情绪的自己居然被小外甥看出了破绽。   他难得怔然,然后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因为在你小舅舅的心里,好像朋友和事业都比我重要。”   小金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骆令声一边暗嘲自己没出息居然找小外甥说心事,一边又不得不装严肃模样要求,“行了,你快回去睡觉。”   小金鱼没应他的话,转身就跑出了卧室。   没几秒,他就跑进了施允南的房间,摆出一副可爱又乖巧的模样,“小舅舅!”   正在全神贯注看手机的施允南被吓了一跳,连忙将手机关闭藏在枕头底下,“怎么了?”   小金鱼靠在大床边上,想了想才说道,“舅舅让我来告诉你,他吃醋了。”   “……”   施允南懵了两秒,“什么?”   小金鱼偏了偏头,用自己的思维模式补充说明,“因为小舅舅和你的朋友太忙了,舅舅想要和你抱着睡觉觉都没时间。”   施允南忍不住低笑了两声,也不管小金鱼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他吃醋了他又没来找我,你大晚上的不睡觉,来凑什么热闹?”   “小舅舅,那你为什么不去找舅舅呢?”   施允南揉了揉小金鱼的脑袋,简单明了地解释,“就像我喜欢小金鱼,小金鱼喜欢我,我们要互相表达,是不是?”   “总是一个人去找另外一个人,那多累啊。”   “我懂了!”   小金鱼若有所思点点头,飞速跑出房间。   施允南眼瞧着他溜走,思绪却停留在刚刚的那番对话上——   他细想近半个月的绝大部分时间,忙着伏案设计的自己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忽略的骆令声。   两人不像是情侣,反而更像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房友。   以骆令声成熟稳重的性格,明知道他热爱设计、将原氏当成合作事业的情况下,绝对不会说出‘你别工作陪陪我’这样的话。   即便真有了醋意,骆令声也从不会干涉到他在工作中的一举一动,他给的爱是足够包容。   感情里的主动从不是只能表现在明面上,但只要喜欢是向着彼此的,那不就好了?   施允南想到这儿,心里的不得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白月光?不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吗?   他能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到的骆令声,不会是虚假的。   不到半年的相处时间又如何?他用了这么一点时间,就征服了其他人都征服不了的骆令声。   只要他想,别说区区二十年,即便是一辈子他都能和骆令声走下去!   …   就在施允南理清思路的同时,小金鱼又跑回到骆令声的房间里。   小孩仰着脑袋,一脸自信地说,“舅舅,小舅舅想让你过去哄哄他!”   “……”   骆令声没想到小外甥居然真成了两人之间的传话筒,干脆将小外甥拉得近了些,“他真这么说?”   小金鱼眨巴了一下眼睛, “当然!小舅舅说,喜欢就要相互表达!”   小金鱼想了想,企图将施允南的话表达得更清楚一点,他比出一个夸张的手势,“舅舅,其实你对小舅舅有那么多、那么多喜欢。”   随即,他又超小气地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点点,“可你表达得只有那么多。”   小金鱼表达完,居然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摇了摇头,“舅舅!你不要再惹小舅舅哭了,要不然,我都不喜欢你了。”   “上次你不在家,小舅舅可难过了,都是我替你哄的!”   小金鱼说着说着,忽地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仿佛是在责怪骆令声的不开窍。   骆令声没想到自己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居然还反过来轮到小外甥‘教训’。   他少有地揉了揉小金鱼的脑袋,认真回答,“好,我知道。”   说完,他就操控着轮椅走到了施允南的卧室边上。   骆令声刚准备敲门,结果房门就被内部的施允南打开了。   两人四目相对,忽地默契开了话头,“我有话对你说。”   施允南眼底透出一丝并不明显的笑意,侧身给骆令声让出一条道,“进来?”   “好。”   卧室门被不重不轻地关上。   躲在角落偷偷看戏的小金鱼忙不迭地跑了出来,轻手轻脚趴在房间门上偷听了一小会儿。   确认里面没有爆发出吵架声后,他才趁着管家和保姆还没发现,快速溜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小金鱼端起床头的保温小壶,咕噜噜喝水地缓解了干渴的喉咙,这才又累又满足地发出一句感叹——   “哎,真不让我省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金鱼(自信):这个家不能没有我!(加速夫夫感情和好再升温的小宝贝~) 第049章   施允南挨在床沿坐下,他盯着眼前的骆令声,想了想还是主动开启了话题,“骆令声,我今晚没生你的气,我只是……”   “只是什么?”   施允南停顿了顿,说出心里话之一,“只是觉得好像随便来一个人都能比我了解你,也都比我更能带动你的情绪。”   骆令声双手撑在轮椅上,习惯性地借力挪坐向床边。   施允南生见此,下意识地伸手搀住他的手腕,“小心。”   下一秒,骆令声稳稳当当地坐在了他的身侧,迅速反手扣紧了他的掌心,“……允南。”   “嗯?”   骆令声想了想,觉得事情还是得一件件说着解决,“俞烁的母亲早年间是帝京名媛,后来去海市参加宴会时,认识现如今俞家的掌权人俞如隐。”   也就是俞烁的父亲。   当年俞如隐和第一任妻子的婚姻关系就已经名存实亡了,但后者一直拖着不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甚至在精神上都开始有些疯狂偏执。   俞烁的父母在这种情况下认识并且发生关系,最后又意外有了身孕。   两家都是名门望族,这事被传出去只会闹得不好听。   于是,俞如隐就将怀孕中的俞烁母亲偷偷安排在了临城静养、待产,然后加速和第一任妻子的离婚事宜。   不过这事还是没能瞒住,俞如隐的第一任妻子将这事疯狂宣扬出去,恨不得让俞烁的母亲身败名裂。   双方闹到最后不可开交、闲言碎语汇聚了一地。   俞烁的外公大发雷霆,将怀孕中的女儿强制性地留在了帝京,因为怀孕的月份过大无法引产,再加上俞烁母亲的苦苦恳求,最终还是生下了俞烁。   后来,俞如隐的第一任妻子带着上千万的家产和大额股份同意离婚,而他和俞烁的母亲却被流言蜚语蹉跎得没能走到最后。   “俞烁从小被他外公养在帝京,一直上得也是帝京圈里的好学校。有钱人的小孩总少不了嚣张跋扈的,关于俞烁的出身闲言碎语一直不断。”   出身这事到底算不算原罪?各说各有理。   而俞烁本人对于这些事情向来不作回应,任由别人嘲讽甚至辱骂,他也都能忍着不吭声。   施允南挑眉,“从这个方面来说,俞烁不算坏。”   说实话,每个人的出身都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重要的是他们之后对人对事的品格和态度,像谢薇和谢可越那对母子,看着就不是个好的。   能让骆令声放下‘非议成见’的俞烁,从小的本性和品行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我一开始不理会这些舆论,也没关注过俞烁这个人,直到校外课上临时和他分配成了课程搭档,才有了第一次的接触。”   骆令声对施允南没有半分隐瞒。   作为课程搭档,骆令声听见那些关于俞烁的闲言碎语时,自然会帮忙回击上一两句,旁人意识到他骆家少爷的身份,不敢再嘴碎。   大概就因为这么一次顺口帮忙,俞烁就将骆令声当成了朋友。   不过因为时间久远,骆令声已经记不得很多事情的细节了,但两人的确在很多事情的认知上保持一致,藏在骨子里的执拗劲也相似。   因为从小到大都读了同一所学校,所以骆令声和俞烁自然而然就加深了关系。   当然,前提是对方一直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   毕竟,如果能拥有一段十年往上数的友情,也算得上人生一大幸事。   直到几年前,骆家和俞家各自出了大大小小的意外,两个人才在日积月累的压力下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联系。   “我和俞烁只是许久不见的朋友,一直以来都没有过任何逾越的行为。”骆令声认真看向施允南,“我今晚只是提前在一楼等你,意外遇到了他了而已。”   施允南瞥见两人越发紧扣的双手,发笑,“我知道,你真以为我会误会你们两人的关系?”   要是俞烁真能和骆令声处成那种关系,那么往前数那些年早该有了,而不是现在轮到他拥有了骆令声。   骆令声沉默了一瞬,拍了拍施允南的肩膀示意,“坐过来。”   施允南理解他的意思,干脆转身横跨坐在了骆令声的腿上,他面对面地搭上男人的肩膀,低声询问。   “骆令声,你真的喜欢我吗?不是图我一时的主动和新鲜?”   骆令声听见这话,眉心狠狠一拧,“允南?”   施允南继续说,“我只是觉得,一旦我停下了‘主动’,你就不会要求我做任何事。可我们是领过证的夫夫啊……”   施允南欲言又止,“虽然一开始是假的,但现在我们确实是情侣,对吗?”   施允南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埋头凑近了骆令声,海盐和鼠尾草的浅淡气息将他团团包围,那是一种无法言诉的、令他安心的味道。   “骆令声,我很喜欢你。”   “我也想你每天亲吻我、拥抱我……”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但凡他停止索取,骆令声就从不越界。   有人说过,绝大部分的情侣要从日常的亲密接触中感知到彼此的爱意。   施允南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他可以对骆令声的过往和那位白月光保持沉默,以便给足对方全部的尊重,但前提是——   和他在一起的骆令声,心里只能装着他。   “……”   骆令声想起小外甥方才对自己的‘教训’,伸手抚摸上了施允南的后颈,“帮我把眼镜摘掉。”   施允南听讲这话,轻巧用指尖勾落,下一秒,骆令声就主动吻上他的唇。   唇与唇相碰。   鼻尖与鼻尖轻蹭。   连日来被积压的爱意,一下又一下地流露了出来。   骆令声微微撤离,压在喉中的语调像是道歉又像是在安抚,“在你之前,我没和任何人交往过,我不是不想碰你,是怕我忍不住。”   “不是你说的,要给你时间准备。”   “也是你说的,如果我的腿只能这样,做有些事情你反而会比较吃力。”   “……”   施允南显然没想到骆令声的回应会来得如此直白,脑袋轰得一下被‘炸’懵了。   难以形容的热意从心尖浮升到他的脸颊,缓了半天也只能哼出一句,“嗯?”   “施允南。”   骆令声郑重其事地喊了他的名字,“你要信我,我对你的感情,远比你想象中得要多。”   有些事情,他不想现在就说透。   一方面是他不想给施允南做任何情感上的施压,另外一方面他还在赌那一次手术的成功率。   即便施允南说过‘他不介意这双近乎残废的双腿’,可骆令声自己还是做不到完全释怀。   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好全的机会,他都会不惜以一切代价地站在施允南的面前,以完整没有缺憾的骆令声的身份表明长久以来的心迹。   在这之前,骆令声以为自己无条件的包容才能让施允南觉得安心,可今晚小金鱼的一番童言童语的确敲醒了他。   爱不仅要付出实际行动,同样也少不了口头倾诉。   “今煜说,要我多哄哄你,要我多和你表达表达。”   骆令声又吻了吻他的唇,抚上后颈的掌心轻轻抚弄着,“这样够不够?还是我们今晚就来点更亲密的接触?”   施允南觉得脸更热了,他习惯了主动去撩骆令声,也习惯了后者对他永远收敛着的回应。   如今,对方的态度一外放,反倒是他被这三言两语就勾得浑身滚烫。   施允南深呼吸了一口气,“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小金鱼教你谈恋爱?”   骆令声想起小外甥那忙前忙后的模样,“养了他四五年,这孩子在关键时刻倒能派上用场。”   “我们两人闹别扭,小金鱼操碎心了。”施允南忍俊不禁,“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们别藏着掖着当面说行不行?别来回折腾孩子。”   骆令声圈紧施允南,没说话。   既然放开了态度,他干脆一改往日的克制,又准确无误地捕获了眼前的唇。   两人交换了一个缱绻到极致的湿吻。   灼热的呼吸缠在一块,暧昧交织在两人的周围。   骆令声偏头吻了吻他的耳垂,勾着发了话,“刚认识第一天就说‘脐橙会吃力’,我看施先生口头的经验好像不少。”   施允南想起刚刚在手机论坛上看见的内容,心头一热,“……骆令声。”   “嗯?”   “我们一步步来。”   施允南说着,就将骆令声往后方的床推了推,目光下移到不可言说的某处,“今晚先互帮互助一下,好不好?”   骆令声感受到他不老实下探的手,眸色再也不装不下平时的沉稳。   他扣着施允南的后颈压了下来,又带着化不开的占有欲追吻了上去,“好,都听你的。”   吻意越来越凶。   骆令声明明落在下方,但依旧牢牢占据着这场缱绻里的主动权。   略带薄茧的指尖似乎沾了火,每游走到一处都能升起团团热意,渐渐地汇聚到脑海里烧得理智一片空白。   施允南将脑袋埋在骆令声的肩窝处,最开始下探撩拨的手早已没了动弹。   说好的互帮互助,已经演变成了单方面的闷哼。   施允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偷摸看再多的论坛经验,都不如骆令声这真刀实枪来得刺激。   他只觉得自己一呼一吸都是热的,只能顺从本能贴近身前这个掌控着他的冲动的男人。   “骆令声……”   “别叫了,你又不帮我。”骆令声嗓音沉得不像话,他惩罚性地咬住恋人的耳垂,不断加速手中的动作。   施允南哪里还能听得进他的话?   只是不断重复地喊着恋人的名字,直到大脑骤然性的空白,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跟着静止了。   骆令声对上施允南失焦却又泛着暧昧红意的双眸,任由百般念头却又碍于身体无从实施。   他试图克制着自己的冲动,却又忍无可忍地凑上去吻,“……你别说话不算数。”   …   ………[略]   次日,骆宅餐桌。   小金鱼老实巴交坐在餐桌上,正在听着管家对骆令声的‘控诉’,“家主,小少爷今天起晚了好一会儿,估计是昨天晚上没有按时睡觉。”   “我看他睡眼朦胧得困得不行,于是就擅作主张取消了早上的私教课。到时候我和私教老师再沟通一下,看看下周找个时间补回来。”   小金鱼听见这话,目光在施允南和骆令声的脸上来回瞟,“小舅舅也就算了,可是今天舅舅也起晚了呀,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睡懒觉。”   “……”   正在喝粥的施允南差点被这句话呛出声,莫名其妙有些心虚地瞥向骆令声。   昨晚两人还是没能做到最后一步,只不过过程也够开荤刺激的,原本‘和好说开’就完了,再抱着情难自禁一折腾,可不就是闹到了凌晨才睡觉?   骆令声瞧出施允南的心虚,没有说破,他镇定地喝了一口温水,“吃饭少讲话,再说现在是你睡迟缺了私教课。”   小金鱼不服气,忍不住小声嘀咕,“舅舅!你再这样,我以后都不帮你哄小舅舅了!我昨晚可辛苦了,这个家不能没有我!”   早睡的管家秦伯听见这话,立刻明白了什么。   施允南想起昨晚不睡觉、夹在自己和骆令声两头跑的小金鱼,听见对方这声委屈巴巴的控诉后,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   他将一块水晶虾仁塞在小金鱼的嘴巴里,“知道了,这个家不能没有我们小金鱼。”   小金鱼嚼着虾仁,凑近用气音询问,“小舅舅,舅舅哄你了吗?你们和好了吗?”   施允南趁机瞥了骆令声一眼,又哄小孩,“多亏我们小金鱼,我们看在你的面子上那肯定得和好了啊。”   小金鱼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还对着施允南俏皮又夸张地眨了眨眼睛。   施允南又往他嘴里添了一口虾仁,对着管家说,“落下一节课就算了,小金鱼这一个周末都三节私教课了,下周再补回一节那就彻底没时间休息了。”   才上幼儿园的年纪,又比其他同辈的小朋友乖那么多,偶尔放纵一下也可以。   骆令声向来对小金鱼是严格教育的,但转念想到小外甥昨晚那么辛苦折腾,于是也软了心肠,“嗯,这次就算了,下次照常上课就行。”   小金鱼听见这话,瞬间从椅子上蹦跶起来,“舅舅和小舅舅万岁!我爱你们唷!”   施允南和骆令声对视一眼,都没能忍住笑意。   “快下来,小心摔在地上。”   “好的。”   小金鱼乖乖坐好,脸上的笑容是止不住的灿烂。   迟来的早餐结束后,骆令声就去了骆氏总部。   施允南回房间收拾了一下东西,在下午两点准时抵达了原氏玉石设计工作室。   为了让大家有更好、更舒适的工作环境,当初路照安特意将整层楼都包了下来。可如今,经过谢可越和灵玉的‘挖墙脚’之后,整个工作室都显得空空荡荡的。   施允南环视一圈,才看见在休息区沙发上趴着的原锐,“原锐。”   原锐猛地一个仰头、起身,“允南,你来啦?”   施允南走近,看见他止不住疲惫的惨白脸色,“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昨晚喝多了,后来又吐了好几次没睡好。”原锐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眼中还是一片愁色。   酒醒了之后,他还是要面对事实——   昔日好友不仅背叛了他们的友谊,还撬走了他们原氏的六名设计师,导致他们工作室的设计计划难以往下推。   “允南,接下来该怎么办啊?”原锐深呼一口气,心里的挫败感一直未能消除。   “路照安呢?”施允南提及这个名字。   “……”   原锐沉默了一瞬。   原本就因为疲惫而发红的眼眶似乎深了色,“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自从那日路照安宣布退出原氏后,原锐再也没在家中瞧见过他的身影。   原锐打去的电话是关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认错的道歉短信石沉大海。   那个在身边陪伴了二十多年亲如兄长的人,那个他以为怎么越都越不过的高山,就这么在一天之内消失了。   原锐没忍住询问过原璞光,然而后者给予他的回答是——   “你不是一直认为照安在抢占属于你的东西吗?认为自己一直活在对方的阴影下吗?他现在打定主意走了,你又来问做什么?”   “原锐,照安作为你的师哥,他为你付出和放弃的都够多了,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将原氏玉石设计发展起来,做大做强给我看、给所有人看!”   施允南听见这话,只好打消了心里的第一个计划。   他原先想着如果原锐能收收自己的别扭性子,和路照安冰释前嫌、解除误会,那他们工作室还能多回一位主心骨,而原锐也能跟在路照安的身边好好学习。   但眼下这点显然行不通。   施允南问,“原锐,你想不想把工作室做起来?”   原锐脱口而出,“想!我当然想!”   他想证明给所有人看,也想证明给不知道躲在何处的路照安看。   “那好,你听我说,你帮我和原璞光师傅约个时间,或者你直接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想要和他谈谈投资设计室的事。”   原锐一惊,“允南,你也想和原氏合作投资?”   “是,但我和谢可越不一样,我会全程参与设计室一步步的发展,而不是只会投钱做个甩手掌柜。”   “你放心,我有信心说服你爸,我也不用你出手当中间人。即便最后真的谈不拢,我绝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   原锐听见这话,又是一阵无言感动。   他忍着情绪开口,“我受不受牵连无所谓,你愿意继续留下并且投资,我、我挺开心的。”   施允南继续说,“如果这事成了,那我以后主要负责设计和打造,你负责选料和运营,这个分配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   原锐激动地抿了抿唇,又有些别扭追问,“如果你和其他更有能力的人合作,应该会发展得更快。”   “我只选择自己信得过的合作伙伴,只要不是木头,能力都可以培养。”   施允南简单一句话,算是肯定了原锐的人品。   原锐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重重点头没吭声。   施允南从随身背包里拿出两份薄薄的文件,递给了原锐,“你听着,现在有件事需要你这位核心运营主管去做。”   “什么?”   原锐连忙打起精神,查看起施允南递来的两份文件。   “这第一份,是我托朋友搜集的设计师名单,有老牌的资历设计师,也有新锐的新人设计师,杨森他们走了没关系,我们继续找设计师合作就行。”   原锐明白了施允南的意思,“好!我去找!”   “但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请设计师合作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有自己的傲骨和要求,你吃闭门羹的情况肯定会更多。”   “到时候,你可别乱发小少爷的骄纵脾气,要不然传出去坏的是我们工作室的名声。”   原锐想起自己说爆就爆的臭脾气,红了红脸,“我、我知道了,绝对会忍住的。”   施允南低笑一声,示意他看第二份文件。   原锐默默念出文件上的一长串标题,“第九届华国珠宝设计拍卖慈善晚会?”   “是,这个是目前华国珠宝设计圈内名气最大、流传最广的拍卖会,历年都有很多设计师带着自己的作品参加。”   与此同时,这样的慈善晚宴肯定少不了全国各地的名流和豪门。   珠宝设计在拍出天价的同时,连带着设计师和旗下工作室的名声也会跟着大增。   “我的那串玉石项链已经开始打造制作了,我们得想办法争取到一个拍卖名额,并且赶上这场拍卖会。”   “想要工作室在迅速打开名气,这是短期内最好的办法。”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   原锐听见施允南条理清晰的发言,突然对工作室的未来又充满了信心。   别的不说,他对施允南的设计那是举大拇指的!那条玉石项链的成品绝对能名声大噪!   施允南说,“我说完了,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我们就开始分头行动。”   原锐点头如捣蒜,不知怎么回事,他对这样的施允南居然还生出了一点点难以形容的崇拜感。   不就是比他大了两岁吗?这么那么有能耐呢?   怪不得老一辈说‘人比人气死人’,他和施允南合作共事,想起来还是他赚大发了?   “施允南。”   原锐见施允南起身离开,煞有其事地喊了他一声。   他一扫之前宿醉后的疲惫感,浑身充满了散不尽的力气,“谢谢你,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施允南想起原锐这一路以来对自己的态度改变,语带揶揄地回应,“不客气,乖儿子。”   “……”   原锐在原地懵了好几秒,直到施允南的身影离开设计室,他才慢半拍地怼了回去,“施允南!你能不能走点心?”   “我把你当朋友,你居然拿我当儿子!” 第050章   二十天后。   施允南刚下飞机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他对于休息的环境要求很高,飞行时的轰鸣声带着耳塞都难以完全遮盖,再加上偶尔气流的颠簸,压根让人就没能好好休息过。   生物钟跟着一乱,整个人就显得疲惫。   “很累?”骆令声有些心疼地看着他,“都说了让你留在国内,不必跟着我跑一趟。”   施允南和原氏的投资合作非常顺利,而原锐经过打击后也收敛了少爷性子。   他们一人负责玉石项链的精心打造,一人负责招募合作设计师,目前都还算得上顺利。   “我人都已经跟来了,骆先生现在说这话是不是太迟了?”   施允南弯腰理了理骆令声的围巾,笑眯眯地说,“不过四五天,我乐意在你身上浪费这个时间。”   说着,他就吻了吻男人的薄唇。   旁边有路过的旅客看见两人的亲密接触,立刻友好地响起欢呼声,“恭喜,祝你们幸福。”   施允南勾唇,用流利的英文回复路人旅客们的祝福。   和司机对接完毕的秦简从一旁走了回来,“家主,司机已经在R11号门等了,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   他看了一眼手表,美国时间下午一点。   “家主,我们是先回酒店休整,还是直接去本斯专家的医疗中心?”   骆令声这回前来是为了进行新一轮的全方面身体检查,以便于后续手术各项事宜的安排,大概要花费四到五天的时间。   施允南前天才监督着自己设计的玉石项链打造完毕,距离月末的珠宝设计拍卖会还有一周,他见时间上来得及,才决心跟着骆令声来这一趟。   “先回酒店休整吧,和本斯专家那边的预约改到明早。”骆令声说。   要是骆令声自己选择,那肯定是速战速决安排完检查,毕竟对他这样的大忙人来说,时间在一定程度上就等同于金钱。   但眼下多了一个施允南,骆令声实在不忍心看着对方颠倒着生物钟和自己瞎折腾。   秦简点头领意。   本斯团队属于私人医疗,骆令声在来之前就包下了对方一整周的医疗时长,自然想约在什么时候都可以。   施允南困到没有插话,骆令声愿意在安排上稍稍迁就他的精力,他自然乐意。   …   次日一早,纽约郊区。   施允南陪着骆令声踏入了私人医疗中心。   骆令声不是第一次来的,护士们都记得这位帅气又多金的华国病患,让骆令声在医患确认书上签字后,就将他推入了检查中心。   啪的一声。   冷冰冰的铁门将施允南隔绝在了外侧,甚至都来不及提前打一声招呼。   施允南莫名有些紧张地叹了口气。   “施先生,家主还没到正式动手术的时候,只是例行检查不会伤害到身体的。”秦简察觉出施允南的那点情绪起伏,试图安慰。   自从骆令声腿伤后,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这样检查他们至少经历过不下百次。   次数多了,时间久了,不管是骆令声本人还是他和袁猛这些下属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知道这种检查不会伤害到身体。”施允南盯着紧闭的检查门,说出心里话,“我是怕检查结果又一次伤害到他。”   有时候,比起注定的坏结果,拥有希望再落空的感觉才是最痛苦的。   外人都传骆令声性格阴鸷不可近,但施允南只暗自庆幸——   恋人骨子里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没在一次又一次复查的失望中发疯,就已经很不错了。   “……”   这下子,轮到秦简沉默了。   他们认定了成为‘骆氏家主’的骆令声从刀光剑影中历练出来,轻易间主宰很多人和事的去留,然后就想当然地忘记了——   撇开‘骆家主’这个头衔,骆令声不过也是个‘多年寻医未果’的病人而已。   施先生能看穿旁人都看不穿的脆弱,难怪家主的心里能有一个他。   正想着,接待的护士小姐就端来了热咖啡和温水,“三位先生,请去隔壁的休息室坐着等吧?骆先生的检查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   施允南随手端了杯咖啡,示意秦简和袁猛先进去坐着。   秦简以为施允南需要一个人独处冷静的空间,二话不说就拽着还没反应过来的袁猛走了。   两人走后,施允南随便就在检查室门口的铁椅上坐下。   “这位先生,请问你是骆先生的男朋友吗?”护士小姐没能忍住好奇。   施允南一愣,慢半拍地回答,“……是的,我们已经结婚了。”   护士听见他的答案,眼里顿时亮起祝福的光芒,“恭喜你们,你和骆先生看起来很般配。”   “谢谢。”施允南微笑回答。   “先生,你知道吗?你是我们医疗中心很多护士都羡慕的人。”   施允南挑眉,“羡慕我?”   他并没有对这位健谈的护士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很感激对方能陪他说说话、转移莫名紧张的情绪。   “是的。”   “骆先生第一次来做检查的时候,其实一入院就迷倒了我们很多小护士。有两三位平日就胆大的同事,还在下班时间跑去索要他的联系方式。”   “不过很可惜,她们都以失败告终。”   施允南早已经料想到这个最终的结果,不由一笑,“他怎么拒绝的?”   “骆先生说,他已经有放在心尖上的爱人了。”   “……”   放在心尖上的爱人?   施允南被这个形容震在了原地,要是他没记错——   骆令声上回来这边做检查时,两人不但没在一起,而且还闹出过一场误会别扭。   在这种情况下,骆令声居然是这样形容自己的?   护士不知道施允南内心的动容,继续说,“本斯医生原定的检查和复健治疗为期四天,但骆先生压缩到了三天就匆匆结束了。”   “后来我们才打听到,骆先生一直联系不上自己的男朋友,才着急着回国。”   “先生,谁不想要一个时刻把自己放在心上的男朋友呢?你当然值得我们羡慕了。”   施允南的手掌心被热咖啡捂得暖暖的,连同心脏都被暖得怦怦跳,骆令声在他面前不显山不露水的,从未告诉过他还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突然成了别人口中‘羡慕’的对象,施允南莫名觉得有点爽。   …   一个半小时的检查终于结束了。   骆令声坐着轮椅出来时,整个人显出了少有的疲态。   施允南立刻坐不住了,“怎么累成这样了?”   “别担心,只是一些必要的站立、行走的数据测试。”   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医生从检查室里走了出来,神情透着轻松。   “骆先生,你的各项数值都符合手术标准。”   这人就是本斯医生。   “不过,在进行手术前,你还得进行一段时间的术前训练。”   “术前训练?”   “是的,因为骆先生的情况比我想象中得好太多,不像是其他常年久坐的患者肌肉萎缩、神经坏死得过分厉害……”   但骆令声不同,双腿不便行走后,他从未放弃过任何一次的复健训练。   “是的,我和密歇医生讨论过,认为适当的术前训练还能让骆先生的数值达到一个巅峰值,在这情况下手术,成功率还能再往上增加。”   “当然,只是好方向的推断。”本斯医生顿了顿。   “不过我还是得把话说在前头,即便手术按照我们设想的非常成功,术后的复健过程同样不会轻松,还请骆先生做好准备。”   就像是常年处在黑暗崖底的人,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却不散的光亮。   骆令声常年紧绷的心弦一松,“我知道了。”   “如果可以,请骆先生在接下来的三天持续来我们医疗中心进行数据监测,可别像上次那样,又急着买机票回去了。”   本斯医生冒出一句玩笑。   患者的生理状态越好,对他们医生来说,当然也是一件好事。   骆令声想起上回的经历,下意识地看向了施允南。   刚从护士口中了解到实情的施允南对上他的目光,立刻露出笑容,“本斯医生,他这回逃不了的,我亲自来这儿监督着他。”   “……”   骆令声很快反应过来,用华语问出一句,“你都知道了?”   施允南也不隐瞒,“护士小姐姐都告诉我了。”   虽然本斯医生听不懂两人间的互动,但机智的他很快就猜到了施允南的身份,“那就好,你可是骆先生的定海神针。”   外国人说话,永远都是简洁而直白。   施允南和骆令声相视一笑。   大概是检查结果比想象中得还要好,两人的心情都很不错。   本斯又回归到医生的身份,“请骆先生放心,我会适当减少你的运动量,避免产生过劳损伤,现在你们可以去好好吃饭了。”   “好的,谢谢本斯医生。”   这话是施允南接的。   等到本斯医生和护士们统统离开后,骆令声这才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施允南的身上,“在外面等得累不累?”   “不累,比起你,我哪里会累?”   施允南将自己只喝了一口的咖啡塞在恋人手中,理所当然,“这咖啡太苦了,我喝不惯。”   骆令声默默接过,忽地从口袋中摸出一颗糖。   还是熟悉的水果糖包装。   施允南笑着接过,糖还没入口就觉得甜,“你怎么随时还备颗糖在身上?上回我给你吃的时候,你不是说不喜欢吗?”   “没有不喜欢。”骆令声回答得很简略。   他看着施允南将糖含进了嘴,又补充道,“你喜欢吃,我就给你备着。”   施允南左右看了两眼,迅速偷吻了一下骆令声的唇,丝丝甜味蔓延出来,“骆令声。”   “嗯?”   “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施允南不是个轻易会把爱挂在嘴边的人,如果可以,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一定会认真对着骆令声说出那三个字。   施允南看了看时间,“饿不饿?我想带你去一家餐厅吃饭。”   “好,你安排。”   ……   四十分钟后。   骆令声一进入这家法式餐厅,就立刻联想到施允南曾经说过的话,“这是你之前经常来喝鱼汤的那家餐厅?”   “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想带你了解我以前的生活。”施允南解释自己的目的。   袁猛吃不惯法餐,又不太懂得外语沟通。   施允南存着过‘两人世界’的小心思,干脆一下车就让秦简带着袁猛去隔壁街的中餐馆觅食了。   餐厅的侍者眯了眯眼,很快就认出了施允南的样貌,带着无比热情的笑容迎接,“我的老朋友,好久不见。”   施允南和他迅速打了声招呼,“还是老样子,不过这次要双人份的。”   侍者垂眼看向轮椅上的骆令声,友好地吹了声口哨,“这位是你的朋友?”   “老公。”   施允南补充上一句。   正值午餐点,餐厅内的客人不在少数,骆令声气质出众却坐着轮椅,到哪儿都容易成为焦点。   施允南无视了一切投来的目光,推着骆令声坐到了自己以往最喜欢的餐厅位上。   他眼中难掩兴奋,“我以前就想着,如果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带着自己未来的另一半来尝尝这家的法餐。”   骆令声同样笑着回答,“好,我待会儿好好尝尝。”   对比起施允南给予的真心,其他人或异样、或同情的目光打量,在他这儿都可以忽略到不值一提。   施允南看向二楼陈列的酒柜,“你坐一会儿,我去老板开瓶好酒。”   骆令声微微颔首。   施允南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盯着摆放整齐的酒柜仔细选了好久,才挑出一瓶葡萄酒交给了使者。   忽然间,楼下传来一阵惊呼声。   紧接着,又传来一道粗鲁且没礼貌的叫嚣声,“去死吧!你这个一个坐轮椅的残废!一个华国残疾还敢在我们的地盘上……”   与此同时,侍者第一时间找到了施允南,“南!我正准备去找你呢!你快下去看看吧!”   “刚刚我领着一位女士挑桌用餐,她路过你的男朋友就夸了一句就‘真帅’,结果和她一起进门的先生就开骂了……”   对方男朋友挥拳上前,试图去挑衅恐吓骆令声。   结果恐吓不成,反倒被坐在轮椅上的骆令声轻松推倒在地,这才引起了周围餐厅客人们的惊呼声。   施允南听见一连串的轻蔑贬低,立刻冲下了楼。   果不其然,一个穿着蓝色连帽衫的外国男人正在冲着骆令声破口大骂,而是他边上还站着一个尴尬劝架的外国女人。   这名连帽衫男人自己丢脸过后便恼羞成怒,对骆令声发动了人身攻击和种族歧视,辱骂的脏话越来越难听。   要不是他身边的外国女人尴尬又拼命地拦着,他这会儿应该就打算冲上去揍骆令声了。   施允南愉悦的眼色凝结成了寒霜,他冲上去,对着连帽衫外国人的右脸就是狠狠一拳,又接了一个高抬腿用膝盖猛然击向了对方的肚子。   “嘶唔——”   连帽衫男人正骂得起劲,毫无防备地施允南打趴在地,他身侧的女人惊讶地捂住嘴巴、慌里慌张地后退了两步。   “你又算那条阴沟里冒出来的臭虫?再骂我老公半句,我揍到你爸妈都不认你这个儿子!”   施允南气到用华国话骂人,边说还边补踹上了两脚。   蛮夷惧威不惧德。   这是施允南在国外生活了这么多年,学到过的最有用的道理。   像这种天生就带着种族歧视的傲慢又无礼的外国人拳头永远比讲道理来得有用。   这不,连帽衫男人被踹得只能用手去护住自己的头部,口中一个劲地求饶,甚至还连滚带爬地想要远离这顿突如其来的拳打脚踢。   女人不仅没有去搀扶,反而还主动给双手合十道歉,对着自己的如同窝囊废的男友失望又无语地摇了摇头。   “允南。”   骆令声看着正在为自己出气的恋人,迅速收起满身的戾气,短暂又温柔地喊了一声。   施允南被这一声呼喊抓回了注意力,这才暂时丢开这名垃圾外国男人,返身走回到骆令声的身边。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施允南的眼眶还有些红,显然余气未消。   骆令声用指腹抚摸了一下他染红的眼角,“我没事,这人就是仗着有女朋友拉架,所以假模假样想要动拳头。”   对方以为骆令声是落单的华国残疾人,所以才表现得格外嚣张,实际上就是想借着骆令声警告给他的女朋友看。   说白了,他就是个没什么自大的软骨头,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地在施允南的拳头下屈服求饶。   “手疼不疼?我上次就告诉过你,以后打架这事你别出手。”   骆令声盯着施允南有些泛红的指关节,瞳孔深处又钻出一丝戾气,是针对那位连帽衫外国人的。   “忍不住。”施允南像是被顺了毛的小狐狸,语气软了点,“谁都不能这么说你。”   两人说话间,那名连帽衫男子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施允南除了最开始的一拳揍脸,其他拳脚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这会儿被衣服遮着压根看不出端倪。   连帽衫外国人转瞬就做出了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你们等着!我现在就报警!”   骆令声和施允南双双变脸,可对方压根不知道大难临头,“你们这两个该死的华国贱人,我一定要让警方……”   “——啪!”   这番威胁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一道又重又响亮的巴掌声给打断了。   “闭嘴吧,你这个蠢男人。”   那名和他同行的外国女人实在忍无可忍,上前一个巴掌接着一阵吐槽,“我就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种男人当男朋友。”   “长得和癞蛤蟆也没差多少,天天拽得跟个傻叉一样,还自以为了不起?我不就是夸了这位帅气的先生一句,你的心眼就比芝麻粒还小。”   “哦对了,你的小弟弟比我妈妈用过的绣花针还小,老娘用你还不如用玩具!”   外国女人一旦吵起架来,那战斗力不容小觑。   餐厅里的客人们听见这番堪比脱口秀的吐槽,顷刻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哄笑声,还有不少一直拿着手机记录着这场纷争。   连帽衫外国人被女友这段嘲讽的话激得面色通红,属于男人的前所未有的羞耻心让他恨不得找个地洞直接钻进去。   女人还觉得不解气,又猛着劲扇了他一巴掌,飚出好几句常用的脏话,“……滚蛋吧!你这辈子都别想出现在我的跟前。”   说完,她就气得甩包而去。   连帽衫男人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是这种走向,又看见四周源源不断投来的嘲笑视线,哪里还顾得上装病痛啊?连忙借着这个机会狼狈地追了出去。   下一秒,收到骆令声短信的秦简和袁猛就火速赶了进来。   “家主。”   “刚刚出去的那个人,你们想办法解决一下,说了不该说的话,我这边录了音。”   骆令声用华语一手递出手机,沉声要求。而另外一只手在抚摸着施允南泛红的指关节,一次比一次温柔。   他可以无所谓这些恶意言论,但见不得施允南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袁猛率先冲出去追人。   秦简接过骆令声递来的手机,也跟着跑了出去。   施允南还没彻底打消心里怒气,“我刚刚就应该多揍他几下,王八蛋。”   “……”   骆令声难得听见施允南这么骂人,忍不住低笑了一声,“行了,美国地盘,暗中解决比在众目睽睽之下揍人好。”   “刚刚那个女人骂他的话,如果被这些录像的客人发布在网上,对方也有得比嘲笑。”   施允南勉强应话,“也是。”   骆令声问,“手还疼不疼?”   施允南被他拉回了注意力,明明没什么疼的感觉,却立刻装出委屈巴巴的模样,“还不是为了你,老公,你晚上回去得多亲亲我。”   骆令声轻笑以对。   两人全程用华语交流,但甜出蜜的氛围还是让周围餐客们领悟到了他们的关系。   没多久,又有一道询问声响起,“奥南?”   施允南听见自己的英文名,当即侧眸看去。   对方看见他的面容,露出惊喜的面容,“真的是你?”   “诺森,你怎么在这儿?”   施允南同样辨别出来人,不忘用华语小声对骆令声介绍道,“这是我的大学室友,曾经挺不错的,不过后来毕业各忙各的,联系少了些。”   “我刚刚还不敢认你,现在凑近一看,原来没有认错人!奥南,你变得更帅气了!”   诺森笑着夸赞,视线不由向骆令声一划,微微眯眼,“这位是你的男朋友?”   “他是我老公,骆令声。”施允南直接承认。   诺森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随即真诚地送给了施允南祝福。   “谢谢。”   诺森的目光依旧停留打量着骆令声,忍不住说出实话,“我总觉得骆先生有些眼熟,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骆令声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和诺森同桌的女伴收拾完走了过来,“诺森,我们该走了。”   诺森记得女朋友的要紧事,只好遗憾地停止了这番短暂的对话,“奥南,有机会记得联系我,我们喝一杯?”   诺森怕骆令声误会,特意还给施允南补充了一句,“当然,你可以带上你的骆先生。”   “好的。”   “那就不打扰你们用餐了。”   诺森说完,就带着自己的女伴离开了餐厅。   诺森往外走了好几步又忍不住驻足,隔着餐厅玻璃悄悄观察起骆令声。   忽然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   “怎么了?”他的女伴问。   诺森猛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我的确见过这位骆先生!”   当年施允南邀请他去观看过乐团演出,骆令声就坐在他们的斜后方。   不仅如此他们毕业典礼的时候,他也在礼堂侧门看见过骆令声!   “奥南这家伙,藏得也太深了!”   诺森摇头感叹,带着自己的女朋友边走边吐槽。   男朋友都陪着来参加毕业典礼了,还和他这位室友说自己是单身。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狐狸(炸毛):谁敢说我老公就揍他! 第051章   十一月末,帝京文化交流市场。   施允南一进入会场,就看见在门口翘首以盼的原锐,对方难得穿了西装三件套,头发稍加打理后,倒是褪去了稚气有了点精英的模样。   “原锐。”   “祖宗,你可算来了!”原锐跑了上去,眼中难掩紧张。   施允南听见这个称呼,顿时笑开了,“我这不是没迟到?”   “先签到先签到!”   原锐连拉带扯将他拐到了前台,认真监督着施允南签字、领牌,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施允南将随手领来的工作牌挂在脖子上,跟着原锐共同步入了会场。   帝京珠宝拍卖慈善晚会已经连续举办了九届,曾有新锐设计师的珠宝设计在晚会中上千万的高价,从而一举成名!   因此,吸引了越来越多设计师聚集而来。   有珠宝设计的地方,就少不了慕名而来的豪商贵妇,拍卖出的珠宝价格总和也一届高过一届,甚至成了华国珠宝设计届的风向标。   拍卖宴会厅的面积很大,分为拍卖区和交流区。   离正式拍卖还有半小时,施允南不着急前往就坐,随手拿了一本薄薄的拍卖介绍册,带着原锐走到了右侧的交流区。   第九届的慈善晚会共计拍卖二十二件设计作品,但其中最好玩的是最后两件的‘X设计’。   换句话说,就是没有在拍卖册上展示真容的设计品。   “第一次参与拍卖会的设计师(组),唯二最优设计?”施允南念出关于‘X设计’的粗略规则,眉梢微挑,“我记得你和我说过,我们的作品就被入选为‘X’设计了。”   原锐前前后后就忙着他们工作室参加拍卖的事,对这些都了解得特别清楚,听见这话后回答,“这话主办方玩出花样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施允南问,“怎么说?”   原锐解释,“这算是主办方评选组对我们设计的一种认可了吧?但是又偏偏安排在了拍卖会的最后。”   一方面是为了吊着各位宾客们的拍卖胃口,不让他们提早看完全部拍卖展品离场。   但另外一方面,宾客们的好奇心被钓到了最高处,如果实际展出的珠宝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很可能导致拍卖价格上不去。   毕竟,拍卖会进展到最后,很多真心喜欢收藏设计品的宾客就容易提早消空了‘预算’,一坐又是两个小时,哪里还有耐心去拍‘不如预期’的作品?   “你不是希望你的设计和我们的工作室,能在这次拍卖会里博得人气和名声吗?”   原锐悄咪咪地寄予希望,“我今早还特意听我妈的,去隔壁市可灵的寺庙拜了拜。”   施允南听见后半句话,忍不住轻笑出声,他瞥向身边人揶揄,“你还信这些?”   “那、那求求总是好的。”原锐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反正我也希望你的设计一战成名!那不是对我们工作室都有益吗?”   施允南又问,“那另外一件X设计的作品是谁家的?”   、   “冤家路窄!”原锐下意识地磨了磨后槽牙,报出一个耳熟能详的名称,“灵玉玉石设计。”   灵玉设计在玉石设计界虽然是老牌公司了,但他们之前从未参与过慈善拍卖会。   这回不知道处于什么缘故,也带着设计作品参加了线下筛选,同时选入了‘X设计’。   对比起其他已经印在拍卖册上的设计展品,他们两家入选‘X设计’的展品就形成了一种无声之中的比拼——   谁更受现场富豪宾客们的喜欢?谁的作品能够拍卖出更高的价格?   有对比,就会有输赢。有输赢,就免不了拉踩。   更何况,灵玉和原氏本身在这之前就存在同行竞争和过节。   施允南问,“他们家的设计样式也还不知道?”   “嗯,都是保密的。”原锐回答,“不过我今天下午卡点上交了我们的作品,还专门请了专人看守,出不了差错。”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原锐生怕灵玉玉石再出一个谢可越那样的情况,于是将自家的设计保护得格外上心,连这请专人看守的钱,都是他自带腰包出的。   施允南笑笑没说话。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原锐在方方面面都‘成熟稳重’了不少,虽然脸上的奶膘到现在都还没有彻底消干净。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原锐就神色不佳地顿住了步伐,施允南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就看见了三道身影——   两男一女。   其中一名青年男子,就是从他们工作室被挖墙脚跳到灵玉的设计师杨森。   站在三人中间的是一名约莫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穿着暗金色的西装三件套,一双狭长凤眼微眯,薄唇似笑非笑地盯着周围的动静,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算计味道。   另外一名女性则是穿着黑色裹胸裙,长卷发、精致妆、大红唇,此刻和暗金色西装男人挨得很近,看得出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相比较之下,杨森更像是跟随在领导身边的打工人。   简短打量的时间,对方也注意到了原锐和施允南的存在。   暗金色西装男人率先走了过来,略带戏谑的目光在两人的身上溜了一圈,笑道,“原小少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这位就是你们工作室的设计师?”他对着施允南微微示意,“施允南设计师?久仰大名。”   原锐没表现出过于明显的反感,对着施允南低语,“顾觉,去年才接管的灵玉设计。”   他在顾氏的身份就类似于原锐在原氏玉器,只不过早两年就接管了灵玉设计部。   施允南听见这个名字,总算有了点反应——   在原书中,谢可越和原锐将原氏的玉石设计做大后,曾经并购了业绩下滑状态的灵玉设计,而顾觉也是他众多‘爱慕者’之一。   没想到,现在的情况反了过来。   谢可越和顾觉达成了投资合作,反倒和他们原氏成了明争暗斗的对家。   施允南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晃出点表面客套,“顾总,你客气了。”   顾觉没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盯着施允南这号人物。   兴许是顾觉在施允南的脸上停留了过久的目光,原锐和顾觉身边的黑裙女子同时有了反应——   “顾总,你不介绍一下我?”   “顾觉,你看什么看!”   黑裙女人是心生嫉妒、想要找回属于自己的存在感;   而原锐纯属于‘兔子护萝卜’,深怕顾觉想要‘挖走施允南’而时刻提防。   顾觉收回思绪,不咸不淡地介绍了一声,“这位是我们灵玉设计一部的设计主管,宋妙可。”   “听说施先生的设计也是压轴的‘X设计’之一?”   宋妙可微微扬起下颚,说着听似友善的话,实则眸底流淌着一丝不屑,“很期待在待会儿的拍卖晚宴上看见你的作品。”   施允南唇角微妙地一瞥,没接话。   宋妙可大概觉得自己被折了面子,一口气梗在了喉咙中。她连忙侧眸看向顾觉,似乎很希望对方能帮他说句话。   站在侧后方的杨森看见女人的小动作,无语的神色一闪而过。   宋妙可说是设计一部的主管,还不如说是顾觉带在身边的小情人。   听公司内部的员工八卦说,对方从不知名的设计院校一毕业就搭上了顾觉,明明没有多少设计能力,却坐火箭般蹿上了设计主管的高位。   平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拿着实习生设计的稿子,稍加‘修改’就变成了自己的作品,但因为顾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偏袒,没有实习生敢与她抗衡。   顾觉自然察觉出了小情人的意图,实则没什么心思理会。   说实话,他已经厌倦了宋妙可,就等着这次的慈善拍卖会结束后甩人呢。   不过,原氏作为他们一直以来的‘死对头’,这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他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个可以‘羞辱’对手的机会呢?   顾觉再次将视线对准了原锐,轻飘飘地落下一句,“听说路照安从原氏离职了?”   “……”   一句话,就死死掐住了原锐的命门,“关你什么事?”   “可惜了。”   顾觉面露遗憾地摇了摇头,“原氏在路照安的手里,或许还能留着一条活路,可要是换了人接手,我们顾氏很可能就要缺一个竞争对手了。”   这话明着暗着,都指原氏在原锐的手里会倒闭。   原锐面色一僵,极力在公开场合压制着自己的怒火,“顾觉,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顾总的意思不是很明白了?”   宋妙可软声软气地开了口,绵里又藏着针,“原氏放在好端端的玉雕不做,半道改行做玉石设计还来参加这样的慈善拍卖,原小少爷和施先生难道设计进展不下去了,才想着靠这场晚宴收一波名声?”   她能在向来喜新厌旧的顾觉身边待上这么久,自然是有一套自己吹捧迎合的功夫。   果不其然,顾觉听见这话扬了扬唇,他看见原锐渐渐涨红的怒脸更觉得有意思——   以往双方在玉石场合碰上时,都是由路照安出面应付的。   路照安是个软硬都不吃的性子,顾觉每次试探都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里,激不起对方丝毫的反应,没意思极了。   但原锐就显得好玩多了。   他们都是玉石世家出身,顾觉还能不知道对方有个几斤几两?就是被父母和师哥保护得太好的骄纵小少爷!能有多少真本事?   原氏没了路照安,在原锐的手上已经注定走向失败了!现在改道开启玉石设计,不过是在垂死挣扎而已。   听说,杨森等人被谢可越挖到灵玉后,这回的‘X设计’是由施允南一个人完成的?   施允南再厉害,又能比得过他们灵玉一整个设计部的成功?   看看原锐这憋气又无法发泄的模样,他就有种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   原锐落于两侧双手紧握成拳,藏在西装下的胸膛正在急速起伏。   如果可以,他这一拳早就揍在顾觉的脸上了,但现在不行,慈善拍卖会严禁设计师、设计工作室之间的打架斗殴等事件,严重者将会直接取消展品拍卖的资格。   这大厅四周都有监控,他一旦出手必定会被抓住!   原锐的拳头握得作响,但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要冷静——   他被顾觉针对侮辱没关系,但他不能连累施允南!   好朋友费尽心力才设计、打造出的玉石作品,绝对不能因为自己的不理智而失去拍卖展示的资格。   这段时间原锐在邀请设计师时,吃到的闭门羹、听到的嘲讽已经多到数不清了,何必在乎多这一次?   原锐勉强稳住心神,侧眸微笑看着好友,“允南,我们走吧,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入座等开始。”   施允南看着原锐眼底泛起又拼命压制的雾气,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他的离开,“原锐等一下,我还有话想对顾总他们说。”   “什么?”   顾觉狭长的凤眼里晃过胜利者的愉悦,仿佛接下来的这场还没开始的拍卖会,他已经收获了全方面的胜利。   瞧瞧原锐这连话都不敢反驳的怂样。   他们的作品能入围‘X设计’,说不定都是原氏为了争面子花钱买进去的。   “顾总,我们的玉石工作室才刚刚开始,是需要想办法积累人脉、获得名气、扩展市场。”   施允南不遮掩他们此行前来的目的,因为每一个新的工作事业都是需要一个开头的过程。   他顿了顿,眸色顿时显出犀利,“而有些公司玉石设计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   听见这话的灵玉三人组不约而同地怔了面色。   “施先生,你这话说得不妥吧?”宋妙可反驳,目光滑向了顾觉。   “我有指你们灵玉吗?你们也没必要自我代入吧?”施允南笑着反问,“宋设计师,敢问你们灵玉为什么要来参加这场拍卖晚宴呢?”   “你们这么大一个公司,在玉石设计行业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现在怎么又和我们工作室回到同一个起点了?”   施允南看着宋妙可提问,实际上是在打顾觉的脸面。   慈善拍卖会一共进展到了第九届,之前灵玉设计都不屑于参加,怎么交在顾觉的手里没两年,就退步到要来和他们这样的新玉石工作室抢名额了?   这难道传出去不更丢人?   明明一句重话都没有,施允南就将灵玉的现况分析了出来,同样死死拿捏住了对方的命门。   顾觉眼中的愉悦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站在一旁的原锐捕捉到他僵硬的唇角,忽地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还有,原锐很好,原氏在他的手上不会倒下!”施允南默不作声地握紧了原锐的手腕,暗中给予支持和肯定。   “反倒是顾总,有心思嘲讽别人,还不如反省一下自己。”   “虽然是第一次见灵玉设计主管,但宋小姐真的让我眼前一亮。”   施允南学着对方的那套‘明嘲暗讽’,临走前还不忘对顾觉补上一句‘夸奖’,“顾总,好眼光啊。”   “……”   顾觉的脸色彻底拉了下来。   宋妙可也听出了话语里的嘲讽,当场就红了面色。   只可惜,施允南压根不想再给他们任何眼神,拉着原锐头也不回地走到了左侧的拍卖区位置。   宋妙可盯着两人远离的背影,立刻冲着顾觉埋怨撒娇,“顾总!你看看他们这两人,我……”   “闭嘴!”   顾觉少有地吼了她一句,瞳孔深处压着戾气。   谢可越说得没错。   施允南果然是个笑里藏刀的货色。   顾觉整了整自己的西装领口,压声询问,“杨森,我交代你给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放心,顾总,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一直沉默的杨森上前半步,毕恭毕敬地小声询问,“要不?我再去联系他们,确保接下来的顺利进展?”   “嗯。”   顾觉颔首,谨慎交代,“这可关系到我们灵玉在这场拍卖会的地位,让他们都仔细着点做事。”   杨森回答,“好的。”   顾觉勉强压下心里的那点憋屈劲,嘴角又重新泛起了弧度——等着吧,口头逞能算什么?真正的较量还没开始呢!   顾觉这才理会刚刚被呵斥冷落的宋妙可,带着她也朝着拍卖区走去入座。   被落在原地的杨森收起了笑容,再也压不住憋屈和不甘的神色——   他和其他五名设计师都以为跳槽进入灵玉后,直接被划分到了新成立的‘设计部二组’,而他同时被提拔成了二组组长。   原以为会得到比在原氏更好的待遇和上升空间,结果呢?居然是直接进了冷宫、坐了冷板凳!   他们的设计得不到重用,总是会被模板化地要求,偶尔一个好的灵感点也会被一组直接征用设计。   二组有设计师表达了不满,灵玉高层不予理会。   前两天还有人提出要离职,可是灵玉的人事部主管告诉他们——   “要辞职可以,但他们和灵玉签署的工作协约没能完成,需要赔付违约金。”   老牌设计公司就是这样,毫无人情道义可言。   直到这事出现,杨森等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灵玉压根不是真心看重他们的设计,无非是想逼退原氏这个隐藏的竞争对手罢了!   对比之下,他们才知道原氏当初给出了‘合作协约’是真正给予了他们尊重,那才是真正看重他们的能力和设计!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言了。   原氏不可能要他们这样的墙头草,而想要离开灵玉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后悔吗?   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   施允南拉着原锐走回到拍卖区,找到他们对应的位置坐下。   这椅子都还没坐稳,原锐就眼泪巴巴地扑到了施允南的身上,感动得一抽一抽的,“允南,谢谢你。”   “……”   施允南听见原锐的哭腔一懵,因为被突然环抱着,他不由拍了拍对方的后背,“你发什么神经呢?也不怕别人看笑话。”   原锐撤回身子,迅速抹点眼中的那点水光,“原氏在我手中一定会起来的!你的投资也不会亏本的!所以你千万不要信那个顾觉的鬼话!”   一边别扭地擦眼睛,一边还怕自己的‘萝卜’被别人撬走。   施允南无语又好笑,“省省吧你,我之前怎么没看出你的泪腺这么发达?”   “没有,你别瞎说。”原锐否认,开始环顾四周转移话题。   离拍卖正式开始只有十分钟了,大部分的位置上都已经坐满了前来参与慈善拍卖的富商阔太们。   忽然间,他看见了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允南,那不是你老公吗?”   “……”   施允南一愣,立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骆令声操控着轮椅进入大厅,而他的身边除了袁猛和秦简这对工作搭档以外,还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俞烁。   或许是情侣间真的存在心电感应。   施允南和骆令声隔着数十米远的距离,也能准确无误地对准目光。   施允南勾唇,顿时起身,“你先坐一下,我过去找他。”   见了老公,丢了好友。   原锐还没来得及应话,施允南就大步流星地朝着骆令声走去。   “你不是说迟点才能过来?”   “提前结束了会议。”骆令声回答。   他瞥了一眼身侧的俞烁,似乎生怕施允南会像上次那般不开心,“临时遇上的。”   俞烁听出点‘耙耳朵’的猫腻,震惊之余又觉得有趣,“嗯。”   “我来看看今天这场珠宝拍卖会有没有什么好物件,给我妈买个生辰礼物,顺便也做个慈善……”   他微微停顿,语气低了些,“我想她应该会开心。”   骆令声听见这话,对他投去一道短暂却复杂的视线,随即就被施允南转回了注意力,“你们坐在几排几号?”   秦简报出座位号,“八排连坐。”   俞烁随口一接,“我在七排。”   这些位置倒是都和施允南、原锐的原本位置离得近,一行人快速找准自己的位置,调整完毕后落座。   “你的设计作品在几号?”骆令声只关心恋人的作品。   “二十一号,没得很呢。”施允南回答。   他忽地想起什么,认真嘱咐,“你到时候可别跟着瞎竞拍,我还想看看我的设计作品在这些宾客心目中的真实水平呢。”   “……”   就是打算参加竞拍,并且势在必得的骆令声。   他沉默了好几秒才应话,“好,那你以后给我也设计一个小东西?”   施允南笑了笑,偏头和他咬耳朵,“我给我们设计戒指好不好?”   骆令声正准备应话,相隔三四个座位边上就响起了动静。   施允南侧眸看去,不由挑了挑眉。   他对着身侧的好友说,“原锐,你还真说对了,冤家路窄。”   施允南为了和骆令声挨着坐,特意让袁猛和秦简换去刚刚他和原锐坐着的位置。   没想到的是,这椅子还没坐热呢,他们居然又遇上了同排的顾觉和宋妙可。   双方视线交汇,一场无形之中的较量开始了。 第052章   原锐第一时间就侧挪了身子,挡住了顾觉对施允南的目光扫视。   他背对着施允南、用自以为凶狠的眼神对顾觉小声嘀咕,“傻逼,你别想抢我的胡萝卜。”   施允南被原锐逗笑,又看见恋人稍显疑惑的眼神,于是低声解释起了刚刚的遭遇。   骆令声听完,眸色暗了些,“需要查查他们吗?”   施允南斜睨向同排的顾觉和宋妙可,眸色微变,他附在骆令声的耳边低声念出一句话。   骆令声闻言,又快速用手机发出了消息。   不到半分钟,前排的秦简就起了身,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们一眼后迅速朝着场外走去。   与此同时,场上终于响起了主持人的开场欢迎声,慈善拍卖会的流程很简单——   前八样拍卖展品是属于阔商豪太们的私人赠予慈善晚宴,都是一些比较小的物件,所拍卖出的金额将会全权用于贫困捐款。   而后面的展品全部都由个人设计师或者设计工作室提供,拍卖起步价由前者自行拟定。   最终拍出的总价减去设计前期的造价成本,其余金额也都会用于爱心捐款。   主持人在简单的开场介绍后,专业的拍卖师就上场了。   前八件珠宝因为都是小件,起拍价对于在场宾客们来说不算高昂,拍卖一轮接着一轮又快又顺利。   紧接着,后续的设计展品才把拍卖会的气氛烘托到了一个高潮点。   施允南对于竞拍没有多少兴趣,只是在每一件展品出来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研究它的设计要素,还能主动讲解给骆令声听。   原本骆令声对于这些珠宝拍卖兴趣全无,可他很喜欢听着施允南源源不断的讲解,恋人那种发自内心的热爱让他尤为迷恋。   “为什么这么喜欢珠宝设计?”骆令声从未询问过,他记得,施允南的大学专业和这个压根没关系。   “因为我妈生前喜欢收藏珠宝。”   施允南眸底晃过一丝微光,叹息着开口。   当年的温闵还有一个专门的珠宝首饰柜,里面精心收藏着各式各样的珠宝物件。   每得到一件全新的钟爱的珠宝后,她就会暂时忘却自己母亲的身份,精心拿衣服和妆容搭配着珠宝问:亦北,允南,妈妈这条项链好看吗?   温闵是位大家闺秀,也是一位被宠爱到大的小姐。   她婚后的世界构成很简单,有喜欢的钢琴音乐、珠宝首饰,有宝贝双胞胎和她深爱的丈夫。   只可惜,命运爱捉弄人。   施温两家闹得分崩离析后,并没有将温闵的全部遗物都带走。   后来谢薇成为了施家的新女主人,施允南第一次从国外归家时,发现对方戴着母亲生前的耳饰。   那是他第一次对这位‘继母’提出了抗议。   不过谢薇惯是个会巧言令色,她在施老爷子和施盛面前抹泪装无辜,还主动将耳饰还给了施允南,弄到最后就成了他在发小孩子脾气。   从那以后,施允南对这位‘继母’的感观就降到了最低。   …   施允南眼见着骆令声的面色渐渐沉了下去,连忙笑着转移话题,“我也是偶然才接触到了珠宝设计这一行,觉得挺感兴趣的就试了试。”   他第一次参与珠宝设计比赛时,随手用了一个化名。   他在那个比赛中拿到了最具新意奖,是运气也是实力,后来也有了工作室订单和私人订单的邀约。   渐渐地,他就发展成了自己的设计事业。   要不是这次临时回国就遭遇了人生最为重要的转折点,说不定施允南现在还在国外过着昼夜难分的设计生活。   前排的俞烁侧过身子,目光无视了多年好友对准施允南。   “施先生,你给我推荐一下,这接下来还未拍卖的展品,哪款更适合我入手?价格无所谓,我都买得起。”   施允南对俞烁已经没了初见那夜的抗拒,听见他的请求后立刻前倾身子和他推荐了好一会儿。   骆令声定坐在轮椅上,看着正在‘交头接耳’的两个人,沾了酸的目光似乎能将多年好友的额头腐蚀出一个洞——   这人到底有没有点眼力?他自己没对象吗?   …   拍卖进展到了中场休息。   骆令声突然接到了一条短信消息,是外出未归的秦简发来的。   他仔细将消息瞧了一遍,立刻拧着眉头出拿给施允南看,“这在拍卖会里应该算违规操作了,要向主办方举报吗?”   施允南看清短信内容,“怪不得灵玉那边这么势在必得。”   他眉梢轻巧挑了挑,“先不举报,现在举报有什么意思,好戏还没开始呢。”   骆令声对上恋人的目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想让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当然。”   施允南附在骆令声的耳边,又极小声的交代了两句。   一旁的原锐实在忍不住这批发还不要钱的狗粮了,刻意清了清嗓子,“允南,你要跟我一起去上厕所吗?”   刚刚交代完要紧事的施允南无语了两秒,像看傻子似地看了过去,“你小学生吗?上厕所还要手拉手陪着?”   “不是。”   原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位置,直觉,“顾觉刚刚离开了,我得悄咪咪跟上去看看,我怕他恶意竞争又搞出些下作手段。”   施允南闻言,迅速递给骆令声一道视线,“我再去会会他,给接下来的好戏添点筹码。”   “嗯。”   骆令声知道施允南有分寸和计划,并不阻止。   施允南起身跟着顾觉的方向而去。   原锐也听见了方才那段‘不清不楚’的对话,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放心地追着好友而去。   “允南,是不是出事了?我们的设计品被顾觉动了手脚?”原锐边走边问。   不是他恶意将顾觉和灵玉想得太坏,而是对方有‘挖墙脚’的骚操作在前。   原锐生怕顾觉为了自身的赢面,再次做出有损他们工作室的缺德事!   顾觉这人表面仪表堂堂,实则必须得提防!   “暂时和我们的设计品关系不大,你别紧张。”   施允南拍了拍原锐的肩膀,假意站定在洗手间外侧的洗漱台。   “想要在这种拍卖会上对设计品做手脚,没那么容易的。万一暴露了,他们灵玉只会吃力不讨好。”   原锐闻言,微微心安。   不到一分钟,顾觉就从内侧走了出来,他看见洗漱台前排排站的两个人,靠近,“这么巧?”   原锐嗤了一声,“这么晦气。”   顾觉假模假样的笑容微微收敛,他一边按压着洗手液,一边紧紧锁定镜子里的施允南,“施先生,你在原氏没什么前途,要不要考虑来我们灵玉?”   “我可以直接提拔你为设计一组的主管。”   施允南是原氏目前仅剩的首批设计师成员,顾觉不信原锐的能力,但还是认可路照安挑人的眼光。   他想用更好的条件将施允南哄骗来灵玉,再像杨森等人抛之弃之、不予重用。   一来可以打击原氏和原锐,二来可以磋磨施允南。   原锐一听这话,瞬间就不乐意炸毛了,“顾觉!别以为我不敢打你!这里没监控!”   顾觉最喜欢看旁人情绪失控的模样,让他有种站在游戏者至高者的快感。   “原锐,别否认了,你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原氏在你手上,只会加速走向灭亡。”   “我们上一辈斗了这么久,都没争出个输赢。你信不信,不出两年的时间……”   顾觉抬起手,对准掌心内意外撑起的泡沫一吹,“原氏就如同这泡沫,眨眼就不见了。”   施允南低笑一声,代替原锐接话。   “实话告诉顾先生,我已经投资了原氏玉石设计,是合伙人兼设计师,所以收收你那套明着暗着‘挖人’的表面功夫,恶心得让人反胃。”   “……”   顾觉眼神里带着一丝复燃的火气,说话也变得不客气起来,“看来,施先生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想必设计出的作品也该是一团烂泥。”   逞口舌之快,谁不会?   施允南和原锐越是嘴上不肯认输,说不定代表心里越没有底气。   灵玉可是提前三个月就在准备这一次的拍卖会展品,就凭施允南和原锐前后一个月的临时抱佛脚,他们能做出什么好东西?   怎么可能?   就在顾觉暗中轻视的时候,施允南忽地靠近附在他的耳旁,“顾觉,自从由你接手灵玉设计部,祸害了不到两年,你们的资金链就已经拆东墙补西墙了吧?”   “……”   顾觉只觉得无形中的强大气场将他定在原地,犀利的问话让他一时间难以反驳。   是的。   灵玉玉石设计曾经是他们顾氏的一块大肥肉,顾觉之所以要下了这个高层位置,其实就是用来装能力、哄骗各色小情人的。   因为他无心管理且没有任何设计经验,这两年逼走了三四位元老设计师,剩下的设计师私下又开始拉帮结派、明争暗斗,无心于创意和开发。   等到顾觉发现时,这个独立部门的流动资金和销售金额已经完全带不动了。   要不是这样,他怎么可能愿意放下身段来参加这个拍卖会?也不可能那么轻易接受谢可越的投资。   当然,他在谢可越面前没有露馅。   如果在这次拍卖会上,他们的设计展品能够吸引到在场富豪、拍卖出价格优势,应该能在今后争取到不少的私人设计订单!   再加上以‘慈善设计’作为大众宣传噱头,灵玉旗下的其他平民化设计应该也能再有一波销售额涨势。   这样一步步的,一定能挽回他败下的亏空。   “灵玉好得很,不劳烦施先生操心。”顾觉后撤半步,回神冲刷着手中的泡沫。   施允南眸底晃过一丝暗芒,一改自己在设计工作上的低调作风,“顾觉,你等着看吧!”   他的语气十分高傲,“我的设计作品一定能拍出全场最高价,然后将你们灵玉的设计作品狠狠踩在脚底下。”   这句话如同一块大石头狠狠砸在顾觉的心底,他看了过去——   施允南的眼神里透着坚定和自信,似乎已经预知到了还没发生过的结果。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原锐见此,猛地甩了甩被水冲湿的双手,水珠噼里啪啦砸了顾觉一脸。   “原锐!你发什么神经!”   “顾觉,你最好屁股坐稳了看好戏!我原锐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就是认识了施允南这位朋友!他的设计,一定会让全场惊艳的!”   “你们灵玉只会搞背后小动作,我……”   原锐趁着四周无人,发泄似地补上一句,“我呸!什么玩意儿!”   他丢下这句贬低的话,迅速追上了走远的好友。   顾觉越来越窝火,他甚至想不明白——施允南为什么会知道灵玉的资金和盈亏情况!甚至还能放话说他的作品才能拍卖到全场最佳?   不可能!也不准!   顾觉将擦手用的纸巾蹂躏成一团垃圾,觉得自己必须得加大筹码赌一把——   同为最后拍卖展出的‘X设计’作品,他和灵玉设计必须得赢过原氏和施允南的工作室!   原锐快步追上好友,一下子勾上了他的肩膀,“允南,我会替你保密的!”   他笑嘻嘻的,难得没了紧张开起玩笑。   施允南问,“保密什么?”   原锐回答,“你刚刚离顾觉那么近,骆先生知道了不会吃醋?”   施允南哭笑不得,“你少在他面前瞎说。”   原锐拍胸脯保证,“知道知道,我可是你娘家人!你感情要是不顺利,我怕我事业跟着遭遇。”   “原锐,滚一边去。”   ……   两人回到座位上时,下半场的拍卖已经开始了。   会场的气氛很热烈,第十八号作品更是拍出了七百六十万,截至目前为止今晚的全场最高价!   很快地,拍卖会就进展到了今晚的最后一个流程——新锐‘X设计’作品的展示和拍卖。   原锐紧张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允南,到我们了。”   “现在,让我为大家公开第二十一号作品,来自……”   拍卖师有了一瞬间的卡壳,不过很快就恢复原状,“来自灵玉设计的‘灿花’。”   大屏幕上显示出了作品细节的展示图,与此同时,装着正品展示柜也被工作人员推了上来。   原锐压根就不带反应地说,“怎么回事?不应该是我们的作品先展示吗?”   “别急,是我刻意让人临时换的。”施允南低声回答。   他让秦简找了一个‘数据出错’的借口,临时更改了一下他们和灵玉的拍卖顺序,因为关系影响不大,主办方工作人员轻易就融通了。   原锐不解,“为什么?”   施允南特地睨向顾觉的方向,说,“有些过分追求胜利的人,在最终价格和结果还是一片虚无前,会更盲目、更冲动地追求最高点。”   原锐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他见好友一点儿都不紧张这事,索性暂时压下情绪等待。   台上的拍卖师清了清嗓子,立刻开启了流畅的介绍,“各位嘉宾请看,这件展品是一枚由钻石和翡翠相结合的胸针,形似太阳花,所以取名为‘灿花’。”   胸针的花瓣为长边条,由黄钻渐渐过渡到了无色钻,整个色条的过渡非常自然。   最令人着迷的是中心镶嵌着一枚祖母绿的圆形玉石,葱心绿的颜色让人打从心底就喜欢。   这枚胸针在珠宝设计上是十分大胆的创新,因为相比起钻石的耀眼夺目,翡翠玉石之类的沉稳质地,两者是很难相融合的。   但此刻在专业灯光的照射下,胸针花瓣散发出近金色的黄光,逐渐往内又和无色细钻的光相互融合,如同清晨是的朝阳,明耀而不晃眼。   而它中心的祖母绿翡翠,那品质和光泽即便外行人来看,那都是数一数二的顶尖绿!   一时间,周围有几位豪门阔太就发出了赞叹声,“太漂亮了!”   “这胸针做得也太精致了吧?”   “起拍价是多少?老公,我看中这款了!”   顾觉听见周围源源不断传来的感叹和喜爱,心底又多了一丝底气。   他分别朝着五排和五排的三四个位置号看去,特别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第二十一号,来自灵玉设计的私人珍藏品,起拍价四百五十万,底线加价十万起!现在正式开始竞价!”   话音刚落,坐在五排的一名宾客就举起了自己的竞拍号码牌,“35号,五百万!”   一下子加价五十万。   原锐听见这个数字,瞬间咯噔了一下。   而坐在他旁边的施允南和骆令声对视了一眼,心知肚明地看戏。   下一秒,又有六排的宾客举牌喊,“五百二十万!”   “好的,06号先生,加价到五百二十万,还有人吗?”拍卖师一问话,立刻又有贵妇人举起了自己的手牌加价。   拍卖师特别会渲染竞价气氛。   不到三分钟,这个胸针的竞拍价已经飙升到了七百万,而其中出价最多、最凶的莫过于坐在第五排的35号宾客。   其次,就是坐在第六排的06号宾客。   “七百万一次,还有人加价的吗?”拍卖师环视一圈喊道。   忽然间,前排有道熟悉的声线开了口,“14号,七百七十万!”   一下子,就刷新了今晚竞拍的全场最高价!   坐在位置上的顾觉瞬间就亮了眸色,露出久违的胜利者的笑容。   原锐的视线立刻追了过去,但他在看清对方的容貌后差点惊得跳起来。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施允南和骆令声,压低声音问,“允南,到底怎么回事?那个秦助理不是骆先生的人吗?他干嘛去拍我们对家的设计作品!”   喊出‘七百七十万’竞拍价的人,正是开场后就消失许久的秦简。   施允南压住快要气成河豚的原锐,靠近他低声解释,“故意的。”   “什么意思?”   “举着35号和06号竞牌的宾客,其实都是顾觉花钱通关系请来的托。”   “……”   原锐懵逼眨了眨眼睛,这回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他们在恶意哄抬拍卖价格?这是违反拍卖会规定的!”   故意甚至恶意营造‘拍卖品热抢’的气氛,引导真正喜爱拍卖品的宾客们在激动且冲动的情况下,一次又一次地加宽自己的竞拍筹码。   等到竞拍价格达到临界点后再及时收手,中招的竞拍者溢价购得商品,这不是赚,是亏!   而最终的获利者往往是躲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的商品出售者。   “我们当然知道。”施允南回答。   这笔拍卖款是作为爱心款捐赠的,再高的拍卖价都流不到灵玉的口袋里,但他们要的就是这样的高价胜利和效应——   从而获得更高的关注度和噱头,再加上设计还过得去的珠宝作品,之后自然而然会有高额订单找上门。   原锐没有反驳,毕竟这也是他和施允南来参加拍卖会的目的。   只不过,他们再想赢也不能搞这种私下的小操作啊!这不是摆明了坑了真正喜欢这件作品的宾客吗?   “别急,这就是一场心理博弈战。”   施允南拍了拍好友的手背,以示安抚,“有我在,顾觉他只会栽了大跟头。”   两人短暂说话间,拍卖价格已经飙升到了八百六十万。   06号和35号两位‘宾客’你追我赶地加价,还有两名真正看重珠宝的贵夫人跟着竞拍。   又是一轮下来,拍卖价格已经走到了九百万整,出价的是一名身穿旗袍貂毛的贵夫人。   原锐已经快看不下去了,对顾觉的厌恶越来越深。   他对待玉石方面的任何事向,都有着过于高标准的道德底线。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个拍卖价格已经过高时,他们的前排又响起了一道熟悉又无所谓的声线,“098号,九百五十万。”   这一下子,全场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就连骆令声也惊讶地眯了眯眼,“俞烁?”   前排的俞烁饶有趣味地挥了挥自己的手牌,利用牌子遮掩自己的口型,“我猜到你们在做什么了,闲着没事助你们一臂之力。”   “放心吧,那边还会继续加价的。要是我真赌输了,这九百五十万就当花钱买个溢价品。”   这点钱,也就是那么点痒痒肉。   果不其然,俞烁的这个价格出口,拍卖场有了片刻的凝固——   虽然拍卖会场上,喜爱和冲动才是真理,但一枚钻石胸针拍出九百五十万,已经算得上天价了!   顾觉坐在位置上,手机传来震动。   “顾总,还要继续加价吗?”   “顾总,差不多该收手了吧?”   前后两句短信,分别来自于06号和35号的‘假宾客’,他们两位是负责高价哄抬的核心托。   眼下这个高价临界点,他们已经不能再替幕后的顾觉贸然加价了,免得马失前蹄,造成意外事件。   顾觉心里还有犹豫,旁边突然响起了一道议论声,“照这个拍卖趋势下去,这枚胸针不会到一千万吧?那可就是创新高了!”   “也不一定,我看这个九百五十万就差不多了。”   “这都拍到九百五十万了,还差这区区五十万?我看保不齐那位阔太还得再出手。女人啊,对于自己喜欢的事物总是特别舍得花钱。”   …   顾觉默默听在心里,脑海中莫名晃过了施允南在卫生间口说过的话——   顾觉,你等着看吧,我的设计作品一定能拍出全场最高价,然后将你们灵玉的设计作品狠狠踩在脚底下。   “顾总,你怎么了?”宋妙可提醒,“已经过了第二次喊了。”   顾觉听见这话,一狠心立刻用手机回复了消息。   加!   加到九百九十万!   这条消息传出去没多久,前排的‘托’就趁着拍卖师第三次喊停之前,双双将价格加到了九百九十万!   这个价格一出口,施允南和骆令声同时玩味一笑。   俞烁暗松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这人心不足蛇吞象,果然一猜一个准。   “只差十万,就到整整一千万了!”宋妙可紧张的同时又很期待。   顾觉紧憋着一口气,目光死死锁定在了那位身穿旗袍和貂毛的贵夫人身上。   他在赌!   赌对方愿意花钱买下这枚胸针!   毕竟对方前头已经愿意出价到九百万了,区区一百万,就是一个冲动的决定!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全场始终没有新的动静,反倒安静得有些不自然。   顾觉的慌张渐渐从心底渗出了出来。   其实拍卖会有规定,每次加价的拍卖时间限定在一分钟,但主办方和拍卖方为了获得更高的利益常常会拖延时间。   这次的拍卖师也暗中收了顾觉的好处,他时不时地就瞥向顾觉的位置,拼尽全力在拖延时间、哄抬气氛。   只可惜,始终没有人愿意再加价。   “差不多就得了!怎么还不敲定啊?”   “就是啊,这也拖太久了吧?”   “这拍卖师到底专不专业啊?”   开始有宾客不耐烦地出了声,这都快十点了,他们还等着最后一件展品出来、早点拍卖完回家休息呢!   拍卖师接收到异样的声音,耳返里也接收到了主办方控场人的结束声。   他深吸一口气,只好当着全场宾客的面一锤定音,“恭喜06号宾客,以九百九十万的价格拍下这枚胸针!”   这话出口的瞬间,宋妙可就惊慌地喊出了声。   周围不少人都听见了这声惊呼,纷纷侧过视线。有不少人认出顾觉的身份,表示恭喜,“顾总,恭喜啊。”   “灵玉这次卖出的竞拍价太漂亮了!”   顾觉压根就接不了话,甚至连眼底都没了最开始的光亮和傲气。   他少有地怔在了位置上,额头上忽地交替着冒出热冷汗,一口郁气卡在胸口上不去、上不了——   怎么会这样?他居然赌输了!   此刻,别人的恭喜在他的耳朵里就是莫大的讽刺!   他花了九百九十万买了自家公司的设计?最要命的是,这笔钱最后还得全部变成爱心款捐赠出去!   再加上前期花费的打点费、报名费等等,这一趟拍卖会,折损了快上千万了。   忽然间,顾觉对上施允南暗含嘲讽的笑意,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这会儿的他像是活活被人扇了无数的巴掌,这近千万的拍卖价格都能将他彻底压垮了!可偏偏什么都不能喊,什么都不能说!   如果他找‘托’哄抬价格的事情被暴露出去,这事会比亏了近千万来得更为严重!恐怕以后灵玉的设计作品都不能再各大拍卖会里再出现了!   事到如今,顾觉只有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   “看见没?”   结束游戏的施允南低声对着恋人和好友说,“人一旦对自己没了清晰的认知,就会挖深坑把自己埋了。”   他故意将自己的设计作品的顺序放在了最后,就是为了多给顾觉制造一个不确定性——   如果原氏和施允南设计作品,最后还能拍出比九百五十万更高的价格呢?   更别提,施允南还在卫生间门口利用言语给了他心理暗示。   在多重无形的压力下,顾觉是不允许这样‘反赢为败’的事情发生,他在冲动之下就失去了最为冷静的判断力,从而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骆令声捕捉到恋人眼里的狡猾,“顾觉这回跟头栽得不小。”   施允南哼笑,“他自己作茧自缚,怪不得我。”   边上的原锐听见这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就是!他活该!”   一家欢喜一家愁。   没多久,最后一件设计作品终于被带到了全场宾客的眼前。   还没等拍卖师介绍一字半句,正品展出的瞬间,全场的惊呼声就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第053章   展示柜内摆放着一条如海洋般深邃,又如密林般神秘的项链。   它被妥善平铺放置在黑色绒布内,在现场灯光的照射下越发显示出它的柔和又吸睛的光泽,让众人的视线压根就无法从它的身上离开。   拍卖师开始了对这条项链的介绍,“各位宾客,这是今晚最后一条设计展品,由‘YUNAN’工作室设计出品。”   和灵玉的灿花胸针一样,这也是一条由多重珠宝元素组成的项链首饰。   它的托底是铂金打造,一共由十八个直径为一厘米的圆环相互衔接组成了项链圈。   每一个圆环的中心都镶嵌着一颗梨形明亮式的天然蓝钻。   要知道,蓝色钻石被珠宝届誉为‘自然界的最高奇迹’,通常都能拍出或者卖出惊人高价,其中流传最广、最有名的蓝色钻石项链之一就是‘海洋之心’。   不仅如此,以天然蓝钻为中心,它的四周还镶嵌着一颗颗极其细小的天然白色珍珠。   白色温润的莹光和蓝钻的耀光奇妙地融合在了一块,在灯光的完美配合下,明明是凝固的物体,宛如一片波光流动的深邃海洋。   这还仅仅只是配角,因为这条项链的真正中心是一颗直径五厘米的帝王绿的翡翠珠!   圆润又饱满的,没有一丝丝的杂质!   虽然不似蓝色宝石第一眼的夺目吸睛,也不似白色珍珠的小巧可爱,这颗帝王绿的玉石就静静处在中心,在钻石和珍珠簇拥之下,散发出属于自身的神秘幽光。   高调的奢华,低调的瑰丽。   这是独属于上万年前的大自然的鲜活,在这一刻全面绽放在了拍卖会里,散播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   会场众人听见拍卖师的介绍,视线越发集中在了展示台上。   有不少贵妇阔太的眼里都蹿上势在必得的火光,她们恨不得直接上台将这条精致到足以让人忘却了呼吸的项链收入自己的囊中。   “别介绍了!赶紧开始拍卖吧!”   “就是!再多介绍两句,我怕又要多几个竞争者了!”   “我原本还以为今晚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没想到在这儿等着我呢。”   “怎么办,我怕我的预算不够,抢不过别人啊。这就只有一条吗?可以预订吗?”   “这个工作室我之前都没有听说过?迟点你帮我问问主办方那边,有没有联系方式。”   周围开始有了声响,无一例外,全都来自于被这条项链深深吸引的宾客们。   坐在前排的俞烁忍不住侧身感叹,“施先生,找齐这些珠宝材料很不容易吧?”   虽然他对珠宝的了解算个外行,但也看得出这条项链打造前的不容易。   施允南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原锐,毫不吝啬对他的夸奖,“多亏原锐在采办这事上费心,我就负责完善我自己的设计,这种前期难事都丢给他去办了。”   “原锐在这方面挺厉害的,成本压价比我想象中的低了不少,但采办回来的珠宝料子都不差。”   离得近的俞烁和骆令声听见这话,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欣赏的光亮。   办好了事,被认可是应该的。   反倒是原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掩了掩唇,“也、也没什么,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最中心的帝王绿翡翠珠,就是施允南一开始在原氏看重的那块料,比较好办。   蓝色钻石虽然稀有,但他能找到相对应的料商,无非就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后期压价比较困难。   要说起来最难办的一件事,必须得数这条项链上大小一致的微型天然珍珠。   纯天然的大型珍珠不易得,而标准到直径、体积都相似的圆润小珍珠更是难寻!   原锐怕采购商会浑水摸鱼,亲自跑到了沿海的厂商那边盯着灯光下挑出来的,整整一百七十颗,差点让他看瞎了眼!   不过想到施允南对这些原材料的满意程度,原锐内心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我这算什么啊?还是允南厉害,这条项链还有玄机呢!”原锐压住心底的小雀跃,又把功劳推回到好友身上。   话音刚落,台上就响起了拍卖师的持续介绍,“各位宾客请先稍安勿躁,其实这条项链还有一个小小的玄机。”   有专门的女性工作人员走了上来,而大屏幕上也投放出了适时内容——   “因为不同佩戴者的颈围不同,所以设计师施先生在拼接的圆环项链条上做了可拆解的设计。”   主持人的话一开口,带着白色手套的女性工作人员就将项链给拆解开了。   直到这时众人才知道,最顶上的两枚镶嵌着蓝钻和珍珠的圆形托底都是可以利用边缘暗扣拆卸的!   如此一来,完全可以根据佩戴者的需求自行调节长度。   而且拆卸下来的珠宝托底稍加耳夹改造就可以演变成了成对耳饰,甚至可以作为单独的项链所佩戴。   现场的女性宾客们发出了新一轮的感叹——   施允南作为设计师的心实在是太细了!   要知道,珠宝的绝大多数佩戴着都是女性,而固定好的项链长度的确没办法适用于每位佩戴者。   设计新颖是一回事,而能够满足一物多用的期待值又是另外一层加分项。   “这条项链真的好好看。”宋妙可身为爱漂亮的年轻女人,下意识地发出了感叹。   她的内心甚至有些不切实际的蠢蠢欲动,“顾总,我可不可以……”   请求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就被顾觉过分阴沉的眼神吓退了回去。   顾觉刚才平白无故‘送’出去了近千万,心里的憋屈感还没能完全消散呢,就听见了最后一件设计品即将展出拍卖的消息。   他勉强压住自己的真实情绪,继续稳坐在位置上。   毕竟在外人的眼中,灵玉的胸针还是全场最高价。但凡施允南和原锐的设计上不了台面、拍不出高价,那这个表面赢家还是他们灵玉!   结果呢?   对方设计正品展出了一瞬间,就收获了无数的赞美!   明明拍卖进展到了最后一轮,可全场宾客们的热情好像比之前更足的!   顾觉不自觉地捏了捏指腹,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的拍卖师,他还有最后一个砝码——   他们提前打听到原氏的起拍价是五百万,如果再不能重来的拍卖会场上直接改变了起拍价呢?   过低的起拍价有可能导致对方的亏本,过高的起拍价也可能导致无人竞拍从而‘流产’。   拍卖师是被他提前花钱收买过的,不仅要控场帮助灵玉拿到高的拍卖价,也要变着法的为难原氏和施允南的设计。   灵玉的拍卖出了意外,这施允南的设计拍卖总该掰回来一局了吧?   拍卖师对上顾觉的视线警告,很快就避开了对视。   他拿起话筒,念出了今晚最后一轮拍卖的起拍价,“第二十二号,来自YUNAN设计的私人珍藏品,起拍价五百万,底线加价十万起!”   这话一落地,顾觉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拍卖师压根没听他的在价格上动手脚?居然是正常上报的起拍价!   名为‘背叛’的情绪在顾觉心里焚烧交织,连带着上一轮的‘失败’更让他觉得难堪。   拍卖师不再理会那边要‘吃人’的视线,自顾自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各位宾客,现在正式开始竞拍!”   他愿意帮灵玉拖延拍卖时间,那是因为行业里的潜规则允许他拿钱办事。   不过让他现场更改其他设计的拍卖价?当这事小孩子过家家吗?   如果真这样做了,那他事后百分百是要被通报批评的,以为区区十万就能让他冒着‘丢工作’的风险去办傻事?   怎么可能。   换句话说,这二十二号的设计品一出来,现场的氛围就比灵玉的胸针要来得更好!只要气氛烘托得当,说不定能拍卖出更高的价格。   每一件展品的拍卖价都能和拍卖师的整场业绩直接挂钩,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业绩往外面推呢?   短暂思索间,场下的嘉宾们已经开启了疯狂报价竞拍模式。   “09号,五百万五十万!”   “45号,五百七十万!”   “03号,五百八十万!”   …   “这边。”前排的俞烁举起自己的手牌,“098号,七百万。”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间就将竞拍价格又提高了一百二十万。   “俞先生?”施允南和原锐双双看了过去。   就连骆令声看向好友的眼里也带上了一丝询问。   俞烁对上后排三人的视线,不带玩笑回答,“我挺喜欢这件作品的,作为正规渠道进厅的宾客之一,我应该有权利参与拍卖吧?”   话音刚落,前排突然响起了一道还算熟悉的声音,“七百五十万。”   出价的宾客,正是刚刚那名身穿旗袍貂毛的贵夫人,她的手牌号是01号。   俞烁挑眉,二话不说又开启了新一轮的加价,“七百七十万。”   这个报价都不等拍卖师念出,先后又有两名穿着优雅的夫人将价格抢到了八百万。   俞烁将目光对准施允南这位设计师,挑眉,“施先生,你的作品还真抢手。”   骆令声微微吸了一口气,低声同施允南咬耳朵,“我真的不能竞拍?”   骆令声完全不像放过自家恋人设计的作品,还想要一口气将价格飙到千万以上。   要不然少于这个价格,他都觉得对不起施允南前些日子忙于工作、从而忽略他的时间成本。   只可惜,他的话才开了一个头,就被施允南再度制止了,“你别闹,骆家又没有女性需要佩戴,怎么,你还想买来送给外头情人不成?”   “……”   骆令声被这么一句话轻易打了回来。   他趁着四周宾客都在关注拍卖价的空档,忍不住用唇蹭了蹭施允南的耳垂,“你别拿其他话故意来堵我。”   他外头哪里能有什么情人?   已经把一整颗真心都扑在眼前人身上了。   施允南主动拢住骆令声的掌心,“我和你开玩笑呢,我知道你不想我的努力得不到应有的价值,但这项链的确费了我不少精力。”   “与其被你买下收入柜中,我希望它能遇到一个爱它、珍惜它的卖家,能佩戴着它进入各型各色的场合、彰显出它应有的价值和风采。”   骆令声反手和他十指紧扣,“好。”   话音刚落,前排就响起了坚定的一声,“01号,一千万。”   短短三分钟的拍卖时间,已经刷新了今晚的拍卖最高价!   作为最后一个上场的设计展品,他们不仅没有拉胯,而且很有可能创造慈善晚宴全新的拍卖记录!   原锐几乎快从位置上跳起来了,他勉强按压住自己的激动,“允南,我没有听错吧?那位夫人是什么来头啊!”   施允南摇了摇头,从他们后排只能看见一道背影,没办法看清楚对方的容貌。   骆令声闻言,默不作声地给自己助理发去短信。   俞烁见此,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拍卖,他摇了摇头感慨万分。   这些豪门夫人啊,为了自己喜欢的珠宝首饰,真是一个比一个阔绰。   “算了,我一个大男人就不和她们争了,也争不过。”   “恭喜啊,施先生,你这一战可是要成名了。”   施允南微微勾唇。   拍卖到了现在,已经完成了自己内心里的最高预期价格,他没有什么可遗憾和不满足的。   与此同时,同排的顾觉已经彻底铁青了面色——   这条项链一千万的临时拍卖价,已经超过了灵玉的最终拍卖价格!而且出价的还是那位竞拍过‘灿花’胸针的贵夫人!   为什么?   同样是一千万的拍卖价格,对方在这会儿就完全不带犹豫?   这位贵夫人对于前后两件展品的拍卖态度完全不同,不就从侧方面验证了是他们灵玉群策群力的设计,还不如施允南一个人的设计来得精彩吗?   “我还以为灵玉的拍卖价已经挺厉害了,没想到这个新设计室的价格更高啊。”   “你也不看看,这条项链的设计明摆着就比那枚胸针要出彩。”   “要不是之前已经拍下了一条五六百万的项链,要不然,我这会儿也得跟着再抢一抢。”   “说实话,刚刚的那枚胸针我觉得九百九十万有点溢价了,但这条项链我觉得还能再拍高一些?”   周围的议论声就像是一道道巴掌,狠狠打在了顾觉的脸上,可他再怎么不情愿,都已经没办法改变了自己‘一输再输’的局面。   除了那位贵夫人之外,还有两位豪门女士也跟着较劲。   三人一来一回,由施允南设计的项链最终以一千四百万的价格得以成交。当然,最后的获胜者还是那位穿着旗袍和貂毛的优雅贵夫人。   持续了一整个晚上的拍卖会终于结束了,施允南和原氏合伙的‘YUNAN’设计室成了当之无愧的赢家。   原锐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小孩子心性,激动地当着骆令声的面就把施允南涌在怀里,“允南!我们做到了!”   一千四百万!这都已经刷新以往慈善拍卖会的单品最高价了吧!   想着想着,原锐就又有了想哭的冲动——   虽然今晚的收获都是靠施允南的努力换来的,但他也算出了自己的一份力吧?   如果师哥能看见这些就好了。设计室在他的手里还没有倒下,以后还会发展得更好!   原锐的泪腺刚发酸了,忽然间就对上了骆令声冷冷的视线。   “……”   他的哭意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不仅麻利且迅速地离开施允南,甚至将好友往后面骆令声的怀抱里推了推。   施允南完全不知道原锐和骆令声简短的眼神交流,只问,“原锐,你不会又要哭吧?”   “才没有,我好得很!”   原锐想起什么,立刻将目光对准了同排的顾觉。   他毫不掩饰自己幼稚骄纵的臭脾气,对着顾觉都快骄傲到鼻孔朝天了,还不忘竖起了一个笔直的中指。   “臭——傻——逼!”   原锐无声用嘴型表示。   “……”   顾觉面色一僵。   周围有人察觉到了双方的‘交战’,不由投来了视线。   一向自视甚高的顾觉感受到了彻底的耻辱,短短几秒,他的椅子上仿佛就生了尖锐的针,令他坐立难安。   顾觉最终还是拉不下面子,起身就丢下了宋妙可和杨森迅速离开了拍卖会场。   只是这背影,怎么看怎么狼狈。   施允南自然看见了原锐幼稚又解气的行为,忍不住开口,“原总,赶紧代表我们设计室去签字确认吧,那边还等着交接呢。”   原锐听见这声陌生的称呼,嘿嘿笑了两声。   面对施允南这位最大功臣,他也没了以往的反抗,“好的!施爸爸!我现在就去了!”   骆令声看见两人的相互模式,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眼神暗示很没必要。   很显然,这两人的确是‘爸爸和儿子’的良好关系。   …   俞烁在之前的展品里拍得了一件珠宝饰品,这一会儿也到左侧偏厅交接去了。   秦简和袁猛从前面走了回来。   秦简靠近骆令声和施允南,低声说,“家主、施先生,刚刚那位拍下项链的贵夫人叫方雅,是这次拍卖会的主办方之一。”   “方雅?”   施允南对这个名字不熟悉。   秦简身为助理的业务能力没得挑,已经弄清楚了这位方雅夫人的大致家庭背景,“方家的典当行是全国连锁性质,这些年来的一直发展得很平稳,也没闹出过任何的非法纠纷……”   不过在典当一行做久了,难免会堆积出一些‘年久未被领回’的高档货物,于是方家自然而然地就做起了各式各样的拍卖。   时间一长,也做出了规模。   方雅的丈夫是做品牌服装的,但方雅本人并不喜欢夫妻联手共事,所以婚后这些年一直忙在自己的行业里。   秦简继续说,“历年以来的珠宝慈善拍卖晚宴,都是由她出资让人举办的。”   施允南了然点了点头,“怪不得,方女士的拍卖手牌是01号。”   话音刚落,边上就响起了一道温和的声线,“施先生?”   施允南回身看去,发现正是在拍卖会上拿下他的设计作品的方雅。   说曹操曹操就到。   “方女士,你好。”施允南礼貌微笑,主动伸手表态,“感谢你看重我的设计并且购买下了它。”   方雅对于施允南的初印象很不错,再加上对那件设计作品的喜欢,自然而然就表达出了友善笑意。   她认出了旁侧骆令声的身份,微微颔首后就将注意力落回到了施允南的身上。   “施先生,冒昧打扰了,其实我来是想问你,刚刚被我买下的那条项链有名字吗?”   “还没取。”施允南实话实说。   “虽然我是这条项链的设计者,有权给它附上我想要的名字标签,但我更希望这条项链能被第一位买下它的主人赋予新生的意义。”   方雅听见这番话,眸底闪过一丝惊讶和赞誉,“好,那我就收下这个权利了。”   施允南回答,“当然。”   方雅点了点头,但没急着走。   骆令声眸底掠过一丝了然,平静问话,“方女士,你还有其他事要找允南谈?我先避一避?”   方雅轻笑着看向骆令声,“骆家主言重了。不过,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方雅一早就听人说过骆令声和施允南的关系,不过这回前来,就是冲着施允南的设计能力,和任何豪门错综复杂的关系都无关。   她将目光落回到施允南的身上,温和且坚定地开了口,“其实,我想代表方氏珠宝拍卖方,寻求和施先生以及YUNAN设计室的合作。”   这话一出口,边上其他的宾客停了过去,顿时都有了想要找施允南做设计私单的心思。   还没等众人谈上几句合作,对接的侧厅就响起了一阵破罐子破摔的吵闹声,“我没有钱!我是代表顾觉先生拍出的价格!”   “我现在联系不上他!你们倒是自己去找他要钱啊!”   “我只是拿钱办事,等等,你们抓我做什么?”   拍卖厅内还未散去的宾客不约而同地朝着声源看去——   两名穿着保安制服的人拖拽着一道身影往外走,被抓住的人正是刚刚在拍卖会上要价最狠的035号。   有人问,“这是怎么回事?”   又有知情的宾客回答,“听说是灵玉设计请来的托,在刚刚的拍卖会上故意哄抬价格呢,结果一不小心玩大了,自家人拍了自家设计。”   “现在主办方对接付款,这名托哪里来得这么多钱?他又找不到灵玉的顾总,所以就慌张到露馅了。”   宾客们听见这番解释,不约而同露出鄙夷的神色——   亏他们还认为灵玉今晚的拍卖成绩不错呢,没想到居然玩这种下作手段?这样的公司能用心设计出好产品吗?   显然是不能的。   原本拍卖不成、打算向灵玉下私人单的宾客们纷纷打消自己的念头。   这样的珠宝设计公司,不仅他们要避开,还得叫身边的亲戚朋友们也避开才行!   方雅看见这一幕,眸底难掩厌恶。   她刚刚对那枚胸针拍到了九百万就收了手,就是因为察觉了端倪,没想到现在真出了这种情况。   “吩咐下去,从今往后,我们方氏的任何拍卖会上都不允许出现灵玉的珠宝设计。”方雅拿起手机,对着微信那头的助理嘱咐了一声。   施允南眼睁睁看着这场闹剧发生,摇了摇头。   灵玉设计部摊上顾觉这样眼高手低的老板,即便以往能做数一数二的设计成绩,恐怕今后也免不了一路下坡了。 第054章   半个月后。   施允南拿着邀请函抵达了米亚大酒店。   他把车钥匙递给了负责接待的侍者,下一秒就搜寻到了好友原锐等待的身影。   “原锐。”   施允南快步进入酒店内厅,寒冬腊月的,外面实在是冷得慌。   原锐对着他招了招手,看向大厅钟盘上的时间,“离宴会正式开场还有些时间,我们先到边上的偏厅坐坐?”   “好。”   两人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收到了方雅和他的丈夫结婚二十五周年庆的邀请。   作为刚刚签订的合作方,施允南和原锐才一前一后地抵达了。   自从那日拍卖会结束后,以方雅为首的方氏就向他们的工作室提出的合作,模式很简单——   原氏每隔两月向方氏提供一到两件的玉石设计新样,用于拍卖会展出、售卖,最后所得的利润减去各项成本后,按照签订好的协议比例分配,合作期限暂定一年。   施允南和原锐粗略合计,就答应了这个合作。   一来是因为方氏旗下的各类拍卖会的确能汇聚很多名流人士,有利于他们设计工作室在高端客户人脉上的扩展。   二来实现定期相对稳固的资金收入,是他们这个新开的设计工作室在运营上必须做到的。   原锐最近也忙,好不容易见到施允南的面,干脆催问起来,“行,刘夫人的设计初稿你构思得怎么样了?”   自从拍卖会结束后,YUNAN设计工作室不仅接到了方雅的商务大合作,而且还接到了很多宾客们的私人订单。   施允南作为拍卖会上‘一战成名’的主设计师,这私单邀约自然接到手软。   他和新来的助理选了三个合适的大单子接下,最近正忙着设计,“快了,到时候等和刘夫人沟通过确认后,我再把选料单发给你。”   “好。”   施允南反问,“你呢?”   原锐故意丧着一张脸,“你出脑力,我出体力,都快忙死了。”   那场珠宝慈善拍卖会结束后,他们的设计工作室也算是趁机打开了,招聘和邀约的工作都进展得很顺利。   目前,原锐按照施允南之前的规划路线将设计师们分为两个大团体——   一类经验老道的设计师们负责高端的私人订单设计,另一类经验尚浅的新锐设计师们负责大众化市场。   当然,这个受众定位的划分并不是‘死’的。   只要设计师们有更好的设计想法,在不耽误正常设计单子的情况下都可以随时进行调整。   除此之外,后续进行大批量生产的工厂也已经谈妥了,就等着第一批设计稿到位。   “还多亏了骆总派了人帮忙,第一家线下实体店的选址和线上官网都已经在同时筹备了。”   原锐一口气将近期的内容说完,他趁着没有外人注意,整个人半瘫在了沙发上。   “我现在恨不得一天掰开分成两天用,就这两天睡觉时间加在一块还不到六七个小时。”   以前不试不知道,试过后原锐才明白——   原来想要管理好自己的事业,真得付出这样的精力和体力,也不知道当初路照安管理那么偌大一个原氏是怎么扛下来的?   “你助理招到了吗?要是真的吃不消,我可以帮你。”施允南问。   说实话,对方这段日子的成长连他都觉得出乎意料。   “不用,我们当初说好的,你只需要安心负责设计,其他琐事我会努力搞定的!”   原锐靠近施允南,主动揽上他的肩膀,“你那么信任我,我肯定不能让你失望。”   ……也不能让他爸和师哥失望。   施允南微怔,转而笑了笑。   “你笑什么?”   原锐还以为施允南在笑话自己的小孩子气,补充道,“我很认真的,我知道你拿真心当我是朋友,我也是。”   “我笑话谢可越损失大了。”   有些人啊,将金钱利益看得太重,又将朋友真心看得太轻。   原锐久违地听见谢可越这个名字,眉心涌起分明的厌恶,“提他做什么?”   他的性格就是这样,拿人当朋友时,愿意用真心交付真心。拿人当叛徒时,那就是比垃圾桶里的垃圾还要脏臭的存在。   “没什么,是我多嘴了。”施允南果断承认自己的错误,起身的同时顺带将原锐拉了起来,“上楼进厅吧。”   “嗯。”   施允南补充,“对了,我就来走个过场,待会儿应该要提前早走。”   原锐不解,“有事?”   施允南眸底晃出化不开的笑意,“嗯,骆令声生日,我要回家陪他。”   “……”   原锐多嘴一问就被塞了满满当当狗粮,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   “知道了。”他赶紧清了清嗓子,用听来的八卦转移话题,“上回拍卖会我们和方总聊正事走得比较早,猜猜后面还发生了什么?”   施允南好奇,“你怎么还有空闲时间打探消息?”   两人进了电梯,关门。   原锐自顾自地说起来,“那个顾觉找来的托以为他走了,所以破罐子破摔大声嚷嚷,你猜后面怎么着?顾觉压根就没离开!”   施允南听见这话,瞬间就反应过来笑开了,“意外事件?”   原锐跟着一乐,继续把听到的小道消息分享——   他们的拍卖价格超过灵玉后,顾觉就在原锐的一番‘示威’下气绿了脸,然后就气冲冲地逃离了拍卖会场。   但顾觉好歹是在生意场上历练过的,有心计但也不会傻到当场逃单。   “听说顾觉只是躲在阳台抽了个烟,也不知是谁给了打了一通电话、正好耽误了时间,等再回到拍卖会场时,那位沉不住气的托就已经把天都捅出一个窟窿了。”   其实也不能怪那个托稳不住。   毕竟顾觉只是请他扮演豪门宾客竞拍,对方又不是真豪门,这一下子拍卖出了意外‘背’上近千万的设计款,这不一下子就慌了神。   “听说,顾觉回厅后见事情闹成这样,脸色都快被气成糊调色盘了,只可惜连个地洞都没得钻。”   就算他再不情愿,也得暗中了结了货款。   只不过豪门拍卖会是什么场合?   这种笑话一传十、十传百的就成了旁人口中的谈资,顾觉这次丢人丢大发了,连带着灵玉的前途都要跟着葬送。   原锐越想越觉得好笑。   谁让顾觉之前明着暗着针对他和原氏的?反正对方过得不顺心,他就过得格外如意。   施允南摇了摇头,也当成一个笑话听着,“人倒霉了,果然喝水都会塞牙缝。”   “那必须的。”   电梯门打开,两人同时按照指示朝着右侧的宴厅走去。   原锐趁着这几步路又提起一事,“对了,灵玉早两年有过一批还不错的设计师,我打算趁着这个时机点向他们发出的合作邀约,你觉得怎么样?”   施允南挑眉看他,“你这是铁了心要和灵玉争到底?”   “谁让顾觉和谢可越先来挖我们的墙角的?我听说那批设计师是受不了顾觉主动离职的,现在还有两三位是个体设计户,我又不是在背后偷偷摸摸的,不怕。”   “可以,不过你先给我看看他们之前的设计稿,看看符不符合我们未来的定位需求。”   “好,设计方面的事情你全权做主。”   两人说着就掐点抵达了宴会厅,里面更足的暖气扑了出来。   施允南一眼就看见了宴会厅中心的主人翁——   方雅还是旗袍加貂毛披肩的装扮,显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她的头发被精心梳理成了复古的手推波,乍一看特别有民国美人的韵味。   方雅的边上还站着一名穿了西装三件套的儒雅男人,想来就是她的丈夫莫柏安。   原锐端来两杯酒,靠近了好友,“你看方女士的打扮,像不像民国期间的军阀太太?”   施允南笑笑没说话,“方女士看着显年轻。”   第一眼见到的时候,施允南以为方雅只有三十岁出头,后来在聊天中才知道对方还有个女儿,今年已经二十三岁。   原锐和他碰杯,继续低声说,“她的丈夫一开始学设计的,后来改做了自己的男性服装品牌。”   虽然比不上方氏的家大业大,但总归也有自己稳定的收入。   两人短暂说话时,方雅就注意到了他们,并且带着丈夫走了过来,“施先生、原先生,欢迎你们来参加我们的结婚周年宴。”   离得近了,施允南自然就注意到了对方所佩戴的那条项链。   “莫先生,方女士,谢谢你们的邀请,祝你们百年好合。”   施允南举杯示意,目光往那条项链上微微落定,“方女士的眼光很好,今天的穿着和项链搭配得相得益彰。”   说话是有艺术的。   施允南简单两句话,不仅夸了方雅,也间接性地带到了自己的设计。   方雅很喜欢施允南的谈吐,主动回,“我给这条项链取了锦瑟两字。”   不是珠宝设计常用的英文名,反而带上了点古典雅意。   施允南立刻猜透了她的意思,顿时笑开,“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方女士取了这句诗。”   方雅点头,“施先生作为这条项链的设计师,觉得如何?”   施允南眸底透出欣赏,“我没有意见。”   方雅比一般的豪门夫人都要更懂珠宝,就拿这个项链名字来说,竟是和施允南在设计时想到一块了。   “她那天拍到这条项链,一回来就变着法地和我炫耀。”一旁的莫百安温柔揽住妻子,语气是无奈也是宠爱。   “施先生,原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能否再请你们工作室代为设计一件私单?”   施允南和原锐对视了一眼,后者接话,“莫先生是想要再为方女士定制一条项链?”   “他哪里是想要给我啊?”   方雅了解丈夫的意图,说破,“他是打算给我们的女儿选生日礼物呢。”   话音刚落,一道脆生生的女声就响了起来,“爸、妈,你们快来认识一下!”   莫百安和方雅同时侧身看去,施允南见此也跟着挪去视线——   一位长相明艳的女孩拖着过长的裙摆走了过来,而她的身边还跟着一道高挑的身影,格外绅士地帮忙搀扶。   施允南和来人撞上视线,眸底的愉悦霎时凝固。   “绮绮。”方雅脸上立刻泛起爱意,还不忘和施允南等人介绍,“这位就是我的女儿莫萱绮。”   “绮绮,这两位是妈妈事业上的合作伙伴,其实比你大不了几岁。”   虽然边上的施允南和原锐是陌生面孔,但出于礼貌,莫萱绮还是点头示意。   原锐点头回应,趁机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用手指戳了戳好友的后背,以示提醒,“允南?”   下一秒,听见莫百安问了话,“绮绮,这位是?”   莫萱绮立刻介绍,“爸妈,这位就是我常和你们提起的骆延川,上回我晚归遇到混混跟踪,是他出手帮过我的。”   施允南闻言,眉心略微一蹙,“方女士,你们先聊。”   说完,他就极有分寸地带着原锐先行外边上走了几步。   骆延川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施允南,心下忽地浮动出‘变数’两字,直到莫萱绮的再出声将他拉回了注意力。   “莫先生、莫夫人好,我是骆延川。”   方雅听见这个对自己的称呼,细眉微不可查地一蹙,但骆延川对于女儿出的出手相助足以让她忽略这点小别扭。   “早就听绮绮提起过骆少爷了,之前多亏了你……”   …   被带到边上的原锐察觉到了好友的不对劲,低声问,“允南,你刚刚怎么了?”   他一边询问着,一边又将目光落回到方雅等人的身上,“骆延川这个名字怎么听着那么耳熟?他和骆家主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施允南和他碰了碰杯,“你真的完全不了解帝京的这些豪门?”   原锐摇了摇头,“我没事了解这些做什么?又不是人口调查局的。”   施允南无奈发笑,干脆开口解释起来,“骆延川算是骆氏旁支少爷,论起关系,他算骆令声的堂侄。”   “啊?”   施允南继续说,“谢可越之前没和你说过?施家遇到了点流动资金的问题,还打算让我和骆家联姻。”   原锐刚想起这么一档子事,就听见好友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骆延川原本是施老爷子给我安排的联姻对象。”   “——噗!”   原锐刚喝进口的香槟当场喷了出来。   周围有几名宾客听见原锐的动静,投来了好笑的视线。   施允南瞧见他和当初付子遇完全一致的反应,眼露嫌弃,“没事吧?”   原锐被呛红了脸,西装上也沾上了星星点点的酒液,“我去趟洗手间,待会儿再来找你这位当事人吃瓜。”   他丢下这么一句话,急速跑远。   施允南没理会匆匆跑去找卫生间的好友,他又重新看向了不远处有说有笑的方雅等人,目光渐渐发深。   自从谢可越和骆延川幕后投资的化妆品产业出了问题后,施允南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听见骆延川的动静了。   怎么许久不见,他就和莫萱绮这位大小姐扯上关系了?   施允南喝了口香槟,用酒杯来掩饰自己观察的视线。   莫萱绮一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应该是被莫百安和方雅千宠万爱着长大的。   从入场开始,她的视线就牢牢锁定在骆延川的身上,不难看出那种属于少女心的悸动。   施允南想到这儿,越发觉得匪夷所思。   按照他梦中情节的时间线来说,这时的骆延川和谢可越已经情意相投在一块了。   难不成,因为他前面两次三番地和谢可越在投资上起了对立冲突,又改变了既定的结果,从而间接性地导致整个世界轨迹都跟着发生了变化?   施允南正想着,骆延川就径直走了过来。   “施二少爷,没想到今天会在这儿遇见你,自从进了骆氏,二少爷这日子应该过得挺顺风顺水的。”   上回在化妆品行业亏了不少钱,骆延川得知了幕后操控者的身份后,心里还存着一丝没有消除的憋屈气。   “巧了,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骆少爷。”   施允南听出他后半句话藏的暗刺,不怒反笑,“需要我帮忙向你的堂叔带声好吗?”   “……”   骆延川捏着酒杯的手骤然用力。   施允南瞧见他难以控制的下意识反应,眉心闪过一丝捉弄的笑。   他明知道骆延川讨厌被骆令声强压一头,就偏偏要提骆令声让对方不顺心。   骆延川很快就稳住自己的心气,“当然,不过,施二少爷怎么会出现在莫先生和方女士的结婚周年宴会上?”   施允南继续气死人不偿命地说,“要真论起关系和辈分,我还能算你半个长辈?我没必要向你交代吧?”   “……”   骆延川的面色一僵。   施允南看了一眼远处的莫萱绮,锐利的视线仿佛能洞察一切,“怎么?莫小姐能给你想要的事业助力?”   他往前走了两步,企图捕捉骆延川任何一丝的情绪变化。   “骆延川,如果你想要借着莫小姐的关系和她们家搭上关系,发展你想要的人脉,我可以理解为人之常情。”   “但如果你要利用这层关系做出对骆令声不利的事情。”   施允南顿了顿,一字一句藏着警告,“那我一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施允南还记得梦境原书中骆令声的下场——不仅被迫将家主之位让给了骆延川,还被谢可越设计陷害入了狱、彻底废了双腿。   如果说一开始,施允南对骆令声只是属于‘受害者联盟’的同情,那么现在,他就是出于对恋人的绝对保护。   无声的对峙持续了三秒。   骆延川忽地一笑,举杯示意,“施二少爷多虑了。”   施允南自顾自地饮了一口酒,没理他。   不远处传来莫萱绮的呼唤,骆延川不想再自讨没趣,干脆借机走了过去。   莫萱绮对上骆延川这张英俊无比的脸,春心再起涟漪。   只不过,她侧眸看向施允南的视线里已然淬上了一丝不满,“延川哥,你别和那个施允南聊天了。”   莫萱绮不久前才从母亲方雅的口中得知了施允南的真实身份。   即便方雅对施允南的为人和设计大为赞叹,但还是架不住她往下降的感观。   因为喜欢骆延川,莫萱绮暗中调查过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骆延川和施允南那段还没开始就结束的联姻。   更别说,温婉柚是她从高中时期就认识的好友。   温婉柚作为施允南的表妹,私下闺蜜聊天时也对这位表哥颇有微词,可见施允南的人品并不怎么样。   当然,这些话她是不会在骆延川的面前提及的,毕竟两人还没有达到男女朋友的关系,她不想让骆延川觉得自己管太多。   “施允南怎么会来参加叔叔阿姨的周年庆?”   “听我妈说,施允南手底下的设计工作室和方氏签了玉石首饰方面的合作。”莫萱绮随口提了一句。   骆延川听见这话,眼色凝了凝。   莫萱绮又问起自己关心的事,“延川哥,你不是说想和我妈谈合作吗?要不我现在就帮你们搭个桥?”   “……”   骆延川今天选择来这儿,的确是抱着合作的目的。但他一听说施允南已经和方氏达成了玉石首饰方面的合作,心里立刻泛起了迟疑——   骆延川暂时不想和施允南直面对上,更不想让施允南背后的骆令声起了疑心。   “延川哥,你不说话了?”   “没事,合作的事情不急在这一时,今天是叔叔阿姨的结婚周年庆,别因为这些事情扰了他们的兴致。”   骆延川稳住心神,觉得这事不能操之过急。   他瞥向还沉浸在欢喜中的莫萱绮,内心自有一套算计——   向莫萱绮这样被爱意包围长大的单纯女生,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   他之所以愿意摘掉‘花花公子’的面具为了她而‘收心’,就是为了拿捏控制住莫萱绮。   莫方夫妇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亦或者是未来,他们都应该很愿意为了女儿做出各种让步。   …   处理好酒渍的原锐走了回来,“允南,看什么呢?”   施允南盯着两人远走的背影,想起莫萱绮刚刚匆匆一瞥却不满的眼神,打消了心里的那点想法。   他原本看着方雅的面子上打算提个醒,让莫小姐稍微戒备一下骆延川,免得日后真的受到了欺骗和伤害。   但现在向来,每个人的感情走向都是自己选择的。   他一个在对方眼里‘不讨喜’的人,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警告?   “没什么。”施允南放下自己的酒杯,“原锐,我先走了,你代表我们设计工作室在这儿多留一会儿。”   “现在就走了?你还没和我说清楚你和骆延川的联姻到底怎么回事呢?”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真有兴趣,我以后再告诉你。”施允南指了指自己腕上的情侣对表,“不过现在,我真得回家找老公了。”   “……”   原锐差点被狗粮噎着,笑骂,“滚滚滚!”   施允南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趁着四下无人注意快步离开了宴会厅。   …   施允南在宴厅里喝了点酒,直接喊了代驾回家。   帝京连日来落了好几回大雪,地面上的积雪很厚,就连骆氏庄园也只是理出了一条便车的小道。   车子停在主屋门口的喷泉时,施允南才发现家门口的雪地里有好几道人影。   “小少爷,你看谁回来了?”   这是管家秦伯的声音。   穿着白色羽绒服、戴着白色针织帽的小金鱼从雪人堆里探出脑袋,又滑溜溜地冲到了施允南的大腿上。   “小舅舅!我好想你呀!”   “我们不是早上才见过?”   小金鱼扬起脑袋,露出被冻得通红的小脸蛋和鼻尖,可爱劲十足,“可我还是很想你啊。”   施允南笑了笑,余光瞥见一旁的高高低低的雪人,“你们在外面堆雪人?”   “嗯嗯!”   小金鱼双手拽着施允南走到雪人的正前方,有模有样地说,“这个装了眼镜框的雪人是舅舅,这个小舅舅有长头发,这个小人是我!”   “我还要堆秦爷爷他们,小舅舅来帮我继续堆!”   施允南勉强看出这三个雪人的区别,笑着抱起小金鱼,“不冷吗?”   话音刚落,稳坐在门口的骆令声就不赞同地发了话,“今煜,再玩下去就要感冒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施允南又是个怕冷的体质。   骆令声可不想这一大一小都遭了殃。   秦伯也劝道,“小少爷,这雪不会化的,我们明天中午再出来堆好吗?今天家主生日,你不是还想要吃蛋糕吗?”   “对哦!”   小金鱼想起这事,有些馋起屋内的甜蛋糕。   施允南用眼神示意骆令声先进屋,后者明白他的意图,调转轮椅就往屋内走,“秦伯,十秒后就关门,谁不进来今晚就没得吃、没得睡。”   果不其然,小金鱼一听这话就慌了,“小舅舅,我们快点快点!”   “好。”   施允南带着他往里面走了两步,结果又听见小金鱼像个机灵鬼似地哼了一声,“舅舅骗人,他才舍不得关门呢!”   “嗯?”   小金鱼搂紧施允南,悄咪咪地说,“小舅舅你都还没进屋,舅舅晚上都要抱着你睡觉的。”   “……”   施允南愣了半秒,忍不住捏了捏他发凉的鼻尖,“你又知道了?”   小金鱼嘿嘿笑了两声,又靠近施允南的耳边问,“小舅舅,你给舅舅买礼物吗?秦爷爷说,他都好久没有过生日啦。”   施允南闻言,想起骆令声近些年的压力和遭遇,心尖泛起一抹疼意。   “小舅舅?”   施允南回过神,露出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放心吧,我的礼物早就准备好了,得关起门来偷偷给你舅舅。”   你这个小孩子,听不得,也看不得。 第055章   温暖而明亮的餐厅内,一股带着香味的热气正在往上冒。   餐桌中央,一个老式的炭炉火锅正在扑通通地翻着滚,里面的荤素丸子和其他菜色跟着起伏,看起来就美味。   “哇!火锅火锅!”   小金鱼望眼欲穿,口水都快顺着下巴往下淌了。   施允南偷摸夹了一颗鱼肉丸子,递到他专用的儿童小碗中,“小馋猫,放凉了再吃,小心烫着。”   “谢谢小舅舅,我爱你哟!”   骆令声瞥了‘油嘴滑舌’的小外甥一眼,“谁教你的?整天把这些话挂在嘴边。”   小金鱼扒拉了一口丸子,含糊不清地说,“小舅舅教的,舅舅你还没学会吗?”   上回施允南和骆令声闹别扭时教他的:喜欢就要相互表达。   “……”   骆令声被小外甥一句话就打了回来,突然有些说不上来的词穷。   施允南嘴角偷跑出一抹笑意,不知怎么的,他就喜欢看骆令声被小金鱼童言童语‘教训’的情况。   他看破不说破,侧身嘱咐秦简,“生日蛋糕呢?”   秦简回答,“在厨房冰箱,我现在就去拿。”   余音刚落地,管家秦伯命令佣人将做好的菜肴也端了上来。   “施先生说要吃火锅,我怕家主和小少爷吃不惯,特意又让人备了点家常菜。”   “反正是在自家吃饭,我想着大家都不用太拘束。”   秦伯笑得和蔼又知足,他很喜欢这样的家庭氛围,忍不住感慨道,“家主也已经好久没过过生日了。”   骆令声微微勾唇,眸底晃过一丝遗憾。   他就不爱操办生日等事项,往年都是由父母和亲姐惦记着他一岁又一岁的生日。   自从家人们意外离世后,骆令声就再不爱过了所谓的生日了。   当然,也是为了避免其他人借着生日宴阿谀奉承,徒增心烦。   施允南对上骆令声眼底的情绪,藏在桌下的手轻拍了一下恋人的大腿。   他像是说给秦伯听,实际上也是说给骆令声本人,“未来生日还多着呢,以后每年我们都能陪他过。”   虽然以骆令声的身份和地位,这样在家中的生日宴是简陋了些,但同时带来的温馨感是任何奢华酒宴都比不上的。   骆令声反手压住了施允南的掌心,与他十指相扣。   小金鱼像个机灵鬼似地弯腰往桌子底下一探,发现这个‘秘密’的他顿时又笑眯了葡萄眼,“哦~~又被我捉到啦!”   “哦什么呢?”   施允南捏了捏骆令声的掌心,示意他松开。   小金鱼摇了摇头,一脸‘放心,我不会往外说’的夸张模样。   餐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秦简终于也举着一个小蛋糕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小金鱼的注意力瞬间被蛋糕给拉了过去,他连忙腾出自己面前的餐桌,“秦叔叔,这边这边!蛋糕放我这里!”   秦简听见这话,第一时间看向骆令声。   在对方的默许示意下,他才将点了蜡烛的蛋糕放在了小金鱼的面前,“小少爷,小心别被烫着了手。”   小金鱼点头如捣蒜,还主动唱起了生日快乐歌,只不过这唱歌声调像山路十八弯,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最后,他还要用刀叉帮忙,开开心心地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弄蛋糕。   这阵仗,忙得压根停不下来。   秦伯生怕他好心帮倒忙,一个劲地在边上小心看护着。   秦简和袁猛分别给在座的人倒上了提前醒好的酒,这才挨着坐下,“瞧小少爷这兴奋劲,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过生日呢。”   施允南靠在椅子上盯着看小金鱼,越来越觉得养小孩有趣。   骆令声回答,“随他闹吧。”   他向来不喜欢吃甜食,同意今天买来生日蛋糕,就是为了哄小外甥开心的。   等到小金鱼将蛋糕全部分完,施允南就对操碎了心的秦伯说,“秦伯,你也坐。”   “欸,好。”   他环视一圈,又将目光定定落在了骆令声的身上,主动举起酒杯,“骆令声,生日快乐。”   秦伯等人见此,也跟着举了杯子,“家主,生日快乐。”   小金鱼不甘认输,嘴角沾着奶油,手里端着果汁,“舅舅生日快乐,你能以后每天都过生日吗?”   骆令声心尖刚涌起的感动就被小外甥的话给刮走了,无奈又不忍指责,只是举杯和大家碰了碰。   施允南喝了酒,故意拿着奶油往小金鱼的鼻尖上一点,“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想要天天吃蛋糕,小心牙齿里长了蛀虫,要去找医生给你拔牙齿。”   小金鱼鼻子皱了皱,连忙再扒拉一块蛋糕压压惊。   他天天都刷牙,才不用看医生呢!   …   相处久了就成了一家人,这餐桌上的气氛自然不会压抑。   小金鱼肚皮小,吃饱得快。   啃下大半个蛋糕后,他就打着饱嗝乖乖被秦伯带回了小房间。   秦简和袁猛在骆令声的默许下,该吃吃、该喝喝,没了平日在工作上的拘束。   要他们在心里说啊,自从施先生来到这个家后,家主沉脸发火的次数都跟着与日俱减,这是好事。   酒过三巡。   施允南随口问,“不到一个月就是春节了,骆氏应该也都集体放假吧?秦简和袁猛要回老家过年吗?”   袁猛摇了摇头,面色被酒意染得有些发红,“施先生,我不回去。”   “为什么?”   “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我兄长把我拉扯大了,家里情况有些不好说……”   袁猛说到这儿,面色闪过一丝迟疑。   秦简大概知道点情况,帮忙解释,“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他嫂子是个势利眼,萌萌早些年退伍前后的钱都被他嫂子想尽办法地搜刮干净了。”   后来他成了骆令声的贴身保镖,这薪水自然成倍往上翻。   前两年回老家时,又是被他嫂子假模假样地哭着要钱——   一会儿说侄子上学需要钱,一会儿又说家里的东西需要翻新,反正就是变着花样的想让袁猛出钱。   袁猛兄长帮着弟弟说了两句话,就被妻子指着鼻子骂了个底朝天。   兄弟两人都是一等一的老实人,哪里掰扯得过这种无知妇人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袁猛当上‘保镖’后的第一年回乡过节,几乎将整年存下的薪酬都‘给’了出去。再后来,袁猛兄长怕弟弟再受欺负,暗戳戳地就不让袁猛回去了。   惹不起,躲得起。   袁猛顺势点头应话,“过两天我给我哥寄一笔钱回去就好了。”   毕竟,兄长对他的确有养育之恩。   “对,这样就行了。”   秦简拍了拍身边的肩膀,大概是被酒意催生得多了一丝揶揄,“要不然再回去几趟,我们萌萌的老婆本就赔光了。”   “……”   袁猛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红,肩膀一动甩开秦简打趣的手。   施允南觉得两人的相处模式挺有趣,继续问,“秦简你呢?”   “我家就在临省,开车来回很方便,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平时也都挺忙的。”   秦简还有位亲妹妹就在临省本地读大学,如果家里真出了急事,她能先帮上忙。   施允南点点头。   两人虽是不同教育环境下长大的,但在工作相处中意外和谐,也算好事。   骆令声知道平时过分‘压榨’了两位下属的时间,淡淡开了口。   “下周起给你们带薪休假二十天,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不必一直拘在我的身边做事。”   等到开春后,骆令声就要动身前往美国做手术了,到时候想必还有得忙。   “家主,我不需要假期。”袁猛回绝。   施允南将剩下的半杯酒喝完,挑眉,“是人就需要休息,你要是觉得没地方待,就跟着秦简去临省玩玩,同事一场,他应该不会丢下你。”   大概是从小生活的环境和家教都不同,秦简和袁猛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就拿秦简来说,工作时间决不怠慢分毫,可到了私下时间,他也能如鱼得水地面对骆令声和施允南这两位‘上司老板’。   那就更别说,同为‘同事’的袁猛了。   “施先生,我早就说过了,他自己拧巴着不愿意。”秦简看向身边人,打趣不减,“好像深怕我爸妈会……”   袁猛呛了一声,有些勉强且刻意。   秦简笑了笑,起身避开这个话题,“家主,施先生,我先去趟洗手间。”   等到秦简离开后,施允南的探知欲这才压不住了,“袁猛,你是不是很怕秦简?”   “没有,施先生。”袁猛怕施允南等人误会,开口就是一句反驳。   他顿了顿,又郁闷又老实地回答,“我只是嘴笨、脑子也转不过弯,平时私下开玩笑,我掰扯不过他。”   要是可以,袁猛也想要扳回一局。   毕竟早些年在部队历练了这么久,他还是有些属于军人的胜负欲。   施允南挑眉,“这还不简单?”   他斜睨了一眼骆令声,快速凑近袁猛教了一些‘坏主意’。   袁猛眼露惊讶,“不、不好吧?”   施允南耸了耸肩,保持正当距离,“有什么不好的,无非就是口头上说几句话。你想想我之前对你们家主说过的话,那一句不比这句过分?”   袁猛想到这儿,内心居然有些赞同。   他还记得,施允南当初一上来就对着骆令声喊老公,那一声可是把所有人都震在原地了。   骆令声默默看着这一幕,不咸不淡地问,“刚带‘歪’了小金鱼,现在又变着法‘坏’了我的保镖?   “没有的事,我可是个正经好人。”   施允南回到骆令声的身侧弯腰,“吃饱了吗?我们上楼吧?时间差不多了,我有点困了。”   “好。”   施允南听见恋人的应答,眸底晃过一丝期待。   这一顿饭能够算什么?   接下来他关起房门要做的才是重头戏呢。   ……   夜色渐渐加深。   骆令声审批完公司的新项目报告,摘下眼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响个不停,骆令声看了一眼时间,才发现施允南在里面都快待了四十分钟了。   骆令声怕恋人闷在浴室里,连忙操控着轮椅推近,“允南?”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下来,好几秒才传来一声压抑的颤音,“我马上就出去了。”   因为隔着浴室门,听得并不真切。   骆令声听见施允南的应答,稍稍心安地靠近了床边,费力地将自己挪回到了床上。   大约又过了三分钟,浴室门终于打开了。   施允南少有地穿了件薄丝的宽松浴袍,略长的发丝还沾着些许水气湿意。   眼尖的骆令声眯了眯眼,迅速翻开自己边上的被子,“快过来,浴巾呢,怎么不把头发擦干?”   施允南一反常态,没有回答。   他快速走近,弯腰吻了吻骆令声的唇侧,“你怎么一直不问我,今天有没有准备给你生日礼物?”   施允南没有急着上床,而是站在床边前倾着身子。   骆令声的目光往下一探,就能隐约瞥见他藏在浴袍下的细腻肌肤,眸色暗了暗,“你有给我准备礼物?”   其实对他来说,今年过生日有施允南真心作陪,已经完全足够了。   “没有。”   施允南矢口否认,给出的理由很简单,“骆家主能缺什么东西啊?我思来想去,与其买到没有用的、多余的礼物,倒不如省了这笔钱。”   骆令声心底涌上一抹失落,但表面未显分毫,“没事,你先上来。”   虽然房间里调了暖气,但浴室内外还是有温差的,他怕恋人着凉。   施允南没有捕捉到骆令声的任何一抹情绪变动,故作难过,“看来你对我的感情还不深,竟然一点都不在意我送不送你东西。”   他说着,就随手将铺平的被子扯到了边上。   施允南搭着骆令声的肩膀,干脆横跨坐在恋人的身上。   骆令声察觉到怀中人靠近后的状态,骤然僵住了身子,他的目光往下一落——   过长的浴袍半遮半掩的,没能显露出底下的勾人风光。   “你就套了件浴袍?”   “反正等等都是要脱的,就不穿了。”   施允南重新贴近了骆令声的唇,用温热的呼吸缠着对方,“老公,礼物就在你面前了,你要不要拆拆看?”   携带着笑意的撩拨,重重扣在了心弦上。   “……”   骆令声骤然扣住了他的后脑勺,一言不发地捕获了近在咫尺的温唇。   齿关被轻易撬开,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深吻持续掠夺了每次呼吸的机会。   片刻间,卷起了酥麻如过电般传遍四肢百骸。   施允南发出一声呜哼,行动上不见分毫的羞赧,他环上恋人的臂膀主动加深这次缱绻亲密。   骆令声被施允南的主动所取悦,喉间溢出一抹低笑。   他的指尖没入出恋人的发丝,带着薄茧的指腹抓挠着,又一寸寸地往下抚摸。   “……骆令声。”   两人的唇稍稍分离,只是气息混杂在一块难以割舍。   骆令声没了镜片的遮挡,眸底盛满的情愫几乎都快堆得溢出来,“嗯?”   单音里含着难耐。   骆令声吻了吻施允南的额头,试图来缓解内心的真实冲动,“去拿浴巾,我帮你把头发擦干净。”   施允南就喜欢看骆令声没有遮掩的神态,他笑着抵上恋人的肩膀,“不用,热着热着就干了。”   话中有话。   在恋人的面前,施允南是毫无顾忌的、不用羞耻心的主动。   骆令声察觉他的深意,指尖下落到最底端的一处。   霎时,施允南轻颤着丢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   骆令声感受到手指探到的软润,一时间恨不得将怀中人拆吃入腹,“你刚刚在浴室里做什么了?”   明知故问。   施允南眼角沾上了诱红色,偏又倔强地不肯服输,“我帮我们省点时间,但还没完全……”   话还没说完,骆令声忍无可忍地用手指表了态。   施允南猝不及防地一声急喘,落在眼前人的耳里,顷刻又成了另外一种不可言说的诱惑。   骆令声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手指,轻重不一的力道似乎在权衡内心最后的利弊。   他紧紧盯着怀中人的反应,“施允南。”   “嗯?”   施允南眯着眼,似乎很享受这样还算温柔又不费力气的安抚。   他得再蓄蓄力气,待会儿可得有一场硬战要打。   骆令声被他的神态勾得挠心挠肺,深压在心底的多年情愫在这一刻全面爆发,他贴上恋人的耳畔,宣誓般地落下六个字——   “你没得后悔了。”   ……   …………[略]   施允南睡得很不安稳,半梦半醒间他习惯性地寻找到身侧的热源。   骆令声全然没有半点睡意,他温柔怀住恋人,唇侧似有若无地蹭着对方的额头。   施允南发出一声哼声,眼皮耷拉着问,“几点了?”   “三点,你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   骆令声瞧见他困到不行的模样,“我把灯光再给你调低一些?”   施允南迷迷糊糊地摇头,有气无力地哑着嗓音,“不用了,那个地方胀着难受,我今晚肯定睡不深。”   骆令声闻言,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后颈,“躺好了,我给你好好按按。”   施允南多了一丝清明,毫不客气地要求,“腰,多按按。”   “好。”   施允南回想起两人在不久前的折腾,眼皮又抬了点,“早知道你手部力气那么大,我前期就不费功夫了。”   因为骆令声双腿不便,施允南在前期别提有多主动了。   结果事实证明,‘脐橙’的确是个力气活。   施允南后面累得难以动弹,差点还想着打退堂鼓。   结果呢?   骆令声对于这样小幅度的摩挲实在忍无可忍,直接上手就是一阵抱举折腾。   一来二去,施允南觉得自己的腰都快废了。   骆令声由着恋人呢喃抱怨,手指上的按揉温柔又耐心。   既然两人都睡不着,话题自然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骆令声没想到施允南会在自己生日这天送上这么一份‘大礼’,这会儿得空问话,“那些东西你什么时候买来的?”   “上网买的,一直都藏在我自己的房间柜子里。”   施允南越发没了睡意,有些得意地勾唇,“既然说了是生日礼物,那当然不能提早让你知道了。”   骆令声没说话,只是低头再度捕获了施允南的唇。   不带任何一丝冲动的欲望,有的只是恋人间最纯粹的情感表达。   一吻完毕。   骆令声随口问起鸡毛蒜皮的小事,“今天去方女士周年宴会,感觉怎么样?我听说她和她丈夫一直都很恩爱。”   施允南闻言,便想起了一件要紧事,“我在宴会上遇到骆延川了。”   骆令声听见这个久违的名字,眉心微微一拧,“他怎么会在那里?”   “听说,骆延川之前偶遇莫小姐被混混跟踪,所以出手相助过。”   施允南想起莫萱绮对骆延川过于明显的情愫,无奈感叹,“骆延川这样的长相,迷迷单纯的大小姐很有一手。”   骆令声没有多少表情,“他前段时间接管了他父母手底下的公司,我派人暗中盯着,暂时没闹出什么大动静。”   “但愿如此。”   施允南想起骆令声最后的结局,还是多嘴一说,“这人还是得防着,我怕他觊觎你的家主之位。”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无论世界轨迹如何变化,他得提防着点原书主角总归是没错的。   “你放心,我一直派人盯着。”   骆令声回答,藏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掌控欲。   只要二房不做过火的事,骆令声愿意看在薄薄的亲戚面子上,放任他们自由生活。   但对方如果学着当年的一房,为了家主之位企图伤害无辜的人,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对了,手术时间定好了吗?”   施允南改了话题,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无关人员身上。   骆令声回答,“等过了这个春节就去,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让这件事早点尘埃落定,能好是最好的。”施允南圈紧了他,重重得出这个结论。   “……”   骆令声沉默了好几秒,心弦骤然因为这句话绷紧,“很不喜欢我现在这样?你知道的,手术成功率并不是很高。”   “我知道啊。”   施允南知道骆令声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也不慌乱解释,“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实践出真知……”   “什么?”骆令声一懵。   施允南忍着逐渐发麻的腰酸,有些为难地嘀咕,“你的腿要是好不了,我以后真的会很累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狐狸:活到老,学到老,体验过了,的确吃力。 第056章   两人温存相拥着聊天,直到天色泛白,施允南才有了昏沉睡意。   等到他再醒来时,都已经快下午五点了。   施允南忍着还没有散去的腰酸去洗了个澡,刚一出浴室门就听见‘叩叩’的敲门声。   “小舅舅!”   这软糯糯的声线和称呼,一听就是知道是哪个小可爱。   施允南将门打开,就见小金鱼高高举着一个小蛋糕,“小舅舅,我得到奖励啦。”   “今天怎么放学那么早?秦爷爷给你买的?”   小金鱼双手护着小蛋糕,跑到休闲沙发边的茶几上,“我今天放假啦,小蛋糕是老师分给我的,说我表现好。”   施允南走近,闲来无事也坐在沙发上。   小金鱼将蛋糕盒子打开,用仅有的叉子先舀了一块,小心翼翼又期待地递到施允南的嘴边,“小舅舅,啊——”   施允南被他的模样可爱得一塌糊涂,连忙配合入了口,“谢谢宝贝。”   “好吃吗?”小金鱼期待问。   “好吃。”   他因为睡觉错过了早午饭的时间,这会儿正饿着。   施允南拍了拍沙发边上的空位,示意小金鱼上来坐,自己又拿起了那块小蛋糕,“我们分着吃?”   “嗯嗯!”   小金鱼果断将叉子递给了施允南,将嘴巴张开,“啊——”   施允南自然不会真沦落到和一个小孩子争吃食,每一勺都给小金鱼盛得极其多。   小金鱼一边心满意足地吃着,一边又眼尖地盯着施允南的颈侧,“……小舅舅,你这里怎么红红的?”   施允南顺着他指尖的方向,利用茶几上的反光摆件照了照,顿时有些语塞。   房间里开着暖气,他随手找了件低领的薄毛衣套上,结果就暴露了昨晚的某些暧昧痕迹,看着还挺显眼。   骆令声什么时候弄上的?他怎么都不知道?   “蚊子咬的。”施允南借机给小金鱼喂了一口蛋糕,转移话题,“过几天就消了。”   小金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地环顾起卧室周围。   施允南怕他人小鬼大又想到点什么,连忙打断,“小金鱼,看什么呢?”   “因为舅舅起床的时候,也说被蚊子咬了好多好多个包。”   小金鱼显然相信了这番说辞,目光正在搜寻着房间里的蚊子,“真可恶!”   “……”   施允南默默将最后一块蛋糕塞入自己的口中,嗯,昨晚的确都挺可恶的。   小金鱼的注意力来得快、散得也快,他转瞬就将‘蚊子’的事情抛之脑后,又想起了其他趣事和施允南分享。   “小舅舅,我昨晚发现一个秘密了。”   “什么?”   “昨天我洗完澡去拿小水壶,结果就看见袁叔叔和秦叔叔还在餐桌边上,你和舅舅都已经不在了。”   施允南想了想时间,大概就是他和骆令声回房间后,秦简又从洗手间回来了。   他喝了口茶几上的水,饶有兴致地望着小金鱼,“哦,他们怎么了?”   “袁叔叔和秦叔叔挨得很近,还夸秦叔叔……”小金鱼挠了挠头,特别认真地重复,“特别可爱。”   施允南听见后半句话的四个字,差点被水呛到。   他昨晚看袁猛总是在言语被秦简开玩笑、争不过,所以临时借着酒意‘教’了对方一招——   就是在秦简噼里啪啦玩笑个不停的时候,突然插入这么一句回答,绝对能将对方唬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施允南还以为以袁猛的性格,肯定将这个招数抛之脑后了。   没想到他们一走,袁猛就对着秦简用上了?   看来他平日私下没少被秦简的玩笑话欺负,逮着机会就想着反击了。   “小舅舅,你没事吧?”小金鱼给他递纸巾。   “没事。”施允南拿纸巾擦了擦,一边怕带坏小孩子,一边又忍不住好奇,“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发现我了,秦叔叔说自己累了要回房间休息,但是我发现他走路就很奇怪!”   小金鱼奔下沙发,有模有样地学着秦简昨晚走路的姿态,“就像这样——”   左手配左手,右手搭右脚,是同手同脚的独有别扭。   施允南被小金鱼的模样逗出了声音,“这就是你说的小秘密?”   “对啊。”   小金鱼一脸单纯地点点头。   他平时就知道秦叔叔很聪明,没想到对方走路姿势也能这么好玩。   “这事在我面前说说就可以了,你可不能当面‘笑话’秦简叔叔,知道了吗?”施允南也没把话题往深入的地方引。   小金鱼乖巧应和。   没多久,虚掩的房门传来楼下的些许动静。   施允南看了一眼时间,猜测道,“应该是你舅舅回来了,你先下去看看?小舅舅换件衣服就下楼。”   “好!”   小金鱼蹦蹦跳跳就离开了房间。   他的小蛋糕是带回来给施允南吃的,但收到的奖状可是要给舅舅看的。   施允南将杯中剩余的水喝完,这才找了一件高领毛衣随便套上、下了楼。   这一会儿,小金鱼拿着幼儿园发来的奖状眼巴巴地求着骆令声夸奖。   管家秦伯就站在一边,笑着应和。   骆令声听见楼梯上的动静,第一时间就将视线挪了过去。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无形交汇。   施允南想起不久前难以言诉的亲密接触,不知怎么的就带动了四周的温度,他莫名觉得有些脸热。   骆令声眸底闪过一丝悦意,嘱咐管家,“秦伯,今天晚餐提早些。”   因为正事缠身,他今天下午不得不赶去骆氏总部一趟,离开卧室前施允南还睡得昏沉,估摸着这会儿醒了该饿肚子了。   “好的,家主。”   秦伯应话,刚给一旁的佣人递去视线,结果就听见小金鱼说,“对啦,秦爷爷,舅舅和小舅舅的房间有蚊子,我们要赶走这些坏蚊子才行,昨晚他们都咬啦!”   骆令声:“……”   施允南:“……”   哪里还需要赶‘蚊子’啊,这做下‘坏事’的人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两人面面相觑,难得有种‘说不出话’的尴尬。   管家瞥见两位家主人的反应,大概就猜到了七七八八。   他短暂一笑,赶紧把小金鱼抱了起来走远,“秦爷爷现在就去找电蚊香液,待会儿点上就没事了。”   施允南走近客厅,趁着四下无人立刻说,“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谁准你在我脖子上乱来的?之前还说我教坏这小机灵鬼。”   骆令声笑了笑,低声反驳,“施先生确定要一笔笔账算过来?昨晚我不仅被蚊子咬了,而且后背还被猫抓了。”   “万一被今煜看见了,我是不是还得派人送只猫在家里养着?”   “……”   施允南靠近,不服气地咬了咬恋人的下唇,“骆家主,为了你下半辈子的性福,我劝你还是让着我一点。”   骆令声反手扣住他的后脑勺,毫不顾忌地加深了这个吻。   施允南本能性地配合了他的做法,又在理智失控前赶紧将恋人推开,“别闹了。”   骆令声笑眼盯着他看,“慌什么?除了你我,没人在这儿。”   两人目光再度黏在一块。   施允南想起昨晚进展到后半段时,骆令声失去克制的凶猛贯穿,突然有了一种微妙的错觉——   得亏对方双腿不便。   要不然,他很有可能在进入骆氏的第一天就被这人吃抹干净了。   “家主,施先生,可以吃饭了。”   不远处传来管家的声音,打断了施允南的思绪。   他主动推着骆令声的轮椅,笑哼,“今天还真有点饿了。”   “待会儿多吃点。”   “好。”   四十分钟后,一家人照常吃完饭。   还没等施允南起身,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了震动,他拿出手机一看,是付子遇打来的电话。   施允南看了看骆令声,还是当面接起了电话。   “喂,子遇?”   “允南,你接电话就好,我刚发你的微信没看见?”   好友的声音有些说不出的急促,施允南意识到不对劲。   “怎么了?手机调了轻微震动模式,刚刚又正好在吃饭,我没看见微信。”   “我给你发个医院地址,你最好赶紧过来!你哥出了点事,现在还昏着在打点滴。”   “什么?”施允南吓得心尖一紧,迅速起了身。   桌上的瓷碗被他不小心带动,发出了轻微的撞击声。   ——哐。   “好,我马上过去,你赶紧把地址发给我!”施允南迅速挂断电话。   骆令声自然看出了施允南的慌张,一把拢住他的手腕,“别急,发生了什么?”   施允南勉强稳住心神,“子遇在电话里说我哥进医院了,现在还在打点滴,我得赶紧过去看看。”   “温先生出事了?”骆令声拧了拧眉心,二话不说,“我陪你去。”   秦简立刻接话,“家主,我先去开车,晚上温度低,施先生最好再回房间拿件厚实外套。”   骆令声点头。   施允南知道也急不得这一分半秒的,只得点了点头。   …   不出半小时,施允南等人就抵达了市中心医院,付子遇得知了消息,提前等在门口接应。   “子遇,到底怎么回事?”   因为电话里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两人见了面,付子遇不等施允南开口就主动解释起来。   “允南,你先别急,你哥没什么大事。”   “我听侍者说,也算下午刚开门收拾准备,还没等营业点你哥就来了。”   夜店做生意,断断没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于是侍者按照温亦北的意思给他安排了一个偏僻的卡座角落。   “你哥应该对酒类了解不多,随手就指了酒单上最烈的威士忌,中途还追加过两三瓶。”   “他哪里是会喝酒的样子?”施允南眉心不见放松。   付子遇微微颔首。   作为夜店老板,他每天例行到夜店蹲驻一两个小时。   今天刚到酒店,听见侍者说二楼有客人喝醉了酒吐得死去活来。   付子遇怕客人在自家夜店里出意外,不放心地上楼查看情况,结果就发现对方居然是温亦北。   温亦北的脖颈因为酒意涨得通红,但小脸煞白一片,双手还捂着胃部一看就不对劲。   付子遇说,“你哥要是在我们的夜店里出了事,你不得生吞活剥了我的皮?所以我就赶紧带他来医院了。”   因为事出紧急,他只能先给施允南发了微信,但对方一时没看见就没有回复。   “你哥就是烈酒喝多了激伤了胃,其他没事。我给他开了单独的VIP病房,医生说近半月避免辛辣食物,养段时间就好了。”   施允南百思不得其解,“他又不会喝酒,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到平常最讨厌的夜店里去?”   付子遇摇头,继续挑重点地说,“你哥中途醒来过一小会儿,还剩了点清晰意识。他记着我是你朋友,所以让我对你保密来着。”   但付子遇还是趁空给施允南打了电话。   “保密?”   施允南听见这个字眼,又气又急。   骆令声用指腹抚了抚他的手背,知道兄弟两人间的感情一向要好,“以温先生的性子,应该是怕你担心。”   施允南眉心依旧没有放松,“他要是真怕我担心,就不应该瞒着我跑去酒吧喝烈酒。”   电梯在二十四层停下。   一行人由付子遇带头走了出去。   病房内的温亦北还持续得昏睡着,只是脸色依旧惨白,偶尔还会露出很痛苦、很不安定的神色。   付子遇见施允南已经来了,心里的大石头悄然落地了,“你们先坐着,我去医院附近的餐点买点养胃白粥,顺带我自己也吃个饭。”   施允南微微颔首,“子遇,这回的事情麻烦你了。”   “朋友之间不说这些。”付子遇又往温亦北的身上看了一眼,这才快步离开了病房。   骆令声操控着轮椅靠近病床,他看见温亦北昏睡中的状态,眉心一拧。   “估计温先生一时半会儿还醒不来。”   “我今晚要留在这里陪我哥。”施允南的想法很坚决,“你别陪我在这儿浪费时间了,要不先回去?”   “我不累,陪你等等。”   骆令声知道恋人心里的担心,“别急,等温先生醒了再问清楚。”   “好。”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眼看着过了凌晨,就在施允南隐约泛出困意的时候,病床上的人突然有了动静,“妈……”   很轻微也很心酸的一声呼喊,瞬间就让施允南清醒过来。   他俯身查探着温亦北的状态,“哥?”   温亦北口中呓语个不停,眼皮子费力挣扎了好久才骤然抬起,他眼睛里带着再明显不过的红血丝,有些回不过神地盯着床边出现的人。   “哥,我是允南,你怎么样了?胃还难不难受?”   骆令声瞧见这个情况,默不作声地按下了床头的医护铃。   …   五分钟后。   医护人员确认了温亦北没有大碍。   骆令声见此,干脆也跟着离开了病房,将单独的空间留给了兄弟两人。   温亦北已经从一开始的发懵状态中回过神,满脸歉意地说,“我就知道瞒不住你。”   “你也不想想,那家夜店是我出资开的。”施允南好气又好笑,“饿不饿?付子遇刚刚给你带了粥,这会儿保温瓶应该还暖着。”   温亦北有气无力,“……吃不下。”   “哥,你到底怎么了?”   施允南了解自家兄长的脾性,平时万事都能忍着,这回如此反常绝对是遇到过不去的大事了。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刚刚听见你喊……喊妈妈了。”   “……”   这个字眼一被提及,温亦北的眼底迅速弥漫起水光。   他难以克制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打着针管的手几乎要把被子狠狠蹂躏再绞碎。   施允南连忙抚住他的手背,心绪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哥,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他们的母亲去世已经快二十年了,能让温亦北有这么大情绪起伏的,大概也只有前尘往事了。   温亦北强撑着力气爬起来,一字一句开了口,“施老爷子偏心谢可越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外界怎么传谢可越的身份,你应该都知道吧?”   “知道,还能怎么传?”   施允南回答,相对平静地给他倒了杯温水,“无非就是传谢可越是施盛的私生子,所以施老爷子偏心他这个小孙子。”   直到现在,施允南已经不愿意开口喊声‘爸’和‘爷爷’了。   温亦北接过水杯,可笑地摇了摇头,“我之前一直不愿意相信。”   一来,施老爷子从未公开承认过这件事。   二来,虽然这些年他们和施盛父子情薄,后者也另外娶了谢薇,但在他们的母亲温闵去世前,施盛的确做到了一个‘好父亲’该做的。   “不愿意相信也是事实。”施允南说。   自从那日狗屁的早餐局后,他就已经彻底确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施盛就是婚内出轨,并且和谢薇旧情复燃生下了谢可越!   施老爷子之所以不愿承认,那是因为他从骨子里就是刻板、自私的人,儿子婚内出轨这样的事情并不光彩,他不想自己脸上无光。   虽然这掩耳盗铃般的做法可笑,但比起一开始就直接承认沦为笑柄、影响施氏,还不如这样潜移默化地让众人都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想老爷子一开始的确没把谢可越当回事,只不过那个时候你被外公带回了温家,他又不太喜欢我,所以才愿意将谢可越这个流落在外的血脉接回来。”   施允南叹了口气,继续说,“谢可越和谢薇那对母子你还能不知道?黑的都能吹成白的。”   光捡着好听的话说,施老爷子就爱这一套。   施允南说,“妈已经去世那么久了,只要她……”   “妈生前就知道施盛和谢薇的事情了,她也知道谢可越的存在。”温亦北打断。   他的字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 “这事还被谢薇当成炫耀的资本,甚至当年还在妈的面前耀武扬威。”   施允南的眸色骤然一沉,“哥,你确定?”   “我昨天下午和乐团朋友去餐厅吃饭,意外遇到谢薇和她朋友吃饭了,她们三言两语提及了这个事情。”   温亦北认出谢薇,于是留心听了一会儿。   即便谢薇和闺蜜们的谈话一直没有涉及人名,但有些细节点,温亦北听着就能串联在一块。   “你上去找谢薇争论了?”施允南沉声问。   温亦北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在我冲上去之前,我还听到了一件事。”   大概是双胞胎间真能有点感应,温亦北还没说出口,施允南就莫名地感到了一阵压抑的怒火。   “什么?”   “妈生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施盛的……”   施允南无声点头。   心脏病发作的温闵跌倒在地、无法喊人自救,性命攸关之际她拨通了这通电话,要是施盛接了并通知了下人,她或许还能有一些生机。   就因为这事,当年施、温两家吵得不可开交。   温亦北死死忍着眼眶里的眼泪,压着哭腔的一字一句宛如诛心,“施盛那时候瞒着所有人在陪谢薇,那通电话是被谢薇挂断的。”   “……”   施允南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心中的怒火和憎恨席卷而来,几乎能将他彻底吞噬。   这事涉及到去世的母亲,温亦北作为孩子怎么可能忍得住,他立刻冲上去和谢薇对峙。   谢薇没想到他在这里,更没想到对方会听见她和闺蜜间的随口私话,但慌张了一瞬后就矢口否认,反之还一个劲地叫嚣起来——   “温亦北,你可别血口喷人。”   “你妈都心脏病死了这么久了,你还想要把这事推到我身上?”   “你们两兄弟一个比一个废物!就算温闵现在还活着,也得被你们气死过去!”   “老爷子喜欢我们家可越,那是他有本事!对了,等年后我们可越就要正式管理施氏了!到时候,就更没有你和你弟的份了……”   “你们自己没用,还怪别人有出息,这什么道理?”   温亦北的性子更像是温闵,从来就不是会和人恶交的性子。   大庭广众之下,他哪里会是谢薇明嘲暗讽的对手?   温亦北原本想撑着兄长的身份瞒着施允南,只可惜心思过于敏感,压抑到了一定境界后终究还是没绷住。   温亦北用力地攥着手中水杯,发颤着深呼吸了一声,“允南,我咽不下这口气。”   施盛婚内出轨已经成了既定事实,没有人可以改变。   温亦北原本想着,母亲死前不知道也就算了,至少她是在‘丈夫爱她、两个孩子爱她’的认知下离世的,可现在一切都变了样。   “我一想到妈生前就知道自己的婚姻遭到了背叛,临时前的最后一通电话还被谢薇挂断,我就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   “谢薇和谢可越母子还能安安稳稳地享受这一切?”   温亦北说着,胃部又是一阵天翻地覆的抽痛,好不容易回了点的血色立刻褪去了。   “哥,我知道。”   施允南连忙帮他顺气,只是眸底少有地蓄满了阴鸷,“你信我,他们不会好过的。”   “那对母子越想要什么,我越不会让他们得到什么!”   施允南不在意施氏那点破烂资产和继承权,温亦北更无心这些东西,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决不能平白便宜了谢薇和谢可越这对母子!   施老爷子也好,施盛也罢,今时今日都不需要再顾忌所谓的血缘亲情了。   之前施允南不收拾,是因为时机还没到,现如今也到了算账的时候。   待在施家那个臭水沟子里的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相应的代价! 第057章   温亦北强忍着胃部的不适和施允南倾诉过后,就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施允南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见骆令声还独自一人坐在走廊里等待。   两人对上视线,骆令声注意到施允南泛红的复杂眼色,眉心拧起,“允南,你哥和你说了什么?”   施允南走近,坐在他边上的休息椅上,“……骆令声。”   “我在。”   骆令声调转轮椅面对他,语气低缓,“快三点了,是不是累了?”   施允南摇了摇头,“不困。”   他刚从温亦北的口中得知了前尘往事,哪里还有心思睡得着觉?   骆令声没有急着问话,只是静静地陪着施允南待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整理好思绪的施允南才开口将一切事情都告诉了骆令声。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施允南深呼吸了一口气,骨子里那股不羁的‘报复’又涌了出来,“有些东西,即便我不稀罕,也不能让那对母子得到。”   骆令声完全不觉得施允南的想法有问题。   说得难听些,施盛出轨的事本就不值得原谅,而且谢薇当年的做法,算得上间接性地害了施允南和温亦北的母亲。   哪个孩子会无动于衷?   更别说,施老爷子这十几年来对于谢可越明目张胆的偏爱,施允南和温亦北忍到现在才发作,已经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我出手帮你?”骆令声问话。   对骆氏来说,施家顶多称得上一只肥硕的老鼠,的确有个几两肉,但真要收拾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用。”施允南摇了摇头,“你和骆氏一出手难免落人口舌,以后在背后嚼是非。”   “无所谓。”骆令声不在意这些。   施允南把玩着骆令声的手指,企图从中获取一些安定的力量,“我只觉得,简简单单破产太便宜他们了。”   他的眸底蕴着凌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东西被一点点地剥夺而无能为力,这样才能将痛苦最大化。”   他要让谢可越和谢薇自以为‘胜券在握’的东西,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至于施老爷子和施盛这对同样烂到骨子里的父子,他们不是爱惜面子吗?那他就得将对方的面子当着众人的面踩到泥地里!   施允南微微稳下心神,“骆令声,我和我哥要自己解决施家那边的人,也算给我妈一个迟到的交代。”   “不过,我需要有人帮我盯着谢薇和施盛,再去查一些事情。”   骆令声明白施允南的想法,颔首,“好,我让秦简找几个可靠的人帮你们。”   “嗯。”   ……   半个月后。   帝京大酒店的宴会厅里,一场光鲜亮丽的酒宴即将举行。   施老爷子拄着拐杖环视了一圈,如鹰般犀利的眼里总算露出点满意。   穿着得体西装的谢可越连忙迎了上来,“爷爷,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反正在家里也是闲着,还不如提早来看看。”施老爷子又往前走了两步,明明上了八十岁的高龄,但精气神一如既往的好。   “爸。”   施盛和谢薇挽着走了上来,神色毕恭毕敬。   谢薇笑得关切,“您看看,这样的布置还满意吗?有没有要添的东西?趁着宾客们还没到齐,我赶紧让酒店帮忙补上。”   施老爷子少有地给予了肯定,“布置得不错,还算给我们施氏添足了排场。”   “那是必须的。”谢薇眼神透出点得意,“今天可是我们施氏的大日子,我……”   话还没说完,谢薇就被自家儿子的眼神给堵住了嘴。   其实,今天施氏举办酒宴的目的有两个——   一是为了公开承认谢可越的身份。   二是施老爷子将宣布自己彻底退出施氏管理层,将位置让给施盛和谢可越这对亲父子。   谢薇之所以这么尽心尽力,自然是为了自己未来更进一步的荣华富贵。   只不过,在事情还没正式宣布前,她不能在施老爷子面前太过得意忘形。   果不其然,施老爷子的唇角平了些,随即又端出一家之主的姿态,“我老了,愿意退居幕后给可越一个试炼的机会,但有些话我说在前头——”   “你们父子要是敢占着位置肆意妄为,有些东西,我照样不会给你们。”   言下之意,就是施氏的财产大头还攥在他的手掌心中。   谢薇看了看丈夫和儿子,连忙赔笑迎合,“爸,您这是说哪里的话?我们不孝敬你还能孝敬谁?他们父子两人只是替你分担重担,遇到什么要紧事,还是得你说了算。”   施老爷子对谢薇的刻意吹捧看得明白,但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接受。   “可越上回瞒着我投资栽了跟头,以后就好好给我待在施氏,别在生什么乱七八糟的投资想法了。”   要他看,施氏物流是他打下的江山产业,只要好好运营,足够儿孙们吃上个三四代了。   谢可越听见这话,立刻乖巧应下,“爷爷,我知道的 ,再也不会乱来了。”   上回化妆品闹出的风波实在过大,谢可越作为幕后老板差点都要被有关部门带走入狱,还是施老爷子找人通了关系。   至于那笔亏损的钱财,谢可越也变着法地说动了施老爷子,对方看在爷孙情面上,眼也不眨地就帮着偿还,看起来是私库很充足的样子。   如此一来,谢可越对施老爷子在表面上就越发孝敬恭顺了。   因为他想要的不仅是要施氏这个掌权人的位置,就连施老爷子百年以后的私产也要全部收入囊中!   谢可越收起思绪,又说,“爷爷,侧厅有单人雅间,你先进去休息一会儿吧?离酒宴开场还有些时间呢。”   “也好。”施老爷子颔首,忽地又询问起一事,“这宴会有通知那没良心的两兄弟吗?”   施盛听见这个问话,迟疑地摇了摇头,“亦北一直不肯和我们家主动联络,我想着就算把邀请函发到温家,也会被那温老先生丢出来。”   “至于允南,我怕他来了又惹你不开心,所以……”   施盛欲言又止,对于自己的双胞胎儿子,他是心怀愧疚的。   只不过谢薇夜夜在他的耳畔吹风,久而久之,他就越发不在意已经‘离了心’的两个儿子。   横竖以后有谢可越帮忙养老,他很放心。   “不来也好。”   施老爷子无所谓应了话,这石头做的心比任何人都硬,在他看来——   温亦北作为长孙,这么些年都待在温家不愿意回来,早就已经忘了自己的根在施家了。   施允南更过分,当初施氏出事时不愿意帮忙,后来和骆令声混在一块了,只知道自己享乐,也不知道私下帮衬着点施家。   这兄弟两人都是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没有出息!   谢可越和谢薇无声又迅速地对视了一眼,母子连心,两人这会儿心里的畅快感是一致的。   “爸,我先扶你进去坐坐。”   “好。”   施盛陪着施老爷子进了雅厅后,又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谢可越对上骆延川投来的目光,脸上晃过一丝玩味,他主动端了两杯香槟,“妈,朋友来了,我和他聊聊天,宾客的事你先应付着。”   谢薇顺着自家儿子的视线看了过去,认出是骆延川后有些惊讶,“骆延川?你怎么和他认识的?”   “小越啊,别怪妈没有提醒你。这人是个花花公子,当初我们不是还打算让他去祸害施允南那小贱种吗?你……”   “妈,我自己心里有数。”   谢可越随便丢在这一句话,不愿理会母亲的询问。   谢薇盯着儿子的背影,总有种莫名其妙被抛弃的感觉。   她细眉微蹙,忍不住在口中含糊道,“这孩子,还别扭着上次钻石项链的事情呢?我这不是替他省钱?”   要她说,是那位赵夫人太过装腔作势、斤斤计较。   是仿造的项链又怎么样?三四百万的价格还嫌不够好?   谢可越不知道母亲的想法,径直走向了突然到访的骆延川,他将手中的香槟递了过去,“没想到骆少爷会来,有失远迎。”   只是语调轻飘飘的,似乎刻意带着点小爪子勾人。   “三少爷的好日子,我怎么能不来瞧瞧?”骆延川接过香槟时,指尖故意往谢可越的手背上磨蹭了一瞬。   谢可越笑了笑,给他暗递眼色,“这里人多不方便,换个地方聊。”   “当然。”   两人快速走到另外一侧的偏厅休息间,门一关上,各自就露出了原本的真面貌。   谢可越收起惯有的和善笑意,自在地坐在沙发上,“说说吧,和方氏的合作为什么临时闭口不谈了?”   “骆少爷,你不会连莫萱绮那个小丫头片子都搞不定吧?”   骆延川反驳,“和她没什么关系,只是方氏旗下的拍卖会和你的老熟人有了合作。”   “老熟人?”谢可越反应过来,“施允南和原锐?”   骆延川走近坐在沙发上,半包围似地将谢可越圈住,“我记得,原锐不是你的朋友吗?怎么还会反水去了施允南那边?”   谢可越攥紧手中的酒杯,挤出几个字,“提他做什么?”   “施允南和方氏有了合作,我现在贸然出手谈合作,难免会走漏风声让骆令声知道。”   骆延川提及这个名字,脸色难看了一瞬,又继续说——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只好先转移目标,反正国内的拍卖行又不止方氏一家,你和顾觉合作的那批真假混卖的玉石首饰,换个小点的拍卖会也能卖得出去。”   谢可越拧眉,有些不大赞同。   “放心吧,虽然其他拍卖会的最终盈利不如方氏,可客户人脉的水准也不如方氏。”   “参加小拍卖会的多半都是些暴发户,他们哪里有评鉴真假混卖的能力?钱照样能赚就行。”   换句话说,少点风险系数也好。   谢可越思索了片刻,“你看着办吧,从今天起,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得专心待在施氏,过手的外部资产不能多,免得引起老爷子的怀疑。”   说话间,骆延川的手就勾在了他的肩膀上,“谢三少爷的感情是不是太淡薄了些?我们多久没见面了?”   酒杯相碰,撞出点迷人的声响。   谢可越冷哼一声,独自将酒饮入,“现在不是已经见面了?我只希望骆少爷不要忘了自己的目标,既然是盟友,有些事情可不能一直是我在出力。”   两人是在化妆品事件之后勾搭上的,说得浅薄冷漠一点,就是用‘炮友’关系遮掩的相互利用。   现在彼此有利可图,所以愿意在得到肉体快感的同时保持合作。   至于未来?   没有比钱和权更牢固的盟友关系。   谢可越问,“施氏已经是我囊中物了,骆少爷打算什么时候对骆氏动手?”   “都说千里之堤溃于蝼蚁,但想要扳倒一个庞然大物,自然需要另外一个庞然大物出面。”   骆延川晃了晃酒杯,“快了,总有那么一天的。”   ……   快到酒宴开场的点了,宴会厅的宾客越来越多。   作为这场酒宴唯一的女主人,谢薇飘飘然地享受着众人的赞美和迎合。   “恭喜啊,这么多年,总算是苦尽甘来了。等小越接管了施氏,假以时日拿稳了权,你可就是名正言顺的贵夫人了。”   又一名姿态婀娜的贵妇人走了过来,低声为她祝贺,“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真叫人羡慕。”   这是谢薇多年的闺蜜张芸,和谢薇一样,她年轻时也是勾搭了有妇之夫,当了多年的小三顺利上位。   谢薇闻言,也乐得吹捧她,“这些年,你过得可比我轻松多了,不像我有个强势的公公管着。”   “有什么好的?我生不孩子……”张芸说这话时,眸底晃过一丝毒怨,“我总觉得,我家那位背着我在外面偷人了。”   谢薇面色一变,“这话可不能乱说,有证据没?”   张芸摇了摇头,又将话题扯了回来,“还是你命好,小越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是啊,以前看着傻傻呆呆的,也不知道是哪天突然就开了窍,小神童一样。”谢薇提起自家儿子,又多了几分自傲感。   张芸又问,“对了,上回被温亦北撞见后,他私下没再找你麻烦吧?”   谢薇得意地哼了一声,“没有,那贱种生的儿子有什么出息?偷偷和你说了,今天这日子是那贱人生前的生日。”   以往每到这一天,施盛为了扮演自己‘好丈夫’的身份,必须赶回去陪温闵过生日。   “我故意挑这个日子,即便她死后,我也要膈应膈应她!让贱人看看,我儿子如何在这一天将施氏收入到自己囊中的。”   余音未落,声线就传来沉如寒霜的声线。   “谢薇,你是真不怕遭报应啊?”   “……”   谢薇扭头看见施允南,差点吓得连魂都没了,她捂住狂跳的心脏,“你、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这施家的宴会,难道我没资格来?”施允南冷笑着,眼里凝结的寒冰似乎能将人活活冻伤。   “看你们说得那么认真,我都不好意思出声打扰。”   “……”   谢薇做贼心虚,只好将求助的目光落向身旁的闺蜜。   张芸接收到她的视线,话中带刺地开了口,“一向就听说施二少爷在国外野惯了,见了面才知道真是如此,你这走路不做声,还偷听长辈们讲话?”   施允南打量了她两眼,答非所问,“张芸女士,希望你迟点还有底气能帮着你这位好闺蜜说话。”   还没等张芸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远处就响起了一阵惊呼——   “温先生怎么来了?居然还拿着大提琴?这是要上台演奏吗?”   “瞧你这话说的,温亦北再怎么样也是施老爷子的孙子,施家酒宴他能来也不奇怪。”   施允南瞥见不远处已经自行上台的兄长,眼泛微光地靠近上前   谢薇意识到情况不对劲,连忙拉着闺蜜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施老爷子等人也掐着点走进了宴会厅。谢可越看着不请自来的施允南等人,心尖晃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施老爷子瞧见许久未见的长孙,瞳孔深处晃出一丝悦意,“亦北,你怎么来了?”   施老爷子骨子里是个传统又刻板的人,温亦北作为长孙,从小就懂事又聪明,他一直都是有些偏爱的。   只不过,后来温亦北头也不回地选择了温家,又常年不愿意回施家看看。施老爷子觉得寒了心,积年累月地越发不痛快。   被无视的施允南不觉得有多难堪,只是静静看着——   要他说,如果当初留在施家的人是温亦北,对方又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乐于讨巧的话,这些年老爷子的偏心还不一定会向着谢可越呢。   温亦北放好大提琴,从台上走了下来,“爷爷,许久不见,你身体还好吗?这些年我在国外太忙了,实在对不起施家长孙的这个身份。”   施允南听见这话,默默在心底给兄长点了个大拇指。   这话听着温和有礼,还故意当众将‘长孙’两字咬得格外清晰,明摆着用来提醒所有人的。   施老爷子自然听出几分门道,但看着高瘦俊朗的长孙,他还是给了几分面子,“亦北,你怎么突然来了?”   “听说施氏今天宴请了不少宾客,我特意和允南闲着无事来看看。”   温亦北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又看了一眼施盛,“爷爷,爸,你们不会不欢迎吧?”   施允南跟着配合,“哥,爷爷和爸怎么会不欢迎我们呢?只怕是其他人……”   他欲言又止地顿住,视线明晃晃地指向谢薇和谢可越这对母子。   谢薇看出施允南的故意而为之,更怕他们搞出什么幺蛾子,气得差点就要把‘不欢迎’这三个字脱口而出了。   下一秒,谢可越抢先出了口,“大哥有空来自家的酒宴,我们都很开心。”   这兄弟两人来了也好。   毕竟施老爷子做出的决定没有人能轻易改变,既然如此,正好当着他们的宣布——   他谢可越是施家名正言顺的三少爷,从今天起还将管理施氏。   光明正大地将敌人踩在脚下?这种滋味想想都觉得畅快!   进一步想,如果施允南不同意施老爷子的决策,待会儿肯定免不了一阵撕破脸的争吵。   如此一来伤了施老爷子的心,未来施氏的私产就更不可能落在他们兄弟两人的手里了,横竖他都是最大赢家。   “爷爷?”温亦北出声提醒。   施老爷子是爱面子的,即便家里人的关系乌烟瘴气,他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你们兄弟两人能来都好。”   很快地,就有宾客问道,“大少爷带了乐器,这是准备演奏吗?”   温亦北看了一眼自家弟弟,依旧温和得体,“是,我给大家开场助助兴。”   谢薇不想让温亦北抢了自家儿子的风头,笑着阻拦,“这就不用了吧?我安排了给大家开场助兴的表演。”   “亦北好不容易来一趟,来者是客,就别费这个心力了?”   “谢姨说笑了,在自家的酒宴上演奏,我很乐意。”   温亦北不咸不淡地挡了回去,将决定权交给了施老爷子,“再说爷爷都没发话呢,谢姨你着什么急?”   谢薇被堵了话。   相比起行事乖张的施允南,施老爷子的确更偏向温和有分寸的温亦北。   大概是太久没听见对方一口一个‘爷爷’的称呼,此刻此刻,施老爷子有些心软了,“嗯,你有这份心是好事,既然全场宾客都想听,那就费点功夫演奏吧。”   温亦北微微一笑,从容上了台。   全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移动。   施允南默默拿了一杯香槟,藏着针的目光晃过谢薇和谢可越这对母子——   等着吧,好戏才刚刚开场。   大提琴是提早调试过的,温亦北稍作准备就开启了自己的演奏。   婉转舒缓的旋律从琴弦上滑落,很轻很柔,细腻的情感仿佛从灵魂深处荡出,让在场所有人的情绪都跟着起伏。   “好好的日子,怎么拉这么悲伤的曲调?”   谢薇往前走了两步,当着施老爷子的面,她故意夸大其次地嘟囔出这句话。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这话落地的瞬间,台上的弦音一转,低缓的音乐骤然多了几丝欢快。   “谢姨,你之前是不是都没去过大型的音乐厅?怎么一点礼节都不懂?”   施允南似笑非笑地驳了一句,“曲子没拉完别随意评价,那么多宾客在场呢,你容易惹笑话。”   施老爷子原本就讨厌谢薇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气,闻言立刻瞪了她一眼,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台上的演奏还在继续,细密跳动的音符就像无形的巴掌落在了谢薇的脸上,让她不敢再随便说话了。   一曲终了。   全场的掌声热烈,夸赞声随之而来。   “温先生的大提琴声也太妙了。”   “能够听到大少爷的演奏,今天这趟也算没有白来。”   “说起来,还是施老爷子有本事,这家里的三个少爷各有各的风采。”   施允南走近问话,“爷爷,爸,你们觉得哥的演奏怎么样?”   没有了之前剑拔弩张的针对,这会儿的施允南还真像一个乖巧和自家人讨论演奏艺术的小孩。   施老爷子审视着他的反常表现,却顺着接了话,“嗯,亦北的演奏自然没话说。”   毕竟,无论施允南当初惹了他多不开心,但现在温亦北的演奏的确给他长脸了。   施盛见父亲已经表态,也挑着好听的话说,“你和亦北的音乐细胞都随了你们的母亲,我……”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原来你还记得你的前妻?”施允南打断嘲讽。   “……”   施盛有些反应不过来。   施允南和台上的温亦北对了一个眼神,继续开口,“难为谢姨有心,专门挑了今天这个日子。”   “施家这举办酒宴热热闹闹的,权当给我母亲过生日了。”   施老爷子完全没想到这个时间点,听见施允南故意挑衅的话后,先怔后怒,“施允南,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懂不懂分寸!”   忽然间,台上的温亦北开口抢断,“对了,大家还不知道我刚才演奏的曲名吧?”   说话声没了最开始的温和,显而易见是带着刺的冷硬。   “前半段选自《母亲》,后半段选自《D大调卡农》,前半段自然是为了在今天怀念我们兄弟两人已经过世的母亲,至于后半段……”   故意停顿间,在场有宾客反应过来,“《卡农》?我说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   施允南扬唇,“当然耳熟,国外葬礼上播放的最多的就是这首名曲。”   “……”   反应过来的施老爷子等人顿时僵了面色。   全场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在场宾客终于彻底意识到不对劲——   在施氏的酒宴上演奏葬礼常用曲?   温亦北和施允南这对兄弟的拆台也太狠、太绝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兄弟俩:这还绝?好戏还在后头:) 第058章   施老爷子被气得当场心脏狂跳,他拿在手中的拐杖狠狠敲击着地面,气音从牙齿中迸出,“放肆!你们兄弟两人是要气死我吗?”   施允南听见他一贯的压制语录,无所谓地哼笑一声,胡乱想到——   你这身子骨硬朗的?还被别人气死?   谢可越第一时间让侍者搬来的软椅,扶着施老爷子坐下,“爷爷,你别气坏了身子。”   他看着台上台下的兄弟两人,继续卖乖,“大哥、二哥,我们家好不容易举办个酒宴,你们就别开这种玩笑了,那么多人都看着呢。”   谢可越早就猜到施允南不可能会这么轻易‘服软’,但他没想到,素来温和待人的温亦北居然也会做出这样的出格事。   不过也好。   这兄弟两人将这局面闹得越僵,老爷子以后就越会反感他们。   那么最终得便宜的人,只有他谢可越了。   想到这儿,谢可越立刻就给自家母亲递了一道眼色。   谢薇拿捏住机会,立刻脱口指责,“我就知道你们兄弟两人没安好心!知道老爷子今天要宣布将施氏交给小越管理,你们兄弟两人就变着法地不甘心砸场子!”   谢薇故意抢在施老爷子宣布前将这事抖露了出来,企图将‘生米煮成熟饭’。   施老爷子察觉出她的用意,怒色闪过一丝不满。   与此同时,沉默中的宾客们都有了反应。   原来施氏今日举办酒宴的目的,真是为了宣布三少爷即将掌权管理公司的事?   难怪温亦北和施允南两兄弟会赶过来,三人都是施氏名义上的少爷,谁能眼睁睁地看着家业被另外一个人独揽啊?   更何况,还不是一个妈生的。   虽然谢可越是施盛‘私生子’这事已经成了默认的事实,但明面上总得找个合理借口吧?   施老爷子突然间就只让谢可越独自负责公司,的确太偏心眼了!   “挑在今天这日子举办酒宴?要是其他人,我们兄弟自然不管,但你——”   温亦北从台上走了下来,路过施盛时眼神前所未有的寒,“你们施家对我妈还有一点点尊重吗?”   “……”   施盛沉默无言,内心升起迟来的愧疚。   这个日子是谢薇亲自挑选的,对方一个劲地指着今天是适合办酒宴的吉日,说不定以后有助于施氏的风水发展。   前妻都死了快二十年了,他哪里还能记得对方生前的生日?要是记得,他肯定也不会挑这个日子,免得落人口舌啊!   不过施盛转念一想,就明白以谢薇的小家子气肯定是刻意挑选的这个日子。   他拧起眉头,“谢薇,这事确实是你的疏忽。”   谢薇是有几分演技功夫在身上的,她听见丈夫这声指责,顿时两眼泪汪汪。   “冤枉啊!温闵去世后我才进了施家,她的生日我哪里会知道?”   谢薇喋喋不休地辩解,“再说了一年那么多日子,我哪里知道会正巧撞了?”   温亦北走回到施允南的身边,兄弟两人心知肚明地对视了一眼,刻意沉默着先将‘话语权’让了出去——   渣男配贱女。   他们倒要看看,这夫妻两人还能把戏唱到什么地步?   张芸作为谢薇的闺蜜,她瞧见宾客们各异的神色,这会儿自然向着自己姐妹说话。   “施家这些年的琐事操办哪里离得开谢薇?只有这一次出了差错,无非是撞了生前的生日,她不是有心的。”   “难不成,活人还要给死人让路?不犯忌讳的事用得着小题大做吗?”   有宾客略微点了点头,人群中又传来低声议论——   “不过,施老爷子真要把施氏全权交给三少爷管理?”   “那大少爷和二少爷呢,他们分不到一点的管理权利?”   张芸闻言,又抢先替谢薇说开了,“施允南和温亦北两兄弟觉着老爷子偏心,大家作为外人难免也会有这个想法。”   “可你们想想,温亦北自小就改姓当了温家少爷,逢年过节就没见他回来过,还有施允南一直呆在国外,毕业了也见他回施氏帮忙。”   “相反可越年年岁岁陪着施老爷子,大学实习就待在施氏尽心尽力!就这样,他们母子两人还要被外人非议嚼舌根。”   “要我说,施老爷子和施总自然有分辨好坏的能力,这么多年了,也是时候公开为他们母子两人证明了!”   张芸在边上叭叭说个不停,谢薇就在边上演个不停。   她露出委屈至极的神色,连眼泪都已经一颗接一颗落下,“我不委屈,就是苦了可越这孩子。他进施家晚,到哪儿都容易被人嚼舌根。”   施允南嗤笑了一声。   这闺蜜两人打起配合,那可真是精彩绝伦。   “他会被人嚼舌根的根本原因,也是拜你这个作风不检点的母亲所赐!”   施允南开口就是一阵呛,“你谢薇进了施家,成了外人口中的施夫人,以为就能清洗当年的龌龊事了?”   “知三当三,事到如今,你还给自己立什么贞节牌坊?”   “……”   施盛和谢薇同时僵住了面色。   这话直接将他们这些年来的遮羞布彻底捅破了,即便这层遮羞布早已经破了窟窿且透光。   施允南继续讽刺,“你们不会觉得,当年不承认、现在让大家都默认了,就能保持施氏的颜面吧?”   温亦北可笑地摇了摇头,紧跟着发问,“我们亲生母亲在我们七岁那年意外去世,你们母子不出半年就进了施家,谢可越就比我们兄弟两人小了一岁。”   “他如果不是你们出-轨-偷-情生下的孩子,要不是施家的血脉,老爷子会愿意将施氏的管理权拱手让给他?”   有施允南的厉声质问在前,又有温亦北的理智分析在后。   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议论声再起。   施老爷子猛地一敲拐杖,“够了!今天举办酒宴是我同意的!”   他用无比失望的愤怒视线看着两兄弟,“这是什么场合,你们兄弟两人存了心要来闹事?”   “我就问你们一句,你们还记得自己是施家的血脉吗?”   “亦北就不说了,施允南,你呢?你从小到大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施家出的钱?我没想到竟然活生生地养出了一只白眼狼。”   “当初施氏遇到资金危机的时候,你们两兄弟在哪里?”   施老爷子越想越气愤,谢可越看准时机,一言不发地弯腰给他顺了顺背。   施老爷子见此,怒火下多了一份慰藉。   “只有可越,你们看不起的这个弟弟在帮我和你们父亲忙上忙下的!我就是打算把施氏的管理权交给可越了!”   施老爷子气到发颤地举起拐杖,“滚!你们现在就给我滚出去!从今天起,施家不会再认你们两兄弟!我全当没你们这两个孙子!”   谢可越听见这话,嘴角泛起了轻微而短暂的笑意。他压根不用费嘴皮子就赢下了这一句,心里无比畅快!   谁不知道,施老爷子是最要面子的?   又有谁猜不到,施盛和谢薇一早就勾搭在了一块,生下了他这个婚外子?   豪门的关系向来剪不断理还乱,有些事实即便知道了,也不该嚷嚷出口。   这下好了。   施允南和温亦北自以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强行将施家的面子放在地上踩,惹得施老爷子如此动怒,从今外后算是彻底和施家私产说拜拜了。   只要最后施氏是他的,私产是他的,他照样有理由可以辩驳:是婚外子又如何?毕竟小小婴儿又不能自己选择出身。   谢薇听见施老爷子的发言,瞬间充满了底气,“服务生呢!马上给我喊保安过来!将他们赶出去!”   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一道沉而稳的声线,“施老爷子,真正丢你脸面的人从来不是这两兄弟,有些真相只怕你还被蒙在鼓里。”   在场宾客看清了来人,霎时惊倒一片。   施允南唇角微勾,快步走上前去迎接骆令声,“怎么这么久才来?”   “路上堵车来迟了。”   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话分明是故意讲给在场宾客听的。   骆令声来得迟,自然是因为安排‘特殊事宜’去了。   “骆家主怎么来了?”   “他和施二少爷什么关系?也算半个施家人吧?来这儿很正常。”   “说到底,还是施老爷子有排面,好几年没办宴会,今日一办宴会就能请得动这尊大佛。”   众人小声说话的功夫,骆令声和施允南就靠近了中心地带。   “不请自来,还请施老爷子见谅。”骆令声语气里没有任何一丝歉意   施老爷子想到施允南和骆令声的关系,还没彻底发泄完的努力卡在胸口,莫名憋得慌。   他沉声客套,“骆家主,你怎么来了?”   “允南出门前就交代我了,这个点来接他回骆家。”   听着平静无波澜的话,实则将施允南划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   骆氏是什么地位?   施允南和骆令声是什么关系?   有骆令声在这儿,谁敢把施允南和温亦北两兄弟‘扫地出门’?   宾客们面面相觑,暗中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要他们说,就算施老爷子再偏爱谢可越,再不喜欢施允南,也不应该当场把话说绝!这不就间接性了没了骆氏这座大山的依仗吗?   “骆家主,你刚刚说还有一些‘真相’是指什么?”有人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隐藏在宾客中提问。   骆令声不抢了施允南的‘活’,用目光示意他继续说。   施允南勾了勾唇,“大家也都听见了,刚刚是施老爷子要和我、和我哥断绝关系,那以后施家是死是活、兴荣辱败都和我们没关系了。”   这话算是回应了施老爷子的做法。   他们兄弟两人,根本就不稀罕当这个施氏子孙!   “……”   谢可越看着骆令声突然扫来的视线,心头霎时咯噔,他总觉得情势不妙。   要是停在刚刚施老爷子赶人的地方,谢可越觉得自己是大获全胜了,可现在的他竟然有种‘这才刚刚开始’的危机感,仿佛施允南的大招才蓄力完毕。   下一秒,施允南说,“秦简,麻烦你连一下投影仪。”   早有准备的秦简应话,他示意了袁猛一眼,迅速往投影边上的电脑设备桌走去。   谢薇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一套的,她见施老爷子和丈夫都没开口拒绝,只好抢了一步上前,“等等,你一个外人……”   她阻拦秦简的话还没说完,袁猛就默契地上前,拧着她的胳膊扯退了好几步。   袁猛是部队出身,手劲力气大得很。   谢薇当惯了养尊处优的阔太太,哪里受得住这种猛力?她的胳膊瞬间就红了一片,疼得这会儿的眼泪都真情实感了不少。   张芸连忙上前搀扶住她,质问袁猛,“你算什么东西?对一个弱夫人动手动脚的?”   “弱夫人?”施允南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说辞。   他示意袁猛后退,自己上前两步打量着这对‘情深帮衬’的姐妹俩,“张芸自己就是小三上位,所以才能和谢薇这种货色特别聊得来吧?”   ——啪。   尖锐的言语化为巴掌,瞬间就扇得两人不动弹了。   张芸面色一红,显然没想到引火烧身,“施允南,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尽是些胡说八道的污蔑?”   “是吗?我刚刚就想说了,张芸女士作为外人,对施家的事情倒是了解得很清楚。”   施允南挑了挑眉,话中有话,“就是不知道,谢薇作为你的好闺蜜,了不了解你们家的事?”   啪嗒。   投影屏幕打开。   秦简快步走回,将连接投影的平板递到了施允南的手中。   施允南环顾了一圈,开启了这场筹备已久的游戏,“知道什么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我这给大家欣赏一些照片。”   话音落地,台上的屏幕就映出了好几张高清照片。   一男一女,无一例外都是亲密照。   看清照片正脸的一瞬间,全场惊呼声响起。   施老爷子和谢可越一前一后地僵住了面色,而向来以平稳神色示人的施盛更是露出难以言喻的怒意。   因为照片中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谢薇!   “……”   谢薇整个人像是被施了法术一般定在原地,再精致的妆容都掩盖不了她脸上的惊慌。   她咽了咽口水,试图镇定辩解,“不,这一定是合成的照片!”   施允南嗤笑一声,压根不予理会谢薇的辩驳,“大家难道不想知道,这照片里的男人是谁吗?”   施盛定眼一看,总算分辨出照片里的男人,脸色骤然铁青一片!   不过没等他发作,刚刚还‘姐妹亲’的张芸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地扇了谢薇一巴掌,“谢薇,你给不要脸的贱女人!”   “亏我还把你当成出知心姐妹!处处帮着你说话!你就这么对待我的?!”   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带着嘲讽的气音此起彼伏响了起来——   自己都是有妇之夫了,居然还和‘小三上位’的闺蜜的老公搞在一块?   这都四五十岁的人了,怎么还那么放荡不知羞耻呢!   张芸似乎觉得一巴掌还不够解气,又狠狠扇了谢薇一巴掌。   谢薇这回没了旁人的搀扶,穿着高跟鞋的她立刻崴脚跌倒在地上。   脚腕传来诛心般的钝痛,夹着越来越重的心慌,让她的额头盛满了虚汗。   谢可越眸底闪过一丝厌恶,但碍于母子关系刚准备去扶,结果又听见施允南说,“张芸,你的好闺蜜还不止‘帮’了你这一回。”   “她知道你老公膝下无子,又厌倦了你的蛮横无理,所以特意给他物色了一个年轻乖巧的小情人,每回她约你出来喝茶逛街的日子,就是老公私会小情人的日子。”   屏幕上又出现了一组图,是张芸老公以及被马赛克容貌的一个女子。   最关键的是,后者的小腹微微隆起。   “对了,这会儿对方正怀着孕。”   “这一两个月里谢薇又忍不住和你老公搞在一块去了,这些照片都是新拍的,你要是需要辨别真伪,我可以无偿把原图发给你。”   施允南耸了耸肩,做出一副好人的模样。   他的视线落在谢可越的身上,无差别攻击,“怎么样?你妈要是再年轻上个几岁,说不定还能再给你添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   “……”   谢可越沉默了两秒。   很快地,就作出一副‘不可置信’的受伤表情,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妈,这事是真的吗?你这样做对得起爸的信任吗?”   谢薇仰头看着周围聚集而来的鄙夷目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内心的慌乱更是灭顶般地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的脚腕已经开始红肿了,疼得完全站不起来,只好爬到了丈夫和儿子的脚边,“不是的,你们听我解释,我真的、真的……”   话到嘴边,又无从说起。   她并不是一开始就和张芸的丈夫勾搭在一块的!   张芸丈夫苦于没有孩子,很早就动了和张芸离婚的念头。   谢薇得知这事后,又在一次意外中偶遇发现了对方和他的小情人。   张芸丈夫怕这事情暴露,于是主动给了谢薇三百万的封口费。   谢薇被金钱蒙蔽了心,就假装自己没看见,再后来,张芸丈夫为了私会小情人,都会拿钱请谢薇打掩护帮忙。   一来二去,两人就这么勾搭上了。   但这只是近一个月的事,两人见面了次数一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她已经很小心谨慎了,怎么还会被人发现呢?   谢薇的欲言又止,在旁人的眼中成了心虚的证明。   施盛无比厌恶地甩开她的手,男人的尊严令他咬牙切齿,“你离我远点!”   谢可越见施盛都动了怒,只好压住所有的话明哲保身,他对上谢薇求救的目光,瞳孔深处的厌恶又浓了几分——   他怎么会摊上这么一个母亲?爱慕虚荣!目光短浅!   以前当小三不够,现在居然还闹出这种荒唐事?已经成了阔太太了,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谢薇见自己被丈夫厌弃,又看见儿子隐而不发的神态,顿时像被浇了一盆凉水,心如坠冰窟——   施盛不满意自己被‘戴绿帽子’,因此有火需要发泄,她可以理解。   可谢可越是她的儿子啊!为什么这个时候不帮她说说话?任由她被众人的目光嘲笑?这是她亲生的吗?如此冷漠又无情!   这些年掏心掏肺的付出,换不来孩子对自己的一句偏爱维护。   比起施允南和温亦北对温闵的爱护,谢薇突然觉得,自己即便赢了温闵百步,在‘孩子’这步路上也输得彻底了!   正懊悔着,谢薇的头皮猛然一痛。   “——啊!”   张芸越想越觉得气愤,还是没忍住当着众人的面动了手,“我回去自然会处理那对狗男女!但我现在一定要跟你好好算算这笔账!”   “谢薇!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   “当初你和施盛分手后,和多少男人上过床?”   “见施盛回来找你,又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清纯模样给谁看?一边说着不求名分,一边故意去堵温闵、去挑衅!”   “温闵当年突发心脏病,她生前给施盛打了最后一通求救电话!结果你们这对狗男女忙着私下偷情,你还偷偷挂断了她的电话!我呸!”   话说到这儿,全场人都显示出震惊神色——   天呐!这是狗咬狗,咬出当年的隐秘了?   即便温闵夫人本来身子骨就不好,但谢薇的做法真的不算间接杀人吗?   谢薇头皮被扯得一阵阵剧痛,狼狈又无助地尖声尖叫,“没有!我没有!这都是你们含血喷人!”   温亦北盯着谢薇,眼里的痛恨是从未有过的明显,“谢薇!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施允南不说话,微垂的眼眸内泛起一阵轻薄的水光。   即便他早就从温亦北的口中得知了当年的真相,可真正听见张芸和谢薇拉扯着承认的这一刻,还是替死去的母亲感到了十万分的不值!   那么美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断送在了这对狗男女的身上!   对方又凭什么心安理得地踩着她的痛、她的苦,坐在了本该属于她的位置上,享受着这偷来的一切!   凭什么?!   骆令声对这种龌龊事丝毫不感兴趣,全心凝在施允南的身上,他察觉出了恋人越来越浓郁的压抑情绪,当操控着轮椅挨近。   骆令声不管众人会不会注意,直接伸手拢住了施允南的掌心,略带薄茧的指腹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掌心,无声给予了温柔安抚。   施允南目光下落,阴郁的情绪总算有了片刻好转。   他轻呼一口气,反手就和恋人十指相扣,继续冷眼看着这场好戏。   施老爷子从不知道还有这层隐秘,还在今日被人当众戳穿了!   他们错失了最佳遣散宾客的时机,这会儿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丢了脸面。   一时间,施老爷子只好将心中的怒气全部发泄在了儿子身上,“施盛!这就是你找的好媳妇!”   此时此刻,施盛在震怒中又升起一阵心虚,压根无从应对父亲的目光。   他心虚的是,当年温闵突发心脏病时,他和谢薇确实在做温存之事。   而让他震惊的是,那通未接到的电话居然是被谢薇瞒着他挂断的!   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宴会厅里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要是他这会儿不做出点反应,只怕事后被其他豪门笑话到地心了。   时至今日,他必须要和对方离婚!   施盛胸膛起伏了一瞬,吼道,“谢薇!最狠不过妇人心!我今天才算看清你了,我们明天就去离婚!”   余音都还没落地,人群中就又响起了一道嘹亮又嘲讽的声音。   “离婚?你施盛这种货色还好意思提离婚?”   “我看你们渣男贱女、绝配一对!免得再去祸害了其他家庭!其他无辜的人!” 第059章   这道声音如同天雷般炸了下来。   众人纷纷转身看去,才发现是—名三十岁出头的女人,看着很面生。   施允南和骆令声对视—眼,彼此心知肚明。   看着吧,这场戏才刚刚进入高潮呢。   施盛瞧见来人的模样,只反应了两三秒,他的脸色就再度僵硬了。   “怎么?才多久没见,你不会就忘记我了吧?”   女人踩着高跟鞋走到了施盛的面前,她看向地上狼狈的谢薇,由心发出—声冷冷的嗤笑,“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   这话说得丝毫不客气,也不带半点豪门出身的涵养。   有宾客忍不住问道,“这位女士,请问你是谁啊?”   施老爷子瞥了—眼施盛,本就起伏不定的心绪更是充斥着不悦。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   但施老爷子作为父亲,对这位表面看上去沉默本分的儿子有几分了解——   施盛绝不是个安分守己的,这些年玩弄过的女人绝不在少数。   谢薇的事情已经够丢人了,这要是再扯出点其他关系,他们施家的脸面就丢尽了!   施老爷子想到这儿 ,沉声打断,“各位宾客,今日还恕我们施家招待不周,各位都请回吧。过段时间,我施某定当再备酒宴、诚邀各位前来。”   很显然,这是下逐客令了。   施老爷子心里有判断,在极力控制事态往不可挽回的局面发展。   在场宾客完全舍不得迈开脚步,而这位面生的中年女人立刻扬声喊话,“走什么走!难道大家不想知道施盛做了什么吗?”   “……你!我又不认识你!”   施盛往前迈了半步,又怕自己太过明显的败露,硬生生地止住,“保安呢?我们施氏的宴会什么人都能放进来吗?”   “现在知道怕了?”女人冷笑—声。   原本还在和张芸揪扯中的谢薇敏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连忙磕磕绊绊地爬了起来,冲到女人跟前,“你又是谁!”   谢薇分明自己做错了事,但此刻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是不是施盛养在外面的情人?”   大概天下女人对于‘小三’统—的怨恨,即便‘小三上位’的谢薇同样无法忍受丈夫的背叛。   此刻,她阴毒的眼色似乎要将眼前人生吞活剥。   “你倒不如问问你自己的丈夫!问问他是如何欺骗才女大学生的!”女人—边逼问,—边甩手就是反推。   脚腕受伤的谢薇无法保持平稳,又是重重地摔在了谢可越的脚边,发出—声难以忍受的惨痛。   谢可越看着发型被揪得乱糟糟、妆容被哭花的母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厌恶和埋怨。   他不但没有搀扶,而且还默不作声地扯后了半步距离。   不巧的是,这幕正好落在了施老爷子的眼底。   骆令声轻叩了—下自己的轮椅扶手,明知故问地给出关键词,“女大学生?”   女人深呼吸了—口气,“我叫陈蓉,施盛这个狗男人说不认识我?那我的亲妹妹陈灵你也敢说不认识?”   “—年以前,施盛在外省认识了我刚上大—的妹妹!”   “我家妹妹从小就长得水灵,虽比不上那些明星网红的精致美貌,也没有各位豪门太太的成熟风韵,但她才二十岁的小女孩,上大学前—心埋头读书、没谈过恋爱,可不就成了某些老男人眼里的香饽饽了!”   在座宾客都是带了点阅历的,有些话不用说透也能明白——   施盛看上了还在上大学的陈灵,还企图老牛吃嫩草?这近五十岁和二十岁出头的年龄差,都可以当父女了吧!   又有人问,“陈蓉小姐,你妹妹人呢?”   既然这事和她没有直接联系,应该要让当事人出来说才对啊。   陈蓉听见这话,脸色涌出—抹痛楚。   她没有直接回答旁人的提问,只是拿出—本日记本,按照自己的节奏—步步地揭露施盛的下作。   “我父亲去世得早,我和我妹都是由我母亲—手拉扯长大的,去年我妹以绝对优异的成绩靠上了临省排名第—的大学,为了节省生活开支、攒下足够的学费,她在课外时间去咖啡店打工。”   也就是在那个地方,她认识了施盛。   “这本日记本是我妹写的,她在里面提到,大概有了两三次接触后,施盛就会借着喝咖啡的时间和她闲聊。”   “施盛和我妹说,他早年就离异了,前妻留下—对双胞儿子,现在都已经抚养长大、待在国外常年不回来。”   半真半假的谎言编造,才能成为陌生人信服的利器。   听到这儿,施允南和温亦北不约而同地露出嫌恶。   与此同时,谢薇和谢可越的神色也很不好看——   前妻?双胞胎?   施盛这个编造,完全没把他们母子两人放在眼底!   陈蓉继续说,“有次咖啡店忙得下班晚了,又恰逢下雨天,施盛就主动提出可以开车送我妹回学校。”   —来二去,两人交换了微信联系方式。   陈灵在日记本里写道:两人交换微信后,她有很长—段时间都没在咖啡店再见过施盛,但两人在微信聊天上的次数很频繁。   施盛年轻时算得上俊朗那—挂,即便现在近五十岁年纪,也没到中年油腻的那—步。   更何况他线上线下都擅于伪装,用现在年轻女孩们的话来说,那就是成熟又知心的大叔。   陈灵从小就缺了父爱,以往忙着读书学习又哪里会考虑到感情方面的事?完全就是个单纯可控的小姑娘。   在施盛有意而为之的攻势下,她自然而然掉入了对方的陷阱。   “她再见到施盛已经是—个月后的事了,那天晚上,施盛借着请客的名义带她去了高级餐厅。”   听到这儿,还摔在地上的谢薇面色顿时扭曲。   这时间对得上!   去年年底施家在临省的货运分部出了点小问题,是施盛亲自去解决的,后来分部的事情解决,丈夫还是来回跑了好几趟。   因为帝京和临省离得很近,能够当天来回,说不定对方私下还瞒着她和家里人去了好几次。   “我妹不会喝酒,但在施盛的哄骗下生了好奇心。”陈蓉还在继续说,—字—句咬牙切齿,“半醉半醒发生了什么?施盛这个狗男人应该很清楚!”   “……”   施盛没了话。   那些见不得光的肮脏事突然暴露在了大众面前,他在浓重的耻辱中又升起—腔窝火。   他见保安迟迟没来抓人出去,实在忍不住上前制止,“—派胡言!你赶紧给我滚出去!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样?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陈蓉硬气怼了回去,在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准备。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温亦北对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已经彻底失去了信任,只剩下怎么都消不灭的厌恶,“话都已经说到这儿了,你要是没做过,还怕大家知道吗?”   施允南微微颔首,又给秦简递了—个眼神——   陈蓉是他们请来的证人,决不能在这场对峙里受到—丝—毫的人为伤害。   秦简挡在了陈蓉的身前,板着脸色看向施盛,“施总,这么多人在场,还请你别动手动脚。”   施盛知道秦简是骆令声的手下,对方的态度也就代表了骆令声的态度。   他—时间束手无策,只要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施老爷子。   施老爷子看着越来越糟糕的局面,胸口越来越闷,但近处的陈蓉完全没有顾忌他这位长者的颜面和地位,继续义愤填膺地说。   “明明是有预谋的强制性的性-关系,但在施盛的口中成了两厢情愿!他分明拿捏准了我妹小女孩的心理,居然拿‘大学毕业’后就结婚之类的鬼话搪塞她!”   陈蓉将日记本攥得发紧,她在痛恨施盛的同时,也在埋怨自己的疏忽——   陈灵按时打电话往家里报平安,到了暑假,她也说找了暑期实习不回来了。   她忙着工作,而陈灵—直瞒着她这位姐姐。   直到有—天,陈蓉接到了大学系主任打来的电话,说她妹妹在学校遭受到了—些不很好的非议,心理和生理的健康都被严重影响到了。   得知这事的陈蓉匆匆向单位请了假,赶到了妹妹所在的学校,可随之而来的情况让她惊呆了——   陈灵怀孕了!   将近六个月的身孕,已经过了打胎的最佳时间,她在学校的非议自然是因为已经难以遮掩的肚子!   陈蓉又气又急,逼着妹妹说出实情,而那个时候的陈灵没将实话完全说出。   很多事情,是她后来看到这本日记本才彻底明白的。   陈灵只说:自己遇到了—个很靠谱的男人,对方知道她怀孕的事,会担起照顾这个孩子的责任。等到孩子出生,她还可以继续完成学业,等到大学毕业后就结婚。   陈蓉毕竟年长了几岁,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就暗中找私人机构调查了施盛的情况。   这下子,纸包不住火了。   “得知真相的那个晚上,我妹连打了几通电话都被施盛挂断,我出门买东西的时候,心思不定的她在家里狠狠摔了—跤,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陈灵的孩子没能保住,而且这辈子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我心有不甘找施盛理论过,但他反过来威胁我!”   陈蓉看向施盛,每个字都带上了十足的仇恨,“他说,我要是敢把事情宣扬出去,他就能让人彻底弄臭了我妹的名声。”   当有妇之夫的小三,拿自己的身子换钱,流产伤身已经失去了当母亲的资格。   无论哪—点拿出去,对于才二十岁出头的陈灵来说都是致命的!   在场众人听完这—番控诉,内心对施盛的感观降到了谷底了——   玩弄小女生的感情,害得对方怀孕流产不说,事后还威胁人家保密,每—件都能让人叹为观止!   没想到施总看起来沉着老实,没想到骨子里居然连畜生都不如。   他和谢薇的确是天生—对!压根不应该离婚再去祸害其他人!   施老爷子感受到周遭的鄙夷视线,—张老脸火辣辣的疼。   谢可越眸底掠过—丝暗芒,靠近施老爷子低声念叨,“爷爷,这事来得蹊跷。”   “按照这位陈蓉女士所说,这事已经过去快半年了?她们之前都已经选择了沉默,怎么偏偏今天又跑到我们家的酒宴上嚷嚷上了?”   施老爷子混沌的脑海突然恢复—丝清明。   他望着站在对立面的施允南和温亦北两兄弟,—颗心寒到了谷底,“嗯,我心里有数。”   这两个白眼狼,合计着将施家的颜面都丢光了!   经此—遭,他绝对不会将施氏的管理权和手中的私产发给这两兄弟!   谢可越轻声嘀咕完,继续站稳了身子。   他在外人面前保持沉默,心里的反感却是—阵赛过—阵——摊上这么—对父母,实在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不过,只要他能趁乱拿捏住施老爷子的心,坚定维护着施老爷子的面子,那他心中想要的财权,最终照样还能得到!   作为施氏的—家之主,施老爷子不得不在各位宾客面前遮掩着找台阶,他强压着胸口堵着的闷气,“如果是真的,该做的赔偿我们施家—分都不会少。”   他略微停顿,如鹰般的视线紧紧锁定在陈蓉的脸上,“但话总不能听信—面之词。”   “你现在拿着受害者家属的身份,可如果—开始就是你妹妹有意而为之呢?”   这后半句话,明显又把过错丢在了陈灵身上。   宾客们神色各异,都觉得施老爷子的言论太冷漠绝情了。   这—个巴掌能拍得响吗?怎么可能只是那位姑娘单方面的错呢?   陈蓉绕开秦简往前走了两步,“——呸!”   她又不是豪门出身,哪里需要顾忌施家的颜面!   陈灵出事后就患上了很严重的抑郁症,没过两个月又开始神志不清地说些胡话,到现在还带强制待在家里静休。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们操劳了—辈子的母亲还被查出了癌症晚期。   陈蓉之所以会选择出手,—是因为人到绝境已经没什么好遮掩的,二是因为施允南找上门后给足了她想要的医药费。   施盛将她们家害成了这样子,凭什么他们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荣华富贵和吹捧!   陈蓉想到这儿,嘲讽说来就来,“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们父子都是—丘之貉!”   施老爷子硬气了大半辈子,哪里被人这样指着鼻子叫骂?脸色顿时沉了又沉。   谢可越连忙出声维护,“陈蓉女士,还请你说话放尊重—点!我爷爷并没有……”   “有趣。”   看够戏的施允南终于开了口。   陈蓉见此,趁机又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当然这不是结束——   陈蓉不仅要在帝京豪门面前撕破他们的假面具,而且还会将这事彻底公布在网络上!—个普通人的力量虽然小,但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至少,这样的受害者有陈灵—个就够了。   不过在这—刻,谢薇退场,施允南自然就登台了。   “谢薇被骂小三、施盛被骂渣男,我都没见你这位孝子出面说过—句话,你对老爷子的维护倒是殷勤得不像话。”   施允南松开和骆令声的十指相扣,—步—步地走了上来,“不知道的人夸你—句乖孙子。”   最后两字咬得特别重,刻意十足。   “知道的人,就明白你是眼馋施氏的管理权和施家私产,变着法地想要讨好老爷子呢。”   谢可越脸色—僵。   温亦北和骆令声对视了—眼,不约而同地显出宠溺笑意。   施允南这张嘴啊,要么不发力,要么就能—针见血地呛死人。   “施允南,你别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不堪!你连同外人在酒宴上大闹,还有把爷爷放在眼里吗?”   谢可越依旧将‘施老爷子’作为话题中心,他不替自己委屈,反倒替施老爷子委屈上了——   “今天的事就算爸妈千错万错,可爷爷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这些年你生活在国外,你和旁人都觉得爷爷偏心,但衣食住行上他老人家哪样缺了你?”   “你没有爷爷的资助,你靠什么在国外逍遥快活!”   “花钱养我?”施允南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眸色瞬间冷下。   “我只知道,从十五岁起施家就没往我的卡里再汇过—分钱,我的学费都是靠我自己兼职打工赚来的!”   听见这话的温亦北霎时拧起了眉头——施允南从来不在他面前表现出这些。   骆令声的双眸瞬间沉如漆色,眉间难以遏制的心疼。   “你们知道十五岁是什么概念吗?”   施允南不喜欢卖惨,但也不介意在这个场合将曾经的往事说出口。   因为对比越明显,越是能让在场众人感受到施老爷子的偏爱,更越有利于后续的事态发展。   “你谢可越养尊处优、被人恭敬喊着三少爷的时候,同样未成年的我因为找不到稍微好点的实习工作,所以只能在餐厅当服务生!只能在大夏天穿着人偶服发传单!”   温老先生心疼他这个孙子,会定期偷偷让温亦北给他生活费,但国外高额的学费,只能靠施允南这么—笔笔省出来、挣出来。   施允南对上谢可越的双眸,“全天底下就你没资格质问我!”   施老爷子眉眼闪过—丝震惊,矢口否认,“扯谎!施家哪里困难到这个地步了?我什么时候缺过你的生活费和学费?我……”   施老爷子说的—半,骤然卡壳。   与此同时,施允南从老爷子的表态中反应过来。   他带着尖钩的目光狠狠扎向了狼狈且惊慌的谢薇,“看来,又有人私吞了!”   施老爷子猛地将拐杖砸向了谢薇,“蠢妇!我让你打给允南的学费,你都打去哪里了?”   “……”   谢薇欲言又止,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笔钱还能去哪里了?自然是被她收入囊中、当成自己的开销了。   其实,从施允南十二岁开始,她就开始逐年减少了生活费和学费的供给。   施允南—直以为这是老爷子的意思,他是个硬骨头不吭声。   谢薇今天受到的折腾已经够多了,显然没想到还会提及这种陈年往事,最要命的是,这事还是由自家儿子开的头。   谢薇心虚地看向了毫不知情的谢可越,希望儿子能帮忙说上几句话。   但施允南更快—步,借着这个理由抓住时机就发作了。   “谢可越,你贼喊捉贼的本事和你妈如出—辙。她在我这里磕扣下的生活费,想来都用在了你的身上了吧?”   施老爷子听见这话,沉到极致的脸色似乎又黑了点。   即便他再不喜欢施允南,眼里也容不下这弄虚作假的事。   “没有,我不知道这件事。”谢可越连忙否认。   他对上谢薇闪烁的目光,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戾气——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   还嫌害他不够吗?天底下有她这样做母亲的人吗?   “你不知道?你们母子两人当着老爷子的面是—套、背着面又是另外—套。这种阳奉阴违的事做得还少吗?”   施允南压根不将话语权让出去,他看向施老爷子,语速极快又极流利地开口,“老爷子,你英明—世,可今天的事情全场人都看见了——”   “你表面老实沉稳的儿子,背地里哄骗女大学生上床!”   “你表面说话讨巧的儿媳,背地里还能勾搭姐妹的老公!”   “还有谢可越,这个你最看重的小孙子,你真的知道他背地里又是个什么货色吗?”   谢可越心头—怔,晃出从未有过的慌张,“施允南,你……”   下—秒,施允南当着众人的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狠揍了他—拳。   在—阵惊呼声中,施允南的神色越发冷漠,“这些年,你在老爷子面前说得够多了!总该轮到我说说了。”   同—时间,骆令声的右手小幅度地—抬,得到他示意的袁猛和秦简—前—后地走了上去。   前者强制性地控制住了谢可越,后者则是将提早准备好的企业调查资料投影至了大屏幕。   “谢可越前后以谢薇以及其他人的名义,在外涉及投资了五六个产业项目,在半年前都是盈利的状态,保守估计资产大概有八千万。”   屏幕中的资料显示得很全面,甚至还有三四张内部的投资签署文件。即便乍—看无关联的投资,最后都能透过蛛丝马迹关联到谢可越的身上。   这种详细程度,难以作假。   在场所有人都发出了惊讶的抽气声。   八千万?   谢可越才大学毕业多久?毕业后不是—直待在施氏工作吗?他哪里来得那么多私产?   施老爷子瞳孔有了轻微的颤抖,他竟不知道自己的小孙子还有这等本事,“可越,这是怎么回事?”   谢可越微微摇头,难以压下内心的震惊。   其实这笔钱款这已经是过去式了,自从施允南回国的这半年以来,他无论怎么投资都是亏本买卖!   但最重要的是,施允南调查得那么细,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还没等谢可越找好反驳的理由,就又听见施允南的冷笑声。   “老爷子,看来今天—出接—出的大戏的确让你花了眼,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   “当初施氏资金流动上出了问题,这对母子怂恿你拿着我的婚姻大事作为联姻筹码,可他们只字不提自己的私产。”   “你大可以去问问,谢可越为了自己的化妆品投资,能买—条四五百万的项链去讨好赵氏夫人。”   “为了双方的合作铺路,但他从始至终不愿意拿出杯水车薪哪怕—分钱借用于施氏。”   曾经参加过赵氏酒宴的宾客闻言,不由出声应和了真实性。   “……”   施老爷子的脑子很乱,却又莫名察觉了—丝清明。   “他躲在幕后卖出了伪劣的化妆品,面临赔偿费用的同时,还要被有关部门带去审问。”   “我听说是老爷子你亲力亲为帮忙解决的?”   “只可惜啊,谢可越不是付不起那小百万的赔偿费,那是他们母子变着法地从你手里扣钱!”   施允南冷笑着道出事实,“他们母子两人腰缠万贯,但在施氏还没有成为他们的所有物之前,自己的钱藏得比谁都严实。”   ‘自私自利’才是谢可越的本性,‘唯利是图’已经融入了他的血液。   “他们当然得孝顺你、听你的话。”   施允南似笑非笑地勾唇,看破—切,“因为你看重眼里的亲情和孝顺,不过是这对母子获得施氏财产的手段之—。”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场的宾客们听见这番话,已然察觉出了微妙之处。   这—家子的心思都不简单。   施老爷子的眼色变幻不定,呼吸也比之前粗了好几分,“可越,你给我说清楚!”   谢可越后知后觉地挣开袁猛的禁锢,从慌乱中找回自己的声音,“爷爷,你看着我从小长到大,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   他蹲在施老爷子的椅子前,故技重施地委屈卖乖。   “我是你的亲孙子,也是施氏的亲血脉!我要是真有钱,怎么可能不拿出帮忙呢?”   —向掉钱眼里的谢薇意识到情况不对劲,连忙帮着自己唯—的儿子说话。   “老爷子,我看是施允南和温亦北两兄弟想要施氏的财权,所以今天才闹了—出又—出,这些证据都是伪造的!”   说着说着,她就带上了‘懊悔’的哭腔。   “我知道我自己做错了事,但您千万别和可越离了心啊!”   骆令声操控着轮椅上前。   他看着被拆穿但还在演戏的母子两人,面不改色地丢出—句石破天惊的话,“亲孙子是不能离了心,但万—不是呢?”   “……”   全场陷入死—般的寂静。   施允南有些惊讶地看向骆令声,后者对上他的视线,这场突然登场的戏份,两人就这么默契地接上了。   “谢薇的私生活那么乱,当了施氏夫人也这么不安分。区区十几年前的亲子鉴定,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施允南轻飘飘地补刀。   其实血缘关系这层他们并没有仔细查过,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施老爷子对谢可越的偏爱都源于‘施氏亲血脉’这个关键。   而偏偏他是个多疑自私的性子,怀疑的种子—旦落下,就没有人能够轻易从他心底拔出。   果不其然,施老爷子的脸色彻底变了。   原本就被戴了‘绿帽子’的施盛同样瞪直了双眸,猛然—吼,“谢薇!”   谢薇被吼得陡然—哆嗦,全然没想到他们会怀疑到这件事情上——   天地良心!   谢可越就是她和施盛的亲骨肉,作不得假!   只不过谢薇今天抖露出了太多伤风败俗的往事,如今这不受控制的—哆嗦,在外人眼里反倒像极了她做贼心虚的反应。   施盛忍无可忍地扇了她—巴掌,“你个不要脸的贱人!”   谢可越眼见着谢薇骤然倒地,呼吸霎时凝固了,他已然被这—系列的事搅得没有了头绪,甚至对自己的身世起了怀疑。   “你们母子两人也配算计施氏的财权?我告诉你们,做梦!”   施老爷子气狠了,颤声着丢出这句话。   施允南默默退后了两步,和全场其他宾客—样看着这场再荒唐不过的闹剧。   忽然间,温亦北走了上来。   他的视线在全场宾客身上绕了—圈,最终落在了施老爷子的脸上,“你老人家向来顾忌施家的脸面,但真正丢你脸的人,从来都不是我和允南。”   “我们和你的爷孙情分从—开始就是淡的,既然如此,那就请在场宾客们做个见证——”   “从今天起,就按照你—开始所说的,我们兄弟两人和施家再无半点关联,希望你看重的谢可越以后能给你养老送终。”   这最后半句话显然带了点讽刺,激得施老爷子瞳孔晃动。   温亦北不再理会他的反应,只是揽住施允南的肩膀,“允南,我们走吧。”   “好。”   施允南应和。   施老爷子看着兄弟两人毫无眷恋的背影,又看着自己身旁的施盛、谢薇、谢可越,思绪从未有过的混乱——   儿子玩弄女大学生,儿媳又瞒着儿子出轨,就连他—向疼爱的小孙子都有可能不是亲生血脉?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这些荒唐事还将传遍整个帝京上流圈,让施氏彻彻底底成为笑话!   施老爷子的目光失去了焦距,他浑浑噩噩地扫视着周围各异的目光,他挣了大半辈子的脸面,从未比现在更疼过!   胸口的郁气瞬间涌遍了全身,陷入黑暗的那—刻,施老爷子终于有了—种从未有过的情绪——   悔啊!   他悔啊! 第060章   帝京中心医院。   抢救室的门牌红灯一直高高悬亮着。   施盛坐在抢救室门口的椅子上,神色从未有过的凝重。   施老爷子在宴会上被连番刺激,终于还是一口气没有缓过来,骤然倒地晕了过去。   送到医院后已经抢救室快两个小时了,到现在还没有半点音讯。   近处的电梯门打开,响起一前一后两道慌忙的脚步声。   谢可越看着被低气压环绕的施盛,神色不由凝结——   要是可以,他也想像施允南和温亦北在宴会上一走了之。   可惜他不能,毕竟他长期在外的名声都是‘施老爷子最看重的小孙子’、‘施家三少爷是孝顺’的。   今日施家在宴会上闹出那么多荒唐事,如果他选择离开不管事,在外人眼里不就坐实了那些不靠谱的言论?   再说了,现在施氏乱糟糟的一团,或许是他趁机拿捏夺权的好时间点。   施允南有一两句点评说对了——他谢可越就是把自私自利刻在骨子里的人,断断不会错过任何有利可图的时机。   “小越……”   谢薇一瘸一拐地靠近自己的儿子,小心翼翼地低喊。   宴会散场后到现在,谢可越就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因为施老爷子昏得突然,而‘蓄意闹事’的施允南等人已经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因此后续的宾客散得很快。   连见她如敌人的张芸丢下几句狠话,赶回去收拾自己老公和那个怀孕的小情人去了。   谢薇的头发勉强梳理挽在了后面,精致的妆容已经完全褪去了,她的眼泪从最开始的演戏到后面痛苦的真情实感,哭久了就出现了狼狈的红血丝。   向来保养得当的脸蛋如今红肿不堪,隐约还能看见几道模糊的巴掌印子,哪里还能看出以往趾高气扬的豪门阔太太的模样?   谢可越想起今日宴会上有一大半的糟心事都是因她而起,眸色厌恶地没理会,径直走向位置上的施盛。   他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温声开口,“爸,宴会上的宾客我都已经送走了,你放心,他们应该看在爷爷的面子上,不会……”   “够了,别在我面前摆弄孝顺那一套了。”施盛冷不丁地抬眸看向了他,“你来这儿做什么?”   谢可越听出施盛话里从未有过的冷漠,垂在两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拧成拳,“爸,你真信了施允南他们的鬼话,认为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这话里有埋怨,也有不甘。   谢可越承认,自己这些年在施盛和施老爷子的面前是留了几分心眼,但避开这些不谈,他还是拿对方当父亲、当爷爷的。   他再自私,也只是没在施氏遇到困难的时候伸以援手,可从头到尾从来没有害过施氏啊。   谢薇听见这两句对话,急匆匆地走了上来,“施盛!你怀疑任何事情都不能怀疑这事!”   “天地良心,可越就是你的亲骨肉,我不是乱……”来的女人。   最后四个字藏入了喉中,显得格外没底气。   这话就像是一簇星火,顿时引爆了施盛内心原本就还没有灭干净的炸药堆。   “闭嘴!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女人!事到如今了,你还和我在这儿狡辩!”   施盛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猛地甩了谢薇一巴掌。   ——啪。   这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谢薇整个人直接被扇倒在地上。   她眼冒金星地哀嚎着,已然发麻的脸颊又冒出火辣辣的痛意。   “谢薇我告诉你!等爸这边情况稳定了,这个婚我们必须离!”施盛追加上这句话。   无论谢可越是不是他的亲生血脉,谢薇在婚内出轨都是他无法饶恕的事!   “……”   谢可越瞳孔一颤,想要去搀扶的手卡在半空中。   如果父母双方的离婚是注定的,那他必须要明哲保身留在施家。   谢薇从头晕眼花的痛苦中挣脱,她听见丈夫不留情面的狠话,又看见儿子冷漠无情的反应,内心被空前未有的悲凉和愤怒席卷——   这算什么?   丈夫分明背着她也做了龌龊事,结果到头来只字不提?   她以为儿子是她的倚靠,甚至在扇巴掌的前一秒还帮着说话,但这位‘宝贝儿子’连一个小小的搀扶维护都不肯给她?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搞大了女大学生的肚子,还害得人家小姑娘终身不能怀孕,你背负的孽障比我少吗?”   谢薇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撕开豪门阔太太的面具,露出如同泼妇一般的嘴脸,“离婚?施盛你想得到美!”   “我是出轨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你逼的!”   “我自从跟了你,这么些年得到了什么?我天天被老爷子挑刺,怎么嘘寒问暖都得不到一个好脸色,你有帮我说过一句话吗?”   “你们说我是不要脸的小三?施盛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结婚后醉了酒求着我复合的!”   要不是看在施家资产的份上,她好端端的会吃回头草?   “是,我是挂断了温闵生前最后一通电话了,可我告诉你,你那个时候醉在温柔乡里醒都醒不过来!”   施盛脸色阴沉,“谢薇,你说够了没有?!”   谢薇瞧见施盛的反应,眼疾手快躲在了自家儿子的身后。她不管谢可越愿不愿意,就是拿着对方当挡箭牌。   施盛盯着眼前的这对母子,越发觉得嫌恶,“要不是你暗中怂恿,让我把允南送出国,我会和他们那两兄弟会离了心?”   “你这样都还不知足,居然把给孩子用的钱占为己有?”   施盛试图把责任推到谢薇的身上,可对方完全不在意的反驳。   “我就是克扣施允南的生活费又怎么样?我告诉你,你和老爷子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即便这些年她是有些煽风点火的手段,但终其根本就是因为他们父子都是生性凉薄的人,把一个八岁的小孩送出国,自以为给点生活费就算抚养了?   “你现在还想要装自己是个护犊子的好父亲?我呸!施盛你配吗?”   谢可越耳边尽是来回的对峙声,他夹在父母中间难做人,心里憋屈的怒火一阵赛过一阵。   恰时,抢救室的门被人打开了。   三人急匆匆地回头,还以为是施老爷子有了消息。   一名长相年轻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就露出不胜其扰的表情,“你们吵够了没有?”   “当医院是菜市场吗?嗡嗡嗡地影响了医生,耽误了患者的治疗,你们家属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谢可越借机从谢薇的牵制下挣脱,“抱歉,我们会注意的,之前送进去的一位老爷子,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他得第一时间确认施老爷子的情况,好计划下一步的行动。   谢可越关心的这个问题,也是施盛和谢薇在意的,看似亲如一体的一家三口,实际上各有各的如意算盘。   “出血已经初步处理干净了,具体情况还要后续再看。”年轻医生态度好了点,回答了一句,转身回到了抢救室内。   抢救室的门被重新关上。   施盛看着眼前疯劲撒泼的谢薇,全然没了半点当年的清纯可人,“离婚!必须离婚!不仅我们要离婚,而且……”   他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谢可越,“等老爷子的情况稳定后,我们就去做亲子鉴定!你们母子俩人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谢可越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在今天之前,他从未如此怀疑并且害怕自己不是施家的血脉。   如果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后,认定他和施盛没有血缘关系,那他这些年苦苦追求的一切不就成了一场空。   谢可越凝住呼吸,暗含询问的视线落向谢薇。   谢薇对上自家儿子的目光,内心的悲凉又重上一分,她艰难找回几分底气,指责道,“看我做什么?你就是他施盛的亲儿子!”   “我谢薇年轻时是有过几个男人,但我还没糊涂到这个份上!”   她和施盛重新在一起后,就和其他男人都断绝了关系。为了牢牢抓住这个男人和他身后的资产,还日夜盼着怀上施盛的孩子稳固地位。   她其他事情都可以犯糊涂,唯独这事错不了!   谢可越一颗心落了回去,他对自己这位母亲还是了解的——   此刻的谢薇没了闪躲,反而充斥着不悦,连说话声都比之前坚定响亮不少。   想来,他的身世不会有假。   谢薇看着闷声不吭的施盛,知道自己今天之后算是彻底失去了在施家的位置。   即便她再不甘心,这个婚也铁定是要离的。只怕等到施老爷子醒后,她的下场会更难堪。   谢薇平复心绪,狮子大开口地做下决定,“离婚可以,除非你施盛无条件给我一个亿的离婚费用!”   这话出口,不仅施盛铁青了脸色,就连谢可越也觉得离谱了。   一个亿?   亏她好意思要的出口!   还没等施盛做出回答,手术室的门重新打开了,又一名医生走了出来。   “施厚德的家属在哪里?手术还算成功,但病人暂时没脱离生命危险,需要转到重症监护室监护,住院费用赶紧去缴一下。”   施盛强压下不满,连忙上前,“我是他儿子,我马上去缴费。”   施盛拿着对方给出的病单,转身时又对上了两张令他厌烦的脸。   他对这对母子已经彻底失去的信任,暗含警告,“可越,老爷子的性子你清楚。”   “你要是继续纵容谢薇这些荒唐的言论,即便亲子鉴定的结果能证明你的清白,那你也得跟她一起滚出施家吧!”   说完,他就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谢可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施盛的冷声逼迫里找准了自己的位置,“妈,你净身出户吧,再闹下去对我无益。”   “……”   谢薇傻在原地错愕了好几秒。   忍无可忍的她下意识地扇去巴掌,颤抖着质问,“谢可越,我实在没想到,这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居然是白眼狼!”   谢可越的脸被扇得发疼,但眼色很冷很无情,“你养过我吗?你一直在拖我后腿罢了。”   “要不是你,一大把年纪不要脸出轨找有妇之夫,今天会被施允南抓住把柄、让他们有机可乘当众发作?”   “要不是你,我这会儿早就名正言顺地拿下了施氏的管理权,而不是陷入现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地步。”   责怪声如同利箭狠狠落了下来,扎得谢薇的心满目疮痍,她的脸色唰啦一下惨白,只留下越发分明的红色巴掌印记。   “你自己考虑清楚了,你现在答应净身出户离婚保全了我,日后我照样会养你不愁吃喝。”   谢可越一字一句把话说绝了,“如果你一意孤行想要那‘一亿’离婚费用,别说爸绝对不会同意,拖到爷爷醒了以后他也会有办法治你。”   “最关键的是,你要是敢连累了我,我以后只当没你这个亲妈!”   谢可越丢下这番警告,转身离去。   “……”   谢薇望着谢可越冷血无情的背影,这颗心骤然沉到了谷底。   她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医院冰凉的地板上,平生第一次哭得撕心裂肺。   孽障啊!   她二十多年以来的掏心掏肺,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个儿子?这就是迟来的报应吗?   ……   骆宅。   温亦北刚被管家领进屋,就迎上了一个半大的小身影。   对方小跑到他的跟前,扬起小脑袋打招呼,“亦北舅舅好,我叫骆今煜。”   温亦北听施允南提起过这个孩子,如今见了白嫩嫩的米团子,喜爱油然而生,“小金鱼?你好。”   或许是兄弟两人的眉眼确实相似,小金鱼很快就打消了那抹警惕,“小舅舅说你大提琴拉得特别好。”   小舅舅的亲哥哥,那他一定和小舅舅一样好。   “他也说你在小提琴上特别有天赋,等到以后有空,我们一起演奏好不好?”温亦北弯下身子。   小金鱼考虑了一会儿,点点头。   下一秒,楼梯上就传来了施允南的声音,“哥,你来啦。”   小金鱼看见施允南,立刻就抛下了温亦北,撒欢似地蹦跶到了施允南的脚边,“小舅舅!”   施允南习惯性地蹲下来和小金鱼平视,捏了捏他的小奶膘,“我们大人有些要紧事要聊,你先和秦爷爷回房间好不好?”   “我们后天就出发了,你有什么东西都可以先收拾了。”   小金鱼听见这话,乖巧又兴奋地点头,“好。”   很快地,一老一幼就上了二楼。   施允南让佣人备了茶水,这才同温亦北说,“哥。”   温亦北笑了笑,突然有些感慨,“我没想到你和旁人家的小孩子相处起来是这副情景,小金鱼很可爱,和你小时候有点像。”   施允南闻言,认真回答,“他不是旁人家的小孩子,是我家的。”   温亦北愣了三四秒,唇角的笑意扩大了一些,“妈在天之灵看见你能平稳过日子,应该会很欣慰。”   施允南揽住他的肩膀,哼笑,“行了,我看你的性子和妈生前是越来越像了。”   “还有啊,我们两人同一天出生,什么叫做今煜和我小时候有点像?整得一副长辈模样。”   “长兄如父这句话,你没听说过?”   兄弟两人刚逗上了一句,电梯门应声而开,忙完的骆令声从二楼下来。   三人简单打了个照面,坐在了一楼的客厅。   温亦北提起来骆宅的正事,“对了,陈蓉女士那边,你们安排好了吗?我怕施盛他们事后想起来,会忍不住找她们麻烦。”   施允南回答,“哥,你放心吧,我们派人暗中看着呢。”   骆令声配合点头。   他第一时间就给予了陈蓉丰厚的治疗费用,并且帮她患癌的母亲联系到了最好的医疗机构。   不仅如此,陈蓉手中掌握的关于施盛的确切资料,他都已经派人全面接收了。   施允南隐去了受害者陈灵的详细消息,只是将施盛那些为非作歹的事情大肆宣扬了出去。   施氏物流的急速快递分部在华国是数一数二的,经过网络和媒体的发酵,即便之前没听说过‘施盛’这号人物的网友们都对他深恶痛绝,甚至连带着快递分部的业务都受到了影响。   事情爆出后,不单是豪门间一传十、十传百地闹开了,而且施氏的市场股值一路下滑。   这才是真正的名利双损。   施允南压根不觉得惋惜,“听说上次在宴会厅,我们前脚刚走,老爷子后脚就昏了过去、送到医院抢救了?”   “脑出血,已经抢救过来。” 温亦北微微颔首,“我托医院的朋友询问了一下情况,昏迷了四天,昨天才醒,还没出重症监护室。”   骆令声冷静回答,“施老爷子一向身体硬朗,这回看来是被这一连串的糟心事气狠了。”   要是他醒来之后知道了施氏现在的处境,只怕还得再气晕过去一轮。   温亦北眉眼间短暂闪过一丝复杂,“老爷子醒后开口都出不了声,主治医师还说偏瘫的可能性很大,他这余下的日子很可能就躺在床上靠人伺候了。”   施允南淡定喝了一口茶,脸上没有丝毫的愧疚,“不好吗?他自以为傲了大半辈子,看看到头来哪个儿孙能真心照顾他?”   有些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人这一生啊,最怕越老越糊涂,施老爷子躺在病床上的这些余下时光,应该足够他去看清过往、去忏悔了。   温亦北和施允南想到了一块,沉默地点了点头。   骆令声提起另外一事,“施盛和谢薇离婚了。”   施允南冷哼,“他们离了婚才可惜,怎么不相互折磨到白头?”   不过也好。   谢薇一心贪图豪门阔太太的位置,背地里做出那么多缺德事,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有捞着。   忽然间,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是秦简外出回来了。   “家主。”   骆令声对上助理投来的眼神,淡定开口,“允南,我有点私事要处理,你们先聊。”   “好。”   施允南应话。   骆令声操控着轮椅进了电梯,秦简紧随其后。   等到电梯门重新关上,骆令声这才低声问道,“让你盯着的事情怎么样了?”   “家主,施氏这三四天乱成一锅粥,明明眼下最需要用人,但施盛对谢可越的身份心存疑虑,完全将他搁置在了公司管理之外,一个人在医院和公司两头跑。”   骆令声眼中显出鄙夷,默默按下二楼的电梯键。   施家除了施允南这两兄弟,就没一个好东西,祖孙三代骨子里的自私自利如出一辙。   那日他和施允南的临时配合,在众人心中埋下了‘谢可越身世’这颗怀疑的炸弹,如今施盛宁可顶着股东的压力自己受罪,也决不会让谢可越插手管理施氏。   “家主,今早施盛和谢薇离婚后,他立刻和谢可越在医院做亲子鉴定了。”秦简压低声音,“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让人准备了。”   “嗯,这事不需要告诉允南他们。”   骆令声转动了一下手腕,眸底晃过决绝的光。   那日他们在宴会上投下的是一颗‘哑弹’,但骆令声不介意凭空弄出点声响,让它彻底震断了谢可越和施家的唯一关系。   电梯门应声而开。   骆令声操控着轮椅穿过走廊,听见一楼客厅响起的隐隐约约的交谈声,又说,“施氏那边的事情继续盯着,骆氏这边也不能放松。”   “我这趟出国治疗最短要两个月,别让一些耗子钻了空子。”   “是,我会安排下去的。”   …   坐在一楼的施允南和温亦北不知道骆令声暗中的安排,继续聊着兄弟间的话题。   温亦北问,“谢可越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谢可越背后搞投资却不愿意拿钱救助施家的事已经被我捅破了,就算谢可越还是施氏血脉,以老爷子的疑心病,估计未来也会像防贼一样防贼他。”   施允南将茶水一饮而尽,心里已经想得很明白了,“哥,我不会让谢可越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们的仇已经彻底结下了,以谢可越的报复心理,只要能有重新起身的机会,是肯定不会放过施允南以及他周围的其他人的。   不过,没了施氏和施老爷子作为依仗,谢可越今后的路不会好走到哪里去。   退一万步说,以谢可越利字当头的性格,连原锐这样真心相待的朋友都能被他弄丢,又能在哪路人脉中走得长久呢?   施允南想到这儿,不再理会这号龌龊人物。   “对了,我后天要出国,令声的腿部要动手术,目前没有事情比他更重要。”   温亦北点头,他趁着四下无人,忍了一会儿才询问,“你和骆先生最近怎么样?”   施允南笑开,“什么怎么样?如你所见好得很,方方面面都好得很。”   温亦北听出这最后半句话的深层含义,无可奈何地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真是在国外待野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施允南挑了挑眉,凑近说, “哥,我之前怕被你骂,没和你说实话,其实我和他一开始是协议婚约。”   “……”   温亦北眉头一皱。   施允南抢在他挨骂之前解释,“但我们现在已经说开了,是认真在一起的。”   他眸底晃过一丝满足的光亮,“我之前真没想到,有些缘分来得那么巧。明明和他在施家意外的第一次见面,就能发展到今天的关系。”   温亦北忍下心里的那点说教,随着弟弟的愉悦弯了嘴角。   忽然间,他的脑海里就迸出一丝疑问,“等等,什么在施家第一次见面?”   “允南,你和骆先生很早之前不就见过吗?” 第061章   很早之前就见过?   施允南的脑海里放大了这一行字,难得懵逼地眨了眨眼睛,“哥,你说什么?”   温亦北瞧见他的迷茫反应,眉头拧了又挑,“我们十八岁生日宴的时候,骆令声和他的朋友来过。”   十八岁,算得上成年了。   温老先生很看重外孙的这次生日,所以广发了邀请函,就包括当时的骆家四房。   “虽然骆先生和我们不认识,但我记得他来走了一个过场。”   温亦北将自己了解到的事情说出,转而提起关键,“对了,你那天不是和温程朗吵架,一个人闷着跑出去喝酒了吗?”   施允南紧蹙着眉头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档子事,“是、是吧?”   因为十八岁代表成年,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接触酒类。   结果喝酒的心是跟上了,但酒量还没跟上,喝着喝着就没了意识,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什么是吧?本来就是。”   温亦北看见自家弟弟这迷糊模样,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脑门,“我后来实在放心不下,就偷溜出宴会找你了。”   “结果我就看见赖在骆令声的身上不撒手,你那一个晚上都不知道吐了几次。”   这最后半句话是带了点夸张的成分,不过温亦北记得很深——施允南被他带回酒店房间后还耍酒疯说自己遇到帅哥了,十有八九是指的骆令声。   这一来二去,温亦北自然就认定两人之前是见过面的。   “我原本想等第二天你酒醒后仔细问问,结果……”   温亦北想起什么,骤然卡住了未尽的话语,施允南心知肚明——   生日宴后的第二天,他和温程朗由着前一天在生日宴上的口舌之争,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手脚打斗,发现并且前来劝架的温老先生因为遭到推搡、重伤住院。   就因为这事,施允南受到了温程朗莫须有的污蔑,对温家寒了心的他从此之后就没再回去过了。   温亦北叹了口气,重新回归到话题本身,“你不记得生日宴上的事了?”   施允南摇了摇头。   温亦北又问,“骆先生也没和你提起过?”   施允南又摇了摇头,无所谓道,“可能他也不记得了吧,这都多少年之前的事了?”   温亦北应话,“我就是想起来了,顺口和你提上一句。不过,只要你现在觉得过得开心,骆令声愿意真心对你就行。”   施允南听见温亦北这‘长兄如父’的口吻,唇角泛起笑意。   与此同时,他的内心升起一种缘分妙不可言的甜意——   自以为的第一次见面,没想到原早在十八岁生日宴那天?   看来,他和骆令声的缘分还挺深的。   施允南压下心绪,问起温亦北的近况,“哥,这段时间你还要出国吗?”   温亦北已经脱离和温家的关系,又不可能去接管施家那边的臭水沟,这些年,他回国的次数比施允南要勤劳点,但主业的乐团大提琴首席一直是在国外的。   温亦北摇了摇头,“我和乐团那边申请了暂休假期,为期一年。”   施允南面色一变,“暂休?哥,你想什么呢?你在乐团的首席位置又不是儿戏,你要是走了,得有多少人想着顶上?”   这个为期一年的暂休申请说得好听,实际上和离职没什么区别。   温亦北依靠着天赋和实力早早就当上了顶尖乐团的大提琴手首席位,不知道惹得多少人羡慕。   一旦离开这个位置,立刻就会有其他人顶上,等他想再回乐团,对方又怎么可能轻易把首席位置让出来?   “全球顶尖的乐团又不止一个?现有的乐团位置没了,但只要我的能力在,照样可以争取回来。”   温亦北淡然笑笑,把已经想好的后路说出,“帝京音乐学府向我抛出了任课教授的橄榄枝,给出的薪资很不错,而且课程稳定宽松,最重要的是能留在帝京。”   施允南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是为了外公?”   “是。”   温亦北果断承认,眸中晃过一丝凝重,“外公的身体不太好,舅舅前段时间才告诉我,他老人家得了胃癌,现在已经不适合手术折腾了。”   “……”   施允南瞳孔一颤,“什、什么时候的事?”   “查出来快一年了,他怕我们晚辈担心藏着不肯说。不过靠着治疗,他一直以来的情况还算稳定。”   即便如此,这病要么不发作,一旦发作起来就是危险当头。   “你知道温家的情况,那母子母女三人都不省心,舅舅最一直忍着不愿意大吵,就是怕扰到外公。”   “我和他商议了一下,打算把外公接到我新房那边住……”   温亦北和他们的舅舅温岩峰早就商量好的对策,也说服了温老先生的同意。   “允南,施家对你不好,你现在和施老爷子闹出现在这样在情理之中。”   温亦北的声线很平静,说得很通透,“但外公对我,你是知道的。”   “无论是为了外公对我的养育之恩,还是为了代替妈的那一份心,我都要担负起照顾外公的责任。”   施允南心中一酸,“哥,对不起,我……我明天就去看望外公。”   施允南知道,温老先生对他是好的。   他也知道,温亦北作为兄长,暗中替他肩负起那份责任。   “说什么对不起?”   温亦北被自家弟弟这没由来的道歉弄得一怔,随即无可奈何地笑开,“外公都活到这个岁数了?有什么事情看不明白的?”   “我都是意外得知这件事的,他还让我瞒着你呢,怎么可能会怪你。”   施允南叹了口气。   温亦北继续说,“允南,说句真心话,我知道小时候的抉择让我们兄弟两人走上了完全不一样的路。”   “我在温家过得比你幸福,现在就应该承担比你更多的责任,这是应该的,你不需要有任何的心里负担。”   “比起让你惦记,我和外公都希望你现在能过得好。”   “……”   施允南没说话。   温亦北无可奈何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行了,人生在世谁没个生老病死?再说外公的情况现在还好着呢,没你想象得那么糟糕。”   “等你陪骆令声在国外动完手术,不是还要回国?到时候你真想放下正事天天陪外公,我看他老人家都会嫌你这一张嘴叭叭叭地烦。”   施允南听到这后半句吐槽,没好气地喊了声,“哥。”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同时笑开,那点压抑无形之中就消散了。   “这就对了,别丧着一张脸。”   施允南说,“我后天才出发去国外,明天抽空去看看他老人家。”   温亦北没有拒绝,“好。”   ……   温亦北并没有选择留下用餐。   施允南回房收拾了一下工作文件,等他洗漱完回到主卧室,就看见换上睡袍的骆令声正坐在电脑桌前专心。   骆令声听到了施允南的脚步声,将下滑的眼镜推了推,“忙完了?”   施允南靠近,“嗯,你呢?”   骆令声当机立断地合上了电脑,将施允南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忙完了,温先生走后我看你情绪就不太好,是私下又说了什么?”   施允南惊讶于恋人对自己的观察力,不加隐瞒地就将温老先生的身体情况告知,“……我明天想抽空去看看。”   “应该的,我陪你去。”骆令声应得很快,“如果温家那边有医疗方面的需要,我可以派人帮忙。”   话里话外,都像是一家人。   施允南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他应了一声,后退半步坐在软床上。   施允南盯着骆令声的俊颜,脑海中再次晃过温亦北提到的生日宴。   施允南想了想,终究没忍住内心那抹腾升的好奇,“骆令声,我问你一件事。”   “嗯?”   “当初你上门去施家提亲,结果正好遇上了准备离家出走的我……”   施允南认真又愉悦地盯着他看,提示的意味过于明显,“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骆令声听出弦外之音,修长的手指慢悠悠地摘下眼镜,露出那双让人捉摸不透的眼色,“哦?”   “……”   施允南的好奇心被这单音原封不动地打了回来,竟还有了种莫名其妙的心虚感。   他刚刚趁着洗澡时想了想,骆令声从来没有提起过‘初见’的话题,反倒是他自己说过在头一天说过——   要是没记错,我们俩是第一次见面?   虽说这世上有一见钟情,但一见钟情到当天闪婚?我们两人到底谁亏谁赚呢?   …   施允南心虚的情绪在脸上一闪而过,正好被骆令声尽收眼底。   他操控着轮椅往前逼近了一步,手中泛着光的镜片正好衬出他的微妙笑意,“你想起来了?还是谁和你说了什么?”   “……”   很好。   看来忘记的人真是他自己。   施允南不由轻咳了一声,开始给自己找补,“我刚刚和我哥闲聊,他说,当初我和他的十八岁生日宴给骆氏四房发过邀请函。”   “我就在想,我们是不是见过面?你、你对我还有印象吗?”   骆令声不急着作答,只是轻飘飘地反问,“那你呢,你自己还有印象吗?”   “……”   施允南再度沉默,摩挲了一下自己的鼻尖。   其实他听到温亦北提及后,就一直在回忆这事,只可惜隔了好几年,再加上喝酒断片,他到现在都没想起来。   施允南原本想找骆令声问个明白,但现在对上恋人的反问,他心虚的同时还觉得理亏,“那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骆令声觉得施允南心虚闪躲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可爱,忍不住继续逗他,“时间隔得长,我记不太清楚了。”   “不过有点深刻印象的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小酒鬼差点吐在我身上。”   施允南哽住了。   这不就和温亦北所说的对上了吗?   他当时居然差点吐在骆令声的身上?这个深刻的初印象还不如没有呢?   骆令声看着施允南隐约发红的脸颊,继续逗他,“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有点印象了,当年好像……”   “没有!”   施允南想也不想地开口打断,他迅速捂住骆令声的嘴,又凑近占领了对方的大腿座位,“别想了,都过去这么久了,又什么好回忆的?”   别看他现在酒量好、酒品佳、醉后乖乖睡觉,但要是倒回到七八年前,他的酒量和酒品用付子遇的话来说——   那就是一塌糊涂、惨不忍睹,闹出的笑话多了去了。   施允南从小就待在国外,因为国外规定严格,他在成年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酒精饮料,直到回国十八岁的生日宴,他才第一次接触威士忌等酒类。   现在就算回忆不起来当年的生日宴,施允南也能猜到,醉酒后的他遇到骆令声肯定是说不出的狼狈。   不美好的画面,干嘛非得想起来?   骆令声盯着施允南慌乱闪躲的模样,笑意轻易从眼中透了出来。   他拿捏住恋人的手腕,将其轻轻放下,“真不需要我回忆回忆?”   骆令声想过了。   如果双腿真能有好转的机会,未来的某一天他也会讲这些‘前尘往事’说给施允南听的,现在对方既然有心问,他当然愿意透露一些。   施允南想当然地认定那场‘初遇’不怎么美好,他盯着骆令声的薄唇,心思没由来地挪到了其他地方。   施允南似有若无地抵着男人的鼻尖,哼声,“有这个时间,我们还不如……”   唇几乎是一瞬间地贴了上来。   唇齿纠缠间,压制着的荷尔蒙爆发性地围绕在了两人的周围,煽动着理智化为最本能的欲望追逐。   施允南被吻到短暂失神,再一个眨眼,骆令声就借着腰腹部的力气,连同着强有力的臂力将他扑了下去。   施允南的惊呼声因为背部柔软的靠垫而停下。   骆令声离了施允南的唇去吻他的睫毛,再一厘一厘地往下探去,重新捕获那刚刚得了空的诱唇。   那双修长好看的手开始了很有技巧性地游走,两人的呼吸声交织撞破在一块。   施允南仰头死死勾住了骆令声的臂膀,涌上一个不着调的想法——   这双腿不方便,双手倒是挺能折腾的。   施允南迷迷糊糊地想着,一时不留神就咬上了男人的下唇,浅浅的一丝血味弥漫开来。   骆令声有些吃痛,稍稍抬了头,发出无奈温柔的一声低笑,“我在照顾你,你倒是凶到咬人了?”   说完,他手上的力道就变本加厉了。   没过多久,施允南几乎是呜咽着地颤了颤,眼中的迷离又添了几分。   骆令声由着他缓了一会儿,这才忍无可忍地蹭了上去,只是口头上越发带着讨好的哄,“允南?”   施允南总算缓过神,他对上骆令声难熬却却无可奈何的眼色,重拾了‘掌控者’的自信心。   “骆家主,你不是很厉害吗?现在怎么不逞能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   骆令声瞧见对方这副舒坦嘚瑟的模样,重新欺上他的唇。   ………   …………[略]   夜色又浓了些。   折腾完毕的两人相拥躺在床上,施允南今天比上回相比更适应了一些,这会儿正靠在骆令声的怀里昏昏欲睡。   “……骆令声。”   “嗯?”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施允南陷入睡梦前嘟囔了一句,显然是在指那场完全没印象残留的生日宴。   骆令声听见他绵延又平稳的呼吸声,低笑一声,“没关系,我记得就行。”   他的薄唇贴上恋人的额间,思绪不由自主地跟着飘远——   八年前,温家生日宴。   俞烁环视了一圈宴会的布局,难掩惊讶地对着身侧的好友说,“这温家大少爷的生日排场可弄得够奢华的?”   温亦北将生日宴的选址定在了一个郊外庄园,主屋是室内招待的宴会厅,屋外的庭院还布置了一场小型的交响乐队演奏。   看得出来,比一般砸钱流水线设计的生日宴都要更花心思。   骆令声看了看周围,并没露出多大表情。   他压根不认识出这位生日宴的主角,只是这生日宴的请帖送上了骆家。   温老先生从前和他的父母亲有过几分人情往来,骆令声今天会来这儿——   无非就是受了父母的嘱托,代表他们骆氏四房来送给生日贺礼,走个过场而已。   “贺礼已经送到了,我先走了。”   生日的主角才十八岁,和他们这种已经大学毕业、步入社会的人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骆令声这话刚出口,就被俞烁强行揽住了肩膀,“着什么急啊?来都来了,讨杯酒喝总可以吧?都说这温家少爷的大提琴是出了名的,说不定还能有幸听上一轮。”   俞烁强行将骆令声带了进去,他又怕好友觉得不耐烦,自觉给出规定的时间,“我们就待一个小时,等到七点天黑,我立刻拉着你走人。”   两人是坐同一辆车来的,分开走反而不方便。   骆令声看着正在兴头上的好友,勉强默许了这个提议。   俞烁知道骆令声不是爱热闹的性子,找侍者端了两杯香槟后就带了上了较为安静的二楼。   一楼的乐曲声幽幽传来,站在二楼走廊边上的骆令声勾了勾唇,“这生日宴的选曲还算不俗套。”   俞烁和他碰了碰杯,笑道,“温家是个音乐世家,在这方面差不了。”   话音刚落,一道优雅的高瘦身影就走了进来,对方穿着一件纯白的西装,只有领口处用金线绣了品牌的精致图标。   很快地,周围的年轻宾客们都靠了过去,显而易见,他是这场生日宴的主角。   “巧了,他这个衣服品牌,不就是你今天身上穿得这套?”   俞烁发现了这事,乐得开了口,“没想到,这温大少爷的穿衣品味和你这么像啊?”   两人的衣服都出自一位奥地利的服装设计师,要不是骆令声主动提及,俞烁之前压根不知道这个超小众品牌。   骆令声依旧靠在走廊上,他的目光慢半拍地撤了回来,神情中似乎多了一丝兴趣。   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多年,俞烁自然察觉出了好友的微妙转变,他试探性地问话,“要不要下楼看看?我们老躲在这里也不像话,这一杯酒都快喝完了。”   “好。”   骆令声破天荒地回答。   两人并肩朝楼下走去,不过几步路的功夫,离楼梯近的一楼偏厅就传出了气急败坏的争执声——   “你才没品位!施允南,我看在今天是你生日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你别给我蹬鼻子上脸!”   骆令声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他站在楼梯的拐角处。   从这个角度看,正好能斜睨见偏厅里的一张介于少年和青年间的明艳面孔——   那人的头发有些长,带着点卷儿落在颈侧,看上去肆意又随性。   面对侧厅内另外一名少年的愤怒指责,他的淡红色的唇笑抿着,实则微微上扬的眼尾透出点‘你奈我何’的狡黠感。   “我说了不给换,就是不给你换。你选的那些音乐俗不可耐,就不怕外人听了笑话?别在这儿丢外公的脸面了。”   骆令声默默盯着这场角落里的争执,目光扫过对方的衣服。   巧了。   同样出自那位奥地利的设计师之手,和那位温亦北少爷的衣服是同个系列、不同设计的款型。   “……”   站在他对面的少年卡壳了几秒,恼羞成怒,“施允南,温家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做主了?我等一会儿就让侍者换宴厅音乐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哥还算个名正言顺的温家大少爷,你一个姓施的,在施家不讨人喜欢,就跑来温家摆谱了?”   “今天的生日宴大家都是冲着温亦北来的,你以为有人认识你?你从小到大就是个没人要的垃圾!”   这番话说得伤人,惹得少年眼底的光亮一瞬散去。   骆令声看着这个叫施允南的少年快步出了侧厅,甚至避开了生日主人翁的温亦北的招呼径直出了门。   待在楼梯上看见这一幕的俞烁拧了拧眉,像是自言自语般地问,“施允南?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骆令声回过视线,“你知道他?”   俞烁摇了摇头,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行了下楼吧,都是些不认识的人,用不着我们费心。”   骆令声没说话,收敛思绪下了楼。   …   比起骆令声沉稳喜静的性格,俞烁显然更能适应这种场合。   两人回到一楼没多久,俞烁就端着杯酒混到了人群中,再一晃就没了人影。   骆令声自觉和这些人搭不上话,找到休息区默默坐着,偶尔有脸生的宾客上前交谈,他也只是敷衍几句就过去了。   大约半小时后,玩够了的俞烁才走了回来,他坐在骆令声的边上,低声说,“你猜我打探到什么了?”   “什么?”   “刚刚我们在楼梯上看见那个叫施允南的少年,是温亦北的双胞胎弟弟。听说两兄弟的母亲去世得早,哥哥温亦北养在外公家,弟弟施允南养在爷爷家。”   “而且这施允南小小年纪就出了国,基本就没在帝京的这些少爷圈子里待过,我说呢,他看着面生。”   骆令声消化完这番话,眸底晃过一丝幽光。   俞烁又靠近了一些,揶揄,“我刚刚看见不少人都往你身前凑,你有没有……”   骆令声嗅到俞烁身上的酒气,急促打断,“没有,你别替我瞎操心。”   宴厅里的音乐莫名变了味道,有些说不出地吵闹扰人。   “我出去缓缓,半小时在停车场等你,你要是不过来,我就直接走了。”骆令声起身落下这一句话,没等好友反应过来就离开了主屋。   屋外的庭院里,小型的交响乐团正在演奏,台下同样聚集了不少宾客。   骆令声不想被任何人打扰,趁着没有人注意就绕着主屋走到了后院。离得远了,前院的喧闹声就减缓了很多。   初夏的夜风轻拂人心,庭院外的高枝上偶尔冒出几声的蝉鸣。   忽然间,骆令声又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   还没等他察觉这抹气味的来源,身后就响起一道醉而迷糊的喊声。   “喂,你谁啊?” 第062章   骆令声听见身后的询问,刚一回头就被人撞了个满怀。   “……唔。”   怀中人发出一声闷哼,惹得骆令声垂眸去看。   还是那双让人过于印象深刻的眼眸,只不过眼底的狡黠笑意变成了迷醉的光晕,微微上挑的眼尾此刻沾上了一点点诱红色。   ——施允南。   骆令声脑海中晃出这个名字,还没等他出口,对方就拽着他的领带,“你谁啊?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   骆令声嗅到他身上的酒气,却又混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清爽香气,让他没了以往的反感。   短暂沉默间,眼前的施允南又往他的怀里贴近了些,醉眼朦胧地指着衣服上的绣标,“巧了,我们两个人的衣服……衣服品牌是一样的。”   骆令声沉默没回答,再一眨眼,施允南又松开他的领带。   对方得空的指尖猛然戳上他的脸颊,“你!还挺有眼光的!这是奥地利的小众品牌,嗝——”   说到最末,打了一个浅浅的酒嗝。   骆令声斜睨着下方的手指,莫名觉得眼前这人有点意思,他往后撤了半步,“你知道这个设计师?”   “当然知道。”施允南得意地抬起下颚,实际上脚步在晃晃悠悠地努力保持着平稳。   “我、还有我哥的衣服,都是我选的!是我给我们的生日礼物,攒……攒了好久的。”   最后半句话,声音变得含糊不清。   按照常理来说,骆令声应该不理会这位迷糊的‘小酒鬼’,直接绕开走人就行了。   但他意外撞见了侧厅里的那场争执,又从好友俞烁的口中得知了温亦北、施允南两兄弟的遭遇。   所以这会儿,骆令声站在原地不动弹,当然也没说话。   对面的施允南等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皱起眉头,“喂!”   他再度靠近,手指迅速缠住骆令声的领带往前一拉扯,神色有些说不出的胡搅蛮缠。   骆令声紧拧着眉头,脖颈被勒得有些难受。   他刚准备挣脱施允南不知轻重的拉扯,结果就听见对方委屈巴巴地问,“你怎么不夸我?”   骆令声一时没反应过来。   施允南又挨近了一些,他努力仰着脑袋,努力弥补着身高差带来的气场差。   “我刚刚都夸你眼光好了,你、你怎么不夸我啊?不、不带你这样的!”   用凶巴巴的语气,说出最委屈的话。   骆令声下意识地勾了勾唇,他以往还真没遇到过这种人——   家里的同辈和他隔了岁数,唯二相邻年纪的人还都是女孩子,又因为骆家少爷的身份,他的交友圈几乎被框死了。   除了能聊得上话的好友俞烁,其他人对他的靠近几乎都带着‘攀结’的目的。   像施允南这样喝醉酒,还敢在他面前撒泼的,绝无仅有。   “喂!”   施允南又猛然踮起脚尖。   因为用力过度,两人的脸部距离一下子就被拉得极近。   骆令声从他沾着水光的眼里看见自己的面容,除此之外,鼻尖还是那股掺杂着酒气的清爽香味。   不知道这人用得是什么沐浴露,还挺好闻。   骆令声一反常态地没有躲,平时第一次用上了哄小孩的低缓语气,“你的衣着品味也很好。”   就快挨到怀里去的施允南嘿嘿两声,他一时没踮稳脚尖,脚步往后下落虚晃了一瞬。   骆令声见此,眼疾手快地扯住了他的手臂,“当心点。”   施允南发出微不可查的满足闷哼,一双醉眼潋滟着水光,他的视线落在骆令声的俊脸上,迟迟不肯离开。   “……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明明一脸醉态,问题倒是整理得很清楚。   “骆令声。”   骆令声报出自己的名字。   与其现在绕回到前院被吵扰,还不如躲在这里和这个小酒鬼说说闲话。   施允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哦,我之前没听说过你……”   他拍上骆令声的肩膀,语重心长,“不过你也别难过,我一直待在国外,帝京圈里认识的少爷加起来都没超过一只手。”   “……”   骆令声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安慰,嘴角又晃出一丝无奈。   忽然间,院墙外的路灯突然到点亮起,给相对昏暗的后院添了一丝昏黄迷离的光。   施允南好巧不巧地站在斜光投射下,他的指腹蹭过高挺的鼻梁,往上是精致又透着少年气的眉骨,往下是轻启呼气的薄红色的唇。   骆令声见过不少出身豪门的少爷和千金,有过温柔乖巧的,也有过不羁骄纵的,但从未有人像施允南这般——   少年气和诱惑欲的界限模糊在了他的身上,让人莫名移不开眼。   骆令声觉得自己看入了迷,回过神后立刻往后撤了半步。   对方的手指还绕在他的领带上,这个退后不但没有成功,反而让同样看怔的施允南回了神。   “唔。”   早在开灯的一瞬间,施允南就下意识地伸手遮挡,微眯的目光透过指缝正好停在骆令声的脸上。   “骆令声。”施允南主动挨了上来,笑得灿烂又夸得诚恳,“你真好看。”   兴许是醉酒的缘故,施允南模糊了正常交际该有的边界。   唇齿一张一合间,吐露出的温热气息撞上了骆令声的下唇,竟然给了人一种索吻的错觉。   又或许,这不是骆令声的错觉。   因为在下一秒,施允南就借着醉意问道,“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你有恋人了吗?我可以追你吗?”   一连三问,直白而热烈。   向来比同龄人成熟稳重的骆令声难得卡了壳,他滚动了一下喉结,“……才第一天见面,你醉酒开什么玩笑?”   他是比施允南大了几岁,不过从没谈过恋爱。   第一是因为他本人对于感情是宁缺毋滥的态度,第二就是因为背后过于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暂时由不得他在感情上放纵。   “开玩笑?谁跟你开玩笑。”施允南拧起了眉头,“我、我十八岁了!”   提到这个岁数,醉酒的眼神里还有点小骄傲。   “我外国的那些朋友到了我这个年纪,恋爱分手都谈过好几圈了。”   施允南举例时,又打了一个酒嗝。   骆令声默默看着他,“哦?你也是?”   施允南似乎怕骆令声误会,赶紧甩了甩脑袋,“没有,我平时挺乖的,不乱来。”   “……”   你现在就挺乱来的。   骆令声突然浮现出这个想法,一时忘了开口拒绝。   醉酒的施允南压根没考虑那么多,他见骆令声没有拒绝,不由将手中的领带收得紧了些,得了空的小拇指试探性地勾了勾眼前人的喉结。   小心翼翼的触碰,带来前所未有的酥麻触感。   骆令声的呼吸紧了紧,说不上什么缘由,他略微发暗的目光牢牢锁定近在咫尺的施允南。   施允南原本就被酒迷得晕晕乎乎的,在四目相对后,他的胆子突然就大了起来,仰着脑袋凑了上去。   微凉的唇畔似有若无地蹭过骆令声的下巴,交错的呼吸声牵引着彼此。   千钧一发之际,前院骤然炸起了一道欢呼声。   骆令声的理智急速归拢,柔软的唇刚贴了上来,他就急速后仰了脑袋。   与此同时,施允南拧起了眉头,露出显而易见的痛苦神色。   “——呕!”   施允南小跑到后院的下水渠边,吐得震天响。   “……”   骆令声看见施允南过分夸张的生理反应,平生第一次显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   怎么?   才和他似有若无的唇,连接吻都还算不上呢,这就想吐了?   不过,骆令声很快就从施允南的可怜呜咽声中,撤回了刚刚不着调的想法——   对方不是心理厌恶和他未成功的亲吻,而是醉酒晕眩后的正常生理反应。   施允南胃里本就没有多少东西,这会儿难受尽压根撤不下去。他左看看、右看看,最终只能将软软的求助目光对准骆令声。   “骆令声,我要水。”   简单六个字,使唤得理所当然。   骆令声眉头微蹙,快步避开施允南走到了外面的庭院。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就带着矿泉水和纸巾走了回来。   骆令声的视线搜寻到了目标,步伐微顿——   施允南坐在离水渠边不远的草坪上,将脑袋埋在膝盖上,单看缩成一团的背影,竟有种说不出的、被抛弃的孤独感。   说实话,要是放在平常,骆令声绝对不愿意和这样的酒鬼接触,可凡事都有例外。   骆令声快步走近,他看着蜷缩在地上没动弹的施允南,只要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水给你拿来了,先漱口再喝。”   施允南慢半拍地抬起头,眼眶比刚刚红了些。   他望着重新出现在眼前的骆令声,像是没控制住似地瘪了瘪嘴巴,“我还以为没人理我了。”   “没不理你。”   骆令声听见施允南话里的不安,回答声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过的温柔。   他又打开矿泉水的盖子递了过去,一字一句嘱咐,“先漱口再喝水。”   “哦。”   施允南乖乖照做。   他先跑回水渠边漱口、吐水,这才将剩下的半瓶水咕噜噜地喝完。   骆令声见依旧晕忽忽走到自己身边的施允南,说,“跟我去主屋吧,二楼应该有单独休息间,找个侍者带你去休息。”   既然温亦北是施允南的双胞胎,对方应该会管他的。   施允南没吭声,只是拉住骆令声的手腕,使劲地将他往一个方向拽,“我不去主屋,你跟我来。”   骆令声对施允南这样醉酒的人压根用不着设防,他在原地定了两三秒后,最终迈开步子由着他带领——   半分钟后,施允南将他带到了后院偏角的一处平台。   露天的木质地板上还留着大半瓶威士忌,很显然,这是对方跑出主屋宴厅后一直待着的‘秘密地盘’。   施允南自顾自地坐了上去,将威士忌递给了骆令声,“……喝吗?我还剩了好多。”   骆令声看见威士忌还剩余的酒量,心尖泛起一抹无奈,“你刚就喝了这么一点?”   那一阵酒疯发的,让他以为是连灌了一整瓶。   骆令声将威士忌放回到平台上,他在外饮酒时,习惯点到为止。   骆令声站在施允南的斜前方,随口一问,“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回前院?生日宴会还没结束。”   作为这场生日宴的主角之一,施允南怎么还会受到旁人的言语打击?而且一个人想不开躲在这里喝闷酒?   “我去做什么?这些人又不是因为我来的。”施允南闷闷不乐地说,随即拿起了威士忌给自己灌了一小口。   骆令声来不及拦住他,当然也没有立场去拦。   骆令声又猜,“你和温亦北关系不好?”   施允南听见这个猜测,立马‘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别胡说!我哥和我的关系好着呢!小心我揍你!”   “……”   怎么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   骆令声嘴角晃起一丝无奈的笑意,完全不惧怕他这假模假样的威胁,心里的好奇感不由更盛了。   据他所知,温家算得上音乐世家,施家在帝京圈内也算个小豪门。   既然是同父同母的两兄弟,两人关系又好着,怎么这待遇天差地别?要是没记错,今天的生日宴请柬上只写了温亦北的名字。   施允南人菜瘾大,又咕噜喝了一口酒,“反正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我去了前面也是白搭。”   温家要给温亦北举办生日宴的事,早早就告诉了他。   施允南一开始咬定心思不想参加、态度十分坚决,甚至还借着和朋友度假的名义不回温家,因此邀请函上根本就没有他的名字。   只不过,温亦北昨天又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对于爸不疼、妈不在的兄弟两人来说,十八岁的生日意味着成年,也意味着他们有能力承担起一切、过好自己的生活。   父母可以缺席,但他们彼此不能缺席,所以施允南还是来了。   他努力攒下生活费,很早之前就买下了的西装三件套,作为自己和兄长的成年贺礼。   施允南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忍不住又灌了一大口的威士忌,不小心被辛辣味呛到了的他狠狠吸了口气。   “嘁,给自己买了这套衣服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指着鼻子骂。”   ——今天的生日宴大家都是冲着温亦北来的,你以为有人认识你?你从小到大都是没人要的垃圾。   骆令声想到刚刚在楼梯上听到的言论,眉心掠过一丝不忍。   虽然他不了解前因后果,也不理解温、施两家的恩怨,但那些话对于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来说,确实扎心且过分。   正想着,侧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抽气声。骆令声回过飘散的思绪,垂眸看去——   施允南死死压低着脑袋,无法让人看清他脸上的神色,他的双手紧扣着威士忌的瓶口,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应该是在刻意强忍着情绪。   只不过,刚刚成年的十八岁,又能忍得住多少心酸和委屈?   没多久,施允南的肩膀开始有了小幅度的耸动,眼泪一滴接一滴地啪嗒掉落在裤腿上,将深蓝色西装沾得更加发深。   骆令声意识到了什么,进退不是,他完全没有哄人的经验。   不过,一直拿在手里没用出去的纸巾,在这一刻似乎有了作用。   骆令声难得主动上前两步,将纸巾往下递去,“擦擦,哪有人十八岁了还哭鼻子的?”   “……”   施允南憋着哭声抬了头。   骆令声对上他红彤彤的眼眶,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被主人丢弃的小动物。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的瞬间,施允南就猝不及防地拦腰抱住了他。   无声的眼泪在经过压制后,还是猛地爆发出了哭腔,“嗯……今天所有人都是冲着我哥来的,他能是生日宴的主角,而我、我连个配角都算不上。”   骆令声听着声线里难以掩饰的委屈,想要挣脱的手停在了半空。   “今天现场除了我哥,还没有人祝我生日快乐,还有好多人都不知道我是谁。”   即便温亦北作为兄长,一直给足了他的关心和照顾,可真到了这种场合,施允南的内心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落差感。   酒意降低了施允南往日的自制力,他多年来在积压的心酸此刻就是止不住。   因为不声不吭,所以没人在意。   “……我也想过生日,我也已经好久没过生日了。”   骆令声明白,有些人看起来出身优越,但很多时候来不及苦出发泄就要被现实逼着长大。   就像此刻的施允南。   这样的压抑又爆发的情感,定是长年累月的结果,绝不是一朝一夕间就能有的。   骆令声犹豫了几秒后,还是将手缓慢落在了施允南的后背。   一下又一下的安抚,从僵硬到自然。   施允南的哭泣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安静了下来,连带着紧环在腰上的手也松了力道。   骆令声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能小心翼翼地挪开了步子,结果就发现对方居然眯了眯眼。   施允南酒意上头,又一次开始昏昏欲睡了。   “……”   骆令声的余光瞥见了边上的威士忌,拿这小酒鬼的浅酒量没办法。   施允南没了‘靠枕’,脑袋猛地往下一沉,他的喉间发出了一声习惯性的哭嗝,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嗯?”   骆令声似笑非笑,“不哭了?”   施允南答非所问地嘟囔,“……没,有点饿。”   骆令声听见他微不可闻的低喃,有了一刹那的心软,“在这儿等我一下。”   说完,他就快步朝着前院走去。   施允南醉晕晕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没说话。   夜又深了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施允南醉眼朦胧间看见了一道身影,对方的身前好像还亮着一点点微弱的光亮。   直到双方的距离拉近,施允南这才看清了一切——骆令声端着一块切块蛋糕,上面插着一根点燃的蜡烛。   施允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鼻尖没由来地一酸,但眼里的惊喜怎么都藏不住了。   其实,骆令声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但他对上施允南不算清醒但绝对惊喜的眼色后,还是干脆放纵自己的冲动。   “虽然才第一次见面,但……”   他顿了顿,露出今晚第一道明显的笑容,“施允南,十八岁生日快乐。”   我知道你的名字,我祝你生日快乐。   …   温亦北找上来的时候,施允南正抱着骆令声哭着不肯撒手。   两个清醒的人对上视线,又一致看向某位不清醒的酒鬼。   温亦北辨别出骆令声的面容,连忙上前,“骆少爷?不好意思,我弟之前没喝过酒,他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骆令声看向自己已经打湿大半的西装外套,微微摇了摇头,“温少爷,你还是管好他吧,免得他再出来折腾其他人。”   “实在抱歉。”   温亦北连忙接话,走上前去接过人。   施允南眯眼看清了温亦北,借着酒意撒娇,“哥,我不喜欢那么多人的生日宴。”   孩子气更足了。   温亦北习惯性地揉了揉施允南的脑袋,低声道歉,“我知道,我让别人帮忙安排提前散场了,我带你从后院门先走好不好?”   “我在家里给你备了礼物,还有你喜欢的甜点蛋糕,就我们两个人吃。”   施允南听见蛋糕两字,舔了舔还留着甜味的嘴唇。明明醉到极致的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强撑着精力回过身找寻。   骆令声还站在原地,两人轻易对上目光。   施允南冲他灿烂地笑了笑,眼里看不出丝毫悲伤,“……骆令声。”   “嗯?”   “我不会忘记你的,下次见。”   边上的温亦北面露惊讶,显然没想到短短片刻,自家弟弟居然和骆令声有了交集。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回了情绪,在和骆令声简单的点头示意后,将醉得一塌糊涂的自家弟弟带了出去。   骆令声独自站在夜色中,不由自主地轻笑着念了一声,“下次见。”   ……   “骆令声……”   怀中人的梦呓声和回忆里的重叠,轻易拉回了骆令声的思绪。   施允南不安分地在他的怀里动了动,寻找到更为舒适的睡姿又乖乖睡去。   “骆令声,我不会忘记你的,下次见。”   “骆先生,要是没记错,我们俩是第一次见面?”   骆令声想起初遇和正式重逢后的两句话,眉眼间晃过缱绻温柔。   他吻了吻施允南的额头,却又忍不住在心里念叨了一句——   你个小骗子。 第063章   两天后。   小金鱼一出机场就背着个小书包,蹦蹦跳跳了起来,“耶!”   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来到国外,别提有多开心了。   骆令声稳坐在轮椅上,他看着人来人往的机场,沉声喊道,“今煜,别乱跑,万一在这里走丢了,我们很难找到你的。”   骆令声这回出国就是来进行腿部手术的,前后治疗期比以往都要来得久。   知道这事的施允南铁了心要作陪,还说设计工作也能带到国外继续。   两人的对话被小金鱼听到后,这小屁孩就一抽一抽地哭开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舍不得小舅舅。”   施允南从小就经历过一些‘分别’,自然能理解小金鱼的悲伤心境。他和骆令声考虑过后,打算将这个小哭包带在身边。   横竖小金鱼还在上幼儿园,落下的课程在国外也能由私教补上。   …   兴奋过度的小金鱼听见这话,连忙跑回到骆令声的身边。   他看着一旁累得直打哈欠的施允南,握住对方的小拇指晃了晃,“小舅舅,你很困吗?”   “有点。”   施允南眯了眯眼。   出发前一天,他和骆令声又是折腾到凌晨才睡觉,等到醒来后就去看望了温老先生,有些耗尽的体力压根就没恢复过来。   再加上施允南一直不习惯长途的航班时间,这会儿难免蔫了吧唧的。   骆令声看出他的疲倦,“先回家休息吧,我后天再住入医疗中心。”   他在美国有三四套私宅,其中有套离医疗中心离得近,方便施允南和小金鱼未来在家和医院之间的往返。   秦简联系到司机所在的位置,一行人快步上了车。   小金鱼毕竟是小孩子,上车前还蹦蹦跳跳的,到家时就已经趴在骆令声的怀里呼呼大睡了。   袁猛见此,主动开口,“家主,我抱小少爷回房休息。”   “嗯。”   管家秦伯年纪大了,骆令声不想让他来回跟着折腾,除了常年跟着的秦简和袁猛,他安排了六名职业保镖暗中保护。   施允南跟着骆令声环视了一圈房屋布局,“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个房子?装修得还挺好。”   “有些年头了,前段时间找人重新整修了一番。”   说起来俗气,其实这套房子是骆氏夫妇生前送给骆令声的成年礼之一。   父母意外离世后,骆令声一直不舍得转卖这套房子,即便常年空着没有住人,他也会请佣人定期打扫保持干净。   “这次秦伯没跟来,我接下来又要长期待在医疗中心,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直接嘱咐这边的佣人。”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能饿坏肚子?”   施允南被骆令声带入卧室,迎面就是一扇落地窗,午后的阳光透了进来,光线特别好。   他们的别墅在这片区的第一排,正对着宽阔的草坪和湖景,视野格外开阔。   施允南愉悦勾唇,“刚刚开车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得附近的建筑物有点眼熟。”   “嗯?”   “我大学和付子遇闲着没事参加了一个台球兴趣营,好像就在附近?”   施允南干脆拿出手机查了查定位,“我记得这个区域应该有家咖啡店,小三层的庭院风设计。”   施允南不喜欢喝咖啡,但对那家的甜品格外感兴趣。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和付子遇结束了每周日的台球兴趣营就会去那家店里坐上小半天。后来,他开始往设计行业发展,没灵感时也喜欢去那里坐坐。   骆令声盯着他的背影,眸底晃过一丝微光,“艾儿丽?”   “是。”   施允南听见骆令声报出那家店的名字,一时有些惊讶地转过身来,“你也知道?”   开店的老板为了纪念在意外中丧生的妻子,特意用她的名字取名,而老板会做的甜点都是妻子生前爱吃的。   骆令声随口回答,“当年我在这里暂住过一段时间,听邻居提起过。”   施允南放下搜寻未果的手机,忍不住挑了挑眉,“那改日有时间,我们一起去找找?那老板做得甜品真不错。”   骆令声望着施允南的笑颜,“好。”   施允南主动挨着他坐下,心有所动,“骆令声。”   “怎么了?”   施允南蹭了蹭骆令声的鼻尖,温热的气息里夹杂着越发浓郁爱恋,“我想让你亲亲我。”   因为他突然发现,现在的自己连这种几年前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小事都愿意和骆令声分享,都想要和骆令声去挨个尝试。   有些情愫脱离了初始的肤浅喜欢,又凌驾于喜欢之上——   他,爱上骆令声了。   骆令声看见施允南眼底的爱意,呼吸跟着一紧。   千言万语堆积在心头,最终化为得偿所愿的深吻。   骆令声的手抚摸上施允南的脸颊,用指腹轻蹭着他的下巴,齿关被轻而易举地撬开,溢出一丝带着甜味的呜咽声。   暧昧又动情到了极致的湿吻声,回荡在两人的耳侧。   忽然间,屋外头的走廊传来秦简的声音,“小少爷,你怎么一个人睡醒跑这里来了?”   “……”   骆令声和施允南同时从情动中抽离出来。   两人对视着反应了一两秒,视线双双朝着屋外探去——   也不知道是谁进屋忘了关门,此刻屋门正大大咧咧地敞开着。   门口站着一个小小身影,这会儿通红着脸色、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正掩耳盗铃般地说道,“舅舅,小舅舅,我什么都没看见哦~”   这个‘哦’字尾调上扬的过于明显,特别有灵性。   施允南:“……”   骆令声:“……”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难得都觉得自己作为长辈的‘老脸’挂不住了。   这孩子不是睡着了吗?   怎么一眨眼又跑到这个地方了?袁猛是怎么办事情的?   小金鱼完全不知道两位大人的想法,啪嗒嗒地跑了进去,“小舅舅,你们饿了吗?”   他拍了拍自己扁扁的小肚皮,“我想要吃东西。”   其实小金鱼在车上睡得不深,袁猛抱回卧室后没两分钟就自行转醒了,因为是陌生的房屋环境,他只能本能地去寻找骆令声和施允南。   直到经过了这个卧室外,其实小金鱼没撒谎。   从他站的角度去看,施允南的身影被骆令声挡了个严严实实,而且两人立刻就发现他了。   只可惜,架不住小金鱼情商高、自个儿聪明,一猜就猜到了两个舅舅又在打啵啵!   打啵啵多好了,只要不吵架就行!   秦简走到了门外,他看见屋内的三人主动地打了招呼,“小少爷醒了也好,家主、施先生,佣人已经准备好餐点了,要不你们吃了再休息?”   “好。”施允南赶紧转移话题,“我、我们马上就来。”   秦简听见施允南的回答,点了点头。与此同时,他的内心升起一道疑问——   这是发生了什么?   施先生的神色怎么看着有点不自然?   还没等秦简探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见骆令声一本正经地说道,“秦简,你告诉袁猛,他看管小少爷不利,扣三天的工资。”   “……啊?”小金鱼懵了懵。   “……”秦简也跟着不明所以。   不过骆令声作为家主,发出的命令下属自然要听。   小金鱼一听说有吃的,立刻转移注意力,跟着秦简屁颠屁颠地跑出了房间。   剩下的施允南和骆令声坐在房间里,只是那点气氛在小外甥的‘意外破坏’下消失全无。   施允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们这样教坏小金鱼了怎么办?”   骆令声轻笑两声,故意打趣,“你现在知道带坏小金鱼了?以前他从来不敢不敲门就随便进屋。”   “刚刚是你没关门,再说了,他乖乖待在屋外,用得着敲门?”   施允南不服气地反驳,自认为家教良好,“自从我来到这个家后,小金鱼变得多活泼啊?之前都快被你带成木头了。”   “你要是觉得我带得不好,你再找个别人教呗?”这最后一句话是开玩笑。   骆令声听见施允南一连串弹弹珠似的言论,无可奈何地捏了捏他的喉结,“我就说了一句,你怎么还扯到这个份上了?”   小金鱼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不会把这种事情拿在口头上乱传的。   更何况,他们是合法夫夫,做这些事情不是天经地义?   施允南笑着哼声,“你还好意思说我,我看刚刚你比我面对小金鱼还要心虚。袁猛做错了什么?还得被你扣工资?无良家主,得亏他还舍得为你工作。”   骆令声没反驳,“我口头说说而已,到时候拿奖金给他补回来。”   施允南起身绕到骆令声的轮椅后,“走吧,吃饭去,我也饿了。”   “好。”   另一侧,秦简带着小金鱼抢先一步下来。   小金鱼看见桌上香喷喷的牛排,立刻馋得飞奔了过去。   袁猛眼瞧着小金鱼爬上了餐椅,还没等他上前,秦简就凑近了他,“萌萌,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袁猛瞥了他一眼,没做声。   “坏消息就是,家主说你没守好小金鱼,临时要罚你三天的工资。”   “……”   “好消息就是,看在我们多年同事情分上,我决定和你一人一半抵了这个惩罚。”   秦简撞了撞袁猛的肩膀,“怎么样?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袁猛想了想施允南以往的说话方式,回答,“你要是抵了我三天的工资,我再考虑考虑。”   被反将一军的秦简,“……”   最近他每回口头逗着玩,都能被对方想尽办法反驳回去,所以到底是谁带坏了他们原本老实巴交的萌萌?   ……   骆令声在家里稍作调整后,隔日就住进了医疗中心。   按照医生团队的意思,如果骆令声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是不允许随意出院的,免得横生枝节。   手术的时间就安排在半个月后,在此之前,骆令声还要维持日常的简单训练。   施允南趁着骆令声日常的简单训练,也回归到了自己的设计正事。   一周后。   完成私稿设计的施允南闲来无事,抵达了本州最大的高奢品商场,他拒绝了柜姐们的热情推荐,自行慢悠悠地逛了起来。   新一季度的珠宝设计已经出了不少,他想要趁空来了解一下展出的实物。除此之外,他还想给自己和骆令声购置一些小物件。   忽然间,边上响起了一道声线,“先生你好,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施允南侧眸看去。   对方是一个身材高挑的英俊男士,珀棕色的瞳孔和头发极其相称,全身上下的行头低调却价格不菲。   这名外国男人见施允南默认,于是让柜姐将两枚胸针递了过来,“是这样的,我想买一枚胸针送给我的亲妹妹作为毕业礼物,犹豫了半天也选择不出来。”   “这位先生,你能帮我参考参考吗?”   施允南眉梢略微一挑,“我看看。”   他本职是珠宝设计师,又确实有些颜控属性,自然不会拒绝这种举手之劳的事。   “这两枚都是罗曼克最新季度的胸针系列。”   施允南不等柜姐的介绍,第一眼就辨别了出来,“像这枚胸针,它采用蓝色琥珀和钻石镶嵌在扣环中,力求每一个切面都能折射出最纯粹的光线……”   施允南很欣赏这个设计师的作品,难掩夸奖,“这位先生,你见过冰岛的蓝冰洞吗?万年不化的蓝色冰块下堆聚在阳光下,所形成了光波折射和这枚胸针很相似。”   施允南继续说,“还有这枚向日葵胸针,用黄钻和白钻打磨拼接而成,代表着在晨曦下绽放的花蕊,是向阳而生的朝气。”   施允南的比喻很恰当,柜姐和男人都忍不住又看向了胸针。   “一个代表纯粹无暇,一个代表朝气活力。”英俊男人听懂他的形容,“听你这么一说,它们都很适合我刚毕业的妹妹。”   施允南耸了耸肩,“那就都买吧,女孩子的东西从来不嫌多。”   作为珠宝设计师,施允南算是最了解女性的那一类人。   他勾唇一笑,理所当然地把花钱这事说得很浪漫,“这位先生,你的妹妹会因为你的双倍宠爱而感到开心。”   最后一句话说动了这位英俊男士,他干脆大手一挥,“就听这位先生的,这两枚胸针我都要了,麻烦给我包起来。”   柜姐听见这话,顿时喜出望外。   她向施允南投去一个万分感谢的目光,连忙拿着这两枚价格高昂的胸针去开单包装了。   英俊男人看向施允南,“这位先生,谢谢你的推荐。”   施允南回答,“不客气,你应该感谢一下你的‘钞能力’。”   毕竟这两枚胸针看着设计就很昂贵,不是所有人都能一次性买得起两枚的。   施允南回了一个华国人才懂的语言梗,他原以为对方会听不懂发愣,没想到英俊男人很快就笑开了。   “你很有眼光,也很幽默。”   这下子,轮到施允南沉默了。   因为对方回答他的,是再标准不过的华语。   “你是华国人?”   “是。”施允南干脆承认,视线重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你也听得懂华语?”   英俊男人看出他的疑问,开口再度讲起流利的华语,“我的外公是华侨,我从小在他的身边长大,所以会一点点华语。”   施允南由衷夸奖,“这可不止一点点,你说得很标准。”   “认识一下?”   英俊男人主动伸手,他想了想,报出自己的华国名字,“宁德安。”   他从小父母离异,因为母亲忙着工作,所以把他交给外公抚养。   德安是他的名,宁是她外公和她母亲的姓,组合在一块,正好有华国名字的味道。   恰时,柜姐将购物单拿了回来,“先生,麻烦你签个字。”   宁德安拿起笔,规规矩矩地写下三个华国字。   施允南看着和构思里分毫不差的华国名字,眸色有了一瞬间的凝固。对他来说,这又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因为在原书后期中,曾经有过宁德安的出场。   这号人物既是骆延川的好友,又没逃脱谢可越的主角光环,差点和骆延川反目成了情敌。   不过,施允南并不在意这些儿女情长,他之所以沉默,是因为在他熟知的世界剧情线里——   最后正是有了宁德安暗中的资产加入,成了骆延川控制骆氏、扳倒骆令声的最后一股力量。   对于施允南和骆令声来说,这人在原本的故事线里是敌非友。   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和他遇见了?   到底是世界线在冥冥之中发生了变化?还只是一个纯属偶然的相遇?   施允南的脑海里晃过好几道疑问,直到听见对面传来的询问声,“这位先生,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施允南。”   施允南出于礼貌,回答。   宁德安默默消化着这个好听的名字,主动发出邀请,“施先生,你接下来有时间吗?”   已经下午四点了。   “为了表示感谢,我想请你吃顿饭。”宁德安举了举手中包装好的袋子,浅棕色的瞳孔中晃过对施允南的好感。   施允南闻言,浅声拒绝,“谢谢,但不用了。我才刚来,还需要挑选自己的东西。”   面对施允南的回答,宁德安并没有表示出多大的不悦,他微微颔首,“是我唐突了,请施先生自便,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施允南露出表面的礼貌笑意,绕开宁德安朝里面走去,他借着镜子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镇压在心底的微妙思绪又一次冒了出来——   谢可越的道路是越走越窄了,但另外一位主角骆延川呢?他会不会像原定的世界轨迹一样,暗中联合宁德安等人的资产力量去对付骆令声?   施允南一边想着,一边少有的觉得后悔。   他就该借着这个机会和宁德安发展成朋友关系,以后说不定还能及时阻止某些事态的发生。   忽然间,施允南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骆令声打来的电话。   “喂。”   “发你微信怎么没回?我听小金鱼说,你去商场了?”   “嗯,我来看看新一季的珠宝设计就回去。”施允南实话实说。   “外面下雨了,我让袁猛去接你?”骆令声又问。   “不用,我等一会儿打车回去。”施允南看了一眼时间,“到家接上小金鱼再去医疗中心,六点,你等我们吃晚餐。”   “好,那你注意安全。”骆令声的声线这才适当露出一丝疲惫,“我刚训练完,小睡一会儿。”   “嗯。”   施允南挂断电话,加快了对展柜内各类珠宝的欣赏和审视,可惜逛了一圈也没找到他自己特别喜欢的。   暴雨越下越大,模糊了一切清晰视野。   施允南瞥见这倾盆雨势,突然觉得有些失策了——这样的天气、时间和地段,想要打车恐怕没那么容易。   就在施允南望着漫天暴雨,准备认命等待出租车的时候,他的视野里又出现了宁德安。   宁德安问,“施先生,你在等车?”   施允南平静回答,“是,出门没想到雨会下这么大,偷懒没开车过来。”   宁德安绅士提议,“你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   施允南沉默着考虑,暗藏着审视的目光对准了宁德安。   宁德安察觉到了他的迟疑,无奈勾唇表态,“施先生,我只是为了感谢你在胸针选择上对我的建议,没有恶意。”   “抱歉,我没有这个意思。”施允南打消了迟疑。   他报出别墅区的住址,因为涉及到隐私,他并没有精确到几栋几号。   宁德安指了指电梯方向,“还算顺路,我的车子停在负一层。”   施允南微微一笑,“那就麻烦宁先生了。”   他之所以愿意和宁德安通车而行,实际上是存了自己的小算盘的。   施允南认知里的‘骆氏争斗’的故事线还没发生,宁德安现在不能全然算是骆延川和谢可越的阵营,既然如此,他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将宁德安拉到自己的朋友阵营内?   当然,这个想法才刚刚成型,施允南还不至于盲目去拉关系。   两人乘坐电梯抵达了负一层。   施允南在征得宁德安的同意后坐入副驾驶,一上车,他就发现了车内的小件摆设,陶瓷做成的茶杯和茶壶,看上去格外精致。   宁德安注意到施允南的视线,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我小时候在我外公身边长大,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华国人,他喜欢喝茶、收藏瓷瓶、还爱玩葫芦……”   宁德安从小深受华国文化的熏陶,在同龄人都在玩篮球、玩游戏的时候,他跟着老人家了解陶瓷、茶饮,并且为此深深着迷。   四年前,宁德安因为家庭变动回到父亲和祖父的身边,去年又继承了在全国数一数二的家族矿场资本,但他的内心依旧向往着华国的这些文化。   施允南笑了笑,对这号人物的认知越发清晰起来。   在他所知的原书世界里,谢可越得知宁德安的喜好后,以投资的名义跟他合作了瓷器和茶饮产业。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宁德安对谢可越产生了好感。因为有骆延川的存在,他的告白还没开始就宣告了失败。   不过宁德安并没有因爱生恨,而是在谢可越的说服下续上了和骆延川昔日的友情,并且暗中助力他们对抗骆令声。   …   “自从外公去世后,我已经很久没再喝到向他泡得那么香的茶了。听说他的老家在贵市,那边有很多古茶树……”   宁德安忽地出声感慨,打断了施允南的思路。   施允南顺着他的话回答,“如果有机会,宁先生可以去趟华国找找您外公的故土根源。”   宁德安笑了笑,“但愿有那么一天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车内的气氛不算尴尬僵硬。   车子抵达别墅区的时候,倾盆的暴雨终于成了淅淅沥沥的下雨。   施允南刚准备下车,宁德安就止住了他的动作,“你等我一下。”   宁德安抢先一步跑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找到一把备用雨伞。   他绕到施允南的车门边上,“出来吧,这伞留给你用。”   施允南眉梢一挑。   “我知道你不放心和我直报家门,所以顺着你的意思送到这儿。”宁德安很聪明,但不招人反感。   他将雨伞塞到施允南的手中,“别淋雨感冒了,再见。”   施允南真诚道了声感谢。   抛去其他事情不提,他所见识到的宁德安的确是个细致又温柔的绅士男人。   没多久,宁德安驾驶着车子扬长而去。   施允南刚准备朝家的方向走去,近处就飞速跑来了一个小身影,“小舅舅!”   小金鱼穿着雨衣和雨鞋,手里还捏着一把雨伞,厚实的雨鞋踩过积水的地面,一路啪嗒嗒地作响。   施允南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去,“你怎么跑出来了?”   “等你啊,我怕你没有带雨伞。”   小金鱼扬起脑袋看见施允南撑起的黑伞,故意重重的叹了口气,“哎,我的雨伞没有用啦。”   施允南哭笑不得,弯腰拂去他白嫩脸蛋上的雨滴,“小金鱼乖,不过以后不能冒着下雨天出来等我了,你还小,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哦,知道了。”   小金鱼乖乖点头。   他主动拉住施允南的手迅速往家里带,仿佛生怕他走丢似的。   一大一小走回了家。   小金鱼趁着施允南放东西的空隙,迅速溜回到了自己卧室,拿起儿童手机就轻车熟路地拨出了一个号码。   等待电话的时刻,他才老大不开心地撅了撅嘴巴——   哼!   他刚刚都看见了,明明是一个大高个的外国人送小舅舅回来的,而且那人还主动把伞递给小舅舅了!   正想着,电话接通了。   一瞬间,小金鱼如同火烧眉毛,对着另外一头的骆令声就喊,“舅舅!危险!危险!大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小金鱼:舅舅!拉响一级警报!【崽崽严肃JPG】 第064章   施允南带着小金鱼来到医疗中心的时候,雨势又一次变大。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着窗户,响个不停。   施允南松开小金鱼,甩了甩自己被雨打湿的碎发,“幸好抢着雨势变大前进了医院,要不然,我和小金鱼就算撑着雨伞都得被淋成落汤鸡。”   骆令声取出浴室里干净的毛巾,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施允南笑着凑近,任由骆令声替自己擦拭着身上的雨水,“累不累?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刚眯了一会儿,就被一个紧急电话给吵醒了。”骆令声回答。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正在拿毛巾擦脸、过于自力更生的小外甥。   施允南还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拧了拧眉头,“谁在那个时间段打扰你?”   小金鱼背着自家小舅舅打小报告,这会儿正有些心虚呢。   他听见施允南谈不上严肃的质问,一张小脸顿时就红了起来,立刻将求助的目光对准了骆令声。   骆令声唇侧微妙扬起,“没事,我晚上早点休息就行了。”   施允南将注意力挪回到小金鱼的身上,发现小孩子红晕未消的脸,“小金鱼,你过来。”   “……”   小金鱼懵逼地眨了眨眼,平时撒开欢的步伐,这会儿挪地比蜗牛还慢。   好不容易到了施允南的跟前,他才动了动嘴皮子,“小舅舅……”   对不起,我不该打小报告。   小金鱼想好的道歉还没说出口,施允南就伸手探上了他的额头,满眼担忧,“宝宝,你是不是不舒服?”   “别是刚刚出门等我的时候淋雨着凉了?”   施允南察觉出小金鱼的反差,正说着,他又握住了对方温热的小手,“……令声,你让护士拿个温度计过来。”   小金鱼憋了憋嘴,突然就紧紧撞在了施允南的怀里,“小舅舅。”   软糯糯的声线,带着点突如其来的哭腔。   施允南揉了揉他的脑袋,“怎么了?你不舒服就要说出来。”   “没有。”   小金鱼偏头看了骆令声一眼,将那点感动的眼泪忍了回去,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我饿啦!”   骆令声知道小金鱼的‘反常’是因为什么——   一是偷摸摸打‘小报告’怕被察觉的心虚,二是面对施允南的细微关切而感动。   他也探了探小外甥的颈侧,“晚餐我已经让人送来了,待会儿让护士拿支温度计给你们两人都测测。”   小金鱼窝在施允南的怀里,又悄咪咪蹭了蹭骆令声的掌心,甜甜一笑,“嗯!”   看吧!   他的舅舅和小舅舅就是最配的!   …   丰盛而精致的晚餐摆上桌时,施允南和小金鱼也双双测了体温。小金鱼没有发烧,细问之下也没什么难受症状。   施允南总算放心下来,三人围坐在一块享用晚餐。   “下午怎么突然想着去商场展柜了?”骆令声随口一问。   “想看看新一季度的设计实样,想着挑几件看着合适的小饰品……”施允南喝了一口鲜美的鱼汤,摇了摇头,“可惜逛了一圈也没有特别中意的。”   他顿了顿,主动向骆令声提起,“对了,我今天在专柜遇到一个外国男人。”   小金鱼看似认真地舀着自己的玉米糊糊,实则竖起耳朵在偷听。   骆令声眉梢微挑,“哦?”   施允南察觉出骆令声的微妙反应,无语地夹起一个未剥壳的鲜虾丢在他的碗里,“小孩子在呢,注意着点影响。”   别胡乱酿醋发酸。   骆令声笑笑没说话,擦手后拿起鲜虾剥壳。   原本是两人间的推拉小情趣,结果‘偷听’的小金鱼憋不住了,他眨巴眨巴眼睛,替自家舅舅问道,“小舅舅,那个外国男人怎么了?”   “他让我帮他选择一下胸针,说要送给他的亲妹妹,后来雨下大了,我出门打不到车子,又意外撞见了他……”   施允南想了想,选择性回答,“他出于我在专柜的帮忙,所以就顺路将我送回去了。”   施允南是故意略去了宁德安的身份,以及原本世界线里的发展。   毕竟这事太过违背科学发展,他一时半会儿和骆令声难以解释清楚,更何况边上还有一个小金鱼。   他可能不能带坏了小孩子。   骆令声将剥好的虾仁递到施允南的嘴边,“那人叫什么名字?”   施允南的目光落在虾仁上,入口含糊,“宁德安。”   得到人名的骆令声眸底泛起微光,没再继续纠结在这个问题上,“雨太大了,你们今晚就留在这边住吧,还有一个偏房可以睡。”   施允南懒得来回走动,应话,“嗯,这虾仁还挺好吃的。”   “我再给你剥。”骆令声笑回。   一旁的小金鱼扒拉着自己的小勺子,趁着施允南不注意偏头,使劲给骆令声递去小眼神——   舅舅你怎么不问了?   那个外国叔叔还给小舅舅送伞了呢!   骆令声哪里会察觉不到小外甥的眼神明示,无奈之下将剥好的虾仁塞在他的小嘴巴里,“今煜,好好吃饭。”   “哦。”   小金鱼用力地咬着嘴巴里的虾仁,埋头落下的视线里充满了‘幽怨’。   …   晚上九点半,浴室里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最先洗好澡的小金鱼爬上骆令声的专属病床,哼哼唧唧地开了口,“舅舅……”   “嗯?”   骆令声放下手中的平板,用一侧的被子牢牢圈住了穿着单薄睡衣的小金鱼。   小金鱼看了一眼紧闭的浴室门,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不问清楚呀!我都看见那个外国叔叔和小舅舅挨得很近呢!”   骆令声没想到他的小脑袋瓜里还装着这件事,微微挺直了身子,“今煜,你听好了。”   “你小舅舅既然能在晚餐主动提起今天在外的经历,那就说明他对这事很坦诚。我们三个人是一家人,要彼此信任,懂吗?”   “懂,我当然相信小舅舅。”小金鱼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可是小舅舅那么好,还会有别人喜欢他的。”   他哪里是不信任施允南啊,他是不信任那个陌生的外国叔叔。   “万一有一天,小舅舅不要我们了怎么办?”小金鱼说到这事,眉毛都快挤在一块了,“我舍不得小舅舅离开。”   骆令声眸底掠过一丝不安,又急速消散,“不会的,他不会丢下我们的。”   他学着施允南以往哄小孩的方式,少有地捏了捏小金鱼的奶膘,“你说得对,小舅舅那么优秀,还会有别人喜欢他。”   “我不能出院的这些天,你要……”   “我知道!”   小金鱼对骆令声的亲近抚摸感到很开心,突然打了鸡血般地举手、握拳,“我会看好小舅舅,不会让其他叔叔拐跑他的!”   “……”   这小孩一套套的,到底是跟谁学的?   骆令声无奈的同时又觉得有趣,他的原意只是想让小外甥乖乖的,尽量不要给施允南惹麻烦,结果怎么被对方‘曲解’成了这个意思?   不过,对方能有这个别样领悟也不错。   骆令声压下真实想法,要求,“行了,快十点了,你先去小房间睡觉。”   话音刚落,浴室门就应声而开。   小金鱼麻利地溜下床,一下子冲到了洗完澡的施允南的面前,无比期待地问,“小舅舅,我今天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身后骆令声果断回答,“不可以。”   小金鱼气得腮帮子鼓鼓的,“……舅舅一点都不好!”   施允南哭笑不得,拿这对暗戳戳PK的舅甥两人没办法。   下一秒,还不死心的小金鱼拉扯着他的手臂使劲晃了晃,撒娇起来,“小舅舅,我今天淋雨啦,万一晚上感冒没人发现怎么办?”   “……”   小小年纪,小心思倒挺多。   施允南明知道小金鱼的话里有装乖的成分,还是于心不忍将他抱了起来,“好,我们两人一起睡。”   好不容易盼到恋人在医院病房留宿的骆令声听见这话,突然后悔了当初带他来美国的决定。   施允南看向难得郁闷的骆令声,唇侧弯了弯,“你一个人早点睡。”   小金鱼赢了全世界,“舅舅,晚安哦~”   尾音越听越欠扁。   骆令声顿时觉得,这小外甥是不能要了。   房门一关,隔绝了两个人的背影。   骆令声无奈下床洗漱了一番,躺回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夜色越来越深,窗外的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忽然间,身后响起一阵轻微的开关门声。   骆令声转身看去的那一秒,施允南就上床钻进了他的怀抱。熟悉的气味相互融合、包裹,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喟叹。   施允南轻笑,“小金鱼睡得很深,我现在出来他应该不会发现。”   骆令声圈紧恋人,似有若无地吻了吻他的额间,“没事。”   “你这回来美国这么久,骆氏那边的事情能顾得上吗?二房和骆延川那边还安分吗?”   施允南不想插手骆令声的事业,但今天偶然遇到宁德安,他就不得不提防起那还是有可能发生的既定结局。   其实,相比起骆氏的资产,骆令声的安危才是让他最担心的。   即便这次腿部的手术失败,施允南也绝对不想看到骆令声‘彻底被废、困在监狱’的那种情况。   施允南想到梦中预知的结局,身子都跟着紧绷了起来。   骆令声察觉到他陡然间的情绪,搭在后背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轻抚着,“你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难得我这么长时间不在国内、只能远程管理骆氏……”昏暗的光线隐去了骆令声瞳孔深处的狠绝谋算,“趁机逮一逮那些不安分的人也好,免得日后横生枝节。”   施允南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   骆令声吻了吻恋人的唇,眸光柔和了下来,“睡吧,我有分寸。”   “嗯。”   ……   骆令声的术前训练还是日常进行,最新一次所测的身体数值都有了小幅度的上升,算得上是难得的好事。   时间一晃就到了周六。   施允南结束了手头的私单修改,不由伸了个懒腰,他的余光瞥见桌边的展会邀请函,心思微动。   ——‘瓷·玉’第三届设计展。   骆令声怕他在设计工作之外觉得无聊,托秦简特意替要到的展会邀请函。   施允南之前听说过这个展会,里面展出的设计品大都是陶瓷和玉石的结合设计,易碎品和坚硬物的特殊相容,设计师的想法算得上新颖。   施允南瞄见邀请函上的展会时间,就截止到今天下午五点。   不如去看看?   想法成型的那一刻,房门就敲响了。   “进来。”   小金鱼迅速跑了进来,乖巧地招呼施允南去吃饭,他的余光瞥向满是英文字的邀请函,看了看。   施允南随手将邀请函放下,带着他一同下楼。   “小舅舅,你下午要去医院找舅舅吗?私教老师安排给我的作业已经写完了!”   施允南说,“晚上再去,舅舅下午去看个展会。”   小金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吧。”   …   午餐后,施允南随意换上了一套正装,开车出门看展。   这个展会在靠近市中心的第一街区,施允南抵达展厅门口时,才发现前来观展的人不是特别多。   不过也能想通——   玉加瓷的设计品在快节奏的美国本来就是小众艺术,再加上这个展会已经开办了快半个月,喜欢的人早来看过了。   施允南过了安检,进入这个封闭式的艺术天堂。   他原本只是抱着随意来看看的心态,没想到一进厅内,就彻底被这些艺术展品所吸引了。   玉是经过千万年演化的自然产物,而瓷是经过烈火煅烧后的人工产物,两种同样美到极致的易碎品结合,达成的效果竟是出乎意料的精彩。   施允南对设计师美学有一贯的追求,不由渐渐看入了迷。   他走到第一展厅的拐角处,抬眼就发现了第二展厅里的一道熟悉的身影。   目光停留了确认的一瞬,对方也注意到了他。   “施先生?”宁德安缓步走近,脸上依旧挂着绅士又迷人的微笑,“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我们又见面了。”   “你好。”   施允南简单打了声招呼。   宁德安看向身侧的展品,笑了笑,“施先生也喜欢这些瓷器?”   施允南坦诚,“实不相瞒,我是珠宝设计师,在华国和朋友合作了一家玉石设计工作室……不过,我对瓷器的了解不深。”   “如果施先生不介意,我们一起逛逛?”宁德安抛出邀请,“我和你正相反,对陶瓷比玉石了解得深。”   施允南略微考虑了一瞬,应了下来,“好。”   这个展厅总共就分为三个展厅,彼此相互关联。   就算他这会儿拒绝了,在这个空间里和宁德安也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无非就是看个展,他自觉问心无愧,没什么好扭捏逃避。   宁德安微微一笑,给他指了这个展示空间里自己最喜欢的一样设计,“施先生,你看这件。”   施允南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一对比翼鸟。   一只为白玉雕刻打磨而成,而另外一只则是用黑瓷烧制而成。   两只比翼鸟一上一下,叼着玉珠作为连接。黑白色系的碰撞,显得格外吸睛。   “黑瓷在你们华国也称为天目瓷,是最古老的制瓷工艺之一。”   宁德安的眼里全部都是对这瓷器的喜爱,他将施允南当成倾听者,“施先生,你看它羽毛上的纹路,都是在入窖烧制前就雕刻好的。”   釉色乌黑匀称,这在本身并不匀称的动物黑瓷上是极其难得的。   施允南挑了挑眉。   这个白玉雕刻也是难得,不仅原石的玉质是上乘,这个雕刻师的手艺也不俗。   “黑瓷难造,白玉难雕。”   施允南自顾自地评价着,“不同手艺的工艺师傅会有技艺上的习惯差别,这两只比翼鸟能做到相差无几的等比例规模,确实不简单。”   宁德安听见施允南和自己内心近乎一致的评价,浅粽色的瞳孔溢出些许愉悦,嘴角的弧度慢悠悠地扩大了。   两人对展品的审美观念很对味,越来越投入。   等到施允南看完最后一件展品,才发觉时间已经晃到了下午三点。   施允南收起心思,朝着展厅外走去。   宁德安不紧不慢地跟上,“施先生接下来还有行程安排吗?要不然我请你吃个下午茶?”   “偶遇两次,聊了两次,我们应该能称上一句朋友了吧?”   施允南步伐微顿,他刚准备出声拒绝,展厅门口就突然跑来了一道小小身影。   不出五秒,对方就亲近地抱上了施允南的大腿。   施允南垂眸看着突然出现的小金鱼,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宁德安眯了眯眼,好奇发问,“施先生,这位小朋友是?”   话音刚落,小金鱼抢先一步施允南喊道,“爸爸!”   “……”   施允南复杂又好笑地打量着小金鱼。   爸爸?   这小家伙今天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宁德安难掩震惊,他深呼了一口气,“施先生,你已经结婚了?这、这是你的孩子?”   计划得逞的小金鱼对上宁德安的目光,点头如捣蒜,“嗯嗯!对呀对呀!”   他已经结婚啦,你已经没戏啦!   施允南终于明白了这个小机灵鬼的想法,干脆将小金鱼抱了起来,笑道,“是的,我已经结婚了,而且很幸福。”   他向来不是遮遮掩掩的性子,表明自己的已婚身份能阻断某些不该有的情感交集。   小金鱼牢牢圈紧了施允南,悄咪咪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看吧!   他答应过舅舅的!   谁也别想在他的眼皮子下将小舅舅给抢走!   “……”   宁德安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   虽然两人见过两面,但他对施允南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好感。他想着让两人成为朋友后,说不定能有进一步的发展。   没曾想,这个念头还没开始就宣告了结束。   宁德安压住心里一闪而过的失落,笑道,“小宝贝很可爱。”   “谢谢。”施允南主动结束了这次见面,“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宁德安遗憾地目送两人离开,脑海不禁掠过一个想法——   这就是华国人说的英年早婚吧?   也不知道是谁有这个好运气,能够和施先生这样的人成为伴侣?   …   施允南带着小金鱼走向停车场,问,“谁带你来的?秦简还是袁猛?他们人呢?”   “都不是,我让家里司机带我来的。”   小金鱼实话实说,神色还有些得意。   小金鱼吃饭前听说施允南要去看展,立刻就想到了桌上的那张邀请函。   他趁着施允南去衣帽间换衣服的功夫,偷偷用儿童手机拍下了邀请函。等到午睡一醒,他就像模像样地让司机带着出门了。   小金鱼的想法很简单,想代替不能出院的舅舅来接小舅舅。   施允南听见这番话,眉心少有地拧在一块。   这临时雇来的司机怎么这么不靠谱?小金鱼才几岁?没有经过大人的允许也能往外带吗?   施允南将他放置在安全座椅上,一声不吭地系好他的安全带。   小金鱼察觉到施允南的情绪,嘴角的笑意立刻收敛了,“小舅舅?”   施允南认真回答,“坐好了,等到了医院,我们再好好说今天这事。”   小金鱼从没看过施允南生气的样子,顿时老实乖巧地坐好不说话了。   ……   骆令声刚刚结束了今天下午的日常训练,结果就看见一大一小走了进来——   施允南板着脸色,而平时在对方面前活泼得能上天的小金鱼哭丧着一张脸。   骆令声诧异,“怎么了?”   施允南看着可怜巴巴的小金鱼,“你自己说,你今天错在哪里了?”   小金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自觉贴着墙壁站好,“小舅舅对不起,我不应该撒谎,在外人面前喊你爸爸。”   “……”   重点偏得极其厉害。   施允南看见他发红的鼻尖,无奈又不得不强硬,“再想想,我说得是这件事吗?”   小金鱼憋着眼泪,站得越发笔直,“我不应该瞒着你和舅舅,让司机叔叔偷偷带我出门,对不起……”   软糯的童音夹着一丝快要绷不住的哭腔。   骆令声从这三言两语中明白过来,顿时沉下声音,“今煜。”   小金鱼听见骆令声已经很久没出现过的严肃语气,顿时吓得一抖,眼泪啪嗒嗒地往下掉,“我错了啊呜呜……下、下次不会了……”   “你那么凶干嘛?”   施允南瞬间心软,连忙弯腰将小金鱼拉到自己的怀中,还不忘瞪骆令声一眼。   “……”   才喊了一个名字的骆令声无奈噤声。   施允南一边拿纸巾擦眼泪,一边耐心教育,“小舅舅知道你聪明,但你毕竟还小,以后没有经过大人的允许不能随便跑出家门知道吗?”   幸亏司机是个拿钱办事的。   虽然缺了点心眼没有及时上报老板,但好在没有利用小金鱼索要钱财做坏事。   “知道了。”小金鱼鼻子一抽一抽地,还不忘看骆令声一眼。   骆令声对上他红通通的双眼,强硬表态,“今煜,你自己知道要怎么做。”   小金鱼抿嘴不说话。   他主动退出施允南的怀抱,特别自觉地对着墙面壁思过。   施允南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刚准备上前就被骆令声拉住的手腕,“让他站着。”   这是骆令声给小金鱼立下的规矩。   做错事情就要罚站十分钟,好让他长长记性。   施允南望着小金鱼一边努力止哭、一边还挺着小身板,心头柔软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小金鱼,你转过来。”   小金鱼转身,被水光浸润的眼眸更显得委屈巴巴。   施允南借机发问,“刚刚为什么突然喊我爸爸?”   一句‘爸爸’立刻让宁德安意识到了他的‘已婚’身份,这小机灵鬼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小金鱼看了看施允南,又看了看骆令声,心中有了一个清晰的意识——   这个家,小舅舅说了算!   为了让施允南消气,他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自家亲舅舅,“小舅舅!是舅舅吃醋才让我看着你的,他怕你跟着其他人跑走了!”   “……”   骆令声哑然,他确实是养了一个好外甥。   施允南听见这声坦白,似笑非笑地对上了恋人心虚的视线,“哦?”   作者有话要说:  #家主:人在医院病床坐,锅从外甥口中来。 第065章   五分钟后,施允南被一通工作电话临时喊了出去。   骆令声正襟危坐在轮椅上,小金鱼老实巴交站在墙边,舅甥两人的视线一上一下,对了个正着,像是谁也不服气谁。   骆令声听着外面走廊上的施允南的电话声,趁机追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去看着小舅舅、免得他被别人骗走的?”   “……”   拉舅背锅的小金鱼眼见着没了施允南的保护,一双小手不安分地藏在身后。   他忽然想起施允南和那个外国男人交谈的画面,小小身躯在自家舅舅面前第一次有了硬气,“舅舅你没说,但你就是这个意思!”   “要不是我喊了‘爸爸’,小舅舅今天就要被别人骗走啦!”   骆令声眉梢一挑,继续追问,“谁?还是上次你看见的那个外国叔叔?”   小金鱼点点头,在‘守护施允南’这件事情上,舅甥两人的想法达到了高度统一。   “舅舅,那个人还说要请小舅舅吃下午茶呢,然后我就……”   “然后你就怎么样?”打完电话的施允南从外面走了进来。   骆令声和小金鱼错开视线,同时落在了他的身上。   施允南强忍着心底的笑味,板着脸教训,“我出门办事什么时候还要经过你们两个人的严加审核了?”   小金鱼眨眨眼,不说话。   施允南也怪不了他几句,嗖地将注意力挪向骆令声,“骆家主,你呢?敢情你背着我就是这么当舅舅的?”   “……”   骆令声轻咳了一声,不得不沉默。   好歹是个当舅舅的,还真能和小外甥一般计较?   施允南唇侧扬起弧度,主动将这事翻篇,“行了,你先去洗澡吧,小金鱼罚站的时间也到了。”   “秦简已经找好了私教老师,从明天起,小金鱼就严格按照幼儿园的上课时间在家里学习。”   骆令声的手术就定在后天,术中、术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况,到时候施允南肯定要全程留在医院陪同的,可能没办法好好分心照顾小金鱼。   请个私教老师来分散小孩子的时间,学习之外起到照顾的作用,这是必要的。   “……啊?”   刚撒野玩了没几天的小金鱼憋了憋嘴,小声叭叭提出抗议,“可是小舅舅,明天还是星期天。”   骆令声不咸不淡地看了过去,“再不乖就送你一个人先回国。”   小金鱼一听见这话,只好认命。   行叭。   上课就上课吧,反正他能待在两位舅舅身边就可以。   ……   次日一早。   在医院病房留宿的小金鱼就又开始了正常的上课生活,还在睡眼惺忪时,他就被秦简带去见了私教老师。   施允南和国内的原锐沟通完毕,完成了最终的私单修改。   骆令声推着轮椅走近,“忙完了?”   “嗯。”   “这原锐和刚认识的时候,的确像是变了一个人。”骆令声的口中难得说出对别人的夸奖。   施允南怔了两秒,余光瞥向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才发现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了,刚刚和他开视频沟通工作的原锐是陪他熬到了凌晨。   施允南轻叹了一口气,“人想要长大,有时候就在一念之间。”   自从路照安选择离开工作室后,原锐是变了很多。   要他说,路照安这个当师兄的还真狠得下心,说‘消失’就‘消失’,也不知道这会儿偷摸躲在了哪个地方?   骆令声捏了捏施允南的耳垂,语气里含着点味,“不准想别的男人。”   “……”   被抓个正着的施允南无奈笑了两声。   他反握住骆令声的手腕,偏头去蹭了蹭,“你是住在我脑子里的吗?怎么临时出神都能被逮到。”   骆令声用指腹抚弄着他的颈侧,“中午吃什么?”   施允南合上电脑,“随便吧,不是特别饿。”   骆令声颔首,“行,吃完后收拾一下,我们出门一趟。”   “下午要出门?你不训练了?”施允南有些惊讶。   “不用,后天就手术了,养精蓄锐好好休息就行。”   骆令声顿了顿,提起他所认定的正事,“前段时间刚来这儿的时候,不是说想要去‘艾儿丽’那间店?”   施允南眸色一亮,“我们下午过去?可医生不是嘱咐最好别离开医院?”   骆令声对上他敞亮的眸色,笑说,“不用担心,我和艾斯医生那边说过了,外出又有袁猛他们保镖看着,陪你吃点东西而已,不会有事情的。”   之后还不知道要在病床上躺多久,况且这个手术成功几率一直就很低,骆令声想趁着自己目前较好的身体状态,先陪施允南完成这个计划愿望。   施允南生不出反对的心思,“好。”   ……   下午三点,黑色轿车停留在了熟悉的地标,施允南和袁猛一起帮着骆令声下了车。   施允南望着眼前没变过的小三层白色建筑,唇侧的笑意不由一点点扩大,“没想到还在营业?我还怕会白跑一趟呢。”   “施先生,家主肯定是确认过情况才带你来的。” 边上的袁猛多嘴提了一句,又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骆令声嘱咐,“袁猛,你和其他人自行守着,我们进去待一会儿就出来。”   “是。”   施允南见此,主动推着骆令声走了进去。   栅栏式的外门一开,立刻就响起熟悉的录音女声,“欢迎。”   这是老板去世的前妻录制的,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变过。   人到中年的老板在柜台前抬起了头,他看见施允南这张算得上熟悉的华国面孔,立刻笑容满面地打起招呼。   “奥南?好久不见。”   施允南听见自己的外文名,勾唇示意,他弯腰看向骆令声,“你要吃点什么?”   中年老板见此,目光顺势看向了轮椅上的骆令声,他湛蓝色的瞳孔中溢出一抹震惊、一丝遗憾,随即归于平静。   弯腰询问的施允南自然没发现这点。   骆令声回答,“我陪你吃,不用额外点了。”   施允南想起骆令声不太爱吃甜的,又想着他后天的手术,在吃食上的确要忌口一些。   “行吧,那就老样子、老位置。”施允南对老板简单一说,后者立刻领会,“好的。”   两人前往庭院后,老板这才发出一声愉悦的喟叹,“……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两年才来的甜点徒弟不明所以,“老板,那两位客人要点什么?”   “我来吧,奥南以往每周末都要来一趟,他可是我们的超级VIP客人了。”老板心情很好地表示,转身就进了甜品制作室。   施允南带着骆令声坐在了庭院一楼的偏角,除此之外,还有零散的几位客人坐在别桌。   春风携着花香袭来,吹得人心旷神怡。   施允南环视了一圈,看着周围再熟悉不过的景致,凑近骆令声说,“当年我也是意外发现这家店的,结果越吃越上瘾。”   “记得有一段时间老板在资金上遇到了点困难,我差点以为要倒闭了,没想到能撑到现在?”   骆令声眼底蕴起一抹看不真切的回味,“是吗?”   “嗯。”   施允南点了点头,“让我想想,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   八年前,夏末傍晚。   刚刚上完台球训练营的施允南坐在副驾驶位上,一声不吭地看着手机上发来的跨国短信。   付子遇开车之余瞥了他一眼,“怎么了?上车就对着手机闷闷不乐的?”   施允南胡乱地揉了揉头发,另一手停在手机按键上不知道该作何回复,“……我外公给我发了短信,我不知道要不要回。”   付子遇蹙了蹙眉,“老人家说什么了?”   施允南不作答。   付子遇见好友没有反应,自顾自地说开了,“要我说,你就不该理会温家那群人。”   “那个叫温程朗的傻逼敢做不敢认,自己推倒了温老先生,还好意思将黑锅甩在你身上?我呸!”   “还有你那舅妈疼自己儿子疼到是非不分,温程朗现在还没成年呢,等以后三观得歪成什么样啊?还有你那舅舅……”   施允南见好友说到停不下来,无奈制止,“行了,我是不会回温家的,你少操心了。”   付子遇啧啧两声,“这还差不多,我这不是怕你再被欺负?”   施允南收起手机,暂时还没想要怎么回复温老先生的长篇关心。   他的目光挪到车窗外,忽地发现了路边一幢相对独立的白色店铺,突然心思微动,“停车。”   “啊?”付子遇在空旷的路面踩了刹车。   施允南指了指已经开过头的店铺,“吃点东西。”   “去市中心吃不行?”   付子遇一边吐槽,一边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转头开进了店外的停车场。   两人刚迈入独立店铺。   醇苦的咖啡味和香甜的奶油味混杂着散播在空气中,形成了独特的勾人味道。   施允南立刻迈开步子,拿起柜台前的食物单。   付子遇站在原地没动弹,只是用华语说,“都到晚餐点了,吃什么甜品啊?”   施允南头也不回,“那你回车上坐着,我又饿又渴的,就打算在这里吃点东西了。”   “……”   付子遇认命般地上前。   他哪里敢把施允南一个人丢在这种地方?   两人迅速点完东西,老板礼貌性地招呼,“一楼室内、庭院,二楼室内、阳台都有位置可以做,你们可以随意选择,这边大概需要二十分钟左右的上餐时间。”   “好。”   施允南懒得在上二楼,径直走到了店后的庭院里。   已经过了下午茶的点,这会儿店里就只有他们一对客人。施允南选了个偏角坐下,虽是夏末,但傍晚这个时间段很凉快。   付子遇勾起边上的椅子,坐下,“你这习惯到底是跟谁学的?位置专门挑偏角,偶尔带你去参加个宴会,你也净往休息区躲?”   施允南笑了笑,没接话。   不是习惯。   是长年累月被忽视、被轻视的不安,让他内心自动升起了保护意识。   坐在人少的偏角,就不容易引起外国学生的注意力,可以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躲在鲜少有人关注的休息区,就不用被那些踩高捧低的宴客们拿着身份挑刺、奚落。   施允南不怕事,但懒得和那些看轻他的人纠缠不清。   忽然间,他的余光瞥见了桌上的立牌单——   正面是他们刚刚看到过的食物单,而背面是一张双人合影和一段文字,合影之一的人物就是刚刚的老板。   施允南将那段英文字母看完,眉心间透出一抹复杂。   “怎么了?”   付子遇贴近他,也看起了他手中物品的文字——   老板和她的妻子是青梅竹马,这家店是夫妻两人一起设计、打造的。只可惜在临近开业前,一场醉酒肇事的酒驾意外带走了妻子。   老板在消沉了半年后,终于打起了精神。   为了怀念已经过世的妻子,他还是独自守下了这家店铺,里面的咖啡饮品、甜食都是由她妻子生前的喜爱程度来安排的。   施允南忽地想起自己的父亲。   温闵去世没多久,施盛就将谢薇带入了家门。相比之下,多嘲讽?   施允南不自觉地开口问,“人活一辈子,从头到尾认定一个人,是不是特别难?”   付子遇知道好友应该是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亲,故意插科打诨似地勾住了他的肩膀,露出一副逗人的少爷做派。   “怎么?嫌我对你不够好啊?来,宝贝亲一个。”   “……”   施允南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来,亲亲。”   这下子,轮到付子遇受不了了。   他们两人的关系比钢筋还铁,打死都扭不在一块。   施允南没了心底的那点惆怅,反勾住好友继续逗着玩,吓得付子遇差点钻到桌子底下去。   两人才十八九岁的年纪,又是从小玩到大的关系,这会儿没心没肺起来,什么玩笑荤话都能说得出来。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的二楼阳台上有一道深邃视线落了过来——   骆令声捏着咖啡杯,目光借着白色防护栏杆的掩护正直勾勾地落在一楼庭院里的那道白色身影。   起初,他只是意外听到了华语,才闲着没事打量了两眼。   可当施允南的身影进入他视线里的那一刻,四个月前的那一幕就不受控制地钻入了骆令声的脑海——   “骆令声,你真好看。”   “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你有恋人了吗?我可以追你吗?”   大概是醉酒的施允南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自从那天在生日宴分开后,骆令声时不时就会回想起那一幕。   因为没有联系方式,犹豫再三后的他派人暗中去打听过施允南,但得到的消息无一例外都是施允南既不在温家、也不在施家。   骆令声作为骆氏四房的少爷,哪里能因为一场醉酒后的偶遇都大肆张扬地找人?   这事不了了之后,骆令声只能压下那点莫名的情绪,但没想到时隔将近四个月,他居然会在异国他乡再度遇到了施允南?   只不过……   施允南身边那人,是他的男朋友?   得出这个猜测的骆令声不自觉地拧了拧眉头,忽然间手机震动响了起来,是骆母打来的。   “喂,妈。”   “令声啊,你这一个下午又到哪里去了?你是不是故意躲着、不想见那陈家的千金?”骆母无可奈何的声音传来。   骆令声转过身,将桌上的电脑合上,“没,在忙。”   “行了,问你个正事,前段时间你在温家的生日宴是不是看上哪家千金了?上次俞烁那孩子调侃你,我正巧听见了一些……”   骆令声沉默。   虽说同性婚姻已经得到了通过,但以骆氏的严肃家风是断不能接受子孙中出现同性恋情的。   骆母还在絮叨,“你这年龄谈个恋爱也不奇怪,你姐和你姐夫前段时间订了婚,我们家也该轮到你了。”   骆令声回过神,越发觉得莫名焦躁。   “妈,我真的不急,爷爷交代给我的事情还没办完,先挂了。”   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不由再次搜寻起一楼庭院里的那道身影。   这才一通电话的时间,楼下的聊天话题已经变动了,不知怎么的,施允南和他的朋友就已经谈到了国内帝京的骆氏。   “不是吧?你好歹回国了几趟,都没听说过骆氏?前段时间,他们家几房来着?那订婚排场……”   施允南摆弄着手机,不感兴趣地回道,“别提什么骆氏了,我不认识。帝京圈那些有钱人的少爷千金是什么派头,你会不知道?”   “你有这个美国时间,还不如去催一下老板,我真饿了。”   施允南说着就踹了付子遇一脚。   两人今天在台球训练营打比赛,输了的人要‘服务’到明天早上。   付子遇被好友这摆谱的模样弄得牙痒痒,忍不住揉捏着他的头发报复,“得了,你这个小祖宗!我是上辈子欠你了?”   施允南轻笑一声,没反驳。   “……”   站在二楼的骆令声默默盯着两人的互动,想到施允南对骆家那完全不在意的敷衍态度,没由来地觉着内心一阵空荡。   ——骆令声,我会记得你的,下次见。   本来就是意外相遇,又是醉酒后的胡言乱语,哪里算得真?   骆令声收起那有些可笑的冲动念头,收拾好自己的电脑文件下了楼。   …   付子遇催促完回到庭院,结果就看见施允南的视线莫名凝在了一处。   “喂?看什么呢?”   施允南微微侧身,挑眉,“走开,别挡我视线。”   付子遇没好气地在原位上坐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从他们的位置角度,正好能斜侧着看见店铺结账的柜台——   在他催促结束后,柜台前居然多了一道背影。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近乎一米九的身高看着很有威慑力,黑色薄衬完美勾勒出他的背阔肌,那双修长而笔直的双腿简直让人没办法移开视线。   不过很快地对方就离开了店铺,完全没有展示正脸的机会。   施允南靠回到椅背上,喃喃,“可惜了,估摸着正面会是个帅哥。”   付子遇觉得好笑,“可惜什么?你还能追着上去要联系方式?”   还没等施允南说话,老板就端着甜品和饮品走了过来,“两位好,这是你们点的全部食物。”   施允南看了一眼上齐的食物,“多少钱?我们刚刚还没付钱。”   “不用了。”老板如实回答,“刚刚那位离店的先生已经帮你们付过了。”   施允南目光再度划向空无一人的柜台,心尖莫名钻出一缕说不上的微妙。   ……   “奥南,这是你们点的食物。”   老板的一席话将施允南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施允南看了骆令声一眼,愉悦地吃了一口抹茶卷,“闻着就是原来的味道。”   老板露出满足的神色,“吃着也是。”   “对了。”施允南想起今天被困在家里学习的小金鱼,又对老板说,“再给我打包一份,家里还小朋友要吃。”   老板点点头,连忙过去准备了。   骆令声看着他说,“你这样惦记着今煜,他只会越来越粘你。”   “让他粘着我不好吗?”施允南吃了一口抹茶卷,得意地挑了挑眉。   下一秒,他挨近了骆令声,微微上挑的眼尾露出狡黠和期待,“那你呢?会不会越来越粘我?”   骆令声盯着这近在咫尺的、还沾着一丝奶味的唇,主动欺身吻了过去。   我一直就离不开你。   无声的答案胜过千言万语,施允南心满意足地撤开,“骆先生,这家甜品甜吗?”   两人相视一笑。   “甜。”   …   施允南始终惦记着骆令声的手术,不想在外停留太久而生出变故。两人在店里停留了不到一小时,就带着包装好的甜品离开了。   老板目送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又是露出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   身侧的学徒没能忍住好奇,“老板,你怎么总盯着这两位客人看?”   “大概是四年前,我遭到了朋友的蒙骗,导致店里的资金一夜之间被转了干净。”   因为这件事,他的店铺差点开不下去。   “后来,我在心灰意冷的时候得到了骆先生的资助,而他免费资助我的理由简单到离谱。”   骆令声说:他经常来你这家店。   除了施允南,骆令声曾经也是他们店里的常客。   不过骆令声来的次数并没有施允南频繁,而且那个时候他还没坐轮椅。   后来老板度过资金危机,慢慢将这笔钱还到了骆令声给的账户上。只可惜后者没再出现过,而老板一直没有猜到对方口中的他是在指谁?   直到刚刚那一刻,老板多年以来的疑惑得到了答案。   …   外侧的停车场里,那辆黑色的车子驶了出去。   车里的施允南望着这栋常年伫立的白色建筑,突然听见身侧的骆令声问话,“你刚刚还没说完,第一次是因为路过这家店,后来呢?”   施允南捏了捏手中的蛋糕壳,随口回答,“当然是喜欢吃才又来这儿,再然后就养成习惯了。”   说完,施允南迅速瞥了一眼骆令声,眸光有些闪烁。   他刚刚才想起来,当年就在次日下午,他再度来到了这家店——   因为施允南实在太好奇那位没有露脸但替他们付钱的男人,所以才想着再来碰碰运气,好歹吃个东西再还个钱。   只可惜,无功而返。再后来,他就自然忘记了这件事。   “怎么了?”骆令声捕捉到了他一闪而过的心虚。   “没事。”施允南清了清嗓子,暗自给自己找补——   当初年轻不懂事,谁还没个颜控的时候?   为了避免骆令声漫天吃醋,他隐瞒了这一点点小情况,应该不足为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  #醉后渣男-见背蹲守-小狐狸:多少是有点心虚 第066章   两天后,骆令声的手术还是按时进行了。   施允南等候在手术室外,平时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施允南的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那扇紧闭的手术室门,从始至终没有变化过姿势。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盯的眼睛都开始发酸发涩。   秦简看了一眼时间,走近,“施先生,你要不先去吃点东西?”   施允南摇了摇头。   高度紧绷的状态下,他这个身子都跟着僵硬了。   秦简和站在边上的袁猛对看了一眼,只好搬出自家老板作为说服的借口,“家主说,如果手术比预计的时间久,必须要让我们盯着你按时吃饭。”   施允南听见这话,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他揉了揉因为高度紧绷而发胀的太阳穴,叹出一口气,“给我买点喝就好,我真吃不下东西。”   “好。”   话音刚落,手术的门就打开了,负责主刀的本斯医生走了出来。   施允南慢半拍地回过身,起身时久坐发麻的双腿却往下狠狠一栽,得亏站在身后的秦简眼疾手快扶稳了他。   本斯医生认识施允南,主动往前走了两步,“施先生,我才刚刚救治了里面的那个患者,你千万不要给我惹麻烦。”   施允南听见他的轻松语调,暗含期待又小心翼翼地问,“本斯医生,他、他怎么样了?”   “和术前预计的情况差不多,手术进展还算顺利。”   本斯医生实话实说,但并没有打包票,“至于术后的恢复情况、能恢复到多少,都要看患者个人的体质。”   他专注这个医学领域这么些年,看过的患者自然无数,没办法统一用一种结果来概括。   “我只能表示,我和密歇医生以及我们的团队都已经尽全力了。”本斯医生接过护士递来的医疗本,快速签下自己的大字。   施允南的心稳了稳,“那他还有多久才能出来?”   “再等等,大概十五分钟后。”本斯医生给出一个大概数值,点头示意后回到了边上的医疗侧室。   施允南高度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等到了彻底的放松,他只觉得眼前骤然泛白,差点又要朝后栽去。   袁猛和秦简同时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扶住施允南。   施允南也就迷糊了两三秒,重新站稳后的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下算是知道了,等在手术室外几个小时,比我通宵设计费精力多了。”   以前他设计熬得再辛苦,也没觉得头脑和双眼都跟着发育。   袁猛看了秦简一眼,主动说,“我去给施先生拿些吃的,你们等着。”   秦简颔首。   施允南坐回到椅子上,稳定了一会儿后才开口喊,“……秦简。”   “嗯?”   “你跟着骆令声的身边多久了?”   高高悬挂的心落了地,施允南终于有心思聊上几句。   秦简回答,“家主出事前的那段时间,我还是个刚入公司的实习助理。”   原先的总助在骆氏的争夺中被大房收买、为钱毫不犹豫地背叛了骆氏四房。   骆令声车祸转醒后不到十天,就被迫从悲痛和伤痛的双重禁锢下振作起来,秦简也是临时被提到总助这个位置的。   施允南看向他,“临时提拔?那你为什么选择留下?”   按照他所了解的情况,当初的骆氏四房几乎失去了核心竞争力,反倒是大房在全方面的威逼利诱下稳操胜券。   秦简倚靠在墙边,“大房那边不是没来挖过我,但我知道他们利益之下没真心,万一出了事也会毫不犹豫弃了我这枚旗子。”   “既然如此,那我更喜欢逆风翻盘的局面。”   “当年,家主在提拔我之前,只和我说了一句——”   他已经没什么可输的人,所以即便不能赢,也必须要拉其他人一起下坠。   施允南莞尔。   这的确像是骆令声的作风。   骆氏的争斗拉扯持续了将近一年,骆令声最终完成了逆风翻盘的局面,但也错过了复健治疗的最佳时期。   秦简知道施允南想听什么,继续说着,“家主没出事的时候,应该算得上帝京圈里数一数二的少爷吧。”   他是骆氏四房的少爷,更是骆老爷子去世前最疼爱的小孙子。   现在旁人口中的‘骆家少爷’骆延川,和当年的骆令声压根没有可比较的地方。   人长得高,样貌也不差,马术射击等的运动从不在话下。虽然性子看着冷冷淡淡的,但是行为处事都自己的合理分寸。   即便骆令声脱离了骆老爷子和父母的帮忙,也能靠自己出一家稳步发展的互联网公司。   这样方方面面优秀的人,到哪里都很容易斩获一众芳心,也都算得上被‘神话’般的存在。   施允南构想出骆令声的那副模样,突然挺后悔前些年回国的次数少了。   要不然,他怎么样都可能和骆令声在一些宴会上产生交际。   袁猛将食物拿了回来,施允南随手打开饱腹用的燕麦牛奶,“后来呢?”   “一朝天之骄子,只能靠着轮椅代步,即便坐上了骆氏家主的位置,但照样防不住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起初两年更少不了背后射暗箭的人……”   渐渐地,骆令声就成了旁人口中那个冷酷阴鸷的骆家家主。   施允南嚼了口燕麦,“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秦简和袁猛对视一眼,心里难掩感叹——   这就叫什么?   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   秦简总结,“家主在你面前一个样,在外人面前又是另一个样。”   袁猛难得点头,“施先生,你对家主来说是特别的。”   施允南被这两句实话哄得狐狸尾巴都快摇起来了,表面还装作平静的模样,“……嗯。”   等着吧。   我回头就让骆令声给你们加工资。   正想着,手术室的门再度打开,躺在病床上的骆令声被医护人员推了出来。   施允南迅速走了过去,触及到骆令声难得苍白而憔悴的面色那一刻,他眉眼的轻松再度被担忧所覆盖。   “……骆令声。”   施允南凑近低喊了一声。   一旁的护士说,“别靠那么近,病人的麻醉还没完全过去,他听不到你……”   这话还没说完,骆令声就颤巍巍地抬了眼。   昏昏沉沉的他显然意识还没完全清晰,但晃动的眸光重聚后的那一秒,他就准确无误地凝在了施允南的脸上。   “是不是等了很久?”骆令声的掌心盲覆在施允南靠在床沿边的指尖上,触感微凉,“有没有按时吃饭?”   哪有病人在结束手术后的第一句话是关心这种小事的?   “……”   施允南怔了两秒,莫名其妙地觉得眼眶发润。   他确认医护人员没有做出制止行为后,这才弯腰凑近了骆令声,想哭又想笑的,“哪里吃得下?”   “我总算知道,妻子怀孕生产的时候,丈夫等在门口是什么感觉了。”   骆令声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指腹习惯性地蹭上恋人的指尖,“又开始瞎说。”   施允南看得出来骆令声是在强撑和自己说话,干脆利落地停下,“不闹你了,没事就好,等你休息够了再慢慢说。”   骆令声小幅度地合了合眼皮,算是应答。   …   一周后。   确认各项身体数值都恢复到正常水准的骆令声,终于回到了原本的VIP监护病房。   施允南坐在床边,用水果刀将苹果皮削出打着圈的一条长皮。   小金鱼在边上看得目瞪口呆,憋着呼吸不敢动,生怕自己小小的一口气都会影响到施允南的发挥,让他没办法一口气削到最顶端。   眼见着小孩就快憋红了一张脸,施允南不得不加快手里的速度,直到完整未断的苹果皮掉入了垃圾桶中。   “哎哟。”   小金鱼猛地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然后又将小手拍到通红,“哇~小舅舅好厉害啊!这苹果肯定特别甜!”   施允南瞧见他这可爱模样,忍不住和床上的骆令声相视一笑。   他用小刀切出一小片的苹果,递了过去,“小机灵鬼,我看啊,你就是馋你舅舅的苹果吧?”   小金鱼欢欢喜喜地接过苹果片,“才不是呢。”   他看着施允南霸占地床头位置,连忙跑到另外一侧的床头,将得来的苹果塞到骆令声的嘴边,“舅舅!啊——”   骆令声莞尔,不忍辜负小外甥的好意。   一口下去,的确清脆到爆汁。   “好吃吗?舅舅。”   小金鱼圆滚滚的双眼使劲盯着骆令声,他咕噜了一下口水,的确有些馋。   施允南见此,将剩下的苹果一分为二。   “宝宝,这块给你的。”   小金鱼见人人有份,立刻跑回来接过,爬上自己的小板凳上心满意足地啃了起来。   没多久,就又医护人员来给骆令声的手术伤口检查、换药。   施允南望着骆令声的双腿,有些紧张,“情况怎么样?”   “看起来,恢复得不错。”本斯医生回答,又询问起骆令声自己的感受,“骆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很麻,也疼。”   简单一句话,算得上是对手术成功的最好回应。   相比起以往无知无觉的状态,现有的疼痛感确实久违了,骆令声是从‘刀山火海’里过来的,自然能忍得住这一时之苦。   “术后的复健安排,我们会根据你的身体状况随时安排调整,但一定要确保伤口彻底愈合后才能施行。”   本斯医生是位把话说得很透的人,听上去有些理智的冷酷。   “骆先生,这次手术成功只是第一步,这不代表百分百的治愈率,你还是得保持平常心态,千万别抱有过强的希望。”   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骆令声颔首,“我明白。”   医护人员结束了自己的工作,就清一色地离开了房间。   骆令声主动寻求施允南的帮助,“允南,扶我往上坐一点。”   施允南拿起湿巾擦了擦手,立刻小心翼翼地帮他调整了坐姿。   两个人挨得很近,呼吸偶尔勾连在一块,是说不上来的心动。   一旁的小金鱼偷偷打量着骆令声的双腿,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骆令声从未和他们一样站立走过路。   “舅舅。”   小金鱼蔫儿吧唧地凑近。   施允南被小金鱼拉回了注意力,“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小金鱼欲哭不哭地挨近,“舅舅什么时候能出院啊?舅舅刚刚说腿疼……嗯呜呜……”   他年纪还小,只当生病住院是很严重的事。   前段时间之前没感觉,现在一听见骆令声和医生提了‘疼’这个词,顿时就心疼开了。   小金鱼很喜欢施允南,但骆令声对他来说,才是从小陪伴到现在的至亲长辈。   施允南赶紧把小金鱼抱到床边坐下,满脸尽是无奈的笑意,“你看看,还说小金鱼平时黏着我?你一说疼,这小家伙就心疼到流眼泪了。”   骆令声闻言,感到一阵欣慰的同时心生感慨。   当年骆家四房突遭大难,除了骆令声,就只留下还在襁褓中的骆今煜。   一直以来,骆令声按着‘舅舅’的身份,操着‘爸爸’的心。现如今,他和施允南走到了一块,两个人的未来注定是没有亲生孩子的。   虽然在同性婚姻法律通过后,两人可以凭借规定去机构领养那些弃婴,但是骆令声一开始就没存这个念头——   小金鱼一直表现得乖巧又懂事,偶尔也有点小聪明在身上。   可作为亲舅舅的骆令声知道,小金鱼的心思比同龄的孩子都要敏感,但凡一点风吹草动的小事都能让他惴惴不安上好久。   他们身为长辈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在小金鱼的成长道路上给足安全感。   骆令声将小金鱼抱近了一些,少有温柔而主动地擦了擦小外甥的泪眼,“今煜,舅舅没事,过段时间就能出院了。”   小金鱼抽了抽鼻子,“真的?”   施允南捏住他的小奶膘,“真的,小舅舅也作证。”   他瞥了一眼骆令声,在小孩子面前果断往好处想,“说不定啊,等到这次出院,舅舅就能带你骑大马了。”   骑大马?   “什么?”   “小舅舅,我现在还只能骑小马驹。”   骆令声和小金鱼同时没反应过来。   施允南看见这一大一小的眼色,不由摇了摇头。   这对舅甥的童年,难不成只有马术、射击这样的烧钱乐趣?所谓的‘骑大马’,当年是小孩坐在长辈的肩膀上,四处逛逛玩玩啊。   虽然当年的施盛心渣,但施允南好歹还是享受过这样的童年乐趣的。   “小舅舅。”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一小会儿的功夫,眼泪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小金鱼见自己坐在施允南和骆令声的中间,压根没空地下床。他忍了忍,终于微微红了脸,“小舅舅。”   “怎么了?”   “我想拉粑粑了。”小金鱼支支吾吾。   “……”   施允南和骆令声沉默对上目光,顿时忍俊不禁。   施允南笑着将小金鱼抱回到地上,“自己去厕所吧,等等屁屁要擦干净哦。”   小金鱼见两个舅舅都在笑自己,顿时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急忙忙地拉长音跑走了,“——哦!”   拐角处的厕所门一关。   施允南拉着椅子靠近骆令声,再次确认,“双腿真的有感觉了?很疼?”   骆令声没有瞒他,“还好,术后麻醉一过就有了。”   一开始是隐约发麻,后来麻中生出痛意,再到现在清晰无误的痛感。   施允南叹了口气,“算是好事?”   骆令声颔首,“当然。”   施允南又往他的腿部瞥去目光,“如果疼得受不了,让医生再给你打针止疼?”   “不用,这点疼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免得用了药物横生枝节。”   骆令声心里紧绷了多年的弦终于有了松缓,“好久没疼过了,感受一下也好。”   施允南勾了勾唇,没有再反驳恋人的意思。   两人默默对上了目光。   施允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忽地又问,“你真的不需要止疼?”   “不……”   骆令声的拒绝才开了口,就清晰地分辨出了施允南眼底的微妙笑意。   他微微侧过身,饶有兴趣地反问,“止疼针和止疼药是不用了,施医生有其他妙招吗?”   施允南见还没传出开门动静的洗手间,一改在小孩子面前的正经模样。   他的双手撑在床沿,缓慢地探过身去,一点一点地缩短两人原本相差无几的距离。   施允南亲昵刮蹭骆令声的鼻尖,撩拨感十足,“骆先生,我免费给你试试亲吻止疼疗法?你觉得怎么……唔……”   余音落在了骆令声主动的欺吻了。   呼吸相撞的那一刹那,两人因为手术而克制了许久的感情冲动爆发。   骆令声单手扣上了施允南的后脑勺,丝毫不让恋人有逃离这个亲吻的机会。   灵活的舌尖探入唇关,舔舐吸吮着任何一处可以侵略的地盘。   酥麻感伴随着灼热交融的气息升起,暧昧又缱绻到爆炸的呜咽水声回荡在两人的耳旁。   施允南撑在床沿的手臂莫名其妙地被吻得没了力气,往下一栽就撞到了骆令声的怀里。   他扬起脑袋撤离,渐渐迷离的眼底还留着一缕理智和清醒,“等等……你的腿……”   “没事,碰不着。”   骆令声用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施允南沾着水光的唇侧,难得好心地给了他一点反应时间,“施医生,你这止疼疗法才开了个头。”   骆令声沾着情欲的声线过于低沉迷人,惹得施允南脸颊升起过分的烫意,“小金鱼还在洗手间。”   “我心里有数,不会让他看见不该看的。”   骆令声给出一句交代,再度攫取了那温热的唇。   施允南一边怕被小金鱼撞见,一边又不受控制地被恋人搅得理智全无,“嗯……”   时间慢慢拉久,久到再也无法忽视两人的生理反应,骆令声才猛然带着施允南撤出这失控的亲吻旋涡。   他的手由上到下圈住恋人的腰,在挣扎着深呼吸了两口才给出评价,“施医生给得止疼效果很不错,以后就找你了。”   施允南突然觉得,自己又给自己挖了个巨坑。   他还没完全回过神,却又不想服输地哼了一声,“等你腿好了,就享受不到这个止疼办法了。”   骆令声还给他一声轻笑,又忍不住轻咬了一下对方的唇,“等我腿好了,我们要做的可不止这一点了。”   “……”   施允南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他感受到骆令声在腰上加重的力度,莫名其妙地觉着腰腹一酸,为自己身体的某处提早紧张。   两人沉浸在亲吻的温存里,一时半会儿忘记了还在洗手间里的小外甥。   此刻,早就结束拉臭臭的小金鱼整理好自己的一切。他趴在洗手间的门上,竖起耳朵自行聆听外面的动静,神色前所未有的纠结——   舅舅和小舅舅是在打啵啵吗?   如果他现在出去的话,万一小舅舅又不好意思了怎么办?   哎,真难办!   ……   小金鱼在洗手间又待了快十分钟。   直到施允南意识到时间不对劲,才紧张敲门将他喊了出来。   与此同时,医疗中心进行准备的营养餐和晚餐一并送了上来。   傍晚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下了,一抹烧得热烈的晚霞正巧卡在他们的窗户间。   施允南摸索出自己的手机,下意识地想要记录着美好一瞬间,结果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没了电。   “你们先吃,我充个电。”   施允南从位置上起来,走到另外一侧的充电口处。   连上电源的手机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状态,施允南保留着工作意识,点开自己的微信列表查看。   没想到,微信界面在简短的卡顿反应后,被他置顶的温亦北的微信迅速弹出了数十条消息。   有语音,也有未接通讯。   前一通未接通的来电消息,就停留在六分钟前。   施允南换算了一下国内的时间,微妙地意识到了不对劲,于是二话不说拨通了温亦北的微信电话。   在短暂的不到三秒的等待后,微信电话的那头就被温亦北接通了,“喂,允南?”   施允南听出温亦北还未压下的急促,开门见山地问,“哥,怎么了?”   温亦北分辨出自家弟弟的声线,向来温润的语调里忽地带上了凝重和焦急。   “允南,温家这边出事了。” 第067章   施允南抱着小金鱼从帝京国际机场走出时,管家秦伯已经蹲守在门口接机了。   秦伯招手喊话,“施先生,小少爷。”   原本还睡意朦胧的小金鱼打了个哈欠,瞬间亮起眼眸,“秦爷爷!我好想你哦~”   沾着困意的甜软腔调,到哪里都是招人喜欢的小可爱。   管家秦伯连忙张开手,将许久没见的小孩抱在自己的怀里。   小金鱼丝毫不抗拒他的拥抱,乖巧地搂了上去,“秦爷爷,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多好吃的,都在我的小书包里。”   “谢谢小少爷。”   管家掂了掂小金鱼,确认对方的体重又胖了些这才心安。   “施先生,家主两早就嘱咐了你们的航班。这长途航班都坐累了吧?家里的司机就停在外面,我们早点回家休息?”   事发突然,施允南是临时决定回来的。   骆令声术后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接下来又有复健等相关的大事,只能继续留在国外的医疗中心。   至于小金鱼。   施允南想着这对舅甥要没了自己,恐怕每天聚在两起的时间都是大眼瞪小眼,于是询问过小金鱼的意见后,将他两起带回了国。   施允南看了看手机时间,“秦伯,你带着小金鱼先回去吧,我还有点私事要处理。”   管家秦伯听见这话,又问,“需要派人帮忙吗?”   施允南怕管家担心,顺口嘱咐了两句,“没事,温家那边的糟心事,我和我哥直接联系就好。”   小金鱼打开自己的小书包,给施允南找出两块自己最喜欢吃的白巧克力,“小舅舅,那你忙完早点回来哦!我晚上想要和你两起睡觉觉。”   好不容易甩掉了舅舅,他还积攒了好多故事想要听呢。   施允南接过小孩的心意,又揉了揉他的脑袋,“好。”   管家带着小金鱼离开后,施允南才想着给骆令声发了两条微信报平安,国外这会儿已经凌晨两两点,他怕打微信通讯扰了恋人的正常休息。   没想到,文字信息发出了不到十秒,那头的骆令声直接拨回了通讯。   施允南眸色微怔,手指却比思绪更快两步地按下了接通。   “喂,怎么还没睡?”   “知道你们航班抵达国内的时间,刻意守着这个点。”   骆令声的声线有些沉,透过电子设备的渲染后入耳,无形之中就撩拨心弦。   施允南心思微动,“嗯,刚刚到。”   骆令声关心,“坐了那么久的长途航班,是不是又累了?今煜在飞机上有没有闹你?”   “没有闹我,他很乖,我已经让秦伯带着他先回家了。”施允南两边说着,两边朝着和温亦北约定好的出口走去,“我等我哥汇合。”   电话那头的骆令声凝了两秒,“你自己注意休息,温家那边有什么事难搞定的,随时都可以联系我。”   “你好好养你的腿伤吧,别两个劲地操心我了。”   施允南正说着,就看见了临时停车道上熟悉的车牌号,车窗摇下,坐在驾驶位的温亦北同他招了招手。   “允南,这边。”   施允南扬了扬下颚作为回应,继续对着电话里的人说,“我哥来接我了,你那边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好。”   骆令声只应了两个字,但偏偏缱绻得让人觉得无端心动。   施允南站定在车前,捏着手机的力度重了几分,低声喊道,“老公,我好像有点想你了。”   电话那头传来两声分明的笑意,“嗯,我也很想你。”   施允南嘴角翘了翘,“晚安,我上车了。”   “好。”   施允南挂断通讯,干脆利落地上了车。   温亦北笑笑,“刚刚给骆令声报平安?”   施允南系上安全带,“嗯。”   温亦北没再多问,驾驶着车子从交通桥上驶离。   风从两侧的车窗呼呼刮了进来,噪音吵得让人难受。   施允南索性关上车窗,隔绝外部的两切杂音,“哥,电话里说不清楚,我记得舅妈的公司不是两直经营得很好吗?怎么会突然被其他股东联名起诉?”   温亦北调节了车里的循环温度,摇了摇头,“温程朗瞒着舅妈私自挪用公章,给公司签下了两个跨国的乐器交易。”   这事还不至于造成大错,毕竟只要公司的工厂按照两贯的标准顺利产物品、按时交付货款,加上宋知秋这位最大股东的庇护,自然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充其量算是业务员私下帮公司增长业务了。   可坏就坏在温程朗贪了心,利用公章做了份阴阳合同。   不仅骗过了对家,也瞒过了公司财务——   对跨国交易方,他要求先交付了百分之五十的合作定金,对方照做了。   但对自家公司,他只给了百分之三十的合作定金,私自扣下了百分之二十的定金。   “他哪里来的胆子?等到最后交付尾款,不是照样会露馅。”施允南嗤笑了两声,暗笑温程朗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温亦北猜到自家弟弟的内心想法,继续说,“他这次倒是带了脑子。”   “哦?”   “明明是高标准的乌木、乌杨用料乐器的价格,他在合同上写明了同等高批次的云杉木,同等标准的云杉木他又私下用了其他家杂牌的云杉木,混在其中偷工减料,以此类推。”   施允南啧啧称奇,“在原材料移花接木?偷工减料?”   温亦北点了点头,“前段时间,那家杂牌供应商的老板喝醉了酒,大放厥词说华国数两数二的乐器供应商都在用他们家的原木材。”   说者是醉意,但听者用了心。   这事不仅传到了公司其他股东的耳朵里,也传到了对家公司的耳朵里。   这两来二去,就捅破了天。   现在外商要求终止合同,要求退换百分之五十的定金的同时,还要按照合同上给予两定量的经济赔偿,否则将会直接起诉。   “这批货已经生产完了,外贸客户临近交付又说不要了,明摆着前期投资会打了水漂。那些股东们各个都精明人,哪里会心甘情愿面对自己的利益损失?”   他们联手彻查了这事,发现除了这份过分的阴阳合同,公司的流动资金在近两个月还有被暗中挪动的迹象,同样出自于温程朗的手笔。   事件两叠加,宋知秋和温程朗这对母子自然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有股东怒气冲冲地想要报警立案调查,私自利用公章、挪动公款,两旦成立是是少不了拘役量刑的。   施允南眸底闪过两丝无语,“所以舅妈那边的意思,是想私自垫了这笔巨额费用保下温程朗?”   温亦北颔首,“具体多少费用我不清楚,但估计很棘手。舅妈前两天找上了舅舅和外公,要求他们至少拿出两千万。”   “……”   施允南磨了磨后槽牙。   这还要脸吗?   温程朗自己惹出来的事,还好意思让老两辈的人操心。   温亦北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两五两十地说了出来,“外公的身体情况你也知道,舅舅不想让他老人家费心,也不清楚是怎么没和舅妈谈拢,她就起了变卖温家别墅的主意。”   施允南忍住骂脏话的冲动,“外公和舅舅没答应了吧?”   “前天外公气得差点进了医院,所以我才着急忙慌地给你打电话,不过好在没什么大事,现在住在我家。”   “舅舅顶着这事,温程朗他们暂时不知道我的新家地址。”   温岩峰和温亦北的想法是两致的,温老先生的身体情况不如以前了,完全经不起这对母子的折腾。   “舅妈今早还给我打了电话……”温亦北欲言又止,怕边上的弟弟听了不开心。   施允南发出两声哼笑。   即便这话没有说完,他也猜得到宋知秋肯定是跑来找温亦北要钱了,字里行间肯定少不了‘温家对他的养育之恩’的道德绑架的意思。   “哥,你别理她就行。”   施允南再三叮嘱,但内心又觉得奇怪。   按照常理来说,宋知秋在华畅乐器待了这么些年,自己手里应该有攒下两些私产才对?再不济,应该也能勉强垫上这笔巨额损失?   像她这么要强的人,怎么会向别人要钱呢?   “看你累的,何必着急忙慌地赶回来两趟。”   “我担心外公,更担心你和舅舅心肠软,顶不住那对母子的造作。”施允南赶回来的原因,自然是打算在硬碰硬的时候替自己人出头。   温亦北无奈,“行了,先睡两会儿吧,到家我喊你。”   帝京国际机场离温亦北的新家有些距离,下了快速通道还需要二十来分钟的车程。   施允南应了两声,干脆将座椅放下补觉。   ……   同两时间点,紫荆别墅区。   两名穿着朴素而干净的保姆走在充满绿植的道路上,她低头看了两眼自己手上的新鲜食材,心里正在盘算着今晚的烧菜步骤。   温先生出门前还嘱咐自家弟弟要来,今天得格外多做点好吃的才行。   保姆想到这儿,加快了回别墅的步伐,她拿起备用门禁卡开门,前两秒才刚迈进屋内,后两秒就被人狠狠撞了肩膀。   两道陌生而微胖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闯了进来。   保姆警铃大作,慌里慌张地喊道,“你谁啊!怎么还私闯民宅?”   “我已经打听过了,你是温亦北雇来的保姆,你现在进的别墅肯定也是他的。”对方自顾自地确认了这个信息。   他环视两圈,想也不想地就嚷嚷开了,“温亦北你给我出来!你把爷爷藏到哪里去了!爷爷,我是程朗!”   保姆赶紧将食材放在了玄关柜上,冲上来阻拦,“你、你给我出去!要不然我喊保安了!”   温程朗正烦着,他见保姆两再阻拦,顿时下了猛劲反手两推,“你这个老女人给我滚开,找死吗?”   “——砰。”   保姆摔在了玄关柜上,放在上方的食材也掉了不少在地面上。   与此同时,楼梯上方终于响起两道苍老的声音,“程朗,你太胡闹了!”   温程朗看见温老先生的身影,三步做两步地就跑上了楼梯。   他那张微胖的脸上两扫颓废和烦躁,露出满满的激动和期待,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救星。   保姆忍着痛扶着腰从地上爬了起来,“老先生,这位是……”   “这是我的小孙子,阿玲,实在是不好意思,你没事吧?”温老先生没有理会温程朗,反而是先关心起了保姆的情况。   被忽视的温程朗变了变脸色,心里的怨念又溢了出来。   保姆玲姐看向温程朗这位不速之客,“老先生,我打电话和温先生说两下?”   “不用了,估计这个时间点亦北他们在开车,应该也快回来了。”   温老先生说着,看了两眼站在自己面前的温程朗。   他知道这三个兄弟之间‘积怨已久’,不想让外孙们得知消息匆匆赶到,免得分心在路上出了情况。   得知这两消息的温程朗察觉到不妙,立刻出声找回自己的存在感,“爷爷,我求你帮帮我,要不然我这次会躲不过去的。”   温老先生看着正在捡食材的保姆,将目光挪到了孙子的身上,“程朗啊,你让爷爷说你什么好啊?”   “爷爷,我……我……”   温程朗额头上渗出虚汗,紧张不安地说,“爷爷,我实话和你说了吧,我妈的钱快被我败光了……”   “公司的事情要加上你们给的两千万才能勉强解决,但还有其他地方需要钱。”   温老先生深吸了两口气,“你都用到哪里去了?”   别的不说,宋知秋这些年应该是能攒钱大几千万的,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这些年,我赚得不多,但吃喝玩乐用得不少,跟着别人学投资也亏过不少钱,主、主要是……”   温程朗噗通两下跪在地上,连日来的折磨终于让他掉出点鳄鱼的眼泪,“上回和施允南他们发生争执,我手受伤后,我妈就把她的银行卡给我用了。”   宋知秋两向是宠儿子的,就把大额度的银行卡交给儿子去散心使用。再能折腾的纨绔子弟在两般情况下的话也就小几百万。   温程朗说,“我那天喝多酒了,两时间就在赌城玩脱了。”   宋知秋气得几乎呕血,爆发了这么些年来第两次的打骂,温程朗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当然任由母亲教训。   但他在事后从别的豪门子弟那边听到了施允南赚了钱,于是越想越不甘心——   论投资能力,他比不过施允南。   论演奏能力,他又不如温亦北。   正就是那个时候,温程朗通过别人的介绍认识了这次合同里的外商。   “我、我就是想要多捞两点钱,填补之前赌钱输得亏损,还想瞒着我妈给她两个惊喜。”温程朗给自己找补。   只不过,好了伤疤忘了疼。   温程朗在狐朋狗友的怂恿下又拿着赚取的分成去赌城玩了两圈,结果输得两塌糊涂。   赌上瘾的温程朗轻信了高利贷,又后怕利滚利还不上,这才偷偷挪用了公司的流动资金,想着赢钱后就补回来。   结果正做梦呢,这两连串的事情都跟着暴露了。   温程朗死死抱着温老先生的腿不肯放,明明二十四五的年纪,哭得如同三岁小孩两样,“爷爷,我可是你唯两的孙子啊,你救救我吧!”   “要是补不上这笔钱,我就可能要去坐牢了。”   宋知秋要是转卖了股权,那在华畅就失去掌控权了,现在股东们都盯着她手上的这块肉,后者还在硬倔着呢。   “那套别墅你住了两辈子不愿意卖,但我知道我们温家有钱的!爷爷,你还有钱的是不是?你早点把财产分给我吧,好不好?”   “要不然,你让温亦北、施允南给我补上这笔钱,他们兄弟两人都有钱的!”温程朗已经不管不顾了。   “只要你这个当外公的开口,他们两定会同意的。”   温程朗打听了两下自己的情况,如果入狱那就得待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最美好的两段时间决不能浪费在监狱里!   温老先生听得两阵头晕心头闷,“你自己惹出来的糊涂事,怎么好意思麻烦你两个表哥替你解决?”   他手头是还有些积蓄,但去年就已经划分好了。   两份留给没了母亲的外孙,有两份留给自己远嫁临省的二女儿,还有两份外加那套别墅,他是打算留给温岩峰夫妇的。   当然,这事他还没和大家详细说。   儿孙自有儿孙福。   温老先生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实在无力去管这些糟心事了。   即便他现在点头去管了,以小孙子被彻底溺爱坏的心性,恐怕未来还会继续不反省、做错事。   温老先生压下心底的失望,无奈且强硬表态,“程朗,这事爷爷帮不了你。”   “——为什么?”   温程朗原本以为这是胜券在握的两场交谈,没想到温老先生却不留余地拒绝了。   他仰起头,目眦欲裂地瞪着老人,“你不把钱留给我这个亲孙子,难道还要把钱留给施允南他们吗?他们算什么东西,他们配吗!”   “……”   温老先生几乎被他晃得站不稳,急喊了两声,“温程朗!”   温程朗从地上爬了起来,怒得两侧的脸颊都在轻颤,“爷爷,你等着!你会后悔的!”   温老先生看见他眸里的恨意,心脏猛地两缩,连忙上前抓住小孙子的手腕,“程朗,你……”   “你个老不死的!别管我!”温程朗挣脱温老先生的掌控。   但让双方都没想到的是,带着情绪的挣扎幅度实在过大了。   站在楼梯边缘的老爷子晃荡着栽了下去,滚了几阶台阶才勉强稳住,还没等身上的痛感反应过来。   温老先生就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突然缩在两块,骤起的剧烈痛意几乎带走了他的意识。   “老先生!”保姆玲姐两下子冲到楼梯中段的平台,查看着情况。   温程朗的怒意凝在了脸色,不可置信地望着和当年尤为相似的这两幕。   短短几秒,他的额头上就升起了大量心虚的热汗,竟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孙子’的身份,忙不迭地朝外逃去。   温亦北和施允南刚从车上下来,就看了温程朗着急忙慌的身影。   兄弟两人对视两眼,当场意识到不对劲。   温亦北率先跑回了主屋,施允南看着温程朗逃开的方向,反应迅速地拿起自己手机,快速和微信那头的人交代了几句。   “外公!”   温亦北看着手足无措的保姆,以及已经昏厥在地上的温老先生,顿时变了面色。   后进屋的施允南呼吸慢了半拍,连忙跟了上去。   “哥,快点!第二医院,刚刚路过的时候看见了!离得近!”   “对,好!”   …   得知消息的温岩峰立刻赶到了急救室门口,又过了十来分钟,宋知秋和温婉柚这对母女也急匆匆地赶到了。   温婉柚对上施允南的目光,神情有了短暂的不自然。   自从上回在温家寿宴,她‘勾引’骆令声未遂后,她就不敢再和施允南见面了。   宋知秋没注意女儿的反应,只是拧着眉头看向温亦北,“老先生怎么会突然出事?亦北,不是你要让他住你的新家,还说请保姆照顾他了吗?”   因为钱款的问题,宋知秋心里对自己的公公和丈夫有些埋怨。   温亦北红着眼眶,没说话。   温老先生在自己家里出事,即便整体和他无关,他难免也心存愧疚。   施允南不由分说地站在了自己兄长的跟前,替他挡住了宋知秋莫名其妙的审问目光。   “舅妈,你有这个底气来质问我哥,还不如问问你宝贝亲儿子做了什么?”   “……”   宋知秋脸色两变,“你什么意思?”   温岩峰冷冷看向妻子,眸光再无半点多余的感情,“温程朗花钱打听到了亦北的新家住址,还进屋就和爸发生了争执,爸就是被他推倒的。”   “不可能!”   宋知秋下意识地否认,这些年来对儿子的偏袒,让她已经不分是非对错就形成了本能反应。   余音落地未消,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就打开了。   两个身形强壮的男人压着温程朗,连拉带拽地走了进来。   温程朗被拿捏得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扯着嗓子喊叫,“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宋知秋和温婉柚对视了两眼,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有施允南迅速走了上去,眸色沉得让人害怕。   两名保镖都是骆令声的下属,特意安排来暗中保护施允南的。   不久前施允南看见温程朗慌窜逃离的背影,意识到不对劲后,于是立刻要求他们去找人了。   “施先生。”   温程朗就猜到这两名保镖和施允南有关系,他心虚瞥向急救室的门,咽了咽紧张的口水,“施允南,你让他们……”   要求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施允南就两脚踹在了温程朗的腹部。   “——啊!”   温程朗的面色霎时扭曲。   宋知秋听见这惨叫声,立刻上前,“施允南,你干什么?”   施允南侧过身去,露出冷骇的视线,两时之间的强大气场竟让宋知秋都顿住了步伐。   “我干什么?你宋知秋两门心思溺爱不会教孩子,我免费替温家收拾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 第068章   “你、你骂谁狗东西?”   温程朗含糊发出一声质问,腹部的剧痛还没有停歇。   “刚刚那一脚是替外公踹的。”   施允南凑攥了攥拳头,趁着宋知秋赶上来之前又狠狠地揍了温程朗一拳,“这一拳,是替舅舅打的!”   ——轰。   又是一拳。   “这一拳,是我哥揍的!”   温程朗无力由着脸颊发痛,从牙缝中溢出几个本能的求助字眼,“妈、妈……”   宋知秋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眼眶红得像是要杀人,“施允南!你再敢动他一下试试!我跟你拼了!”   其中一名保镖眼疾手快,抢在宋知秋冲向施允南前准确挡住,“这位女士,请你注意分寸。”   说完,保镖就面无表情地将宋知秋往后一拽,让她和施允南保持了距离。   “你放开!”   宋知秋着急忙慌地吼道。   但凡是有关于温程朗的事,她都会失去一位正常母亲该有的理智和分寸。   保镖不为所动,他的老板是骆令声,也是施允南。   施允南朝着温程朗走了两步,拽住对方衣领,他一个抬眼示意,原本还控制着温程朗的保镖立刻松了手。   温程朗这会儿正眼冒金星,压根还没从痛苦晕眩中挣脱出来,只能任由施允南拽着衣领。   或许是宋知秋的喊叫声太过撕扯,一旁的温婉柚总算有了反应。她往前走了几步,最终还是心有余悸地停在了施允南身后一米远的地方。   “允南表哥,你、你冷静一点,有什么事可以心平气和坐下来谈?现在爷爷还在手术室,我们这样僵着不好。”   “说、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呢?我哥怎么可能伤害爷爷呢?”   温婉柚看着任人宰割的温程朗,心口不一的表态。   作为温程朗的亲妹妹,她哪里不知道自家亲哥的真实面目?   在母亲宋知秋的溺爱下从小好高骛远,明明自己没能力,却又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向来将外人阿谀奉承的客套话当真,而自家人的真诚建议一概不听,简直自以为是到了一定境界,仿佛整个地球都该围着他转。   “他怎么不可能伤害外公?”   施允南侧过身去,犀利的眼神像是可以冲破一切、直入命脉的利箭,“当年生日宴后老人家受伤住院的事情,你不就是最直接的目击证人?”   “……”   温婉柚霎时呼吸一凝。   温亦北和温岩峰听见这话,纷纷有了反应。   “什么?”   “婉柚,你当年目睹过事情经过?”   温婉柚摇了摇头,目光间有了些许闪躲。   其实施允南说得没错,当年事发时她正好经过了楼梯口,确实亲眼瞄到了那一幕——   温程朗不满意温老先生的劝阻,于是失控之下推倒了老人。至于施允南,他在温老先生出场讲和后的第一时间就停下干架的手。   只是谁都没想到,温程朗这一推居然将温老先生送入了医院。   再后来,温程朗就将这事的责任推到了施允南的身上,还间接性地引发了温岩峰和宋知秋这对夫妇间的激烈争吵。   作为目击证人的温婉柚在一番犹豫下,选择了帮着自家妈妈和亲哥隐瞒了事实。   就是因为这事,年少的温婉柚才始终对施允南存着一份愧疚,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将这份愧疚转换成了陌生和隔阂。   直到对方和骆令声闪婚的消息传出,温婉柚就在心里怨恨上了。   在此之前,温婉柚一直以为,当年没人知道她目睹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现在的施允南不是十八岁的少年,又怎么会看不出温婉柚下意识地闪躲,他冷笑一声,“看来,当初我瞄到楼梯口那抹闪躲的背影的确是你。”   当年,突如其来的黑锅砸在了施允南的身上,而温老先生始终没有脱离危险期。   十八岁的施允南再独立坚强,在那种情况下也难免在慌乱和自责,并没有做出很好的解释和反击。   后来,事情过了,施允南也就不愿再提及这事。   时至今日,温程朗又一回动手伤及了温老先生,而宋知秋居然还想要把这锅推到温亦北的身上、指责是他照顾不周?   这对母子真懂怎么恶心人!   施允南想到这儿,脸色又沉了一些。   他盯着温程朗已经肿成猪的脸颊,又瞥见自己因为用力而泛红的手指关节,“温程朗。”   温程朗试图挣扎了一下,但挣脱不开,“你、你要做什么?在医院打人,是……”   话还没说完,施允南最后一圈就骤然从下巴轰了上去,“这最后一拳,我是替我自己打的!”   施允南松开手,没有任何支撑的温程朗轰然倒地,吐出一口血沫。   大概是见了血色,宋知秋的理智再次冲到了失控的边缘。   她拼尽全力挣脱着保镖的控制,情急之下还直接用手咬上了对方的手腕。   要知道,职业保镖的反应和自保能力一向迅速。   这名保镖吃痛的瞬间,就本能性地将宋知秋反摔在了地面。   “啊!”   “……妈!”   施允南听见这母女两人的呼声,当机立断地给保镖递去一道视线,后者领意,迅速松开钳制回到了同伴的身边。   温婉柚迅速跑去搀扶宋知秋,“妈,你没事吧?”   宋知秋的头发已经有些乱了,她目光对上疼到在地上打滚的温程朗,如同失心疯一般将前来搀扶的温婉柚推开。   “走开!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哥被欺负!”   “……”   温婉柚猝不及防地被自家亲妈推倒在地,整个人的眼光都凝住了。   温岩峰看见这一幕,无奈却又悲凉地摇了摇头。   温亦北走到施允南的身边,默不作声地将他拉出了这对母子可攻击的范围,“允南,现在重点是外公,医院里别闹出太大的事。”   宋知秋将疼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温程朗抱到自己的怀中,她对准了冷眼旁观的丈夫,脱口就是一阵痛声埋怨——   “温岩峰!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婆和儿子被施允南他们两兄弟欺负?”   “我公司出了事你不管,你儿子出了事也不管!你还算男人吗?”   公司的资金漏洞、大额订单退回、股东们暗中逼迫……最近一连串的破事都让宋知秋的精神紧绷到了一定程度。   她实在没办法忍受丈夫的漠然态度,深吸了一口气逼问,“温岩峰,非得闹到离婚那一步,你才能重视我们母子是吗?”   话落,就有护士从抢救室走了出来。   即便口罩遮住了她大半部分的神色,也能从眼神中看出极度的不满和愤怒,“家属要吵离远了吵!医院不是你们撒泼争执的地方。”   温亦北立刻上前询问,“不好意思,医生,我想问之前被送进去的温其明老先生情况怎么样了?”   护士看见温亦北的态度和俊脸,态度稍微缓和了几分,但她不能代替执刀医生做出任何说明,“急性出血,还在抢救,有任何进一步的情况我们会通知的。”   说完,她就急匆匆地赶往血库办事去了。   抢救室的门口再度剩下了这一大家子人,温亦北脸上的凝重多了几分,他从小就是在温老先生的膝下长大的,感情向来深厚。   施允南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外公不会出事的。”   温亦北掩住眸底的水光,“……是我没考虑到位,不应该只请一个保姆在家照顾的。”   要不然,温程朗怎么能轻易闯入家门,还惹出了事。   温岩峰看见两个外甥自责的模样,又看见还躺在宋知秋身边鼻青脸肿的温程朗,终于彻底做下了决定。   他看向仍然眼带怨恨的宋知秋,自嘲般地叹了口气,“宋知秋,等爸这边的事情尘埃落定,我们就去办离婚手续。”   “两个孩子都已经成年了,跟你还是跟我,让他们自己选。”   没有任何温度的语气,决绝得不留任何一丝余地。   “……”   宋知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而试图躲在宋知秋身后‘掩盖过错’的温程朗也慌了神。   离婚?   那他还能拿到温家资产吗?   温婉柚快步走到温岩峰的身边,试图拦回这个决定,“爸,你别说气话啊,妈只是太心疼哥哥了,所以才会……”   “她这叫心疼吗?”温岩峰打断女儿的劝说。   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试图和母子两人平视,“宋知秋,温睿已经死了二十五年了,你懂吗?”   “……”   宋知秋身子一僵,眼泪啪嗒一下就砸了下来。   温睿。   那是他们第一个儿子。   那个不到四岁就因为父母疏忽而悄然离世的孩子。   温岩峰眼底闪过一丝悲痛,“当年的事情,孩子们不清楚,但我清楚。”   施允南敏锐察觉出舅舅的情绪,用眼神暗示两名保镖先离开。   过往的家事,还是少些外人知道吧。   两名保镖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温岩峰朝着外甥投去一道感激的视线,这才开始讲述起那段过往经历。   当年,温岩峰和宋知秋婚后没多久就有了第一个儿子,取名为温睿。   ‘睿’字,智也,明也,圣也,是他们作为新晋父母对孩子最好的期盼。   温睿这个孩子果然应了他们的期许,抓周时选了三样都是乐器、琴谱,学说话、走路都快于正常的孩子一步。   不到四岁,就能跟着大人随机弹奏的曲段去记忆、去哼唱。   那时,几乎所有亲朋好友都说:“小睿这个孩子啊,一看就是个音乐神童,说不定以后还能在国际赛事上拿奖、给你们温家继续增面子。”   但就是这么一个聪明伶俐、向来活泼的孩子,在四岁生日的前一周出了意外——   出事的那天,还在大学任教的温岩峰继续着日常教课工作,宋知秋和保姆都在家里看着孩子。   保姆下楼烧住米羹给温睿补餐,就请身为母亲的宋知秋代为照顾五分钟。   宋知秋自然应下。   就在这个期间,事业刚刚起步的宋知秋接到了一通工作电话,而在她打电话的间隙,温睿不知怎么就跑下了床,等到再发现时已经磕晕在了浴室。   后摔撞到了后脑勺,送到医院时脑内出血严重,已经无力回天了。   当时的温岩峰还在上课,他没能接到妻子最后一通电话,自然也没见到儿子的最后一面。   “……我知道小睿走后,你自责愧疚到整天以泪洗面。你也怨我,作为丈夫、作为父亲没办法在关键时刻作为你们母子两人的支撑。”   温岩峰知道妻子内心的痛,但他又何尝不痛苦?   但命运或许就是给了一巴掌,又能递上一颗糖,温睿离世两个月后,深陷悲痛的宋知秋才后知后觉自己怀了孕。   因为连月来的茶饭不思,这一胎也是勉强保住的。   “你说,这是小睿又回来找你了……”温岩峰看了一眼边上的温程朗,露出难以言喻的苦涩表情。   其实,温岩峰是不信轮回之说的。   为了让妻子从悲痛中振作起来,当初的他只好默许了这个念头在妻子的心里扎根。   温程朗出生后,宋知秋照顾更加小心细致,甚至到了全方面戒备的地步,就连温老先生想要抱一抱自家孙子,她都会紧张到制止。   温岩峰知道,妻子依旧因为温睿的去世心有余悸,所以才会格外守护。   可渐渐地,这样守护的爱意变了味。   温程朗平安长到了六七岁,到了该渐渐懂事、做错事也该教育的年纪,但宋知秋还是一味护着,由不得温岩峰和外人的半点指责教育。   有一回,温程朗发脾气用筷子将温亦北的额头敲出了肿包。   温岩峰见此严厉教育了一番,那时的温程朗还知道要道歉。没曾想,宋知秋回家得知这个消息后,夫妻两人在教育上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争执。   此后,每一场有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吵到最后宋知秋都会搬出已经去世的温睿。   温岩峰一次比一次无奈,也一次比一次无力。   “慈母多败儿,惯子如杀子。”   “你从不赞同、阻拦我对子女的教育,可宋知秋你看看,你教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好儿子?”   温岩峰顿了顿,细数这些年里温程朗做过的祸事。   “做错事不肯承认还要推锅,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轻则辱骂、重则打人,打输了又跑去赌博输了上千万,现在还敢瞒着你拿公章做阴阳合同、挪用公司钱财!”   “他为什么敢做这些?还不是仗着父亲管不动、母亲无底线的偏爱!”   “我温岩峰不是个好父亲,你宋知秋也算不上一个好母亲……”温岩峰看向已然劣到了骨子里的温程朗,认命般地长叹出声,“他温程朗,更不是温睿。”   温岩峰想起记忆里的那个孩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设想,如果小睿能够长大,大概也会像亦北那样优秀,像允南那样果敢。”   作为哥哥的他,一定很会照顾两位表弟。   作为晚辈的温亦北和施允南不知道这段隐藏至深的悲痛往事,兄弟两人面面相觑,心里跟着温岩峰的叙述生出感慨。   温岩峰对于那个离世的孩子有过幻想和期许,但宋知秋从温程朗出生起,便把他当成原来的温睿。   以往他顾及着丈夫的身份,不愿意提及‘温睿’来触及妻子的伤疤,可现在错到头了。   “宋知秋,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   温岩峰最后一句话,直击宋知秋的心理防线。   “妈妈,上厕、厕所。”   “宝宝等一下,妈妈马上就来。”   宋知秋想起自己的儿子生前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她的小睿那么乖,乖到都不忍心打扰她的工作。   她在事业上升期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而现在另外一个儿子呢?却将她多年以来的打拼全部毁了。   连日来积累的压力岸堤在这一刻彻底崩坍,完全没了素日要强的形象。   “他不是小睿……他怎么会是小睿呢……”   “我的小睿,我的小睿啊……”   宋知秋重复念叨温睿这个名字,而她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温岩峰所说都是对的。   在宋知秋这位母亲的心里,温程朗只是温睿的替代而已。   她将所有关于温睿的愧疚,加倍弥补到了温程朗的身上,这样的溺爱偏离了原本的母爱轨道,害人害己。   温程朗听见母亲的哭泣和呢喃声,意识到真相的他如坠冰窟。   他摇晃着宋知秋的手臂,“妈,你喊什么呢?我才是你留在这个世上唯一仅有的儿子!”   “你不配!你不配当我宋知秋的儿子!”沉浸在伤痛中的宋知秋失控地推开他,喊道。   “……”   温程朗的手僵在半空中,傻了眼。   这是二十五年来,宋知秋第一次对他发狠。   温岩峰看着这对关系已然出现破裂的母子,缓慢而僵硬地挪开视线。   他和宋知秋早在日复一日的争执下,连相濡以沫的亲情都蹉跎没了。   “离婚的事情我不是开玩笑的,之前你们说得两千万,我不可能让爸给你垫这个无底洞窟窿。”   他或许算不上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但不能再做个不孝不义的儿子。   “我会聘请律师,将离婚事宜全权交付给他,到时候由他代表我出面谈。”为此,温岩峰愿意承担起离婚后的一切损失和费用。   宋知秋沉浸在莫大的悲痛中难以回神。   温婉柚看着自己狼狈的母亲和完全不成器的兄长,眸底翻出一丝冷漠的算计。很快地,她就掩饰得当,露出一双我见犹怜的泪眼。   “妈,我先扶你起来。”   温婉柚将宋知秋扶到一侧坐下,低声耳语,“妈,你不能就这么倒下,哥是不成器,但你还有我呢!”   “我会帮你一起渡过这次痛苦的,我是你的女儿,你可以信任我是不是?”   宋知秋在华畅乐器的控股高达百分之四十,如果温程朗注定保不住,那她就得为自己打算、让宋知秋保住这些资产。   无声的沉默蔓延开来。   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有医护人员拿着病单喊道,“温其明患者的家属?”   “在。”   温亦北和施允南第一时间迎了上去,温岩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也跟了上去。   医护人员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温程朗,略有不解地拧起眉头。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一本正经地交代着细节点。   “病人暂时抢救过来了,但没完全脱离生命危险,迟点回转去重症监护室……”   温程朗呆坐在原地,身上的疼痛已经转为麻意了。   他盯着温亦北和施允南的背影,眼神渐渐染上了狠毒的杀意。   ——如果小睿能够长大,大概也会像亦北那样优秀,像允南那样敢做敢认。   凭什么?   凭什么宋知秋将他当成替代品,而在温岩峰眼里他又永远比不过这对兄弟?他从小到大哪一次的压力,不是源于眼前的这两个人?   如果他们和温睿一样消失就好了,没有人和他作对比。无论老爷子死不死,那温家的全部资产都是他这个亲血脉的!   温程朗瞥见推着工具车、准备去外侧巡查的护士,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恨意激发了出来,猛地起身抢过了过来。   “先生小心!”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慌声,就连面对着他们的医护人员也猛得变了神色。   施允南本能意识到不对劲,转身就看见温程朗横举着一把尖锐的医用镊子,直冲着温亦北的脖颈扎去——   “哥,小心!”   施允南的脑海里猛然闪过原定世界线里的片段、想起温亦北双手被废后的结局,猛地伸手替温亦北挡在了要害处。   温亦北眼色一变,向来不发狠的他学着弟弟最开始的那一脚,用尽十足的力气踹向了温程朗的腹部。   “——啊!”   温程朗撞翻了医护专用的工具推车,噼里啪啦碎裂的声响里混杂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众人不约而同地朝着声源中心看去。   温程朗倒在了一片狼藉的医药碎瓶里,身上、脸上又多了无数细碎的小口子,但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   他的掌心竟在意外中被镊子狠狠扎穿,短短几秒,血流成河! 第069章   “——啊!”   温程朗的惨叫声就快要掀翻天花板了,他在满是医药碎片的地上蜷缩着,脸色由涨红色褪到了惨白。   他努力将目光对准宋知秋的方向,企图来唤回母亲的爱意,“妈,我、我的手……我的手啊……”   “我还要拉小提琴的,妈、妈你救救我……”   这番话瞬间触动了宋知秋的冷硬。   身为母亲的她将温程朗放在心尖上宠溺了二十五年,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无动于衷呢?她的心再度变得柔软。   回过神的宋知秋被这血色吓得心头直跳,连忙跑上前去将温程朗拉扯起来。   她对着医护人员就是一阵嚷嚷,“医院养你们干什么吃的!没看见这里有伤者吗?快过来处理啊!”   “我儿子是小提琴家,手可是他的命啊!这种危险性物品怎么能拿出来!要是耽误了治疗,我一定起诉你们医院!”   推车被掀翻的护士在心里委屈。   这镊子都是消过毒的,平常也不会有人拿着去扎人,怎么就是危险物品?而且分明是你儿子先不安好心的。   小护士心里暗搓搓地想着,敢怒不敢言,只好将求助目光投向抢救室门口的医生,“章医生,这……”   章医生见此,瞳孔深处溢出一抹厌恶——   要是她刚刚没看错,对方是想要拿镊子去戳眼前这位先生的脖颈,要是伤及了颈动脉,那就算得上是故意杀人了吧?   怎么样也怪不到医院的头上来。   但毕竟医者仁心,章医生不得不压下心里的探究,快步上前去查看温程朗的伤势。   “这里太乱了,喊人帮忙,准备取镊子。”护士得到吩咐,立刻跑去喊人帮忙了。   宋知秋再度将温程朗搂在自己的怀中,一个劲地安抚道,“小朗,你别怕,有妈在呢!你不会有事的。”   施允南懒得去看那仰卧起坐般的‘母子情深’,担忧的视线反而地往温亦北的身上打量。   “哥,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伤到了?”   温岩峰看见温程朗惨不忍睹的手心,立刻将目光凝回到了外甥身上,“亦北,你手没事吧?”   温亦北摇了摇头,“没事,允南,你呢?”   还没等施允南作答,边上就响起了一阵是非不分的质问,“温亦北,你别以为我没看见,刚刚那一脚是你踢的!报警!婉柚!我们现在就报警!”   温岩峰实在忍不住了,“宋知秋!你要黑白不分偏袒他到什么时候!刚刚是程朗先失控动手的,他这样……”   宋知秋打断,“你这个当爸爸的偏袒两个外甥,但我不能不要我的儿子!”   她淬了毒的视线一个劲地黏在了温亦北和施允南这对兄弟身上,仿佛要将他们送入地狱才能善罢甘休。   施允南不着痕迹地将右手藏在身后,冷笑一声。   报警?   好啊,他正想着将温程朗这个败类送进监狱呢!   两名听到动静的保镖又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其中一人看见满地狼藉,立刻将视线投向施允南,“施先生,出什么事了?”   “你们一个人报警,一个人去找医院的监控室,两侧都有监控摄像头,看能不能调出这监控视频。”   “温程朗蓄意谋杀,我和我哥正当防卫,我相信刚刚的章医生和护士也能作为目击证人。”   施允南条理清晰地说出这一连串,“我倒要看看,是谁把谁送进监狱!”   “……”   宋知秋语塞。   温程朗嘴里一个劲地含糊叫着,已经疼得快要失去意识。   护士又喊了两名值班的医护人员帮忙,将手心受伤严重的温程朗暂时送去了隔壁的处理室。   施允南用眼神示意两名保镖跟上,对方领会他的意图,急匆匆地跟着走了。   “舅舅,你先去缴费吧,外公的事情最重要,这对母子的事情暂时由我和我哥顶着。”施允南又对身边的温岩峰说话。   只是,尾调有了一丝明显压制过的颤抖。   温岩峰眉头紧锁着,“好,我快去快回,你们有事就联系我。”   “嗯。”   温岩峰急匆匆地离开后,抢救室的门口就只剩下兄弟两人和一片狼藉的地面。   施允南后退两步坐在休息椅上,痛苦深处终于跟着溢出一抹痛苦,“哥。”   温亦北余光瞥见施允南右手指尖的一抹红,顿时意识到不对劲,“允南,你怎么回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掀开施允南的右侧袖口,血色瞬间入眼。   施允南右手小臂上沾染了血迹,细看时还有一个短而深的伤洞,正在一个劲地冒着血。   因为有了黑色毛衣作为掩盖,他又装得像个没事人,所以一时没被任何人所察觉。   温亦北急得呼吸都跟着重了几分,“你刚替我挡什么?伤到了怎么不说?”   “温程朗那个挨千刀的想扎你,当时情况太紧急了,我本能反应伸手一挡,没想到就扎进来了。”   “反正你的脖颈和手都没受伤。”施允南回答,“我还好,一开始真没感觉。”   因为停留的时间短,温亦北又迅速补踹上了一脚,所以最开始连施允南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受伤。   直到后续的疼痛弥漫起来,他才感到了不对劲。   施允南笑着逗他,“哥,没想到你那一脚还挺有血性的,要是监控视频传出去,你那些国外乐迷会不会大跌眼镜?”   相比起原先认知到的那个结局,施允南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心里很松开。   “宋知秋还说温程朗的手要拉小提琴,他那猪蹄手再宝贵,能比得过你的玉手吗?我哥可是世界级别的大提琴演奏家。”   温亦北气得笑不出来,“别贫嘴了!我现在就去给你找医生,这事要是被骆先生知道……”   “诶,你可别告诉他!”施允南提前制止,说出实情。   “我就是怕他担心,所以才特意支开那两个保镖的。”   施允南想起前段时间才结束腿部手术的恋人,眉眼间晃过一丝温柔,“他能迟点知道就迟点,不知道最好,免得他在异国还要操着我的心。”   虽然施允南口头浪惯了,平时打架要是有一丁点儿的泛红,就喜欢找骆令声扮可怜玩情绪。   但眼下他真受伤后就没这个荡漾心思了,巴不得藏着掖着别让骆令声知道。   “行了,你安分在这里待着,我去给你找医生。”温亦北都快心疼惨了。   早知道会害得施允南受伤,还不如让这伤口扎在自己身上呢。   施允南用余光瞥了一眼伤口,忍着伤口弥漫的痛意,直截了当地起身,“我自己去吧,既然已经伤了,迟点再做个伤情鉴定,正好给温程朗添点故意伤人的罪名。”   温亦北对温程朗的感观已经降到了谷底,“我会联系我的律师朋友出面的,但现在当务之急,你给我老老实实去处理伤口。”   施允南见温亦北真生了气,连忙变成乖乖弟弟,“知道了,哥。”   …   一个小时后。   派出所警方从监控视频、医护目击证人以及施允南的伤口等多方面的情况做出决定,将刚处理完伤口的温程朗强制性带到了派出所进行初步的依法拘留。   “妈!我不走!我不要被拘留!我不要进监狱!我才是受伤严重的那一个,我才是受害人!是他们打得我!”   众目睽睽之下,温程朗整个人都在用尽全力的抗拒。   温程朗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了,但掌心缠着纱布还在渗着血色,看上去的确受伤严重。   只是证据确凿,温程朗被有关人员连拉带拽地扭送进了警车,温亦北同样联系了自己的律师朋友代为处理后续的事宜。   车门冷酷一关,警车扬长而去。   宋知秋努力追了两步,但还是精力不济地摔在地上。   她瘫坐在地面,一连串的打击下,越发显出歇斯底里的疯劲,“温亦北!施允南!”   “程朗才二十五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谁不会犯错?你们兄弟两人这样不饶人,是会遭报应的!”   宋知秋知道温程朗做错了很多事,也意识到自己爱子之心偏离的轨道,但她就是控制不住替自己和温程朗开解——   宋知秋一开始还在想,只要母子两人能渡过这次的难关。   她就给温程朗安排一个轻松的小提琴老师的工作,只要能让他稳定就行。   至于事业和钱都不是问题,她愿意赚给温程朗、给他未来的老婆甚至是孩子。   可这个美梦还没开始,就已经宣告了破灭。   按照医生的说辞,那把镊子好巧不巧地扎穿了他的正中神经,即便伤口好全,也有可能影响日后指尖的活动。   宋知秋看着相安无事的两兄弟,忍不住钻起了牛角尖——   为什么出事的不能是他们两兄弟,为什么上天还要给她这么多惩罚?她只是想做一个好母亲有错吗?   “……”   温亦北向来不喜欢和宋知秋这位名义上的舅妈起了争执,但温程朗误伤了施允南,已然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这一次,他想也不想地挡在了施允南的面前反击。   “事到如今,你居然还认为温程朗有悔之心?他整天都将责任过错推到别人的身上,打死不认错,看来和你这个亲妈的理念是一脉相承!”   别说是温程朗了,就连宋知秋都已经没得救了。   施允南从温亦北的身后绕了出来,击灭了宋知秋最后一抹奢望,“温程朗这回不仅是拘留,他这是故意杀人,我们会告得他牢底坐穿。”   “……”   宋知秋一颗心跌倒了谷底,忽然间,她的目光对准了温岩峰,就像是看到了最后一根稻草跑了上去——   “岩峰!我知道你刚刚是和我开玩笑的!我们两人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可能离婚呢?你、你帮我劝劝这两个外甥好不好?”   “让他们再给程朗一次机会吧?他还是你的孩子啊!”   温岩峰强压下心底的最后一丝不舍,扯开宋知秋苦苦哀求的手腕。   他的眼里自责和绝望,事到如今,妻子居然还没认清事实,“爸前后两次被他伤到住院,刚刚要不是允南和亦北的反应快一点,说不定就得直接闹出人命。”   “我还要怎么帮你们?继续助纣为虐吗?”   “宋知秋,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就算我们的相遇是有家族牵线的关系,但一开始也是奔着到白头去的,可现在呢,就算没有这些事,我们两人也已经走到尽头了。”   “早在你一次又一次地打断、否认我对孩子们的教育时,我就已经失去了做父亲的资格,也间接性地失去了做丈夫的资格。”   “……”   宋知秋被问得说不出话。   温岩峰向来是个好脾气的正人君子。   这些年所谓夫妻间的争执,其实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她不满温岩峰的家庭教育所导致的,更多的时候是温岩峰在劝解说明,而她在强硬地表达不满。   大概是‘事业女强人’做久了,宋知秋在这样的争执中从不肯认输,她很明白自己该怎么拿捏对方——   一是提及已经去世的孩子,二是将离婚当成筹码。   前者是仗着温岩峰和她同等的愧疚,后者是仗着温岩峰隐藏的纵容。   “你确定要跟我离婚?”宋知秋原先在怒意支配下还没查觉,现如今内心的懊悔竟是难以遏制地升了出来。   她不想和温岩峰离婚,一点儿都不想。   下定决心的温岩峰点了点头,“是,我们离婚。”   作为丈夫,他得不到妻子的一点软言软语和尊重;   作为父亲,他拿不到零星半点的管教权利,就算有心管教,两个孩子也在宋知秋的宠溺下和他离了心。   “……”   宋知秋被这句斩钉截铁的话给定在了原地,没几秒就双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眼泪自然而然地就往下掉了。   “要是小睿还在,我们家一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她喃喃着怀念自己的孩子。   只是这一次,温岩峰没再理会她的眼泪,头也不回地朝着住院部走去。   宋知秋盯着他从未有过的冷漠背影,再也聚不起一丝一毫的不甘、怨恨和怒意,她的心被如同滔天大浪般的懊悔所淹没,当场嚎啕大哭——   这些年,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她怎么会把温程朗教育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又怎么把向来宠她、爱她的丈夫越推越远、直到离婚?   如果能够重新来过,她一定不会重蹈覆辙了!   温亦北和施允南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兄弟两人对视一眼,没再理会如今的宋知秋。   宋知秋撕心裂肺的哭声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看戏般的目光越聚越多。   温婉柚很想要直接逃离这尴尬的局面,但为了自己的未来,她又不得不忍耐下来。   她装模作样地挤出一些眼泪,连忙上去安抚宋知秋,“妈!你冷静点!”   她将宋知秋拉扯到远处低语,“哥,现在还没有彻底定罪,他这顶多算故意杀人未遂,但你别忘了,公司那边的事情才是大头。”   “要是那些资金漏洞补不上,不仅是哥,连你都危险了!”   温婉柚保持着绝对的理智劝说,眸色里看不见任何一丝对亲情的眷恋——   在她看来,温程朗这样的祸害就算被抓进监狱也是活该,免得在外面蹦跶,一个劲地连累宋知秋和她自己。   更进一步说,如果宋知秋能够平安渡过这次的公司危机,而温程朗能老老实实地蹲进监狱,那她作为亲女儿不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拿到这一切?   如此说来,她还得感谢温亦北和施允南的帮忙。   温婉柚看着已经走远的两位名义上的表哥,在心里暗忖。   情绪濒临失控的宋知秋没能察觉出女儿的意图,但在这番‘苦口婆心’的安抚下,她的理智总算有了一丝归拢。   “是,我不能乱了,你哥还有公司都等着我呢。”宋知秋一边整理着凌乱的头发,一边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宋知秋不能就这么倒下。”   温婉柚抚摸着她的后背,趁机加强自己的存在感,“妈,你还有我呢!我可以帮你的,我也是你的孩子,你要相信我。”   宋知秋连连点头,冰凉的心里终于涌起一抹浅浅的安慰。   母女两人相互支撑着,离开了医院。   ……   温老先生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家人还不能入内看望。温岩峰看着时间不早了,身为舅舅的他主动选择留在医院,让兄弟两人各自回家休息。   施允南长途航班后就折腾到了现在,处理完伤势的手臂还在隐隐约约作痛,他没有拒绝长辈的好意,干脆先回到了骆宅。   回到熟悉的骆宅时,施允南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刚刚洗好澡的小金鱼看见施允南,立刻跑下来迎接,“小舅舅!你回来啦!”   “嗯。”   施允南带着笑容揉了揉小金鱼的脑袋,“要睡觉了吗?小舅舅过两天再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小金鱼看出施允南强忍的疲倦,立刻给了他一个抱抱,“没关系小舅舅,但是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觉吗?”   “当然可以。”   施允南带着他上了楼。   刚刚收拾完的管家看见施允南,走近问,“施先生,吃过了吗?我让厨师再给你做点?”   “不用,我在外面和我哥吃了点。”   两人简单说话间,小金鱼就抱着自己熟悉的小毯子跑了过来。   施允南见此,“秦伯,你也早点休息吧,小金鱼今晚和我一起睡。”   秦伯回答,“也好,那你们早点休息。”   一大一小回了卧室。   小金鱼乖乖上床躺下,完全不带一点闹腾,“小舅舅,你快去洗澡吧,我乖乖的,晚安!”   能省心的时候,完全不给大人制造一点一滴的麻烦。   施允南点了点头,拿起换洗的衣服就进了浴室,他手臂上的伤已经在医院处理好了,只要按时涂药处理就能好。   不影响活动,运气好的可能还不会留疤。   施允南贴着防水贴简单地冲了一个澡,等到再出浴室时,才发现小金鱼已经睡得香甜了。   施允南轻手轻脚地躺下,他们出国的这段时间,管家已经换上了全新的床单和被单,洗涤液的气味是很浅淡好闻。   但对于施允南来说,这味道很陌生,也让他很不习惯。   明明已经累到了极致,但施允南就是睡不着。他下意识地看向里侧——   小金鱼紧紧裹上有着熟悉气味的小毯子,嘴巴时不时地还要贴着小毯子的边缘,早已沉入梦乡的他发出两声微不可查地梦呓。   “舅舅、小舅舅……”   施允南突然心有所动,忍不住起身去衣帽间找了一件骆令声的外套,再然后穿到了自己的身上。   衣服上残留着的熟悉气味传来。   虽然比起骆令声的怀抱还是差了很多,但施允南总归找回了一点睡前的熟悉感,心满意足地躺回在了床上。   下一秒,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了无声震动,是骆令声打来的视频通讯。   施允南怕吵到小金鱼,接通的同时连上了无线耳机,“喂。”   他将手机靠在床头纸巾盒上,自己则是侧躺着对准视频。   视频那头的骆令声看见恋人身上的外套,眉眼间闪过一丝爱意,“是不是睡不着?”   施允南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衣服的正主抓包,脸颊微微发烫,“……老公,我想和你一起睡。”   “……”   视频那头的骆令声沉默了两秒,只是呼吸略微重了一拍。   察觉到什么的施允南哼笑一声,故意打趣,“大早上的,骆先生该不会有什么生理冲动吧?”   手机那头的骆令声由着他揶揄,忍不住温柔低哄,“你把手机拿近点,我想看你,乖。”   侧躺着的施允南只能用自己的右手去够,结果手臂上的伤口不小心被牵扯,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闷哼。   “怎么了?”   骆令声的声线紧绷了一瞬。   “没事。”   施允南将手机偏了偏,确认不会露出任何一丝异样后才重新将镜头对准了自己,“你就不想知道,我回国后都经历了什么?”   “想。”骆令声简略而坚定地回。   施允南将出了机场后的遭遇都告诉了骆令声,当然,他唯一忽略的就是自己手臂受了点小伤的事实。   估摸着等骆令声回来,这点伤口就该愈合了。   骆令声对宋知秋和温程朗这对母子的感观降到了最低,“温程朗那边,需要我找人帮忙吗?”   他不介意让这种人在牢里多待上个几年。   施允南想了想,“我哥已经请了律师朋友,你就别插手了。不过有件事情,我还真得你找人帮忙。”   “什么?”   “宋知秋的公司,华畅乐器,你派人帮我盯着点情况。我怕那边的事情解决不了,她还会继续闹幺蛾子。”   施允南想得很长远,现在的温家已经受不起这母子、母女三人的再造作了。   骆令声应了下来。   或许是外套的味道起了作用,也或许是听到了骆令声的声音、看见了视频里的骆令声,才聊了没几句的施允南就迷迷糊糊地有了睡意。   “我困了。”   “好,睡吧,晚安。”   施允南将手机随手一落,“老公,晚安。”   直到视频里传来绵延而稳定的呼吸声,远在美国的骆令声才挂断了电话。   与此同时,秦简从病房外侧走了进来,“家主,跟着施先生的两名保镖已经汇报过情况了,温家那边出了事。”   骆令声颔首,“我知道,允南怎么样?”   “保镖说,施先生没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任何异样,但他们从医生那边套到了话,施先生的手臂好像受了点外伤。”   因为保护不到位,两名保镖都打算自己‘认罪’扣工资了。   果不其然,骆令声一听见这话就变了眼神。   这才分开多久?   好端端的,怎么就伤到了手臂?   骆令声无法责怪恋人有意而为之的隐瞒,但这颗心实在悬着放不下,“秦简,你请本斯医生来一趟。”   “家主?”   “我想,得提早回国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狐狸:为大家展示一波[无效隐瞒]的技能。【摊手.JPG】 第070章   温老先生还没能从重症监护室中转移出来,一直没有转醒的迹象。   即便如此,施允南和温亦北、温岩峰等人来回交替,待在医院病房门口进行看守,免得会有临时情况而应对不及时。   施允南结束了半小时的探视,从重症监护室里走了出来。   待在病房外的温亦北走了上去,低声问,“外公情况怎么样?”   施允南摇了摇头,“喊他还是没反应。”   温亦北眉心拧了一瞬又很快松开,他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安慰,“没事,没有变动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原本温老先生的身体情况就不大如前,这次被温程朗失控推下楼后,能够在鬼门关上拉回来已经是万幸了。   兄弟两人坐在重症监护室后面的休息位上。   施允南想起温程朗那混蛋玩意儿,忍不住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质问,“哥,你那个律师朋友怎么说?温程朗这次能定罪吗?”   温亦北这几天一直和律师朋友保持联系,“故意杀人未遂,但造成了伤害,初步是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不过宋知秋那边也请了律师,所以还没彻底定下来。”   施允南发出一丝冷笑,“宋知秋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她就不怕温程朗无罪出来后闹出更大的祸端。”   “溺爱了二十五年的孩子,哪里能一招就放弃?”温亦北说出自己的想法。   要他说,这对母子都已经没救了,只要宋知秋还要一口气在,她都要为温程朗拼到最后。   施允南挑眉,“我听说,她公司那头都火烧眉毛了。”   温亦北不太了解地摇了摇头,“不清楚,但她似乎拖着不愿意和舅舅离婚。这种糟心事舅舅不愿意和我这种晚辈多说。”   “……”   施允南无语,想得很通透,“还是想着温家的财产?她既然真缺钱,怎么不想着向宋家那边要?好歹她也是宋家大小姐。”   温亦北继续说,“宋家老二去世后,宋家众人争财产闹得也挺乱的。我曾经听外公提起过,当年宋知秋和舅舅的婚姻是有双方撮合的缘故,但……”   直到两人婚后,温老先生才暗中了解——其实宋家一直想要借着他在华国乐曲届的威望,来开拓自己旗下乐器制造的知名度。   温老先生算是活得透彻的人物,意外查到这些小动作后就主动远离了宋家。   文人思维和商人思维,总归是有差异的。   施允南微微颔首,没有过多去评论往事。   温亦北看了一眼时间,主动提及,“对了,施家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施家?他们还能出什么事?”施允南神色一变,还以为谢可越等人又背着自己作妖了,“怎么?之前在宴会上的事还不够他们长教训?”   “不是,是谢可越和……”温亦北顿了顿,说出名字,“和施盛的亲子鉴定出来了,他们两人没有血缘关系。”   施允南微妙地挑了挑眉,“施盛和谢可越不是亲生父子?”   温亦北点头。   那天宴会结束后,施老爷子就被气得住进了医院。   因为谢薇的出轨,施盛还是对谢可越的身份身份起了疑心。   即便谢薇信誓旦旦地说,谢可越就是施家亲血脉,但还是架不住施盛的疑心,于是两人去做了亲子鉴定。   鉴定结果一出,众人瞠目结舌——   谢可越和施盛没有亲生父子血缘关系。   “我听说结果出来后,施盛当场就和谢薇开吵了,后来连带着谢可越都被赶出了施家、逐出了施氏公司,这事不知道又怎么传到了施老爷子的口中……”   老人家才从抢救室出来没多久,又梗得被送了进去,现在已经中风到半身瘫痪了,估计从此到死都得躺在病床上。   “因果报应轮回不爽。”   温亦北提起施家,心里仍然是有化解不开的郁气,“我还是觉得便宜了他们,要是谢薇这女人从中作梗,说不定你小时候的日子也能好受一些。”   “哥。”   施允南拍了拍温亦北的肩膀,笑笑,“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不好的人是他们。”   温老先生也好,施老爷子也罢,只能说这豪门一家之主的确不好当,不是被晚辈连累,就是自己人来了糊涂。   施允南没由来地想——   不知道再过五六十年,他和骆令声老后会变成什么样?   身侧的温亦北看了一眼时间,重新露出微笑,“快到晚餐点了,允南,你先回家休息吧,外公这边交给我就好。”   “好。”   施允南起身,进入电梯。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熟悉的微信界面,不由皱起了眉头——   两人的聊天互动终止在昨晚临睡前。   施允南起床时给骆令声发了一条微信,到现在已经快是十一个小时了,都没得到骆令声的回复。   施允南自觉没那么粘人,只是有点担心骆令声的身体情况。他想了想,又分别给骆令声和秦简发了一条微信。   ——今天有事?看见了给我报给平安。   ——秦简,你老板今天没出什么事吧?是提早开始复健了吗?   电梯抵达负一层的停车场。   施允南不得不收了心思,找到自己的车位回到了骆宅。   “小舅舅!”   小金鱼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早早等在门口迎接他,神色尤为激动。   施允南右臂上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怕强行抱起小外甥后又撕裂了伤口,只好弯腰询问。   “怎么了?”   小金鱼手舞足蹈地比划,葡萄眼笑成了月牙弯,“小舅舅快上楼,有好大好大的惊喜哦!”   “好,我马上就上去。”   施允南还以为小金鱼在幼儿园得到了什么奖励,配合着他快步上了楼,结果推开房门一看就傻了眼——   原本应该安心待在国外接受治疗的骆令声,居然瞒着他偷偷回国了。   骆令声坐在轮椅上笑看他,“怎么?才一周时间,就不认识我了?”   回过神的施允南连忙凑近,一时间言语有些错乱,“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还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你的腿好了?”   “不对,本斯医生怎么会放你回来?”   骆令声抚上他的脸颊,迅速捕获了恋人喋喋不休的唇。   两人交换了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施允南安静了下来,用眼神再度询问。   骆令声回答,“我向本斯医生请示过了,来回一周左右不成问题。”   术后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再过十天进行最后一轮术后复查,就能逐渐开启复健计划。   施允南扬起笑意,追问,“快说,你为什么临时回国还瞒着我?”   骆令声听见这句提问,忽地露出少有的严厉神色,“右手伸出来我看看。”   “……”   施允南唇侧的笑意微微凝固,莫名其妙有了一种被抓包的心虚感。   “看什么?好着呢。”   说完,他就快速摊开手掌动了动,企图以此来浑水摸鱼。   骆令声眼疾手快地拢住他的手腕,又小心翼翼地将宽松的卫衣袖子往上一卷。   很快地,长形纱布和防水贴的组合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明明还没看见伤口,骆令声的呼吸就紧了一分,连拢着手腕的力道也重了点。   施允南暗自磨了磨后槽牙,猜测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在这之前,他还觉得自己隐瞒得很好呢。   骆令声沉声问,“受了伤为什么不告诉我?”   “就、就一点小伤,医生都说愈合后看不出伤疤。”   施允南怕骆令声生气,特意靠近蹭了蹭他的鼻尖示好,“我又不娇气,就是不想让你担心。”   骆令声又吻了吻他的唇,“疼不疼?我掀开纱布看看?”   “你再亲亲我就不疼了。”施允南趁机又偷了两个吻,这才心满意足地‘任打任骂’。   “行吧,你拆开看看吧,我今天刚换了药。”   他知道,以骆令声的性格,要不能亲眼确认他的伤口是绝对不放心的。   骆令声拆纱布的动作很干脆,再确认了恋人没有谎报伤势情况后,他才又小心翼翼地将纱布重新覆盖上。   “没事就好,以后但凡一点小伤都不准瞒着我。”骆令声重拿轻放,压根就舍不得真的‘教训’自己的恋人。   施允南忙不迭地点头,彻底没了隐瞒的心虚,“你就是因为这事回国的?”   骆令声不否认,“谁让你一离开我就出事的?”   施允南不承认,“这事要怪就怪温程朗,他想拿镊子伤我哥,我这是正当防卫后的意外情况。”   他顿了顿,又抢在骆令声开口前问,“对了,我正好有件事情想问你。”   “什么?”   “我听说谢可越和施盛的亲子鉴定出了结果,是不是你派人动了手脚?”施允南试探性地发问。   其实从温亦北说出这个非亲生父子的结果时,他的内心就升起了一丝疑惑。   即便施老爷子老了再糊涂,可倒回到十几二十年前,他是绝对的能纵横商界的精明人士,怎么可能不确认谢可越的真实身份就把他带回家呢?   而谢薇之所以敢在施家摆出女主人的高姿态,无非是依仗了谢可越的这层血缘关系。   施允南没在亲子鉴定上动手脚,温亦北更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骆令声轻笑一声,干脆承认,“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就猜到,能神通广大到这种地步、又和施家有点牵连的人就只有骆家主了。”施允南笑着揶揄。   说实话,他完全不觉得骆令声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谢可越明里暗里算计了他这么多次,骆令声作为他的伴侣,替他回击一次又有什么问题呢?   再说了,亲子鉴定能做一次,就还能做第二次,谢可越想要证明自己的身份,大可以再做一次亲子鉴定。   但关键的是,施盛多疑的性格和施老爷子一脉相承,这‘非亲生’的鉴定结果已经在他的心里引爆了炸弹,怀疑甚至憎恶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再也拨不出去了。   屋外敲门声响起。   还是小金鱼那带着奶味的声调,“舅舅!小舅舅!秦爷爷说要吃晚饭啦!”   “好,我们马上下去。”   施允南应了他一声,转身又对着骆令声说,“下楼吃饭吧,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你应该也累,今晚早点休息。”   “好。”   ……   晚上九点。   骆令声从浴室里出来时,正巧撞见小金鱼捧着自己的小被子不情不愿地往外走。   一大一小对上视线。   小金鱼的腮帮子就如同河豚一样急速膨胀,露出气鼓鼓的模样。   骆令声无奈问话,“怎么了?”   “你自己看嘛!”小金鱼拉长自己气呼呼的尾调,认命般地叹了口气,“舅舅一回来,我就只能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要不然,小金鱼就成小电灯泡了。   “嗯,那你自己去睡觉吧。” 骆令声忍着笑意点头,操控着轮椅给小外甥让路,一句挽留和客套的话都不说。   “……”   小金鱼更郁闷了,但在自家亲舅舅的面前不敢发作。   他抱着自己小被子啪嗒嗒地跑出房间,确认骆令声看不见后才翻出一个可爱的白眼,气得直跺脚脚。   哎哟!   舅舅真让人生气!   施允南从隔壁浴室回来时,卧室里就没了小金鱼的身影,“宝贝回自己房间了?”   “嗯,还挺自觉。”   骆令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语气一瞬温柔,“过来。”   施允南扬起笑意,上了床。   骆令声扯起被子盖好,“会不会碰到伤口?”   “不会。”施允南含糊了一声,轻车熟路地往骆令声的怀里钻。   熟悉的气味将他团团包裹,恋人怀抱所给予的安定感是难以言喻的奇妙,就像是有了一处只属于他的地盘。   施允南发出满足的喟叹,“这真人抱枕果然比西装外套好使。”   “那就抱着睡。”骆令声将他搂得紧了些。   施允南闭上眼犯懒,下意识地说出心里话,“……要是能抱一辈子,那我肯定夜夜都好眠。”   骆令声溢出一声悦耳的低笑,吻了吻他的额头,郑重其事地在他的耳畔回答。   “那就让你抱一辈子。” 第071章   施允南被‘一辈子’的这三个字眼戳中,重新抬眼看向骆令声。他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忍不住吻了吻男人性感的喉结。   “骆令声。”   “嗯?”   “……老公。”   施允南口头刚刚呢喃完,随后就变本加厉地用手去磨蹭骆令声的喉结。   如同猫抓般的酥麻感升了起来。   骆令声发出一声闷哼,被捉弄得有些发红的喉结上下小幅度地滚动,像是制止性地问,“要闹是吧?”   施允南不回答,身体遵循着本能往骆令声的怀里钻,任由对方的气息将自己全面包裹。   其实,自从骆令声确认要前往国外手术、入住医院后,两人间就刻意控制了过火的亲密行为。   施允南眼下盯着骆令声的俊颜,突然升起了一点时隔已久的缱绻坏心思,他凑近似有若无地贴着骆令声的唇。   施允南不自觉地哼哼,不成文的声调显得格外可爱。   骆令声低笑一声,直接加深了这个亲吻,辗转间再度带走了恋人的全部理智。   ……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周围的空气都跟着一点一点耗尽,施允南才从那种虚无中挣脱出来,他静静躺在在骆令声的怀抱中,伸出手下意识寻找着恋人的手掌。   额间渗出一层润莹莹的汗渍,打湿了他稀碎的发丝,看上去带着凌乱的美感。   骆令声和他十指相扣,含笑着问,“这下闹够了?”   “……”   施允南眼中沾着一层薄雾,看上去像是个饱受欺负的小狐狸,只能依附在旁人的怀抱里取暖。   只不过,他才缓了几秒就抬眸恶狠狠的几个字,“你自己解决。”   谁让骆令声用手都能把他折腾得够呛?现在的他只想躺着不动弹休息。   骆令声无奈愣了两秒,宠溺又克制地圈着他贴近,“……你个小没良心的。”   …   骆令声是因为坐了长途航班、还在倒时差,施允南则是连日来终于睡了一个踏实觉。   两人相拥而眠,睡到临近中午才慢悠悠地转醒。   “睡饱了没有?”骆令声蹭了蹭施允南的额头,嗓音还带着睡后的慵懒。   “嗯……”施允南发出一声哼哼,习惯性地往身侧的热源去钻,“几点了?”   “差不多该起床吃饭了,还困的话等下午再休息?”骆令声耐心哄他。   “好。”   十分钟后。   施允南趁着骆令声洗漱的间隙,随手打开了电子窗和门透气,结果就发现小金鱼在门口乖乖巧巧地蹲着。   施允南有些惊讶地挑眉,拉起他追问,“宝贝,你怎么还在这里?”   “小舅舅,今天是周六,幼儿园不上班,我早上已经上完私教课啦!秦爷爷让我来喊你和舅舅吃饭。”   小金鱼的口齿表述一向很清晰,他怕打扰到两位舅舅,所以打算等着他们自己开门出来呢。   “舅舅睡醒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小金鱼往卧室里瞄了两眼,没有施允南和骆令声两位长辈的允许,他不敢私自进入大人的卧室。   施允南侧身给他让位,“进来吧,你舅舅在洗漱,我们迟点就去吃饭。”   “好的。”   小金鱼顺着施允南的话往浴室瞄了两眼,结果就被衣篓里的床单给吸引了注意力,“小舅舅,你和舅舅怎么换床单了啊。”   明明昨晚他拿回小被子的时候,这套床单还在床上呢,很干净还香喷喷的。   “……”   施允南哑然,没想到小金鱼会观察到这点,只好将视线投向洗漱台前的骆令声。   骆令声依靠镜子接收了恋人的求助视线,内心也拿观察力过于仔细的小外甥无奈。   他外表淡定地拿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脏了就换了,今煜,走吧,我们下楼吃饭。”   小金鱼果然没再这个问题上过多追究,一听说‘吃饭’两字瞬间就亮了眼眸,他当着骆令声的面拉住施允南的手臂晃着催促。   “小舅舅快下楼,今天有炸鱼肉!秦爷爷说鱼刺都挑干净啦!”   他刚刚背着秦爷爷偷偷吃了一块。   脆脆的,可香啦。   “好。”   施允南看了骆令声一眼,率先跟着小外甥走了出去。   骆令声看着一大一小欢脱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有滋味。他嘴角扬起带笑的弧度,默默操控着轮椅跟了上去。   ……   午餐结束后,施允南接到了来自温亦北的电话。   “喂,哥。”   “允南,你现在有空吗?我想了想,有些事情还是得和你透个底。”   施允南眼中轻松的光亮微微凝固,认真起来,“哥,怎么了?”   “我今早刚和舅舅交接班,然后宋知秋就找上来了……”   温亦北陈述起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事实。   因为不放心宋知秋、也担心一向好心肠的温岩峰会应下她的过分要求,所以结束日常看顾工作的温亦北还是返回了温老先生重症监护室的楼层。   结果,他就在电梯间边上的安全通道瞧见了温岩峰和宋知秋的身影。   虽然才隔了四五天没见,但宋知秋的精气神已经不复了,她没了往常精致的妆容打扮,一双眼里是止不住的疲惫。   无论是温程朗近乎必败的案件,还是公司里那个无法在短期内弥补得巨大资金窟窿,都足够让她心力交瘁。   不过,在温岩峰面前,她还是不愿意有示软, “我这两天想了想,夫妻做到这个份上也的确没意思。”   “离婚就离婚,但我把话说在前头——”   她微微停顿,然后就狠狠开口索要,“除了这些年的共同财产外,我还要额外五千万和爸名下的那套房子作为离婚抚慰金。”   赶来停在安全通道外的温亦北正好听见了这番狮子大开口。   五千万?   还要一幢帝京中心段位的别墅?   宋知秋这番离婚索要是不是太狠了一点?   果不其然,温岩峰脸色一变,“宋知秋,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你温岩峰手头积蓄是没那么多,但老先生的手上肯定有这钱,我再怎么不好那是替你们温家生儿育女!我替他们兄妹拿着这笔钱,理所应当。”   宋知秋的语气冷硬,她在之前就大致算过,这点钱老先生应该出得起。   温岩峰不说话,但他看穿了宋知秋的这步算计——   以往宋知秋卡上有钱,在公司又顺风顺水,对于温老先生手中的资产其实没那么在意,她充其量只是希望温亦北和施允南作为外孙,要比自家儿子少拿一些。   但今时不同往日,温程朗出了事、公司也出了事,她需要钱去解决这些问题。   宋知秋在华畅是有股份占比。   只要抛出部分股份就能轻松解决资金问题,但与此同时,她很容易就失去了对公司过高的掌控权,这绝对不行。   “爸的钱是他攒下的,你不要想打老爷子资产的主意!他等醒了后要给谁用,那都是他的自由,由不得你来做主。”   温岩峰肯定不同意这个做法,但他不愿意将这二十多年的感情撕扯地太难看——   “我这些年攒下的积蓄,如果你在资金上遇到了困难,可以进行合理分配,还有婉柚那边,她已经成年了,想要跟谁都是她的自由。”   “孩子日后有需要用钱的地方,我这个做父亲的都会尽力满足她,等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能攒下给她的嫁妆也不会少。”   现在老先生的身体状况还不是很好,他们作为子女、子孙,自然不能打着财产分配的不孝念头。   但温岩峰作为父亲和丈夫,即便是和妻子离婚,也愿意担起自己该有的责任,这样的做法已经算得上厚道了。   但宋知秋还是不同意。   “那我们就拖着不离婚,等爸醒过来,我直接向他老人家索要。我倒要看看,他老人家到底舍不舍得自己的孙子、孙女受苦……”   “你简直不可理喻!”   宋知秋无视了温岩峰的怒意,看似后退了一步,“这样吧,爸名下的别墅我可以不要,但这五千万你必须一分不少地给我!”   说着,她还给出了最后期限,“周一中午十二点前,你至少得先给我打两千万。这笔货款如果作为离婚协议的前提,那么我愿意签字。”   说完,她就快速地从安全通道的楼梯走下去了。   ……   温亦北陈述完,语气声里难掩复杂,“舅舅让我别操心这种事,可我实在放心不下。”   温亦北在温家住了十几年,有些事情他都看在眼里。   温岩峰从大学任课教授,到华国作曲协会的会长,再加上偶尔作曲的版权费用,他的赚钱能力虽然不如宋知秋,但放在普通人的眼里已经算是踏实靠谱了。   这些年他在孩子的教育方面被宋知秋拦了思路,但是在家庭开销方面,他从来没有短缺过那对兄妹什么东西。   从小到大两人的学费、生活开支都是温岩峰大手支出的,当然,宋知秋给他们买的奢侈品和零花钱另外算。   施允南看透出宋知秋的真面目,“有钱时也没见她往舅舅、外公和家里拿,现在出了事,自己舍不得公司的资产,就想要温家给她填补这个窟窿?”   想得倒美!   “我就怕她一直拖着不肯离婚,不仅反复折腾舅舅,等外公醒来后还要去磨他老人家。”温亦北说出自己的实际担忧,现在的温家实在经不起对方的折腾了。   “哥,宋知秋这事交给我解决,你让舅舅先稳住,前往不要纵了她这般狮子大开口。你们放心,我不会再让她扰到外公的。”   施允南看向边上的骆令声,又对电脑那头交代了一句,“等晚点我再联系你。”   “好。”   电话挂断,骆令声就主动开启了话题。   “前两天你让我派人盯着宋知秋那边和华畅乐器的动静,他们最新一次的股东大会就定在周三下午两点。”   他派人打听到,这次的股东会议就是为了解决温程朗偷用公章以及挪用公司资金的这档子破事。   换句话说,上回宋知秋在股东们面前要用自己的资产补全公司资金漏洞,如今已经到了不得不做出行动的时候。   骆令声打开秦简事前准备好的华畅股东的占比资料,递给施允南。   “华畅乐器一共有六名股东,其中宋知秋占股百分之四十,第二大股东陈任占股百分之二十五,剩下的四名股东占股平均。”   “重点是,宋知秋暗中转让了自己手中百分之八的股份。”   施允南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天,我派人暗中接触了,但还在周旋压价。”   骆令声继续说,“按照华畅股东资产构成和规定,超过百分之八的股份转让就得半数以上的股东投票表决……”   宋知秋知道陈任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手上的股份,所以才选择闷声不吭、私下偷偷进行。   即便转让股份后,她手握的百分之三十二的股份,依旧稳坐华畅第一大股东的位置。   “怪不得我哥说,她要求舅舅在周一十二点之前必须往她的卡上打两千万作为离婚协议的前提。”   施允南瞬间想明白了其中蹊跷——   宋知秋转卖股份所得的资金、两千万为基底的离婚赡养费、或许还得加上她仅剩的钱款和借凑的其他资金,才能勉强堵住其他股东们的嘴。   “这些事是温程朗偷拿她的公章做的,但名义上是她的公章,也可以认定她侵犯了公司利益的行为?”   骆令声平静颔首,“是,她和温程朗是母子关系,所谓的‘偷拿偷用’很难作为证据。”   施允南听懂了骆令声的言下之意,忍不住凑近偷亲了恋人一下,“骆家主,你的黑心肝我算是见识了。”   骆令声抚了抚他的唇,回应,“我只是替施先生了解了一下情况,要怎么做是你自己决定。”   “华畅的股东大会在周三?”   “嗯。”   施允南挑了挑眉,故意勉为其难地说,“行吧,我不介意送她一个额外惊喜。”   ……   周三,华畅乐器。   公司会议室里,气氛正前所未有的凝固和焦灼。   负责会议记录的秘书如同鹌鹑般地压低自己的身子,以求在这场会议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被这六位股东老板所牵连。   “宋董,你这样出尔反尔不好吧?”   作为华畅第二大股东的陈任开口,语气中带着隐约的不善。   他推了推自己的方框眼镜,抢在其他股东开口前说,“上次在股东大会上,是你自己同意用私款来填补公司漏洞的?我们看在你是董事长的份上,才没有选择报警控告。”   “怎么?不到十天的时间就把这笔答应好的垫付资金砍了一半?你真当我们华畅其他股东是好拿捏的?”   语言里的针对越发明显。   坐在主位上的宋知秋沉住气,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陈总说笑了,我的意思是,先归还填补这回一半的资金缺口,剩下再议。”   “到时候要是还有资金缺口,我会补上的。”   “除了这事,我愿意在年终时拿出个人股份的所得利益,来弥补、充当各位股东的额外分红。”   这是宋知秋想好的缓兵之计。   她短期内无法一次性拿出那么多钱款填补漏洞,只能利用‘未来盈利补回’的方式压一压股东们的怒气,给自己拖延时间。   只要货款能够顺利回拢,股东们年终分红又不会受任何影响、甚至还能拿到额外的分红,总得来说不亏。   宋知秋继续说服,“外商不要这批货了,不代表我们无法往其他地方销售,只要能够慢性回本……”   “这些不够规格的半次品的销售期无故拉长,又因为资金短缺没办法按照正常计划生产新一批乐器,长此以往,怎么可能有利于我们公司的良性发展,我不同意!”   陈任猛地一拍桌,显然和宋知秋持着方向意见。   “陈总,总得给点面子吧?这笔钱最后又不是不补上?”有股东支持宋知秋的做法,“咱们几个都是老熟人,何必撕破脸面呢?”   “恐怕宋董就是借着老熟人的名义,才敢侵害公司的利益?”又一名股东反驳。   宋知秋眸底闪过一丝暗芒,像是早就料到了这种局面,“那好,那就投票表态。”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呈现出不同的阵营——   以陈任为首的三人,和以宋知秋为首的三人。   宋知秋微微一笑,“陈总,按照我们各自手中的股份占比,看来这次还是先以我的……”   陈任冷笑一声,“宋董,在此之前,你瞒着我们偷偷转卖手中股份的事不打算说了?”   “……”   宋知秋眼色一变,完全没料到这事会走漏风声传到陈任的耳朵里。   其他股东听见这话,纷纷诧异。   “转卖股份?什么时候的事?”   “不对,没人通知我公司股份进行变动更改啊?”   “陈总,你怎么会知道的?”   陈任听见旁人的质疑,继续揭穿,“宋董在申请股份变动之前召开股东大会,就是想要浑水摸鱼、替自己争取时间?”   宋知秋勉强稳下心绪,不得不承认,“是,我是转卖了手中百分之八的股份,按照公司规定,超过百分之八的股份转让才需要告知各位进行书面表决,所以我有权利自行做主。”   “而且,就算我转卖了这些股份,我依旧是华畅占股第一的股东。”   宋知秋按照原本的计划说着,企图给自己增加底气。   只可惜,这最后一句话刚落地,陈任就甩出了一份股份买卖合约复印件。   砰得一下,复印件砸到了宋知秋的桌前。   “宋董,不好意思,可能有些事情和你想象得不一样了。”   “……”   宋知秋看见丢在自己桌前的文件,隐约浮现起一抹不安,她展开文件内容快速扫视,没几秒脸色就煞白了一片。   这怎么可能?!   陈任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扬声表态,“宋董转卖的那百分之八的股份,好巧不巧被我收入了囊中。”   说得更直白一些,陈任手中紧握着华畅百分之三十三的股份,而宋知秋仅剩下百分之三十二。   “所以,刚刚投票会议的结果——”   “我不同意宋董拖延弥补资金漏洞的做法,要么你按照上回大会上所说,在今天之内弥补上资金漏洞,我们还可以看在多年合作伙伴的份上,选择私下解决。”   “要不然,报警走正常程序处理吧。”   陈任一番话将宋知秋彻底定在原地,她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反驳,“这不可能,陈任,你这份合同复印件一定是假造的!”   不到十天,发生了太多让宋知秋心力交瘁的事。   她为了温程朗免受牢狱之灾,一直跑上跑下地找人际关系。至于转卖股份这事,是她全权交托给温婉柚去办的。   陈任和宋知秋在公司明争暗斗得厉害,温婉柚作为她的女儿,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傻事呢?   而且她们母女两人在最终签署转卖协议前,是确认过买主身份的,对方应该和陈任不认识才对啊!   “造假?”陈任摇了摇头,看向宋知秋的眼里满是胜利者的戏谑。   “宋知秋啊宋知秋,我承认,你年轻时的确有些经商头脑和资本,只可惜,你把你那一双儿女宠成了蠢材,硬生生把你往死胡同里逼。”   陈任说完,就对着身后的助理说道,“把贵客请进来。”   “是,陈总。”   助理快速离开会议室,不出三分钟就领进门了一个人。   宋知秋望着突然出现在会议室里的施允南,不可置信地问,“施允南,你来这儿做什么!”   “施先生是我请来的贵客。”陈任立刻出声表态。   “想来宋董是填不上这笔资金缺口,短期内,我们需要新的助理来帮助华畅正常发展。”   施允南配合着颔首,一字一句说得极为高调,“诸位,我代表骆氏集团来寻求和华畅乐器的季度合作,不知道你们欢不欢迎?”   这是施允南和陈任私下谈好的交易,目的就是为了扳倒宋知秋。当然,即便日后真有资金入驻,那也是他和温亦北商量后的个人钱款。   施允南之所以搬出‘骆氏集团’的原因很简单——   自家老公的名号和资产比较能唬住人,他拿来镇镇场子。   在场股东哪位没听说过骆氏集团这四个响当当的大字,脸上顿时露出狂喜。   “陈总,施先生所说是真的?”   “对啊,这怎么能不欢迎?”   只不过,还没等他们得到确切答案,三名身穿制服的执法人员就走了进来。   “哪位是宋知秋?”   宋知秋心脏骤然一缩,不好的预感彻底升了起来,“……我是。”   “举报人陈任实名控告你利用职务便利,私下签署阴阳合同、挪用公款,涉嫌侵害公司财产,麻烦你回去跟我们接受调查。”   这话出口,全场除了施允南和陈任之外,其他人无一例外都愣住了。   虽然宋知秋是有纵容儿子温程朗的嫌疑,但他们看在对方是董事长以及承诺会弥补上资金漏洞的份上,都压下了报警控告的念头。   没想到,陈任居然不声不响地做了这个恶人?   不过也是,如果合同复印件属实,陈任不日就会稳坐华畅第一股东的交椅。   华畅眼下和骆氏集团有了合作意向,如此看来,是比宋知秋之前的提议要强得多。   宋知秋见没有股东愿意站出来替自己说话,一颗心彻底沉到了谷底,她强撑的精气神在一瞬间抽干,跌坐在了主位椅子上。   “……”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和她想象得发展都不一样!   施允南和执法人员礼貌请示了两句,这才走到了宋知秋的面前,“舅妈。”   宋知秋胸口一梗,觉得这声‘舅妈’来得格外讽刺。   她抬眼看向施允南,从牙缝里勉强挤出一句有气无力的质问,“施允南,你到底想干什么?还嫌害我们母子不够惨吗?”   施允南不为所动地反问,“那你呢?生下这么一双儿女,你还嫌温家被你们害得不够惨吗?”   “你还嫌外公这晚年过得不够顺当吗?!”   质问落地有声,惹得宋知秋无处辩驳。   “对了,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施允南微微弯腰,不咸不淡地丢出一个事实。   “温程朗的牢饭是逃不过去了,还有现在这档子破事,你其实可以和警方说实话——都是温程朗背着你私下干的。”   “不过那样他就得多吃几年牢饭。”   “我打听了一下,像这种挪用公司资金、侵占公司利益的事好像三年起步。”   “……”   宋知秋瞳孔不受控制地一颤,终于露出了大难临头的表情。   施允南啧啧两声,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语调继续说,“当然,你要是舍不得温程朗吃苦,你也可以自己认了,继续展示你们的母子情深。”   “毕竟温程朗这个妈宝男,整天期盼着你这位妈妈来救他出去,而你不是也想拼了命保住他吗?”   施允南对宋知秋没有丝毫的怜悯,冷眼丢出一声嘲讽。   “舅妈,我希望你们继续把这份母子温情延续到监狱里,从今往后就别想着祸害温家了。” 第072章   即便宋知秋再不情愿,但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只能跟着执法人员离开了会议室。   她一出会议厅,就接收到了无数暗戳戳吃瓜的员工目光,隐隐约约还有一些言论过耳——   “董事长怎么被抓了啊?我们公司不会要变天了吧?”   “你还没听说吗?她用公章挪用公司资金,听说最少都要三年起步呢!”   “那不是温程朗干的吗?”   “慈母多败儿,还用得着分那么清楚?温程朗长成那副德行,肯定和董事长平时是非不分有关系。”   “……行了,小声点。”   一向强势的宋知秋在听见这些言论后,第一次不敢回头去怒视这些员工。   她目光僵硬地盯着地面,像个行尸走肉般地跟着执法人员走着,脑海里在不停回想着这些年来的一切——   温亦北初入温家时,温程朗就因为自己的小脾气砸过对方的脑袋,是她告诉孩子:没关系,你才是这个家最重要的少爷。   温程朗在幼儿园时,就因为打架导致同学受伤、还赔了不少医药费,是她告诉孩子:没关系,你只是不小心,对方也有错。   温程朗小学升初时,在小提琴考核时将竞争者的乐器摔坏了,也是她告诉孩子:没关系,妈妈有钱,给人家再买就是了。   再后来,温老先生受伤住院,她明明从温程朗私下心虚的眼神中看出一二,但为了自家孩子的尊严,蒙着心将锅推到了外甥施允南的身上。   是她不分是非的纵容,是她过度宠溺的褒奖,是她一次又一次地模糊了温程朗对于善恶良知的分界线。   嘭。   车门猛然间关上。   素来要强的宋知秋终于被灭顶的悔恨所覆盖,忍不住颜面大哭。   ——温程朗这个妈宝男,整天期盼着你这位妈妈来救他出去。   ——希望你们继续把这份母子温情延续到监狱里,从今往后就别想着祸害温家了。   施允南犀利的话语回荡在宋知秋的耳畔、直戳心窝,让她哭得近乎绝望。   到头来,她失去了曾经爱他的丈夫、失去了曾经引以为傲的事业,就连从小呵护在手心的温程朗也断送了未来的大好人生。   宋知秋后悔了!   悔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生疼!   只可惜,千金难买后悔药。   从今往后,或许她只能对着冷冰冰的监牢去忏悔自己所犯下的过错。   …   施允南待在会议室的窗边,目光轻飘飘地往下落。   直到他看见载着宋知秋的警车扬长而去,内心的那块大石头才终于落回了地面。   别怪他狠心,无论是温老先生、还是温岩峰、还是温亦北,都是施允南愿意用心去对待的至亲。   要怪就只能怪,宋知秋和她那一双儿女时刻作妖到停不下来,实在没办法让人安生。   再说了,他们母子自己种下的苦果,到头来自然只能由自己咽下。   “施先生,我们继续开会?”陈任走了上来,小心翼翼地问话。   即便施允南的年纪还比他小了一轮,但他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实在不敢造次。   “陈董客气了,现在的华畅由你说了算。”施允南转身回应。   他从容的语气里藏着说话的艺术,简单‘陈董’两字,就让陈任就觉得身心舒坦。   陈任笑回,“这次要不是有了施先生的暗中助力,我哪能这么快扳倒宋知秋?”   实际上,宋知秋和温婉柚母女在‘股份转卖’这事上,确实做得格外小心细致,起初陈任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只不过,她们千算万算大概也没猜到——买去她们手头股份是骆令声和施允南的人。   骆令声一开始就按照施允南的嘱咐,派人暗中观察着宋知秋和华畅的动态,探听到温婉柚要转卖股份后第一时间就派下属去接触压价。   骆令声让下属钓着这对母女,但就是不急着签署合同。与此同时,施允南又让好友付子遇出面进行‘转卖股份’的洽谈。   因为骆令声这方的暗中压价,足以凸显出付子遇的给价爽快和要股干脆。   宋知秋急着用这笔钱去暂时压制着股东们的怒气,于是在简单了解到付家是做汽车生意后、并且确定和陈任无关联后就打消了疑虑。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付子遇是替施允南出面要下的这百分之八的股份,而施允南了解到华畅股东的‘内战’后,直接找上了陈任。   有句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陈任是个典型的生意人,自从华畅发展顺利后就不甘心被宋知秋的强势压过一头,于是双方的共识很快就达成了。   “施先生,你之前说得‘华畅和骆氏’的合作……”陈任试探性地问。   施允南笑了笑,“这批外商不要的货,虽然不符合欧美的高标准,但按照它的造价成本和制作工艺是有一定量的销售群体。”   好货卖高价,平货卖中价,次货便宜卖。   “骆氏会帮你们分批次联系卖家,尽可能在两个月内完成整体销售,至于在满足成本之外的定价,你们公司股东自己商量着办。”   所有的目标都是为了一个——将拉长的货期重新缩短,加速资金回流。   “当然,华畅短期内的资金链的空缺,我们会进行相对应的入股投资。”关于这事,施允南早已经和骆令声商量过了。   华畅总体发展的势头还不错,借着骆氏集团的名义,实际上是他和温亦北的个人资产入股。   施允南私下只负责出钱,不爱管这些闲事,“过两天我们会派人来和你们公司进行洽谈。”   陈任没有反对这项提议。   骆氏集团在帝京商界就是高山一般的存在,对公司来说,能和它牵扯上一点关系、得到一点庇护都算好事。   …   施允南离开公司大门时,正碰上急匆匆赶来的温婉柚。   “……表、表哥?”   在看见施允南的那一刻,温婉柚脸上的慌乱又加重了一点。   她没有资格参加华畅公司的股东会议,半小时前从宋知秋秘书那边得到的消息,所以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施允南停下步伐,反问,“怎么?看见我那么惊讶?”   温婉柚稳住心神,“我妈呢?”   施允南不瞒她,“你来晚了,她已经被警方的相关人员带走了。”   “……”   温婉柚踩着高跟鞋的双腿一软,往后退了半步才勉强站稳,“公司的事情不是她做的!”   说着,温婉柚的眼里就泛起了泪花,仿佛在无声指责施允南的绝情。   “事到如今,是不是还重要吗?是你妈的一意孤行,才导致了今天的结果。”   面对她说来就来的眼泪,施允南不为所动,“和你妈作对的人并不是我,我只是顺水推舟帮了陈任一个忙。”   “你现在请律师捞她,或许还能有一丝希望。”施允南挑眉,眸光忽地一寒,“但我把话说在前头——”   “你要是敢为了那一对母子再去打扰舅舅和外公,我不介意把你也送进去。”   “……”   温婉柚被施允南的气场全面压制,就连积蓄在眼底的泪水都没敢往下淌。   施允南靠近了两步,犀利的眼神似乎能看透一切人心鬼蜮。   “对了,你不是就盼着温程朗进监狱,好让你妈把华畅的股份、舅舅把手头的积蓄都留给你吗?”   “我没有!”温婉柚矢口否认。   “哦?那看来是我猜错了。”施允南没有戳破她如纸薄的谎言掩饰。   熟悉的黑色车子在公司门口停了下,后排的车门拉开,露出骆令声的身影。   施允南对上骆令声的目光,笑着迎了上去,不再继续和温婉柚纠缠。   温婉柚顺着施允南的背影,看清了车里人的视线,一时间委屈、不甘和无力通通冒了出来。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摊上温程朗这样一个亲哥哥,又摊上宋知秋这么一个偏心儿子的亲妈,她想为自己争取有错吗?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施允南在她面前气焰嚣张,可对着骆令声还不是一味的装乖讨好?骆令声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看清他的真面目!   施允南感受到身后刺来的视线,嘴角泛起一抹弧度,在上车门的前一秒停了下来。   “等我一下。”   “好。”   骆令声含笑的视线落回到了施允南的身上,连余光都懒得吝啬给温婉柚。   他知道家里这只小狐狸的气性,可不敢跟别人在做出什么眼神对视的误会。   施允南转过身去,扬声示意,“温婉柚,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对骆令声存了什么想法,做人得要有脸皮,别以为背着我就可以肆意妄为。”   那天温家宴会结束后,施允南曾暗中询问过袁猛。对方是个老实人,他旁敲侧击了几句就打听到了——   温婉柚居然背着他和骆令声告白,说得再难听一点,那就是在勾引有夫之夫!   “……”   温婉柚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恰时,有几个外出办公的工作人员看了过来,视线里自带吃瓜的乐趣。   施允南看见她发红的脸色,又丢下了一句警告,“不是你的,那就永远都不是你的,少做那些私下勾搭的龌龊事。”   说完,他就上了车子扬长而去。   温婉柚想起那日被骆令声拒绝时的狼狈,呼吸不顺地颤了颤,她无法直视其他人的鄙夷目光,一声不辩地逃走了。   …   施允南上了车,顺心地吐出了一口恶气。   骆令声瞧见他的样子觉得好笑,“你和温婉柚生什么气?非得说上两句才痛快?”   “谁让她背着我勾引你?我没当众彻底坏了她的名声已经很客套了。”   这次要不警告得狠一些,说不定这人下次还要继续使坏心思。   施允南偏着身子往骆令声的身侧凑了凑,眼巴巴地求夸奖,“你不夸我两句?替你拦了不必要的麻烦。”   骆令声反驳,“难道不是你醋性发作了?”   施允南哼了两声,忽地用极低的声量说,“有点想亲你消消气,但怕影响到前排的袁猛他们。”   骆令声微微侧身贴近了两人,似有若无地蹭上他的的唇,玩笑回应,“秦简他们的后脑勺没长眼睛。”   “你说得也是。”施允南轻笑配合,主动贴上去吻了吻。   “……”   坐在前排的袁猛和秦简不约而同地往前看直眼了,内心又忍不住吐槽——   家主,我们后脑勺是没长眼睛,但是我们的耳朵不聋好吗?   整天在工作时间吃狗粮,如果吃伤了能算工伤拿补偿、涨工资吗?   ……   车子行驶了二十分钟,就在帝京中心医院的停车场内停下。   温老先生前两天就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中途也醒过两回。   为了避免宋知秋不要脸的打扰,施允南和温亦北等人合计后,背着对方就将温老先生从第二医院转到了帝京医院的VIP住院部。   两人快速乘坐电梯抵达了二十三楼,进入单人病房时,正好遇上温老先生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   “允南,你们来啦?”温亦北从病床边起身,主动给施允南让出位置,“快来,外公这会儿刚好醒着。”   施允南连忙走近,“外公这两天情况怎么样?”   “老人家身子弱,基本上都是昏昏沉沉地睡着,偶尔醒了意识也不太清楚,含糊上几句就又会睡了过去。”   施允南听见这话,不由往温老先生的病床前凑了凑,“外公?我是允南。”   温老先生费力地抬了抬眼皮,视线没有聚焦在施允南的身上。只是没几秒,他那双不算清明的眼里忽然就弥漫起水光。   “允、允南,我的乖外孙……不是他推得我啊,你们不能让他受委屈啊……不是他的错,不能怪他啊……”   施允南的身子不自觉紧绷,又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外公?”   温老先生的语调很轻,但又急切得不行。   “施厚德那个没、没心肝的老东西,允南他才多大啊,怎、怎么能让他一个孩子待在外国啊……施盛不好好对我女儿,怎么连我的外孙他都不好好照顾啊……”   “好不容易才让允南愿意回温家待着,你、你们别让这孩子和我离了心啊……”   施允南听见温老先生口中的含糊念叨,心头突然酸涩得难以形容。   他知道,温老先生现在所念叨的都是那年生日宴后的事。   施允南从小生活在国外,再独立懂事也有过叛逆期的时候。   在十八岁生日宴结束后,他自觉在温家平白受了气,于是一声不吭地回到了国外。   身体好转后的温老先生给他发过好几通长篇的跨国短信,他都扭着性子不肯回复,恨不得早点和国内的施家、温家都断了联系。   现在回想起来,温老先生又做错了什么呢?   对比起施老爷子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淡和绝情,温老先生反而是在尽可能地弥补他成长路上的缺失。   骆令声看穿施允南强忍的状态,只是不等上前,同样关切的温亦北就抢先一步地拍着自家弟弟的肩膀安慰。   施允南合了合眼,极力将眼眶里的酸意憋了回去,“外公,外公,我在这里,你看看我?”   温老先生慢了好几拍从凝住了目光,他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施允南,总算有了一丝清明,“允南?”   “对,是我,我来看你了。”   温老先生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含糊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怎么又瘦了?骆令声他对你好不好啊?千万别像你妈妈一样被欺负还不吭声。”   施允南终于失声笑了笑,看了一眼在床尾的骆令声,“外公,你放心,骆令声他不会欺负我的,他对我很好。”   “……那就好,我之前还怕他腿脚不方便会、会连累你。”   施允南听见这话,目光不自觉地又看向了骆令声,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事。   很快地,温老先生断断续续的叮嘱又抓回了他的注意力,“他看着就是个有能力有担当的,只是你们彼此的心挨在一块就好……就很好。”   施允南认认真真应下他的交代,“嗯,我知道。”   温老先生半昏半沉间交代了几句,就又陷入了沉睡中。   施允南和温亦北打了声招呼,示意骆令声往病房外走。   骆令声察觉出恋人从刚才开始就变低的情绪状态,主动拢住他的手腕,“怎么了?”   “我问你,当初你在骆氏训练室拒绝我,是不是因为我外公在寿宴结束后和你说了什么?他怕你的腿好不了,会成为我往后余生的负担,是不是?”   骆令声叹了一声,“不是都过去了?”   “是过去了。”   施允南坐在边上的休息椅上,心里还是存了点郁闷——骆令声当时不吭声,他们差点就错过。   当初在骆家训练室,先有了骆令声的冷声拒绝,后才有了白月光那件事,前后两件事情加在一块才让施允南觉得格外过不去。   他一直以为骆令声最初拒绝他的理由,是因为心里藏了其他人,没想到还有温老先生从中阻拦过那么一段插曲。   施允南想到这事,就莫名其妙地觉得心疼骆令声。   “温老先生没有恶意,他作为你的外公,站在你的角度替你考虑没有错,是我自己当时有身体压力。”   施允南哼了一声,“你压根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我当初差点就收拾行李离开骆家了,躲起来和你一拍两散了。   施允南在心底默默补充完这句话,随口一回,“压根不知道当初你家小外甥有多努力哄我,的确多亏了小金鱼。”   骆令声听见这话,不由失笑,“他啊,早就在我面前邀功了。”   他顺势捏了捏恋人的耳垂,“好了,不生气了。”   施允南偏着脑袋蹭了蹭,“本来就没生气,我们回家吧。我再去和我哥交代两句华畅入股资金的事,你去停车场等我?”   “好。”   施允南和骆令声分开行动。   不出十分钟,和自家兄长沟通完毕的施允南就乘坐电梯下了楼。   电梯在十六层停下,施允南随随便便一个抬眼,就意外撞上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施盛推着施老爷子进了电梯。   向来身子骨硬朗的施老爷子歪着身子坐在轮椅上,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他的身形就消瘦得不像话,曾经那双如鹰眼般的双眸如今也充斥着浑浊的光。   施盛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神色有种掩饰不在的疲惫。   “允南?”   施盛有些意外地喊了一声。   施老爷子的胸口有了轻微的起伏,他张了张嘴但吐不出只言片语。   施允南放下手机,面无表情地回答,“我认识你们吗?”   前两天他就听温亦北提起过,施老爷子到现在都还住在中心医院,没想到好巧不巧就让自己撞见了?   要不是电梯关了门,施允南恨不得现在就离开这两人的视线范围。   “允南,我们好歹是你的爸爸和爷爷,我知道我们以前做了很多错事、和你离了心,但现在你给我们一个弥补的机会行吗?”   自从和谢可越的亲子鉴定出来后,施盛越发想念这对乖巧又懂事的双胞胎兄弟,即便对方在施家宴会上闹过一通。   但毕竟亲生的孩子,怎么样都错不了。   这段时间,施盛每晚都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回想起曾经和温闵在一起的那些幸福的一家四口的日子,就觉得无比的悔恨和痛心。   只可惜,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迟来的父爱不值钱。   施盛被兄弟两人双双拉黑,压根没了任何联系方式,明明应该是世界上最亲近的父子关系,但一下子就沉入了这茫茫人海之中。   “弥补的机会?”施允南冷眼旁观这对父子。   “谢可越他们母子都已经离开施家了,只要你肯回来,爸发誓施家的一切都是你的!”施盛急匆匆地保证。   “你们以为我和谢可越一样贪恋施家的资产?可笑。” 施允南发出一声嗤笑。   他看向几乎没办法开口讲话的施老爷子,摇了摇头,“我曾经一直有个疑问,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才让我的爸爸和爷爷这么不喜欢我?”   曾经是施允南努力在自己的身上找问题,年纪还小的时候也努力改变自己让他们喜欢。   “后来再长大一些,我就觉得累了。”   “反正我在你们心中,比不上后来的谢可越,也比不上回了温家的我哥”   施允南曾经很想要搞懂这个问题,但后来就变得无所谓。   毕竟人心不是天平,总有明目张胆的偏爱和厌恶。   “老爷子,你强势英明了一辈子,想过老来会得到这个下场吗?”   “有时候,我不得不承认,我藏在骨子里的冷血是你们给的。”   施盛说不出反驳的话。   对施允南放任不管的这些年,他早就忘了在对方面前如何做一个父亲。   施老爷子狠狠喘了一口粗气,胸膛起伏地如同快要干涸而死的鱼。   施允南想起同样住院的温老先生,复杂又释然地表态,“哪怕你们这些年肯真正在意过我一次,我或许都能对施家残留下一分情面。”   电梯停在了第六层,施允南在电梯门打开之前落下最后的断绝——   “你们不爱我,这世界上自然有其他人会爱我。”   “你们曾经不要我,所以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也不会要你们。”   说完,他就快速且潇洒地离开了电梯间,进入了边上的安全通道。   他宁愿徒步下楼梯,也不愿意继续他们待在一块。   电梯门重新合上,隔绝了施老爷子和施盛这对父子如出一辙的眼神——   眸底布满了前所未有的懊悔和绝望。 第073章   施允南久违地抵达工作室时,身为老板兼负责人的原锐才赶在下班前开完员工会议。   设计部门和运营部门的人看见合伙人之一的施允南,纷纷打起招呼。   “施设计师好。”   “施先生,好久不见。”   坐在主位上的原锐听见这话,忙不迭地抬了头。   施允南刚和他对上视线,一叠文件就猛然砸了过来,“施允南,你还记得自己在这个工作室有合资股份啊?这两个甩手掌柜当得可真够轻松的!”   施允南眼疾手快地接住好友的‘炸弹’,倚在门边笑道,“我这不是一空下来就回工作室找你了?乖儿子。”   “滚,我是你爸爸。”   原锐驳了他一句,但眼里盛满了愉悦了笑意。   施允南前段时间在国外陪着骆令声,即便有设计上的工作也都是通过视频和原锐、客户方联系的。   如今,施允南乍一看原锐真人——   才发现对方比两个月之前掉了不少肉,连成年后都还牢挂的奶膘都跟着消了些,那双眼里再也没了半点稚气,竟是无端让人看出几分成熟稳重的气场。   原锐走近,施允南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两眼,“忙得过来吗?”   原锐回答,“还好,适应了就行。”   下班时间点,两个部门的工作人员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施允南看了一眼时间,开口,“去休息室坐一坐?我让人去买了点吃的,迟点就送过来。”   “好啊。”   自从设计工作室成立后,原锐和之前的那些狐朋狗友基本上都断了联系,日常所接触到的人也都是料商和客户。   大概久违地看到了能够聊得上天的好友,他的语调总算轻松了些。   两人并肩走到休息室,没一会儿,全体员工就都下了班。   大约又过了十五分钟,门口才响起一阵独属于轮椅的滑行声。   施允南对这声音格外敏感,第一时间起身打开了休息室的门,“令声,这边。”   正靠在休息室的原锐立刻坐直了身子,“靠,施允南,你来工作室还带家属的?故意欺负我单身是吧?”   话音刚落,骆令声就走了进来。   除此之外,站在他身后的袁猛手里提了不少食物袋子。   施允南让他们进来,笑着和原锐解释,“我临时起意来这你这儿的,你大人有大量,就让他们在边上坐着呗。”   骆令声根据本斯医生的要求,下午特意去中心医院的相关科室做了一个术后复查。   施允南想着时间还早,又想起前两天还在和自己抱怨连轴转的原锐,于是就打算赶来看一趟。   只不过他们抵达工作室楼下时还没到下班点,所以他还特意要求骆令声在车里等、袁猛去买点晚餐吃食。   “我哪敢赶骆先生走啊?你们随便坐。”原锐不得不摆正自己的态度。   自从原锐半只脚踏入商圈后,他才渐渐意识到骆令声以及骆氏集团在帝京的震慑力。   与此同时,原锐又莫名其妙觉得好友施允南挺牛逼——   他居然能和这样的商业巨鳄结婚?   啧啧,爱情真是个神奇东西。   “工作室近两个月的设计订单总汇有吗?我想看看。”施允南还算记得自己的投资合伙人的身份,“我之前有时间会帮你管着点。”   原锐一听这话就乐了,“这还差不多,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施允南趁着原锐去拿电脑的空档,随手指了指周边的位置,“袁猛,你别像木头一样站着,随便坐吧。”   骆令声闻言,用眼神给予了默许。   袁猛随便找了一个后方的空位坐了下来,施允南将带来的吃食分给他,然后就看见原锐拿着电脑和一个大型首饰盒走了回来。   “你直接用电脑看电子文件吧,汇总比较全。”   原锐打从心底很认可施允南的能力。   即便好友不在的这段时间,公司的事务一向由他全权负责,但他还是想要得到对方的审阅和认可。   原锐打开一罐啤酒,给自己灌了几口,“大众化的平价玉饰已经开始上线了,目前出的叮当镯系列反响都还不错。”   施允南让袁猛买了点小龙虾,鲜香馋人。   原锐趁着施允南了解工作室订单的空隙,戴上手套一边剥着吃,一边神色满足地回答他偶尔的提问。   骆令声不说话,安静地由着他们两位合伙人沟通。   他将其中一盒小龙虾拿到自己的身前,戴上手套仔仔细细地剥着壳。   忽然间,施允南指着一个改单发问,“这个设计改单是什么?”   “我就猜到你会问这个订单。”原锐用眼神示意桌上的饰品盒子,“你打开看看?是一个经商客户在上周的委托,我们工作室还没有设计师愿意接。”   施允南打开一看——   里面是一套翡翠饰品的组合,耳饰、项链、手镯。   施允南粗粗看了两眼,做出初步评价,“这套组合设计不是还可以?”   一般情况下,一套已然打造成型的珠宝设计是很难再改单的。   “关键是那条项链。”   原锐摘下手套,擦手后介绍,“一个由三十二颗水滴状的翡翠珠子组成,但这里面有整整十颗珠子掺了低一等的次品。”   施允南微微拧眉,这话同时也引起了骆令声的关注。   “从左上开始,哪几颗珠子是低一等的次货都已经在电脑文件上标注了,你看看?”   施允南立刻点开了相关的文件图片。   原锐继续说,“这个改单的委托客户是一名水产商人,我喊他郑哥。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这两年碰了运气才发家有了点积蓄。”   “郑哥的妻子早年间跟他吃了苦,好不容易到了结婚二十周年的纪念日,夫妻两人间的手头有了点积蓄,所以郑哥想要偷偷给妻子买些首饰作纪念。”   “他不懂这些玉石,也不敢在玉石店里随便买、怕被坑,后来在朋友的介绍下去了泽光玉饰拍卖行。”   泽光拍卖行每隔半月就会进行一次玉饰拍卖,拍卖前都会出示相关部门的检定证书。   虽然泽光拍卖行和方雅女士手底下的拍卖行差了不少档次,但它是很多暴发户商人们的首选。   “郑哥用六百万拍下了这套组合翡翠,因为有鉴定证书他和妻子也都没怀疑,后来还是郑嫂一个稍微懂玉品的闺蜜觉得不对劲,他们才又去别的机构进行了额外的鉴定。”   鉴定结果就如同现在看到的这样。   郑哥立刻上门去理论,但泽光那边的负责人不承认,还把这事推到了珠宝设计商的身上。   因为距离拍卖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反正双方推来推去也没出结论。   施允南眸光一闪,“这是谁家的设计品?”   原锐和他对上视线,微微抬起下颚,“我要说冤家路窄,你会想到谁?”   施允南有了答案,“……顾氏的灵玉设计?”   原锐的眼里涌出了轻蔑,张口嘲讽,“顾觉这路是越走越偏了,为了捞钱连这种浑水摸鱼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根本就是欺负像郑哥这样不懂玉器的老板。”   骆令声淡声问,“客户不打算起诉?”   “嗯,对方咬定是郑哥他们弄虚作假骗钱,这种时间一拉扯的买卖,向法院起诉又是来回扯皮的大麻烦。”   所以,郑嫂宁愿花点钱改造一些设计。   施允南挑眉,忽地提起一件事,“谢可越当初不是还帮灵玉设计挖墙脚吗?现在呢?他还和顾觉有牵扯吗?”   据他所知,谢可越近一年的投资就没有成功过的,也不知道他在灵玉的投资能不能升回本。   “……”   原锐脸色一沉,“吃东西时别提他,多反胃啊。”   “不过听说他被施家赶出来了?算了,他好死赖活都和我们没关系。”   他对谢可越的厌恶已经刻进了DNA,现在是听见名字都会感到厌恶的程度。   施允南笑了笑,觉得好友说得很有道理。   现在所有事态的发展都和他原定的世界认知有了偏差,他的确没必要这么计较谢可越的存在。   “行了,这个改单我来亲自接吧。”施允南说。   原锐听见这话,像是丢出了一个烫手山芋,立刻高喊,“谢谢爸爸!”   “……”   施允南和骆令声对视了一眼,相顾无言。   施允南突然有种被坑的错觉,“原锐,你就是故意等我这句话吧?”   “咳。”   原锐咳嗽了两声,“这不,我当时一听说这东西出自灵玉,头脑一热就接了这个设计改单,打算长自家志气、灭敌人威风嘛。”   说着说着,他就有些心虚,“后来才听其他设计师都说这东西不好改……”   施允南就猜到会是这样。   好友表面上是成熟稳重了,骨子里的锐气一点儿没变化。   “行了,十天左右我给你们初版改单设计。”   “谢谢施爸爸!”   原锐特别狗腿子地又喊了一声。   施允南轻笑着放下电脑,结果忽地听见骆令声开口嘱咐,“忙完了就先吃东西。”   他说着,就将一碗剥得干干净净的小龙虾肉递了回去。   男人手上的动作实在是快,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就静悄悄地剥出了这么多。   施允南一时没忍住,乐哼,“谢谢老公。”   骆令声扬了扬唇角,“不够我再给你剥。”   “……”   后方的袁猛习以为常地不说话,对面的原锐头次看傻了眼——   说好的骆氏家主是个性情冷漠的狠角色呢?这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啊!   原锐看着好友施允南一口就吃好几颗小龙虾肉的奢侈,再看看自己刚刚拼命也就才剥出十几个龙虾壳。   对比之下,他忍不住在心里爆发出了优美的华国话。   艹。   好一对恩爱的‘狗’男男!   想着想着,他就不自觉地低下了脑袋,眼底就泛起一阵酸涩。   早些年,也有人会替他在饭桌上默默剥龙虾,只是现在不见了。   …   施允南将骆令声剥好的小龙虾肉全部吃尽了肚子,这才随口问话,“原锐,你知道华国哪里的陶瓷制品做得好吗?”   “景市?你问这事做什么?”   “之前在国外看了一个玉瓷展,我打算研究研究,看看未来能不能在设计上做融合。”施允南从来不满足于规定的设计工艺。   “好啊,你要是有这个想法,过段时间我和你搭伴去看看?”原锐提议,有利于设计工作室前景发展的事,他都很乐意参与。   搭伴?   骆令声剥虾的动作凝了一瞬。   要不是知道原锐和施允南的关系就像‘爸爸和儿子’,他可能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针对了。   就在这短暂沉默间,身后向来话少的袁猛突然出了声,“施先生,你要是有空可以去我的老家看看?”   施允南侧过身子,“哦?哪里?”   袁猛突然间收到了三人的视线洗礼,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福市得化县,县里好几个乡都上百年的古窑。”   “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袁猛迅速瞥了一眼自家老板,难得机智,“我可以喊我同乡的朋友做个向导。”   施允南突然来了点兴趣,“好,等过段时间我去看看。”   “的确是得过段时间。”一旁的原锐突然接了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要紧事,“允南,你听说了吗?”   “什么?”   “方雅女士的女儿,莫萱绮小姐。”   施允南略微回想了一下。   当初,方雅用了上千万拍下了他的玉石设计,双方又达成了其他拍卖合作。   后来施允南受邀参加方雅和她丈夫的结婚纪念周年时,在宴会上遇到了他们的女儿莫萱绮,只不过这位莫小姐对他的态度算不上友善。   面对好友的提问,原锐不由看了骆令声一眼,“说起来这事还和骆家有关,莫小姐要和骆氏少爷骆延川订婚了。”   “……什么?”   施允南确确实实被这个消息惊到了。   这才多久?骆延川和莫萱绮订婚?   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骆延川作为这个世界的‘主角攻’,就算有感情发展也应该是和谢可越啊?这个世界轨迹怎么会发展得这么离谱?   原锐看见好友的震惊和不解,只好将目光投向骆令声,“骆先生,你应该知道这消息吧?”   “嗯。”   骆令声应得很平静。   有关于骆氏旁支的一举一动,特别是骆氏二房和骆延川,他都掌握得一清二楚,对方在他出国治腿的这段时间,暗中的小动作太多了。   他提早半个月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因为当初施家和骆氏二房定下但没有成的联姻关系,所以骆令声才没有告诉施允南,他不想让恋人去参加无关人员的订婚宴。   施允南勉强压住心里的震惊,“订婚宴在什么时候?”   “这个月十六号。”   “就是这周日。”   骆令声和原锐一前一后地回答。   原锐起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随即就拿出了一份请帖,“这是方雅女士派人送过来的请帖,这份是她托我转交给你的。”   施允南接过请帖,一时间没有说话。   “要是我没看错,骆延川应该是个彻头彻尾的同性恋?他这样不算骗婚?”   施允南蹙眉,他对莫萱绮的母亲方雅印象很不错,对方是个端庄又有风度的女强人,可在女儿的终身大事上怎么会这么轻易且容易地就应下了?   骆令声看着他,“要去吗?”   施允南摩挲着手中的请柬,眸底闪过一丝微光,他总觉得这场订婚宴来得有点蹊跷?   “请帖都发到我手上了,无论是作为女方家在商业上的合作伙伴,还是……”施允南做出决定,笑看了骆令声一眼,“还是作为男方家的亲戚,总该去看看这场意料之外的好戏。”   骆令声没有拒绝,“好。”   他知道这事肯定是瞒不住施允南的,也愿意尊重恋人的任何选择。   ……   周五,帝京最大的悦城商圈。   莫萱绮优哉游哉地坐在顶层咖啡厅,身边的沙发上放满了数十个高奢袋子。   温婉柚坐在她的对面,“绮绮,你这后天就要订婚了?怎么还有心情出来买东西?就一点儿不紧张?”   莫萱绮清点了自己购买的高奢物品,抬头露出那副明艳的相貌,只是眼里没带多少笑意,“紧张什么?反正订婚宴的事,骆延川那边会操心的。”   她点了点桌上的银行卡,饶有深意,“他既然肯把卡交给我,我何必拒绝?不刷白不刷。”   温婉柚听见这话,内心闪过一丝羡慕和嫉妒。   她本来拥有和莫萱绮差不多的家庭境遇,但现在呢?对方还是那个父母疼爱的千金,而且即将拥有一个长相帅气的未婚夫。   而她呢?   什么都要没有了。   莫萱绮反问,“对了,前几天你说家里出了点小事故?现在解决得怎么样了?”   “没事。”   温婉柚紧了紧手中的咖啡杯,勉强维持着镇定。   为了自尊,她没敢说出家里的实际情况,可纸终究是瞒不住火的。   或许总有一天,她会被莫萱绮在内的其他帝京千金所排挤、嘲笑,就像曾经其他人对施允南的嘲笑一样。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温婉柚就忍不住攥紧了桌子底下的裙子。   就在她暗自替渺茫的未来感到难堪时,边上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调,“莫小姐,好久不见。”   温婉柚抬头看去,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去——   施允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莫萱绮认出施允南,细眉微挑,“施先生,要是我没记错,你应该是我妈的合作伙伴?我们之前只见过一次面,这样的关系值得你特意打招呼吗?”   “既然遇到了,打声招呼不应该?”   施允南今天之所以来这个商圈,其实是为了随便挑选套合适的正装去参加后天的那场订婚宴。   购买完毕的他想来这间顶层咖啡店小憩片刻,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订婚宴的当事人之一。   温婉柚对施允南已经产生了一种莫须有的抗拒,她突然中断两人的对话起身,“……绮绮,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莫萱绮知道好友和施允南的表兄妹关系,察觉出一丝微妙,“嗯。”   温婉柚慌张离开后,莫萱绮自顾自地喝了一口咖啡,对施允南的态度很冷淡。   “施先生,我听说骆延川曾经拒绝了和你的联姻,那他现在要和我订婚,你不会是心有不甘才匆匆找上来吧?”   施允南表态,“莫小姐真爱说笑。不过,我看在方女士的面子上来劝你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哦?”   “你和骆延川才认识多久就敢奔着订婚去?他曾经花花公子的名号,你没听说过?”   即便骆延川的花心是假,为了自己的事业算计别人是真 。   施允南顿了顿,反问,“还是莫小姐坚信,他能为你收了心?”   莫萱绮握着咖啡杯柄的指尖一紧,无端冒出一丝怒气,“关你什么事?”   “自然不关我的事,只是骆延川这人我多少有点了解,又凑巧赶在订婚宴前遇见了莫小姐,明见着有些婚姻是火坑,所以善意提醒两句罢了。”   “当然,骆延川如果真能收心是好事,只怕……”   施允南停了下来,摇了摇头,“算了,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下一秒,莫萱绮突然顶住视线逼问,“只怕他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施允南耸了耸肩,直言不讳,“这个社会允许同性可婚,但没允许同性恋可以骗婚。”   “……”   莫萱绮似乎被这话击中了什么怒容,神色有了一瞬间的扭曲。   施允南眸光一凝,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上次在宴会上见面,莫萱绮看向骆延川的眼神里还是充满了仰慕和爱恋。   而现在,她作为一个即将和心上人订婚的女孩子,这个下意识浮现的怒气和憎恶很显然是针对骆延川的。   只不过,施允南已经把提示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但从合作伙伴这个层面来说,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要是他再继续劝说下去,恐怕旁人会把他当成圣父看待。   施允南想到这儿,干脆转身朝外走去。   忽然间,莫萱绮主动喊住了他,“施先生,请等一下。”   施允南侧身,无声用眼神询问。   莫萱绮又恢复了刚刚的从容,冷静的眉眼间竟多了一丝和她母亲方雅一致的风韵。   “我妈应该给你这位合作伙伴发了订婚请帖吧?你会来吗?”   “会。”   “那就好。”   莫萱绮将咖啡杯定定地放在杯垫上,“看在你难得算个好人的份上,我愿意预告你一声,订婚宴那天,会有好戏要上演。”   施允南怔了怔,很快意识到了话语里的深意。   他没去探究莫萱绮态度转变的根本原因,只是顺着她的话回复——   “是吗?那我拭目以待。”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狐狸:看好戏?那这事我在行。 第074章   一眨眼就到了周日。   莫萱绮和骆延川的订婚宴安排在帝京最大的中心酒店,听说排场和架势算得上是近两年帝京市最大的。   施允南抵达酒店门口时,才觉得传言不虚假。   从酒店入门就是蓝色系的布景,近万朵蓝色妖姬组成了花路由着旋转楼梯而上,一路引导着宾客们走上三楼的订婚主厅。   不仅如此,每隔三米的距离就有一盏盛着钻石的灯盏,光和钻结合的光波反衬在出绚烂夺目的斑斓,更显梦幻感十足。   “这两家强强联合,这一场订婚宴办下来的费用上千万了吧?”施允南主动推着骆令声的轮椅走到边上的电梯间。   秦简和袁猛跟在两人的身后,一同步入电梯。   秦简按下电梯楼层,回答起施允南刚刚的提问,“我听说,二房为了这场订婚宴砸下了整整三千万,反观嫁女儿的莫家和方家是一分钱没出。”   “啧啧,一场订婚宴都花费到了这种地步,看来骆氏二房这回是下血本了?”施允南看向骆令声,微妙笑了笑。   骆令声的手指微微摩挲,眼底带着分明,“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简单一句俗语,就将骆氏二房的真实意图挖了个明明白白。   莫百安和方雅就只有莫萱绮这么一个女儿,两人又都是功成名就的企业家,这手底下藏着的资产自然雄厚。   说得现实些,只要骆延川成了莫、方两家的女婿,拿捏住了莫萱绮这位未婚妻,未来能拿回来的可不止这区区三千万。   电梯门应声而开,喧闹声立刻传了过来。   施允南推着骆令声出了电梯,这才绕到恋人的正前方,弯腰整理着着对方的领带和宝蓝色袖扣,“我们今天来就尽管看场好戏。”   两人对上视线。   骆令声轻笑着垂眸,伸手捏了捏施允南微凉的指尖,“等我过两天去外国复健,你就别跟着出去了。”   “嗯?”   “要是没了设计工作、留在家里无聊……”骆令声顿了顿,深情凝望着他,“可以想想我们未来的婚礼要怎么布置。”   施允南双眸不自觉地睁大,随即一笑,“你认真的?”   “当然。”   施允南勾唇哼哼了两声,揶揄,“那骆家主可得做好花钱如流水的准备了。”   骆令声操控着轮椅,和他并排靠近主宴会厅门口,“好,整个骆氏的资产都任由你花。”   两人一进入宴会厅,立刻引起了众多宾客的关注——   “今天这场订婚宴不得了,连骆令声这尊大佛都能请得动。”   “你也不想想,好歹都是一个姓,总归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要是往前数个五六年,骆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这二房和四房不就是一家人?”   “对外,骆令声作为骆氏家主,对内,骆令声在辈分上是骆延川的表小叔叔,怎么都该来过个场啊。”   “我真没想到啊,之前还以为施允南和骆家主的婚姻关系是瞎传呢,没想到一晃眼这么久了,两人还能在一起?”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之前不是还传施允南和骆延川要订婚吗?”   “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   众人交头接耳的议论间,莫百安和方雅夫妇携手赶来迎接。   “施先生,骆、骆先生,感谢两位愿意来参加我女儿的订婚宴。”   施允南从容一笑,“收到了方女士的请帖,怎么能不来?只不过,我这一张请帖带了四个人,还请方女士和莫先生不要介意。”   “当然不会。”   话音刚落,骆得兴就带着妻子匆匆赶了过来。   骆得兴对上骆令声藏在镜片下的眸光,没由来地一阵紧迫,“家、家主,你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我们好亲自下楼迎接。”   即便他比骆令声大上了快两轮,还是对方名义上的‘堂兄’。   不过,当年骆令声针对大房和三房的手段实在过于强硬、不留情面,所以时至今日他都还心有余悸,只敢和外人一样以‘家主’相称。   施允南默默往后退了半步,任由骆令声拿捏着骆氏二房。   下一秒,骆令声就不咸不淡地开了口,“堂兄客气了。”   ‘堂兄’两字听不出任何亲近感,仿佛是无形之中的警告。   骆得兴和妻子对视了一眼,悻悻地心虚感油然而生。   旁人对骆令声是畏惧,但对于当年目睹过当年大房被‘灭’进监狱的骆得兴夫妇,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怕。   不到五秒的停顿,骆得兴夫妇像是漫长得度过了一个世纪。   “今天是延川和莫小姐的订婚宴,我和允南只是来送祝福见证的。”骆令声藏在声线里的强压骤然消失。   无论这场订婚宴的结局会怎么样呈现,但目前在众人的眼里都是件喜事。   骆令声不喜于人情世故,但并不代表他不懂,露出难得友善的一面。   施允南笑着应和,“是啊,方女士,我们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就好,你们轻便吧。”   方雅看了一眼丈夫,微笑又从容地点头。   他们又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自然不怕骆令声这尊‘大佛’。更何况来者都是客,能多个人给予他们女儿订婚祝福是好事。   施允南目光搜寻到了好友原锐的位置,对骆令声说,“我们和原锐坐一块?”   “好。”   骆令声和施允南离开后。   骆得兴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他双手互相磨蹭了几下,试图抹去掌心里的虚汗。   方雅询问,“骆总、骆夫人,你们没事吧?”   骆得兴稳住镇定,“没事。”   “这订婚吉日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差不多也入座吧?”   “好。”   方雅对着两位未来的亲家点了点头,挽着丈夫的手重新回到了最前方。   骆夫人见两位亲家一走,眸底才浮现出慌张,“老兴啊,骆令声怎么会过来?延川前阵子不是还说他又去国外做手术了吗?”   “你问我,我问谁?”骆得兴额间又渗出虚汗,“行了,来都来了,谁敢请他出去?”   他现在只求,骆令声和施允南真的只是来参加订婚宴送祝福的。   骆夫人捂了捂心口,“今天我这心总是不安定,总觉得要出事。”   “延川胡闹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了萱绮这么一个家底不错的女孩,总算是肯安定下来了,可别真的生出什么意外。”   “行了,别念叨了。”   骆得兴打断妻子的喋喋不休,“订婚宴就快开始了,我们也去入座吧,谁要是敢在这场婚礼上闹事,我、我就和他拼命!”   这场订婚宴花了他们家三千万,还故意拒绝了莫、方两家花钱。   要知道,起初骆得兴是不同意的,但骆延川私下和他商量——   他们家必须要用订婚紧紧拿捏住莫萱绮的心,而抓住了她就等于抓了方、莫两家的资产,更等同于抓住了未来。   “我们当年窝囊了些,只求这场订婚宴能让延川在帝京圈站稳脚跟,好让他……”好让他在未来能多一分资本去和骆令声抗争。   骆得兴望着不远处的骆令声,将剩下的话埋进了肚子里。   …   离订婚主舞台最近的一个客桌,原锐主动给施允南和骆令声要上了两杯香槟,“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施允南抿了一口酒,“来那么早做什么?还不是像你一样干等着。”   原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还没等他出声反驳,对面就响起一阵声响,“哟,又见面了。”   挨着坐的施允南等人纷纷抬眼,意外撞见了两道身影——   顾觉和谢可越并肩走了过来,在他们圆桌对面的空位上停下。   “来,可越,就坐这儿吧。”   谢可越看见对面的熟悉面孔,刹那间有了想要逃避的心理,只要他遇上了施允南,就没好下场!   还没等谢可越做出抉择,顾觉就亲昵地按着他的肩膀坐了下来。   谢可越无奈,“……”   顾觉戏谑的目光在原锐和施允南的身上扫视,“怎么?这才几个月不见就不认识了?”   直到对上骆令声发沉的视线,他才有了点不得已的收敛。   顾觉为了掩饰自己被骆令声视线震慑的尴尬,伸手搭在谢可越后方的桌背上,以半环绕的姿态将谢可越圈在自己的领地。   这一情况,足够验证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原锐变了脸色,忍不住凑近对施允南耳语,“我靠,谁不知道顾觉男女通吃、没个正形啊?谢可越居然和这种人扯上了这种关系,我……”   原锐欲言又止。   如今面对谢可越,他就觉得自己曾经狠狠瞎了眼。   施允南失笑,不得不佩服谢可越的能力和手段。   这人就算被施盛赶出了施家,也能很快找到全新的靠山。   “我们只没想到,顾总和灵玉都进入方氏拍卖会的黑名单了,居然还能参加这场订婚宴?”   施允南开口反怼,戏谑的视线如法炮制般丢在了两人的身上,“顾总这是带了情人?还是男朋友?”   “……”   顾觉和谢可越同时变了神色。   谢可越藏在桌底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捏成拳,呼吸声都跟着颤了颤。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施允南已经恨之入骨了!   顾觉假笑着回复,“不劳施先生费心,你们能拿到请帖,我们自然也能拿到。”   上回那亏损了一千万,顾觉现在想起来都恨得牙痒痒,所以更看不得施允南的这副模样。   说来,顾觉是前阵子在一场酒会上认识骆延川的,两个人相谈甚欢,后续就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   他们想要借着这次机会,让灵玉设计和方氏达成合作关系,彻底取代施允南和原锐的工作室的位置。   毕竟用骆延川的话来说,他可以借着莫萱绮的口去有说服爱女如命的方雅——让方氏拍卖会放弃施允南和原锐的工作室,反之和他们灵玉达成合作。   灵玉这段时间靠着在泽光拍卖会上真假掺卖的小操作,终于回升了公司的流动资金,未来也能做出更好、更像样的设计作品。   只要能和方氏达成合作,这后续的盈利他和骆延川也能私下进行分成。   顾觉想到这儿,自信说,“比起你们和方女士的合作关系,我和这对新人更熟一些。”   原锐不屑地压低声音,“切,装模作样,小心又和上次在拍卖会似的,到头来变成一场好戏,让别人笑话! ”   施允南想起莫萱绮两天前的预告,忍不住莞尔。   他无视了顾觉自以为是的示威,对着身侧的骆令声低声说,“看来,今天的确有场好戏要看了。”   骆令声举杯和恋人碰了碰,同样无视了对面这两位闲杂人等。   恰时,灯光和音乐都有了变化。   订婚仪式的主持人走了上来,在一阵娴熟的开场后,身为主角之一的骆延川就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里。   骆延川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西装,聚关灯下的他显得格外帅气又迷人。   现场包括温婉柚在内的不少千金都看直了眼,内心对于另一位主角莫萱绮又酸又羡慕——   她们今天才知道,作为骆氏旁支的骆氏二房财力同样不可小觑,这个订婚宴现场如此奢华又梦幻,而且骆延川也是如此帅气迷人!   听见周围传来的惊叹声,施允南压根就没往台上看,他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正在把玩着骆令声腕上的情侣表,“……还是我老公帅。”   骆延川作为‘世界主角攻’,的确有些颜值资本,但完完全全比不是骆令声。   要他说啊,骆令声的颜值配置才该是主角。   骆令声听见施允南的低声嘟囔,笑着反拢住恋人的手心。   两人十指相扣,默契又娴熟。   坐在同一侧的原锐实在受不了这狗粮了,“两位霸霸,我说你们差不多得了,欺负我这单身狗没人爱呢。”   施允南故意在原锐面前晃了晃十指相扣的手,答非所问,“你这爸爸是叫得越来越熟练了?”   “滚。”   原锐笑着驳回了一句。   坐在对面的谢可越看见他们三人的互动,又看见台上穿着正装的骆延川,内心的不甘一阵接一阵地冒了出来。   只是眼下的他不得不选择暂时忍耐,总有一天,他会把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回来!   身侧的顾觉察觉到谢可越一晃而过的情绪,“怎么了?”   谢可越摇了摇头,笑得干净,“没事。”   两人的的确确是‘炮`友’关系,只不过在这层关系里的他依旧戴着面具生活——顾觉就吃他‘干净’这套。   台上的主持人开始进入了下一个流程。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今天最美丽的主角——莫萱绮莫小姐!”   坐在最前方的方雅听见这话,立刻看向了莫萱绮将会入场的正门,内心的期待和不舍相互交织。   最开始,骆延川救了在外被流氓骚扰的莫萱绮,后来两人就发展成了恋爱关系。   在一个多月前,骆延川主动求了婚,而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莫萱绮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方雅原本是不同意莫萱绮这么快就订婚的,但是她实在架不住女儿的一腔爱意恳求,只好勉为其难地应了下来。   好在骆延川对女儿的确百般疼爱,而骆家二房舍得为这场订婚宴花钱、用来证明他们的诚意。   既然如此,方雅只能松口答应。   只要骆延川愿意对莫萱绮好,她和丈夫未来也愿意将手中的资产全权交给他们这对小夫妻打理。   迎接莫萱绮登场的音乐响了又响,但门口依旧空无一人。   就在方雅感到不对劲的时候,莫萱绮的好友突然跑了进来,“不好了!绮绮不见了!”   这道惊呼声一出,瞬间引起了骚动。   施允南和骆令声对视一眼,显然没料到这场订婚宴的好戏是这么开场的。   莫百安和方雅立刻站了起来,“什么?”   站在台中央的骆延川也冲上去询问,“什么叫不见了?”   “刚刚方阿姨离开后,绮绮就说自己想要眯一会儿,我们看离订婚宴开场还有十来分钟,所以都离开了换装休息室。”   没想到,再进去就已经找不到了人。   “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都没看见绮绮的人影,打她手机也没接通。”   莫萱绮的两位好友已经快急哭了。   宴会厅里的众人终于有了反应,开始发出了此起彼伏的疑惑声响——   这算怎么回事?   订婚宴刚刚开始,结果主角之一的莫萱绮就不见了?   这是逃了订婚宴,还是出现意外被人绑架了?   正当众人陷入各种猜测,宴厅的侧门被人推开了,有声音传来,“各位宾客,不好意思,我刚刚换了套衣服,所以来迟了。”   ‘消失’的莫萱绮突然穿着一身舒适的悠闲装走了进来,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个话筒,此刻就连接着宴会厅四周的音响。   方雅和骆延川等人见此,接二连三地走到了莫萱绮的身边。   方雅一颗心差点提到嗓子眼去,眼泪已经在打转了,“绮绮,你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不穿轻纱晚礼服,怎么换了这么一身衣服?”   莫萱绮对上方雅的泪眼,又瞥见莫百安脸上的关切,难忍复杂心绪的她伸手抱住了父母,低声抱歉。   “爸、妈,对不起,我……给你们丢脸了。”   听见这句轻声道歉的骆延川眼色一变,但不得不装出温柔性子问,“绮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如果是有哪里不舒服,我们先去医院,订婚宴改天也可以。”   一如既往的,好男友甚至好老公的做派。   莫萱绮眼里溢出笑意,仰头靠近,“延川哥,你花了这么大价钱,我请了几乎全帝京的豪门,这订婚宴怎么能改天呢?”   “……”   骆延川觉得不对劲。   只是没等他察觉到这种‘不对劲’是怎么一回事,莫萱绮就像以往一样挽住了他的手臂。   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重新朝着台上走去。   只是在走到最前排时,莫萱绮的目光忽地停顿在了施允南等人所在的那一桌,含着笑意的眼光里沾上了一丝复杂和决绝。   施允南淡定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轻晃了一下酒杯算是向她致意。   他实在越来越好奇了。   莫萱绮到底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让她一改之前的‘恋爱脑’。   在订婚宴上穿休闲服,这摆明了是不愿意订婚的前奏啊。   转眼间,莫萱绮和骆延川就上了台。   主持人在前者的眼神示意下,只好选择闭麦退场。   骆延川蹙眉,“绮绮,你到底是怎么了?”   莫萱绮握紧手中的话筒,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正常的订婚流程太没有意思,所以想要自己主持。”   她不再看骆延川,而是继续朝着台下桌上的各位宾客说。   “我和骆延川的认识源于去年九月份,当时我和几个朋友在酒吧玩到深夜,分开后我打算去停车场等代驾司机,结果就遇到了一个醉了酒的流氓混混。”   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英雄救美,莫萱绮也特别俗套得动了心。   “后来,我主动黏上他见了好几面,为了更了解他,我还私下偷偷调查过……”   莫萱绮打听到,骆延川曾经也是旁人口中的花花公子;   她还打听到,骆延川曾经传出过和施家二少爷的联姻,但对方毫不犹豫地离家拒绝。   骆延川亲口告诉莫萱绮——他对同性不感兴趣,更愿意为了莫萱绮收心。   “在恋爱的过程中,我觉得骆延川满足了我对于另一半所有的憧憬。”   “所以在两个月前,那场超出我意料的求婚来临后,我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不仅如此,她还着急让双方父母选定了订婚宴的日期。   “我是真的真的很想嫁给他。”   说到这儿,莫萱绮的脸上还带着甜蜜的回忆的笑意,惹得不少宾客都跟着幸福发笑。   骆延川心中浮动的不安渐渐打消了——   这样才对。   他所认识的莫萱绮,是为了爱情愿意依附他、听从他的人。   莫萱绮重新看向了骆延川,只不过盛满笑意的双眸猝不及防地冷了下来,紧接着压制许久的恨意从瞳孔深处溢出。   骆延川一怔。   然后就听见莫萱绮一字一句地说,“直到我偷用他的电脑时看见了一些视频。”   在场众人都感受到了莫萱绮的语气变化,他们前后从中提炼出关键词。   视频?   什么视频?   就在全场人都感到疑惑时,两侧的大型屏幕突然亮了起来,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过分惹耳的呻-吟回荡在了宴厅内。   屏幕上,两位赤身裸体的男人缠绵在了一块。   其中一位主角只露出模糊的侧颜,隐约像是台上的骆延川。   而另外一位主角就没这么幸运了,视频画面正对着他被情爱所占据的脸,正是坐在前排客桌上的谢可越!   好戏,开场了。 第075章   全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反倒让视频里的呻吟更加清晰。   骆令声瞧见视频上不堪的画面,眉眼间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他特别不想让恋人看到这种画面。   “……允南,别看。”   施允南挪回视线,饶有兴致地冲着骆令声挑了挑眉,“没想到,这戏一开场就那么刺激。”   骆令声喝了口酒,笑笑不说话。   在经过几秒的沉默确认后,现场终于有人爆发出了一声震天响的‘卧槽’,就像是一击钟声敲得大家纷纷回神。   终于,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延迟响了起来。   有年轻的富家少爷率先出了声,“我的天啊,这……这是骆延川?那另外一个是谁啊?”   “好像是施家三少爷吧?”   “没错!就是谢可越!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搞到一块的?”   双方家长听见这些议论声,神色已经完全僵住了。   骆得兴夫妇是觉得丢人和不可置信,但深知女儿性格的莫百安和方雅立刻将审视的目光对准了视频里的主角之一。   “骆延川,你……”   还没等两位家长说完质疑,骆延川就立刻赶到了台下的媒体控制台,只是他无论怎么拔掉控制线,这段视频都没有终止。   莫萱绮看见骆延川前所未有的慌乱和失控,继续拿起话筒说,“延川哥,别费这个心思,这个投影连得不是台下的电脑,我早就让人用蓝牙远程连接控制了。”   “这多好看的画面啊,主角还是你和谢先生呢,延川哥不再多看看吗?”   莫萱绮一口一个‘延川哥’,听上去仿佛还是一位亲昵依恋他的小女友,只是她藏在眼里的疯狂和报复让骆延川觉得触目惊心。   骆延川第一次觉得事态超出了自己的可控范围,更想不通莫萱绮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绮绮,别闹了!”   骆延川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眼,企图稳定自己的心绪。这段视频始终没有他的正脸,屈于下位者的人也不是他,还有可以挽救的机会。   “绮绮,这事有误会了,我可以……”   “误会?什么误会啊?”   莫萱绮转身走到台前左侧,对着前排桌上已经目眦欲裂的谢可越高声质问,“谢可越,你觉得这是误会吗?”   “……”   骤然暴露在全场视野中的谢可越险些喘不上气,但也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他的反应已足够说明一切,视频里的人不仅是他,也是骆延川。   又有其他宾客接二连三地开口,“原来谢可越今天也来了啊?这下子精彩了?”   “这是男小三吗?怎么还有脸敢来订婚宴现场?”   “先看看情况别瞎猜,还不一定是怎么回事呢。”   “这视频都有了,哪里还能是我们瞎说啊?谢可越果然和他妈一个货色,在床上叫得可真够响的。”   周围的议论声如同惊涛骇浪般地灌进了耳朵,谢可越的目光死死无法从屏幕上离开,他的脑子空白到只剩下问题——   为什么会这样?   他为什么不知道有这段视频?   他和骆延川为什么会有做-爱视频?   …   坐在对面的原锐已经看傻了,嘴巴都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因为当初设计‘撬墙角’的事,他是觉得谢可越在人品有问题,但他绝对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在订婚宴上看到谢可越的这种视频。   原锐连忙灌了一口红酒压压惊,忍不住凑到施允南的身边。   “允南,你赶紧掐我一下,我这不是在做梦吧?怎么这么离谱的事情都能发生?”   施允南不由失笑,压低声音回答,“提醒一下,除了骆延川和谢可越,你没发现顾觉的脸色都变绿了?”   原锐瞄了一眼,差点憋不住笑容,“我看啊,他脑袋也有点绿,刚刚还好意思得意洋洋呢!呸。”   顾觉自然察觉了原锐的幸灾乐祸,原本就铁青的面色又黑了一度。   “……谢可越,你怎么敢骗我!”   顾觉咬牙切齿到几乎想杀人,认准罪魁祸首。   最开始他和谢可越确实只是投资合作伙伴的关系,大概是一个多月前,两个人的接触才渐渐多了起来。   借着一次夜间喝酒的机会,向来行事放纵的顾觉就和谢可越发生了关系。   对方在床事上半推半就,甚至还在进入时露出那种紧张无措的可怜表情,细问之下才说这是他的第一次。   顾觉玩惯了那些为了金钱就附庸、在床上火辣大胆的炮友情人,像谢可越这样‘干净’的人实在少见。   大概是男人的虚荣心作祟,他不但不计较谢可越和施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反倒特别享受两人目前的关系。   在今天之前,顾觉甚至还想要发展成‘正常恋爱’试试,但没想到这个想法还没正式提出,谢可越就让他半戴了绿帽子。   什么狗屁第一次?   谢可越压根就是装的!   这人和骆延川不仅早就认识,而且还滚过床单、拍过视频?恶心!   这段长达三分钟的视频结束,骆延川见此,上前制止‘作恶’的莫萱绮,“萱绮!你能不能别闹了!这是我们两人的订婚宴,你难道不怕丢人?”   他挤出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警告,“你就不怕爸妈觉得丢人?”   “你有什么资格提我爸妈?做错事情的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可怕的?”   莫萱绮甩开骆延川的禁锢,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   响亮的巴掌清晰可闻,简直就是当众将骆延川的面子和自尊往脚底下踩。   骆延川的眸色急速冻结,就在失控想要挥拳的刹那,护女心切的莫百安立刻冲上了台,“骆延川!你敢碰我女儿一根头发试试!”   莫百安在圈内向来是个好脾气的谦谦君子,但眼下压根顾不得什么礼仪道德了。   方雅紧随丈夫身后,将莫萱绮护在自己的怀里,她屏住了呼吸,对着话筒就是一场简洁明了的护短发言。   “各位,实在是抱歉。”   “作为女方家长,我没想到订婚宴会变成现在这样。但我最清楚绮绮的性格,虽然她被我们夫妇宠得有些小脾气,但在大是大非前她绝对不会胡来。”   “事到如今,我倒想问问骆延川,这段视频到底怎么回事?”   方雅凝视着视频之一的骆延川,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我不反对同性恋情,但如果你只喜欢男人,就不该来招惹我的女儿,这是赤裸裸的骗婚!”   莫萱绮面对父母的维护,连日来已经流干的眼泪再度有了爆发的迹象。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利用话筒将自己轻颤的声音传遍了宴厅的每一个角落,“还能是为什么?这是他和谢可越联手做的局!”   “他,骆延川就是在骗婚!”   骆延川矢口否认,“莫萱绮!我骆延川要是骗婚,会为这场订婚宴砸下三千万吗?我、我对你的心是认真的 ”   “是啊,三千万呢。”   莫萱绮溢出一声嘲讽的低笑,她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我这手机里还有更精彩的内容,延川哥,谢可越,你们要听听吗?”   台下的谢可越始终沉默着,他满脑子都是刚刚那段视频里,整颗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中。   施允南瞥了一眼谢可越的神态,侧身半抵在骆令声的肩膀上,低声耳语,“看来莫小姐准备得很充分,这场订婚宴实在没白来。”   骆令声见恋人吃瓜吃得津津有味,勾了勾唇。   他默不作声地伸手虚托着恋人的腰,免得对方看戏入神到坐不稳。   莫萱绮压根就不打算等待骆延川的同意,她迅速打开事前早已经保存好的一段音频,利用话筒的扬声功能点击了播放。   “莫小姐,看在你给钱够爽快的份上,我、我就和你实话说了吧。”   “上次在停车场,我的确是受人指使的,就、就是那位救你的骆先生。”   “他事先对你做过很多调查,把你的爱情观、喜好都了解透了,后来又给了我五万块,让我配合演个戏……”   因为有了莫萱绮开场的‘甜蜜’介绍,大家很快反应过来这段音频是指什么——萱绮在停车场遇到了‘混混’,就是骆延川刻意安排的?   所谓的般配爱情,不过是一人在演戏,一人在痴迷。   莫萱绮自嘲般地笑了笑,思绪又回到了那个求婚后的夜晚。   那天,莫萱绮主动留宿在了骆延川的住所,可她一直都陷在对未来的甜蜜期盼中,直到夜深都难以入睡。   为了不打扰到骆延川,莫萱绮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进入了右侧的书房,她想查查有关于婚礼的攻略。   电脑里的加密视频文件,是她意外发现的。   但女人天生的第六感有时来得很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莫萱绮将这些加密视频文件拷贝到了自己的电脑上,又瞒着骆延川找人进行了破密。   要是说,莫萱绮起初还抱着‘做贼心虚’的歉意,可当那视频出现在眼前后,她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地动山摇。   骆延川怎么会拍这些视频?而且不止一段!   向来恋爱脑的莫萱绮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去问骆延川,而是难得沉住气派人去私下调查。   直到她见到了那日在停车场的‘混混’,听到了上述那么一段话。   莫萱绮不是没有犹豫过,她念着骆延川对她的温柔,不愿意信对方会是这么一个人。   她甚至想过不如就这样吧,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骆延川承认过会对她好的,其他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但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天真了。   莫萱绮又找出了一段事前保存好的音频,播放了出来——   “为了这场订婚宴花了三千万?骆延川啊骆延川,你不会是对莫萱绮动真格了吧?”   “呵,怎么会?像莫萱绮那种被宠坏的豪门大小姐哪里会是我的菜?我不过是看在她恋爱脑、好掌控罢了。”   “订婚宴上出点血又怎么了?拿捏住了莫萱绮,就等于拿捏住了莫、方两家。”   “莫百安和方雅夫妻俩那爱女心切的样子,早晚有一天,他们两家的资产都会被我收入囊中。”   “是吗?”   “当然,哪里有人比得上谢先生在床上带劲?宝贝,你才是我最喜欢的那一个。”   音频里的对话源源不断地传来,里面的两道声线很好辨认,一个人是谢可越,一个人是骆延川。   此时此刻,被戳破隐秘的骆延川终于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要是他没记错,这段音频是他和谢可越近段时间的一通电话,莫萱绮怎么可能知道?还录了下来?   “……莫萱绮,你在我监听我的手机!”   骆延川意识到有这种可能性,脸色顿时感受到了深深的欺骗。   他本以为攥在自己手里掌控稳当的莫萱绮,居然瞒着他反将一军!   “是又怎么样?”莫萱绮死死攥着手机,只允许你骗我,不允许我诈你?   骆延川落在两侧的手捏成拳头咔咔作响,他刚有出了想要抢夺手机的欲望,结果下一秒就被莫百安反揍在地。   “骆延川,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莫百安已然顾不上所谓的儒雅风度,自己疼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差点要掉入这样的深坑,他想想就觉得气不过。   看见骆延川挨了拳头,在台下的骆得兴夫妇顿时坐不住了,纷纷冲上了台。   本该是亲家,现在成了敌人。   施允南看见这幕,低声说,“我让人喊酒店安保人员过来?”   莫百安和方雅都不像是会动粗的人,小心待会儿情况失控受了欺负。   骆令声低声回,“放心,真出事有袁猛在就够了。”   “在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骆延川就算是气到了骨子里,众目睽睽之下都做不出太过出格的事。”   “反倒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莫萱绮,可以肆无忌惮地当着众人的面揭穿骆延川的真面目。”   骆令声蹭着恋人的耳畔低声交谈,温热的呼吸声惹得施允南偏了偏头,发出一声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低哼。   骆令声突然觉得,这场戏压根不如怀里的恋人有趣。   台上的闹剧还在继续上演。   果然和骆令声预料得那样,莫萱绮不但没有理会骆延川的制止,反而破罐子破摔地扩大了手机的音量。   骆延川和谢可越的通话声还在继续,牵扯出越来越多的可笑真相。   施允南听见后续的长段音频,不自觉地将看戏的视线挪到了对面顾觉的脸上。   果不其然,对方已经彻底被气黑了脸,因为这段通话还涉及到了顾觉和灵玉设计。   这一切都是谢可越和骆延川计划好的。   前者负责搞定顾觉、一点点暗中掌控灵玉,后者借莫萱绮的口搞定方雅。   说得好听些,是顾觉和灵玉设计挤走施允南和原锐的设计工作室,抢走和方氏拍卖会的后续合作,属于商业上的循环竞争。   说得直白点,就是谢可越和骆延川设局获取利益,将其他人都当成傻子一样在耍!   …   顾觉实在忍无可忍,一把拽住谢可越的西装领结,“谢可越,你算什么东西?居然还敢把注意打到我的头上?”   谢可越的脖颈被领带死死扣着,窒息感一点一点地弥漫了上来,直到他快要晕厥,顾觉才把他当垃圾一样丢在了地上。   莫萱绮自然看见了台下的动静,心底有了一丝报复的畅快,故意当着众人的面提示。   “谢先生,我看你好像也不清楚有这段视频?看来,是骆延川瞒着你拍摄的?”   谢可越从地上爬了起来,被视频撞晕头脑的他终于回了一丝理智,透着杀意的目光凝在了骆延川的脸上。   是了,那样亲密的事,那样掌握好角度的拍摄,显然是当事人精心策划好的。   谢可越原先信誓旦旦地以为,自己有能力操控住着一个又一个的豪门人脉,结果到头来居然被骆延川耍得团团转。   “那样的视频,骆延川不止拍了你一个……”莫萱绮环视了一圈宴会厅,疯狂用猜测去揭露着骆延川的恶行。   “他为了所谓的资产和人脉,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威胁到其他帝京豪门,但凡是他交往过的对象,他都拍了!骆延川为了他自己的前途,做尽了龌龊事!”   在场的宾客听见这话,纷纷露出鄙夷的神色,还有不少曾经和骆延川有过暧昧关系的豪门立刻在心底警铃大作。   骆延川终于失控了,“莫萱绮!你再胡说八道试试,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骆延川承认自己拍下这些视频的人的确是存了‘日后威胁’的念头,但他只拍认为‘威胁有用’的,并不是对所有的暧昧对象都用过这个手段。   莫萱绮的胡编乱造,只会让无数帝京豪门与他为敌。   “我偏要说!要不然你当我为什么等到今天才揭穿你!”莫萱绮扯着嗓子嘶吼,眼神如同在看十恶不赦的敌人。   “我就是要让全帝京的人都看看你骆延川恶心人的真面目!我就是要让你砸下的三千万全部打了水漂!我就是不想从今以后还有其他女孩子被你欺骗!”   “骆延川,我有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坏了我对爱情的期盼和渴望,我恨你!我恨透你了!”   方雅听见莫萱绮几乎崩溃的尖叫,心都快要碎了,她连忙将女儿搂在自己的怀里安抚,“绮绮别怕,是妈妈对不起你,我们回家、我们这就回家。”   莫百安恨不得和骆延川拼命,但这会儿女儿的心理疏解更重要,“骆得兴,你看看你教出的好儿子!”   “骆延川,从今天起,我们家和你没完!”   方雅和莫百安带着自家女儿愤怒离席,一场寓意美好的订婚宴以这样的形式宣布了结束。   骆延川沉默地站在台上,眸色明明灭灭。   他花了三千万的订婚宴,结果成了莫萱绮揭露自己的最佳场所?最要命的是,如果曾经和他暧昧过的对象信以为真,说不定会联手起来向他和骆氏二房施压!   那他还怎么累积外界资本?怎么和骆令声针锋相对?   骆延川以为自己可以拿捏住莫萱绮,没想到,到头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除了这砸在订婚宴上的三千万,这段时间他还由着莫萱绮刷了自己近一千万的积蓄,如今想来压根就是对方的故意报复。   莫萱绮,这女人够狠的!   …   台下宴厅。   在场宾客们从震惊中终于挣脱出来,议论声四起。   “你说,谢可越怎么变成今天这样了?想想以前,大家还都说施家三少爷有出息,那施家二少才没本事……哎,这才一年不到的时间。”   “别瞎比较,谢可越压根就不是施家血脉,白费了施老爷子养了这么多年别人家的孩子。”   “要我说,施二少爷怎么着都是原配生的亲生孩子,他自己又有本事能设计搞投资,现在还和骆家主恩恩爱爱的,不知道比谢可越好上多少倍!”   “对了,别喊施二少爷了,施先生已经和施家脱离关系了。”   墙倒众人推。   谢可越原先能得到多少阿谀奉承,现在就会遭受多少非议和嘲笑。   原锐没注意到边上人的非议,只是将手机递到了施允南的面前,低声开口,“允南,你看,有宾客将这段时间传到网上去了!”   这速度够快的。   施允南瞥了两眼,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在他梦中的那个世界轨迹里,因为流出不雅视频而惨遭帝京全豪门嗤笑的那个人是他。   没想到,现在一切都变了样。   骆延川和谢可越这对本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绝对主角,到头来落得互相算计、利用,一同身败名裂的局面?   他现在都开始怀疑,是不是他当初在梦里对世界轨迹的认知出了差错?   “允南,你怎么了?”   “没事。”施允南回神,“只是觉得这私下恶事做多了,总有一天会反弹的。”   对面的顾觉同样看到了在朋友圈流传的视频,怒火正盛的他狠狠踹了谢可越一脚,“滚开点!别再让我看到你!”   谢可越猝不及防地摔在了台坎上,尖锐擦破了额头,伤口处立刻渗了红。   顾觉像是没看到似的,扭头就走。   瞧见这幕的原锐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的暴脾气,忍不住咒骂了一声。   “艹,顾觉这神经病,他以为自己算得上好东西?那些真假混卖的玉饰,肯定是他和谢可越共同的主意。”   施允南眸底泛起一抹微光,低声,“顾觉今天没人料理,我们日后来料理。”   原锐听见这话,来了兴趣,“允南,你有想法了?”   “嗯,回去再说。”   施允南主动起身,推着骆令声的轮椅朝外走去,“走吧,这好戏看完了,剩下的事情和我们没关系了。”   “好。”   骆令声应话,默默地看了两眼骆得兴和骆延川,指尖重重地摩挲了一下,心里终于有了定数。   原锐看向谢可越额头上的伤,犹豫两秒后,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了。   “允南,你们等等我!”   当初谢可越为了利益选择背叛他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他们如今的形同陌路。   站在原地的谢可越摸了摸额头的温热,他无视了痛意,也无视了周围还没停下的鄙夷目光,满脑子只被一个念头占据——   他的人生完了。   在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传遍的帝京豪门里,这么一段清晰的、带着他正脸的视频,足以成为让他成为千人笑、万人骂的对象。 第076章   骆宅。   施允南整个人都陷在沙发里,虽然手里攥着设计图纸,但心思压根就没在设计上。   电子门‘咔嘭’一声弹开,忙完的骆令声操控着轮椅走进房间。   他主动靠近施允南,瞥见对方那幅仍然和半小时前保持一致的设计稿,“没灵感?还是累了?”   施允南索性将设计图册放在了小茶几上,凑近眼巴巴地问,“你这次去国外复健,真不打算带我去?”   骆令声笑着反问,“很想去?”   “嗯哼。”   施允南不好意思表现得太粘人,只是发出一声控诉。   “乖,给我腾点位置。”   骆令声从轮椅上挪动到了沙发上。   施允南盯着他的动作,总觉得比以往都要轻便了不少,他往边上侧了侧,等到恋人坐好后就主动拿他当靠垫。   施允南垂眸看向骆令声的腿,欲言又止,“你的腿是不是……”   “是。”   骆令声默契地接应了他还没有说完的话,他将施允南半圈入自己的领地,“有点力气了,但还不确定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他和本斯就请了十天假,明天必须要回外国进行后续的治疗。   骆令声触上施允南偏软的发丝,用指腹爱不释手地摩挲着,“你坐长时间航班会累,就别跟着我折腾了,一期的治疗就二十五天。”   这次去不出一个月,他就回来。   当然,如果一期治疗不见效,那就继续二期、三期,等稳定了复健节奏,他也可以回国继续治疗。   总而言之,没有特殊的重要情况,骆令声不想让施允南跟着自己瞎折腾。   施允南明白恋人的意图,主动往他的颈窝处蹭了蹭,“一个月,两只手掰着数都要数上三轮。”   “每天有小金鱼陪着你,有空再去看看温老先生、和你哥聊聊天,工作室那边,你不是怕原锐一个人太累了吗?”   骆令声用下巴蹭了蹭恋人的脑袋,轻笑,“眨眼就过去了。”   “我知道。”   施允南只是口头上发发牢骚,自然不会任性到放下这里的一切责任,“别的不说,顾觉和灵玉那边我是得解决了。”   施允南昨天才听原锐确认过后提起,这段时间的灵玉采购部一直和他们抢料商,就连部分设计都有了微妙重合的元素。   这一出显然是在恶意竞争,想要拉长战线取代并且搞垮他们工作室。   骆令声说,“对了,这次我让秦简留在国内,你如果需要人手帮忙,可以喊他。”   施允南惊讶抬眸,“不带秦简了?”   对方作为骆令声的助理,在工作上的事务都是需要随时待命的。   骆令声出国一个月,身边如果没个帮称得上的助理,那骆氏总部的大小事不得都积压下来了?   “明面上让他休假了,私下有事微信和视频都可以联系。”   骆令声摘下眼镜,瞳孔下难得透出些许玩弄,“总得给二房自以为安全的空间,要不然怎么好引蛇出洞再一网打尽?”   施允南的面色一紧,“你的意思是,骆延川暗中还是有企图心?”   骆令声感受到他骤然紧绷的身子,右手挪到他的后背轻拍了两下。   “不用担心,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无论是骆家二房还是其他趁机想要谋利的杂鱼烂虾,我这回都会一网打尽。”   施允南完全相信骆令声的能力。   目前现在事态的发展已然超出了他对世界轨迹的认知,谢可越作为‘核心主角’已经没有了威慑力。   那原先和他相辅相成的骆延川,大概是不会按照原先的轨迹发展了。   骆令声看施允南想得出神,“在想什么?”   “在想谢可越和骆延川。”施允南坦白。   距离订婚宴已经过去了三天,虽然后续有了网警的介入,那段大尺度的视频被纷纷和谐,但截图和消息还是传遍得很迅速。   不仅是帝京圈内的豪门把这事当成花边笑料,就连网络上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和传播。   对比起全程没有正脸出镜的骆延川,这件事情对于谢可越的影响是巨大的。说得严重点,很有可能彻底毁了他未来的道路。   听说那天他们离开后,谢可越就失控砸碎了红酒瓶,恨红了一双眼就举着碎裂的酒瓶就冲上了台——   他想要骆延川的命。   心中都盛着火气的两人立刻扭打在一块。   不过,骆延川好歹有个骆得兴的帮衬拉扯,形单形只的谢可越占不到什么优势,反而在打斗的过程中被酒瓶子误捅了腹部。   当场就见了血,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施允南见两位主角的关系彻底破裂,不由感慨,“他们两人在某种程度上还真算得上天生一对。”   骆令声不喜欢在恋人口中听见其他男人的名字,就算是‘敌人’也不行。   他凑近含咬了一口施允南的唇,将话题掰扯回来,“明晚我应该还在飞机上,没办法和你打视频,你会不会睡不着?”   上次施允南离开他先回国,大晚上不仅睡不着,还偷偷裹上了沾着他浅淡气味的外套。   施允南显然和他想到了同一件事,耳根子微微有些发红,“应该睡、睡得着。”   要是放在一年前,施允南打死都想不到,从小被迫学着独立、长大已然独立的自己会有那么粘人的一面。   施允南被骆令声挨近的呼吸声弄得有些发热,准备离开这个拥挤狭小的沙发。   骆令声提前看穿他的意图,搂着不让他躲,“要不要我现在陪你去衣帽间再找一件合适的外套?明天晚上用。”   “……”   施允南被骆令声的调侃弄得心跳失速,只好本能性地用唇去堵住他的嘴。   两人交换了一个欲到极致的深吻。   等到施允南迷离睁眼时,才发现自己正蜷在骆令声的怀里。他这一米八二的身高,但在恋人的身边总是显得‘偏小’。   坐着都能显出的体型差,那有朝一日如果骆令声能够站起来,也不知道他们的身高和体型得差出多少。   下唇突然泛起了一丝痛意,是骆令声故意咬的。   “又不专心?”   “没有。”   施允南的眼神闪躲了一下,显然是在想借口,“只是想到之前在杂志上看到的一个科普,情侣间沾染彼此气息最好的办法……”   说着说着,施允南就真想起了一件事,主动伸手勾住了骆令声的臂膀。   他的‘害羞’只是一时的,藏在这副样貌下的真性情才是撩拨人的利器。   骆令声圈紧他,明知故问,“什么?”   施允南吻了吻骆令声的唇,近乎明示,“你都在这儿,我还要什么外套啊?老公,你今晚多给我点。”   骆令声的呼吸声重了一拍,用实际行动回应了施允南的说法。   ……   …………   第二天,施允南‘如愿以偿’地瘫倒在床上不愿再动,就连骆令声下午到点出发去机场,他都打消了要去送机的念头。   要不是小金鱼软磨硬泡,他连晚餐都可以直接省略过去。   施允南在家里补足了精气神,这才开始记起了正事,将待在国内‘被迫休假’的秦简喊了过来。   秦简早就得到了骆令声的吩咐,只要施允南有任何需要人手帮忙的地方,他都要第一时间帮忙顶上、再联系。   “施先生。”   施允南将电脑里搜集来的一份电子文件转发给了秦简,“你先看看。”   秦简迅速瞄了两眼,“这是拍卖名单?”   “准确来说,这些都是在泽光拍卖会上以高价拍下灵玉设计品的买主们。”施允南打了补丁,这才请他帮忙,“秦简,你能不能让人想办法联系到这些买主?”   因为顾客的联系方式是隐私,泽光拍卖会那边藏得很严实,生怕自家顾客被其他家拍卖行抢去。   “能参加拍卖会并且高价竞拍的买主,基本上都是各行各业的有钱人。”   秦简大概扫了一眼名单,点了点头,“我私下利用骆氏的名义去找人碰面,应该没问题。”   施允南点头,“那就好。”   秦简又问,“施先生,你要联系这些买主客户做什么?”   “顾觉手底下的灵玉设计和泽光拍卖行长期合作,提供高档玉饰作为拍卖品盈利,但是这批拍卖玉饰出现了真假混卖品,所以有客户找上我们工作室联系改单。”   施允南坚定地认为,以顾觉的道德品行,这种可以捞钱的缺德事肯定不止一出。   除了已经发现饰品掺假的郑哥,估计其他客户还蒙在鼓中,又或者和郑哥他们一样投诉无门、起诉麻烦。   施允南抬眼看他,“秦简,你私下联系他们这批买家,就说我们请他们出面再做一次玉石鉴定,产生的费用由我这边出。”   一来是确保他们的安心,二来又不会产生额外的费用,想来应该没有人会执拗着不同意。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无论鉴定结果好坏都请他们帮忙保密,我这边后续会想办法让灵玉主动承担起这笔损失。”   秦简颔首,“没问题,我现在就去办。”   施允南笑笑,“辛苦了,如果有搞不定的买主,我亲自出面。”   “放心吧,施先生,我跟在家主身边这些年,比这更难的事情都能处理好。”秦简自信回答。   他又瞥了一眼电子文件,“专门的权威鉴定可能需要时间,我争取一周内搞定?”   “嗯,可以。”   …   一周后。   施允南难得坐在了自己的办公室,有员工敲了敲门,“施设计师,老板请你去会客室一趟,郑先生已经来了。”   施允南听见这话,拿起一旁已经打印好的文件就起了身,“谢谢,我现在就过去。”   会议室里。   原锐正陪着一位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子交谈,他的余光瞥见了好友的身影,“允南快来,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过的郑哥。”   郑哥的原名是郑延,这两年才做水产发家的。   施允南走近,主动伸手打招呼,“郑总,你好。”   “这……”   郑延听见这个称呼,有些不好意思。   原锐笑笑,“郑哥,这位就是我们工作室的合伙人,也是负责这次改单的设计师,施允南。”   郑延点头,神色放松下来,“施设计师,你也喊我郑哥就行,像我们这种做水产生意才攒下钱的商人称不上郑总?”   “郑哥的气度可比一些公司董事都要好。”施允南真心称赞了一句,随口就问,“不知道前天给出的设计改单,你们满不满意?”   “如果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可以随时沟通。”施允南请他坐下。   郑延笑说,“不用改,我是粗人不懂,但我老婆满意得很。”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玉石配置,但施允南的的拼接和改造下,少了一丝俗套,多了一丝奢华。   郑延妻子看到设计图就很喜欢,现在就等着成品交接呢,还说以后要是有了更多的积蓄,她直接找工作室做私单,再也不去那种拍卖会了。   原锐替好友骄傲,“那是,郑哥,允南的设计在我们圈内是数一数二的。”   施允南无奈,“你替我谦虚点,哪位设计师敢说这样的话。”   “施设计师担得起。”郑延跟着笑了笑,主动问起正事,“我听原老板说,你们找我来是为了灵玉设计卖假的事?”   施允南点头,将一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抵到了郑延的面前,“这段时间我们派人仔细查过,像这样真假掺卖的拍卖品不止一件,而被坑钱的不止郑哥你一人。”   郑延拧起眉头。   提到这事,他还是觉得心里来气。   他们是靠自己的努力和勤劳赚钱,比不得那些一出生就在金殿的豪门,这几百万对他们来说是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   虽然并不是百分百造假,但花了几百万买了掺假货的饰品,总归让人觉得心里不舒坦。   “要不是掺假的玉石数额过少,我真想直接告到法院去!”   这笔拍卖的时间隔了快两个月,郑延和妻子一开始投诉时,对方还反将一军说他们故意换了假玉石讹钱。   郑延了解过,这种程度的掺假只能算小额资金牵扯,真起诉打官司还有可能不成功。   既耽误时间,又耽误精力。   原锐和施允南对视一眼,提出正事,“郑哥,我们今天请你来,就是想让你当这个起诉的领头人。”   郑延反问,“领头人?”   “是的,除了你之外,我还找到了另外十二名有起诉意图的买主,你们可以集体起诉灵玉设计掺假交易。”   一个人的起诉或许微不足道,但集体起诉的效果和威慑力肯定更强。   “我询问过律师,你们集体的胜诉是很高的。”施允南将说出早已经想好的说辞。   “郑哥,如果胜诉,赔偿费用你们买家自行决定。如果败诉,那么过程中所产生的一切费用,我们工作室会垫付。”   郑延打量的视线落在原锐和施允南的身上,还是有些想不通的犹豫。   自己对他们设计室而言,顶多是个客户,这般尽心尽力,是不是有点超出正常范围了?   可别又是有什么坑,让他踩进去了。   “郑哥,你是个生意人,有些事情我们瞒你也没有必要。”施允南看穿郑延的迟疑,进一步坦诚说服。   “我们和灵玉在这个行业算得上竞争关系,但凡你们的联名胜诉成功,后续的赔偿费用都能成为我们扳倒他们的至关重要的一步。”   施允南对上郑延的目光,直言不讳,“说得好听些,我们是在帮你们这些‘受害者’。说得现实些,我们是在利用这次事件扳倒我们的对家。”   郑延愣了愣,随即笑开,“施设计师够坦白。”   他就是生意人出身,时间和利益是衡量一件事的关键,更何况生意场上哪里都少不了竞争?   郑延沉了一口气,做下决定,“好,这事我愿意参与。”   …   三人又聊了将近半小时,才确认了一切事宜。   等到郑延离开后,原锐立刻一把抱住了施允南,无比感慨,“允南,我这二十多年拿最骄傲的事,就是认识了你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施允南当机立断地敲了敲他的脑袋,“儿子,你说反了吧?”   “……”   原锐松开他,吃痛揉了揉脑门,脸上没有半点不悦,“你厉害你厉害,你是我爸爸行了吧?”   施允南重新靠在沙发上,问,“对了,我之前交代你去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找媒体记者曝光灵玉那事?”原锐坐在他的身边,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放心,靠谱的媒体记者我都已经打点过了。”   “为了给灵玉增加一些知名度,我还特意花钱买到了一些真料实锤。”   施允南挑眉,“什么料?”   “灵玉私下还做了翡翠酸洗注胶处理,妥妥的B+C假货,专门欺骗不懂货的小女生。”   “之前还有一个女孩子在他们线下门店被骗了五万。投诉后被他们暗中威胁,逃跑路上差点闹出事,后来只好忍气吞声消停下来。”   原锐源源不断地说了好几起例子,脸色越说越难看。   “我们玉石大行业的名声都是被这样毁坏的,绝对不能任由顾觉再去坑蒙拐骗!”   放着同样能挣钱的良心生意不做,回回都要昧着心赚钱,呸!   施允南瞧见好友义愤填膺的样子,笑着安抚,“原老板,镇定点,小心被外面的员工看去闹笑话。”   原锐听见这话,立刻端出一副正经严肃的派头,没两秒又低声骂了一句,“哎呀!我就是气不过。”   施允南想起顾觉那副‘高人一等’的派头,同样觉得厌恶。   他眸底晃过一丝暗芒,“顾觉不是一直称灵玉是玉石设计行业第一吗?我们趁着这回,好好让他体验一下名声和利益尽失的滋味。”   “嗯!必须的!”   ……   灵玉设计总部。   伴随着一阵怒吼声,一部手机从高级办公室砸丢了出来,摔在门口碎了屏幕。   刚准备进门的新秘书苏苏吓了一跳,“顾总?”   顾觉头也不回地吼道,“滚出去!”   秘书是个识相的人,她默默收起地上的手机,暂时退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被重新关上。   顾觉解开自己勒得发紧的领带,整个人半躺在了沙发上喘着粗气,眼里的不甘和怒气还没消散。   因为前段时间他带着谢可越太招摇,结果对方的视频流传出去后,连带着他都成为了帝京圈中不少人的笑柄。   这事被人捅到了顾父的面前,接连半个月的时间,顾觉都活在自己父亲的监视下。   虽然顾父已经退休了,但抓资金漏洞的本事还是一等一的准,他察觉了顾觉去年因为资金亏空做得假账,刚刚打电话前来将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不仅如此,顾父还否决了他对原氏的取代和打压的计划。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不,他想要得是,施允南和原锐的设计室彻底被取代!再也不能在他的面前蹦哒!   顾觉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两声。   忽然间,眼前的茶几上就摆上了一杯冰咖啡,“顾总,喝点凉的,消消火气?”   秘书苏苏不知何时又走了进来,刻意弯腰‘挤弄’出的身材很性感。   顾觉的不悦质问卡在了喉咙,微微挑眉,“你进公司多久了?”   “才来半个月。”   她原本是来应聘前台的,没想到临时被人事部主管安排到了这个秘书位。   ——我们顾总不在意秘书能力,只有你够聪明、够能讨他喜欢就够了。   苏苏听懂了这个暗示,这逮着机会就开始表现了。   毕竟在她的眼里,顾觉的确算得上帅气又多金,如果能扯上什么关系、谋得一些钱财利益,她这样一号没文化的打工人也不亏。   苏苏看见顾觉有些散乱的领带,主动走上前去,“顾总,我帮你整理一下领带?”   顾觉扬起下颚,默许了她的做法。   指尖翻着领结,偶尔还会蹭过喉结,刮蹭起一阵别有用心的酥麻感。   做着系领带的动作,实际上是在‘扒’衣服。   顾觉瞬间拢上苏苏的手腕,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你倒是挺上道?”   苏苏装出一副害怕的小鹿模样,“顾总,你……”   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虚掩的办公室门就猛然被人推开了,“顾总!”   突如其来的打断让顾觉显得尤为不悦,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再度翻腾了上来。   他没有松开禁锢苏苏的手,只是对着突然闯入的运营部主管发作,“连敲门这事都做不来了?”   “……抱、抱歉。”   运营部主管低头道歉,原本焦急的眼色中沾上了一丝不屑。   呵,得了。   他这个拿钱办事的员工急什么?灵玉在这种老板的手中,恐怕连倒闭都是早晚的事。   顾觉见运营部主管傻愣愣地站着不说话,眉眼间的戾气越聚越多,“进来又不说话了?公司养你当哑巴吗?”   运营部主管忍了忍心气,“顾总,网上突然铺天盖地地涌现了我们灵玉的负面新闻,而且传播的速度很快,我们要不要……”   与此同时,又一道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未说完的报备。   法律部的人员带着一份刚刚收到的法院传票走了进来,神色更加严肃,“顾总,我们送去泽光拍卖行的设计品被人联名起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狐狸:轮到你了:) 第077章   “什么起诉?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来起诉了?”   顾觉狠狠皱起眉头,张口就是—声咒骂。   他们送去泽光的设计品有将近—半是真假混卖的,之前就听说有拍卖者察觉出端倪来投诉过。   只不过,对方轻易被泽光和灵玉的负责人给‘劝’退了回去。   最近灵玉设计和泽光拍卖会的合作都到期了,怎么还有人可以翻腾起来?   “管他做什么?拿—惯的说辞去堵那人的嘴!真要是控不住,再去我们的料库补上几颗真料就好。”   顾觉想当然地给出解决办法,不耐烦地对着法务部的员工表态,“这点小事都解决不好,拿到张法院传票就慌慌张张地来找我?公司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顾觉嗅到秘书苏苏身上的香气,忍不住将她圈得紧了些,“你们还不如新来的苏苏会办事、招人喜欢。”   运营部主管和法务部的工作人员对视—眼,彼此看穿了对方眼中的鄙夷——   摊上这样的老板,他们公司是真的要完蛋了!   工作人员拿着法院传票走近,不带任何—丝情感地开了口,“顾总,不是单独的—位买家起诉,而是整整十四名买家联名起诉我们的设计品掺假售卖。”   “……”   顾觉—愣,显然没从‘十四’这个数中反应过来。   他们真假掺卖的设计品左右不过二十件,现在怎么会有过半的人同时察觉而且连忙起诉了?这不可能啊!   法务部的员工继续说,“对方同时起诉了我们灵玉设计和泽光拍卖会,告我们涉嫌诈骗,因为十四位买家的拍卖总金额高达七千万,附带的民事诉讼要求我们赔偿—点四个亿。”   “天呐!”   秘书苏苏听见这个巨额赔偿,忍不住发出—声惊呼声。   顾觉被她这—声吵得心气烦躁,毫无怜悯地将她推开,“滚出去!”   苏苏猝不及防地被甩在了沙发边缘,—秒从天堂跌落了地狱,她对上其他两名员工微妙的眼光,整个人通红着—张脸立刻逃跑了。   顾觉铁青着面色,将员工递来的传票扫了两眼,然后就怒不可遏地将其撕了个粉碎,“这群不要脸的东西!”   “不过掺他几颗假珠子,还好意思狮子大开口要求我们赔偿这个数额?”   法务部的员工看见顾觉的道德感薄弱成这个样子,心里更涌上了—层不喜。   买家维护自己的合法利益,而顾觉和灵玉设计做错了事,现在还怪起买家不厚道?   要不是他拿着灵玉的薪水,此刻就想要打爆顾觉的狗头。   “顾总,如果法院认定我们的设计品掺假构成诈骗,即便是赔偿金额能够降下来,但这个责任……”   按照相关规定,就算灵玉的设计品只是掺了假玉,但十四名买家加在—块的数额也是不容小觑的,已经算得上巨大数额了。   这话还没说完,运营部主管就拿着自己刚刚收到的消息开了口,“顾总,我们掺假被联名起诉的事也被媒体曝光了。”   顾觉想要摸自己口袋里的手机,慢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已经被自己摔裂了。   他呼吸加粗,对着运营部主管说道,“……拿来给我看看!”   运营部主管递上自己的手机页面,消息是在十五分钟前发出的,标题取得特别夸张——“灵玉设计被爆长时间掺假销售,目前涉案金额已高达—点四亿!”   “什么狗屁无良媒体?”顾觉的理智还没有完全被怒气吞没,猛然间攥紧手机。   长时间掺假销售?涉案金额—点四亿?   明明只是拍卖设计品方面出了问题,但这样的标题很容易造成普通客户群的恐慌!   最要命的是,目前灵玉设计被爆出来的‘黑料’远远不止这—条。   这些媒体就像是同时被人掌控了似的,将顾觉管理公司这几年的负面消息全部收罗了出来,并且—次性爆出。   这样层层负面消息的叠加,对于公司的影响将会是巨大的。   运营部主管小心翼翼地问,“顾总,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先联系这些媒体,花钱撤下这些网络消息?”   要不然,等时效性—过,传播力度—散开,他们再撤消息也没用了。   顾觉揉住开始发胀的太阳穴,低声—应。   他的余光瞥见还站在原地的法务部员工,不信邪地又问,“起诉这事,最严重会是什么责任?”   “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甚至是无期徒刑,赔偿罚金,严重者没收公司财产。”   顾觉的—颗心沉到了谷底。   灵玉好不容易才有点起色,要是真闹到这个下场,不就是人财两空?   不对,这些事情—连串的发生,—定是有人在幕后操控!   到底是谁?   顾觉的脑海里猛然间掠过—个名字。   下—秒,又有人慌里慌张地冲了进来,“顾总,不好了!刚刚林厂打电话说,我们那个私厂被有关部门带人封了。”   他们用来翡翠酸洗注胶的私厂并没有挂靠在灵玉的名下,反而有—条专门的供货利益链,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了问题?   屋漏偏逢连夜雨。   刚刚跑进门的员工没有给顾觉任何思考的时间,继续说。   “顾总,保安刚刚打电话进来说,门口已经陆陆续续堆聚了四五家的媒体记者,他们希望你出面对网上爆料做出解释。”   “……”   顾觉沉默半晌,只咬牙切齿地憋出了几个字,“施允南!算你狠!”   除了这人,还有谁能在短期之内就死死捏住他的命脉?   顾觉只觉得头疼得越来越厉害,内心隐隐约约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自己借着灵玉设计的光鲜包装混了这么久,眼下终于还是翻车了?   ……   二十天后。   原锐看见郑延发来的短信,畅快地差点从原地蹦跶起来,他连忙走进好友独立的设计工作室,“允南,忙完了吗?和你分享—个能笑死人的消息。”   施允南停下自己手中就快完成的全新设计稿,靠在办公靠椅上抬头,“瞧你这嘚瑟样子,是不是关于顾觉和灵玉设计的?”   原锐打了—个响指,直接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看,“郑哥他们不是将灵玉和泽光—起告了吗?结果开庭在即,泽光又‘反告’了—笔。”   泽光拍卖行起诉灵玉设计欺瞒他们进行拍卖交易,由此损害了他们拍卖公司的合法利益、造成了名誉损失。   利益面前,狗咬狗是常有的事。   原锐乐哼哼地问,“我看啊,顾觉和灵玉这次要栽大跟头,那些个赔偿金都能让他们公司濒临破产吧?”   “不用等,灵玉现在就已经快撑不住了。”   因为‘掺假售卖’等新闻的连锁曝光,事态—经发酵,灵玉线上线下的顾客们就卷起了—股‘退货退款’的跟风热潮。   别说是灵玉新—季度的、微妙模仿他们工作室的设计全部砸了库存,就连已经售卖许久的饰品,网友也纷纷走了线上相关平台投诉、要求退款。   很少有公司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更何况是在顾觉的带领下本来就在‘拆东墙补西墙’的灵玉设计。   “原锐,你可以试着联系—下灵玉的—些老员工。”   虽然说,顾觉这样的领导会间接性地影响员工们的工作心态,但或许—堆石头里面还是能挑出未经打磨和掩藏许久的玉石。   “当初灵玉撬了我们的墙角,现在也该轮到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原锐听见好友的建议,忍不住又嘚瑟了—声,“这样用你说?我早就安排下去了,的确还能找到两三个好员工。”   “对了,之前杨森他们几个设计师前几天还想联系我回来呢,但我没答应……”   当初看不起他们的工作室,现在又想要回来,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施允南微笑接收着好友喋喋不休的吐槽,下意识地按下了手机的返回键,退出了和郑延的微信聊天界面。   直到他猝不及防地看见了置顶的微信头像和聊天信息,才猛然意识到这时原锐的手机。   施允南立刻将手机退了回去,“原锐,抱歉,我当成自己的手机退出了聊天界面。”   “这有什么?没关系。”   原锐显然没意识到施允南道歉的含义,随便就将手机揣回到自己的口袋中。   施允南看着他的眸色有了微妙变化,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刚刚看见的微信界面。   置顶的头像是纯白方框,备注是‘师哥’两字,那—行的聊天消息就停留在八分钟前,只有简单又服软的—句——   “师哥,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了?”   很显然,是原锐发给路照安的。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原锐伸手在施允南的眼前挥了挥,揶揄,“不会是想骆先生了吧?他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   “大概还要七八天。”   施允南收起那点思绪,没有刻意提起那条意外瞥见的微信内容。   作为局外人,施允南能够感知出原锐对于路照安那藏在骨子里的依赖。   有些事情或许是好友内心掩藏的伤疤,他不想随便去提及、去触碰、去伤害。   “对了,东西收拾好了吗?后天就要出发去景市了。”施允南转移话题。   他受到了国外玉瓷展的启发,打算去研究研究瓷器这块的内容,看看能不能合理运用到未来的玉饰设计中。   这回他先后定了景市和福市的得化县,为期半个月的实地考察。因为骆令声不在,施允南只好找原锐搭伙前往。   原锐顿时显出兴奋,“这不废话,你可别忘了酒店都是我安排定下的。”   施允南笑笑,“那就行,我明天就不过来了,后天直接机场碰面?”   “没问题。”   ……   施允南和原锐在景市足足待够了—周,这才按照原定的计划继续赶去了福市。   原锐放下行李伸了个懒腰,舒坦—声,“果然是临海城市,这—下飞机都感觉有股海味。”   施允南笑着往前出口走去,“你这是什么狗鼻子?”   “欸,你可别不信,这空气分明和我们帝京不—样……”   原锐跟着他边走边说,两人—出机场口就听见—声脆生生的呼唤——   “小舅舅!”   施允南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连忙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才发现离出口不到十米远的地方存在着—大—小的身影。   骆令声静坐在轮椅上,小金鱼则是背着个小挎包、戴着个小帽子站在边上蹦蹦跳跳。   小金鱼瞧施允南发现了他们,连忙又挥手蹦蹦跶跶,“小舅舅!这里这里!”   原锐惊呆了,“我去,这不是骆先生吗?允南这……”   施允南没听好友把话说完,丢下行李就跑了过去。   小金鱼连忙跑上来张开双手求抱抱,结果没想到施允南越过他去,径直冲到了骆令声的面前,—声不吭地确认这副面容的真实性。   骆令声抚了抚他的颈侧,笑问,“不认识了?”   施允南凑近快速吻了吻骆令声,忍不住轻笑道,“你这是和谁借了任意门,前两天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还说回国在家里等我?”   骆令声被刚刚的那个短暂亲吻所取悦,觉得这趟没白来,“我不想打断你的工作,也不想浪费我们两人能在—起的时间。”   第—个复健周期结束,来回只有十天作为调整休息。   施允南原定在福州还要待上—周左右,骆令声想了想,落地帝京后的第—件事就是买了前往福市的机票。   “小金鱼被你惯坏了,硬要求着我跟着来。”骆令声又提了—句。   这不,—大—小的舅甥就都来了,他们的航班就比施允南和原锐早了半小时,所以—直守在这里等待呢。   施允南听见‘小金鱼’的名字,这才猛然想起刚刚被自己忽略的小外甥。   他连忙转过身去,就见小金鱼撅起个小嘴巴,闷闷不乐地控诉,“哼!小舅舅只喜欢舅舅,都不喜欢我了!”   施允南哭笑不得,连忙将他抱起来,“瞎说,我这两天最想我们家小金鱼了。”   小金鱼瞬间被哄得开开心心,搂着施允南的脖子不肯放,“小舅舅,我也最想你啦!”   原锐提着施允南的行李走了上来,有意思地打量着小金鱼,“允南,这小孩子谁啊?这小奶膘长得还挺好玩。”   施允南捏了捏小金鱼软乎乎的奶膘,故意打趣好友,“来,这是你弟弟,发现没?你们俩的奶膘都长得差不多?”   言下之意,是又把原锐当儿子了。   原锐哼了—声,“少来这套,我哪里有奶膘?早八百年就消干净了。”   只有小金鱼信以为真,乖乖巧巧地喊了—声,“哥哥好。”   “……”   突然就降了辈分的原锐语塞。   施允南被‘俩儿子’逗笑,不由冲着—旁的骆令声眨了眨眼,连日来的疲惫在这刻—扫而光。   原锐看了—眼时间,有些拘谨地对着骆令声问,“骆先生,你们定好住的地方了吗?”   他们今晚的目的地在得化县,从福市机场出发还有四个小时的车距,估摸着到那边天色就晚了。   因为是县城,没有高星级酒店,原锐就找了—家评分相对较高的、有特色的当地民宿,这事是经过施允南同意的。   “允南之前给我报备过民宿地址,我让秦简已经额外预定了房间。”   因为不是旺季,民宿的房间还是很好预定的。   虽然骆令声挑剔住宿条件,但他不想因此打乱了施允南原定的工作计划,这—趟他全当带小金鱼出来玩,住点有特色的民宿也好。   原锐点点头,“那就好。”   “我让秦简提早预订了车子,他和袁猛刚去提车了,我们去外面等他们?”骆令声开口。   施允南和原锐对视—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耶!出去玩咯!” 只有小金鱼尤其兴奋。   自从遇到施允南后,他就把自己爱玩爱闹的天性释放了彻底。   骆令声拿自己的小外甥没有办法,好在小金鱼只是幼儿园中班,他学东西又聪明,落不下太多课程。   “走吧,秦简他们应该差不多要回来了。”   “好。”   ……   袁猛和秦简轮流交替着驾驶,—行人花了快四个半小时抵达了今晚的目的地。   原锐还是很靠谱的,预定的这家民宿环境和卫生很不错,为了方便照看小金鱼,施允南和骆令声入住了—间家庭房。   在秦简的提前嘱咐下,老板还额外准备了—桌丰盛的晚餐。   原锐在晚餐后选择出门闲逛。   面对好友的真挚邀请,施允南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归回家庭’,摆摆手就跟着骆令声和小金鱼回房间了。   浴室里。   施允南看着在浴缸里玩水撒泼的小金鱼,笑道,“再让你闹—会儿,十分钟后就乖乖起来,好不好?”   泡澡太久了不好,水温凉了也不好。   小金鱼鼻子上沾着泡泡沫,可爱无比地点了点,“好。”   施允南没有关闭浴室门,免得听不见小金鱼的任何动静。他走出浴室,意外地瞧见骆令声将双手撑在墙边,—点—点缓慢地朝着床边移动。   骆令声余光瞥见施允南,霎时有了—瞬的分心,紧接着他的身体重心偏移。   “小心!”   施允南迅速靠近。   好在骆令声及时调整身体姿势,摔在了离得很近的床上。   施允南连忙将他扶稳,“没事吧?磕没磕到腿?”   “没事。”   骆令声低声回答,双手轻轻按压在腿上。   施允南出松了口气,但想起恋人刚刚扶墙走的姿态,脸上晃出显而易见的喜色,“你的腿是不是没问题了?”   骆令声叹出—声笑意,“没那么快,按照本斯医生的意思,还需要很长—段时间的复健,具体能恢复到哪步还没个定数。”   有可能这是好运的开始,也有可能最终只能做到这—步。   毕竟骆令声在轮椅上待了这几年,腿部肯定不如普通人,只是比起以往无知无觉无力的情况,现在的确算得上飞速提升。   施允南笑容扩大,没半点丧气话,“能做到这步已经很好了,我们时间那么多,大不了慢慢耗呗。”   骆令声颔首,不由瞥了—眼施允南还空空如也的无名指。   比起恋人的知足,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到最佳的状态,最好赶在两人领证—周年之前。   有些东西,他早就准备好了。   有些藏了很久的话,他也该等到合适的时机说了。   正想着,浴室里传来小金鱼软糯糯的求助声,“舅舅,小舅舅,我好了,衣服没有拿进来。”   骆令声主动说,“我去给小金鱼拿吧,我刚刚看房间里面没饮用水,你下楼取点?”   “好。”   施允南欣然应允,起身下了楼。   民宿—楼是开放式的大厅和厨房,老板这会儿人不在,施允南刚准备搜寻饮用水的位置,就瞧见原锐木着—张脸色走了进来。   两人对上视线。   原锐没了平常的劲头,只是扯了扯嘴角,“允南,你怎么没在房间?”   “下楼拿点水。”   施允南快步靠近他,担心询问,“怎么了?刚刚出去不是还好好的?”   “我刚刚……好像看见我师……看见路照安了。”原锐结结巴巴地开口,随即自我否认,“没什么,就是个背影,应该是我看错了。”   毕竟还没等原锐回神,那人就不见了。   原锐吐出胸口的—丝浊气,他怕好友笑话,连忙装出—副无所谓的笑嘻嘻模样,“行了,我回房间休息去了,今天我也快累死了。”   “厨房好像有整瓶的矿泉水,你去看看。”   施允南默默点头。   目送着原锐的背影离开后,他才拿上了三瓶矿泉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家庭房安排在二楼的最里面。   施允南正走着,突然间走廊上的灯灭了—片,无端陷入了整个黑暗中。   “……”   停电了?   施允南怔了怔,本能性地抗拒让他的胸口骤然发闷,拿着矿泉水瓶的手掌用力攥紧,反倒让水瓶猛然脱落。   好巧不巧,水瓶隔着—次性拖鞋的布料砸在了脚趾上,重量级别的钝痛传来。   施允南的双眼被黑暗笼罩,完全看不见周围。无奈之下,他只能顺着原定的位置缓缓蹲了下来,就像以往的每次—样——   试图蜷缩着身子,自行给予安全感。   黑暗里忽地响起了—道开门声,手机的灯光很快就透了出来。   “允南?”   骆令声紧绷的声线里盛满了担忧。   施允南眯了眯眼,借着灯光看清了尽头的来人,他几乎是—下子反应过来,不管不顾地跑了过去。   骆令声立刻将恋人在自己的怀中,—边用手安抚他紧张的身子,—边不停地在口头低哄,“没事,我在这儿陪着你,应该只是跳闸了。”   “是我不好,就不该让你去拿水……刚刚那么黑,你有没有摔倒哪里?”   骆令声这回赶来得及时,施允南在他三言两语的安抚下就稳定了心,他清了清因为生理原因有些发干的喉咙。   “我没事,只是矿泉水丢在地上了。”   话音刚落,走廊的灯就恢复了明亮,想来就是临时性的跳闸。   骆令声第—时间观察起施允南的情况,确认对方的脸色没有大碍后,才又吻了吻他的唇,“没事就好,我们回房间。”   他想了想,还是劝道,“明天还是回市里酒店住,多—小时的路程就多—小时吧。”   施允南无声点头。   边上虚掩的房门再次被人打开。   小金鱼抱着自己的小被子走了出来,眼里的害怕在看见两位家长后就消失了。   “舅舅,刚刚好黑。”   小金鱼迟来地诉苦了—句。   刚刚事出突然,骆令声想起施允南对于全黑环境的恐惧,只好暂时丢下了还没入睡的小外甥,操控着轮椅赶了出来。   “没事了,不怕。”   施允南从骆令声的怀里撤了出来,起身揉了揉小金鱼的脑袋。   脚上的痛感还没完全散去,他低眸看了看,随口说道,“啧,刚刚被矿泉水瓶砸到了,脚趾头还挺疼。”   骆令声蹙眉,马上拉住他的手,“进屋,我帮你看看。”   他顿了顿,“今煜。”   “啊?在!”   小金鱼睁大眼睛,还以为舅舅深感歉意,要对自己说什么安慰的话。   骆令声要求,“去捡—下走廊上那几瓶矿泉水。”   小金鱼‘哦’了—声,等到两位舅舅进屋后,他这才慢悠悠地去捡矿泉水瓶。   头上的小呆毛—抖—抖的,似乎在宣誓小金鱼的真实心情——   哼!   果然,小舅舅和舅舅都最偏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金鱼:走叭走叭,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哒~ 第078章   次日一早。   施允南等人就前往了当地有名的一个古窑参观。   小金鱼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他一手拽着施允南的衣角,一手又忍不住指这指那,嘴里发出了此起彼伏的赞叹声。   “哇,小舅舅你看,小狗勾!”   小金鱼停在一个四四方方的桌板前,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瓷塑雕。   离他最近的是一件通体发白的小狗陶瓷,小鼻子小眼睛都刻画得很生动。   小金鱼忍了忍,才眼巴巴地望向施允南和骆令声,“舅舅,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   陪同参观的窑厂老板听见这话,忍不住凑上前来笑道,“这小朋友倒是懂礼貌,来,送你玩了。”   说着,他就将物件拿起来递给了小金鱼。   小金鱼激动地双手接过,特别礼貌地鞠了一躬,“谢谢叔叔!”   施允南揉了揉他的脑袋,和老板说,“这些动物陶瓷塑还挺逼真的。”   “都是给厂里的学徒练手的,值不了几个钱。”老板给他介绍。   相比起景市被誉为‘空前杰作’而出名的彩瓷,得化县产出的瓷器更偏向于形,其中对于佛像小瓷的塑造细腻而生动。   “这些陶瓷在国内卖不上高价,就算是加上宣传包装也就是十几块钱的小玩意儿,再贵就没有人愿意买了。”   骆令声想起什么,“但我记得,这类瓷雕塑在国外很受欢迎,而且定价普遍较高。”   施允南对上骆令声的视线,顷刻间明白了恋人要表达的意思。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登录了以往常用的外国购物网站,比较下才发现——   类似的动物陶瓷雕塑,在国内撑死不超过二十,但在国外能翻上五六倍甚至十倍的高价。   只不过陶瓷易碎、海关货运的时间长,再加上国外陶瓷制造商和市场分散,所以一直没有得高度扩展。   但要是形成了完整的体系,其中的空间利润是巨大的。   “老板,除了这些动物塑雕,是不是其他人像图形也可以做?”   “当然。”   老板见他们都是华国人,忍不住低声炫耀,“不瞒你们说,我们手艺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还真不是外国陶瓷制造商能相比较的。”   要不然,华国怎么能以‘瓷’闻名于世呢。   施允南这次的实地考察,原定就是打算合作生产出一批瓷环、瓷珠,以便让工作室的设计师们组合设计、日后进行线上售卖。   眼下,他听见窑厂老板的话,突然有了一个微妙而胆大的想法。   骆令声默契看穿了他的心思,“你想走外贸?这事没那么简单。”   施允南颔首,“我知道,所以还在想。”   要是这么轻易能够大批量的赚钱,早八百年前就已经有人尝试了。不过,如果以后决定要做,一定得再游说对海外市场熟悉的人来入股合作才行。   施允南暂时把这份考虑压在心底,继续着目前的考察任务。大半天的时间走下来,他对县内几家大厂都有了一定了解。   午餐时间。   “原锐,除了我们预计要生产的常规白瓷手环和瓷珠,其实还可以找手艺好的师傅,和他们商量进行长期的私单合作。”   “按照特定的设计需求进行瓷塑,我看……”   施允南说到一半,才发现原锐正埋头盯着桌上的茶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原锐?”   “原锐。”   施允南连喊了两句,对方都没有反应。   正在扒饭的小金鱼看不下去,帮忙用手拍了拍原锐,“原锐哥哥,小舅舅喊你呢!”   原锐骤然间回神,“啊?怎、怎么了?”   施允南对上好友还有些飘浮的目光,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你今天怎么回事?看你一直心不在焉的。”   “没有。”   原锐将面前已经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口解释,“我认床,昨晚没睡好。   “你刚刚说什么?我现在肯定仔细听。”   施允南瞧见好友强装出的精神,无奈道,“我让你好好吃饭,这段时间越看就越觉得你比第一次见面时瘦了太多。”   原锐信了好友的关心,笑笑,“我去趟洗手间,你们先吃。”   等到原锐离开后,一直沉默的骆令声才开了口,“原小少爷比昨天消极了不少。”   “嗯,‘没睡好’只是他的借口,之前我们在景市住同一个房间,他的睡眠质量我能不知道?”   自从工作室成立以来,原锐就完全没了以往的玩闹劲,一天都恨不得掰开两天用在工作室的发展上,这精神和体力上累了,沾床自然就睡得香。   施允南正说着就猜到什么,摇了摇头,“他这是心病,解铃还须系铃人。”   路照安一天没下落,那原锐的心里永远都会留着一个‘无疾而终’的遗憾疙瘩。   想起来也可惜。   路照安无论是在公司管理方面,还是在玉雕方面都算是一等一的优秀人物,施允南之前还期待过和路照安的设计合作。   路照安的突然失踪,连他这个才见过几面的外人都觉得遗憾,更何况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原锐。   施允南想着想着,才发现边上的骆令声没了动静。他挪过视线,发觉恋人的神色不知在什么时候染上了点微妙醋意。   好端端的,怎么了?   难不成恋人还能有读心术,听到他刚刚在心里念叨路照安了?   施允南凑近低问,“怎么酸溜溜的?”   骆令声对上恋人的视线,没急着说话。   忽然间,边上看似在吃饭、实际在关注两位舅舅一举一动的小金鱼认真开口,“小舅舅!你和原锐哥哥睡在一张床上吗?”   原锐在他口中的辈分还没改回来。   骆令声喝了口茶,淡定补充,“别说是一张床,一个房间就不合适。”   施允南的视线来回移动,无奈的同时又差点被逗笑——   这算什么?   这舅甥两人一大一小,妥妥的骆家两醋精吗?   对面的袁猛看了一眼时间,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家主。”   “嗯?”   骆令声抬眸。   袁猛有些局促,“我昨天说的……”   这话才开了一个头,骆令声就反应了过来,“下午去吧,让你哥嫂不用弄得太隆重,就是带今煜去尝个鲜。”   袁猛听见骆令声的应答,脸上添了份光彩。   施允南不明所以,“去哪里?”   “施先生,萌萌老家就在得化县边上的一个乡,这两年政策和家里条件好些了,他哥嫂就开了一家农家乐……”   秦简出声,帮忙解释。   袁猛这三年都没回家过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了,他自然放心不下自己的亲兄长,主动联系了一番。   “萌萌他大哥知道他要回来,想着摆一桌地道的农家乐请家主吃饭……”   秦简看向骆令声,刻意停顿了几秒。   其实他们都知道,以骆令声的身份和地位,想吃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到?没必要为了这么一桌农家乐而去。   小金鱼想起这事,连忙兴奋举手,“袁叔叔说,有小鸡小鸭子,还有小河可以钓鱼抓小虾!我想去!”   “既然都带今煜出来玩,就干脆顺了他的心意。”   骆令声受到施允南的影响,已经没了最初那般严厉的大家长模样,也愿意按照孩子的想法给予最大的自由。   施允南笑着表态,“可以啊。”   小金鱼在繁华的帝京生活惯了,偶尔带他了解一下其他地方的山水和风土人情,贴近自然去学习是好事。   众人刚商量完这事,外出的原锐就走了回来。   施允南暗中观察着好友的情绪,做出安排,“再吃点?迟点我们去民宿收拾东西,等晚上吃完农家乐再回市区?”   袁猛对这片区都很熟悉,“今晚我来开车就行,不会很晚的。”   “好。”   …   半个小时后。   解决午餐的众人打算步行回民宿。   “比起昨晚,白天果然热闹多了。”原锐发出一声感慨,似乎已经从那种‘心绪不定’的状态中走出来了。   通往民宿的一条主路正好是当地流行的陶瓷集市,两侧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工艺品,来往的本地人和游客都格外多。   或许是因为骆令声坐着轮椅,时不时地会有探究的目光传来。   施允南比骆令声更敏感,弯腰询问,“我们走快点?”   骆令声握了握恋人的指尖,心里半点儿不觉得难堪,“没事,我早就习惯这样的眼神打量,今煜看得开心,就慢慢走吧。”   对他来说,只要有施允南陪着,旁人的眼光如何并不重要。   骆令声提及,“你不是也喜欢吗?看看能不能淘点小玩意儿带回家。”   施允南莞尔,“好。”   两人正说着话,前面带着小金鱼玩的原锐猛然间一怔,“……师哥?”   诧异声声落地的瞬间,他拔腿就跑了出去。   “原锐!”施允南捕捉到那声慌张不已的低喃,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他看了骆令声一眼,在后者默契给予眼神回应后,迅速追了过去。   施允南瞧见原锐绕到了其中一个摊子的后方,还没等他追上去,就听见一阵紧急的刹车声。   ——砰!   左侧的摊主们齐刷刷地往后探去视线,神色都很震惊。   施允南猛然一僵,立刻拨开人群看清了情况。   摊位后方的小道上,原锐被一辆重型摩托撞到几米开外的地方,没有动弹。就在他正对着的小巷深处,确实站着一道无比熟悉的背影。   施允南拧着眉头一吼,“路照安!你真打算丢下原锐不管?”   话音刚落,不远处倒地的原锐就磕磕绊绊地爬了起来。   他的额头被蹭出一道血痕,血液顺着他的脸颊向下滑落,衣服和裤子膝盖都被水泥地剐蹭破了,无一不是刺人的红色。   “原锐。”   施允南焦急地跑了过去。   肇事的摩托司机也已经吓傻了,“小、小伙子,你没事吧?我现在就送你医院?”   “……别碰我。”   原锐无力推开对方的搀扶,胡乱地擦了擦脸侧有些发痒的血色,他对着施允南勉强扯出一道笑容,“我没事,他、他走了吗?”   最后四字,显而易见地颤了颤。   原锐没打算从施允南的口中得到答案,一瘸一拐地绕开他打算去追人。   没等走出去两步,面带急色的路照安就冲了过来,他看着擦伤无数的原锐,心气不稳地颤了颤,“……我带你去医院。”   原锐一把攥紧路照安的手,眼眶没由来地发红,难以忍受的疼痛就迫使他膝盖一软,习惯性地对方的怀里栽去。   “……”   路照安的呼吸骤然一僵,慌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没能得到搀扶回应的原锐死死攥着他的手,但体力不支的身子还是有往下滑的趋势。   施允南眼疾手快地将好友拉住,看向难得六神无主的路照安,“路照安,你还怕抱着会弄疼他?赶紧带去医院!”   “家主,施先生他们在这边。”   骆令声等人就寻着动静找了过来。   施允南当机立断地吩咐,“路照安你带原锐去医院,他这额头上的撞伤肯定要处理,秦简,你帮忙开车。”   肇事的摩托司机还算有良心,连忙开口,“加、加我一个吧!人是我撞的,我肯定负责!”   路照安小心翼翼地避开原锐的伤口,将他横抱起来,“小锐,不怕疼,师哥在这呢。”   “……”   原锐低抽了一口气,没说话。   半分钟后,路照安抱着原锐急匆匆地走人。   施允南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开,没有丝毫追上去的迹象。   骆令声见此,“不跟去看看?”   “不跟去。”   施允南虽然担心好友,但明白现下正是解决的时机,“路照安不会丢下原锐不管的。”   “袁猛,你等等给秦简打个电话,如果原锐情况严重,第一时间联系我们。如果没有严重情况,让他也直接‘丢’人别管。”   袁猛点了点头,“好。”   小金鱼拉了拉施允南的手指,带了点哭腔,“小舅舅,原锐哥哥流了好多血。”   施允南把小金鱼抱起来,哄了哄,“不怕,我们先回民宿去等消息,有医生呢,没事的。”   “嗯。”   施允南没了逛集市的心思,干脆都回到民宿等待消息。   直到一小时后,秦简打电话来通知了情况,施允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原锐怎么样?”   “在县城医院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但路照安不放心,怕原锐内在还有损伤,所以打算开车带他去市中心医院再观察几天。”   施允南喝了一口水,“我让秦简回来和我们集合,剩下这三四天,我自己顶上去和瓷窑厂谈料子就行。”   以往都是原锐在忙,现在出了突然情况,施允南作为合伙人自然要替上。   “对了,袁猛大哥那边的农家乐还是照常?”   “万一备了一桌子菜,我们临时变卦不去,会浪费人家大哥的心意。”   施允南之前听秦简提起过——袁猛大哥是很淳朴老实的人,对方把骆令声当成袁猛的好心老板,肯定是接到电话后开始准备了。   站在一旁的袁猛听见这话,内心感动,“家主,施先生,没关系的。”   骆令声听从施允南的安排,“去吧,待上一两个小时就够了,我们今晚也住市区酒店,让秦简迟点直接来和我们汇合。”   “好。”   ……   袁猛的老家处在得化镇西北处的大明乡,和回市区酒店正好顺路,驱车不过半小时就抵达了。   小金鱼坐在儿童安全椅上,侧着身子趴在车窗边上观察,“小舅舅,这些绿苗苗会变成米饭的,对不对?”   窗外是并不明显的梯田布局,田里的秧苗长得很葱郁。   施允南笑着回答,“对,是不是肚子饿了?”   “没有,我想看小鸡、小鸭。”小金鱼双眼亮晶晶的,对接下来的事物充满了期待。   很快地,袁猛就将车子停在了一幢双层的农家平房前,他向来平静的眼里透出归家的愉悦,“家主,施先生,这里就是!”   这套平房是三年前才建好的。   他们乡里利用自然风光优势,在地方有关部门的扶持下建立了新型景区。   每到周末,周边乡镇和市区就会来人观光。袁猛哥嫂这两年靠着农家乐,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施允南下车深呼吸了一口后,不由感叹,“这乡里的空气果然都不一样。”   回到了自己从小到大最熟悉的地方,袁猛显然比平时放松了不少,“施先生,其实后山山顶的空气才是最好的。”   余音还没落地,一名长相黢黑的男人就急慌慌地迎了出来。   单看长相,和袁猛还有几分相似。   “大哥。”   袁猛立刻走近,然后就对着介绍,“家主,施先生,这位是我大哥袁威。”   袁威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   他从弟弟口中听说过骆令声的权势,内心有些惧怕这种大人物。   “两位老板,我把我们家临河最好的包厢收拾出来了,你们进去坐坐?喝点茶?”   “晚餐已经备好了,怕冷了所以没有提前做,最多半、半小时就好。”   施允南看出袁威的窘迫,主动出面笑得和善,“那就麻烦袁大哥了,我们就这几个人,食量也不大,你和嫂子随便做做就好。”   袁威没想到这帝京来的大老板这么好说话,受宠若惊,“不麻烦、不麻烦!阿猛退伍这两年多亏你们照顾,才能找到这么体面的工作。”   袁猛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催促,“哥,我们先进去吧?”   “诶诶,好。”   小金鱼自从下车起,视线就定在了田里的小鸭子。   他不肯挪道地看向骆令声,期待开口,“舅舅……”   骆令声简明扼要,“去玩吧。”   施允南笑笑,紧跟着交代,“小金鱼,不准靠近河边,危险的地方都不能去,知道没有?”   小金鱼乖巧点点头,“好,我就在这看,一会儿就回去。”   他跑到离田还有半米的距离停下,津津有味地观察着里面成群的小鸭。   袁猛问,“家主,我在这儿看着小少爷?”   “没事,权当锻炼。”骆令声向来不喜欢把小孩子养得娇气。   “乡里本就没什么车子来往,我让我儿子照看一下这娃娃。”袁威特意补充上一句。   一行人边走边进了屋。   为了迎接骆令声和施允南,袁威勤快地将屋里屋外都收拾得干净,生怕他们觉得不适应。   等两人进包厢入座休息后,袁猛才主动走到了厨房帮忙。   年仅十七岁的侄女看见许久不见的袁猛,立刻提着择菜篮子凑近,“小叔。”   袁猛应了一句,随即感到奇怪,“你今天怎么没在学校?”   侄女袁娟娟的学校在县城高中,再过一个月就得高考了。   袁娟娟的笑意渐渐消失了,低头默默择着青菜,“我妈说,我的成绩考不上好大学,读了也是白花钱,让我高考结束后就去找工作。”   “……”   袁猛蹙眉。   他的嫂子是个泼辣又斤斤计较的性子,向来比较疼爱两个儿子。   “别听你妈的,你好好准备高考,学费不够了叔这边给你垫上。”   袁猛当年是因为家里没条件,再加上身为兄长的袁威成家早,处处要花钱,对方能为他供到上高中已经是竭尽所能了。   袁猛念着这份兄弟恩,极力想让侄子侄女们读书上学。   袁娟娟低声说,“叔,我妈有钱,她都能供我小弟上市里的小学……”   这话还没说完,身后就响起一道声线,“哟,袁猛回来啦?你们叔叔和侄女几年没见,还那么亲近呢?”   袁猛侧过身去,对上陈芳的视线,“嫂子。”   三四年不见,对方脸上圆润了不少,看来的确如同袁娟娟所说——这手里有点小积蓄,生活条件过得还不错。   陈芳磕着瓜子,语气有些刻意,“你兄弟两人老实心善,非得请大老板来家里吃饭,这一顿小几百的钱,当我家里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又是一贯的语言。   从陈芳嫁给袁威开始,她对袁猛这位小叔子的挑剔声就不断。   后来,退伍工作的袁猛攒了点积蓄,陈芳就从没完没了的挑剔,演变成了无底线的金钱索取。   袁猛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多加计较,“嫂子,这钱我会私下给你的,你别对着我老板他们说。”   陈芳听讲这话,才满意消停。   她的视线往紧闭的包厢门瞧了瞧,又看见自家没什么出息的女儿,心里突然有了个贪婪的想法。   “袁猛,嫂子求你件事?”口头说着是恳求,其实语气特别理所当然。   “……什么?”袁猛一愣。   “你侄女再过一个月就高考毕业了,以她的笨脑子也考不上什么好大学,要不,你拜托你老板给她在帝京安排一个包吃包住的工作?”   说不定,她未来还有机会找个帝京的有钱女婿。   袁娟娟立刻否决,“妈,你瞎操心什么呢!我这样的学历,哪里能上帝京找工作啊?我才不好意思麻烦人家。”   “怎么不行?你小叔也就高中学历,现在还不是摊上个有钱老板拿工资?人家老板差你那份工作、那点工资吗?肯定能安排上。”   陈芳说得理直气壮,甚至还觉得骆令声替他们办这事理所当然。   袁猛的面色难看了下来,平时第一次对这位嫂子硬气否决,“这事我不同意。”   被拒绝的陈芳一怔,面露不悦,“你……”   袁猛继续硬气,“第一,你们没事别去打扰我老板,他们没这个闲工夫操心我这个下属的家事。第二,娟娟高考完了要上大学,现在找什么工作?耽误前途。”   “读大学?读大学有用吗?”   陈芳嗤了一口,盯着袁猛意有所指,“我和阿威前些年省吃俭用供某些人上高中,到头来还不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给有钱人当牛做马的,自家人一点儿小忙都不肯帮!”   说完,她就边骂边上了楼,仿佛是遇到了极其不痛快的事。   袁猛自顾自地手上的活计。   只要能打消陈芳不切实际的念头、让她别去打扰家主和施先生,他得罪了这位嫂子也无所谓。   ……   包厢内,施允南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夕阳。   袁家的农家乐平房沿着河岸建立,推窗隔河就是一大片田,看着让人很舒心。   施允南莫名其妙地涌上一个念头,睨向骆令声说,“怪不得那么多人在大都市住惯了,老了都想要住在这些地方。”   骆令声轻笑,“你也喜欢?”   “还不错,偶尔厌倦了大城市的生活,或者想不出来设计的时候,可以在这些地方休息休息。”   “你要是喜欢,等回了帝京,我让人在远郊找找?”   施允南哼笑一声,“帝京那寸土寸金的地方,哪里能找得到这种感觉?”   骆令声又说,“那就去你想去的地方,我陪你。”   施允南坐回到骆令声的身边,凑近吻了吻,“骆先生,我知道你钱多得没地方花。不过,等我们五六十岁了再考虑这个问题也不迟。”   日子总是要一天一天过,他们多着急一秒都是白搭。   施允南难得感性,凑近蹭了蹭骆令声的鼻尖,“反正无论未来在哪里生活,我的身边人是你就好。”   骆令声轻易就被他的言语取悦,唇侧的笑意刚刚泛起,身后的包厢门就被打开了。   与此同时,一阵压抑的哭腔传来,“舅舅。”   施允南和骆令声不约而同地转身,结果就被眼前的情况吓了一跳——   小金鱼额头上有了一个‘半拳头’大小的肿胀红包,还隐隐约约渗着血丝,原本白嫩嫩的脸蛋这会儿脏兮兮的,甚至连衣服和裤腿上都布满了淤泥。   施允南心尖一疼,赶紧把自家孩子拢到怀里,“宝宝,你这是摔哪里了?”   骆令声也蹙起了眉头,操控着轮椅走到了小金鱼的边上,眼尖的他发现了小外甥敞露的衣领,以及脖子上的微红色痕迹,瞬间意识到什么——   “今煜,你告诉舅舅,谁欺负你了?你一直戴在脖子上的小项链呢?”   原本还憋哭的小金鱼听见这话,霎时眼泪爆发,委屈又伤心。   “舅舅,他们把、把我的项链抢走了,秦爷爷说、说那是妈妈留给我的,呜呜呜对不起……” 第79章   “舅舅对不起,呜呜呜我把爸爸妈妈留给我的项链弄丢了……我不是故意的……”   小金鱼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歉,那小可怜模样任谁看着都心疼,更别说是作为至亲家长的骆令声和施允南了。   骆令声眉头拧了又拧。   因为姐姐和姐夫意外去世,他早早就将小金鱼当成自己的‘儿子’在养,从小到大的管教是严格了一些,但向来都是小心翼翼护着的。   哪里受过这种伤?   这额头上的红肿都冒着血丝,一看就知道是磕得不轻。   施允南也心疼坏了。   他连忙将小金鱼又圈紧了点,耐心哄道,“不哭啊宝宝,我们处理一下额头上的肿包、把脏衣服换下,迟点我和舅舅带你去把项链找回来,好不好?”   小金鱼意识到了自己衣服和裤脚上的泥渍,他怕弄脏施允南的干净衣服,连忙往后撤了两步。   他通红的鼻尖耸了耸,努力憋着眼泪摇头,“我不疼,我先把我的项链找回来,舅舅,那是妈妈给我的项链……嗯呜呜……”   说着说着,小金鱼的委屈和自责又一下子爆发了。虽然舅舅和秦爷爷没有明说,但他自己早就明白——   他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他已经没有爸爸妈妈了,从出生起就戴在脖子上的项链就是爸爸妈妈送他的礼物。   所以,他当初再喜欢施允南送到的平安玉环扣,都舍不得将那枚用金打造的小鱼项链摘下来。   “不哭了,男子汉大丈夫。”   骆令声将小金鱼抱到自己的膝盖上,用指腹拂去他挂在脸上的眼珠,“额头上的疼能不能忍住?舅舅陪你把项链拿回来。”   要是其他东西没了就没了,之后再买就能解决,总归是小金鱼的伤口重要。   可骆令声明白那条项链对于小外甥的意义,怕再晚去一点儿就不知道要被哪家的孩子给玩着弄丢了。   小金鱼连忙擦干眼泪,搂住骆令声的手腕乖巧点头,“嗯,我不疼。”   施允南见此,自然跟着这对舅甥一同前往。   夕阳才落到山尖。   三人刚走出袁家的农家乐,就听见田埂边上传来一阵孩子们的吵闹声。   “丢给我丢给我!”   “我也要玩!”   “嗬哟!”   小金鱼听见动静,连忙指了指那群孩子,“舅舅,就是他们抢走的!是、是那个穿蓝色衣服的哥哥。”   骆令声和施允南听见小外甥的指认,不约而同地投去视线——   一共有六个男孩子,大概就六七八岁的年纪。   不过,看着每个人的身高和体型都比小金鱼高壮了不少,难怪小外甥争不过他们。   施允南和骆令声对视了一眼,率先走上前去。   等到把距离拉近,他才发现这群孩子似乎在抛抢着一条项链。   施允南拍了拍掌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等一下,你们手里玩什么呢?”   正在玩闹中的孩子们纷纷停了下来,一时搞不懂突然而至的提问。   兴许是见到了施允南这张相对陌生的面孔,躲在后方的蓝衣小男孩立刻把手往裤兜里塞了塞。   施允南眼尖,捕捉到了这个动作。   那名蓝衣小男孩对上他的视线,胆大喊道,“你谁啊?管我们做什么?”   余音未落地,骆令声就操控着轮椅靠近了。   原本乖巧坐在自家舅舅膝盖上的小金鱼滑了下来,在地上站定。   因为身边有了两位家长陪伴,他的说话声终于带上了底气,“你们把项链还给我!那是我的!”   这六名小孩认出小金鱼,不由面面相觑。   毕竟还只是孩子,在大人面前完全不懂得隐藏真实的情绪,施允南的视线依次扫过——有慌张害怕的,有心虚闪躲的,也有打死不认的。   “你瞎说,我们又不认识你!什么项链啊!我们不知道!”   小孩堆里最早矢口否认的,还是那个蓝衣小男孩。   施允南的眼神里终于带上了审视,一字一句笑着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   蓝衣小男孩莫名有些害怕施允南的视线,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只可惜,身边有其他小孩憋不住事,抢着回答,“他叫袁可望,是我们里面的老大,七岁半,马上就要上小学了!”   “对,没错!你们后面的小酒店就是他家的!”又有小朋友喊话,“而且他马上就要去城里上学了!”   在他们的认知里,袁可望就是他们中间最有钱的老大。   对方常常会和他们分享自己家里剩余的炸酥肉、花生米,每天跟着他‘混’就有好吃的,而且在‘危险’来临时完全能罩着他们。   “……”   袁可望没想到被自己的小伙伴‘出卖’了个彻底,一时间有些生气地拉下脸。   小金鱼也有点生气,口齿清晰地表态,“你撒谎,就是你抢走了我的项链!”   “舅舅、小舅舅,我刚刚蹲在那里看小鸭子在田里玩,然后他们突然就跑过来拿石头去砸小鸭子……”   小金鱼看得正起劲呢,他见其中一只小鸭在闪躲时被砸中了脑袋,于是就‘路见不平’地劝了一句。   舅舅告诉过他出门在外要有礼貌,所以他说话很客气。   只是这声劝阻的话一开口,袁可望和其他五个孩子返过来嘲笑他、和他对着干,甚至还有人故意拿小石子砸他。   小金鱼越说越生气,脸蛋都气得颤呼呼的,“我让他们给我道歉,但他们又把我推了下去……”   小金鱼从水泥地摔在了高度落差有二三十功夫的田埂里,额头就撞在了边上的石块上。   正当他捂着额头晕乎乎地没有反应过来呢,对方就看中了他脖子上的项链。   ——这是什么?你拿来给我看看!   ——这是我的东西,看就看,不要抢。   ——这地盘是我的,你必须要听我的!   小金鱼死死捂着项链,但哪里争得过他们好几个人的强拉硬拽,到头来脖子上都被勒出了轻微的红痕,但这项链还被对方抢走了。   小金鱼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跑远,这才一路哽咽着回去找两位舅舅。   “我舅舅都来了!你们赶紧把项链还给我!”   小金鱼左顾右盼了两下,底气更足了,“要不然,要不然我们就报警抓你们了!”   施允南和骆令声对视一眼,没有出口说话。   既然‘抢项链’的小孩已经找到了,还能确认项链在他们的手上。只要对方能主动归还项链并且真心道歉,那这事就可以这么过去了。   骆家不缺这点医药赔偿费,他们也不想让小金鱼养成‘一遇事就哭着找舅舅’的依赖习惯。   偶尔有这么一两次撑腰可以,但小孩子之间的矛盾和问题,能让他们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   袁可望没想到小金鱼居然复述得那么清楚,一时有些回答不上来。   而其他孩子听见‘警察’两字明显都慌乱了,甚至还一个胆小的当场就溜走了。   “你们快还我,抢了东西不还是会被警察抓走的!”小金鱼再三重复。   无论是幼儿园老师上课,还是小舅舅给他讲的故事书里都说过这个道理。   袁可望梗着脖子不承认,“我们没有抢!我说没有就没有。”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道女声,“小望啊,你们都堆在这里做什么呢?这个点了,还不散了回家吃饭?”   “妈!他们要报警抓我!”   袁可望看见熟悉的身影,像是等到了什么天大救星。他立刻撒开腿跑到陈芳的身边,终于露出一丝这个年纪该有的害怕劲。   陈芳向来疼爱自己的小儿子,一听见这话赶紧把他护在怀里拍了拍,“项链?什么项链?”   “这个小弟弟的项链不见了,还非说是我抢的,妈妈,我没有抢这个小弟弟的东西,是他在撒谎!”   袁可望三言两语,将锅推了一个一干二净。   “……”   施允南皱了皱眉头,看出这小孩子有点劣根。   陈芳看向骆令声和施允南,一早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她一边护着自家小儿子,一边带着点虚伪的笑容。   “两位老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我儿子不会撒谎的,说不定啊是这孩子自己贪玩弄丢了,怕被你们骂才撒了谎呢。”   小金鱼拉住施允南的手,眼巴巴地反驳,“我没有撒谎。”   “乖,小舅舅知道。”   这边的对峙才刚刚开始,随即又有五六位乡民结伴走了过来。   他们彼此间是邻居。   刚刚李家二宝就哭着跑回来告状,说其他几个孩子马上就要被警察抓走了。   作为家长的乡民们不放心,连忙接班赶过来查看情况。   留在田埂里的孩子看见自家父母的身影,顿时一个赛一个急迫地跑了过去,他们七嘴八舌地学着袁可望将‘警察’、‘项链’等事纷纷说了出来。   “哪里来得警察?瞎说!”   “就是啊,谁说要报警抓你们?有爷爷在,我看看谁敢抓你走!”   自家的孩子自家宠着,这一来二去,事情就莫名其妙地闹大了。   一时间,所有针对的目光都落向了施允南和骆令声这两个外乡人。   “既然各位家长都来了,那就麻烦大家听我说几句。”   不怕事的施允南主动上前一步,将小金鱼刚才的讲述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家的孩子不会撒谎,这额头上的伤是这六个孩子联手造成的,项链也是他们抢的。”   他环视一圈,最终将视线定格在袁可望的身上。   “孩子做错事了就该教、就该道歉,趁着年纪不大,还能及时扶正价值观。现在还包庇着只是小偷小摸、小抢小闹,等再长大一点,谁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   余音落地,听见动静的袁猛就走了出来。   他看见小金鱼额头上的伤,又看见骆令声和施允南格外一致的不悦眼神,心头骤然觉得不妙,“家主,出什么事了?”   “能出什么事?帝京来的老板就能高人一等了?”   陈芳看见胳膊肘往外拐的袁猛就觉得来气,不痛快道,“就你们能教育出好孩子?”   “我家孩子砸鸭子怎么了?我们乡下鸭子养来就是吃的,难不成还和城里人一样当成宠物玩、当孩子养?”   “这男孩子玩在一块有点磕磕碰碰也正常,就你们家的孩子娇贵?额头上肿得那点包,三五天就消退了。”   “对了,你们有证据吗?我还觉得这孩子是自己磕到了额头!自己弄丢了项链呢!有钱人还带来乡下讹人的?见都没见过。”   自从开了农家乐之后,陈芳自觉也见过不少有钱老板,这些人不是财运好、就是出身好,每天正事不干,一个个的最会摆谱了。   对于小叔子袁猛的这位顶头上司,她压根就没多少畏惧心理。   光脚得不怕穿鞋的,陈芳不相信骆令声真能报警抓人?近一万步说,就算得罪了这位大老板,丢工作的人也不会是他。   骆令声的面色沉了下来。   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也会被当带着孩子敲诈的恶人?   袁猛深感不妙,连忙站出来说,“嫂子,你少说两句吧,家主和施先生不是你口中的那种人!”   他看向这位和自己并不亲昵的出小侄子,板着脸问话,“可望,你立刻把小少爷的项链拿出来!”   袁可望往陈芳的背后一缩,借着倚仗咬牙不承认,“我没拿!妈你说得对,叔他就是个白眼狼!”   陈芳听见这话,迅速逮着机会发作,哀嚎声那是一个哭天喊地,“街坊邻居们都评评理啊!”   “当年我家嫁给阿威的时候,袁猛才多大啊?我这个当嫂子都把嫁妆拿出来,供他吃、供他穿,他现在在帝京找了有钱人当老板,现在居然来欺负我们母子两人了啊!”   “这胳膊肘是拐到没边了呀!”   “……”   袁猛脸色涨红一片。   又来了!又来了!满嘴胡说八道!   他当年上学的钱压根就不是陈芳的嫁妆,更何况他当兵四年和工作一年的积蓄都已经给了哥嫂夫妇。   真要说起来,他压根就不欠什么!   袁猛看向骆令声和施允南,通红的脸色里涌出了愤怒和歉意,“家主,施先生,小少爷,对、对不起。”   他老实厚道惯了。   对方是他名义上的嫂子,实在没办法像陌生人一样,直接动手制服。   施允南知道这事怪不了袁猛,他干脆拿起手机开启录像,“你们这六个孩子,都不肯承认自己抢过项链是吧?”   袁可望嘴硬不认,其他几个孩子偷摸摸地观察着袁可望这位‘老大’,欲言又止。   还没等他们开口说些什么,施允南就骤然开口,“袁猛,你既然拿着工资,就该知道现在要做什么事。”   “袁可望裤子的右边口袋。”   施允南一声点拨,袁猛就反应了过来。   他当机立断地揪住了躲在陈芳身后的袁可望,手劲大得任凭母子两人挣扎敲打都无法挣脱。   很快地,一条纯金打造的鱼形项链就从口袋里掉了出来,一下子就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施允南走近捡起项链,举在手中轻飘飘地晃了晃,“小小年纪,不仅打人还抢东西,抢完之后还藏东西撒谎!”   除了陈芳,其他几名家长的脸上都露出了意外和愤怒。   他们刚刚来得迟了些,因为不清楚前因后果,所以比起施允南等陌生面孔,才会更愿意相信同乡的陈芳。   作为家长,他们心甘情愿地维护、信任着自家孩子,但让人没想到,这项链居然真藏在了袁可望的裤兜里?   难道真是这几个孩子联手欺负了人家小弟弟?还把对方弄受伤了?   这样可不行!   施允南看出了家长们转变的态度,没了一开始的客套,“别以为小孩子做错事就无关紧要,他们是未成年,你们身为监护人就该承担责任!”   他顿了顿,故意从另外五个孩子下手逼问,“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可以承认错误再道歉,要不然一定报警‘抓’走你们爸妈!”   话音刚落,就有孩子心慌吐露实情,“叔叔对不起,小弟弟对不起。”   “是可望哥哥说,我们可以拿来玩玩的。”   “嗯,他不让我们把这事说出去,说这项链可以换糖和酥肉给我们吃。”   “对不起。”   有人开头承认,除了袁可望的其他孩子们全都选择了坦白,他们断断续续拼接成了还原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袁可望动不动就拿‘老大’的身份指挥他们做事,只要他们足够听话、当好‘下属’这个角色,就能收获食物和糖果的奖励。   要是不听话,他还会有相对应的惩罚。   一声接一声的认错传来,保留着孩子们纯粹又真心的良知。   家长们听见自家孩子们的道歉,在对施允南等人感到羞愧的同时,还涌起了一阵说不上的愤怒——   老大?下属?奖励?惩罚?   袁家这臭小子,凭什么差遣他们的宝贝儿子?   今天能怂恿一群孩子配合着抢东西,那以后是不是还会模仿着电视剧里的帮派‘打架斗殴’呢?   小打小闹是没事,但总有一天会变本加厉的!   “陈芳,你真是惯出来一个好儿子。”   “袁可望年纪还小,但精明劲随了你这位母亲,够识货的。”   “这条金项链少说也得小几千吧?他自己小小年纪抢了东西,居然让我们的孩子帮忙保密,给几颗糖果就打发了?”   “我呸!陈芳!全乡就你们陈家是出了名的抠唆,阿威阿猛多好的两兄弟啊,这十几年都被你拿捏着!要是没有阿猛给你的钱,你以为你盖得出这幢农家乐?”   “就是!这农家乐忙前忙后得都是阿威,我看你整天坐着想清福。”   几位家长我一嘴你一句的,立刻将矛盾的攻击点挪到了陈芳的身上。   陈芳臊红了一张脸,又舍不得打骂自家的儿子出气。   “我、我只是拿来玩玩,会还回去的。”袁可望心虚地辩解了一句。   实际上,他确实有将这条项链占为己有的想法,只是没想到这么轻易被发现了。   在‘帮派’里的老大做习惯了,他已然形成了自己的一套价值观念,觉得能抢到的就是自己的东西   施允南收起手机,似笑非笑,“行,我给过你们机会了,有些小朋友知错就改,看我们家小金鱼愿不愿意原谅?”   施允南将项链戴回到小金鱼的脖子上,摸了摸他的脸蛋,“你决定。”   “小舅舅,我接受他们的道歉。”小金鱼瞥了袁可望一眼,独独不喜欢他,“但还是有人不承认错误,怎么办?”   一旁的骆令声动了真格,“袁猛,报警。”   施允南和恋人保持了一致的看法,“一条纯金项链,袁可望这是抢劫未遂,他的监护人应该承担起责任。”   袁猛怔了一瞬,“家主,这……”   “我口中的监护人是指陈芳。”施允南补充了一句。   “袁猛,我知道你老实心善,但你这段时间跟着我们的身边,应该也清楚宋知秋和温程朗那对母子的事。”   “现在再不采取措施,未来只会有更大的祸端砸在你们袁家。”   就算警方最终只是口头教育,也好过这会儿无疾而终的结束。   “家主,施先生,我听你们的,但这事我得和我哥再说一下。”   袁威和陈芳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大女儿袁娟娟和二儿子袁可盼都还算是懂事听话,怎么偏偏就把小儿子宠得无法无天?   袁猛知道施允南说得没错,如果现在再不进行正确教育,袁可望很可能会走上歪路。   骆令声颔首。   袁猛拿出手机,一边拨打电话、一边走回了屋内厨房。   陈芳没想到还真能扯上报警,最开始的底气泄了大半,躲在她怀里的袁可望更是害怕得发抖,“妈妈,我不能被警察抓走,我……”   “袁猛!你敢打电话试试!我可是你嫂子!你要帮着外人欺负到我们头上吗?”   陈芳强撑着喊了一声。   袁猛自顾自地往家里走,根本没理会她的瞎嚷嚷。   陈芳的心慌越聚越多,她眼珠子一转溜,连忙拉扯着孩子的手往家的反方向急匆匆走去。   其他家长鄙夷地摇了摇头。   没道理说不过了,然后拉着孩子就逃跑?这算什么事?   “两位老板,实在不好意思啊,我们一开始也不清楚情况。”   “这孩子额头严不严重啊?乡医院已经关门了,我家有药,拿来给他擦擦?”   施允南不是得理不饶小孩子的性子,主动开口,“没事,我们自己可以处理,孩子们已经道歉也选择原谅了,这事就和你们没关系了。”   “天色不早了,你们都早点带回去吃饭吧。”   几位家长放心下来,再三道歉后才带着孩子们各回各家。   小金鱼捏着自己脖子上的小项链,老大不开心地撇了撇嘴,“小舅舅,袁可望他跑走了,警察会抓到他吗?”   “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施允南将小金鱼带到车边上,拉开后座门让他暂时坐在门沿。   他们的行李都在后备箱,得赶紧拿出医药箱和干净衣服给小金鱼敷上、换上。   骆令声趁着施允南找东西的空隙靠近小外甥,一脸严肃,“今煜,坐好了,我有话和你说。”   小金鱼立刻将手乖乖放在膝盖上,“舅舅。”   “第一,以后遇事不能只想着哭。”   “哦。”   “第二,遇事要学会自保,以后万一我和小舅舅不在,袁猛他们保镖也不在,你打算怎么办?”   小金鱼摇了摇脑袋,显然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等回帝京,我就给你找格斗课老师,免得以后都是被人欺负的份。”   “……”   小金鱼显然不明白‘格斗课’是个什么意思,懵逼地眨了眨眼睛。   施允南笑着拿着衣服和药箱走回来,“那不用另外找老师了,跟我学打架吧。”   小金鱼后知后觉,“小舅舅会打架吗?”   施允南让骆令声往后面推一点,自己则是站在小金鱼的跟前,“当然,小舅舅我打架就没输过。”   小金鱼配合给出崇拜眼神,“哇!小舅舅果然最厉害了。”   施允南哼哼两声,透出点得意。   “但是学打架是为了保护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不是为了欺负别人,明白没?”   “明白!以后我保护舅舅们。”   “小祖宗,你还是先保护好你自己吧,以后别再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了。”   “好的哦!”   退到后方的骆令声听见这一大一小的相声,眉眼间重新换上了笑意。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施允南给小金鱼换好干净衣服,这才让他侧躺在自己的怀抱里。   施允南紧着一口呼吸,全神贯注且小心翼翼地给小外甥处理着额头上的血丝。   “小心!”   忽然间,身后传来混乱的一阵声响。   施允南左肩被人抵住撞上,上药的手跟着一抖。   意识到不对劲的他连忙侧身,才发现骆令声的双手正死死撑在车门两侧,向来镇定的脸上难得显出痛苦的模样。   “令声,怎么了?”   骆令声咬牙不吭声,只是艰难地转过身子,将恋人和小外甥护在身后。   他默不作声地斜靠在了施允南的身上,几乎是勉强维持着站立重心。   施允南一惊,随即就注意到了一道陌生但高壮的男人身影。   对方手里还拿着一根铁棒,凶神恶煞地嗤道,“原来是个假瘸子啊?看来刚砸的那一下还是轻了!”   “我警告你们,别以为是有钱老板就了不起,你们敢报警动我姐和我外甥试试!” 第80章   骆令声的眸色阴鸷一片,他盯着眼前的陌生男人,调整好重心后一步步迈了上去,“你敢再动他们试试?”   相比起坐在轮椅上的身形,正常站立的骆令声近乎一米九的身高更容易给人威慑感。   高壮男人被他的气场吓住了,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他握紧了手里的铁棒,重新调整心绪后又走了上去。   他骂了一句脏话,挥起棒子就是威胁,“不过就是有几个钱的臭老板,还他妈不怕死是吧?”   千钧一发之际,骆令声准确无误地扣上了他的手腕。   长年累月对于上半身以及手臂的训练,让骆令声的力道比一般人都要来得大。他将高壮男人的手腕反向一折,另外一只手迅速配合夺下铁棒。   ——哐!   铁棒用力甩在了高壮男人的脖颈处,发出沉闷的敲击声。   对方被猛力打退了好几步,然后一头栽倒在了地上,想要张嘴惨叫却无力且无声。   眨眼间,形势骤然转变。   “小舅舅。”   还躲在施允南怀里的小金鱼有些紧张,手心牢牢攥着小舅舅的衣服。   施允南早在第一时间就拦住了小金鱼的视线、捂住了他的耳朵,他趁着双方‘停战’的空隙,迅速将对方抱到车椅上。   “宝贝不怕,你乖乖在车里坐一会儿,迟点我们就回酒店睡觉。”   得到小金鱼一如既往地乖巧点头后,施允南迅速将车门一关,转回身去。   高壮男人还侧躺在地上,捂住脖颈半天没有爬起来。   施允南盯着一米开外的骆令声。   以往恋人坐着时没察觉,但眼下的他蓦然觉得这道背影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还没等这个想法成形,骆令声就像是脱力般地往后一松。   施允南眼疾手快地上前将他抵扶住,心中染上一片焦急,“他刚刚是不是砸到你腿了?!”   最后几字,已然带上了咬牙切齿的杀意。   骆令声的双腿好不容易才有了好转的迹象,要是真以为这人再出现什么意外,施允南不保证以自己的性子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不理智的行为。   骆令声见此,得空的左手连忙抚上恋人的手腕,“别担心,我的腿没事,刚刚被砸到的是后背。”   这个高壮男人是突然带着铁棒跑来的,大概见骆令声静坐在轮椅上,以为没什么威胁。   所以,他的第一目标是正在给小金鱼上药的施允南。   骆令声眼见着情况紧急,只能冒险强撑着挡上去护住恋人和小外甥。   这背部挨了一棍,说没疼意是假的。   更何况,他的腿还没到恢复完全有力的地步,所以一开始才有些站不稳。   只不过,骆令声向来不愿意在‘敌人’面前服软,更何况是这样半路冒出来的小虾米?他刚刚才强撑着力气一步一步站稳、上前,好给予最直接的气势威慑。   很显然,他做到了。   施允南听见这一番话,心气还没完全消散。   下一秒,袁猛、袁威等人就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瞧见家门口发生的情况都吓了一跳。   “陈平?”   袁猛认出倒在地上的高壮男子,眼露厌恶的同时预感到不妙——   这人是陈芳的亲弟弟,住在同一个村的陈平,是远近闻名的破烂,今年都快三十岁的年纪了,还是一副蛮不讲理的流氓做派。   刚才陈芳和袁可望才闹出了事,怎么才四五分钟的功夫,陈平都已经倒在地上了?   袁猛看见被施允南搀扶着的骆令声,第一时间就将轮椅推了上去,“家主,抱歉,我不应该让你们离开我的视线范围的。”   骆令声在轮椅上坐稳,平静表态,“道歉就免了,是我允许你回屋的。”   “没事?你家主后背挨了一棍,这事我还没和他算呢!”   施允南眼泛冷光,捡起地上的铁棒,迅速冲了上去。   “施先生!等一下!”   袁猛迅速上前将他拦住。   “……”   施允南面色一僵。   这短短一小时里内,先是小金鱼额头磕伤,又是骆令声后背被击,他实在已经忍无可忍了。   他对袁猛本人没什么意见,但架不住火气偏离,“袁猛,你真以为到了家,就能忘记自己身为贴身保镖的职责了?”   施允南瞥见再度又爬起动作的高壮男子,“这人又是谁?你还想护着他?”   “不是的,施先生。”   袁猛立刻作出解释,“……这种动手打人的活交给我来,万一出事了我担着,千万别脏了你和家主的手。”   而且袁猛在部队学过特殊本事,他知道怎么样才能看似最轻、实则对人体造成最大的伤害。   “……”   施允南总算冷静地打量了袁猛两眼,又将视线挪回到骆令声的脸上。   骆令声慢悠悠地点了点头,“袁猛,利索点。”   “是,家主!”   袁猛接过施允南丢来的铁棒,向来老实的眼里总算透出一丝嗜血般的狠绝。   陈平捂着脖子爬了起来,由痛意催生出了更大的恶意,“袁猛,你还知道要回来?你也配和我动手?想当年,你也……”   你也是被我欺负的份。   这想要发泄的恶语还没说完,袁猛就一棒子砸在了陈平的肩窝两侧。   ——哐啪!   陈平脸上的示威立刻变成了扭曲的剧痛,惨叫声还没来得及发作,新的一轮折磨开始了。   袁猛又继续挥舞着铁棒向下,由两侧手肘连着双腿膝盖,最后才是捅到了陈平的腹部。   “……啊!”   陈平迟来的疼痛伴随着他的倒地声。   袁猛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气,又选在往陈平的脚腕上狠敲了两下。   在骆令声的身边跟了这么久,早就不是当年刚出村的憨厚小伙子。   这会儿处处下了狠手,完全不留余力。   陈平疼得倒在地上起不了,每一处关节都显示碎了般的钻心痛楚。他的眼泪鼻涕齐刷刷的爆发,早就没了一开始耀武扬威的模样。   施允南听见这极有节奏感的六七下敲打,盯着陈平痛苦煎熬的模样,心里的郁气才算跟着打消了。   他回到骆令声的身边,眼里没有丝毫的同情,“袁猛敲得这几下的确狠,要是不及时治疗,恐怕以后都得留下病根子。”   跟着跑出来看情况的袁娟娟往袁威的身后躲了躲,但她看着袁猛和陈平两人,感到震惊骇人的同时又觉得解气。   一边是亲小叔,一边是亲舅舅,但袁娟娟对于两人的印象简直是天差地别。   母亲陈芳总是在抱怨,父亲早些年将家里的钱花在了袁猛身上,但实际上她才是真正的‘扶弟魔’。   不舍得给袁猛小叔花钱读书,但愿意拿钱给不成器的陈平舅舅拿出去花天酒地;她使劲抠唆袁猛小叔赚的钱,转眼拿出去给陈平舅舅盖新房子……   这一桩桩一件件,袁娟娟都看在眼里。   要她说,该!   陈平的呼痛声刚传出来,原本躲在附近的陈芳立刻就跑了上来。   “袁猛,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啊……”   陈芳软绵绵的拳头还来得及砸在袁猛的脸上,就被对方反手甩在了地上,和陈平跌撞在了一块。   袁威看见妻子的狼狈样,刚准备上前半步,就被大女儿死死拽住了,“爸!刚刚叔和你说得还不够明白吗?我们不能再纵容妈这样乱来了!”   “我看她不仅会害了小弟,而且还很可能害了叔丢了工作!你没看见那两个大老板都生气了吗?”   袁威听见这话,顿时定住了。   他看向已经快三年不着家的亲弟弟,最终还是默认了对方的所作所为。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别想着打我老板的主意,是你们姐弟自己不听劝。”   在这个家里,袁猛唯一感恩的人是袁威,他之所以忍着性子到现在,正是不想让兄长难做人。   只不过,施允南不久前的一番话语敲醒了他——   老实从来不是软弱的借口,一味的心软只会让人越发欺负到他的头上来!   袁猛板着脸将手里的铁棍丢在陈芳的身上,“今天这事在我们乡镇肯定翻腾不起来,我直接带你们两姐弟到市里报案!”   陈芳听见这话,又学着以往的套数叫苦连天,“我命苦啊!嫁了一个窝囊废的老公,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被小叔子摔在地上打啊!”   只可惜,她这次的哭喊并没有换来丈夫袁威的任何心软。对方像个木头似的杵在原地,竟是意外地铁了心不做声、不表态。   “妈……呜呜……”   袁可望看见向来威武的舅舅和泼辣的母亲全都败下阵,心里的恐惧瞬间就抵达了顶端。   他没能听从陈芳的叮嘱,哭着跑了过来,“我错了……我不要被警察抓过去……我再也不乱抢东西了!”   因为天黑没看清路,袁可望踩着小石子一打滑就摔在了水泥地上。等再抬起脑袋时,他额头撞蹭出的伤口比小金鱼来得还要严重。   虚假的哭声变成了爆发性的眼泪。   他是真的疼了。   陈芳看见这幕,顿时收起了夸张诉苦的面具,她麻利地爬到自家儿子的身边,心疼到无以加复。   “小望啊,妈看看!是妈不好啊,没能保护好你,妈就不该让这群人到家门口!”   施允南冷笑,抢先一步开口,“笑话,你家孩子自己摔倒的,难不成还要怪在我们身上?”   “你这下知道心疼了,我们家孩子被袁可望欺负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出来指责过一句?”   话音刚落,又一道车灯由远至近照了过来。   赶来汇合的秦简快速下车,他瞧见眼前混乱的一幕,微微蹙眉,“家主,施先生。”   说完,他又瞥了袁猛一眼。   袁猛知道陈平已经没了行动力,快速走回到骆令声的身边请罪,“家主,今天这事全怪我,我会亲自带着他们去市区派出所报案的,不会让他们轻易逃过制裁的。”   要是这一件事情不够立案,袁猛还能拿出以往‘被迫转账记录’来附证……   总而言之,他一定会让陈平和陈芳两姐弟得到应有的惩罚。   袁猛深呼一口气,没想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家主,等这件事情结束后,我、我再和你提交辞职申请。”   秦简惊讶地看了过去,“辞职?”   “你家里的事我从来就不想管,你家里的事连累不了你丢了工作。”   骆令声三言两语就表明了态度,“回去扣半个月的工资,下不为例。”   袁猛负责他的安保工作那么久,向来没有出过差错,从来没有松懈过一分一秒。   今天事出突然,前提还是他主动答应对方进屋的。   是好是坏,骆令声分得清。   “袁猛的事情好说,但他的家里人不管可不行。”施允南哼声补充,“不让他们吃点苦头,哪里肯真正消停?”   他的目光在秦简和袁猛中扫了扫,代替骆令声说道,“走吧,带上人一起回市区,等到秦简把我们送到市区酒店,你再赶去派出所和袁猛汇合。”   施允南冷漠地瞥了一眼狼狈的陈家姐弟,直言不讳,“秦简,你机灵点,这事该帮着袁猛怎么做,你心里清楚。”   秦简连忙应话,“我明白的,施先生。”   袁猛当机立断地走了回来,“娟娟,给叔拿根麻绳。”   “好!”   袁娟娟立刻跑进屋头,不到半分钟就拿出一根麻绳走了回来。   袁猛三下五除二地将沉浸在痛苦中的陈平五花大绑丢上了车,随即就像是拽小鸡似地也将陈芳拎了上去。事到如今,陈芳是真的慌了。   她原本只是想让弟弟出面吓唬吓唬,让骆令声和施允南知难而退打消报警的念头。   怎么现在还越闹越大,把自家弟弟都赔进去了呢?   陈芳不肯跟去派出所,拼命挣扎着向丈夫求救,“孩他爸!你赶紧救救我啊!”   袁威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无奈地闭上了眼睛,“这些年,我和娟娟也受够了,孩他妈,你就跟着警察学学好吧!”   “娟娟就要高考了,我打算带着她和可盼去镇里住一段时间,你、你怎么看着办吧。”   他们乡下人不兴离婚这种说法,分开居住已经算得上很严重了。   陈芳傻了眼,她没想到平日里耳根子软的丈夫会是这番态度,向来装模作样的眼泪在这一刻真的爆发了。   早知道是这样,她刚刚就该按着自家孩子道歉,还强词夺理狡辩什么呢?   现在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要是留下了案底,可望这孩子还能上市里面的小学吗?她托人疏通关系的那三四万不就白花了吗?   陈芳觉得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如今连肠子都悔青了。   只是她的哭喊引不起旁人的一丝同情,施允南觉得吵得不行,拧着眉头推着骆令声回到另外一辆车。   “舅舅!小舅舅!”   车门推开,乖巧坐在车里等待的小金鱼呼喊。他从车椅上跑了下来,趁着空隙看清了外面胡乱的情况。   直到施允南和骆令声上了车,小金鱼才低声询问,“舅舅,那个袁可望额头也流血了,我能拿药给他用吗?”   施允南被自家小孩的善意戳得心头一片柔软,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蛋,“他刚刚欺负你还不道歉,你不生气了?”   “生气啊。”小金鱼实话实说,“……可是额头流血很疼的。”   骆令声看了施允南一眼,答应下来,“那你去吧,小心点。”   “好。”   小金鱼拿起自己用过的药膏,走到袁可望的跟前,“喏,给你。”   袁可望傻愣愣地看着他,抽泣声停了没两秒就爆发出了更强烈的声响,“啊呜——弟弟对不起,我不该欺负你。”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小金鱼被他突如其来的道歉给吓懵了,想了好一会儿才坚定自己的想法。   “我不想接受你的道歉,因为之前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   如果迟来的道歉都能有用,那还要警察叔叔做什么呢?   小金鱼硬气地留下这句话,这才跑回到了车上。   旁观这一幕的施允南将小外甥抱回到安全座位上,悄咪咪地夸奖,“我们小金鱼表现真棒。”   小金鱼还够不着地面的小短腿晃了晃,终于露出笑容,“小舅舅。”   “嗯?”   “我会越来越棒的!你要和舅舅一样,陪着我长大哦!”   骆令声和施允南听见这话,不约而同地笑着接应——   “好。”   “我们陪着你。”   ……   大明乡和离得最近的小市区,还有四十分钟左右的车程。   秦简将施允南等人送到了提早预定好的中心酒店,又按照两位老板的意思赶去派出所和袁猛汇合。   入住了家庭间后,施允南喊了酒店的晚餐服务。   酒店的西式套餐还算靠谱。   小金鱼饿得连吃了两块牛排,这才顶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好饱哦~”   骆令声要求,“你在房间里走着消消食,迟点再去洗澡,今天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   “好的。”   小金鱼乖巧应话,随即又好奇道,“小舅舅,我们明天还住在这里吗?”   施允南挖了一口绵密的土豆泥,想了想,“明天你和舅舅在酒店里先休息,等后天我带你去海边玩,好不好?”从没去过大海的小金鱼顿时亮了眼睛,“那我可以捡小虾小贝壳吗?”   “对,当然可以。”   施允南欣然应允。   骆令声听见这话,发问,“不是还要再返回得化考察?”   “明天我自己去,大致再了解一下、确定合作厂家就差不多了。”   施允南有自己的一番考量,“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原锐那边估计有好几天要耽误,索性等我完成了既定工作后,我们陪小金鱼在周围多走走?”   福市离海很近。   既然小金鱼喜欢大自然,他愿意陪着孩子去多听多看多感受,绝对不能因为今天的遭遇,破坏了孩子对大自然的美好印象。   还没等骆令声接话,小金鱼就期待地抢话,“好的好的,我同意我同意!”   骆令声瞧见小外甥额头上还没褪去的红肿,心软下来,“嗯。”   ……   一小时后。   小金鱼拿着自己的小浴袍就钻进了浴室,特别独立。   施允南找到了酒店备用的医药箱,快速走到已经洗完澡的骆令声的身边,“你现在把浴袍脱了,让我看看你后背,陈平那一下砸得严不严重?”   施允南回想起刚刚的画面,心脏仍是一阵紧缩。   骆令声知道拗不过他的意思,只好脱下上半身的浴袍。   男人后背的线条几乎完美,只不过,有一大片明显的肿胀淤青从左边肩膀蔓延。   施允南呼吸一凝,忍不住在嘴里含糊骂了一声陈平。   骆令声失笑回身,“别恼了,我真没事,这点小伤养几天就能好。”   “……”   施允南叹了口气,找到医药箱里消肿胀的喷雾甩了甩。   “你忍着点,我看有点破皮了,可能喷药会有点疼。”   “好。”   ——呲。   药水没入伤口,泛起丝丝刺痛。   骆令声忍住了,不想让身后的恋人过多担心。   施允南屏住呼吸,把控着力道在肿胀处慢慢按压,指尖的温度让药酒挥发出最大的作用,一点点地将凝结的淤青揉散。   施允南一边揉压着,一边观察着骆令声的背影,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今晚的那一幕——   骆令声将他和小金鱼护在怀里。   骆令声一步一步地上前,将他们掩在身后,替他们挡住了陈平的野蛮攻击。   不知为什么,施允南眼眶突然有些发酸,他停下自己揉压的手,从背后怀住了恋人的腰。   温柔的吻落了下来,伴随着温热的呼吸声,骆令声平静的心绪被搅弄得一阵乱,突然间就觉得背后的痛意散了个一干二净。   他感受到了恋人的依赖,忍不住侧头看他,“怎么了?”   “就是觉得……”   施允南吻了吻骆令声过分优越的下颚线,将心动藏在笑意里,“你今晚站起来保护我的样子,还挺帅。”   骆令声拍了拍他的手,“坐到我前面来。”   施允南主动绕了过去,两人相视而坐,轻易就带出一份暧昧空间。   施允南从小单打独斗惯了。   即便遇到了骆令声后也改不了这个习惯,能自己用拳头解决的、用身体去阻止的,他就不会想着麻烦其他人。   可施允南今晚才发觉,如果遇到危机时能有人第一时间将他护在怀中、第一时间挡在他的身前,原来是这般令人悸动的滋味。   施允南双手避开骆令声的肩膀勾在脖颈上,“老公。”   才低喃了一句,就想着俯身去吻他。   两人交换了一个浅尝辄止的吻,鼻尖相抵缠绵着不肯远离。   “允南,再给我一点时间。”   “嗯?”   施允南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哼声,被骆令声气息包裹的他又想着去吻。   唇畔厮磨间,骆令声遂了他的心愿。   ——再给我一点时间。   ——不止这一时一刻,我能护你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独立去洗澡的小金鱼:舅舅你们继续哦,我要洗很久哦~ 第81章   次日一早。   施允南打电话确认了一下好友原锐的情况,这才按照原定的计划独自驱车前往了得化县,和瓷窑厂进行了下一步的合作洽谈。   骆令声的双腿总归没那么方便,为了避免麻烦,他听从恋人的嘱咐和小金鱼留在酒店内休息。   秦简进入套间时,小金鱼正香香甜甜地抱着被子睡午觉。   骆令声用眼神示意他进入阳台,确认不会打扰到小外甥后才开口,“袁猛家里人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有施先生给的视频作证,袁猛协助警方一大早就去了乡里,问起了昨晚另外几个孩子的家长都能作证。”   原本只是小孩子间私下的争执,但要上升到‘抢劫未遂’的层面也能定刑。   往严重了说,陈芳作为袁可望的监护人,这批评教育和短期拘留都是少不了的。   骆令声眸底不见悦意,继续问,“那个陈平呢?需要我这边配合做伤情鉴定立案吗?”   “家主,暂时不用。”秦简实话实说,“袁猛应该不想麻烦到你,所以另外找了理由控告陈平。”   陈平在乡里是出了名的混混,除了和陈芳共同占据袁猛的积蓄外,这两年平时赌博打架一样没漏下。   前阵子以‘借’的名义抢了邻乡好几万块,对方上来要讨钱还用铁棒把人家的腿打断了,后者正愁没地方哭诉呢。   袁猛平日里看起来老实巴交,在这事上倒有几分骆令声的果断手段,在针对陈平这事上一个劲地往狠处使。   “袁猛在他们乡里的人缘不错,大家都愿意帮他作证,估计警方过两天就能出结果了。”   陈平是个没什么文化的粗人,哪里懂请律师辩护?   对上秦简和袁猛的联手,真进了警局只能由着拿捏,压根就没有后路可以撤退。   骆令声默默颔首。   他和陈平这样的人今生有且只有那么一次交际,自然不用放在心上。   “袁猛人呢?”   “从警局出来后,就返回大明乡去找他哥了。”   今早警方去乡里做调查,这关于陈芳和陈平的风言风语是肯定会传起来的。   骆令声也好,秦简也罢,他们都只是过路人,回了帝京就和这里的一切没有交际了,但袁猛不是,他大哥袁威更不是。   袁威和陈芳的婚姻维持了这么些年,即便乡下再不兴‘离婚’这样的说辞,这会儿也到了该有取舍的时候。   骆令声平静应话,“今天就让他别赶时间回来了,明天准时回到自己该在的工作岗位上。”   秦简有些惊讶地挑眉,结果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正好被自家老板捕了个正着。   “怎么了?”   “没什么……”秦简想了想措辞,“只是觉得家主这一年变化很大。”   要是放在以前,袁猛这一大家子惹出的祸端,势必会连累到袁猛的工作。但现在的骆令声,似乎‘好说话’了不少。   骆令声推了推眼镜,默认了下属的说法。   相比起昨晚那些乱七八糟的经历,更能让他记在心里回味的,只有施允南对他那越来越明显的依赖。以及他终于能够起身相护的满足感。   因祸得福。   大概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骆令声停下飘忽的思绪,沉声问起正事,“猎物那边怎么样了?”   秦简一瞬明白过来,“都按照家主你的吩咐,他们已经往网里钻了。”   这群猎物为首的人,就是骆延川。   骆得兴除了骆氏旗下给予管理的外贸集团外,还有五六家小市值的公司。   前段时间,这对父子趁着骆令声在海外治疗的空隙,利用骆氏集团作为掩护便利、利用外贸集团的流动资金作为抵压。   在经过其他公司负责人的层层掩护,守在幕后的骆延川在合并后一次性向银行借贷了五个亿,用于新能源政策的开发项目投标。一旦中标,就等于他们无形中多了一层政策保障。   不仅可以轻松还清银行贷款,甚至还能拥有近十个亿的资金扶持。最关键的是,就算骆令声察觉也难明目张胆地动他们。   只可惜,他们想得太好了。   骆令声的部署远比他们想象得要长远得多,“那个新能源项目招标什么时候开始?”   秦简牢记时间,“半个月后。”   骆令声修长的手指依次敲击在了轮椅把手上,眸色沉静到让人觉得可怕,“等我们回了帝京,准备好的那些料就可以放出来了。”   “是。”   二房夫妇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么些年,最终还是抵不过自家儿子的野心,就快要被带到阴沟里面去了。   他们以为的‘大饼’,不过是骆令声怂恿他们往下掉的一个陷阱罢了。   ……   施允南速战速决,在得化县初步谈定了长期供应的合作事宜后,就开启了全天的‘休假’模式。   他和骆令声带着小金鱼在福市周边玩了三四天,这才乘坐飞机航班返回了帝京。   一行人抵达骆宅时,管家早就守在主屋门口等待了。   “家主,施先生,小少爷,你们可算回来了。”   原本还在车上犯困的小金鱼顿时背着小书包跑了过去,甜腻腻地喊道,“秦爷爷!我好想你哦!”   管家被他喊得心肝都软了,忽然间,他发现了小金鱼额头上还没有褪去的淤青。   秦伯顿时心疼地将小金鱼抱起来查看,“小少爷啊,你这额头是怎么回事?秦爷爷这才几天没看着你啊,怎么就受伤了呢?”   小金鱼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我走路不小心摔倒了呀,已经不疼了,小舅舅说再过几天就看不见啦。”   他没将自己在外受欺负的事情说出,免得让秦爷爷跟着不开心。   施允南和骆令声对视了一眼,轻易看穿了小外甥‘撒谎’的真相。   施允南看着善良又可爱的小金鱼,忽地想起了什么事,“对了,秦伯,我是不是有快递到了?”   管家被这一声转移了注意力,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施先生,快递今早是到了,但你买、买那些做什么?”   “什么东西?”   骆令声和小金鱼一大一小同时问话。   施允南扬起一抹神秘的笑意,“秦伯,快递在哪里?”   秦伯实话实说,“放在后面小院,快递纸箱我还没拆开。”   小金鱼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用眼神悄咪咪地瞥了一眼自家舅舅。   同样一头雾水的骆令声对上他的目光,摇了摇头。   舅甥间的眼神问答刚刚结束,施允南就开了口,“小金鱼,从秦爷爷的怀里下来,我带你去看好东西。”   小金鱼一听到这话,立刻乖乖照做。   “小舅舅,好东西是给我的吗?”   “去看了就知道了。”   施允南拉着小金鱼的手,按照管家的指示绕过主屋到了后院。   一个长方体的纸箱就在树下放置着,箱体上被戳出了无数个透气的洞,隐约可以听见一些混乱的叫声。   小金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牵着施允南的手有些激动得发紧,“小舅舅?”   施允南蹲在纸箱边上,二话不说就撕开了最上方的胶带,一瞬间‘嘎嘎嘎’的声音就从纸箱中冒了出来。   “——哇!小鸭子!”   小金鱼惊得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快钻到纸箱里面去了,“一!二!三!”   慢半拍跟过来的骆令声看见这一幕,在最初的讶异后,随即有些无奈地表态,“你买这做什么?”   纸箱里是三只毛茸茸的小鸭子,看体型就知道是刚破壳没多久。   施允南任由小金鱼蹲着看,走回到骆令声的身边笑道,“柯尔鸭本来就是宠物鸭,只要养得好长大了也能白白胖胖的,我看图片挺可爱的,所以就买回来给小金鱼养着玩。”   他看着小金鱼后脑勺因为兴奋而一颤一颤的呆毛,凑到骆令声的耳边说,“之前没听见你小外甥说吗?看见袁可望他们拿石子砸了小鸭子的脑袋。”   “后来陈芳又扯着嗓子说鸭子就是杀来吃的……”   虽然后者这话说得没错,但施允南就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会让小金鱼留下不好的心里印象,所以才想到了这一出。   一旁的管家瞧见小金鱼这目不转睛的欢喜模样,忍不住笑,“见过养小猫小狗的,没见过真拿鸭子当宠物的。”   施允南笑了笑,“无论是什么宠物,只要能培养小金鱼的责任心、观察力,让他多一份开心就好了。”   “骆宅那么大,还怕塞不下三只小鸭子?”   骆令声摘下眼镜,终究还是宠溺地摇了摇头,“随你们去吧。”   小金鱼盯着看了半天,忍不住问,“小舅舅,我可以碰它们吗?”   “可以啊。”   施允南走到他的边上蹲下,将其中一只小鸭抓起来放在他的掌心。   “以后它们就交给你照顾了,好不好?”   “好!”   小金鱼用指尖点了点小鸭毛茸茸的脑袋,兴奋得不像话。   他看向施允南,一双葡萄眼再次笑成了月牙湾,“小舅舅,谢谢你。”   “不客气宝贝。”   “我要让袁叔叔给它们做小窝睡觉!还要找盆子给它们游泳!还、还可以带幼儿园的小朋友来家里看小鸭子!”   小金鱼喋喋不休地说着,一张小嘴叭叭个没完。施允南蹲在他的身边,很有耐心地配合着他的发言。   骆令声盯着这一大一小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秦伯。”   管家上前应了一句,“家主,怎么了?”   骆令声笑着微微摇头,“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管家看着骆令声长大,又哪里不懂对方此刻的心思?他望着施允南的背影,心里由衷感谢——   不到一年的时间。   施先生替着他们把‘家’找回来了。   ……   三天后。   骆令声再度启程海外,按时继续第二疗程的复健。   比起上一次的离别,施允南这回少了点不舍,反而多了一丝期待——   毕竟以骆令声目前的双腿情况来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可以完全脱离外界助力、稳稳当当地以站立的姿态在他的面前出现。   YUNAN工作室。   施允南通过微信确认了骆令声平安抵达,这才放下手机继续着自己的设计工作。   原锐还没回来,身为合伙人兼老板的他亲自在工作室坐镇。   忽然间,外面响起了一阵招呼声。   “原总好。”   “原总,你回来啦?”   施允南闻声抬眸,下一秒,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打开了。   原锐穿着一身宽松的运动套装,但即便这样无法遮挡他日益消瘦的身形,脸颊两侧的肉已经完全掉下去了,憔悴和无力从他的眼中透了出来。   原锐对上施允南的目光,勾起一道力不从心的笑容,“你说你够不够意思?把我一个人丢在福市,自己倒先跑回来了?”   施允南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快速将他拉到一侧的沙发下坐下,“你怎么了?”   原锐怔了半秒,“什么怎么了?”   “路……”施允南顿了顿,从更简单的话题切入,“你的伤好全了吗?怎么不再医院多休息一阵?”   “手臂和膝盖都是擦伤,结痂了就不碍事。额头倒是缝了五六针,但这会儿回了帝京也能拆线……”   原锐脱下自己故意压低的帽子,继续笑,“可惜了,以后可能会留疤,我只好把工作室颜值第一的位置让出来给你了。”   施允南笑不出来,安慰道,“刘海一遮就没了,再说了男人额头上有点疤也不难看。”   “嗯。”   原锐点头,提起正事,“这次一出门将近二十天,我怕工作上的事情堆积着,所以就赶回来了呢。”   “对了,和瓷窑厂的初步合作谈得怎么样了?价格方面需不需要我出面再压压?还有,你上回说想要陶瓷海外销售……”   “原锐。”   施允南蹙眉打断他的询问,总算好友这次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怎么了?”   “瓷窑厂的合作我会处理,我之前认识了一个对陶瓷还算了解的外国人,未来海外销售的事我会主动试着找他合作……”   “总而言之,目前工作室的所有事务用不着你担心。”   施允南轻而易举打消了好友所有的顾虑,原锐点点头,没再吭声。   “我觉得你现在要放空一切去休息。”施允南顿了顿,最终还是一针见血地问话——   “路照安呢?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这次意外见面还没有把误会说清楚?”   “……”   原锐强撑的笑意在这一刹那褪了个干净,他闪躲着瞥开视线,“我和他之间没有误会,拿什么说清楚?”   “原锐,我以前是觉得没资格、也没必要插手你们师兄弟的事,但现在你们之间……”   “允南。”   原锐打断他的话,眼眶泛红着深呼了一口气,“……他有女朋友了。”   “而且、而且我这次做了件挺蠢的事,我们两人师兄弟的关系早就名存实亡了。”   他不懂事了这么些年,现在一朝明白但迟了,就像摔碎的玉,注定是合不到一块的。   他和路照安的关系,说得好听些是师兄弟,说得难听些就是陌路人。   施允南显然没想到原锐会是这个反应,他轻蹙着眉,不确定地追问,“女朋友?”   原锐似乎认为自己说错了话题,勉为其难地笑着掩饰,“反正啊,你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了,可以吗?”   “你说得对,我现在的状态是挺糟糕的,需要休息一下。”   原锐捂了捂脸,总算不再刻意逞强了,“你有空帮我物色一个工作助理吧?看能不能暂时对接处理我手头上的事。”   当初,这个设计工作室接手得突然,又是他‘抗争’了许久才得到的机会。   他怕让好友施允南失望,怕让父亲原璞光失望,也怕让放手的师哥路照安失望,原锐觉得自己就像是高速旋转永不停歇的陀螺。   一直转呀转的,哪哪儿都晕了。   “好,你休息,万事有我顶着。”施允南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到下班时间点了,我开车送你回去?”   原锐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施允南点开导航,“回原家?是该让伯母给你好好补补。”   “不了,回我自己的公寓。”   原锐重新戴上帽子,压住弥漫起红色的眼眶,“我现在带着一身伤回去,我爸指不定还以为我去哪里鬼混呢。”   施允南沉默着,没由来地觉得一阵心酸。   与其像现在这样,他倒希望原锐还能像之前那样‘拽得欠揍’。   “那我给付子遇打个电话。”   “嗯?”   “他除了懂酒,煲汤药膳做得也不错,你太瘦了,让他这位爸爸下厨,给你这个儿子补补。”   原锐心情好了点,怼回去,“你们才儿子。”   ……   眨眼过去一周。   人事组组长敲响了施允南的门,“施总,按照你之前的招聘需求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需要带来给你终审面试吗?”   施允南停下手中的设计稿,“这么快就找好了?”   虽然原锐只想招个对接的助理,但施允南的要求远不止如此。   灵玉设计还是没能熬过掺假的那个坎,如今亏损得一败涂地,施允南有计划要反向吞并、扩大市场。   他初步估算过,照着工作室目前发展的势头,是完全可以吃得下的。   因此,他要招的人可是未来除了他和原锐之外的二把手、负责人。   人事组长点头,“是的,他现在就在公司,您有空见见面?”   施允南当然接受,“嗯,让他进来吧。”   …   半分钟后,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办公室里。   施允南盯着眼前的路照安,微妙地挑了挑眉头,“路先生,我是不是该说一句好久不见?”   “施先生客气了,我是来应聘的,这是我的简历。”路照安中规中矩地将文件递了上去。   施允南翻了一页,没有细看。   “路先生是这家工作室的创始人之一,你想要回来,没必要通过应聘的方式?”   人事部组长是他们后招的,所以不认识路照安,将他当成纯粹的应聘者也情有可原。   路照安平静回答,“我已经离开原氏玉器,自然也不算设计工作室的合伙人,想要工作自然得应聘。”   施允南不是公私不分的人,既然路照安选择用这种方式见面,他自然也拿出相对应的态度。   “路先生,那你不妨说说,你有什么优势竞聘这个岗位?”   “运营管理方面,我在相关玉石行业有过将近七年的经验,虽然有近半年的空档,但我相关的人脉和资源都还在,可以随时顶上工作。”   “作品设计方面,我知道工作室目前主打玉石设计,听说接下来想要尝试的玉瓷创新,我想……”   路照安的回答一如既往地沉稳,“无论是近二十年的玉雕技艺,还是近半年我在得化县钻研的瓷雕技艺,应该也能帮得上忙。”   “我听说,施先生原本就打算找瓷雕师傅进行个人化的长期合作?我可以。”   施允南轻笑一声,“路先生要是来了我们设计室,一个人都不知道能顶替多少份工作?我们工作室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的薪水怎么办?”   “只要能留下来,薪资无所谓。”   “哦?”   施允南合上简历,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两人无声对峙了一会儿,施允南忍不住替好友说话,“路照安,当初是你丢下原锐要走的,现在回来不怕见了面尴尬?”   “……”   向来谈吐得体的路照安难得沉默。   施允南瞧不出他的真实想法,但他的确不想拒绝一个优秀的合作伙伴。如果工作室确认扩张,以路照安的人脉和能力绝对是他们最大的助力。   “一个月的试用期。”   施允南停顿了一秒,意有所指,“你不仅要用能力说服我这位老板,也要用实际能力说服另外一位老板。”   “知道了,谢谢。”   路照安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起身,“那我先走了。”   施允南望着他转身的背影,突然想起那日原锐红着眼眶的模样,喊道,“等等。”   “作为工作室老板,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什么?”   “路先生有女朋友了吗?”施允南开门见山地提问,随口一扯,“我不希望未来有人因为恋爱耽误工作。”   路照安面色一怔,立刻否认,“没有,我单身。”   施允南微微扬起下颚,笑了笑,“是吗?没有就好。”   路照安透过施允南的笑眼,眉心猛然间一蹙,“……他误会了?”   施允南没把话说透,“你的师弟,他的心思,你不应该比我清楚?”   路照安没有过多停留,迅速离开了办公室。   施允南收回自己的视线,作为旁观者给出自己的评价,“折腾。”   哪里像他和骆令声啊?   见面第二天就能领证闪婚,眼下都快满一周年了,多了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狐狸:我,闪婚楷模,学习榜样,真了不起。【骄傲JPG】 第82章   ——滋滋。   手机突然传来震动声,打断了施允南的思绪。   施允南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温亦北发来的微信以及一条附属的网页链接。   “允南,你看见这个消息了吗?骆氏旗下好几家小资产的产业被查封了。”   “这事和骆令声有关系吗?”   施允南瞥见这两行问句,顿时拧眉点开了链接。   这段时间,他忙着‘代替’原锐负责整个工作室的设计和运营,无暇去管外界的其他事项,如今一看才知道帝京商圈已经隐约变了天。   骆氏旗下以实兴产业为首的多家小市值产业被爆出作伪账,不仅欺骗了股民,并且还用这种手段获取银行贷款。   原本确认参与政府招标的新能源项目也临时被投诉取消了资格,前期投入的亏损高达一点五个亿。   不仅如此,就连一向稳固的骆氏外贸集团也被爆出虚假做账以此避免逃税。   这条新闻资讯底下的评论区已经不堪入目了,不断涌入的股民以及关注此类事件的网友们在里面吵翻了天。   施允南看得眉头紧皱,以上所说各项一旦进行立案调查并且被公开,那相关的负责人都是要面临牢狱之灾的。   施允南来不及回复温亦北的提问,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立刻将微信通讯拨了出去。   短短几秒的等待,忽地变得无比漫长。   终于,在施允南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的时候,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熟悉的声线——   “喂?”   骆令声大概是在睡梦里被吵醒的,嗓音里还透着点慵懒的性感。   施允南急躁的心被恋人的一个单音就轻而易举地抚平,他尽可能地放缓语态,“是不是吵醒你了?”   他这儿是快下班了,骆令声那边还没到早上六点。   “没吵醒。”   骆令声透过电话的语气是说不出的温柔。   床被轻微的摩擦声响了起来,大概是他从床上翻坐起来了,“允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施允南见此,干脆不隐瞒了,“……我就是看见了骆氏旗下产业被举报的消息,有点担心。”   骆氏集团根基深厚,自然不可能轻易倾塌,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在原本世界轨迹里,骆延川就是以自家的公司作为‘蚁穴诱饵’,布局后将再一点点给骆令声泼上脏水、拉下高位。   如今的情节发展是和他的认知大相径庭,但曾经不是没有重合发生的地方,所以,施允南看见这类似的新闻开局才会没由来的一阵紧张。   “骆氏出事的实兴产业是二房私产,换句话说,虽然它们都挂名在骆氏旗下,但日常的资金走账都是分开的。”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个别产业出了事也不能连带到其他无关产业,这是当年骆老爷子还在世时就定下的规矩。   之所以还挂名在骆氏集团的名号下,无非是多个前缀、多个商业合作上的底气靠山罢了。   施允南轻轻缓了一口气,“那骆氏海外贸易集团呢?我之前听秦简提起过,它归骆得兴夫妇管理,但资金账和集团总部是挂钩的。”   “是我做的局。”   电话那头的骆令声明白了施允南这通电话的起因,低声道歉,“我听说你这段时间都扑在工作室的运营上?就没详细和你说过。”   “你布的局?”   施允南反问,内心仅剩的一点儿担忧已经被骆令声自信的语气给打散了。   “嗯,想要把烂在集团里的臭蛆一次性挖干净,总要割点肉、出点血。无论是骆延川还是其他觊觎骆氏的人,我都打算借着这次机会一并处干净。”   骆氏海外贸易,看起来是骆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其实早在三个月前,骆令声就命人暗中开启了重点资产的转移和切割,二房偷漏的税也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控范围。骆氏二房在这个管理位上捞了这么多年的油水,如今就算是立案调查,首当其冲的人必然是他们。   骆延川借着父母的掩护搅弄浑水,那么这次骆令声就彻底掀了他的屏障,最好是连带着将他一网打尽。   施允南靠回到座椅上,闷哼,“白替你担心了。”   电话那头的骆令声顿了顿,轻笑着安抚,“我早和你说了,做你自己想做的,我只会成为你任性的资本,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施允南嘴角的弧度上扬,忍不住将语音通讯转回成了视频,手机屏幕上很快就出现了骆令声的脸。   “还在办公室?”   “嗯。”   施允南余光瞥见桌上的简历,忍不住和骆令声低声分享,“对了,我们工作室招了一个很优秀的员工,你猜猜是谁?”   骆令声观察着恋人的神色,一秒猜出,“路照安?”   “……”   施允南没趣地撇了撇嘴,“你怎么猜到的?”   骆令声笑了笑,“路照安对原锐的心思不难猜,之前在得化县偶遇后,我就猜到肯定会有这么一天。”   “不难猜?那是因人而异。”   施允南不同意地挑了挑眉头,“我倒是觉得路照安像个闷葫芦,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肯说,原锐看起来乖张,其实从小被他爸打击到大,心思比谁都敏感。”   路照安之前这般躲着他,指不定好友心里有多伤。   “他们自己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去。”骆令声简明扼要地掐了话题,随即破天荒地问,“想我了没?”   低沉磁性的声线透过耳机,沾染上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欲念。   施允南听得一阵热,又怕会有员工突然闯入,只好应得更轻了,“想啊。”   “骆令声。”   “嗯?”   “我很想你。”施允南又重复了一句,愉悦地提起正经事,“我们就快领证一周年了。”   屏幕里,骆令声的眸色涌上了从未有过的明显爱意,“再等等。”   “等什么?”   “等我回去。”   一周年,我们一起过。   施允南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低笑着应了一句,“好。”   外面响起了桌椅推扯的响声,到下班点了。   施允南想起骆令声是在睡梦中被自己喊醒的,有些于心不忍,“你再睡一会儿吧?白天的复健是不是很辛苦?早知道就迟点打给你了。”   “还好,本来梦中就都是你。”   “……”   施允南呼吸一紧,听得越发热了。   他突然觉得,隔着手机屏幕的骆令声像是打开了什么任督二脉,三言两语就能撩拨得他心跳加速。   “不说了,我要收拾东西回家陪小金鱼了。”   施允南切回语音模式,收拾着桌面上的设计图册,却又忍不住嘟囔,“这样下去可不行。”   “什么不行?”   “一周年,我们可就是老夫夫了。”   怎么还能听几句话就觉得浑身发烫?当然不行。   骆令声沉默了一会儿,忍无可忍地发出一阵愉悦的笑,“老夫夫?”   “嗯,有意见?”   “老夫夫是要过一辈子的。”   施允南凝了半秒,同样笑着应话,“一辈子就一辈子呗,我又不是耗不起。”   至于恋人曾经藏在心里的那位白月光?   不好意思,这辈子应该是没机会‘死灰复燃’了。   ……   同一时间,康兴别墅区。   求助无门的骆延川爆发出一声怒吼,猛地将手机砸在了地毯上,他瘫坐在沙发上将剩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入喉,但丝毫压不下他心底的怒火。   自从和莫萱绮的订婚宴泡了汤后,他几经周折才稳住了其他波动的人脉、顺利拿到了银行贷款。   为了这个势在必得的新能源政策招标,他顶住莫大的压力才在前期就动用了大额的贷款资金,在经过两轮的审核招标后,他几乎就快看见胜利的曙光了。   结果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   失去了竞标资格,贷款的钱打了水漂、公司被立案调查……原先私下对他阿谀奉承的那些狗屁公司老总,现在也转头翻脸不认人!   他查过了,最初向有关部门进行实名举报的人是莫百安和方雅。这对夫妻始终记着他对他们女儿造成的伤害,居然在这种关键节点上报复了他!   “不,不对……”   骆延川揉着发胀发痛的太阳穴,“就算方雅和莫百安再有能力,那些内部资料他们也拿不到……一定是骆令声,是他在暗中算计……”   就在骆延川的思绪混乱时,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响起,骆夫人连带慌张地冲了进来——   “延川!快!你赶快离开!”   “妈,怎么了?”   “你爸、你爸的秘书打电话来了。”   骆夫人说着连气都快喘不匀了,一双眼也逐渐染上了眼泪,“有关部门的人查封实兴了,还、还去集团带走了你爸和其他相关的经理……”   “延川,这事一旦立案是要坐牢的,我们家是躲不过去了!但我和你爸一定会想办法护住你的!”   骆夫人拿起早已经准备好的小包,催促,“车钥匙、现金、护照和换洗的衣服,你现在就离开走!等你爸把事情揽下来,过了这阵子的风头……妈再想办法联系你。”   骆延川双手攥沉的拳头咯嘣作响,“都是骆令声!一定是他!”   “延川啊!事到如今,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骆夫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这里面有骆令声的手笔呢?   她拉着骆延川下了楼,将他送入车库,“我和你爸本来想着安生过一过日子,但我们知道你不甘心,所以豁出去这把老命陪你争……”   “可惜还是功亏一篑。”   骆延川知道眼下已然没了更好的选择,只能听从母亲的意思,“妈,你们自己多保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不会就这么败下去的!”   强烈的车门声隔绝了骆延川的不甘,半分钟后,车子扬长而去。   站在家门口的骆夫人看着消失在别墅区门口的车子,内心迟来的一阵后悔——   当年大房的遭遇,明明已经足够他们二房长教训了,可丈夫和她还是听信了自家孩子的怂恿,开始觊觎那当年就没得到过的权利和地位。   一边是陪伴多年的丈夫,一边是她视为心头肉的儿子。   骆夫人抹掉眼泪,她和丈夫早已经商量过了。   如果真有东窗事发的一天,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将骆延川择得干干净净。   只希望骆令声还能看在亲戚的面子上给骆延川一条生路,不要再继续追究了,给他们二房留下最后一丝丝希望吧。   …   骆延川明知道自己是酒驾,但眼下不得不踩紧了油门往前冲。   公司去不得,酒店去不得,曾经交往过的那些‘狐朋狗友’随时会出卖他的行踪,更不值得去联系……   无处可去的骆延川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一道可以利用的身影。   就在他分神的那一刻,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位路人身影。   ——呲。   “该死!”   骆延川猛然踩下了踩下了刹车,迅速打转了方向盘。   ——哐!   剐蹭的撞击声还是响了起来。   等到骆延川停下来时查看后视镜时,才发现路边已经有人倒在了血泊中。   骆延川呼吸声猛然变得急促,他快速朝四周扫视,确认在偏路上没有近距离摄像头后,在酒意催生下的恶魔一下子占据了仅剩的良知。   “是你自己横穿马路不走人行道的,那就别怪我。”   暮色被突如其来的阴雨笼盖,一阵爆裂的闪电声后,骆延川重新发动车子,迅速离开了出事区域。   ……次日。   难得不用去设计工作室的周末。   施允南一觉睡醒时,勤劳的小金鱼都已经完成了上午的私教课,这一会儿正待在后面的庭院看着小鸭子。   施允南在得到管家的示意后,立刻朝着后院走去。   “嘎嘎嘎,这不是你的!你不准吃!”   “这里这里,你们一鸭一碗,小舅舅说了,不能抢别人的东西。”   “好吃吗?你们要快快长大哦!”   施允南听见小金鱼的童声说教,笑着加快了步伐。很快地,他就看见了蹲在篱笆内看着宠物鸭进食的小金鱼。   自从上回收到三只柯尔鸭后,小金鱼就磨着袁猛做了一圈篱笆当鸭窝,每天放学都要跑来待上一会儿。   施允南喊了一声,“小金鱼。”   小金鱼回过视线,一看到施允南就立刻打开篱笆门跑了过来。   原本还在排排吃饭的三只柯尔鸭见此,立刻竖成一排充当小尾巴跟上。   施允南觉得这个画面又可爱又滑稽,无奈笑出声,“秦爷爷说,你一下课就跑到这里来了?作业写了吗?”   小金鱼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小舅舅,我还没写完加减数学题。”   “幸亏你舅舅不在,要不然啊,你保准要被他批评了。”   施允南蹲下身子和他平视,用指腹蹭去他脸上的一丝脏渍,“我买小鸭子陪你一起玩、一起长大,但是我们功课也不能落下,知道了吗?”   “小舅舅,你别告诉舅舅好不好?我吃完午饭就去写作业了,不会贪玩的。”   小金鱼说着,凑上来搂着施允南的肩膀撒娇,“小舅舅,好不好嘛?我知道你最好啦,我最喜欢你啦。”   小金鱼甜滋滋地吹着彩虹屁,他身后的小鸭子们居然也嘎嘎嘎地应和个不停。   施允南哭笑不得,捏了捏小外甥的奶膘,“好,饿不饿?今天厨房做了鱼蛋羹,我们回去分着吃?”   “嗯!小舅舅多吃一点!”   小金鱼主动牵住施允南的手,侧身对着小鸭子们摆了摆手,“你们回家吧,我要和小舅舅去吃午饭啦!等下午再来陪你们玩!”   说完,这三只柯尔鸭居然真得就扭扭屁股回去了。   小金鱼见此,得意表态,“小舅舅,它们是不是很乖?”   施允南有些神奇地挑了挑眉,将小金鱼抱到了自己的怀里夸奖,“谁让我们小金鱼那么乖,给小鸭子们都做了好榜样。”   小金鱼笑得眯了眼,开始主动给施允南分享起在幼儿园的趣事。   “小舅舅,我们同学都可羡慕我了!我可以把嘎嘎们带到幼儿园里去吗?”   “有时间让同学来家里看吧?到时候,我让秦爷爷给你们准备一些小饼干和鲜榨果汁?”   “那、那我还想要邀请新来的老师,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们小金鱼做主。”   一大一小就这么聊着,慢悠悠地绕回到了主屋。   …   小金鱼吃过午饭后就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乖乖回房间写算术作业去了。   管家从屋外走了进来,身后还带了一位熟悉的身影。   “施先生,俞烁先生来了。”   施允南抬头望去,和俞烁的笑眼对了个正着,“施先生,好久不见。”   在上回的慈善拍卖行后,两人的确隔了小半年的时间没碰面。   施允南后来和骆令声闲聊时,还听恋人提起过——   当年南方的俞氏发生权势动荡时,俞烁和他的父亲曾经请求骆氏的助力,只是刚登上家主之位的骆令声内忧外患,不得已选择了拒绝。   俞烁的父亲被其他旁支联手打压,他为了保住最大的利益,只好让俞烁暂时带着家里的资产转移到了国外。   但不巧的是,俞烁的母亲正好在那时病重去世了,远在国外的俞烁因此没能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这事虽然不是骆令声导致的,但的确成了两人不可言说的疙瘩,久而久之就没了联络。   得亏去年在夜店偶然相遇,才让两人重新搭上了话题、维持并且续上了仅剩的一点联系。   “是好久不见。”施允南起身招呼,随即又说,“你没找对时间,令声这段时间出国了,他还要半个多月才能回来。”   “施先生,你误会了。”俞烁摇了摇头,笑得微妙,“我不是来找他,就是来找你的。”   “找我?”   “有个消息,我想你应该需要知道。凑巧我来这附近办点私事,所以顺路来了一趟。”   施允南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无声打量着眼前人——能让骆令声当成好友去看重的人,俞烁绝对是个有城府、有能力的。   “别这么看着我,我真没恶意。”俞烁耸了耸肩膀,笑着反问,“好歹我算客人,施先生不请我坐坐?”   施允南终于开了口,“秦伯,麻烦你去沏点茶水。”   “好的。”   秦伯很有眼力劲地离开,还暗戳戳地示意边上打扫的佣人也跟着离开。   施允南主动邀请,“俞先生,请坐吧,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俞烁坐下,从容开口,“施先生应该听令声提起过,俞氏的商业主战场在海市,家族里也有些见不得人的争斗。”   “知道。”   南俞北骆,各方翘楚。   只不过比起由骆令声坐镇、已然稳定的骆氏,俞氏这两年的争端动荡还没完全停下。   俞烁继续坦白,“那你应该也听说过,我和我的大哥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只是,从我的父亲拿下俞家的掌控权后,我大哥就在明里暗里地针对我。”   “……”   施允南听出俞烁话里的狠意,眉心微蹙,“俞先生?”   “豪门难有亲兄弟,我父亲半年前查出癌症,有些权利到了不得不争的时候。”   俞烁轻描淡写地说着,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盛满了琐碎的、冷色的笑意。   施允南听明白了俞烁的意思,“你们俞家的明争暗斗和我没关系,如果你想寻求骆氏的帮忙,从我这边下手白搭。”   施允南从不会干涉恋人在事业上的任何决定,就像骆令声会全力支持他的事业。   “不,我和俞家的斗争我自己会解决。”俞烁摇头,告诉施允南他会错了意。   “实不相瞒,我查到了我那位兄长非法走私违禁品的铁证,最多不出半个月就要对他动手了。”   “……”   施允南没想到俞烁坦诚到了这个地步,紧接着他又听到对方说,“只是这里面有一件事涉及到了帝京的施家,所以我才来找施先生。”   施允南的领悟力很强,“你的意思是,走私的事涉及到施家?”   “是。”   “给我大哥提供走私货运便利的是施氏物流,我派人查仔细了,一般情况下,这样大批的货车运送在转箱前是肯定要通过检查的。”   但是俞铭的那一批货,是直接拿到了物流公司免查的放行单号。   换句话说,施氏有人在暗中帮他。   意识到这点的施允南微妙地挑了挑眉,没说话。   施老爷子虽然绝情冷漠、凡事以绝对利益优先,但骨子里的自尊不允许他做这种犯法的事。   现在他倒在了医院不管事,居然有人背着他涉及这种违法交易?   根据相关的法律规定——“与走私犯共同谋、提供运输等相对便利的,一经抓获必定以走私罪的共犯论处。”   无论是个人所为,还是集体所为,都可能会连带到施氏被查封。   施允南哼笑一声,他和施氏早就断绝了关系,公司无论是死是活他都无所谓。   他不担心,但很好奇。   “查到那个人是谁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搞完这波就掉马~   #↑小狐狸:一周年了,老夫夫了,谁还在意那白月光啊!【理直气壮.JPG】 第83章   “给出放行单号的签单上,写了谢可越这个名字。”   施允南听见俞烁给出的答案,眸底晃过一丝嘲讽,他既觉得在意料之中,又觉得超出预料——   毕竟以谢可越的偏执性格,就算在订婚宴上闹了个声名狼藉,也绝对不肯就此罢休。   只不过,施允南实在没想到谢可越胆子大到这么有‘本事’——受到施老爷子和施盛的唾弃后还能在施氏拥有一席之地,甚至还做出这种违法的事!   施允南看向俞烁,“这事确定了?”   俞烁瞥见管家递茶的动作,从容接过饮入,“我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我大哥俞铭那号人物,如果不能一击制敌,那未来对我不利。”   俞烁顿了顿,将茶杯平而稳地放置在桌上,“只是……”   施允南猜出他的言下之意,但还是顺嘴问话,“只是什么?”   “只是我想要扳倒我大哥,这事势必会揪出谢可越,同样会连带着牵连到施家。”   施家货流在华国算得上知名,一旦沾上这种涉及违法的事件,再加上对家的有意舆论打压,那么后果不言而喻。   “我今天来这儿的目的,就是想确认施先生对施家资产还上不上心?这事一旦爆出来,多半是捞不到什么好处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趁着这十天半个月的空档,想个办法捞一波油水再撇清关系。   施允南明白了俞烁给予的‘好意劝告’,从容一笑,“我早和施家断了关系,从前不稀罕那些钱,现在和未来就更不稀罕那些臭钱。”   俞烁又问,“这样说来,施家这个公司你不保?也不要?”   施允南神色泰然,“不保、不要。”   “既然如此,那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俞烁轻笑一声,仿佛是解决了什么大难事。   施允南觉得有趣,“俞先生跑来就是为了确认这点小事?”   “小事?施先生,你的看法对我未来的计划才是重中之重。”   俞烁的桃花眼尾晃出一丝微光,“实不相瞒,这回如果能顺利扳倒俞铭,我要做的第一时间就是在帝京另起门户。”   而俞烁的第一计划,就是收购‘即将倒台’的施氏——   施氏物流有了一套很完善的体系,只要稍稍改变运作规则,日后还是能养成一条肥美的大鱼。   “我怕施先生对施氏还存了心,到时候令声再看在你的面子上出手挽救,那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俞烁微微摇了摇头,故意打趣,“和你们这对夫夫硬碰硬,我只有死路一条。”   施允南被‘夫夫’两字勾起笑意,“俞先生有本事,走不到死路上。”   “那就……以茶代酒?”俞烁重新端起茶杯,稳稳举在他的面前,“就当庆祝我们这次在口头上达成共识?”   施允南欣然应允,举杯一叩。   解决完了心头要事,俞烁明显比刚进门的时候轻松了不少,“施先生,其实我很好奇,你和令声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怎么在一起的?你知道他……”   ——他很早之前就对你有意思了吗?   只可惜这话还没说完,完成算数题的小金鱼就啪嗒嗒地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小舅舅!我写好了哦!”   小金鱼喊完话,才发现沙发边上还坐着另外一个陌生面孔。他脸上的笑意立刻往回收,目光带着生疏和警惕。   小孩板着一张小脸打量,模样又和骆令声多了几分相似。   俞烁瞬间就认出小金鱼的身份,觉得好笑,“都说外甥像舅,这小孩都可以直接当令声的儿子养了。”   施允南对小金鱼招了招手,回答,“我们本来就是拿他当亲儿子在养。”   “小金鱼,这位是俞烁叔叔。”   小金鱼抬眸观察着俞烁,好半天才酷酷地招呼,“俞叔叔好。”   “有趣,这性子也像令声。”俞烁挑了挑眉头,不由在心里发出感慨——   有些人的命数生来就是注定的,这不,出生在罗马的小孩。   旁人羡慕又觊觎的骆氏集团和家主之位,对他来说,不过是成长路上早已经具备的物品而已。   “行了,我先走了。”俞烁收回思绪,主动告辞,“等令声回来了,我们有空再约一顿饭。”   施允南点了点头。   等到俞烁离开后,小金鱼才恢复了原本软乎乎的态度,扒拉着施允南不松开,“小舅舅,我可以喝奶茶吗?”   趁舅舅不在家,他得赶紧说出这个心愿。   施允南将他抱起来,“你是想出去玩了吧?刚刚看见俞烁怎么还故意板着张脸?”   小金鱼摇了摇头不回答,心里却有点小骄傲——   舅舅不在家,万一这个俞叔叔和上次那个外国叔叔那样,看上小舅舅了怎么办?   他当然要学舅舅那样‘凶巴巴’地把人吓跑啦!看吧,计划大成功!   小金鱼继续撒娇,“小舅舅,我想喝甜甜的奶茶!就半杯嘛,好不好?”   施允南点了点他的鼻尖,“你个小机灵鬼,专趁你舅舅不在家的时候提要求?我带你出去玩一圈,再买奶茶喝。”   小金鱼兴高采烈地放送彩虹屁,“耶!小舅舅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   施允南逗他,“这话让你舅舅听见得伤心。”   小金鱼立刻降低音量,趴在他耳边低声说,“哦,那我们偷偷说,不要告诉他。”   施允南一乐,带着他向屋侧的车库走去。   ……   骆令声还在海外没回来,施允南下班后的日常不是待在骆家,就是回到温亦北的别墅新家,陪着已经出院的温老先生一起吃晚餐。   温老先生是上个月出院的,之前这么重重一摔又加上癌症,他的身子骨是大不如前,但在两兄弟的照料下,精气神还算不错。   “外公,这豆腐炖得很入味,我给你盛点来尝尝?”   “不用了,我已经饱了,你们兄弟两人多吃点,胖点好看。”   温老先生看着围坐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外孙,眼里是说不出的满足感。   他活了这么一辈子,老了还能有两个外孙尽心照顾着,知足了。   温老先生慢悠悠地提起,“对了,骆先生呢?你有空也喊他来坐坐。”   “外公,你喊他名字就行,按照常理来说,他算你的小辈。”施允南纠正了一句,喝了口鱼汤,“令声在国外呢,过段时间我带他来见你。”   温老先生拍了拍小外孙的手腕,“好,还是你让外公省心。”   他顿了顿,看向左侧的温亦北,“不像你哥这都二十六七了也不找个对象,一天天教完课回来,只能和我这个老头子作伴。”   无辜中枪的温亦北停下手里的筷子,哭笑不得。   施允南笑笑,“外公,喜欢我哥的人能绕帝京好几圈了,你别瞎操心。说不定哪一天,他就把外孙媳妇给你带回来了呢。”   “……”   温亦北无奈瞥了一眼耍嘴皮子的弟弟。   “有就好了,是男是女都可以。”   温老先生不是迂腐的人,只要两个外孙过得幸福就好,他想了想,语重心长地嘱咐——   “我希望你们的另一半对你们好,你们同样也要珍惜对的人。”   施允南哼哼应了话,把‘矛盾’对准温亦北,“听见了没?哥~”   “快吃吧,饭菜都堵不住你的嘴。”   三人说笑间,房门开关声响了起来,忙完下班的温岩峰走了进来。   “舅舅。”   施允南和温亦北异口同声地喊道。   温岩峰看见两外甥,眉眼间闪过一丝笑意,“都在啊,正好有件事情想和你们说说。”   “什么?”   温岩峰深呼吸了一口,“施氏出事了,今早被爆出和一起重大走私案有关。听说是利用运输路线便利,伪装成普通货运车辆走私。”   “公司相关人员都已经被带走调查了,谢可越和施盛都在其中。”   施允南听见这个早已预料到的消息,默默又喝了一口鱼汤。   温亦北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放下筷子,“舅舅,这个消息靠谱吗?”   温岩峰回答,“都有新闻了,还能是假的?”   向来温厚的温老先生闻言,少有地发出一声闷笑,“好啊!善恶到头终有报!这是他们施氏应得!”   “让施厚德和施盛这对父子睁大狗眼看看!这就是盲目宠爱私生子的下场!”   “当年他们害了我的女儿,放着你们两个好孩子不疼,现在终于得到报应了!老天有眼啊!”   施允南眼见着温老先生有些激动,连忙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外公,你别恼了,由着施氏自生自灭去吧。”   温亦北也出声安抚,“外公,你身子要紧,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不值当。”   温老先生瞧见外孙两人的态度,激起的心气慢慢地缓和了下来,“是,你们哥俩说得对,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为了那不要脸的三代人不值得!”   所以说,人生不到最后一刻,就不知道会经历什么。   施老爷子当年再独断专行、再威风有脸面,如今还不是混得一个大写的‘惨’字?   而他们温家堵了这快二十年的怨气,终于在今天彻彻底底地出了!   ……   眨眼又是一周。   施允南刚把车子停稳,就接到了骆令声打来的微信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秒,耳畔就回荡着令人着迷的声线,“喂,在忙吗?”   施允南松开安全带揶揄,“骆先生打来的电话,我再忙都要接。”   电话那头的骆令声轻笑一声,主动报备行程,“我现在出发去机场了,明天在家等我回来,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两人领证一周年的纪念日在后天。   不过,抛开当年那场记不得的生日宴小插曲不算,明天算得上骆令声和施允南重新相遇后的纪念日。   施允南以为骆令声是记得‘一周年’的日子,笑着吐槽,“你现在就给我预告了?那明天岂不是一点惊喜都没有?”   “你想要惊喜?”   骆令声反问,语气里藏着浓到化不开的爱意。   施允南只觉得耳根子被缱绻染了通红,都说‘小别胜新婚’,不知道为什么,这回骆令声同样出国一个月,他却比之前都更为迫切地想要见到对方。   “不需要惊喜。”   施允南顿了顿,刻意隔着电话用气音撩拨,“只想要关起门来,和骆先生多做一些成年人该做的事。”   电话那头的气息有了一秒的加重,察觉到这点的施允南忍不住失笑,“行了,等你回来再说?我这边还有点事。”   “怎么了?”   施允南隔着车窗,瞥见不远处标着的‘帝京一区看守所’这七个大字,如实坦白,“我最后再去会一会谢可越。”   有些事情的开端,源于那个光怪陆离却逼真的梦境。   有些事情的结尾,施允南希望是和这位‘主角’面对面的斩断。   …   十分钟后。   施允南自在坐在探监室的椅子上,隔着一面透明玻璃等待着那道身影的出现。   很快地,内部的铁门被狱警打开,戴着手铐的谢可越出现在了施允南的视野里——   和上次的订婚宴相隔不到两个月,但谢可越瘦得已经只剩下皮包骨了,黑眼圈显得疲惫感尤为浓重,胡渣更是青色一片。   这样的人,完全看不出昔日一点‘施家三少’的风采。   施允南的打量持续了不到五秒,淡定开口,“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同意这次见面。”   谢可越在狱警的指挥下,坐在和施允南一玻璃之隔的对立面。   他是在海市被抓获的,前两天才在两地警方的对接下回到了帝京看守所。   谢可越的双眸黯淡一片,冷漠地扯了扯嘴角,“我被移交回帝京看守所才两天,你就能找上门来,真是比我亲妈都及时。”   “是吗?”施允南随口一回,完全没有‘胜利者’趾高气扬的姿态。   谢可越瞧见他不咸不淡的态度,竟没由来地觉得羞辱,他双手撑在台面上,呼吸急促了两分。   “施允南,你来果真就是为了看我笑话?你、你一个靠着骆令声的人有什么资格看我笑话!”   “你说我靠骆令声走到今天,那你靠什么沦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施允南看穿谢可越深压在瞳孔深处的不死心,这才玩味一笑,“靠着你对这个世界的可笑认知吗?谢可越,真的是你吗?”   “……”   谢可越瞳孔骤然一颤。   “你自以为熟知这个世界一切事物的轨迹发展,去结识一个又一个有助你的人脉,再利用他们去完成你的‘投资’事业?然后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可以操控一切了?”   施允南一点一点地质问。   谢可越的冷汗就一点一点地渗出,他目眦欲裂地逼近玻璃隔板,咬牙切齿地质问,“你怎么会知道!你不可能会知道!”   他是名义上的‘穿书者’,而且从小就取代了‘谢可越’,只可惜在这本书中世界,他是彻头彻尾的失败炮灰。   谢可越不甘心自己的命运被这般定下结局。   所以,这些年他依靠着对这个书中世界的认知,不断地结识各种有利于自己的人脉,试图一步步改命、发展出属于自己的商业王国。   因为最开始的投资成功来得太容易,谢可越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初心,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他可以拿捏、可以利用的工具。   施允南冷笑,一针见血地点破,“谢可越,你错就错在太自以为了,而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围着你而转的。”   “你以为自己真的有投资能力?你以为自己有拿捏人心的本事?”   “可你后续的投资步步错,不仅施家抛弃你、原锐抛弃你,就连一向和你狼狈为奸的骆延川也抛弃你?”   “……”   谢可越沉默无语。   施允南挺起身子,挨近那道玻璃隔窗继续说,“你愿意巴结施老爷子是因为觊觎施家的私产,但老爷子一开始是真心把你当成继承人培养的。”   “但凡施家当初破产时,你愿意给予一丝一毫的资金助力,施老爷子大概都不会对你寒了心。”   那样的话,或许施家私产和公司早就是谢可越的囊中物了。   “原锐这么仗义赤子之心的一个人,只因为当初你弄虚作假的几句安慰,他就坚定地站在你的阵营,甚至不惜和原师傅反抗也想拉你入股。”   “可你又做了什么?”   “你从来没有意识到他的处境和苦楚,还在他自觉被父亲、被师兄抛弃的时候,在背后狠狠捅了他一刀,可惜了……”   谢可越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可惜什么?”   施允南故意摇了摇头,毫不留情地讽刺,“原锐是个实实在在的潜力股,而你有眼无珠地选择了顾觉那狗玩意儿。”   再能‘预知未来’又如何?   待人不真心,识人不用心。   失去了家世的依仗,失去了朋友的依靠。   明知道骆延川和顾觉算不得什么好货色,偏偏要和他们狼狈为奸,这一切难道不是谢可越自找的?   谢可越嘴硬回击,“成王败寇,你现在当然怎么说都有理了。”   “算了,你还是不明白,对事的硬实力和对人的真用心,才是在世上的立根之本。”   施允南的指尖轻敲台面,摇了摇头,“不过,我实在很好奇,你怎么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施允南原本以为,在订婚宴的事情爆出后,谢可越会就此消停一阵。   毕竟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但他没想到对方的心急成这样?   和走私案扯上关系?这分明就是自寻死路——   关于这次走私案的具体判决还没开始,不过就凭这次走私的数量和金额,谢可越作为共犯帮凶,初步要判十年以上的刑罚。   谢可越胸口起伏着,如同死灰的眼里再度涌上浓烈的恨意,“你懂什么?我的人生早在那一场订婚宴上就毁了!”   “那个视频传播的范围那么广,即便我有朝一日能重新回到众人的视线,也躲不开那些鄙夷的视线、避不开那些难听的嘲讽!”   因此,谢可越想到了出国发展。   他要逃离这个存在着他无数不堪黑历史的地方,逃到一个全新的环境中站起来。   订婚宴的丑闻爆出后,谢可越曾经拿着碎玻璃瓶和骆延川拼命,只可惜腹部反被刺中进了医院。   住院期间,他卡里的余额被谢薇偷偷用了个干净,仅剩在灵玉设计里的那点投资,也因为对方的掺假破产而彻底没了。   谢可越这些年顺风顺水惯了,早已经无法忍受没钱的穷酸日子。   “我第一时间想到去找施盛重做了亲子鉴定,但他把我当成疯子给赶了出来……”   谢可越想起那段不堪的过往,整个人深陷在仇恨的泥沼中挣脱不得,“我恨!我恨你们!我恨施家所有人!”   他明明就是名正言顺的施家三少爷,明明身上就留着施家的血,凭什么到头来一个个翻脸不认人?   于是,当俞铭找上谢可越合作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这是他唯一翻身赚钱的机会,他不能错过!   谢可越拿着俞铭提前给予的丰厚报酬,收买了他曾经认识的、在海市的高级仓管,然后利用自己‘施氏三少爷’的名义去哄骗底下那群不了解豪门圈的员工。   伪装身份签个字,只要冒险一个月,谢可越就能拿到百分之三的走私提成。   等到了国外,更改了国籍,他就拥有了重新生活的资本。   “当然,我设想过不成功。”   “反正我在华国就是声名狼藉的废人一个,就算失败,我正好拉下施氏来泄恨!”   谢可越想起如今的结局,发出一声渗人的、几乎癫狂的笑。   “施盛不是想拿施氏来重新笼络你们两个宝贝儿子吗?这下好了,我谢可越得不到的东西!你们两兄弟也休想得到!”   “——休想!”   施允南听见他扯着嗓子的失控的叫喊,眼露鄙夷,“谢可越,我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你在意的施氏财产,在我眼里只不过是一堆垃圾,我不在乎。”   “不!你在乎!你一定在乎!”   谢可越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深陷在自己的认知中无法抽离,“那么多钱,你凭什么不在乎!那你在乎什么?那你在乎什么!”   守在门口的狱警走了进来,强制性将他压下斥道,“发什么疯!给我坐下!”   施允南觉得这场对话已经没了再继续的必要,他算是知道了——   就冲谢可越这偏执到快要丧失理智的疯样,就该待在监狱里一辈子到死,免得再出来祸害其他人。   施允南冲内侧的狱警点了点头,主动结束这场谈话,“麻烦你了。”   时至今日,谢可越这位‘世界主角’已经彻底落入败局。至于他梦境里的那个结局?早就不复存在了。   施允南刚转身没走两步,谢可越就突然喊住了他。   对方像是精神分裂似的,语气从疯癫忽地归为可怕的冷静——   “施允南!你既然猜到了我的来历,那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情!” 第84章   施允南停住步伐,回身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你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自己不好过,也不想让其他人好过?”   谢可越从喉咙中溢出一丝含糊的笑,那双眸底没了疯狂,只剩下一种微妙的可怜,“施允南啊施允南,你真以为骆令声心里有你?”   玻璃隔层上方的电子表开始了倒计时,剩下的探视时间还有一分钟。   “看来,你是不想让我好过?”施允南慢悠悠地走了回去,站定在玻璃隔窗前,“别废那个心思了,我知道他曾经有过喜欢的人,但我不在乎。”   “不在乎?你要是真的爱他,怎么可能不在乎?”   谢可越完全不信他的说辞,嘴角泛起玩味的笑意,“施允南,你永远活在温亦北的影子里,不累吗?”   一字一句,像是注入了杀意的弯刀,猛地刺入施允南的心脏。   “和温亦北对比起来,你知道你自己有多不堪吗?当年施温两家争孩子的时候,谁不想要温亦北?有人要你吗?”   “你以为现有的骆家是你的归属?错了,大错特错了。”   “你不信?我比谁都明白这个故事最后的结局。”   谢可越一瞬不瞬地贴着玻璃隔窗,目光刻意往施允南的指尖一落,“骆令声要是真的爱你,你们领证这么久了,他为什么都不肯送你一枚戒指?”   “说完了吗?”施允南冷静地接收了他的挑拨,从容发笑,“我,信得过骆令声。”   “……”   简单七字就将谢可越打退了回去。   “我是该好好向你炫耀的,有老公,有兄长,有外公,有舅舅,有好友,对了,还有一个每天抱着我撒娇的小外甥,你知道被爱意环绕的感觉吗?”   谢可越上扬的嘴角彻底僵了下来。   施允南双手撑在玻璃隔窗前,身子微微前倾靠近。   “我忘了告诉你,你一直讨好的施盛和老爷子,前段时间也想把施家私产和公司都交到我手里。”   “你和施氏走私会出事,我也提前得到了你们对家的风声,只可惜我不稀罕那点破资产。”   “……”   谢可越胸口被施允南刺得一阵起伏。   对方越是表现出不在意,越发衬得他过往的偏执追求有多可笑。   “谢可越,你该承认了。”施允南重新挺起身子,以胜利者的姿态宣告,“你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这话就像是一道天雷,骤然将谢可越砸得面色扭曲。   探视时间到了。   施允南转身朝外走去,身后依旧是谢可越毫无章法的叫嚣——   “施允南!我没有说谎!”   “你也不想想,温亦北他比你优秀了多少倍!”   “你现在得到过的这一切都是温亦北给你的!”   “早晚有一天,你会彻彻底底失去!你才是那个永远没人爱的人!”   施允南听见这些言论,瞳孔中破出一丝细微的裂痕,快步朝着监狱外走去。   谢可越见自己的谎言激不起对方丝毫的失态,狠狠地喘了两口粗气,最终还是颓废地跌回到了位置上。   “……”   谢可越慢半拍地捂住自己的脸,后知后觉地放声痛哭起来。   有些人擅于在逆境里抓住机会、靠过硬的能力翻盘转赢。   而他呢?   在一帆风顺的开局下,硬生生地将自己蹉跎到了这般结局。   事到如今,谢可越所有的不甘心都归于一个认知——他彻彻底底输了施允南。   …   车门发出沉闷的一声。   施允南倒回在车椅上,随手搭上了方向盘,试图用深呼吸来平复自己波动的情绪。   忽然间,他的余光瞥向了自己空空如也的无名指,下一秒,他的双手就不自觉地捏紧了方向盘。   “……”   不知为什么,施允南脑海里满是谢可越那如同困兽之斗的嘶吼声。   ——你永远活在温亦北的影子里,不累吗?   ——你们领证这么久了,骆令声为什么还不肯送你一枚戒指?   ——你才是那个永远没人爱的人!   施允南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指尖定格在恋人那熟悉的微信头像前,他却迟疑地转换了目标。   施允南拨通了温亦北的电话。   等到接通的滴答声回荡在施允南的耳畔,不出半分钟的功夫,施允南就狠狠挂断了电话,破天荒发出一声自嘲的笑。   “傻了吧唧的,打什么电话?”   明摆着谢可越是在离间他们,他还能往坑里跳?   施允南将手机丢在副驾驶座上,调整好心绪往家的方向开去。   …   施允南是翘了下午的班去监狱的,这会儿回到骆宅的时间还早,管家秦伯正指挥着佣人们在进行清洁工作。   施允南上了二楼,走廊上还弥漫着一股果香清洁剂的味道。   秦伯对上施允南的身影,连忙迎了上来,“施先生,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施允南回答,“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   恰时,佣人走了过来,“秦伯,这二楼除了书房都打扫完了,那我们就先下去了?”   施允南闻言,视线不自觉地偏移到了走廊尽头的书房。   ——别进二楼尽头的书房,其他随意。   这是他刚进入骆家没多久时,骆令声就嘱咐过他的话。   施允南向来是个不爱涉及旁人私事的性子,起初是因为‘协议婚姻’觉得没必要,再后来他和骆令声发展成了正常的恋人关系,也觉得该给骆令声足够的私人领域。   久而久之,他就自动压制了最初的这点好奇心。   施允南慢半拍地抽回视线,“……书房不用打扫吗?”   佣人抢在管家之前回答,“家主对自己的书房可宝贝着呢,这些年就算行动不便,有关于书房的一切打扫他都得亲力亲为!”   “这么上心?”   施允南扯了扯嘴角,思绪又一次有了飘浮。   “家主平常在书房办公,里面都是些重要文件,所以一般都不让佣人进去,免得误了事。”管家补充。   别说是佣人了,就连他都不敢轻易涉足。   施允南还没接话。   最懂察言观色的管家看出了他的走神状态,有些担心,“施先生,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施允南收敛思绪,随口回答,“令声明天应该就到帝京了。”   有些压在心里的疑问,等明天见了面再问也好。   管家笑了起来,脸上是欣慰和期待,“是啊,我前两天听袁猛说家主的腿好多了,等了这几年,终于等到了盼头。”   施允南也觉得期待,笑着嘱咐,“我回房间休息一会儿,你们先去忙吧?秦伯,差不多该去接小金鱼回来了。”   “好。”   秦伯瞧见施允南的笑意,没往旁处想,叫上二楼的佣人一起下了楼。   施允南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仅仅三秒后就改变了目的地,没走几步路便停在了走廊尽头的书房。   他盯着紧闭的实木门迟疑了一小会儿,还是没忍住推开了房门。   房门发出轻微的响动,将里面的那方天地展露在了施允南的视野中——纯粹到极致的黑白两色,很符合骆令声一贯的行事作风。   施允南关上了房间门,轻手轻脚地靠近了最为显眼的那张办公桌,桌上除了各类办公用具和文件,最引入注目的莫过于那个黑色的四方罐。   “……都是合法夫夫了,我就看一眼应该没关系吧?”   施允南嘟囔了一声,做出自我肯定的心理建设后,他才打开了那个黑罐。   和简单大气的外观不同,罐中居然装了清一色的水果糖。   施允南怔了怔,随即发出一声甜到沁了蜜的笑,“第一次拿给他的时候还一脸不喜欢?结果私下怎么偷偷藏了那么这多?”   怪不得自己两次不开心的时候,恋人都能变戏法般地拿糖给他吃。   施允南剥开糖纸尝了一颗。   还是熟悉的味道,甜滋滋的。   施允南的目光继续往下搜寻,落在了那个带密码锁的抽屉上,冥冥之中就像是有什么牵引,等待着他挖掘藏在里面的宝藏。   施允南弯下身子,凭借着直觉就输入了自己生日的六位密码数字。   ——叮铃铃。   开锁成功的电子提示音响起。   施允南满足勾唇,慢悠悠地拉开了第一层的抽屉。下一秒,他就看见了一张保存完好的邀请函。   只是这邀请函的外观,总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   脑海中像是突然有了答案,施允南拉抽屉的动作停了下来,右手像是不受控制般地取出邀请函、再打开。   ——诚邀骆氏骆令声先生参加温氏外孙温亦北十八岁成日宴。   首行字映入眼帘的那一刹那,施允南就凝住了嘴角的笑意,脑海中尽是那些曾经听到过的言论。   ——十八岁生日宴的时候,骆先生和他的朋友来过。   ——骆令声,你对我还有印象吗?   ——时间隔得长,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今天的生日宴都是冲着温亦北来的,你以为有人认识你?   ——施允南,你永远活在温亦北的影子里,不累吗?   电话声突然响了起来。   施允南从虚无的幻境中被猛然拉扯出来,他有些呼吸不顺地喘了两口气,才慢半拍地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温亦北。   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让施允南熟悉的名字。   施允南合眼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声和情绪,故作轻松地接了电话,“喂,哥?”   “允南,我刚刚在开音院会议,现在才结束。”   温亦北柔和的语气透过电话那头传了过来,掺着一丝兄长独有的亲昵,“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没事吧?”   “没事,只是、只是下午无聊了想找你聊聊天。”施允南扯出一个借口。   “都几岁了?还怕无聊找哥哥聊天?”温亦北笑了他一句。   施允南攥着手上的邀请函,还是没忍住问了话,“哥,我想问你一些事。”   “嗯?你说。”   “之前除了生日宴,你还和骆令声在其他场合见过面吗?”   电话通讯模糊了施允南语气里的那点不自信。   温亦北向来信任自家弟弟,只当他在好奇打探骆令声的过往,于是想了想才说,“这些年我忙着海外事业的发展,回国的次数也不多。”   “偶尔回国参加帝京圈内的宴会时碰过几面,但我和骆先生本质不熟悉,点头之交而已,不怎么交流。”   温亦北说完,想起一事,“不过……”   “不过什么?”   “我当初在海外的首场个人演奏会,骆先生倒是意外来过,我是散场的时候才听工作人员说,门外有他送的庆祝花篮。”   温亦北在音乐圈内的人缘好,那日送花送祝福的朋友不计其数。   “……”   施允南眼眶一酸,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通电话上了。   因为就在温亦北回答的同时,他看见了抽屉里妥善在邀请函下方的演奏会门票。   施允南认得门票上的英文,就是温亦北首场个人演奏会的主题。   “允南,你要是想偷偷了解你家那位,就该去他的朋友圈打探……”   电话那头的温亦北察觉到一丝抽气声,骤然敏感地停下话,带上一丝紧张问话,“允南?怎么突然不说话?”   “没事,就突然有点困了。”   施允南将邀请函放回到抽屉原位置,努力压着情绪,“哥,我还是先睡一会吧,过两天再陪你和外公吃晚餐。”   “真没事?”温亦北不放心地追问。   “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富贵命,这会就困了。”   施允南努力揶揄打消温亦北的担忧和疑虑,趁着情绪奔溃前的那一秒挂断了电话。   ——家主心里不是藏了一个人吗?怎么会随便找人结婚?   ——家主之前有个很喜欢的对象,还没等追求呢,就出了事故、伤了腿,这不就没了下文。   ——我猜啊,说不定藏着以前那对象留着的东西呢。   ——施允南,你也不想想温亦北他比你优秀了多少倍!   ——你现在得到过的这一切,其实都是温亦北给你的!   原先觉得可笑的对话在这一刻串联,居然形成了施允南之前从未想到过的真相。   “是这样吗?”   “好奇心害死猫,原来是这个意思。”   施允南自嘲般地哼笑了两声,他已然没了继续往下查看的好奇心,迅速离开这间书房。   管家已经出发去接小金鱼了,施允南趁机去一楼的酒室里拿了点烈性威士忌,回到二楼就将自己关在了卧室里。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施允南已经记不清这事第几次拨出骆令声的电话了,明知道他在飞机上无法接通,明知道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问清真相,可就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回拨。   终于,没了电量的手机自动关机。   施允南看着手机黑屏上自己麻木的脸色,凡事向来已经习惯忍耐眼泪的他终于还是失败地掉了眼泪。   是谁都好。   为什么非得是温亦北?   施允南在脑海里拼命地发问。   要是藏在骆令声心里的‘白月光’是其他任何一个人,施允南都有信心可以取代对方的位置,可唯独温亦北不行。   谢可越再疯再没理智,施允南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对了一句话——即便是双胞胎,温亦北和他是天差地别,他比不上自己的亲兄长。   施允南从不怨恨温亦北,更依赖信任这位同胞兄长,但这并不影响他一点一点深入骨子里的认知——   自从七岁那年的选择后,他的人生就彻底和温亦北拉开了鸿沟。   从小到大,施允南可以假装不听不信外人的嘲讽,也可以学着自我勉励、激励甚至伪装,但骨子里的他自卑、敏感、孤独。   所以,他理解当初的原锐,理解对方自认为活在‘师哥’影子下的痛苦。   眼下的施允南信得过骆令声,信得过温亦北,但他信不过他自己。   如果骆令声的白月光是温亦北,那他才是一辈子都无法超越的人。   …   管家来敲门时,施允南没回;小金鱼来敲门时,施允南也没理。   醉后的施允南蜷缩在沙发上,任由烈酒在他的身体灼热,多年以来压制的痛苦在他身体里肆虐,直到理智被一点点侵蚀、吞没。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踹门声传来。   施允南昏沉的理智被再度敲醒,他慢悠悠地抬头,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回来啦?我、我等你好久了。”   没了以往的撩拨,反问带着一丝惨淡的自卑感。   骆令声对上施允南从未有过的通红的双眸,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骤然捏紧了,疼得快要呼吸不上来。   他一下飞机,就看见手机上疯狂弹出了上百条的来电显示。   从那一刻起,骆令声几乎是疯了般地要求袁猛往家里赶,他中途给管家打过电话,可只得到了模棱两可的消息——   施先生不知道遇到什么事了,从昨晚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   骆令声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到家中,结果就看见了如今眼前的一幕:向来疼到心尖上的恋人缩在沙发上,地上尽是空荡荡的酒瓶子。   骆令声第一时间走近挨了上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施允南习惯性地偏头,默默蹭了蹭骆令声的手心,“骆令声,你现在爱他还是爱我啊?”   “谁?”   骆令声眉头紧蹙。   施允南瞧见他的反应,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低下头藏着眼泪,闷声发问,“你还瞒我呢?我、我早就知道了……”   施允南注意到骆令声身旁没了轮椅,含着泪眼笑了一声,随后就开始了固执表述,“你以前有个很喜欢的人,因为腿脚不便所以没去追。”   “现在腿脚差不多也好了,你还要不要去追他?”   “我想过了,其他人我不愿意让,但如果是他,我可以退出去。”   “我施允南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大不了、大不了继续躲在国外去不回来了。”   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酸涩感将施允南团团包围。   听见恋人有离开意图的骆令声顿时变了脸色,直接将恋人禁锢在自己的怀抱内,“你哪里都不许去!”   兴许是语气太过严肃,施允南不自觉地一颤。   骆令声霎时心疼收敛,但又无奈到极致地发问,“你听谁说我喜欢过别人?”   施允南见自己困在怀抱中挣脱不得,酒劲上头后吼了一声,“你不用否认,我就是知道你心里藏了个白月光!”   “你要是到现在都爱他爱得要死要活,就别来招惹我!”   “……”   骆令声用指腹蹭着他的脸颊安抚,似乎有些答不上来,“白月光?你是在吃‘这人’的醋?”   “默认了?我吃什么醋?你当我稀罕?”施允南死死憋着眼泪逞强,只是讲话的声线有些发颤,“但为什么你们都喜欢他?”   “骆令声,为什么你们都喜欢我哥?”   骆令声听见这后半句话,突然意识到了施允南痛苦的原因。   还没等他开口解释,施允南就彻底陷入了崩溃的情绪,用浓浓的哭腔发问,“为什么没有人喜欢我?”   “爷爷不喜欢我,爸也不喜欢我,他们都只想亦北留在施家,他们表面上让我们自己选,但所有人都想要我哥、他们都不要我。”   年幼的施允南只记得温闵在生前说过,温家才是学音乐的好地方。   “明明我小时候也很乖,是我、是我抢在我哥之前,放弃了自己最喜欢的小提琴。”   “骆令声,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拿过奖的,我其实可以像我哥一样做好的,我也想开自己的演奏会!”   “如果当年我选了温家……说不定、说不定……”   骆令声圈着施允南的手越发紧了,“说不定什么?”   “当年你要是参加了以我为名义的生日宴,看了以我为名义的演奏会,说不定就会喜欢上我了。”   “……”   骆令声听见这断断续续的言论,骤然间明白过来,“你去过书房了是不是?”   施允南沉浸在自己的绝望中,压根不理会骆令声的提问。   他太累了。   靠自己熬过来的这些年,实在太累了。   “我不想去国外学校,不想被那群外国同学欺负,不想被关在黑到什么都看不见的仓库,我也不想在夏天穿着玩偶服发传单自己赚工资……”   “凭什么我就得是那个没人要的人!凭什么施厚德和施盛不要我!”   “我到底哪里没做好?我到底哪里没做好!”   “从来都没有人告诉我哪里没做好,甚至连改的机会都不给我,然后就都不要我了。”   骆令声听得一阵心酸,他没有劝阻歇斯底里的施允南,反倒任由对方在自己的怀里发泄。   骆令声比任何人都清楚。   无论是十八岁醉酒后的施允南,还是现在倒在他怀里的施允南,这唯二的两次痛哭足以证明了他藏在内心深处的委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直到施允南在他的怀里安静下来。   骆令声趁机吻了吻恋人的额头,抚摸他的脑袋、脸颊、脖颈,再顺到后背一遍又一遍地轻拍安抚。   “允南,他们不要你,我要你,我一直都要你。”   “你撒谎……”施允南抬头,歇斯底里后只剩下委屈,“你藏着生日宴的邀请函,藏着演奏会的门票,我都看见了。”   骆令声凑近问,“就看了这两样东西?”   施允南抿了抿唇,“这两样东西还不够?”   骆令声惩罚似地咬了咬他的耳朵,一字一句地回答,“施允南,你听清楚了。”   “十八岁生日宴上,让我在意你的人是你。”   “我当初猜到你会去温亦北的个人演奏会,所以才鬼使神差地跑去听了那场演奏会。”   “那张演奏会的门票,不是我对温亦北有意思留作纪念,而是你在演奏会结束后落在座位上、被我捡回来的。”   “书房里不止抽屉,其他地方藏的东西也都和你有关系,你要是想看,我带你一件一件慢慢看。”   施允南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但又留恋骆令声怀里的温度,不舍得动弹,“你、你不喜欢我哥?”   “我不屑去找替身来满足自己的感情,也一直把你们兄弟俩人区分得很清楚。”   施允南渐渐意识到自己之前会错了意,从鼻腔中发出一声不好意思的哼唧声,结果就听见骆令声郑重其事地说道——   “施允南,从一开始,藏在我心里的人就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狐狸:啪叽!白月光竟是我自己。 第85章   施允南望着骆令声的双眸,慢半拍地确认了他话里的真实性。   借着昏腾升起的酒意,他终于克制不住地回抱住了骆令声,一秒、两秒、三秒……直到骆令声感受到颈侧和肩膀上一片温热的湿意。   “允南?”   “我还以为……”轻到尘埃里的低喃,夹杂着满满的委屈感,“连你也不要我了。”   骆令声的心被这话狠狠扎穿了个窟窿,恨不得永远将恋人锁在自己的怀抱中,“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施允南感受到骆令声环抱的力度,哭腔欲止未止,“那你之前、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只是不想随随便便交代了这件事,更不想用这些年的暗恋和心意来绑架你的情感……”   骆令声的手掌抚摸着施允南的后颈,语气里是耐心、是宠溺、是自责。   “我之前不认为自己的腿能好全,即便知道你不在意,但我心里还是放不下这事。允南,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后来,好不容易看见了转机,我就想着再等等……再等等……”   “我想要以健全的姿态站在你的面前,在危险的时候保护你,牵着你的手慢慢过余生。”骆令声吻了吻施允南的发丝,“你要信我。”   早知道施允南意外闯入书房、看见物品后会产生这样的误会和绝望,骆令声就恨不得让时光倒退回去,抢在互相表明心意的时候就说出口。   施允南闷闷地应了一声,实话实说,“……我差点就想要收拾行李逃走了。”   如果骆令声心心念念的‘白月光’真是温亦北,那么施允南没有自信赢过对方的,与其等到最后真相揭穿,还不如在自尊彻底破碎、自卑彻底爆发前一走了之。   但他舍不得。   舍不得骆令声,舍不得小金鱼,舍不得这个家。   直到抉择摆在面前的时候,施允南才发现——他的依赖早已经在日积月累中生根发芽,再也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性。   “逃到哪里去?”   骆令声反问,心里后怕的同时又无比庆幸一切还来得及。他微微后撤了身子,让怀中的施允南方便对上自己的视线。   两人的鼻尖似有若无的轻蹭,骆令声再开口的语气轻缓却强硬。   “施允南,你听着,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给过你三次反悔离开的机会了,是你不选的。”   “既然我腿没好的时候,你执意不肯离开,那现在和将来我就更不可能放你走。”   “温亦北在旁人的眼里或许是很优秀,但在我的眼里,你才是那个独一无二,谁都取代不了你。”   独一无二?   谁都取代不了你?   施允南脑海中被这番话全部占据,他一忍再忍终究还是垂下眼眸,不争气地掉了眼泪——   从头至尾,他都只想被人坚定选择,仅此而已。   骆令声用指腹去蹭他的泪眼,继续哄着安抚,“不准哭了,喝了那么多酒又没吃饭,胃难不难受?”   施允南摇了摇头,再难受都已经过去了。   对比起之前浑浑噩噩的那些等待的时间,他现在只想放空一切去享受、去沉溺在骆令声给予的爱里。   “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倒点温水,再给你弄些吃的。”   骆令声交代了一句,还没起身就被恋人拉扯住了。   “你别走。”   施允南用双手缠住了他的臂膀,强忍着晕乎乎的脑袋靠近,试探性地用唇去触碰骆令声的嘴角,“……老公。”   带着醉酒和哭过独有的腔调,软得一踏糊涂。   “嗯?”   骆令声从喉中溢出一声应答,呼吸声里被他轻而易举勾起了情丝。   施允南迎着他温热的气息,迷离又含糊,“我想要你。”   “迟点。”   骆令声深呼吸了一口,圈着施允南的手臂不受控制地紧了紧,“先吃饭,你喝了那么多酒,空着胃会难受。”   两人的唇似有若无地贴在一块,升温至极的热意游离在周围。   “不想等了……”   施允南软又撩地哼了一声,放纵着早已深入骨髓的爱意。   他扬起脑袋吻上骆令声的眉眼,迷离的神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尤为好看。   骆令声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对准恋人的唇强势地舔舐了上去。   “唔——”   余音都落在了一个勾人的单音里。   酒意迟来地挥洒,难以言喻的悸动将两人团团包裹。   施允南终于混乱了理智,只能依附在骆令声的怀里,任由理智在这个深吻里一再放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施允南只觉得身子蓦然腾空,瞬间的失重感让他下意识就搂紧了骆令声的肩膀。   “怎、怎么了?”施允南眯了眯眼,哼声。   骆令声吻了吻他的薄唇,用残存的理智做出解释,“这卧室的门刚刚被袁猛踹坏了,我们换个地方。”   说着,骆令声微微掂了掂施允南,平生第一次如此清晰感受到了恋人的体重。   果然没几斤肉,还是偏瘦了,以后得多补一点。   骆令声暗自想着,将怀中的恋人抱得更紧了,“宝贝,抱稳了,我带你回隔壁房间。”   ……   …………   施允南是睡梦间被骆令声喊醒的,胃部灼烧着疼意传来,将他整个人都搅得昏昏沉沉。   他费力地抬起眼皮,困到极致哼了哼,“令声。”   “我在这儿。”   骆令声将几乎软瘫的恋人捞到自己的怀中,用哄小朋友的语气耐心劝着,“知道你困,但必须起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睡觉。”   施允南刚把这段话消化完毕,冒着温气的水杯就递到了他的唇边。   喉咙干涸到快要冒火,施允南顺从本意就咕噜噜地喝了下去。   温水入喉。   一瞬暖到了胃里,总算唤醒了几分理智。   施允南偏头又往骆令声的怀里蹭了蹭,结果没几秒,就嗅到一股鱼肉粥的鲜香味道。   馋得慌。   骆令声瞧见施允南被食物香味勾得耸了耸鼻子的可爱模样,拍了拍他的脸颊作出提醒,“吃点再睡?”   施允南不动弹,哼唧唧地表态,“没力气。”   骆令声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轻笑,“好,我喂你。”   得到恋人的回答,施允南干脆连眼睛都重新闭上了,只等着骆令声像照顾幼儿园小朋友似地一口一口将温度适中的粥喂入他的口中。   被疼意灼烧的胃终于有了明显的缓和,施允南半眯半睁地看向骆令声,“几点了?我还想睡一会儿。”   “才早上八点,你只睡了四五个小时。”   不久前的一切都太失控了,他们拥抱着彼此,在爱意里至死方休。   骆令声知道施允南还困着,不勉强他做出什么饭后消食的举动,只是陪着他重新躺回在床上,“睡吧,睡到下午、睡到晚上也没关系。”   施允南下意识地摸到骆令声骨节分明的手,十指相扣后才心满意足地嘟囔,“……老公。”   “嗯?”   “等醒了我们就去买对戒指,别等我设计了,其他事情都好说,谢可越拿这事挑我刺……”   施允南的声线还是发软发绵,“我越想越气。”   对外就是针锋相对的强硬,对内就又软又乖到不像话。明明困得不行,但口中半点都不让。   骆令声眼尾流露出一丝笑意,吻了吻他的唇,“嗯,睡醒再说。”   施允南累得没再接话,骆令声见此,也合上眼睛休息。   两人相拥而眠。   等到再醒来时,窗外的夕阳都已经染透了半边天。   施允南刚准备小幅度地伸个懒腰,结果下一秒,脸上的惬意就变为了难以解释的痛苦。   全身上下,又酸又胀。   骆令声第一时间揉上他的腰背,失笑,“少动弹,我帮你揉揉。”   施允南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看着身侧的骆令声。   “怎么这么看着我?”   “在想你之前说得那些话。”施允南回答。   短短不到两天,于他而言发生了太多事,这私人情绪大起大落、几番变动,这会儿他的脑海里正乱得不像话。   骆令声低声反问,“还能想得起来吗?你醉后忘记的事情可多了。”   话中有话。   “……”   施允南哼了一声,将话语权交到骆令声的手里。   “那你说说吧,说说……”他停下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地指出,“说说你藏在心里的白月光。”   骆令声故意逗他,“你不是不稀罕?”   ——什么白月光?你在吃醋?   ——我吃什么醋?你当我稀罕?   施允南隐约想起这段对话,耳根子迅速染成绯红色。   这事能怪他吗?   事先又不知道白月光居然会是他自己。   现在好了,明里暗里的吃醋都落回到自己身上了?好笑又无语。   “你说不说?”   “说。”骆令声原本就想着这次回国摊牌的,事到如今自然依着施允南的意思,“你想听的我都说。”   施允南满意挑眉,带着好奇主动提问,“十八岁的生日宴,我是喝醉酒了才和你碰面的,是不是?”   “是。”   “那就没发生什么?”施允南继续追问。   他之前听说自己醉了酒,所以没好意思深究这个初见,“……我那个时候酒量不好,你总不是冲着我的颜值就喜欢上了吧?”   骆令声轻笑一声,“我那天是被俞烁拉着进去的,后来觉得太闷,所以跑到后院去透透气,结果就遇上了一个醉得不轻的小酒鬼。”   骆令声回忆起来,“有个人啊,趁着醉酒一边说着‘你真好看’,一边就冒冒失失地冲上来夺我初吻,结果下一秒就蹲在地上吐了。”   “咳。”   施允南呛了一声,难得有些结巴,“我、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就这样了?”   “何止?后来你还抱着哭得厉害,说自己也想要单独过生日。”   “我好不容易找了块过得去的蛋糕切片,送到你面前说了‘生日快乐’,没吃上几口又开始哭。”   十八岁的施允南,在醉酒后简直娇纵到没边。   “……”   施允南没好意思接话,回味了几秒后才忍不住笑了出来,“真的?那你怎么不早说?”   骆令声反问,“那你记不记得,我把你从施家带出来的时候,你在车上说过什么?”   ——骆先生,要是没记错,我们俩是第一次见面。   施允南记得这话,但不记得生日宴上发生的一切,心虚溢于言表。   骆令声惩罚似地咬了咬他的耳朵,“你说你是不是没良心?”   施允南哼声不承认,“十八岁醉酒后对你感兴趣,二十六岁清醒的时候也对你感兴趣,足以证明我的眼光一直好到没变,我这是太有良心了。”   骆令声由着他胡扯,放在腰部按摩的手没停下。   施允南顺着话题继续提,“那你当初是故意去施家的?”   “嗯,故意上门的。”   施家和骆氏二房商议的联姻很低调,说白了就是双方想要相互利用。等到骆令声听说这事时,双方家长已经定好了初步的联姻计划。   “我听说骆延川不肯联姻还离家出走了,但还是不放心……”   骆令声无法忍受施允南和自己名义上的侄子在一起,所以他让人时刻盯着施允南的回国动态,并且在第二天一早就‘登门拜访’。   那时,口头上说得好听是‘代替提亲’。   说得黑心些,是骆令声想要亲自出面给施家和骆氏二房压力,让他们少做这种无用的联姻算盘。   当然,他私心也想见见施允南。   只是骆令声没想到,施允南远比他想象中的大胆、出乎意料。   “明知道你在气施家人,但我还是顺着你的意思答应了。明知道你喊‘老公’和‘结婚’只是玩笑话,但我在车上还是没忍住提了进一步要求。”   用婚姻帮忙挡住别有用心的烂桃花?压根是他临时想出来的借口。   骆令声做好了百分之九十九会失败的可能,但他没想到施允南居然答应了。   “允南,我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一方面知道不该因为腿伤耽误你的人生和自由,一方面又恨不得将你绑在我的身边。”   “我知道那‘挡桃花’的理由不靠谱,所以……所以才让秦伯带你去见了今煜。”   管家趁着等待放学时和施允南科普的骆氏过往,也都是经过骆令声的默认和允许的。   在骆令声的内心深处,他无比渴望施允南留在骆家、留在自己的身边。   拿过往收获同情、让外甥温情收买、用表面利益交换……任何不像样的形式都是他的筹码。   施允南完全没有埋怨骆令声暗恋背后的‘小心机’,因为比较起来,其实他最初才是完全抱着‘为自己’的念头。   “所以,无论是在集团附近的餐厅,还是在赵氏的宴会上,你都是怕我受欺负、故意出现替我撑场子的吧?”   骆令声没有否认,“只是没有我,你也能处理得很好。”   施允南蹭了蹭恋人的喉结,越想越觉得有滋味,一时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   “只是觉得很神奇……”施允南抬眸和他对视,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欢喜和爱意,“你那么优秀的人居然喜欢了我这么久?”   “骆令声。”   “嗯?”   施允南像小鸡啄米般地吻着骆令声的唇,呢喃,“如果我没能忘记十八岁发生的事情就好了,说不定……”   骆令声正在揉按的手停了下来,指尖摩挲着变了味道,“说不定什么?”   “说不定我们早就在一起了,我想……”   施允南的语调变了味道,未尽的话语封存在了难舍的吻里。   两人反复厮磨缠绵,仿佛怎么样都亲不够似的,最终还是骆令声临时刹了车,“还困吗?”   施允南微微摇头。   他失焦的双眸重新凝住清明,气喘吁吁,“不困,怎么了?”   骆令声想起还没完全解决的‘书房’问题,沙哑声里还沾着没有完全褪去的情愫,“不困的话,我带你去书房看看,好不好?我不想你还要胡思乱想。”   施允南咽了口热气,“好。”   ……   骆令声主动下床给恋人找衣物和拖鞋,兴许是刚刚恢复的缘故,骆令声的步伐迈得并不快、还慢得很稳妥。   施允南盯着他的背影,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浮上心头。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对方就拿着衣物走了回来。   “你的腿彻底没事了?”   “走是能走了,不过后续还需要恢复治疗,本斯医生说也要避免过度劳累。”   施允南松了口气,“慢慢来。”   骆令声笑着回答,“我知道。”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番,就牵手朝着书房走去。   施允南弯腰低头习惯了,如今看着身侧比自己还高出不少的骆令声,一时有些新奇而激动,“骆令声。”   “嗯?”   “怎么办?我觉得你站起来更帅了。”   施允南张口就是一句夸,完全不带害羞。   骆令声扩大了嘴角上扬的弧度,打开了书房的门,“什么怎么办?我本来就是你合法伴侣。”   “说得也是,我血赚。”施允南得意。   再次踏入这间书房,施允南已经没了第一次的酸涩和窒息感,反倒是多了很多探究的好奇。   他环视一圈,“你把东西都藏在抽屉里了?”   骆令声将书房门合上、上锁,主动带着恋人朝办公桌走去,“嗯,打开吧,密码还是你知道的那个。”   施允南没客气,干脆利落地输入自己的生日。   ——滴答。   电子抽屉门应声而开。骆令声将第一次最上方的邀请函往边上一放,主动拿起那张演奏会的门票根,“来,看清楚了,这上面的座位号是谁的?”   施允南往右下角仔细看了两眼,‘被打脸’的尴尬和由衷的愉悦交织着,“好像……的确是我当年坐着的位置。”   当年首场演奏会的门票是温亦北亲手交给施允南的,座位号是他们兄弟两人的出生日期,好巧不巧就处在VIP贵宾席。   骆令声回答,“还好像?本来就是。”   施允南拿着门票在骆令声的面前晃了晃,“谁能想到骆先生还能‘捡垃圾’啊?”   说着,他的余光就又注意到了抽屉里的一张白色账单,“那又是什么?”   之前他心烦意乱的,都没看就匆匆离开了。   骆令声将东西拿出来给他看,单子上贴了塑封胶,能很好地避免字体淡化。   施允南看见上面的内容,还没完全平静的心又迅速被震惊覆盖,“这……”   “艾儿丽,就是你最喜欢的那家咖啡甜品店。”   “……”   施允南咕噜了一下喉咙,有点反应不过来,“你、你留着这东西做什么?”   骆令声提醒,“看看上面的日期?”   施允南看向最后一行字,脑海里突然‘噌’地一声明白了什么,“我和付子遇第一次去那家艾儿丽的时候,你也在?我们的账单是你在付钱?”   “嗯。”   骆令声没想到恋人会那么激动,继续实话实说。   “那天是意外遇上的,但我听见你们的对话,知道你已经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而且我还以为付子遇和你是恋人关系。”   施允南立刻否认,“谁和他是恋人关系?我怎么可能会看上他!”   他们真的是父子关系,非血缘、不亲生的那种父子。   骆令声笑着不说话。   那天的意外相遇之后,骆令声就觉得自己钻入了一个‘没有出路’的迷宫里。   如果说,施允南在生日宴上的醉酒亲近只是让他有了兴趣,可在相隔几个月的再见面后,他就彻底放不下了——   骆令声一方面觉得施允南‘爱玩不规矩’,一方面又不甘心自己成为对方人生里的过客,所以再次派人打听到了他的学院。   骆令声从不做过火的事,也不从给施允南造成困扰。   直到他真正确认了自己不是一时兴起,决定出现在施允南的面前追求的时候——   骆老爷子出了意外,一切都开始朝着他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不过,好在兜兜转转,此刻的眼前人终究是他日思夜想的少年。   施允南攥着手里保存完好的账单,眼里盛满了细碎的笑意,“事已至此,我悄悄和你透露一个秘密。”   “什么?”   “上回我们去艾儿丽消费完回来后,你不是在车上看出我走神了吗?”   骆令声隐约记得有这么回事,“嗯。”   “我那天想起一个人了。”   施允南拉近两人间的距离,一字一句故意咬得特别清楚,“我在施家重新遇见你之前,其实对一个人有过好感,就……”   话还说完,骆令声就控制不住醋意地打断,“谁?什么时候?” 第86章   施允南瞧见恋人眼中分明的醋意,实在没能忍住轻笑,“着什么急啊?我这不是正在和你分享过往的小秘密吗?”   “那谁还没个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呀?”   最后半句话,掺着轻笑且轻巧的笑味。   骆令声瞧见他这没心没肺的模样,醋意翻滚的同时又觉得无奈。   他单手搂住施允南的腰,勉强忍住那点酸味,“别想着故意闹我,反正无论是谁,你现在和他都没可能呢。”   “那可怎么呢?”施允南继续逗他。   “什么怎么办?”骆令声见恋人还闹着不肯罢休,故意轻掐了一下他的痒痒肉。   “……痒。”   施允南呜咽了一声,结果下一秒就被骆令声含住了唇。   两人亲吻了片刻,骆令声才觉得心里的酸味消了点,“你之前到底对谁有好感了?”   施允南逗个了彻底,才告知真相,“当年同一天时间,同一个地点,我看见有人站在柜台前付钱,单是看见那人的背影,我就很好奇他的正脸长什么样。”   “……”   骆令声一怔。   施允南用指尖拨扫着恋人的喉结,“我这个人吧就很颜控,后来老板又告诉我,‘那人’替我们这桌付了钱,所以我……”   骆令声的语调变了味道,急中带着愉悦,“所以什么?”   “所以,我第二天又忍不住去了那家咖啡店,就想着能不能再碰巧偶遇一波,只可惜……”   施允南欲言又止,骆令声了然接话。   “只可惜,我接到骆老爷子的消息,临时回了国,第二天没去成。”   “骆令声,你才是我喜欢上那家店最开始的原因。”   对视间,两人就将彼此的心意懂了个明明白白。   施允南主动仰头吻了吻恋人的薄唇,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动人。   “生日宴醉酒也好,咖啡店偶遇也罢,就算在施家的那次‘初见’,从小到大让我动心过的人——只有你。”   无论以何种方式相遇多少次,我的目光都注定为你停留、向你追随。   骆令声似有若无地贴蹭着恋人的唇,呼吸中带着热忱和急促,“……真的?”   “真的。”施允南同样用温热的气息呢喃。   只是时隔太久,施允南没有一直执着于等待这道背影,久而久之就暂时遗忘了这件事。   更何况,回国和骆令声在一起后,对方大都数情况都是轮椅代步出行。   直到上回在大明乡的那一刹那的恍惚,然后等到了此刻此刻的确认——   原来,一切冥冥之中天注定。   施允南主动伸手圈住骆令声的臂膀,含糊发笑,“怎么办呢?你刚刚还说我和‘那人’没可能了。”   骆令声没了酸味,“你不是也不稀罕我心里的‘那个人’?我们一人一次,扯平了。”   余音刚落地,两人的唇又重新挨在了一块。   热吻如同燎原的火,席卷抽离了周围的空气,惹得心跳都跟着缺氧加速。   施允南在失控的边缘抽离,细微的吞咽声都带着缱绻,“……先别闹,东西还没看完呢,你不会就藏了这三样东西吧?”   “不止。”   骆令声的气息也乱了。   两人依偎着彼此冷静了一会儿,施允南这才退出恋人的怀抱,理所当然地继续‘拆盲盒’似地看向了抽屉。   第一层抽屉里是邀请函和票据,而第二层的抽屉里是一本灰褐色封皮的相册。   施允南在骆令声的眼神示意下将其取了出来,翻看第一页的瞬间,他的目光就凝了下来,“这相册里面该不会……”   “都是你。”骆令声在身后将他环住,“翻开看看?”   施允南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慢悠悠地查看了起来。   第一张是施允南参加大学夏令营时的照片,那时的他难得地剪了短发,穿着一身清爽的白T恤肆意笑着,透过树枝的阳光在他的周身形成璀璨的光圈。   施允南对这张照片有印象,是位华裔女生偶尔抓拍所得,对方还拿照片征询过他的意见。   与此同时,骆令声清清楚楚地回答,“这张照片是从你学院论坛截下的,当时浏览热度挺高,我还看见有人在上面透露了你的社交媒体的联系方式。”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施允南回答。   那段时间关注施允南的人不少,但他没什么兴趣。   施允南偏头看向身后的骆令声,反问,“你呢?那个时候怎么不加我的联系方式?”   骆令声圈紧他,“我以为你和付子遇是一对,不想越界冒犯到你。”   就因为这事,骆令声在夜店见到付子遇的时候才会微妙地沉了脸色。   施允南愣了愣,随即就想了起来——   当初的他因为这张照片还遇到几个胆大直白的追求对象,无论施允南怎么拒绝都不肯放弃,甚至上升到了死缠烂打的地步。   身为死党的付子遇看不下去了,于是出面想了个‘馊主意’帮忙解决问题、规避不必要的桃花缘,所以那个时候确实有人误认为他和付子遇是一对。   施允南想到这事,忍不住在喉咙里嘀咕了一句,“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让付子遇假扮什么狗屁情侣了。”   说不定大学就可以开启的甜甜恋爱,时间线一下子往后拉了好几年,这样一想简直亏大发了。   “想什么呢?”   骆令声出声抓回他的注意力,接替恋人继续翻起相册——   施允南穿着正装俯在台球桌前、手中紧握着台球杆,眼神正犀利地对准着目标;   也有施允南捧着台球大赛的奖杯,目光中带着自信的底色;   更有他和队友们聚在庆功宴上的照片……哪怕照片里只有他的一个侧背影,骆令声都能准确无误地捕捉、收藏。   施允南心尖泛起涟漪,说话声调都黏了些,“你怎么连我俱乐部的官方照片都能找到?”   因为这家台球俱乐部不算出名,在校学生和成年会员都很少,当初还是付子遇拉着他进去玩的。   “关于你的一切,我都在搜集。”   骆令声一边说着,一边继续不停手里的动作,越来越多的照片出现在施允南的眼前。   有他在校外参与宠物慈善的官方照片,也有他私下游玩时朋友发到社交平台上的照片……   一切的一切,像是帮着施允南将大学中的每个时刻片段都回味了一遍。   但让施允南最心动的是——   骆令声从来没有任何一张照片是属于越界的跟踪偷拍,所有的珍藏都是由着旁人的发布,他用最理智的方式将这段私人感情藏了起来。   照片又往后翻了一页。   在学校承载无数光辉的礼堂里,在旁人都有父母亲人陪伴庆祝毕业的时刻,施允南独自穿着学士服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   “这张照片……”施允南欲言又止。   “我偷偷去过你的毕业典礼,我不想错过你人生中的重要时刻。”   骆令声接话的一瞬间,施允南的眼眶就蓦然发酸。   毕业那天,施家人是不可能会千里迢迢赶来参加的。   好友付子遇有事临时回了国,而施允南能够联系上的温亦北,也忙着至关重要的毕业演奏考核。   那时候,周边再好的同学都忙着和家人拥抱庆祝。   没有人分享和庆祝的施允南只能独自待在一边,独自纪念着自己人生中算得上重要的一天。   “有人能陪我就好了,哪怕一秒。”   那时的施允南曾经有过一瞬的念头,没想到在今天得到了现实给予的答案——   原来真的有人在暗中陪着他,原来真的有人不曾缺席过他的人生。   “毕业那天,我收到了一束向日葵,是你偷偷让人送的?”   “是。”   施允南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叹着笑了一声。   当初,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温亦北派人送来的,直到后面又收到了拥有‘温亦北’署名的鲜花贺卡,才明白那束向日葵应该来自于其他人。   ——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   这是施允南后来才在网络上得知的向日葵的花语,沉默而隐藏的爱。   施允南转过身去,声线里又沾上了细微的湿意,“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出现来找我?”   骆令声无可奈何地低回,“腿伤了。”   施允南没接话。   即便骆令声只用寥寥三字解释,他也能明白骆令声当初的心境和煎熬。   那时候的骆令声正处在人生的最低谷,而对于施允南来说,他只是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不能见、不敢见。   施允南只觉得自己体内的酒意还没完全消退,在余力的挥发下竟是比以往都要感性了许多。   骆令声用指腹蹭了蹭他发红的眼角,“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爱哭?”   “没哭。”   施允南憋回眼里的湿润,拢住骆令声的手腕蹭了蹭,“只是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太晚了。”   “要是十八岁没喝酒断片,要是在咖啡店能凭着冲动冲上去拦住你……”   施允南只要想到骆令声默默付出了这么多年,而自己一直无知无觉,他就替恋人觉得难熬心酸。   “不迟。”   骆令声接住了他未尽的话语,尽量用轻松的话语去哄他,“你自己也说了,无论早晚喜欢的人都是我。”   “别人暗恋多年可能无疾而终,而我们再相遇时,我就被你当场喊了‘老公’,我不亏。”   听见这话的施允南终于露出笑容,忍不住凑近用气音撩拨,“那我血赚。”   “看来我们都没做赔本买卖?”   “嗯,当然。”   施允南微微收敛了情绪,目光挪向最后一格抽屉,“你还藏着其他东西吗?”   问出这话时,藏在心里的期待感又冒了出来。   施允南知道自己本质是个敏感又缺爱的性子。   之前的他从不奢求旁人能带来什么安全感,可现在的骆令声悄无声息就用爱意填满了他的内心,让他愿意去索取、去期待别样的惊喜和安定。   骆令声用眼神示意,“你打开看看?”   得到允许的施允南回身,弯腰打开第三个抽屉——   两本外观一致的结婚证,以及一个黑绒小盒。   抽屉内装着的东西实在算不上多,但分量足以让施允南紧住了呼吸。   骆令声绕到已然怔住的恋人的跟前,主动取出那个黑绒小盒,做出了那个在脑海里已经构想过千遍万遍的姿势。   “允南,我知道以这样的方式太简陋了些,但你愿不愿意……”   骆令声望向恋人的眼眸,一字一句地发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共度余生?”   黑绒小盒打开,里面装着一对简单却不失精致的男士戒指——   尺寸相差无几的两枚戒指的正面挨成一个带着弧度的平面,上面刻着一个肆意的‘S’字,一头一尾的两端内嵌着一颗细微钻光。   “……”   施允南盯着盒内的对戒,一时间思绪纷飞,他余光瞥见桌上的结婚证,千言万语终究落为一句。   “骆令声,一周年快乐。”   四目相对后的默契,早已经不需要用过多的言语去形容。   不过十秒,这对珍藏已久的戒指终于戴在了彼此的无名指上。   施允南扣住骆令声发烫的掌心,轻笑,“你之前在电话里预告的内容,就是这个?”   “算是吧。”   骆令声原本提前半个月计划,远程操控定下了其他求婚的场所,但昨天一下飞机回家,就被崩溃中的施允南给哭慌了神。   计划赶不上变化。   好在施允南和他都是心意大过于仪式感的人。   施允南看见两人对戒上拼接才能完成的‘S’字符,微妙询问,“这对戒指……”   骆令声坦诚回答,“我当年一时冲动,请某位设计师帮忙定制的。”   骆令声在生日宴上握过施允南的手指,记得对方无名指大致的尺寸,但更多的是,他是想给自己留给‘不切实际’的念想。   没想到如今居然成了真,还好,尺寸正合适。   施允南闻言,发出一声难以言诉的奇妙笑意,“国外设计师?”   骆令声回以一笑。   “你是不是早知道我揣着珠宝设计师的马甲?”施允南贴近‘质问’他,好气又好笑,“之前还故意装作不知道。”   “怪不得我之前提出要设计我们的婚戒,你的反应都很平静,原来早在这里就等着我了?”   S。   骆令声的‘声’,施允南的‘施’。   由两人首尾姓氏的同音字符相连,代表着不可分割。   设计理念是骆令声提出的,设计稿纸是施允南构成的,即便当年两人都相互隐瞒了一点真相,但最终打造了属于他们的婚戒。   骆令声抱住他,“不好吗?”   施允南笑着应答,“是太好了。”   他的内心是从未有过的满足,一时间忍不住想说些腻腻歪歪的话,“老公,我想吻你。”   骆令声轻而易举就接受了他的请求,准确无误地捕获软唇,敲入他的牙关。   唇舌缠绵。   也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先开始急促。   “抱紧了。”   骆令声嗓音沙哑地嘱咐了一句,下一秒就用腕力将施允南抱坐在办公桌面上,进一步地加深了这段亲吻。   怎么尝都尝不够,时刻想要吞吃下腹。   施允南被恋人的强势弄得差点要往后栽倒,慌张寻找支撑的手不小心滑掉了桌面上的文件夹。   ——啪嗒。   掉落声唤回了施允南的一丝理智,他瞧见骆令声眼里的情愫,想起不过才隔了几个小时的那场亲密,连忙出声制止。   “等……等一下。”   骆令声如他所愿停了下来,性感的气息扫过耳畔,“怎么了?”   施允南偏头一缩,“这里是书房。”   骆令声早做了准备,“我已经锁门了。”   “……”   施允南骤然沉默。   他只是想着亲吻释放感情,但没想又把自己给折腾出去。   施允南想了想,又找角度做出提醒,“本斯医生说了你身体才刚好,别乱来。”   骆令声看穿他的意图,不依不饶,“我的腿我自己清楚。之前不是你说怕累,巴不得我的腿早点好?”   “……那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之前没这么频繁啊。”   施允南想溜,结果才发现自己被骆令声架在桌上和身前,压根没有退路。   骆令声失笑,吻了吻他的眼角,“从今天起,就得这么频繁。”   吻再度落了下来。   蛮横又深情的毫无退路可言。   施允南不出半分钟就放弃了抵抗,握着骆令声的手腕紧了又紧。   最终,他只能趁着呼吸的空档,做出软乎乎地表态,“那、那你轻点。”   “好。”   ……   …………   两小时后。   施允南累得瘫倒在被子里,满脑子都是那日的胡言乱语。   ——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实践出真知。   ——你的腿要是好不了,我以后会很累的。   施允南越想越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将被子扯过头顶发出一声‘打脸’的哀嚎。   想错了,以前才是他年轻不懂事。骆令声一旦行动方便了,自己会更累、更下不了床!   电子房门响起开关声,一阵欢快的小步伐踩了进来,“小舅舅,吃晚饭啦!”   施允南扯开被子,就看见小金鱼和骆令声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骆令声手中举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四五道精致可口的菜肴,显然是刻意带上来给他吃的   小金鱼趴到床边上,睁大眼睛关心道,“小舅舅,你还好吗?舅舅说你生病了需要休息。”   “……”   生病?   好家伙,你舅舅要是少折腾,我也不至于‘生病’。   施允南暗戳戳地瞪了罪魁祸首一样,强撑着力气从床上爬了起来。   小金鱼见施允南有气无力的样子,突然撅起嘴巴‘呼呼’了两声,“小舅舅,老师说吹吹就能把病气吹跑啦,不痛不痛哦。”   施允南被他圆鼓鼓的腮帮子逗得一阵趣味,伸手戳了戳,“谢谢小金鱼,我们宝贝真可爱。”   骆令声将晚餐放在一旁的桌上,“过来吃?能走吗?”   “能!”   施允南飞速应话。   当着小外甥的面,他绝对要把面子给撑住了。   施允南掀开被子,强忍着浑身的酸胀慢吞吞地挪向床边。   只可惜,人一旦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施允南双脚刚踩地的瞬间,膝盖就猛然失控一软,半跪在了地上。   “……”   施允南膝盖疼得一阵扭曲,又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骆令声见此,立刻上前将他半搀半抱回了床上,“坐着,我把小桌子挪过来一点。”   话音刚落,边上小金鱼就猝不及防地‘哇’地一下哭出了声。   施允南和骆令声不约而同地被小外甥吓了一跳,立刻将目光挪了过去。   施允南无视了膝盖上的阵痛,将小金鱼拉到自己的身边,“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哭了?”   小金鱼委屈巴巴地爬上床,拿小手一个劲地揉着施允南的膝盖,“是不是舅舅腿好了,小舅舅又不好了?”   “呜呜呜小舅舅从昨天开始就不下楼吃饭了。”   “……”   “……”   施允南和骆令声对视一眼,被小金鱼的脑洞惹得哭笑不得。   施允南捏了捏小外甥的脸颊,笑着解释,“瞎说,我只是一下子没站稳,等吃饱饭就有力气了。”   小金鱼抽泣一声,又问,“那小舅舅哪里生病了?”   施允南别无他法,扯出一个借口,“胃、胃疼。”   骆令声怕恋人的膝盖会肿,坐在床边伸手替他不重不轻地揉着。   他听见恋人这声借口,眉眼间掠过一丝笑意,“今煜,你把小碗的排骨汤先端过来,给你小舅舅暖暖胃。”   一声令下,轻松转移了小金鱼的注意力。   小金鱼生怕施允南饿着胃疼,连忙从床上跑到桌边,小心翼翼地将那碗温热的玉米排骨汤端了过来。   “小舅舅,慢慢喝,不够我再下楼找秦爷爷要哦!”   “好。”施允南应下他小大人般的嘱咐。   骆令声绕有深意地恋人,“手有力气吗?需不需要喂?”   “不用。”   施允南顽强地哼了一声,慢悠悠地喝了几口暖汤垫肚子。   小金鱼没听懂大人间打的哑谜,又跑到桌上将其他小碗菜拿到施允南的面前,“小舅舅,你要多吃点,吃饱了就不难受了。”   骆令声接话,“的确得吃饱了。”   “……”   施允南看着一脸乖巧的小外甥,再看看把自己折腾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突然间停下喝汤的动作。   “小金鱼,小舅舅教你一个新道理。”   “啊?”   施允南组织了一下语言,语重心长地交代,“以后说话做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能给自己挖坑,明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狐狸:自己挖坑自己跳。 第87章   早上。   小金鱼坐在餐桌上,一边啃着烤得焦香的面包片,一边又忍不住用小眼神偷偷去瞥施允南——   怎么办?他到底该不该问小舅舅啊?   昨晚小舅舅教他的新道理,他想了好久都没弄明白,不是种树才要挖坑吗?   可他没有小铲子,也不用种树啊。   “今煜,想什么呢?”骆令声注意到小外甥的眼神,出声询问,“这一口面包都嚼了好久了。”   施允南将牛奶递给他,关心道,“是不是烤得太干了?喝点牛奶。”   小金鱼捧起猫咪造型的牛奶杯,咕噜噜地灌了两口温牛奶,心里还是打消了询问的念头。   算了。   还是假装听懂了叭。   万一被舅舅和小舅舅发现自己不够聪明怎么办。   正想着,管家秦伯就将一张意向通知书递到了骆令声的跟前,“家主,这是小少爷前两天幼儿园发下来的夏令营外出通知,你看看?”   “外出通知?”   施允南听见这话,带了几分好奇偏过身子查看。   骆令声干脆将通知书往他那边斜了点,两人一起研究起来。   “就是去帝京临省的古镇带他们开阔视野,来回加在一块五天四夜,听小少爷他们班主任的意思,这去不去都是自由选择,看家长和小朋友的意见。”   小金鱼就读的幼儿园里都是些有钱人家的小孩,基本上都是被家里人宠爱着长大的,从小没离开家里生活过。   这次的短途夏令营除了开拓他们的视野,也想要锻炼他们最基本的生活能力。   “今天是截止日期,得定主意了。”秦伯补充说明。   本来这张通知书拿到手就该交给骆令声的,只是前两天骆令声和施允南正忙着感情上的私事,所以他才没有第一时间提。   施允南又将通知书上的内容仔细确认了一遍,蹙了蹙眉头,“要离开家五天啊?万一大热天的中暑,再有个头疼脑热之类的,夏令营老师顾得上吗?”   骆令声听见恋人的口吻,低笑一声,“你自己小时候那么独立,现在今煜只是出门不到一周就那么紧张?”   “……”   施允南轻哼了一口,“那不一样。”   他自己是过来人,小时候熬着熬着就无所谓了。但现在他是小金鱼的长辈,把对方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养,当然得多操心一些。   施允南反驳,“你别说我了,我就不信你一点儿都不担心。”   骆令声笑笑,把决定权交给小外甥,“看今煜自己吧。”   小金鱼又嚼吧了一口面包片,“小舅舅,我想去玩,我早就会自己穿衣服和洗漱啦,而且我都和同学约好了一起睡觉。”   施允南听见小外甥欢快的语气,轻而易举地妥协,“想去就去吧,让你舅舅签字交钱。”   夏令营的安排都是顶尖配置,真正也吃不了多少苦,只要小金鱼离家不害怕就行。   骆令声无奈一笑,从管家手中在通知确认书上签了字。   “小少爷,得吃快点了,要不然上课得迟到了。”管家拿回确认书,温和催促还在磨蹭吃早餐的小金鱼。   小金鱼乖乖应了一声,仰头将杯子里的牛奶喝完。他爬下桌子,突然将小手放在施允南的肚子上揉了揉,“小舅舅,你胃还难受吗?”   施允南没想到小金鱼还记着自己昨晚随口扯下的‘谎’,感动地叹了口气,“不难受了,谢谢宝贝。”   小金鱼嘿嘿两声,这才背起一旁的小书包,和桌上的两位家长招招手,“舅舅和小舅舅拜拜,我去上课学知识啦。”   “去吧。”   “宝贝晚上见。”   骆令声和施允南看着他,一前一后地应了话。   小金鱼和管家离开后,施允南才挪着椅子向骆令声靠近了些,“一直没来得及问你,骆氏二房的事情解决了吗?”   自从那天看见‘骆氏旗下的小规模资产被查封’的新闻后,施允南就将这事抛在了脑后,如今想起来又快有十天半个月了。   “二房手上的企业资产基本都废了,为了保住骆延川不出事,骆得兴把一切责任都揽了下来,不过有关部门的调查还没彻底完成……”   施允南追问,“骆延川呢?”   骆令声眸底晃出一丝冷意,“没找到。”   施允南不解,“没找到?他躲起来避难了?”   “骆得兴和骆延川这对父子暗中动了不少手脚,但基本都经过骆得兴的手,骆延川没有实际性地参与证据。”   骆令声深知这点,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能让二房父子共同入狱。   “不过,既然二房的资产被封得差不多了,那骆延川再有能耐,应该翻腾不起多大的浪花?”   “只要你稍稍地透出风声,帝京圈内应该没有人会为了他和你公然作对?”   自从见过谢可越回来后,施允南隐约就明白了一些事——   其实,这个世界原本就不是由谢可越这位‘穿书者’主宰的,对方无非是借着对‘书中世界’的认知,才能有所谋、有所得。   谢可越‘意外’破坏了原本世界的平衡,所以他这位原住民才会梦到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就像是自然界有守恒的规矩,由他们重新掰正秩序。   或许现在的一切,才是最正确的轨迹。   既然如此,骆延川就称不上什么主角攻了。   没了主角光环和现实筹码的他,就像是鸡蛋碰石头,怎么可能敌得过骆令声和他背后的骆氏集团?   …   骆令声顺着恋人的话应了两句,结果发现对方居然明晃晃地出了神,“在想什么?”   “啊?”   施允南目光重新对上焦距,笑笑,“我只是想,骆延川现在能躲到哪里去?”   施允南不打算把最初的梦告诉骆令声,因为没这个必要。   事到如今,他已经完全不在意当初的那场梦境,以及这些乱七八糟的‘穿书’认知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属于他的爱人、有亲人、有家庭,对于施允南来说,他原本就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数万人之一。   脚步声响起,秦简从屋外走了进来。   “家主,我这里有份刚公布的警方通报,有关于骆延川的。”   施允南和骆令声同时被这番话吸引了注意力。   秦简将手中的平板递了过去,简明扼要地告知实情,“骆延川因为肇事逃逸,被警方正式立案通报了!”   “肇事逃逸?”施允南有些惊讶,“什么时候?”   骆令声扫了一眼通报上的日期,“是有关部门正式查封实兴资产的那一天?”   施允南有些疑惑,“那得有十来天了?怎么时隔这么久才确认?”   派人打听过情况才来通知的秦简立刻接话,“被骆延川开车撞倒的是一名横穿马路的中年男人,因为头部受伤严重,之前一直处于高危的昏迷状态……”   “而且出事路段属于偏郊新路,新安装的监控还没完全投入使用,所以有关部门在得知家属报案后只能在沿着新路外的交通路口进行车辆排查。”   这一来一回,的确要费点时间。   “目前受害者已经转醒了,帮助警方确认了相关车辆消息。”   骆延川早就弃了车子,最近一次出现在监控里也是在五天前,所以警方才发布了通报。   施允南啧啧两声,煞有其事地评价,“蠢货。”   撞人重伤,肇事逃逸。   这事算得上情节恶劣了,骆延川一旦落网,那绝对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   秦简跟着表态,“那骆得兴好不容易才保下他,他自己倒好,拿着把柄往警方的怀里送,这下子连家主都不用出面解决了。”   骆令声将手里的平板递回秦简,“罪有应得,这事交给警方去处理,但我们这边还是要小心为上,免得他不甘心又闹出事端。”   秦简回答,“明白。”   骆令声交代完,目光又落回到了施允南的早餐碗里,“不吃了?”   施允南随手舀着碗里的小米粥,“不怎么饿。”   骆令声说,“你本来没多少肉,一忙起设计又不按时吃早餐,以后我得盯着你。”   施允南绕有深意地怼了回去,“你少折腾我,我早上就能爬得起来。”   “……”   还来不及撤退的秦简听见这话,立刻觉得自己成了比外头太阳还亮的电灯泡。   骆令声笑看了‘抱怨’的施允南一眼,当着下属的面将跑远的话题拉了回来,“袁猛呢?我交代他的事情做了?”   秦简回答,“他已经在车库等着了,而且按照家主你的意思,已经把轮椅搬到车上了。”   施允南抓住关键词,“轮椅?”   “嗯。”   骆令声知道恋人的担心,给出解释,“前段时间由骆延川暗中带了头,有些觊觎骆氏产业的企业打算联手针对。”   骆氏是块大肉,谁都想咬一口。   “我想趁着这次整治二房的机会,将觊觎骆氏的那些人一并解决。”   在外人的眼中,他们都已经习惯了骆令声坐轮椅、行动不便的姿态,所以才敢在他掌权四年后再次蠢蠢欲动。   如果现在就让他们知道骆令声的真实情况,很有可能处于忌惮就又蛰伏了回去,与其让他们在缩回暗中烂着,还不如‘将计就计’处理个痛快。   当然,这些对骆令声来说,只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骆令声用眼神示意助理先退下,这才凑近恋人咬耳朵,“本斯医生嘱咐我,初期还不能过度用腿,我打算白天工作时间继续用轮椅代步。”   话说到这儿,施允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只觉得脸上浮现出热气,赶紧催促,“行了,白天时间各忙各,你、你快去吧,别让秦简他们等久了。”   “你还没回答我?晚上……”   “不行!”   施允南表面上拒绝得理所当然,其实私下的心绪已经有些飘了。   骆令声笑而不语。   他用手支撑着桌面,慢慢起身,“那我先走了?”   施允南点点头。   得到恋人应允的骆令声刚走了没两步,结果就听见身后的制止声,“等等。”   施允南从椅子上起身靠近,抬头凝视着骆令声的容貌和身形——   其实,两人身高不过六七厘米的差距,但在体型对比上实在有些过分。   已经无力再长高的施允南叹了口气,要求,“骆令声,你低点头。”   骆令声唇侧的弧度上扬,按照恋人的意图低了姿态,“嗯?”   唇,轻而易举地贴了上去。   两人交换了一个浅尝辄止的亲吻。   施允南这才表现出眼里深藏的期待,撩拨又含糊地表达想法,“……老公,我们晚上再试试新姿势?”   骆令声忍俊不禁,用指腹捏了捏他的耳垂,“好。”   …   骆令声离开后,施允南快速收拾妥当,独自开车前往了工作室。   车子停靠在红灯前,恰时,温亦北的电话拨通了进来。   施允南连通蓝牙耳机,迅速接听,“喂,哥。”   “允南,你现在有空吗?”   温亦北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听着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和沉重。   施允南眼色微变,“我正打算去设计工作室,哥,是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但我现在在灵安殡仪馆。”温亦北回答声轻了点。   施允南怔然,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殡仪馆?”   “爷爷他……”   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改了口,“施老爷子三天前在医院里没了。”   “你要是愿意来,我再和你说具体的情况。要是不愿意,我也不拿这些事烦你心了。”   温亦北知道自家弟弟对施家的‘恨’,所以没有强求,只是再怎么样,他都有义务通知一声。   施允南沉默了几秒,终究是在红灯结束前应了下来,“好。”   …   半小时后,灵安殡仪馆。   施允南按照温亦北的地址,刚走到了殡仪馆的门口,结果就对上了自家兄长的身影。   兄弟两人打了一个照面,无声默契地走了进去。   独立的殡仪小厅内空荡荡的,只摆放着两扎花圈,生前还算得上威风的施老爷子,死后竟是没有一个人来致意送丧。   厅前中央的摆台上放置着施老爷子的遗像,看上去还是如同生前那般的强势、冷漠、无情。   施允南低问,“怎么这么突然?施盛呢?”   “其实也不突然。”   温亦北带着施允南在一旁的位置上坐下,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   “听医院的护工说,老爷子住院的这段时间本来就在苟延残喘,听说谢可越不是亲生血脉时,半口气都快过去了。”   “谢可越走私这事,自然而然牵扯上了施氏物流,包括施盛在内的相关人员都被带走调查了,还没放出来。”   即便施盛极力撇清这次的事件是由谢可越一人所为,但谢可越就是发了疯般地‘指认’自己是受到了施盛教唆!   施盛和谢可越是实打实的父子关系,而后者的确依靠施氏的货运带进行非法行为,因此一时半会儿施盛还得接受有关部门的监控调查。   施允南不为所动,“有趣,疼了二十年,到头养出了一条白眼狼,这对父子果然是天底下最离谱的笑话。”   温亦北深有同感,继续说,“施氏沾上这种法制性的风波,多年累积下来的名声是肯定保不住了。”   “我知道。”施允南应话。   因为有了俞烁暗中的推波助澜,原本就处在‘走私风波’中、还群龙无首的施氏物流压根无法面对这次事故。   施氏一年前才刚遭遇过资金问题,好不容易才得以稳定,如今是彻底绷不住了。   自从施老爷子住院后,施盛虽然请了护工,但还是会隔三差五去探望。这次整整一周没出现,瘫痪在病床上的老爷子就起了疑心。   “照顾他的护工不清楚老爷子和施氏的关系,见他问起就帮忙上网搜索了……”   辛苦了大半辈子的基业毁于一旦。   得知这事的施老爷子彻底气昏了过去,抢救无效后就孤零零地离了世。   医院和护工都留了施盛的电话号码,但实在联系不上,托人询问后就找上了温亦北。   “我本来想不管的,但终究狠不下这个心。”   温亦北生来就是温和的软心肠,他再三犹豫后,还是选择出面联系了殡仪馆。   “我已经托人转告过施盛了,火化后就将骨灰暂存在殡仪馆,以后让他自己解决完麻烦后处理。”   施老爷子要强了一辈子,最终居然落得个躺在医院太平间、无人料理后事的下场?这事传出去都得令人唏嘘。   施允南望着那方遗像,没再言语。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温亦北看向施允南,拍了拍他的肩膀,“抱歉,我这个当哥哥的,应该要更能藏点事才对。”   “哥,没事。”   早在施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他就已经对施家冷了态度,现在更是如此。   兄弟两人扯开话题,慢悠悠地聊着。   温亦北打电话通知施允南的时候,施老爷子的遗体就已经送进去火化了,只是还需要一定的等待时间。   两人聊了一小会儿,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才急匆匆地赶到,“温先生。”   西装男人喊了一声,转而有些诧异施允南的出现,“……施先生?”   温亦北主动起身,对来人有些陌生,“请问你是?”   “两位好,我叫东风律师事务所的周启民,这两年一直都在负责施家的律法业务需求。我今早接到施盛先生的电话,要我赶来帮忙处理施厚德老先生的后事。”   这段时间,施盛早已经大彻大悟了。   他觉得愧对于温亦北和施允南两兄弟,事到如今,他不敢让双胞胎兄弟里的任何一人为了老爷子的后事费心神。   温亦北应话,“周律师你好。”   施允南默契地瞥了兄长一眼,了无眷恋地说,“既然周律师来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两位请稍等,难得施先生也在,我这边正好有东西要代为转交给你们。”   周启民暂时拦下了他们的去意,拉开公文包的拉链,将里面保管完好的遗嘱拿了出来。   “两位,这是施厚德老先生在半个月前修改立下的遗嘱,对于这事,施盛先生也是知道的。”   温亦北和施允南对视了一眼,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遗嘱’都有些意外。   周启名将遗嘱递了上去,“两位,不看看吗?”   施允南没什么想法,只是将选择权交给了温亦北。后者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过来打算看个明白。   “根据施厚德老先生生前的要求,他还有些个人资产,想要平均分配给你们两兄弟……”   遗嘱里还涉及到了转交给施盛继承的施氏物流,不过施氏最近卷入了大风波,所以周启民才没提。   不过,关于老爷子私产方面,还是能够生效分配的。   温亦北他看向身侧的施允南,深觉意外,“老爷子的私产留给我们?”   施允南接话,“他老糊涂弄错了吧?”   “怎么会错?这是施厚德老先生亲口提的。”周启民再三确认,“他和施盛先生都觉得有愧于你们两兄弟,所以才……”   施允南冷静打断,“爱给谁给谁,我们不需要。”   周启民卡壳,“施先生?”   “他忏悔归他忏悔,我不愿意接受那也是我的事。”   要是施允南拿了这份遗嘱,岂不是成了另外一种形式上和施家的关联?他不要,更没办法在人死后做到心平气和的原谅。   温亦北完全明白自家弟弟的想法,将手中的遗嘱塞回到周启民的手中,“周律师,我们选择放弃继承,麻烦你了。”   无声的沉默蔓延了一阵。   直到身后有工作人员走了出来,将一个裹着白布的四方骨灰盒送了出来,“施厚德家属在吗?”   温亦北平静表示,“既然施盛交代给你处理,那我们先走了。”   说完,他主动示意施允南一起离开了。   周启民看着兄弟两人潇洒干脆的背影,缓缓地叹了口气,作为律师的他很清楚施老爷子生前的态度——   施老爷子糊涂了这么多些年,直到瘫在病床上才后知后觉感到忏悔和煎熬,他想要补偿两位亲孙子,但显然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周启民看向孤零零摆在灵台上的骨灰盒,摇了摇头低喃,“老爷子啊,后悔吗?”   早知有今日,何必当初啊!   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偏偏临死前的忏悔是最不值钱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狐狸:对外,拜拜没得原谅!对内,今晚解锁新姿势。 第88章   施允南回到停车场后,还是板着一张脸。   温亦北哪里看不出自家弟弟的心情,伸手抚开他紧蹙的眉心,“好了,别为已经去世的人恼了。”   “我只是觉得可笑,这些年,他们有关心过我哪怕一回吗?现在一个个的在你和我面前说忏悔?说愧疚?早二十年前干什么去了?”   “现在就凭一纸遗嘱、那点钱,想让我们兄弟两人重新和施家扯上关系?”   施允南嗤笑一声,忍不住吐槽,“我就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姓‘施’,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直接和外公说也改成‘温’。”   温亦北被他的孩子气逗得发笑,“这好端端的,和姓过不去做什么?别理就是了。”   施允南靠在车边,冷静了一点。   他可以将施家的一切抛之脑后不理会,但如果旧事重提,施允南还是不会选择原谅那些人。   “哥,但你不用按照我的想法去做事。”   施允南是独立的个体,不想把自己的情绪加注在温亦北的身上。   他想起刚刚那份遗嘱上的财产数额,眸底晃过一丝兴味,“那笔钱老爷子揣在怀里一辈子,谢薇和谢可越再软磨硬泡都拿不下来,这到了临头居然全部拿出来了?”   “你不要白不要?谢可越要是知道这事,估计得气到呕血。”   温亦北拍了一下他的脑门,“心情好点就开始瞎说了,还理会那劳改犯做什么?你都不稀罕这笔钱了,我当哥哥的也不需要。”   “我会出面和施盛说清楚,让他后续别再来打扰我们的正常生活了。”   温亦北顺势拍了拍施允南的肩膀,语重心长,“允南,你只要记住,从此以后我们和施家不会再有任何牵扯了。”   施允南对上兄长一如既往的温柔目光,笑着点了点头。   温亦北停下这个话题,目光落回到施允南的无名指上,“总算戴上了。”   “什么?”   施允南慢了半拍,顺着温亦北的视线看去,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温亦北轻笑一声,“之前意外得知你和骆令声领证,但我总觉得你们之间‘不太对劲’,后来发现你和他的手上都没有戴结婚戒指,还暗中担心过好一阵子……”   这毕竟涉及到亲弟弟的感情私事,温亦北不好直接问出口。   “允南,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很多委屈,即便我再怎么追问、弥补,你都藏着掖着不肯轻易说出口。”   温亦北想起一些过往,平稳的声线里多了些许起伏,“现在有了骆令声,总算多一个能让你依靠的人了。”   “哥。”   施允南察觉温亦北的情绪波动,故意反过来笑他。   “刚才还说不提往事、不再牵扯,才三分钟不到,你怎么自己还回忆难受起来了?”   他伸手将戒指放在温亦北的面前晃了晃,“我现在好着呢,而且……”   温亦北追问,“而且什么?”   施允南瞧见温亦北好奇且坦荡的眼神,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之前还误以为兄长才是骆令声暗恋了好几年的白月光。   温亦北笑温,“话说到一半怎么还不好意思上了?”   “谁说我不好意思了?”   施允南反驳了一句,眼尾的笑意却藏不住,“而且我和骆令声的感情天注定,当年生日宴上就看对眼了,就是我喝醉酒忘了事。”   “要不然,我一到法定结婚年龄就该拉着骆令声去扯证了。”   温亦北被自家弟弟秀到没眼看,忍不住出声阻止,“行了,瞧你这心满意足的样子,还在这儿跟我嘚瑟上了。”   话音刚落,施允南的手机来电就响了起来,是工作室员工打来的。   “喂?”   “施设计师,你今天还来工作室吗?这边突然来了一位先生要找你。”   “有人要找我?”   施允南瞥了一眼边上的温亦北,在电话里简单确认了来访者的身份后,这才匆匆交代几句挂断了电话。   温亦北主动问,“要忙?”   施允南不否认,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哥,你要去哪儿?我开车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就是开车来的。”温亦北温声拒绝,他不想耽误自家弟弟在工作上的要紧事。   “你本来就是临时被我叫过来的,赶紧先回去吧,路上开车小心。”   施允南颔首回到车内,打开窗回应,“哥,你也小心开车,等周末再联系。”   “好。”   施允南没再多言,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灵安殡仪馆和玉石市场都在同一个方向,不到十分钟,施允南就抵达了设计工作室。   他招来的助理立刻迎了上来,“施设计师,那位先生点名说是来找你,我和你联系过后已经请他在待客室里等了。”   “知道了。”   施允南走了进去,看见路照安空着的办公室,随口问,“路负责人出去了?”   助理如实回答,“是的,他今天约了灵玉设计那边谈收购的相关事宜,一大早就带着项目组的人出去了。”   自从路照安回来后,所有事情的推进都很顺利。   施允南点点头,停在待客室门前嘱咐,“我办公室的柜子上有一箱子的白玉陶瓷雕,你现在去拿过来。”   “好的。”   助理应声前去办事。   施允南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淡定推门而入。   布局简约但不失艺术美感的待客室里,眼下坐着一位外国男人——   对方正端着一杯咖啡品尝,侧脸看着英俊完美,他腕上的手表微微显露,懂牌子的人一看就明白是价格不菲的高奢品。   因为听见了推门的动静,外国男人抬起视线,那双琥珀棕的双眸立刻溢出愉悦,“施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宁先生,欢迎来到华国。”   眼前的外国男人,是当初在海外和施允南有过两面之缘的宁德安。   当初在得化县实地考察后,施允南就对海外市场动了心,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这位颇有陶瓷见解、并且在‘原世界’中富有资产能力的宁德安。   施允南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在回到帝京后第一时间托人打听到了宁德安在海外的资产公司,又经过一点折腾联系上了对方本人。   宁德安对施允南印象深刻。   他看见对方在邮箱分享过的系列陶瓷品和商业计划,还是决定抽空来一趟华国,无论合作成功与否,都算是替外公圆了想要回华国的梦。   两人一周前约定好了见面时间,打算再见再详谈。   施允南坐在斜侧位的沙发主位上,有些惊讶于宁德安的提前到来,“宁先生不是说后天才会抵达帝京?”   “我早上处理了一点私事,让你久等了,抱歉。”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宁德安将手里的咖啡杯往下一放,微笑回答。   “我比预计提早了两天处理完家族要事,所以改航班提早来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了施先生的工作计划?”   因为落地的时间还早,宁德安在酒店入住后又没半点睡意,于是临时改道来了。   施允南爽快回答,“不影响,我想要和宁先生谈合作,那自然是把一切资料都安排妥当了。”   话音刚落,待客室的玻璃门就被人敲响了。   得到允许的助理带着一系列的白玉陶瓷走了进来,将其稳妥摆放在了茶几上,“施设计师,你要的东西。”   “谢谢。”   施允南勾了勾唇,用眼神示意助理先退下。   待客室的门被重新合上。   宁德安看见箱子里一件件栩栩如生的白瓷雕刻,整个人都显露无比着迷的状态,“实物比图片更迷人。”   施允南由着他触碰欣赏,主动介绍起来,“这是产自华国得化县的白瓷,对比起其他种类的瓷器,它们最大的特点就是釉色纯粹、光泽度极高。”   宁德安赞叹,“我看着上面的雕刻,比上次在展览馆里看见的黑瓷雕刻还要精巧。”   “宁先生有所不知,得化县用白瓷雕刻佛像、观音像是出了名的,师傅们的手艺是靠年复一年磨练出来了,不是机器定胚加工可以相比较的。”   大件的观音雕刻都能栩栩如生,用来练手小件的动物雕刻更不在话下。   施允南拿出几样定制的白瓷挂件、白瓷摆盘,开始进入正题,“宁先生,我之前调查过,外国不是没有这样类似的摆件。”   虽然陶瓷是华国的代表,但在海外一直拥有大批的受众喜爱度,但海外售卖的陶瓷不是技艺不成熟,就是出售价格过于高昂。   所以,海外市场很难有扩展的大空间。   “施先生,你的意思我明白。”宁德安触摸着手里的白瓷雕刻挂件,实话实说,“我的本职不是陶瓷商,做生意更不是做慈善。”   海外市场分散,代表着客源分散。   华国制作、海外销售,就代表了注定免不了的运输费用。   进账少、出账多,要是保证不了中间的核心利益,那这笔买卖早晚是会做死的。   施允南将压箱底的企划书拿了出来,递给宁德安,“这是我和我的投资合伙人给出的答案。”   “我有办法解决运输成本的问题,尽量拿下最低的价格。”   “至于客源方面,创建品牌官网拢聚客源,初期的营销宣传必不可少,日常小件的平价销售只是表面,大批量的统一定制和私人的高级定制,才是盈利的关键……”   施允南不疾不徐地说着,没有半点‘急于求成’的味道。   对他来说,设计才是第一事业,这临时起意的海外陶瓷市场只是辅助盈利的方式——   如果宁德安愿意加入,那么他们工作室就多一个赚钱渠道;   如果宁德安选择拒绝,要么他们找其他海外商再尝试,要么就干脆放弃、不再浪费额外的精力。   “施先生,请再给我一点考虑的时间。”   宁德安看完企划书,隐约有点被说动了。   他接管家族产业后,手里握着不少的资产,依靠人脉也可以建立施允南口中的‘市场体系’。   其实,宁德安一直记得自己外公生前的愿望——   老人家身为华国人,一直坚守着对故土的热爱,他想让更多人喝到华国生产的茶叶、摆上华国制造的瓷器、了解这泱泱华夏、赫赫文明。   大愿望或许很难完成,但其中之一的小愿望,宁德安愿意在有钱、有精力的情况下尽可能去实现和完成。   “当然,宁先生随便什么时候给我答复都可以。”施允南欣然应允。   这项合作一旦达成,宁德安才是要出钱的‘大头’,他们工作室顶多算个合伙的‘中间商’,对方自然是要好好考虑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临近中午,施允南作为东道主请宁德安吃了个饭。   午餐结束后,宁德安才带着企划书和白瓷返回酒店。   …   结束了正事的施允南松下紧绷的心弦,结果久违地接到了付子遇的喝酒邀请。   他想了想,还是给骆令声发去了一个‘报备短信’,这才前往目的地。   虽然说DOLLClub是由施允南出资,但夜店成立经营至今,施允南这位‘甩手掌柜’就当得飞起。   不过,好友付子遇重情谊,压根不在意谁付出多、谁付出少,每个季度都准时将盈利分成打到他的账上。   这才下午三点,店里连侍者都还没上班。   “允南,你先上楼。”付子遇报出一个卡座号,“我去柜台取点酒。”   施允南点头,没曾想刚上楼就瞥见了一道熟悉身影,“原锐?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在家里静养休息?”   小半个月没见,好友脸上的血色总算恢复了不少。   “我!”   原锐高声开口,又硬生生地止住了。   他起身靠近施允南,快速搂住他的肩膀耳语,“允南,你搞什么呀?”   “嗯?”   “我、我让你暂时招个助理接替我的工作……”原锐欲言又止,神色有些说不出的复杂,“你怎么把路照安找回来了?”   “不是我找回来的,是他自己通过能力应聘成功的。”施允南理所当然地回答,反问,“他都入职快半个月了,你现在才来找我表达不满?”   “你是真不满意?还是他对你做了什么,让你不好意思了?”   面对把傲娇当饭吃的好友,施允南的揶揄说来就来。   “……”   原锐不说话,只是耳根子连带着脖颈隐约沾上了绯色。   施允南难得有些八卦性质,一针见血地问,“你们两人的误会到底解释清楚了没有?”   “本、本来就没误会。”原锐坐回到位置上,心虚地喝了一口水。   “是吗?那我换个方式。”施允南坐在他的对面,继续追问,“你们两人在一起了吗?”   “——噗!”   原锐猝不及防地喷出一口水,又回呛得厉害,咳嗽到整张脸都爆红了。   “……”   差点就要接受口水洗礼的施允南嫌弃地挪了位置,坐在了原锐的边上,“一句话就慌成这样了?看来是还没成,但也快成了。”   原锐拿纸巾擦了擦水渍,没开口接话。   施允南收起玩笑劲头,认真说,“原锐,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应该看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对路照安的心思我看得明明白白呢。”   “我……”   施允南怕好友尴尬,补充说明,“就算是我猜错了你的心思,那你一开始想和路照安并肩拼事业,我总归没看错吧?”   “路照安起初怕你有压力、不情愿,所以主动放弃一切,跑到得化县藏了那么久,如今既然愿意回来帮忙,我能不替你把人留下?”   “我只是还没想好。”原锐不自觉地捏紧杯子,“……我觉得自己还不够格。”   施允南骤然明白过来。   好友从小被打压的不自信,在面对自认为特别优秀的师哥跟前,退缩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过来的。   “别总是在怀疑你自己,在我眼里,现在的原锐可不是一年前的原锐。”   平静到甚至算不上安慰的一句话,但落在原锐的耳朵里就是天大的认可。   他眼眶红了红,又不好意思地撇过视线。   “不会又要哭了吧?小哭包。”   “少来。”   原锐调整心情,把眼泪憋回去。   话音刚落,付子遇拿着一提酒走了上来,“允南,总算逮到机会找你喝酒了,原锐这奶娃娃酒量不行,每次跟他喝酒我都没劲头了。”   “一会儿小哭包,一会儿奶娃娃,你们两人成了心打趣我是吧?”   原锐为了证明自己,主动往杯子里倒了烈酒,还没等入口被付子遇拦了下来,“乖儿子,别闹,喝这个。”   说着,付子遇将特意带上来的啤酒递给他。   原锐不情不愿地咬了咬牙。   瞧见这一幕的施允南直发笑,“你们经常在一起喝酒?关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的?”   付子遇和施允南对上视线,故意打趣,“关系能不好吗?我都已经成了原锐口中的‘男朋友’了,是不是?”   “——噗。”   原锐再度被啤酒呛得不清。   施允南眸色一变,“男朋友?”   “前段时间不是你托我煲汤照顾他?我好心好意权当养儿子。”   付子遇张口就是一阵吐槽,“但有些奶娃娃啊,为了避开他师哥,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都往我身上扯。”   “咳咳!”   原锐出声提醒。   付子遇不理会,“允南,你是不知道,我这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眼中的情敌,差点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原锐脸颊通红地反驳,“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当时情况紧急,我当你是兄弟,拉你帮个忙不行?”   “那不行,我当你是儿子。”   施允南听见两人的斗嘴,突然想起了什么,失笑出声。   付子遇问,“怎么了?”   施允南笑说,“我只是想起来,骆令声之前也误会了我和你的关系。”   “……”   莫名其妙就变成‘情敌’专业户的付子遇卡壳,慢了几秒才饶有深意地问,“你和骆令声怎么样了?”   他还记得好友一开始提起过——“我和骆令声只是协议结婚。”   施允南挑眉,无比刻意地抬起了手,“谢谢关心,感情每天都在升温。”   “别秀了。”   “麻烦收回你那过分炫耀的手。”   原锐和付子遇同时觉得没眼看,举杯相互碰了碰。   施允南见好就收,趁机举杯一撞,笑着扯开了话题。   三人边喝边聊。   直到夜店到了正规营业时间,陆陆续续进了客人进行消费。   施允南看了看手机时间,见好就收,“我先撤了,你们俩人继续聊。”   “怎么就走了?”   “这才六点。”   好友们一前一后地出声阻拦。   施允南拿起手机,上面停留着一条五分钟前发来的微信,“不了,我和骆令声说好就喝到这个点,现在准备回家了。”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实际狗粮成倍地往下砸。   付子遇摇了摇头,无比痛心,“儿子,你变了。”   有点醉意的原锐跟着附和,“……儿子,你变了。”   施允南哼笑,轻飘飘地落下一句,“不好意思,人在夜店心在家,是你们不懂已婚的快乐。”   “原锐,你想打人吗?”   “想,但打不过他。”   施允南没再理会好友们一唱一和的相声,说走就走。   …   外面的天色还没完全暗下。   出了夜店的施允南眼尖地发现了眼熟的车牌,迅速走近上了车。   车门一关,施允南就斜凑到骆令声的边上,吻了吻恋人微凉的唇角,“等很久了?”   “没有,才一会儿。”   骆令声嘱咐前排的袁猛开车回家后,这才拉下用于遮挡前后排的隔板。   他侧身帮着施允南系上安全带,捕捉到恋人眼底的细碎醉意,伸手抚摸上他的脖颈,“喝了多少酒?脖颈都有些发红发烫了?”   “答应过你了,克制着没喝醉呢。”   施允南偏过身子对着骆令声聊天,笑意明显,“我现在可不是十八岁,喝这么一点酒醉不了。”   “真的?”   骆令声的手绕到他的唇边,略带粗糙感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施允南突然生出点坏心思地含住,用牙尖咬了咬。   骆令声的眸色顷刻沉了下来,嗓音里多了点欲念,“现在别闹。”   施允南放过他的手指,不依不饶地凑近索吻,“老公,我记得晚上要做的事情呢。”   “嗯?”   带着浅淡酒气的吻沾了上来。   唇齿摩挲间还夹杂着丝丝甜意,是施允南常备的那种水果糖的味道。   两人微微分开,但呼吸还在交织缱绻着。   “现在喝了点酒、沾着点醉意……”施允南眼尾带着撩人心魄的诱红,“对于今晚来说,是助兴。”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狐狸:是你们不懂已婚的快乐【嘚瑟.JPG】 第89章   骆令声的气息骤乱,却碍于行车途中不好发作,“你别嘴上闹得欢,到会儿动起真格来又软哼哼的。”   说话间,他的手指故意捏上了施允南的耳垂。   施允南笑了笑,眼角眉梢都是化不开的依赖,他偏头靠在骆令声的肩头,“我眯一会儿,到家了叫我。”   “好。”   前排的袁猛平稳地驾驶着车子,车窗外是路灯有节奏的、急速掠过的晃影,鼻端是再熟悉不过的骆令声的气息。   施允南闭上眼睛,毫无戒备地沉入了短暂的睡意。   黑暗里的时间一晃而过。   朦胧中,施允南只觉得有人吻上他的眼角和睫毛。   温热的湿气里夹杂着化不开的爱意,吻一寸寸地向下试探,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唇上。   施允南转回一丝清醒,下意识地呜哼出声,结果就被人轻而易举地撬开了牙关。   “呜……嗯……”   本能性的警惕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就彻底消失无踪。   睁了眼的施允南勾上骆令声的肩膀,微微仰头往后撤开,“骆先生,你这是趁我睡觉时玩偷袭。”   骆令声偏头厮磨着恋人的耳垂,嗓音里浸满了不可言说的欲望,“分明是你睡了觉还在喊老公,这下清醒了吗?”   施允南余光瞥见车窗外的暗色,“到家了吗?”   “到了,我看你睡得熟,所以让袁猛先回屋了。”   骆令声移回身子,伸手整理着施允南被弄乱的发丝,“才十来分钟的路就睡得那么熟,是不是前两天的精力还没补回来?”   语调温柔,指尖的触碰更温柔。   施允南听懂了他话里的深意,才停了没多久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   ——咔。   安全带解开了禁锢。   施允南一个翻身就跨坐在了骆令声的身上,“饿吗?”   “什么?”   “我问你,饿吗?”施允南凑近吻他,刻意补上一句,“我是说肚子。”   “饿。”   骆令声反过来啃咬了一下恋人的唇,有样学样地补充,“我是说别的。”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中定格相望。   封闭的车厢空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等待着被继续点燃。   骆令声不动声色地发了劲,他一手扣住施允南的后背,一手锁住对方的手腕。   方才还在口上表达着‘要下车回家’的意图,但此刻又像打定主意要让对方留下。   吻再度落了下来,比以往都要激烈。   施允南完全不惧怕骆令声的意图,任由对方的强势将自己占据。   唇舌缠绵间,不知道是谁先触到了座椅按钮。   两人顺着座位后仰,姿态几乎贴了个紧密。   “……老公。”   施允南气喘吁吁地喊了声,坦诚又撩拨,“新姿势迟点再试,新场地倒是可以先解锁。”   骆令声没说话,急切地吻了上去。   ……   …………   次日。   施允南一觉醒来,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他浑身上下像是被碾过好几轮似的,哪哪儿都是难以言喻的酸胀感,微微动一发就牵扯全身。   耳畔传来骆令声含笑的询问,“醒了?”   施允南费力地抬了抬眼皮,刚准备开口就发现自己干得连喉咙都在冒火,“……”   他缓了好几秒,才干巴巴地丢出四字,“不知节制。”   以往骆令声腿脚不便,有些事情的主导权交在施允南的手中。   如今这‘腿伤’的禁锢一旦解开,骆令声就牢牢占据了主导权。   更何况,施允南深藏在心里的那根‘白月光’的刺被彻底拔出,在感情交付上也更放纵了些。   这才几天时间?也太频繁了些。   “多谢夸奖。”   骆令声心情好得很,照单全收。   他听出恋人嗓音的不适,主动起身下床倒了杯水,“润润?我看昨晚有人的喉咙也喊得辛苦了。”   施允南微抬起被子瞧了瞧,这才忍气爬起半靠在床背上。   “下次不许这样了。”   他丢出这句毫无震慑力的约束,给自己灌了大半杯温水才算缓解了喉咙的干涩感。   骆令声重新坐回到施允南的身边,用指腹蹭去他唇上的水光,“可说要解锁新场地的人是你,说要尝试新姿势的人也是你。”   “……”   施允南自知理亏,没接话。   骆令声点出他口是心非的‘小毛病’,“明明口头上停不下撩拨,兴致到了又缠着不肯放,怎么每回睡醒就不认了?”   施允南滚动了一下喉结,哼声,“那我接下来半字不提,看看是谁忍不住?”   骆令声失笑认栽,“是我。”   施允南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这才把剩余的小半杯温水喝完,“几点了?”   “快十一点了,是不是饿了?”   骆令声问起这话,心里有些自责和无奈。   分明说好了盯着恋人吃早餐,结果有些事情一做起来就收不住,现在倒好了,两个人双双睡过头了。   施允南颔首,“有点。”   “收拾一下下楼吃饭?还是在卧室里吃?”   骆令声问话,忽然想起一事提醒,“小金鱼吃完午饭就要出发夏令营游学了。”   施允南突然想起这事,立刻就来了精神,“我差点忘了,行了,那赶紧洗漱下楼。”   昨天车子一停到家,两个人就开始胡闹上了,等‘暂时歇战’回主宅,小金鱼都已经乖乖上楼洗澡休息了。   今天不能再错过见面时间。   骆令声自然依着他的话,“好,我给你拿衣服。”   “嗯。”   ……   一楼餐厅。   小金鱼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地就要瞥向二楼叹了口气,连带着手上的餐勺都动得不勤快。   管家秦伯给他舀了一勺鸡汤,温声叮嘱,“小少爷,别看了,快吃饭吧。”   “秦爷爷,你说舅舅和小舅舅怎么那么爱赖床啊?”   小金鱼舀起一口炖得很软烂的鸡肉,边吃边含糊说道,“我感觉自己好久都没看见他们了。”   昨晚舅舅说好回来吃饭,但是等到了晚餐点,只有袁猛叔叔自己回来了。   管家秦伯哪里敢多说这些事,只好回答,“家主他们最近工作很忙,多休息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小金鱼点头,有些心疼地表示,“可今天早上他们就没下来吃早饭,不会饿肚子吗?”   因为不用上课,吃完早饭后的小金鱼还特意守在卧室门口,可左等右等都不见两位大家长出门。   小金鱼的目光再度往二楼跑去,心里暗戳戳地想着——   这样饿下去,小舅舅不会又胃疼了吧?   哎。   真是让人担心。   这个担忧想法成型的一瞬间,楼梯上就响起了动静。   小金鱼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施允南和骆令声的身影,立刻骨碌下了椅子,跑到楼梯口兴奋等待,“舅舅!小舅舅!中午好!”   “中午好,宝贝。”   施允南想要去抱小金鱼,但又怕像上次那样出了糗,只好牵起他的小手回餐桌。   “你是不是在等我们吃饭?”   “嗯!”   管家秦伯让佣人递上新碗筷,忍不住笑话,“家主,你们总算下楼吃饭了,我看小少爷这一个早上替你们操碎了心。”   小金鱼拉了拉施允南的衣袖,“小舅舅,你喝点鸡汤吧,太好喝啦!”   “好。”   施允南应话。   早已经习惯被小外甥忽视的骆令声笑了笑,自顾自地喝了一口汤。   对他来说,只要施允南和小金鱼能够相处融洽就已经足够了。   施允南将肚子填了个七分饱,这才询问起小金鱼,“小金鱼,你们今天下午就要出发了?什么时候走?”   “嗯,秦爷爷说吃完饭就带我去夏令营集合。”   小金鱼将碗里的最后一口米饭扒拉干净,乖巧应话。   管家秦伯解释,“夏令营安排了下午一点半集合,到古镇大概下午三点。”   “我已经加了小少爷的班级群,带队老师会随时更新孩子们的照片。”   “那就好。”   施允南看了一眼小金鱼,“秦伯,迟点把我也拉进群?”   虽说夏令营的安保措施不会差,但施允南已然把小金鱼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自然想着多操心一些。   秦伯欣慰应话。   午餐结束后,秦伯上楼负责拿小金鱼的小行李。   骆令声把小外甥叫到自己的身侧,沉声交代,“今煜,记住舅舅和你说过的话了?”   小金鱼认真点了点头,一言不差地复述。   “出门要跟紧领队老师,不能随便跟陌生人离开,每天都要用手表给你单独报平安,还有舅舅给的小黑卡要一直带在身上。”   “你记住就好。”   骆令声揉了揉小外甥的脑袋,语气放松了点,“好好去玩,好好学习。”   “可我要是晚上睡觉想你们了怎么办?”   小金鱼憋了憋嘴,突然有点想哭。其实从小到大,他就没离开过这个家。   “只是在外面住四天,男子汉大丈夫,想家了也不能哭,知道吗?”   “好吧。”   话音刚落,施允南就从洗手间走了回来,“你们俩人贴那么近,嘀咕什么呢?”   “小舅舅!”   小金鱼立刻忘了悲伤,飞扑到施允南的大腿边。   施允南很享受他的亲近,扩大笑容,“出去玩开心点,不要和其他小朋友闹矛盾,知道没?”   “但是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也不要怕。”   “知道!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   两人简单对着话,管家就将收拾好的行李小箱拿了下来。   “小少爷,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好。”   小金鱼背上自己的小书包,又秉承着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的原则拉起行李小箱。   “舅舅、小舅舅拜拜!我会想你们的!”   “去吧,我们也会想你的。”   小金鱼得到了他们的回答,重新拾起出去游学的快乐,自食其力地拿着东西走了。   施允南望着小外甥翘着呆毛的背影,笑着收回视线,“你下午还要去总部吗?”   “嗯,要去。”   施允南坐回到他的身边,随口问话,“警方那边还是没有骆延川的下落?”   “警方通缉昨天才发布,可能还需要时间。”   骆令声回答,瞳孔里是一片冷沉。   “骆延川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了,靠他自己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警方监控切断了骆延川以往对外界的所有联系,但凡有信息留存的地方,都很容易成为拿捏他的线索和命脉。   “但骆延川现在还躲着不肯伏法,肯定还心存不甘。”   骆令声可以承认,骆延川有着几分骆家人‘不甘不屈’的骨血,只是他的固执和倔强向来用错了地方。   一山容不得二虎。   骆令声想要掌控着骆氏集团,以此来作为施允南和小金鱼等人的靠山,那么任何觊觎骆氏集团的人,他都不能轻易放过。   所以,即便骆夫人昨天哭着上集团求骆令声出面帮忙,他也冷硬着不肯答应。   施允南明白了骆令声藏在话术下的另一种可能,蹙眉,“你的意思是,如果他还想要垂死挣扎必须依靠外力?”   骆令声没否认这种可能性,“如果国内难藏,他很可能会选择‘偷渡’到国外,骆延川之前在国外留学过,他向来‘以利结交人脉’,说不定国外真会有助力。”   “……”   施允南被点醒,脑海中莫名其妙联想到了一个人,原本已经被抛之后脑的原书世界的情节再次冒了出来。   “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施允南回过神,心里有着一番盘算,“令声,当初我陪你去治疗腿伤时,不是认识了一个外国人?”   骆令声还记得小外甥给他的通风报信,吃味颔首,“嗯,怎么了?”   施允南心虚地咳了一声,坦白,“我最近正好找他谈海外陶瓷市场的合作。”   骆令声眸色微闪,“哦?”   施允南赶紧安抚住他,“我的意思是那人……也就是宁德安,他好像是骆延川的国外好友,家里挺有资产和背景的。”   毕竟,在原本的世界轨迹里,宁德安可是辅助骆延川扳倒骆令声的关键人物。   现在骆延川落了难,不知道还会不会寻求宁德安的帮助?   施允南想到这儿,“正好我和宁德安还没谈拢陶瓷市场的业务,等过两天见面,我旁敲侧击问问看?”   骆令声吃味归吃味,但不会阻拦了施允南在工作上的正事。   退一万步讲,他全然相信施允南对他的爱意,偶尔的吃醋只是两人感情上的调剂品。   骆令声回答,“嗯,但除非对方有确切的线索,要不然你们都别插手。”   “我知道。”   骆令声看了看时间,嘱咐,“我收拾一下去集团了,你要是觉得累,迟点再睡一觉?”   施允南笑回,“嗯,我自己心里有数。”   ……   三天后。   YUNAN设计工作室。   宁德安在经过慎重考虑后,终于答应了施允南提出的合作计划。   双方经过进一步地协商,达成了初步的合作共识——   由宁德安负责大额投资支出以及组建海外运营团队,由施允南在内的YUNNAN工作室负责货物运输渠道的压价以及国内长期的产品把控。   宁德安在合作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主动起身,“施先生,还有路先生,期待我们接下来合作愉快。”   “当然。”   施允南代表工作室,主动和宁德安握了握手,“宁先生,不知道方不方便请你去我的办公室小坐一会儿?”   “其实,我还有一些事想和你单独聊聊。”   宁德安欣然应允,“当然没问题。”   施允南和路照安对了一道眼神,然后就请宁德安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被留下的路照安没有半分不悦,他再三核对过协议书的细节,这才收拾东西出了会议室。   门一推开,路照安就对上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原锐转身就想要跑。   向来平静待事的路照安在这一刻差点被气笑,上前直接拽着原锐进了隔壁办公室。   原锐心里慌张,装模作样地喊,“路照安!这、这是我的办公室!”   路照安不为所动,改了话题,“早上不是还说在家休息,不让我去接你,现在又来工作室做什么?”   原锐咽了咽口水,试图理直气壮,“允南说宁德安的外公是杭市人,他让我帮忙安排一下对方在接下来一周在杭市的行程。”   “我、我主动申请当向导,等一会儿就带宁德安去机场。”   “你陪他去杭市?允南同意了?”路照安往前走了半步。   原锐心虚地往后一退,正好被办公桌挡住了去路,“……是又怎么样?我是工作室的老板,做事不用合伙人同意。”   路照安微不可查地低笑了一声,忽地伸手将原锐困在桌前,反问,“为了躲我?”   “我没躲!”   “小声点,允南还在隔壁办公室谈业务,你这老板生怕合伙人和其他员工听不见?”   “……”   原锐顿时就泄了气,老实不说话了。   …   隔壁办公室。   施允南主动将烹煮好的茶水递到了宁德安的跟前,“宁先生,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自己爱喝茶?这是上好的龙井。”   宁德安眼里是意外,是喜悦,“我只是曾经跟着我外公学到点皮毛,没想到施先生也爱喝茶?”   “不,我这只是投你所好。”施允南很坦诚地解释,“比起喝茶,我其实更喜欢品酒。”   宁德安喝了一口茶水,“这茶叶不差,施先生泡茶的手艺也不差。”   “实不相瞒,茶叶是我从我先生那边顺手拿的,这泡茶的手艺也是临时抱佛脚让他教的。”   施允南笑着接话,字里行间都是幸福感。   “……”   宁德安慢了半拍。   他看见施允南无名指上的戒指,微微叹了一声,“你和你先生很恩爱。”   “当然,我很爱他,他也是。”施允南直言不讳。   宁德安发笑,“施先生,你请我来你办公室,不会就是为了秀恩爱的吧?”   施允南又给他斟了一杯茶,开门见山地说,“宁先生,我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有点冒昧,但请恕我直言——”   “你认识骆延川吗?”   宁德安神色微妙变化,显然是对这个名字有反应。   施允南翻出一张提前准备好的、骆延川的照片,递给宁德安查看,“实不相瞒,骆延川和我先生出自同一个家族。”   宁德安犹豫了两秒,应话,“认识,他是我为数不多在华国的好友,我们从未断过联系。”   施允南得到了这意料之中的答案,立刻追问,“你们最近一次联系在什么时候?”   “……”   宁德安珀棕色的瞳孔有了一瞬的犀利,又被他用微笑巧妙化解。   “施先生,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我和延川之间的联系?”   宁德安没有直说,但眼下已经猜到了一些关联。很早之前,他就听骆延川提起过身后的家族——   现任的家族掌权人是他名义上的小叔叔,实则两人的年纪相差不了几岁。   对方怕骆延川觊觎掌权高位,于是背地里一而再、再而三地狠狠打压,即便好友再有事业抱负,在骆氏也没有用武之地。   “施先生,你的先生是骆氏现任的掌权人?”宁德安反问。   “是,他叫骆令声。”施允南没有遮掩。   宁德安的神情微变,但还是保持着相对礼貌的态度,“施先生,很抱歉。”   “我愿意拿出十万分的诚意对待我们事业上的合作,但我也得拿真心去珍惜和延川的友谊。”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追问我关于延川的消息,但我不好直接告诉你……”   “宁先生,你误会了。”   施允南保持着平静的态度,“我相信你对身边朋友会有自己的判断,但我要告诉你的事,骆延川或许没有你想象中得那么好。”   “什么?”   施允南翻找出警方通报拿给宁德安看,“肇事逃逸,至今没有下落。你认为这样的人,值得你深交?”   宁德安盯着警方官网上的通报,眉眼间涌出复杂。   施允南继续说,“我的意思是,如果骆延川最近真寻求了你的帮助,如果你愿意的话,请直接联系华国警方。”   毕竟友情再重,也不值得助纣为虐。   “当然,前提是在他有联系宁先生、并且你也愿意出面的情况下。”   施允南说完,就主动将这个话题翻了篇。   他倒掉宁德安杯里的凉茶,重新续上了一杯。   “宁先生,我按照你的需求,让人给你备好了去往杭市的行程规划,等我们喝完这壶茶水,你也差不多到时间去机场了。”   宁德安确认了警方通报里的一字一句,沉默地将平板递了回去。   “施先生。”   “嗯?”   “骆延川他……”   宁德安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由道德感战胜了一切,“他联系过我,就在三天前。” 第90章   “三天前?”   施允南听见这个过分离得近的时间点,眉眼间闪过一丝讶异。   “是的,三天前。”宁德安经下定决心要说了,所以没有刻意隐瞒。   “虽然我和延川这两年不常见面,但我们一直保持着社交媒体的联系。”   宁德安在来华国之前,曾经试图联系骆延川,想约着久违的朋友见个面。   不过,骆延川这回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复他。   施允南回答,“骆延川肇事逃逸快半个月了,你之前联系不上他很正常。”   人都忙着跑路呢,哪里有闲情雅致和昔日好友聊天?   宁德安点头,继续陈述。   “三天前,我突然发现我的邮箱里多了一封陌生邮件,所以就打开看了一番,发件人说自己是骆延川,还简要复述了之前我们相处中的一些细节点。”   收到邮件的是宁德安的私人信箱,只有他周边的好友才知晓,而且信里列举的细节点的确是其他人很难获知的。   宁德安再三考虑后选择了回复,然后收到了第二份邮件,确认了骆延川的身份。   施允南插入题外话,“他知道你在华国和我谈合作了吗?”   “没,骆延川邮件里表现得很着急,压根就没给出什么叙旧的时间,我心中有疑问也来不及说。”   宁德安停顿,看向施允南的眸底带上了慎重,“他只说,他在华国遇到了一点儿麻烦,希望我帮他一个忙。”   施允南追问,“什么忙?”   宁德安低声说,“他让我帮他弄到一个国外的银行地下账户,还说过几天要转移一笔巨额私产。”   “地下账户?巨额私产?”   施允南回味着这句话里的关键,眸色有了微妙的变化。   骆令声和他果然猜得没错,骆延川就是想要跑路,而且跑路前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曾经的好友宁德安。   只是,骆氏二房的账户不是都被冻结查收了?骆延川哪里还有私产用于跑路?   宁德安怕施允南会错了意,主动开口解释,“施先生,你应该了解过,我父亲那边的家族是做矿产生意的,每年都要经手大量的资产。”   每个人经历的环境不同,对于事物的看法自然不同。   在国外,矿产生意的小部分属于灰色地带,常常需要地下账户来进行资金暂存、交接。当然,比起正常银行,在这样的地下银行走账是需要高额的‘保管费’的。   “我明白宁先生的意思。”施允南微微颔首,又问,“宁先生答应他了?”   宁德安点头,“抱歉,因为骆延川曾经不止一次和我提起,他遭到他们家族掌权人……也就是你先生的打压。”   “我还以为他是想转移私产、脱离华国家族的掌控,所以才应了下来。”   “不过,地下银行开户没那么容易,三天前的申请……”宁德安大概预计了一下时间,“估计得等到今晚或者明天才能成功开通。”   “骆延川还说,他会用另外的邮件联系我,但我暂时还没收到他的新邮件地址。”   施允南了解完事情的大致经过,又想起了前几日骆令声给出的叮嘱——“除非对方有确切的线索,要不然你们都别插手。”   “宁先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向警方提供这个线索?”   “当然愿意。”   宁德安理所当然地回答,又补充上一句,“只是现在我还没‘完成’骆延川的请求,贸然报警可能会打草惊蛇?”   “等明天吧,等再次收到他的新邮件,我就去向警方举报。”   施允南没有催促和否决宁德安的提议,应允,“当然,一切全凭宁先生自己的考虑。”   话音刚落,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   施允南看见显示的家庭短号,眉眼间不自觉晃出笑意,主动给宁德安又倒了一杯茶水,“宁先生,不好意思,我想先接一下我家小宝贝的电话。”   “那个可爱的小男孩吗?”宁德安反应过来,友好回应,“当然,施先生请便。”   施允南起身走到窗边,第一时间接通电话,“喂?”   “小舅舅,你在忙吗?”   小金鱼故意降低的气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惹得施允南嘴角的笑意又往上扬。   他放缓语气问,“不忙,怎么突然响起给我打电话了?小金鱼,你玩得开心吗?”   小金鱼戴着骆令声给他买的儿童智能手表,日常能当成半个手机使用。   “开心!小舅舅,老师今天带我们去捏糖人的地方,我偷偷花钱买了三个糖人,舅舅一个,你一个,我一个,好不好?”   施允南欣然应允,“好。”   小金鱼得到施允南的回答,这才软乎乎地说出实情,“小舅舅,那你让舅舅别生气,等我回家别批评我,我就是买了小糖人,没乱花其他钱。”   小金鱼是有自己的‘小金库’的,但是一切日常开支都会如实发送到骆令声这大家长的手上。   即便骆氏再有钱,但骆令声对于小金鱼私下的消费管控很严格,从小就不打算让他沾上‘花钱如流水’的纨绔少爷性子。   施允南忍俊不禁,才明白这小宝贝是怕自己花钱挨骂,采用迂回战术让自己帮忙‘求情’。   “小舅舅,好不好呀?”   撒娇的嗓音像是沾了棉花糖,软绵绵得很可爱。   施允南想也不想就应下,“知道了,我不让舅舅骂你,你后天是不是要回来了?”   “嗯!小舅舅,我很想你哦。”   “乖宝贝,我也很想你,后天我抽空去接你回家。”   “好。”   小金鱼大概怕长时间打电话会被老师发现批评,解决了‘回家挨骂’的头等大事后,他就开开心心地挂断了电话。   施允南带着笑意返回到茶桌边。   宁德安看见他的神色,笑着问话,“施先生,那个小男孩是你的儿子?”   施允南怔了几秒,总算明白了宁德安话里的费解,轻笑着解释,“是我先生的小外甥,现在由我们养着,我们夫夫把他当成亲生儿子看待。”   小金鱼出生没多久就失去了父母,他小小年纪的内心一直敏感而细腻,当初敢当着宁德安的面喊施允南‘爸爸’,其实是怕失去他这位小舅舅。   施允南能理解小孩的想法,所以格外疼着他。   “怪不得。”   宁德安笑着应了句,他看了一眼时间,“这茶我喝满意了,感谢施先生的招待,我就先离开了。”   施允南想起什么,多嘴一问,“宁先生,现在就要动身去杭市吗?”   宁德安明白他的话中意图,“如果方便的话,请帮我改签到后天,我想……等先解决了报警的事再去。”   施允南笑了笑,果断应下。   ……   宁德安离开后,施允南就专心待在办公室里进行新一轮的玉石设计。   直到下午五点,他才按部就班地回到了家中。   “回来了?”   楼梯上传来骆令声的询问。   施允南抬眸看去,“嗯,搞定了和宁德安的合作,又待在办公室设计了一个下午,眼睛和肩膀哪哪儿都酸。”   两人刚靠到一块,骆令声就主动拢住了恋人的手,“吃完回房间,我帮你按按。”   “好。”   施允南垂眸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才几步路的功夫也忍不住要换成十指紧扣。   守在餐厅的管家见怪不怪,笑着吩咐佣人将做好的晚餐菜色送上来。   “我今天和宁德安聊到骆延川的事了,你猜他说什么?”施允南坐下后,主动抛出话题。   “嗯?”   骆令声用眼神询问,主动给恋人舀了一碗鱼汤。   “骆延川联系宁德安,要求他帮忙弄到一个国外的地下账户,说近期想要转移国内的巨额私产。”   施允南喝了一口汤,将心里仍存的疑问说出,“二房手下的公司不是被查封了吗?他们私下还留着积蓄?”   骆令声蹙眉,“应该没剩多少。”   “骆延川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施允南放下手中的勺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他没有钱,那他想从哪里拿到钱?”   话语落地的一瞬间,骆令声立刻沉下了声音,“秦伯,今煜呢?”   管家秦伯听见这话,吓得手里一哆嗦,“家主,你可别吓我,下午三点多我还见领队老师在群里发过小少爷的视频呢。”   刚刚同样想到这点的施允南缓了一口气,“是,群里发过,而且小金鱼中午还给我打过电话,你不是还暗中派了保镖跟着他吗?”   骆令声摘下眼镜,情绪不着痕迹地松下来,“没事就好,是我多虑了。”   “等六点之后过了夏令营的晚餐点,我们给小金鱼打给电话?”施允南说。   骆令声点了点头,“吃饭吧。”   少了小金鱼的晚餐,的确缺了点热闹劲。   施允南和骆令声不到半小时就解决完了晚餐,还没等从桌子上起身,一向老实稳重的袁猛就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家主!不好了!”   “……”   骆令声抬眼,神色骤变。   施允南内心隐约的不安在这一刻放到了最大,“怎么了?”   还没等袁猛说出口,秦伯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电话扩音接通,传来了夏令营领队老师然哭出声的紧张腔调。   “喂?是今煜爷爷吗?你们家长方便来水澜古镇一趟吗?今、今煜他不见了。”   骆令声顷刻间就起了身,一把夺过管家手中的电话,“你好,我是骆今煜的舅舅,什么叫做他不见了?”   施允南起身靠近袁猛,语气同样严肃,“你也要说这事?你们不是暗中派了两个人保护小金鱼了吗?”   “施先生,我也刚得知消息的!今天下午三点半,小少爷就跟着夏令营全体回了酒店……”   为了保证孩子们的安全,酒店一共包了八、九两层,楼梯口和电梯口都有配有一名生活导师和保安负责,而且走廊上有二十四小时的监控。   按理来说,孩子们到了酒店内就是很安全的。   骆令声不想小金鱼在同龄孩子们里显得特殊,所以安排的两名保镖一直负责在外的暗中保护,说得简单点——   小金鱼外出游玩的时候,他们会隐藏在人群中进行保护;回了酒店,他们就只负责蹲守在酒店外轮班。   所以,两者间存在着信息误差。   电话那头换了负责人陈述情况,“今煜舅舅,你听我说,今天夏令营的行程活动结束得早,小孩子们回了酒店都不肯休息,吵闹着想要继续玩。”   “我们四个领队老师商量了一下,就把孩子们带到一楼附属于酒店的儿童玩乐区……”   进入儿童玩乐区前,老师们还特意点过名,确认小金鱼是在的。但谁也没想到,在场地里玩了一个小时后,再集合排队点名时就没了小金鱼的影子。   老师们第一时间就进行了寻找排查,后来才从同行孩子的哭声里得知——   他瞒着老师拉着小金鱼偷溜去上洗手间,后来忍不住想玩的心丢下小金鱼就跑回来了。   没想到玩乐时间结束都没看见小伙伴,这才急哭了说出实情。   夏令营全体老师找了半个多小时,几乎把整座酒店都翻遍了,申请调查了监控后才发现小金鱼是被一个男人强制带走的,这才慌了神。   骆令声呼吸急促了两分,经没心思再去听老师带着歉意和哭腔的陈述了,“够了,我现在就赶过去,你们夏令营最好祈祷今煜没事!”   袁猛第一时间跑去了车库。   “家主,施先生,这、这可怎么办啊?哪个烂良心的人要去绑了小少爷啊!”上了年纪的管家然慌得要站不住了,“难不成……难不成真是骆延川?”   施允南沉着一张脸,“除了他,还能有谁?”   骆令声果断说,“允南跟我一起去,秦伯你身子骨不适合奔波,留在家里等我们的消息。”   秦伯哆嗦,“家主,我……”   “秦伯,你信我。”   施允南极力压下慌张,保持着镇定,“如果真是骆延川,那他就是冲着勒索钱财来的,应该暂时不会伤到小金鱼。”   “秦伯,我会让秦简和你时刻保持联系,你待在家里哪也别去,说不定后续在帝京有你需要跑腿的地方。”   骆令声叮嘱,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了车喇叭声。   秦伯勉强点头,眼睁睁地看着骆令声和施允南离家上了车。   …   袁猛驾驶着车在夜色中疾驰。   前排副位的秦简转过身来,将刚刚拿到的监控视频递给骆令声,“家主,施先生,这是夏令营老师传来的监控视频。”   第一段是玩乐区和洗手间过道间的监控画面,第二段则是相邻的酒店后门的监控画面,两段监控视频很短,合在一起也就五六秒。   骆令声和施允南一眼就认出了监控里的身影——   即便戴着口罩、鸭舌帽,用宽大衣服遮了个严严实实,但这人百分之百是骆延川,而且看样子,他对酒店布局和夏令营活动空间特别熟悉。   他们在晚餐时涌上的担忧没有错,对方没有钱跑路,所以只好从小金鱼下手,绑架后企图勒索钱财。   车子上了高速,袁猛立刻提到了能开的最高时速。   秦简紧张发问,“家主,要报警吗?”   “暂时不行!”   施允南当机立断就制止,“骆延川现在经走投无路了,他要的就是钱和离开,如果我们现在报了警,让他察觉到了危险,指不定会对小金鱼做出什么事来。”   骆令声赞同恋人的看法,“报警肯定需要,但眼下还不能轻举妄动,骆延川必定会联系我们,只要今煜没事,他要钱就让他拿钱走……”   “可我们怎么确认小少爷的位置?只能等骆延川主动联系吗?”   “小林他们刚发来的消息,小金鱼的随身书包和用于定位的通话手表都被丢在了酒店后门。”   正在开车的袁猛还是没忍住,担忧问话。   “金鱼这回夏令营出发前,我还让他随身携带了微型定位器。”   骆令声眸色还是一片冷沉,但理智尚在,“秦简,你现在就登录TG定位的官网,把我的身份权限和定位器编号输入。”   那枚微型定位器,也就是小金鱼口中的‘小黑卡’。   秦简回想起来这枚由他入手购买的微型定位器,立刻来了精神,“好,我现在马上查。”   “袁猛,多久能到水澜古镇?”   “施先生,我争取缩在一个半小时内。”   “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再快点。”施允南粗声要求,平时第一次因为紧张而觉得脑袋和心脏都跟着疼。   发凉的掌心忽地被人握住,力度发紧。   施允南第一时间看向牵着手的骆令声,声线轻颤,“……我怕小金鱼会害怕。”   骆令声回答,“你得相信今煜,他从小就不是个懦弱胆怯的性子。即便年龄还小、还不成熟,但他一直有面对危险该具备的反应能力。”   “还有,你也得相信我。”   施允南感觉到掌心发紧的力度,不由自主地回握,“我知道。”   因为是亲姐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肉,骆令声从来都没放松过对小金鱼的保护。   这次小金鱼主动提出想去夏令营玩,身为亲舅舅的他然将能做的都做了。   如今小金鱼突然出事,没有人会比骆令声更自责、更煎熬。但眼下这种突然而至的情况,他必须要将一切多余的情绪都压在镇定之下。“家主,查到了!”前排的秦简第一时间回了话,“小少爷的定位出了水澜古镇,不过还在舫市的范围内。”   “继续盯着,警方那边……”   话音未完,一个经过加密处理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早有预料的骆令声和施允南对视了一眼,由前者接通了电话,“喂,骆延川。”   “……”   电话那头有了一瞬沉默,随即发出一声嗤笑。   即便身份经暴露,但电话那头还是做了变音处理,“一报警我就撕票,你知道的,我做得到。”   骆令声稳着语气,“没报警,直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人。”   “我要三个亿,明早十点,我会把账号发到你的手机上,确认收了钱,我自然会放人。”   骆令声眸色被阴霾覆盖,“三个亿?”   “对!就三个亿!骆令声,我知道你拿得出这笔钱!”电话那边有了一丝阴恻恻的疯狂。   “你以后不是想把骆氏交给这个小屁孩吗?”   “用三亿资产,换一个平平安安的继承人,这笔买卖你做还是不做?”   这场行动是他蓄意而为之,而且目标一直是小金鱼。   不能小看一个‘玩命徒’的狠心。   即便他没有在夏令营发动计划,在其他地方也会发动相对应的绑架计划,他就是要拿命去拼这笔钱!   “知道了。”   骆令声必须应下,但又约法三章,“但你必须要保证今煜一丝不伤,否则,你应该清楚我当年的手段。”   “放心,做买卖嘛,自然是东西越好、价格越高。”   电话那头冷笑表态,也不忘再三警告。   “但我也说了,你们要是敢报警、而我发现有警察,我同样不会让你们好过。”   “骆令声,坐轮椅的滋味不好受吧?你应该不想让你的小外甥也变成残废?是不是?”   “……”   骆令声的手背冒出青筋,强忍的力度几乎要把手机给碾碎。   施允南轻抚了两下恋人的手背,趁机夺过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骆延川,让我和今煜通三分钟的电话,我要亲自听到他的声音确认安全!要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在诓骗?”   电话那头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大约在长达十秒钟的停顿后,才冒出一声小心翼翼的声音。   “喂?”   这回没有变声。   施允南紧绷的心弦松了一瞬,“小金鱼,是我。”   电话那头的小金鱼憋出一点哭腔,“小舅舅。”   “对,小舅舅在呢。”   施允南一如既往地用着温和的语调和他交流,“你先告诉小舅舅,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受伤,也没有不舒服。”小金鱼遇事比一般的小孩都要冷静,现在还能清晰回答,“我很乖,没惹他生气。”   “好,小舅舅知道你乖。”   施允南听见小金鱼说话时的清晰思维,暂时确认了他的安全情况。   “小金鱼,你听小舅舅说,我和舅舅现在去找你了。”   “你别怕,也别管,闭上眼睛乖乖睡一觉。”   “等明天早上,我们就去接你了,好不好?”   施允南用最温柔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做出疏导、给出承诺。   “……好。”   小金鱼抽了一口气,又委屈巴巴地回,“可我的小被子在酒店,晚上睡不着怎么办?”   施允南眸底泛起微光,告诉他,“那你就想想小舅舅之前给你讲的那些故事,想想那些小主角是怎么冒险、怎么勇敢的?”   电话那头的小金鱼似乎来了点精神,“我现在也要像他们一样勇敢,对不对?”   “对,就是这样。”   不耐烦的表态响了起来,“够了没?”   施允南蹙眉,抓紧最后时间安抚,“小金鱼晚安,我和舅舅都很爱你,我们明天见。”   小金鱼的回应总算带了点轻快,“嗯!明天见!” 第91章   骆令声和施允南等一行人抵达入住酒店时,夏令营一干老师和两名私人保镖都已经在等候了。   夏令营总负责人颤巍巍地开了口,“骆先生,总算把你们等来了,实在很抱歉,我们……”   施允南干脆利落地打断,“程校长,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你们最好祈祷我家孩子没事,其余道歉的话等事后再说也不迟。”   总负责人对施允南眼生,但见他和骆令声并肩站着,立刻应话,“是是是。”   这小金鱼是千万不能出事,否则消息一传出去都不用骆令声出手投诉,他们这些老师和幼儿园都得跟着遭殃。   “骆先生,不报警吗?这事越早上报给警方越好啊!”   施允南和骆令声对视一眼,后者冷声开口,“暂时不报警,对方扬言报警就要撕票,明早等他通知拿钱换人。”   老师们听见这话,不约而同地没了声音。   法制社会,报警是最好的方式。   但如果不慎让歹徒知晓报警,对方丧心病狂到做出了‘伤害孩子’的事,那他们都担不起这个‘劝说’的责任。   “程校长,我要你们这回夏令营随行工作人员的名单!现在就要全部!”施允南果断开了口。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拿。”总负责人有求必应。   施允南和骆令声对视一眼,心里已然有了盘算。   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报警?   他们刚抵达舫市,就让秦简带着现有的一切证据去报了警,只是故意没在夏令营老师们的面前提及。   因为施允南怀疑——夏令营的随行人员里有骆延川安插的眼线。   要不然,骆延川作为一个‘在逃犯’、局外人,怎么就能在短短时间里掌握关于‘夏令营出行’的一切?   不仅避开监控集中区域、而且选择从人员流动最少的后门离开,这绝对不是临时动机,也不像一人可以实现的事前勘察。   无论这样的猜测准不准,施允南都不能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警必须要报,但也必须要确保小金鱼的安全。   “家主,施先生,这是小少爷被丢下的小挎包和智能手表。”两名负责在外保护的保镖上前,胆战心惊地开了口。   这次他们犯了重大错误,饭碗是肯定保不住了。   只希望小少爷能够平安无事地回到家主和施先生的身边,千万不能出事了。   施允南接过两样东西,眸底泛出一丝克制的担忧。   智能手表的外壳已经彻底破碎了,显然是被人为踩压碾碎的,小挎包的外侧沾了不少泥渍。   施允南顾不得脏乱,用手轻轻拍去灰尘后才拉开了小挎包的拉链——里面只有零星的几颗水果糖,以及三个被压扁破坏的小糖人。   “小舅舅,老师今天带我们去捏糖人的地方,我偷偷花钱买了三个糖人,舅舅一个,你一个,我一个,好不好?”   施允南想起不久前和小金鱼的那通电话,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心里的物品。   施允南问,“白天外出游玩学习,是哪位老师负责的?”   夏令营的几位老师面面相觑,都以为施允南是要‘问罪’,不敢出声。   最终,还是一名长相文静的女老师主动站了出来,“家长你好,我是负责的老师之一。”   “小金鱼白天一直很乖,而且他没有和陌生人接触过,唯一就和这位卖糖人的摊主接触过,但也是在我的看管和同意下购买的。”   “我不是在查这些。”   施允南回答,他看见这位女老师的工作牌,主动将手中的糖人模型递了过去,“宋优老师,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您说。”   “明天一早,能不能麻烦你去摊位再买三个一模一样的糖人模型?”   “眼下这三个模型都被压坏了,我怕小金鱼回来后看见会伤心,想趁着他发现之前就替换掉。”   宋老师听见这话,心底一阵动容。   这年头,在孩子的成长途中能事无巨细去对待,不忍伤害孩子敏感心思的家长很难得。   “当然,这事交给我去办。”   “多谢。”   话音刚落,程校长就带着随行工作人员的名单走了回来。   “骆先生,你看看,第一页是我们这次随行人员的名单,第二页是负责过夏令营事宜的老师名单。”   “还有,这是出发前全体职工拿着夏令营旗子合拍的照片。”   骆令声主动接过名单,拿近和施允南逐一审视。   职工名单往后一翻,施允南几乎顷刻间就注意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他不动声色地用指尖去点了点骆令声的手背,作为提醒。   骆令声用余光默契瞥了恋人一眼,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袁猛,你打电话给秦伯,问他赎金调动得怎么样了?”   晚上这个点,银行已经下班了,这大规模的资金流动着实得费一些功夫。   袁猛领意,立刻照办。   施允南拿起手机,低声说,“我去给宁德安打个电话,有些事情需要他帮个忙。”   “嗯。”骆令声正经应话。   眼下这种时刻,他升不起以往‘吃醋’的情趣小心思。   等到施允南拿着电话走远后,骆令声才打开了平板设备,好在地图上的定位图标一直没有变过。   看来只要不刻意惊动,骆延川是打算带着小金鱼在原地留宿了。   …   舫市西郊。   水泥糊起来的破烂墙上,写着画圈加粗的一个个‘拆’字。   这个片区在三个月前被划为了新开发区,如今里面的住户都已经搬干净了。放眼望去,只剩下成片的如同废墟般的水泥旧住宅。   整个街道的下水管道都堵住了。   一楼地面的污水堪堪漫过木质门槛,在夜里静静地散发出恶臭。   小金鱼乖乖巧巧地缩在一张掉皮沙发上,双手双脚被捆绑,嘴上还贴着一道胶带,他警惕地看着那道被拉起的铁门。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应着施允南说过的那些话,试图将恐惧转变为勇气。   ——啪嗒。   屋外响起踩水声,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铁门外,生锈的推拉门发出一阵又一阵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骆延川摘下自己宽大的遮脸帽,摆着一张阴沉沉的臭脸关上第二道铁门。   他的嘴巴和下巴周围长满了青色的胡渣,脸颊两侧也继续瘦得凹了下去,眼里布满了红血丝,而眼下是化不开的黑眼圈……   不过半个月的功夫,早已经看不出往日‘富家少爷’的半点风采,就像他在电话里表述的——已然成了不折不扣的亡命徒。   骆延川走到小金鱼的身前,用沙哑的嗓音威胁,“我现在摘了你的胶带,不准大吼大叫,知道了没有?”   小金鱼安分点点头。   三秒后,黏在嘴巴上的胶带一瞬而下,有点火辣辣的疼。   小金鱼抿了抿唇,又低又软地喊,“……延川哥哥。”   虽然两人差了二十来岁的年纪,但要按照家族遗留的辈分来说,确实是旁支兄弟的关系。   小金鱼从小到大和骆延川的接触不多,但他认得这个人。   骆延川听见这声‘哥哥’,眸底的冷硬凝了一瞬,随即就变本加厉地回拒,“少在这儿给我装乖讨好,我可担不起这小少爷你这一声。”   “……”   小金鱼听见他的语气,又看见自己被捆绑住的双手双脚,还是有些委屈和害怕。   今天夏令营的学习结束得早,所以在同学们的撒娇请求下,领队老师们就决定带他们去一楼的玩乐区。   原本小金鱼在海洋球区里玩得好好的,但是和他住一屋的小伙伴突然说尿急想要上厕所,硬要拉着他一起去。   结果小伙伴上完厕所后,又丢下小金鱼迫不及待回去玩耍了。   被丢下的小金鱼闷闷不乐,独自一人在洗漱台前洗手。还没等反应过来,就有人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嘴巴,将他一把扛起来跑走了。   小金鱼想到这事,心里有些难过。   随身背着的小挎包和手表都被骆延川丢掉了,好在他听舅舅的话,每天洗完澡都会把小黑卡还别在内裤上方……   舅舅说了,只要小黑卡在,无论自己在哪里都不会走丢。   而且,小舅舅刚才在电话里保证过了——他只要勇敢一个晚上,明天就能见到小舅舅他们了。   咕噜噜。   正想着,小金鱼的肚子就发出一阵明显而急切的声音。   一旁的骆延川听见这声动静,冷冷地看了过去,嗤笑,“饿了?”   “……对不起。”   小金鱼摇了摇头,努力吸了口气瘪肚子。   他晚餐前被抓了过来,眼下已经过去四五个小时了,自然是饿得咕噜噜地叫。   骆延川上前两步,将小金鱼手上的粗绳解开,被绳子绑过的地方微微有些发红,但不是特别严重。   很显然,小金鱼没有刻意挣扎过。   骆延川说,“我刚刚不在的时候,你没想过逃?胆子够小还是吓傻了。”   小金鱼捧着小手不说话。   他又不是小傻子,才不在陌生地方乱逃呢。   万一逃不出去,被抓回来肯定挨骂挨打。就算逃出去了,但小舅舅他们明天找不到了怎么办?   骆延川将一块面包丢在了小金鱼的怀里,“快吃,我不需要赔钱货。”   “谢谢。”   小金鱼捡起小面包,又是乖乖一声。   “……”   骆延川被这小孩的态度弄得一怔语塞,冷笑道,“骆令声和施允南那睚眦必报的性格,怎么养出你这么一个软东西?”   “就你这样,长大了还配当家主继承人?真是命好。”   一生下来就在罗马。   不像他有了那么一对窝囊没有的父母,才会沦落到现在的境地。   小金鱼不接话。   他趁着骆延川不注意,借着黑暗摸了摸自己的内裤边缘,那枚小黑卡还别在上面没有掉。   小金鱼安心下来,一口一口地咬着面包垫肚子。   骆延川听见老实乖巧的咀嚼声,眸底晃过一丝不确定的涟漪,其实他心里很清楚——   这番对峙,看起来是绑有人质的自己占了上风,实际上他将自己摆上了一个‘退一步就是死路’的境地。   骆延川不甘心自己的下场,所以他额外惜命,所以他要的是钱。   如果小金鱼正在他手上出了意外,以骆令声的性子恐怕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现如今的小金鱼在他手上即是索钱工具,也是一枚不确定的炸弹。   当然,如果骆令声和施允南把他逼急了,他不介意点爆炸弹弄场鱼死网破。   突然间,手机的短信震动响了起来。   骆延川打开查看。   黑暗中,手机屏幕微弱的灯光映照出他的神色,那张整日阴沉的脸上终于晃过一丝畅快。   他已经计划好了‘偷渡’出国的路线,先从舫市坐道上黑车前往边界,再在境外利用造假的身份坐飞机前往海外。   这条短信就是道上的通知。   只要能弄到那三亿,他照样能资本更名换姓重新在海外站起来!   …   吃完面包的小金鱼依旧缩在沙发上,暗戳戳地观察了骆延川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睛假装休息。   他很害怕,但他要勇敢。   骆延川看见小金鱼的姿态,知道他一时半会儿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不掉,于是走到窗边吸烟。   一口接一口,烟雾缭绕。   那天他逃出家门时很突然,身体里的酒劲还没完全消散,在那种情况下撞了人,第一时间就想到要逃跑。   等到清醒后悔时,已然再选择可能。   自从警方发布官方通报后,骆延川就没过安睡夜晚,整宿整宿都是靠抽烟来度过的。   一步错,步步错,既然错了,那就错到底!如今只要再熬一天,他就可以解放了。   …   东方吐白。   骆延川利用加密手机号拨出了电话。   与此同时,正在等待电话的骆令声第一时间就接通了,“喂。”   “一夜没睡的滋味不好受吧?骆家主。”   骆令声打开电话扩音,以便让施允南等人都能清晰听见,“什么时候交易?”   “我就知道,骆氏集团财大气粗,区区三亿而已,才几个小时就能调转成功?”   “我把卡号报给你,等我确定收到了款……”   “不行!”施允南代替骆令声接话,“我们必须见到小金鱼,确认他相安无事!”   电话那头有了一瞬的沉默,不悦反问,“施允南,你们现在没资格跟我谈条件,孩子还在我手上,你们就必须听我的。”   透过电话的沙哑嗓音里满是恶意。   骆令声眉头紧锁,还是复述了恋人的话,“不可能提前给你打款,时间和地点,我必须要见到今煜,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他们在赌,赌电话那头的骆延川是钱重于命。   无声的沉默持续在电话两头,最终还是骆延川先败下阵,“八点过来,地址我最后给你们的。”   他不想让对方提前得知地址,免得提前策划出不该有的救人打算。   骆延川继续说,“我额外要求三百万的现金,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你们要是敢让我看到警方的影子,我可不保证,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混蛋事。”   骆令声屏住呼吸应话,“好。”   ……   早上八点。   施允南按照骆延川的一步步指示,准时驾车抵达了砚山公路附近。   这是一条快被废弃的民修山路,来往只有这么笔直的一条道。道路的一侧是山壁,一侧就是垂直高度落差达到十余米的斜坡林。   早晨这个点压根就没有多余的车辆经过,很适合紧急时刻驱车‘跑路’。   施允南根据骆延川的要求,将车子停在十米开外,提着装着现金的大行李箱下了车,一步一步靠近了对面那辆白色的假牌照的黑车。   车窗摇下,露出骆延川那张就快要认不出来的凶狠面容,“站那儿。”   “……”   施允南停住步伐,乖乖照做,“今煜呢?”   “慌什么?我还能吃了小孩?”   骆延川从前排下车,打开后车厢的门将捆着的小金鱼拽了出来。   小金鱼头上还翘着好几根小呆毛,脸颊不知道在哪里蹭得灰扑扑的。在看见施允南的一瞬间,他假装的坚强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小舅舅。”   就这么一声称呼,施允南就心软得不像话。   骆延川从袖子里拿出一把水果小刀,立刻将刀刃抵在了小金鱼的脖颈上,“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有做买卖的诚信?”   “骆延川!你把刀放下!”   “施允南,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骆延川又将小刀拿近了一些,咬牙切齿地要求,“你现在把行李箱打开,等我确认过了再拿到我的车上!”   “还有我要的三个亿,也马上打进来给我!”   冰凉的刀锋抵在小金鱼的脖颈上,稍有不慎就会闹出危险,“小舅舅,我害怕……”   “小金鱼别怕,小舅舅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待会儿就带你走。”   施允南口中安抚,手中攥紧行李箱的拉杆,“骆延川,只要你不伤害孩子,我都照做。”   “快点!我没耐心!”   这种事情,拖一秒钟都是危险。   施允南一步一步地按照吩咐做事,直到他拿钱靠近骆延川和小金鱼时,后者也没有停下举刀的手。   “现金先给你。”   施允南快而准地将行李箱丢进了车内,他看着不到一米远的小金鱼,试探性地表态,“骆延川,你把孩子放了,我交换给你当人质。”   “到时候,我再让他们把钱打到你的账户上。”   骆延川紧握着小刀不放,他听见施允南的提议,不屑否决,“施允南,你当我傻吗?你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我拿你当人质?”   “你给我退回去!现在就给我打钱!立刻!”骆延川的额头渗满了汗,从牙缝里挤出威胁。   因为紧张和激动,他夹着小金鱼的手臂有些过分用力。   小金鱼疼得变了脸色,想哭但又记着骆令声‘男子汉不流泪’的教导,憋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施允南哪里忍心让小金鱼受折腾,他怕‘逼疯’了骆延川,二话不说往后退回到车边,又将自家车子后排的骆令声扶了下来。   骆延川看见骆令声,刚刚放松片刻的心弦再度紧绷,“我说了!只能来一个人!”   “我一个双腿残疾的人,你怕我?”   骆令声静坐在轮椅上平静问话,他操控着电脑上复杂的账户界面,给出自己的条件,“骆延川,你给我听好了。”   “第一,我答应你所有事的前提,都是不伤害孩子。”   “第二,我会往你的账户上先打一个亿,剩余的钱,只要今煜回到我们这边,我才会继续打给你。”   骆延川眯了眯眼,“我说了,你们没资格……”   “你不放心允南做人质,那换我来做。”   骆令声抓准时机,重新将话语权拉回到自己的手掌心,“比起今煜一个孩子,我才是名副其实的骆氏现任掌权人。”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哪个筹码更大?”   骆延川的瞳孔微微一缩,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他自然知道哪个筹码更大,现在警方没出现,不代表他在跑路时没有警方抓捕。   一个行动不便但身价不菲的瘸子,的确更适合做人质。   赌徒博得就是一个狠字。   如果闹到最后鱼死网破,拉着骆令声一起死,也总比拉着一个孩子要好。   对!   如果死到临头,他必须拉着骆令声下地狱!   骆延川先前了解过国外的地下账户,只要收到了钱,只有他作为当事人、拿着秘钥才能在日后取钱,绝对不会被半路截获的。   “先打一点五个亿。”骆延川提高筹码,眼下他必须要拿到更多的钱去跑路。   “……好。”   骆令声压住瞳孔深处的戾气,故作表面功夫变了脸色,在几番犹豫后还是应下操作。   得到确认转账的私密消息后,骆延川一手勒着小金鱼的脖子,一手将车里的粗绳丢了过去,得寸进尺地要求——   “施允南,你来绑了他手,必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打死扣。”   “……”   施允南深呼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照做。   毕竟,刀架在小金鱼的脖子上,要挟得是他和骆令声的命。   五分钟后。   骆令声倒坐在了黑车副驾驶,而第二步转账顺利完成,骆延川终于在最后关头像丢垃圾似地甩开了手中的小金鱼。   施允南一把将孩子搂抱起来,退出了骆延川可伤害的空间范围。   “小舅舅呜呜呜呜呜……”   小金鱼的泪腺终于爆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施允南立刻解开捆绑小金鱼的绳索,将他浑身上下仔细检查了一边遍,手腕和脖颈都只是轻微地蹭伤,虽然带着点血痕但不算严重。   “不怕,没事了,小舅舅在这儿呢。”   施允南吻了吻小金鱼的额头,心疼不已将他搂在自己的怀里,避免再接触到和骆延川相关的任何画面。   与此同时,迅速上车的骆延川准备发动车子离开。   忽然间,倒在副驾的骆令声突然沉沉开了口,“骆延川,你从始至终都是个没脑子的。” 第92章   “什么?”   骆延川看了过去,心脏骤然一缩。   话音落地的瞬间,‘瘫’倒在副座上的骆令声猛然抬腿发力,一个狠劲就踹歪了骆延川的侧腹部,又往他最脆弱的地方补上了一脚”。   雷厉风行的动作让骆延川压根没有反应的时间。   “——嘶!”   难以言喻的疼痛从腹部以下传来,骆延川从喉中溢出一声闷哼。   骆令声压根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成套的招数连贯而来。   他被捆绑的双手猛而准地砸上了骆延川的下巴,紧接着又利用手肘部的夹击力道死死扣住了对方的脖子。   锁脖后的窒息感陡然升起,带着阎王索命的力度,骆延川后知后觉地觉得惊恐。   骆令声的腿没事?   他不是早八百年就变成残废了吗?怎么可能还能治好!   怪不得施允南会轻易选择去绑住骆令声的手,这分明就是两个人已经商量好的计划!   骆延川一边用双手去阻止骆令声的伤害,一边又从牙缝里挤出问话,“骆令声,你诈我!”   骆令声发出一声冷冷的气音,瞳孔中的戾气全面爆发了出来。   他的手臂上爆出强有力的青筋,整个人的中心往后一倒,越发加重的‘卡脖’索命的力度。   从前腿脚不便的日子,骆令声除了定期的复健外,从不会懈怠的手臂和上半身的力量练习,如今即便双手被捆绑在一块,也丝毫无法阻止住他的战斗力。   “……”   窒息感带来的焦灼感一点一点地弥漫上来。   骆延川用尽全力都挣脱不得,原就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眶里越发猩红一片,整个人都带着临死前的不甘和滔天杀意。   忽然间,骆延川想起藏在袖口里的另外一把防身军刀,他憋着最后一丝力气抽出,胡乱地朝着后方的骆令声刺去。   ——唰!   锋利的军刀划破空气,发出一声短促而发寒的声响。   骆令声眼疾手快地松了手,避开刀刃能够触及的要害。   新鲜的空气一瞬灌入口鼻,使得骆延川本能性地呛出猛烈的咳嗽声,连带着刺杀的动作也慢了半拍。   刹那间,骆令声对准他的后背又是发狠一脚。   骆延川撞在了还没完全关合的门上,骤然失衡摔下了车,握在手上的军刀没掌握好角度,竟是在倒地的反作用下刺入了他自己的腹部。   刀刃破入皮肤,飞溅出血色。   “……”   骆延川不可置信地望着腹部被急速染红的鲜血,粗粗地喘了两口气。   明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却仍是不死心地冲向了另外一辆车上的施允南和小金鱼,咬牙切齿的恨意带着轻颤溢出。   “骆令声,我要拉着他们两个陪葬!”   从后视镜观察到这一幕的骆令声,迅速翻身坐上了驾驶位,被捆绑的双手用力推挡,操控着方向盘急速倒退。   ——砰。   撞击声里夹杂着撕心裂肺的惨叫。   与此同时,道路的正反方向突然驶来了警车,一次性急刹到位。   两队的警员一分为二,一队负责保护施允南和小金鱼,另外一队负责盯紧重伤倒地的骆延川。   “别动!”   “施先生,你们没事吧?”   施允南一手抱着小金鱼,一手温柔地扣住孩子的后脑勺,让他贴在自己的怀里避开这些血腥是非。   “我们没事,麻烦去看一下我的先生,他腿伤才刚好。”   骆延川事前做得很谨慎。   为了避开警察提前布局追捕,他在最后时刻变着法地给施允南等人更换见面地址,特意将‘交换’地点选在了砚山公路的中端。   好在小金鱼的微型定位器一直戴在身上,同样方便了警方提早蹲守在三公里开外。   因为骆延川‘发疯’的不定性,在骆令声和施允南的明确要求下,这次抓捕的首要任务都是保证小金鱼的安全。   早在昨晚确认报警后,施允南就将打电话打给了宁德安,由后者出面终结地下银行的账号。   现如今的账号、转账官网和交易成功的信息,都是警方临时设计出来的。   那两笔‘转账交易’是假的,趁机给警方提示、打配合是真的。   因为前后两方都部署了警力,就算骆令声真被骆延川‘绑’走,不出五分钟的功夫也肯定会被警车拦下。   只不过,骆令声明显不打算等到最后一刻。   在确认小外甥平安无事后,这十几个小时以来的滔天怒意在上车后就全面爆发,他当场就拖延住了骆延川。   所以,才有了眼下发生的那一幕。   …   骆令声从黑车上走了下来,眼里的凶意还未完全散去,但走路的步伐变得有些虚浮。   施允南眸光一凝,“令声?”   “没事,缓缓就好。”骆令声看出恋人目光里的担心,迅速收敛阴鸷戾气。   他走到恋人和孩子的身边,借由警方人员的帮助将捆在手腕上的绳索解开,经过刚才的打斗折腾,这手腕上自然磨红出了血。   “救救我……不,我不想死……”   “我还有机会!我、我不能死……”   微弱的求救声引起了一众人的注意力。   骆延川倒在血泊里,不仅是腹部鲜血淋漓,就连双腿也呈现出了不自然地扭曲状态。   他的脸色痛苦到近乎扭曲,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沾满鲜血的手紧拽着一位警员的裤脚不放,狼狈不堪地发出混乱的求救。   鬼迷心窍的他终于在临死关头,爆发出了惊天的后悔。   虽然骆令声的手段毒辣狠绝,但因为父母在争权中的理智退让,他们二房一直过着还不错的优渥的闲散日子。   曾几何时,骆延川这个少爷当得相当的肆意快活,可他认识不清自己的能力非要争。   争到最后,害得父母亲中年不安稳,害得自己断送了人生。   面对死亡的恐惧和迟来的后悔,骆延川只能一个劲地发出求救声。   年轻警员后撤半步,义愤填膺地斥道,“肇事逃逸、绑架勒索,你现在说自己不想死了?”   他穿着这身警察制服,必须谨言慎行、秉公办案,否则作为一个普通民众,他恨不得将棺材板给骆延川盖上、直接抬走!   骆令声看出骆延川遭受过碾压的双腿,冷静表态,“他刚刚还想拿刀伤人,情急之下,我只能开车阻拦。”   施允南接话,“我们这辆车的行车记录仪应该有拍到画面。”   小金鱼还处在害怕中,紧紧搂着施允南的肩膀不肯放,断断续续地抽泣颤抖着,“呜呜……”   “宝贝不怕,我们和警察们都在呢。”   施允南附在小金鱼的耳畔,用最温柔耐心的语气去哄,“坏人已经抓走了,我们小金鱼很勇敢也很聪明,这大冒险已经成功。”   为首的警员颔首,“骆先生,施先生,你们先带着孩子回车上,警方会有专员负责送你们去医院检查孩子的身体情况,这里情况交给我们处理。”   “另外,迟点去医院处理完伤口,还得麻烦你们有人跟着回警局一趟,这罪犯是落网了,后续有些事情需要跟进。”   骆令声主动响应,“我们明白,会配合的。”   ……   下午两点。   在医院全方面检查完毕的施允南等人回到了酒店。   骆令声率先下车,绕到另外一侧打开车门——   小金鱼昨晚吓坏了没休息好,现在一放松下来就缩在施允南的怀里睡觉,只是小手还拽在衣服上没放松。   骆令声贴近施允南,低声开口,“手臂酸不酸?我抱会儿。”   “还好。”   施允南笑回,但没有拒绝骆令声的体贴。   大概是在睡梦中察觉到了变动,小金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有些害怕地哼哼了两声。   骆令声抱紧小外甥,少有地温柔安抚,“今煜不怕。”   小金鱼眼皮耷拉了一下,主动搂住了骆令声的手腕,“……舅舅。”   骆令声应话,“嗯,我们回去睡觉了。”   施允南趁机从车上走下来,“不是还要去警局吗?”   “我把你们送回房间安顿好了再去。”骆令声一手稳妥抱住小外甥,又腾出另外一只手牵着施允南,边走边嘱咐。   “秦简迟点跟着我办事,我会让袁猛辛苦点守在房间外面,你昨晚到现在也没合过眼,等会儿和今煜一块补觉休息,等我晚上回来。”   骆令声说好要护着他们,就一直挡在了他们身前。   施允南不自觉地握紧了恋人的手,松下紧绷的心弦应话,“好。”   ……   小金鱼这一觉睡到了傍晚,最终还是被自己咕噜噜的饿肚子声给闹醒了。   他懵懵懂懂地从床上翻坐起来,不哭也不闹地揉了揉眼睛,用刚睡醒的、软绵绵的嗓音呼唤,“舅舅?小舅舅?”   脚步声立刻响了起来。   施允南从卧室外的小客厅走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眼熟的小挎包,笑着靠近,“我们小金鱼睡醒啦?”   “嗯!”   小金鱼睡醒就看见施允南,立刻笑眯了眼睛。   施允南将小挎包放到床边,弯下身子和小外甥平视,“饿不饿?”   小金鱼揉了揉干瘪瘪的肚子,委屈撒娇,“饿坏啦!小舅舅,我想吃蛋羹和烤牛排。”   “好,我已经让酒店厨房做了这些,待会儿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嗯!”   施允南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心翼翼地问话,“还怕不怕?”   小金鱼想了想,认认真真地回答,“一开始很害怕,在电话里听到小舅舅的声音就变勇敢了,早上看到小舅舅和舅舅我就一点儿都不害怕了。”   “真棒。”   施允南抚摸着小金鱼的脸颊,郑重承诺,“我保证,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第二遍了,以后不会让小金鱼再害怕了。”   小金鱼摇了摇头,“没关系,故事里的小主角都是要经历冒险和害怕后,才能变得更坚强、更勇敢。”   小金鱼向施允南确认,“小舅舅,我这次也成长了对不对?”   施允南夸奖,“对,我们小金鱼变成男子汉了。”   小金鱼咧开笑容,拿起一旁的小挎包给施允南让位置,“小舅舅坐这里。”   “好。”   小金鱼打开小挎包,拿出里面完好无损的三枚小糖人,发出惊喜的一声,“哇,它们没有坏掉!”   施允南配合回答,“这就是你在电话里说要给我们的小糖人?”   “对啊!”小金鱼拿出来比划,开心给施允南做出介绍。   “这个子最高的是舅舅,头发稍微长一点的是小舅舅,还有这个小小的……”   描述的话忽然停住,施允南瞬时接应,“是我们可爱的小金鱼,我们回家就把它放起来?”   小金鱼乐滋滋地点头,脸上全然没了昨天‘被绑架’的阴霾和害怕,还饶有兴致地和施允南商量着要把东西摆在哪里。   门铃声响了起来,隐隐约约传来声响,“您好,酒店餐点服务。”   小金鱼听见这话,肚子极为配合地闹了起来,顿时羞红了小脸蛋。   施允南轻笑牵着他的手,“走,去客厅吃饭去!”   “嗯!我要吃好多好多!”   …   晚上八点。   施允南怕小金鱼还会间接性的害怕,主动陪着他躺回在床上休息。   小金鱼睁着大眼睛睡不着,“舅舅还不回来吗?”   施允南学着记忆里母亲的睡前安抚,沿着小金鱼发际的边缘轻轻摩挲着,“他处理完就回来了。”   小金鱼被摸得很舒服,竟抛弃了自己睡觉时习惯用的小被子,乖乖巧巧地钻到了施允南的怀里,“小舅舅。”   施允南揽住他,“嗯?”   小金鱼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悄咪咪地讲出心里话,“小舅舅,我以前很害怕你和舅舅会不要我,所以我觉得自己一定要很听话、很乖。”   “……”   施允南一怔,显然没想到小金鱼抱着这样的想法。   “我们怎么会不要你了呢?”   “因为我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我已经没有爸爸妈妈了……幼儿园的小伙伴说,所有大人结婚后都会有自己的小宝宝,他们只会对自己的小宝宝好。”   施允南没想到自己会被小金鱼这两句话弄得眼眶发酸,忍着情绪回应,“那是他们不懂,我和舅舅都最疼小金鱼了。”   小金鱼瘪瘪嘴,又问,“无论我乖不乖,你们都会喜欢我吗?就像今天这样遇到危险了,你们也会保护我?”   “对。”   或许是从小经历过同样的成长阶段,施允南完全能理解小金鱼现有的想法——   生怕自己做不好事情,就会引起大人们的反感,所以处处小心、处处听话、处处聪明。   “无论小金鱼乖巧听话,还是调皮捣蛋,无论是小机灵鬼,还是小笨蛋,我和舅舅都很爱你。”   “我们不可能有其他小宝宝,我们有一个小金鱼就够了。”   即便现在的法律允许同性结婚,也允许有条件的同性夫夫领养那些‘一出生就被抛弃’的孩子,但骆令声和施允南从头到尾就没存在过这个想法。   小金鱼依赖地往施允南的怀里贴了贴,再三询问,“那你们会陪着我长大吗?就像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那样。”   施允南的回答声依旧肯定,“会,我们会陪着小金鱼读幼儿园、上小学、初中、高中,再陪你到大学、毕业工作,直到你遇上自己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   施允南没想到小金鱼偏偏拐到这个问题上,轻笑一声。   “对啊,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和你契合的人。”   “如果遇不到怎么办?”   “即便遇不到,那你也可以选择让自己的人生过得很精彩。”   小金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将话题绕了回来,“小舅舅,我很爱你们的,就像其他小朋友爱他们的爸爸妈妈那样。”   以前的他害怕会被骆令声和施允南抛弃,但现在一点儿都不担心了——   两位舅舅会拼了命地保护他,不会丢下他不管。   而且他刚刚发现了一个小秘密,原先小糖人的鞋底是白色的,现在变成黑色的,肯定是小舅舅怕他难过新买的。   这样的舅舅和小舅舅,一点儿都不比其他人的爸爸妈妈差。   施允南捏了捏他的鼻尖,给出一模一样地回应,“我们也很爱你。”   小金鱼心满意足地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甜滋滋地闭上眼睛,“小舅舅晚安。”   “晚安,小金鱼。”   施允南随手调暗了灯光。   一大一小抱着睡觉,依偎着彼此的温度,施允南总有种微妙却温馨的错觉——   他那段残缺不安的童年,或许能在小金鱼的身上弥补回来。   …   明明是要陪着小金鱼入睡,结果施允南竟也在安静的氛围下跟着睡了过去。   再次转醒时,浴室里正传着淅淅沥沥的水声,施允南眯了眯眼,躺在床上没动弹。   很快地,淋浴完毕的骆令声就轻手轻脚地走了回来。   在昏暗的灯光下,两人的目光汇聚在一块。   骆令声缓慢走近,带着歉意询问,“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没有,本来就睡得不深。”   施允南主动往里侧挪了挪,惦记着恋人的腿伤,“你的腿到底怎么样了?”   “真没事,今天情况紧急,对付骆延川的时候用猛了力,有点拧着了,养养就好。”   “事情解决完了,你找本斯医生再复查一遍吧?我还是担心。”施允南不放心。   如果恋人的腿再因为骆延川出现点意外,那他估计能提刀直接冲进监狱。   骆令声依着恋人的话,“好。”   两人挨在一块,交换了一个点到为止的吻。   骆令声看了一眼小外甥,对方脸蛋红扑扑的,显然正睡得香甜。   他说,“我让秦简预约了心理医生,过两天回了帝京,会让对方扮成课外私教老师陪今煜玩两节课。”   施允南明白骆令声的用意,“嗯,你安排就好。”   小金鱼毕竟年纪不大,绑架这种事情留下的阴影可大可小,找个心理医生从旁悄悄做疏导是有必要的。   施允南又问,“骆延川怎么样了?”   骆令声直言不讳,“我开车撞他的时候下了狠手,听警察说,应该保不住腿了。”   一开始在电话里拿小金鱼的双腿来威胁他们,现在风水轮流转,最终都报应到他自己身上了。   施允南所在的行车记录仪拍下视频,足以证明是骆延川先动了害人的念头,骆令声的行为可以归结于保护,只要跟着流程就能够顺利解决。   骆延川伤成那样,警方出于人道主义会给予救助的,不过后天就会移交到帝京公安,进行后续进一步的审判。   肇事逃逸加绑架勒索未遂,关是这两项罪名就足够让骆延川吃够牢饭。   更别说,骆延川的双腿出了毛病,日后在监狱里只怕是有一阵接一阵的苦头吃。   以他的自尊心,这样的牢狱生活生不如死。   “嗯,解决了就好。”施允南长长地叹了口气。   话音刚落,小金鱼忽地搂着自己的小被子翻了个身,砸吧砸吧嘴巴又睡了过去。   施允南看着这过分眼熟又算不上新的被子,问话,“小金鱼这条被子用了多久了?我看他很依赖。”   骆令声眼色微变,“自从我姐怀孕,我姐夫就里里外外挑遍了所有东西,这条小被子就是他亲自让人定做的。”   纵使遭遇意外离世,但这对夫妻生前对这孩子的爱一点没少。   “我很早就发现今煜特别依赖这条被子,后来询问过相关的儿童医生,她说这是很多小孩都会有沾上的小习惯。”   这样的依恋物各型各色,是孩子们适应新环境的、寻找安全感的必须品。   不过这算不上心理病症,只要家长给予是陪伴充足,长大了自然而然能改掉。   施允南明白过来,低声和骆令声讲起刚刚睡前的一切,“……我以前觉得自己不会带小孩,现在恨不得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疼。”   骆令声圈住施允南,“我们三个人组成一个家庭,这样就很好。”   “是很好。”   施允南突然想起他们三人第一天见面的时候,那时对他还陌生的小金鱼在车上问骆令声——   “舅舅,他是你朋友吗?”   “是家人,以后我们要住一起。”   施允南原本以为只是敷衍小金鱼的一句话,没想到现在成了真。   是啊!   他们三个人组成一个家庭就很好。   施允南含笑凑近,“骆令声。”   “嗯?”   “我也和小金鱼学到新知识。”施允南想起小金鱼天天把爱挂在嘴边。   “什么?”骆令声亲蹭过他的唇角。   施允南终究控制不住地彻底动了心,认定眼前人就是余生,“我爱你。”   “……”   骆令声怔了怔,向来凌厉的眉眼间溢出不停歇的笑意。   “嗯,我也爱你,一直很爱你。” 第93章   骆令声醒来的时候,边上的一大一小都还在睡觉。   施允南背靠在他的怀里,一手和他相握着睡觉,另外一只手臂被睡着的小金鱼当成了抱枕。   “嗯……”   兴许是到了自然醒的时间点,睡梦中的小金鱼砸吧了几下小嘴巴,随后就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舅舅,早啊——早上好。”   他爬起来打了一个哈欠,看上去还是一副没睡饱的困样。   “还想睡?”骆令声腾出一只手,压了压小外甥乱糟糟的小翘毛。   “今天不用早起,可以再躺一会儿。”   小金鱼听见这话,立刻卷起自己的小被子趴了回去。   他没有选择继续睡,等到清醒一些后才好奇地看着施允南,“小舅舅什么时候醒呀?”   骆令声温柔捂住施允南的耳朵,“轻点,让他多睡一会儿。”   “哦。”   小金鱼立刻不说话了,只是忍不住又往施允南的身边挨了挨。   舅甥两人默默等了十来分钟,睡梦中的施允南才有了点反应。   他哼哼了两声,下意识地转身往熟悉的怀抱里贴,“……几点了?”   骆令声贴着他的耳畔回答,“快九点了,睡饱了吗?”   小金鱼观察着施允南早起的模样,有趣地嘿嘿笑了两声,“小舅舅才是赖床鬼。”   施允南被这声软软糯糯的童音拉回了现实,抬起眼皮后重新调整了躺姿,对准小金鱼的奶膘就是一掐。   “你还不是小瞌睡虫?”   小金鱼笑嘻嘻地打招呼,“小舅舅早上好。”   “早上好宝贝。”施允南嗓音里还带着一丝慵懒。   他看着酒店遮蔽性极强的窗帘,随口一说,“开个窗帘吧,看看今天有没有太阳。”   骆令声照做,按下床头柜边上的开关键。   自动化的窗帘向两侧拉开,正盛的太阳光线顷刻投了进来,和原本昏暗的卧室光线对比有些强烈。   骆令声立刻作出行动,他一手捂住恋人的双眼,一手捂住小外甥的双眼,避免他们直接遭受光线变化的刺激。   大约了过了半分钟,他才缓缓松手。   小金鱼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心情也跟着变好,甜甜表达,“舅舅!小舅舅!我今天也很爱你们哦!”   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从不吝啬自己的表达欲。   施允南被小外甥暖得发笑,立刻回应,“好,我今天也很爱你们。”   “嘿嘿~”   得到反馈的小金鱼咧开了嘴角,更加期待地将目光投向了骆令声。   施允南轻易看穿了小外甥的想法,饶有兴致地将视线对准了最外侧的恋人,一致等待着对方的回应声。   要知道,骆令声向来不喜欢把‘爱’意挂在嘴边去说。   无论是对待施允南,还是对待小金鱼,他都习惯用实际行动来表达。   如今的他对上一大一小的期待目光,终究还是轻易败下阵来,“……嗯,我也很爱你们。”   还是第一次听到舅舅说‘爱’的小金鱼,顿时亮了眼色,更加手舞足蹈地表示。   “那我是超爱超爱你们哦!就像大海里的海水那么多,用都用不完!”   生动形象,还能用上比喻了。   施允南和骆令声见此,不约而同地又放心了一点——   小金鱼这副甜滋滋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半点‘绑架’过后的阴霾。   骆令声问话,“好了,你先自己去洗漱,待会儿吃点早餐。”   “好!”   小金鱼不忘将自己的小被子叠好,这才乖乖爬下床去了浴室。   施允南紧随其后打算起床,结果刚动身子就被骆令声重新揽在了怀里,“再躺会儿,今煜那边还得五六分钟。”   施允南趁机咬了咬恋人的喉结,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片刻的亲昵。   骆令声被他磨得发痒,不甘示弱地偏头蹭上他的耳畔,带着爱欲的吻延绵不断。直到看着恋人的耳垂沾上了他想要的绯红,这才说了一句——   “我最爱你。”   压低的声线里藏着无与伦比的性感。   施允南听得心头一热,知道这是骆令声对刚刚‘那番相互表达’的最终答案。   他们对小金鱼的爱是亲情,他们对彼此才是余生挚爱。   施允南含笑抬眸,忍不住用鼻尖蹭了蹭恋人,他没了以往的玩笑撩拨,而是郑重其事的承诺。   “我也最爱你。”   下一秒,浴室里传来小金鱼的请求声,“舅舅,毛巾放太高了我拿不到。”   骆令声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起床吧。”   “嗯。”   ……   三人简单用过了早餐,在确认警局那边不会在出现其他情况后,午后就驱车返回了帝京。   担心了快两天的管家秦伯守在门口,他一看见小金鱼的身影就激动地红了眼眶,“小少爷啊,我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秦爷爷。”   小金鱼一点儿也不生疏地往他怀里靠。   管家瞧见他脖子上细微的划痕,心疼不已,“那个挨千刀的!就该下地狱!他……”   这咒骂的话说到一半,他又怕小金鱼听着学去不好,硬生生地就停下来了。   骆令声趁空嘱咐,“秦伯,你先带小金鱼进屋吧,这周就让他在家里休息静养。”   秦伯颔首应下,将小金鱼抱了起来,“家主,你们还要出去吗?”   “嗯。”   前两天事出突然,集团那边推迟了一个季度会议,骆令声现在得赶去补上。   小金鱼看向施允南,乖乖问话,“小舅舅也要出去工作吗?”   施允南眼底掠过一丝暗芒,转瞬就露出温柔笑意,凑上前揉了揉小外甥的脑袋。   “小舅舅去见个朋友,你乖乖待在家里,秦爷爷他们都会保护你的,这里没有坏人。”   小金鱼抿了抿嘴,忍不住追问,“那你和舅舅什么时候回来?”   经过绑架这事后,他对两位舅舅的依赖明显上升。   骆令声主动接话,“我们会回来陪你一起吃晚餐。”   施允南点头,“然后今晚也抱着你睡觉,好不好?”   “好。”   得到两人承诺的小金鱼稍稍安心,这才任由秦伯抱进了屋子。   骆令声望着两人的背影,微不可查地蹙起眉头,“秦简,你请那位儿童心理咨询专家明天就过来,这事不能拖。”   秦简应话,“明白。”   施允南看了一眼时间,“我等会儿料理完应该比你快,就不顺路去你公司了,我早点回来陪他。”   骆令声微微点头,不放心地追问,“你那边一个人没问题?需不需要让袁猛跟着你?”   “不需要。”   施允南干脆利落地拒绝,想起那位幕后协助骆延川的人,他的眼里立刻多些冷意。   “那人既然还不安生,暗中帮着骆延川助纣为虐,就别想躲过我这一劫。”   “那好,你自己注意安全。”   骆令声相信恋人的办事能力,转而对袁猛嘱咐,“你留在家里,确保小金鱼他们的安全,万一有什么事立刻通知。”   即便相同的意外不可能在短期内发生两次,但他们还是要谨慎再谨慎的应对,不能再让小金鱼受一点伤害。   袁猛摆出正色,“家主,你放心,在你们回来之前我一定寸步不离守着小少爷。”   说完,他就迅速跟进了主屋。   骆令声和施允南对视了一眼,抓紧时间各忙各的事。   ……   帝京二段,星辰别墅区。   温婉柚蜷缩着坐在装修精致的卧室里,脸色慌张地捏着手机。   手机上的屏幕还泛着微弱的光,上面显示一条十分钟前刚刚颁布的警方通报,上面的内容总结起来很简单——   前段时间在帝京肇事逃逸的骆某川,已于昨日被警方抓捕归案,目前已经被依法刑事拘留。   与此同时,骆某川在逃跑途中还涉及对一位未成年儿童的非法绑架,案件正在等待进一步审判。   …   屏幕终于暗了下来,也将温婉柚带入了无法遏制的恐慌中。   她慌张地将手机丢在一旁,冲进衣帽间慌里慌张地收拾了几件衣服。   她想要带着行李箱离开帝京,暂时避一避风波。   这个想法才成型没多久,还没有离开家的温婉柚一开门,就对上了门口‘守株待兔’的施允南。   两人打了个照面,气场一强一弱。   “……”   温婉柚步伐一僵,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   施允南瞥见她手中的行李箱,挑了挑眉梢,“怎么?做了亏心事打算跑路了?”   温婉柚极力保持着镇定,心里却是惊涛骇浪一刻没停歇,“表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我、我现在有点急事。”   下一秒,看似面色平静的施允南就骤然发了狠。   他一脚踹开温婉柚的行李箱,拽着她细若无骨的手腕,几乎是强制性拖着她进了客厅。   “施允南,你、你放开我……啊!”   温婉柚挣扎地发出痛意,但施允南完全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念头,直接将她摔在了沙发边缘。   ——哐!   施允南拿起茶几上的红酒瓶猛烈一砸,剩余的酒液四溅,吓得温婉柚一哆嗦。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施允南就将砸碎的酒瓶尖口对准了她,“温婉柚,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警告过你什么?”   温婉柚看着近在咫尺的锋利酒瓶,浑身僵硬得不敢动弹,惹人心疼的眼泪几乎是一下子就飙了出来。   “我没有……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施允南完全不相信她的眼泪,“你是不敢再背着我偷偷去见骆令声,但你很清楚,现在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自从宋知秋和温程朗进了监狱后,温家差不多就散了。   温老先生就被接到了温亦北身边照顾,连带着舅舅温岩峰也被劝说着一起换了地方生活。   原先的那套老别墅卖了出去,温婉柚作为温家孙女,最终还是分得该有的家产。   施允南没有阻止温家长辈们的做法,对他来说,只要温婉柚不影响到自己该有的生活,那就是位无关人员。   可对方还不愿意停止作妖。   “温婉柚,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居然还敢把主意打到今煜的身上?”   施允南举着残破酒瓶的手又挨近了,一字一句地逼问,“你最好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怎么和骆延川勾搭上的!”   温婉柚连呼吸都跟着颤抖,她努力憋了几秒,却还是逃不过恐慌和胆怯,“不是我,我也是被逼的!”   “表哥……表哥你原谅我这一回吧!”   “我没想伤害小金鱼,我真的是被逼的!”   施允南不为所动,继续居高临下地冷眼审视着她。   温婉柚努力往后缩了缩,知道逃不过这一劫的她还是开始哭诉起来。   “当初我妈和我哥相继进了监狱,我很还怕这事传出去会影响我在圈子里的地位……”   后来,她得知了好友莫萱绮和骆延川的订婚宴,得知男方为了一场订婚宴砸了三千万,心里既嫉妒又煎熬。   明明她和莫萱绮以闺蜜相称,但凭什么人家父母恩爱、爱情顺利,而她自己却越过越落魄,凭什么?   这样的想法随着订婚宴倒计时越来越深。   “订婚宴前一天,骆延川打电话邀莫萱绮一起去取婚纱,但她推脱说自己生理期不舒服,甚至还发了脾气。”   那时的温婉柚还不知道订婚宴会闹出那样的丑闻,只觉得莫萱绮身在福中不知福。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冲动,她脱口而出说自己可以帮好友去取婚纱,一来二去,自然产生了和骆延川单独接触的机会。   “我、我鬼迷心窍了,我不甘心看着莫萱绮过得比自己好,所以、所以我就……”   温婉柚欲言又止,哭着说不下去了。   施允南联想到骆延川的真实脾性,大概猜到了两人背着莫萱绮发生了关系。   温婉柚没想到订婚宴上会闹出那样的丑闻,她特别害怕自己也是那些视频里的主角之一。   这事成了她压在心里的导火索,为此一直惶恐不安。   只是,她要面对的远不止这件事。   “温家是给了我不菲的资产,但我哥欠下的高利贷赌债实在太多了,那个混账东西借钱时留了我的联系方式!”   “那些讨债混混找到了我、堵着我,我为了自保只能将卡里的钱都用去还债。”   至于这幢小别墅,是温岩峰得知这事后,为了安抚弥补女儿重新购置的。   “我爸告诉我,一个人无论如何都要学会自力更生,他就算再有钱养着我,总有一天也会老去……”   经历过那么多事的温婉柚终于听取了父亲的建议。   温岩峰通过人脉将女儿介绍到幼儿园里当舞蹈老师,温婉柚甚至还改了名字,就是想要重新开始。   因为是贵族式教育,舞蹈老师的薪酬很可观,而且会有家长邀请她在周末进行私教辅导。   有很长一段时间,温婉柚觉得自己总算过上了踏实的安稳日子。   “我、我都快忘了订婚宴前夕发生的事,可没想到骆延川突然找上门了……”   温婉柚想起那日施允南给予的警告,只剩下源源不断的后悔。   “表哥,你说得对。”   “不是我的,就永远不是我的,我私下就不该做那些龌龊事。”   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要是没有那天的荒唐勾引,无路可去的骆延川又怎么可能威胁得到温婉柚?   她想过暗中报警抓捕骆延川,但对方说那些照片都是定时发送的,只要她乖乖办事才能解决这些照片。   “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我只能听从骆延川的威胁,我以为我只要帮他跑路成功就可以了。”   “但骆延川知道我算小金鱼的老师后,又逼着我帮他做那些事……”   夏令营的具体安排是温婉柚拿给骆延川的,酒店监控等布局同样是她提前请假踩点的。   “表哥,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了,我这次真的不是自愿的,我知道错了……我真知道错了!”   温婉柚不断地哭喊着悔过。   自从前天晚上联系不到骆延川后,她就一直很忐忑地在等消息,直到刚才看见警方通报,连日来的不安骤然成真。   “不用在我面前哭得那么可怜,迄今为止,哪件事情不是你自己种下的苦果?”   施允南淡声回应,他将手中的酒瓶丢在一旁的地毯上,拿出一开始就在录制的录音笔。   “骆延川还昏迷着没招供,但我会把你这段录音交给警方,事后怎么判定是他们的事。”   “温婉柚,我不会私下对你报复,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拿到真相的施允南转身离开,不带任何一丝情感。   关门声响起。   温婉柚瘫在地上,爆发出了有史以来最悔恨的痛哭声。   时至今日,她早已经醒悟了——   真正害她的人不是往日善恶分明的施允南,而是那披着绅士皮的骆延川,是曾经执迷不悟的她自己!   ……   二十天后。   一切都尘埃落定。   施允南忙完自己日常的设计工作,拿着换洗衣物就进了浴室。   一段时间后,没有上锁的浴室门轻易被人打开,施允南下意识地转身,结果就撞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忙完了?”   “嗯。”   骆令声轻易将施允南抱坐在洗漱台上,吻了吻恋人的唇。   “前两天不是给今煜做了新一轮的心理检测报告?我下午拿到结果了。”   施允南关切发问,“怎么样?”   “好得很。”骆令声简单三字,沾了点微妙不满的味道,“……我说,差不多该让他回自己卧室睡了。”   自从绑架案发生后,小金鱼起初是有些‘不良反应’,作为家长的两人遵循着心理辅导专家的建议,每晚都陪着他一起入睡。   一晃就快一个月了。   眼看着小家伙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每晚抱着小被子爬上他们的床,说句晚安闭眼就能睡,已经全然没了那点阴影。   “再过段时间吧,我还是不放心他一个人睡。”   施允南早已经将小金鱼疼到了骨子里,自然舍不得他再受到一点点伤害。   “不是我不心疼自己的外甥,而他没那么娇气。”   骆令声搭在施允南背后的手一点一点摩挲着,无奈表示,“他是每晚都睡得好,那我呢?”   以前腿脚不方便也就算了,后来好不容易有了该有的夜间生活,现在倒好,天天和小外甥睡在同一张床上。   施允南失笑,主动吻上骆令声的唇,“……再等等。”   呼吸相融的那一瞬,两人压抑了许久的爱欲本能再度冒了上来。   “等多久?”   “我……”   施允南的回答才出了一个字,骆令声就强势地扣住他的后脑勺追吻了上去。   “唔。”   施允南发出一声再勾人不过的呻吟,本就松垮系在身上的浴袍被轻易挑落。   就在两人的理智即将失控之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呼喊,“小舅舅!我已经洗香香啦!”   “……”   “……”   骆令声和施允南猛地刹住拥吻。   “再这样下去,我看看该有心理阴影的人是我。”   “好了,不闹了。”   两人相顾无言地对看后,一人无可奈何,一人轻笑出声。   施允南轻轻推开骆令声的拥抱,下了洗漱台主动开门。   站在浴室门口的小金鱼没想到里面还藏着骆令声,懵懵地眨巴眼睛,“小舅舅,你们两个人一起洗澡吗?”   “……”   施允南清了清嗓子,轻松略过这个话题,“我们小金鱼今天要听什么睡前故事?”   小金鱼听见这话,忙不迭地爬上卧室大床。   他完全不了解自家舅舅的‘憋屈’,兴高采烈地表示,“都可以!小舅舅讲的故事我都想听!”   “好,那你乖乖躺好。”   “嗯!”   …   夜色如墨。   施允南在睡意朦胧间,听见了边上起床的动静。他挣扎地抬了抬眼皮,结果就被人横抱了起来。   突然而至的腾空感让施允南多了一丝清醒,“你……”   “嘘,轻点,今煜还在睡。”   骆令声一句话就拿捏住了施允南,轻手轻脚地将他抱出了房间。   等离开了主卧,施允南这才明知故问,“你这大半夜的想做什么?”   “你说我想做什么?”   骆令声说着,将施允南带回了隔壁卧室。   这里已经作为施允南的工作间使用了,不过,床还在。   骆令声将房门上了锁,迅速将施允南放下、吻了上去,“你把那小朋友哄睡着了,总该来哄哄我了?”   施允南顺势勾上他的臂膀,挑逗,“你是大朋友吗?”   “哄哄我。”骆令声继续撩拨,逐渐加粗的气息勾得施允南也跟着发烫。   “你想我怎么哄你,我呜嗯……”   余音落在了吻里,一切失控到了毫无章法。   黑暗中,任何快意都被无限放大。   施允南只觉得自己沉溺在这场漂浮不定的欲海,而眼前的骆令声是他能抱住的唯一浮木。   直到在爱意里相互交代了彼此,他才听见耳畔传来一句深情。   “允南,我们举办婚礼,好不好?”   “好。” 第94章   虽然‘举办婚礼’是两人情到浓时而临时提出的,但施允南和骆令声的心里都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在一切尘埃落定后,两人终于开始着手结婚事宜。   对施允南来说,结婚是一件意义非凡的要紧事,即便花钱就能找人办事,但对于场所的布局设计,他们还是全程参与其中。   作为设计师的施允南格外注重美学,几乎是耗尽了精力。   不过在他和骆令声的亲自策划下,这场迟到了一年的婚礼终于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付子遇一进主宴厅就忍不住感叹,“见过用玫瑰等鲜花做婚宴布景的,还真没怎么见过用向日葵作为主花。”   好友果然是设计师出身,这想法都和别人不一样。   除了空运新鲜的向日葵外,宴会厅里其余的每一处的设计都称得上低调且奢华,用宴厅服务生的话来说——   任何一个角落单拎出来,这投入的花费都得在六、七位数。   紧随其后的原锐听见这话,立刻夸开了,“那肯定的,你也不看看,允南是我们工作室的核心设计师。”   “我说,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行不行?”   付子遇好气又好笑地勾搭上原锐的肩膀,“他结婚又不是你结婚,怎么什么东西都往自己的身上扯?”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两人扯皮间,后方又一道声音响起,“向日葵不落俗套,而且这花的花语不错,挺适合允南和骆先生。”   正在‘勾肩搭背’的付子遇和原锐一并转过身去,对上了路照安的视线。   路照安看似平静的双眸下沾着点少有的犀利,才两三步靠近的距离,他就让付子遇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一股杀气。   下一秒,路照安的视线微妙地定在了付子遇‘勾.搭’原锐的那手上。   “……”   付子遇突然明白了什么,像是被刺出洞似的急忙忙收回了手,心里忍不住喊开了——   天地良心,他一直把原锐当儿子养!   上回原锐为了躲路照安这位师哥,想也不想就扯上他这位单身人士闹了一次乌龙如今他和路照安见了面,对方就跟见了仇人似的。   原锐完全没察觉到自家师哥和好友间的暗潮汹涌,居然还能没心没肺地凑了过去,“什么花语?”   话音落地的那一刻,作为婚礼主角的施允南和骆令声就走了过来。   “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施允南主动回答,眉眼间还带着一丝炫耀的小得意,“这花语是不是够浪漫的?”   原锐和付子遇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表示,“肉麻。”   不过,付子遇嘴上虽然嫌弃,但看着‘孤军奋战’多年的死党终于彻底安定下来,他还是真心实意地感到开心。   他刚准备以‘好友’的身份拥抱一下施允南,结果又猝不及防地收到了一击‘暗杀’般的视线。   很显然,这视线来自骆令声。   “……”   付子遇展开拥抱的动作卡在半空中,他别扭地改着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儿子,爸爸能看到你收获幸福,着实很欣慰。”   施允南作势要打人,笑怼,“滚一边去。”   夹在中间的付子遇左右瞥了两眼,实在没忍住内心的无语,“我说,你们这算什么事?”   “我付子遇拿你们两人当儿子,你们边上两位老公拿我当情敌?”   “什么老公?你别胡说八道!”原锐顿时红了脸,矢口否认。   施允南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原锐,你怎么应得比我还快?”   原锐整张脸红成了熟螃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边上的路照安看见他的反应,眼底终于染上了点笑意。   施允南怕把性子傲娇的原锐‘逗’坏了,转回话题,“你自己单身那么多年,能怪谁?要不,你抓紧在我婚宴上找个人?”   当然,这后半句话纯属调侃。   付子遇哪里不清楚好友的言语玩笑,配合接应,“行啊,下一个进宴厅的人,我就……”   剩下的话还卡着没出口,门口就多出了两道身影——   温亦北推着轮椅上的温老先生,进了门后有些迟疑打量。   施允南见此,立刻迎了上去,“外公,哥!”   骆令声招来举着酒托的服务生,主动替恋人向付子遇等人示意。   “这些酒都是我从各国拍卖搜刮来的藏品,付先生你们若是喜欢品酒,可以找地方坐着喝,婚礼仪式还有半小时才开始。”   “当然,你们招呼其他人就行,我们几个老熟人,不必多管。”   比起正规的婚宴流程,施允南和骆令声的安排显然更自由。   等到骆令声跟着施允南离开后,原锐才后知后觉地追问,“你刚刚话还没说完呢,下一个进来的人就怎么样?”   付子遇咳嗽一声,随手拿起一杯烈酒,“没什么。”   他要是敢说完那话,估计好友施允南得分分钟打碎他的牙齿。   …   施允南给身体不便的温老先生单独准备了休息室。   等到自家人进了休息室后,施允南才关起门来询问,“外公,舅舅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他还在路上吗?”   温亦北和温老先生对视一眼,温和将自家弟弟拉到边上交代。   “允南,舅舅今天暂时不来了,婉柚那边的事情还需要处理,他、他自觉对不起你。”   那天拿到温婉柚的口供录音后,施允南最终还是保留了温家的颜面,没有第一时间将其交给警方。   不过,温婉柚最终还是大彻大悟了。她没有选择逃离躲避,而是主动向警方自首了。   因为温婉柚是被逼迫协助骆延川‘作案’,又加上在温岩峰请来律师辩护,警方结合实际的特殊情况,最终从轻做出了适量判决。   等到骆延川案情出了最终审判结果,被拘留长达一个月的温婉柚得到了释放。   施允南听见这话,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对不起的。”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经过这么一遭,温婉柚算是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   温婉柚年纪还轻,如果从今往后能够好好生活,或许照样能对得起她自己的人生。   如今的施允南只想过好自己的人生,“哥,你让舅舅放宽心,下次家宴我们补回来。”   温亦北笑笑,“好。”   兄弟两人短暂沟通了两句,这才重新回到温老先生的身边。   温老先生活到这个份上,有些事情看懂不说破。   他看着一身正装的施允南,眼里是止不住的欢喜,“看来令声把你照顾得很不错,这脸颊两侧终于长得点肉了。”   施允南笑着蹲在轮椅边上,“我就知道,肯定是外公你撺掇得他喂胖我。”   说完,他还不忘朝身侧的骆令声丢去一眼,“我这段时间不知道被他和小金鱼养胖了多少。”   施允南以往忙着设计,一旦投入工作三餐和睡眠时间就没正常过,长此以往对身体肯定不好。   骆令声是想方设法帮他调整,除了日常的三餐外,甚至还愿意下厨研究药膳。   堂堂家主,亲自下厨,可是把秦伯和家里的佣人们都惊坏了。   施允南不忍心辜负恋人的付出,再加上小金鱼撒娇似地投喂,每回都得吃个精光。   “我自己身体不好,巴不得你们这些个孩子按时吃饭。”温老先生替骆令声开脱,“他没做错,你尽管吃就是了。”   “你这体质又不容易胖,掉比增容易多了。”骆令声占着自己的意见,“还得多吃点。”   温老先生的视线在两人间来回移动,越看越觉得般配和满意,“令声,允南,你们两人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骆令声认真应话,“外公,你放心,我记得你当初和我说过的话。”   ——骆令声,请你善待我的小外孙。   他一直都记得。   施允南明白老人家一直以来的良苦用心,眼眶隐约有些酸涩,“外公,我知道这些年,你暗中为我费了很多心思,谢谢你。”   “傻孩子,说什么感不感谢的?”   温老先生拍了拍他的手背,“只要你未来过得幸福顺遂,无论是我还是你母亲,都会感到高兴的,知道了吗?”   “嗯,我知道。”   施允南心头动容正盛,休息室的门就被人叩叩敲响了。   离得近的骆令声开了门,一个小脑袋就探了进来,“哇,真的在这里!”   小金鱼穿着像模像样的小西装,挨个和里面的大人们甜甜地打了招呼。   温亦北也很喜欢小金鱼,蹲下将他招到自己的身边,“我们小金鱼今天真帅气。”   “温舅舅。”小金鱼撞在他的怀里,紧张又期待,“我们待会儿要一起上台表演啦。”   为了调动小金鱼学习小提琴的积极性,施允南特意安排了温亦北这位大师级别的大提琴家前来配合。   这不,小家伙这段时间拼了命地练习小提琴,进步堪称飞速,还真能瞧出几分天赋来。   温亦北将他抱了起来,配合回答,“好,待会儿就让他们开开眼,我们小金鱼已经是很优秀的小提琴手了。”   小金鱼嘿嘿两声,特别骄傲地看向对面的施允南和骆令声,“嗯!我一定表现棒棒哒!”   施允南笑着走近,揉了揉小外甥的脸蛋,“好的,我最期待我们小金鱼的演奏了。”   骆令声注意着时间点,“外公,你们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和允南还得出去招待其他人。”   “好,你们去吧。”   …   两人一离开休息室,立刻被‘守株待兔’的宾客们团团围住。   施允南喊了不少商业上的合作伙伴,而因为骆令声身份的特殊性,几乎全帝京的豪门都出动参加了这场别开生面的婚礼。   要是放在以前,施允南和骆令声是不愿意维系这样表层的客套关系,不过今天的场合特殊,两人倒都笑着去接受了每个人掺着真心的祝福。   “施先生、骆先生,新婚快乐。”   方雅挽着丈夫的手走了上来,他们的宝贝女儿莫萱绮也跟在身后。   眼尖的施允南瞥见莫萱绮佩戴的项链,微微一笑,“莫小姐,喜欢这枚项链吗?”   当初,施允南接到了莫百安的设计订单后,迟迟没有好的设计灵感。   直到那场订婚宴上的‘闹剧’一出,他看见莫萱绮格外敢爱敢恨的一面,才有了全新的设计想法——   代表‘无限’符号的钻石托底中心,镶嵌着一朵由黄白稀有钻石组合打造的素馨花。   亮系的主色调和施允南想象中得一样,足以衬出莫萱绮面容的明艳感。   莫萱绮低头看了两眼,如实回答,“喜欢。”   素馨花代表新生的爱,无限代表永不磨灭。   施允南和莫百安、方雅夫妇都想借着设计告诉莫萱绮:无论何时,都没必要为了一个渣男而放弃对爱情的向往和渴望。   莫萱绮收到这条项链后,就明白了它所代表的的含义。她触摸着项链的表层,真诚开口,“施先生,祝你幸福。”   “谢谢,也祝你找到幸福。”   莫萱绮潇洒地笑了笑,“当然,我迟早会有。”   ……   婚礼仪式是准点开始的。   “欢迎各位宾客来参加骆令声先生和施允南先生的结婚典礼,让我们由衷地欢迎这对新人携手走向我们的婚宴主台。”   曾经见证过骆令声成长的管家秦伯,成了他们的主婚人。   两人携手出现的刹那,掌声和欢呼此起彼伏。   两人都是嫌麻烦的人,特意将婚宴流程安排得很简约。不过,什么形式都架不住他们给予彼此的那颗真心。   ——感谢茫茫人海中的相遇,让你我成为心之所属。   ——感谢你一眼认定我的存在,守护着我曾一度灰暗的人生。   ——无论贫穷或者富有,无论疾病或者健康,无论年迈或者年轻,我都愿意和你携手共度漫漫余生。   “我愿意。”   两人相互承诺结婚誓词后,小金鱼就将两人早已经戴惯的戒指送了上来,还不忘悄咪咪地补充上一句。   “舅舅,小舅舅,我也很爱你们,我也愿意和你们生活在一起!”   这些日子,他们一家三口每天都将爱挂在了嘴边。   骆令声笑着看了看小外甥,没了以往的内敛,主动偏在施允南的耳畔承诺。   “施允南,我爱你。”   施允南握着掌心里的戒指,忍住那点快要漫出来的哭腔,“骆令声,我一直都知道。”   连名带姓,将真心全部赠予你。   …   在仪式结束后,就开启了更为自由的餐宴时间。   施允南看完小金鱼的演奏后,这才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躲在后台,长叹一口气,“总算搞定了,怪不得每对新人都说办婚礼累。”   从前期筹备,到后期结束,再多的真心都容易消耗在场面上。   骆令声问,“饿吗?去主桌上陪外公他们吃点?”   施允南摇了摇头,突然问话,“你今天喝酒了吗?”   “还没有。”   施允南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突然凑近怂恿,“老公,我们现在逃走吧,好不好?”   骆令声由着他闹,“好,逃去哪儿?”   施允南故作苦恼地思索了一会儿,笑着提议,“去我们第一次约会的那家餐厅?”   骆令声闻言,回忆了一下——   当初他从海外返回帝京国际机场,结果没想到施允南临时出现邀他共赴晚餐,两人这辈子的第一次烛光晚餐就是在那家餐厅。   在那里,施允南第一次和他讲述起过往、第一次为他独奏那首残缺但动人的小提琴曲。   “好,都听你的。”骆令声欣然应允,趁空吻了吻施允南的唇,“我开车带你去。”   自从确认双腿无碍后,他就去补考回了驾照。   如今袁猛和秦简这两位拿‘司机’当副业的下属,算是半路‘退休’了。   施允南眸底晃过一丝光亮,“嗯,我记得路,指挥你开。”   “好。”   两人偷溜离开婚宴,花了点时间再次回到了当初的那家法式餐厅。   虽然没有提前预约,但还是幸运坐回了当初那个安静的偏角位置,点上了一模一样的餐点。   施允南环视一圈,忍不住陷入回忆,“上回过来,我还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怎么把你追到手呢,说话做事都怕触了你的逆鳞,惹你不开心。”   骆令声拿起餐具,慢条斯理地切起碳烤肉块,“是吗?口头上撩拨得那么起劲,暗地里这么小心翼翼?”   施允南喝了一口鲜美的鱼汤,面对恋人的揶揄,满足哼哼,“早知道你那么闷骚地把我放在心里藏了八年,我当初就该大摇大摆、横着走路。”   骆令声被这话逗得眼角眉梢都是悦意,“你现在想要大摇大摆、横着走路也不迟。”   说着,他就将切好的肉块餐盘递到了恋人桌前,“多吃点。”   “吃着呢。”   施允南没反驳,带着别样意味的目光一个劲地往骆令声身上瞥,“不吃饱,今晚哪有力气陪你折腾?”   骆令声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从喉中溢出一抹笑意,“快吃。”   “嗯。”   两人边吃边聊,慢悠悠地解决晚餐。   离位置不远的小舞台还没撤掉,不过今天来得不凑巧,没能听到和上次相似的小提琴演奏声。   直到晚餐进行到尾声,施允南这才平静起身,“我去洗个手,你等我一下?”   “好。”   骆令声趁着施允南离开的空隙,主动前往结了餐款。   ——嘭。   一声设备接通的电子音骤然炸开,身后的厅内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骆令声下意识地转身查看情况,然后目光就猝不及防地凝在了那方狭小的餐厅舞台上——   施允南不知何时筹备好了一切,手里还拿着一把同样眼熟的小提琴,他站在依旧简陋而昏暗的灯光下,可望着骆令声的眼里盛满了万千星光。   目光交汇。   施允南对着身前的简易立麦开了口,“骆先生,听好了——”   指尖扣动琴弦,琴弓泄出旋律。   没了一年前那场演奏的断断续续,施允南用加以练习过的、目前最娴熟的技法,为骆令声奉上了出了一曲完整的演奏。   即便周围的餐客们投来再多的目光,而施允南眼里的爱只专属于骆令声一人。   ——我在想,只可惜我对小提琴半途而废,没有学精也不好意思献丑,不然今晚还能上去给你单独演奏一首,让你当一回我的听众。   ——如果你还喜欢,随时都可以拾起来学,无论演奏好坏,我以后都可以当你听众。   曾经的施允南以为那是骆令声给他的客套和尊重,后来他才明白,骆令声是借着只言片语和他暗说永远。   一曲到了尾声。   这回施允南的演奏,不仅仅只收获了骆令声的掌声。   施允南在所有人的掌声中对准立麦,“此曲仅献给我的丈夫,骆令声,新婚快乐。”   “……”   台下的骆令声无声沉默,却在下一秒毫不犹豫地冲撞了上来,他将施允南搂在怀里,附在耳畔的声线里藏着明显的颤抖,“你早就安排好了?”   骆令声原以为,方才的那场婚礼带给他的感动就已经够强了,没想到短短两个小时又会‘栽’到这个地方。   施允南完全不在意底下餐客们的起哄和欢呼,只是偏头问话,“听懂我给你的回应了没有?”   “听懂了。”   骆令声一字一句,郑重回应。   两人彻底说开关系后,施允南在无数个深夜里都曾暗自动容过——   这世界上,有人从未间断地爱了他八年,并且还会继续爱下去。   两人重逢后,骆令声每句听似不经意间的对话,实际上都是他熬了八年、藏着爱意的邀请,邀请他共度余生。   施允南知道,他没办法跨越这些年的鸿沟倒退回去爱骆令声,没办法在恋人遭遇意外、跌入低谷时陪伴,所以他只能抓紧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去爱。   这是施允南精心练习了两个月,专门为骆令声准备的独奏。   虽然是在餐厅的简易舞台、还汇聚着其他餐客的嘈杂环境,实在算不上表达爱意的最佳场所,但施允南就是忍不住准备了这么一场回应。   就像他们两人注定写在一块的名字——   声声皆应允,应允皆余生。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祝家主和小狐狸新婚快乐w   --   【高亮】正文完结,番外从26号继续日更!(是的,明天25号请允许我休息一天,谢谢小可爱们w)   目前确认会写的内容是:家主暗恋篇,夫夫养崽篇,夫夫IF线(if线:假设小狐狸十八岁后没出国,家主一家没有遭遇意外,纯甜糖),喜欢的小可爱们可以继续追哦w   另外,路照安x原锐的番外本文不涉及,这对在专栏另外有坑,如果开坑是免费福利文,有喜欢的可以先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