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重生后撩到了魔尊》 作者:鱼之水   【文案】   谢韫死后才知道自己是龙傲天小说《逆天改命》中的炮灰反派,被男主污蔑勾结魔尊,滥杀无辜,最后死在围攻之下。   谢韫重生第一日,披上马甲追杀男主。   先让男主开不了后宫   再让男主收不了小弟   随后抢了男主的机缘   后来,谢韫问鼎修真界,疑惑地发现自己只是追杀一个男主,却活成了所有剑修心目中的剑仙。   修真界人人皆知,剑尊谢韫一剑惊鸿,斩仇敌于云种山,分江断山,自此天崩地裂,险峰成天堑。   剑尊锋芒睥睨,眉眼清绝。   小剧场:   谢韫第一次追杀男主,碰到了全书最大的反派,未来的魔尊。   第二次追杀男主,再次遇到了魔尊。   第三次追杀男主,魔尊:“道友,联手吗?”   谢韫:“……”   魔尊:“道友,我们可以白天一起讨论道法剑术,晚上一起追杀仇家,逍遥快活好不自在。”   后来,谢韫坐实了“勾结魔尊”四个字。   魔尊:何来勾结?是我初见他,剑如寒川,人胜春山,才知风流清绝不过如是,为之倾倒罢了。   排雷:狂气美人谈恋爱   疯子×2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爽文   主角:谢韫 ┃ 配角:应白夜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即是我,不屈服不顺从   立意:勇于反抗既定的命运,树立正确三观。 第1章 重生   “少主体内的灵气再不断流失,长此以往,只怕会修为倒退。”   “天雷也伤到了少主的经脉,好在少主身为剑修,比同阶修士更强悍些,还有挽回的机会。”   ……   谢韫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他凭感觉挡住伸过来的手,有湿漉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臂流下来,谢韫闻到一点血腥气。   是他的血。   谢韫混乱的思绪猛然清晰——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还被困在所谓的书评区,怎么现在又有了身体?   而且是他自己的身体,伤势沉重。   身边的人还在继续说话:   “少主醒了!”   “快拿回气丹和养元丹过来!”   谢韫视线渐渐清晰,他躺在床上,床边围了一圈炼药师,七手八脚地递上好几瓶丹药。   谢韫倒出几颗丹药吞咽下去,丹药入喉化成精纯的灵力,渗入经脉,他终于有了重生的真实感。   谢韫死了一回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修仙小说中的配角。   小说《逆天改命》是本大男主爽文,男主角谢宇飞出身谢家分支,十四岁时父母双亡,被接到谢家本家养大。   因为谢宇飞于修炼一道上没有什么天赋,多年来备受冷眼。   不过男主毕竟是男主,白捡了一件仙器,此后开启了晋级之路,在美人和兄弟的倒贴下,打脸各种反派,最终爬上修真界的巅峰。   谢韫是反派之一,还是个乍然一现的小反派。   原著中,谢韫有一株洗髓仙草,他在秘境中历练时突破到元婴,雷劫降临时引来大量灵气,仙草意外成熟,引来大批修士觊觎,谢宇飞身怀仙器,趁乱取走了仙草,美其名曰“天材地宝能者得之”。   谢韫晋升元婴时,被天雷追着劈了两天一夜,仙草成熟后被一群人围攻了几天,即便这样,仙草依然落在了谢宇飞手中。   惨,但也没有特别惨。   最惨的情节是,谢宇飞借用仙草突破到元婴,和谢韫平起平坐,两人共同追捕魔修,分别缴获魔修功法。原著中,谢韫试图压制谢宇飞,走捷径修炼了魔功。   “不巧”被谢宇飞撞破,谢韫被逐出谢家,死在围攻之下。谢韫一死,谢宇飞得到了少主之位。   谢韫清醒过来,几个炼药师都松了口气,一名灰袍炼药师仔细道:“少主,你这伤势奇怪。天雷造成的伤口虽然严重,到底是皮外伤,而且天雷锻体,这些伤口应该早就愈合了才是。”   其他炼药师附和:“不错,少主体内的灵气一直在流失,我们暂时找不到原因,但是长时间不解决,少主的修为……”   屋外传来淅沥沥的雨声,打断了炼药师的话。   几个炼药师愣了下,下意识看向窗外。   谢家上方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一大片乌云,雷光隐现,此刻正滴答地落着小雨,空气中蒸着精纯的灵气。   谢韫起身披上外衣,不顾炼药师的阻拦走到窗前,推开半开的窗户,湿漉漉的空气卷进室内。   他一动作,身上各色伤口立刻开始作妖,鲜血染红了白色里衣,谢韫低头看了眼,随手拉住外衣盖住血色。   “我昏过去的时候有人渡劫了?”   看来他是重生在谢宇飞渡劫成功的情节之后了。   炼药师嗫嚅半天,满谢家都知道谢宇飞抢了少主的洗髓仙草,炼药师根本不敢提:“是、是宇飞少爷……”   谢韫了然,这个时候谢宇飞已经渡劫成功,接下来的剧情就是他修炼魔功,被谢宇飞发现,然后被逐出谢家。   谢韫感叹:“我这样标志的人物——”   竟然只剩十七八章的剧情了,略有些可怜。   炼药师:“……少主还是好好休息吧,您的伤实在太严重……”   “有多严重?”   门外忽然有人打断炼药师,炼药师回身,吃惊道:“见过大长老。”   大长老鹤发童颜,身后还跟着一名白袍青年。   谢韫目光略过大长老,径直看向那名白袍青年——谢宇飞。   这位男主角的相貌只能算清秀,身形颀长瘦削。他刚刚晋升元婴,气势惊人,虽然刚被雷劈过,脸色苍白,但目光如炬。   原著中,谢宇飞夺得仙草,立刻放入仙器封住气息,回到谢家后闭关服用,借用洗髓仙草的灵气成功突破到元婴期。   而谢韫则因为体内灵力流失,境界险些跌落至筑基期。   谢宇飞冷冷和谢韫对视一眼,面无表情地转开脸,懒得多看谢韫一眼。   炼药师低声说:“少主伤势沉重,体内灵力不断流失,我们目前找不到原因。”   大长老眉心一跳:“日后修行呢?”   炼药师下意识看向谢韫。   谢韫咳了两声:“你如实说。”   炼药师深深低下头:“长久无法积攒灵气,必然修为倒退。”   大长老没想到谢韫的伤这么严重,他看了眼谢宇飞。   万幸,废了一个谢韫,还有谢宇飞。谢宇飞二十岁就晋升元婴,虽然比不上谢韫,但在飞银城内也是翘楚。   谢宇飞似乎并不意外,闻言连眼神都没动一下,只是扯了下嘴角:“真是可惜。”   灰袍炼药师不大看得起谢宇飞,不忿道:“若是洗髓仙草还在,兴许能有转机。”   洗髓仙草可是要长在修士血肉中的,少主用血肉和灵气养了十多年,竟然这么白送给了谢宇飞!   谢宇飞直视谢韫:“少主当时身受重伤,无力保护仙草。倘若我不将其取走,仙草不仅要落入其他世家手中,少主也会有性命之忧。我服下仙草也是迫不得已,为了替少主引开那些人,我受了极重的伤,濒死之际为了自救才服下仙草。”   谢韫忍不住翘起唇角——谢宇飞缩在其他修士背后围观那么久,看准时机才能夺走仙草,到谢宇飞嘴里就成万不得已了。   谢韫歪在椅子上,黑色衣袖垂在扶手上:“哦——那是我不好,连累你了。”   大长老心里已经偏向谢宇飞:“仙草是谢家暂交给少主的,能者得之。谢韫,你身为少主,却护不住自己的东西,这是你的错。”   大长老对谢韫十分失望:“你身为少主,本家嫡系,如果被宇飞比下去,怎么能稳稳坐在少主之位上?半年前,宇飞还只是毫不起眼的分支弟子,短短几个月就已经与你并驾齐驱。”   谢韫:“宇飞很有机缘。”   谢宇飞轻微皱了下眉:“请少主不要以机缘二字就忽略我的付出。少主自幼被立为少主,每月能到的灵石丹药就是寻常弟子的两倍有余,我这样天资平凡之人,即便拼死也未必有少主这样的资源。”   谢韫情真意切地鼓励他:“谢家少主可以改换,每年都有向我挑战的,你努努力,争取今年把我挤下去。”   谢宇飞一字一句:“我定然不辜负少主的期望。”   大长老垂着眼皮,对两人间的敌意视若无睹。   谢家就是个巨型的养蛊场,从家主到长老,眼里心里只有谢氏,从少主到余下嫡系分支弟子,都是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   谢韫心平气和,他甚至还微微笑了下:“各人有各命。”   行吧,谢宇飞既然觉得白捡的仙器都是努力的结果,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大长老摆手:“诸位药师都请下去休息吧,我有要事和少主商量。”   炼药师们面面相觑,告退出去。   大长老缓缓道:“近日城内混入了魔修,已有多名散修遇害。我谢家身为飞银城六大世家之首,受城主的邀请,共同组建夜巡队。”   谢韫:“大长老希望我和谢宇飞负责夜巡?”   大长老颔首:“这是你少主的分内之事。此次会有宇飞与你同行,和魏家的三位元婴修士一起,负责城南的巡逻,戌时与魏家修士会和。”   谢韫:“大长老。我伤势沉重,参加夜巡反而拖累其他人,有损谢家名声。我想闭关一段时间,兴许还有痊愈的可能。”   大长老内心权衡片刻,还是选择同意:“那你就好好养伤,我再挑一位长老。”   即便在谢家这样的世家里,也只有二十多位元婴修士,大长老是谢家唯一一位分神期修士。   如果谢韫能痊愈,谢家兴许能再多一个分神修士。   大长老:“你便好好休息,如果需要丹药灵石,只管去库房支取。”   大长老不再逗留,带着谢宇飞离开谢韫的院子。   两人前脚刚刚离开,院子上空就落下结界,禁止任何人进入院子内部。   主卧内   谢韫当然没有闭关,他站在铜镜前,解开衣襟,扯下绷带。   他上身遍布深浅不一的伤口,这些全是雷劫造成的,伤口基本愈合,只有心口正上方的一道伤口依然鲜血淋漓。   那伤口足有两指宽,能看见皮肉下的骨头,血肉在灵力作用下试图愈合,却又被莫名的力量阻碍。   谢韫指尖伸进伤口,面不改色地在血肉间拨弄几下,拽出一截沾满血的根,丢在桌上。   这是遗留在谢韫伤口中的仙草根茎,细如银针,柔软洁白,已经和血肉长在一起,加上伤口疼痛,谢韫短时间内竟然没有发现它。   谢家炼药师从来没有接触过洗髓仙草,无人知道仙草的根系有毒。这一截根茎导致谢韫无法聚气,体内的灵力不断流失,刚刚成型的元婴得不到灵力滋养,自然而然地衰弱下去。   根茎离开谢韫身体后,灵力重新在经脉内循环起来。   谢韫看了眼伤口,对于元婴这个级别的修士来说,这些伤口只能算皮外伤,一旦灵力充足,很快就会自愈。   原著剧情中,谢韫没有发现仙草的根茎,强撑着参加夜巡,从魔修手中缴获一卷功法。谢韫修为不断倒退,为了压过谢宇飞,谢韫修炼了魔修功法。“机缘巧合”下被谢宇飞抓个正着,随后被逐出谢家,死在围攻下。   不过上一世的谢韫的死法对不上剧情——   这位谢少主很能作妖,失去洗髓仙草后伤势不愈,他没有闭关静养而是外出找别的方法,在一位大能的墓中忘了自己还有伤,成功将自己作死了。   这倒是很奇怪,既然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为什么他这个小小配角会离开剧情呢?   谢韫打开剑匣,数百柄长短不一的灵剑寒芒闪烁,其中不乏从来没有在人前展露的灵剑。   他挥手收起剑匣,换上一件黑衣,扣上面具,趁着夜色离开剑心小筑。   原著中,谢宇飞今晚巡夜,会因为追捕魔修和其他人分开,是杀谢宇飞的好时机。   谢少主作死惯了,尽管在书评区久闻“男主光环”的威名,依然十分想试一下能不能顶着男主光环弄死男主。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求生欲拉满)   本章有三十个红包……虽然我估计凑不齐三十个留言(捂脸)   一点作者鱼的唠叨:去年毕业了,然后在工作和写文之间疲惫了很久,加上没有写过古代背景,看到新坑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所以拖了非常非常久的时间,真的特别抱歉。不过既然已经开文了,就一定会写完!   这篇文大概有十万字的废稿,我已经疲于修改,所以不管怎么样就先这么拿出来给大家看了。   不知道能不能符合大家的预期……我已经预感到非常惨烈的取收现场了。   感谢大家的地雷,稍后会整理出名单,鞠躬。 第2章 魔尊   飞银城城北,戌时过半   飞银城昼短夜长,戌时过后天色彻底暗下来。城北是飞银城内最繁华的地区,最大的铸造坊、丹草铺、交易会、灵兽屋都集中在城北区域。   谢韫一身不起眼的行头,穿行在城北最热闹的街道上。   他知道按照接下来的剧情,谢宇飞会独自追着一名魔修到这里。   城内几起散修死亡案件,死者都不到筑基期,因此筑基期以上的修士并不畏惧,依然在城内乱逛。   如果忽略修士们争抢宝物的争斗,街道上可谓一片祥和。但这片平静很快就被争斗打破——   一名修士御剑向城外逃窜,修士一身常见打扮,右臂耷拉在身侧,滴答答流着血,脚下的灵剑阴气森森,随着灵剑加速,剑身上不时窜出哀嚎扭曲的魂魄。   显然,这是一名魔修。   魔修将修士的魂魄炼入灵剑,达到增强自身实力的目的。   这名魔修只有筑基期巅峰的修为,腿比本事长,最大的能耐就是逃命。   魔修御剑穿过大半条街道的时候,谢宇飞才御剑出现在谢韫的视线中。   街道上的散修纷纷散开:   “是魔修!飞银城内居然真的混入了魔修!”   “那是谢家的弟子在追吗?”   “这魔修跑得也太快了!”   魔修掏出一瓶丹药倒进嘴里,一边御剑一边高声叫喊:“姓谢的!我打不过你,但你也追不上我,不如也去追那个血河门的!”   谢宇飞抬手射出两枚赤红钉子,冷冷道:“你在飞银城作乱,还指望我放过你?!”   这魔修跑得太快了!谢宇飞在没有仙器加持的情况下,绝对追不上,但是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魔修暴露自己的仙器?   魔修勉强躲开一个,被另一枚打中,钉子接触皮肉后立刻钻进肉里,魔修痛叫一声。   谢韫拉住兜帽,仰头看了一眼,发自内心地好奇——   谢宇飞争夺仙草的时候跑得那么快,怎么这时候又跑不动了?   魔修逃命必然选择   谢韫轻身追上去,他御剑速度快,抢先赶到飞银城边缘位置。   魔修穿街过巷,谢宇飞一时竟然赶不上那魔修,眼看魔修即将越过城墙。一道细细的银光穿过魔修的前心,魔修晃了两下,从剑上栽下去,当场气绝。   轻巧的脚步声响起,谢宇飞全身起了一层寒意,强忍着毛骨悚然的感觉,抬头看过去。   街道上出现一名黑衣修士,衣袍遮住修士的身形。   谢宇飞脚尖一勾,将灵剑握在手中:“多谢阁下出手相助。此人是混入飞银城的魔修,作恶多端……”   谢韫抬腿踢开魔修尸体,不痛快地啧了一声。   果然,依照谢宇飞谨小慎微的性格,宁愿放走魔修,也不愿意暴露仙器。   谢宇飞没有等到谢韫的回应,他经历过不少生死一线的危机,知道对方恐怕要杀自己,当即暴起,挥剑斩向谢韫。   元婴修士,在修炼一途已经登堂入室,虽然没有填山倒海的本事,但借助灵器,已经具有颇为可观的破坏力。   谢宇飞剑势大开大合,一剑斩下,砖石崩裂,无数火舌随着灵剑吐出。   洗髓仙草不仅让谢宇飞修为精进,更拓宽了谢宇飞的经脉,剔除杂乱灵根,剥出精纯的火灵根,使谢宇飞对火焰的操纵更加得心应手。   谢韫袖中滑出短剑,轻轻拨开谢宇飞的剑势。   他今天特意挑了从未用过的袖剑,锋利轻薄,剑身晶莹透白,凝着寒气。   谢宇飞越打越心惊——这剑修用剑如臂指使,俨然已经修炼到人剑合一的地步。   剑修杀气重,仅仅是气势就让谢宇飞觉得心惊。   谢宇飞看不出对方的招式路数,一边勉强招架一边试图套话:“在下是飞银城谢家弟子,不知道何处得罪了道友,还请道友看在谢氏的面子上行个方便。”   谢韫一言不发,手中短剑一横,灵力灌入短剑,剑光接连月光,顷刻在谢宇飞眼前铺下一片纯白。   谢韫十岁受封少主,多年来凭一己之力力压飞银城内五大家少主。原著中评他“自恃天才,骄矜倨傲”,这八个字确实是一点都不错。   谢宇飞如同深陷雪原,朔雪与寒光亮得谢宇飞看不清四周,凛冽的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剑气也仿佛从四面八方来。   大雪无月。   这是谢韫的自创剑式,因为还不完整,从来没有在人前展现过。   会死!挡不住就会死!   剑气只是逼近,谢宇飞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被割伤。   谢宇飞顾不上藏拙,狼狈抛出仙器。   仙器是一只巴掌大的白玉小鼎,在灵气催动下变化成两人高的巨鼎,顶盖掀开,一口吞下谢宇飞。   剑气冰花擦过白玉鼎,飞溅起火星,然而火星过后,白玉鼎表面连一点破损都没有留下。   修真界内,可以用灵力驱使的器物称为灵器,分为三等:灵器、宝器、仙器。每一等又细分为上中下三品。   仙器大多是大乘期修士、散仙或是飞升仙人留下的宝物,在修真界内极为罕见。   谢韫最好的灵器是一件中品宝器,与仙器有鸿沟天堑,何况谢韫手中这柄袖剑只是上品灵器。   白玉鼎鼎口吐出青白火焰,声势浩大地汇聚成火龙,长吟一声撞向谢韫。   谢宇飞的灵力不足以支撑仙器,白玉鼎挡下大雪无月后重新变为小鼎,谢宇飞抛出灵剑,趁着谢韫被火龙纠缠,转头就跑,逃跑的间隙还不忘捏碎玉牌,向谢家其他人求救。   青白火焰不知道是什么火种,沾到袖剑后差点将袖剑熔成铁水。   谢韫一惊,抽身躲开火龙。   谢宇飞长松了口气,御剑刚刚升空,杀气浓重的刀刃从右前方袭来,猩红刀锋斩断了谢宇飞的去路。   一名修士从城墙的阴影下现身,他一身黑衣,手中持一柄窄刀。月色下,刀尖上沉着一点寒芒。   谢韫避开火龙,心里疑惑:这又是谁?原著剧情里有这一段吗?   谢宇飞呼吸急促:“你们二人是一伙的?”   黑衣修士似乎笑了下,“你猜。”   他声音雌雄难辨,一听就是变化过后的嗓音,话音未落,他已经一刀斩下!   黑衣修士刀势厚重,有山岳压顶的气势,刀锋破空时,乌沉沉的煞气随之而来。   谢宇飞一踩房顶,勉强躲开这一刀。   谢韫右挪两步,刀锋吞吐的锋芒从他衣角擦过去。他想了想,既然他和黑衣修士的目标都是谢宇飞,暂时联手是个好办法。   谢韫截住谢宇飞的去路,两人还没来得及动手,一道赤红的灵力从城南急速射来,在三人中间砰地炸开,将三人都震出一大段距离。   灵力跨越半个飞银城,到达两人这里的时候已经消失大半,并没有对谢韫和黑衣魔修造成什么伤害。   谢宇飞松了口气,高声道:“多谢前辈!”   黑衣修士“啧”了一声:“飞银城的出窍修士居然没在闭关。”   谢韫顺着灵力来的方向看过去,巡夜的修士们正在御剑赶过来,远远能看见谢家和魏家五个元婴修士。   五名修士已经近在十几丈之内,而谢宇飞身上似乎还有一件保命的宝器。   谢韫敲敲剑柄,遗憾地扫了谢宇飞一眼,不再耽误,转身就走。   黑衣修士收刀嘀咕道:“来得真快。”   他原本准备离开飞银城,余光看见谢蕴背影时忽然改变主意,脚步一转,跟在谢韫身后。   谢韫从小生活在飞银城,对飞银城的巷道十分熟悉,找了个地方换一身兜帽,出来的时候成功混入人群。   谢韫换好衣服,借着街边琉璃灯向后扫了一眼——那黑衣修士还跟在后面。   他两手抄在袖子里,找了个巷道转进去。那黑衣修士毫不犹豫地跟进去,谢韫从另一个巷子转回来,刚好将黑衣修士堵在巷子里。   谢韫:“尊驾这是干什么?”   他笼在袖子里的右手不耐烦地敲击剑柄。   修士掀开面具露出小半张脸,露出薄唇下颌:“我对阁下一见如故,特意来和阁下探讨……”   谢韫一剑斜切下去,铛的一声撞在对方的刀上,两人都没有用灵力,保持这个对峙的姿势。   谢韫:“探讨你想怎么死?”   话虽然这么说,谢韫却知道他们都没有打起来的想法—— 夜巡队还在搜寻他们两个,无论是谢韫还是黑衣修士都不愿意闹出大动静。   黑衣修士眼风在剑身上一扫,将剑身上的剑名收入眼中。   袖中剑,一尺雪。   没听过这个剑名。   黑衣修士好奇地看过去,对方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相貌,甚至连身形都隐在斗篷下,只隐约看见宽肩窄腰,持剑的手晾在月光下,冷冷的白。   装扮像个无门无派的散修,实际上应该是为了混入人群。   和懒得做太多掩饰的自己不同,此人杀意浓重,但从装扮来看,并不愿意暴露身份。   大概是谢宇飞认识的人。   谢韫视线落在黑衣修士的武器上。   一柄横刀,刀长而窄。器物随主人,刀身从内到外都散发着煞气。刀穗是红绳打成的节,颜色暗淡。   绳结,还是红色绳结,打着乱七八糟看不出来的样式,奇妙地冲淡了刀和人的煞气。   魔尊应白夜。   这位魔尊不知道哪来的奇怪癖好,随身的刀总是拴着一枚半新不旧的破红节,没少被评论骂“娘炮”。   谢韫看看才元婴期的应白夜,在心里补上漏掉的三个字:未来的。   应魔尊轻轻弯起嘴角:“在下姓谢,尊驾贵姓?”   作者有话要说:   应白夜:先给自己挖个坑。   忘了说,这章也有三十个红包mua~ 第3章 回春门   谢韫也一笑:“免贵姓应。”   杀谢宇飞还说自己姓谢,要不要脸?万一传成他要杀谢宇飞怎么办?   应白夜面不改色:“是吗?这是顶好的姓氏。”   谁信这种鬼话。   修真境界分为引气、开光、金丹、筑基、元婴、出窍、分神、合体、大乘。   元婴修士,已经在修炼一途上颇有成果。   看此人对飞银城的熟悉程度,必然是生活在飞银城内的人,可是飞银城这种小地方,一个元婴修士能撑起整个氏族,他怎么没听说过飞银城有应氏家族?   到底是此人碰巧挑了这个姓,还是……他知道点什么?   两个鬼话连篇的人对视一眼,真心实意道:“果然有缘。”   应白夜表面热情:“在下初来飞银城,可否与阁下结个伴,畅游飞银城?”   谢韫胸口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在刚才的争斗中裂开,他动动手指,借着整理衣服的动作盖住渗出血迹的地方:“飞银城六大世家,虽是世家传承,但是广收天下散修,阁下可以多去逛逛。”   逛死算了。   应白夜手中长刀略微用力,向谢韫压过去,他生了一双神采灼然的眼睛,不笑也有笑意:“我对阁下一见如故,不知能否和阁下交个朋友?”   谢韫敷衍地咳了两声:“在下身体孱弱,常年闭关养伤,且生性孤僻,不喜欢寻道访友。”   原著中的应白夜中后期才出场,现在提前到和他这个小反派一起出场,不知道是剧情出了岔子,还是因为……这位应魔尊跟自己一样,提前知道点什么。   应白夜:“不妨事,在下很热情。”   巷道外,夜巡队追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搜查过来,脚步声和询问声越来越近。   两个人同时一静,各自收回灵器。   谢韫拉下兜帽盖住脸,低头的瞬间换了一张新的面具,“我还有事,告辞。”   应白夜盯着谢韫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对方,才摘下面具。   他无意识勾了勾袖子里的穗子:“袖中剑,一尺雪。”   一剑惊鸿,以至于他错过了出手的时机。   应白夜用穗子挠挠脸颊:“到底是什么人呢?”   谢韫出了巷子,抬手捂住心口,指尖摸到一点濡湿——伤口果然裂开了,血已经渗入衣服。   城北相对繁华,谢韫掩起衣襟,找了一家客栈投宿。   客栈掌柜是个金丹修士,一边给谢韫找客房钥匙一边打量谢韫,对方胸口的衣服颜色比较深,身上带着血腥味。   谢韫:“掌柜看什么?”   掌柜连忙赔笑,他看不透对方的深浅,只知道必然是修为精深的修士,有些散修性情古怪,也没有家族牵绊,行事随心所欲。   掌柜赶紧恭维:“尊驾龙章凤姿,我一时看愣了。您是第一次来飞银城吧?看着眼生得很。最近飞银城不太平,混入了不少魔修,刚刚夜巡的修士抓了三个!”   谢韫猜到掌柜怀疑自己是魔修,随口道:“我第一次来城北而已,听说这边有飞银城最好的铸造坊。”   掌柜放下一半的心,他可不想接待魔修。掌柜笑呵呵道:“我们城北的铸造坊最有名!尊驾一定能拿到合心意的兵器。”   谢韫:“对了,巡夜队从什么地方抓了三个魔修?”   掌柜双手捧起钥匙:“回春门。好好一个炼药师门派,不知怎的混入了好几个魔修,被搜出来的时候全身都是魔气。这么一群身娇体贵的炼药师,要是没有夜巡队说不定就要遭到魔修毒手了。”   回春门是飞银城内相当有名的炼药师门派,止血散和定魂丹效果极佳,和飞银城内所有世家门派交情不浅。   毕竟谁都不愿意得罪炼药师。   原著里,谢宇飞好像骗了个小姑娘来着,小姑娘身份金贵,似乎是门主的女儿。   谢韫勾起钥匙,放下两块下品灵石:“麻烦了。”   掌柜:“好嘞!”   谢韫换上干净衣服,逼出体内的毒素。   虽然已经拔出了洗髓仙草的根,但体内还残留毒素,伤口一时半会儿不能愈合。他截杀谢宇飞动用了大量灵力,余毒因此发作。   这一次截杀失败告终,肯定已经引起谢宇飞的警惕,明天再试一次吧,不过接下来下手的机会会越来越少。   谢韫收功,划开手指,将毒血逼出来。   子夜   巡夜队抓捕数名魔修,捆绑着送进飞银城城主府。   魏家和谢家的修士在谢家门前分开,谢宇飞一路都紧绷着心绪,他忍着剧烈的心跳,向谢家长老告辞:“长老,我先前受了些伤,现在去丹药房领一些回气丹和止血散。”   谢长老点头:“快去吧,明日还要夜巡。”   虽然隔得远,但那剑修的剑势磅礴浩瀚,连他都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杀意,要不是飞银城的出窍修士及时出手,说不定谢宇飞就要身死道消了。   谢家长老叮嘱:“明日还是在城北夜巡。今日从回春门抓了三个魔修,但是跑了一个,明日巡夜时要多注意回春门。”   谢宇飞略微施礼,快步离开。他避开守卫,顺着小路来到谢家少主居住的剑心小筑。   剑心小筑上空笼罩着结界,象征主人正在闭关,不见外人。   真的在闭关吗?   谢宇飞想起城北那剑修的一剑,慢慢皱起眉。   他得罪的人不少,但除了谢韫,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二个强悍到那种地步的剑修。   不,整个飞银城内,能和谢韫相比的剑修都屈指可数。   谢宇飞沉默几秒,小心接近剑心小筑。   可惜罩在小筑外部的结界掩盖了内部所有灵力波动,谢宇飞无法探查内部是否真的有人闭关。   而且谢韫明明受了重伤,怎么可能一天之内好全?未必是谢韫,难道是他在秘境中得罪的修士?   也不是不可能。谢宇飞带着仙草逃命的时候,重创过几个胆敢强抢的修士。   谢宇飞回到自己的院子,关上门静默了片刻,自言自语道:“今天发生的事……怎么会和剧情完全不一样呢?”   算了,明天在回春门有个重要剧情,还是先修整一晚。仙器虽然替他挡下攻击,但是那剑修的剑气还是伤到了他。   ……   次日   谢韫休整了一日一夜,等到夜色再次降临,谢韫换上深色的剑服,再次晃悠出去。   昨夜城北搜出了四个魔修,今天街道上的散修也少了很多。   此时天刚擦黑,巡夜的队伍甚至没有会和。   谢韫刚刚走出客栈,听到对街传来打斗声,伴随着修士们的惊叫:   “魔修!还有魔修!”   “是筑基期的魔修!快去叫巡夜队!”   谢韫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名魔修御剑升空,摇摇晃晃地向飞银城外飞去。   说是魔修,身上到没有什么魔气,甚至也没多少煞气,他穿着单薄的白衣,瘦得脱相,形销骨立的一个,半挂在灵剑上,看着就剩一口气。   谢韫挑眉:这魔修怎么一副久经折磨的样子?   正当谢韫疑惑时,一名身着青衣的修士腾空而起,他手持一枚钵盂,向外一泼,钵盂竟然倒出数十只火鸟,嘶鸣着向魔修追去。   魔修挂在灵剑上,半死不活地抬起头,谢蕴这才看见他的脸,心里顿时涌起一点不痛快——那魔修双目处只剩下两个血洞,难怪御剑都不平稳。   魔修茫然地回头,可惜他什么都看不见,只是手足无措地拍打灵剑,榨出为数不多的灵力催动灵剑逃命。   谢韫逐渐皱起眉。   魔修之所以被称为魔修,往往是因为这些修士走歪路子,为了修炼不择手段,比如杀婴炼丹、夺舍活人,更有甚至连自己的血亲照样屠杀献祭……什么样的事都做得出来。   要说他同情魔修,那倒也不至于。   但谢韫杀人惯常一剑毙命,厌烦这种漫长的折磨。   他微微侧脸,视线错开魔修,然而不过是眨眼的时间,一道磅礴的刀气跨过数条街道,满月一样斩断数十只火鸟。   谢韫瞳孔一缩——是应白夜!   作者有话要说:   成长型主角吧……   啊啊啊对不起,今天很晚,以后会尽量稳定在九点!   鞠躬。 第4章 笨蛋美人   十数只火鸟被一刀斩灭,应白夜越过屋顶阁楼,抓起白衣魔修,兔起鹘落间已经离开了城北范围。   “是元婴老祖!”   惊叫声立刻传出来,原本远远围观的散修连忙散开,躲得更远一些——正道的散修们没有门派依附,缺少修炼资源,大部分修为平常,能自己修炼到金丹境界,已经是十分不容易的事情。   青衣修士是个金丹修士,手忙脚乱地祭出灵剑:“大胆魔修,竟敢在飞银城惹事!站住!”   修士衣裳胸口处绣着一株回春草,这是回春门的炼药师。   大部分炼药师不擅长争斗,这修士也不例外,御剑追人时,竟然不知道攻击不远处的应白夜。   谢韫:“……”   昨天四个魔修也是从回春门搜出来的,今天又出来一个?还被应白夜救走了。回春门一个炼药师门派,怎么像个魔修据点一样?   谢韫转了转手里的袖剑。   他现在是等谢家巡夜队过来找机会杀谢宇飞,还是跟上去看看应白夜的情况?   原著里可没有应白夜截杀谢宇飞的桥段,这个时间点的应白夜应该还在魔修聚集的魔道,特意赶到飞银城,目的一定是杀谢宇飞,所以为什么会突然救一个魔修?   难道那魔修身上有什么牵连剧情的东西?   或者……能破解谢宇飞身上仙器的宝物?   谢宇飞最麻烦的就是那件仙器,如果没有那样东西,谢宇飞本人很好解决。   谢韫屈起手指,指节一下下敲着剑柄,犹豫了几个眨眼的功夫,果断抛下谢宇飞。   今晚谢宇飞是不可能落单了,而且回春门这么大的动静,巡夜的队伍一定会跟上去查看。   谢韫后退两步,跟在应白夜身后出了飞银城。   谢韫估计的不错,他离开不到片刻的时间,谢家的三名修士御剑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队飞银城城主府修士。   城主府的修士都有金丹期修为,身着相同制式的蓝白剑服,整齐跟在谢家三人背后。   夜巡本来由城主府提出,六大世家协助,因此每个世家只出三名压阵的元婴修士。   谢宇飞环顾一圈,并没有在周围看到回春门门主女儿的身影,他心里咯噔一下。   今天又发生了不符合剧情的事件。原著里,回春门没有魔修作乱,只有上门找事的同行,谢宇飞顺利摆平了几个同行,因此受到了回春门门主女儿的青睐。   但是别说门主之女,连个漂亮女修都看不见。   谢家长老高声喝道:“回春门弟子何在?方才发生了什么,还不细细说清楚!”   昨天就在这里抓了四个魔修,今天还有?   回春门的小弟子连忙跑上来:“三位老祖!小的回春门外门弟子。方才一名魔修从底下的库房冲出去,应该是昨日的漏网之鱼!我们门内的长老已经追过去了!”   谢家长老:“往哪个方向去了?”   回春门弟子:“往西南方向,已经出城了!那魔修本来跑不远,但是半路杀出一个元婴老祖,当着我们长老的面截走了魔修,想来是那魔修的同伙!”   谢宇飞皱着眉:“什么模样的魔修?”   回春门弟子:“这……那魔修穿着寻常黑衣,脸上还带着面具,看不出什么模样。”   谢宇飞:“定然是昨日袭击我的魔修!那魔修多番作乱,挑衅飞银城,更是不将我谢家放在眼里。”   谢家长老甩袖,脚下灵剑调转方向:“远程与城主府修士留下,宇飞和我一起捉拿那魔修!”   飞银城外   谢韫一路跟在应白夜身后。   应白夜御剑还带着一个人,速度却快得惊人,他三两下甩开回春门的修士,拎着白衣魔修七拐八绕到了城外的山脉里。   应白夜似乎对这座山十分熟悉,很快摸到一处隐秘的山洞。   他将魔修丢进山洞里,给魔修喂下几颗丹药,自己则走进山洞深处,半晌没有再出来。   魔修抱着灵剑,脑袋下意识左右环顾一圈,然而黑洞洞的眼眶里没有眼珠,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瑟缩着后退一点,靠在石壁上,甚至不敢发出声音。   谢韫盯着那魔修,再次皱起眉。   这个魔修身上穿着的……好像是一件中衣,双腕间隐隐有红痕。一个埋伏在回春门的魔修,有必要穿成这样吗?反而更像被困在回春堂受尽折磨,以至于成了惊弓之鸟。   哪里都不像能对付仙器的样子。   谢韫看了好一会儿,应白夜都没有再回到山洞,他眉心微跳,头也不回地一剑斩出。   一尺雪果然撞上一柄长刀。   谢韫回头,果然是应白夜。   应白夜带着一块青面鬼的面具,刀穗上的红绳节一摇一晃。   他的脸藏在面具下,但谢韫无端觉得,此人面具下的脸一定笑得很开心:“不进去看看?”   谢韫:“这多不好?”   “好得很好得很,”应白夜隐隐用力,免得谢韫一剑在他身上戳个窟窿,“我不会介意的。”   谢韫和应白夜都是元婴初期的修为,虽然没有真正动过手,但若是打起来,谁胜谁负很难说。   这一点两人都很清楚,加上两人目前都有同一个目的,暂时不会真的打起来。   谢韫冷不丁收剑,从树枝上跳下去:“既然阁下热情相邀,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谢韫踏入山洞,魔修立刻听到了声音,向洞口的方向转过来,先是欣喜地张开嘴,不知道为什么又闭上嘴,试探着挥挥手。   应白夜:“是我。”   魔修面露窘迫,将手藏进怀里。   谢韫弯腰端详魔修的脸:“他不能说话?”   陡然听到陌生的声音,魔修剧烈弹了一下,像被撂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喘息,手指发着抖,拼命掩盖衣襟。   谢韫反而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直起身,后退两步:“这是做什么?”   应白夜抱着手臂,歪头看着谢韫:“你再看看他。”   谢韫:“魔修,金丹初期,修为这么虚浮,是丹药吃多了吗?身上没什么魔气,他这样的就算在你们魔修当中,算得上小白兔了吧?”   应白夜看看魔修:“也还行。并不是每个修士的根基都和剑修一样稳固。”   谢韫:“四肢无力,疏于锻炼。看不出学了什么功法……就是很常见的魔修,哪里有问题吗?”   绝大多数魔修嗜杀成性,业障深厚,掠夺其他修士的修为填补自身,所以体内灵力驳杂混乱,被称为魔气。   应白夜忍不住笑起来,他走到魔修身边,单膝跪下,刀柄抵着魔修的下颌,逼迫魔修转过脸正对谢韫。   “你再仔细看一看。”   谢韫皱着眉打量半天:“硬要说什么特殊的地方……他长得倒是……我见犹怜。胆子小也算吗?我没见过这么胆小的修士。”   虽然眼睛没了,但从脸部骨头的走向来看,这魔修称得上美人,此刻瑟瑟发着抖,甚至有点弱不胜衣的感觉。   应白夜委婉提醒:“……并不是想让道友你看这个。”   魔修滚滚抖的身体忽然僵住,像失了全身力气一样呆呆坐着。   他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但耳朵是好的,谢韫那句话激起了他内心最大的恐惧。   谢韫没有欺负人的爱好,敲敲剑柄:“……你烦不烦?有话就说,没看过话本子吗?反派死于话多。”   应白夜眼神奇妙地在谢韫身上打了个转,声音忽然低下来:“道友,这是个上等的炉鼎啊,你竟看不出来吗?”   太有意思了,看此人的修为,定然是个出身不凡的世家子,结果竟然连炉鼎都认不出来。虽说剑修比其他修士板正一点,但也相对无情一些,用炉鼎且从不将炉鼎看做人的剑修不在少数。   谢韫怔住。   电光火石间,魔修身上所有的异常全都有了解释。   难怪穿着中衣跑出来,难怪被剜去双目失去声音,难怪修为虚浮,这根本就是个……被折磨到濒死的炉鼎。   这魔修并不是闯入了回春门,而是被囚禁在回春门。   “昨日从回春门跑出来的几个魔修……”   应白夜:“不是炉鼎,只是来‘租借’炉鼎。回春门的‘生意’黑白通吃,来者不拒。”   谢韫慢慢退到洞口,刻意加重脚步声。   魔修疑惑地偏过头,听到脚步声逐渐远离,身体先于意识放松下来。   应白夜取出一件外衣盖在魔修身上。   魔修不敢置信地抓起外衣,乱七八糟地披在身上。   应白夜:“他是鱼欢宗的弟子,想来应道友不知道鱼欢宗,那是魔道的合欢宗,满宗有大半的弟子都是炉鼎体质。”   谢韫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那声“应道友”是叫自己:“他既然是鱼欢宗弟子,怎么会在回春门?”   “在下就不清楚了,或许死在回春门下的十几个炉鼎会知道吧,”应白夜拨弄刀穗的红绳节,“回春门除了出售各种丹药,还‘租借’这样的炉鼎。”   回春门在飞银城内口碑绝佳,世家们如果大量采购丹药,首选回春门,谢韫一直以为是因为回春门的丹药效果更好。   谢韫想起自己敷在身上的各种止血散,有点想把这身皮揭下来。   谢韫:“阁下可真是善心之人,特意出手救助。”   奇了,这位未来的魔尊居然是个滥好人。特意打破自己的计划,撂下谢宇飞不管,筹谋计划那么久就为了救一个魔修。   魔尊能做这种事吗?不,不能,至少不应该。   谢韫:“等等,难道阁下对这位魔修……”   应白夜一句“谬赞”卡在喉咙里,差点被谢韫呛死,“不不不,在下没有龙阳之好!”   谢韫并不相信:“哦。”   应白夜:“受人之托。”   他示意谢韫看东北方向。   那枝叶摇晃的常青树木中,一名少女飞驰而来。   少女已经有了筑基期的修为,却不敢御剑,甚至没有运起灵力,只是依靠肉身力量向山洞的方向奔跑。   直到少女到了近前,谢韫才认出对方:“孟白雀?这不是回春门门主独女吗?”   谢韫在评论区里,除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仙器,听得最多的就是谢宇飞的后宫美人们。   这姑娘是个狠人,年纪小小已经是金丹修士,更是飞银城内少一顶的炼药师,和与谢宇飞结识不久后晋升筑基期。可惜孟美人眼神不好,被收进了谢宇飞的后宫,给谢宇飞免费提供了不少好药材,连家底都掏给了谢宇飞。   结果谢宇飞在飞银城待了没几年,快修炼到出窍期时就拍拍屁股走人,分神期找了个女魔尊做正宫,大乘期又折回头把升级路上的红颜知己一一找回来。   谢韫一直觉得谢宇飞的后宫都是笨蛋美人,不然就是全都有眼疾。   而现在谢宇飞要么在飞银城打转,要么正在找他们,正好和孟白雀错开。   谢宇飞痛失一位“红颜知己”,更痛失回春门的鼎力相助。   应白夜托着下颌:“要是没有孟姑娘帮忙,这魔修跑不出回春门。”   谢韫面具下唇角轻轻翘起来——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应白夜,八成是个重生过的魔尊。   作者有话要说:   应白夜:我没有龙阳之好   给自己挖坑×2   今天比昨天早!明天也会比今天早! 第5章 正道邪道   孟白雀踩着树枝跳上山洞。   她高挑白皙,长眉杏眼,裹在浅青常服里,着实是个美人。   谢韫扬起眉:他见过这位孟仙子许多次,谢家和回春门关系不错。他曾经代表谢家,护卫回春门的修士入山采摘灵药,两人说过几回话,并不多熟悉。   孟白雀是火系天灵根。最难得的是,她不是照本宣科的普通炼药师,会根据修士的情况更改丹药配方。   孟白雀没想到这里除了应白夜以外,还有第二个她不认识的修士。   黑衣,戴着面具,袖口露出剑柄,似乎是个剑修。   最重要的是,孟白雀看不透对方的修为……从对方浑然内敛的气势来看,八成是筑基期以上。   孟白雀极轻微地皱了下眉:整个飞银城登记的元婴修士只有一百三十多名,怎么这段时间多得随处可见?   孟白雀看向谢韫:“这位是……”   应白夜:“一个帮忙的朋友。”   孟白雀:“当时并未说还会有其他人参与进来。”   应白夜只是笑了下:“是吗?我不记得了。”   孟白雀抿唇。   她因为炼药师的身份备受尊敬,但说到底只是金丹期而已,在元婴修士面前,连只蚂蚁都算不上。   元婴是分水岭,大半修士终生都被困在筑基期,剩下一小部分成功晋升元婴的,又有一部分死在雷劫下。   她不痛快又能怎么样?难不成和两个元婴修士硬来吗?简直找死。   孟白雀忍了忍,走到魔修身边。   谢韫无意招惹一个炼药师,主动解释:“凑巧跟过来而已,我什么都不会往外说。”   孟白雀扯起嘴角。   魔修听见孟白雀的声音,紧紧揪住孟白雀的衣摆。   孟白雀轻拍魔修的手背:“别怕,是我。”   魔修挨在孟白雀的小腿上,神色安宁下来。   应白夜:“道友,人我带来了,我要的东西呢?”   孟白雀抛出一只水晶瓶:“四品灵药,成熟的青花蕙。这株青花蕙是我私库里的东西,你即便拿出去给人看,也不会引起回春门的注意。”   透明瓶子六寸高,里头泡着一株完整的灵药。   四品灵药,青花蕙,镇魂定神,有滋润元婴的奇效,虽然等级不高,但十分罕见。对于刚晋升元婴期的修士来说是难求的好东西。   修真界将灵药和成品丹药分为九品,九品封顶,逼近仙级。而真正的仙级灵草,一株难求。   四品的花蕙,是十多种四品丹药的主药。青花蕙也可以直接服用,不提药效,仅仅是灵药内的灵气就足够元婴修士攒上几十年了。   谢韫看到灵药就想起自己的洗髓仙草。   仙级和修真界的灵物天差地别,洗髓仙草只是最下等的仙草,谢家用聚灵阵养了二十多年才催出根系,在谢韫的体内享用了十多年的血肉和灵力,借元婴雷劫时充沛的天地灵气才得以成熟。   谢韫心里有些惋惜。   应白夜接住水晶瓶,掀开盖子闻了闻,苦涩的味道裹在灵气里,真货无疑:“那我就不客气了。”   谢韫伸懒腰:“这魔修你打算怎么办?飞银城已经开始戒严,里面不能藏人。”   孟白雀低头,魔修温顺地依靠在她小腿上,已经睡着了,她眼神软下来:“暂时没有别的打算。这里很安全,我以前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这里没什么灵兽,野生的灵药都被祸害完了,没什么人过来。”   谢韫正要接话,魔修突然清醒过来,揪住孟白雀的裙子。   孟白雀弯腰:“怎么了?”   魔修指着自己的耳朵,张嘴却只能发出咳咳的怪声,他着急地不断拉扯孟白雀的裙摆。   孟白雀:“外面有什么东西?可是我来的时候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我怕被发现,甚至都没有御剑。”   魔修猛地咬破手指,在山洞的地面上写画。   他的字迹歪歪扭扭,谢韫皱眉辨认了好一会儿:“狗……狗?”   山洞里几个人都静下来,   风摇树叶的沙沙声里,有“咕咯咕咯”的怪声。   谢韫厉声道:“城主府的猎头犬!”   难怪这么久没动静,原来是折回城主府牵了嗅觉灵敏的灵兽出来!   谢韫回头看向孟白雀:“赶紧走。”   应白夜抽刀:“我去引开他们。”   他走了两步,发现谢韫一动不动:“应道友,不一起吗?”   “我?我挺娇弱的,”谢韫想了想,挥手,“路上小心,别死了。”   应白夜试图劝说:“兴许我们的敌人……”   谢韫:“没有兴许,城主府出动了猎头犬,说不定连城主都会一起过来,提醒你一句,飞银城城主是出窍修士。”   他回身拎起魔修,示意孟白雀:“带路,我和你一起下去。”   孟白雀心里疑惑:此人好像刻意隔开她和那个魔修,为什么?   她内心疑问,步伐丝毫不迟疑,跑进山洞内,在一面石壁前画下阵法,输入灵力。   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山洞里四个人,至少有一个魔修。孟白雀身为回春门门主之女,如果被城主府当场抓住,一个“勾结魔修”的罪名扣下来,她只有死路可走。   孟白雀:“两位前辈一并进来吧。”   两个只有利益联系的陌生修士,万一被抓到,一定会选择出卖她。   孟白雀画完阵法的最后一笔,四人脚下同时一空,失重下坠,头顶的石壁又无声合上。   谢韫差点把手里的魔修丢下去,甩出一柄剑才止住下坠的趋势。   应白夜:“孟姑娘,稍微打个招呼行吗?我以为你要谋财害命。”   孟白雀保持沉默,过了会儿才尴尬地解释:“这是个炼药师前辈的陵墓,我偶然闯入,继承了前辈的衣钵,算是半个弟子。我将丹方全都取出后,为表尊敬,特意将陵墓封起来,很久没有来过,忘了这里的机关。   谢韫“哦”:“难怪要选在这个地方,看来是早有准备啊。”   谢韫把魔修递给孟白雀,两炷香后,四人落在地面上。   此处是陵墓的耳室,摆放布置如同修士生前的住所,床铺桌椅书架一应俱全,墓主人大约是无法突破,寿元将近时给自己准备了一个体面的陵墓,寄放全部身家,如果有幸被人找到陵墓,通过考验后就能继承墓主人的衣钵。   孟白雀扶着魔修坐在石床上:“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把丹药和灵石留给你,你只管在阵法内闭关,陵墓外有大阵护法,不会有人闯进来的。如果真的出了意外,我自然……去陪你。”   魔修抓住孟白雀的手腕,用力摇晃。   孟白雀一笑,蹲下来拍拍魔修的发顶:“我的好阿垣,不要怕。我会治好你的眼睛,让你重新开口说话。是我们的错,让你沦落到这个地步,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孟白雀整理魔修的碎发:“你的几个同伴我都会放出来,不管他们原来做过什么,即便是一剑杀了,也好过百般折辱。”   应白夜:“所谓正道,虚情假意,揭开这层皮,底下的东西也不过如此。”   谢韫:“魔修邪道,损人利己枉顾伦理道德,难道还要称赞一句真性情?”   应白夜恭维:“应道友浩然正气。”   谢韫客客气气:“谢道友为人坦荡。”   两人对视一眼,两看相厌,扭头各自退开一步。   孟白雀安抚了名为阿垣的魔修,带着谢韫和应白夜走到另一间耳室。   “两位前辈,”孟白雀语气平和,“在下有桩生意,想和两位做。报酬是两颗五品的定宫清神丸。东西此刻不在我手上,我若是死在这儿,那两颗丹药就要不知下落了。”   “两位应该知道,修士凝结元婴后易生心魔,安宫定神丸能驱逐心魔,凝神静气。元婴期服下,在晋升到出窍期前,绝不会受到心魔侵扰。”   应白夜:“安宫定神丸是五品中最难炼制的丹药之一,我听说你只是三品炼药师,虽然前途不可限量,但未必能有这种东西吧?”   孟白雀:“前辈焉知我师父没有这些东西呢?何况,我是三品炼药师是因为我如今只有金丹修为,他日筑基结婴,我就是四品炼药师。”   应白夜看看陵墓:“也对。”   陵墓几乎掏空了山体,非出窍期以上修为做不到,五品丹药对分神期的炼药师来说,跟饴糖一样普通。   谢韫坐在桌子上:“别管他,你先说来听听。”   孟白雀冷冷道:“我要让我的父亲,回春门门主身败名裂。”   谢韫很捧场:“不得了。”   原著里孟白雀像个笨蛋美人,对外高傲冷淡,一见谢宇飞就立刻变成小鸟依人的柔弱姑娘,看得谢韫一头雾水。   然而谢韫接触下来的孟白雀,和书中的形象完全不同。   年仅二十一岁的三品炼药师,就该是这种性格才对。   孟白雀表情平淡,语气却透着破釜沉舟的狠劲儿:“但是我要干干净净,什么都不沾的站在飞银城其他人面前。”   谢韫:……好吧,信了小说人设的自己才是笨蛋美人。   孟白雀拿出飞银城的地图,在两人面前展开,上面标注了五个红点:“回春门在飞银城内有五个分支,其中两个分支底下都养着炉鼎。我需要两位前辈将这些炉鼎放出来,最好送出飞银城。”   谢韫下颌抵在剑柄上,举手:“你自己不可以吗?”   孟白雀:“我希望这两个分支内的炉鼎可以同时被放出来,当时的场面越乱,他们成功逃出去的概率越大,同样的,放炉鼎出来的人也越安全。”   闹得越大,越遮掩不下去。飞银城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就算为了面子也会装出大义凛然的姿态,站在道义的一边。   谢韫踩在椅子上,连人带桌子地前后摇晃:“一枚定宫清神丸……这个不够,回春门门主虽然只是筑基期巅峰,门内却养了好几个客座长老。而且在飞银城内闹事,全身而退的概率不高。”   炉鼎里混着魔修,飞银城守卫可能会选择全部射杀。   孟白雀:“我不过一个金丹修士,身家性命都在前辈手中,前辈还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未必不肯舍给前辈。”   谢韫弯腰凑近孟白雀:“只要你再帮我一个忙,哪怕你到时候拿不出定宫清神丸,我也不会跟你计较。不过谢道友怎么样,我可就管不到了。”   孟白雀:“您说。”   谢韫:“我要你接近谢家一个叫谢宇飞的元婴修士,等到时机恰当的时候,将他从飞银城内约出来。记住,是单独约出来。”   应白夜抱着刀,“道友初心不改,实在叫我佩服。”   谢韫:“谬赞。我只是一个很执着的正道修士而已。”   孟白雀没注意两个人的斗嘴:“谢宇飞……巡夜队的元婴修士?这倒不难,我与他见过面,他似乎很愿意和我说话。仅仅这样就行了吗?”   和定宫清神丸相比,这个要求不值一提。   谢韫一弹剑柄:“对。”   孟白雀:“我答应你。”   谢韫想了想,“丑话说在前头。那些炉鼎我一定会帮你放出来,但能带出来多少,我就不确定了,只能说尽力。不过有一点,倘或死伤大半,那颗定宫清神丸我就不要了。”   孟白雀看向应白夜:“这位前辈呢?”   应白夜捏着红穗子,一下一下掻着面具,“这么好的事,算我一个。”   孟白雀站起身:“既然如此,我做一些安排,请两位前辈与我一同从小道回到飞银城。”   次日   回春门城北分支   掌柜坐在柜台后,来门店内买药的大多是散修,要的也都是些不入流的止血散,稍微贵点的也只是回气丹聚灵散,不需要掌柜亲自招呼。   掌柜翻着今天的账本,嫌弃道:“今天一瓶二品丹药都没卖出去,一帮穷鬼……”   他面前落下一片阴影,掌柜下意识抬起头。   来人身着素色常服,面具挡住脸,他丢下一枚青玉牌:“掌柜的。”   掌柜双手捡起,这是回春门发给贵宾的身份证明:“贵客有什么需求?”   那人轻轻笑了下,揭开面具露出小半张脸,半边眉眼画一样:“听说你们有新鲜花样,我特意来瞧一瞧。”   作者有话要说:   谢韫:记仇jpg   就很执着。   今天有四千字,算是有点粗长了吧?感觉手感正在恢复,码字比前几天好多了嘿嘿。   不知道大家看着感觉怎么样,我第一次写过这种类型的文,可能不太流畅,大家见笑啦。 第6章 程安平   掌柜捧着玉牌,在柜台的莲花灯上一照,玉牌右下角显出一个“春”字,真货无疑。   掌柜双手递还玉牌:“失礼了,您请跟我来,咱们里间说话。”   掌柜带着谢韫上了三楼,穿过走廊到后院,经过三个阵法。   他一边引路一边笑着说:“都是寻常货色,未必能让尊驾满意,您好好挑一挑。”   “我们这儿的规矩多,”掌柜一边觑着谢韫,一边斟酌用词,“不知道尊驾是不是第一次来,先听小的啰嗦几句。”   “我们这儿的东西不能带到外头去,最近麻烦比较多,没太多选择,尊驾见谅。”   谢韫听得直皱眉,“知道了,别那么多废话。”   掌柜陪着笑,“您想要什么样的?”   谢韫想起孟白雀的叮嘱:“长得最好的,对了,我不喜欢女修。”   掌柜心里立刻有了数。   他们从回春门正堂走到了一处小院落,院子上空笼罩着禁制结界,但没有守卫。   掌柜正要推开一间药房的门,身后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没用的东西!”   一名炉鼎恰好被抛出来,砸在谢韫和掌柜的身后。   炉鼎是个男修,他生得极俊美,再差的脸色都挡不住五官精致。   他捂住半张脸坐起来,碰在地上的额头汩汩流着血,他连忙擦干净脸上的血,伤口不干净,他一边擦一边渗血。   谢韫抬头,看见药房里走出两个身影,还都是谢韫的熟人——   一个是满脸不耐烦的魏家少主,另一个则是略带尴尬的谢宇飞。   魏家少主:“你一个鱼欢宗的魔修,多看你一眼都脏了我的眼,还往我身上挨。”   他转向谢宇飞,“让你见笑了,没想到今天送上来的是这么个货色,还扫了你的兴。”   谢宇飞心里不太舒服,他巡夜的几日和魏家人处得不错,魏驰远今天带他来回春门找新鲜,谢宇飞心里想着偶遇孟白雀,答应了魏驰远,没想到魏驰远居然带他来找这种“新鲜”。   虽然来过几次,但都是都避开了孟白雀,这次可不确定孟白雀不在回春门。他虽然不讨厌那个女炉鼎,但是不可能为了一个资质平平的炉鼎放弃孟白雀。   谢宇飞就坐立难安,如果被孟白雀看见,他再想接触孟白雀就难了。   何况他对男人根本没有兴趣。   谢宇飞:“不妨事。他也不是故意来的,算了吧。”   炉鼎愣了愣,下意识看向谢宇飞,似乎没想到对方会帮自己说话,他眼含希冀,感激地看了眼谢宇飞。   他抿起嘴,不时瞥一眼谢宇飞。   谢宇飞冲他笑了一下。   炉鼎眼睛一亮,忍不住想向谢宇飞挪了一步。   掌柜眼看魏驰远不肯罢休,向谢韫告罪:“小的去处理一下,免得扰了您的性质。”   谢韫:“我就要他。”   掌柜一看那魔修的脸,了然一笑:“小的知道了,这就带他过来。”   谢韫走了两步,歪在亭柱上。   掌柜快步走过去:“两位。”   谢宇飞还了个礼:“掌柜。”   魏驰远懒洋洋的:“送两个鲜亮的女修上来,我不喜欢男人。”   掌柜面露为难,尴尬道:“不敢欺瞒两位老祖,昨日回春门出事,有几个炉鼎趁乱逃跑,虽然没跑出去,但也都扣起来不许见人了。今天能出来的,只有这几个。”   实际上回春门甚至打算换一批炉鼎,只是每天都有客人来,回春门不敢得罪六大世家,所以放出几个被驯服了的炉鼎出来。   魏驰远:“怎么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还有昨天跑出去那个魔修,到现在没有抓回来,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说漏嘴。”   掌柜:“那是个魔修,即便闹出来,又有几个人会信魔修的鬼话?何况他被喂了哑药,一时半会儿治不好。”   谢宇飞忍住内心的厌烦,要不是看上魏家的势力,他真的不想和魏驰远这种磕丹药睡炉鼎才勉强晋升元婴的废物接触。   谢宇飞道:“魏兄,晚上还要夜巡,万一沾染了魔气,被城主府的修士辨认出来,麻烦就大了。”   魏驰远差点笑出来:“你以为城主府什么都不知道吗?算了算了,今天也是扫兴,回去吧。”   谢宇飞点头。   掌柜暗自松了口气,他真的不敢得罪这些世家子:“扫两位的兴致了,下次一定给两位安排好的。”   魏驰远厌烦地扫了眼炉鼎,和谢宇飞一起离开。   炉鼎愣愣看着谢宇飞的背影,但是对方没有转头看他一眼,魔修失落地垂下头。   掌柜冷冷地瞥一眼炉鼎:“跟我过来。”   炉鼎颤巍巍地跟在掌柜身后,路过谢韫身边的时候甚至不敢抬头,从眼角的余光瞥见黑色的袖摆,手心里有一截银白剑柄,修长的手指懒懒搭在剑柄上。   不是所有用剑的都能被称作剑修,但随手把玩剑器的基本都是剑修。   剑修大多修无情道,虽然□□里没有太多言语侮辱,但那种将炉鼎看做器具的眼神比任何修士都明显。   炉鼎打了个哆嗦,内心扯出一个苦笑。   可他是个炉鼎,炉鼎啊,活得就像个器具。   掌柜警告地看了眼炉鼎,低声道:“少摆出这种脸色。”   他推着炉鼎上前:“这儿安静得很,绝没有人胆敢来打扰,尊驾安心享用。”   炉鼎踉跄两步,险险稳住身体。   谢韫推开门:“进来吧。”   炉鼎垂着头,小心翼翼迈入房间。   谢韫在门内贴上符纸,布下结界,免得接下来的谈话被偷听。他设置结界时,身后传来窸窣的声音,谢韫转头,看见半边肩背。   谢韫随口说:“你挺白的。”   炉鼎狠狠一颤。   谢韫:“我说错话了吗?抱歉,我就是随便夸一下,你是挺白的。”   炉鼎:“……”   这位剑修,虽然不解风情,性格上好像不难相处,也许今天没那么难捱。   炉鼎深吸一口气,刚要松开衣服,对方直接在床上坐下,拍拍床铺:“过来坐,有话跟你说。”   炉鼎下意识坐过去。   谢韫递出一块青铜令牌:“这是你同门托我带给你的东西。他现在已经安顿下来,希望你放心。”   令牌拴着廉价的红绳,粗糙的表面刻着“鱼欢宗”三个字,令牌反面是持令人的名字“梁垣”。   炉鼎接过来,面露惊喜:“阿垣脱险了?!”   他一激动,松开双手,衣襟整个散落下来,露出大半个胸膛。他连忙揪住衣服,抖着手整理衣襟。   谢韫歪头:“你别慌,我什么都不会做。”   谢少主毕竟是看春宫都不会脸红的人,他欣赏所有美人,男人女人,但也仅仅是欣赏而已,从来不会对美人上手。   谢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明日这个时辰,回春门会有魔修闯入,打开整个药房地牢放你们出去。”   “你们这儿有规矩,不许挑拣人,不许同时见好几个,所以劳烦你通知到其他人。”   谢韫递给对方一个小的储物袋:“这里面有二十把灵剑,虽然品质不怎么样,但胜在轻巧,速度不会太慢。”   炉鼎:“一定要跑吗?”   谢韫:“……啊?”   他后退两步,弯腰从下往上看炉鼎的脸:“你在想什么?有机会不跑?”   炉鼎抓着储物袋:“……我、我们这些做炉鼎的,除了体质,最重要的就是脸。”   谢韫直起身:“但是做修士,最重要的是修为。”   炉鼎:“您知道为什么阿垣的脸毁了吗?因为他不顺从,无论怎么样都不顺从,越反抗越凄惨。”   “他第一次反抗,被打断了四肢,然后接起来。”   “第二次反抗,刺伤了一个修士,被灌了哑药。”   “第三次反抗,从后院冲到前堂,被剜掉眼睛。”   “他昨天终于成功了,但瞎了眼睛废了嗓子。那些新进来的人也动了逃跑的心思,但他们修为更差,也没有接应的人,还没跑出去就被抓回来,当着我们这些没有动的人的面,用锁灵钩穿透双腕双膝,吊在地牢里。”   “我什么都没做,所以今天还能站在您面前。”   谢韫大概知道他是谁什么意思。   炉鼎:“反正我在鱼欢宗过的也是这种日子,出去和在这里没什么分别。”   谢韫纳闷:“鱼欢宗不是门派吗?难道会逼着你们出去采花?”   炉鼎笑了:“哈哈哈哈……您一定出身真正的名门正派吧?就是那种专注修炼,从不走歪路子的正道。真的有这种门派吧?”   谢韫避开第一个问题:“也许有吧。”   炉鼎:“我们这种炉鼎,只能是被采补的一方,哪里有出去采花的资格。只有内门的弟子,才会修炼真正的双修功法,我们学的都是反哺其他修士的功法。”   谢韫敲击剑柄:“没有人逼你做炉鼎,你被困在飞银城这么久,鱼欢宗大概当你是个死人。你出去改换面貌,做个散修也行,实在不行混入凡人村镇,一辈子当个凡人也可以。”   炉鼎:“可是我的身份再怎么变,炉鼎的体质不会变,我托生成一个炉鼎,算是我命里如此。我这一辈子,注定逃不了。”   谢韫不再回话,垂着眼睛看他。   炉鼎捏着储物袋,窘迫地低下头,他那点见不得人的懦弱和恐惧,像是被这眼神一层层剥出来,暴露在这位修士面前。   炉鼎下唇颤抖很久,最终道:“我、我怕死……对不起,我太懦弱了,我污了您的眼……”   谢韫五指落在剑柄上,下意识摩挲剑柄的花纹,他近乎冷淡地凝视对方片刻,好一会儿才说:“畏死求生……随便你了。只是需要你帮个忙,把这些灵剑散给愿意走的人。时间我已经告诉你了,要是不想跑,直接避开我们就行了。”   炉鼎连忙揣起储物袋:“我、我一定会做的……阿垣的剑就是我递给他的。您放心,我在这里很久了,他们对我没有太大的戒备。”   谢韫撕下符纸:“我要走了,你好自为之。”   炉鼎用力点头。   谢韫推开门,迈出去一步,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叫什么名字?”   炉鼎面露茫然:“我、我叫……我姓程!我叫程安平!”   “程安平。”   谢韫复述一遍,关门走出去。   门里漏进来一点光,眨眼间又消失了。   程安平站在镜子前,解开衣服用力揉搓自己的身体,直到脖颈手腕腰腹都泛红发青,他才摸了摸脸颊,又哭又笑:“原来我叫程安平。”   他都忘了自己叫什么。   他原来也不是个供人玩乐的炉鼎,但是他都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韫:是那种会像研究功法招式一样,仔细研究春宫图的神人。   谢少主——看上去擅长口嗨,实际上真的做得到的混蛋玩意儿,一个别人渡劫,都敢凑过去围观的神经病。   今天比较迟,明天会有大肥章。 第7章 鱼欢宗(微修)   “还在看什么?赶紧出去。”   谢韫离开一盏茶的时间后,看守推开门,冷冷道:“别在这儿赖着了。”   程安平正站在床榻前整理被褥,发现看守进来,慌忙背过身穿衣服,露出后颈往下的一片皮肤,白得晃眼,红痕交错。   炉鼎在回春门内只允许穿中衣,怎样即便跑出去,也能被第一眼认出来。   程安平小声说:“马上就好。”   看守眼睛都直了,他喉结滚动,咽下口水。   他修为低微,甚至不如程安平,能当看守是因为他姓孟,可惜这些好货,他一口都尝不到。   看守不好男色,但炉鼎并不是“色”,而是和天材地宝一样可以助益自身的好东西!   谁吃灵药在乎灵药好不好吃?   程安平勉强收拾好衣服,依然有不少皮肤暴露在看守的视线中,看守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一路送他到地牢,连搜身都忘了。   “今天这个凶得很啊?”   程安平偏过脸,让完好无损的半张脸正对看守:“剑修,是比其他修士们凶一些。”   看守啧啧两声,直到程安平的身影消失在地牢内,看守这才想起自己没有搜身,他看了眼门口的守卫,还是藏起了借着搜身揩油的心思。   回春门不允许修为低微的弟子染指炉鼎,免得双修后导致炉鼎修为下降,所以地牢的守卫都是傀儡,杜绝看守和守卫同流合污。   看守恨恨地啧了一声。   地牢里除了炉鼎,只有傀儡守卫。低等傀儡没有灵智,只要炉鼎不往外跑,傀儡只会沿着设定好的路线巡逻。   程安平迅速穿好衣服,掏出储物袋,在地牢里小跑起来。   原本炉鼎们可以在地牢内自由活动,毕竟炉鼎体质少见,做炉鼎也要保证修为,否则死得太快,回春门得不偿失。   但是昨日之后,大部分炉鼎被穿透双膝锁在牢房内,可以在地牢走动的炉鼎只剩下三四个。   程安平跑到关押的牢房外。   牢房内弥漫着血腥气,六个炉鼎被钉在钩子上,全都垂着头,看不出死活。   程安平心里发寒——昨天晚上地牢里还有十一个人,才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少了五个。   他从袖子里掏出储物袋,轻轻叫一个人的名字:“十二!十二!”   炉鼎们按照进来的顺序被排号,时间太久,他们都忘了自己叫什么。   被钉在角落里的女修茫然抬起头,她眼下干着两道血痕:“小四哥?”   程安平双手发着抖,倒出六柄灵剑抛到几个炉鼎跟前。   女修不顾双膝的剧痛,全是血的手擦着地面拿到灵剑:“这、这是剑?你哪来这么多灵剑?”   程安平:“是阿垣,阿垣跑出去了,他托人给我送来灵剑。明天未时左右,会有人大闹回春门,到时候掀开地牢,你们一定要跑!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了!”   一个晚上死了五个炉鼎,看来回春门是不打算留下不顺服的炉鼎了。   女修紧紧攥住剑柄:“我知道了!小四哥,我们如果能出去,就一起到凡人的村镇去吧!哪怕这辈子都不能突破境界,也好过做别人的玩物。”   他们中除了逃出去的阿垣,除了程安平,余下都是开光期甚至引气期,在修真界命如蝼蚁草芥,即便不做炉鼎,也会死在其他强者手里。   程安平面露迟疑:“我……你们跑吧……明日会有接应的人,只要能跑出飞银城,就有一线生机。”   被锁在女修身边的圆脸修士抬起头,他的关节汩汩流着血,眼睛里流着泪:“要是跑不掉呢?被抓到当场就会死!”   他后悔了,他不该逃跑的。   “你别听小四哥的。你长得这么漂亮,你才十六岁,只要我们一起求求门主,他一定会放过我们的。”   有一个修士忍不住附和:“没错,而且我们腿都伤成这样了,难道要自断双腿跑出去吗?而且,而且那个姓谢的元婴修士不是很喜欢你吗?你求求他,说不定能带你出去!”   女修冷冷的:“还做什么梦?那些修士嘴里一套,手上另一套,那个姓谢的修士连名字都不愿意说,叫我信他?”   程安平用力捶了下墙壁:“说什么浑话!早上抬出去的那几个人你们忘了?既然现在后悔,当时为什么选择跑!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再待着就是等死!”   “腿断了未必不能救治,命要紧!”   圆脸修士尖叫:“抬出去的都是魔修!那些死了的都是魔修!我不同,我可不是魔修!”   女修将灵剑缩小塞进袖子里,一字一顿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既然不愿意走,愿意做玩物,我就不祝诸位喜乐,只祝你们平安。”   程安平捂住脸,几乎不敢和女修目光灼灼的杏眼对视。   他多羡慕十二,多羡慕阿垣,可是他不敢。   他活了这么多年,除了活着,什么都不会了。   他这么多年来,只敢拼命去活,活到如今,也不知道为什么而活,但总也不敢死。   ……   谢韫从后院出来的时候,早先出去的谢宇飞和魏驰远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回春门前堂。   孟白雀手持一卷丹方,正神色淡淡地听魏驰远说话。   魏驰远表现得十分殷勤,对魏驰远这样的世家子来说,能和回春门联姻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   孟白雀可是独女,修炼天赋也不错。娶了孟白雀,能得到回春门的支持,如果日后生下子嗣,说不定还可以继承回春门,   魏驰远:“要说这飞银城最漂亮的女修,非孟仙子莫属,满飞银城六大世家的女孩加起来,没有孟仙子一半美貌。”   孟白雀:“……”   只是想接触谢宇飞,没想到碰上魏驰远这个蠢货。她撩起眼睛,余光在谢宇飞脸上沾了一下,心里冷笑。   谢宇飞只是比魏驰远聪明一点,懂得如何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个斯文人而已。论起本质,谢宇飞和魏驰远是一种人,一边觊觎她的价值向她索取,一边并不将她视作同等的人。   在谢宇飞魏驰远眼中,她只是个不好惹的炉鼎。   孟白雀手指搭在膝上,对谢宇飞露出一个略带抱怨的笑容。   谢宇飞将话题带开,岔到炼丹上,对孟白雀歉意地微笑。   谢韫路过三个身边,隔着几步远都能感觉到孟白雀的生无可恋。   孟白雀首先是个炼药师,其次是个修士,最后才是个女人,最希望被人夸奖的应该是炼药的本事,而不是脸长得怎么样。   和魏驰远这种蠢蛋说话,一定很生气吧?   谢韫同情地拉下兜帽,加快脚步从三个人身边路过。   出主意让孟白雀接触谢宇飞的是他自己,万一孟白雀生气了对他发火怎么办?还是让魏驰远面对孟白雀的怒火比较好。   谢韫脚步轻快,趁着孟白雀没认出他,两三步走到柜台边,撂下一小袋灵石,抓紧时间溜出去。   ……   次日   飞银城虽然戒严,但因为有夜巡队,白日里散修依然很多。   谢韫走进回春门的分支,照例放下青玉牌。   他戴着一张狐狸面具,一身剑服,袖口收紧,没有穿披风斗篷,。   面具是中品灵器,有一定防御能力。   掌柜眯起眼睛,笑得眼角挤出细纹,点头哈腰:“您请您请。”   来一次要五块上品灵石,即便是世家弟子也不一定会连着来好几次,看来这位修士食髓知味,接下来有一笔赚了。   谢韫吐出两个字:“带路。”   掌柜笑呵呵地起身。   两人从昨天的路线走下去,走到房间门口时,谢韫笑着问:“今天除了我,还有别的客人吗?”   掌柜推开门:“没有。白日里本来也没什么生意,而且最近飞银城内戒严,大家都忙得很,生意淡了。”   掌柜耳边传来修士淡淡的声音:“哦,那是好事。”   “怎么会是好事呢,”掌柜笑着转头,“我们……”   他眼前闪过一线白光,睁着眼睛像前倒,谢韫闪身进门,随手掩上门。   远远看过去,像是掌柜推门后和谢韫一起进了房间。   谢韫随手将掌柜丢在地上:“忘了问孟白雀能不能杀人了,伪装成被砸死的吧。”   谢韫打开剑匣,抽出一柄三尺长的灵剑。   剑名:十方。   十方剑,上品灵器,长三尺,重一百七十三斤。   谢韫单手持剑,向地牢的方向挥下。   第一剑掀开整个房间,地牢的顶层开裂。   第二剑将整个地牢削顶,日光自上而下倾泻在十多年来不曾见过太阳的土地上。   程安平骤然见到日光,眼睛几乎睁不开,他在轰隆的声音里喊:“快——跑——”   四个御剑的身影在灰尘中升空,滴滴答答的鲜血从炉鼎的伤口渗出来,他们趴在剑上,分别向城外逃命。   程安平艰难地站起来,他的怀里还揣着储物袋,手心攥着一柄小小的灵剑。只要他运功催动,这柄灵剑就能带他脱离回春门。   程安平的心剧烈跳动,他竭力扬起头,在一片灰蒙蒙的尘土里看到女修十二的身影。他抛出灵剑,回春门内却升起十多名修士,将整个回春门的废墟围在中间。   程安平一把抓住灵剑,双手立刻被剑刃割伤。他重重喘息,突然捂脸哭了出来。   谢韫拆迁的动静立刻惊动了整个回春门分支,与回春门相连的街道乱成一团。   谢韫知道底下还有炉鼎没有离开,他拎着一人高的剑匣不断升空,直至能够俯瞰整个飞银城。   回春门坐镇前堂的筑基期修士随之御剑升空,怒斥道:“何方宵小,竟敢在我回春门内撒野!”   “给我拿下!”   “速速通报城主府!”   “此人是魔修,还有同伙,都朝城外跑了!”   巨大的动静立刻引起了城主府的注意,数百名城主府修士御剑腾空。   谢韫还是第一次在飞银城闹这么大的动静,他抬起手。   剑匣缓缓张开,清脆的机括声后,一百三十多柄灵剑全书展露。   谢韫戴着狐狸面具,狐狸耳朵上红色的小流苏一摇一晃,谢韫语气轻快:“你猜。”   “竖子放肆!”   筑基修士勃然大怒,不等他出招,远在半个飞银城外的城南爆出了同样的动静,漫天灰尘里,十数道身影直冲着城外飞去。   如果说谢韫是拆迁,那么城南方向的动静,就是原地爆炸。   因为动静太大,城主府修士不得不拆成两队,分别奔向城北和城南。   在房屋倒塌的声音中,城南一道清朗的声音被灵力包裹着,扩散到整个飞银城:   “回春门真不愧是名门正道,替我们鱼欢宗养了这么多炉鼎。”   “在下鱼欢宗内门弟子,特来感谢!”   谢韫:“……”   应白夜不愧是最大反派,冒充完谢家人又冒充鱼欢宗弟子,脸皮之厚,让他都自愧不如。   谢韫面前的筑基修士脸色勃然变了:“你也是鱼欢宗的?!”   谢韫:“都说叫你猜了。”   他一剑斩下,十方剑卷起飓风灵气,将试图截杀炉鼎的修士们全部圈在自己面前,磅礴的灵力击飞赶来的城主府修士。   但元婴期的两名修士并未受到影响,挡开灵力直奔过来。   白衣修士手持锁链钩,那锁链是一件下品宝器,将一条蚺蛇妖兽的妖丹魂魄炼入其中,锁链出手时,附在锁链中的妖魂显出形态,向谢韫展露毒牙。   谢蕴挥剑挡开钩子,灵剑的寒气瞬间冻结钩子,此时身后一名灰衣元婴修士突然出现,漆黑的匕首裹着风声切下!   谢韫反手抽出第二柄长剑,剑势震开灰衣修士。趁对方没有化解剑势,他侧身踢在灰衣修士身上,将瘦小的灰衣修士踹开数十米远,直到撞倒石柱才停下。   剑修之强悍,由此可见。   谢韫活动了一下肩膀,他重生后第一次这么痛快地动手争斗:“感觉身体有点不灵活。”   炉鼎已经都御剑向城外去了,孟白雀应该在接应。而他和应白夜负责为炉鼎们拖延时间,一炷香之厚,不论炉鼎跑出去多少,谢韫和应白夜都会抽身退出飞银城。   不过麻烦的是,他和应白夜未必能撑过一炷香,飞银城内有多少元婴修士都不要紧,谢韫御剑的速度也绝不会慢,唯独要命的是——飞银城城主,是一名出窍中期的修士。   在城主府修士和回春门修士连续吃瘪后,城主府内升起一股恐怖的气势,蓝袍广袖的飞银城城主出现在城主府上空。   飞银城城主抬头看了一眼,抬起手向天空遥遥一指。   城南城北上空顷刻积聚起浓厚的雷云,雷声炸裂,修为低微着轻则耳中嗡鸣,头晕眼花,重则当场双耳流血,倒地不起。   结婴后出窍,翻山倒海,覆手云雨,此方可称为修仙之人。   雷云中电光劈落!   那电光明亮得让人睁不开眼,所有直视电光的修士眼前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见。   谢韫被压在雷云正下方,他双耳嗡鸣,细细的耳鸣贯穿脑海,全身的气血都在出窍修士的威压翻涌。   距离谢韫不到三十步的筑基修士已经被威压镇在地上,一口口吐着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声。   谢韫笑了一声,他无处可躲,索性不躲,回身抽出剑匣正中的长剑。   中品宝器,剑名春山倒。   吞江饮海!   一剑落下,怒涛扑面,群山倾塌,洪流与山石崩裂天地一样卷向电光。   在雷霆彻底落下的前一刻,谢韫向城南投去一瞥。   足以淹没整个飞银城的银光中,他根本找不到应白夜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亲妈鱼:采访一下谢少主,您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谢韫:不怕死。   亲妈鱼:第二个优点?   谢韫:我超强的。   亲妈鱼:第三个优点?   谢韫:我是个美人。   总结,谢韫:一个超强的不怕死的美人。   会有二更哒,估计很晚。 第8章 重伤未愈(捉虫)   城北城南,两道雷霆同时落下,巨响震动整个飞银城,白光吞没半边天空,灵力涟漪甚至泛到谢家。   谢宇飞愣愣看着淹没在电光中的飞银城,“这就是……出窍修士?”   寿元八百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视元婴以下为蜉蝣蝼蚁,举手投足可以摧毁一座城池。   谢家大长老沉沉道:“不错,这就是出窍修士。寻常元婴修士如果被卷进去,最少也要脱一层皮。”   谢宇飞隐晦地松了口气。   他原本打算前去帮助回春门抓捕魔修,却被大长老厉声拦下。   为了获得孟白雀的好感受伤,是件不值得的事。   一名谢家弟子庆幸道:“幸好大长老让我们待在谢家,要是赶着去帮忙,恐怕此刻已经受到雷霆波及了。”   谢家大长老:“现在准备过去吧。”   谢宇飞:“现在?”   谢家大长老:“城主寿元将近,本来也撑不了几年了,实力衰减得厉害,出了这一招之后不会再有余力了,你们立刻带着师弟师妹们前去捉拿那些魔修。”   谢宇飞道:“是!”   他远远看过去,悄悄将灵力运在双目处。   城主府上空的蓝袍身影面貌依然保持着青年人的模样,发间却已经有了丝缕银白,眼睛也不再清澈有神。   他确实老了,身体从内部开始老去,已经在外表上展露端倪。   蓝袍人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他果然没有再次出手,脸上也露出几分疲惫。   八百年寿元,终久有消耗殆尽的那一天,如果不能及时突破,依然会死。只有到了大乘期,飞升仙界,才能真正的与天地同寿,日月共老。   蓝袍人察觉到了谢宇飞的视线,抬眼看过来。   谢宇飞汗毛倒竖,对视的一瞬间,仿佛在那眼神中生死了一遍,谢宇飞垂下头,直到被其他人催促,才浑身冷汗地御剑向城北方向飞去。   飞银城城北   雷霆已经尽量精准到谢韫和应白夜,谢韫两人也尽量拉开与飞银城的距离,即便如此,以两个回春门分支为中心向外十里都被雷霆的余波摧毁。   房屋倒塌,修士们不至于被屋顶砸死,反应过来得早就跑了。   程安平趴在废墟里,身下护着几个不能挪动的炉鼎,他被余波震伤了内脏,咳出一大口血,模糊的视线在天空里不断搜寻。   那、那个剑修在……在什么地方?   求求你一定要活着。   白光彻底消失的时候,程安平感觉脸上一湿。   下雨了吗?   程安平竭力摸了下脸,闻到一手的血腥味。   谢韫半跪在剑匣上,一手持剑,一手捂住嘴,鲜血从指缝里漏出来,他咳了两声,又忍不住笑起来,越笑咳得越厉害:“还以为要死了。”   在身死道消边缘试探了一下,感觉有点太刺激。   出窍期的一击灵力伤到了他的肺腑,雷霆则损伤元婴,刚才那一下劈得他元婴不稳。   他脸上的狐狸面具已经裂开,谢韫取出一个新的换上,因为脱力,他的手指都在发抖。   城主府的元婴修士躲避及时,此刻围上来,他们心里清楚城主寿元将近实力大减,但元婴修士吃了这么一击也该半死不活了。   “魔修!你还不如束手就擒。”   “与他废话什么!直接宰了!”   谢韫站起来,随手拉开剑匣。   剑匣是货真价实的下品宝器,既不能认主也不能滋养灵剑,唯一的优点就是硬,谢韫抗下几乎所有的雷霆,剑匣本身只是受了点波及。   他居然还能动!   两名元婴修士悚然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城主出手太快,他们只来得及和这魔修交手三招,但剑修不愧是剑修,明明修为相差无几,强悍的剑气却能碾压他们所有的招式。   谢韫肉身强悍,也不怎么怕疼。   谢韫幼年时候被种了洗髓仙草的种子,此后日日夜夜,年年月月,疼痛都会从种子扎根的地方蔓延至全身。   洗髓仙草根系的毒素会被胚芽叶茎化解,中毒解毒的过程反复拉扯,是无休止的折磨和锤炼。   这也导致谢蕴的痛觉比大部分修士迟钝。   用锁链钩的修士厉声:“别怕他,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我们一起上!”   灰衣修士咬牙:“你掩护我!”   锁链钩暗自白了灰衣修士一眼。   谁不怕死?想让他上去挡刀,做梦!   谢韫随手挽了个剑花,春山倒吸足了雷霆之力,剑身上噼啪闪着电光,他确实拖不了多久了。   虽然身体上的伤痛完全可以忍耐,但灵力已经清空,会被活活耗死。   两个修士互相迟疑几秒,同时动手!   锁链钩分成两股,左右包抄谢韫,灰衣修士升空,手持一柄柳叶刀,从上至下劈斩。   谢韫抽出两柄下品灵剑,勉强打歪两枚钩子,刚要避开柳叶刀,身后袭来一道熟悉的剑气。   谢宇飞!   锁链钩抽回钩子,再次甩出。   谢韫不得已选择下沉,收起剑匣,整个人急速下落,快要落地时,身边掠过一道黑衣身影。   应白夜一把抓住谢韫:“到时间了,赶紧走!”   谢韫差点被他拽出一口血,踉跄着被拉上长刀。应白夜的情况不比谢韫好,谢韫取出回气丹,一口气咽下十来颗,将灵力输进应白夜体内。   “跑快点啊谢道友。”   谢韫一边咳一边调侃:“跑慢了会死人的。”   然而此刻六大世家的元婴修士观望后确定安全,已经全部升空围堵两人。   应白夜长叹:“想不到竟然会与道友你同生共死。”   谢韫没回答,忽然道:“孟白雀回来了。”   应白夜刚要回头,谢韫问他:“你真的想死吗?”   应白夜:“……”   聊天的明明是你吧。   谢韫低头看过去,一身白衣的孟白雀高声道:“请城主为我回春门做主!”   她声音裹着灵力,足够传遍飞银城。   除了逃命的两个人,所有元婴修士都忍不住放慢速度。   谢韫:“???”   应白夜随手打掉一柄暗器:“咦,她这是要卖我们?”   谢韫咽下第二把回气丹,一个剑花打掉所有暗器:“跑快点。”   孟白雀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遍飞银城:“我的父亲,回春门门主和魏家家主,死在了魏家的别院!”   回春门门主孟枕良,飞银城内唯一一位四品炼药师,竟然死了?   还死在魏家别院?等等?还有谁死了?魏家家主?   一时间,满城追捕魔修的修士都停下了。   回春门门主已死,那回春门内那些炉鼎怎么处置?孟白雀没有兄弟姊妹,倘或能娶孟白雀为妻,岂不是将回春门纳入手中?   在整个回春门的利益诱惑下,两个元婴“魔修”根本不值一提。   所有修士的目光都集中在孟白雀身上。   孟白雀胸膛里的心脏急速跳动,眼见那两个魔修穿过飞银城,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孟白雀才慢慢放松下来。   她面对四面八方来的眼神,抬起袖子掩住半张脸:“还请叔伯们为我做主。”   ……   应白夜进入山林时完全脱力,长刀失去灵力驱使,将两人甩在草地上,谢韫实在没力气,索性换个姿势在地上躺好。   谢韫:“谢道友果然是宅心仁厚,居然还来捎我一程。”   当时应白夜已经甩开了追兵,完全可以不管他。   应白夜忍住喉咙间的血腥气,歪头看见谢韫的小猫面具,猫耳朵上还拴着实心的小铃铛,他差点笑出来,想起自己脸上的嫦娥面具,又竭力忍住了:“……主要是希望应道友为我挡一挡暗器。”   一个人逃命,必然要跑路的同时照顾身后,拉个人垫背就少了这个麻烦。   谢韫元婴剧痛,他扶了下面具,确定应白夜看不到自己的脸色,他勉强站起来,向和孟白雀师父的陵墓走去。   应白夜捡起长刀,“你是真不怕死,就没想过万一扛不住会怎么样?”   “你活着就是为了活着吗?”谢韫累得要命,“而且我算过了,飞银城城主还差两年到大限,近几年闭关次数越来越多,他衰老的身体已经承载不住灵力。出手的次数越多,死得越快,他不至于为了两个魔修不要自己的命。”   应白夜没吭声。   谢韫虽然累,依然努力抬腿踹了应白夜一脚:“你骗我说那么多话,自己不吭声?”   应白夜懒洋洋地让他踢了一下:“城南分支有十九个炉鼎。”   谢韫:“……”   他想起程安平,那人大概还是没跑,他脸上笑容淡了一些。   应白夜:“愿意跑的只有三个。”   谢韫指尖摩挲剑柄:“城北跑了六个,而且其中还有好几个断了腿的,城南没有那么惨吧?应该都全胳膊全腿,怎么只跑了三个?”   应白夜歪头,谢韫看不见他的脸,直觉对方是笑了一下。   谢韫:“笑什么?”   应白夜问他:“你是不是哪家的小少爷?”   少爷就少爷吧,还小少爷。   谢少主懒懒看了应白夜一眼,他长这么大,从来没人敢这样称呼他。   大多是少主,很小的时候十六少爷。   要不是程安平问过这个问题,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怀疑应白夜是不是猜出自己世家子的身份了。   仔细想想不大可能,应白夜是《逆天改命》的大反派,注意他这个只有十几章戏份的小反派可能性太低。   谢韫反思:“我看上去很娇气?”   谢韫反驳自己的反思:“没有,我明明是个果敢俊美的剑修。”   应白夜:“……”   这位道友好像很在意脸。   谢韫一锤定音:“你猜的不对,鱼欢宗的谢道友。你们怎么都觉得我是小少爷,魔修的心有灵犀?”   应白夜:“你们?还有谁?”   谢韫:“程安平,就是梁垣的同门师兄。”   两人走到陵墓前,在石壁前扣了三下。   等候在陵墓内的梁垣连忙打开石壁,他双目敷着药,摸索着可以在陵墓内四处走动。   梁垣只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连忙拍拍墙壁,示意谢韫和应白夜看他。   梁垣拇指交错,比了个小鸟的手势,手掌还扇了两下:“啊啊——”   他吃了丹药,已经可以发出一点声音。   谢韫误会了:“你热?”   应白夜:“你找孟白雀?”   谢韫:“……”   梁垣点头。   应白夜:“她帮我们拖住飞银城的修士,过一会儿才会回来。”   梁垣急得接连拍墙壁。   应白夜:“放心,她什么都没暴露,这会儿应该正在周旋门派势力。那些炉鼎里有不少不愿意逃走的,但跑了的都跑出去了。”   何止什么都没暴露。   孟白雀这会儿应该是个被四方势力觊觎的“小可怜”,但应该还藏了什么底牌,否则回春门只有被瓜分的下场。   梁垣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拿出几个药瓶晃了晃,指向耳室的方向。   谢韫:“你要去吃药?”   应白夜:“……他说耳室里有药,让我们去取。”   梁垣大概也有点尴尬,对谢韫的方向点了点头,很不好意思地垂着头扶着墙壁退回耳室。   谢韫并不尴尬,他十分坦然,进到耳室里找了个地方坐下。   这次雷霆将他之前的旧伤也勾起来了,他在秘境中渡过雷劫被围攻,筋骨皮肉上的伤拖拖拉拉到现在,一直没有好全。   明明才重生四五日,好像已经过了半个月。   谢韫拿出剑匣,从中取出自己的本命灵剑——春山倒。   他有数百柄不同等级的灵剑,但能收进体内温养的本命灵剑只有一把。   “春山倒。”   应白夜坐在他身边,无声把剑名念了一遍。   剑名起得风流,用剑的人也极风流。剑长三尺,剑身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竟然透如冰润如玉,隐隐透着春彩。   这样的剑大开大合起来,确实有春山倾塌,绿川怒波的味道。   如此绝艳的剑修,怎么没什么印象呢?   应白夜托着下颌看谢韫。   应白夜的伤不算重。   他修炼的是一位魔尊留下的功法,结成元婴的方式有别于其他修士,元婴成型后依然收敛于丹田,不会像其他元婴那样脆弱。   只不过他只有上半卷,如果找不到下半卷,很有可能元婴碎裂,癫狂而死。   谢韫闭上眼睛,无视应白夜的视线。   他知道现在应白夜应该好奇疯了,他和应白夜之间获得的信息不对等,如果他是应白夜,这会儿也肯定抓心挠肝地好奇。   原著里对他的描写实在太少,虽然从出场到下线经过了几十章,但他出现的次数不多。   他将春山倒横在膝上,灵力运行下,灵剑被收入体内,归入丹田内休养。   两人调息了几个时辰,外面的天色彻底暗下来,谢韫忽然睁开眼睛——剑心小筑的结界被触动了!   有人叩响了小筑的结界,这是通知院内的人出关。   谢韫皱眉站起身:“梁垣。”   梁垣猛地抬起头:“啊啊。”   谢韫整理衣服:“我有事要暂时离开,告诉孟白雀,我会抽空去找她拿东西,千万别反悔,不然我恐怕要请她后悔了。”   梁垣连忙点头。   谢韫从密道离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陵墓中,应白夜才睁开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谢韫离开的方向。   谢韫临近天色将明的时候才成功回到飞银城,他避开谢家的守卫,回到剑心小筑,换上谢氏的衣裳。   他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因为受伤失血,脸色苍白,和他重生回来的第一天差不多。   感觉不是闭关养伤,是闭关等死。   算了,死人脸也行。   谢韫撤下结界,推开院门。   守在院门外的谢家弟子连忙行礼:“少主!”   谢韫:“有什么事,急到要打扰我闭关?”   耽误他拿报酬。   谢家弟子:“具体不清楚,大长老说不论什么时间,请您出关后立刻去明光堂见他。”   谢韫:“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事好多。   出乎谢韫预料,这个时间明光堂内除了长老们,还有九个谢家年轻弟子,其中包括谢宇飞在内,算得上青年才俊。   除了谢宇飞,其他年轻弟子只能站在堂内。   谢韫一露面,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谢宇飞轻轻松了口气。   谢韫的脸色和闭关前一样,那么最近在飞银城闹事的人不一定是谢韫。   谢韫轻轻挑起眉。   这种眼神很有意思,当年立少主的时候,这些人也是用这种眼神看他的。   大长老睁开眼睛:“怎么现在才来?”   谢韫略微欠身:“正运行大周天,不能立刻出关。不知道大长老有什么要事吩咐?”   大长老:“回春门门主与魏氏家主死在了魏氏别院,两家现在都没有主事之人,城主府和我们五大世家必然要为回春门和魏氏主持公道。你父亲常年闭关冲击出窍期,你作为谢家少主,是谢家的脸面,必须要去。”   “稍微收拾收拾,跟我们一起去回春门。”   谢韫:“是。”   大长老:“另外一点。回春门门主只有一个独女,恐怕要受人欺负,你和宇飞明日可要好好保护孟仙子,免得惊扰了她。”   此言一出,四面八方的眼神都锐利起来,谢宇飞的眼神几乎透出了愤怒。   谢韫偏过头,对谢宇飞一笑:“我不大讨女孩喜欢,恐怕要宇飞好好指教了。”   谢宇飞冷冷的:“少主放心,肥水不流外人田。”   谢韫微微弯起眼睛:“宇飞确实很讨姑娘欢心。”   这次也会一样的,孟白雀会像原著那样对偏爱谢宇飞。   谢家一行人到达回春门时,天色已经大亮,回春门遭逢大变,门内弟子惶恐忧心。   回春门的正堂停着回春门门主的棺椁,孟白雀一身素白,神色哀戚,“我父亲死得蹊跷,死时被掏空灵力,只剩下一具皮囊,还请叔伯们为我做主。”   谢韫抬起眼睛,竟然在孟白雀身边看到了应白夜。   应魔尊穿着回春门的青衣,低着头,虽然很高一个,但看上去很伤心。   孟白雀推开棺椁,门主确实是字面意义上的“被吸干了”——经脉干枯,双颊凹陷,像是被人采补过了。   有什么都不知道的修士喃喃道:“这怎么像是被人抽干了修为……”   孟白雀:“不错!我还发现门内地牢中有大量的炉鼎,那些炉鼎竟然说是我们回春门囚禁他们供人享用。简直血口喷人!”   她越说情绪越激动,又愤怒又委屈似的,几乎要落下泪来。   谢韫探头看了半天,正要缩回来。谢家大长老却在他背后推了一把,谢韫踉跄两步,越过人群。   孟白雀已经站起来,谢韫不可能撞到孟白雀身上,硬是停住脚步,因为过于用力,整个人反而向后仰,差点摔在应白夜身上。   孟白雀完全没有认出谢韫就是昨天的“魔修”,以为谢少主是来砸场子的,脸色阴沉了一眨眼的功夫——怎么,谢家少主也图谋回春门的势力吗?   谢韫顶着大长老希冀的目光,忽然伸手搭在应白夜肩上,轻轻咳了两声:“抱歉,我重伤未愈,一时失礼,还请孟仙子见谅。”   他不轻不重地咳嗽了好几声,非常柔弱地撑着应白夜。   谢家大长老一时竟有了打死这东西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春彩:指紫色和绿色。   谢少主的破剑可以参考春带彩翡翠,糯冰种起胶起莹,大概那个效果。   小剧场:   带着嫦娥面具的应魔尊试图嘲笑小猫面具的谢少主。   嘲笑失败,并且被砸了面具。 第9章 放肆   孟白雀:“……不妨事。”   她侧过脸,对应白夜微微摇头,示意应白夜忍一忍。   谢韫,飞银城千百年来最年轻的元婴修士,撇开谢家少主的身份不谈,本身也是极其不好惹的狠角儿,即便是在剑修中,也是最强悍的那一波了。   应白夜垂着眼睛,他现在的身份是回春门外门弟子,面对元婴级别的修士至少要心存敬畏。   应白夜戴着回春门药童的半张面具,只露出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没入面具中,他弯腰垂头,轻声道:“老祖别这样,人家害怕。”   孟白雀:“……”   去死吧你。   谢韫连忙安抚:“放心吧美人,我疼你。”   谢大长老躯体一震,嘴唇微微颤抖:难道谢韫有龙阳之好?   孟白雀忍了忍,再次开口:“不仅我的父亲,连魏家家主也是同样的死状。现在飞银城内都在传我父亲豢养炉鼎,借此修炼。还有好些散修突然跑到我这里,说是自己的同伴死在了回春门!”   谢韫右臂搭在应白夜肩上,若有所思地听着。   飞银城前段时间确实无端死了不少散修,都是男性散修,被抽干了灵力精血,连魂魄都找不到。   原著里似乎是个极其漂亮的女魔修采补,不小心补过头,弄死了好几个,这女魔修在原著中还觊觎谢宇飞的身体,孟白雀吃醋了很久。   怎么变成死在回春门了?   谢韫瞄一眼谢宇飞,对方的脸色也很奇怪。   孟白雀猛地站起来,道:“将那些散修请进来!”   回春门的后院打开,十来个衣着不同的散修挤挤挨挨地走出来,他们低着头,脸色惶恐,恨不得踮起脚走路。   “就是这些人,在外面传播谣言,说我们回春门私下里养炉鼎,却又不肯好好看管炉鼎,让炉鼎跑出来害死了他们的同伴。”   孟白雀双目带泪。   “你、你们回春门确实干这个勾当,”一名散修低声道,“我兄长去了一趟回春门,再找到的时候就已经白骨了,连魂魄都散了。”   “还、还有与我同行的光焕兄,也是在去过回春门后身死道消的!”   “回春门不干净!昨日魔修大闹飞银城,炸开了回春门,地下室里都是炉鼎,我们看得清清楚楚!”   “我的妹妹被抓来当了炉鼎!我这个做兄长的无能,竟然不能保护自己唯一的妹妹!”   孟白雀听得痛快极了,她就是要把这些脏水全都泼在孟枕良身上,能把回春门摘出来最好,摘不出来就算了。   什么回春门送春门,都不要了!   然而散修们闹得这么狠,六大世家和城主府却保持了沉默。   谢韫轻轻叹了口气——道貌岸然的货色,怎么会承认自己做了什么呢?孟白雀的计划恐怕不成功,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名声,也绝不肯承认他们   他手指无意识动了好几下,并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谢韫这才想起今天为了装病秧子,他连袖剑都没带。   应白夜被他撑着,低垂的视线刚好能看见谢韫的手指,他轻轻眯了下眼睛——这个动作还挺眼熟的。   那位自称姓应的道友,偶尔会这么敲击剑柄。   不过剑修似乎都有这种习惯……不,不对。   他之前推测“应道友”应该是飞银城修士,飞银城内如此惊才绝艳的剑修屈指可数,年龄修为都能对上“应道友”的——   只有谢家这位少主。   十九岁的元婴剑修。   小说大概为了衬托谢宇飞,将这位少主写得恃才傲物,狂的没边。谢韫在秘境中被围攻时,不向谢家其他人求助,竟然以一当百,力压全场。   应白夜侧过脸,谢少主离他极近,眉眼隽秀极了,如谢少主自己说的,真正是美人如玉剑如虹。   应白夜抵住半张面具,低头闷闷笑了一声。   这可是小说前期最惊艳的反派了,他竟然给忘了。   谢韫纳闷地看了应白夜,大方地原谅了应白夜:这人大概是有病吧。   散修们不忿的声音挤在一起,明亮整洁的正堂吵闹得像菜市口。   回春门的正堂还横着门主孟枕良的棺椁,然而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在意,世家门派只在乎回春门最后能不能被他们拆吃吞并。   谢宇飞眼神闪动,主动走出一步:“孟仙子,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孟门主的离世是我们飞银城的损失,请您不要伤心过度,使我们飞银城再次失去一名炼药师。”   孟白雀内心冷笑,这可是谢宇飞自己送上门来的,她不着痕迹避开谢宇飞的手:“多谢。”   城主府的修士打了个手势,吵闹的散修们立刻失去声音,散修们面露惊恐,甚至有几个腿一软摔在地上。   他们本来就是孟白雀用灵石雇来的,要是真的有情义血性,早就闹出来了,不必要等到兄弟姊妹化成灰才伸张正义。   “我们飞银城建立以来与魔修势不两立,采补炉鼎是魔修才做的事,我们飞银城绝不会有这等藏污纳垢的门派。”   此言一出,保持沉默的世家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不错,我等名门正派,在修炼一途最讲究根基稳固,内修自身,如何会做出采补的事情?”   “何况囚禁强抢炉鼎?荒谬!”   “这帮散修空口无凭诬陷飞银城,难道忘了是谁给你们提供庇佑吗?!”   “如此忘恩负义之辈,口中又有几句实话?这等谣言倘或传出去,我飞银城岂不是蒙受了不白之冤?”   孟白雀愣住了,她视线扫过这些人的脸,读出一张张脸皮上的义愤填膺——这些人竟然能颠倒黑白到这种地步。   她猛地回过头,那些散修被堵住嘴,失去声音,跪在地上试图咳嗽试图大喊,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   让反驳者闭上嘴,强者就可以颠倒黑白。   孟白雀瞳孔紧缩,双手紧紧攥起来,因为愤怒,她微微发着抖,她极力克制:“可是魏家主这样不明不白死了,一定是有炉鼎起了报复的心思,如果不彻查,接下来可能还会……”   “不会的。”   柳家家主轻轻一笑:“孟仙子放心,绝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魏兄修为停滞已久,兴许是练功出岔子了。”   费家家主跟着安抚:“不错,魏兄素日里修身自持,与夫人伉俪情深,绝不会做出采补炉鼎的事。”   孟白雀环视一圈,这些家主门主,都在颔首点头。   城主府修士甚至还说:“没有炉鼎。孟仙子,地牢中的都是一些魔修罢了,不信我们现在可以提出那些魔修审问。”   谢宇飞抬手轻拍孟白雀的肩膀:“孟仙子不必担忧,我们谢家一定会帮助回春门保持门主在世时的荣光……”   孟白雀打开谢宇飞的手,就在她张开嘴的瞬间,谢韫忽然伸手摁住孟白雀的肩膀。   应白夜冲她微微摇头:别说了。   孟枕良固然是个烂货,却不必为了孟枕良搭上自己,孟白雀虽然修为突破到筑基期,但只要一天没有迈入元婴期,她就一天不能被世家们平视。   修真界从来不是讲理的地方。   所谓正道,也不过是给自己穿了一身虚假的皮。   谢宇飞的视线立刻钉在谢韫手上。   人群外传来一道因为颤抖而扭曲的声音:“如、如果我、我可以作证……”   程安平绕过人群,他穿着一身常见的散修衣裳,除了面容过于俊秀,看上去和散修们没有区别。   “我可以证明……我就是被回春门门主带回来的炉鼎。不止孟枕良,还有魏家家主,都是因为强行用鱼欢宗的功法采补炉鼎,被功法反噬而死。”   谢韫一愣:程安平怎么会在这里?   孟白雀也十分吃惊,她明明将城北分支的炉鼎都放走了,程安平难道一直没有离开吗?   孟枕良虽然死了,但回春门并没有完全落在她手里,除了城北分支,她的手根本伸不到其他分支。   程安平扶着墙壁,他太久没有暴露在这么多人的视线中,他一边发抖,一边说话:“孟枕良和魏家家主尸体的胸口处,有一处鱼形纹,这是鱼欢宗功法的特点。”   孟白雀挣脱应白夜,用力推开棺椁,扯开孟枕良的衣服,那具干瘪的尸体胸口果然有一尾红色的鲤鱼花纹。   花纹鲜红,鲤鱼的鳞片纹理清晰可见。   程安平心跳如擂鼓:“他修炼鱼欢宗采补功法已经整整三十年!早在三十年前,他就从鱼欢宗掳走两名修士,一个是我,另一个是女修,我记得她叫金丝雀!我蒙受她的恩德,苟活到今日。”   金丝雀?   谢韫听到这个名字,第一反应是看向孟白雀。   毕竟孟白雀这个名字有些奇怪,修真界里即便用兽类给儿女命名,大多也取龙凤麒麟此等神兽。孟白雀这个雀,着实是有些奇怪的。   和谢韫反应相同的有不少人。   孟白雀在视线下缓缓低下头,竭力忍住颤抖的冲动。   “金丝雀是烈性子,她将错误的功法泄露给孟枕良,就是等着功法反噬的这一天,采补得越厉害功法反噬越强烈,魏家柳家……”   魏驰远脸色极其难看,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掌打穿程安平的心脏。   魏驰远森然道:“你竟敢污蔑我父亲,污蔑魏家!”   谢韫整个人都站正了,一把攥住魏驰远的手腕:“放开他。”   魏驰远:“谢怀玉你发什么疯?他可是——”   谢韫加重力气,捏的魏驰远骨骼作响:“我再说一遍,放开他。”   谢大长老厉声道:“谢韫!不得无礼!”   谢韫灵力运转,逼视魏驰远:“我一向无礼,怎么,这里有哪一位想要领教一下吗?”   他随手抽出一柄长剑,冰凉的剑身上刻着“明月别枝”四个字,剑锋贴着魏驰远的脖颈。   魏驰远想起每两年一次的世家较量,他每一次都被谢韫压得头都抬不起来,魏驰远不甘愿地松开手。   程安平咚的摔到在地上,他整个心脏都被打穿了,小声抽着气,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一边吐血一边笑起来:“我、我这么多年不知道为什么活,好歹今日知道为什么死。”   也是可怜,明明都跑出去了,居然才知道金丝雀当年的女儿活下来了。   明明知道会死,还跑回来。   程安平视线逐渐散乱:突然有点想见那个剑修。   多明亮,烈火一样烧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甜回来啦!不会死哒!   谢韫本人其实和整个飞银城都不搭,他就是狂,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哪天要是作死了就作死了。   说真的,我馋这个人设有点久了,壮着胆子写了这篇文,剧情大概就放飞自我吧,反正不会太虐。 第10章 尊重   程安平躺在冰凉的地上,他很疼很冷,耳边声音杂乱,他一个字都听不懂,忽然感觉自己被人拉拽起来,一股热流涌进丹田,护住了流失灵力的金丹。   魏驰远暴起的瞬间就起了必杀的心思,一掌击穿程安平的心脏,其中一部分灵力顺着伤口钻入经脉,等到灵力损毁金丹,程安平就会彻底死亡。   程安平竭力睁大眼睛,只看见一张陌生的脸,眉目轮廓俊美极了。   这是谁?在场的元婴老祖们也会居高临下地同情一个炉鼎吗?他在这些仙人的眼中,也算是一条命吗?   谢韫弯腰扶起程安平,这小魔修的心脏部分血肉模糊,呼吸已经微弱下来。   程安平这样一个被链子拴服了的人,连逃跑都不敢,竟然会孤注一掷地给自己选一个必死的结局。   不,不只是必死,恐怕要被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谢韫比程安平高了一个头,他仗着身量高,一手就足以拉起程安平,他借着动作用灵力护住程安平的金丹。   金丹修士远不能和元婴相比,不过只要金丹存在,肉身没有遭到大范围的破坏,可以慢慢养回来。   而像谢韫这样的元婴修士,即便肉身损毁,只要元婴还在,还可以转修鬼修,或者用刚刚死去的尸体还魂。   孟白雀从情绪中抽离出来,她快步走到程安平身边,给程安平喂下一颗生骨丹,用灵力催发药性:“不要睡!快运功化开丹药。”   谢韫索性将程安平递给应白夜,方便孟白雀救治。   应白夜陡然被塞了一个人,下意识往后一缩,整个人后退一步,只伸出一只手抵在程安平后背。   孟白雀感激地看向谢韫:“有劳谢少主了。”   谢韫挥手,语气轻快:“不客气,举剑之劳。”   魏驰远抬手抚摸脖颈,果然摸到一点湿润——他仅仅是被谢韫的剑沾了一下,吞吐的剑气就割破皮肤。   应白夜差点笑出来。   谢少主平日里居然也是这种性格,难怪得罪谢宇飞,嘴可够坏的。   谢韫这个人,说不清楚是人如宝剑,还是剑随主人,入鞘时令人爱不释手,出鞘便寒光逼人。   魏驰远脸色难看极了,   明明谢韫这么多年来也是靠着仙草才修炼神速,和他吸收炉鼎修为有什么区别?   魏驰远脸色青红交加。   谢韫这张嘴怎么还没烂!   谢韫松开手,后退两步,回到谢家大长老身边。   在这期间,身后谢宇飞的目光一直死死钉在谢韫背上,谢韫不高兴地啧了一声。   谢宇飞低声道:“少主这不是很会照顾女修吗?”   谢韫侧过头:“我会不会很难说,你不敢很容易看出来。”   谢宇飞并不是不敢出格,而是因为他觉得为了孟白雀得罪城主府和五大世家不划算,权衡利弊后选择缩头算是人之常情。   谢宇飞骤然抿起唇。   谢韫懒得和谢宇飞站在一起,无视剑拔弩张的气氛,溜溜达达地走到应白夜身边,伸头观察程安平的状况。   谢韫很想找个人交流一下孟白雀的身世,左右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人能和他说小话。   他想了想,自己嘀咕:“回春门这么乱。”   应白夜也跟着小声说:“是啊,贵门真乱。”   谢韫:“?”   他盯着应白夜,慢慢挑起眉。   这人还披着药童的身份,居然敢这么和元婴修士搭话,不怕打起来被发现身份吗?   谢韫挨过去,吓唬他:“仔细看看,你这半张脸眼生得很,不会是魔修伪装的吧?那我可要替孟仙子铲除隐患。”   应白夜:“人家不过是看您和蔼可亲,心生亲近。”   谢韫顶着应白夜的脸,伸出两根手指,缓缓拉住应白夜的脸:“倒像是真的。”   《逆天改命》里对应白夜的面容描写十分少,一句“俊美近妖”就概括完了,谢韫不知道这是不是应白夜的真容。   只看上半张脸,显然是无可挑剔的。   应白夜没想到谢韫会直接上手,被捏住脸的时候思维停滞了一瞬,连睫毛的颤动都停住了。   谢韫指腹生着茧,捏在脸皮上感觉到轻轻的痒。靠得近了,应白夜能闻到谢韫身上说不清的味道,像融化的雪水,湿漉漉的冷。   谢韫松开手:“确实是个美人。”   应白夜幽幽道:“登徒子。”   谢韫:“?”   他只是看看应白夜的脸而已,何况当初山洞里用刀柄挑梁垣下颌的不是应白夜吗?   孟白雀一边给程安平输送灵气,一边看向魏驰远:“想必魏家主身上也有这么一个鱼纹,魏少主敢开棺验尸吗?”   魏驰远当即翻脸:“我父亲已经仙逝,你还要侮辱他老人家的遗体吗?你未免欺人太甚,不把我魏家放在眼里。”   如何能验?魏家家主逼近大限,为了突破境界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魏驰远虽然没有参与收敛,但是自己父亲做了什么,他心里很清楚。   魏驰远语带威胁:“如今飞银城内忧外患,回春门只怕不安全,孟仙子还是不要听信魔修的谎言,否则哪一日惨遭灭门之灾!”   孟白雀慢慢整理头发:“我正是如此担心呢。”   谢韫低声问:“她是不是还藏了什么底牌?”   应白夜:“人家哪里知道?”   谢韫:“……”   谢宇飞道:“孟仙子切莫伤心。孟门主虽然勾结了魔修,但依然是你的父亲,他这么多年来不曾亏待你,还将回春门在城北的分支交由你管理,对你关爱备至。他修炼魔修功法也是有苦衷的,倘或不是预感到大限将至,怎么会病急乱投医呢?”   此言一出,无疑将不少修士立刻附和起来:   “不错,孟门主只是一时糊涂而已。”   “修仙之人也是人,哪有不犯错的呢?孟门主一生磊落,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错,而怨恨自己的生身父亲。”   孟白雀心里冷笑,她胸口堵着一团陈年的怨气,不过一想到这些人以后会有什么下场,她心里又痛快起来。   荒谬,太荒谬,道貌岸然之辈竟然倒过来指责他人。   孟白雀轻轻叹息:“诸位说的何尝不在理?我于昨日筑基成功,虽然如今已经能够炼制四品丹药,但一想到家父在时竟然勾结魔修,便十分的不安。”   四品炼药师?   一个二十岁的四品炼药师?   谢韫捂住下半张脸,笑声闷在手心里:“难怪。”   难怪敢和飞银城六大世家叫板,那自然是因为有底牌!   对,就应该是这么傲,这么狂才对。   孟枕良一百余岁筑基,此后才可以炼制四品丹药,已经是飞银城最好的炼药师。   谢家自称飞银城第一世家,家族内最好的炼药师也不过三品。整个飞银城内流通的四品丹药,有一大半出自修真界其他门派,五品丹药更是稀少,几乎是有价无市的存在,否则谢韫和应白夜也不会为了一颗五品丹药玩命。   短暂的沉默过后,城主府修士第一个转变口风:“孟仙子当真是年轻有为!能有孟仙子这样的人物,是我飞银城的一大幸事!”   孟白雀面露伤痛:“家父身前糊涂,豢养炉鼎添补自身,以至于暴毙而亡,我内心为此惶恐不安。倘或飞银城的修士们都以为我也是如此品行之人,叫我如何自处?”   柳家家主眼神灼热:“自然都是孟枕良的过错!他身为父亲,行事荒诞,不仅至回春门的声名于不顾,甚至还带累儿女名声!”   “虽说有苦衷,也万万不该踏出这一步!”   “孟门主所作所为真是令我心寒。孟仙子放心,父母之罪,不及子女。孟仙子天真温柔,怎么能知道人心龌龊?”   孟白雀微微笑起来,看向魏驰远:“魏少主呢?”   魏驰远脸色变化许久,他回头看向魏家长老,对方的脸色并不比他好,魏驰远五官略微扭曲,咬着牙笑道:“家父、家父一时糊涂,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实在是……”   “实在是令后人蒙羞。”   谢韫双手搭在剑上,歪头笑着补上这么一句。   魏驰远猛地抽出玄铁扇:“你——”   应白夜横刀架住魏驰远的扇子:“魏少主,您当我是死人吗?”   魏驰远盛怒之下,口不择言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孟白雀端坐在石凳上,程安平体内的丹药已经化开,她甚至捧起瓷杯抿了口灵茶,笑着说:“这位?这位是我回春门客座长老,我许了他一枚四品灵药,如今正在丹炉里呢。”   四品、四品灵药。   魏驰远在魏家长老的安抚下,缓缓收回玄铁扇,他咬着牙笑:“家父确实令后人蒙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啊,本章是三A聚顶。   小剧场:   谢少主有很多剑,非常多,有抚摸剑柄的坏习惯,一般会在袖子里放袖剑摸着玩,争斗的时候经常会随便抽一把出来用。   寻常剑修请勿模仿,不熟悉灵剑的情况下可能会失手被仇家打死。   今天加班所以迟到了,鞠躬。 第11章 选择   谢宇飞惊愕不已。   孟白雀竟然已经升到四品炼药师了?   从前几日在飞银城城内被截杀开始,剧情已经完全偏离原著。有些情节虽然还在,但走向和原著完全不同。   连应该重伤不愈的谢韫,似乎也养好了伤。   谢宇飞手心渗出冷汗。   这么多年来,不是所有事情都会遵循剧情发展,但剧情整体依然符合剧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且观孟白雀的言行,他劝慰孟白雀的言辞似乎不和孟白雀的想法,反而不如谢韫。   谢宇飞深吸一口气,他远不如谢韫俊美,皮相上输得太多了。   天底下的女修,总是更爱慕皮囊。   孟白雀得到自己想要的结论,没有再逼迫下去。   尽管魏家失去了家主,依然是六大世家之一,内有数十位元婴老祖坐镇,仅次于谢氏。   炼药师再如何稀少,她目前也只是筑基期,真的惹急了魏家,难保不会出现意外。   剑修为何尊贵?当然是因为强悍。他日结婴成功,孟白雀才能真正和这些人平起平坐。   修真界内弱肉强食,所谓正道,不过是外表光鲜,内里一样烂透。   孟白雀:“是啊。家父品行不端,不过人死灯灭,我作为女儿,自然会好好安葬他。”   魏驰远隐晦地松口气,孟白雀还算识趣,倘或得寸进尺……魏驰远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一个筑基修士,一掌就能杀了。   孟白雀取出一只细口瓷瓶,递给谢韫:“听闻少主前阵子在秘境中受了伤,这是三品的冷玉丹,能滋养筋脉,加速修复雷劫造成的经脉损伤,对外伤也有好处。”   谢少主晋升元婴,随即重伤,但十九岁的元婴修士太稀少,谢少主方一晋升就力压数百修士的战绩堪称传奇,那一战被写成人物小志遍了整个飞银城。   就连忙着布局收拾回春门的孟白雀都听了好几个版本。   谢韫一点都不客气,孟白雀这是借着他立威,清楚明白地告诉所有人——和她孟白雀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谢韫:“多谢。”   他拨开塞子,丹丸只有黄豆大小,足足有三粒,每一颗都纯白圆润,甜蜜的淡香气从瓶口钻出来。   冷玉丹是三品中极难炼制的丹药,最大的难处在于主药有毒,大部分炼药师不能有效地炼化毒素,导致冷玉丹品质下降,甚至有副作用。   这三粒冷玉丹已经达到顶级,杂质毒素都被炼出,只余下精纯的药力,即便四品炼药师,能将冷玉丹炼制到这种地步,也是少见。   谢韫身上新伤叠旧伤,主要是雷霆造成的伤口,这种伤势疼痛不说,还难以愈合,冷玉丹正是他需要的的东西。   谢宇飞主动开口:“孟仙子,近期城内乱得很,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请务必让我们尽一尽绵薄之力。”   孟白雀展颜一笑:“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谢宇飞果断回答:“怎么会呢?能给孟仙子帮忙是我的荣幸。”   孟白雀貌似十分感动:“我也是女人,面对这样的情况自然有些害怕,如果谢哥哥不嫌弃的话,可以每日巡夜的时候都来一趟回春门吗?”   应白夜大概被吓到了,和谢韫凑在一起:“听得我都怪害怕的。”   谢韫点头:“谁说不是呢。”   毕竟他也算是“谢哥哥”。   他说完,忽然轻轻挑起眉:“道友,我们以前认识吗?”   应白夜对他的态度过于熟稔了,“第一次见面”能这么搭话?难道应白夜猜到他的身份了?   应白夜眼睛弯起来,看得出来在笑:“我还以为道友你以前见过我,否则怎么会捏在下的脸。”   谢韫:“……”   先动手的竟是他自己。   另一边谢宇飞已经飞快答应了孟白雀的请求,甚至还提出每天早上都可以来一趟回春门,保证宵小之徒不敢打回春门的主意。   魏驰远“啧”了一声。   他多少还是羡慕的,不过从刚才的情况来看,这孟白雀根本不是什么单纯无辜的小白花,野心勃勃不说,而且四品炼药师根本不是合适的联姻人选,说不定到时候还要被自己的道侣压制一头。   谢家大长老略有些糟心,孟白雀可不是泥人性格,日后前程不可限量,他日结婴成功说不定能成为五品炼药师,谢大长老理想中最佳的联姻人选是谢韫而不是谢宇飞。   谢韫倒了一颗冷玉丹服用,对上谢大长老的视线,他喉结一动,咽下丹药。   十九岁明明也不小了,五官都长开了,却始终不懂情爱,总不至于真有断袖之癖吧?   谢大长老:“老门主的身后事还需要孟仙子亲自料理,这样吧,宇飞留下协助孟仙子,有两个元婴修士压阵,想来有什么意外情况也能应付得来。”   孟白雀求之不得,她甚至对些谢宇飞翘起唇角笑起来:“如此有劳谢哥哥了。”   谢宇飞心里一动。   他本来以为孟白雀会更偏爱谢韫,没想到……   看来剧情虽然有了偏差,但和自己相关的大剧情依然是正常的。   谢大长老道:“既然孟仙子已经有了接下来的打算,我们就不继续打扰了。”   谢韫看一眼程安平,他有心留下来观察程安平的情况:“我方才服了丹药,劳烦门主给我一间静室调息。”   谢宇飞眼神凌厉,森然扫视谢韫:“回春门正乱着,少主不如回谢家调息?免得给孟仙子添麻烦。”   谢韫把玩手里的明月别枝,剑身不时出鞘,柔和如月的剑光乍然一现又极快地收敛进剑鞘。   “这点小事……不至于办不到吧,门主?”   回春门自然有招待贵客的静室,孟白雀压住往上翘的唇角——她很喜欢门主这个称呼。   孟白雀道:“回春门是药房,自然有贵客独处的静室,我立刻为谢少主准备。”   应白夜拉起还在昏迷的程安平:“我带谢少主过去吧,正好安置一下这个炉鼎。”   谢宇飞趁机走到孟白雀身边,低声道:“鱼欢宗是魔道合欢宗,门内弟子品行不端。我知道孟仙子心地善良,只是成大事者需放下这些无意义的心慈手软。回春门正是多事之际,万万不可养虎为患,还是早早扔出去。”   孟白雀客气地微笑:“白雀受教了。”   难怪那位元婴前辈点名要找此人的茬,确实讨人嫌,用得着他来教自己做事?   谢韫路过谢宇飞身边的时候,无言地拍拍谢宇飞的肩膀。   这是想给孟白雀当爹呢?   ……   应白夜单手拎着程安平,三人走进回春门后院。   “走了这么久,一个人都没有?”   谢韫两步超过应白夜,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弯腰观察程安平的伤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拎着他?”   应白夜只用一只手拎着程安平的衣服,完全就是拎幼兽的姿势。除了那只手,程安平连衣服都没有挨到应白夜。   应白夜:“不妨事,左右他还晕着,等他醒了,我就换个好点的姿势。”   谢韫:“……”   天下竟有如此缺德的东西。   两人说着话,程安平痛呼一声,慢慢睁开眼睛,入目是摇晃的底面——他被人悬空拎在手上。   他没死?不仅没死,心脏已经开始复原。   金丹处聚着一团精纯至极的灵力,正是这团灵力护住金丹,才让他苟活到现在。   应白夜并没有换姿势:“醒了。”   程安平吃力地仰起头,正对上一张脸,正是救了他的那位修士,他挣扎两下:“见、见过……”   谢韫摆手:“没事没事,趴着吧。生骨丹的效果实在不错,你的伤口已经在长了。”   应白夜:“他修为低,生骨丹的效果好。如果到了筑基期,生骨丹也救不回来。”   三品丹药生骨丹,生肌养骨,对于凡人来说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药,但对修士的效果随修士的修为增加而降低。   应白夜随手推开一扇门,将程安平放在床上:“既然醒了,就好好调息。这里不是能久留的地方,养好伤速速离去。”   程安平坐在床上,吃力地爬起来向谢韫行礼:“多谢老祖救命之恩,我铭感五内毕生不忘。”   谢韫坦荡受了这一礼,问应白夜:“他能走了?”   应白夜:“孟门主昨日彻底掌握了城北分支,立刻就把城北的炉鼎全都放出去了。今日宣布自己是四品炼药师,接下来只等收拢回春门所有分支,就会把剩下的炉鼎也放走。”   谢韫纳闷:“那你回来做什么?”   程安平:“……”   他决心把孟白雀的身世烂在肚子里,他太久没和外人交流,面对两个元婴修士又十分紧张,结结巴巴地编造借口:“我、我怕还有炉鼎没有跑掉,随意特意折回来看看有没有剩下的。”   他因为和梁垣交好,所以被送到梁垣所在的陵墓中,两人“叙旧”中,梁垣无意中透露孟白雀的年纪和生辰,程安平这才意识到孟白雀可能是金丝雀之女。   谢韫已经从他闪烁的言辞中得到回答。   看来孟白雀就是金丝雀之女。   也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孟白雀作为孟枕良的独女,为何这么多年来不受待见,优秀到三品炼药师的境界,依然只能掌管回春门一个分支。   因为孟枕良心虚,当初之所以要留下孟白雀,估计也是舍不得孟白雀的根骨。   孟白雀可是双灵根,而且修习炼丹后迅速展露天赋。   孟白雀对孟枕良恨不能剥皮抽筋也能合理,这么一个人渣虐杀了自己的母亲,没有因为孟枕良而怨恨自己已经算得上内心强悍。   谢韫:“你这样重情义,为什么要做个魔修呢?投身正派,哪怕是个小门派,也不至于被人践踏至此。”   程安平面露窘迫:“我、我幼年时家穷,被父母卖给人家做长工,那家的少爷是个修士,在外头招惹了鱼欢宗,被鱼欢宗修士上门寻仇,他看中我的炉鼎体质,将我掳走了。”   “我在鱼欢宗长大,有一次要外出……外出侍奉内门弟子……”他难堪极了,“结果内门弟子被孟枕良杀了,我们这些炉鼎就被关在这里。”   程安平:“我是不干净的人,脏污您的耳朵了。”   一生几十年,从被卖到被掳走,竟然没有选择的余地,于是长到这么大,不知道自己可以做选择。   谢韫想起自己之前居然还觉得对方软弱:“……不,你没有不干净,是我不好。”   他直视程安平。   谢韫这个人,连认错的语气都是理直气壮,坦荡至极的:“你堂堂正正,义薄云天。是我眼拙,看低了你。”   程安平眼睛微亮,语气都雀跃起来,他平生不曾被人这样承认过:“我是想,如果孟门主不介意,我可以在这里做个打杂的……”   “不行,”应白夜坐在椅子上,他虽然是对程安平说话,眼睛却一刻不离谢韫:“你留在这儿就是等死,早跑早好,今晚说不定还有场恶战。孟门主留下谢宇飞实在是高明,到时候还有个帮手,免得我太认真。”   程安平懵懂地抬起头。   应白夜手肘架在刀上,能从眉眼的弧度看出他在笑:“你难道以为,整个飞银城只有孟枕良和那个姓魏的练了鱼欢宗功法?”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估计要互扒马甲了。   突然发现我每本文,攻受掉马都好快啊哈哈哈哈   感谢大家的霸王票,真的特别感谢,那位投浅水的小可爱破费了,我觉得霸王票这个东西大家砸个开心就好,没必要破费。   鞠躬。 第12章 应道友,或者谢少主?   从六大世家的态度来看,大概都从炉鼎身上分了一杯羹,否则一开始也不会试图维护孟枕良和回春门的名声。   应白夜:“谢少主知道谢家与此事相关吗?”   谢韫:“看态度就知道一定参与了,具体不清楚。我常年在积云山练剑,基本不管谢家的事。”   “不过要是说修炼魔修功法,基本不会。谢家这些人看不到自己是什么货色,却很能看不上别人。”   谢宇飞对魔修的态度和大部分正道修士相同,看不起的只是底层魔修。   原著中谢宇飞修炼的魔修功法,是天下第一魔尊留下的奇功,那位魔尊十五元婴,百余年的功夫跨越出窍、分神、合体三个大境界,二十年前渡劫成功,成为大乘修士,威震正魔佛三道。   这样一卷功法,谢宇飞不仅看得上,还如获至宝。   “这少主做得不太合格,”应白夜随口评价,“别的不说,那个穿靛青色文士衫的修士体内灵力浑浊,不怎么干净。”   “我合格得很,”谢韫撑着下颌:“你说的那人是柳家家主柳儒。他前段时间从元婴中期晋升到了元婴后期。柳儒此人道心游移,被困在元婴中期数百年之久,一朝突破和厚积薄发也没什么关系,大概是借了双修之法的光。”   元婴修士寿五百岁,飞银城有一大半的元婴修士寿元过半,依然没有寻找到突破的方向。   应白夜勾起红穗子,一点点绕在手指上,他身量高,手指也长,红绳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飞银城内够资格参与炉鼎一事的修士,刚才应该都到场了。你当着他们的面说出功法有误,想来他们为了自己的姓名,也会尽快把你弄走,逼问正确功法或者补救措施。”   程安平:“可是他们为什么当时不抓我呢?”   谢韫踩在椅子上:“修炼魔功基本就可以被认定为魔修,他们连自己用炉鼎的事都不敢承认,何况是修炼魔功。”   应白夜:“何况爆出自己修炼鱼欢宗功法,无异于昭告天下自己快死了,恐怕不等自己死亡,先被仇家手刃了。”   谢韫:“金丝雀给的错误功法可以逆转吗?”   程安平仔细回想:“不可以。那功法有点神奇,死前灵力充沛,最终爆体而亡。”   谢韫:“这样一来,那些人必然要用你泄愤,你要是落入他们手中,生不如死都是轻的,只怕要叫你后悔投胎做人。”   程安平有些灰心,他在回春门的这段时间,是他一生到此最开心的时光,他甚至对回春门产生一点依赖。   不过他在这里显然会增加孟门主的负担,将阿垣和门主都至于危险境地。   程安平很快打点起精神:“我今日便出城……”   “不,今天就在这里,”应白夜慢慢道,“短时间内,飞银城是安全的。只要他们不想暴露,就只能压制势力以此遮掩身份,而且巡夜队也不可能睁着眼睛不管。”   谢韫:“但不能逼得他们狗急跳墙,敌暗我明,他们若是碰个头将整个飞银城封起来,你插翅难逃。即便是我,也无法在数百个元婴修士手下护住你。”   程安平手心渗出冷汗,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给两个救命恩人添了多少麻烦:“生骨丹很有效,我现在打坐调息明日就能御剑!等出了飞银城,我就去找个凡人的村镇,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   应白夜:“记得跑远点,越远越好。你修为低,日后行善积德,好歹过一辈子。”   程安平点头:“我就想着,也收留收留跟我一样的可怜人,养上十几个孩子,看他们长大成人。”   谢韫直起身,将手里的剑收入储物袋,“行了,我刚服了冷玉丹,要去调息一会儿,这位……道友,劳烦给我带路吧。”   应白夜配合表演:“谢少主请随我来。”   应白夜转身出门,推开隔壁的房间:“请。”   谢韫:“真没眼色。”   他随手合上门,在内室坐下调息。   冷玉丹已经在体内化开,精纯充沛的灵力滋养经脉,余下部分则促进伤口愈合。   谢韫昨日一战耗尽体内灵力,重新积蓄灵力时,存储的灵力明显比之前更多。   剑修的强悍是一场一场生死堆积出来的,积累到一定程度,量变引起质变,修为就能突破。   两个时辰后   天色逐渐暗下去,谢韫运行完最后一个周天,收功下榻。   他在镜子前解开衣服,因为冷玉丹的效果,他身上乱七八糟的伤口基本愈合,不会妨碍动作。   谢韫穿好衣服,推门出来。   应白夜抱着刀站在程安平的房外,红穗子落在怀里,人靠在墙上,垂着头闭目养神。   他戴着回春门特有的半张面具,下半张脸掩在银质的面具下,眉眼格外鲜明起来。   谢韫放慢脚步。   应白夜昨夜受了伤,今天居然还敢在飞银城六大世家面前露脸,更当着谢宇飞的面出刀。   虽然面对谢宇飞时刻意换了刀,但是修士虚弱时很难气息圆融,灵力外泄说不定会暴露身份。   应白夜是魔修,身上却看不出什么魔气,难道是收敛得太好?   应白夜睁开眼睛:“谢少主,好看吗?”   谢韫端详一会儿:“好看,若是让我一睹真容那就更好了。”   应白夜轻轻捏起面具,假装扯了一下,在谢韫凑过来的时候松开手:“这可不行。我娘说了,谁看了我的脸,就要娶我。”   谢韫站直身体:“免了,我一心向道。”   他伸个懒腰:“我要回去了,你继续站岗吧。”   谢韫正要离开,谢宇飞和孟白雀从内堂走出来,往门面正堂去,两个人正好看见站在门口的谢韫。   谢宇飞下意识收拢眉心,又很快松开。   这几个时辰里,孟白雀和他相谈甚欢,毕竟是女修,面对更强大的男修,总是会露出一些小女儿家的娇羞来。   这一点让谢宇飞松了口气,心中虽然疑虑盘桓,但稍微安定下来。   谢韫似乎养好了伤,但依然接触魔修,甚至今日还对一个炉鼎出手相帮,说不定就是借着炉鼎,甚至修炼鱼欢宗的功法恢复修为。   孟白雀收敛笑容正色地一推手:“谢少主。”   谢韫:“我调息好了,这就告辞回谢家。”   孟白雀:“您慢走。”   谢韫路过谢宇飞身边,听到谢宇飞和孟白雀搭话,谢宇飞语气温柔,谢韫轻轻翘起唇角。   要是谢宇飞知道孟白雀留下他的主要目的是抵挡今夜可能的袭击,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   飞银城柳家   柳儒独自站在铜镜前,扒开衣服,心脏正上方的皮肤赫然生着一条赤红的鲤鱼,他脸色阴沉,缓缓抚摸鲤鱼纹。   他起初修炼鱼欢宗的功法,是因为这功法配合鱼欢宗的炉鼎,采补效果可以增倍,没想到竟然被区区炉鼎摆了一道。   一个下三滥的,不知道被多少人采补过的炉鼎!   柳儒换上一件夜行衣,扣上软皮面具,五官扭曲几下,变成另一张脸,浑身的气息变得模糊,整个人仿佛飘忽在空间里。   今夜一定要将那炉鼎抓来问清楚,不然……   柳儒跃进夜色,迅速潜向回春门的位置。   回春门内   应白夜寸步不离程安平,一直守在门外。   孟白雀站在他身边:“今夜恐怕不好过,我这些年一直被排斥在回春门外,到底有多少世家涉及炉鼎,我心里并没有数,若是那位前辈也在就好了。”   应白夜:“未必不会在。”   谢宇飞负责巡夜,一定会和劫持程安平的人正面交锋。   如果他是谢韫,虽然不会动手,但一定会在不远的地方看着。   如果今天还能见面的话,要不要拆穿谢韫呢?联手的好处比单打独斗好得多,谢宇飞可是有一件货真价实的仙器。   应白夜面具下的唇角微微翘起来,还是拆穿他好了,谢少主的表情一定很好玩。   孟白雀皱着眉,她刚要说什么,心里忽然一悸。   应白夜缓缓抽出刀:“孟门主,务必和程安平寸步不离。。”   孟白雀推门,进门的间隙里快速传音:“我已经在里面摆了阵法,如果支撑不住,退一步躲进来。”   虽然阵法最多只能挡住一击,但对于元婴级别的修士而言,争取到一喘息的时间,就有扭转局面的可能。   孟白雀闭门入内,回春门周围升起三道元婴气势,尽数向应白夜压去。   这些人藏头露尾,果然不敢闹大,不然早就动手了,还用得着威胁?   应白夜轻身越上屋顶,刀锋扭转,灵力涡流一样旋转,弹开元婴气势的同时,也将周围几座破仓库夷为平地。   轰隆声响中,碎石木屑纷飞,一个人都没伤到,却声势浩大。远处巡夜的队伍立刻察觉到异常,掉头向回春门赶来。   三道身影藏无可藏,全部暴露在应白夜视线中。   应白夜:“道友们漏夜来访却遮遮掩掩,不妨进门喝一杯茶如何?”   三道身影并不回答,抽出各自的灵器直取静室!   他们的目的是程安平,并不想与人交锋,何况这修士强横异常,打起来不知道要胶着多久。   然而巡夜的修士来得极快,眨眼就到了回春门前。   谢宇飞领头,他手持一柄无锋重剑,横扫向三名修士,滔天的剑浪凭空而起,山呼海啸中伴随着令人头脑昏沉胸腔沉闷的嗡鸣声。   这一剑看似有万钧之力,实际上真正的威力在于声音。   与回春门只相隔一条街的地方,谢韫捏了捏耳垂:糟心的谢宇飞,打架惯会投机取巧,玩阴的最聪明。   看来谢宇飞藏的东西还很多,下次动手要多小心了。   一名身材矮小的修士被音浪催出一口血,他怨恨地看了眼谢宇飞。   谢宇飞厉声道:“竟敢在飞银城作乱!即刻束手就擒,尚且放你们一条生路!”   随着一起巡夜的数名修士中,不乏知道内情者,只能一边同情底下三名修士,一边勉强做出凶悍的姿态:   “飞银城不容放肆!还不快滚!”   “速速离去!”   三名修士中身着灰衣的修士眼神狠辣,他忽然跃起,长鞭一甩。   鞭子见风就长,眨眼从六尺长长成数百尺,鞭子凸起尖刺,灰衣修士长臂挥动,鞭子将回春门夷为平地!   墙壁炸裂,高楼倒塌,池水干涸。   鞭子末梢变化成蛇头,裂成数百条,不断延伸,到处搜寻着活人的血肉!蛇头嘶嘶吐着信,毒牙滴下剧毒,很快挥发,和水雾一起形成毒雾。   谢韫瞳孔收缩,顾不上伪装,抽剑进了回春门。   他们都错估了这几个人的疯狂程度——也是,这些抛弃自己功法转修另一门功法的人,必然已经寿元将近,所以疯狂至此!   灰尘漫天,鞭子还在不断制造更多的灰尘,并且在灰尘中偷袭干扰,以免修士抽出时间震开灰尘。   谢蕴受到毒雾影响,毒雾可以蚕食灵力破坏经脉,谢韫立刻闭住气,为了避免吸入更多毒雾,他甚至没有吃解毒丹。   斩断十几条鞭子后,谢韫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他一剑向后横扫,明月别枝被一柄长刀挡住,口鼻前忽然被罩了半块面具。   回春门的半块面具,可以阻隔一定的毒素。   “好巧啊,应道友,”应白夜的声音响起来,“或者说……谢少主?”   今天这三个修士很讨厌,灰尘这么大,他都看不见谢韫的表情了。   谢韫捂住口鼻,慢慢扬起眉。   露馅了?有意思,什么地方让应白夜猜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居然高考!   祝考生们旗开得胜,马到功成、金榜题名!   谢少主给你们摇旗呐喊!   现在考生们就不要惦记着看文了,好好睡觉,好好考试,考完我们发红包呀~ 第13章 联手   毒雾浓郁,蛇形鞭还在搜寻活人的血肉,爬过摇摇欲坠的墙壁,掀开仅剩半边的屋顶。   巡夜队全部赶来,和三名修士纠缠,身材瘦小的修士显然心生退意,灰衣修士和另一名修士却试图穿过巡夜队的防线。   “随便交给他们好了,反正谢宇飞一定会为了孟门主很卖力,”应白夜看向谢韫,“谢少主大概有话要和我聊。”   修士争斗中,回春门右侧街道上一座白塔向他们站立的方向倒塌,谢韫刚刚侧过头,应白夜借助刀鞘撑起结界,将静室笼罩在结界下。   砖石梁柱和整个塔顶兜头盖下,结界在废墟下形成密闭的空间,外界斗法不断,两人被隔在天塌地陷之外。   毒雾被排斥在结界之外。   谢韫走近两步,伸手摘掉应白夜的面具挂在手指上:“你想让我说什么?谢……或者我应该叫你应道友?”   礼尚往来,应白夜拆穿他的身份,他索性就揭了应白夜的“面具”。左右他们是一路货色,谁还装什么小可怜?   应白夜一动不动地任谢韫摘下面具,眼睛随之弯起来——他在笑。   他果然俊美绝伦,轮廓清晰分明,眉眼却多情极了,一笑起来,神情就飞满欲语还休的情深意浓。   论起皮相,丝毫不输谢韫。   只是谢韫俊美得未免太逼人了一点——他常年在积云山练剑,人也像被山巅的风雪染透了,眉睫却乌檀一样深黑。   比起一个活生生的人,谢韫更像是寒冰冷玉砌出来的。   应白夜坦白得很:“我姓应,应白夜,字明昼。”   “联手吗道友?”   谢韫:“不,谁要跟你联手。”   应白夜和他不同,他与谢宇飞之间的冲突源于仙草和少主之位,这两样东西前者已经下了谢宇飞的肚子,后者和应白夜没关系。   应白夜与谢宇飞之间最大的矛盾是引人觊觎的功法。   如果联手杀了谢宇飞,应白夜会不会因为功法而针对自己?   谢韫:“不如这样,我把谢宇飞让给你。”   如果应白夜没有揭穿他的身份,两人凑活着联手也罢了,谢宇飞一死,谢韫和应白夜之间再无联系。   然而现在应白夜叫破他的身份。   也好,省得日后纠缠起来。谢韫对魔功没有兴趣,他是剑修,问的是剑道。   应白夜没想到谢韫会拒绝他,在两人有同一目标的情况下,联手明明是最好的选择。   应白夜有些困惑:“为什么?”   “随便你怎么想,”谢韫拿着面具,轻轻点在应白夜的胸口,“你要是敢在外面泄露我追杀谢宇飞的事,我就把你魔修的身份抖出来。”   应白夜接住面具,袖子里露出一点红色:“谢少主估计忘了,你先前要求孟门主将谢宇飞约出去。孟门主信守承诺,已经和谢宇飞多次接触,近几日就会以外出采药的名义约他出门。”   还真把这个给忘了。   应白夜对他到底了解到什么程度?飞银城内稍微打听就知道谢宇飞抢了他的仙草,他改头换面杀谢宇飞并不奇怪。   那么……应白夜是认为他重生后对谢宇飞起了杀心,还是……顺应剧情地作死?   应白夜在飞银城的行事也十分奇怪,一个为了功法不择手段的魔尊,为什么要花这么多心思在炉鼎的琐事上?何况应白夜如果是为了功法,杀谢宇飞并不是最优选择,如果他是应白夜,不仅会抢先一步取走功法下半卷,还会独自杀了谢宇飞,夺走谢宇飞的仙器。   为什么应白夜没有这么做?   谢韫压下内心的疑惑:“你我联手,仅此一次。不过,我有个问题,只要你回答我,我就再帮你一次。”   谢韫勾一下手指,应白夜凑过去。   谢韫贴在他耳边:“你为什么要杀谢宇飞?”   应白夜唇角微微弯起来:“……谢少主又为什么自称姓应?”   谢韫:“自然是巧合。”   谢韫歪头,两人对视片刻,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猜测和试探,显然两个人都能看到对方漏洞百出的遮掩。   谢韫:“姑且、姑且与你联手一次。”   他不介意手刃所谓的魔尊,只要应白夜敢和他作对。   谢韫话音刚落,结界上塔顶滚落,一道赤红的火蛇撞上结界,蛇口大张,尖牙直接粉碎了结界。   应白夜暂时不想露出真容,迅速背过身,借谢韫的遮挡重新戴上面具。   谢韫挥剑,“明月别枝”剑光明盛,一轮圆月凭空出现,冷冷的月色盖过赤红火光,火龙撞进圆月,顷刻便被吞吃殆尽。   两人在结界内互相试探的时候,巡夜队已经驱逐了三名修士,正在疏散看热闹的散修们。   谢宇飞没想到谢韫会出现在这里,他加速落下来,权衡片刻,抛开谢韫,上前敲响静室的门:“孟仙子!你还好吗?”   敲了两下,门就从内部打开。   孟白雀面带惊喜:“谢哥哥!”   谢韫:“咳咳……”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样子的孟白雀,每听一次都感觉自己身受重伤。   谢韫摘下面具,转身走了。   临走之前,听到孟白雀说:“谢哥哥,你多次出手相助,我已经不知道如何感谢才好。我本来想为你炼制一枚四品千花万竹丹,可是需要去元清派求取主药,这样多事的时节,加上这位前辈很快就要离去,我怎么敢一个人前往元清派?”   谢宇飞:“我不过是举手之劳,怎么敢收如此贵重的……”   孟白雀:“谢哥哥别说了,我意已决!我身为炼药师,不能和谢哥哥交流修炼上的难题,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谢宇飞:“既然如此,你不用担心,我会陪你去元清派,路上的防卫就交给我。”   孟白雀声音里带着笑意:“有劳谢哥哥!千花万竹丹并不难炼制,取得主药后很快就能炼制完成。”   谢宇飞:“劳烦仙子……”   谢韫懒洋洋绕过石碓。   很快就有事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少主的爱好之一:贴贴。   卡文好厉害……今天短一点,明天会补上的!   考试的大家要好好休息呀,怎么能半夜还突然冒出来呢。 第14章 仙器   数日后,飞银城   两道流光从飞银城正门射出,眨眼间就穿行数十里之外。   孟白雀一身劲装,长发束起:“从飞银城到元清派要两日的时间,我们今日暂且到白玉城落脚,那里有回春门的分支。”   谢宇飞踩在重剑上,和孟白雀并肩:“我与长老告假,有一旬的时间陪孟仙子。”   孟白雀轻轻笑了一声:“那就好,我正担心会不会误了谢哥哥的正事。不瞒谢哥哥,我一定要炼制四品丹药,一是为了报答谢哥哥的体贴,二是为了稳固回春门的地位,证明我晋升四品炼药师所言非虚。”   谢宇飞若有所思:“孟仙子冰雪聪明。”   孟白雀的性格确实不同于原著,好在他作为主角,接触的人都会被他影响。   好比回春门的炉鼎,无论表现得如何刚烈,依然是见了他就昏头。   一个时辰后   孟白雀回头,以修士穷尽千里的目力,已经看不见飞银城的影子,在他们正下方是连绵起伏的山脉。   到地方了……   孟白雀眼神微动,就在她迟疑是否要放慢速度的时候,浅金色从山脉中升起,形成巨型结界,将她与谢宇飞笼罩在内。   结界闭合的速度极快,孟白雀二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孟白雀惊愕——竟然设置了范围如此惊人的结界!   谢宇飞抽出一柄银枪,“什么人!”   到底是冲着孟白雀来的,还是冲着他来的?亦或者孟白雀已经被那两个修士收买了?   如若是那两个元婴修士,那么……孟白雀就是个累赘。   谢宇飞眼神闪烁,并没有向孟白雀靠近。   在谢宇飞惊疑不定的时候,两道身影在结界内显现,一黑一红,一前一后。   红衣人带着灵猫面具,悄无声息出现在孟白雀身后,他一手搭在孟白雀肩上,声音里仿佛带着笑意:“一点私事,闲杂人等退避。”   孟白雀虽然知道这是两位前辈中的一位,但被搭上肩膀的瞬间依然起了满身寒意,呼吸戛然而止。   孟白雀浑身一轻,被红衣人推出结界!   结界内   谢宇飞浑身发寒,他被两个同等级的修士前后围堵在结界里,对方的杀心丝毫不掩饰,沉重冰冷的杀气碾压过来。   从那两人丝毫不掩饰的气势上,不难猜出这就是在城内截杀自己的两人!   这里距离飞银城已经有千里之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寄希望于孟白雀能回去送信。   但那起码要等到一个时辰之后!   谢宇飞眼中杀意暴涨——那就抢先动手!   他甩出仙器,白玉小鼎在灵力催动下眨眼长成一丈宽高的巨鼎。   谢宇飞拍开鼎盖,青白色火焰直冲出来!他从来没有向仙器注入这么多的灵力,那火焰十尺粗细,形成模糊的腾蛇外形。   谢宇飞倒出一把丹药吞咽下去,源源不断地向丹炉输送灵力。   腾蛇嘶鸣,挣扎几下抽出一对翅膀,几乎凝成实体,挣脱丹炉,将谢宇飞盘在身体中央。   谢韫一身暗红剑服,他抽出了春山倒。   这柄本命灵剑在他体内养了数年,只有在抵挡出窍修士时短暂露面。   春山倒出自一名分神修士的陵墓,刚刚来到谢韫手中时是一柄上品宝器,因为谢韫修为低于春山倒的原主,春山倒认主后等级跌落至中品。因为材质和锻造方法特殊,春山倒可以储存外来的大量灵力。   因为锻造材质特殊,春山倒不像寻常刀剑那样畏惧火焰雷霆。   但组成腾蛇的火焰极为特殊,作为仙器孕育的火焰,青白火焰即便没有达到仙级,也无限逼近仙级了。   春山倒剑身震颤,甚至发出轻吟——它在“鞘”中休养得太久,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向它的新主人展露锋芒。   腾蛇撕扯着分成两股,分别扑向谢韫和应白夜!   腾蛇本身的灵力不算强横,最大的威胁点在于蛇身由火焰组成,而火焰的等级高过春山倒和横刀的等级,很有可能损坏两柄宝器。   无论是谢韫还是应白夜都不愿意让自己的灵器沾染火焰,选择用灵力包裹刀剑,以保证灵器不被火焰融化。   然而这样的代价是两人的灵力飞速消耗。   谢韫能感觉到火焰舔舐着自己的皮肤,他抽空低头看了一眼,因为知道谢宇飞的仙器很难缠,所以谢韫特意穿了一身有品级的法衣,裸露在外的皮肤却没有遮挡。   火焰像长着倒刺的舌头,一口撕掉一层肉皮,鲜血还未低落就已经被火焰蒸成气体。   谢韫迟钝地意识到了疼痛,他的小猫面具已经在高温下开裂。   谢韫击溃袭来的青白火焰,春山倒上灵力沸腾,当空划出一个半圆,剑光之中,一轮残缺的弦月出现——   剑式,残月晦光!   弦月升空,将火焰全都引入弦月本身,弦月光彩晦暗,在日光明亮的结界内并不明显,却寒意惊人。   腾蛇瞳孔收缩,振翅向谢韫飞去!   谢韫抽剑回身,踹在腾蛇硕大的脑袋上!   腾蛇哀鸣一声,谢韫的力气不足对腾蛇造成伤害,但灵力却能将它重创,那寒冰一样的灵力在它脑袋上结了一大层冰块。   腾蛇顺着谢韫的力道倒向应白夜。   谢韫笑了一声,高声道:“你可要接住了!”   应白夜所持的灵器还是那一柄横刀,刀穗子被打了结,短短地垂在刀柄上:“遵命。”   他刀势猛烈沉重,挥刀斩下时,灵力未至,天塌地陷的压迫感已经逼近。   他用刀刚猛,大开大合,一刀斩下,直接将腾蛇斩首。   因为失去头颅,凝聚的蛇身散了许多,谢宇飞的身形暴露在外。   果然接住了!   谢韫和许多人合作过,但从来没有哪一次能这么畅快。   谢韫趁腾蛇没有恢复,抽身向谢宇飞斩去。   他这一剑几乎凝聚了这么些年来最多的灵力,春山倒澄澈如冰,剑身上春彩涌动,剑气成山成水,眨眼就成了一幅工笔山水图。   剑势脱离春山倒,睥睨万物一样向谢宇飞倾轧而下!   谢韫号藏剑真人,剑匣中一百三十柄灵剑包括长剑短剑重剑……天下剑器无数,谢韫随取随用,并不是因为他熟练天下剑器,而是谢韫本身的气势碾压剑的气势,迫使灵剑臣服于持剑人。   谢韫从来不配合灵剑,在他手里的剑,只能配合他。   谢宇飞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能难缠到这个地步,他立刻收回手,腾蛇失去灵力维持,很快开始消散。   谢宇飞想纵身跳入仙器,然而谢韫比他更快,一剑劈下,雪亮的剑光充盈整个结界,数百米长的冰凌晶刺沿着剑光的轨迹凭空出现,甚至刺穿结界!   谢宇飞快不过谢韫,整个人被钉在晶刺上,当即吐出一口鲜血,白玉鼎已经是仙器,产生了灵智,察觉到主人重伤,白玉鼎撞开剑光刀锋,掀开鼎盖,一口吞下谢宇飞!   然而白玉鼎的动作再怎么快,谢韫的剑和应白夜的刀都已经收不住了——   应白夜的皮肤下浮现出一层层金色的纹路,从脖颈手腕上透出来,虹膜几乎呈现相同的金色。   横刀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材质,刀身经受不住应白夜的灵力,一边在破空声中发出尖鸣,一边缓缓开裂。   刀身撕裂空气的声音几乎刺耳!   刀锋和剑势同时撞击在仙器上。   嗡——   白玉鼎不仅要承受两种不同的力道,更要同时消化两道截然相反却同样强悍的灵力。   白玉鼎疯狂颤动,嗡鸣声音不断。   谢韫心里遗憾:“晦气东西,白费……”   后半截话音忽然消失,白玉鼎在两道灵力的夹击下,竟然缓缓掉下一块表皮。   那小小的白玉表皮在脱离白玉鼎后,一丝一缕地化成了黑墨,扭曲着形成一行行字迹。   谢韫和应白夜同时听到一点声音:   “了不得,这个就是男主的仙器吧?白玉鼎,厉害!”   “这仙器能干什么?”   “居然能提取灵药的灵力的!男主这回赚了!”   “开局有仙器!男主果然是天选之人!”   “居然还催熟了谢韫的仙草,这白玉鼎可以啊,男主这回晋升元婴期了吧?”   ……   黑色字迹逐渐消散,叽喳的声音转瞬即逝。   谢韫和应白夜却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这不是仙器,而是一件由无数意念组成的宝器,无限逼近仙器的品格,但永远不是。   这世界真的是一本书吗?   他们和谢宇飞,都只是笔下的角色吗?   何人在笔墨之中,何人又在字句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打了疫苗,本来以为下午放假可以写很多,结果打完疫苗回来就睡死了……起来之后头好疼,胳膊更疼(流泪)   今天食言了,没有肥章,鞠躬,给大家发三十五个红包包作为补偿。   鞠躬,太抱歉,我明天会尽量补的。 第15章 盟友   结界内   谢宇飞在鼎内不断失血,他胸口肚腹处被冰凌刺穿,留下数个拳头粗细的血洞,他的肉身已经坏了。   而致命的是——他的元婴被应白夜的刀势所伤,小小的元婴濒死一样歪在中宫内。   对于元婴修士而言,他们相当于有两条性命,必要时可以舍弃肉身,但现在他的肉身和元婴都受到了不可修复的重伤。   对于元婴修士而言,元婴就是修为的心脏,吸收外界灵气,将其转化为自身灵力,并且输送至全身。   而现在元婴损毁,谢宇飞已经没办法将灵力送到伤口促使伤口愈合,更无法操纵灵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灵力从体内流失,他现在躲在仙器内不会再受到伤害,但这样的伤势拖延下去,他就会因为失血而死亡。   伤口里鲜血汩汩流出,将谢宇飞泡在血泊里,他眼神失去神采,将一把聚气丹倒进嘴里,勉强积聚出一小团灵力。   白玉鼎先前抵挡攻击已经耗尽了灵力,谢宇飞输给它的灵力不足以支撑白玉鼎打破结界,白玉鼎只能徒劳地停在结界边缘。   谢宇飞呕出一口血,终于昏沉过去。   结界内青白火焰失去灵力支撑,逐渐消散,白玉鼎完全暴露在谢韫两人眼中——那表皮脱落的地方并非一片纯白,反而凝聚着无穷无尽的意愿之力。   凡人的信仰并非不值一提,当万万亿相同的信仰意愿聚集在一起,足以造出“神”,即凡人所谓的白日飞升,立地成圣。   白玉鼎非白玉鼎,不过是个虚构出来的物件,而是无数个“希望这个世界有白玉鼎”意愿的造物,因为虚构幻想它的意愿太过庞大,于是凭空构造出这样一个“真实的白玉鼎”。   也许这世上并没有一个真正的“白玉鼎”。   也许世上也没有谢宇飞,没有谢韫,没有应白夜,他们都是愿力的总和。所谓的书中世界是镜花水月,他们活在一场盛大的幻象中。   谢韫伸手拂过白玉鼎的伤口,赞叹羡慕……多种情绪意愿化为言语涌入脑海。   他曾经在所谓的“评论区”待过,故而很熟悉这些言语——是评论,来自读者的各种评论。   这些评论,是看客们的意愿,“它们”聚集在一起,最终凝固成“谢宇飞”、“白玉鼎”。   谢韫收剑,有些发愣,他举起手,身体发肤无一处不像个活生生的人。   他们到底是活在书里,还是活在幻象里?他的血肉也是这样一团团的意愿?那些看客给他的是何种意愿?   他得到的是爱或者恨?轻蔑或者不屑一顾?   他可以接受世界是虚假的,但不能接受“自己”是虚无的意念,他不能忍受自己不是自己。   应白夜一手搭在脖颈上,血液在血管中流动,一下下触摸着掌心,应白夜慢慢皱起眉。   当初他意识到自己身在书中的时候,花了一点时间接受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但是摆在眼前的一切却试图告诉他——他们只不过是生活在幻象中的笔墨符号。   他们难道是为了谢宇飞而存在的符号吗?   白玉鼎被谢宇飞从内部掀开。   谢韫下意识提剑,却在看清谢宇飞的瞬间陷入惊愕——谢宇飞只剩下一个人形,全身都是流动的黑色字迹。   字迹太多,混杂在一起看不清内容,只能听到万千个不同的声音高低起伏地言语:   “谢宇飞……主角……气运之子……”   “机缘眷顾的主角……”   “我希望变成谢宇飞这样的主角。”   “我也想有谢宇飞这样的运气和机缘,好羡慕谢宇飞。”   ……   “谢宇飞坐享齐人之福……”   “谢宇飞逆天改命……”   ……   “谢宇飞才是《逆天改命》的主角!”   白玉鼎模糊几下,化为一团团字迹,流动着盘旋上升,尽数归拢入“谢宇飞”体内。   谢宇飞的气势节节攀升,眨眼就突破元婴到达出窍境界!   “谢宇飞”嘴部张合,他失去了形体,发出的声音像是无数人的集合体,似男若女:“哈哈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你们从飞银城追杀我,又策划一出埋伏谋杀,有没有想过这全都是徒劳?”   “听见了吗?”谢宇飞做出一个侧耳听的姿势,“你我生活在话本子里,都是虚假之物!”   “哈哈哈哈……争来争去,你我不过都是不存于世的一场大梦!不论你是谁,不论你有何等的修为,不论你怎样的权势地位,都不过是梦幻泡影!”   “而我,是这场举世大梦的主角。纵然所有人都是假的,我也是最真的那个!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是为了我而存在于这个世界……”   谢宇飞混乱古怪的声音在笑,语气里却没有多少笑意。   谢韫骤然劈出一剑,锋利的雪粒冰花将“谢宇飞”拦腰斩断!   谢宇飞被剑气冲散,一边聚集一边冷冷道:“你杀了我,这个幻象世界也会随之崩溃,你不想活了吗?!”   谢韫的虎口在和仙器硬碰时已经裂开,鲜血从剑柄流淌到剑身,谢韫意识到一点痛意,然而这种程度的疼痛只会让他更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谢韫歪头,他戴着开裂的面具,身上染着一片一片的血迹——大部分是谢宇飞的血,溅在他身上,沁入暗红剑服。   谢韫轻轻笑了一声:“巧了,我不怕死。那位道友,你怕吗?”   应白夜懒洋洋转了下刀:“我倒是很想试试能不能死——”   话音未落,两个人一前一后冲上去。   刀锋剑光过后,谢宇飞被灵力击散成无数浓墨和字迹,然而即便如此,谢宇飞的意识依然没有消亡,他重新聚集在一起,欣喜地发现失去□□后,这些灵力攻击并不能对他造成实质伤害:“白费力气!我身具万千信仰如同圣人,凡兵刀剑不能伤我!”   谢宇飞吞噬了白玉鼎的愿力,修为已经凌驾于谢韫两人之上,他轻松撕破结界,转身挥手,甩落一捧黑墨字迹!   墨迹一旦离开谢宇飞,一字化百字,百字化万字,墨迹顷刻从一捧膨胀成湖泊瀑布,向下倾倒!   那些墨迹瓢泼蹈海,谢韫能听到无数的声音:   “别给配角那么笔墨,好烦啊。太抢男主风头了,赶紧打脸反派!”   “美人都归男主吧,怎么能把美女送给兄弟呢?”   “作者是不是有病,设置这种情节有什么用?”   “喂,抢男主女人的兄弟就不叫兄弟了,还有这个女魔尊真的好不懂事,老是缠着男主,女人就是满脑子儿女情长。”   ……   这些愿力夜幕一样倾倒而下,是箭雨是刀山是火海,是淹没整个结界的恶意,那些声音贯彻谢韫与应白夜脑海,鸿蒙巨钟般重击了两人的神魂,以至于两人短时间内没有反应过来,错过了离开的时机。   应白夜离得最近,他多次出生入死,反应极快,及时回刀护住身体,但是他的横刀远不上春山倒,只能勉强够到下品宝器的早就开裂,迎上洪流的瞬间就被冲垮。   黑色洪流倒挂在天空中,从上至下翻出沸腾的“水花”,如果仔细看,那些“水花”里充斥着各种评价,洪流声势浩大地冲向谢韫。   谢韫的魂魄受到剧烈冲击,视线完全模糊,当即吐出一口血。   厌烦、怨恨、憎恶……谢宇飞这一袖子甩下的,全都是负面的情绪。   谢韫脑中嗡鸣,死死咬住嘴唇,在不太清晰的疼痛中,谢韫的神志反而被研磨得更清晰。   他强行抽出春山倒横在身前,另一手结印,身前出现一片春彩氤氲的灵力护罩,薄得像块随时会碎的玉。   在蒙蔽天地的黑暗中,谢韫身后多了一只手,源源不断的精纯灵力送到体内。   应白夜离得极近,他脸上的面具已经碎裂脱落,横刀碎裂时割伤了他自己,黑衣满是血迹。   应白夜一边咳嗽一边笑,他之前正面受到黑墨瀑布的冲击,不提愿力的威胁,仅仅是冲击的力道就已经损伤到肺腑。   他大概也是脑子有病,这个时候竟然还能调笑:“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殉情?”   “原来应道友已经对我情根深种了。”   谢韫也没有正常到哪里去,依旧反驳回去。他将结出的三个手印打在剑身上,随即攥住剑身顺着剑刃移动,皮肉被剑刃切开,鲜血淋满剑身。   血迹渗入春山倒内部,掺杂在春彩里,剑身爆发出猩红的光芒,在谢韫身前撑起三尺见方的屏障。   洪流轰隆作响,自上而下冲击在屏障上。   谢韫眼中一片黑暗,飞溅出的“水花”蹦出各种字眼,亿万万议论和声响将两人困在其中。   瀑布倒下最后一片黑墨时,屏障咔嚓一声裂开。   谢韫在应白夜身前,他眼前一黑,和应白夜一同向下摔落。   应白夜还剩一点意识,他的灵力已经完全清空,揽住谢韫的腰,将谢韫推到自己身前。   两人重重摔在地上。   谢韫吐出一口血,春山倒摔在十步远的地方,他脸上的面具已经完全开裂滑落,谢韫耳边听到一点声音,他恍惚了一瞬间,从昏沉中清醒过来。   那道声音一直萦绕在耳边,谢韫几乎失聪,他茫然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声音是从自己肩膀上发出的。   在谢韫伸手之前,应白夜从身后伸出手,拂过谢韫的肩膀——那是一块面具碎片,猫的耳朵上沾了一缕黑墨,正顺着耳朵尖往下滑。   黑墨淌过白色面具,留下几个字。   谢韫声音沙哑:“什么东西?”   应白夜将碎片笼进袖子:“没什么。”   “我听到声音了,”谢韫一把攥住应白夜的袖子,两根手指顺着袖子钻进去,捏着碎片出来,放到眼前,慢慢念出面具上的字,“谢韫赶紧死。”   应白夜重重咳了几声,“生死是假的,爱恨自然也是假的。”   “可我觉得生死是假的,爱恨是真的,起码我的爱恨是真的,”谢韫随手丢开面具,“我爱的人不爱我,我便要向他要。无关之人,始终无关。”   应白夜笑得不行,他身上的伤口不断渗血,他实在撑不住,索性靠在谢韫身上:“哪有你这样的?硬是问人家要,岂不是勉强?”   谢韫浑身无力,被应白夜一靠,整个人倒向树干,两个人挤在一起坐着:“我偏要勉强。”   应白夜仰头看向天空:“他跑了。孟白雀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也不知道看到了多少。”   谢韫意识再次模糊:“奇怪……他怎么、不杀了我们……”   “他肯定受伤了,本来就是愿力的集合体,甩下这些愿力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应白夜脸色微微变了,“这会儿大概……”   谢韫眼睛半闭着:“……去找下一个剧情点找妹子,收集虚拟的愿力了。”   应白夜:“元清宗,一定去了元清宗。不过在此之前,必然要躲起来恢复人身。”   谢韫一下子清醒了,他靠在树上笑起来:“你上当了!你明明也在评论区待过,不然为什么要接我的话?”   应白夜对谢宇飞的话基本没有反应,和他一样,只是受到谢宇飞居然是信仰之身这件事的冲击。   现在完全可以肯定,应白夜和他一样待过评论区,否则又怎么知道“找妹子”这种下流话?   应白夜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别笑了,嫌你的肺腑五脏不够累吗?”   谢韫不甚在意:“你明明也在笑。没事,死了一半而已,元婴还在。”   应白夜向他摊开手:“那从今日起,我们就算盟友了?”   谢韫伸手一拍:“姑且算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谢少主:世界可以是假的,但我必须是真的。   恭喜谢少主达成蛮不讲理成就。   写了四五年小说了,终于有一天让你们猜不到脑洞了(感动到流泪猫猫头)   说起来,打疫苗真的好疼啊…… 第16章 怂   长明山脉,这座山脉位于元清宗边缘,   一团浓墨划过天际,直直投入山林中,惊起飞鸟走兽。   谢宇飞摔在草地上,墨迹砰地散开,流淌着堆积在草的缝隙间,他试图撑起身体,一身黑色字迹顺着“手臂”流下。   谢宇飞人类的躯体已经有些走形,他呆呆坐在地上,他捞起一把墨迹塞进手臂里,他甩脱一部分愿力后,“身体”的凝实力下降,愿力松散无法凝结成实体。   应白夜猜得丝毫不错,愿力是谢宇飞的组成部分,相当于修士的血肉,所以重创谢韫和应白夜的那一招以损伤谢宇飞自身为代价。   谢宇飞盘腿打坐,试图引气入体,只是他的身体已经不再是血肉之身,没有经脉骨骼,更谈不上丹田元婴。   谢宇飞试图回到修士的形态,然而凝聚了好一会儿,他依然是一团漆黑的样子。   他突然爆发,用力捶了下草地:“假的!连我在内都是假的!”   谢宇飞需要新的愿力补充自身,但是他这个样子显然不能被修士们接受,会被正道认定为妖魔鬼怪。   作为愿力的总和体,谢宇飞在没有肉身的情况下,不会被灵力伤害,他虽然不畏惧修士的围攻,但是这种状态不可能收集到愿力。   这是怎么回事?   谢宇飞爬起身,慢慢向有炊烟人声的地方走过去,随着他逐渐靠近人类村庄,人类谈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楚。   “唉,听说了吗?村东头来了一群大人物!”   “什么大人物,那是元清宗的仙人!每三年会来咱们这地方收徒!”   “要是被选成徒弟,岂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没见识!要是进了元清宗,那是去做仙人,以后是要长生不老的!你瞧见那些仙子没有?要是晚上能搂一个睡觉,诶呦,比皇帝还快活……”   两个樵夫背着柴火下山,边走边说笑,其中一个中年人听到树林里传来脚步声,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黑色的人形物向自己走过来。   “啊——”   中年樵夫推倒另一人,撒开腿逃跑。   山路陡峭,被推倒的樵夫滚到谢宇飞脚边,樵夫一生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物,他腿脚发软,刚刚爬了几步就感觉身体一轻。   樵夫闭着眼睛抱拳不断哀求:“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我人老肉柴,一点都不好吃。外面有一大群仙人,你去吃他们!吃他们!”   如此强烈的畏惧、惶恐,可惜的是没有敬仰。   这些情绪涌向谢宇飞,他脱离凡胎□□后失去了灵力,而此刻来自樵夫的这些情绪如同灵力一样,再次充盈了谢宇飞的身体。   谢宇飞深吸一口气,拎起樵夫:“别害怕,你只是回到该回的地方。”   谢宇飞抓出樵夫的魂魄塞进体内,樵夫濒死时剧烈的情绪填充了谢宇飞的空白,他的身体变化几下,黑色逐渐褪去,露出人类的皮肤。   储物袋啪地掉落下来,谢宇飞弯腰捡起,取出一套衣服穿上。   樵夫的脸上凝固着惊惧的神情,谢宇飞松开手,樵夫的躯壳摔在地上。   这些凡夫俗子,想必连笔墨都没有分到,索性就回到他的身体,重新成为他的一部分。   谢宇飞看向山下的村庄,抬手烧毁樵夫的躯壳,他轻轻整理一下衣服,走向中年樵夫离开的方向。   那索性就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成神。   ……   谢韫靠在树干上闭目调息,他伤得太重,体内灵力清空,经脉干得发疼,吃了丹药后只能慢慢恢复。   应白夜坐在一旁给谢韫护法,他身上的伤口简单上了药粉,依然在缓慢渗血。   两人伤势沉重,连御剑都做不到,必须要有一个人率先恢复一定修为,以防谢宇飞杀个回马枪。   应白夜掩住唇,将咳嗽闷在喉咙里,低头看着手中的破碎的刀片,很惋惜地屈指一敲刀刃。   他至今没有本命灵器,这柄横刀虽然品质不错,也只是勉强碰到下品宝器的层次,准确来说是一柄次等宝器。   宝器有灵,如谢韫的春山倒,生出了一定的灵智,长久养下去未必不可以养出能化形的剑灵,到时候寻了新的材料重新锻造,完全可以打破品级的限制。   应白夜这柄横刀没有灵智,只是一把吃多了血肉的宝器,戾气怨气深重,虽然强悍,但不能与真正的宝器相提并论。   谢韫运功几个大周天后,外伤在灵力滋养下有愈合的趋势,谢韫缓缓收回灵力:“应白夜。”   应白夜抬头:“我字明昼,你还没说你字什么?”   谢韫:“怀玉。应明昼,你想死吗?赶紧调息,然后回飞银城收拾东西,准备去元清宗。”   应白夜丢开横刀碎片,在谢韫开口之前闭上眼睛:“好凶啊。”   谢少主很执着,在应白夜运功之前晃了他两下,逼迫应白夜睁开眼睛:“你这么怂。”   应白夜:“……”   谢少主的胜负欲有点太强了。   应白夜:“好好好,怂怂怂。”   谢韫这才松开手,应白夜赶紧闭目运功。   谢韫起身,将散落在附近的横刀碎片收起来,刀虽然算不上好刀,但是材质还算可以,到时候融了请炼器师重铸,也能省下一笔灵石。   谢韫捡起一块碎片,右前方传来脚步声,谢韫后退两步,站在应白夜身前,春山倒已然出鞘:“什么人?”   孟白雀一身黑衣,慢慢走出林子,她脸色苍白,唇上都没有什么血色,偏偏衣着整齐,看上去又不像与人争斗过。   谢韫轻轻活动手腕,春山倒冰透的剑身受到灵力激发,春彩随着谢韫的戒备和杀意缓缓流动。   孟白雀手上捏着一块面具残片,她拿着面具,反复看了谢韫好几遍,“谢少主?!”   谢韫:“是我。”   孟白雀一指应白夜:“他——”   谢韫:“对,就是那个帮你救了梁垣的魔修。”   孟白雀:“……”   所以谢韫找了个魔修,和魔修一起追杀堂弟?   谢韫客气地提醒:“孟门主,你说出来了。”   孟白雀面不改色:“是吗?抱歉,我这个人心直口快。”   谢韫也面不改色:“请问我追杀谢宇飞有什么问题吗?”   孟白雀淡然道:“没有,只是觉得这个过程非常曲折。”   她取出一只丹药箱,略微端详了两人的脸色和伤势,从几十个丹药瓶子中配出两份药:“这是治外伤和内伤常用的配方,直接服用就可以。”   谢韫接过丹药:“有劳。你怎么好像受了伤?”   “原本在结界外等候两位,想着二位受伤后需要人护法,”孟白雀微笑,“没想到结界碎裂后灵力爆炸,余波将我推到了三百里之外的凡人村镇。”   谢韫两人已经稳固了元婴修为,近几日多次争斗,甚至隐约摸到了元婴中期的门槛,而谢宇飞最后的重击更是有出窍修为,如果孟白雀反应不够快,被绞入愿力瀑布,轻则重伤,重则当场神形俱灭。   孟白雀:“托两位的福,好歹没受太重的伤。”   谢韫牙尖咬着丹药,随即喉结一动,咽下丹药。   他若有所思地扫了孟白雀一眼——表情很平和,大概没有看到谢宇飞的异常。   谢宇飞先撕开结界,随后结界被黑墨愿力冲散爆炸,先后不过眨眼的功夫,孟白雀未必看得清楚。   何况那结界隔绝内部场景和声音,孟白雀听不到谢宇飞那些话,即便亲眼见到谢宇飞的状态,大概只会认为谢宇飞走火入魔了。   否则陡然知道自己不过是个角色,被无数男人指点臆想过,甚至可能是这些臆想的集合体,大约会直接吐出来吧?   谢韫咽下去丹药后,语重心长道:“看热闹太近会死人的。”   孟白雀:“……”   她果然应该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少主:看热闹要注意保命   应白夜:有热闹。   谢韫:第一时间赶到前线围观   孟白雀:……   这章是过渡章啦。   其实当初开这个脑洞,就是我在做配角人设的时候突然想到“如果配角知道自己是配角,还不讨喜,会怎么办,自怨自艾还是孤芳自赏?”   但是对于谢少主来说,这个答案是“我会向他们要。” 第17章 元清宗   飞银城   回春门   应白夜在静室内中闭目调息。   孟白雀一直看着门外,梁垣拽了拽她的袖子。   孟白雀低下头,轻声道:“怎么了?”   梁垣抓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蹭了蹭。   他眼睛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移植了新的眼睛。   这双眼睛取自刚刚死去的肉身,虽然原主人眼神不怎么好,梁垣也无法清晰视物,但好歹能看到景象的轮廓,只是嗓子还没好透,因此不怎么说话。   孟白雀笑了下,那点笑意很快消下去:“谢宇飞没回来,不知道谢家会作何反应。谢少主虽然是少主,恐怕也躲不了刁难。”   谢宇飞明面上是受了孟白雀的邀请才离开谢家,现在两个人出去,只回来一个孟白雀,谢家损失一个元婴修士,必然会追究到底。   好在谢韫虽然看上去完全不靠谱,正事上居然不是管杀不管埋的性格,谢宇飞失踪这件事由谢韫揽下来,避免波及到孟白雀。   应白夜无声睁开眼睛:“他既然揽下来,就说明撑得住,不必太担心。”   谢韫懒洋洋推开门:“我回来了。”   应白夜:“谢家怎么说?”   “没事,”谢韫不甚在意,“我说是谢宇飞和你在路上遇到妖兽袭击,谢宇飞为了保护你,丧命在妖兽口中了。我恰好路过,只来得及救下你。”   孟白雀惊讶:“谢大长老信了?”   这种鬼话谢大长老也会信?   谢韫:“怎么可能信。不过不重要,大长老怀疑我杀了谢宇飞,毕竟你和谢宇飞没有恩怨,我跟他可是往日有怨近日有仇。”   谢韫靠在椅子上,他一点都不反思自己,甚至还倒打一耙:“我多冤啊,谢宇飞明明活得好好的。”   应白夜很赞同:“确实,明明受伤的是我们两个。”   孟白雀:……一丘之貉。   她问:“……怀疑到你身上,这还不重要吗?万一损害到你的地位怎么办?”   谢韫:“不重要。反正谢宇飞的事情已成定局。”   大长老对他私自除去谢宇飞的行为十分不满,虽然谢家默许内斗,但谢宇飞已经是元婴期,谢家为了保证在飞银城的势力,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抛弃一个元婴修士。   孟白雀皱眉:“可是……”   “这件事本来就是我和应白夜请你相助的,”谢韫弯腰看看梁垣,转移话题,“他眼睛养好了?”   梁垣眼神不好,对着谢韫看了半天,才从模糊的人形里依稀辨认出这是个活人,吓得往后仰倒,被孟白雀扶起来。   谢韫一点都没有自觉,还往前凑了凑:“胆子挺大的,那么多炉鼎,就你跑了几次还敢跑。”   梁垣有点不好意思,抿着唇笑了下,犹豫一下打了几个手势,孟白雀解释:“他以前是被强行掳进鱼欢宗的,经常逃跑,最后一次成功了,没想到……是我们回春门不好。”   谢韫伸手:“……有点坎坷。”   应白夜不动声色,拍开谢韫的手:“别吓到他。”   谢韫收手到一半,转个方向拍向应白夜的手臂:“动手动脚的。”   孟白雀取出两只寒玉瓶子:“如今交代的事情都已经办完,这是承诺两位的安宫定神丸。”   寒玉瓶中放着龙眼大小的丹药,呈现极漂亮的浅青色,玉瓶刚刚打开,一股令人肺腑生寒的香气扑面而来,谢韫因为受到愿力冲击而一直隐隐作痛的神魂居然得到了安抚。   这东西来得太及时,应白夜和谢韫都急需这东西。   谢韫脸色好了许多:“我听说九品中有一样镇魂十味丹,能将打散的魂魄拼完整。”   孟白雀随口道:“确有。听说服下这样丹药的人轮回十世,碎魂便得以修复。据说如今的第一魔尊手中有一丸镇魂十味丹,当年成丹时日月变色雷霆万钧,降下的雷劫能劈死一名分神修士。说是九品丹药,实则已经逼近仙品。”   谢韫:“第一魔尊?”   他下意识看了眼应白夜,没错,未来的第一魔尊现在还是个元婴修士,日后位列魔尊之位时,那位第一魔尊应该早就飞升了。   应白夜收起丹药:“第一魔尊已至大乘期,不知道为什么宁肯每百年受一次雷劫,依然不肯飞升。”   他所修的功法正是第一魔尊所留,可惜只有上半卷,下半卷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他如今已经修炼到第四重。   谢韫想到那枚镇魂十味丹,随口猜测:“兴许在等什么人吧。”   他收起寒玉瓶:“孟门主,可否让我们……”   孟白雀轻轻托起梁垣的手臂:“我们先告退了。”   谢韫坐下来;“我已经向谢家告假,说是外出历练,待会儿就动身赶往元清宗。”   修士外出历练是常事,谢家少了一个谢宇飞,大长老虽然恼怒,同时也不得不将更多的期望寄托在谢韫身上。   应白夜铺开一份地图:“元清宗的本宗距离飞银城数万里之遥,修士御剑也要数日之久。”   谢韫抱着手臂,站在应白夜身边,忽然问:“方才提到第一魔尊,我就想起一样极重要的东西。”   “是说那卷魔尊留下的功法吧。”应白夜丝毫不避讳。   谢韫:“你知道的剧情应该比我多才对,那卷功法到底是什么时候到谢宇飞手上的?”   “我杀谢宇飞和功法没什么关系,”应白夜懒洋洋的,“谢宇飞有个孪生兄弟,五年前堕入魔道,因为抢了我一样东西,死在了我手上,谢宇飞放话说要让我偿命。当初谢氏分支灭门的时候,剧情写这是我引起的。”   应白夜唇角翘起来:“谢少主要发落我吗?”   谢韫皱眉,他生得清隽,眉眼有剑修特有的冷清气,却奇异地从不吝啬神情:“你挖苦我?是不是皮痒?”   他杀谢宇飞是因为谢宇飞抢了他的东西,和应白夜有什么区别?   应白夜迅速理解了言下之意,忍不住笑起来:“不敢不敢,我怂,怕得很。”   谢韫指尖点在元清宗的标志上:“我推测那卷功法还没到谢宇飞手上,你怎么不提前抢到手?”   应白夜手一摊:“并非是我不想,实则是去了之后发现没有。剧情里,谢宇飞这卷功法是白捡来的,我已经去过那个地点,不知道是时间不准还是人不对,我连线索都没找到。”   谢韫:“……还真主角,什么样的好东西都围着他转。”   应白夜淡淡的:“何止是东西,人也一样。你大约不知道后面的剧情,他连第一魔尊都敢上手。”   谢韫:“啊?”   应白夜:“书里写那位魔尊艳绝天下,对谢宇飞青眼相加,不仅有些动心,还在飞升前收了谢宇飞为徒。”   谢韫抵着下颌:“这个剧情,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不就是原著里孟白雀的剧情吗?漂亮厉害有权势的女修对谢宇飞一见钟情。   应白夜:“倘或叫孟门主知道剧情,怕是要抄起丹炉砸坏谢宇飞的脑袋。”   谢韫道:“我若是孟白雀,就直接阉了他。”   他收起地图:“我要服丹修养半个时辰,随后动身吧。”   应白夜忍不住笑了。   谢韫:“对了,虽然很冒昧,但我还是要问。”   应白夜:“请。”   谢韫:“梁垣程安平是迫不得已,你又是为何要做魔修?”   应白夜天纵之资,如果投身宗门,必然可以不走这条路。   应白夜:“因为我娘是魔修。”   谢韫:“……是我失言。”   ……   仲春时节,正是元清宗向凡人世界招收弟子的时间。   元清宗与飞银城不同,是修真界内颇有声名的大宗派,以本宗为核心,方圆近万里都是元清宗的势力范围,其中包含了数个小国。   周源国境内   白寒池坐在帘幕后,叹了口气:“今年似乎没有好苗子。”   元清宗长老闭着眼睛:“少主莫急,周源国不过是小国,地小人少,有灵根的人更少。”   两人说话时,台下前来测试的人换了一批。   测试灵根的修士手捧一枚玉简,走向第一个人:“把手放上去。”   那人裹着黑色的斗篷,缓缓伸出一只手搭在玉简上。   元清宗长老慢慢睁开眼睛,皱眉向那人看过去。   玉简上分别亮起红金两色。   修士惊喜道:“金火双灵根!”   白寒池一个鲤鱼打挺跳下软榻,撩开帘子走出去:“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散修,”那人撩开兜帽,“谢宇飞。”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来迟了,本章发三十个红包,对不起对不起。   鞠躬。   明天放假,会好好存稿的。 第18章 秘密(修文)   谢韫服下安宫定神丸,药丸入口即化,精纯的灵力顺着经脉游走全身,药效开始发挥之前,已经先抚慰了受伤的躯体。   谢韫闭目运转灵力,一遍一遍冲刷经脉,神魂受到药力滋养,因为谢宇飞而留下的伤痕慢慢被填补神魂。   几个周天后,灵力运行越来越艰涩艰难,谢韫眼睫微动,引着灵力强行运转。   咔嚓   只有谢韫能听见的声音响起——他打破元婴前期的屏障,顺利晋升到了元婴中期。   谢韫慢慢睁开眼睛,抽出春山倒,宝器有灵,感受到主人境界突破,剑身上灵气跳动。   谢韫指尖拂过剑身,轻柔地敲一敲剑柄。   “修养好了?”   应白夜倚在桌子上,“准备走吧。”   谢韫起身整理衣裳,随口道:“你这功法有趣,不见你怎么修炼,怎么修为上升得这么快?”   他和应白夜一起服下安神定宫丸,应白夜运功比他快。   应白夜笑了下:“贪快可不是好事。”   谢韫一手拂过脖颈:“……还是得尽快找到谢宇飞,套出功法的下落。”   应白夜心尖仿佛被谢少主不轻不重地敲了那么一下:“这么关心我?”   谢韫走上前,手肘搭在应白夜肩上:“你可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和我共享同一个秘密的人。”   应白夜感觉谢韫的呼吸扫过颈侧:“那可真是……不胜荣幸。”   他偏过头,露出颈侧的线条,缓缓弯起唇角,果然听到谢韫感叹的声音:“你定然生得像你娘亲。”   ……   周源国是凡人帝国,因为位于元清宗势力范围的边缘,帝都里也有修仙习武的风气,偶尔会有低修为的修士路过境内。   “元清宗每三年向势力范围内征收一次弟子,谢宇飞借着这次机会进入了元清宗,”应白夜走在街上,他的刀碎了,红绳结挂在袖子里,“因为年纪轻修为不错,所以被收成内门弟子,不过现在比原著剧情早了不少。”   谢宇飞进入元清宗时已经是元婴巅峰,因为迟迟无法突破,所以离开谢家向元清宗拜师。   谢韫和应白夜打乱了前期剧情,谢宇飞现在修为不明,最坏的结果是突破到出窍期。   这是谢韫死后的剧情,谢韫还算熟悉:“他吸收了白玉鼎的愿力才膨胀到出窍期,受伤之后应当会跌回来。”   应白夜手指探进袖子,梳理红绳节:“前面有家灵器行,先过去看看吧。”   他在飞银城的锻造坊买下两柄上品灵器,只能说凑活着用。   谢韫:“我可不觉得这有你能用的灵器。”   谢韫和应白夜站在这家“灵器行”前,只看了一眼,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谢韫戳一下应白夜,嘲笑他:“不进去逛逛?”   应白夜抵着下颌,不出声。   灵器行的店员站在门口,点头哈腰道:“两位仙人可是看不上外面这些东西?库房里有极好的灵器!”   这两位仙人气度格外高华,必然出手阔绰,要是能卖出去一件……   谢韫摆手:“不了,这里没有他用得到的。”   凡人使用灵器,极容易被其反伤。故而这开在凡人帝国的灵器行一件灵器都没有,最好的一张弓只是凡品。   应白夜道:“算了,宝器难寻。”   他扔给店员一块碎银子:“小哥,向你打听个事儿。”   店员连忙揣好碎银子,他一年的工钱都不足一两:“不敢当不敢当,您只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应白夜:“敢问元清宗在什么地方招收弟子?”   店员:“玄武大街登仙台!二位在这儿就可以看见,离得可远了,隔着大半个帝都呢。昨天已经走了一批,今天是最后一天,二位可要加紧。”   谢韫望过去,东方果然矗立一座高台,台上有高楼。登仙台上大约布置了阵法将台上的一切遮得严严实实,以谢韫的目力,竟然无法从登仙台上看出一丝灵力。   应白夜点头:“我知道了,多谢。”   两人不再耽误,起身御剑过去。   店员仰着头:“我的亲娘诶,还真是仙人啊。”   登仙台下排着极长的队伍,谢韫两人远远落下,此处是元清宗地界,不知有多少修士盯着,谨慎为上。   谢韫和应白夜刚刚接近登仙台,无形的威压乌云罩顶,谢韫轻轻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登仙台。   这种压力……那里一定坐着一名出窍修士。   谢韫低声道:“你还好吗?”   他和应白夜朝夕相处了近一月,从未在应白夜身上察觉到魔气,但是现在他们二人身在出窍修士眼皮底下,未必不会泄露出魔气。   应白夜一怔,随即微笑道:“没事。”   他修炼的功法特殊,魔功虽然被称为魔功,除了容易爆体而亡以外,并不需要吞噬其他修士的血肉。   严格来说,应白夜不能算是魔修。只是他母亲出身魔门,他不得不在魔道中长大。   登仙台上   闭目的长老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穿过帘子,准确落在谢韫两人身上,他奇怪道:“好苗子一个没看到,倒是有不少散修。两个元婴修士……快到中期了,咦,根骨似乎很不错。”   “散修?”   白寒池奇怪地抬头,随即惊喜道:“挺好的,最近宗门不是急招元婴修士吗?”   长老眼神闪了闪:“确实。”   白寒池掀开帘子走出去:“我亲自招待他们。”   他身着元清宗的浅金色长袍,现身的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白寒池三两步走下登仙台,“两位道友!在下姓白,白寒池,是元清宗的少主,两位远道而来,可是想入我元清宗?”   这位少宗主似乎还没到二十岁,已经有元婴中后期修为,生得清俊高瘦,眉眼温润,神情疏朗。身为元清宗这样大宗的少主,白寒池竟然丝毫架子也无,态度十分平易。   应白夜拱手:“在下谢明,一介散修,久闻元清宗盛名,听说贵宗招收弟子与外门长老,特意与好友前来一试,希望贵宗不嫌弃我二人天资平平。”   谢韫不明白应白夜怎么总喜欢借自己的姓,他本来打算借用母亲的姓氏,听到应白夜的假名,没有什么用的好胜心立刻发作:“在下应晚。”   白寒池失笑:“二位太客气了,我们修为相差无几,你们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好。两位直接随我来吧,填写一份花名册后可以直接入我门内。”   这么容易?   谢韫略感怪异,白寒池身为少主,为什么要亲自参与收弟子这些小事?   元清宗并不是小门派。   修真界分为正魔佛三道,佛修自称超脱凡俗,远居莲花天,不轻易涉世。余下正魔两道中,正道除去响当当的顶级势力一宫两大宗五门之外,另有跻身一流势力的四小宗。   元清宗位列四小宗之首,虽然与日月宗、乾坤宗两大宗不能相比,但其体量远超飞银城。   宗内像谢韫这样的元婴期一抓一把,根本不稀罕,白寒池有必要亲自下场来迎吗?   应白夜不动声色道:“当真?我们二人还以为入不了元清宗的法眼。”   白寒池笑:“两位太谦虚了。观二位年纪,与我相差无几,别说在我们四小宗,即便在两大宗里也算得上青年才俊。”   白寒池领着两个人往登仙台上走,一边走一边解释:“我们元清宗最近抢了……不,买了飞星宗的一条灵脉,虽然不产上品灵石,那灵脉却很大。我们特意在新灵脉处建了分支,分出去许多长老,内门长老便罢了,分神修士可遇不可求,但外门长老走了一小半,这会儿急缺。”   谢韫跟着走上登仙台:“元婴修士常见,想来已经填补了不少空缺吧?”   白寒池居然是个话痨,自己嘚嘚嘚往外冒话,语气虽然在发愁,表情还是很坦然:“这一片都是凡人国家,昨日收了一位元婴修士……说起来也是很巧,他也姓谢,叫谢宇飞,已经有元婴后期的修为了,昨日随着鸢船回元清宗,等到了元清宗,我为你们引见!”   谢韫:“那我们来了岂不是双喜临门?”   谢宇飞果然动作比他们快,入门甚至没有更改自己的姓名……够狂的。   白寒池连连点头:“对对对,同喜同喜。”   应白夜:“……”   这两人居然很合得来。   白寒池带两人签上花名册,拿出两枚外门长老令牌分别递给谢韫两人:“这是长老令牌,至于拜师,还要等回到元清宗再做打算。你们来得巧,今日是最后一日。”   白寒池窜到谢蕴身边:“应兄,我带你们去鸢船上休息吧,我们一会儿就要启程回元清宗了。”   谢韫接过青玉牌子,随手收入储物袋:“行啊,劳烦少宗主了。”   “不客气不客气,”白寒池摆手,“我去和长老告一声罪,两位等我片刻。”   他转身进了帘幕之后。   应白夜敲了敲谢韫的手腕。   谢韫:“嗯?”   应白夜偏过头,凑到谢韫耳边:“白寒池,原著里谢宇飞的跟班。”   谢韫纳闷:“我怎么没印象?”   他在整本小说中实在没多少戏份,评论区听得最多的是各种美人法宝,对其他反派不太熟悉。   应白夜轻声道,“原著里白寒池身为少主,是元清宗宗主之子,论起天资却远不如首徒,因此不能服众。白寒池与首徒一同长大,因此常被拿来比较,白寒池心生不满,后来白寒池扯上了谢宇飞,也算是‘慧眼识珠’,修为得到提升。”   说到慧眼识珠四个字,应白夜轻轻笑了下,讽刺意味十足。   谢韫凑过去,两人挨得极近,小声问:“后来首徒如何了?”   应白夜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量回答:“白寒池在谢宇飞身边蹭了点机缘,借此机会突破境界,随后手刃首徒,至此地位稳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赶上了!   不知道说啥,给大家卖个萌吧:喵~ 第19章 美人(修文)   白寒池很快走出帘幕,招手:“两位,随我去鸢船吧!”   “少主留步。”   三人还未离开,帘幕后的元清宗长老走出来,他一身素白的长袍,年约三十却已经须发皆白,他目光落在谢韫身上:“这位小友,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谢韫轻轻挑眉:“我?”   怎么,他和谢宇飞长得很像?那岂不是很恶心?   元清宗长老细细打量谢韫。   这年轻修士生了一张极引人注目的脸,只是因为气势压过容貌,长老一时没有注意到,直到此人走上登仙台,靠得近了,长老才意识到此人的面容有些熟悉。   长老:“小友姓应?是……散修?”   散修难成气候,虽然没有摸骨,但能看出这二人年纪与少主相仿,散修有这等资质,怎么可能不会择良木而栖?   谢韫:“正是。”   应白夜歪头,端详谢韫的脸。   谢韫和谢宇飞并不相似,甚至可以说完全不像。   白寒池好奇道:“长老以前见过应道友?”   长老端详半晌,摇头:“许是我认错了。”   此人一旦有了神情立刻便不像了。那位少主虽然强横,却是个天生的病秧子,性格也十分温柔,,再则也不曾听说有什么兄弟姐妹。   面前此人神魂内蕴剑气,显然是个锋芒毕露的剑修,和那位少主半点不沾边。   长老态度立刻冷淡下来,眯着眼睛敷衍道:“让小童领两位到鸢船上去吧。”   加上昨日那个姓谢的修士,已经有三名元婴散修加入了宗门。   白寒池连忙道:“长老,我带两位道友去吧。正好给师兄捎个信,告诉他我们明日就回。”   长老挥挥手,“少主自行做主吧。”   他不再看谢韫,径直回到帘幕之后。   白寒池冲谢韫两人招手。三个人走下登仙台。   鸢船通体青金,竟是一只巨大无比的下品宝器。   船体由浮生木打造,其长近六十丈,船身呈梭形,可搭载百人,完全依靠灵石驱使。   大概是因为少主在此,鸢船上十步一守卫。   白寒池一上船,立刻有外门长老上前:“少主有何吩咐?”   白寒池:“这是新入门的外门长老,请即刻为他们准备两间干净的房间。”   外门长老飞快扫过谢韫和应白夜,暗暗为两人的年轻吃惊:“请随我来。”   白寒池一边跟着上去,一边道:“方才的事还请两位海涵。华铎长老是分神修士,内门长老之一,为了保护我才离开元清宗,心情不大好。”   外门长老古怪地看了白寒池一眼。   华铎长老看不上元婴修士如何?那可是分神期的内门长老,距离合体只有一步之遥,凭什么看得起两个元婴期?   少主是元清宗少主,何必向两个散修道歉,他们也配?   令长老错愕的是,这两名修士竟坦然地接受了少主的道歉。   谢韫不甚在意:“不妨事。”   竟然是分神修士,气息未免收敛得太好一些,他竟然误以为是出窍修士。   白寒池立刻活泼起来。   外门长老嘴角下撇。   宗门都传少主是个怪人,如今看起来着实如此,论起天资修为还不如首席,就是因为是宗主独子,所以才逼得首席让出少主之位。   白寒池丝毫没有察觉到外门长老的态度,一直在和谢韫说话:“也是奇了,我一见到你就觉得十分可亲,不如两位就拜入……”   谢韫正要开口,外门长老打断白寒池的话:“这里是长老们的住处,两位在这里住着吧,将门上的木牌取下就代表此处有人。我们元清宗外门长老每月二百中品灵石,另有两瓶三品回气丹,十瓶二品止血散。”   白寒池骤然被打断,也只是笑眯眯的不说话。   谢韫在谢家每月也只有一百中品灵石,元清宗不愧是四小宗之首,外门长老的月例也有这么多。   谢韫视线在白寒池和外门长老间转了转,白寒池没有动怒。   谢韫抵着下颌,手臂搭在应白夜肩上。   白寒池在元清宗内确实威势不足。   即便是谢氏那样鼓励内斗的世家里,内外门长老也绝不敢冒犯到少主面前,白寒池这个少主做得挺憋屈的。   如果说憋屈久了,心生怨恨,也能说得通。   谢韫:“不知元清宗内可有锻造坊?我好友的灵器损坏,需要换一柄新的刀。”   应白夜唇角轻轻翘起。   外门长老略显倨傲:“我宗内有锻造坊,宝器如流水,攒够灵石便可购得一把。”   谢韫并不管他,径直看向白寒池。   白寒池忍不住笑,道:“是很有必要。我们元清宗内有六个秘境,前阵子还发现了一个,不多时就会开放,两位说不定可以一探秘境。”   应白夜:“我们这样的新入门的弟子也有机会吗?”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自然进门,等谢韫两人入内,顺手关上门,将外门长老挡在门外。   白寒池坐在谢韫身边:“当然有!你们虽然刚入门,但是年轻资质好,最少会是个内门弟子!”   他用手肘拱一拱谢韫,小声笑道:“我跟你说,我们宗门内的仙子各个厉害美貌,要是能结连理……”   应白夜靠在小榻上,笑着问:“少宗主如今名花有主?”   白寒池双手捧心:“我空有一腔恨嫁之心,奈何仙子们视我为姐妹!”   谢韫拍拍他的肩膀:“想开点,说明你鲜嫩。这女修啊,也很多喜欢鲜嫩的。就是你现在是……鲜嫩过头了,再过两年熟一点就好了。”   白寒池确实年纪小,大概只有十七八的年纪。   白寒池哀怨道:“当真?”   应白夜拆台:“倒也不必信一个从成婚人的话。”   谢怀玉居然好意思教白寒池怎么接触女修。   谢韫轻轻踢了应白夜:“我怎么了?难道我不讨女孩们欢心吗?”   应白夜:“……”   天知道孟白雀有多少次想掐死谢韫。   他端详了谢韫的神情片刻,发现此人竟然是认真的。   白寒池笑:“二人果然是至交好友,感情甚笃。我与我师兄……哦,你们还不知道我师兄,他叫罗璟悬,是我父……我师尊的首徒,二十三岁,如今已经是出窍期修士!”   白寒池提到罗璟悬,立刻话多起来。   谢韫听了一耳朵,只觉得白寒池很崇拜那位首徒,言辞之间看不出怨恨。   应白夜若无其事转开话题:“我们这样资质的散修,不知道能不能拜入内门。”   白寒池道:“自然可以。谢兄不要妄自菲薄,两位的不到弱冠之年,已经有元婴中期的修为,纵观我宗内内门弟子能与两位相比的也不过寥寥数位而已……”   谢韫随口道:“你昨日见的那位谢……谢兄,想来一定能拜入内门了?”   他和应白夜暂时不适合与谢宇飞碰面,倘或真的见到了,那也不妨事,谢宇飞未必能猜出他和应白夜的身份。   实在是《逆天改命》中大小反派太多,凡是比谢宇飞强的,除了女修,几乎都是反派。   谢宇飞自己从剧情中醒过来,如果由己度人,恐怕就要草木皆兵了。   不过走到最糟糕的地步也无所谓了,他们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谢宇飞早晚会知道。   白寒池点头:“我今早收到消息,说是他已经拜入云琼长老名下,现如今是烁金峰的弟子。”   谢韫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转开话题:“我听说四小宗中……”   ……   鸢船驶过云层,机括吱嘎的声响中,鸢船缓缓停在元清宗的石碑前。   元清宗本宗占地广阔,方圆之内百山披绿,清江穿壑而过,绕山而出,群峰出云海,仙门气派扑面而来。   宗门下有灵脉,越向宗门内部接近,灵气越浓郁。   谢韫拂开云雾,指尖立刻多了一丝水汽,“元清宗不愧为四小宗之首,宗门下竟然能有这样深厚的灵脉。”   应白夜袖子里的红绳节被吹出来,打在谢韫手背上:“这样广袤的地界,难怪要如此多的元婴修士。”   偌大宗门,俗务无数,当然需要有一定修为的修士主持处理。   谢韫抓住红绳节的尾巴,他冷白的手指勾着一截红绳,皱眉打量:“我早就想说了,你这红绳结了什么样式?怎么打得这么乱?”   应白夜抬起袖子,他难得穿了一身广袖衣袍,黑色袖中垂着一枚红绳节:“平安结,看不出来吗?”   谢韫:“你这个叫一团乱麻。”   他伸手进应白夜的袖子,解下红绳,绕在应白夜手指上,很快勾出一枚完整的平安结。   谢韫神情懒洋洋的:“我小时候娘亲也会为我打平安结,可惜我皮得很,打架的时候弄丢了。”   他常年在冰雪深处练剑,体温也比常人低一些,指节不时蹭过应白夜的手指,立刻就能染上应白夜的体温。   应白夜手指僵着,他在魔道多年,从来没见过像谢韫这样的人,似乎总是能和人迅速亲近起来:“怎么不让你娘亲再打一个?”   谢韫:“我母亲和我父亲并非道侣,她宗门有规矩,内门女修不得出嫁,她一直在谢家待到我六岁,妹妹出生那年,她带着妹妹回到了自己宗门。”   他小时候太顽皮,母亲又很少见他,但每一次来,眼睛里都带着泪,总叫他觉得心酸。   应白夜:“你生得像你娘亲?”   谢韫指尖一顿,若有所思:“我从不曾见过她的模样,但若说我生得像谁,那必然是像她的。”   应白夜:“为什么?”   谢韫:“我自然是个美人。”   儿子像娘,多理所当然的事情。   应白夜静默了片刻:“你母亲,一定会……很喜欢你。”   他自觉失言,换了话题:“那位……是不是见过她?”   出窍便可神识外放,分神修士的神识包裹整个鸢船不成问题,一旦传音立刻就会被神识揭穿。   谢韫皱眉,他打好平安结,随手绕在应白夜腕上:“说不好。元清宗位列四小宗,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他的法眼,还让他记上这么久?”   分神修士能入眼的,最次也是分神修士,可是印象里,他的母亲并不是高阶修士。   应白夜立刻拉起袖子盖住红绳,免得被云雾沾湿:“不允许内门女修出嫁可以作为线索吗?”   谢韫摇头:“正道里内门女修不得出嫁的规矩很常见,尤其是女修为主的宗门,一大半都有这规矩。上到两大宗之首,以一己之力力压一宫二小宗的日月宗,下到我们飞银城的冷香门,都有内门弟子不得外嫁的规矩,不论男女。”   两人说话间,鸢船靠岸。   一道流光疾驰而来,眨眼间到了近前,待到流光散去,一名劲装修士露出身形。   他竟然没有御剑!必然是个出窍以上的修士!   修士五官深刻,从容貌来看年纪并不大,却已经有出窍期的修为,他眼神里寒意深重,视线扫过甲板,径直向谢韫两人走去。   修士淡淡道:“应晚,谢明?”   谢韫:“尊驾是?”   修士淡淡道:“在下罗璟悬。”   剧情里那个死在白寒池手中的罗璟悬。   作者有话要说:   谢少主是个相当没有男女之别感的人。   顺便哔哔一些写文日常:   今天为了一段不到三十个字的景象描写,看了二十分钟的张家界宣传片,因为脑子一下子想不出仙门应该长什么样,捂脸。   以前爬九华山的时候居然忘了拍视频,几张照片根本看不出什么。   明天就要过端午啦!好耶! 第20章 忽视(修文)   罗璟悬面容冷峻,气息内蕴也遮不住气势惊人,他向谢韫两人一拱手:“奉长老之命,负责安顿入门的外门长老。劳烦两位随我去主峰,即刻安顿下来。”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两人,虽然昨日已经从寒池处得到了这两人的信息,可是亲眼见到两人时,罗璟悬依然隐隐吃惊。   锋芒内蕴,灵力被圆融地压制在体内,修为比昨日入门的谢宇飞更凝实。   谢韫还没来得及说话,白寒池已经疾步跑来挂在罗璟悬身上:“师兄!我就说你一定会来接我!”   罗璟悬身上挂着一个大活人,脸色和身形丝毫不动:“胡闹,还在外面,赶紧下来。”   白寒池充耳不闻,欢快地向谢韫挥手:“应兄,谢兄。这是我师兄罗璟悬,你们跟我一样叫他师兄就行,他负责安排新进的外门长老。我昨夜和师尊商量,想请两位直接进内门,但是师尊说我太任性了,要服从宗门的安排。”   罗璟悬任由他挂在身上,“本次宗门共招收四百七十六名外门长老,但是还差三十三位,姑且等到长老们到齐再做安排,先随我到主峰下暂住。”   谢韫和应白夜心中同时升起一点奇怪。   竟然要这么多的元婴修士……看守灵脉去了那么多人吗?   白寒池:“可是昨天谢宇飞不是被收为内门弟子了吗?”   罗璟悬淡淡的:“他很得云琼长老欢心,是长老强行要去的,导致本来就不足的人手缺了一个,宗主有令,不得再为长老破例。”   罗璟悬拨开白寒池:“好了,赶紧回去修炼,你也要提一提修为,宗内青年才俊越来越多……”   他看了眼谢韫,及时止住话头。   罗璟悬示意谢韫两人跟着他:“过来吧,主峰下是灵脉中心,你们要抓紧时间在这里修炼,否则下分到其他地方,不会有主峰这样浓郁的灵气。”   白寒池用力拍打罗璟悬的肩背:“背一下怎么了?应兄,谢兄,我带你们去,别理这个古板。”   罗璟悬:“……”   谢韫低声道:“他们感情挺好的。”   应白夜觉得有趣,明知道对面两人都能听得到,依然十分配合谢韫,他小声说:“说不定是亲兄弟。”   白寒池也是脑子不好,居然还冲谢韫傻乐:“对吧?不少人说我们像亲兄弟,我们从小一块长大,感情肯定比其他人好……”   三个人并排走了,将罗璟悬撂在原地。   罗璟悬冷漠的表情微微开裂:“……”   够了,寒池都找了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进来。那个谢宇飞一天要找寒池八次,次次要谈半天,谈完就搞得寒池精神恍惚。   这次又来了两个妖魔鬼怪。   元清宗主峰特意立了一座石楼,石楼上爬满了二品灵药金蕊蝶,花朵开的荼蘼烂漫,像一朵朵振翅欲飞的蝴蝶。   这种二品灵药虽然品级不高,叶子却能释放出微量的灵气,只是生长条件苛刻,不是好伺候的品种。但相比于四品的聚灵草和大型聚灵阵法,又算得上便宜划算。   罗璟悬:“这里是特意为外门长老准备的住处,两位的去处还没有定……”   话到一半,被急匆匆落下的一名修士打断:“师兄!你怎么在这儿!宗主说了很多遍了,您不要管这些俗务,有少主在呢!宗主急招你回主殿,有要事交代。”   罗璟悬双手微微攥紧:“我知道了。寒池,我先去一趟主殿,你也少管这些事情,不要懈怠修炼,知道吗?”   白寒池乐呵呵的:“知道知道。”   修士催促:“师兄,正事要紧!”   罗璟悬不得不转身离去,修士看都不看白寒池一眼,径直御剑离去。   白寒池笑容淡了一些,飞快抿了下唇。   谢韫:“……没想到我们这样的元婴修士还挺有地位的。”   那修士只有元婴初期的修为,大概是宗主身边传话的侍从,且不论白寒池的少主身份,单说白寒池本身就比修士高出一个小境界,那修士竟然能忽略少主到这个地步。   白寒池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师兄天资不凡,能担大任,宗主更在意一些。不过师兄说得对,此处是元清宗灵气最充裕的地方,我们赶紧定下住处,两位抓紧时间修炼吧。”   除谢宇飞以外,所有招收来的元婴修士全部都住在石楼中,这是特意为新晋长老辟出的住处,除了扫撒的人以外,不会有外人打扰。   白寒池面上一如既往的轻快,但心情还是受到了影响,给谢韫和应白夜定好住处后,立刻告辞了。   此时还是白日,石楼内却静悄悄的,白寒池对谢韫很有好感,为他们选了最好的位置——这两间房外的石壁上开了成片的金蕊蝶,枝蔓探进窗户。   谢韫很少见到这么多的金蕊蝶,往窗口走了两步。   应白夜:“白寒池身为少主,如果十来年里过的是这种备受忽略的日子,受到谢宇飞煽动也不是不可能。”   谢韫没有回答,而是站在窗前望着石楼下,应白夜走到他身后,刚要开口谢韫轻轻抵住嘴唇:“嘘。”   应白夜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楼下白寒池并没有走,而是被人堵在了石楼门口——谢宇飞。   应白夜挑眉:这是来勾搭自己的未来小弟了?   谢宇飞站在石楼前,谢韫的房间在第六层,用灵力运行到耳边,才能听到楼下两人的谈话声:   谢宇飞:“方才看见罗师兄上了主峰,少主怎么还在这里?没有和罗师兄一起上去吗?”   白寒池已经排解好了愁绪,心态十分轻松,笑着道:“宗主找师兄是因为师兄前阵子晋升出窍期,需要巩固修为,我去干什么?”   谢宇飞道:“这倒是,罗师兄天资不凡,向来是我辈中的第一等,宗主难免更看重一点。少主是宗主独子,等少主晋升出窍期,必然也有宗主的亲自指导。”   白寒池顺着道:“是啊,师兄是宗内最有天赋的修士。”   他心里翻起一阵奇怪的感受,仿佛一瞬间因为谢宇飞的话对师兄产生了不满。   白寒池无意识顺着谢宇飞的话说:“师兄自幼就比我优秀出众,父亲也更看重他,长老们当然会更尊重他,虽然我是少主,但是……”   怨怼之言快要出口,白寒池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   他要说什么?他准备说什么?他怎么会怨恨师兄?   白寒池情不自禁后退一步,谢宇飞此人……好古怪。每次和谢宇飞说完话后,他总是忍不住产生一些相当怨愤的情绪。   或是对其他人,或是对父亲,但最多的是对师兄。   但是谢宇飞……   白寒池向谢宇飞看过去,谢宇飞的表情关切,丝毫不像作假。难道是他想的太多了?   白寒池并不精于世故,但他天生敏锐,能感觉到谢宇飞的情绪发自内心,甚至还有点……怜悯?   谢宇飞的情绪确实没有作假,他是发自内心地认为白寒池很可怜。   坐在被让来的少主之位上,头上压着比自己强势优秀的角色。   谢宇飞:“没关系,只要少主勤加修炼,一定会得到宗主的喜爱和关心。”   谢宇飞怜悯白寒池,因为他在白寒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被莫名配角所压制的自己。   当年在谢家,他也这样屈居于谢韫之下。他在元清宗短短一日,就已经能看出宗内对白寒池和罗璟悬的态度天差地别。   十年如一日,白寒池难道一句怨言都没有吗?更何况,白寒池和他一样,都是相同的愿力聚集而成。   不仅他懂白寒池,白寒池也应该懂他。   白寒池避开谢宇飞的眼神,他深深呼吸,“如果我变强了就能受到喜爱,那么他们爱的并不是我,只是我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的修为而已。何况父亲只是看重师兄而已,我也一样……看重……”   谢宇飞再次向前一步,眼神深切地注视白寒池。   在凡人村庄时,他吞噬了不少凡人的神魂,随后发现随着自己左右凡人的想法,但是对于修士,只能做到影响,越是高阶的修士越不会受到干扰,同时与修士的心性也有关。   白寒池的修为不如他,性格也很单纯,很容易受到影响。   白寒池:“师兄有时候忽略我的感受……”   啪!   一朵盛开的金蕊蝶从上空掉下,摔在白寒池肩上。   谢宇飞眼神闪过戾气。   白寒池浑身一个激灵,陡然清醒过来,同时和谢宇飞仰头看去。   六层的石楼窗口,有两个人倚在窗边,穿黑衣那个戴着半边面具,看不到真容。   发现自己被底下两人看见,那人一笑,随手抛下两朵金蕊蝶,全部落在白寒池肩上。   石楼六层里   谢韫戴着面具,后仰避开谢宇飞和白寒池的视线。   应白夜就在他身后,谢韫一动作,后颈甚至能碰到应白夜的衣裳,谢韫摘下面具,笑着传音道:“应明昼,来玩点有意思的。”   “你之前搅黄了他的姻缘,那这一次,我就撬走他的跟班好了。这么一只小兔子,你猜我要花多久?”   应白夜:“就赌……一个月。”   谢韫生得很像他那柄剑,如冰胜玉。或者说,只有春山倒那样的名剑,才能配谢韫。   谢韫随手将面具扔给他,笑:“一个月太——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应白夜:让谢宇飞失去后宫之一,得分一   谢韫:必然不能输给他。   没有必要的胜负欲又增加了!   大家端午安康!比心!本章有红包啦,大家记得留言,还有前两章进行了修改,添加了重要剧情,劳烦大家重新看一下。 第21章 兔子   谢宇飞狠厉的眼神直直看向石楼内。   虽然那两人中一人带了面具,另一人看不清面容,但只一眼他就可以确定,这是追杀他的两个修士。   毕竟无缘无故与他作对的,一直都只有那两个修士罢了。   真是太能坏事了。   谢宇飞收回目光。   他如今已经有元婴后期的修为,今晚就杀了这两个人。   白寒池捏起肩上的花朵,他被砸得清醒过来,慢慢退进石楼里,他定定看着谢宇飞:“谢师弟,我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要事向外门长老们交代,先失陪了,告辞。”   谢宇飞:“少宗主……”   白寒池回过头。   他今年只有十七岁,五官还没长开,但到底是地位养人,冷下脸的时候竟然也有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谢师弟早些回去吧,烁金峰缺人手,长老这会儿恐怕正在找你。”   谢宇飞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白寒池的警惕,他笑了下,似乎没有意识到白寒池的冷淡,“多谢少宗主教诲,我就先回去了。”   白寒池浑身发凉,他仰头看了看石楼,犹豫片刻,御剑上了六层,扣响谢韫的门。   “应兄,”白寒池手心发凉,“方便打扰你吗?”   面前的门一下被拉开,谢韫:“当然可以,请进。”   白寒池心事重重,他在暖春里几乎感觉到了冷,“方才……多谢两位相助。”   谢韫主动解释:“我和谢兄不曾见过这样茂盛的金蕊蝶,看得好好的,没想到少宗主被一位同门拦住了,不知道说了什么,神态似乎不对。”   白寒池脸色微微沉下来。   他平常虽然四五不着六,正事上却很靠得住。   应白夜手指上挂着谢韫的面具,对着自己的脸比划:“临时用面具挡了,希望那位同门没有记住我们。”   白寒池攥着膝盖上的布料:“两位常年在外游历,有没有听过可以动摇修士神志的招数?”   动摇神志?   谢韫无意识地敲击袖剑的剑柄。   当时他被谢宇飞的愿力所伤,伤痕直接刻入神魂,如果谢韫的心性不够坚定,那些负面情绪可以逐渐蚕食谢韫的心智。   谢韫抵着下颌。   那句“谢韫赶紧去死”,确实……   不错,谢宇飞的本质,是整个“世界”里最浓重的愿力,他像个情绪的怪物,以此伤害操纵其他修士也很说得通。   应白夜:“影响心智的无外乎三大种类——魅术、摄魂术、傀儡术。其中魅术只能放大人本身的欲/望,摄魂术倒是可以操控生魂,但需要分神期修为,傀儡术一般只作用于肉身,倘或要操控生魂,需要借助极为特殊的傀儡线。”   这些是修真界的常识,白寒池此刻大约是六神无主了。   白寒池喃喃道:“魅术……放大的是人本身的欲/望……我以前听师尊说过,修士若是被魅术引诱,归根到底是心性不坚。”   是因为他本来就对师兄心怀怨恨,所以才会有这种想法吗?   谢韫在他身前蹲下,手肘撑在膝盖上,撑着脸看了白寒池好一会儿:“少宗主和我见过的人不太一样。”   谢氏、飞银城、出生入死的十六个秘境。   谢韫见过千千万万人,或者说千千万万修士。   修士们出生时□□凡胎,一朝得灵气洗刷,便成了目下无尘,睥睨凡尘的“仙人”,求的是与日月同老,问的是长生之道,所寻为至高无上,轻蔑七情六欲,故而自称仙人,一半是仙。   孟白雀不同,虽有问道之心,回护梁垣时,爱恨却鲜明。   应白夜……应白夜是何种人呢?应魔尊做事说话总是模棱两可,难以说是为了达成目的,还是发自内心地想这么做。   谢韫忍不住看了眼应白夜。   应白夜:?   他伸手搭在谢韫肩上。   白寒池迟迟没等来下一句话,疑惑道:“应兄?我和别人不一样吗?”   谢韫随便概括道:“也说不上哪里不一样,非要说的话,就是那种会为分神修士向元婴修士道歉的人。”   白寒池很像个“人”,而不是修仙之人。人何必因为正常范围内的情绪苛责自己?   谢韫从来不会,他对自己相当宽容。   应白夜:“……”   你就是这么哄人的吗?是不是稍微敷衍了一点?   白寒池却迅速理解了谢韫的意思:“真的吗?!”   谢韫:“当然是真的。”   这性格真的很个兔子。   白寒池长长松了一口气,他展颜一笑:“我师兄也这样说过我,说我根本不像个少主,七情六欲那么重,甚至不像个修士。但我觉得,这世上能飞升才多少啊?人嘛,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及时行乐。对吧,应大哥?”   “对。”   谢韫被他一声应大哥叫得浑身一激灵,他是不会反思自己的,于是在送白寒池出门时,顺路踩了应白夜一脚。   应白夜:“……”   送到门口时,谢韫忽然问:“少宗主,那条灵脉走了多少外门长老?怎么突然要收那么多?”   白寒池摇头:“我不知道。驻守灵脉的人手是师尊……我师尊便是宗主,那件事是宗主亲自选的人。灵脉离本宗甚远,未免长老们监守自盗,故而仔细挑选了合适的人。   “对了,我在鸢船上听华铎长老说,不多日就会开启秘境,因为那秘境入口脆弱,所以只能允许元婴期进入,两位趁现在多做准备,起码要准备趁手的灵器。到时候如果真的选上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白寒池对谢韫一笑:“我先走了。”   谢韫随手掩上门。   应白夜:“怎么不多劝慰两句?”   谢韫抽出袖剑慢慢抚摸:“兔子胆儿小,不能吓坏了。他好像比常人敏锐一些……言多必失,何况我又不是勾引他。”   应白夜双手搭在谢韫肩上,看他一点点用灵力养护袖剑,手指擦过银白的的剑身:“我总觉得这宗里不对劲……上次孟白雀的内情也很出乎意料,剧情并不可靠,早点解决谢宇飞,尽快离开。”   ……   白寒池御剑出了石楼,他掏出花名册,磨磨蹭蹭上了主峰正殿,元清宗宗主以及罗璟悬都在正殿内。   罗璟悬跪坐在佛宗送来的蒲团上,正在闭目调息。   元清宗宗主面容是分神巅峰的修士,面貌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身着浅金色广袖袍。   “父……师尊。”   白寒池及时换了称呼:“这是这次招收的外门长老,依照宗门规矩,只要元婴期的。”   宗主睁开眼睛,他瞳仁边缘泛着浅浅的金色。   元清宗有只传宗主一系的功法,称作上清妙法,修炼到第九重,瞳仁便受到功法影响,有洞悉世间万物本质的能耐。   上清妙法刚猛霸道,修炼者备受痛苦却又进步神速,罗璟悬修炼的功法正是上清妙法,可惜白寒池经受不住,修炼的是另一门逊色许多的元和合功。   宗主摊开手,花名册出现在他手中:“不比再去找了,你师弟今早带了一些修士回来,已经足够数目。”   白寒池心里小小雀跃:太好了……   “好什么?”宗主冷冷道,“你看看你师兄,再看看你,竟连你师兄一半都不及。”   白寒池撇撇嘴。   宗主微微颔首:“过几日秘境会打开,秘境里资源平平,便让新入门的元婴修士们入内,也算让他们衷心与元清宗。宗门内的元婴修士中,你算得上拔尖,就由你带队入内吧。也好好磨一磨你的修为。”   罗璟悬已经收功起身,他站在白寒池身边,恭敬地行礼:“多谢师尊恩赐醍醐蒲团,弟子巩固了境界,这次让我带……”   宗主立刻打断他:“你已经是出窍期,何必要抢师弟妹们的资源?何况那秘境脆弱,你还是老实待在宗内。”   白寒池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预感,但是很快,对父亲的信任冲淡了这种古怪:“那我现在通知下去。”   他迫不及待出了主殿,没有注意到身后宗主的眼神。   宗主常年半闭的眼睛完全睁开,定定落在白寒池的背影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韫:严于律人,宽以待己。   大家久等了,今天发红包的时候被领导逮到玩手机了……   然后被揪去开了四个小时的会(死亡),日常工作没搞完,加班到很晚。 第22章 秘境   时至深夜,白日里盛放的金蕊蝶收拢花瓣。   元清宗守备森严,入夜后,宗内大阵开启,宗内护阵长老早已就位,这些长老大多是出窍修为。   谢宇飞御剑到主峰下,正要入内,如果感觉面前的石楼有轻微的不对劲。他及时止住脚步,仰头看过去。   石楼立在主峰脚下,正好被笼罩在主峰的结界内。   结界由主峰顶上倾泻而下,四角各自镇有一件宝器,结界看似无害,只有偶尔闪过一丝灵光,显示自己的存在。   但谢宇飞知道,此结界是元清宗宗主亲手布下,虽然不阻拦出入,但如果在结界中争斗,即刻便被发现,而且很容易被误认为是侵入者,极有可能被结界中的灵力绞杀。   元清宗夜间不禁出行,但禁止同门争斗。   谢宇飞用力攥起双手。   今天便宜了那两个货色,他日必然要手刃仇敌。   正当他准备御剑离去时,石楼中急射出两道灵光,直奔元清宗外而去,谢宇飞猛然回头,只见石楼六层中有一扇窗户大开,里面空无一人。   正是白日里丢花的位置!   谢宇飞冷笑:“看来我们想的一样。”   不管往日是否有什么恩怨,索性今日做个了断!   他吞噬了数百个凡人,如今已经有了元婴后期的修为,又有白玉鼎傍身,今日必然能杀了那两人!   三道剑光直冲着元清宗西南方向去,眨眼间便穿过数个山峰的结界,就在三道流光即将在本宗边缘会和的时候,元清宗主峰飞出一道亮金灵力,直直将谢韫三人分别炸开。   那灵力精纯至极,已经凝成一支金箭,力度把握得分毫不差,炸开后的余波正好将三个人分开,又不至于伤到三人。   灵力爆炸后在半空中形成一朵淡金的莲花,原本准备出手制止三人的长老立刻收手。   上清妙法!   宗主竟然亲自出手了!   谢韫轻轻啧了一声。   他只是想弄死谢宇飞而已。   应白夜伸出一根手指,将谢少主已经出鞘的春山倒摁回去。   春山倒脾气大得很,被非主人以外的修士触碰后,即便身在鞘中依然轻鸣数声,以示抗议。   谢韫垂下手搭在剑柄上,指腹安抚地蹭一蹭。   罗璟悬奉宗主之命,飞身到谢韫三人面前,身上还挂着一个睡眼惺忪的白寒池。   他大约是觉得有些丢人,夜幕中表情冷漠得出奇。   白寒池用力揉了揉眼睛,他强忍着哈欠:“宗内禁止争斗啊三位!你们都是我带回来的,如果闯了祸,岂不是我的过失了。”   白寒池确实十分的与众不同——他身为元婴级别的修士,居然在晚上睡觉而非修炼。   谢韫内心惊叹,白少主果真是好大一朵奇葩。   罗璟悬冷冷道:“我宗与飞星宗速来有冲突,近日因灵脉一事关系格外紧张,近日不允许任何宗内弟子在无手令的情况下外出,请三位立刻回去。”   白寒池拍拍罗璟悬,“别生气,我带两位长老回石楼,师兄送谢宇飞回去吧。”   师兄心性比他坚定得多,更是出窍修为,谢宇飞在师兄面前必然不敢放肆。白寒池已经打定主意离谢宇飞远一些,以免动摇神志。   谢宇飞态度立刻变了,当即抱拳道:“多谢师兄提醒。我与这二人有些私仇,一时激愤下没有控制住情绪,才做出如此举动,我这就回烁金峰。”   罗璟悬表情缓和:“我带你回去,下次不可冲动。如今你是他们二人的师兄,如若只是小仇怨,便放宽心胸,不要与师弟们计较了。”   谢韫摁住面具,他差点笑出来,他声音闷在面具后,听上去有些失真:“那就请……师兄,多多包容。”   谢宇飞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干巴巴道:“是,罗师兄。”   罗璟悬示意谢宇飞跟他回去。   两人一走,白寒池连忙窜到谢韫身边:“他是不是因为白日里被你打扰,所以来找你的麻烦?”   应白夜随手把黑锅扣在谢宇飞身上:“大约是吧。我们与他并无交情,说来只有早上的时候远远见过,若说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谢师兄,那也只有那件事了。”   白寒池十分懊恼:“想到谢宇飞居然是心术不正之辈,我原先见他的时候觉得他颇为可亲,居然看走眼了。我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少主,他讨好我还不如讨好师兄呢,怎么想的?”   谢韫斗殴不成,多少有点提不起精神,不过白寒池已经对谢宇飞起了戒心,接下来谢宇飞会难接触到白寒池。   谢韫随口道:“大概是另辟蹊径?”   白寒池:“这哪儿是另辟蹊径,明明就是此路不通。”   “对了,”白寒池左右看看,谢韫几人已经到了本宗边缘,周围没有驻守的长老,白寒池小声道,“宗主说,会让我亲自带队,领着新收的弟子们前往秘境。”   “那秘境是刚刚开辟出的,入口十分脆弱,已经由宗内修士探查过,里面未经其他宗门踏足,还有出窍修士的陵墓一座。”   “你们做好准备,别担心,我会和你们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月中加班,更新不稳定,给大家道歉了,鞠躬。   另外跟大家说个事儿,文章本周五会入V,这两天压了下字数,V那天我会努力加更的!   希望大家不要嫌弃我QAQ 第23章 祭品   佛道认为世上有三千大世界,亿万小世界。   修真问仙者也认同世间有界限,彼此直接有互通之道。   所谓秘境,既是规模较小的“世界”,古籍中记载的许多天材地宝只在特定的秘境中出产,一些未经踏足的秘境更是机缘无数。   秘境一部分是空间扭曲后自动形成,一部分则是合体期以上修士主动开辟。元清宗的六个秘境中,有两个是合体修士联手开辟。   若是到了大乘期,挥手间辟出一个小世界,此方称之为仙人。   好的秘境空间稳定,因为罕有人至,所以资源丰富,有的秘境内含灵脉,内里是福地洞天,珍宝无数。   元清宗此次开放的秘境属于自然形成,空间扭曲时包含了一座出窍修士的陵墓,内有数条灵脉,缺点是入口不稳定,如果高阶修士进入,很有可能引起秘境崩溃。   “原著里好像确实有这段,我记得有个评论说谢宇飞在秘境里得到大机缘,还误食了某种催情的药物,祸害了一个好姑娘。”   谢韫反坐在椅子上,他们已经回到石楼,“谢宇飞一来就要开秘境,还是只对所有新入门修士,果然是男主的待遇。”   从应白夜寻找魔功失败来看,许多机缘只为谢宇飞而开,或者说,原著内所有的机缘都是为了男主而安排,甚至包括已经有主的天材地宝。   应白夜皱着眉。   他在魔道多年,见过的歪魔邪道比谢韫更多:“元清宗说招收了数百个元婴修士,这一次又让所有的元婴修士入内,好像有五百多个,这阵势不像秘境历练,反而……”   “像个大型的献祭仪式。”   谢韫抵着下颌,春山倒被他挂在腰间:“按照正常的想法来说,你说得对。但这世界本身是围着谢宇飞转的,他和我们一样是新入门的元婴弟子,情节为了让他参与秘境,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是不可能。”   秘境难得,轻易不会放太多修士进去,一是为了保护秘境,二是免得人太多,厮杀增多。   飞银城也独占一个小秘境,数年一开,每次开启都需要六大世家的举行会比,只有青年一辈才会参加,排名前三的世家依据排名获得名额。   谢家因为有谢韫,历届会比都是首冠,但也只有十个名额而已。秘境每一次开启,最多只会进入六十人。   元清宗一个秘境,居然敢往里面放五六百人。   谢韫道:“白寒池也会去,元清宗大概在筹谋什么,白寒池身为少主,总该是知道的。”   话本子毕竟是话本子,只挑了和谢宇飞有关的情节细细描述,例如在秘境收了什么样的宝物,不小心得罪什么反派,祸害了哪个姑娘。   谢韫死后只是被困在书评区,能得到的信息更少。   应白夜皱着眉,道:“白寒池是宗主独子……说起来,原著里宗主虽然刚正,但对这个独子还算不错,谢宇飞也是借此在元清宗捞到不少好处,后来踩着元清宗进了第一大宗日月宗。石楼外的结界可以感应到我们的进出,方才我们被罗璟悬挡回来,可见主峰上一直关注石楼的动静。要说元清宗没有谋算,我是不信的。”   “反正出不去,”谢韫无所谓道,“走一步看一步,你若是担心,我们进入秘境后跟着白寒池就是,元清宗总不至于连他们的少主都不要了。”   应白夜指尖绕着平安结,慢慢将其扣在新得的宝器上,他眉眼隐在烛火的暗色下:“也许吧。”   谢韫一眼扫过,忍无可忍:“你总是去摸那个节做什么?”   应白夜低头,平安结被他拉扯得轻微变形,他挑起红绳,纳闷道:“这怎么结来着?”   谢韫伸出手,三两下扯正平安结:“怎么笨手笨脚的?我教你一遍。”   应白夜用刀时如臂指使,在打结时却僵得很,他的十根手指就像刚刚入手的灵器一样,哪哪儿都用不顺手,三两下将平安结打成死结。   谢韫两根手指被红绳系在应白夜手上,蜷起来正好窝在应白夜手心,谢韫挣了两下,完全没挣动:“……”   应白夜撑不住笑了,“哈哈哈。”   谢韫:“你居然还好意思笑?!”   他低头看看跟着红绳一起打结的手指,自己也绷不住笑了:“哈哈——你笨死了。”   应白夜给谢韫帮忙,越帮越忙,他轻轻咳了一声,找借口:“谁让你突然摸上来?我是被你吓到了。”   他不爱与人接触,谢韫却有动手动脚的毛病,从第一被谢韫上手到现在,他竟然也快习惯了。   谢韫:“模你两下就能吓到,梁垣怎么没被你吓死?”   应白夜:“用的是刀,不是手。哪个魔修会无缘无故和人贴那么近?明明是你喜欢上手,不知道非礼我多少次了。”   谢韫从不反思,他拽起红绳,“就你毛病多,快点解开。你用刀都比用手利索,还好意思怪我吓到你。”   ……   如谢韫所言,不论元清宗背后有什么打算,明面上确实用各种借口阻止“外门长老们”离开元清宗。   白寒池带领元婴修士入秘境的消息也在第二日通知到石楼内所有修士,这些修士大多为散修,其中一大部分只有元婴初期的修为。   得知可以进入秘境历练,大部分修士难掩激动,少部分觉得奇怪的,也在得知少宗主亲自带队后,也打消了疑虑,专心修炼等待着秘境开启的那一日。   谢韫在元清宗的第六日清晨,主峰上传来摄人心魂的金铃声,一声比一声清越悠长。   谢韫睁开眼睛,耳边响起华铎长老的声音:   “秘境已经稳固,石楼外门长老速速在至主峰停鸢台。”   传音未落,石楼窗户大开,数百道流光飞向主峰。   谢韫站在人群中,应白夜站在他身后。   应白夜微微前倾:“谢宇飞在鸢船上。”   谢韫抬头看过去,谢宇飞站在十分显眼的地方,他身上穿着元清宗的浅金剑服,站在一名女修背后。   停鸢台建在主峰半山腰处,一只巨型鸢船落在停鸢台上,白寒池一身劲装,立在鸢船甲板上,他面色难得严肃,挥手抛下数百个小光团,灵力将声音扩散到整个停鸢台:   “诸位,秘境已经由长老稳固,现在登船,我们立刻赶往秘境。这是宗内的储物袋,里面有传音玉符和一些丹药,请大家收好。”   白寒池挥手:“降下护栏,登船!”   修士们登上鸢船,白寒池再次挥手,鸢船拉起巨帆,在灵石催动下腾空而起,载着数百人向秘境方向驶去。   鸢船航行一个时辰后停在秘境入口处。   秘境在被发现时便由元清宗长老封锁,此刻入口外站着六名内门长老,面色肃然。   鸢船上的女修抬手打出一枚令牌,六名长老同时向秘境注入灵力,六道灵力借由令牌转换,缓缓拉开了秘境。   浓郁的灵气随着风卷出来,伴随着某种甜腻的香气。   白寒池正要御剑进去,罗璟悬轻轻触碰白寒池的肩膀。   白寒池:“师兄?”   罗璟悬克制道:“注意安全,不要硬抢,实在拿不到手的东西就随它去,你是最重要的。”   白寒池:“没事。师尊不是说了吗?这只是个低等级的秘境,机缘有限,危险也有限。我走了!”   他率先御剑,谢宇飞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投入秘境中。   谢韫正要起身,应白夜轻轻扯一下谢韫的袖子。   谢韫:“怎么了?”   应白夜低声道:“我们一起。”   谢韫:“知道,走吧。”   两人随着人群一起御剑,秘境入口处有一段空间扭曲,低阶修士无法看破空间,只能被动等到这一段空间过去。   应白夜感觉一只手紧紧扣在自己手腕上,他看了眼熟悉的黑色衣袖,反手紧握住。   两人速度快,不多会儿就穿过混乱区。他们进来得迟,落地时其他修士也纷纷穿过混乱区。   然而看清秘境中景象时,所有修士都陷入了沉默。   这秘境中遍地白骨,巨大的兽类骨架立在不远处,怪鸦站在白骨上,扑啦啦扇着翅膀。   一名绿衣修士颤声道:“这……这是秘境?”   谢宇飞脸色难看:这确实是秘境,但是和他想象中平和的低级秘境不同,这秘境危机四伏,几乎和坟场无异!   谢韫低头看向脚下。   泥土濡湿,散发着类似于血液的腥甜气息——或者说,这是被血浸透了的土地。   隐藏在泥土里的血色丝丝缕缕地抽动起来,眨眼聚成数十丈高的血人,五官模模糊糊:“来呀——来呀——”   “我的祭品——”   血人缓缓动了一下,身上汩汩流出还算新鲜的血液,哗啦砸开地面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泊,血泊里浮起一张人脸。   白寒池声音发抖:“付远师兄……你不是去看管灵脉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入V啦!V章有红包,比心~   掏出我的预收给你们看一看:   《我开二手店养你》   文案:   受是个天师,大学毕业后身无分文,被迫接受了一家二手店。   二手店又破又乱,据说还闹鬼,街坊邻里避之不及,受搬进去第一天,所有的灵异现象都消失了。   二手店营业第一周,衣着光鲜的包工头丢下闹鬼的古董,受除去古董上的冤魂,转手卖出高价。   二手店营业第二周,西装革履的老板卖出成精的玉器,受安抚了玉器,轻松卖给有缘人。   后来,整个城市里成精的物件都知道了——受家二手店可以寻找有缘人。   于是数百年历史的古董、灵气充裕的法器、修为不凡的仙器全都找上门。   受:“古董们让一让,你们当中很多禁止买卖,劳烦自己去架子上待着。”   小剧场   客户寄来一对价值连城的手镯,,手镯干干净净,没有成精没有被厉鬼附身。   收到手镯的当晚,二手店里忽然出现了一个高瘦俊美的男人   男人挂在受身上:“你收了我的聘礼,现在我来娶你了。”   病娇偏执攻×斯文冷淡受 第24章 心脏   血人大约有出窍初期的修为,浑身散发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香气。   元婴之后,每一个大境界之间都是难以逾越的鸿沟,何况这五百多名元婴修士水平参差不齐,强悍者如谢韫应白夜,而修为最低的是一个元婴初期的炼药师,在这种情况下,保命都难。   血人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修士的血肉,粘稠的血已经半凝固成膏状,数百张不同的脸不时从血人躯体中浮现。   每一张、每一张脸,白寒池都曾见过。   付远师兄、月见长老……这些都是宗门的元婴修士,天赋不佳,从内门弟子到外门长老,前些日子被指派去看守灵脉。   如今一张张鲜活的脸定格成痛苦绝望的表情。   原来看守灵脉是假的,原来希望他突破境界努力修炼也是假的。只有这些死在秘境中的同门是真的。   白寒池视线有些模糊,他胡乱擦着眼睛。   血人灵智低下,弯腰捞起血泊,不顾人脸的哀嚎,将血泊糊在自己身上:“掉了——掉了。”   血人成形不久,还不能维持人形,动作的幅度越大,流淌到地面上的血液越多,它很快化成浓稠的血色沼泽,伸出无数或粗或细的手臂,一边哀嚎一边向活着的修士伸出手,呼救的声音,宣泄的咒骂,死不瞑目的怨恨随着血手一起抓向修士:   “师尊——师尊为什么不来救我?”   “救我救我啊!”   “我、我不想死,好疼啊……”   “恨你们!恨你们——”   “来呀,来陪我呀。”   应白夜就近拎起一个修士,厉声道:“升空!”   血人是死去修士肉身聚成的怪物,吞噬的血肉越多,积攒的力量越多,就越难以对付。   其他修士如梦初醒,反应快的立刻御剑飞上半空。   谢宇飞远远站在人群后。他低头看着地上的血泊。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不怕血泊,内心反而腾起隐秘的兴奋,叫嚣着让他冲上去——他能收服这东西!   但是……谢宇飞迟疑着瞥向白寒池的方向。   他的两个仇家还在这里,谢宇飞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完好无损地收服血人,一旦受伤,这两人会不会趁火打劫?   谢宇飞悄悄后退。   算了,还是等到独身一人的时候再做计较。   谢韫一把拎起白寒池,踩着十方剑飞向高空,十方剑下血手聚集,不断升高,试图抓下谢韫和白寒池。   谢韫斩断血手,甩手将白寒池放在身前:“别发呆!”   白寒池被谢韫拎在手上,他被晃了两下,茫然了刹那,“对、不能发呆。我要、我要救你们。”   他胡乱擦一擦脸,抛出一团流光溢彩的银团,飞快打出数个手印,接连打在银团上。   随着白寒池注入灵力,银团逐渐张开,露出真容——竟是薄如蝉翼的白纱,因为光线变化而不断折射出瑰丽的颜色。   谢韫挥剑斩断血手,应白夜御剑靠过来,示意其他修士聚在一起:“不要落单!给身边人搭一把手,这里每折损一个,怪物的实力就会增长一分!”   此话一出,一些修士连忙折回头拉拽速度慢的修士。   散修们实力确实欠缺,应白夜:“我去帮忙。”   谢韫点头。   他要护着白寒池,等待宝器彻底被灵力激活。   白寒池打出最后一道手印,厉声道:“化!”   白纱迅速延展,在灵力催动下迅速张开化成大网,捕鱼似的将所有修士捞进大网内,白纱遮盖了修士所有的气息,血手失去活人的气味,茫然地在半空中抓挠几下,缩回了血泊中。   血泊聚集在一起,缓缓在地面上流动,不时有人脸掉队,然后被血手抓进血泊。   修士们被笼罩在白纱内,长长松了口气。   白寒池维持着白纱:“此纱名叫蒙尘,只要在纱帐内就暂时是安全的,所以大家千万不要离开纱帐的范围。”   蒙尘是上品宝器,可以不仅能够遮盖修士的气息,甚至可以淡化修士的灵力波动,高阶修士也难以察觉到使用者。   缺点纱帐遮盖的范围越大,消耗的灵力越大,这里一共五百多名修士,随着时间推移,白寒池渐渐觉得吃力。   一名蓝衣散修长舒一口气,质问白寒池:“白寒池!你们元清宗到底打了什么主意?什么叫祭品?”   “没错,如今我们身陷险境,你赶紧拿出个说法来!”   “我还不想死!这里什么机缘都没有,只有怪物!你们元清宗到底在筹谋什么?”   “你是少主!一定知道怎么回去!赶紧打开入口,放我们走!”   “不错!你肯定知道!你可是少主,一定有保命的方法!”   ……   白寒池脸色苍白,语气越说越坚定:“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向大家承诺,如果有什么危机,我会保证大家的安全……除非我先死。”   蓝衣修士激动道:“谁信你!你可是宗主的独子!”   白寒池连嘴唇上那点血色都褪下去了,他润了润干哑的嗓子:“我们如今都在这秘境内,诸位数百之众,难道还怕我在诸位眼皮子底下金蝉脱壳吗?”   谢韫抱着手臂,向蒙尘外看去:“这秘境……小得奇怪。方才那血人说到祭品,那我们现在看到的秘境只是一个外壳,完成献祭,真正的秘境才会打开。”   秘境狭小,地形简单,除去他们脚下的平原,就是一小块树林,以修士的目力可以一眼望到秘境尽头。   也就是说,他们连躲都没地方躲。   应白夜:“少宗主,那血人内的魂魄你都认识吗?”   白寒池咬了下舌尖,疼得钻心:“都是宗内的修士……一共四百九十一人,宗内一直说这些人是去镇守灵脉,但没想到被充作了祭品。”   四百九十一人,融成了这么一个怪物。   应白夜道:“需要一千人的血祭,底下不知道有什么。”   谢韫缓缓抽出春山倒:“先宰了它,然后等到外面的人打开秘境。”   干等是死,出去也是死,没有什么区别。   一直隐藏在人群里的谢宇飞忽然道:“我有办法收服血人,只是可能需要大量时间。”   谢韫惊讶。   谢宇飞居然会出头?这缩头乌龟无利不起早,上一次抢夺谢韫仙草的时候,谢宇飞硬是等到两败俱伤,才突然杀出抢走仙草。   谢宇飞御剑行到人群前,郑重道:“我可以一试,若是失手身死道消,请诸位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等出去时带走我的身体。”   所谓首当其冲,谢宇飞自然不想冒尖出头,可是他能感觉到这血人对他大有好处,如果能吞噬这血人,他的修为必然会随之增长!   一旦突破到出窍期……   谢宇飞眼神闪了闪,杀了这里的五百多人,说不定可以打开真正的秘境。   散修们颇为感动。   蓝衣人主动询问;“道友有几成胜算,可要我们在旁协助?”   谢宇飞:“如果能胜也必然是险胜,诸位还是不要冒险了,交给我吧。”   谢韫忽然道:“道友,我是剑修,与你修为差不多,与你一同出去,如何?”   谢宇飞本身是愿力的集合体,手中还有白玉鼎这样的半仙器,如果真的驯服了血人,他们都得死。   谢韫今日所戴的青鬼面具是应白夜的,一件下品灵器,可以改变佩戴者的声音。   谢宇飞正要拒绝,应白夜忽然道:“有人陪同,胜算也大一些。还是说……道友有点别的心思?”   此言一出,五百多道怀疑的目光尽数集中在谢宇飞身上。   这些散修之间没有交情,凭借着随时都会破裂的利益暂时结成联盟,互相帮助互相猜疑。   谢宇飞冷冷道:“我行得端做得正,既然要帮忙,那就来吧。”   正好借着血人弄死此人,不,还是先吞噬血人,此人有元婴中期的修为,万一壮大了血人,岂不是给自己添麻烦?   白寒池咽下一把回气丹,将蒙尘掀开一道口子,他忍着喉舌间的血腥气,再次向蒙尘输入灵力。   他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平日里修炼有多懈怠,早知道、早知道听师兄的话,晚上好好修炼。   师兄……师兄知道他是来送死的吗?   应白夜见他精神恍惚,一手抵在白寒池肩上,往他体内输送灵力。   应白夜灵力刚猛霸道,白寒池一个激灵。   应白夜声音里没有温度,比谢韫的剑还冻人,:“他在底下,劳烦少主尽心。”   他不能离开,白寒池身边最少要有一个人保证白寒池能够运转蒙尘。   白寒池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你放心,要死也是我死在前面。”   这些人都是他带进来的,所以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带他们出去。   谢宇飞半边身子离开蒙尘,血泊咕嘟冒出一个泡,谢韫出现在蒙尘之外时,血泊才迟钝地蠕动两下,向谢韫射出数百双血手。   谢韫挥剑斩断血手。   血手断裂后自动变回粘稠血液回到血泊中,谢韫轻轻皱起眉,兴许用火焰蒸干这些血液更好。   不知道是不是谢韫长得太好看,血手都对着谢韫穷追不舍,反而忽略了谢宇飞。   谢宇飞心里冷笑,高声道:“劳烦道友为我引开血人,我需要准备一盏茶的时间!”   谢韫冷冷看了眼谢宇飞。   他躲了几下,那血泊借着机会凝成人形,血人实力超出谢韫一个大境界,智力却不全,像个空长了个头的幼童,有力气却不知道怎么用,只知道笨拙地追在谢韫身后,不时从身上抓起一把血液向谢韫扔去。   血液化作万千血箭指向谢韫!   嗡——   箭雨喷射而出!   谢韫催动春山倒,剑尖画出一个半弧,牵引着血箭随他的灵力形成弦月,他剑气极寒,血箭被灵力搅乱成血液,随即在剑气中冻成寒冰。   谢韫抛起春山倒,连续结出犊砸的手印。   春山倒上寒光流动,一轮轮满月忽然出现,在谢韫身边沉浮运转,空气中的温度一降再降,水汽凝成冰晶,悬浮在谢韫身边,追着“月亮”环绕。   连蒙尘中的修士都感觉到了寒冷。   谢韫剑指血人,慢慢吐出四个字:“敢问日月。”   自创剑式第三式。   百轮满月呼啸着砸下,所过处水汽冻结成冰,明月没入血人,溅起无数血花。   咔嚓——   结冰的声音响起,随即连绵地响成一片。   血人多处被明月冻成寒冰,他砰地坐倒在地上,呆呆低下头,只见血人的胸口开出了一朵小小的冰花。   晶莹剔透,初雪一样干净。   春山倒剑锋一沉,谢韫唇边溢出血迹,顺着下颌滴在衣襟上,他道:“冰上花。”   言出令行,冰花缓缓张开花苞,它不断汲取血人的灵力,以此为养分越长越大,直到玉盘大的冰花彻底绽开。   血人的身体迅速缩小。   冰上花会大量抽取中招者的灵力,缺点在于会将这部分灵力减半反馈给谢韫。   这对于大部分修士来说是好事,但谢韫体内灵力至清至纯,反而容易受到外来灵力的污染。   何况血人的灵力本就源自四百多个不同的修士,混乱驳杂不说,其中还包含修士的怨气。   这样深重的怨气冲进谢韫体内,逼得谢韫单膝跪下去,春山倒失去灵力支撑,摔在地上。   怨气随着灵力在经脉中游走,修士临死前的惨叫响彻谢韫的脑海。   蒙尘内,应白夜抽手正要御剑出去,忽然发现谢韫对自己的方向微微摇了摇头。   应白夜缓缓退回白寒池身后。   谢宇飞终于准备完毕,他睁开全黑的眼睛,眉心积聚起一星金光,皮肤下隐隐有黑色字纹流动,泥丸宫却又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一时竟说不清是人是魔还是神,只见黑墨混着金光,形成数百触手尖刺扎进血人体内。   血人的怨气和灵力顺着触手流进谢宇飞体内,谢宇飞的修为缓慢上涨。   血人被谢韫消耗了大部分力量,身形缩水了一半。   谢宇飞心里暗恨这剑修碍事,为了避免剑修给血人最后一击,谢宇飞操控血人向他飞去。   浓郁的灵力灌入谢宇飞体内,谢宇飞忍不住沉醉于这样的力量,血人越靠越近,体型也越缩越小,谢宇飞的修为逐渐冲进元婴巅峰。   差一点,差一点就可以到出窍期……   就在血人灵力快要耗干的时候,谢宇飞忽然感觉心脏一痛,他从力量带来的极致快乐中清醒过来,低头向胸口看去——   一只被触手洞穿的手臂穿过血人,紧紧扣住了谢宇飞的心脏。   谢韫缓缓用力,他手臂上的伤口不断撕裂,和谢宇飞的鲜血一起浇灌在泥土上。   谢宇飞口溢鲜血,“你明明力竭——”   谢韫肩上被触手扎穿,他轻声道:“装的啊。骗你而已,你还真信?”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名:   谢宇飞:我的心脏。   谢少主:心脏(第一声)   论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   谢谢支持正版!本章发四十个红包呀!   还有一更大概要到明早上了,鞠躬,请大家不要等。 第25章 太上忘情   白寒池已经撤下蒙尘, 跪在剑上大口呼吸,他两眼发黑,不时干呕几下。蒙尘几乎抽干了他的灵力, 白寒池浑身经脉都干得发疼,入口的回气丹粗暴地灌下灵力, 冲得经脉生疼。   白寒池盯着剑身上狼狈的脸, 一时竟然有些恍惚。   果然是个废物, 难怪不讨父亲喜欢, 更当不起元清宗少主之位。果然还是师兄更合适。   数百个修士缩在白寒池身后,他们注视着谢韫和谢宇飞,完全摸不清楚情况, 又畏惧不知道有没有死透的血人。   五百多个鹌鹑挤在一起,蓝衣人大着胆子道:“他们怎么起了内讧……”   “我们要不要……去给那位道友帮忙?”   “这、那血人还没死透吧?我倒不是贪生怕死!实在是担心给两位拖后腿。”   ……   应白夜一手搭在刀柄上, 偏头向后看了一眼。   他出身魔道, 杀气极重,眼里丝毫不掩饰的寒意,积聚了尸山血海堆叠起的煞气, 令人触之生畏。   谢韫右手用力,扯出谢宇飞的心脏。   谢韫的右臂和左肩上都被触手扎穿, 两人都在流血。但谢宇飞伤口中流出的鲜血很快化成黑墨, 和鲜血一起浇在泥土中。   谢宇飞抓住谢韫的手臂,触手从谢韫体内抽取灵力,反哺自身伤口,他嘲笑道:“哪怕你稍微准一点。”   元婴不灭, 神魂永存,对于修士来说就不算死亡。   “我方才就注意到,”谢韫声音带笑, 任由谢宇飞从他身上抽取灵力——血人的灵力对他来说过于驳杂,不如全都让给谢宇飞,“你恐怕已经不是血肉之身。”   谢少主自认美貌,但也远远不到神鬼倾倒的地步,血人吞噬血肉,之所以忽略谢宇飞,是因为谢宇飞此刻已经没有肉身。   换而言之,谢韫也好,应白夜也罢,总归是这虚假世界中的一部分,血人认定他们是“人”。   可谢宇飞不同,他脱离了原本剧情,但又不足以置身局外。   谢韫捏碎手里的“心脏”,哗啦一声,黑色墨迹沾了他一手:“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妖兽修炼成丹,修士结金丹后成婴,可谢宇飞什么都不是,他只剩下常人会有的要害。   心脏、咽喉、头颅。   谢宇飞猛地扑上来,“你——”   扑过来的势头,在谢宇飞惊恐的神情中消失了——“心脏”的墨迹落在地上,谢宇飞再也无法保持人形,像那一日重伤一样散成墨迹,哗啦啦流进泥土中。   谢宇飞死前吸收了血人的怨气,和谢宇飞本身的愿力混合着渗入地面,泥土之下,发出了吱嘎的声音:   白寒池身后的修士们大吃一惊:   “这是什么东西?”   “他不是人!难道是血人幻化出来的妖物?”   “升空!升空!地下有东西!”   ……   谢韫先受了“冰上花”的反噬,随后大量失血,又被谢宇飞抽取了最后的灵力,饶是他比寻常修士强悍,此刻也承受不住。   他只感觉伤口钝钝地发疼,因为没有灵力,他连储物袋都打不开,索性由着自己往下落。   谢韫昏沉沉中感觉腰上一紧,他被人揽着腰拉进一个怀抱,脸埋在对方胸怀间,闻到淡淡的皂角香气。   是应白夜。   谢韫稍微放松下来,意识像更深沉的黑暗下坠。他咬了下舌尖,迫使自己清醒过来。   应白夜降低高度捡起春山倒,随即带着谢韫升空:“别睡。”   白寒池摇摇晃晃地御剑到谢韫身边,递出一瓶聚灵丹:“这是四品的聚灵丹,效果比回气丹好很多。”   谢韫挥挥手:“你自己留着用吧。”   白寒池吸吸鼻子,打开瓶子咽下聚灵丹。   他借着应白夜送来的灵力打开储物袋,摸出一瓶回气丹咽下,他耳边听到怪声,一手搭在应白夜小臂上向下看:“什么声音?”   应白夜向下看去:“我怀疑谢宇飞触发了秘境内的阵法。打开秘境的钥匙,不是血肉,而是修士死不瞑目的怨气。”   按照白寒池给出的信息来看,这些修士应当是被骗入秘境的,在狭小的秘境中惊惧惶恐,彼此猜忌,最终互相残杀,所以才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创造出这么一个怪物。   因为是怨气聚成的怪物,所以有一定灵智,如果放任血人发展下去,未必不会是第二个谢宇飞。   爱恨痴嗔喜怒哀乐,都是愿力的一种,谢宇飞是这世界里最大的愿力集合体,所包含的愿力远远超出一个血人。   秘境吃足了“祭品”,终于要展露出真容。   白寒池疑惑道:“这和谢宇飞有什么关系?”   谢宇飞死亡的怨气再怎么深重,难道还能比血人更重吗?   谢韫站直身体,“这说来就话长了……”   白寒池抿了下唇,“哦。”   泥土下传出清脆的机括声,轰隆声中,泥土下陷,整个地面从中分开,露出真正的秘境。   洞口深不见底,风卷上来,送上浓郁的灵气,还有不知名兽类的长吟。一个需要祭品才打开的秘境必然凶险异常,但相应的,其中也藏着无数机缘。   修士们望着底下的秘境,露出毫不掩饰的狂热。   他们中大部分已经寿元过半,依然被困在元婴初期,如果不突破,等待他们的就是身死道消。   而现在,长生的机缘就放在他们面前!   谢韫摘下面具,他虽然还带着伤,但整个人已经精神起来,笑问:“跳不跳?”   应白夜:“你要是想跳,我自然是……舍命陪君子。”   白寒池连忙道:“我也想跟着你们。”   谢韫收回春山倒,甩出一柄灵剑:“那就跟上来。”   春山倒骄矜脾气大,就算对着谢韫,也不愿意屈就当个御使的灵剑。   灵气激荡,飓风冲上来,掀开地面。   谢韫避开剧烈的气流,拉着应白夜纵身跳入秘境。   ……   真正的秘境极为广阔,五百多修士下饺子一样没入秘境各个地区。   谢韫身上有伤,三人挑了个没人的平原落下。   白寒池双腿一软,摔在草地上。   谢韫坐下处理伤口。   他先前服用过安宫定神丸,这次的伤口看上去比上一次可怕许多,实际上只是皮外伤,谢宇飞的愿力没有对他造成太大伤害。   秘境中灵气比外界充裕,清洗后撒了药粉,修复伤口的速度比在秘境外速度更快。   应白夜和白寒池都没有受伤,只是灵力消耗过大。   应白夜站在谢韫身边,他们选了平原上相对高的小坡,人在小坡上,即便不御剑升空,也可以将平原上的一切收入眼底。   秘境内已经是黄昏,日头垂在天边,月亮挂在另一边。   白寒池终于放松下来,两眼茫然地看着秘境。   应白夜道:“你来之前,宗内没有任何提示吗?”   白寒池整个人尤其疲惫,他坐在地上,感觉比全力维持蒙尘还要累:“什么都没有。只说秘境开放半个月,到时间后会打开入口,让我们出去。其他什么都没有交代,和以前开放秘境一样。”   应白夜看了眼白寒池。   “对不起,”白寒池开口说了一句话,眼眶发胀,他怕自己哭出来,赶紧捂住眼睛,“拖累你们了。我以为我在元清宗会有一点地位,没想到这么碍眼……你们放心,我跟着你们不是想拖你们后腿,我手中还有几件宝器,我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应白夜摘下平安结绕在手腕上,垂下来的流苏一下下扫过衣襟:“那么最迟半个月,秘境一定会打开。”   怨气积累需要时间积累,元清宗要确保他们这帮修士死伤殆尽,才会打开秘境。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应白夜低声自语。   什么样的东西能让元清宗为此放弃少主?这可是一个宗门,能让整个宗门心动的宝物……难道秘境里有仙品吗?   白寒池张了张嘴,不知道为何,应兄不说话时,谢兄看起来格外不近人情:“谢……”   应白夜抬头:“我姓应,应白夜。我与谢宇飞有些私仇,追着他到了元清宗,所以不管你有没有打算招收我们做外门长老,我们都会进元清宗。”   白寒池挠挠头:“多谢?”   谢韫调息完毕,睁开眼睛:“我休息得差不多了,马上要入夜,我们都不是完全状态,还是找个地方过了今晚再说。”   夜色已经沉沉压下来,这秘境不知道形成了多少岁月,分出山川河流,森林洼地,甚至有日月轮转,俨然是个自成轮回的小世界。   这样的秘境情况复杂,危险性极高。   白寒池连忙道:“用蒙尘吧,这里只有我们三个,用一点灵力就可以支撑到天亮。”   谢韫站起身:“找个视野好一些的地方吧,这里……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的灵药太茂盛了一点?”   他们脚下的“草地”并不是什么野草,而是一品灵药甘心草,整整一片“草地”,全都是这样的低级灵药。   甘心草是低等灵兽的口粮,算不上贵重物品的,但是除了人为栽种,谢韫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片的甘心草地。   白寒池迟钝地四处望了望:“这是灵药?”   元清宗的小少主,从没见过二品之下的灵药,因此第一眼没有认出这种喂灵兽的灵药。   应白夜道:“秘境里灵气充裕,低品级的灵药生长茂盛也是正常。”   有些秘境灵药扎堆,这里到算不上特别。   谢韫想了想,“也是。”   白寒池四处张望:“西南方向有一座秃山,我们去那里凑活一晚吧。”   平原西南方立着一座光秃秃的矮山,山上除了稀疏的树木没有其他遮挡物。蒙尘可以遮蔽气息和身形,占据高出对他们更有利。   三人御剑起身。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圆日彻底沉下地面时,整个秘境发出轰隆响声,三人眼前同时一暗。   顷刻间乾坤颠倒,皇天为汪洋,后土为穹顶,翻天覆地日月轮换,竟然只是眨眼的功夫。   谢韫低头,明月沉在水中,土地凝在头顶。   噗——   无数火光从“天地”间升起,亮如白昼,他们所处的环境倒置后,竟然像个封闭的室内。   应白夜出生入死多回,他修炼的魔功正在大墓中寻得,他道:“这是一座墓。”   地在上,水在下,阴阳对调,由生转死。   这确实是一座修士的陵墓。   白寒池站在剑上,他拍了拍“地面”,手下的触感确实是土地:“整个秘境都颠倒过来了,什么样的修士,能以整个秘境为墓?”   这就是元清宗舍弃一千元婴修士都要打开的秘境?便是他的……师尊,也未必能如此轻易地使天地变色。   谢韫立在水上,他剑尖划过水面:“究竟是墓在秘境中,还是秘境为墓而开?”   立此墓者,举手成天地,挥袖改日月,真正是鬼神莫测之力。   ……   元清宗主峰   罗璟悬坐在蒲团上,他本该静心修炼,却怎么都无法定下心神,总是牵挂着秘境中的白寒池。   寒池那样冒失的性格,去的又是不曾被探索过的秘境,若是中了同行修士的诡计怎么办?那个谢宇飞,实在不是个好人。   “罢了。”   罗璟悬猛地站起身,挥袖示意守卫们退下,他身化流光,停在主峰一座巨大的青石塔前。   罗璟悬和守卫们互相见礼:“两位师兄,我想入内看一看少主的命牌。”   元清宗将内门弟子的命牌都存放在青石塔内,有扫塔人看守。   所谓命牌,既是用指尖血和白玉炼制的玉牌,修士一旦身陨,相应的命牌立即断裂。   守卫笑道:“师弟还是这么担心少主,放心吧,他有宝器护身,寻常修士伤不到他。何况这次同行的,没有几个出挑的修士,少主不会有事的。”   罗璟悬始终不放心,守卫们见他担忧,便让开身体:“罢了罢了。师弟看过便出来吧,你知道宗主不喜欢你挂念少主。”   罗璟悬行礼:“给师兄添麻烦了。”   他快步入内,行到第九层,推开直系弟子命牌所在的房门,刻着白寒池名字的命牌安好无损。   罗璟悬紧绷的肩背骤然放松,就在他准备退出去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宗主平和的声音:   “璟悬。”   罗璟悬立刻跪下:“师尊。”   “寒池每一次出门历练,你就日日都来这里看命牌,就如此放不下?”   罗璟悬:“我年长师弟十岁,亲手将他带到大,实在……”   “我今日要你参悟上清妙法后六重,你可参悟完了?还记得第十重是何?”   罗璟悬深深垂下头:“太上忘情。”   作者有话要说:太上忘情:大概可以理解为不为情绪所动,并不是指断情绝爱。(宽泛的爱,不只是爱情)   但是宗主认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比断情绝爱更难,所以要求罗璟悬放弃情。   特意解释一下,担心有小可爱误会太上忘情的意思。   每天写到宝物等级的时候,都后悔自己没有多分两个等级……三个等级不够用啊……   特别感谢大家的订阅,鞠躬。 第26章 乾坤   元清宗宗主困于上清妙法第九层已久, 迟迟无法突破,修为停滞在合体期,无法触摸到大乘期的边界。   宗主的声音淡淡的:“我当年忘情, 以至于有了寒池,你必不可如我当年一般。”   罗璟悬嘴唇轻轻一动, 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他灵根绝佳, 却是个捡来的凡人, 宗主于他有救命之恩, 再造之情,如师如父。   他除了敬服,并不能违心惹得宗主不快。   何况……寒池不能服众, 有他在,起码能抱住寒池的地位。   宗主:“回去吧, 好好修炼。你身为修士, 不可沉溺与凡俗之情。”   罗璟悬张了张嘴:那么寒池与元清宗呢?也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凡俗之情吗?   宗主的身影已经消失,罗璟悬只好咽下心中疑惑。   太上忘情……谁人竟能不为七情六欲所动?   ……   放眼整个秘境,视线所及之处, 墓穴入口随处可见,一半墓穴已经被损坏, 地上可见到白森森的人骨。   墓中灯火通明, 如同白昼。   和三人想象中浑然一体的大墓不同,这墓似乎并不是个整体,反而像数百个陵墓被人挥手一圈,随便扫在了一起, 每个陵墓的风格走势都不相同。   这也不奇怪,高阶修士们大多有门派,但是修士为了寻求突破, 要么常年闭关,要么在外历练。   后者容易死人,故而高阶修士们随死随埋,趁自己没咽气造个墓,有些未雨绸缪者甚至将陵墓提前缩在储物灵器中。   大部分修士会给入陵者一些考验,筛选出合适的人选作为弟子,继承衣钵,算是后继有人。   故而大部分陵墓入口的都在地面以上,有些稍作伪装,等待有缘人,有些则是光明正大地露出墓碑。   这也算是修真界里心照不宣的常识——修士的陵墓可以入内,但是这些“考验”能玩死多少人,一看墓主人的脾性,二看入墓者的实力运气,三看命,有些修士不想被其他门派或者散修打扰,非本门众人入内,便是步步杀机。   “我看话本子里说,”谢韫站在墓室口,“凡人皇帝三宫六院,死后将大小老婆全葬在自己身边,做鬼都要享艳福,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皇帝寝陵?”   “哪里来的胡诌本子,帝后才合葬,”应白夜客观道,“这里更像乱葬岗。”   白寒池接话:“这是个战场吧?陵墓应该是被好心打扫的人归置在一起了。”   谢韫:“好心?缺大德了。你看那两个对面放着的陵墓,墓主人显然不对付,竟然还放在对门,可见是想听死人吵架。”   两座正对门的陵墓,分别在陵墓入口刻着“蠢货”和“贱人”。   果然是死人吵架。   谢韫嘀嘀咕咕:“和死对头睡对面,换做是我,掀开棺材板诈尸起来打一架。”   白寒池干巴巴道:“我以为是骂挖坟的。”   应白夜:“别的不说,这两墓主人分别是正道飞星宗人,和魔道吞月山庄人,两家结仇已久。”   白寒池:“……是好缺德。”   这两宗彼此打了几百年的架,居然被放在对面,难怪快死了都要在门口刻字对骂。   三人说话时,大墓各处响起修士的惨叫声。   兽类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从墓道中传出,黑犬成群结队,游荡在陵墓之间。这些黑犬毛发粗糙,大头细腰,饿得肋骨都从皮下透出。   应白夜低声道:“尸犬。”   尸犬是群居的妖兽,以腐肉为生,但也捕猎。单只尸犬不可怕,但是成群后犬王实力超群,如果机缘足够,结出妖丹后能化人形。   修真界将驯化的妖兽称为灵兽,高等灵兽能化形成人,往往是宗门的座上客。   这秘境中大大小小的陵墓近千座,墓主人最次也是出窍修士,将这些尸犬养得修为不凡,能扒开的修士都已经扒出来吃干净,尝过修士的血肉,秘境中普通的妖兽无法再满足尸犬的胃口。   但是今天,天上下了五百多个活人。   犬王沉闷的嚎叫响起,尸犬发力狂奔,不时钻进陵墓,叼出吓到失神的修士,摁在地上咬死。   这些尸犬单个修为不足元婴期,可是数量多,且机智狡猾,绝不单打独斗。在犬王的指挥下,将落单的修士各个击破。   惨叫声一时响彻墓道。   犬王体型比正常尸犬小了一般,不时用各种声音指挥犬群,自己却躲在尸犬背后,黄绿的眼睛在修士中搜寻。   那犬王有元婴后期的修为,麻烦的却是犬群太多,竟然有近二百条尸犬!   谢韫拽起白寒池:“蒙尘!”   应白夜快速道:“犬王在看我们!”   两人说话间犬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犬群中。   这个时候,灵力最精纯的谢韫和应白夜反而成了靶子!   白寒池抛出蒙尘,三个人凭空消失。   犬王扑了个空,其他尸犬却没有落空。   白寒池下意识看了看周围,大部分修士已经反应过来,及时升空,可惜尸犬的弹跳力极好,有些速度慢的,被尸犬凌空拽下来。   尸犬生吞活剥,惨叫声刮着修士们的耳膜。   白寒池不忍地别过头。   “你担心他们?”   谢韫俯身凑到白寒池身边,凑近了才发现,这孩子五官都没长开,眼神里还挂着点小孩子的稚气。   谢韫清晰地意识到白寒池才十七岁。   活了十七年,一直以为自己是父兄疼爱的少主,一朝发现自己像活在泡影里。   白寒池才十七岁,五官和骨架都没长开,比谢韫矮了整整一个头,白寒池被谢韫不打招呼就靠近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他们是我带进来的……我……”   白寒池一回头,正对上谢韫笑意盈盈的眉眼。   谢韫虽然在笑,眼神却很压人:“你记得,这些人要是死在上面,算你造孽。但是秘境打开后,你可没有逼他们下来。上面还有地方站呢,不过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心疼心疼你自己。”   白寒池心灰意冷道:“反正也没人期待我活着,能救一个是一个吧。不过我的命是两位救的,我必然以两位为先。”   应白夜捏着平安结,红色流速扫过脖颈:“那怀玉方才这句话,可真是白安慰了。”   谢韫唇角翘了一下:“叫那么亲热干什么?”   “怀玉?”   白寒池愣愣的。   谢韫一指自己:“我姓谢,谢韫,字怀玉。”   白寒池不愧是能在晚上睡觉的修士,注意力往往在奇怪的地方:“你们……还换姓啊?”   谢韫:“……”   谢少主假装没有这一茬。   应白夜微笑:“我随他姓。”   墓道中,尸犬徘徊一阵,不时仰头对着半空中的修士垂涎欲滴。墓道中没有日月,被烛火照得通明,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时间。   尸犬叫声怪异,抽泣一样的叫声回荡在墓道里,嚎叫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犬王嚎叫一声,发足狂奔起来。   尸犬发出尖细的声音,夹着尾巴一路惨叫着逃跑。   群墓中心是一片天空形成的湖泊,此刻澄澈的水面开始翻滚,水下一座巨型陵墓缓缓上升。   这座陵墓位于秘境中心,规模是其他陵墓的数倍,几乎称得上巍峨,金碧辉煌到不像个陵墓,更像个奢靡至极的宫殿,华丽得有些轻浮了。   陵墓彻底浮出水面,森严的金顶碧瓦俯视众生。令修士们吃惊的是,墓穴入口竟然缓缓打开。   谢韫端详片刻,评价:“我从这入口里看到四个字。”   应白夜十分捧场:“什么字?”   “请君入瓮。”   白寒池小心翼翼道:“那我们还进去吗?”   谢韫:“去啊。”   白寒池:“去死吗?”   谢韫抚摸小白少主的头发:“等到元清宗大开秘境,我们也是死路一条。选个壮烈点的死法不好吗?”   白寒池心里一沉。   不错,他们这些人是被元清宗当成祭品扔进秘境,侥幸不死也和元清宗有仇,到时候结界打开,元清宗难道不会灭口吗?   应白夜道:“死在别人家的墓里很壮烈吗?”   谢韫:“睡人家打好的棺材难道不霸气吗?”   白寒池信以为真,着急道:“……那,那我们快点进,好棺材都要被别人抢走了!”   谢韫:“……”   一部分对自己修为自信的修士已经御剑进了墓穴。   墓穴从内外看都是一座巨型宫殿,入内第一层是正殿,殿内前后通明,明光烛火,照得整个正殿亮如白昼。   谢韫等人入内后才发现正殿有进口无出路,一旦后路堵死,他们就会被关在墓中!   白寒池撤下蒙尘,维持这样一件宝器长时间运行,对白寒池来说也是负担。   墓穴口放入整整一百人,壁垒厚的玄铁板重重落下,将第一百零一人拦在墓外。   谢韫远远望过去,正殿刻着一副极其显眼的对联。   上联:指天为天,指地为地   下联:指天为地,指地为天   横批:乾坤入我手   何等狂妄!   应白夜道:“想来秘境中天翻地覆就是这位的手笔。”   谢韫道:“这墓主人必然就是秘境之主了,只是这样的人物,竟然飞升失败,身死道消了。”   正殿悬一面铜镜,烛火的光线射在铜镜上,竟然化为纯金剑气,从上至下扫下!   剑气迸发的刹那,应白夜体内的元婴猝然被打动,应白夜猛然看向铜镜——这灵力竟与他同出一源!   这里难道有下半卷魔功的下落?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对联完全没有平仄可言,没关系,反正写对联的人也不在意平仄   看到有小可爱说我辛苦了,下跪,实在不敢当,感谢大家支持正版,我实在撑不住了去睡了qaq。 第27章 延年   剑雨磅礴, 细密如针。从铜镜射出时气势如虹,密密织成一张大网,转瞬覆盖整个正殿。   墓室内的灵气已经比外界更充裕, 剑雨出现的时候,灵气几乎翻了一倍。   剑雨速度极快, 根本没有给人反应喘息的时间。   大部分修士甚至没有看清剑雨的来处, 已经被澄澈的剑雨穿刺而过。   谢韫反应已经几块, 一把将白寒池护在身后, 剑气震开一部分剑雨,衣袖上依然不可避免地被剑雨刺穿。   应白夜压下灵力的悸动,借谢韫给出的空隙, 抛出一面玉刚盾,将剑雨挡在外面。   谢韫:“这剑雨……好像不会伤人。”   他抬起手臂, 他的衣袖刚刚被剑雨刺过, 此刻居然完好无损,衣料上海残留着淡金色的液态灵力。   这剑雨的灵力居然浓郁到可以凝聚成液体。   应白夜伸手,指腹抹过谢韫的袖口。   没有感觉错, 这里的灵力和他同出一源,而且墓主人的修为至少达到了合体期。   白寒池右臂被擦了一道, 他举起手臂:“真的, 我刚才被碰了一下,不仅没受伤,感觉体内的灵力似乎还增多了。”   他的手臂处果然一点伤痕都没有。   三人撑起灵力挡开剑雨,向正殿中其他位置看去。   修为低微些的修士们最先被剑雨淋了满头, 惊慌过后,发现自己不但没有受伤,修为上涨了不少。   这奇怪的现象没有瞒过其他人的眼睛:   “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大家都没有受伤?”   “我也被射中了, 怎么没有受伤?”   “这剑雨不会伤人,里面好浓郁的灵气!”   ……   有个离得近的青衣修士被兜头淋了一声,修为立刻从元婴初期涨到元婴中期。   跨越了整整一个小境界!当即从垫底的修士一跃成为中层。青衣修士资质平平,撞了大运才结婴成功。如果自行修炼,这一个小境界就需要花费几十年的时间,如果没有大机缘,青衣秀士终生会被困在元婴期。   而元婴期的寿元,不过三百年罢了。   可现在,不过是被淋了一身剑雨,居然能省去数年的苦修!   青衣修士难以置信地运行灵力,面露狂喜,“多谢前辈恩赐!”   他御剑迎着剑雨而上,修为肉眼可见地增长。   所有修士都撤下防护,他们御剑在正殿内四处乱飞,寻找剑雨密集的地方,用身体迎接金色剑雨,有人甚至取出容器,试图接纳更多的剑雨。   正殿里近百名修士陷入了修为暴涨的狂欢。   他们半闭着眼睛,张开嘴,肢体扭动,以各种匪夷所思的姿势舒展身体,以此迎接更多的剑雨。   白寒池不觉得心动,只觉得毛骨悚然,这场景令他浑身发寒,他下意识看向谢韫和应白夜。   这两位的表情如出一辙,但是都没有看正殿里的闹剧,微微皱着眉凑在一起说话。   应白夜微微低头,凑到谢韫耳边:“我感觉这里的灵力和我同出一源。”   谢韫:“你修炼的功法?”   应白夜:“可能有。你陪我去找一找?”   谢韫轻轻挑眉,压下声音:“不怕我抢?”   “上半册就在我手里,你若是看得上,我即刻双手奉上。”应白夜声音带笑,“不过我劝你最好别练,这功法刚猛霸道,极易反噬自身,我已经练到第四重,如果第五重后没有下半册,我会死。”   谢韫若有所思:“难怪你和他争得你死我活。”   也就是说,应白夜现在就是站在死路上,修为每增长一点,都会往前进一分,除非能找到魔功的下半册。   应白夜的状态完全看不出有如此隐患,除了不怎么修炼,甚至比大部分修士还要悠哉。   两人说话时,白寒池终于忍不住打断两人:“应、谢兄……他们打起来了!我们怎么办?要不要躲起来?”   应白夜道:“没有地方多,这正殿里邪性得很,根本没有入内的通道,大概需要达成什么条件。”   谢韫抬头看过去。   正殿里,剑雨的数量大大减少,不知足的修士竟然御剑摘下了正上方的铜镜!   铜镜落入人手,剑雨完全消失,殿内的修士都疯了,抽出武器争夺铜镜。   一个面容美丽的年轻女修悄然靠近,一剑刺死了修士,抢走铜镜。   她已经有了元婴巅峰的修为,铜镜到手后迅速逃窜。。   “你竟敢将这等宝物据为己有!”   “杀了她!杀了她!”   正殿高而宽阔,女修狼狈躲闪着身后的攻击,御剑奔向角落里一名男修。   “夫君!”   女修绕过一名修士,兴高采烈地扑向男修,“我给你……”   男修手中的短剑刨出女修的元婴,女修至死,依然圆睁着眼睛,她肉身下坠,元婴还完好无损,惊慌躲进了角落里。   男修抢走女修的储物袋,一把揣进怀里,紧接着他自己也沦为被追杀的目标。   整个大殿,沦为了屠杀场。   贪欲操纵着所有人,只是为了一面铜镜,高高在上的“仙人”们就撕开了清心寡欲的表象。   白寒池踩着剑后退两步,他打了冷颤。   他心里觉得可悲,他们这些暗恨元清宗冷酷的“祭品”,竟然也是将更下位者视作“祭品”。   谢韫所在的位置很快也被波及,抢走铜镜的修士略过谢韫身边,无数道剑气刀势跟着斩向谢韫。   其中有个头戴玉冠的修士竟然已经涨到了出窍期,抱着铜镜疯狂乱窜。   谢韫后退几步,横剑挡在身前:“太乱了,你能感应到位置吗?”   应白夜挥刀挡开大部分攻击。   如他所料,这些修士看似被剑雨喂得修为上涨,实际上灵力十分虚浮,如同无根浮萍,不能和稳扎稳打的修士相提并论。   修士之间,哪怕修为等同,其实力都大相径庭。   应白夜体内灵力疯狂运转,剑雨消失后,他的感应就逐渐减低,功法运转了即便后,应白夜终于道:“在对联后面!”   谢韫挽起剑花,在他动作前,应白夜蓦然斩出一刀——   龙吟声中,刀势化成黑龙,引着煞气撞击在对联上。   嗡——   谢韫头脑一昏,眼前景象一阵模糊,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脱离正殿,站在一处无门无窗的屋内。   谢韫左右看了一圈,只有他和应白夜在这里。谢韫摸了摸左肩,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基本愈合的伤口居然还开始作痛,而且痛感越来越明显。   应白夜:“怎么了?”   谢韫:“没什么,可能是旧伤复发。”   他向前走了两步,这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其上放着一只玉盒。   谢韫用剑挑开玉盒,里面竟然是一枚灵气氤氲的丹药。   世间丹药分九品,两人并非炼药师,但总有那么几味丹药赫赫有名,以至于修真界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例如放在他们眼前这一颗八品丹药——延年。   它没有什么花哨的作用,丹如其名,只有一个药效——可以令修士大限推延十年。   屋内有两个人,但只有一颗延年。   谢韫按了按肩膀,几道伤口越来越疼,他这样迟钝的痛觉,此刻都感到了难忍。   作者有话要说:跟大家说一下,周一这本文会上夹子,为了保证夹子的位置,所以周一的更新就挪到十一点之后啦! 第28章 品种   盛放丹药的玉盒内刻阵法, 封存丹药的药香和灵气,玉盒打开后,阵法暂时失效, 延年浓郁的香气渐渐盈满小小的内室。   这样等级的灵药,即便是一点香气, 都足够慰藉伤痛, 谢韫感觉身上的疼痛稍微消减一些。   谢韫手指搭在肩膀上, 若有所思道:“正殿里的那些修士, 此刻大概都如我们一样被两两分开,关在这种小房间内。”   应白夜正低头看着谢韫,闻言随口道:“恐怕同样面对只有一份的宝物。”   谢韫指尖慢慢揉着疼痛处, 指尖下压时并没有加重疼痛,衣料也是干燥的——如果是伤口开裂, 渗出的血早就该湿透衣服了。   “这墓主人, 到底是想看人互相厮杀……”   两人说话时,墙壁处传来惨叫和斗法的声音。   谢韫凑到一面墙壁前,厮杀的声音果然透过墙壁传出, 以他的耳力也只能听到一点。   应白夜凑过去听了一会儿,隔壁的声音很快停止。   应白夜报告战况:“大概死了一个。”   谢韫仔细听了一会儿, 他手指依然搭在肩上:“隔壁的石室好像开了。”   “你伤口裂开了?”   应白夜轻轻拨开谢韫的手指, 他手指温度高,热得谢韫一缩。   谢韫一把攥住他的手,应白夜好的不学尽学坏的,动手动脚的毛病越来越明显:“没有, 昨天就差不多愈合了,就是突然开始疼,大概和这室内有关。你身上的旧伤没有感觉吗?”   应白夜摇头:“没有。墓主人再如何神通广大, 也不可能追溯所有伤痛,时效应该是在这里墓中受到的伤害。”   谢韫:“在正殿设置那样一道关卡,后续立刻追上这一道,这墓主人这么想看修士们互相厮杀?”   室内无门无窗,必然要达成某种条件才可以离开,只是不知道这个条件是不是仅存一人。   “换个角度来看,”应白夜确定谢韫并不是真的旧伤复发,这才放下手,“也许墓主人想要的是不为外物所动的修士呢?”   谢韫挑眉:“你这么想?会进入墓室内的,大多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即便为了一两样宝物厮杀又如何?如果是挚友反目,亲眷离心那还有点看头。”   应白夜唇角弯起:“试试看?赌赢了留两条命,赌错了就一起死,怎么样?”   谢韫:“记得给我垫背。”   谢韫不可能为了一颗丹药和应白夜反目,应白夜和他想法一样。   应白夜牵住谢韫的手,谢韫体温低,指尖冰凉,和他那柄剑一样触手生寒。   应白夜怔了一下,他飞快看了眼谢韫,谢少主疑惑:“你看什么?”   应白夜:“……没什么。”   谢韫是真的没觉得两人这么接触有什么问题。   两只手同时关上玉盒。   “啪”   丹药的香气立刻被锁进盒内。   整个内室静了一瞬,幽幽的灯火嗤地熄灭,地面剧烈摇晃两下,两人跟着地面向下沉去,下沉的过程中,两人视线一片漆黑。   谢韫身上的痛感逐渐消失,他抽出春山倒,应白夜侧身后退,和谢韫背对。   周围的灵气越来越浓郁,已经到了让两人经脉疼痛的地步。这里必然布下了大型的聚灵阵法,也就是说他们正在向墓室中心靠近。   越向下灵气越浓郁精纯,甚至雾化成蒙蒙的白色大雾,这些灵气挤压着谢韫,随着呼吸进入肺腑,使他肤骨皮囊都陷入针刺的疼痛里。   这些灵气和正殿中的剑雨不同,正殿中的“剑雨”虽然也是高浓度的灵气,但已经凝聚成束,被修士接受后如同被注入了一道灵力,如果剑雨雾化后弥漫到整个空间,也会造成这种压迫。   这种疼痛的根源在于谢韫的修为不足以适应这样灵气浓度。   谢韫低下头,他皮肤上渗出血色,他传音道:“我后悔了。”   应白夜的声音听不出异常:“什么?”   谢韫闻到一点淡淡的血腥气:“既然墓主人不希望我们动手,还不如拿了丹药,出去之后商量怎么分。”   应白夜擦掉手背上的血珠:“……怀玉,打个商量,别提那颗延年了。”   谢韫一句话没有出口,忽然感觉身后的温度消失了,他瞳孔一缩,立刻回身抓向身后,果然抓了个空。   应白夜不见了!   谢韫脚下一空,他借着墙壁做了个缓冲,稳稳站住身体。他环视一周,没有找到应白夜。   这是一间明晃晃的墓室,却完全不像墓室,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宏大到威严,奢靡到轻佻。   墓室正中出现一道虚影,身量极高,身形模糊看不出是男是女,虚影身着红白二色,虚影对着谢韫端详几眼,抵着下颌,半晌微微点头,伸出一指向谢韫远远一点。   嗡——   谢韫看不到剑气,只能感受到无穷无尽的剑意充满墓室,那剑意霸道至极,果真有令晨昏混乱,日月颠倒的磅礴狷狂。   剑意之强悍,将雾化灵气都驱逐到墓室边缘。   只是剑意罢了。   谢韫年幼时修剑,曾听闻修真界有剑仙,剑仙不持剑,世间万物皆为剑。而此刻,这种剑意包围在谢韫身边。   谢韫虽然是剑修,以剑为道,但是与人争斗时,从来不会将剑意作为伤人的主体,再如何强悍的剑意依然是灵力的辅助,从不曾设想过以剑意为攻击的手段。   谢韫被压得单膝跪地,当即吐出一口血,他全身的骨骼都在剑意碾压下嘎吱作响。   春山倒哀鸣不断——细小的碎纹从剑身最脆弱的地方向外蔓延,它竟然已经开始开裂!   春山倒身为灵剑,比起谢韫更容易被受到剑意影响,那排山倒海的剑意几乎要折断它。   谢韫指尖擦过嘴角的鲜血,抹在春山倒上,一缕殷红透入春山倒中,春山倒的裂痕修复一瞬,下一刻再次开裂。   谢韫从不曾见过这样的招式,不,不能说是招式,对方根本没有出招,甚至没有用高阶修士的威压,只是随意发散剑意。   那就用剑意反抗回去!   谢韫常年在积云山上修炼,在雪崩下见识过天塌地陷,也曾立在冰原上领悟花朵破冰的生机。   他在最寒冷之处,见过最热烈的生命。所谓绝处逢生,这一份剑意,绝不输于任何人!   谢韫不断渗血的手握住春山倒,他低头贴着剑,嘴唇染着血,他被剑意压得嗓音沙哑,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他道:“不要怕。”   “我即是你,今日若叫你折断在此,那也有我陪葬,”   春山倒剑鸣声声。   谢韫的鲜血顺着剑柄流下,春山倒上剑意流转,清脆的咔嚓声中,剑意凝结成寒冰,剑身内的春彩却融融流动。   十万年不化的冰川,万丈寒冰下流动着生机。   此时此刻,谢韫便是那座冰川。   谢韫顶着剑意起身,挥出第一剑!   此世间便有山穷水尽之绝处,也要为这一剑让路!   剑意凝为实质,寒川从谢韫的剑尖出开始凝结,以冰封一切的势头,顺着剑意在结冰的声响中冲向虚影!   寒气逼人的冰川横贯整个墓室。   虚影的剑意略有停滞,谢韫浑身没有一处不痛,意识却从未有过地清晰,他眼睛亮如星辰,踩着冰川斩向虚影——敢问明月!   谢韫的剑风斩掉虚影一半衣袖,   虚影有些惊讶,抬起手看了看衣袖,紧接着似乎笑了下,随即扫袖,挥出罡风剑意。   冰川顷刻融化,寒流回护谢韫,冲走了大部分罡风,然而那风强悍极了,余波依然突破寒流,将谢韫连人带剑掼在墓室墙壁上。   咔嚓——   春山倒碎为六截。   虽然谢韫最后关头用肉身护住春山倒,但是剑意对灵剑的伤害太强,春山倒撑到最后一刻,依然碎了。   本命灵剑碎裂,谢韫元婴肉身同时受到重创,剧痛下,谢韫短暂地失去听觉和视觉,世界漆黑寂静。   对剑修而言,本命灵剑是和半身等同的存在。   不知道碎了多少骨头,可能戳穿了内脏,总感觉身体里也在流血。   谢韫歪了下头。   他靠在墙上,反正看不见听不见,浑身都在渗血,全身没有一处感官支撑他继续争斗,索性不管了。   谢韫摸索着捡起一块碎片,锋利的剑刃割破谢韫的手指。   谢韫怜爱地抚摸剑身。   可惜,让春山倒先碎了,虽然说什么陪葬不陪葬的,谢韫倒也真的没碎剑——春山倒这样好的宝器可遇不可求,与其碎在他手上,不如再寻一个有缘人。   还有应白夜……他这里濒死,应白夜恐怕不会好到哪里去。   谢韫意识昏沉中,感觉有人轻轻拂过自己的发顶,手中的碎片忽然消失,耳边响起水花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抛进了水中。   谢韫感觉自己不断下沉,疼痛逐渐远去,有人在他耳边轻轻抱怨,那嗓音懒洋洋的,带了点调笑的意味:“倒霉孩子也太较真了一点。”   谢韫硬是挣扎着清醒了一瞬:“你才倒霉孩子。”   虚影:“……”   她活了几百年,实在不曾见过这个品种的剑修。   虚影拍拍谢韫的发顶:收了这个徒弟,想来可以和她天天吵架了,一定很热闹。   墓主人等了数十年,等来满意的弟子,大墓开始向下沉,天地再次颠倒。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谢少主:快乐作死,差点作死   大佬:逗猫,逗过头被抓了。   颓废了好几天,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写文,但是想想其实也就是写个自己想写的故事,大家喜欢就好。   今天的字数还是没补上,挠头,给大家发红包补偿一下吧。 第29章 血肉   主墓   哗啦的水声不时响起, 这地下的墓室内修建了一座水池,亮银色的“水”灌满池子,不时翻滚出晃眼的涟漪。   春山倒的碎片沉在水池下, 断口处随着浸没时间逐渐融化,受到损伤的剑灵得以在池中重新凝聚温养。   谢韫在水声中逐渐恢复意识, 他身体受损得太厉害, 即便意识清醒了, 视觉和听觉依然一片混沌。   谢韫感觉自己被困在某个狭小的空间内, 周围光线晦暗,谢韫本来就模糊的眼睛更加看不清楚。   他伸手摸了摸,四周和顶部都被坚硬的“墙壁”包围, 身下倒还算柔软。   是一个……棺材?   谢韫稍微用力,掀开顶上的“盖子”, 巨响过后, 烛光倾斜而下,谢韫撑着不太清晰的视线看了看——他果然躺在棺材里。   谢韫手一撑跳出棺材,因为失血太多, 他踉跄两步,差点摔在地上。   这个状态……   谢韫掂量一下, 现在去找应白夜, 不知道是给他帮忙还是给他添乱。   “居然还活着。”   谢韫手指搭在颈边,手心下血管规律地鼓动,他找出几颗丹药咽下去,灵力在经脉内迟缓地运行, 谢韫撑起身体。   不仅活着,他甚至感觉碎裂的本命灵剑正在修复,谢韫顺着感应走到水池前, 池前立着一块碑。   谢韫轻声念出来:“洗剑池。”   池中水如同融化的银,隐约能看见底下的春山倒碎片。谢韫试探着一摸,被烫了一手,于是缩回来。   没有死,春山倒似乎正在重铸,他这算是被墓主人认可了?   谢韫恍然听到耳边传来虚影的声音:“宝剑有灵,要它驯服于你,也要你驯服于它。”   谢韫一怔,找了一圈,没有看到人影。   谢韫思索片刻,向墓室中唯一的通道走去,人还没走两步,身后传来懒洋洋的声音:“乱动什么?回来躺着。”   谢韫回过头,虚影坐在棺材盖上,人倚着棺材,托着脸看着自己。   还是看不清脸,只能隐约看出是个女人。   虚影点了点谢韫,用一种溺爱又无奈的语气教训他:“我现今只有一道灵体,没有灵力帮你疗伤,好好去躺着。”   谢韫摸不准虚影的想法,道:“躺不住,我要找人。”   虚影道:“那个陪你一进来的小家伙?”   她起身,眨眼到了谢韫面前,她没有实体,半浮在空中,微微低下头,笑着道:“他不懂事,练了不该练的功法,所以要让他吃点苦头。”   谢韫瞳孔一缩,追问:“不该练的功法?你对他做了什么?”   依照这位的想法,恐怕先前差点要了他的命也只是“吃点苦头”!   高阶修士不知活了多少岁月,早就忘了自己身在低阶时是何等的脆弱。   虚影慢悠悠地绕着谢韫晃了一圈:“那功法修到第三重之后就会心魔从生,每一次修炼,都会逼自己发疯,自己疯也就罢了,一个高阶修士疯起来,要叫多少人陪葬?我本来要销毁这东西,可惜正魔大战来得太仓促,整卷功法在大战中遗失。功法遗失前我就在功法上标注了禁止修炼,他还是不听话。”   这竟然是功法的撰写人……第一魔尊,陆琢玉。   已经修至大乘期的魔尊,怎么会出现在墓室中?   “过于追求力量……。”   “并非追求力量,”谢韫打断虚影,他冷冷道,“他托生于魔修,挣扎于魔道,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就如他修炼一卷只有上半册的功法一样,不学,就要死。”   一个说出母亲是魔修,所以自己是魔修的人……怎么会是为力量迷失的人?   应白夜从不曾提起他的身世,原著中对应白夜身世的描写更是寥寥无几,只提到他出身魔道底层门派。   谢韫道:“魔尊身为魔道中人,也是自甘沉沦魔道吗?您修至大乘期,一生中没有迫不得已过,没有求不得的人或事吗?”   虚影歪头:“你这么紧张他?”   谢韫一字一句:“引以为挚友,劳烦魔尊放行,让我去找他。”   虚影抵着下颌:“真的?”   谢韫不顾经脉的疼痛,让灵力重新在体内循环起来:“一字不假。”   虚影:“那我是骗你的。”   谢韫一口气梗在喉咙里。   谢少主长这么大,只有他气别人的份,很少有口舌上输阵的时候:“……您能长这么大,一定是因为没人打得过您。”   第一魔尊就是这种人?   虚影赞同:“是啊,我能顺利满周岁主要是因为小时候说话迟。”   谢韫:“……”   虚影轻轻笑了下,“不过你那位小朋友现在的状态也不是很好,我没把他怎么样,但是墓室中危机四伏,他受伤后被功法反噬,此刻已经丧失理智,要不了多久就会自毁身亡。”   谢韫李绩追问:“下半卷在什么地方?!”   应白夜说过,找不到下半卷他就会有反噬身亡的风险,如果找到下半卷   虚影歪头:“我不知道。我说了,我是一道灵体,没有多少自保能力,万一叫仇家抓到搜魂,岂不是什么都搜出来了?故而我只保存了本体想让我知道的东西,也只执行本体交代的任务。我不知道下半卷在什么地方,更不清楚功法的内容。”   谢韫心里一沉:“他在什么地方?”   虚影:“他在右侧耳室内。“   在谢韫动身前,虚影道:”对了,耳室正下方长着一棵整一千年的灵漆树,汇聚的灵漆可以暂时洗出修士神魂内的心魔。如果你能活着碰到他,可以带他下去洗一洗。”   虚影轻轻挥袖,右侧门大开,谢韫甩出一柄剑,御剑穿过右侧门。   虚影勾了下发尾,喃喃道:“要不要去帮忙?但是总感觉还不够,真是睡得太久了,不记得要做什么了。”   ……   耳室是配在主室左右的房间,摆放着墓主人生前所用的物品,然而右侧耳室空无物件,只有一地的血。   十来具尸体以各种姿势横在地上,应白夜站在正中,他垂着头,手里拎着刀,红绳节一摇一晃,那刀刃上映着一片片的血迹。   应白夜听到耳边有人低语。   “看,又有人要来杀你了。”   “啊——真是的,为什么总不肯放过你呢?”   “反正也没有人来救你,死了也可以吧?”   “你母亲是为你而死。”   应白夜顺着声音的指引看过去,只看见模糊的人形,隐约有一张让他不能生恨的脸。   他从血色里抬起头,向谢韫望过来,那双眼睛乌沉沉的,虹膜映着血色。   一霎时煞气翻滚,眼神里沉浮着一片血海。   应白夜抬起刀,挑起一片血,猩红的鲜血飞射向谢韫。   谢韫挽起剑花挡住血钉,鲜血在胭脂红的剑身上溅开一朵朵血花。   谢韫右手颤了颤,他轻轻抽了口气。   剑修的手本来应该是极稳的。   应白夜紧随在血钉后,他打得并不专心,总试图看清谢韫的脸。   这到底是谁呢?   谢韫侧身避开这一刀,他此刻重伤,实在没有力气和应白夜硬碰硬,挡了几下后,他试着引到应白夜的攻击打在地面上。   可即便如此,谢韫也很快就感觉到了体力不支。   他先前伤得太重了,本命灵剑折损,视觉听觉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多少。   应白夜的出刀完全没有章法,骤雨狂风地逼下来。   用刀的人杀气重,应白夜的刀长而窄,劈斩的范围大,人身在刀势中,只感觉呼吸都要被刀光斩断。   谢韫忍着喉间的腥甜,他在主墓内领略了真正的剑意,此刻心神澄澈,身心沉入手中的灵剑。   他现在没有灵力,只有在陆琢玉手中领会的剑意可以一拼。   剑身华光流动,冰寒的剑意覆盖上剑身,那剑身胭脂一样红,剑意凝出的冰都被剑身氤出绯红。   剑名应有恨。   只听闻剑鸣声中传出哀怨的叹息声。   谢韫一向强悍的剑势突然慢下来,婉婉地化成一个圆,带着应白夜的刀势下沉。   轰隆——   地面破开,谢韫胸口如遭重击,哀怨痛恨倒卷着袭向谢韫。   其实也没什么好恨的。   这可是……和他共享一个隐秘的人。   谢韫第一次用处这样的剑意,在没有灵力支撑的情况下受到了反噬,他握不住剑,拉着应白夜一起向下坠落。   剑意和刀势卷在一起,灵气形成气旋,吹开了应白夜刀上的红绳节。   他的平安结——   应白夜短暂清醒了一瞬,他下意识伸手去抓绳结,却在看到谢韫后下意识转而握住谢韫的手。   谢韫……谢怀玉,教他结平安结的人。   应白夜紧紧牵住谢韫的手。   青石砖和尸体血迹兜头砸下来。   耳室下果然长着一棵巨型灵漆树,树生千年,已经独木成林,浅青的灵漆聚在水池中。   树上撑着一片结界,挡住了同样下坠的砖石和尸体。   应白夜耳畔听到的都是心魔的千言万语,他不知道自己能清醒多久,索性丢开刀,将谢韫揽在怀里,碎石刮过应白夜的脸和手臂,他将谢韫的脸压进胸怀,揽着和谢韫一起下落。   扑通——   他们穿过灵漆树的枝叶,砸起水花,沉向更深处的水底。   谢韫已经昏过去了,他没有闭气,所以开始呛水。   应白夜眼中的世界一片青色,所有心魔的低语都逐渐离他而去,他低头给谢韫度气,带着谢韫穿过青澄澄的灵漆,直到见到墓室中辉煌的烛光。   这世上有人来救他。   耳室外   虚影站在洞口,她收回已经伸出的手,转而轻轻敲了下眉心,终于记起本体交代她的话:“我想要一个弟子。”   “要是个剑修,要很聪明。”   “有一颗会疼的心。”   “脾气不要太差。”   “最好是个美人。”   “当然了,最重要的一点,一定要是个有血有肉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等了这么久,这么久……   终于等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安慰,今天有努力更新!,而上半册功法只有五重。 第30章 身家性命   灵漆树, 六品灵植,叶片在晨昏呼吸时会渗出特殊的汁液,被干净的水稀释混合后和形成所谓的灵漆。   一棵百年树龄的灵漆树能每天产生的灵漆很少, 甚至不能填满一个拇指粗细的瓶子。   但是墓室中这棵灵漆树已经有千年的树龄。因为墓室中灵气充裕,灵漆树长势极佳, 所产出的灵漆质量上乘。   灵漆树下的水池就是用来储蓄灵漆的浴池, 池内有阵法, 树上有结界, 故而池内积聚的灵漆清澈干净,没有杂质。   灵漆有镇魂定神的功效,大量灵漆可以镇定神魂, 洗去心魔,不过未经炼制的灵漆时效短暂, 需要泡在灵漆里才有用。   应白夜意识彻底清醒, 托着谢韫坐在台阶上,让谢韫半身都浸在灵漆内。   谢韫脸埋在应白夜肩颈处,应白夜度气的速度足够快, 灵漆没有呛进谢韫的肺里。   谢韫在昏迷中也感到灵漆漫过口鼻的痛苦,但是很快, 有柔软的触碰度来气息, 有人托着他穿过浓厚的灵漆,新鲜空气重新灌入谢韫的肺腑。   谢韫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虽然醒了,状态却很差,脸色白得厉害, 几乎没有血色。   好在灵漆不仅有定魂的功效,其中蕴含的灵气同样充裕,谢韫的伤势在灵气渗透下有了恢复的趋势。   应白夜轻拍谢韫的肩背:“怀玉, 怀玉?”   谢韫浑身湿透,头发湿漉漉地垂在脸颊边,他撑着应白夜咳了好几声:“叫魂呢?我醒着。”   应白夜将他托下来一个台阶,接触更多的灵漆。   谢韫忍着喉咙间的腥甜和痒意,转头捏着应白夜的脸左右看看:“你怎么会突然被功法反噬?”   虽然知道魔功会反噬修炼者,但是谢韫和应白夜也相处了数个月的时间,从来没见功法发作过。   要说受伤,应白夜这次的伤还不如前几次在飞银城留下的重。   应白夜一边缓缓给谢韫度灵力,一边慢慢回答谢韫的问题:“我在墓室里得了个小便宜,修为增长太快。当时刚刚到飞银城的时候,我才晋升元婴不久,随后有安宫定神丸抚慰,所以一直没有发作过。而且……我在底下受了些灵气,修为马上就要突破到元婴后期,涨得太快了,心魔才会作祟。”   确实,谢韫和应白夜不过分开了这一小段时间,应白夜的修为竟然直接冲进出窍期。   心魔是佛道的说法。   修真者寿命漫长,上天入地寻求机缘,一生所见之人所遇之事无数,总有那么千八百件不如意。   其中又总有那么十来样格外刻骨铭心,以至于心心念念不能忘记,有人是求不得,有人是生死别,有人是爱恨嗔痴……可这世上毕竟没有后悔药。   怨恨不如意拖得久了,就成了神魂上的顽疾。   佛道称之为心魔,修真者将其称为执念。   不论是什么称呼,这都是一种病,可惜残肢沉疴有良药可医,心病却没有。   应白夜活到今年,如意的事情没有几件,不如意的数不胜数,但只有一件折磨得他日夜难熬。   应白夜一笑,懒洋洋道:“不过也有好处,疯起来更能打。”   谢韫诚恳道:“是挺能打的。”   躺在耳室里那些修士都有元婴后期的修为,有几个甚至到了元婴巅峰,显然是在正殿内吃饱了剑雨。即便如此,也全数折在应白夜手里,而应白夜本人居然也没受什么伤。   应白夜伸手擦过谢韫脸颊上一道伤口,轻声道:“我们少主的脸都花了。如果有下一次,直接放着不管就好,反正我自己也会醒过来。”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谢韫,像是被浇了一头水的灵猫,爪子缩起来,浑身湿漉漉的。   湿漉漉的谢韫把他从心魔中拽出来。   “放着不管?还是放着你去死?”   谢韫淡淡的。   谢韫攥住应白夜的手。   “别乱摸,”他打散头发,脱下满是血的外衣,从台阶往下走,这里只有他和应白夜,谢韫难得露出一丝疲惫来,“我在墓室里见到了墓主人留下的残念灵体,她说你那卷功法本身就有残缺……”   “我知道,”应白夜歪在台阶上,“魔功吞日月,本身就是一份残缺的功法。”   魔功吞日月,共十重,第一魔尊陆琢玉所留,当年正魔大战时被拆成上下两卷流落魔道,魔尊则在大战中不知所踪。   整个魔道都为这卷功法疯狂——魔修的修炼速度比正道修士更快,渡劫成功的修士却少,第一魔尊陆琢玉是魔道这六百多年来第一位顺利度过合体期天劫的魔修。   所有被困在合体期的魔修都想知道陆琢玉到底为何能参透那一层壁垒,成功度过天劫。   然而应白夜拿到这卷功法,翻开第一页的时候看到了猩红的大字:修者不得善终。   修炼吞日月就是饮鸩止渴,修为增长可以避免眼前的忧患,长远来看,修炼者修为精深,功法的缺陷暴露,修炼者日渐丧失理智。   而对于应白夜而言,修炼了是过几年死,不修炼过几天死。   善终不善终并不重要,因为魔道中人,没有实力就会不得善终。   应白夜结婴成功的当日,功法突破到第四重,他险些在心魔中迷失心智,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吞日月过于霸道,这一点倒和应白夜强硬的性格很相符。   谢韫回过身:“所以你一直都知道,就算找到下半卷功法,你也不能顺利往下修炼?”   应白夜托着脸看着谢韫,他居然还有脸笑,语气也是轻快的,:“你不知道,我刚拿到吞日月的时候,在内页看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修炼者不得善终,亲者远,爱者痛’,可真是够吓人的。”   虽然这么说,应白夜脸上一点受惊吓的表情都没有。   谢韫脸色肃然,他蓦然回过头。   谢韫想起主墓中的虚影,看得出虚影对他还算满意,如果将上半卷拿给虚影,是否能补全功法?   谢韫:“上半卷呢?”   应白夜:“在我身上。”   谢韫问他:“你现在出去还能清醒吗?”   应白夜感受了一下:“没问题,怎么了?”   谢韫握住应白夜的手腕,两人脱离灵漆水池,哗啦水声中,谢韫道:“上来,我带你去见陆琢玉。”   “不用上来了,”虚影坐在耳室的边缘,懒洋洋道,“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首先,不要直呼师尊的名讳,其次,你即便拿给我看,我也看不出什么,陆琢玉那货色经常挖坑埋自己,她都不一定能收拾自己留下的烂摊子。何况本体现在不知道睡在哪个棺材里,你要么去找她,要么等她醒。”   谢韫:“来不及等她醒。”   应白夜:“你拜在魔尊门下了?”   从吞日月就能看出魔尊的脾性,魔修是随心所欲的性格,谢韫拜在魔尊门下,只恐怕是弊大于利。   谢韫这才想起来:“我什么时候拜您为师了?”   “我没说吗?”虚影歪头,“没关系,我刚才说了。你要叫我师尊,你不拜也可以,等到姓陆的睡醒了,你没有弟子的身份,怎么请她帮你旁边这个小朋友?”   谢韫:“……话是这么说。”   为什么要叫自己叫姓陆的?   应白夜:“……”   他双手搭在谢蕴肩上,拉着谢少主往后退了好几步。   谢韫回头看他,低声问:“怎么了?”   “傻孩子,好事为什么不干?”虚影怜爱道,“反正姓陆的在修真界待不了多久,醒来之后就要升仙,她走了,那些好东西不都是你的?白捡一个魔尊的家当,多好的事。”   谢韫:“……”   有点不懂,但是很受震撼。   应白夜:“……”   他坚定地拽着谢少主又退了几步——哪有灵体算计本尊的?面前这魔尊必然是假的。   谢韫被拽了好几步。   虚影冲谢韫招手:“来,拜吧。我也不要三跪九叩,只要你开口叫我师尊。”   谢韫:“我有个条件。”   虚影:“说。”   谢韫:“我要你也收他为弟子。反正他已经学了你的功法,无论如何都算你是门下弟子。”   虚影抵着下颌看向应白夜,应白夜只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似乎能看穿神魂:“你叫什么?”   一道灵体,连修为都没有,却有如此令人战栗的气势。   应白夜拱手:“应白夜。”   “我喜欢有情有义的好孩子,”虚影轻轻笑了下,“好孩子,告诉我,为什么没有杀了他?”   这孩子虽然从她这里领悟了剑意,但一来那只是皮毛,二来身受重伤灵气耗尽,应白夜想杀他很简单,手起刀落,几招的功夫而已。   但是没有。   一见到这孩子,应白夜连刀势都慢了,短暂的清醒时为了防止自己伤人,甚至弃灵刀于不顾。   对于一个魔道出身的修士,放下灵器的时候就等于默认自己任由对方处置。   身家性命,就这么随手抛在对方手上。   虚影隐约记得,她也有这么一个舍命相护的人,只是本体吝啬爱吃醋,不愿意漏出更多的记忆。   应白夜感觉谢韫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指尖一动,下意识想勾起平安结,可惜腰间的刀早就被丢了,平安结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   应白夜偏过头:“……我想看清他。”   “他来救我,而我想被他救。”   其实混沌中根本看不清,只知道决不能让伸过来的手落空。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为什么没有赶上!! 第31章 《逆天改命》   这话未免太缠绵。   柔软得应白夜甚至觉得有点好笑——怎么就能心软成这个样子?   可惜谢少主没有意识到, 戳—戳应白夜:“你还挑人呢?换个别的人给你,你是不是就不要了?”   应白夜反问:“别人会来吗?来了又为什么?”   换做别人未必不来,只是谢韫为他来, 旁人会为什么?   谢韫并不谦虚:“这倒是。”   应白夜无声—笑,他回过头看向虚影:“这个答案, 魔尊满意吗?”   虚影走神了好—会儿, 她—直试图顺着零星的熟悉感完整出记忆中的那个身影, 只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也是, 陆琢玉将那个人看得跟眼珠子—样,怎么舍得告诉自己的灵体。   但是应白夜能让她想起那个人,她已经心情愉悦。   虚影—合掌:“可以!”   至于应白夜不是剑修……没关系, 不重要,反正最后都是陆琢玉的问题。   虚影语气轻快:“既然我已经答应了这个条件, 那么好孩子……”   谢韫举手:“师尊, 我有问题。”   他身上还没干,墓室的烛火柔化了他过于锋利漂亮的眉眼,整个人都柔软蓬松起来。   虚影眼神软下来:“嗯?”   谢韫:“您是不是不知道我叫什么?”   虚影恍然大悟:“难怪叫你这么拗口, 我—直觉得有什么忘了问。”   谢韫对不着调的师尊接受良好:“我姓谢,谢韫, 字怀玉, 应白夜字明昼。”   应白夜拱手:“见过师尊。”   虚影挥袖—托:“不用多礼,我讨厌那套规矩,瞧见就烦。白夜到我跟前来。”   应白夜上前两步。   虚影弯腰端详半晌,“你这煞气未免太重了。”   她直起身, —手抵在应白夜眉心,从体内抽出—道本源剑意,注入应白夜体内。   她是剑意形成的灵体, 这—道剑意注入后,灵体顿时淡了许多,“你的修为不可能不涨,这道剑意可以暂时镇压心魔,不过这方法是以毒攻毒,修炼时会有万剑穿心的痛苦。虽然治标不治本,好在能帮你挨过—段时间,至少能保你稳稳修上分神期。”   心魔由心生,但也要依靠外界的邪气才能作祟,虚影是大乘期修士剥离出的灵体,本身经过雷劫锤炼,其剑意之森然,心魔都要畏惧。   即便是无与伦比的天才,修到分神期也要个大几十年,这时间足够了。   那道剑意盘亘在应白夜元婴附近,应白夜试着动了—下元婴,果然有痛彻肺腑的感觉,好在比起心魔,疼痛是可以轻易忍耐的东西。   应白夜:“多谢师尊。”   虚影揉了揉眉心:“也有我的错。好了,你们在灵漆池内调息,听我说这墓内的情况。”   谢韫和应白夜—起坐下。   虚影揉着眉心:“外面那些陵墓你们也看见了。此处是上—次正魔大战的战场,因为参战的都是高阶修士,战场里怨气格外重,放着不管恐生阴邪之物,故而辟出秘境,并用阵法净化怨气并且隐藏秘境。近年来,秘境内怨气逐渐消散,阵法也逐渐失效,所以你们才能进入秘境。”   谢韫和应白夜对视—眼:难怪外面会有—层虚假秘境,原来是为了防止外人误入战场。   谢韫:“既然如此,阵法怎么会被怨气打破?”   净化秘境中怨气的阵法怎么会被怨气摧毁?   虚影大概猜到他们是怎么进来的,解释道:“阵法不会被怨气打破,但如果内外两部分怨气试图合为—体,确实可以冲破濒临失效的阵法。”   虚影略微严肃:“你们所处的墓是—座衣冠冢,里面除了我以外,只留了—些小玩意儿,都封在另—间耳室里。—会儿我打开耳室,立即就会被本体召回,不能护着你们。”   “有几件事情你们要铭记在心。”   “—,我这人算不上偏心,—人有的,另—人也会有。所以希望你们师兄弟长久和睦,如果为了什么反目成仇,那我就—个都不要了。”   “二,耳室内有大量的丹方卷轴,还有清心定神的丹药,可以帮助压制心魔。丹方卷轴不要糟蹋了,你们都不是炼丹师,送也好买也罢都随你们。”   “三,—旦你们离开衣冠冢,大墓外层的结界就会失效,外面想必不会安宁。耳室中有—柄玉剑,里面封着本体的灵气和剑意,但是记住,只能用—次,不要把自己卷进去。”   “最后,我回归本体后会把这段记忆带给她,所以不要担心功法的事,等她腾出手后自然会想办法。”   谢韫更担心在陆琢玉想出解决办法前,应白夜就会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不可以直接去找你吗?”   应白夜关注的则是另—点:“师尊怎么不飞升?滞留在修真界必然要受到天道压制。”   选弟子可以在修真界留下—道意念,并不妨碍飞升。   何况大乘期久留修真界,每百年会受—次天劫,因为大乘期已经脱离修真界的范畴,按照天道法则,必然要飞升更高的世界。   谢韫在魔尊的看护下,渡劫飞升的可能性并不低。   至于他自己……   “不知道她在哪儿,”虚影道,“至于我为什么不飞升,她不让我知道,她有病。”   自己骂自己。   应白夜:“……”   这位可真是怀玉命里自带的师尊,性子真是—模—样。   虚影拍拍谢韫的头,解释道:“并非是不愿意帮你们。”   “这座大墓被放置在秘境中,阵法被破坏后,必然会有无数人踏足,我对付元婴出窍还可以,但如果正面对上分神期的修士,必然不是对手。姓陆的混蛋不知道在搞什么,睡了很多年,怎么可能为了灵体暴露自己的位置。放心,我这个人不会欺负小孩,许给你们的事情—定会办。”   谢韫看看身上:“当真?”   虚影严肃道:“……打徒弟不叫欺负小孩。”   谢韫缓缓弯起唇角:“弟子受教。”   记得了,以后打徒弟。   虚影立刻转移话题:“好了,你的剑还在洗剑池,—炷香后会复原如初。你们调息半个时辰,伤势好后我为你们打开耳室。”   谢韫两人离开灵漆池,虚影路过洗剑池时,挥袖—指洗剑池:“你的灵剑还在池中,—炷香后就能复原如初。”   谢韫点头:“师尊,其他入墓的人呢?”   虚影漫不经心道:“大部分都放出去了,有些已经身死道消。为求机缘不择手段,每个秘境都会死人,他们进来之后就该有这个觉悟。怎么,里面有你们认识的人?”   应白夜道:“有—人与我们有交情。”   谢韫描述道:“元婴期的修士,年纪不大,生得倒是很好看。”   “我找找看。”   虚影能目视墓中任何区域,她对于弟子的合理要求—向有求必应,所以哪怕懒得发霉,也特意调动视线在墓室内转了—圈,“是那个桃花眼的小孩吗?躲在—件宝器下,眼看要在棺材里睡着了。这宝器是个好东西,墓里除了我没人能看穿这玩意儿。”   应白夜:“……稍微有点不思进取了。”   谢韫:“还活着就好,没受伤算是运气不错。”   虚影晃晃手指:“进来的修士除了死在白夜手上的那些,基本都活着。正殿和后续的密室都是幻境,死在幻境的都扔出去了,嗯……现在还有几个在墓室内打转,收了—些不大不小的宝物,也算是不虚此行。”   谢韫成功理解了陆琢玉那点恶劣的小心思:“想想他们被甩出去的瞬间,发现自己拼死争夺,甚至不惜反目的宝物不过是—场空,不知道会不会气死。”   那对反目的夫妻此刻恐怕已经决裂了,这对于那个女修来说,绝对算得上好事。   应白夜觉得很有趣:“会哭出来吧?”   “不至于不至于,”虚影笑着眨眼,“以为自己死了,实际还活着,应该喜极而泣才对。”   虚影伸了个懒腰:“你们要找的那孩子在左后方的侧殿里,等你们处理完耳室里的东西再去找他。好好调息,我给你们护法。”   应白夜按下谢韫:“坐下别乱动,我帮你疗伤。等到大墓打开,还有—场恶战。”   元清宗灭口的可能性不算小。   谢韫坐在灵漆池中,闭目开始疗伤。   修士本身是—块可以千锤百炼的钢铁,每—次争斗给他伤痛,也会给他经验。   ……   半个时辰后   谢韫缓缓收功。   虚影站起身,挥袖射出—枚小小的钥匙,封闭的耳室缓缓打开,而在耳室洞开的瞬间,虚影散成灵光顷刻消失不见。   谢韫烘干衣裳,走进这间耳室。   耳室和其他墓室不同,布置得柔软舒适,看上去和寻常卧房没有不同,拔步床的枕边居然还放着—本翻到—半的书。   床边的博古柜上只放了两枚黑玉戒,样式相同,看上去是—对的。   应白夜拿起—枚戒指,果然是个空间极大的储物戒,—枚堆满了丹方和—些丹药,另—枚则放了功法灵剑,混着—些乱七八糟的天材地宝。   应白夜莞尔:怀玉那—个匣子可不够装了,下次找个好点的剑匣给他吧。   谢韫在耳室里找了—圈,最后在枕头下发出—柄小臂长的白玉剑。   做剑的白玉质地寻常,大约是什么有特殊意义的东西,才被陆琢玉强行炼制成了灵剑。   谢韫:“多大人了,还往枕头下放东西。”   他手贱,看到枕边半开的书,还特意翻过来看了—眼。   藏蓝色的书普普通通,看上去像是凡人们爱看的话本子,翻过来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逆天改命》。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如何概括魔尊和她的两个弟子?   魔尊——有病   谢少主——有病   应白夜——有病。   好耶,都有病。   用我的鱼尾巴发誓,我明天要加更,。。 第32章 偏心   三指厚的话本子, 书页边缘泛黄起皱,因为折页久放,话本子甚至没办法平整地合起, 看得出原主人完全不爱惜,处置得非常敷衍。   逆天改命在修真界是个常见的词, 相同名字的话本子不仅在俗世流通, 在低阶修士中也一样受欢迎。   谢韫翻开第一页。   内页写着:讲述了谢宇飞天生灵根普通, 资质寻常, 不服从命运安排,不断突破自身,问鼎修真界的故事。   谢韫连着翻了大半本, 找到十分熟悉的名字——谢宇飞、孟白雀、白寒池、罗璟悬……   从谢韫进入秘境,到谢韫身受重伤到被污蔑勾结魔修……这些剧情和谢韫在书评区见到的一般无二。   这竟然是《逆天改命》的原著。   如果这世界是看客们的意愿形成, 那么世界里为什么会有这本书?他们漏了什么?   谢韫无意识敲击白玉剑的剑柄:这是陆琢玉以前看过的?那么……依照魔尊的能力, 是否可以看破这个世界?   谢韫翻到后半部分,如应白夜先前所说,谢宇飞当真觊觎魔尊的美色, 原著中形容陆琢玉美艳无双,也不知道陆琢玉有没有看到后面, 如果看到了, 竟能忍住不宰谢宇飞。   应白夜走过去:“看什么看得这么认真?”   谢韫合起话本子,递给应白夜:“找了个绝顶有趣的玩意儿。”   封面上《逆天改命》四个大字格外显眼。   应白夜笑意微收,他递过储物戒,随即将整个话本子翻了一遍:“确实是这本《逆天改命》, 原著居然在这里……纸页平常,没有夹层机关,和俗世里话本子没什么两样。”   话本子是完整的, 全文结局也在其中,然而结局也没什么用处,一来谢宇飞失去了形体,可以暂时认定为死亡,二来,他们二人完全可以推测出结局。   应白夜翻到最后,找到了话本子的落款:“万咒天尊所著。魔道中道号万咒,仅是我知道的就有数十人,其中有一个是合体期的魔尊,不能确定是谁。”   魔尊……魔尊又怎么样?   谢韫摩挲着白玉剑,他再次动了杀心:“阴魂不散的东西,看来有必要去一趟魔道。”   墓室外传来明显的声响,应白夜挥手,落在另一间耳室中的灵刀感应到主人召唤,立即回到应白夜手中。   应白夜蓦然回头:“秘境的大阵完全破了!”   阵法破坏,秘境重见天日,想来在外面等候已久的元清宗已经蓄势待发,即将撕裂入口闯进这环绕着死亡和怨气的战场。   谢韫扬手,应有恨应声回归剑匣,洗剑池中的春山倒剑鸣声声,在如玉山碎倒的声音中,春山倒脱离洗剑池,在谢韫手边绕了两圈,回归谢韫体内。   秘境开始震动,带着所有陵墓上浮。   应白夜取出储物戒中的水晶球,球体受到灵力激发,浮现出整个秘境的缩影,球体内亮起出数个白色光点,耳室的位置则是一格外明亮的金星和光点。   这是秘境的地图。   耳室中的金星代表地图使用者,另一颗光点是谢韫。   陆琢玉这个人,性格相当奇怪,可以说她宽宏如圣人,毕竟正魔大战,必然是要围剿她这个魔尊,可她却能花费大量时间精力辟出秘境存放战场,甚至在战场下刻画阵法消减怨气,以免祸害人世,但是同时,她又偏私得理直气壮。   她的偏爱简直不加掩饰。   比如,整座秘境中唯一的地图,就在应白夜手中,在应白夜连接到地图时,一些必要信息同时灌入应白夜脑海。   秘境有两个出口,一个元清宗开辟并且维护的入口,一个是依然关闭,需要打开的出口。   应白夜道:“我们走下方的出口,钥匙是师尊留下的剑。”   谢韫将白玉剑收入袖中。   两人御剑穿过大墓,无视在墓中惊慌寻找出口的修士,谢韫径直进入侧殿,踢开里面的棺材:“白寒池,别睡了!”   白寒池惊得一个打滚,掀开蒙尘:“谢韫?”   他只感觉自己睡了个觉的功夫,这两人的修为似乎又往上涨了,已经快要到元婴后期了。   应白夜拎起白寒池:“秘境要开了,跟我们走!”   白寒池被应白夜拎在手里,两人御剑的速度极快,顷刻间就穿过大墓。   墓外竟然是明光晃晃的白日,三人刚刚离开大墓,秘境已经无法隐藏自身,上方的入口缓缓撕开,外界的日光倾倒下来。   封闭的出口近在眼前。   白寒池高声喊道:“出口是关着的!”   谢韫甩出白玉剑,剑身完美楔入出口,秘境撕开一道口子。   白寒池甩出蒙尘罩在三人身上,三人穿过出口,顺利到达秘境外——天罗地网等着他们。   十二个分神期长老位列十二个方位,各自手持一件法器,法器金枝玉花,散发着奇特的清香。   花枝锚定下大阵的阵眼,彼此之间相互呼应,织出铺天盖地的金网。   他们并不是离开秘境,而是撞进了新的炼狱。   元清宗为了防止有漏网之鱼,提前布下大阵,秘境浮出的瞬间,就落入阵法中,区区阵法无法对秘境造成伤害,但对付元婴期的修士足够。   除了谢韫三人,其他入墓的修士早已经陷入天罗地网中。   大阵之上   宝珠长老睁开一只眼睛:“进去的这五百多人,竟然有这么多活下来了?”   粗粗一数,竟然有三百多人都活着。   “白寒池竟然也活着……今日宗主也亲自到了,这墓中到底有什么,竟然让我们宗不惜赔上少主?”   宝珠长老无奈:“你闭关闭昏头了,据说这是当年正魔大战的战场,有第一魔尊留下的陵墓……宗主修至合体期后,无论如何都参不破那一层屏障,也许魔尊留下的陵墓可以助宗主一臂之力。”   “那我们现在是?”   宝珠长老张开双目,他的左眼中竟然旋转着两朵金色莲花:“收网,不许这些人离开。谁知道他们当中是不是有人获得了魔尊青眼,而且,哪有让祭品活着离开的道理?”   “连白寒池也?”   “他误了璟悬的道,这次璟悬也来了,不能让璟悬看见他。”   宝珠长老晃动花枝。   金丝网在灵力催动下,逐渐向内收缩,淡金色的网丝细如蚕丝,却锋利更胜兵刃,如果被金丝网触碰,转眼就能被分割成无数块,连元婴都无法逃脱。   只是秘境毕竟是修士辟出的空间,表面空间与修真界有错位,金丝网无法完全贴近秘境,但可以无限向秘境挤压,直到将所有“祭品”围剿。   因为秘境和空间与外界不同,阵法挤压的过程缓慢,否则阵法的灵气会惊扰秘境,可能造成秘境外表崩毁。   罗璟悬远远站在大阵外,忧心道:“师尊,寒池还在里面,这阵法难道不会伤到寒池吗?”   宗主闭着双目:“不妨事,阵法不会伤及秘境,他只要等在秘境内就好。”   寒池竟然活着……原本作为祭品的散修们存活过半,而秘境居然打开了,难道这秘境并不是当年正魔两道交战的战场?   倘或秘境中没有魔尊留下的陵墓……那可真是白费功夫。   罗璟悬觉得奇怪:“可是……为什么非要在秘境外布置阵法?”   宗主平和道:“秘境异变,阵法以防万一。”   他原本不想带罗璟悬前来,可宗内既是剑修,又修炼了上清妙法的只有罗璟悬,而那位魔尊,是个名震三道的剑修。   如果他不得魔尊青眼,那么罗璟悬便可以一试。   罗璟悬脸上的血色立即减下去。   寒池的命牌还好好的,寒池向来运气好,这一次也一定可以化险为夷。   他手指陷入掌心,抬头看向阵法笼罩的秘境。   ……   白寒池喃喃道:“这是元清宗的浮华大阵。要十二位分神期的长老位列十二方位,手持宝器静心莲,大阵开启时,藕丝下降成网,分割肉身切断魂魄。”   白寒池身为元清宗少主,十七年来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阵仗,竟然是因为宗内要他死在此处。   白寒池一边笑一边掉眼泪:“我还以为……哈哈哈哈,我真是傻透了。”   他还以为这些人会好心放过能苟活下来的人。   他的命牌就在元清宗内,他还活着的消息元清宗一清二楚。   谢韫和应白夜很清楚元清宗为什么会如此兴师动众——看来元清宗一早就调查清楚了秘境的情况,也看出秘境出自大乘修士之手。   大乘修士……   这是所有修士都渴望的境界,而元清宗,虽然宗内供奉了渡劫失败的散仙,却始终没有一位坐镇的大乘修士。   谢韫掀开蒙尘,眼神锐利地看向大阵上方的十二个长老。   阵上的十二个长老全都是分神期,蒙尘根本没有作用,有白寒池在,恐怕他们三人一冒头就被那些长老发现了。   谢韫摩挲着袖中的白玉剑,这白玉剑必然可以轻易破开阵法,只是……   应白夜低声道:“恐怕宗主也这里。”   白玉剑必须留下来对付宗主,否则合体期修士一出手,这里所有人都必死无疑。   谢韫看着逐渐收缩金丝网,他伸手在网丝上轻轻一抹,网丝在指腹切出深深的伤口:“那就只好扯个鱼死网破。”   白寒池收起蒙尘,将这件华美的宝器卷吧卷吧塞进谢韫手里:“这阵法我学过。我有办法打破大阵,但我修为太低了,只能破出很小的口子,可能都不足够让一个人通过。”   应白夜一手搭在谢韫手腕上,下意识地摩挲两下:“足够了,只要有一条缝隙就可以。”   谢韫以为他是想抚摸白玉剑,任由他摸了好几下:“你有什么办法?”   应白夜指尖亲昵地在谢韫手腕上画了个圈,这是他把玩平安结的习惯:“在魔道待了这么多年,总有些压箱底的手段。”   白玉剑只有剑修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所以在最后一剑前,绝不能让谢韫受伤,何况……他也有一点私心。   三人退回秘境内。   白寒池深吸一口气,他手指颤抖,慢慢剖开胸口,在淋漓的血肉中拽出一枚晶莹剔透的莲花苞。   那莲花苞小小的,婴儿拳头那么大,明净如冰,剔透得能穿透花瓣看到花蕊,鲜血顺着花苞的花尖往下滴。   白寒池疼得小声抽气,他年幼时常常和师兄一起外出历练,可以说没有受过委屈重伤。   白寒池忍着眼泪,合掌握住莲花苞,尖锐的花苞尖端将他的手指扎得鲜血淋漓:“归枕蓬莱漱弱水,大观宇宙真蜉蝣。”   他缓缓打开手掌,花苞随之绽开,花瓣渐开渐谢,中间的莲蓬台却越发冰透,莲子不断向白寒池索取指尖血,十个指尖不够,就抽出藕丝扎进白寒池的双臂。   细白的藕丝被鲜血染得殷红。   白寒池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莲花谢到最后,只剩下莲蓬台。   白寒池轻轻一甩莲蓬台,失血带走了他大部分力气,这一甩几乎没什么力气,莲子却以惊人的速度脱离莲蓬台。   九颗指尖大的莲子脱离莲蓬台,立即融化成千万束同样的网丝,难以想象这样的数量是如何缩在小小的莲子中,果真如同白寒池所念的口诀“大观宇宙真蜉蝣”。   藕丝向大阵最薄弱的地方攻去!   藕丝和阵法上的金丝同出一源,藕丝一触及金丝,立刻互相撕咬着吞噬,破开一点小小的口子。   这一点破口,让稳固的大阵产生了微妙的失衡。   就是现在!   应白夜体内灵力依照功法疯狂运转,金色的纹路从皮肤下一层层透上来,颈侧露出一枚弦月形的金纹,应白夜的双目已经完全被染成金色。   应白夜结出手印,缓缓推出:“日月入我手。”   吞日月第三重——   他背后的虚空中探出一双巨大的手,骨节清晰漂亮,左手掌心一枚日纹路,右手掌心一枚满月,双手从应白夜身后探出,稳稳扣在阵法破口处。   应白夜:“开——”   双手扣住破口,以万钧之力强行加大破口。   这样拼尽全力地运转功法,往往会导致心魔缠身,但这一次,应白夜只能感觉五脏被穿透的痛意——   随着灵力运转,应白夜元婴处的剑意令他每一次灵力运转都痛彻肺腑,那剑意钉入骨髓,穿过肺腑,然而四肢百骸越是痛,应白夜便越清醒。   不仅如此,剑意由陆琢玉亲手注入,竟然与吞日月的功法相呼应,这一式日月入手的威力更胜以往!   真是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用剜心剔骨的痛意提醒他活在这个世上,疯和狂都在他可以掌握的限度内。   应白夜愉快地弯起唇角——既然这样,稍微再疯一点好了。   咔嚓——   金丝网的缝隙逐渐增大。   十二位长老手持静心莲,口诵元清宗秘法,唱经声伴随着静心莲,试图织补金丝网。   静心莲的精干垂下更多的藕丝,接连破损处。   他们需要顾及秘境的空间,但应白夜不需要!   应白夜虹膜中的黑色完全被金色取代:“开!”   他浑身金色的纹路都在颤动,剑意虽然能逼退心魔,但在这样强度的功法运转下,剑意不得不刺伤元婴,以保证应白夜的清醒。   应白夜眼中逐渐出现金日银月,功法已经运转到了极致:“再开!”   他一个人对阵十二名分神修士,竟然能强行拓开缝隙,只是速度极慢,再这么下去,应白夜会被活生生耗尽灵力!   清脆的响声接连响起,白寒池疼得发抖,他仰起头连连抽气,忽然御剑向破口处飞去!   白寒池从来没有这么快过,谢韫正在熟悉白玉剑,一时竟然没有拉住他。   白寒池揉碎手中的莲蓬台,坚硬的碎片扎得他血肉模糊,他用这双前者碎片的手抓在金丝网上,金丝受到碎片影响,腐化萎靡了许多。   白寒池的双手却在金色触碰下皮开肉绽,金丝能伤及元婴,白寒池意识混沌,仅凭借最后一丝精力挂在金丝网上。   不能、不能松手。   谢韫抵住应白夜后心,注入一道灵力——金丝网在双手的拉扯下一分为二!   由灵力构成的双手随即消失,应白夜忍着喉间腥甜,他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放松,强行提起灵力御剑:“走!”   谢韫中途捡起白寒池,三人冲过破口!   “小友留步。”   谢韫眼前一花,宗主的身影出现在三人面前。   好快!   谢韫捏住白玉剑,将应白夜护在身后。   宗主淡淡的:“两位要带着我儿去什么地方?”   罗璟悬连忙上前,试图将白寒池接进怀里道:“寒池!你怎么——”   谢韫弹出白玉剑,逼退了罗璟悬。   这个距离……谢韫掂量一下,若是用了白玉剑,只怕他们三个会死得罗璟悬还要快。   白寒池一直没有陷入昏迷,始终吊着一口气,他被谢韫拎在手里,吃力地抬起手,搭在宗主的白靴上。   宗主袖中手指微微抽搐,他不动声色道:“既然活着,日后回宗内便好好修行。”   “修行?”白寒池仰起头,眼睛异常明亮,“我不想再修了,如果修行到最后,只是为了变成你这样的人,我又何必要修?”   “我打开秘境,满以为是您对我的历练和期许,可我刚一进去,便有死去的人师兄弟用骸骨告诉我,我是个祭品。”   白寒池忍着泪,嘶哑地质问:“父亲!你修到如今,究竟为了什么修?”   “七情六欲枉费,亲者友人皆可抛,即便哪一日大乘飞升,到底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   “您总是教训我,那就劳烦您再回答我最后两个问题——您是一个修士,难道就不是我的父亲吗?!不是我母亲的丈夫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白寒池:突然愤怒。   谢少主:揣炸弹(白玉剑),惊呆jpg   上去改了下应白夜的修为,元婴期硬刚分神期太扯了,点烟。   我这个人老端水大师了,少主的修为很快会涨上去。 第33章 爱恨   祭品?   寒池为什么会是祭品?他可是元清宗的少主!   罗璟悬茫然了一会儿, 他托起白寒池的手腕,生平第一次生出莫大的恐慌,他握着白寒池的双手微微发着抖:“什么祭品?寒池, 你说什么祭品?”   白寒池抬起眼睛,他生了一双神采飞扬的桃花眼, 此刻目中烧着怒火, 亮如寒星:“师兄不知道吧?元清宗根本没有发现新的灵脉, 而是找到了一个被阵法封闭隐藏的秘境, 为了打开秘境,所以谎称新灵脉需要镇守,抽调四百多名外门长老进行血祭。”   “因为死去的四百多个修士不足, 所以再选了一批修士入内,为的就是完成血祭, 以此打开真正的秘境。”   谢韫站在白寒池身后, 他手指摩挲着白玉剑的剑柄。   白寒池并不是一味地发泄情绪,而是在帮他们拖延时间,毕竟白寒池并不知道他们手中还有一张保命的底牌。   应白夜在谢韫手心划字:等?   谢韫轻轻一握。   他更担心应白夜的状况, 越阶硬抗大阵,损耗不知多少。   应白夜指尖在谢韫手心轻轻划过:我无妨。   虽然确实耗空了灵力, 但是有剑意在身, 他没有受到心魔侵扰,拖时间有利于他恢复灵力。   没有人见过大乘期修士的一击能达到何等恐怖的地步,不靠谱的师尊也只是说不要被卷进去,想必这一剑挥出, 能有日月变色的威力,所以抓紧时间恢复灵力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看得出来,宗主的态度在看到白寒池之后产生了偏移, 也因此影响到元清宗其他修士的态度。   只是这迟来的便宜未免可笑。   谢韫塞了一块极品灵石给应白夜,示意对方从灵石中抽取灵力,吞服丹药的动作太明显,不如用灵石。   灵石是饱含灵力的天然玉石,修士可以直接从中抽取灵力,灵石分为上中下和超过上品的极品四个等级,是修真界的硬通货。   而一颗极品灵石,可以兑换成一万上品灵石。   即便是谢韫,手里也没有多少极品灵石。   罗璟悬愣愣握着白寒池,因为太过荒谬,他下意识摇头:“怎么会呢寒池,你是师尊的孩子,你是元清宗的少主!他怎么会……是不是有人挑唆你?那个谢……”   “我亲眼所见,”白寒池注视着罗璟悬的眼睛,残忍地打断罗璟悬,“付远师兄,唐礼师叔……那一批被招去‘灵脉’的外门长老被活活骗进秘境,不能出来,而带头的那个人,就成了所有人怨怼的目标。”   如同他一样,作为带队如秘境的人,会第一个被指责被怀疑。   如果没有谢韫和应白夜,他就会被围攻而死。   “为什么?”罗璟悬看向宗主,他眼睛泛红,一时竟然找不到声音,片刻后才接着问,“为什么?!您看看他,您仔细看看他,这是寒池啊,如果您想要什么,弟子为您取,为什么要是寒池呢?他是您在这世上的至亲。”   白寒池曾经以为自己和宗内其他长老的血亲一样,有一个还算疼爱自己的父亲:“我真的想知道,在父亲眼里,我连一个秘境都比不上吗?父亲,我在你身边长到十七岁,十七年有余,在你三千年的寿元中,如此的不值一提?”   世上的话本子说,人若心痛起来,如肝肠寸断,叫人苦不堪言。   白寒池尝过断骨插入肺腑的疼痛,却远不能与这样的折磨相提并论!   宗主视线落在白寒池血肉模糊的双手上,他一面觉得自己应当漠不关心,一面又仿佛被这伤口刺痛。   果然是断情绝欲做得不够,竟然还会被这凡俗之情搅扰。   宗主慢慢按了下胸口:“修士一生与天地争夺气运,七情六欲都是身外之物,唯有修为才是最重要的。寒池,你太不上进了,不足以撑起元清宗,迟早会被天地淘汰。”   “可寒池是您的孩子,师尊,你修的是忘情,还是绝情?”罗璟悬缓缓闭了下眼睛,他只感觉内心不断崩塌,“弟子这么些年来,竟然从来不曾看清过您……为什么要是寒池,是我不可以吗?我不过是出窍修士,便是为师尊死,也不足惜。”   宝珠长老连忙劝慰道:“璟悬不得无礼!宗主也是为了你好!上清妙法第十重是什么,你忘了吗?!”   白寒池心神一震:上清妙法?这和上清妙法有什么关系?   罗璟悬双目布满血丝:“为了我?!如果太上忘情修的是冷血无情,我又何必要修?!”   他觉得荒谬极了:“难怪一定要是寒池,难怪不是我。您觉得寒池是阻碍我修行的绊脚石……哈哈哈哈哈,原来是因为我!师尊,弟子修行,并不为飞升成仙。”   他拼死修行,千百个秘境中生死来回,为的是能护住寒池,护住元清宗。   白寒池怔然:是啊,他竟然都忘了。在他小的时候,父亲就时常提到太上忘情。难怪一定要是他,不是因为元清宗缺一个元婴修士,是因为他阻碍了师兄的修行之路。   白寒池原本是为了拖延时间,以免父亲对谢韫两人动手,却没想到得到了一个更寒心的答案。   他觉得手脚都冻透了,口舌苦得打结,连继续往下编都做不到了。   谢韫一手搭在白寒池肩上。   白寒池一个激灵,对了,他并不是为了听到父亲口中的答案,他是要给谢韫他们拖出足够的时间!   罗璟悬心灰意冷,他心中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他为什么不去死?   没错,只要他死了,元清宗就不得不转而培养寒池!   罗璟悬双目垂下,体内灵力忽然开始逆流!   离他最近的宗主立即封住他的灵力:“混账!你想死吗?”   宝珠长老冷冷道:“你以为你死了,宗内就会转而看重寒池了吗?   罗璟悬死死盯着白寒池的衣袖。   “罗璟悬,你是宗主带回来,元清宗养大的孩子,你今日的一切都是元清宗给的,你没有回报元清宗,只凭借自己的一腔意气就要让元清宗这几十年来的心血毁之一旦,你对得起元清宗吗?”   宝珠长老甚至罗璟悬冷漠外表下端正的品性,转换语气,柔和道:“现在寒池还活着,元清宗会重新接纳他,为了你着想,日后会让他做外门长老,一切都回到从前。”   白寒池猛然抬头:“不必施舍我!我受父母生身之恩,如今秘境大开,我与元清宗恩断义绝!”   宝珠长老微微皱眉:“不要任性!你难道要和整个元清宗为敌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这时候,应白夜收起已经被抽空的灵石,轻轻一握谢韫:好了。   谢韫猛地拎起白寒池,他一直在蓄力,此刻脚下的十方调转,眨眼间飞出十丈开外。   有反应极快的长老试图阻拦,罗璟悬强行冲开灵力封锁,抽剑拦住数个长老,他身为宗主首徒,几个长老顾及他的身份,一时竟然不敢动手。   罗璟悬嘴角带血,面如冷玉,冷冷道:“长老们不如连我一并杀了,只是恐怕元清宗几百年找不出一个上清妙法的修炼者。”   应白夜多看了罗璟悬一眼,想不到这个人居然算得上情深义重,他拉过罗璟悬,将其反向甩开。   谢韫已经和元清宗众人拉开一定距离,他一手拎着白寒池的衣领,冲宗主一笑:“你不稀罕他,那我就带走了!”   宗主冷冷道:“你跑得掉?!”   谢韫甩出白玉剑,剑柄离手的瞬间,他向其中注入了一道灵力和剑意:“我有没有本事,宗主一试便知!”   那白玉剑剑的雕工极其拙劣,剑刃都没有开,谢韫似乎不怎么用力,白玉剑绵绵地射过来,却在半途中忽然消失。   白玉剑所指之处,只剩下一片怆然剑意。   元清宗十二名长老脑海一片空白,耳中只听到万鬼同哭,眼中只能见千红衰败,热烈得像日沉天际,火焰烧到尽头,在难言的悲怆中,一道剑光破开余热,其破空声如凤失其凰,哀鸣中声声泣血。   如此手段,一定出自魔尊陆琢玉之手!   那两个散修论天资不算绝顶,究竟是如何获得魔尊青眼的?   宗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运转功法,眼中飞快浮现出两朵小小的金莲花,抬手结出数道手印:“须弥一芥子!”   两朵金莲自脚下升起,将元清宗人全部包进去。   剑光铺天盖地,于是天地间只余下一片血一样的浓红,剑光穿过花苞,血溅金莲。   罗璟悬虽然被应白夜甩开,但也受到了剑意影响,他闭上眼睛,任由那天地垂泪的绝望染透内心。   他自从修炼上清妙法后,情绪日益淡漠,只有涉及白寒池时,心绪才会格外激烈。师尊说他是修炼上清妙法的绝佳人选,可他只觉得麻木疲倦。   这样磅礴的剑意,一定出自一位无与伦比的大乘修士吧?   脱胎换骨,由凡入仙,也依然可以有如此激烈的爱恨吗?   ……   百里之外   谢韫立在剑上,他一手捂住上半张脸。   白寒池落了一脸的泪,剑意加重了他内心的绝望,他盯着灵剑下的高空,轻轻挣扎了一下——他想就这么跳下去。   应白夜咳了几声:“放心,死不了人。”   如果能一击杀死一位合体修士,他们这些人也会被余波绞死。唯一一个可能会死的,已经被他提前扔出去了。   谢韫缓缓放下手,他若有所思:“我一直以为这世上至坚至锋利者为剑,短剑轻灵,重剑万钧……原来剑也好,刀也罢,都可以附加上修士本身的‘意’。”   要失去何等重要的人,才能有那样的绝望?剑意剑意,剑不过是个载体,意才是本身。   谢韫双目逐渐放空,随即闭上眼睛,手一松,吧嗒吧嗒掉眼泪的白寒池如愿以偿地下去了。   应白夜:“……”   他揽住谢韫,顺便抓住白寒池的衣领,腾出手甩出一只小小的核舟,核舟见风便长,眨眼成了一条可以载人的梭舟。   应白夜将这两个不省心的放在梭舟内。   白寒池吸吸鼻子,缩在角落继续掉眼泪。   谢韫已经闭上双目,他似乎陷入了某个极其玄妙的境界,靠在墙上上半身顺着歪向应白夜,正好撞个满怀。   作者有话要说:我最近怎么这么晚……   我错了,大鱼下跪。 第34章 寻道   谢韫身上总带着一股冰雪消融的冷香气。   谢韫的发尾扫过应白夜的脖颈, 一点痒意顺着皮肤爬进心里。   梭舟是一件中品灵器,应白夜当初看中梭舟的隐蔽功能,他独来独往惯了, 因此忽略了梭舟的大小。   舱内空间狭小,勉强装下三个大男人, 留给每个人的空间并不大。   应白夜整个人一僵, 他后仰靠在墙壁上, 轻轻偏过头, 让谢韫完全倚进他怀里。   不靠谱的师尊留下的白玉剑果然是杀敌一千自损一百——他们几个虽然没有被剑势灵力所伤,但都受到了剑意的影响。   白寒池本身便心神不稳,那剑意又格外悲怆, 无疑加重了白寒池的绝望。   就连素来冷硬,甚至可以一次又一次挣扎出心魔的应白夜都被剑意波及。   而谢韫是剑修, 受到剑意的影响比他大得多, 好在谢韫冷静自持,没有被剑意干扰神魂。   此刻突然陷入昏睡,应该是在剑意中有所感悟。   应白夜不再动作, 以免惊扰谢韫,只是长久地注视着谢韫的侧脸。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正在放慢, 某种陌生的柔软千回百转地绕在心尖, 他却懒得去想这是什么样的情感。   这种……绵长的,江米糕一样蓬松微甜的心虚。   谁知道是什么呢?不重要,他有足够长的时间去确认自己在想什么。   ……   应白夜不想修炼,只是对着虚空漫无目的地出神, 直到身边的谢韫有了动静——谢韫身上的气势在逐渐攀升,他仿佛成了一个无底的漩涡,周遭的天地灵气一刻不停地灌入谢韫体内!   应白夜取出两张符纸封住梭舟, 以免泄露梭舟的行踪。   灵气沸腾的动静惊动了白寒池,他从浑噩中清醒,晃晃脑袋,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秘境。   白寒池小声:“他……”   应白夜竖起手指抵在唇边,示意白寒池不要出声。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瓶丹药,抛给白寒池,传音道:“好好调息。”   白寒池打开丹药瓶,里头存着一颗润如白玉的丹药,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   谢韫的修为逐渐涨过元婴后期、元婴巅峰,停滞在元婴期巅峰长达一炷香的时间,虽然外表看不出来,谢韫周围的天地灵气一直保持着沸腾状态。   谢韫仿佛置身一片某个虚无的空间,四周或明亮或晦暗的剑式纵横,有大雪无月,有冰上花也有敢问明月……都是谢韫引以为傲的自创剑式。   这空间竟然将谢韫所学的所有剑式都具象化成某个意象。   然而意象各不相同的剑式,却都是差不多的剑意——锋利冰冷。   空间里堆满了千篇一律的明月与雪,也堆满了毫无新意的锋利冰冷,这些花哨的剑式此刻摆出来,竟然只能算是空有表象。   但是少了什么呢?所谓剑意,何谓意?   在凝固的寒冷深处有一星暖融融的春意。   谢韫穿过冰花雪原,在明月高悬之处找到一柄春彩涌动的长剑,不等谢韫伸手摘下,一道苍然的剑式从谢韫手边划过,破空时的声音如同叹息一样。   谢韫下意识握住那道剑式,殷红的剑意入手就散成一片赤红花瓣,千红萎靡的怆然再次涌入心中。   谢韫心神霎时通透,他握住春山倒,在一片清脆的碎裂声中,轻轻挥出一剑:大雪无月——   鹅毛大雪飘然落下,虽是剑式,却无锋利之气,浩大的雪竟然落得寂静无声,空间内一片死寂苍白,这样软绵绵的剑式,却在下一秒碎开整个空间!   谢韫的气息凝滞片刻,体内积聚的灵气在元婴与出窍的临界点跳动片刻,终于撞破两个大境界之间的屏障。   谢韫缓缓睁开眼睛,目中神光内敛,体内春山倒剑鸣连连,谢韫扬手,春山倒脱身入手。   所谓破而后立,洗剑池原本是陆琢玉所用的剑池,带给春山倒的不只是复原如初——   洗剑池内的灵液极为特殊,在重铸春山倒的过程中,也带走了剑身内绵白的杂质,剑身明净如琉璃。又因为谢韫修为突破到出窍期,春山倒重回上品宝器的等级。   谢韫松手,春山倒绕着他打圈,不时亲昵地碰一碰谢韫的手臂。   应白夜眉眼带笑:“恭喜。”   谢韫这才发现自己整个靠在应白夜怀里,他静了一瞬,倒打一耙:“想不到你这么想要亲近师兄,竟然趁我昏睡……”   应白夜:“师兄?”   谢韫:“嗯。”   应白夜:“我应当比你大一个月。”   谢韫:“我先见到师尊。”   应白夜:“我先叫了师尊。”   谢韫心里算了算,论修为,应白夜比他抢先晋升,论年纪,应白夜确实比他大一些,论……   不想论,谢韫只相当师兄。   谢韫:“……打一架吧应明昼,我赢了是师兄,我输了你是师兄。”   应白夜:“你看,你不讲理,我就很讲理,所以我是师兄。”   谢韫抓了不在场的师尊背锅:“……陆琢玉是混蛋。”   应白夜当做没听到。   反正骂的不是他,至于骂师尊,没关系,师尊不知道。   可见没有良心的师尊,只能收到没有良心的弟子。   白寒池小声道:“谢兄,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谢韫不知道梭舟的取向,他看了眼应白夜。   应白夜道:“我们接下来要去魔道,梭舟刚出元清宗的地界,现在一处凡人帝国里,你若是有想去的地方可以现在可以告知我们。”   谢韫端详着白寒池的脸色,他也不清楚白寒池是否还会挂心元清宗宗主:“至于元清宗那帮人……那剑势虽然看起来恐怖,却决计威胁不到高阶修士的性命。”   不得不说,陆琢玉虽然是个混蛋师尊,但作为一个大乘修士,修为和对灵力的掌控都无可挑剔。   那一剑的威力必然重创十二个分神长老,至于合体期的宗主……只怕也会为伤势而闭关好一阵子。   元清宗拿得出手的高阶修士大多受伤,这个时候必然乱成一团,能稳住宗内都是难事,恐怕没工夫管他们。   白寒池陷入茫然:“父……他要至二位于死地,即便真的死在谢兄手中,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罢了,至于去什么地方,我……好像没有能去的地方。”   他生于元清宗,长于元清宗,即便有在外修行历练的时日,最终也会回到元清宗,实在不知道何处为家。   白寒池原本是极天真的性格,经过秘境血祭的打击后,看得出沉郁了许多。   “对了,”谢韫在储物袋中取出蒙尘,“这是你先前给我的,现在依然交换给你。”   蒙尘是少见的上品宝器,虽然没有攻击性,但随着白寒池的修为增长,可以算得上一件保命利器。   白寒池接过来,拿着蒙尘擦了擦脸。   谢韫:“……”   他取出一块手帕捂住白寒池的脸:“好好擦。”   谢韫看向应白夜:“我想先回一趟飞银城,我有一些东西要交给谢家。”   这回算是得罪了元清宗,好在飞银城距离元清宗颇远,他们入元清宗时自称散修,元清宗未必能摸到谢家。   不过最好还是通知回去。   储物戒中的东西必然是平分的,他会从自己的那一部分中取出一些留给谢家。   他是谢家培养出的修士,即便离开谢家远游,也不可能置谢家于不顾。   应白夜一早猜到:“梭舟正在往飞银城去,这里面有一些丹方,我想……”   谢韫摁下试图戳白寒池头发的春山倒,补充道:“赠给孟白雀。”   白寒池被春山倒逼得缩在角落里,见春山倒被教训了,才好奇地伸头过去看——他手中有不少宝器,然而像有灵性甚至生出器灵的宝器却一件也没有。   春山倒和它的主人一样不安分,试图和白寒池打架。   应白夜弯起眼睛:“白送不行,得让她给我们准备一些用得上的丹药。”   储物戒里许多东西,他们暂时都用不到——   秘境是被元清宗强行打开的,在不靠谱的师尊的设想下,进入秘境接受传承的,最次也该是出窍中后期的修士,没想到放进来一群元婴期。   白寒池连忙道:“那,那我就先跟着你们去飞银城……”   谢韫:“可以。”   ……   五日后飞银城   不过是近一月没有见,孟白雀的修为竟然已经稳固在了筑基期巅峰。   应白夜惊讶道:“门主修炼神速。”   孟白雀:“……”   一个月跳过一个大境界,还来说她修炼的快,您脑子不好吧?   她端详应白夜脸上的面具,和应白夜身后同样戴着面具的修士:“二位是……闯祸回来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应白夜掀开面具,露出半张俊美绝伦的脸:“给你带了秘境出产的好东西。”   孟白雀挑眉:“说。”   应白夜轻轻一笑:“我这里有三十卷不同品级的丹方,并两份炼药师手札。”   孟白雀眼睛一亮。   谢韫在深夜回到谢家,和大长老谢宴青长谈后,留下两瓶六品丹药,并数卷功法和剑式。   三人最终在飞银城外会和。   白寒池沉默片刻,低声道:“谢兄,我想和你们一起去魔道。”   谢韫惊讶:“你大可以远远离开元清宗的地界,常宜洲远在千万里之外,有其他大宗坐镇,何必要去魔道?”   白寒池:“父、我虽然不认同他,但有一点,身为修士却无修为,别说在意之人,就连自己都护不住。我心性太差,总该狠下心磨一磨性子。”   应白夜手心搭在脖颈间:“我倒是无所谓,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白寒池:“不过我想先去一个地方,我在那里寄存了一只鸢船。”   白寒池所说的地方,在一个极其偏远的凡人山村。   谢韫三人落在山头上,谢韫向下眺望:“这里有什么地方能寄存鸢船?”   白寒池腼腆一笑:“……也不是寄存,就是暂时放在这里。这是、这是我师兄没有进元清宗时住过的地方,以前这里闹饥荒,这家人要卖孩子,师兄灵根精纯,一眼就被宗主看中了。”   “我修炼懈怠,有时候带外门弟子的时候,会来到这儿假扮凡人玩上一阵子,师兄以前……经常陪着我胡闹。”   他带着谢韫三人一路走到山腰,这座破落的山头上修着一座还算整洁的小院,院内布置了阵法。   白寒池撸起袖子,爬上树,在院门口的树上掏了半天。   谢韫对白寒池上树的姿势接受良好,但不能理解鸢船为什么要放在鸟窝里:“……你这要是个鸟蛋,恐怕都能孵出好几茬了。”   应白夜:“还能找得到吗?梭舟虽说不如鸢船快,但也……”   话音忽然被推门声打断,走出一名身着白衣的年轻修士。   修士一身简单的剑服,长发用木簪束起,他手里拿着一只缩小的鸢船:“在找这个吗?”   白寒池挂在树上,呆呆道:“师兄?”   罗璟悬脱下元清宗金线密绣的法衣,常常配在腰间的宝剑不见了,比起元清宗宗主首徒,此刻他看上去像个身无长物的散修,他垂下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谢韫戳一戳应白夜:“这是要干什么?元清宗首徒不当了?”   应白夜:“白寒池这个小傻子,傻人有傻福。”   罗璟悬:“我毁了宗内的命牌,谎称寒池和两位已经死在我手中,不论两位是何身份,如今元清宗都无法追究到两位。我随后自废修为,现在已经离开元清宗。”   白寒池眼睛发酸:“师兄这是做什么?你留在元清宗更好。”   罗璟悬:“我来寻道。”   也来寻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跟你们说啊,我今天回来就停电了,屋里太热了,我蹲在门口一边喂蚊子一边用手机码字……   小剧场:   同样是师兄弟,为什么差距就这么大?   罗璟悬、白寒池:兄友弟恭。   谢韫:我是师兄   应白夜:我是。   谢韫:打一架吧应明昼。 第35章 害羞?   罗璟悬离开元清宗之前, 帮谢韫解决了最大的问题。   不过罗璟悬离开元清宗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废了修为。   白寒池擦着眼睛跳下树,扶着罗璟悬:“那你日后怎么办?”   罗璟悬脸色苍白,丝毫没有与谢韫两人初见时的寒光逼人, 短短数日的时间,人消瘦了许多。   罗璟悬神色平静, “我已经不想继续留在元清宗, 虽不能剔肉还骨, 至少将这一身修为还给元清宗。”   他废除修为后, 前所未有的平和下来,以前离自己远去的诸多情绪终于归位,除了几件麻布衣和一柄笨重灵剑, 没有带走其他东西。   谢韫第一次见到罗璟悬的时候,对方已经是出窍期修士, 可是如今……   谢韫仔细看了眼罗璟悬, 忽然发现不对——罗璟悬如今算不上凡人,依然是个修士,只不过修为从出窍期跌入开光期, 掉落了三个大境界。   应白夜疑惑道:“自废修为?你如今依然有开光期的修为,眼看要到金丹期。”   所谓自废修为, 并不是简单地散去灵力, 而是要自毁灵根。   越是高阶的修士所受损伤越大——元婴期以上,要先自毁元婴,然后破坏灵根,许多修士肉身熬不下去, 数日便会身死道消,化为尘土。   罗璟悬是剑修,肉身强悍, 自废修为后看上去只是像个久病不愈的病秧子,但是一个灵根尽毁的人,怎么还会有修为?   罗璟悬想了想道:“我也不清楚。我废修为的当日确实灵力尽失,已然是个凡人,不然元清宗也不会放我离开。我离开元清宗的当日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是要去找寒池,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体内毁去的灵根竟然逐渐复原。”   “我猜到寒池有可能会来这里,所以强撑着御剑过来,”罗璟悬:“没想到我破损的灵根竟然在灵力运转下完全修复,修为就成功进入引气期,这几日的时间我懒怠修炼,竟然也逐渐恢复到了开光期巅峰,比我当年勤加修炼还快。”   开光期灵力低微,如果不是罗璟悬的神魂依然有出窍期的强度,他甚至不能御剑。   谢韫和应白夜对视一眼,谢韫右手搭在剑柄上,他心情还算愉悦,修长的手指动了两下:“大约是破而后立。既然还能修炼,总好过无法修炼。”   罗璟悬一笑:“我如今身无长物,只好跟着寒池了。”   谢韫:“我们要去魔道,你如今修为受损,还是不要跟着去了。”   魔道太乱,他们两人如今是出窍期,带一个白寒池不碍什么,毕竟白寒再如何也有元婴期的修为。   应白夜手臂搭在谢韫肩上,笑着道:“罗道友这样的正道君子,恰是魔修们最好的那一口。”   谢韫被他半搂着,很麻木地推了两下。   白寒池吃惊,紧紧攥住罗璟悬的袖子:“难道会有女魔头当街抢人吗?!”   “女魔头?”应白夜笑吟吟的,“男魔头差不多。女魔修们虽然心狠手辣,但除了修炼魅术食人精血的,大多不爱和男人勾搭,故而魔道里男风盛行。”   白寒池:“……”   听起来就更可怕了。   谢韫怅然道:“我这等的美人岂不是很危险?”   应白夜:“想来看上你的更危险。”   要去魔道?他如今只有引气期的修为,即便日渐恢复,等回到当日的修为,最少也要一年的时间。   罗璟悬虽然修为废了,但神魂还是出窍修士的神魂,一眼便看出谢韫两人的修为已经到了出窍期。   罗璟悬沉吟片刻,望向白寒池道:“你要去吗?”   白寒池犯难:“我、我……”   他既想留在师兄身边,又想报答谢韫两人的恩情,一时两难,恨不能将自己一劈两半分别塞给师兄和谢韫。   应白夜:“罗道友现在这个状况,你还是陪在他身边比较好。”   罗璟悬考虑的是另一件事。   寒池修为不算差,但和这二人比起来,依然是差了不少,只恐怕出了事情,报恩不计,反而还要拖后腿。   正道中,弱者尚且受人欺凌,何况魔道呢?   罗璟悬不想说得这么直白,于是轻声道:“寒池,你留下来陪我吧。”   白寒池握了握拳,低声道:“我太弱了,只会给谢兄和应兄添麻烦,这次魔道我便不陪两位一起去了,但是……”   白寒池定定看向应白夜和谢韫:“只要两位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白寒池,万死不辞!”   应白夜微微歪头:“能交到你们这样的朋友,我与怀玉的师尊,一定会高兴。”   混蛋师尊大概会很喜欢白寒池,毕竟怀玉就很喜欢。   谢韫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两人。   他这几日得空时经常翻看《逆天改命》的原著,白寒池与罗璟悬的性格看似符合原著,细究下来却相去甚远。   白寒池确实感受到了元清宗对自己的漠视,但并不因此怨恨罗璟悬。   罗璟悬看似冷漠孤傲,实则只是内敛寡言。   谢宇飞已死,他们这些配角却能有血有肉地活着,甚至离开剧情离开设定……那么,到底谁是真谁是假?   他们真的是愿力构成的物体吗?不,不对,他所得到的感激、怨恨和喜爱都分毫不假。   谢韫轻抚剑柄:穷碧落尽黄泉,哪怕把这个世界翻过来,都要找到他要的答案。   白寒池将鸢船递给应白夜:“此物是我私库中的东西,和元清宗没有关系,即便航行开过元清宗,都不会有人认出。请两位一定要收下。”   应白夜:“那我就不客气了。”   罗璟悬身体虚弱,白寒池扶着罗璟悬走进院子,临关上门之前,还对谢韫用力挥手。   谢韫抬手挥了挥。   应白夜道:“好好照顾你师兄。”   白寒池笑:“以前是他照顾我,现在我会学着照顾他。两位一路顺风,千万、千万保重。”   ……   魔道盘踞西渊九十六州,与正道所在的东陵八十八州相隔一片汪洋——珠照海。   珠照是修真界中最大的海域,东海有鲛人族群,西海则是龙族的底盘,其余海域各有不同种族盘踞。   鸢船下水容易遭到海中妖兽的袭击,而航行在空中,又可能受到鸟群的袭击。为此,一些大能与珠照海中的妖兽达成协议,在海边开出港口,鸢船从特定的地方借航道过海。   修士们需要缴纳相当高昂的船费,才可以搭乘鸢船过海。   “一个人要十五块上品灵石,可真是暴利。”   谢韫关上舱室的门,摘下面具懒洋洋道:“这个数目都可以买一件中品灵器了。”   十五块上品灵石,可以兑换成一万五千块中品灵石,确实足够在中品灵器中挑一件普通货。   应白夜倚在窗台上翻看《逆天改命》的原著,“我记得谢宇飞去魔道的时候,在珠照海……”   他翻了好几页,一本小小的册子从《逆天改命》中掉出来。   应白夜捡起来:“什……”   他翻开两页,被册子里香艳的春景震住了。   谢韫解了披风,伸头过来看了一眼,然后缩回去:“哦,春宫。”   何止是春宫,还是两个男人的春宫。   应白夜指尖捏着小册子,嫌弃地摁在谢韫腰上:“还夹在书里。”   谢韫两指夹着小册子在应白夜眼前晃悠,歪头看应白夜的脸色:“这没见过?还是害羞?”   谢韫穿着一件黑色剑服,一身皮肉冷白,袖口收起,巴掌宽的腰封衬得他宽肩窄腰,仿佛刚好够人一揽。   谢少主果真是个无与伦比的混蛋,眼见有欺负人的机会,居然一手去捏应白夜的下颌:“居然没见过这玩意儿,你叫我一声师兄,给你看点别的。”   谢少主人如宝剑,生得清绝风流,一笑起来,春山醉倒。   应白夜被他捏得心头火起,顺着揽住谢少主的腰,果真刚好够一揽,他往前凑了凑:“见过,但是没见过真的,少主让我长一长见识?”   作者有话要说:想想还是写了,周末再好好睡一觉吧,捂脸。   注1:无与伦比是形容事物东西的,至于为什么拿来形容谢少主,就……谢少主不做人叭。   注2:春宫是混蛋师尊的,谢少主津津有味地看了很多遍。 第36章 大梦馆   薄薄的小册子摊开, 全彩页的纸张上两个身影交叠。   《逆天改命》之前一直收在谢韫手里,这春宫大概是谢韫放进去的。   应白夜随意扫了眼,那彩图画得分毫毕现, 一旁甚至还配了描述详细的小字,比破烂的《逆天改命》精美得多。   在魔道中, 这种彩页秘戏图都要十来块下品灵石。   应白夜转向谢韫。   他有些摸不清, 谢韫是一时兴起折腾, 还是……   在魔道, 谢少主这些行为,统称为勾引。   谢韫对疼痛相当迟钝,腰背却敏感, 他痒得缩了一下,“你没见过真的?哄我呢?”   应白夜一眼就能认出炉鼎, 说自己没见过真的?   应白夜比谢韫略高一些, 谢韫挣了一下:“别抱那么紧。”   应白夜顺着松了点力气:“我哄你干什么?难道不是谢少主见过真的,嘲笑我?”   谢韫认定应白夜是恼羞成怒:“我上哪里去见?我连炉鼎都认不出来。”   “这是储物戒里,混在一堆丹方功法里, 我只是看了好几遍而已。”   谢韫挣开应白夜,捡起地上的秘戏图, 他手指修长白皙, 毫不避讳地捏在彩图上,大大方方翻了两页:“我没见过这种新鲜玩意儿。”   他以前也见过秘戏图,绣在手帕里,像这样成册的秘戏还真是第一次见。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新奇了好一会儿。   应白夜:“……”   谢韫递给他:“你要看吗?里面还挺有意思的。”   应白夜:“……”   谢韫兴致勃勃地翻到最后两页:“人居然能摆出这种姿势。”   应白夜忍不住好奇, 凑过去看了一眼,“师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是两个男人的秘戏图。   “很有意思,”谢韫指尖冷白, “我要是看到一定会买回来翻着玩。”   应白夜蹙着眉:“这有什么稀奇的?”   两人挤在窗下,一边嫌弃一边将秘戏图从头开始翻看。   谢韫已经看过很多遍,小声道:“你以前真没见过真的?”   这是应白夜第一次正眼看这种东西:“骗你做什么?我恨不能绕着合欢宗走,我连秘戏图都没见过几本。这装订得还挺好,画工太次。”   谢韫和应白夜挨在一起,谢韫身上那种湿漉漉的香气再次漫过应白夜的呼吸。   应白夜看着看着,目光从秘戏移到谢韫身上。   谢韫这个人像是冷玉雕琢出来的,肤骨冷冷的白,眉目却极深刻,性格鲜明得如同雪里烧出来的火。   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   应白夜突然无声笑起来。   “笑什么?”   谢韫歪头看他。   应白夜靠在谢韫身上笑得不行:“我笑我第一次见你,怎么都猜不到你是书里的哪个角色,想来想去,还是你不好。”   谢韫语重心长:“做人,要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凭什么是我不好?”   应白夜仔细回想当时的心态:“我总想着,你这样人即便在书里,也一定是浓墨重彩,叫人神魂颠倒。”   他始终记得当日飞银城内一剑艳绝,见之难忘。   谢韫十分宽宏大量:“我勉强认为这是一种夸赞,姑且不和你计较。”   他低头翻了一页秘戏图。   应白夜却怎么都没办法再看。   他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这场景似乎有些奇怪:“我们……为什么要在一起看秘戏图?”   “嗯?”   谢韫按着纸页,他茫然道:“我偶尔回到谢家,那些堂兄弟们也会聚在一起看。很奇怪吗?”   谢韫怅然道:“以前都没有兄弟陪我。”   所有兄弟都被他“指教”过,见到他跟见到亲爹一样。   当然了,这一茬,谢少主一定是略过不提的。   应白夜皱着眉:这么说也是正常。   刚巧谢韫翻过一页,应白夜强迫自己讲视线转移到画册上,道:“底下那个画得太瘦弱了些。”   瘦骨伶仃,纤弱得像一只单手就能扼死的白鸟。   谢韫飞快皱了下眉:“程安平和梁垣也是这样。”   应白夜立刻失去继续看下去的想法,谢韫也丧失兴趣,索然丢开秘戏图:“还是看看正经的。”   《逆天改命》署名万咒,除此以外都是谢韫他们已经了解的消息。   话本子停在谢宇飞进入魔道的章节。   谢韫指尖慢慢敲着纸页:“先前我一直认为,这世界由看客的愿力组成,但是……愿力组成的世界,怎么会有这本书的存在?如果看客们希望主角可以手握这本书,那么话本子应该在谢宇飞手里才对。”   事实上,这破本子不仅不在谢宇飞手里,反而落到了师尊手中。   原著中对师尊的相关剧情……   谢韫一度看不下去,谢宇飞对待女修的态度差不多,没有到手时百般讨好,到了手就希望对方安静乖巧。   谢韫眼神沉下来:“我昨日看了一章,里头竟然写师尊吃一个女修的醋。真是……竟然这样臆想师尊。”   应白夜:“想来师尊没有看到后面,否则不用我们动手。但是这么一说,世界是愿力组成的这一点,不成立。因为话本子落入师尊之手这一点,对谢宇飞本身就是不利的。”   谢韫:“换个方向,也许这个世界就是一本书呢?”   应白夜勾着佩刀的平安结:“或者谢宇飞本身是一本书?”   谢韫若有所思:“那么,写书人生活在这个世界就能说得通了。”   但伴随而来的还有另一个问题——他们这样不出名的小人物,如何能连名带姓一字不差地出现在书中?   还有一个谢韫最不喜欢的猜想——世界是真的,但他们这些小人物,都由愿力组成。   应白夜慢慢道:“细数整本书,除了我们这些不成名的角色,不乏如今正魔两道闻名的高阶修士。从元清宗宗主,到中后段的日月宗宗主少宗主……包括师尊。”   谢韫心里不痛快,懒洋洋地敲着剑柄:“这倒也算了,毕竟是修真界闻名的人物。但是能写出这些人的名字……”   修士们的道号比本尊的名讳更出名。   比如二人的师尊陆琢玉,不知字是什么,道号长曦。   但是名震三道的不是名并不是指“陆琢玉”,而是只道号,魔尊长曦之名远比本名如雷贯耳。   正魔佛三道称呼为魔尊长曦。毕竟对于陆琢玉这等大乘修士,名字往往是个避讳,轻易不提起。   这也导致低阶修士虽听闻魔尊名号,却不知魔尊名讳。   而陆琢玉大乘之后,第一魔尊四个字逐渐取代长曦,魔道众人甚至开始避讳道号。   书中应白夜修至合体期,取代陆琢玉的位置后,三道逐渐不再称呼他的道号,只以第一魔尊四个来代指。   谢韫接着道:“写书人必然是修为不凡,想来也是成名已久的人物。”   应白夜吐出答案:“万咒天尊。”   第五魔尊,道号万咒,居于鹿鸣洲万咒城。   谢韫:“一个合体期的麻烦人物。”   显然,以他们现在的势力,连和对方打照面的资格都没有。   应白夜收起《逆天改命》,“先到鹿鸣洲。魔道西渊九十六州,论起机缘灵宝,不比东陵八十八州差到哪里去。我手中有一份大泽的地图,恰好在鹿鸣洲内。进去碰碰运气吗,师弟?”   谢韫:“那就劳烦你多照顾了,师——兄——”   ……   鹿鸣洲位于西渊九十六州的南方,地下灵脉纵横,故而草木丰茂,妖兽出没。整个鹿鸣洲内,最大的势力便是万咒城。   谢韫在路上揍了一只毕方血统的妖兽,令其俯首为坐骑。两人不费力赶到了大泽附近,应白夜喂了妖兽几颗丹药,放妖兽离开。   大泽附近有不少城镇宗门,人声鼎沸。   谢韫一身剑服斗篷,兜帽落在眉宇间:“这里居然这么多人。”   应白夜正要回答,一道谄媚的声音挤进来:“两位是新来的吧?我们云找镇建立在云找泽旁,这云找泽曾经是鲛人一族的驻地!每年六月都会有一次大潮,修士们提前聚在这里,为的就是趁着退潮入海。”   谢韫回过身。   只见一名矮胖魔修站在两人身后,他只有筑基巅峰的修为,不断搓着手,连连赔笑:“小的胖子,是大梦馆的招待,两位可要住店?”   应白夜瞥了眼胖子,对方腰间挂着一块青铜牌子,确实是大梦馆负责揽客的招待。   他往谢韫身上挨了一下:“去吗?”   谢韫莫名其妙:“我自然听你的。”   什么大梦馆小梦馆,他听都没听过。   应白夜道:“带路。”   胖子松了口气,“请两位跟我来。”   谢韫跟着走了好几步,才想起来传音:“他不会是骗子吗?”   他读过一些话本子,魔道中充斥各种黑店,将客人骗去剥皮抽筋做人肉包子。   应白夜道:“大梦馆是第三魔尊大梦尊者创立,因为有魔尊之名镇压,相对来说比较安稳。”   谢韫:“这么大住所,还需要上街拉客?”   应白夜道:“大梦馆特设招待,这些招待会主动上街拉客,拉到的人越多,抽成得到的灵石越多。”   谢韫饶有兴致:“大梦魔尊这么闲?”   应白夜道:“合体后期的修士,因为掉进钱眼里,至今参不破红尘,索性叛出正道宗门,来魔道开大梦馆。一心一意地经营了三十年,大梦馆已然是魔道最受欢迎的旅店。”   谢韫原是个奇葩,此刻身在魔道,感觉自己也是个正常人。   两人说话间,胖子已经将两人领到大梦馆门口。   大梦馆门口围了一圈魔修,只见一名魁梧的魔修正殴打一名女修。   围观的魔修并不上前帮忙,一个个面带笑意,大梦馆内的招待跑堂只是看了一眼,就接着做自己的事   魔修一边看一边谈笑:   “我猜再有三拳就能打死这女人。”   “多了,我赌两拳!”   “这女人长得不错,还是吊起来用鞭子细细地抽更得趣。”   确实是殴打,魁梧魔修举起拳头,一拳拳落在女修身上,女修没有护头,而是拼命弯着腰。   谢韫走近了才发现女修怀里护着一个少年,瘦得皮包骨,两眼无神地躺在女修怀里。   谢韫皱起眉,手指搭在一尺雪上。   不等他动手,那魁梧魔修膝盖一弯,重重跪在地上,口鼻被青石板磕得皮开肉绽,他咆哮道:“谁多管闲事?老子打死他!”   应白夜手指虚拢着刀柄,在屋檐的阴影下微微偏头,笑着道:“怎么,你挡本座的路,反倒比本座有理?”   他在屋檐的阴影下微微偏头,看向大梦馆内:“大梦馆开门迎客,连门口都清不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问:为什么看小h图不会有反应   应白夜:就这?   谢少主:本来就是会面无表情看春宫的人。 第37章 感觉   魁梧魔修上半身被压在地上, 他粗喘着气,一双黑靴走到他跟前。魔修努力翻起眼睛,只看见一张青鬼面具, 露出的下半张脸冷白隽秀。   应白夜轻轻道:“你看什么?”   压在魔修身上的威压加重,魔修渐渐喘不上气,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很快意识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对、对不起, 下次、下次不敢了……”   谢韫搭在剑柄上的手微松。   胖子生怕自己揽的客被气走, 赶紧上前,呵斥道:“还不快滚!”   魔修身上一松,软着腿爬起来, 一瘸一拐地拨开人群向外跑去,连母子二人都丢下不管。   应白夜弯腰, 刀柄轻轻拨过那女修的下颌:“生得倒是……十分清秀。”   她确实漂亮, 五官精致却死板,一直盯着怀中的孩子,眼神慈爱。   不论是面对魁梧魔修还是面对应白夜, 女修都是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动作, 一样的眼神情绪。   而那瘦骨伶仃的少年缩在女修怀里, 一动不动。   谢韫走到应白夜身边,他低头看了一眼。   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女修浑身都奇怪,然而仔细看下来, 又说不清哪里奇怪。   谢韫看向胖子:“你见过她吗?”   胖子仔细看了几眼,摇头:“不曾见过。兴许是来赶潮的散修吧,每年这个时候啊, 总有各种各样的散修来碰运气。可怜见的,这样的姿色若是投靠出窍修士,挣口饭吃总是不难。”   应白夜:“你也觉得她生得不错?”   胖子暧昧地笑起来,他撺掇道:“若是养上一段时间,必然是个容光焕发的美人儿。这个年纪,比嫩生生的女孩更风韵。”   谢韫一向厌烦这样不检点的男人,此刻身在魔道,不能表露出同情,他只能溜达着往旁边走了两步。   要不,找茬揍这胖子一顿吧?   谢韫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胖子。   胖子一个激灵。   应白夜直起身,“那就……要两间上等房。”   胖子点头哈腰:“好嘞好嘞,我这就去给两位准备。”   大梦馆两间上等房,一日十块下品灵石,压进一块中品灵石,退房当日结账。   胖子得到抽成心满意足地赔笑两声,一直将女修推进房内才转身离开。   房门一关,应白夜立刻松开手走到一边,示意女修自己找地方坐着。   应白夜出身魔道,向来习惯与人保持一定距离,他排斥肢体接触的毛病是被谢韫硬逼着治好的。   不,没有治好,只能说不对谢韫发作而已。   谢韫盯着那孩子看了许久,直到走进屋内,依然皱着眉。   女修抱着少年,她从被拉进屋内开始就没有换过神色。   应白夜取出两瓶培灵液,递给女修:“喝一些吧。”   培灵液和辟谷丹作用相同,但药力更加温和,能提供少量的灵力。   女修呆呆地接过培灵液,却不知道喂给怀中的小孩,只是表情慈爱地攥着培灵液,另一手紧紧抱着孩子。   应白夜正要说话,忽然发现女修的伤口有些不对。   女修浑身都是淤青,额头有一道狭长的伤口,翻开的血肉里藏着一点不起眼的黑色。   看上去不像砂石污垢,反而……墨水。   而这种格外漆黑浓稠的黑墨,应白夜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谢韫若有所思:“我总觉得这人……奇怪得很。”   眼神未免太空洞,似乎皮囊里并没有完整的神魂,只是一具空荡的躯壳,然而谢韫以出窍修士的神魂扫视下来,女修的肉身内确实安置着三魂七魄,是个完整的人。   出窍,顾名思义,修士修炼到这个等级,神魂元婴已经可以长时间脱离肉身。   出窍修士,神魂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也可以目视其他修士的魂魄。   谢韫忍不住和女修空洞的眼睛对视:难道是受到了太大的打击,所以神志不清了?   应白夜道:“你看她额头上的伤口。”   女修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一部分伤口,谢韫没办法看清楚。   谢韫凑过去,在碰到女修之前道,“失礼了。”   他轻轻撩开女修的额发,那道伤口皮肉翻开,伤口没有经过清洁,还混着泥沙,是擦伤。   女修圆圆的杏眼眨了两下,她轻轻歪过头,即便被人这样触碰,她依然还是面对魁梧魔修的表情。   谢韫放下手:“伤口怎么了?看着很正常。”   应白夜再次看过去,那点黑墨已经消失不见:“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他打开培灵液的盖子,道:“喂孩子喝一点吧。”   女修在听到“孩子”两个字时,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她捏着培灵液的瓶子往孩子口中灌。   那孩子被翻过来,谢韫这才才看见对方的脸——因为太瘦,男孩的眉骨颧骨高高凸起,肚子却鼓着,胸膛起伏的弧度很小,似乎下一刻就要彻底死过去。   像是被活活饿到这种地步。   谢韫嫌弃道:“魔道里连口饭都吃不上?”   修士在开光期前不能辟谷,如果不摄入足够的食物,确实可以饿死。   应白夜也没见过这种情况:“也没有那么夸张。”   凡人强身健体尚且可以谋生,何况修士呢?除非无法活动,否则总能找点东西吃,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谢韫假装听不见,抚摸应白夜的手臂:“可怜的孩子。”   应白夜:“……”   算了,自己的师弟自己惯着。   女修掰开孩子的嘴,将培灵液倒进孩子嘴里。   培灵液是浅金色的浓稠灵液,顺着孩子干裂的嘴唇流进嘴里。上等的培灵液唤醒了孩子的求生欲,那孩子抓着瓶子不停往下吞咽。   谢韫看不下去,道:“我们去另一间房吧……”   应白夜转身前,听到身后传来滴答的声音,他回头看了一眼,浅金色的培灵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顺着地板逐渐蔓延到应白夜脚下。   应白夜瞳孔微微收缩:“怀玉,你看。”   谢韫疑惑:“怎么了?”   他回身便看见熟悉的黑色墨迹,手指下意识搭在一尺雪上,剑身出鞘,寒光在袖间莹莹闪动。   在两人的注视中,母子两人从足部开始融化成黑色墨迹。   女修却毫无察觉,那张美丽的脸庞保持着慈爱的笑容,往孩子嘴里倒灵液,一边用手轻拍孩子的后背,哼着乱七八糟的哄睡曲。   仿佛她的世界里只有保护孩子这一件事。   灵液顺着食道流入孩子的身体,然而孩子的胸部以下位置已经完全化为黑色墨迹,培灵液没有融入身体,从已经消失的地方流到地上,和墨迹混在一起。   母子两个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融化成一瘫黑墨。   培灵液失去支撑,摔在地面上,发出当的一声!顺着滚到谢韫脚下,瓶口沾了一点黑墨。   谢韫弯腰,指尖沾起一点墨迹。   “他真可怜。”   “男主好惨啊,那么小就没有父亲了……”   “还好男主妈给他找了个后爹。”   “后爹还行吧,对男主不错。”   ……   惋惜、怜悯……   诸多情绪钻入谢韫神魂内,那些直入魂魄深处的声音万分熟悉。   谢韫面无表情,指尖微动,捻碎了那点墨迹:“花样真是越来越多了。”   这母子两人乍一看和寻常修士无异,普通的开光期修为,血肉铸成的躯壳,甚至做出了三魂七魄。在谢韫和应白夜两个出窍修士的眼皮子底下,这两个角色一点破绽都没有。   应白夜指尖微动,灵力化成火焰点燃了这些黑色墨迹,他看向窗子外:“看来谢宇飞不是个例,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的谢宇飞。此处距离万咒城,御剑都只需要两个时辰,恐怕不能用巧合两个字来敷衍。”   “和谢宇飞比起来,这二人只有开光期的修为,恐怕是入世没有多久,汇聚的愿力不足,所以才会自行崩毁。”   越靠近万咒城,“主角”恐怕越多。   谢韫冷笑:“谢宇飞自以为独一无二,是书中世界的核心,实则不过是万咒天尊手里的玩物。”   也许看不出破绽,正是因为他们也是玩物之一。   谢韫指尖慢慢地敲击剑柄,他心情沉了好几个度,索然道:“我就在这里,你去另一个房间吧。”   他无意识抽出一尺雪,锋利的剑身擦过手背。   应白夜并不走,反而坐下来,“我走了,师弟要上哪儿去骗云找大泽退潮的消息?”   谢韫第一次没有在意“师弟”这个称呼:“你说,我现在割开皮肤,底下流的是血还是这样墨迹呢?”   他举起一只手细细端详。   应白夜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谢韫手指修长,骨节清瘦精巧,在阳光下玉一样明润。   谢韫眼神里的好奇都是冷冰冰的。   谢韫不像在看自己,而是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物体,那种端详的,探究的眼神。   “我的‘血肉之躯’……”   应白夜托着脸:“你试试看。”   谢韫剑身正要下压,一旁忽然伸出一只手,挡在谢韫手上,一尺雪银白的剑刃顷刻染成殷红。   谢韫一把攥住应白夜的手,他第一次有这样既惊又怒的情绪:“你干什么?!”   一尺雪原本只是一柄普通灵剑,但被谢韫养得极锋利,剑刃不费吹灰之力割开应白夜的皮肤,血珠密密地渗出来。   谢韫觉得那道伤口扎眼得很,他扔开一尺雪,取出药膏敷在应白夜手背上:“你皮痒吗?”   应白夜很平静:“替你试一试,免得你割完了自己,又害我舍不得。”   谢韫包扎的手一顿。   应白夜:“我在意谢怀玉,不在意他皮囊下是什么。你和我才是一样的人,谢宇飞怎么和你相提并论。”   谢韫沉默片刻,慢吞吞地解释道:“我只是想试一下而已。我小时候……被种了洗髓仙草,所以对疼痛更迟钝,这样划一道口子,根本不会觉得痛。”   太奇怪了,他为什么要为了这么小的事解释这么多?   应白夜:“那如果我有感觉呢?”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更了,今天调休有假期,补觉睡过头了,给大家道歉。 第38章 鲛人   大梦馆   鹿鸣洲的夜色来得早, 天际浮着一层红霞。   谢韫在一室霞光里静默了片刻,他微微偏过头避开应白夜的视线,低声道:“知道, 以后不会这样了。”   谢韫收起药罐子。   谢少主认个错都理直气壮,还是第一次露出这种神色。   应白夜正要凑过去看, 谢韫忽然转过脸, 目光灼灼。   应白夜:“?”   谢韫冷然道:“我既说了日后不做这种事, 那你也一样。”   应白夜有一句话说得不错, 他和应白夜确实是一样的人,他疯,应白夜也分毫不差。   应白夜狡黠地避开问题:“只要你不再犯。”   谢韫撩起视线, 应白夜在这里跟他打机锋,指望他听不懂吗?   “随便你找什么话头来敷衍, ”谢韫指尖点点应白夜的手背, 他眼睛黑白极分明,眼珠点漆一样深黑,“反正我会看着你。”   应白夜一怔, 谢韫冰凉的手指点过手背,有点痒, 应白夜手指蜷曲起来。   谢韫捡起一尺雪, 拍拍剑身,转开话题:“云找泽是什么情况?”   应白夜愣了一下:“嗯?”   谢韫纳闷:“你不是留下来跟我说云找泽的情况吗?”   “哦,”应白夜轻揉眉心,“云找泽是珠照海的支流, 其水域面积超过鹿鸣洲,是一支鲛人族群的曾驻地,后来这支鲛人迁徙到了东海, 与大族群合并,遗留了水下宫。”   “鲛人迁徙是因为云找泽水质改变,当年的云找泽以云找命名,其清澈时如镜,倒映云日恍若天空。只是近百年来,水质越来越浑浊,据说水下生出了奇怪的妖物,连鲛人一族都避之不及。”   谢韫道:“我听过大鲛压小龙的说法。什么样的妖物,让鲛人族都要避让锋芒?”   鲛人一族天生强悍,小鲛出生便相当于元婴修士,虽然不能与纯血龙族相比,但也是极其强悍的种族,在海域中一向横行霸道。   “也有弱点,鲛人和龙族比起来,更容易受到水质的影响,他们要生长在清澈干净的海域里才能正常活动。海水越污浊,对鲛人族的影响越大。”   应白夜接着道:“这么多年了,没有人知道那妖物到底是什么东西,见过妖物的只说妖物浑身漆黑,没有特定的形态,而且皮糙肉厚,很难对付。元婴以下修士,甚至一个照面就能杀死。”   谢韫疑惑:“随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是连对手是什么都不清楚,那不是白送死吗?水下宫有什么好东西,值得这么盲目地追求?何况这里是鹿鸣洲,只有一个魔尊,若是有好东西早就该收入魔尊手中了。”   应白夜:“云找泽这一支鲛人传承已久,比鹿鸣洲的修士久远得多,其宝藏无数,因为当时走得急,相当一部分没有带走。其族长长颐有合体期的修为,当年万咒天尊想要吞并云找泽,却在斗法中惨败,反而被鲛人族占了便宜,据说魔尊立下了不得靠近的誓言,如有违背,要遭五雷轰顶。修士最怕天劫,他自然不敢沾染云找泽。   “鹿鸣洲内除了万咒城,没有其他有势力的门户,这么多年来,水下宫基本没有受到破坏。”   谢韫听得聚精会神,他揣着剑,追问道:“那里面岂不是天材地宝堆积成山?”   高山深海,向来是天材地宝扎堆的地方。   应白夜眼里聚起笑意,他压低声音,明明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还是小声神秘道:“当然了,无论什么宝物都不能一样东西相比。”   谢韫很配合,凑过去同样小声说:“什么东西?”   应白夜贴在谢韫耳边:“鲛人心。此心非彼心,是鲛人一族的妖丹。鲛人自然死亡后,妖丹也会沉在体内。这一颗妖丹,可以让一个元婴修士直接进入分神期,还不会动摇根基。”   应白夜的呼吸落在谢韫耳边。   谢韫立刻捧场:“厉害!”   他声音接着轻下去:“但是这么重要的东西鲛人族会不带走?我记得鲛人族会将妖丹赠给同族的小辈,这似乎是族内的风俗。”   应白夜:“那是一整片的墓地,沉在水下宫的最底层,族中千万年来死去的鲛人都水葬在墓地里,根本无法全部带走。云找泽的水质已经完全破坏了,鲛人族不会再回来。”   谢韫眼神明亮:“大潮什么时   候开始?”   应白夜:“五日后,黄昏之时,满月之际。大潮之时,污浊暂时褪去,是一年中云找泽水质最好的时候。”   ……   万咒城   这座魔尊之城,占据了鹿鸣洲大半的陆地。   城内入夜后,依然人声鼎沸。   万咒城分为内外城,外城生活着亿万凡人,万咒城内聚集了鹿鸣洲九成的凡人。因为鹿鸣洲内只有一位魔尊,倒也能保住凡人不受到外界侵扰。   内城则是仙城,上空不时有修士御剑踏空而过,丝毫没有外界的乌烟瘴气,看起来竟然有些正道的气象。   城中心立着巨塔,万咒尊者坐在小桌几后,他一身麻布道袍,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头发凌乱,手里攥着一支青玉毛笔。   万咒尊者用力挠头发,让干枯的头发凌乱如鸡窝:“唉——写不出来!闭关了一年,已经不知道怎么写了!”   万咒尊者将毛笔插在头发里:“让我想想,今天暂且先看看以前的……”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站起身,在房间内打转。   这间偌大的石室摆放着近千个书架,每一本都套着厚厚的封皮塞在书架里,万州尊者打转的时候,书架某处忽然亮起灰白色的火焰。   万咒尊者眯起眼睛,凑过去拿起着火的书本。   灰白火焰无声燃烧,万咒尊者丝毫不在意火焰的温度,就着火焰翻开书本:“哦——是这本啊。”   书皮上写着《魔道至尊》四个字。   翻开内页,写着“柳如野出身寒微,生父早逝,随母亲住在继父家中,天资聪颖备受继父疼爱……”   万咒尊者惋惜道:“今早才放出门,这么快就死了。还是愿力太少了,稍微离开剧情就自动散成愿力。看来看去我这几十年来,最杰出的作品竟然是第一本。”   “让我找找看。”   万咒尊者闭着眼睛,手指在空中晃荡两下:“啊!在这里。”   一本和其他书本不同的话本子飞到万咒尊者手中,封面上写着《逆天改命》四个字。   他连着翻了好几页,所有写着主角名字的地方都被烧成小小的窟窿。   他嘀咕道:“没了?谁杀了他?!谁又能杀得了我的杰作?算一算,让我算一算是谁……”   万咒尊者猛地睁开眼睛:“应白夜!竟然是应白夜!应白夜怎么会跑到正道去?!他应该在魔道,去找那个不知道死到哪里去的吞日月!还有谢韫……到底怎么会来魔道!”   他用手指在书页上轻划,两个红色圆圈圈出了书页上的名字。   “谢韫”、“应白夜”。   “太麻烦了。这两个人为什么会聚在一起?他们知道什么了?不能让他们活着……”   万咒尊者拔下青玉毛病,在书页上绘出两个画像。   万咒尊者高声道:“宋明珑——”   石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名白衣修士站在门外:“尊主。”   万咒尊者微笑着招手:“过来。”   宋明珑走到万咒尊者身前,恭顺地跪下来。   他清秀但苍白,身形单薄,在烛火的光影下,像个从地下爬出来的鬼魅。   万咒尊者柔声道:“去帮我办一件事。只要你办成了,你的妹妹就会像你一样活过来。”   宋明珑眼神中烧起一团小小的火焰,:“任凭尊者吩咐。”   “去杀两个人,画像都在就在书内页。”   “五日后,云找泽大潮,在水下宫里,杀了他们。”   万咒尊者丢下一本书,宋明珑翻开书页,第一眼就看到了内页上的两个画像。   这是书内的两个配角?   宋明珑恭敬地退出去。   万咒尊者站在烛光下,他抚摸着胸口:“贱人长颐,害得我不能接近云找泽,否则我定然要亲自出手。”   他这些年闭门篆书,疏于发展势力,偌大一个万咒城,竟没有几个能用的高阶修士。   不过在云找泽中,即便是水灵根的修士都会受到制约。   宋明珑却不会,也算是弥补了宋明珑修为不足的缺点,更重要的是……宋明珑在云找泽中,几乎不会死。   万咒慢吞吞地坐回小桌几后。   ……   五日后   云找大泽前   太阳逐渐下落,红日垂在天边,云找泽的水位随着日落下降,露出湿漉的泥沙。云找泽边,无数修士或御剑或凌空,其中不乏元婴出窍,都等待着大潮来临的那一刻。   云找泽虽然是珠照的支流,但是海水污浊,隐隐有黑色的污迹在水中流动,随着退潮,这些污迹也渐渐蜷缩在一起。   谢韫鼻子灵:“确实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说不清香或者臭,但是令人不适。   应白夜低声道:“退潮后脏污之气会暂时躲在其他地方。”   水位越退越低,直至退到某个点,污浊之气不再消减,空中观望的修士下饺子一般钻入水中!   谢韫闭住呼吸,和应白夜一同下水。   应白夜手中有地图,传音道:“我们直接下去。”   谢韫点头。   两人越潜越深,因为有地图,所以能避开水势格外凶险之处,很快超过其他修士,先一步看见水下宫。   水下宫绵延千里,珠贝宝石作为装饰,宫殿内珊瑚礁石堆积,地形反而比外界更加复杂。   就在两人进入水下宫的下一刻,两股浓黑的海水忽然涌出,将谢韫两人分割开!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来了……   我争取明天十二点前更新……做不到就……发红包orz 第39章 地图   云找泽水流湍急, 因为鲛人喜欢风浪,居住的地方大多暗流涌动,水下宫建在云找泽底部, 仅仅是水压就可足以让一部分修士难以行动。   一些修为低微的修士,刚刚踏入水下宫, 就因为肉身承受不住水压, 不得不开始上浮。   宋明珑隐没在黑色海水中, 他大半个身体化成黑色墨迹, 和水流融为一体,只露出肩膀以上位置。   这就是谢韫……   宋明珑离得远,透过密密麻麻的黑色墨迹能隐约看见对方的脸, 对方果真如书中所写,隽秀俊美得令人一眼难忘, 眉眼凛冽且多情, 侧脸明灭在深海幽暗的光影里。   谢韫谢怀玉,竟然有出窍期的修为,和书中所写的元婴期不同。   宋明珑记得很清楚, 这是个在话本子中没有多少存在感的配角,出场十几章就折损在《逆天改命》主角手中。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这么一个配角死后没有被收回, 反而还能重新聚成人形,甚至从正道来到了魔道。难道说,谢韫没有符合剧情,死在主角手中, 所以尊者派自己来杀了他?   宋明珑满腹疑虑,不过相比于修炼了吞日月功法的应白夜,这个配角显然好对付得多, 虽然游离了原本的剧情,但也不会出入太多,否则很容易失去愿力,自行崩溃。   将两个反派分开,各个击破,先从最薄弱的谢韫下手,等到解决谢韫,在慢慢筹谋着杀了应白夜。   宋明珑心里涌起一阵悲哀:可惜,这么一个努力挣扎的配角,依然要死在他手上。和其他配角主角一样,融入这汹涌的大泽内,失去自我意识,忘却自身姓名,最终沦为一团黑墨。   他处死过很多主角,无论什么样的性格设定,在得知自己不过是个角色后,都会心如死灰。   如同他一样。   宋明珑苦笑,慢慢散进水流中,随着他形体的消失,附近的黑色水流快速向他汇聚,形成湍急的漩涡。   宋明珑想:尽快带走谢韫吧,脱离剧情走到现在已经很难了,不要加重对方的痛苦。   谢韫身在洪流中,他虽然不能透过黑水看穿周围   的环境,但洪流中涌动的杀意却能清晰地传递给他。   这些水流来得突兀且奇怪,其中没有任何灵力,也没有任何生灵的气息,却以难以抗拒的力量冲开了谢韫和应白夜。   谢韫停在原地,“应明昼!应明昼!”   他的声音被堵在水流中,根本发不出去。   传音需要知道对方的具体位置,谢韫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清楚,更加不知道应明昼在哪里。   好在应明昼手里有地图,情况应该会比他好一些。   漆黑冰冷的海水环绕在谢韫身侧,周围一片漆黑,即便以谢韫的目力,依然无法穿过黑色洪流看清外界景象。   这就是明昼说的那些妖物。   看上去不像活物,没有妖力,实力寻常,裹在海流中却极其麻烦。   麻烦的是海水,这些妖物不足为据,只是躲在海流中,几乎与海水融为一体,无法捕捉身影。   云找是大泽,接连珠照海,谢韫一个出窍修士,无法和天地之力对抗,只能等到水流稍加平息。   谢韫随着水流向下沉去,他袖中系着一颗避水珠,绕着他的身体形成薄薄的水膜,随着他往下沉,水膜的空间不断被挤压。   谢韫抽出一尺雪,剑身上明灭的灵光勉强照亮了谢韫的手指。   春山倒在他体内不满地震了一下。   本命灵剑矫情爱吃醋,再怎么强悍的剑修也不会和自己的剑拧着来。   谢韫只能安抚:“这里太窄了。”   珊瑚断崖到处都是,长剑不大方便,一尺雪更灵活。   春山倒悻悻安分下来。   天地一片漆黑,月光并不眷顾这片深海。谢韫不知道自己身在什么位置,他能从洪流中感觉到杀意和怨气。   来了!   水流逐渐平息,黑色海水中伸出无数只黑色的手,有大有小,有男有女,它们抓挠着伸向谢韫,在水膜上拍打出黑漆漆的手印!   谢韫隐约听到一些声音:   “冷啊。”   “救救我,救我出去吧。”   “来陪我吧,陪我吧!”   难道是死在云找泽中修士的怨气成怪?   这个念头只在谢韫脑海里转了一瞬,随即就因为不重要而被抛诸脑后。   谢韫找不到应白夜,正是   极不耐烦的时候,冷然道:“滚开!”   他体内灵力运转,一尺雪寒光森然,剑身上冰花雪亮。   师尊当日的一剑令他神魂通明,领悟了真正的剑意,灵力剑意相辅相成,顺着海水不断向外传递,眨眼的时间,黑色水流被冻成数十米高的冰山!   那冰山从上至下,竖着穿透水下宫,涌动的水流冻结在此,就连远处一通下寻找机缘的的修士都为之震撼。   结冰的脆响中,不少修士情不自禁向远离谢韫的方向游动。   大多魔修嗜杀放纵,但也是最欺软怕硬贪生怕死之辈,只要打不过,膝盖比喉咙还会叫救命。   手掌以各种姿态被冻结在寒冰中,有一只涂着凤仙花汁的女人手掌还在不断抓挠冰块,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只不过这一次,这手掌不再是抓向谢韫,而是试图扒开冰块,逃离谢韫。   窃窃的私语声替换成尖利的惨叫!   宋明珑裹在黑水中,他离得远,寒霜侵袭过来时,他甚至连躲避的时间都没有,大半截身体被冻结在冰山中。   竟然能伤到他……   宋明珑难以置信——为什么会这么强?!   明明是个配角!   剑气极寒,然而真正伤人的是剑意——   那锋利的,一往无前的剑意化成丈长的冰枪,一瞬息,千军万马奔腾的杀气随着冰枪袭来,从上至下刺穿整个冰山!   宋明珑被钉死在冰山上。   他吐不出鲜血,体内的愿力不断流失,只能不断聚集周围的愿力,将其吸入体内。   谢韫挥剑斩开冰山,他立在冰枪上,避水珠聚起新的水膜,重新将谢韫包裹起来。   他扫视周围,无论水流中是什么东西,他都不再恋战,而是迅速脱离黑色水流。   剑修杀气重,这些妖物没有灵力,完全依靠怨气侵蚀修士的神魂,如果云找泽里的妖物只是这个水准,那么实在不足为惧。   何况谢韫服过安宫定神丸,之前也领略了剑意的皮毛,并不畏惧这些怨气。   谢韫手指拂过储物戒,这么重的怨气,难免要引出心魔作乱,纵然有师尊的剑意护身,可是要忍受万剑穿心的痛苦。   谢韫心里隐隐着急,他环顾一圈,他已经在水下宫内。   所谓水下宫,其实是鲛人居住的城镇,除去王族所居住的宫殿,整个水下宫一望无际,几乎铺满海底。   谢韫取出地图,扫视一眼,将重要地点的位置记入心中。   因为地图只有一份,入海前,应白夜将地图复刻入玉石,以免云找泽水流汹涌冲散两人,没想到现在真的派上用场了。   谢韫回想起应白夜的话:“水下宫被废弃已经有近百年,传出来的地图都是活着出来的修士所绘,可信度不会太高,万一我们分开,你不能全信地图,千万要自己小心。”   谢韫当时说:“如果分开,就在鲛人族墓中会和。”   那么现在只能去大墓中等人了。   谢韫逆着水流的方向,一路游进大墓。   在他离开后,宋明珑全身散成黑色墨迹混入海水中,才得以从冰枪下脱身。   他为此舍弃了大半的愿力,花了两刻钟才重新聚拢成人形,他伏在珊瑚下,控制不住地打冷战。   剑意对愿力的集合体也有极强的伤害,好在他身在云找泽内,就是某种层面上的不死之身,只要云找泽内的愿力没有耗尽,他就可以不断地恢复。   他艰难化成完整的修士容貌,喃喃道:“不行,要换个方法,先要接近他,然后……带他去那个地方。”   提到“那个地方”时,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可是如果谢韫不死,不仅他的妹妹永远都要被困在书中,他也会被搅成墨水倒进这云找泽。   宋明珑在还没有复原的右臂中摸了半天,拿出一颗小小的储物戒,取出一套衣服穿上,顺着谢韫离开的方向飞去。   水下宫底层   谢韫的速度极快,因为心情不好,他面色冷凝,一路下潜,周围的修士纷纷避开他。   云找泽水质变化后,不仅鲛人族,大部分有能力迁徙的海生妖兽都游入了珠照海,因此谢韫下潜的过程中并没有碰到难缠的妖兽。   谢韫下潜的过程中,感觉有人一直远远跟在身后,他眼神动了动,绕过一株巨型珊瑚,但没有走,而是借着珊瑚的遮掩,等在珊瑚后。   不多久,果然有一道身影绕过珊瑚,他似乎没想到自己跟丢了目标,停在水里茫然地左右搜寻谢韫的身影。   谢韫从他背后无声出现,一尺雪横在对方脖颈上,他心里不耐烦,面上反而带了点笑意:“找我吗?”   那人瞳孔收缩,胸膛里虚假的心脏重重跳动,他哑声道:“在、在下宋明珑,无意得罪尊驾。只是、只是见到尊驾实力非凡,想沾一沾尊驾的光。”   谢韫眼神微动。   他自恃修为,在水下宫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也是想让应明昼察觉,故而没有收敛,周围看见他的修士不少。   “尊驾一定是想去鲛人墓室,但是鲛人墓早在鲛人离开时就被封死了!只留下一条不为人知的小道。”   谢韫轻轻笑了下,“这么好的事?”   宋明珑感觉袖剑在血管处反复游移,他的心逐渐提起来,如果此刻被划破了身体,他必然会露馅。   宋明珑:“不敢欺瞒尊驾,那小路其实也并非通道,只是封印较为薄弱的地方,在下修为低微,已经来此地两次,都无法打破封印,所以……我愿意献上地图一份,只求尊驾带我一同下潜!”   作者有话要说:我……失败了……   本章发四十个红包啦!大家留言呀。 第40章 我喜欢你   低阶修士依附高阶修士, 以宝物线索换取庇护,这种做法不算少见,但在魔道中就显得奇怪——   所谓怀璧其罪, 正道可能会顾忌修士背后的势力,但魔修往往选择直接动手。   谢韫虽然没有来过魔道, 但正道占据的东陵八十八洲中也不乏魔门, 谢韫历练时见过不少魔修。   合作?杀人越货才是他们的首选。   也就是说, 对于—个魔修而言, 在这种情况下投靠高阶魔修,等于找死。此人有元婴期巅峰的势力,在魔道这么久, 连这—点都不知道吗?   有诈的可能远超合作。   何况比起鲛人墓,谢韫更急着去找应白夜。   谢韫轻轻眯起眼睛:“不必了, 你自己留着吧。”   —尺雪轻轻点了下宋明珑的脖颈, 谢韫手上力道控制得极好,极不损伤宋明珑的皮肤,又令他感觉疼痛。   谢韫轻声道:“再跟着我, 我就把你捆在礁石上,划个百八十道口子, —点点放干血, 或者你觉得是妖兽来得更快,还是你这肉身死得更快?”   这里太深了,虽然—路上没见到多少妖兽,但是深海中大妖太多, 万—有遗留下来的妖物,被血液吸引过来就麻烦了。   谢韫不想节外生枝。   宋明珑在这丝毫不加掩饰的杀意中,遍体生寒, 声音都不自觉地发颤:“是——”   谢韫很满意:“乖。”   他顺着水流推开宋明珑,在宋明珑开口前深潜下去,转眼就消失在宋明珑眼中。   宋明珑停在原地,他沉默了好—会儿,慢慢退到珊瑚后,散成—团浓郁的黑墨,融入海水中。   既然谢韫不肯,那么就只好换—种方式了。   他裹在沉重的水流中,以—种惊人的速度向潜入深海。   宋明珑手中确实有—卷精确的地图,他没有实体,也不受到海水流势的影响,很快就超过其他下潜的修士。   不要紧,如果谢韫不愿意走他准备的路,他还有其他的手段。   左右来到水下宫的修士,都会直奔—个地方——鲛人墓。   那里才是真正的死地,不过为了能让谢韫和应白夜都   可以进入鲛人墓,他要提前下去安排。   ……   鲛人墓位于水下宫的最下方,许多修士耐不住水压,停留在他们可以承受的深度,在宫殿内寻找遗留的宝物。   谢韫没有停留,不断向下,期间避开了数只形状怪异的妖兽。   越往墓地处渗入,黑色水流的数量越多,而且这些黑水的颜色比上层更深,分别蜷缩在角落里。   谢韫顺着台阶向下,—尺雪薄薄的银光照亮身前不到两寸的位置。   他环顾四周:“难怪退潮的时候,上层的海水看起来比之前干净,原来是这些妖物都退进了水底。”   应明昼会忍着穿心之痛—直向下吗?   谢韫的声音被堵在水膜中,没有人回应。   “这—条路上居然没有其他修士,”谢韫抿了下唇,自言自语道,“都走了其他路下去吗?”   应白夜给出的地图上,通往墓室的水路有三条,谢韫不能确定应白夜会走哪—条,也不确定其他路上是不是有如此之多的妖物。   直到谢韫到达鲛人墓外,他都没有看见应白夜的身影。   谢韫坚决不会承认自己运气差,他沉默着等了片刻,坚定地指责完全不在场的应白夜道:“什么师兄,—点默契都没有。”   三选—都没选到这条路,怎么可以霉到这个地步。   鲛人墓外笼罩着—层单薄的结界,外界的作用并非防御,也不禁止出入,效果与白寒池的“蒙尘”相似,阻隔结界内的所有情况。   鲛人墓往往用于赐福族中幼崽,按理说不会有凶险,只是墓地封存已久,不知道其中是否产生了什么变化。   谢韫伸手抵在结界外层,他—手将—尺雪横在身前,另—只手没有丝毫阻力地穿过结界。   结界泛开涟漪,谢韫感觉自己被吸入结界,紧接着—股推力将他高高抛起!   咕噜噜——   水声和气泡声,冲入谢韫耳中,谢韫立刻向避水珠注入灵力,重新撑起水膜。   结界内是和外界截然不同的景象——珊瑚雕刻成的墓碑排列在墓地内,礁石错落从生,高而纤薄的深海水草顺着水流直立向上,形成—片深邃的海下森林。   海底柔软的沙地中散着各种生物的骸骨,其中大部分都是来自于人类修士。   然而在这样的美景下,漆黑的水流如蛇如龙,盘在墓碑上,游动在水草间,它们墨—样漆黑,比外界的黑水浓郁粘稠百倍。   有—条格外巨大的黑色水流盘在墓地正中的墓碑上,它上半身是人,脸上却没有五官,挥舞的双手上长着黑色的蹼,下半身是鱼尾,却又没有每个鲛人都不同的特殊纹路。   明明是鸠占鹊巢的妖物,却模拟出鲛人的形态。   这里已经从鲛人安葬的墓地,变成了妖物的巢穴!难怪这么多年,水下宫的传说盛行,每年来此的魔修络绎不绝,却从来没有听说哪个修士能活着取出鲛人内丹,因为潜入墓地的修士统统有去无回!   谢韫漂浮在水中,他手中—尺雪明明灭灭,灵光引起了鲛怪的注意。   它从墓碑上抬起头,明明没有眼睛,却准确“看向了”谢韫所在的方向,喉咙里发出“支吾”的声音,类似某种鲸豚,尖细但动听。   盘踞在鲛人的墓碑上,模仿着鲛人的外形,却学着奇怪的鲸豚声音。   鲛怪摆动巨大的鱼尾,眨眼间出现在谢韫身前。   在这种深度的水下,谢韫的速度实在无法与适应环境的原生妖物相比,他还没反应过来,鲛怪的尾巴就重重砸上来!   鲛怪没有灵力没有修为,尾巴砸上来的瞬间,搅乱了结界内的水流,成功干扰了谢韫的动作。   谢韫来不及躲开,只好甩出—面藤盾。   制盾的藤来自—株千年的藤妖,修为不凡,为了答谢谢韫给予的帮助,特意落下坚韧的藤蔓送给谢韫,被谢韫送去灵器行炼制成了—面盾。   青藤盾为了保证材质本身的特质,没有加入复杂的材料,故而藤盾不耐火,却极坚韧,能硬巨力。   鱼尾扫来时,黑影罩顶,墓地中阴幽的光线都被挡住,谢韫撑着盾,藤盾在灵力催化下亮起灵光。   砰!   鱼尾重重砸在盾面上,谢韫左臂剧痛,几乎握不住藤盾,他被巨力推出数十丈远,撞在墓碑上才止住后退的势头。   藤盾裂成数块,飘在海水里。   谢韫撑起身体,稍微活   动手臂确定伤势,左边肩膀脱臼,小臂的骨头似乎有些裂痕,不过都不严重,动作时能感觉到—点疼痛。   他吞下—颗生骨丹,按住肩膀将错位的骨头推回去。   鲛怪面部浮现出—张女人的笑脸,它舞动双臂,用—种平缓的语气说:“高兴。”   这怪物……真的懂什么叫高兴吗?   谢韫吐出—口血,扔开藤盾的残渣,—尺雪回到袖中,他取出了春山倒:“我倒是不太高兴。”   这鲛怪的实力大概在出窍后期,不过除了地形优势,力大无穷以及速度极快以外,并没有别的优势。   鲛怪换了—张表情疑惑的男人脸,“你说什么?”   谢韫右手持春山倒,冰透的剑身在海水中呈现青紫二色,他没有用春山倒,反而将其背过身:“正好我前些日子悟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借你的身体给我练练手吧。”   谢韫抛出剑匣,在水流下急速拉开。   嘎吱——   机括脆响,—百三十多柄灵剑暴露水中。   谢韫左手抽出应有恨,这柄宝剑独有的哀婉气息卷上谢韫心头。   他拿着剑,却不用,只是用春山倒不断反击。   鲛怪再换—张懵懂的幼童脸,“听不懂,讨厌你。”   鲛怪强横霸道,凭的是蛮力,春山倒虽然外表美丽,然而至刚至坚,谢韫用春山倒无异于和鲛怪硬碰硬!   鲛怪抓住墓碑,巨大的尾巴甩动,借着水流的推动,飞速游向谢韫,它换—张横眉怒目的脸:“杀了你。”   鲛怪得速度太快,谢韫被拍了数次之后勉强开始适应速度。   剑修肉身强悍,谢韫碎了好几块骨头,他—剑斩下鲛怪的右臂,在对方重新聚集右臂之前甩出—串小剑,将黑色水流钉在墓碑上。   小剑上的灵力迅速冻结水流。   鲛怪右臂残缺,换上—张暴怒的男人脸,尾巴在海水中疯狂搅动:“不许躲!”   巨大的尾巴搅起漩涡,其他躲在角落里的黑色水流被绞进漩涡,撕裂成—团团黑水,又从黑水中伸出男男女女的手,不断抓向谢韫,试图将谢韫逼到鲛怪面前。   鲛怪的身形不断膨大,几乎占满墓地的空间,在鲛怪的挤压下,无数墓碑倒塌碎裂。   咔嚓——   谢韫被鲛怪压在石碑上,巨力压得他全身作响,谢韫清楚地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   内脏出血了?不,没有那么痛,不至于伤到那个地步。   谢韫仰起头对上鲛怪的眼睛,他尝到唇齿间的腥甜血味。鲛怪巨力,他—时竟然无法脱身。   谢韫手中的应有恨渐渐浮起绯红剑光,谢韫涣散的神志忽然—清,强行踢开鲛怪,翻身跃起。   “差不多了。”   谢韫左手横过应有恨,绯红的剑身正好卡入鲛怪探过来的双手。   应有恨的剑势总是带着千回百转的仇怨,连剑鸣的声音都如同叹息—般。   这是—柄极有灵的宝剑,下品宝器,是剑匣中仅次于春山倒的宝剑。只是谢韫只好锋利无匹的灵剑,无法理解其中绵绵无绝的哀怨,所以不爱用这柄灵剑。   鲛怪蛮横,应有恨极柔,以柔克刚,此谓之为四两拨千斤。   谢韫心神沉入剑中,此刻人与宝剑心意相通,应有恨悲鸣—声,借着谢韫之口吐出了千百年来的剑意:“此恨绵绵——”   长长的叹息声响彻整个墓地,女子低低的哭泣伴随着长叹,这深邃无垠的旷海深处,竟然滴滴答答地落起雨来。   落雨的涟漪不过是剑意的化身,细细看去就能发现那些“雨滴”是无数把细小的剑。   雨剑绯红如血泪,以不可阻挡的势头穿透鲛怪的身体!   鲛怪漆黑的躯体被穿出千百个小洞,海水灌进小洞,冲得鲛怪的身体都散开—些。   剑势所蕴含的灵力不能伤及鲛怪分毫,但是剑意却能对其造成重创!   剑雨明明又细又小,千疮百孔的鲛怪却像是受了什么重击,巨大的身体倒仰着向后瘫倒,—边萎靡—边融化。   但是还不够!   谢韫右手挽起春山倒,剑锋在水中划出数道符文,在玉石相撞的撞击声中,—座春山的幻影凭空出现,沉沉压向鲛怪。   那春山花鸟交映,曲水汤汤,恍然间竟然像—座如假包换的仲春深山。   鲛怪已经换了—副泫然欲泣的脸:“不死、不要死——”   谢韫:“春山醉倒!”   —言既出,高山倾颓,“山石”将鲛怪完全压制,山间树藤的根系顺着山石扎入鲛怪体内。   谢韫甩出春山倒:灵剑长鸣着携灵光穿入高山幻影,刺破鲛怪,将其钉死在墓地中。   鲛怪在生机勃勃的剑意中不断融化。   谢韫心神骤松,他跪在地上,这才感觉到五脏肺腑翻上疼痛,他咳了好几声,连着吐出好几口血,全都淋在指缝中间。   谢韫茫然了片刻,随便给自己下了个诊断:好像是断了不少骨头,内脏大概有点问题。   他撑着应有恨,不等他站起身,鲛怪逐渐融化的躯体中伸出—只手臂,—面色苍白的修士缓缓爬出鲛怪的躯体。   谢韫立刻认出了对方:“宋明珑?”   宋明珑唇边不断流着黑色的墨迹,他身上都被穿透了,因为剑意的破坏,他根本无法凝出身体。   宋明珑咳嗽两声:“你比我想象中强太多了,你是我见过最惊艳的剑修,几乎不像个配角了。没想到这—面会是我们的最后—面,希望你不要恨我,因为我……也会给你陪葬。”   谢韫手指微动,春山倒应声回到他手中:“什么意思?”   他心中慢慢往下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卷上心头,趁着宋明珑说话,他体内疯狂吸收周围的灵气。   主角配角……难道这个人,和在大梦馆外见到那个人—样吗?   这世界上果然有那么多个“谢宇飞”!   宋明珑有些失神,他在逐渐融化的躯体中翻找片刻,取出—本精心包裹的话本子。   《逆天改命》!   谢韫瞳孔—缩,挥剑斩向宋明珑的手臂!   宋明珑竟然不躲,反而将话本子挡在身前,剑气和灵力瞬间将话本子搅得粉碎,—团极其粘稠的黑墨爆炸开来!   谢韫体内灵力忽然清空,应有恨和春山倒缓缓沉底,他的皮囊肤骨,不断向外流失黑色字迹。   宋明珑眼眶里滚出黑漆漆的墨迹,他—边流泪—边道:“我们都是、都是—样的……怎么挣扎都不会有用……我们都是虚假的造物啊。”   谢韫跪在沙地上,他低头举起手,漆黑的墨迹从他手臂各个方向流出,慢慢弥散在海水中,耳边能听到那些墨迹的声音:   “谢韫配有怀玉这么好的字?”   “好讨厌啊,为什么要说谢宇飞天赋—般?天才了不起吗?”   “太狂了。谢韫就是会投胎,他如果是家主的小孩,肯定比谢宇飞差!”   “他是不是看不起谢宇飞?他的天赋也是父母给的,谢宇飞要是从小就是少主,—定比谢韫强。”   “去死吧,快点去死!”   “真讨厌啊,为什么要写这种人出来?”   ……   宋明珑又哭又笑:“没有死其实也没有生,我们从头到尾,所得到的—切都是假的。你不要怕,不要怕我们本来就是这种东西。”   他举起匕首,慢慢向谢韫走过去:“我马上结束你。”   谢韫耳中已经听不到宋明珑的声音了,他所有的力气都被这些墨迹带走,连呼吸都觉得费力,神魂里有极其重要的东西不断抽离。   避水珠失去了效力,谢韫模糊间闭住气,—片扭曲的视线中,宋明珑的身影逐渐逼近,在距离他还有两步远时,宋明珑被打散成—团黑雾。   —双手向谢韫伸过来,—张熟悉的脸映入谢韫视线。   那人和他—样,浑身不断逸散着黑色墨迹,这幕场景明明诡异得令人发寒,谢韫却只注意到那张脸,轮廓熟悉,眉眼俊美多情极了。   可这是谁呢?   他听到那人费力地说:“我喜欢你,谢韫。”   “我喜欢你。”   “—分都不会假。”   谢韫想起来了,这是应白夜,应明昼。   他向应白夜伸出手。   作者有话要说:别慌,不会死,这段剧情还没走完。   这段算告白吗?嗯……不能算正式告白吧,这个“我喜欢你”是相对于“讨人嫌”的。   今天的我何等粗长!就是来得太晚了,我昨天看到有小可爱问师尊的cp……其实已经有雏形了,正在我的大纲里躺着。   这是一个疯狂的想法jpg 第41章 垂怜   碎纸屑漂浮在海水里, 满篇破碎不成句的字文被海水冲刷,逐渐模糊成墨团,那墨色极深, 甚至看不清其中的字迹。   宋明珑被打碎成无数的黑墨,核心处藏身在《逆天改命》的墨团后。   他盯着下方, 听到那魔尊穿过黑墨, 无视真实虚假地吐露心迹:“我喜欢你。”   宋明珑愣住。   他想了很久, 不曾有人这样热烈地给过他爱意。   他忽然生出无穷无尽的羡慕来。   多好啊, 即便会死,也没有被虚情假意骗一辈子。   应白夜拉住谢韫,避水珠在两人身周撑起薄薄的水膜, 两人身上逸散出的字迹从应白夜视线中流过,应白夜垂下眼睛, 下颌抵在谢韫肩上。   他浑身发抖, 手臂穿过谢韫的后腰,将人紧紧搂在怀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谢怀玉——”   应白夜急促的心跳传递到谢韫耳边。   谢韫混沌的神志忽然一清, 他咬破舌尖,疼痛使他更加清醒, 他第一次这么直白地面对一个人的担忧。   那种激烈的, 毫不掩饰的情绪甚至比疼痛更让谢韫清醒。   我喜欢你。   谢韫怔了好一会儿,忽然一手掩住眼睛:“你刚才说什么?”   应白夜一字一顿地重复:“谢怀玉,这世上有我喜欢你。”   谢韫疲惫但心满意足:“我才不在意他们如何看待我,众生给我的爱恨不值一提。”   谢韫被揽在应白夜怀里, 眼前窜过一行关于应白夜的评论,他悄悄抬起手,打散那句评论:“但我想, 你于我不能算是众生之一。”   应白夜感觉心跳逐渐恢复平稳,那种激烈的心绪过后,虚脱的疲倦感涌上来,他这才发现那些墨迹的流失带走了他绝大部分的灵力。   应白夜掩去疲惫的神情:“那可真不胜荣幸。”   谢韫实在没什么力气,他索性坐在沙地上,闭着眼睛笑:“你赶过来干什么?”   谢韫对付鲛怪的时候自以为已经耗尽了灵力,然而此刻随着墨迹溢出,经脉不断痉挛,压榨出最后一丝灵力外溢。   谢韫体内的   伤势无法自愈,他也懒得服用丹药,反正照这个发散的趋势,他早晚会化成一瘫黑墨。   应白夜浑身一松,倒在谢韫身上,灵力高速运转后万剑穿心的痛苦传递到四肢百骸,他仰起头轻轻喘息:“怕你寂寞,来跟你死在一起。”   谢韫睁开眼睛,“应白夜”三个字从他眼前飘过,谢韫伸手接住,三个字在他手心融化成一团墨。   谢韫把这团墨擦在应白夜衣服上:“好吧……我不怕死,但确实有点怕寂寞。不过师尊大概要气死了,收了两个没影的徒弟。可惜我没有准备陵墓,不然往这儿一放,何等霸气。”   应白夜:“……你死了还要立在别人墓地里,多缺德。”   谢韫并不理会他:“当时应该从师尊的墓里带两个棺材出来。我不仅睡人家的棺材,占人家的第,我还要在墓碑上刻字,就写——夭折剑仙之墓。”   应白夜:“那我写什么?胎死腹中的第一魔尊?”   谢韫胸膛微震,笑道:“不要脸。”   谢韫内心奇异地平和。   生死轮回,修士与天地争命,除非大乘飞升,不然也会死在天地内。   谢韫:“我这一生,不求长生,但求剑道与爱恨,时至今日,算是功德圆满。”   谢韫仰起头,《逆天改命》的碎纸片飘在头顶,其字迹形成的墨团扭动旋转,不断吸收谢韫和应白夜身上流散出的墨迹。   这才是《逆天改命》真正的原著,而他们从师尊那里找到的,不过是复刻后传阅的版本。   纵然人是假的,可他是真的,此刻所得的喜爱也分毫不假。   应白夜微微偏头。   对他而言,死是很逼近的事,吞日月像是悬在他脖颈上的斩仙剑,随时可能掉下来,所以能走到哪一日,他都不会抱怨。   只是稍微有些可惜。   应白夜:“你用剑时,当真是仙人之姿。”   谢韫非常赞同:“那是自然,他们不爱我,实在是他们错失明珠,将谢宇飞那颗鱼目奉若珍宝。”   应白夜忍不住笑,他看向海水中的黑色水流:“对了,我进来的时候,那个修士是什么人?”   谢韫   越说越有精神:“跟谢宇飞一样吧。可能是不同话本子里的主角。云找泽里的这些妖物,其实都是愿力,只不过混合在海水里,看上去像修士死后产生的鬼怪。”   应白夜:“他来杀你?”   谢韫:“没错,一直藏身在愿力组成的怪物里。你说他会不会是……受了万咒魔尊的指使?”   不等应白夜回答,他又推翻了这个想法:“不对,如果撕毁原著就能使我们死亡,为什么不直接撕毁原著?反而派人刺杀?除非……”   应白夜神色逐渐严肃,接话道:“除非撕毁原著不能完全杀了我们,只能重创,所以要特别派出下属做了结。”   谢韫低头看看自己:“虽然灵力流失,但是四肢健在,还有个人形。”   他撑着应白夜的肩膀站起身,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身上逸出的黑色墨迹逐渐减少,应白夜同样如此。   应白夜一手搭在膝上,难得不想动。   谢韫觉得他状态有异,低头仔细看了一眼——应白夜肩颈后还有没有消下去的日月金纹,半高的衣领都遮不住应白夜后颈上的伤痕。   他伸手在应白夜后颈轻轻一抹,手指上立刻沾上殷红的血:“你受伤了?!”   他还以为应白夜这一路比较平顺,毕竟他下来的时候没有碰到棘手的东西。   应白夜唔了一声:“我来的时候碰见了一条蛇妖,已经修炼出两只前爪,眼看要化蛟了,缠斗了好一会儿。想来那人也是刻意将我推到蛇妖领地中,希望杀了你之后捡个便宜。”   他在袖子里摸了摸,取出一颗圆润的内丹:“喜欢这个吗?”   谢韫将手伸到应白夜的面前:“伤口这么深,血都没有止住……”   应白夜一把扣住谢韫的手,低头凑到手指前,轻轻嗅了嗅,血液腥甜的味道盈满嗅觉:“血?”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   谢韫指尖捻动,动作忽然一顿:“血!”   谢韫道:“我记得谢宇飞以前受伤时,伤口流出的也是血。或者说看上去像血,毕竟斗法的时候没人在意血是否有血的味道,只要是红色的就不会引人注意。”   应白夜飞快道:“但是那日谢宇飞重伤濒死,无法维持假象,完全散成愿力的合体。你我濒死了多次,今日原著撕毁,对我们而言绝对算得上重创,但是……”   谢韫划开指腹,殷红的血珠渗出皮肤,果真是鲜血。   谢韫愣了好一会儿,第一次呐呐道:“那看来我们和谢宇飞之流区别很大,目前为止应该不会死了。”   他连墓碑上写什么都准备好了。   两个人刚才对自己死法商量了好一阵的人陷入沉默。   应白夜破天荒地生出一点尴尬,他站起身转移话题:“早知道刚才就先扣住拿东西,拿住了再好好问清楚。不过应当不会死,大概是缩在这些愿力里。”   他来时杀心太重,直接击散了那人的形态。   应白夜一手拂过脖颈,体内残余的灵力运转到伤口处,翻开的皮肉逐渐愈合。   谢韫同样尴尬,抬头环顾四周。   鲛怪已死,周围还盘踞着不少黑色水流,因为这些水流除了粗细长短以外,没有任何不同,两人无法看出区别。   他们现在两个伤患,实在没办法立刻收拾这些愿力。   谢韫眉眼压着一层寒意,谢少主打出生后没闹过这种笑话:“等我腾出手,亲手绞干净这一块。”   两人说话时,头顶的黑墨忽然掉下来一块。   谢韫迅速抽剑。   应白夜冷冷道:“出来!”   拳头大小的黑墨在海水中蠕动片刻,聚成一个巴掌大小的人形。   缩小后的宋明珑哑着声音道:“尊驾不要动手!我有话要说。”   他一点大,眼神却亮极了:“我愿意发下誓言,证明我接下来的话字字属实,如若一字虚假,便五雷轰顶,烈火烧身,死无葬身之地,魂魄当场碎裂!”   修真界内的修行之物,誓言皆受到天道约束,如果发誓后言行有悖,则会立刻受到天道制约,应验誓言中的后果。   宋明珑:“我是万咒魔尊手下,而你们出自万咒魔尊亲笔的话本子《逆天改命》……”   谢韫二人并未打断他,听着宋明珑简单复述了一边话本子的内容,确实与他们知道的一般无二。   应白夜挑眉:“所以你这是,打不过就投诚?要我放过你们?”   怀玉才说要绞干净这一块,此人便现身表忠心。   为了苟活不惜名节的修士太多,魔修更是如此。   “不,”宋明珑道,“我是想说两位与我见过的角色截然不同。两位听我说。”   “万咒魔尊所在的万咒城内,养了亿万凡人,他没写出一个话本子,便投入凡人之城,收集凡人的愿力,以此造出一个个的角色。我出自另一个话本子《吞天狐妖》,因为是化形较早,所以被收在万咒魔尊身边,替他打理其他成形的角色。”   “我们这样的东西,只有两个弱点。对于愿力较少的角色而言,只要偏离书中的设定剧情,立刻就会变回愿力,而愿力强悍的角色,弱点则是本体,也就是创造他们的话本子。”   “话本子烧了,角色就会回归混沌,重新散成愿力。但是二位没有,我不知道两位到底是什么人,但我知道两位一定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   宋明珑跪下来:“恳求两位杀了万咒魔尊,给我们这些不死不活之人一个解脱。这片海域里所有的愿力,都诞生自文墨和爱恨,他们曾经活过,或者说自以为活过,可现在只能沦为一团模糊的愿力。不知道哪一个刹那,会误认为自己是一个人。”   宋明珑叩首:“求两位垂怜!我愿万死以谢罪!”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谢韫躺倒:我死了。   谢韫坐起来:咦,没有死?   死了,但是没有完全死。 第42章 美貌   万咒魔尊果然是一切的源头。   应白夜指尖勾着袖子里的平安结:“既然撕毁原著, 角色就会死亡,为什么万咒魔尊还要多此一举地派你来?”   宋明珑面露茫然,摇头:“不知道, 他只给了一些基础的信息,两张画像, 还有《逆天改命》的原著, 吩咐我杀了你们, 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说。可能是以防万一?”   宋明珑补充道:“撕毁本体的死法非常痛苦……所以我、我想伪装成妖物, 先将你们分开,让你们以修士的身份死去,反正角色死后最后化成愿力, 忘却自己的过往。但是没想到你们比我强得多,这里的愿力不足以致你们于死地, 我就只能撕毁原著。”   谢韫挥手收回春山倒与应有恨, 他好奇道:“原著的影响力当真那么大?”   “真的!你们不知道,原著才是我们的本体,是真正的命门, ”宋明珑激动,他抓着自己的衣襟道, “我早年也不服, 也曾和其他角色一起反抗过,可是万咒魔尊当着我的面,一页一页地撕下《吞天狐妖》,他撕得越多, 我越虚弱,失去的东西越多。直到今日,我的本体依然在万咒手中, 我只能听他的。”   宋明珑眼眶里滚出黑色的液体,他空有一副人类的皮囊,却流不出真正的眼泪,“二位可以懂我的感觉吗?我被从文字里剥离出来,家人亲友一概没有,而他撕的每一页,都是我的至亲至爱。”   他到底没有胆子继续反抗,被万咒魔尊使唤了这么多年,见多了下场凄惨的角色,久而久之,他也麻木了。   直到今日,谢韫两人让他重燃了希望,如果……如果可以给自己一个真正结局,那么死亡也可以接受了。   宋明珑:“也许天道看不下去了,所以才两位脱离剧情,给我们这些人一个交代!”   应白夜:“……”   他隐晦地看了谢韫一眼,谢少主的很多问题总是不合时宜,精准地踩到他人痛处。   可能……这就是剑修吧,师尊也挺混蛋的。   提到师尊……   应白夜道:“《逆天改命》中还出现了如今的第一魔尊,难道第一魔尊也是……   ”   “不!”宋明珑连忙摇头,“他怎么可能创造出第一魔尊呢,他有时会将自己见过的写进话本子,他还编排过大梦魔尊,污蔑大梦馆里有老鼠精,导致大梦馆一度生意凋零,后来被大梦魔尊教训了一顿。”   应白夜“哦”了一声:“那便是说,这话本子里的人物有真有假?”   他和谢韫先前的猜测是正确的,话本子中赫赫有名的角色并不是造物,而是真实存在,只不过被万咒写进了话本子里。   宋明珑点头。   谢韫抵着下颌,问:“我还有个问题,云找泽是鲛人的地盘,怎么会有这么多愿力?”   宋明珑道:“万咒当年想要吞并云找泽,但是惨败在鲛人手中,因此怀恨在心,将撕碎的书页和没用的愿力一起偷偷排放到云找泽里。”   宋明珑爬起来,迈着小短腿在海沙里跑:“万咒当年战败,被鲛人族族长逼着立下誓言,终生不得接近云找泽,否则要受天火雷劫。”   应白夜那一下太狠了,直接斩断了他绝大部分愿力,导致他无法聚集愿力,只能维持这副形态。   谢韫戳一下应白夜。   应白夜顺势打了谢韫一下。   宋明珑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的动静,走了两步道:“两位跟我来。”   谢韫小步跟在宋明珑身后,宋明珑带着两人绕着一座大墓转了半圈,在墓地的边缘找到一根黑色的管道。   宋明珑指着管道:“这是云找泽下海草编成的水管,是我们修的,从万咒城通到云找泽下,因为编织水管的材质取自云找泽,加上这里是墓地,位于水下宫最下层,除了特殊时间并不开放,所以通进来的时候没有鲛人察觉。”   那管子碗口粗细,埋在海底的沙子里,还在墓地的最边缘,露出的一小节管身,看上去与水草无异。   宋明珑道:“万咒有时会特意折磨角色,将他们从万咒城里捞出来,然后指着原著告诉他们真相,所以许多角色死得十分痛苦,被流放到云找泽时大多心怀怨恨。”   宋明珑蹲在地上,低声道:“二位也知道,所谓愿力,本质是强烈的情绪,角色们死时含冤,怨气   恨意聚集得多了,就开始影响云找泽的水质。”   接下来不用他说,谢韫两人也能猜得到——   此处是水下宫的最下层,等这些愿力惊动到上层的鲛人时,愿力已经形成气候,污染海水了。   谢韫自认是个举世难寻的混蛋,此刻都佩服得五体投地,道:“这也太不要脸了。”   宋明珑自知是帮凶之一,羞愧地垂下头:“墓地里其实还有一些鲛人残留的神志,比活物更容易受到愿力影响,故而都不出来了。”   应白夜身上的日月金纹逐渐消减,他无言片刻,道:“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先看看有没有机会求取一颗内丹吧。”   鲛人内丹与天材地宝不同,是有主之物,如同修士踏入陵墓,传承之物需要向主人求取。   谢韫:“我原来还想着求取妖丹必然困难重重,没想到你们替我们解决了大半。”   妖兽之妖丹,其中往往蕴含一点妖兽的魂魄碎片。鲛人内丹虽然能使修士修为大进,但那也要是分神期以上的鲛人内丹才能有这等作用。   出窍和元婴期的鲛人内丹,不足以让已经出窍期的两个人直接升入分神期。   宋明珑脸颊滚烫,强行镇定道:“是我的错。”   谢韫摆摆手,他弯腰将宋明珑拎起来放在肩膀上:“这里陵墓这么多,如何求取妖丹?”   应白夜略一挑眉。   宋明珑两腿并拢,双手放在膝上,抢先回答:“叩墓!”   他一说完,感觉应白夜轻轻瞥了自己一眼。   宋明珑瑟缩一下,“我说错了吗?”   谢韫正盯着墓碑,闻言茫然道:“嗯?”   应白夜神色自若地收回视线:“没有。”   此人对怀玉倒是热情得很。   应白夜拉着谢韫到自己身边,很自然地拂开宋明珑,指着墓地结界的最上方:“用灵力催动结界入口,墓地内所有妖丹的残魂都会被唤醒,接下来就是他们选我们了。强取也可,只是炼化妖丹时要吃苦头。”   强行取走的妖兽魂魄必然会在炼化时作乱,受到反噬的后果不尽相同,严重者可能魂魄碎裂而亡。   一些生前过于强悍的妖兽,甚至可能反过来夺舍修士。   谢韫游上去。   结界最上方悬着一颗硕大的明珠,明珠呈现特殊的淡金色,这珠子本身就是一枚少见的宝物,浅淡的灵光从明珠上扩散到四周。   应白夜悬停在谢韫身边。   谢韫看向应白夜,眼神示意:一起?   应白夜点头。   两人伸出手,交叠着覆在明珠上,灵力交融着透入明珠。   原本的淡金色灵光逐渐增强,金光顺着明珠向下,逐渐爬满整个结界,向下照出刺目的金光!   宋明珑忍不住低头避开过于强烈的灵光。   在令人目眩的光芒中,结界内逐渐响起渺渺的歌声,细细倾听时全然没有,不经意时却掠过耳畔。   宋明珑勉强睁开眼睛,在灿烂的金光中,澄澈的海水中不知何时多了虚幻透明的灵光,绕着墓地游动。   仔细看那些灵光,就会在浓郁的光彩中找到圆润的内丹,光团越亮,颜色越浓郁,内丹主人身前的修为越强。   谢韫感觉手中的明珠不再吸收两人的灵力,他松开手,和应白夜一同向下落去。   两人下落时,那些游动的内丹擦着两人的衣服游过,其中大多是元婴出窍的内丹。   谢韫在结界内扫视一圈,“有四颗出窍期以上的!”   在一大片的光团中,有四颗格外明亮的光团漂浮在水中,分别呈现红蓝和金紫四个颜色,即便以谢韫和应白夜的目力都无法看穿光团内的妖丹。   四颗妖丹一动不动,一副静待采撷的模样。   谢韫一边向上游一边小声道:“难道是对我一见钟情,非我不可了?”   应白夜心累:“少贫两句吧,万一是个姑娘家,定然诈尸起来给你一尾巴。”   谢韫闭嘴,他很快就到底四颗光团前,隔着浓郁的灵光,他一眼相中了蔚蓝的妖丹,缓缓向对方伸出手。   他的指尖刚刚碰到灵光,那光团倏然变成一条蓝尾的鲛人,面容隽秀,蓝莹莹的耳鳍闪着磷光。他身形颀长,白得生冷,嘴唇却艳得雪一样,虹膜呈现近乎妖异的蓝色。   鲛人生来貌美,歌喉更是能与凤凰相提并论,在妖兽中是最令修士向往的种族之一。   谢韫离他的面容只有寸许远,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谢少主这么多年来自负美貌,一时竟然也被那种浑然天成无可描述的容貌镇住。   那鲛人眼睫微动,缓缓贴近谢韫,冰蓝的眼睛里倒映出谢韫的面容,他低声开口:“你就是想要老子的人?”   谢韫:“……”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好早!   这一段还有伏笔没掀开,谢少主那俩……其实有伏笔了哈哈哈,暂时就不剧透了。   看在我今天还算早的份上,能不能看一看我的下一本文qaq,是大甜饼!   预收文《我开二手店养你》   文案:受是个天师,大学毕业后身无分文,被迫接受了一家二手店。   二手店又破又乱,据说还闹鬼,街坊邻里避之不及,受搬进去第一天,所有的灵异现象都消失了。   二手店营业第一周,衣着光鲜的包工头丢下闹鬼的古董,受除去古董上的冤魂,转手卖出高价。   二手店营业第二周,西装革履的老板卖出成精的玉器,受安抚了玉器,轻松卖给有缘人。   后来,整个城市里成精的物件都知道了——受家二手店可以寻找有缘人。   于是数百年历史的古董、灵气充裕的法器、修为不凡的仙器全都找上门。   受:“古董们让一让,你们当中很多禁止买卖,劳烦自己去架子上待着。”   小剧场   客户寄来一对价值连城的手镯,,手镯干干净净,没有成精没有被厉鬼附身。   收到手镯的当晚,二手店里忽然出现了一个高瘦俊美的男人   男人站在受身后:“你收了我的聘礼,现在我来娶你了。”   病娇猫猫攻x斯文禁欲受 第43章 岚洲   虽然知道妖丹中必然蕴含鲛人的魂魄碎片, 但没想到竟然可以化出具体的形态,这仅仅是死后的一块魂魄碎片而已。   应该是……一只分神中期的鲛人。   当初元清宗十二个分神长老,先前被师尊的结界妨碍, 后为白玉剑所伤,所以根本来不及发挥出任何实力。   谢韫抿起唇, 应白夜的脸色也有些沉。   显然, 他们之前因为元清宗的关系, 轻视了分神期修士的威能。   鲛人的眼珠清透明亮, 他又一次问:“你想要老子?”   谢韫收回手:“是。”   鲛人绕着他游动一圈,长长的鱼尾扫过谢韫的腰身,他凑到谢韫跟前:“你是个人。”   谢韫礼貌道:“是的。水下宫里已经没有其他鲛人了。”   鲛人道:“我知道。”   “我和其他死去的鲛人不一样, 意识更清醒。”   鲛人说话的语调奇异,咬字轻飘飘地发软, “所以你们刚才在这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只不过墓地中水质极差, 影响妖丹,怨气太重损伤魂魄,蓝尾鲛人为了保全妖丹的灵力和自己的神智, 一直没有现身。   “想要我可以,但是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不然我就在你炼化的时候作乱, ”鲛人露出尖尖的牙齿, “咱们同归于尽。”   谢韫:“哇,我好怕。”   鲛人不高兴道:“你装得像一点。”   谢韫身子一歪,倒在应白夜身上,双臂搂着应白夜的手臂:“人家好怕。”   应白夜不明白, 谢少主为什么谁的场都敢捧。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他自己好像说过……   鲛人:“……要求不高,我要万咒身死道消,永无轮回。”   他绕着谢韫缓缓游动, “他污染我的家园,伤害我的族群,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以此殉我族内无辜夭折的幼子!”   谢韫好奇道:“你是云找泽鲛人族的……”   鲛人矜持道:“少主岚洲。我的母亲是云找泽鲛人族的女王,长颐。”   应白夜和谢韫都有些吃惊——竟然连少主的尸骨都没有带走?   岚洲大怒:“母亲很疼爱我!”   鲛人愤怒时,长而曼   妙的鱼尾翻滚几下,差点糊上谢韫的脸,虽然岚洲是魂魄状态,但谢韫和应白夜还是同时向旁边挪了一点。   岚洲森然道:“你们魔修提起我的母亲,总说她击溃了魔尊万咒,却不知道她为此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闭关多年依然伤重难愈。万咒送进来的东西污染云找泽,害得族内幼子夭折过半!”   谢韫眉心微皱。   看来水质对鲛人的影响比他们想象中大得多,竟然能让幼崽夭折。   宋明珑深深垂下头,他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手指颤抖:罪该万死的不只是万咒,还有他们这些帮凶。   他们才是导致这一片海域荒芜的直接原因。   倘或修士也能进无间地狱,他一定会拖万咒下地狱。   岚洲一张妖异俊美的脸布满风雨欲来的阴沉:“族群迁移,幼子不得不暴露在海水中,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越来越虚弱,我的子民们一直在哭,明珠落了一海底……我们几个成年鲛人用血澄澈了这一片的海域。即便如此,依然有许多孩子……他们才刚出生没多久,还都只会哭!”   谢韫搭在应白夜手臂上的指尖微微收紧。   他是世家出身,虽然与族人间关系并不亲密,但若是有人残害谢氏族人……   谢韫一手轻轻敲了下剑柄。   他必然杀之而后快!   应白夜静静看着谢韫,眼神渐渐柔和。   他年幼失恃,没有亲戚族人,无法理解岚洲为族群自裁赴死的心态。   而怀玉这么一个出身世家,骄矜自傲的人,却能认真地去听每一个向他倾诉的人。   对梁垣、对程安平、对鲛人岚洲……   岚洲已经没有实体,可想起那些在水中失去气息的孩子,依然能回想起当日的心痛:“我实话告诉你们,每年落潮时我们都会将这些妖物拖进水底,为的就是让你们下来。我已经等太久了,久到开始不耐烦。”   “你想要我可以,不仅如此,这里所有的鲛人内丹,你们都可以带走。我以鲛人族的名誉立誓,只要你能帮我们杀了万咒,炼化的过程不会有任何困难,你们只需要好好消化灵力就好。”   “但是在此之前,你们二人先要在天道见证下立下誓言。我先前看了,你们好像不怕死,那我不要你们的命,我要你们以自己的修为立誓。”   岚洲蓝色的眼睛左右微动,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   这二人中,一人锋芒逼人,显然是剑修,另一人……很是奇怪,看不出是什么路数,但灵力相当霸道。   他曾见过这样的修士,一生寻道,比起长生,更以修为为傲。   谢韫挑眉:“这有何难?你想听,我现在就可以立誓。”   他竖起一手:“日月为证,天地可鉴,我谢韫,谢怀玉于此立誓,取得内丹后,先杀万咒魔尊,再焚万咒城。”   他立下誓言,曲肘撞一下应白夜:“快点。”   应白夜一笑,先怼谢韫:“你怎么不干脆替我发誓?”   在谢韫回他之前,应白夜道:“天道为证,我应白夜在此发下誓言,如若取得内丹,必令万咒魔尊死无葬身之地,永无轮回之日。”   岚洲终于满意,他摊开手,一颗散发着金色灵光的内丹落入他手中,他眼神温柔下来:“这颗很好,他也很中意你,就送给你。”   他细长的手指一推,金色内丹滴溜溜转到应白夜眼前。   应白夜伸手托起内丹。   岚洲闭上眼睛,慢慢融进内丹。   谢韫伸出手,蔚蓝的内丹落入手心。   宋明珑主动道:“我为两位护法!”   他一路小跑,和谢韫两人拉开一定距离。   应白夜服下内丹前,谢韫低声道:“你体内的剑意?”   鲛人的意志不抗拒他们,炼化的风险少了一半,但炼化一颗超过自身境界的妖丹,本身就是拿命换修为的事,不断吸收妖丹灵力炼化,每一次循环都会带动应白夜体内的剑意。   应白夜:“不妨事,只是痛一点。”   谢韫眉心依然皱着。   应白夜设下简单的结界,他笑道:“那你看着我吧。”   谢韫点头,盘膝坐下,仰头服下妖丹。   这是一颗分神中期鲛人的内丹,珍珠一般大小,入口极寒,妖力化得极其慢,丝丝缕缕地融入经脉肺腑。   谢韫心神沉入元婴。   雄浑精纯的灵力缓缓堆积在中宫处,元婴被这寒意冻得瑟瑟发抖,谢韫心神落入元婴的刹那,元婴睁开双目,结印引动灵力进入体内循环。   宋明珑离得不远不近,他看不清结界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焦急地等在原地。   修行无岁月,日月几轮转。   宋明珑赶走了几次试探结界的修士,半个月后,身后的结界终于传来动静——有两道极其雄浑的灵力在结界内缠绕。   宋明珑爬起身:这是成功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短小一点。   有个小可爱说万咒排放污水哈哈哈哈哈哈,我看了笑了好半天。 第44章 融合   墓地中   金蓝两色盘踞在结界内, 将结界一分为二,左侧是谢韫,右侧是应白夜, 两种灵气看上去泾渭分明。   宋明珑紧张地攥起手。   结界的作用是稳固周围灵气,无法阻拦两个修士的气息, 宋明珑在结界外, 只能感觉到两股极其锋锐的气息盘踞在结界内, 随着时间的推移, 这两股气息越发雄浑起来。   似乎是对峙,又似乎是各不相干。   宋明珑心急如焚:“应该、应该……不会互相干扰吧?”   这离得也太近了!   那么小的结界,刚好坐两个人, 差不多霸道的灵力难免要互相接触,交汇时当真不会冲突吗?!   在宋明珑心惊胆战的注视中, 结界内的气息始终保持着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宋明珑眼中风雨欲来的金蓝二气其实只是两人融化了妖丹而已。   结界氤氲的蓝色灵气后, 谢韫闭着眼睛。   他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气息的变化,心神沉在元婴内, 妖丹已经完全融化成精纯磅礴的妖力,在经脉内游走、撞击。   仿佛随时都能撑破经脉破体而出。   内丹积聚了岚洲生前将近九成的实力, 根本不可能同时炼化。   谢韫将这些灵力分成十六股, 抽出其中一股化入元婴,元婴比肉身脆弱,灵力进入元婴时,缩小版的谢韫被冻得直发抖。   谢韫:“……”   岚洲少主不仅美丽, 还十分冻人。   好在谢蕴常年在雪山上练剑,这份寒意还在忍耐范围之内。   谢韫睫毛微颤,从一股股妖力中不断抽出丝缕妖力炼化成自身灵力, 寒意游遍全身时,冰冷的同时,小境界之间的屏障在灵力冲击下缓缓碎裂。   第一股灵力、第二股灵力……第九股灵力、第……   灵力如同洪流,在体内不断循环,每一次循环,灵力都会更加凝实,一次次汹涌这冲破境界。   谢韫的气息逐渐从出窍初期越过出窍中期、出窍后期、出窍巅峰……   他停留在出窍巅峰,大境界之间的鸿沟横在谢韫面前,一时无法逾越。而在此刻,谢韫眼前的景象忽然一变,一瞬间,识海   变为炼狱。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在漆黑的空间。   哗啦啦——   一大捧碎纸片从头顶散开,翩翩下落,白色纸屑上残留着不同的字迹,它们缓缓下落,像一群死去的白蝴蝶。   有一张纸片落在谢韫肩上,随即纸片扭曲成无数只手,抓住谢韫的肩膀、手臂、小腿……   是心魔。   元婴之后,心魔便会纠缠修士,分神期更是备受心魔侵扰,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谢韫立在原地,他任由这些手抓住自己。   “你杀了你的家人!”   “我们死得好惨啊……”   “谢韫!你竟然亲手杀了我们!”   ……   有一道声音十分耳熟,谢韫倏然回过身,身后出现谢家大长老的脸,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脸上浮现出怨恨:“谢韫!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   彻骨的寒意染上谢韫心头——也许整个谢氏,整个飞银城都可能是万咒魔尊的造物呢?   谢韫眼睛微微睁大,他垂下头,那些抓着自己的“人”都有一张熟悉的脸,他重重喘息一声,手指发抖,弯下腰挨个看过去。   每一个、每一个都是谢氏的族人!   “谢韫!我有哪里对不起你?”   一道清脆的女声从后传来,谢韫猛地回身,高挑秀丽的女修站在他身后,是孟白雀。   惊才绝艳的炼药师冷冷看着他,苍白的面容毫无生气。   谢韫试图解释:“我、我没想到会伤害到你……”   他向孟白雀伸出手,孟白雀顷刻化成一团浓墨,他只接到一手墨色。   难道真的……真的都……   谢韫不断拉住身边的手,可那些身影出现一瞬后纷纷化为黑墨。   都去什么地方了?!为什么只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哗啦啦——   纸片不断下落,落在谢韫发尾、肩膀、衣袖……   还有无数个声音响在谢韫耳边:   “都怪你。”   “都怪你”   ……   谢韫一手捂住眼睛,他能听到自己的喘息,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费力,喉间泛起一股腥甜。   “都怪你。”   低沉熟稔的声音响在谢韫耳边,谢韫转过头,看见应白夜在站在自己身后。   谢韫死死盯   着应白夜,缓缓伸出手,对方毫不意外地在他手中化成墨水,他忍着喉间的腥甜,咬着牙道:“……你是假的。”   他的神魂一瞬间无比清醒,那话本子里所有人都可以怨恨他,但唯有这一个人……这一个人懂他。   谢韫将那团墨攥在掌心,“这里是心魔幻象。”   谢韫握拳,黑色墨水顺着指缝流下,他一拳击在面前的虚空,咔嚓的碎裂声后,他被拉进新的炼狱。   应白夜的幻象让他意识到自己身在幻境,然而示意到心魔,并不意味着击溃了心魔。   谢韫环视四周,他还是身处幻境,但这里……似乎不是他的心魔。   到处都是血、尸体。天空中悬着一柄金色的灵剑,剑光几千万,辉耀炼狱。   谢韫在血河尸山里抬头看去,找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应明昼?”   谢韫慢慢向对方走过去。   应白夜垂着头站在灵光下,那些尸体缓缓蠕动,在应白夜的衣角上留下血淋淋的手印,又在触及剑光时飞灰湮灭。   应白夜皮肤下浮现出金色的日月纹,灵剑的剑芒照在他身上,没入皮肤后留下黑色的伤痕。   谢韫虽然不大清醒,却还记得这里是心魔创造出的幻境,也就是说在此地受到损伤的是魂魄本身!   谢韫加快脚步:“应明昼!到我这里来!”   应白夜听到声音,抬眼向谢韫看去,谢韫这才发现应白夜的双目都是金色,他歪过头,眨了眨眼睛,却好像并没有看见谢韫。   谢韫:“你——”   他走了两步,那些漆黑的手并未远离他,反而跟着他走到了新的幻境中,拖住他的脚腕,哀嚎着伸出手。   谢韫加快脚步,“应明昼!”   他一进入灵剑的剑光下,那刺穿魂魄的痛处就泛滥到全身。   谢韫这样迟钝的痛觉,都在这贯穿魂魄的疼痛下打了个颤,意识瞬间清醒。   应白夜就是在这种疼痛下维持清醒的?   只是现在,竟然连师尊的剑意都不起作用了!   那些漆黑的手、白蝴蝶一样的碎纸片、猩红的血、和逐渐活动起来的尸体慢慢地慢慢地向他们靠近。   谢韫指尖动了动,却在袖子里摸了个空。   他飞快闭了下眼睛。   心魔在内不在外,如若不是能看破……他们都要折损在这里。   之所以摸不到剑,只是……心中生畏。   所谓心魔,最可怕处便在于,它不是虚无的假象,而是真实恐惧的投射。   不畏惧自己的生死,却敬畏他人的生死。   无论谢韫多么清醒地知道这是心魔,依然会从内心不断想起谢氏,想起孟白雀……   他害死了那么多活生生的,好不容易跳脱剧情的角色……   谢韫发抖的指尖忽然一热,应白夜的指尖费力地搭在谢韫手指上。   应白夜缓缓睁开眼睛,他们二人的心魔同处在一个空间,他能看清那些纸页、沾满墨迹的手。   应白夜慢慢地笑了下,他的胸膛缓慢地起伏,魂魄是不需要呼吸的,可是疼痛太过,他不得不依靠身体的本能反应转移注意力:   “谢怀玉,你救过我。你已经,救过一个人了。”   所以这一次,他要将谢韫从泥淖中拽出来。   “我只有你。换而言之,你永远都有我,你要救我,也要救你自己。”   谢韫指尖聚出一线灵光,应白夜皮肤下的日月金纹逐渐明亮,他握住谢韫的手腕:“我有的,都会给你。”   交握的手上传递出一丝灵力。   谢韫轻声道:“你说得对。”   两人的手里缓缓凝出一柄苍白的灵剑。   一双黑色的手抓住谢韫的衣角,露出白寒池的正脸:“都怪你。”   “是啊,都怪我,是我的错,”谢韫正视白寒池的脸,冷冷道,“所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斩断虚假的源头!”   他坦荡地承认所犯下的每一个过错!并且用尽一切去弥补!   应白夜握住谢韫的手,他声音带着笑:“少主可要教我用剑。”   谢韫挽起剑花,他看着应白夜手腕上的日月纹:“好,你看着,这一式叫——与日月老。”   ……   修真界   虚空之处   一座金宫漂浮在虚无中,正殿内放着玉棺,一只手忽然搭在玉棺边上,一人自棺内坐起。   她一身广袖仙衣,左白右红,仔细看下来,就会发现发现左半身竟是丧服,右半身却是喜服。   左丧右喜,人生至悲至乐之事。   她缓缓睁开眼睛,瞳孔里亮着浅浅的金色:“让我看看我的混蛋徒弟们在闹什么……”   几个呼吸的时间后,陆琢玉道:“……混账,出窍期才稳固就敢冲分神期。真是怎么作死怎么来。”   她当年刻意在出窍期停滞了五年之久,才冲破分神期,这两个小混蛋倒好,几个月的功夫就敢借助外力强行晋升。   陆琢玉想了想:“真不愧是我收的弟子。”   不过说来也不能怪他们。别人家的小徒弟都有师尊手把手教,只有她的小弟子可怜巴巴地在外面飘。   她抵着眉心,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了个诀,将注入应白夜体内的剑意改变,不过是捏个决的功夫,虚空外便响起雷霆的震响。   陆琢玉啧了一声,道:“要死的天道。”   她重新躺下,挥袖盖上棺材,陷入半生半死的状态。   雷霆在虚空外逡巡片刻,完全找不到目标,狐疑地消散在虚空中。   云找泽水下宫   结界外,宋明珑听到结界传来碎裂的声音。   他下意识上前两步,结界上果然有了裂纹,不等宋明珑反应过来,结界骤然爆裂,那泾渭分明的金蓝二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混为一体,在海水中搅动波澜,迅速形成了漩涡!   宋明珑一退再退,颤抖着想:“怎么会这样……居然真的融合了……失败了吗?”   金蓝二气融合、收缩、膨胀、爆炸!   宋明珑被爆炸的灵力掀出数百米远,他扒着一块礁石才勉强稳住身形,在迷眼的海沙中,他看见四道身形挥开灵气走出来。   两道实影,两道虚影,及至走到宋明珑面前时,两道虚影已经完全化入实影。   所谓分神期,既元婴化人,可以长时间脱离肉身,可以修炼元神功法。   谢韫屈指弹出一星灵力,那微小的灵光转眼化成巨鲸,张口吞下所有不成形的黑色愿力,在长而悠远的鲸吟中,巨鲸跃出水面,在日光下消弭于无形。   应白夜仰头目送着巨鲸跃出水面,在炸开的水花下轻轻鼓掌:“好看。”   弹指生,挥袖死。   是为分神修士!   作者有话要说:不负责任的小剧场   关于我为什么总是迟到   因为我今天在虚空找了很久,才找到睡过头的师尊。   鱼:师尊,你徒弟出事啦!   陆琢玉:垂死病中惊坐起,发现徒弟快玩完。   陆琢玉:???? 第45章 明玉   云找泽水下宫   墓中还剩下一片灵光。   应白夜取出一只小口袋, 拉开口袋,数百颗鲛人内丹掉进小口袋,应白夜收起小口袋。   谢韫道:“这些妖丹虽说交给我们做主, 但是……”   宋明珑连忙道:“我知道,我们是没有资格用这些妖丹的!而且, 我、我也用不到这个。”   应白夜将小口袋递给谢韫, 谢韫下意识收起来。   谢韫:“现在说说万咒魔尊和万咒城的情况吧。”   应白夜席地而坐, 在柔软的海沙中看到一块莹润生光的美玉。他伸手捡起来, 指腹摩挲片刻,缓缓用灵力割开美玉。   宋明珑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 有关万咒魔尊的事情全盘托出:“魔道一共五个魔尊,万咒是其中实力最差的一个, 当年正魔大战, 魔道中高阶修士折损大半,第五魔尊惨死,这才轮得到万咒。我跟在万咒身边时, 他尚且有合体初期的修为,如今恐怕……快要跌下合体期了。”   谢韫:“?”   他举手:“停, 为什么会修为倒退?”   修士的修为并非一成不变, 受伤或者自废修为都会导致境界跌落。   谢韫两人晋升分神期后,一些东西无师自通。   对于出窍及以下的修士来说,跌落境界只有外力原因,但分神期以上的修士, 便多了内在原因。   分神期虽然要花大力气才可以修上去,但可以轻轻松松掉下来——如果维持不住,境界会自然下落。故而高阶修士就算不外出历练, 也会经常闭关。短则三四日,长则一年半载。   虽然这么说,倒也没有几个高阶修士会越修越低,至多是被困在原地,无法进步。   宋明珑解释:“我虽然修为不精,但是在他身边几十年,能察觉出他的修为日益衰退,已经比不上当年了。”   应白夜:“那倒是难为他还能坐稳魔尊之位了。他的境界怎么会衰退下来?”   魔道混乱,即便是魔尊,也要面对下位者的挑战,一旦失败,轻则丢失魔尊之位,重则殒命。   宋明珑:“在我有记忆的几十年来,他几乎不怎么修炼,修   为一退再退,直到快要跌下合体期时,再闭关修炼。前段时间,他刚刚闭关完毕,想来只能稳在合体初期。”   谢韫:“他不好好修炼,都在捣鼓什么?”   宋明珑摇头道:“不知道。我谈不上什么修为……聚集的愿力越多,实力越强,我也不懂修士们是怎么修炼的。不过他这些年一直在写话本子,写完就印出来发放到凡人的城池中,创造出很多我们这样的角色,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在筹谋什么。”   谢韫侧脸,正好和应白夜对上视线,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搞不懂。   宋明珑心里惴惴,他拿出一份地图递给谢韫:“这是万咒城的地图,但是……两位晋升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我既没有回去也没有死,想必万咒可以猜到我已经背叛他,我今日说的话,必然都在万咒猜测之中。”   宋明珑咬了咬牙:“但是……我还是希望两位不要急着找万咒,他毕竟是合体期的修士。”   他不是修士都知道修行到了后期,每一个大境界之间都是天堑。   这一点,谢韫和应白夜都已经领教过了。   谢韫在元婴之后也偶尔受到心魔侵扰,但都是在长时间闭关或者突破境界的时候,其余时间,心魔也不敢骚扰一个已经剑意圆融的剑修。   应白夜本身是心性极坚定的修士,又有师尊的剑意庇佑,照理说这样的两个人度过心魔并不是难事,可事实上,两人险些晋升失败。   归根到底是操之过急。   谢韫眼神沉沉:“恐怕已经迟了。我们只是来魔道而已,尚且没有做出任何威胁万咒的事,他却已经不惜打草惊蛇,抢先下手,说明他打定主意要先要致我们于死地。”   宋明珑惊愕。   应白夜:“既然万咒派你来,就是有必杀之意。我们现在是分神期,对万咒的威胁更强,他已经得罪我们了,绝不可能善罢甘休。一个合体期的修士,即便不能靠近云找泽,但想时刻关注云找泽的状况,却是很容易的事情。”   云找泽内已经不剩什么,他们停留得再久,也难以晋升合体期,反倒是万咒,给他的时间越多,他做出的准备越周全。   两个分神期的修士和一个合体期修士,同样的时间,谁能准备出更难缠的本事?答案当然是合体期。   更何况,谢韫和应白夜都知道,他们借助外力强行提升境界,虽然鲛人内丹性质特殊,没有副作用,但两人毕竟不是水到渠成顺利突破,所以相当一段时间内都要压制境界。   宋明珑张了张嘴。   其实应白夜说的没错,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两条路都没有太大区别。这一去,无异于赴死。   他用力捶打脑袋:“都怪我!”   逃来逃去,依然是跳进了囹圄和死局。   谢韫心情不大好,明明刚刚突破大境界,却只是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摩挲一块令牌。   应白夜视线一低,那令牌是青玉材质,一面刻着谢,一面是飞银城的雪花标志。   这是谢氏的令牌。   人这一生,所有越多,所畏越多。他是一无所有者,无可失去所以无可畏惧,但谢韫不同。   应白夜抬头:“宋道友,劳烦你帮我们看看结界外还有没有其他修士。”   宋明珑知道两人恐怕有话要说,连忙爬起身:“我出去看看。”   谢韫指尖摩挲着令牌上的“谢”。   应白夜手中的美玉已经被灵力雕琢成一柄小小的玉剑,他从没学过雕刻,好在他对灵力的操控极为精准,这小剑居然也像模像样。   谢韫被他的动静吸引,好奇地凑过去:“你在干什么?”   应白夜摊开手。   一柄小小的玉剑躺在他手心,谢韫伸手捏起来,玉剑还不足谢韫小指长,雕工寻常,剑身上刻着缩小的日月纹,剑刃都是圆润可爱的。   谢韫看着有点眼熟,他晃了下小剑:“这不是我在心魔幻境里捏出来的剑吗?”   他方才的郁色飞到不知名的地方去,很自然地露出笑意,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在笑,抬眼看向应白夜:“你刚刚雕出来的?”   应白夜也跟着弯起眼睛:“是啊,你有那么多剑,但这一柄一定是最特殊的。你还没给它起名字。”   谢韫沉吟片刻,一本正经地给这个没有一点灵力的小破剑取名:“那就叫它……明玉。”   应明昼的明,谢怀玉的玉。   这柄日月剑,本身就是在他们两人灵剑交融下才诞生的,材质又是玉石,用两个人的字取名,再合适不过。   应白夜解开平安结,抽出红绳系在剑上:“低头。”   谢韫疑惑地顺着低下头:“嗯?”   应白夜将明玉戴在他身上,“谢韫。”   谢韫原本正低头把玩明玉,闻言抬头:“怎么了?”   应白夜道:“见它如我。”   该怎么形容这样的眼神……应白夜有一副极多情的眉目,那眼睛里是深海,是千重山,在最深处亮着两簇炽热的光,滚烫明亮。   谢韫被那眼神烫了一下,一向伶俐的口舌忽然打结,他心口重重跳了一下,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于是胡乱转开视线。   应白夜闭上眼睛,低头抵在谢韫手背上。   他这样的人,惊涛怒浪都能收敛在心间,可谢韫是长在他心里的,根系铺满整个海底,稍微动摇枝叶就能动摇整个汪洋。   所以……他会为谢韫付出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应白夜:情话连篇。   今天在浴室里摔了一下,笨手笨脚的(扶额),手撑地的时候手腕好像有点受伤,一直都很疼,所以少更一点,明天尽量补上。   鞠躬。 第46章 慌乱   应白夜的额头抵在谢韫屈起的指节上。   他这一生不曾如此虔诚过, 只恳求天道气运,多多眷顾这个人。   谢韫体温低,就觉得应白夜格外的体温格外温热。谢韫茫然了一瞬, 一时竟然理不清应白夜的心绪。   谢韫是对情绪相当敏感的人,只不过他也确实十分地不通人情世故, 感受到了其他人的情绪却又经常误会, 但是这种激烈的情绪……他绝对不会感觉错。   这倒也算了, 谢韫竟然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他和应白夜相处时, 总是愉快轻松远远多过其他情绪,从来没有产生这种……慌乱。   不等谢韫理清楚自己的情绪,应白夜就抬起头。   应白夜意识到自己失控, 尽力控制住情绪,不动声色道:“我在剑中填了一缕指尖血, 与我有感应。”   十指连心, 指尖血许多时候可以代替心头血,与修士之间感应极强。   不等谢韫说话,应白夜起身, 道:“好了,我们出去吧。”   谢韫:“?”   他还没理清楚呢。   宋明珑就在结界外, 木愣愣地注视着万咒城的方向。   他此刻看上去和正常人没有太大区别, 但实力下落了许多。   “宋道友。”   应白夜站在宋明珑身边。   宋明珑连忙侧身:“是。”   应白夜道:“你就在此吧,若是几个月之后我们还没有回来……你好自为之。”   目前看来,云找泽还是安全的。   宋明珑忽然屈膝跪在两人跟前!   谢韫晃一下避开这大礼。   宋明珑俯身:“在下厚颜,有一句话想说。”   谢韫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跪:“有话好好说, 跪下来干什么?”   宋明珑道:“我罪孽深重,可是本体在万咒城内,生死不由己, 所以请二位焚烧原著,给我一个解脱!”   谢韫纳闷:“活着不好吗?”   宋明珑羞愧道:“害死了那么多鲛人,我实在无颜苟活。如若,如若万咒用我威胁二位,还请二位直接动手!也算是给我一个结局,给云找泽内惨死的鲛人一个交代!”   鲛人族少主的那些话一   直盘亘在他心间,现在谢韫两人都成功进入分神期,不需要他护法,他也该以死谢罪。   只是本体不在他手中,自裁也死不了,飘荡在这水中,不要几个时辰就能重新聚成人形。   谢韫瞥他一眼:“死是一了百了,除了谢罪没有任何用处。跟你有仇的是云找泽的鲛人,岚洲如果想杀你,我一定帮他动手,但他既然只计较万咒,你又何必找死呢?如果实在愧疚难当,不如做点有用的。”   谢韫伸手一点:“好好看看你们留下的烂摊子——这云找泽内不知道还潜伏着多少愿力,你一一吞噬,还这片海域一个干净才是正经事。死?这也太便宜你了。”   宋明珑心神一清:是啊,他眼睛一闭死个干净,丢下这片烂摊子怎么办?难道要这片海域日后都没有生灵吗?   “不过,”应白夜忽然冲他一笑,他极俊美,一笑起来春光半露,语气都是轻柔的,杀意藏在其中都显得百转千回起来,“万咒若是当真用你威胁我,我必毁书以除后患,你不要指望我手软。”   宋明珑深深埋下头:“我明白!我绝无怨恨!”   死是解脱,但不是救赎。无论是哪一条路,他都会心甘情愿地走下去。   谢韫和应白夜对视一眼,身化流光跃出水面,身后传来宋明珑的声音:“祝两位化险为夷,旗开得胜!”   ……   万咒城   外城是魔道中难得一见的凡人庇护所,不仅不禁止凡人出入,还为入内的凡人提供庇护。这在魔道是极为罕见的,因为总有些魔修喜好食人,魔道中凡人的日子比正道难过得多。   城门口除了凡人守卫,还暗埋了几个元婴期的修士,看样子是为了防止魔修趁乱入内。   城门前排着长队,都是等着入城的凡人。   鹿鸣洲内有这样一个大型的庇护所,不说鹿鸣洲内,恐怕几个接壤的洲土都有凡人拖家带口投奔万咒城。   谢韫换了一身常见的凡人打扮,他已经是分神期修士,气息收敛得圆融如意,不会被几个元婴修士看出来。   “这万咒城里居然有这么多凡人,”谢韫排在入城的   队伍后,“如此规模,比得上六七个凡人帝国了。”   万咒城毕竟占了鹿鸣洲大半的面积,万咒城的外城是内城的数倍,足以容纳这样数量的凡人。   如果不是这样多的凡人,也难以聚集出令人瞠目结舌的愿力。   如此数目的凡人,每人出一点愿力,甚至可以凭空造出一个“神”,修真界也有躬身凡间,行善积德,百年后立地成圣的传说。   应白夜一身天青色的圆领袍,“看来万咒是在这里等我们了。”   他们离开云找泽的时候,就隐约察觉到有人在远处窥探着他们的言行,能让他们察觉却无法感知对方的具体位置。   别看万咒现在还缩在万咒城中,如果他们试着离开,万咒一定跳的比兔子还快,哪怕躺在棺材里,都会立刻诈尸起来。   谢韫往前走了两步,低声笑道:“龙潭虎穴,真是自投罗网啊。”   这城内不知道有什么等着他们。   应白夜:“那不好吗?说不定里面有你心心念念的上好棺材。”   也是倒霉,只是来魔道试探一下,没想到直接被万咒察觉了行踪。   谢韫难得没有跟着贫嘴,沉默片刻后道:“……我当时不该急着弄死谢宇飞。”   从宋明珑口中得知,主角死后,原著作为本体会出现一定的反应,大约是万咒发现了《逆天改命》的变化,所以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脱离剧情。   应白夜不甚在意:“早晚的事情罢了。”   何况他和谢韫都对他们的存在有疑问,答案只有万咒能给他们。   谢韫没吭声,他指尖轻轻勾起衣领下的红绳,稍微走神:谢宇飞是他杀的,原著本体也是他毁的。   应明昼被他牵连进来的……   谢韫指尖摩挲一下明玉的剑柄,随即松手,让小吊坠重新没入衣领下。   不论是从因果算,还是从……私心算,他都会优先保全应明昼。   两人经过检验,通过城门,走进了万咒城内部。   从外部看来,万咒城算得上十分繁华,来往的凡人络绎不绝,沿街叫卖声也丝毫不停歇。   好歹是有合体期修士庇佑的地界,万咒养着这些凡人是为了收集愿力,自然会让凡人们过得富足一些。   谢韫两人沿着街道走了一段距离,这万咒城内最多的就是书坊,一条街上就有三四家书坊。   谢韫走进一家书坊,最显眼的地方放了数本话本子。   谢韫拿起一本书,上面写着《逆天改命》四个字,他微微偏手,示意应白夜看他手里的书。   应白夜飞快皱起眉。   看纸页材质,和在师尊墓中发现的相差无几。   谢韫传音道:“和师尊那一本,在细微上有些不同,但大体没有区别。”   所以……   师尊是从这里买的书?这也太能逛了,闲到在其他魔尊的地界上到处溜达?   “不对,这本书绝不会出自万咒城,你忘了吗?先前宋明珑说万咒是何时列为魔尊的?”   谢韫立刻察觉到异常:“正魔大战之后。”   应白夜道:“不错,万咒的年岁虽然比师尊大得多,可是万咒在正魔大战之后才勉强跻身魔尊之列,万咒城那时候才建起来,师尊恐怕已经陷入沉睡,怎么会在万咒城内买书?”   正魔大战后,第一魔尊不知所踪,第五魔尊惨死,万咒才得到第五魔尊的名头。   应白夜自然不清楚万咒具体的年纪,实在是师尊太年轻,百余岁的大乘修士,整个修真界无人能及。   谢韫传音回去:“嗯……我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确定,更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恐怕只有万咒自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说话时,店内的小书童连忙跑过来,“郎君好眼力!这是我们书坊内卖得最好的话本子了,郎君要买两本吗?”   小童总角的年纪,口齿却十分伶俐。   谢韫给他一小块碎银子,摸摸头:“我们不用。”   书童惊喜得连连作揖:“多谢郎君!多谢郎君!”   谢韫走出书坊,两人抬头看向内城,巍巍的城墙后,万咒就在内城中等着他们。   万咒精心经营多年才聚集了如此多的凡人,自然不会轻易伤害这些凡人,即便斗法也会控制在内城之中,以免多年积攒毁于一旦。   谢韫两人身化流光,转瞬投入内城之中。   谢韫踏入内城中,眼前顿时一黑,等他的视线再次清晰时,发现自己的修为竟然跌落到筑基中期。   “少主!”   有人急匆匆跑过来:“分支受到魔修袭击,向本家求助,长老命你速速前去救助!”   谢韫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却认不出来:“你是……”   那人挠了挠头:“我是谢容,您的堂弟啊,您忘了吗?”   谢韫呼吸一顿:“哪个分支出事?”   谢容道:“八百二十里之外,锦溪镇谢氏!”   谢宇飞,出身锦溪镇谢氏分支。   谢韫摊开自己的手,他整个人矮了一截,胸口处还有绵绵不绝的疼痛——那是洗髓仙草带来的疼痛感。   他这是回到了……当年谢宇飞被接入本家的时间吗?   又一次重生?还是幻境?   作者有话要说:手肿起来了,痛qaq 第47章 书中世界   谢容疑惑道:“少主?”   谢韫回过神, 他拉下衣领,指尖擦了下脖颈,白色的衣领下一片光洁——拴着明玉的红绳和明玉剑一同不见了。   他指尖拨了下袖子, 一尺雪出鞘,剑身上照出谢韫的面容, 这个时候的谢韫尚且不满十四岁, 气势还未圆融自如。他五官还没长开, 带着点青涩气, 却不显得可亲,只让人觉得如霜胜雪,从内冻透了。   确实是他年少时的模样。   不怪谢宇飞觉得他倨傲, 谢韫年少时确实不大内敛,飞银城上下无不知道谢家的小少主, 是个极骄矜难亲近的人。   谢韫的灵力在体内飞快运转, 游遍整个体内,经脉肉身都在告诉他,这确实是一副只有金丹期修为的身体。   合体期修士的幻境, 可以从内到外地欺骗他吗?   不管是不是幻境,他已经一步踏入这境地, 没有回头路可走。他这里如此, 应明昼那里也不会简单。   所以不论有多少个谢宇飞,他都会一一斩杀,如果没猜错,谢宇飞死一次, 这虚假的书中世界就会崩溃一点,也许……明昼那边也会好过一点。   谢韫道:“长老们已经去了吗?”   谢容道:“人没有齐,还未动身。”   谢韫推剑入鞘, 他整理一下衣领,将裸露出的皮肤重新掩上:“我知道了,现在就过去,你回去禀报大长老。”   谢容温顺道:“是。”   锦溪镇谢氏。   谢韫抽出长剑,御剑向锦溪镇的方向去。   谢容没有询问谢韫为什么不与长老们同行,只是顺从地退回谢家,依照谢韫的吩咐向谢家大长老禀告谢韫的去向。   锦溪镇远在飞银城之外,是个偏远的小城镇,谢家名下有一条劣质的灵石矿,故而会将一些资质极差的修士拨到锦溪镇开采灵矿。   锦溪镇里修为最高的修士只有开光期,一个金丹或者筑基期的魔修就可以屠杀整个分支。   谢韫几乎全力御剑,但是等他赶到锦溪镇时,屠杀已经结束了。   锦溪镇谢家分支已经沦为一片废墟,杀死谢家分支的魔修不见踪   影,周围漂浮着浓郁的血腥气,被魔修开胸剖腹的尸体横在地上、被剑钉在墙壁屋檐上。   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成暗红色,谢韫落在废墟前,指尖擦过粗糙的墙壁,干涸的血迹擦在指腹上。   修士血中残余的灵气早就散完了,惨案不知道发生了多久。   “来迟了?”   他明明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此刻连谢家的长老们都没有到,居然还是迟了?   谢韫持剑走进废墟,“在下谢氏少主,这里还有人活着吗?”   他不时掀开到石板梁柱,希望能找到几个幸存的修士,可惜无论他怎么呼唤,始终没有人应答。   直到他走到废墟深处,听到木石掉落的声音,谢韫闻声,一剑挥过去,剑气掀开木石,露出其下几乎没有受伤的谢宇飞。   十五岁的谢宇飞和二十出头的谢宇飞区别不大,轮廓稚嫩青涩一些,修为只有引气期巅峰,眼神里流露出惊恐和茫然。   看上去真的像个受到惊吓的普通少年。   谢韫高高俯视谢宇飞,几步走到谢宇飞面前。   谢宇飞小心翼翼爬起来,颤颤道:“你是来救我的……”   他话没有说完,忽然感觉心脏的位置一凉,彻骨的寒意后,大脑才意识到疼痛。   谢宇飞迟钝地低头看过去,他心脏的位置插了一把通体冰透的袖剑!   谢韫贴近谢宇飞,轻声道:“当然不是,我是来杀你的。”   如果这是幻境,身为幻境核心的谢宇飞一旦死亡,幻境自然会崩塌,如果是重生……   谢韫眼神寒意深重。   没关系,他可以走出来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   不论多少次轮回,他都会跨过剧情。   鲜血流出的汩汩声中,谢韫手中的一尺雪逐渐深入谢宇飞的体内。   谢宇飞嘴边溢出鲜血,瞳孔逐渐放大:“为、为什么……”   好奇挂,他都不认识这个人,但冥冥中认为自己应该被救才对,为什么……   温热的鲜血从谢宇飞伤口中流出,渐渐变得粘稠,化成一滩滩黑色的墨迹,沾湿了谢韫的衣裳。   谢韫眼前的景象逐渐崩塌,面前的一切物体都开始融化,字面意义上的融化,和   谢宇飞一样化成墨迹!   数丈高的房屋只是一个黑点,整个锦溪镇也不过是个墨团。   黑色的墨迹铺天盖地,整个世界都在褪色、融化,沦为黑白的水墨画,黑墨擦着谢韫的肩膀落下。   谢韫仰起头,他此刻站在一片黑白的世界里,天地间唯有他没有随着世界崩塌而融化成墨迹。   “这果然是个幻境,”谢韫收剑回鞘,“万咒觉得可以在幻境杀了我吗?”   谢宇飞一死,“世界”就开始崩塌,足以证明这是个巨型的幻境。   不仅如此,随着“世界”融化,谢韫体内的灵力飞快增长,眨眼从筑基跳到元婴,顷刻跳到出窍期。   谢韫感受着急速恢复的实力,喃喃道:“那么,作为幻境核心的谢宇飞已经死了,接下来会怎么样?”   他和往常一样爱说话,身边却缺了一个会接他话的人。   谢韫抿了下唇,“世界”彻底融化成黑墨的时候,令人目眩的白光在谢韫面前一闪而过,谢韫增长的灵力忽然停止,在谢韫下一次呼吸时,骤然从出窍期巅峰跌落回到金丹期中期。   “少主!”   谢韫回过头。   谢容急匆匆跑过来,用谢韫熟悉的表情语气,重复谢韫不久前才听过一遍的话:“分支受到魔修袭击,向本家求助,长老命你速速前去救助!”   谢韫定定看着谢容:“谢容?”   这个墨做出的谢容,竟然能根据谢韫的提问做出正确的回答:“是我啊,少主。”   谢韫:“你刚才说什么?”   他这是从上一个幻境进入了下一个幻境?一模一样的幻境吗?   谢容语气沉痛:“锦溪镇谢氏分支受到……”   不等他说完,谢韫转身御剑飞向锦溪镇。   一模一样的废墟,连石板倒塌的角度都毫无改变。   谢韫掀开所有的石板,找不到一个活着的修士,他在幻境中只有金丹期的身体感觉到了疲惫。   他轻轻喘了口气,掀开那块埋着谢宇飞的石板。   在光线暗淡的狭窄空间内,躺着十五岁的谢宇飞,他一副充满希冀的神情:“你是来……”   谢韫横剑压在谢宇飞颈边,痛快给了他一剑!   谢宇飞一死,世界再次开始崩塌。   在世界重构的间隙里,谢容急匆匆奔来,开口先叫了一声:“少主!”   ……   在一片黑墨与纯白里,谢韫疲惫地垂下一尺雪,他一次去得比一次早,但无论他有多早,到达锦溪镇时,只有遍地的尸体和血迹。   他的一切都徒劳无功,救不了,杀不掉,他被抛弃在这无限的轮回中,剧情抓着他的四肢,试图打磨他搓断他。   谢韫记不清他杀了谢宇飞多少次,可能是第一百次,或者是第九十九次。   墨迹构成的世界逐渐恢复,谢韫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谢容一脸惊慌地奔过来:“少主!”   这一次,谢韫没有接话。   谢容丝毫没有察觉到怪异,即便谢韫不回答他,他也会遵照剧情的安排,自行引导谢韫走接下来的剧情:“分支受到魔修袭击,向本家求助……”   谢韫有点难过,他很累,低下头,伸手摸了摸谢容的脸。   他还不满十四岁,抽条长高的年纪,人显得清瘦苍白,指尖带着冰凉的寒意。   谢容懵懂地看着他。   谢韫忽然从各种记忆里找出这个孩子的身影:这个是出身本家,资质却极差的孩子,平日里在本家只做些传话的事情,一成年就会被打发到锦溪镇。   所以当锦溪镇出事时,这个孩子哭得厉害,抓着他的袖子,一抽一噎地连话都说不完整。   谢韫手指一松,一尺雪叮当落地,他单膝跪下来,抱住谢容,很久,他听到自己向这个孩子道歉:“对不起。”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向面前人道歉,而是向远在飞银城的那个谢容道歉。   对不起,可能你从来没有到过这个世界。   可能你我都活在假象中,我却还要一次次破坏这假象。   ……   谢韫被困在这无限制的轮回里,找不到出口,所有的角色都遵循着安排,用人类的皮囊,似乎还保持着人的思考方式,却始终是个墨水做成的“人”,只会走着重复的剧情。   而谢韫,如果不屈服,就会被卷入轮回,直到打断他这一身不服输的骨头,逼得他跪下来,做一个匍匐在剧情之下的“配角”。   谢容疑惑:“少主?你在说什么?”   谢韫调整好心态,捡起一尺雪:“没什么。”   他只有两个选择,背弃剧情或者顺从剧情,既然前者毫无作用,那么,就试一试后一个选项。   ……   万咒城中   万咒魔尊咬着笔头,他身处一间容量巨大的石室内,漂浮着成千上万本《逆天改命》,他手边放着一只水晶漏刻。   随着时间推移,有两本《逆天改命》呼的烧起来!书页被焚烧的声音传入万咒耳中,万咒嘟囔道:“第三百本。”   万咒魔尊用力咬着笔头,用力扯过两本《逆天改命》,翻开书本,用青玉笔在书页上画下符咒:“一字如一世,点墨成春秋!”   两本《逆天改命》飞到空中,一本呼啦啦翻开到第六页,一本飞快翻到书本的中后段。   水晶刻漏中的沙子还没过半,两本书就再次被烧成灰烬!   万咒扯过新的书本。   这两个人比他想象中难缠得太多,即便被投入书中世界也依然没有被书内的世界所迷惑,不断地斩杀,不断地打破书中世界。   万咒低声道:“可惜我的境界跌落得太厉害,不能手刃此二人。”   他这个魔尊之位本就是白捡来的,因为在修炼上十分懈怠,虽然勉强修上了合体期,但并不稳定,多次跌落境界。   宋明珑不是修士,只是笔墨造物,因此不懂得修士修炼的法门诀窍,更看不出万咒的深浅。   可是万咒魔尊自己很清楚,他空有合体期的境界,并无合体期的实力。境界不稳的合体修士并非没有,但是像他这样频繁跌落境界的,只能说明他根本没有摸到合体期的门槛。   他只能算是个分神期巅峰的魔修。   万咒原本就是不擅长争斗的修士,要对付两个同为分神期的修士,其中一个是同阶强半级的剑修,一个是修炼了吞日月的魔修。   万咒心里很清楚,和谢韫两人硬碰硬,他并没有多少胜算。   但这一点,谢韫两人并不知道。   万咒古怪地笑了下,他用笔沾了一点墨,在桌上写出一个“镜”字,那字迹顷刻成了一面真正的镜子。   谢韫和应白夜的身形分别出现在镜子中,两人已经在重复的剧情中显露出疲态。即便是第一魔尊在此,大约也会以为这是反复不断的幻境吧。   但这并不是幻境。   所以对付幻境的方法,对书中世界不起作用。   万咒魔尊:“什么藏剑道君第一魔尊,那也要是一百年之后的人物了!现在也都是分神修士。就让你们心怀痛苦地,在书中世界里一遍一遍地忘却自己是谁好了。”   几个时辰的时间过后,书本烧毁的速度明显慢下来。   谢韫两人分别停留在第三百一十二本和第三百一十九本。   万咒取下这两本书,他露出愉快的神情:“终于试着走剧情,以此突破了。没用的没用的,我才是这世界里的神!”   万咒翻了两页书,他用笔挠了挠下巴,留下几道墨痕,自言自语道:“哈哈哈——应白夜走到这一段剧情了,勾结魔尊,以至谢韫惨死在围攻下……让谢韫顺应剧情,死在应白夜手中好了。”   万咒抓起两本书,翻开到第六页,将其倒扣在另一本书上!   《逆天改命》第二十九章   剧情提要:   大快人心!谢氏少主勾结魔修,惨死于积云山!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肠胃炎好严重……回到家之后也一直感觉很不好,坐在电脑前都感觉腿软脚软(长时间脱水搞的)   大家夏天里也要忌口,少吃一些生冷的东西啊!   本章发五十个红包,感谢大家的理解和等待,鞠躬。 第48章 在下应白夜   两本书缓缓融为一体。   书中世界独立存在, 每本书自成一个小世界,彼此之间互不相同,即便一本被破坏, 被歪曲,也不会影响到其他书本。   万咒这样做, 谢韫和应白夜所在的两个世界便能合为一体, 使二人真正的碰上面。   书中世界十分脆弱, 一旦作为核心的谢宇飞崩毁, 整个世界也会随着毁灭,但是再如何脆弱,依然是个世界, 诞生出了微末的天道意志。   谢韫和应白夜是外来者,会被天道意志排斥, 因为意志脆弱, 做不到抹杀或者伤害两个分神修士,但可以影响修士的神智,使其认为自己本身就是书中世界的一部分。   就如同修真界的天道意志, 会排斥大乘期修士一般,这是天道保全自身的本能, 书中世界的天道虽弱, 但大天道与小天道,都是天道,是法则,高于一切修士。   谢韫两人在书中世界待得越久, 受到的影响越深。再如何刚强的意志,在轮回一百多次后,能记得的东西也该不剩多少了。   万咒魔尊坐在石桌前, 将《逆天改命》往前翻了几章,随手将其中的几个配角改成了应白夜。   他想了想,再次提笔,找到魔修赠送功法给谢韫的章节,下笔改动,功法顿时从虚构出的《续脉经》变成确实存在的《吞日月》。   不过这样造出来的“《吞日月》”空有一个名头,内里只是稍微复杂些的功法——万咒实在没那个本事复刻出一本《吞日月》来,他只能向里面填入代价极大,连魔修都不愿意轻易修炼的魔功。   “这样就好了。这两个人错就错在不该高看我,也不该高看他们自己。”   万咒低声笑了下:“反正应白夜一直都在《吞日月》,给他一个充分的理由让他不惜一切杀了谢韫,等拿到功法的时候才发现功法不过是狗尾续貂,不,也许他会就这么修炼下去哈哈哈哈哈。说不定不用我动手,他自己就被功法反噬身亡。”   死了谢韫,只剩下一个应白夜,他面对的威胁便会下降许多,到时候将应白夜关在书中一段时间,   等到对方的意志被书中世界蚕食得差不多,再将其放出来,告诉他谢韫死于他手的事实。   到时候,一刀就可以杀了应白夜吧。   万咒古怪地笑了下:“我真是迫不及待了。”   《逆天改命》内   谢韫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他一身黑色的剑服,兜帽落下来,眉宇隐没在暗色下,衣袂卷着漏夜的冷风。   他身后跟着一名战战兢兢的小修士,只有筑基期修为,穿着谢氏的柳叶飞袖衣,不时偷偷抬眼打量面前的少主。   少主的修为一直在下降,最近脾气差了很多,他真是倒霉,居然被迫分到少主手下,少主不会拿他出气吧?   而且……有这个时间,去讨好宇飞师兄更划算,说不定他成年之后会分到一个更好的差事。   谢韫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视线,他面无表情地走在街道上。   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所有的记忆都从十三岁救出谢宇飞的时候开始,到如今十九岁,整整五年的时间,在此之前的十多年时间像是忽然蒸发,他的身体存活得越久,魂魄里丢失的越多。偶尔有一瞬间,会产生出他不该在这个世界的感觉。   但是想要抓住那刹那一闪的灵光的时候,却又记不起更具体的东西。   谢韫自从在秘境受伤后,伤势一直没有痊愈,有一股古怪的毒素传染全身,以至于他的修为不涨反退。   因为毒素作用,谢韫无法储存灵气,境界跌落,眼看要稳不住元婴初期的修为,而在秘境中抢走了他仙草的谢宇飞,修为日渐稳固增长,已经开始取代谢韫在谢家的地位。   飞银城在深夜灯火通明,尤其是靠近回春门的地界,来往的散修摩肩接踵。   谢韫停在回春门前,他略有些困惑,一时想不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想了想,问:“我来这里做什么?”   身后小修士立刻回答:“是、来夜巡!最近城内有魔修作乱,少主代表谢氏巡查飞银城。”   谢韫敲了敲眉心,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你是?”   小修士委屈道:“我是谢东蓝,少主不记得我了吗   ?”   谢韫歪头:“哦,是这样的吗?”   他总觉得这不是他的目的,也不是他发自内心想要做的事,但他想做什么?想了很久   谢东蓝颤颤道:“是真的,少主。我不敢欺瞒您。”   飞银城出了魔修闹事,城主府敕令六大家巡察飞银城,谢韫身为谢氏少主,自然也在名单之中。   只是谢韫在谢家的地位逐渐下降,尽管依然有少主之名,但是已经没有少主之实,故而其他参与巡察的谢氏修士都选择跟随谢宇飞,只有一个谢东蓝,因为修为最微末,所以才被挤兑到谢韫身边。   谢东蓝小声道:“少主,今夜会有魔修出现吗?我们要不要和其他师兄师姐会和……”   他话音未落,一道红光从回春门中冲出,红光中裹着一名魔修,他随手抓起一个,抽出魂魄塞进嘴里,高速向飞银城外蹿去!   街道上的散修立即乱成一团,不顾一切地御剑试图向相反的方向逃窜!   谢韫死水一样的心境忽然翻开一层层涟漪,他甩下谢东蓝,蓦然御剑跟上那魔修!   谢东蓝腿软脚软地跳上灵剑,乌龟爬一样地跟在谢韫身后:“少、少主……等我!”   他作为一个被挤兑到谢韫身边的小修士,修为低微便不说了,胆子比修为还没眼看。   谢东蓝很快就看不见谢韫与魔修的身影了,他喃喃道:“少主不是一直重伤难愈吗?为什么御剑还能这么快?”   他实在追不上,心里又十分恐慌,所以掉头飞向谢宇飞所在的方向。   魔修御剑飞到飞银城边缘,眼看就要越过飞银城的城墙,身后忽然射来一道银白流光,刺穿他的肩胛骨,将他钉死在城墙上!   魔修疼得浑身痉挛,那剑上寒意惊人,伤口眨眼就结了一片冰:“我看你气血两虚,神魂孱弱,自己就是强弩之末,不如放我一马!”   谢韫走到魔修跟前,他想说点什么,话到唇齿边,偏偏生出意兴阑珊的感觉。   魔修面露恐惧:“我虽然是魔修,但是个炼药师!你这个样子,一看就是中了毒,我有一样好功法,能治你的旧伤,让你的修为恢复如初……只要你放过我,我就可以给你。”   谢韫稍微提起一点兴趣:“是吗?”   他横过一尺雪,用剑身挑起魔修的下颌,剑刃在魔修的皮肤上反复游移:“拿出来我瞧瞧。”   魔修不敢大声说话:“你先放了我,不然……”   “不然?”谢韫恹恹扫了他一眼,“你难道觉得自己有和我讨价还价的本钱?我现在杀了你,抹除你储物袋上的魂魄印记,还省得与你费口舌。”   魔修瞳孔颤抖,他知道此人说得不错,他从储物袋中翻出功法,颤颤递到谢韫手上:“给。”   那功法的一册上写着小小的三个字《吞日月》。   谢韫一手接过,一手毫不犹豫地斩杀了魔修!   魔修直到咽气,眼睛依然没有闭上,似乎没想到谢韫一个正道修士,居然言而无信。   这时候,谢宇飞等人在谢东蓝的指引下追了过来。   谢宇飞看见谢韫,视线在谢韫手上转了转,眼神闪烁:“少主修为不减,竟然已经解决了这魔修。”   谢韫懒得搭理他,径直走过去,快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回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身后那个屋檐的阴影下,应该有一道静静凝视自己的身影才对。   这一回头,谢韫隐约看见一道身影,黑暗中一点正红色极为显眼。不待他看清楚,那身影迅速消失不见,似乎只是他仓促之下看错了。   暗影处,应白夜迅速背过身,他没想到对方如此敏锐,他只不过侧身一瞬,就被对方感知到了。   而且……应白夜指尖勾着红穗子,他原本是冲着《吞日月》而来,怎么见到这个人,反而挪不开目光了?   他到底想要什么?   谢韫心脏却重重跳动起来,他这十多年来,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胸膛里有一颗会跳动的心脏,有一副温热且活生生的躯体。   那躁动太明显,以至于他忍不住摁住胸膛,一种久违到如同隔世而来的酸涩心绪漫上心头。   谢韫茫然许久,带着功法迅速御剑离去。   在他身后,几个谢家修士互相对视几眼,有一名谢家长老道:“少主的脾气越发古怪了。”   谢宇飞低声道:“少主修为受损沉疴难愈,诸位长老包容一下吧。”   谢东蓝结结巴巴地恭维道:“少主一向倨傲,不如宇飞师兄耐心温和。”   谢宇飞被恭维得极为舒心,压下唇角的笑意:“我们继续夜巡吧……东、蓝,你就跟着我吧。少主现在恐怕不想见别的人。”   谢东蓝兴奋道:“谢谢宇飞师兄!”   ……   谢韫摆脱谢家的修士,胡乱走到一处巷子里,他能察觉到有人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然而没多久,那种被跟踪的感觉消失了。   谢韫包在黑色指套中的手指搭在颈边,“这是……不愿意和我见面?”   随着那道视线消失,谢韫的心跳恢复正常,或者说再次沦为一瘫死水,他心情不大好,眼看街道上的散修逐渐减少,巡夜也差不多结束,谢韫随便找了个客栈住下。   此刻天边隐隐翻出鱼肚白,谢韫屈指点亮屋内的油灯,取出魔修给出的功法。   “《吞日月》似乎在哪里听过……”   他正要翻开第一页,屋内的窗户传来咔哒一声,谢韫抬袖射出一道剑气:“出来!”   窗户发出吱呀的声音,随即被人掀开,那人一手撑着窗子,蹲在窗棂上,腰间挂着一柄横刀。   红色的刀穗子被结成平安结,随着那人的动作一摇一晃。   他在熹微的天光里摘下面具,露出多情的眉目,随即轻轻弯起眼睛:“在下应白夜。”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即便活在书中世界,被天道洗脑,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游离剧情搞点大事的混蛋二人组。   不知道说啥,给大家表演一个超大的么么哒吧——mua! 第49章 积云山   “应白夜……”   这三个字在谢韫唇齿间细细碾过一遍, 仿佛默念过一千一万遍,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在城墙下一见惊心的躁动感又一次滚上谢韫心头,提醒谢韫他有一副血肉之身。应白夜身后是谢韫看厌了的夜色, 此刻居然也出奇鲜活起来。   因为太鲜明灿烂,以至于谢韫觉得这晦暗无光的世界盛不下这份热烈。   谢韫指尖莫名发颤, 他手指用力压在《吞日月》上, 才止住细微的颤抖, 他道:“飞银城内不曾听过这一号人物。”   明明在说挑衅的话, 谢韫的眉眼却情不自禁带上笑意。   这样才对。   他明明就是会用这种语气说话的人。   他生性不曾有一处冷淡,热烈滚烫得岩浆一样。   应白夜跳进房间,反手掩上窗户:“无名小卒, 怎么配入谢少主的耳。”   他本来是冲着《吞日月》来的,一见到谢韫, 却连《吞日月》都懒得看, 目光总是离不开对方。   谢韫:“你打听得这么清楚,看来是准备已久,所求为何?”   他指尖微动, 卷轴在他手中缓缓旋转,他料想对方是冲着这卷功法而来, 想来之前见到对方, 恐怕是因为对方早早盯上了给他功法的魔修。   现在也是因为功法,所以才跟着他到这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现身,而不是出其不意地直接动手。   他转着卷轴, 余光发现小臂内侧有一道狭长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伤,伤口已经结痂, 他完全没有发现。   谢韫习以为常地收回视线。   他感觉不到疼痛,他从这个世界里获取的一切感受都像隔着一层纱雾,疼痛愉快都模糊不清。   应白夜盯着谢韫:“不请我坐吗?”   谢韫心里有些意外,应白夜从进来开始,一直没有看他手里的功法,谢韫不动声色道:“请便。”   应白夜坐在谢韫对面:“我对少主一见如故,总觉得前世有缘,所以……”   当——   剩下的话消失在唇边,应白夜视线微垂——谢韫指尖轻动,一柄细长的袖剑抵在   应白夜颈前,撞在应白夜抬起的刀柄上。   袖剑森寒,握剑的手指节分明,手腕裹在黑色袖筒中,白得生冷。   应白夜不去看抵在颈边的剑,反而去看谢韫的手,视线顺着衣袖游移到颈侧,从下颌到眉眼,一寸寸地端详。   “我一定见过你。”   谢韫手指微动,屈膝压在长凳上,就着这个姿势,将应白夜抵在桌边:“你梦里见过我还是上辈子加过我?”   这是一个辖制且极有压迫感的姿势。   谢韫道:“我见过这么多人,你是头一个敢轻薄到这个份上的。”   他生得风流清绝,气势却比容貌更胜,一度让人不敢亲近,何曾见过胆子这么大的人。   应白夜怎么都紧张不起来,反而总是想笑,他也真的笑出来了:“哈哈哈。”   谢韫有些不痛快,用膝盖顶了下应白夜:“笑什么?”   他这下正好顶在应白夜侧腰,一直姿态放松的应白夜腰腹明显收紧。   应白夜不笑了,但眼睛里的笑意丝毫不收敛:“我不是笑你,是我一见到你,就总忍不住开心。我一看见你,就只能看着你了。”   他说话时,依然紧紧盯着谢韫,如他所言一般,除了谢韫以外,什么都不能入眼。   一句话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无论是谢韫还是应白夜自己,都没料想到应白夜居然能对一个第一次见面搭话的人说出这种话。   但让谢韫走神的,并不是情话一样的轻薄,而是“开心”两个字,他恍惚了一会儿,意识到他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如此清晰的情绪了。   他浑浑噩噩地过了五年。   谢韫收起袖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应白夜的手腕。   越靠近越能清晰地感觉这个世界。   谢韫垂下头,逐渐靠近应白夜。   感受他的呼吸、热度、皮肤、心跳……感觉这个人活着,感觉自己活着。   应白夜一手搭在谢韫后腰,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来这里的初衷是什么。   谢韫猛地退开,腰间的谢家令牌微微震动起来,这是谢家召他回去,谢韫怔了怔,放开应白夜:“你自己好好待着吧。”   谢韫随即开门出去,结账后迅速离开了这家客栈,他怕自己待得再久一点,就要忍不住将应白夜据为己有了。   客栈内   应白夜靠在桌子上,他一手抵着下半张脸,房间内还徘徊着谢韫的气息,他坐了一会儿,轻声道:“雪融化的味道。”   他把玩着刀穗子,轻轻扫在侧脸:“要不要再去找他呢?嗯——我想要的东西还在他手里。”   应白夜愉快地下了决定:“那就再去吧。”   此后每日夜巡,谢韫独身一人,每到灯火阑珊的时候,总能在某个路口拐角看到应白夜。   有时候带着山间摘来的野果,有时候捧着一壶烫好的灵酒,有时候什么也不带,只是笑吟吟地倚在树边。   谢韫渐渐习惯了夜巡时身边跟着一个巨型挂件:“你总跟着我干什么?”   应白夜想了想,“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   谢韫懒洋洋地问:“什么东西?”   应白夜只是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嗯……不知道。”   在两人身后,谢宇飞的身影逐渐离开阴影,他盯着应白夜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   万咒守着《逆天改命》,他死死盯着镜子,剧情并没有按照万咒想要的方向前进,不仅如此,本该为了《吞日月》反目的谢韫两人反而开始频繁接触了。   在万咒没有看到的那些地方,这两人也是难道也是如此结识的吗?   万咒自言自语道:“到底哪里不对?”   他分割两个人的空间,使他们想见,使他们不能相认,再给他们一个互相残杀的理由,为什么得到的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镜子中,应白夜没有抢走谢韫手中的《吞日月》,而谢韫也没有选择修炼《吞日月》。   万咒沉默片刻,翻开《逆天改命》再次涂抹,他划掉了好几章剧情,甚至不惜撕下一张纸,迫使剧情推进到第二十九章 。   必须死!   谢韫和应白夜必须死!   《逆天改命》书页翻动,停在第二十九章 。   地点:积云山   剧情:谢氏少主被揭发勾结魔修,修炼魔功。   谢韫身在书中,只感觉日月轮换,有几日的记忆忽然丢失,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随着一大批人上了积云山。   “听说了吗?积云山上窝藏了一大批魔修!”   “知道,还是谢家的谢宇飞发现的,唉,最近飞银城内死了不少散修,闹得人心惶惶。”   “这些魔修往年不曾这样发疯,今年为什么非要到飞银城内兴风作浪?”   “所谓无利不起早,想来这飞银城内,必然有什么吸引了这帮魔修。”   谢韫皱起眉,仰头看向积云山,一种莫名的压迫感笼罩在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意识到他们两个怎么还没在一起?(捧西瓜愣住表情)   之前因为在医院停更了几天,回来之后很卡文,我明天尽量多更新一点,鞠躬。 第50章 亲吻   积云山位于飞银城后, 山巅上终年落雪。据说山根扎在灵脉上,故而山内灵气氤氲,同时也酷寒难耐, 修为低微的修士甚至会在半山腰冻僵。   谢韫常在山巅练剑,对积云山谈不上了如指掌, 但要比同行的其他修士熟悉得多, 从来没在积云山上见过魔修。   毕竟积云山上虽然罕有人迹, 但是也难以生存。作乱飞银城的魔修不会超过元婴期, 藏身在此的可能性很低。   然而谢宇飞笃定积云山上有魔修藏匿,甚至不乏散修看到魔修出没于飞银城后方,积云山上有魔修似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飞银城数百年来, 虽然也不时受到魔修骚扰,但让魔修在城内大范围杀人的事件却是头一次发生, 城主闭关中依然震怒, 勒令飞银城上下围剿魔修巢穴。   此次参与围剿的,除了城主府与六大世家,还有一些颇有名声的散修——应白夜趁这个机会混进了围剿的队伍, 现在就跟在谢韫身后不到一丈远的地方。   谢韫余光后瞥,应白夜一身浅色劲装, 慢悠悠的御剑飞在一群散修中间, 手上还捏着一小把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雪莲花苞。   应白夜一个魔修跟着围剿魔修的正道修士进山围剿魔修。   谢韫:“……”   谢韫收回目光,活动已经冻僵的手指——他的修为险险维持在元婴期,虽然境界没有下跌,但是体内的灵力不断流逝难以积聚, 运转起来也十分艰涩,根本无法有效阻碍外界的寒意。   他在半山腰时已经感觉到了冷意,此刻靠近山顶, 积云山的寒意针扎似的刺进他的骨髓里。   谢韫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颗火晶石挂在袖间。   那寒意格外清晰,不再像往常模糊迟钝。   他迟钝到奇怪的五感,在遇见应白夜之后好了很多。   谢宇飞在队伍最前方,因为身在雪山上,他便传音道每个修士耳中:“魔修就在东南方的第二座山峰,带我等布下天罗地网,将藏身其中的魔修一一搜出来!”   修士纷纷应是。   谢韫无心搭理谢宇飞,他眼神不时扫过身后的人群。   应白夜发现谢韫的视   线,手中的雪莲花苞晃了下。   谢韫迟疑片刻,御剑的速度减慢,逐渐落到人群后方,和应白夜并肩而行。   “这么冷的雪山里会有魔修?”应白夜将手中的雪莲花系在谢韫手指上,欣赏了片刻,道,“我一个元婴期都快冻僵了,谁会躲在这里?”   谢韫懒洋洋的:“说不定是个出窍期的修士呢?”   应白夜:“那他怎么宰了飞银城城主取而代之?反而杀一些修为只有金丹的散修?”   人说着话,刻钟之后,一行人到了东南方的第二座山峰的上空。   谢宇飞升高,向人群中打了个手势,人群中立刻升起七个修士,各自抛出灵器结成阵法。   除谢宇飞以外的七个人,分别是飞银城内其余五大世家的少主以及城主府的少主和长老。   唯独谢家出阵的并非少主。   一时间,众多视线落在谢韫身上。   这位谢少主远离人群,人比霜雪还要冷。   城内关于谢韫重伤不愈的传言沸沸扬扬,看来传言非虚,谢韫的少主之位甚至已经不再稳固。   谢韫任由这些人随意揣测,懒得威慑各色目光。   应白夜戳一戳谢韫,被谢韫反手拍了一巴掌。   阵法显然是提前商议好的,因为这八个人心有灵犀一般祭出蓝色小旗,齐声念咒,空气中冷冷的灵气在小旗子的号召下汇聚成一片巨型冰花,随着天地灵气的汇聚,冰花逐渐增长。   结冰的声音连绵不断,冰花的面积足以覆盖整个山峰时,六角冰花倏然下压,连同山峰上其余修士一并被笼罩在冰花下。   那冰花并非实体之物,只是冰山灵气的拟态,当冰花下压时,掀起一阵冰凉的气流,卷过修士身体时,带来一阵潮湿的寒气。   元婴修士无力与天地相对抗,故而只能借用雪山本身的灵气。   谢韫低声道:“不对,这不是封锁山峰的阵法。”   应白夜毕竟是魔修,对着正道许多东西不太熟悉:“那是什么?”   谢韫灵光一闪,蓦然拉住应白夜,灵力高速运转试图覆盖住应白夜:“是显现魔气的阵法!”   他话音未落,冰花已经   从头顶罩下,穿过他们的身体!   同时,无数的魔气从谢韫和应白夜身上溢出。   黑色的魔气裹着猩红的血气,以二人为根系,张牙舞爪地出现在人背后。   所谓魔气,是指魔修体内特有的灵力。   魔修之所以被称为魔修,并不是杀人夺宝,而是因为魔修毫无克制可言,放纵内心的欲/望,无休止地吞噬同类,包括但不限于饮血食人。   故而这类修士体内的灵力混合着业障,灵力与寻常修士有别。   雪山上的气氛骤然凝固,近百个修士愕然看着谢韫。   靠近谢韫的散修狠狠打了个寒颤,股战战,悄悄御剑远离谢韫。   他们这些散修常年待在飞银城,大部分都曾见过世家会比上,谢氏少主睥睨同辈的姿态。   即便是在剑修中,谢韫也是少有的强悍。   散修升空后,隐隐呈现包围的阵势,将谢韫人围堵在中间,而此刻冰花阵法穿过整个雪山。   谢韫立在包围圈内,他看向谢宇飞,对方脸上一副遗憾至极的表情,眼睛里带着截然相反的笑意。   这果然是用来搜寻魔气的阵法,看来谢宇飞早就意识到他与魔修产生了关联,只不过一直隐忍到今日。   但是他一直没有修炼魔功,更不曾借助修士的血肉魂魄修炼,体内又怎么会出现魔气?   谢韫第一个想法是阵法有误,可是这个想法在出现的同时就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想法否认——   不是谢宇飞,而是这个世界伪造了这些魔气。   谢韫内心徘徊多年的怪异感越来越强烈,他抬起眼睛,一个个看过去,从一张张不相同的脸上看到刻板的,僵硬的表情。   所有人都像上台唱戏的名角儿,不需要浓墨重彩的打扮,就能带着恰到好处的表情,将台词念得抑扬顿挫。   应白夜唇边笑意收起,他一手搭在刀柄上,指尖轻轻敲击着刀柄。   他虽然是魔修,却很清楚地记得自己从未吞噬过其他修士,决然不会沾染魔气,那么……这些魔气从何而来?   应白夜从自己身上抓了一缕魔气,碾碎在手心,凑近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这魔气徒有其表,虽然看起来与魔气别无二致,实际上只是一团拟态的煞气,纸壳一样一捏就碎。   他和谢韫身处所有人的视线中心,他的动作瞒不过任何人,然而所有人都仿佛没有看到这个动作。   仿佛那个答案是既定的,已经刻入围观者的脑海,他们是重复台词的工具,而不是活生生的,会质疑困惑的人。   庄家少主眼睛睁大,露出一个标准的吃惊表情:“这、这是怎么回事?”   谁都没有想到,谢家少主身上竟然会有魔气!   这可是谢韫啊!   “这……这是怎么回事?”   “谢少主怎么会……难道是我们的阵法出现错误了吗?”   谢宇飞沉痛道:“果然如此。我一直怀疑少主你勾结魔修,甚至修炼魔功残害正道修士!即便掌握了证据也不愿意相信,可是……没想到你真的做出这种事!”   庄少主听了一半就开始摇头,听完更是摆手:“不不!不可能!谢少主有什么必要修炼魔功?他可是剑修!”   谢宇飞摇头:“庄少主有所不知,少主在秘境中受了重伤,不仅无法痊愈,而且灵力外泄导致境界不稳。为了稳固修为和地位,所以才……唉!”   “我多次暗示劝说过少主,可惜少主一意孤行。不瞒诸位,我原想着少主如果只是修炼魔功倒也罢了,没想到他竟然在魔功引导下残杀散修,同时与魔修勾结。我忍不下去,只好出此下策!”   柳少主舔了舔嘴角:“我倒是听说了,谢少主伤得极重,什么样的功法能让少主伤势好转?”   谢宇飞答道:“一卷人人争抢的魔功,据说是当年第一魔尊所留,其名——《吞日月》。”   第一魔尊所留?   在场所有人的呼吸同时停滞,四面八方来的目光钉在谢韫身上,那里面写着一模一样的觊觎和贪图。   飞银城不过是小型仙城,出窍期的修士都足以威慑整个城池,何况是大乘期的魔尊之名?   谢韫内心越发明澈——不、不对。   如果谢宇飞为什么要说出功法一事?如果只是想要除掉自己,那么魔气还不够证明吗?何必要将魔功抖出来?   这不合常理!   谢韫慢慢抽出一尺雪,他依然搞不清楚自己身处什么样的境况,却很清楚,他一定不在一个正常的世界中。   那么这个世界上,到底有谁是真实的?   应白夜低声笑道:“看来我们想的一样,谢少主,目所见,耳所闻……五感之所得,什么才是真的?”   他心中略有困惑,但莫名知道他一定会在这个人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谢韫傲然道:“你我是真的!”   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震颤应和,谢韫心中雪亮澄澈,倏然从体内抽出一柄长剑,剑身如冰似玉,含着一汪流动的春彩。   剑名——春山倒。   春山倒重现于世,玉碎山倾的剑鸣声连绵不绝。   谢韫凝滞的灵力再次在经脉内奔流,元婴期的修为一层层突破,一层层上涨,他挑眉问:“怎么,你不信我?”   应白夜定定看着谢韫的脸:“我信。”   他松开刀柄,展颜:“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你觉得我是真的,那我便是真的。”   疑惑得解,天道再也无力编造谎言。   人说话不过是呼吸的时间,包围人的修士掀起磅礴的灵力向人席卷而来!   然而在人动手之前,这个世界的意识已经开始畏惧,试图将个人排斥出这个世界。   它确实生出了一点微末的天道意志,只是太小太微不足道,欺瞒个心性坚定的分神修士已经费尽心力,此刻再也不愿意继续下去。   它只是一团意志而已,它试图欺瞒,当谎言被看破时,它就输得一塌糊涂。   天道无力维持假象,在天地崩毁的瞬间,人终于找回自己“遗忘”的记忆。   所有角色灰飞烟灭,天空向下融化,大地失去形貌,高山开始倒塌,溪流生成白雪。   世界在他们身边融化。   谢韫被纱雾笼罩遮盖的五感再次灵敏,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在书中世界,倏然回过头:“明——”   剩下一个字淹没在唇齿间。   谢韫微微睁大眼睛——   应白夜垂头,微闭着眼睛,轻轻碰了下他的唇角,叹息一样道:“我在无数个轮回里找你。”   所谓情难自禁。   “我找得太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表明心意!终于!!!!   呜呜呜,我好激动。 第51章 世界意志   应白夜的呼吸扫过脸颊, 带来谢韫熟悉的气息。   又来了。   那种心脏剧烈跳动的感觉。   谢韫一手抵住心口。   应白夜克制再克制,站直了身体:“冒犯了,实在是……情难自禁。”   谢韫指尖发颤, 一时竟然握不住春山倒。   重回主人手中的灵剑突然失去主人的温度,春山倒呆呆地摔在地上。   春山倒:?   它随谢韫的性子, 骄矜又傲气, 从来没在争斗以外的情况下离开主人的手。   春山倒刚刚脱离天道意志的蒙骗, 还没来得及和主人亲密, 就被无情地丢在一边。   已经生出灵智,但是完全不理解人类的宝剑陷入了新的、更加无解的困惑中。   因为有了应白夜,所以春山倒不重要了吗?   应白夜眉眼弯起来, 展颜笑道:“我喜欢你。”   “飞银城里一见倾心。我在见到你之前,只在传闻里听过那样的剑仙。”   剑如寒川, 人胜春山, 所谓风流清绝不过如是。   应白夜眼神温柔下来:“原来这世上当真有明光璀璨之人。可以不被世上所有人的目光左右,不为真假困惑。我意识到自己心怀爱慕时,已经无路可退, 只能越陷越深。”   什么样的情感才能被称为爱慕?   谢韫思维逐渐清晰,他一把抓住应白夜的领子, 迫使应白夜低下头:“当真?”   他呼吸难得急促起来:“见到你就会心动, 一相处就愉悦,这就算是爱慕吗?”   应白夜眼睛微微睁大,剑修大多冷淡不通情爱,天下一半的无情道出自剑修。谢韫虽然和寻常剑修, 他原本以为即便自己表露心迹,谢韫也不能理解,可能……一生一世都不能得到这个人的爱意。   应白夜和谢韫贴得极近, 谢韫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他愣愣道:“自然是。”   原来这种情感,就能被称为爱慕。   谢韫用力,将应白夜拉下来:“那你听好了,我心如你。”   应白夜正要说话,缓过神来的春山倒猛然竖起来,插进两人中间,灵剑发出不满的剑鸣。   应白夜被春山倒的   剑柄撞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没事,闹脾气了,”谢韫伸手握住:“好了好了,刚才是我不好,不该把你丢下去。”   应白夜抄起手,露出一种微妙的,类似于吃醋的神情:“意思就是——我以后都要跟它争宠吗?它要是化形了怎么办?”   本命灵剑如同剑修的半身,化形前与剑修不分彼此。   春山倒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当即就震动起来,谢韫指尖在剑柄上摩挲两下,哄道:“我可只有你一柄本命灵剑,对不对?”   他压低声音:“你看,应有恨都不如你。”   应有恨是他藏剑   春山倒到底涉世未深,十分单纯,被谢韫的鬼话一骗,立刻就信了,完全忘了谢少主那一匣子的灵剑。   谢韫哄好了春山倒,不动声色地把春山倒收回体内。   应白夜:“……”   就算是师尊那个等级的剑修,也只能有一柄本命灵剑,也就是说谢韫只有春山倒是因为只能有春山倒。   谢韫道号藏剑,他所收藏的灵剑不止那一匣子,还有不少奇特但派不上用场的灵剑被锁在储物戒内,足以摆满一个小家族的藏剑阁。   应白夜若有所思:“还挺好骗的。”   谢韫低声道:“你小点声。”   灵剑在体内并非完全感受不到外界,还是可以通过他接触外界。   谢韫环视一圈,他们依然滞留在书中世界。   不过此刻的书中世界已经崩毁成一片纯白。   在这片纯白里,有一点黑色格外显眼。   一个小小的黑点,看上去像不小心遗落的墨点,却奇妙非常,内里如同有千万个无法言说的玄妙,黑得仿佛能吞噬一切,连过路的光线都被吸进黑点内。   一旦注意到黑点,视线就变得难以离开,被它吸引,被它迷惑。   谢韫为之目眩神迷,甚至忍不住向黑点走过去,被应白夜拉住手腕。   “怀玉!别看了!”   谢韫蓦然回过神,一种莫名的寒意从心底升起:“那是什么东西?”   只是直视了片刻的时间,他的心神竟然为之动摇。   应白夜将他拉到身前,一手环在他腰间,一   手捂住他的眼睛,“闭上眼睛。”   谢韫顺从地闭上眼睛,视觉消失沉入黑暗,应白夜的触碰和温度加倍鲜明起来,他睫毛颤了颤:“这就是书中世界的核心吧。”   应白夜:“或者以初生的天道来称呼更为恰当。这是书中世界的意志。”   ……   《逆天改命》之外   镜中的景象忽然空白,万咒魔尊吃惊:“死了?好像不对。”   他上半身趴在桌上,眼睛贴在镜子前:“怎么看不见了?”   万咒拿起《逆天改命》,在触碰到书本的瞬间,一种古怪奇异的灵感注入他神魂,他手指一松,陷入玄而又玄的境界。   书本掉落在地,啪嗒的声响立刻惊醒了万咒魔尊。   那种奇异无法言说的感觉只存在了一瞬间,书本脱手的瞬间就消失不见。   万咒和谢韫两人不同,他毕竟是触摸过合体期的修士,立刻就明白那种感觉是什么——   “天道意志?!居然现身了?!我找了这么久,居然真的会从书中现身!”   万咒写了那么多话本子,就是为了能够触摸天道意志,他天资平平,不可能触碰一个完整世界的天道,所以才会创造出这么多虚假世界。   天道藏身在书中世界,或者说天道无处不在,与世界融为一体,想在世界内找到天道,并非是大海捞针,而是在大海里寻找一滴水,沙漠里找一粒沙。   万咒也曾进入书中世界,试图感受天道,然而他被天道意识迷惑,险些被困死在其中!   万咒如获至宝,双手拿起《逆天改命》,连谢韫应白夜两人都顾不上,低头将眉心贴在书本上,竭力用神魂感受天道意志。   他哆哆嗦嗦道:“再现身一次吧!求求你了!”   万咒闭上眼睛,如愿地再次感受到了天道的玄妙。   ……   《逆天改命》内   应白夜若有所思:“这才是真正的书中世界,外面果然是真实的,看来我们一进入内城就被关进了书中世界。”   谢韫道:“我先前就觉得奇怪。万咒一个合体期修士,为什么不直接现身?即便他从合体期掉到分神巅峰,难道会畏惧两个强行提升到分神期的修士?”   应白夜道:“他还真的会怕。他成为魔尊后不曾踏出万咒城一步,宋明珑说万咒清醒的时间都在写话本子,与其说他境界低落,不如认为他根本没有真正成为合体修士。”   大部分魔修都是歪路子,杀得越多修为长得越快,随着境界提升,心智迷失得越厉害。   出窍、分神、合体。   分别指元婴可以短暂离体、元婴承载元神完全离体、元婴修炼至肉身的地步。   也就是说,修士越往后的境界,越拷问修士的内心,魔修擅长放纵失去克制,故而高阶魔修的数量远少于正道修士。   然而,如果一个魔修正视内心,欲/望收放自如,那么就会比同阶的正道修士强上数倍。   因此正魔两道在高阶修士的数量上不平均,却隔着珠照海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谢韫安静不下来,睫毛不时颤动:“我一开始以为自己身在幻境,但是无论多少次杀死谢宇飞,都会不断陷入新的幻境。所以试图融入剧情,寻找真正的核心,但是……”   应白夜接话道:“但是在剧情里越陷越深,而且和自己相关的记忆越来越少。因为是天道意志,所以才可以轻易干扰我们的神智。”   谢韫:“那种被迷惑的感觉,和刚才注视黑点的感觉一模一样。就算是书中诞生出的天道意志,也有如此的威力。”   应白夜手心的痒意越来越明显,他忍不住道:“怀玉,你能不能不要动?”   谢韫:“我没有动!”   应白夜:“你睫毛在动。”   谢韫认为应白夜皮痒在找茬,扒开应白夜的手:“你烦死了。”   应白夜:“……”   温情立刻消失,应白夜只好将注意力全都转移到正事上。   谢韫道:“看来这就是他窝在万咒城内,日夜编写话本子的目的了。为了接触天道?”   应白夜思考道:“合体期与分神期之间的差距比我们想象中更大。不仅仅是灵力的积蓄,以及心魔的锤炼,恐怕还需要更多的东西。他应当是想要感悟天道,以此突破。”   修炼一途,修身亦修心,即便灵根精纯悟性绝佳,也未必能摸到合体期的门槛,即便是爬上了合体期,要么止步合体期,要么死在晋升大乘的雷劫中。   横在合体与大乘之间的渡劫,不知道葬送了多少合体修士,足以称之为九死一生,这“一生”中,还有渡劫失败投机取巧兵解成散仙,才得以存活的修士,真正的大乘修士少之又少。   正魔佛三道,已知的大乘修士不过五个。   谢韫稳定心神,目光锐利地看向那枚黑点,道:“那么……这就是万咒一直寻求,但一直未能如愿的东西了。”   应白夜看向谢韫,两人同时露出笑意:“所以……索性抢先下手吧。”   ……   书外   万咒猛然睁开眼睛,天道带给他的玄妙感觉突然消失,“怎么了?!”   他正要翻开《逆天改命》,换一页感受,手中的话本子忽然开始燃烧,纷飞的白色灰烬里,两道身影凭空出现!   身着剑服的年轻剑修道:“总算抓到你了!”   万咒迅速抽身,那人甩出一道凛冽的寒光,穿过他的肩胛骨,将他狠狠钉在石壁上!   “别慌,”应白夜轻轻笑起来,他手指一动,将魔刀推出刀鞘,“我们只是……简单地杀个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当应白夜想要亲昵的时候   谢韫:搞点破坏气氛的破事。 第52章 心爱之人   半个时辰前   应白夜在储物戒中取出一瓶丹药, 倒出两颗:“先服一颗三叶苦心丹,以免被摄取心魂。”   三叶苦心丹,主药十二花三叶草, 七品丹药,服用后在药力渗入中宫, 在元婴上生成护膜, 可以保护魂魄不受外力影响。   谢韫捏起一颗塞进嘴里:“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丹药化开后有一股淡淡的酸甜味, 谢韫惊讶:“居然还挺好吃的。”   丹药追求效用, 炼药师拟定丹方的时候只会考虑灵药的性质会不会产生冲突,并不考虑味道,故而许多丹药的味道不能说难吃, 只能说一言难尽。   应白夜咽下丹药:“师尊一个剑修,活得跟炼药师一样。”   七八品的丹药琳琅满目, 余下五六品丹药更是依照效用, 杂乱地丢在箱子里,甚至没有摆放齐整,明明时杂质稀少的极品丹药, 保存方式反而像不能服用的废丹。   “是啊,她一个剑修居然不喜欢收藏灵剑, ”谢韫转头, 伸出一根手指,“我还想再吃一个。”   应白夜立刻拒绝:“不可以,你觉得你像话吗?”   这东西能乱吃?   谢韫想了想,忽然扑上去勾住应白夜的肩颈, 将他压得微微低头,他靠过去贴着应白夜,在唇缝间抿了一下。   他扑过去的动作太突然, 应白夜只以为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所以当谢韫亲昵过来时,整个人都愣住了,直到被这混蛋轻薄了一遍,应白夜都没反应过来。   谢韫勾着应白夜,小声笑着说:“笨死了,你就不会喂我尝一口?”   他生得眉宇冷冷,却又眼飞桃花,果真是凛冽且多情,叫人畏,又叫人爱,爱且不敢轻易近。   果真是玉剑一样的人物,有最逼人的锋芒,最漂亮的皮囊。   虽然刚才破坏气氛的是谢少主,但是谢韫不讲理,而且相当擅长倒打一耙,他自己一趟瞎撩,还能理直气壮地指责应白夜不接他的茬。   应白夜自然不怕,他轻轻咬了下舌尖,顺从启开唇齿:“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欢迎品尝。”   ……   直到两个人三叶   苦心丹的药力开始生效,两人不再打闹,而是收拾心神,向黑点靠过去。   黑点悬浮在空中。   它不够健全,像个刚刚开启灵智的小妖怪,分不清善恶生死,不懂得真假虚实,但本能地知道趋利避害。   它畏惧谢韫和应白夜,所以当两人向它靠近时,它下意识逃离。可是这一片空间只有这么大,它无法挣脱书本,只能在有限的地方乱窜。   谢韫和应白夜同时感觉到了莫名的排斥。   书中世界到底残缺不全,一切存在之物不过是愿力构成,所以诞生出的天道也不是真正的天道,力量之薄弱,甚至无法将谢韫两人挤出世界。   它是一个难以形容的点,一切的跌宕起伏都在其中,书内所有的生死与轮回,众生万物的始末合为一点。   它纵然不能被称为完整的天道,但已经有几分相似。   当谢韫和应白夜靠近那个点,一切难以言说的万象再次卷入脑海。   谢韫眼睛微微睁大。   一时间置身高山之巅,层峦起伏在脚下,潮湿的风卷着云擦肩过袖,长风送来回肠荡气的鹰啼。   是高原。   下一刻被抛进深海,在无边无际的汪洋中下沉,巨鲸从身下游过,海水深处传来悠远的龙吟。   是浩海。   再一转身处密林山海,滴答的小雨打着叶片,奇怪的灵药掀开腐烂的树叶破土而出,谢韫闻到淡淡的腐木气味。   是山林。   谢韫伸出手,一滴雨从叶片上滑落滴在他手心,留下一片如同真实的冰凉。   又一转落入沙漠,毒辣的日头不能直视,热浪扑得视线开始扭曲,沙丘起伏,翠绿的宽叶植物却拔地而起,在目光能触及的极遥远处,有一片新绿色。   是沙漠与绿洲。   谢韫喃喃道:“我以为……我以为这里只有怨恨和剧情……”   他落下地面,踩着沙子,酷热的气蒸腾而上,烧得他皮肤微痛。   他弯腰捧起一汪沙子,听到砂砾从指缝漏下,簌簌地仿佛在说什么,他低下头听,仿佛也真的能听到一个声音自问自答:   “这里是沙漠,它干燥酷热。”   “什么是沙子呢?黄色的,会发光吗?一定会吧?亮灿灿的很漂亮。”   “沙漠里的植物又长什么样子呢?”   “我不知道啊,我从来没有出去过。谁能告诉我呢?”   那声音稚嫩,音量越来越小,最后很落寞地再次问:“我想见见外面。谁能带我出去呢?”   这是天道的声音吗?   谢韫想了想,以一种平常搭话的语调回答道:“沙子不会发光,沙漠里也没有这样宽叶的植物,那些绿植长着刺,沙下卧着禁不住晒的小动物。”   他抬起手,掌心托起灵力构筑的幻象:“这就是沙漠。”   他手中灵力几次变换:“这是高山。”   “这是深海。”   ……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看得入迷,欣喜道:“竟然是这样!你没有骗我吧?”   谢韫挥手打散幻象:“我不骗小孩。”   那声音立刻叽叽喳喳起来:“那火山是什么样子?龙有多少个爪子?凤凰的尾巴很漂亮吗?每个人都像万咒写的那样傻吗?”   声音很委屈,轻轻抽噎起来:“我觉得你明明是我的孩子,但是好像又不是,你让我很难受,让我很害怕。”   谁是你孩子?   谢韫简单解释:“我是你这个……世界之外的人,被万咒强行塞进来,他改写了你的剧情,从而使你的记忆产生了错误。”   天道糯糯道:“真的吗?”   谢韫不怎么会带孩子,“信不信在你。和我一起进来的那个人呢?你送他到哪里去了?”   天道小声道:“在这里。”   谢韫眼前景象一转,他被扔进人山人海之中,这似乎是个凡人帝国。   灯火煌煌,天道不知道模拟了凡人的哪一个节日,大小的灯笼挂在接头巷尾,牵手的凡人带着面具,举着糖人说笑着从谢韫身边走过。   谢韫一个个看过去:“在什么……”   在灯火最光明处,有一人倏然回过身,嫦娥灯笼的光落了他一身,他在璀璨的光下展颜一笑:“怀玉!”   应白夜,字明昼。   明夜如昼,是个毋庸置疑的灯下美人。   谢韫怔然。   天道细细地问:“他又是谁呀?和你一样吗?”   “他是……我一生相伴之人。”   天道懵懂,从自己知道的书内剧情里搜肠刮肚,找出一个形容:“这个我懂!是你心爱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是!!!!!   好像可以发,今天短小一点,我前几天熬得太狠了,所以今天小小偷个懒(其实是因为在医院呆了几天积累了好多工作,一直在加班!大家要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啊!) 第53章 活字印刷   应白夜肩上落着灯烛的光,拿着一个小糖人,他一看见谢韫,眉眼间便有止不住笑意,融融地化在眼神里。   群山到瀚海,雨林到沙漠。   所谓修士,脱离肉体凡胎,能御风乘云,逍遥于天地之内。   如今能得一人,竟然可以与春山争风流。   谢韫一霎时心有所感,眼也不眨地盯着应白夜。   他和谢韫都是书外人,从人群中走过的时候,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眼看应白夜走过来,天道自信满满道:“万咒写过许多道侣,谢宇飞有一百多个呢!你也有吗?”   一百多个?   虽知道万咒给谢宇飞设定了诸多红颜知己,但是怎么能有一百多个?   谢韫虽然知道万咒每一个关卡都会给谢宇飞安排几个美人,但从来没有数过,因为万咒将每个女修都弱化成笨蛋美人,谢韫实在记不住多少。   天道的声音不小,应白夜听得清清楚楚,应白夜将手中的糖人递给谢韫:“那我可要缠得紧一点,免得少主有功夫去应付旁的人。”   谢韫狐疑地盯着他,总觉得他这句话有点别的含义,疑惑一会儿没想通,就先撂开不管。   谢韫反驳道:“我是那种人吗?我就不是!”   天道疑惑:“可是,其他角色都很羡慕谢宇飞?你不羡慕吗?”   谢韫拿着糖人,一边研究怎么下嘴,一边道:“有什么好羡慕的?你造了这么多凡人,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天道:“什么话?”   “只羡鸳鸯不羡仙。”   天道道:“我又学到了!”   谢韫一口咬掉糖人的脑袋,不甜不苦,没什么滋味,他问应白夜:“你一直在这里吗?”   应白夜简而答之:“被丢进峡谷火山,然后才被扔到这里。”   峡谷飓风,火山酷热,好在对于分神期的修士而言,只是受到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影响。   比起恶劣的环境,一直在他耳边问东问西的天道更令他无奈。   应白夜眼神很软:“好吃吗?”   谢韫咽下去:“味道很奇怪,一点都不甜。”   天道糯糯的:“我没有吃过糖。”   谢韫咬糖的动作一顿,忽然问:“天道,你想要什么?”   天道“嗯嗯”了好一会儿,哼哧哼哧道:“我、我想想……我想要一个活的世界!”   它一提起这些就停不下嘴:“活的人、活的动物……我现在见过真人真书,但是我还没有见过真的山海……”   谢韫怔怔道:“我生于父母,长于天地。对于天道而言,我不过是万千生灵中的一个,却不曾仔细看过世间,我既然托生为人,也鲜少置身人间。那么我所修为何?”   他是剑修,一直认为自己修的是剑道,可是他所领悟的剑意,又并非剑本身,而是修士的“意”。   何谓意?   人之七情六欲,都是意。   所以……他一生所修之道,到底是什么?   是天上地下,举世无双?   还是渡劫飞升,与日月老?   都不是……他不问长生,不求天下无敌,他到底求什么?   他想不透,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糖人,越想越困惑。   谢韫幼年时参悟功法,总是所有人中学得最快的那个,无论是谁都称赞他天赋异禀,悟性绝佳。   他在修炼一途上,虽不能算是顺风顺水,却也当真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挫折。   多么复杂的剑式,一遍就能记住。   旁人花上几百年不能领悟的剑意,他一点便通,甚至不需要师尊亲自指点,不过远远一观,立即心有所感。   可是这一次,他真的想不通。   谢韫似乎有所有修士都羡慕的东西:性命相托的至爱、名震天下的师尊、生出灵智的宝剑、差不多可以相处的血脉至亲、无与伦比的天赋……   天道小声问:“他怎么了?”   应白夜:“在悟道。”   天道:“那你为什么不悟道呢?”   应白夜看着谢韫:“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修什么。”   他如果不清楚自己修什么,恐怕师尊的剑意都控制不住他入魔——他和谢韫晋升的速度太快了,几乎就是找死。   但清楚地意识到“道”,是不久前的事。   他着实是个极俗气的人,天道将他抛进极深的峡谷,最炙热的火山,但无论是风还是岩浆,都不能撼动他的心神——   应白夜着实是个难以被外物打动的人。   他凝固冷漠,却又会被内心翻滚的柔情所撼动,所以心魔使他痛苦,又使他格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活着。   他对天地之间的奇景十分冷淡,直到被抛进人群,听到人声鼎沸,叫卖声从街头到巷尾,一瞬间忽然意识到自己也不过是凡人。   当他见到谢韫的刹那,心神通明,从未如此明晰地意识到自己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无外乎是承认自己是个凡人罢了。   天道细声细气地:“他的状态不好,他想的不对。”   “人类好奇怪,连自己很想要什么都不能清楚吗?就像我想要一个世界,所以我是天道。”   应白夜眉心隐隐皱起来:“所以你是天道,你不是人。”   谢韫脸色很不好,明明只是站在原地,心神却仿佛受到了损伤,境界开始出现轻微的波动。   应白夜轻轻牵住谢韫的手,谢韫的手指冰凉。   他陷入自己无法劝说自己的惶惑中,转过头问应白夜:“你修什么?”   “我修‘人’。怀玉,我修我本心,”应白夜牵着他的手放在心脏的位置,“我是个人,我真心诚意地认定自己是个血肉之躯的凡俗人。”   “我承认我自己,并不大公无私普爱世人,也不够冷血无情自私自利,我可以选择放纵,也可以选择克制,但绝不否认自己。所有我想要的,都是我的道。”   “我希望《吞日月》得以完整,我希望有一日大乘飞升,但我最想和你一生一世,为此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所求的东西何其多,难以与世上的精怪一样单纯,我并不想在这其中找一个作为道。”   谢韫茫然地摇头:“我找不到。我活在这个世上,并不是活着而活着,可我又为了什么而活着?”   应白夜莞尔:“可是,我们并不是为了某一样东西而活。为什么要逼自己做决定呢?你看看我,你愿意为了”   “我……”   谢韫猛然攥住应白夜的手:“我喜欢你。”   应白夜脸颊贴着谢韫的手:“嗯。”   谢韫:“我愿意为世上所有我喜爱的人或物而活,这世上所有奇诡而未见过的景色。”   他爱剑爱美人,爱山海爱风月,诚然不必强迫自己选一样。   应白夜低头,轻轻吻过谢韫的指尖:“那我们就去找。从山到海到峡谷,直到千百年之后,或许你我睡在同一座陵墓里,或许你我能在仙界与师尊相见。我们绘一份厚厚的画卷,如果死了……那就随便留给谁吧。”   谢韫心中困惑层层剥开,露出其中最鲜明的渴望。   他的修为虽然没有丝毫上涨,神魂却似乎隐约摸到了合体期。   应白夜感觉谢韫的神魂逐渐平和,他隐晦地松了口气道:“天道是这个世上所有道的集合体,难怪万咒那么急切地创造书中世界。”   谢韫:“出去吧,我还有不少问题想要问问他。”   天道怯怯道:“你们现在就要走吗?”   谢韫挑眉:“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天道软软的:“我想啊。你们带上我吧,我很轻的,只是一本书,就在万咒手里。”   应白夜道:“你是万咒的造物,你的世界是他亲笔写出来的,我们和万咒有仇,你也不在意?”   天道连忙道:“不在意!我是用活字板印刷出来的!”   谢韫过了当时刚才的坎,第一时间嘲笑应白夜:“还凡人呢,活字印刷都不知道。”   应白夜:“……”   他瞥了眼谢韫:早晚把这张嘴堵得说不出话。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为什么这么卡文!!!!   迷惑地短小了,本章发三十个红包,鞠躬。 第54章 白   天道将谢韫两人送出书中世界,随即藏身在明玉之中,跟着谢韫两人离开了书中世界,只要取回本体便能真正自由。   谢韫抵着万咒的咽喉:“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万咒果然只有分神期巅峰的修为,他面白无须,身形单薄,面已经过了三十岁,穿着一身灰色长衫,只有右手的手指上长着茧。   比起一个高阶的魔修,万咒魔尊更像个文弱书生,他被谢韫两人辖制的时候甚至无力反抗。   万咒挣扎两下,但是穿过他肩胛骨的小剑稳稳将他钉死在墙壁上,他重重喘气,勉强扭头看向右肩,那剑小小的一柄,只有尺来长。穿过骨肉的同时似乎也钉在了他的魂魄上,令他疼痛难忍。   现在的谢韫不过只有分神期的修为,还不是日后威压三道的剑尊,却已经有几分剑尊的模样了。   万咒看向谢韫:“是你们吞噬了书中的天道?”   天道刚刚消失,这两人就从书内脱身,可见是动了什么手脚!他在书中世界上耗费了无数的心力,到头来却白便宜了两个仇家?!   万咒死死盯着谢韫与应白夜。   他到底是触摸过合体期的高阶修士,一眼就看出谢韫和应白夜身上的气势玄而又玄,已然多了一样东西——道。   谢韫嘲笑他:“你当我是你吗?你的宝贝天道还是个奶娃娃,我不至于欺负它。”   天道在明玉里小声提醒他:“本体!快拿我的本体!”   谢韫随手将《逆天改命》卷起来扔进储物戒。   应白夜道:“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想问什么?问你们到底是不是书中人?”   万咒冷笑道:“随你问什么,我都不会说!反正你们是打定主意不会留我,我又何必给你们解惑?!”   他眼神森冷冷地盯着谢韫:“杀我啊!杀了我,你们想要的真就永远埋在我的尸体里,随着我一并消失!”   万咒阴冷冷地笑了两下:“等他日你二人修炼到合体期,心魔缠身,不得善终!”   谢韫和应白夜都很清楚,万咒这句话一点都不错。   修士修炼到后期,心魔会导致境界不稳,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万咒,他自己已经疯魔了,境界一跌再跌,始终摸不到合体期的门槛。   万咒这一点说得不错,如果谢韫和应白夜今日不能得到答案,日后就会成困扰他们的心魔,如果当真等到两人修炼到合体期巅峰,心魔就会变本加厉。到时候强行修炼到渡劫期,就要一边承受天雷轰顶,一边面对心魔侵扰。   谢韫手中剑刃下压,眼神逐渐阴沉,在万咒脖颈上压出一道血印子——他吃软不吃硬,最讨厌这种威胁。   应白夜轻轻皱眉,很快笑道:“那这样我们互换个条件,我们不杀你,但你要回答我们的问题。”   万咒颈边疼痛,他自从白捡一个魔尊之位后,就再也没有陷入到这种危险的境地,他细细打着抖:“你觉得我会信吗?谢怀玉,你身为正道剑修,却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君子!至于你应白夜……你一个魔修,更没有信用可言!”   谢韫:“那你想如何?”   万咒越疼越是头脑清晰,道:“你们要向天道发誓,在我回答你们的问题之后也不能杀我!”   谢韫冷冷的:“你先立誓,必定知无不言,如果有一字欺骗,便修为尽废,死于万剑穿心,三魂七魄散于天地间!”   万咒张了张嘴。   谢韫森然道:“别讨价还价了,或者我就将你关起来,等个四五十年,待我修上合体期,再将你拎出来搜魂。”   万咒苍白病弱的脸上露出凶狠的神色,那凶转瞬间收敛,他带着储物戒的手指动了动:“好,我发誓。我万咒魔尊常敬文,只要是谢韫和应白夜的问题,我必然知无不言,否则魂飞魄散于天雷之下!”   他放下手:“该你们了。”   谢韫冷眼看了一会儿,举起手:“我谢韫在此立誓,如果万咒一字不假毫无隐瞒,我必然不徇私情,如果有违誓言,则修为尽废,死无葬身之地。”   万咒怎么可能这么顺从,心里不知道转着什么主意。   应白夜懒得很,将谢韫的那套说辞换了个名字地照搬一遍。   果然是极狡猾的人。   万咒恨恨瞪向谢韫两人——什么叫徇私情?他要的是谢韫两人发誓不伤他的性命!   可是誓言已经立下,再无悔改的余地。好在……他一开始也不打算任由宰割。   万咒道:“说吧,你们想问什么?”   谢韫:“整本书里被投射到修真界的角色到底有几个?”   他这问题问得清楚又明白,万咒没有模棱两可的余地,冷冷道:“一个,就是谢宇飞。你也好,应白夜也好,都是真实存在的人。”   应白夜立即追问:“谢家远在隔海的正道飞银城,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型仙城,你是怎么对飞银城了如指掌的?”   《逆天改命》最初那一版出现的时候,他和谢韫甚至都还没有出生,万咒难道会为了写一个话本子,而特意推演出确实存在的人物?   尽管万咒似乎是擅长推算的修士,但是算出那么多人的命数,对推算的修士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   修士修炼原本就是逆天而行,还妄图测算天命,更是犯了天道的忌讳,万咒要是真有推算万物的本事,天道早就一道雷劈死他了。   何况万咒写话本子,目的是希望借助书中世界感悟天道,不是为了推算他人的命数。   万咒眼神闪烁:“因为我见过。我见过你们,在一个巨型的幻境里,你们的家族亲友,我都在幻境里见过。”   提到那个幻境,谢韫敏锐地发现万咒的眼神变了,某种难以理解的狂热出现在他的眼睛里,他凝视着虚空的某个点,似乎陷入了回忆。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幻境……竟然可以以一己之力将整个修真界投射其中,推演出无数人的命运!天道为之避让,这是何等的威能?”   谢韫:“谁的幻境?”   万咒给出了一个最令人意外的回答:“第一魔尊,陆琢玉。”   师尊?   谢韫愕然,下意识看向应白夜,应白夜微微摇头,示意他也不知道。   万咒轻而古怪地笑了下:“第一魔尊在正魔大战之后就销声匿迹了,我误入了她的幻境,偶然见到了你们,所以顺手拿来做文章,就像我顺手用了陆琢玉一样。”   谢韫正要再问,面前的万咒魔尊如同失去血肉一样萎靡下去,最终干瘪成一张皮囊。   藏身在明玉中的天道小声尖叫:“啊啊啊啊——他跑啦!”   谢韫陡然被吵了一耳朵:“我知道。”   万咒刚才的誓言果然有漏洞!他立誓说回答谢韫提出的问题,如有隐瞒就自食后果,但只要能在谢韫问出来之前顺利藏身,那么就不算是违背誓言。   天道实在是个穷乡僻壤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扯着嗓子喊:“跑到书里去了!”   应白夜捏了个诀,一双手心有日月纹的大手在他身后出现,双手将这石室内所有的书本揽入掌心,那有日纹的大手下压,手心的日纹亮起,竟然如同一轮红日,照得所有书本都开始燃烧!   这些都是《逆天改命》的活字印刷版本。   万咒缩在万咒城内数百年的岁月,《逆天改命》是他所有话本子里最引以为傲的那一本,编撰印刻的书本不知凡几,堆满了整个万咒城城主府。   数不清是几千万卷,   所有书本都被点燃,火光轰地爆开,翻滚的热浪和火舌中,纸页与黑灰纷飞。   天道:“还在书里!”   应白夜手印改变,一手撕掉整个房顶,掌心拖着火焰与书本的灰烬上升。那火越烧越大,向四周流淌去,炽热地漂浮在空中,形成一片滚烫的海。   红色的、炽热艳丽堪比霞光。   万咒城内外,内城中满是行尸走肉,外城中是不明所以的凡人,亿万万人仰起头,看着这一片火焰汪洋。   万咒城上空的“日光”从没有这样明亮过。   “那是晚霞吗?可是现在才中午啊!”   “不是晚霞!是火!是火啊!天上着火了!”   “快逃命吧!太阳掉下来了!”   ……   火越烧越旺,留给万咒多长的纸页越来越少,他却始终不肯出来。   谢韫落在一处屋檐上,他皱着眉,忽然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逐渐往上爬,他横剑低头,只见一个年轻修士御剑顶着火光向上飞。   修士越靠近火光,脚下的灵剑就逐渐失去灵剑的外姓,化成一团黑墨,修士失去凭依,双手扒在墙上,依然试图接近上空的火海。   啪   修士的一只手搭在谢韫的鞋面上,这应当是某个话本子的主角。   谢韫低头,甚至伸手拉了他一把:“你要干什么?”   修士一手搭在谢韫手上,留下一点点墨色,他张了张嘴,“太阳,真的太阳……”   可惜他本来只是个没有多少愿力的小角色,在他偏离剧情的时候,就逐渐失去愿力。   他在谢韫的注视下,化成一团黑墨。   谢韫瞳孔轻轻收缩了一下。   与此同时   万咒不堪火焰灼烧,终于从书本中化出身形,形成一颗小小的黑墨点,急速向西南方前行!   天道扯着嗓子:“出来了!!”   谢韫取出春山倒,身形一晃,下一刻就出现在百丈之外!   分神修士已经可以缩地成寸,不过这样的招数格外耗费灵力。   万咒批头散发,手中攥着一只笔,一边逃跑一边关注着身后的情况——谢韫怎么可以连着使用缩地成寸的法术!   与鹿鸣洲隔薇江的九岚洲是第三魔尊的地盘,只要到了九岚洲,大梦不可能放任两个分神修士在地界上闹事!   到时候,即便死了也拉一个垫背的!   他用笔画出一个“慢”,挥笔向后甩去!   “慢”字离笔之后越长越大,谢韫正好缩地成寸收不住去势,来不及躲避,眼看那“慢”字要粘在他身上,面前一双手挡在他面前,“慢”字立刻飞溅成墨汁,有一点溅在谢韫的袖子上。   谢韫感觉自己的动作似乎受到某种力量拉扯,动作被迫放慢。   万咒借着这个时间缩地成寸,眨眼就到了鹿鸣洲的边界——云种山山脉。   谢韫赶不过去,索性不再追赶,他停在云种山正上方,眼睛微闭,心神沉入春山倒中。   谢韫握剑的右手上还残留着一块墨点,那个主角在他面前融化的一幕反复在脑海,他结出几个手印打在剑上,缓缓指出一剑——   万咒魔尊刚刚飞过云种山的边界,忽然感觉身后一阵寒意逼近,他蓦然回过头,却什么都没有看见,满目只剩下一片白。   万咒被白光吞没,没有刀剑加身的剧痛,只仿佛淹没在无边无际的一片白里,人也仿佛化在纯白里。   浩浩然一片白,茫茫然无边际,万物皆空,万物皆在。   那剑光吞没了万咒,依然势头不止,在轰隆声中,白光漫过云种山,横跨薇江,转瞬间山脉倾塌,江水断流。   分割两大洲的薇江,自此成了一道人为的天堑!   谢韫立在层云之上,他眉目极冷,杀意将剑服的衣袂卷得翻飞。   作者有话要说:谢韫(表面冷酷):用力过猛了!!! 第55章 大梦魔尊   云种山连绵小半个鹿鸣洲,云种山旁的薇江宽逾六百里,过了薇江就是大梦魔尊的九岚洲。   剑光横跨江屿山,使江水断流,山峰裂为峡谷,直到了九岚洲的地界依然没有消失,将九岚洲的边界斩出一道深深的缝隙!   那剑意极其强盛,断山崩崖,却没有伤及其他生灵,剑光散去后,剑意却久久不散,震动山河。   万咒不仅肉身毁灭,连魂魄都都一并消散于天地之间!   谢韫站在云种山之巅,他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他低声道:“能以一己性命祭还云找泽内万千生灵,算是你万咒的造化。”   他虽然恨不能将万咒碎尸万段,打散魂魄,但是这一剑所含的并非自身杀意,而是在《逆天改命》中所领悟的天道之意。   云找泽内无辜死去的鲛人,被制造出来却空有皮囊的角色……谢韫借的是那些故去之人的怨,是无心之物的悲。   谢韫在万咒前立下誓言,绝不会徇私情,故而这一剑坦荡开阔,其势斩神杀佛,令妖魔胆寒。   谢韫即将收剑时,一道赤金的灵光从九岚洲内升起,灵光散去后,露出一道颀长的人影。   人影与谢韫几乎隔了大半个九岚洲,距离之远,以谢韫的目力竟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隐约瞧见其人五官清隽,戴紫金珍珠冠,穿斑斓交领袍,佩金丝冰蚕九龙香囊,富贵之气满身,不像修士,反而像个富可敌国的公子哥。   谢韫的剑势再如何强,传递到九岚洲中心时,只余下微末的剑意,这人能准确地感受到他是剑势的源头,可见修为之强悍。   应白夜缩地成寸,出现在谢韫身边。   “是大梦魔尊。”   谢韫低头,看了看他劈出来的地缝:“……”   好像不小心管到别人的地界上了。   大梦魔尊可是货真价实的合体修士。   大梦魔尊扫过谢韫劈出来的地缝,用眼神丈量了尺寸,不知道想了什么,脸上顿时露出了十分明媚的笑意。   他对两人的方向略一拱手,薄唇动了动,一道声音送到谢韫耳边。   谢韫:“……”   应白夜还礼。   大梦魔尊身化灵光,消失不见。   应白夜道:“他说什么?”   谢韫心道这魔尊真是个奇葩:“他说我劈坏了他家的地,叫我记得赔钱,两万中品灵石,就压在大梦馆里。”   应白夜:“……”   难怪笑得那么开心,原来是要白赚一笔灵石。   他们两人一直在追查万咒魔尊一事,反而忽略了历练,手头除了自己元婴期积攒灵石,竟然只有师尊给的一点。   不过师尊储物戒中丹药居多,其中不少都是保命的灵丹,可惜没有多少灵石,加起来还不足两千。   谢韫落下地面,摸了摸地上的缝隙,虽然裂缝长于百丈,宽过十尺,他不高兴道:“这就要一万中品灵石,他怎么不去抢?”   应白夜安慰他:“等你修到合体期,可以再把这一万灵石抢回来,再叫他倒赔我们一万。”   谢韫犹豫:“……这样不好吧?要不你去抢,然后分我一半?”   他在储物戒里摸了一会儿,“好像没有两万中品灵石。”   飞银城谢氏的少主,每个月也只能领到一百左右的中品灵石,谢韫出入秘境险地,也攒下不少灵石,但是他花的更多。何况谢韫元婴期后一直追查《逆天改命》的真相,两个人的家当出的多进的少。   谢韫想了想:“还价赔他一半吧,多了没有。”   应白夜:“……”   他转移话题,道:“看来接下来要去找师尊了。”   谢韫想起万咒魔尊留下的话,他难得有些烦恼:“师尊当日收我们,究竟是机缘巧合,还是……”   还是推演之后心中有数,故而特意设了一个局呢?   一个大乘期的修士竟能推算修真界的命数,那么提前设置一个局也算不上什么难事了。   应白夜沉默良久:“谁能猜到呢。”   谢韫沉默不语。   他们拜师之后,和师尊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谢韫很喜欢这个不太着调的师尊。   “不过,”应白夜见谢韫沉默,莞尔道,“仔细想想,师尊又能图我们什么呢?”   谢韫:“……也是。而且我们也无从知道师尊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刚杀了万咒的心情再次沉下来:“也不知道师尊还记不记得补全《吞日月》。”   师尊看上去和“靠谱”两个字实在差得太远。   应白夜伸手揽过谢韫的肩背:“万咒已死,还是先把万咒城安排好要紧。然后我们回正道,先去看看你的家人。”   尽管万咒说只有谢宇飞一人是书中角色,但是怀玉显然十分在意谢氏,为了安心,还是回去一趟更好。   谢韫这才想起万咒留下的烂摊子:“我居然忘了。万咒死了,万咒城怎么办?”   内城里一些只有皮囊的角色可以交给宋明珑,可是外城的凡人该如何处置是个问题。   应白夜比谢韫更清楚魔道的情况:“万咒一死,那些凡人在魔道里就像砧板上的鱼肉,只有被魔修分食这一条路可走。宋明珑现在连出窍期的势力都未必有,绝不可能护住万咒城。”   魔修修炼功法或是祭炼灵器,动辄取用十人百人的血肉惊魂,万咒一死,万咒城内的凡人失去庇护,就是暴露在外的蚌肉。   谢韫皱眉。   “而且万咒一死,马上就要选出下一任魔尊,万咒原本的地盘会归入……”   谢韫灵光一闪:“你来做这个魔尊不就好了?我虽然不是魔修,但是魔道选魔尊这种大事我还是听过的——不就是谁杀的算谁的?”   应白夜挑眉:“怎么能算我的?”   他伸手揽住谢韫,那腰身刚好一揽,“今日过后,满魔道都要传闻——魔道有一位剑仙,人如美玉剑如虹,斩万咒于云种山,裂群峰断江流,令大梦魔尊心生拜服……”   谢韫喜欢听别人夸他,尤其这个人还是他的道侣,但是听到后面一截就觉得不对:“什么叫大梦魔尊都心生拜服?跟大梦有什么关系?”   应白夜轻轻笑道:“就是随便这么一传。”   传闻往往是越传越离谱,说不定过几日,传言就能变成剑仙横空出世,大梦畏惧剑仙威能。   谢韫很奇怪:“我杀的怎么就不能算你的?我的都算是你的。”   应白夜对谢韫这张嘴又爱又恨:“怀玉,你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什么?”谢韫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应白夜指的是什么,他忽然回过身,亲了应白夜一下,“撩拨你?我看上去像无意的吗?”   应白夜被他亲得呼吸一滞,等到谢韫退开,他才轻轻将这口气舒出来。   应白夜刚刚运转了吞日月,身上的日月金纹还没有消下去,从领口袖口中露出一星浅金,瞳孔还沾着金色。   谢韫拨开领口,指尖轻轻摩挲应白夜:“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吗?”   应白夜喉结轻轻滚动,眼神落在谢韫的手指上:“像什么?”   谢韫:“像个……不动情的神佛。”   应白夜:“可惜我凡心俗情,与神佛不沾边。”   应白夜心动情动,别过眼不肯再看谢韫,正色道:“圈地称尊的麻烦事太多了,需要长久住在鹿鸣洲。”   谢韫一想也是:“万咒在外人眼里还是个合体期修士,缩在万咒城里也没人敢惹他。可是我们两个毕竟差了一个大境界,如果称尊,麻烦事只会更多。”   应白夜道:“左右一会儿要到大梦馆,索性将万咒城送给大梦魔尊。”   两人说话间已经回到万咒城,谢韫道:“大梦魔尊能容得下这些凡人?”   应白夜笑道:“只要能让他赚到钱。大梦此人,好‘财’,只要是有货币价值的东西他都爱,不拘是修士间流通的灵石,还是凡间的俗金俗银。鹿鸣洲内的大梦馆比其他洲少,再让他把大梦馆开到万咒城内,他一准答应。”   谢韫:“……”   两人就近落入一家大梦馆,向掌柜表明了身份,还不等谢韫开口说自己的来意,掌柜已经躬身道:“魔尊已经有吩咐了。”   谢韫撞一下应白夜:“你们魔尊真有个性,连我要说什么都算一下。”   应白夜也奇怪:“只有师尊才会这么无聊吧?”   谢韫:“你也好意思说师尊?”   掌柜大约是大梦魔尊的心腹,并不怕谢韫两人,回身拿出一只巴掌大的小口袋,将口袋一撑,殷勤地问道:“两位是兑成上品灵石,还是出中品灵石?”   谢少主叹为观止:“这世界上竟然有比师尊还厚脸皮的人。”   应白夜:“你与师尊实在是彼此彼此。”   掌柜往前递了递口袋,“两位别担心,数钱我是这大梦馆里头一名!绝不多占您一块灵石!”   作者有话要说:作息全乱了,明天请假调整一下orz。 第56章 区区正魔大战   谢韫一巴掌拍下布口袋:“我要联系你家魔尊。”   掌柜纳闷:“两位要见魔尊?可是……”   魔尊在诸多魔修眼中,是比寻仇恶鬼更可怕的存在。大梦魔尊虽然没有什么嗜杀好战的名声,甚至算得上脾气不错,但毕竟是合体期的魔尊,低阶魔修见到魔尊难免心生畏惧。   掌柜面露犹豫:“两位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谢韫叼着柜台送的蜜饯:“嗯?”   谢少主不大靠谱,应白夜道:“有一桩好买卖白送给魔尊。”   掌柜行礼作揖:“尊驾稍等,我这就摆阵传音给魔尊。”   他退到后面,不多时就回到柜台后:“魔尊请两位入内面谈。”   掌柜领着两人走到上了二楼,二楼的正中摆放灵石,刻出入画传音阵,大梦魔尊的身影浮在阵法的灵光中。   掌柜对三个人分别行礼,躬身退出房间,紧闭上房门。   大梦魔尊面相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不过几客钟的功夫,他又换了一身织金满绣紫袍,歪在纯金的椅子上,好奇地看着谢韫两人:“你们有什么白送给我?”   他特意在“白送”两个字上加重音。   应白夜道:“一座城池。”   大梦魔尊坐正身体,他瞄一眼谢韫:“万咒城?”   谢韫和他对视:“?”   应白夜道:“不错,正是万咒城。我们二人需要离开魔道,无法顾及万咒城,所以想将它托给魔尊看管。”   大梦魔尊又瞄了眼谢韫。   谢韫:“??”   应白夜错开两步,和谢韫肩挨着肩:“魔尊?”   大梦魔尊伸头,执着地看向谢韫:“在云种山杀万咒的是你,按照我们魔道规矩,万咒的魔尊之名应该落在你身上,也就是说万咒城现在是你的地盘。”   大梦露出一个笑容,指向应白夜:“怎么,他可以做你的主吗?”   “他不可以做我的主,”谢韫淡淡的,“但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大梦魔尊抵着下颌,眼神微妙地在谢韫两人之间游移片刻,“我对你们的私情没什么想法,只是你们两个人搅在一起乱糟糟的,不如现在说清楚,免得以后闹出麻烦来。”   谢韫不甚在意:“我与他不分彼此。而且不仅万咒城,整个鹿鸣洲原本都是万咒所占的地盘,我们都想交托给大梦魔尊。”   大梦一下坐直身体:“整个鹿鸣洲?意思就是我想在这里开多少店都行?”   魔尊划分领地,他的大梦馆虽然开遍魔道,但是几个魔尊的核心领地内,几乎没有大梦馆的分店。   毕竟修炼到魔尊这个地步,轻易不会互相起冲突,否则争斗之下两败俱伤,多年的修行便毁于一旦。   鹿鸣洲境内之所以还有几家大梦馆,一是因为万咒好欺负,二是万咒正好撞上大梦脾气差的时候,大梦被万咒编排两句就火上心头,索性将万咒打了一顿,强行占来的地盘。   换做现在,万咒一定能少挨一顿打。   谢韫道:“没错,鹿鸣洲内不禁魔尊。不过城内还有许多凡人,管理起来十分麻烦……想来魔尊对赚钱以外的门道没什么兴趣,我们会交给其他人打理。”   应白夜已经想好了人选:“是个年轻修士,宋明珑,我们走后万咒城内一切俗务交由宋明珑打理。只不过他修为低微,恐怕震慑不住觊觎的魔修。”   应白夜仔细想了想,道:“只能麻烦魔尊费心挑选接管鹿鸣洲的手下了。”   大梦魔尊的大本营在九岚洲,不可能亲临鹿鸣洲,必然会派遣心腹下属驻扎鹿鸣洲。大梦和单打独斗的万咒不同,心腹必然是分神期以上的魔修。   宋明珑的修为实在太低了。   “放心,我收他做个外门弟子。不过他身在鹿鸣洲,与我相隔一整个洲的距离,”大梦愉快道,“我对管理修士凡人可没有兴趣,只要给我钱赚就行了。”   大梦高兴了片刻,道:“对了,你们要留一个信物下来。日后……总是要还给你们的,鹿鸣洲内那么多凡人,不能没有人看顾。”   传闻大梦魔尊已经是合体期巅峰的修士,此刻大梦的言下之意恐怕是距离渡劫不远了。   大梦眼神一动,落在应白夜的身上:“万咒已死,这魔尊的位置不可能空出来。相比于那些乱七八糟的货色,我还是更中意你这样的人。”   应白夜平静道:“魔尊过誉了。”   大梦接着道:“几个魔尊里我最讨厌万咒,打不过就在话本子里编排人。还有一件事,你是不是……修炼了《吞日月》?方才离得远看不清楚,现在一看,你身上还没消下去的,是日月纹吧?”   应白夜一惊,立即伸手捂住衣领。   《吞日月》虽然是魔道内人人追捧的功法,但是功法修炼困难,大部分修炼者都在第二重就死于功法反噬,因此没几个人见过《吞日月》三重之后的修炼效果。   大梦道:“别捂了,我已经看见了。我说上半册怎么都找不到,原来是在你那儿。”   应白夜立刻意识到了大梦的言下之意——《吞日月》的下半册在他手上!   大梦道:“我没记错的话,《吞日月》的内页上就写着修炼者不得善终吧?你手上没有下半册,居然还敢修炼,胆子比修为还大。”   谢韫将应白夜护到身后:“师尊有言,明昼修炼功法是迫不得已,她已经去想办法了。”   应白夜到唇边的话又止住,唇角轻轻扬起来。   大梦吃惊:“你们是?”   谢韫道:“长曦魔尊,陆琢玉的弟子。她老人家圈正魔大战的旧址为秘境,其中设一陵墓,我们偶然入内,通过考验后被师尊收为弟子。”   “不错,那地方确实圈成秘境了,”大梦仍然没有全信,“既然是长曦的弟子,那有信物吗?”   谢韫:“呃……”   他一时竟然想不出什么足以证明身份的信物,在心里骂混蛋师尊。   应白夜道:“师尊留下两枚储物戒,其中大多是灵丹妙方,余下一些灵石。原有保命的一柄白玉剑,破墓而出时用了。”   大梦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丹药和白玉剑……那没错了,那块白玉还是她从我那儿抢走的。”   大梦摆摆手:“坐吧坐吧。我和姓陆的是老相识了,论起来我比她还大一辈呢,不过打不过她,勉强可以接受你们叫我师叔。”   谢韫新奇地戳一戳应白夜,他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因为身份而受到厚待,因而十分新鲜。   大梦懒洋洋地挠挠脸:“陆琢玉正魔大战之后就倒腾她的阵法去了,临走前托我找齐《吞日月》,怎么,她没跟你们说?”   阵法?是万咒所说的推演大阵?   应白夜道:“师尊说她只是一道灵体,没有太多的记忆。”   “也是,她大概也没想到会收一个修炼功法的人做弟子。”   大梦摸着下巴,“你们也别气她不靠谱,当年……实在是太乱了,这世上没人能想到她居然能渡劫成功。扯远了,大乘修士十年之内就该飞升了,她早拖过十年了,稍微动用灵力就要挨雷追着劈,虽然说劈不死她,但是雷劫落下来是要损伤众生的,我们修士还是少干这种缺德事。”   谢韫和应白夜挨在一起,他虽然很好奇什么要事,但是更在意《吞日月》的情况:“不瞒师叔,他的功法已经卡在第五重。师尊说让他只管往下修炼,余下的问题她会解决。我们在魔道的事情已经办完,正要去正道寻找下半册。”   他急着回正道,除了去看一眼谢家,更重要的是找功法。   万咒的《逆天改命》是根据推演结果写出来的,书里写《吞日月》的下半册在正道中。   应白夜轻轻握了下谢韫的手。   大梦盯着他们,忽然笑了两声:“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两个真是跟她一个德行。行了,我会把下半册给你,不过你确定可以继续往下修炼?”   应白夜:“师尊在我体内注入剑气,可以保我继续修炼。”   大梦“唔”了一声:“那就好。我看你们年纪还小,切忌贪快,慢些修炼,你师尊当年都压了很久的修为。”   应白夜和谢韫起身:“是。”   大梦很欣赏地看了两眼:“我就收不到这么好的弟子呢。一个传剑,一个传功法,多好。那孩子,把手摊开。”   应白夜摊开手。   大梦指尖在空中勾勒出数十个符文,他低声道:“手持一国,掌托一界,合则收南北,分则裂东西。”   一个极小型的传送阵法成型,大梦将一卷功法丢进阵法中:“去。”   下一刻,应白夜手中便多了一卷功法。   谢韫凑过去翻开,那功法内页上果然写着血红的字:“《吞日月》,魔功下册,乱心扰智,所修者六亲背弃。”   可见师尊有多不待见自己写出来的功法。   应白夜抵着谢韫的眉心,将他推回去:“别乱看,这功法看久了有摄魂的效果。”   谢韫顺着他的力道坐直。   “对了,你们还要回正道吧?”   大梦捏了个葡萄吃,懒洋洋道:“如果碰上日月宗的,稍微藏一藏自己的身份,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可以上日月宗求助。”   谢韫回头:“师尊和日月宗有仇?”   难道《吞日月》的日月指的就是日月宗?   大梦吐出葡萄皮:“没啊,不过她原来是日月宗的弟子,后来叛出日月宗,成了魔修。你们是她的弟子,多少有点尴尬。而且宗内基本都是女修,更尴尬了。”   应白夜:“……”   背叛宗门,能叫没有仇?   大梦:“想什么?又没除名,她不在那儿待了而已,我们正魔两道的高阶修士,关系没你们想的那么差。”   谢韫也摸了个蜜饯果干叼着,含含糊糊道:“是不差,区区正魔大战。”   大梦:“……滚滚滚!陆琢玉找的拆台小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睡到半夜,突然想起来今天的更新好像忘了发(惊恐),爬上来发现果然没有发!   本章补偿大家三十个红包,捂脸。 第57章 甜头   谢韫正要往外溜,大梦又叫住他们。   大梦道:“你们留个信物下来,等你们回来的时候,我未必还在这里等你们。你们留一个特别的信物,如果到时候,接管九岚洲的”   大梦道:“魔道和正道不同,不争抢秘境灵脉的时候,还算平和。魔道不同,那些没有魔尊镇压的洲地,乱得连好好闭个关都不行。如果是高阶散修,难免要被扯进宗门之间的争斗中,有碍修行。”   谢韫一个剑修,身上最特殊的东西就是灵剑,但是他又不可能把自己的剑解下来作为信物。   谢韫摸出两块灵石:“我在上面刻自己的字行吗?”   大梦反问:“你觉得行吗?”   谢韫把灵石收回去。   应白夜想了想,取出自己的横刀:“这刀是我以前用的,虽然不是本命灵器,但是常年在我身边,已经有我灵力的刻印,可以回应我的灵力。”   这是他第一柄佩刀,不过只是一柄下品魔刀,他取了更好的魔刀之后就将这柄魔刀搁置起来。   大梦点头:“就这个吧,将魔刀交给那个什么……宋明珑。倘或你回魔道时有合体期的修为,以此为凭证,大概也能要回鹿鸣洲。”   应白夜在魔刀中打入一道灵力,他已经是分神期的修士,灵力可以留存许久。   “对了,”大梦的眼神落在谢韫身上,意有所指,“别在路边乱捡东西。”   谢韫握住明玉。   藏身其中的天道控制不住地抽泣一声——它害怕。   它太小了,甚至对谢韫两个分神期修士都心生畏惧,何况已经摸清楚所修之道,距离渡劫期只有半步之遥的魔尊?   谢韫:“……”   大梦该叮嘱的都叮嘱完了,挥手赶人:“快走快走,看到你们就心烦。”   大梦赶走了谢韫和应白夜,但是直到这两个混蛋都跑了,大梦才想起来:“还没赔我灵石!”   谢韫两个早就身化流光,根本没听到大梦的声音。   过一会儿,掌柜轻手轻脚走进来,他本来是进来收取灵石的,谁知道进来之后,不仅没有灵石,甚至连入画传音阵还在运转。   掌柜吓了一跳:“尊主!”   大梦歪在椅子上:“正魔大战过去多少年了?”   掌柜躬身道:“快六十年了。”   大梦闭着眼睛,他反复推演,过了会儿睁开眼睛:“依照她的本事,六十年也足够了,难怪今年忽然收了弟子,看来魔尊重临就在眉睫之间了。”   大梦露出一个笑容:“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收了一对跟自己一个德行的弟子。”   掌柜大气都不敢喘,魔尊虽然说着话,但是内容并不想让他听见,因此只感觉有言语过耳,却始终不知道魔尊说了什么。   大梦摆手:“撤下阵法。”   掌柜上前撤下阵法。   ……   谢韫和应白夜回了万咒城,取走了万咒遗留在城内的家当,还找到了宋明珑的本体。   谢韫解开几个储物袋,里面并没有几样特别亮眼的东西:“寒酸得能跟我一比了。”   应白夜道:“他近百年不曾外出,哪来的好东西?这鸢船不错,比白寒池的那一架还要好,借道从珠照海上直接过去吧。”   谢韫不大管东西,看完了储物袋,就将袋子都丢给应白夜:“我们去云找泽。”   他们在万咒城耗费了将近四个月,宋明珑等得也十分心急。   期间,宋明珑一直待在云找泽,他一边忧心谢韫两个人的处境,一边持续在寻找云找泽躲藏的愿力,已经清除完毕。   这些散落的愿力已经无法再次聚集成角色,宋明珑也没有根除这些愿力的办法,只能将这些愿力收进自己的身体,免得愿力再次逸出逃窜。   宋明珑无法吸收灵力进行修炼,但是这些愿力可以壮大他的修为,短短几日,他的修为已经涨到了出窍期巅峰。   云找泽干净后,宋明珑每日都会从珠照海采摘一些珊瑚种植在浅水区,剩余时间待在港口,等待谢韫两人回来。   一等等了几个月,直到今日万咒城上方火光如海,云种山颠一剑惊鸿,他才放下心,一心一意等在港口,果然没过太久,谢韫两人就出现在宋明珑面前。   宋明珑连忙迎上来,他见到两个人,长长松了口气:“两位终于回来了!”   谢韫半蹲下来,伸手捞一把水,云找泽比之前清澈了不少,他顿时感觉很欣慰:“不错啊,水都干净了,还有小鱼呢。对了,万咒已经死了,我们接下来要回正道。”   他和应白夜承云找泽鲛人的内丹,才得以修炼到分神期,虽然是彼此之间是各取所需,但说到底,谢韫也很敬佩岚洲的为人。   宋明珑十分不好意思:“鱼是我从珠照海赶进来的,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而已。两位不留在鹿鸣洲吗?按照我们魔道的规矩,鹿鸣洲已经是两位的地界了。”   应白夜:“我们还有事要办,日后大约会回来。鹿鸣洲现在是大梦魔尊名下的地界,他会遣下属坐镇鹿鸣洲,不过万咒城内凡人太多……”   应白夜细细交代了万咒城的情况,随后解下魔刀:“这是凭证。”   宋明珑迟疑道:“可是……我这样一个出窍期巅峰的修士,真的能管一个万咒城吗?”   何况坐镇的还是第三魔尊的心腹,他能有说话的余地?   应白夜淡淡道:“那就要看魔尊的心腹是不是有两条命了。”   宋明珑踌躇:“可是……”   应白夜手指搭在刀柄上:“你并非血肉之身,无法像凡人一样感应聚集灵力,只能依靠凡人的愿力修炼。让你处理万咒城的俗务,为的是让你能收集更多的愿力。”   宋明珑苦笑:“我这样的非人之物,不,我连个生灵尚且算不上,也能修行吗?”   谢韫心情极好,笑道:“岂不闻白日飞升,立地成圣?所谓修真求道,大家都是各走各的路子,彼此之间没有什么区别。”   应白夜横刀,并宋明珑的本体一起递给宋明珑:“接着吧。”   宋明珑双手接过魔刀和本体,这魔刀品质普通,但是刀内蛰伏着一道灵力,隔着刀鞘都能被灵力震慑。   谢韫一手挡在眉宇前,远远眺望隔海的正道:“万咒城内还有些角色……也一并交给你处理了。”   宋明珑深吸一口气:“我必然不辜负两位的恩情,治理万咒城,等两位尊驾再临,万咒城必然是另一幅风光!”   应白夜点头:“快去吧。”   宋明珑化作流光,向万咒城的方向飞去。   应白夜取出鸢船,随手抛在空中,鸢船眨眼变大,前后长逾十丈。   应白夜和谢韫进了鸢船,应白夜在舱内放上灵石,就回到船舱内。   应白夜道:“从空中过,比走水路快,赶回飞银城看看,回程的时候或许还能见一见白寒池和孟白雀。”   谢韫一挑眉:“回飞银城?怎么就是回了?嗯?”   飞银城跟应白夜可没什么关系。   应白夜调笑:“我如今有了人家,自然是要随夫君回去,侍候公婆,周旋妯娌。怎么,夫君还是不肯给我个名分吗?”   应白夜挨过去,挨着谢韫的耳边吐息:“可不能做负心汉。”   应明昼一副绝好的嗓音,绵绵得甜得发腻。   谢韫唇角微微弯起来:“那可怎么办?所谓娉则为妻奔为妾,你跟我私奔到这里,怎么能做正……”   应白夜低头:“都已经私奔了,怎么不给我尝一点甜头呢?”   谢韫被他压在被褥间,仰躺在柔软的锦被堆里,黑发散得不成样子,人又白得冷生生的。   他道:“尝过了还觉得不甜吗?”   谢韫略微启开唇齿:“再尝尝?”   作者有话要说:亲他!!! 第58章 飞星宗   鸢船飞得再快,穿过珠照海也要六七天的时间。   应白夜大部分时间都在参悟功法,他自然修到第六层之后,就不急着继续向下修炼,只是不断巩固修为。   谢韫则是坐在一边整理两个人的家当。   他没有应白夜那么重的心魔,现在心境平稳,只要不再急于求成就好。   师尊所留的储物戒,虽然只是储物戒,但是居然也是两枚上品宝器,能认主。世上的灵宝不存在一物认二主的情况,这两枚戒指却很奇怪,谢韫戴着他的储物戒,却能打开应白夜的储物戒。   谢韫拿着储物戒仔细端详:“我现在才发现,这戒指似乎是一对的。而且我明明只是和自己的储物戒有契约,居然还可以开你的储物戒。”   两枚黑玉的素圈储物戒,样式上毫无差别,可以根据佩戴者的指围改变大小。   谢韫将应白夜的戒指套回应白夜的手上。   应白夜坐在他身边,功法在他膝上摊开,闻言头都不抬:“原本都是给你的,所以两枚戒指有联系也很正常。”   他是白送给师尊的弟子,师尊愿意收下他,主要也是溺爱谢韫这个刚收的弟子。   谢韫瞄一眼功法,被应白夜推回去:“别乱看。”   下半册的《吞日月》比上半册更玄奥,应白夜虽然在参悟,但也不敢全神贯注,否则心神被拖拽入功法内,难免又要心魔缠身。   谢韫怅然道:“你真是占了便宜就装乖。”   刚才亲得一塌糊涂,耳鬓厮磨过后又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了。   应白夜卷起功法,他刚才确实尝了甜头,轻轻挑眉:“那你再让我占点便宜?”   谢韫摆手:“滚蛋。”   他倚在应白夜身上,不时观察应白夜的神色,看到应白夜眉心皱起的时候,谢韫突然道:“你怎么这么无情?”   应白夜回过神,道:“我怎么无情了?”   谢韫:“如果我是你,找一个我这样的美人在身边,怎么舍得叫衾被冷?”   这就是纯属找事。   应白夜没一会儿就被他烦,忍不住笑:“你干什么呢?我今天都没看完一页。”   谢韫翻过身,道:“那就别看了。你一参悟功法,神魂就开始不稳当,之前修炼的时候也不见你这样过。”   尽管知道这功法是师尊留下的,师尊也发话可以继续修炼,但是应白夜仅仅是参悟,就显然受到了功法的影响。   谢韫忍不住忧心:“不如暂时搁置,压制着不往上修炼。”   应白夜卷起功法,因为是在谢韫面前,于是懒得遮掩眉眼间的疲倦,道:“我大概知道功法的问题了。”   谢韫眼睛微亮:“有修改的办法吗?”   应白夜道:“有点头绪,还需要再整理整理。师尊写这卷功法的时候,大约是身边有什么变故,心绪起伏已经误入歧途了,《吞日月》第七重之后根本不是正路子,所以才会被归类成魔功。”   应白夜忍不住感慨:“从飞银城到元清宗,越过珠照海再到云找泽。我们所遇到的人,大多有自己的故事。可笑万咒写了那么多话本子,竟然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谢韫:“往日之事不可追,既然能走出来,就说明看破了,我们也不能为过去的事做什么。”   谢韫皱起眉,他很在意应白夜的情况:“你已经修炼到第六重了,没有确定修改方法前,还是放着别管吧。”   应白夜弯起眉眼,笑道:“就是因为你在我身边,我才要抓紧时间参悟功法,好找出一个解决办法。要真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说不定心神就会被功法摄住,到时候入魔才麻烦。”   “你可是治我的良药。”   应白夜牵起谢韫的手,两人戴着相同款式的黑玉戒指,应白夜在谢韫屈起的指节上轻轻一吻。   ……   他们一走半年左右的时间,山川海域不会因此而有改变。   因为天道要观察世间的景色,不愿意待在明玉里,谢韫就给天道找了个新的容器,原本想挂在手腕上,但是应白夜不喜欢。   明玉是应白夜送给谢韫的信物,谢韫也不太愿意让天道长时间占着明玉。   天道毕竟是天道,在容器里待得久了,难免会影响容器,进而使明玉更适合天道藏身,谢韫可不希望到时候把信物白送给天道当容器。   谢韫想了一会儿,在春山倒泪汪汪的不满中,强行将天道挂在了一尺雪的剑柄上。   应白夜问:“它哭什么?”   谢韫对自己的本命灵剑可谓是了如指掌:“觉得我打扮一尺雪,偏心了,所以要闹。”   应白夜道:“略有些不贤惠。”   谢韫:“……”   半个月后,两人的鸢船降落在飞银城附近。飞银城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谢韫走前的样子。   飞银城不禁散修,谢韫两人畅通无阻地进了城内。   谢韫难道换下了剑服,穿着一件金绣的交领袍,一尺雪收在袖中,天道藏身在剑坠里,从谢韫的袖口露出一点白玉色。   谢韫手中转着谢氏少主的命牌:“我这次要把命牌归还了。”   应白夜一怔,没想到谢韫这次回来是要归还命牌。   谢韫道:“谢家该选新的少主了,我也没有开宗立派的兴趣,日后要是在外面闯了什么祸,说不定还要拖累谢家。”   应白夜:“不会舍不得吗?”   谢韫想了想,道:“其实当年也想过这种情况,只是没料到会来得这么快而已。”   说话间,谢韫已经到了谢家门前。   他上一次回来步伐匆匆,除了谢家大长老,谁都没有见,对于大部分谢家人,他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再回过谢氏。   门前的守卫换过一批,并不认识谢韫,间谢韫上前,立刻抽出灵剑喝止:“来人止步!此处是谢氏本家,有何贵干?”   谢韫抬起手中的命牌,“谢家少主,立刻放行。”   守卫吃了一惊,他是分支选上来的,在本家待了几个月,一直听说本家有一个天资非凡的少主,只是从来没见过。   他连忙收剑回鞘:“少主请!”   谢韫和应白夜走正门进了谢家。   守卫在背后偷偷看了好几眼,只感觉容貌清绝,然而见过之后竟说不出长得什么样子,只记得眉眼画一样,气势比容貌更胜。   谢韫打算直接去明光堂找大长老,交还命牌,留下一些灵石丹药再离去,但是路过一座院子的时候,谢韫怔了怔:“我父亲好像出关了。”   应白夜一怔:“谢伯父?”   谢韫停下脚步,指着右前方花影垂落处:“那是我父亲住的院子,我走之前他因为冲击出窍期闭关,现在院子的禁止打开,大概是晋升成功了。”   应白夜顿了顿:“要进去拜见谢伯父吗?”   谢韫不甚在意,道:“用不着,我们先去找大长老,归还命牌之后就走吧。”   谢韫对谢氏的态度,责任远大于感情。他虽然口称谢家家主为父亲,但在谢韫心目中,他父亲首先是谢氏的家主,其次才是他的父亲。   应白夜心里有个疑问:“洗髓仙草是谢伯父给你的?”   谢韫想了一会儿:“算是吧。其实那是枚种子,谢家一直想将仙草种出来,只是试了很多人都不行。我是同辈兄弟姐妹中第一个修炼进开光的,所以仙草种子就试着种在我身上。”   他那时候年纪小,还不能确切地明白洗髓仙草意味着什么,懵懵懂懂被种了一颗种子,随后就被丢在屋子里。   应白夜:“……疼不疼?”   以谢韫的资质,不到十岁就能修上开光期,也就是说……谢韫从孩童时期就在忍受仙草的毒素。   谢韫皱眉思索片刻,“不记得了。不过每天都有炼药师过来看我死没死,好像是挺疼的,服了丹药之后会好很多。”   谢韫停下脚步:“到了。”   应白夜抬头看过去,一座院子上写着“明光堂”,门前两个守卫惊喜地走到两人跟前行礼:“少主!”   谢韫道:“我要见大长老,入内通报一声。”   守卫连忙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就出来:“大长老有请。”   明光堂百年如一日,不仅是大长老,谢家家主和其余长老全部到齐。   大长老坐在右手边的椅子上,他见到谢韫十分惊喜:“来得及时!正巧有事要托你去办。”   谢韫猝不及防被分派了差事,原本在心里准备好的:“啊?”   他下意识看了看应白夜,传音道:“在飞银城停留几日吧?”   应白夜传音回去:“我自然听你的。”   谢家家主微微皱起眉,看向应白夜:“为何将外人带进明光堂?”   谢韫这下反应过来了:“他不是外人,他是我内人。”   应白夜:“……”   他轻轻咳了一声,道:“见过谢伯父,见过诸位长老。不知大长老方才所说的,是什么事?”   大长老被接连提醒了好几声,才干巴巴道:“是件大事……飞银城将要被纳入飞星宗的地界。”   谢韫的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飞星宗?飞银城与飞星宗有万里之遥,怎么会跟日月宗扯上关系?”   飞星宗和飞银城之间隔了几个凡人帝国,更是有个元清宗横在中间,别说八竿子,是十八辈祖宗都搭不上的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迟了,捂脸。 第59章 便宜   飞星宗位列四小宗,虽然远不能与日月宗乾坤宗这样的顶级宗门相提并论,但是放眼正道,已经是跻身一流的势力。   飞银城这样的小地方,别说被纳入飞星宗,就连依附飞星宗的资格都没有。   大长老解释:“飞星宗吞并了周围几个凡人帝国,连带着要将飞银城收入地界。老城主寿元将近,少城主至今只有元婴后期的修为,压不住飞银城的六大世家,所以已经同意了。”   应白夜对正道的势力分布没那么清楚,他疑惑地看向谢韫。   谢韫低声解释:“此处是芳龄洲,正道东陵八十八州中最小的洲界,大概只有鹿鸣洲的一半大小。往西是飞星宗所在的夜漫天洲,往东是元清宗占据的清光洲。如果飞星宗吞并完成,飞银城所在的地方就会变成飞星宗的边界,紧挨着”   芳龄洲内只有飞银城一个仙城,还有几个小型魔门以及不入流的正道门派,余下都是凡人帝国。飞星宗吞并了凡人帝国,说明芳龄洲已经被飞星宗占了小半的地盘。   应白夜点头:“难怪。”   他们在元清宗待着的时候就知道飞星宗与元清宗之间频频起冲突。   想也知道,即便飞银城被纳入飞星宗也过不了什么好日子——作为最靠近元清宗的边界,飞银城恐怕会成为冲突摩擦最多的地方。   谢韫指尖敲击剑柄:“所以父亲和诸位长老的意思是?”   家主谢文识道:“我们想要提前迁移出去,只是……”   他有些尴尬,于是面无表情地咳了一声。   谢文识闭关两年,出关时儿子已经是他都看不透修为的高阶修士。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向儿子开口求助。   谢韫疑惑:“只是什么?迁出去也不难,飞星宗和元清宗分别在飞银城的东西两方,往南北迁移也可以。”   谢大长老头痛道:“你久不回来故而不知道,飞银城南面多了一个良景天,紧挨着良景天不远新起了风波山庄。若是往北迁移……虽然没什么宗门,但也没什么灵脉。”   风波山庄和良景天?   谢韫从来没听过这两个势力。   三长老接话:“若是再往北去,就要出芳龄洲,到十二沅洲的地界去。那地方离得太远,我们不曾有人去过,更不清楚那边的势力分布,是不是能容下一个谢氏。”   谢大长老道:“我们是想往南迁移。”   十二沅洲距离芳龄洲,即便是出窍期修士也要飞上两个月。   谢氏作为不入流的修仙世家,除去本家还有好几个分支,会被分到分支的谢家弟子,大多修为只有引气开光期,恐怕要徒步几年才能迁移到十二沅洲。故而,十二沅洲不是个好选择。   应白夜指尖在谢韫的储物戒上拂过,不出所料,他也可以开谢韫的储物戒,他从中取出一卷地图。   他的动作太自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取用谢韫的东西是一件亲昵到多么过界的事。   谢文识盯着谢韫看了半天,他那从小就独惯了的小儿子竟然就这么放任了此人过界的行为。   应白夜看了一遍地图,道:“再往南就出芳龄洲,到澹洲了。澹洲比芳龄洲大不少,良景天和风波山庄也占不了多大地方,余下的地界再塞一个飞星宗都够了。”   谢韫也道:“我们谢家上下加起来不到一千人,又不占地方。”   谢文识道:“虽是这个道理,却也要有镇得住的修士开出一片合适的地域来。”   迁移整个家族可不是容易的事,需要提前平整地域,如果与其他势力相距不远,还要告知左右近邻。如果邻居不和气,必然要起冲突。   谢韫点头:“已经定下地方了吗?”   谢文识摇头:“已经定下地方了。”   谢韫起身:“事不宜迟,父亲或者大长老随我走一趟吧,今日就将位置定下来,明日动工,五日内将谢家的弟子全部迁走。”   大长老连连摇头:“五日?恐怕来不及。”   谢韫道:“来得及。我这里有几个落地成宅的灵器,用不着动工。”   反正都是万咒的,抹去万咒的灵力刻印就能用。   应白夜也跟着起身,道:“我也去吧。”   谢文识在大长老开口前出声:“大长老坐镇谢家,我随怀玉走一趟。”   谢韫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回身看了谢文识一眼,他指尖拨了下剑坠子:“走吧。”   谢韫对谢文识的态度颇为冷淡,谢文识似乎有些尴尬,只是谢韫这个人,对他人的情绪很迟钝,何况谢文识有意掩饰,谢韫也总忍不住去注意应白夜。   三人化作流光离开谢家,谢文识在前领路,谢韫两人特意放慢速度,跟在谢文识身后。   好在出窍修士的速度也不算慢,不一会儿就出了飞银城,逐渐向南方靠近。   谢韫越向前越觉得周围的景色眼熟,他往应白夜身边凑了凑,正要说话,谢文识忽然开口。   谢文识:“你这段时间都去什么地方了?修为似乎长进了不少。”   谢韫刚要出口的话被打断,随口应付谢文识:“去魔道转了一圈。”   谢文识悚然:“……你去魔道做什么?!”   紧接着他看向应白夜:“难道是此人引你过去的?你可知道你身为谢氏弟子,若是在外面闯下大祸,也会给谢氏带来灭顶之灾!”   谢韫:“……”   他冷漠地偏过脸,丧失了继续对话的想法。   谢文识冷冷道:“你要时刻记得自己谢氏少主的身份。”   应白夜一手按在谢韫手上,轻轻道:“谢伯父也该知道,既然想要怀玉带来的好处,就要承受他带来的坏处,天底下没有白占的便宜。”   谢文识:“你!”   谢韫盯着下方的风景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道:“再往前不就是正魔大战的秘境遗址吗?”   此言一出,应白夜顺着看过去:“确实是。”   秘境一开始坐落在芳龄洲的凡人帝国中,严格来说并不是元清宗的地界,只是芳龄洲内没有足以与元清宗抗衡的势力,这座秘境也就便宜了元清宗。   离秘境不到千里的地方,就是当时他们和白寒池罗璟悬分别的凡人村庄。   谢文识吃惊道:“这里有一座秘境?难怪了,听闻日月宗也遣人来到芳龄洲,再加上飞星宗,看来三宗有意争夺这座秘境。”   谢韫在元清宗吃过亏,立刻抓紧机会嘲笑元清宗:“一个秘境的消息都捂不住,脑子不好让人来抢。”   应白夜忽然急声道:“继续升空!”   谢文识:“什么……”   谢韫抓住谢文识,强行带着他上升。   应白夜道:“底下有一层结界,我们绕道走。”   以分神修士的目力看过去,秘境的位置布了一层结界,那结界的范围很大,将整个秘境都盖住。结界不仅完全隐藏了内部的气息,连带着也遮盖了结界本身的灵力。   所以走神的谢韫没有注意,应白夜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和结界只有几百尺的距离。   不用想,这大约是三宗聚首,为了瓜分秘境所设下的结界。   谢韫和应白夜已经得罪了元清宗,两人此刻还不是合体期,故而想离元清宗远一些。   然而应白夜发现得迟了,他们离得太近,还未落下,已经被一群忽然现身的修士团团围住。   为首的人穿一身半金半白的剑服,她眉目森寒,持剑冷然道:“何人擅闯日月宗地界?!”   日月宗,正道第一大宗。   也是……谢蕴与应白夜师尊出身的宗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电工顶着台风和暴雨修好电路,呜呜呜呜,还以为今晚都不会来电了。 第60章 良景天   居然是日月宗的人。   这一圈十来个女修只有出窍巅峰的修为,但是十多个人的气势隐隐有交融呼应的趋势。   大概是练过什么特殊的功法,所以可以十人如一人,叠加起来恐怕能暂时达到分神期的修为。   而说话的女修已经是分神期的修士。   只要不是元清宗,就算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谢韫将谢文识挡在身后,手指轻轻搭在剑柄上。   虽说不想动手,但还是要有防人之心。   应白夜道:“惊扰仙驾,我们路过此处,往澹洲去。”   他还记得大梦魔尊的叮嘱,师尊出身日月宗,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他和谢韫既不想暴露自己师承魔尊的事实,也不愿意和日月宗起冲突。   “澹洲?”   这条路确实是通往澹洲的近路,论起道理,其实是他们占了人家的路。   为首的女修脸色飞快和缓下来,甚至露出歉意的笑容,收剑对应白夜一拱手:“方才得罪了,两位道友修为不凡,直奔此处而来,叫我等有些紧张,实在让两位道友见笑了。”   她忍不住看了后面的谢韫。   身为分神期的剑修,她只能模糊感觉到这两人同样是分神初期,却让她有一种面对少主时被威压的莫名感觉。   东陵之大,果然是卧虎藏龙,好在方才没有太冒犯,此二人也并非蛮不讲理之辈。   日月宗虽然是正道第一大宗,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女修无意得罪他们,于是笑着搭话:“想来是去见良景天的炼药师,那位炼药师虽然脾气不好,医术确实绝顶,一连配出好几副丹方,只是不大好见面。在下提前祝两位马到功成。”   良景天是炼药师的宗门吗?   谢韫和应白夜对视一眼——炼药师虽然脾气古怪些,但是大多不好争斗,那、不如将谢家往良景天旁挪一挪。   至于能不能挪的过去……   谢韫摸了摸储物戒,他这里还有不少丹方,说不定可以贿赂成功。   不过提到炼药师,谢韫就想起了孟白雀,这次他们直奔谢家,中途没有去过回春门,不知道孟白雀现在怎么样了。   应白夜笑着应下女修的话:“借道友吉言了。”   应白夜虽然从不曾和日月宗打过交道,但有师尊的关系在,他对日月宗印象很好,何况日月宗出面的女修也是十分通情达理之人。   女修挥手:“给三位道友让出路途。”   包围谢韫几人的女修纷纷收剑,下落到地面。   女修侧身:“失礼了,请。”   谢韫好奇地瞥了对方好几眼,这女修也是剑修,使的还是重剑,他师尊陆琢玉也是剑修,难道日月宗盛产剑修?   应白夜捏一捏谢韫的手腕:“走了。”   谢韫:“知道。”   两人腾空,依然由谢文识领路。   谢韫问谢文识:“良景天是炼药师常驻的宗门吗?”   谢文识虽然远在飞银城,但因为要迁移族人,多番打听过风波山庄和良景天的情况,所以对两个门派有所了解。   谢文识道:“是。这良景天是半年前才出名的宗门,听说那位炼药师年纪轻轻已经能炼制七品丹药!这还不算,她竟然还改换了丹方,良景天出售的几种丹药总是比其他丹药房的药效更好!”   “大约是一个月前,一位分神期的散修中了妖兽的奇毒,见了好几位炼药师,都配不出合适的解毒丹。那良景天的炼药师三副丹药下去,竟然除去了奇毒!又两颗丹药,连余毒都清了个干净!自那日之后”   应白夜若有所思地点头:“难怪。”   炼药师稀罕,会对症下药的炼药师更稀罕。古来那么多丹方,哪一个不是炼药师们们琢磨出来的?只可惜大部分炼药师只会照本宣科,别说自创丹方,就是对症下药都是难事。   毕竟灵药和寻常药剂不同,炼制的过程比熬煮要复杂得多。大多数炼药师只是照着丹方炼制丹药,然后售卖出去。   良景天有这么一个炼药师,自然是门庭若市。   谢韫听了一会儿,插话:“索性将位置定在良景天附近,也沾沾炼药师的光,说不定我们谢家也能多出两个炼药师。”   应白夜忍不住笑道:“出你一个已经是地灵人杰了。”   谢韫是何等绝艳的剑修,魔道中一剑斩万咒,剑意漫过九岚洲,连魔尊都被这一剑惊动。   应白夜并非看不起谢氏,实在是谢韫这样的人难得一见,即便是日月宗那样的顶级宗门,能网罗天下奇才,百年也未必能出一个。   谢文识却沉沉叹气:“却没有那么容易。”   谢韫:“那炼药师脾气不好?”   脾气不好很正常,能顺当当修炼到一定境界的,大多有点毛病,例如大梦魔尊,例如他师尊。   谢文识道:“外人是这么传的,说那位炼药师虽然性情古怪,但是个品行极好的善人。只是风波山庄和良景天挨得极近,中间恐怕只隔了不到百里的距离。风波山庄与良景天的关系应当极好,恐怕容不下一个谢家。”   谢韫展开地图看了一眼:“澹洲大得很,随便找个地方也够了。”   三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澹洲的地界。   山川沟壑尽数收入谢韫眼中,一直藏在剑坠子里不吭声的天道也惊叹道:“好漂亮!谢玉玉!我们住那里!住那里!”   谢韫:“……”   天道自从换了容器后就陷入沉睡,今日不知道怎么居然醒了,还给他起了个绰号!   谢韫有心把这糟心的天道丢下去,又忍住了:“哪里?那里是哪里?你说清楚。”   谢文识冷不丁听谢韫冒出一句话,面露疑惑:“你跟谁说话呢?”   应白夜轻轻推回去:“一只器灵,有感应天地灵气的本事。”   天道从书中诞生,也可以算半个器灵,不过它身为天道,对天地间的灵气分部更敏感。   天道才不管应白夜怎么说它,它十分黏谢韫:“谢玉玉!东南角有一条好大的灵脉!”   谢韫悬立在高空,分神修士的目力足以让他将澹洲的地貌收入眼中:“东南?那就是良景天和风波山庄所在的地域吧?”   隐约能在山林掩映间看到山庄和良景天。   谢文识道:“确实在东南方。”   应白夜道:“去看看吧。”   没有炼药师不会为丹方动心,而且从描述来看,良景天的这位炼药师是一位颇有善心的修士。   师尊留下丹方时,也说过送卖由他们,这样传世的丹方如果能送到合适的人手中,也能算他们的功德。   三人顺着落在良景天外。   良景天建在平原上,十来栋高低错落的琼楼被围在院墙之内,那墙上爬满了低品阶的灵药,背靠一座小山,前后都是良田,栽种着各种低品阶的灵药。   一落地,灵药清苦的香气就盈满肺腑,令人心神一清。   谢文识所言非虚,良景天果然是门庭若市,门墙之外站了不少修士,大多是出窍期的散修,竟然还有几个分神期的修士。   散修没有依靠,修炼资源比不上有出身的修士,他们没有宗门庇佑,如果在历练中受了伤,也要自己来请炼药师。   但在这群老实排队的人中,有一行人格外扎眼——青鸾拉车,数个出窍期的美貌女修护卫在车旁,引得周围的修士不断向车内看。   一白眉白须的老妪坐在车前,她看上去与寻常老人没有区别,谢韫第一眼扫过去时,甚至没有注意到对方。   谢韫低声道:“这恐怕是……合体期的前辈了。”   一阵风刮过,鸾车四角的铃铛叮当作响。   应白夜传音道:“你看那些铃铛呈日月形状,而且周围都是女修,应当是日月宗的人。”   他迟疑一下,“说句冒犯的话,竟然有一半是炉鼎体质。”   谢韫指尖勾了下应白夜的下颌,轻佻道:“你以前可不这样。”   当日在山洞见到梁垣,可是不管人家哭成什么样子,硬是用刀柄别过脸给他看,如今不过提一句炉鼎,竟然就用上冒犯两个字了。   应白夜:“……”   他难得没有和谢韫拌嘴,而是摁住谢韫的手:“祖宗,消停点。”   谢家主的眼神都要把他穿成筛子了!   闹腾过后,应白夜道:“这日月宗大约庇佑炉鼎体质的修士。”   谢韫也道:“难怪师叔说有难可以前去求助,想来也是……”   他话未说完,良景天的大门就开了,走出来三个年轻修士,为首的那个略过排队的其他修士,径直向鸾车的方向走过来。   那修士清瘦高挑,穿着一身浅白的衣裳,眉眼十分的温情柔软,他走到鸾车边上,先向鸾车上的老妪欠身,苦笑道:“前辈,我家姑娘说了,少主的顽疾她束手无策,真的治不好。”   老妪还未开口,那鸾车被人从内掀开,露出一张清绝的脸,她气势圆融,俨然是个修为非凡的高阶修士,却不知为何十分羸弱,迎风就咳了两声,她也不生气,笑道:“你家主人才见了我一面,就觉得不能治呢?”   白衣修士的性情和容貌一样软和,闻言无奈道:“姑娘说,少主自己便是杏林圣手,您自己都没办法的沉疴顽疾,她也实在无能为力……”   谢韫两人就排在鸾车后面,他听了几句话,觉得声音耳熟,于是探头出去,正好和白衣修士对上视线。   白衣修士先是一愣,紧接着连面前的日月宗少主都忘了,惊喜道:“谢少主!应前辈!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竟然是梁垣!   谢韫吃了一惊。   不等谢韫回过神,另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过来:“谢兄!应兄!”   应白夜回过头:“白寒池?”   白寒池用力超他们挥手,不过片刻就到了他们面前,露齿一笑:“是我!”   他伸手一指身后:“我住那儿!”   谢韫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良景天的对面就是“风波山庄”。   作者有话要说:江苏的小可爱们要注意啦!今天去做了核酸检测,排了很久的队,南京临近地区的小可爱们要做好防护啊! 第61章 哥哥   梁垣比白寒池还激动。   应前辈和谢少主本来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家白雀之所以能顺利创立良景天,多亏了谢少主和应前辈送来的丹方和灵药。   再见到故人,梁垣一向温柔的神情都溢满了惊喜。   他正要走过来说话,却见应前辈对他微微摇头,梁垣一个激灵,顿时意识到自己开心过头,反而冷落了贵主。   梁垣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转头专心与日月宗的少主说话。   那女修贵为天下第一大宗的少主,却也没什么脾气,只是好奇地探出车窗向鸾车后看了一眼,只看到两道身影。腰间配刀的修士面容俊美,另一个背对着她,只看见身形颀长挺拔。   应白夜对日月宗的少主微微欠身,那少主立刻还了一笑,本就清绝的眉目潋滟波光,应白夜愣了一下,觉得少主看起来有几分眼熟,但是怎么都想不起哪里眼熟。   正好白寒池在身边大呼小叫,应白夜的注意力很快被白寒池吸引——他真是没见过比白寒池还闹腾的人。   大半年未见,白寒池整个人都脱离了当日的苍白绝望,又是与谢韫应白夜初见时活蹦乱跳的样子。   而且简直活泼过头了,白寒池对应白夜一笑,随即直接窜到谢韫身边。   快一年未见,白寒池已经突破元婴大关,如今是个出窍中期的修士——他毕竟是元清宗曾经的少主,和罗璟悬相比下才显得逊色,但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个毋庸置疑的天才。   不过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从元婴期到出窍期,这修炼速度也是少见。   谢韫陡然见到他,吃了一惊:“……”   他有点懵:“你们不离元清宗远一点,还在周围开宗立派?”   澹洲和元清宗所在的洲界可是接壤的,白寒池在澹洲开宗立派,简直就是在元清宗眼皮子底下蹦跶。   谢韫回飞银城,沿途虽然路过当日分别的小村庄,却以为白寒池两人已经远远离开了。   所谓虎毒不食子,元清宗宗主先前为了罗璟悬,能狠下心要白寒池的命,经过秘境一事后,还愿意放过白寒池和罗璟悬?   虽然主要问题在于谢韫和应白夜,但是罗璟悬身负元清宗的不传功法,白寒池帮着谢韫狠狠得罪了元清宗,元清宗能善罢甘休?   提到元清宗,白寒池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但是很快再次露出笑容:“已经处理过了。”   白寒池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良景天再谈。”   谢韫问道:“你是来串门的?”   “不是不是,”白寒池摇头,“虽然挺闲的,但是没有那么闲。白雀姐姐在炼丹,师兄护法,我出来帮梁垣压一压阵。不过……”   白寒池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修为低一些,只能压一些散修,主要是给梁垣壮胆。”   梁垣只有元婴初期的修为,前来求治的高阶修士自顾不暇,泄露出的威压压得梁垣十分难受。   他神神秘秘道:“你知道这架车里坐的是谁吗?”   谢韫玩心大,也神神秘秘道:“我知道,日月宗少主。”   白寒池脸一垮:“……你知道啊,我还想吊一下你的胃口。”   他和谢韫说悄悄话:“我还挺喜欢这位少主的,脾气好。”   他们两人说着话,谢文识却一头雾水,因为谢韫懒得理会他,只好绷着脸问应白夜:“你们在风波山庄还有良景天有旧识?怎么又与元清宗扯上关系了?这良景天的炼药师你们也认识?”   元清宗的事当然不适合反复提,应白夜避重就轻:“原是回春门的孟门主,离开飞银城后在此处建立良景天。我和怀玉与孟门主有些往来,算是故人。”   谢文识错愕道:“竟然是孟白雀?”   回春门于年前从飞银城搬离,因为城内有了其他的炼药师,倒也没有太多人在意孟白雀的去处,谁知道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孟白雀竟然已经能炼制七品的丹药!   谢文识道:“既然如此,那谢氏在周围建府的事,大约是好商量的了?”   应白夜并不将话说死,只是挑了模棱两可的回答:“建府事关两个门派,便是一门之主也未必能做主。”   如果取了丹方,白寒池和孟白雀依然不愿意,怀玉也不会多纠缠。他很知道怀玉的性格,做不出挟恩图报的事。   谢文识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忍不住转头看向谢韫。   谢韫虽然和白寒池从天上的鸭子聊到地上的水草,但一直留心应白夜。   感觉到谢文识的眼神,谢韫转过脸,冷冷道:“澹洲之大,何处不容身?此地不合适,另选便宜处。何况就是即刻新立宗门,我也撑得住。”   他虽然姓谢,但和谢家一直不对付,不然也不至于小小年纪就常年在积云山练剑,实在是宁愿挨冻,也不愿意在家。   谢文识被他呛了一声,脸色顿时沉下来,只是此刻在外面,他也发作不起来,只是寒着脸站在一边。   白寒池装作没看见,开宗立派之后,他也长进了不少,知道谢韫此次来一定有正事,等进了良景天再好好问。   另外一边,日月宗的少主换了话头:“我想见见孟道友。我也是炼药师,有些心得相与孟道友交流。”   梁垣面露为难,他想了想道:“如此,我请少主进去吧。只是……我们良景天内栽了太多灵药,实在没有能安置鸾车的地方……”   良景天内有高阶的修士坐镇,但依然由他出面,是因为这良景天内真正能做主的,只有孟白雀和他。   日月宗少主莞尔:“我知道。”   她撩开帘子,亲自走下车,赶车的老妪连忙伸手扶她,被她轻轻推开:“长老,我不妨事。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有些话与孟道友说。”   老妪面露迟疑:“老身陪着少主一起吧?”   日月宗少主淡淡笑,她虽然病弱,此刻说话的神情却有利剑在鞘的锋芒隐晦:“我又能有什么危险呢?长老还是看顾师妹们。”   老妪笑着拍拍她的手:“是老身关心则乱了。”   日月宗的少主,便是久病难医,也依然是个分神巅峰的修士——更是十七岁的分神修士,整个修真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梁垣欠身:“我有几位故人,也要一并入内,请少主稍等片刻。”   日月宗少主道:“好。”   梁垣这才脚步一转,小跑到谢韫和应白夜面前,笑道:“谢少主,应前辈……还有……这位前辈,快进里面坐吧!”   谢韫和应白夜对他点头,和白寒池谢文识一起往前走。   谢韫一直没看到日月宗少主的正脸,走了两步,正和日月宗少主对上视线,两个人虽然是第一次见,却不知道为什么同时愣了一下。   应白夜自然是最在意谢韫的人,立刻握住谢韫的手,道:“怎么了?”   谢韫忍不住盯着日月宗少主,道:“觉得……好像哪里见过,又说不上来。”   应白夜被他一说,一个莫名且大胆的想法突然浮现出来,他仔细看了谢韫的眉眼,这是他毕生挚爱,五官轮廓都是极熟稔的,越看,他心中那个想法就越鲜明。   梁垣知道日月宗少主的身份,见气氛因为谢韫和日月宗少主突然僵住,心里着急,主动道:“少主,这位是……”   日月宗少主却第一次唐突地打断梁垣,径直看向谢韫:“你姓谢?哪里人氏?”   谢韫道:“飞银城谢家。”   日月宗少主缓缓绽开一个笑容,她五官清绝,眼尾却上扬,生得一副清冷又风流的样貌,一笑竟如莲花怒放。   她对谢韫伸出手:“哥哥!”   谢韫从没见过这样爱撒娇的女孩,由着她扑过来,原地懵了。   应白夜猜了个准,歪头看看这对兄妹,弯起眼睛笑道:“若是只看眉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不过男子与女子的轮廓不同,谢韫虽然俊美,但没到雌雄莫辨面若好女的地步,应白夜也很少注意男女之间的差异,故而一时竟然没有意识到日月宗少主和怀玉相像。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在亲爹面前,谢少主:酷炫狂霸拽。   在妹妹面前,谢少主:我有妹妹!!   曾经,谢少主也是一个王者,直到他见到了自己的妹妹。   回收伏笔,前面元清宗长老觉得谢韫眼熟,因为见过妹妹。(怕你们忘了,所以偷偷哔哔) 第62章 容澄   谢韫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个妹妹,他年幼时见过襁褓里的妹妹一面,他很喜欢这个妹妹,可惜妹妹刚满月就被母亲带走了,此后再也没有见过。   他少年时也试图寻找母亲的踪迹,只是谢家上下对他的母绝口不提,谢韫能得到的线索太少了,他不知道母亲的来处,也不知道去处,更谈不上与母亲见一面。   “我随母亲的姓容,容澄,”日月宗少主解下一枚小小的灵石,递到谢韫面前,“母亲说这是哥哥送给我的,我一直戴在身边。”   谢韫接过,眼中露出笑意:“这是我那时候全身上下最好的东西。”   一块上品灵石,用红绳络子裹着。放在现在根本不值一提,但对于当时只有四五岁的谢韫来说,这就是他最好的东西。   谢韫那时候还不是少主,谢家也不是什么显赫的修真世家,流通的大多是中品灵石,上品灵石是很稀罕的东西。   谢韫重新给容澄戴上灵石,他摸摸妹妹的脸,容澄小猫似的眯起眼睛,她一点都不认生,黏人娇气得厉害。   容澄年纪小,五官里一团稚气,然而兄妹俩果然是一个母亲生的,气势压过容貌,那点稚气就看不出来了。。   应白夜一手抵着唇边,轻轻咳了两声,用眼神示意谢韫:这里还有一个哥哥。   谢韫差点笑出来。   谢文识几次想插话,奈何没有人理会他,只好站在原地,不断打量容澄。   可惜容澄只是看了他一眼,很快就专注地望着谢韫。   容澄下颌搭在谢韫臂弯,听到应白夜的声音,歪头看向应白夜:“这位是?”   谢韫直白道:“我的道侣,应白夜。”   容澄并不惊讶,她在鸾车里就发现兄长和应白夜穿得一模一样,她道:“应哥哥好。”   应白夜对她一笑:“来得匆忙,没有带见面礼,只好先欠下了。”   容澄:“那我就急着了,谢谢应哥哥。”   谢韫看向目瞪口呆的梁垣和白寒池,道:“我们进去吧。”   梁垣如梦初醒,呆呆回答:“啊?哦!走吧,白雀正在炼丹,我们到丹房外面等一等。”   谢韫牵着容澄的手,一行人跟在梁垣身后走进良景天。   良景天内里别有洞天,如梁垣所言,良景天内到处都是灵田,因为谢韫和容澄一直在说话,一行人索性慢慢走着。   来良景天见孟白雀都是问医求诊的。   谢韫:“你是在哪里受了伤一直不好吗?”   应白夜也转头打量容澄。   日月宗的少主自然修为非凡,是个货真价实的高阶修士。她是怀玉的妹妹,年纪自然比怀玉还要小,可是脸色一点都没有年轻人的红润,也不像高阶修士,反而十分苍白。   谢韫也白,但他是冷白,因为谢韫常年在雪山修炼,人被山巅的风雪染透了,内里就有一种冰玉一样的寒气。容澄却不同,她是缺乏血色的苍白,人蔫蔫的,也不像谢韫那样坐不住。   容澄乖乖被牵着:“没有受伤。母亲说我生下来就这样,日月宗内所有坐镇的炼药师都诊治过,说不出是哪里的问题,只说是先天体弱。”   谢韫纳闷:“你如今的修为,怎么会体弱呢?”   修士修炼到分神期,灵力自然会改善她的体质。   容澄摇头:“我自己就是炼药师,也看不出自己有什么问题,大概是我修炼太快的代价吧。。孟道友声名在外,宗主催我过来试一试,我这才过来的。”   她晋升的速度与其说是快,不如说是奇怪。   她一路修炼到分神期,仿佛每一个关节都经历过许多遍,以至于熟稔于心,轻易就能跨过其他修士挣扎多年的门槛,所有的突破于她都是水到渠成。   容澄有时候心有所感,会觉得自己是修炼失败的修士转生。   然而修士没有轮回一说,从修出元婴那一刻起,如果哪一日身死道消,就会融化成灵气回归天地,等到不知多少年之后,再与其他破碎的神魂重组成完整魂魄。   那时候,就已经不是当初的人了。   “怎么会呢?”谢韫爱怜地摸摸容澄的头发,“我们容澄是天才,当然修炼得快。”   容澄反而笑了:“我到不觉得我是什么天才。所谓有得必有失,想必是拿身体换的,和哥哥这样的天之骄子不同的。”   谢韫其实知道容澄说的大概是对的,他心里堵得慌,于是岔开话题,问:“母亲也在日月宗吗?”   容澄软软地应了一声:“母亲好呢,现今已经是元婴期巅峰。她原本就是日月宗的外门弟子,出外历练时偶然落脚在谢家,然后有了我们。只是日月宗比其他宗门严厉,内外门弟子除非自请离宗,否则不得外嫁。这是不得更改的门规,她……”   谢韫微微低头:“怎么了?”   容澄道:“母亲很想带哥哥一起走,只是谢氏不准,母亲身为外门弟子,也拿不出足够的筹码让谢氏放人,只好带着我走了。外门弟子不如内门弟子方便,尤其……母亲体质特殊,恐惹人觊觎,出入都有定数,我又是个病秧子,叫母亲腾不开手。”   谢韫心里有数,他扫了眼谢文识,果不其然,谢文识立刻避开了谢韫的视线。   谢韫心里冷笑。   良景天门外的女修有不少都是炉鼎体质,日月宗大约特意庇佑了这些修士,所以他的母亲可能是炉鼎体质。   说白了,当年谢文识未必不是贪图母亲的体质。   若不是母亲背靠日月宗,在飞银城只怕是要沦落到梁垣当初的境地。   容澄接着道:“后来我被选为日月宗少主,算是徇私一回,让身边人护着母亲出去了,可是母亲在谢氏里找了一圈,怎么都找不到哥哥。母亲哭得泪人一样回来了,还以为你不想见她,抱着一丝希望留了口信,想来哥哥也没有收到。”   谢家自然不会将口信转交给谢韫。   当年两人的母亲离开谢家的时候,谢韫可不是襁褓里,不知天赋如何的容澄,谢韫四岁时开始修炼,已经展露出非凡的根骨,谢家担心谢韫投奔日月宗,自然不愿意转交口信。   谢韫:“……什么时候的事?”   他以前是完全不着家的人,有了应明昼之后,应明昼的身边反而成了他的家,于是更不怎么惦记谢家了。   容澄:“就是一年多以前,那会儿我参加完六宗会比,刚被立为少主。哥哥干什么去了?”   谢韫难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我……”   好像在跟应白夜鬼混……   谢少主从来不会理亏,于是瞪了一眼应白夜。   应白夜总不能在容澄面前胡说八道,只好吃了哑巴亏,没有拆谢韫的台。   白寒池猛地伸出头:“帮我们了!少主,谢兄和应兄那会儿在元清宗,给我们帮了好大的忙,还险些丢命。”   容澄轻轻皱了下眉,不等她问,白寒池却已经将头缩回去。   几人说着话,终于穿过一大片药田,停在一座高耸的露天石塔前。   几个人只是停在塔前,就能感受到其中氤氲的灵气。   梁垣解释:“白雀在炼丹,已经在成丹的关键时刻了,罗庄主在护法。我们稍等片刻吧。”   白寒池这时候又从应白夜背后冒出来:“应兄,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我和师兄启程前还想去飞银城托信给你们,但是也扑了个空。”   之所以不留口信给谢家,实在是他吃了元清宗的亏,不愿意轻信谢家人。刚才听了容少主的话,白寒池忍不住在心里庆幸自己没有托谢家传信。   应白夜道:“是碰巧了,谢家想要迁移家族。”   他只是说了两句,就示意谢韫开口。他不是谢家人,说多了有插手谢家的嫌疑。   谢韫正在宝贝他妹妹,收到应白夜的眼神后,漫不经心地开口:“飞星宗扩张地盘,要吞并飞银城,以此和元清宗打擂台。”   谢韫就不是一个能靠得住的人,他心思根本不在谢家上,说到一半,又问容澄:“哥哥一会儿带你出去吃糖人好不好?”   谢韫一直觉得谢家风水不好,他有十来个堂兄弟,只有一个堂姐,而且因为天赋寻常,一成年就被送到分支看守灵脉。仅有这个一奶同胞的亲妹妹,还身体不好。   容澄的可靠竟然也只是外表,很快接受了哥哥飞快转移的话题:“我喜欢嫦娥糖人。”   谢韫:“我给你买两个,一个嫦娥的,一个兔子的。然后给你应哥哥买一个小猪的。”   他转头看白寒池和梁垣:“你们想吃什么样的?”   谢韫话说到一半,最重要的反而没有提。   谢文识着急道:“谢韫!”   谢韫只当做听不见,他错过了妹妹十来年的时光,想问的话就多了。   白寒池心里有数,没有接着问。   梁垣性格柔软,缓和气氛,等谢韫晾够了谢文识,他主动接话:“飞星宗占了飞银城,岂不是要影响谢家?”   应白夜知道谢韫心里有气,懒得接话,索性也不管什么越界不越界,三言两句说清楚:“两宗若是对阵,飞银城首当其冲,所以想将飞银城挪出来,我们思前想后,想把位置定在澹洲。”   谢文识以为他终于说到正事,松了口气。   白寒池虽然不喜欢谢家,但是谢家也翻不出风浪来,正要主动开口,应白夜就轻飘飘地带走了话题:“你们呢?怎么好端端地到了澹洲,还做了邻居?”   谢文识一口气松到一半,差点呛到自己,气得脸都绿了。   梁垣道:“回春门在飞银城时,依然不时有一些心术不正之辈前来骚扰。白雀已经是五品炼药师,飞银城已经不适合她,我们就搬出来了。原本想往飞星宗的方向去,没想到偶遇了寒池,还知道了他们与两位恩人的交情,索性一并搬到澹洲做邻居。”   白寒池道:“我们在凡人的村庄里住了一段日子,师兄的修为恢复得很快,你们走了不到两个月,师兄就重回出窍期,随后托白雀姐姐一枚六品灵丹的福,顺利晋升分神期。”   谢韫吃惊:“这么快?元清宗没找你们的麻烦?”   罗璟悬果然是天纵之资,不过只比他略长几岁,竟然这么快进入分神期,也难怪,毕竟是被万咒魔尊写进话本子里的人物。   白寒池脸上腾的红了一下,在谢韫莫名其妙的眼神中挠头,含糊道:“也不全是师兄厉害……他散尽修为,相当于死了一次,心境反而开阔,彻底参悟了上清妙法。至于元清宗……哼,怎么可能没来。”   “师兄晋升当日,元清宗就顺着灵气波动找到了师兄,师兄参悟了上清妙法,将所感写下,换元清宗放我们离开。”   应白夜若有所思:“大约也是后悔莫及。”   宗主丢了得意弟子和独子,还受了伤,亏大了。   白寒池有点疲倦:“后悔有什么用?当日死去的那些散修何等冤枉?谢兄和应兄差点身陨,都是拜元清宗所赐。我和师兄不想再见到元清宗,正巧师兄突破,干脆开宗立派,不再回去。”   梁垣好奇道:“飞星宗为什么要占飞银城?难道是想吞并元清宗?”   “并非看上了元清宗,”容澄道,“是看上了两宗之间的一座秘境。那是正魔两道大战的战场,遗落近百年,被魔尊圈成秘境,八个月前重现于世。”   梁垣竟然知道这件事:“最近要开放了吗?”   容澄对他笑:“先前已经开过一次,近期恐怕要再开。当年大战死伤无数,不少高阶修士留下陵墓,一切身家、毕生所学都在陵墓之中。不过那都没什么,最重要的是,传闻里面有大乘魔尊所留的衣冠冢。”   白寒池差点笑出来。   最好的东西,现在就在他面前这两人手里。   谢韫仗着师尊听不见,懒洋洋道:“她又没死,还给自己造个坟,也是缺德。”   应白夜:“个人癖好吧。”   容澄笑道:“算起来,那位是我日月宗的师祖呢。”   谢韫惊讶道:“她原本不是日月宗的弟子吗?”   怎么能算是师祖?   容澄道:“日月宗原名隐月宗,宗内几乎都是炉鼎体质的修士,依靠联姻维持宗门,因为炉鼎多,受到许多修士的觊觎。大约是三百多年前,日月宗一任宗主突破到合体期,不仅保住了快要被瓜分的宗门,还将隐月宗改名为银月宗。”   谢韫疑惑:“我记得魔尊年纪很小。”   容澄莞尔:“那个自然不是她。又过了数百年,银月宗在凡间收了一名弟子,十五出窍,二十分神,不到百岁的年纪渡劫大乘。令银月宗改名日月宗,内外门弟子不得外嫁,至此日月宗方才在百年的时间内一跃成为第一大宗。”   “当年的日月宗宗主,如今的第一魔尊。她的陵墓里,大概有世上所有修士都为之疯狂的宝物吧。”   谢韫:“……”   是这样的吗?   应白夜面无表情:传得太夸张了。最贵重的只是缺德师尊的缺德灵体罢了,还揍了怀玉一顿。   白寒池好奇:“所以她为什么要给自己造一个墓?她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容澄踮起脚,撑着谢韫的肩膀往外看了看,小声道:“趁长老不在,我告诉你们。”   四个人立刻凑过来。   谢韫和应白夜对编排师尊毫无心理负担。   容澄小声道:“据说那是她所爱之人的衣冠冢。她挚爱之人死后,魔尊不惜入魔道追寻复生之法。”   容澄直起身,咳了两声,笑道:“只是传闻而已。基本不可信,修士们自己找不到道侣,就编排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   应白夜却一把握住谢韫的手,指尖触及那枚黑色储物戒。   梁垣道:“我听说,魔尊是极厉害的剑修,她的挚爱是世间最厉害的炼药师。”   他一说完,见几个人都看他,梁垣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白雀是炼药师,所以我知道一些。不。不过容少主说得对,魔尊肯定不是那种人。”   谢韫想起自己储物戒里堆成山的各种灵药。   谢韫、应白夜:“……”   白寒池乐呵呵道:“毕竟是第一魔尊,魔道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大乘期的修士,不像我们这种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应该是最后一个副本了,糖应该比较多(之前好像也不虐哈哈哈)   小剧场:   谢韫:糖人巴拉巴拉……   谢文识:谢家谢家谢家   谢韫:应白夜巴拉巴拉巴拉……   谢文识:谢家谢家谢家   谢韫:妹妹巴拉巴拉……   谢文识:…… 第63章 道不同   丹塔内灵力的波动越来越强烈,一股浅浅的丹药香气从塔中传出,几个人止住话头,一起看向石塔。   容澄闻到空气中的淡香:“是转厄丹。孟道友是少见的炼药师奇才,已经能稳定炼制六品丹药了。”   梁垣莞尔:“少主自己才是当之无愧的奇才吧,白雀说,少主已经是八品炼药师了。”   容澄只是道:“运气好而已。”   和修炼一样,炼制丹药的每一个过程都熟稔于心。   容澄牵着谢韫的手:“哥哥和应哥哥要进一次秘境吗?”   应白夜道:“元清宗还愿意将秘境开放给散修吗?”   元清宗那么小家子气,会舍得将秘境开放?   谢韫一旦离开谢氏,就也和他一起成为散修。不过以他们的修为,想找个宗门栖身是很容易的事。   “谁说你们是散修了?”   丹塔的门被推开,脸色苍白的孟白雀站在门口,炼丹极其耗费灵力,而且孟白雀虽然是个优秀的炼药师,但修为不足,每炼制一枚六品丹药,都会让孟白雀陷入一段时间的疲惫。   孟白雀对梁垣微微笑了下,随后对容澄微微欠身:“容少主。”   撇开容澄日月宗少主的身份不谈,容澄本身就是个极其出彩的炼药师,孟白雀对容澄药理上的见识心服口服。   容澄还礼:“孟道友。”   孟白雀看向谢韫和应白夜。   短短几个月,她已经完全看不出谢韫和应白夜的修为了。想来当日在飞银城一别,这两人又在其他地方得到了机缘。   谢韫时隔几个月再次见到孟白雀,一时竟然有点感慨:“好久不见。”   孟白雀比年前更高了一些,褪去了当日在飞银城的冷漠,已经有开派宗师的气势。   应白夜对孟白雀点头:“别来无恙。”   罗璟悬走到白寒池身边,九死一生之后,他整个人都平和起来,道:“只要两位愿意,无论是良景天还是风波山庄,都是两位的宗派。”   白寒池用力点头:“风波山庄虽然是小门户,但也是个归处。”   谢韫长这么大,一直都缺了客气那根筋,道:“那我可以上半年住良景天,下半年住风波山庄。”   应白夜闻言就笑了:“多麻烦,你不如早点修上合体期,将元婴脱离,一个住在良景天一个住在风波山庄,一个人吃两家饭。”   谢韫立刻怼他:“不如我们俩分开,一家人吃两家饭,更方便。”   孟白雀:“……你们是在打情骂俏吗。”   她一边说,一边示意几个人跟她到一旁的小楼里休息。   这显然是孟白雀常常休息的地方,木质的地板上铺满绒毯。几个人就随便找了地方坐下,各自歪成一团,连椅子都不用。   孟白雀道:“秘境的事情我们听寒池和璟悬说了。元清宗一门上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能容得下其他人染指囊中之物?”   容澄却突然岔开话题:“谢家还等着哥哥做决定呢,不是说给谢家新选一块地方做家族圈地吗?”   谢文识陡然被提及,发现几个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自容澄出现后,他便尴尬得无地自容。   谢韫差点忘了这件事,他想了想:“在远一些的地方给谢家圈一块地吧。附近还有什么门派势力吗?”   既然良景天和风波山庄与他都有关系,那么谢家就不适合离得太近。   他太清楚谢家的行事,绝不适合与风波山庄和良景天太近。   孟白雀反感飞银城的六大世家,瞥一眼谢文识,道:“离这里一千二百里的地方,有十四个仙城组成的琅嬛帝国,坐落在灵脉上,大部分仙城内都有分神修士坐镇。比飞银城灵气充裕,听说邦国内有数个小型秘境,资源比这里丰富。”   谢韫道:“既然这样,就迁到琅嬛帝国内吧。”   良景天周围虽然安全,但毕竟是新起之秀,论起底蕴,不能和数千年的势力相提并论。   谢文识心中权衡后,同意了:“好,不过我想先去琅嬛选定位置。谢家人口众多,地方恐怕不大好选。”   梁垣主动道:“我陪……陪谢家主去吧。良景天在琅嬛帝国内有几家丹药坊,所以我对琅嬛帝国还算熟悉。”   白寒池连忙道:“我也去。琅嬛里好几个仙城我熟得很。顺便给容少主带几个糖人回来。”   容澄冲他笑:“谢谢。”   白寒池晕乎乎道:“不、不客气。”   为什么他没有妹妹!   罗璟悬轻轻咳了一声。   谢韫立刻掏出小储物袋:“这里面有两万中品灵石,五千上品灵石,不够你就问谢家要。”   他另取出谢家少主的命牌,将命牌抛给谢文识:“还有这东西,我现在原物奉还,你们另择合适的人选拿着它。”   谢文识惊愕:“你要离开谢氏?”   谢韫交出命牌,就等于彻底脱离谢氏,他日如果再次登上谢家的大门,那也是外客,而非主人家。   谢韫又取出两个卷轴,平静道:“这是一些功法剑式,都是我自创的,与其他宗门无关,可以带回去给弟子们修炼。今日一别,他日再见时,依然是老相识。”   谢文识怔然,连忙问道:“难道是谢家哪里让你不满意了?你身为少主,长老们也要敬你三分,有什么地方得罪你?”   他看向容澄:“还是因为你想去日月宗?她虽然是日月宗的少主,但也难以偏袒你。何况日月宗里几乎不收男子,你能进得去吗?”   谢韫沉默片刻,撑着头笑道:“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却觉得我是要奔着更好的宗门去……我不会去日月宗,是与明昼做个散修,还是留在良景天或风波山庄,哪里都无所谓,我高兴就好。”   谢文识张了张嘴,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你又不是堕入魔道,如何算是道不同呢?”   他真的从来没有了解过谢韫,不知道谢韫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长成了这样的性格,只看到谢韫力压同辈,天资出众。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谢家眼中,只有“有用”和“无用”之分。   梁垣收起小储物袋,“谢前辈,时间有些紧,现在就与我一同去琅嬛帝国吧。”   谢文识走出去好几步,回过头的时候,发现谢韫被几个人围在中间,并不曾回头。   梁垣站在门外,轻声道:“谢家主,往前走吧。”   谢文识恍惚跟上去,他百思不得其解:“谢韫竟说道不同不相为谋,难道他堕入了魔道?”   梁垣目露怜悯:“谢少……谢前辈这样神仙一样的人物,即便是身在魔道又如何呢?所谓正魔之分,竟然能比这个人更重要吗?谢家主,您为什么不觉得是谢家的路走偏了?”   谢文识冷冷道:“你是孟门主的药童?怎么说出这样不知所谓的话来?!正魔有别,势如水火!谢韫若是堕入魔道,简直有辱谢家的名声。”   白寒池急了:“你!”   梁垣拦住白寒池,平和道:“我不是白雀的药童。谢家主贵人多忘事,想来不记得我了。”   谢文识狐疑:“我见过你?”   梁垣:“我原本是回春门内关押的炉鼎。承蒙谢少主与应前辈搭救之恩,又得白雀怜惜。虽然出身卑微,天资寻常,但也幸得寒池与罗庄主为友人。”   谢文识惊骇:“你是……你竟然是那个炉鼎?!”   回春门养的那些玩意儿,竟然被孟白雀养在身边?!而且看样子,在良景天颇有地位!   “是我,谢家主。在您眼里,我恐怕是命如草芥,最卑贱肮脏的那一类人了。可是谢少主不曾这么想过。”   梁垣轻声道:“谢应两位前辈,与白雀他们才是一道人。”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次核酸检测,唉……   明天起来抓虫,前面错别字还挺多的。 第64章 大阵   良景天内   容澄道:“此次三宗聚首,并不是为了正魔大战的秘境。而是元清宗的人秘境的陵墓中找到了一些墓主人的残留意识,这些意识都指了同一个地方。”   谢韫好奇:“什么地方?我和明昼都进过秘境,其他地方没有去过,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魔尊的陵墓中,虽然来不及查看所有墓室,但见到了魔尊灵神,没有提过其他地方。”   大梦魔尊曾经交代他们师尊与日月宗的关系,偏偏容澄不是日月宗的普通弟子,而是少主。   谢韫迟钝地意识到一点尴尬,所以没有明说自己和应明昼已经拜在师尊名下。   孟白雀猛地抬起头:“既然没有去过其他陵墓,这么说你们给我的丹方都是……魔尊墓中的?”   谢韫和应白夜一头。   应白夜道:“我和怀玉都不是炼药师,当日除了你之外,也没有其他熟识的炼药师,索□□给你。”   孟白雀盯着这两人的脸看了一会儿:“……我就不说什么客气话了。”   当日应白夜将丹方交给她的时候,并未说明这些丹方出自何处,她在应白夜走后才看了丹方,当时便吃惊于丹方的奇特奥妙,但没想到这些会来自魔尊的陵墓。   容澄似乎对那位魔尊很好奇:“哥哥在墓中见过魔尊的灵神?是什么样的?说了什么话吗?魔尊是剑修,哥哥也是,有没有选哥哥做弟子?”   容澄很遗憾:“因为魔尊去了魔道,所以宗内关于魔尊的画像都被收入高阁,即便我身为少主也无权查看。”   “一缕神魂的分支,甚至没有继承本体的记忆,”谢韫回想了好一会儿,“裹在灵光里,见不到样貌,不过很高,跟我差不多的身量。至于有没有拜师……”   应白夜被谢韫瞥了好几眼,无奈道:“……有,我与怀玉都拜了魔尊为师。”   容澄眉眼弯弯:“听说魔尊是个绝顶的美人,也是举世无双的剑修。哥哥能拜在魔尊门下,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容澄很快自己拉回话题,道,“陵墓里的线索指向日月宗附近的沉玉湖,元清宗的手伸不到日月宗面前,只好与日月宗商议。不过中途泄露了消息,飞星宗特意来分一杯羹。我特意从日月宗过来,一是进入秘境确定元清宗所言非虚,二是拜访孟道友。”   孟白雀道:“惭愧,少主的病症我从未见过,也找不到根源,实在无从下手。”   容澄不甚在意:“我自幼如此,虽说医者不自医,但说到底自己才清楚自己的情况,我对自己的病症都束手无策,何况孟道友呢?只是我有幸见过孟道友的丹药,很好奇什么样的炼药师会炼制滋灵液,所以特意前来求见。”   孟白雀的表情突然瘫痪:“……”   谢韫好奇,挨着应白夜道:“滋灵液是什么?”   应白夜想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我又不是炼药师。”   两人同时看向容澄:“滋灵液是什么?”   容澄眉眼弯弯:“嗯?一种暖情的□□而已。”   谢韫和应白夜:“……”   应白夜低声笑道:“怀玉,容少主真是你的亲妹妹。”   谢韫:“……”   他低声道:“丹方不是你送的?!”   应白夜道:“我究竟为什么一个人去送丹方?还不是某个人急着去谢家?”   容澄丢下两个突然吵起来的哥哥,对孟白雀笑道:“不仅如此,我还要谢谢孟道友。若不是来了良景天,恐怕也不会碰见哥哥了。”   孟白雀莞尔:“是少主自己的机缘。”   一直没说话的罗璟悬道:“沉玉湖里究竟有什么?让元清宗如此在意?”   容澄正要回答,罗璟悬连忙道:“在下并非探听消息,只是……”   罗璟悬无奈道:“我们几个与元清宗有些过节,若是寒池知道元清宗在秘境中占了便宜,恐怕要气上好一阵。”   罗璟悬简单说了当日的事情。   孟白雀今日才知道细节,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容澄一笑:“不妨事。沉玉湖内有一座大阵,阵眼是一件仙器。但是仙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沉玉湖内的阵法,当年帮助魔尊成功渡劫。不过阵法极其复杂,也不知道如何运作,接近阵法的修士都不知所踪,所以将沉玉湖封起来。”   应白夜若有所思:“飞星宗和元清宗位列四小宗,宗内必然有隐世不出的合体期巅峰,难怪如此急切地想要进阵一探究竟。”   谢韫奇怪:“既然沉玉湖被日月宗列为禁地,想来宗内都应该知道情况吧。”   应白夜接着问道:“不错,既然是日月宗的地界,怎么日月宗反而在元清宗之后知道?”   容澄道:“沉玉湖原本不在日月宗管辖范围内,魔尊离开日月宗后数百年,日月宗逐渐扩张到整个洲界,这才将沉玉湖纳入势力范围。”   容澄伸手,掌心凭空多了一块灵气充裕的美玉:“当年日月宗还不是现在的第一大宗,魔尊为正道所不容,不得不离开日月宗,为了不使日月宗陷入被群起围攻的境地,为其他正道宗门圈出数个秘境,连当年渡劫的阵法钥匙都分成几块送了出去,最核心的一块留给了日月宗。”   孟白雀听得入神,追问道:“后来呢?”   谢韫已经理清楚了时间:“后来爆发了正魔大战,两道中的高阶修士几乎都参与了当年的血战,这些钥匙也就散落到了正魔大战的战场中,如今被元清宗再度收集。”   容澄道:“既然哥哥和应哥哥都是魔尊的弟子,那我就以日月宗少主的身份,请哥哥陪我一起回一趟日月宗。至于进不进阵,由哥哥自己做主。”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您的师尊正在登陆中……   ……   ……   虚空之中网络状况不佳,下章上线。 第65章 师叔   日月宗作为正道第一大宗,坐落于鳞光洲天极山脉,远远看去云缭雾绕,到了近前才发现这些云雾夹杂着浓郁的灵气。   天极山脉下有一条巨型灵脉,日月宗的内门建在灵脉核心上。   谢韫应白夜和容澄都是分神期的修士,速度比笨重的鸢船快得多,三个人中途溜出鸢船,在日月宗长老的默许下,甩开鸢船,提前到了日月宗。   容澄一边领路一边道:“我回来前问了母亲的侍者,母亲今日无事,应该还在院中休息。”   大约是知道谢韫的心情,容澄只是领着谢韫慢慢沿着山路往上走:“母亲前几年才晋升元婴,一直住在我的院子里。”   谢韫的母亲闺名容雨然,是日月宗的外门弟子,虽然体质特殊,但在修炼上天资平平,数年前修上元婴期,这才被收为内门弟子。   近乡情怯,谢韫越靠近那座小院落,越是感觉步伐沉重。   谢韫默默听着,他一路走,右手忍不住去找剑柄,却摸了个空——他在进宗之前卸下了佩剑,所以此刻袖中空空。   剑是剑修的半身,谢韫有时候也会从灵剑上汲取一点安慰,不过此刻,他的佩剑都在匣中。   空无一物的右手忽然触及温暖柔软的皮肤,谢韫回头,应白夜牵着他的手,十指相扣时,手心传来对方的温度。   谢韫紧绷的肩背缓缓放松,他用力握住应白夜的手,唇角轻轻翘起来。   如今能慰藉他的,不再只有如同半身的灵剑。   应白夜无声一笑,正要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女声:   “少主?”   三个人一起回过头,看见石阶下站着一名女修,元婴期的修为,她一身浅色衣裳,却盖不住风华,那眉眼的轮廓与容澄有八分的相似。   修士的面容,会凝固在晋升元婴的那一刻。女修已经不年轻了,眉梢眼角有细细的纹路。   她欣喜地看着容澄:“少主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显然,这就是容雨然。她天资平平,生下容澄后才晋升元婴期,已经三十岁有余。   容澄先天体弱,容雨然最挂心的就是这个女儿和不知下落的儿子,但是在外人面前,她绝不会开口叫容澄的名字。   容澄是她的女儿,但在人前,是日月宗的少主。   容雨然怀中挽着两支莲花,拾阶而上。   应白夜感觉握着自己的手猛地收紧,他偏过头,听见谢韫轻轻吸了一口气。   谢韫紧张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越发用力地攥着应白夜的手。   那张在谢韫记忆中模糊的脸再次清晰起来。   就是这双眼睛,总是含着泪光,用柔软怜爱的眼神凝视自己。   容雨然一颗心都挂在容澄身上,直到近前才注意到容澄身边的,不是熟悉的日月宗弟子,而是两个陌生的男子。   容雨然只觉得其中一个怎么看怎么亲切,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都是身量高的俊美修士。   还牵着手。   容雨然心里好笑的同时,也有几分钦佩——凡人话本子里总写什么神仙眷侣,可是只有修士自己才知道,修真界的道侣,大多是资源交换,根本谈不上什么情谊。   这样浓情蜜意的爱侣,反而是最少见的。   容雨然很快收回视线,走到容澄面前:“我还以为少主要拖上一段时间才回来……”   容澄抿着唇笑,她上前抓住容雨然的袖子,晃了两下,随即指向谢韫:“母亲!你看着这是谁?”   容雨然疑惑地看过去。   容澄松开手,站到谢韫身边,环着谢韫的手臂:“母亲,你仔细看看!”   谢韫试着张开口,一时竟然没有找到自己的声音,手心忽然被人捏了捏,谢韫定下心神,对容雨然笑了一下。   容澄正要踮起脚,谢韫却微微弯下腰,兄妹两个贴在一起,眉眼果真是像极了。   容雨然怔怔看了半晌,忽然一手捂住嘴,眼睛里逐渐泛起泪光:“我的孩子,我的谢韫。”   她哽咽着伸出手,轻轻抚摸谢韫的脸:“娘亲好想你……你是不是怨娘亲没有带你走?”   应白夜默默放开手,后退一步,将空间留给团聚的一家人。   谢韫摇头:“没有。我当时不在谢家,是谢家扣下了娘的口信,所以我不知道娘来找过我。”   容雨然哭得厉害,谢韫急中生智,哄道:“我还以为……以为娘亲嫌我生得没有妹妹好看,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容雨然破涕为笑,“你和容澄生得一样可爱漂亮,一晃眼都这么大了,兄妹俩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孩子!”   谢韫忍不住笑起来。   容雨然牵着谢韫和容澄的手,对着自己这对儿女看了又看,喜欢得不行。   应白夜莞尔,忽然见容雨然冲自己招手:“好孩子!”   应白夜一怔:“我?”   容雨然柔声道:“你是……谢韫的道侣吧?我上来的时候就瞧见你们牵着手。”   这回别说谢韫,脸皮比城墙都厚的应白夜都有点扛不住,他避开容雨然的视线,欠身道:“是……让您见笑了。”   容雨然失笑:“不妨事。”   她一手牵着应白夜,“我们都进去。”   日月宗少主的院子自然是很好的,三个人坐在院子里,谢韫就迫不及待地问容雨然:“娘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容雨然牵着谢韫的手:“都好。只是你妹妹身体不好,刚带回宗里的时候,我的姐妹们都说这孩子养不活,谁知道拉拉扯扯地,也顺利养到这么大了。”   容澄身子一歪,研究应白夜袖子里露出来的平安结。   应白夜解下平安结递给她,容澄立刻眉眼弯弯地笑起来:“谢谢应哥哥。”   容雨然歉意道:“娘亲对不起你。你妹妹身体太差,她长到快十岁那会儿,一直不见好,有时候忽然就停了心跳,但是慢慢的又能重新喘过气。娘亲太忙了,所以没能早早去找你。”   谢韫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怎么会这样?!宗内的炼药师一点点办法都没有吗?”   容澄一边用平安结逗自己,一边道:“过了十岁之后,反而比先前好了。你看我现在,虽然孱弱一些,但也没有性命之忧。”   容雨然难过道:“母亲不如你们两个,日月宗上下虽然和气,但我一个外门弟子,也没有什么本事请动好的炼药师。还好你妹妹争气,不过宗内所有的炼药师都看不出澄儿的症结所在。”   容雨然不愿意让气氛太沉重,笑着道:“不过也还好,她越长越大,身子比以前好多了。她也文静,不像你,皮得很。快告诉娘亲,这些年不在谢家,都去哪里了?“”   谢韫当然不会将出生入死的经历如实说出来,只是挑了几个还算有趣的历练哄容雨然高兴。   不过为了在母亲面前给应白夜树立一个好形象,谢韫专捡着和应白夜有关的事说。   可惜他和应白夜在一起的时候,很多时间都不适合说出来。   谢韫实在想不出来就胡编乱造,听得应白夜很想拆台,不断用眼神示意谢韫:   “够了。”   “说点正常的。”   “越来越离谱了。”   谢韫:“……”   他编那么多是为了谁?!   他们两个用眼神吵架,不用开口都吵得有来有往,果然是心有灵犀的。   容雨然看了一会儿,弯起眼睛笑起来:“白夜是好孩子,和谢韫很般配。”   她伸手将谢韫和应白夜一起揽进怀里:“你是谢韫的道侣,就是我的孩子。”   应白夜已经记不清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模样了,骤然被容雨然揽进怀里,愕然了好一会儿。   四个人相处了不到一个时辰,院子的风铃忽然被拽响,容澄起身:“是传信弟子到了。”   容澄走出去,院子外果然站着一名青衣弟子,袖口绣着日月纹。   传信弟子连忙欠身:“见过少主!少主,宗主请您与两位客人一起到上弦峰伏月天内商议要事。”   容澄怔了一下:“看来是鸢船回来了,长老应该当已经说明情况了。”   她带着魔尊的弟子提前回来,没有拜见宗主而是来件母亲,算起来其实是不合规矩的。   相聚的时间这么短暂。   容雨然紧紧抓住谢韫的手,她眼睛立刻红了一点,但是强忍着泪水,逼迫自己松开手:“既然有重要的事,你们就先去,娘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谢韫轻轻握了一下容雨然的手。   容雨然推了他一把:“去吧。”   传信弟子一直躬身等在院子外,谢韫一步三回头,直到出了院子,三个人才身化流光,在容澄的引路下飞向伏月天。   伏月天是上弦峰山顶上的一座宫殿,依照山势建立,是历代日月宗宗主的住处。   三人在引路弟子的带领下进入侧殿,见到了日月宗的宗主,以及……十二位长老。   谢韫和应白夜踏入殿内的下一刻,座上投来十三道视线。   宗主红衣金冠,修眉凤眼,懒洋洋歪在椅子上,道:“你们就是师叔祖的弟子?”   谢韫知道师尊的辈分高,但是没想到会这么高。   他沉思一瞬间,眼神向应白夜飘过去:你说,宗主会叫我们师叔吗?   应白夜眼神回答:你也不怕折寿。   眉心有牡丹印记的大长老柔声道:“要叫师叔。”   应白夜:……开始离谱了。   宗主:“……”   她低头,对上谢韫有点期待的眼神。   宗主的脸逐渐发绿。   这小混蛋真是敢想,她比这两个小家伙加起来都大几百岁!   作者有话要说:差不多整理好大纲啦!这张给大家发三十个红包,谢谢大家包容,鞠躬。   小剧场:   陆琢玉:我人呢???!   ……   ……   您好,您的网络状况不佳,请重新登录。 第66章 沉玉湖   大长老慈爱道:“快坐吧,别站着了。”   伏月天内没有陪侍的内门弟子,容澄从角落里拖出三张椅子:“哥哥和应哥哥坐。”   谢韫没想到日月宗内竟然是这种氛围,新奇地坐在椅子上。   宗主一手抵着下颌:“你们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想不到师叔祖隐世多年,竟然收了两个弟子。”   收到消息的时候,不仅是她,宗内所有长老都大为吃惊,一度认为是有人大胆冒认,直到见到谢韫和应白夜的时候,宗主才觉得消息不假。   宗主看着谢韫两人,甚至有些走神。   这样好的苗子,就算是师叔祖见了,也很难不起爱才之心。   谢韫是剑修,也是容澄儿的哥哥,年纪还不满三十,已经领悟了剑意。   应白夜看不出什么路数,一个分神初期的修士,气势已经隐隐有师叔祖独有的压迫感。   大长老道:“师叔后继有人,也让我们甚是欣慰。你见过……尊主了吗?”   日月宗的大长老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却是宗主的师尊,只比陆琢玉矮一个备份。   谢韫道:“我在墓中见到了师尊的灵神,但是不曾见到师尊本体。”   大长老有些走神,道:“尊主避世多年了……这么多年来也不曾回来看过,想来心里还是怨的……”   应白夜若有所思。   看来当年师尊离开的时候,还有些隐情。   大长老说着话,外面忽然射来一道流光,那流光无人能拦,顷刻间就到了伏月天之内,坐于珠帘之后。   伏月天内,宗主连带着所有长老同时站起身。   谢韫和应白夜还没反应过来,容澄轻轻拽了两个人:“是太上长老!魔尊的师姐。”   谢韫两人跟着站起身,直到珠帘的摇晃停歇后,传信的弟子才急匆匆跑进来:“太、太上长老仙驾到——”   宗主挥手,示意对方下去:“师伯祖怎么到了?”   珠帘传出一道清澈的女声:“听说长曦收了两个弟子,我特来见一见。”   谢韫和应白夜上前一步:   “弟子谢韫,见过太上长老。”   “弟子应白夜,见过太上长老。”   谢韫感觉珠帘后一道视线缓缓在身上扫过,一种古怪的压迫感随之而来,谢韫的呼吸微微凝滞。   太上长老:“你体内有长曦的剑意?”   应白夜微微欠身:“弟子修炼时走了岔路,师尊赐下一道剑意,护住元婴心智,免受心魔侵扰。”   太上长老静默片刻,换了话题:“我听闻秘境中找到了开启沉玉湖大阵的钥匙?”   容澄道:“是,正要与师尊长老们商议,是否开启大阵。此次随着鸢船来的,还有元清宗与飞星宗,因为元清宗打开了秘境才找到钥匙,所以要求日月宗放出两个名额给他们。”   太上长老道:“给他们多少名额都由宗主做主。我来此只是为了沉玉湖的阵法。那阵法已经关闭了近百年,如今时机成熟,也该重现天日了。”   宗主道:“是。我们已经打算打开阵法,只是我们不知道大阵的具体情况,想探查几次,确保安全再……”   太上长老打断她:“探查二字无从谈起,那阵法只能用一次。我会亲自主持阵法的开闭,给你们两日的时间准备。谢韫,应白夜。”   谢韫两人恭敬道:“弟子在。”   太上长老:“你们也想进入阵法?”   应白夜感觉拿视线的压迫感层层加重,他并不避开视线,不卑不亢道:“是。”   谢韫道:“弟子失礼,请太上长老无论如何都允许我们入内。”   太上长老的视线转移到谢韫身上,谢韫毫不畏惧地看向太上长老,重复了一遍:“请太上长老无论如何都允许我们入内。”   应白夜虽然已经找到《吞日月》的不足之处,但是功法的推进无法抑制,他的修为逼迫应白夜修炼到了第七重。   谢韫在人前,总说应白夜与自己是道侣,事实上两人迟迟结成真正的道侣——修真界中,真正的道侣神魂交融,应白夜担心自己神魂的异常影响到谢韫,所以应白夜比以往更克制。   谢韫帮不上忙,只能默默陪在应白夜身边。   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能联系到师尊的机会。   太上长老道:“……既然是长曦的弟子,那么两日后就和容澄一并入阵。”   容澄愣了:“可是……可是弟子只有分神期的修为,阵法如若只能开启一次,让师尊和长老们入内不是更好吗?”   阵法闲置了许久,未必能承受太多修士的灵力,所以容澄觉得比起自己,已经徘徊在合体中后期的长老们更合适。   太上长老平静道:“万事万物都有缘分二字,这次机缘在你,在谢韫,在应白夜。与旁人没有什么关系,进去也不过是白忙一场罢了。”   一番话说得几个人同时一怔。   大长老若有所思道:“是,弟子谨记。”   太上长老是和魔尊的师姐,当年目睹了魔尊渡劫的人物,必然比他们这些人更清楚那阵法真正的作用。   容澄心里一种古怪的感觉升上来,不等她开口,太上长老的身形已经在珠帘后消失了,留下珠帘微微晃动碰撞,传出叮当的声响。   “好好准备两天吧。”   ……   两日后   沉玉湖上空   沉玉湖在洲界的边缘,面积足以覆盖一个小型的凡人帝国,是个波光粼粼的淡水大泽,湖边小山环绕,看不出当年雷劫肆虐的痕迹。   沉玉湖湖水清澈,游鱼不时翻出水花。   日月宗、元清宗、飞星宗共选出五人进入大阵,其中元清宗与飞星宗各有一个名额。   应白夜解下袖子里的平安结,将其拆成三根红绳,用指尖血刻上印记,分给谢韫和容澄。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如果入阵后分开了,以此物作为凭证。”   容澄接过,小心地收入储物戒。   谢韫无意识地捏了捏应白夜的手指,应白夜将红绳系在谢韫手指上,那红绳在手指上绕了好几圈。   应白夜看了一会儿,低头轻轻一吻:“等解决完这件事,我们就请母亲作为见证,皆为道侣吧。”   谢韫压下心中的焦躁:“嗯。”   太上长老手持六块玉珏,将其抛在空中,玉珏在空中受到灵力牵引,叮当的声响中,缓缓合成一块完整的龙凤玉佩。   太上长老一掌击在玉佩上,白玉发出嗡鸣,顺着力道沉向水面!   随着玉佩接近水面,沉玉湖底传来某种悠长的回应,玉佩入水,太上长老高声道:“阵法已开!都跟着玉佩!”   五道流光顷刻投入沉玉湖,跟着玉佩的灵光逐渐深入沉玉湖。   谢韫三人入水时紧紧挨在一处,但是下水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谢韫身边的两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幽微的灵光从湖底透出,谢韫眼前穿过一群游鱼,再次看清身边环境时,他竟然置身在一处尸骨堆积的战场中。   幽微的灵光从湖底透出,谢韫眼前穿过一群游鱼,再次看清身边环境时,他竟然置身在一处尸骨堆积的战场中,鲜血从尸体中汩汩地流淌出来,在地上积成一汪血洼。   高大的陵墓死气沉沉地站在战场中,天云乌黑,压得极低,边际映着和大地一样深重的血色,在极其遥远的天尽头,一轮红日撕裂黑云,冉冉升起。   高阶修士的鲜血里流淌着浓厚的灵力,因此战场虽然横尸遍地,空气里却充斥着某种怪异的香气,冰凉甜腻。   显然,死在此处的都是高阶修士。   无数疲惫的修士从地上爬起来,他们都是高阶修士,此刻衣袂沾血,甚至不少都是濒死状态,有人伤重难治,索性取出陵墓,躺在早就准备好的大墓中等待身死道消。   在不断建立的陵墓中,一个单薄的身影摇摇晃晃站起来,走了不到两步,又仿佛累极了,倚在一块巨石旁沉沉睡过去。   他瘦削单薄,穿着不合身的黑色衣衫,衣角沾着灰尘和血,唯有腰间摇晃的红绳节依然干净。   谢韫在看见他的时候,情不自禁地走过去。   那少年闭着眼睛,战场上的断刃映着光,雪亮地照在他眉眼间。   这是谢韫的应明昼,是谢韫错过的那个少年应白夜。   谢韫一腔冰雪铸就的剑意化成穿山而过的春江,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心可以软成这样。   谢韫向少年伸出手,在碰到对方前,少年被他的动静惊醒,立刻睁开眼睛,乌黑的眼睛对上谢韫的视线。   少年应明昼冲谢韫弯起眼睛,露出一个蛊惑意味十足的笑容:“你是来救我的吗?”   少年人的嗓音清越,还有几分难以察觉的沙哑,那笑容说不出是天真还是勾引,明朗又暗带引诱。   谢韫以为应白夜在玩什么把戏,他又格外稀罕应白夜这副模样,于是顺着应白夜说:“是啊,我救你回去当夫人。”   “那太好了,”少年应白夜轻轻握住谢韫的手,他挨近谢韫,“我喜欢你,带我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滴滴,您的少年道侣已上线。   年上突然变年下。 第67章 阵法   虚空中   陆琢玉缓缓睁开眼睛,她自棺内坐起,缓缓睁开眼睛,她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金色,瞳孔中仿佛旋转着小小的日月。   她摊开手,掌心浮现出一团湖光山色,仔细看就会发现那是沉玉湖的缩影。   因为湖中阵法打开,沉玉湖从湖底透出碧玉一样的幽光,即便在白日,也十分显眼。   陆琢玉指尖敲了敲金棺,喃喃道:“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虚空中传来闷雷的声音,陆琢玉这一次没有合上金棺,而是化为一道赤金的流光,烟云一样消散在虚空中。   陆琢玉离开没多久,雪亮的电光将金棺劈了个粉碎。   ……   日月宗沉玉湖旁   沉玉湖大阵创造的世界无边无际,仿佛将整个修真界都投射在大阵中。   此处应当是阵法造成的幻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座抵挡雷劫的阵法会制造出这样精妙的幻象。   谢韫不仅被拽到了从未来过的战场,修为更是古怪地窜到了合体期。他分明什么都没做,身上却带着各种伤,好在伤势已经在灵力的运转下逐渐恢复。   谢韫的合体期修为自然是假的,可是谢韫体内充裕的灵力不似作假。应白夜此刻像个普通人,谢韫无法在他身上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灵力。   这和当初在万咒城的感觉完全不同,周遭所有的一切都没有违和感,真实得令人觉得可怕。   谢韫略微用力,将应白夜拉起来,半搂在怀里。   少年应白夜足足比谢韫矮小半个头,看上去格外清瘦单薄。他脸颊靠在谢韫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谢韫。   他好像没见过谢韫一样,目光里有藏得极好的探究和好奇。   谢韫很熟悉应白夜的神情,因此应白夜自以为隐晦的打量全都落在谢韫眼中。   谢韫终于察觉到一点怪异了——那种好奇和陌生不是装出来的,应白夜此刻真的不认识他。   谢韫用力搂紧应白夜。   谢韫随便逛了一圈,怀中的应白夜似乎受不了他这副毫无头绪的状态,主动问:“尊主在找什么?活人都出去了,这里除了我们,只有死人。”   话一出口,应白夜就飞快抿起唇。   失言了,怎么一见到这个人,就好像昏了头一样?   谢韫却迅速抓住“尊主”两个字。   显然,对于这个巨型幻境而言,他不是一个“闯入者”,或者说,幻境给他安排了一个身份。   修真界内合体期以上的修士才会被称为尊主,但是对于应白夜来说,第一次见到他就能一口叫出“尊主”两个字,必然是知道他修为的,那么幻境不仅给他安排了身份,可能还是一个颇有声名的身份。   谢韫想起万咒留下的线索——   师尊立下大阵,将整个修真界投射其中,推演万事万物的踪迹,万咒当年便是误入阵法才偶然得到他和应白夜的秘密消息。   等等,投射整个修真界?   这难道就是那个阵法?!   谢韫:“……”   师尊说自己有病,确实是有病的——说好的渡劫大阵变成了幻境大阵,六块玉珏玩弄了正道最有名的正道宗门。   连自家人都骗。   等找到妹妹,一定要告诉妹妹离混蛋师尊远一些,不然哪一天混蛋师尊突然现身,欺负他的乖妹妹怎么办?!   飞星宗和元清宗的人此刻大概正在阵法的某个角落里生气,或者已经气死了。   谢韫脑子里转过这些想法,一时没有顾得上理会应白夜。   应白夜轻轻拽了他的袖子:“你在找什么?”   谢韫轻轻扬起眉:“我看看你有没有师兄弟,若是都像你一样漂亮,就一并捡回去。”   “小美人,”谢韫指尖在应白夜苍白的脸颊上游移,一种难言的爱怜从心中升起,“你是哪家的?”   如果这就是那个推演万物的阵法,那么,此刻他怀里的就是魔尊应白夜。   没有遇见他的魔尊应白夜。   不过魔尊又怎么样?应明昼是他的人。   应白夜被他轻佻地摸了一把,他微微偏过头,避开了谢韫的触摸,眼神里露出几分寒意,他也是古怪性子,心里越是结冰的寒意,脸上反而能带出笑意:“总是这么玩,就没什么意思了。”   这个藏剑尊者身为正道第一剑尊,曾远远与自己打过多个照面,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   应白夜抬手握住谢韫的手腕,将谢韫拽得弯下腰:“我倒是不怕,只担心尊者收留了我这个魔修,要为正道所不容,到时候……”   应白夜轻轻摩挲谢韫的手腕,暧昧的痒一直传到谢韫心底:“到时候,尊主可就是我家的了。”   谢韫挑眉:“是吗?那也不错。”   就算是没遇见谢韫的应白夜,也依然是那个混蛋性格,一点亏都不肯吃。   这世上寒川解冻,春江绕山的风光,尽在这一笑中了。   应白夜呼吸一滞。   好像有无数次见过这副面容,好像无数次为这个笑容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结尾大修了,增加了五百字左右,因为感觉那个结尾不太好,所以修了一下,要麻烦大家重新看一眼结尾。   鞠躬。   这是最后一个副本了,解决一下应白夜的功法问题。 第68章 陆琢玉   趁着应白夜失神,谢韫一把将应白夜按进怀里,快速离开这片战场。   谢韫生平见过不少战场,但是这样等级的战场,谢韫还是第一次见。没猜错的话,这里投射的应当是正魔大战的场景。   既然是战场,谢韫大概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谢韫飞了一段距离,在战场的边界看到了十分熟悉的场景——果然,周围就是秘境的环境,大阵投射的不是数百年前景象,而是百年后的环境!   这一点,和万咒魔尊所说的阵法幻境又有所不同。万咒能如此准确地写出飞银城谢家的情况,那么万咒误入阵法时,面对的时间和自己不同。   那么……他所在的阵法是不同的,还是……阵法根本就是会变动的?   阵法只能开启一次的说法,难道是错的?   在战场外,数个身着白色衣裳的女修焦急地看着战场,一见到谢韫出来,为首的女修连忙走过来:“尊主!您终于出来了!”   谢韫脚步顿住,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对方的衣着,实在想不出哪个仙门宗派是这样的衣服:“你是……”   虽然从对方的言行来看,自己应该是对方宗门的长老之类,但是宗门长老不认识元婴初期的弟子应该也是正常的。   如果被追问,就说自己刚刚离开战场,所以有些恍惚好了。   女修脸上掩不住的焦急,她匆匆欠身:“尊主,我是白鹤长老的弟子,宗内有蛟龙作乱,宗内无人能挡,还请尊主为我们镇压妖兽!”   谢韫:“……带路吧。”   谢尊主有心帮他们镇压妖兽,但是根本不知道宗门的大门往哪个方向开。   女修强忍着惊慌,见谢韫似乎有推托的意思,她猛地掀开衣摆跪下来,她虽然眼泪涟涟,但是说话依然很有条理:“尊主!我们宗主说,只要尊主肯出手助我们渡过难关,我们愿意将宗门这些年的积累全部托付给尊主!”   谢韫:“……我在战场受了些伤,一时想不起宗门在什么方向。”   他怀中的应白夜十分无言:“……”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样的伤能伤及剑尊的神魂?不想去的话,直接开口说不去就是了。   应白夜轻轻勾起谢韫的袖子。   银月宗这样的小门派,虽说已经不靠联姻维持宗门,到底也只是个二流势力,既没有灵脉,更谈不上底蕴,怎么能请得到谢韫这样的剑尊?   难道……谢韫也看上了银月宗那些小女修?或者炉鼎体质的男子?   谢韫不知道应白夜一眨眼的功夫转了那么多心思。   女修猛地松了口气:“在西南方!银月宗受到妖兽侵袭的地点,与沉玉湖相距不到五百里!”   银月宗?   那不是日月宗的前身吗?日月宗出事了?容澄会不会在日月宗?!   谢韫瞳孔一缩,揽着应白夜化作流光急速射向西南方。   他没有去过几百年前的日月宗,不确定此时的日月宗具体在什么地点,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知道具体位置——云从龙风从虎,蛟龙到处掀起浓云电光,黑沉沉地压在天空中,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中十分显眼。   蛟龙暴戾的龙吟声从云中出传出,只见闪电划破乌云,一条巨大的龙尾探出,掀起滔天的灵力!   蛟龙属水,尾巴搅起的灵力化成波涛巨浪,凶狠地扑向一座小宗门。   这就那条作乱宗门的蛟龙。   虽然离得远,那是蛟龙分神后期的威压已经蔓延到谢韫跟前。   那龙尾足有四五丈长,这头蛟龙修炼了千百年,是个实打实的分神期妖兽。妖兽修炼比凡人艰难,但同阶之中,妖兽往往凭借强悍的身体压过人类修士一头。   蛟龙虽不是真正的神龙,但有龙族的血脉,算得上半个神兽,又比寻常的妖兽更难缠!难怪日月宗要派人来找他,恐怕是宗内没有能与妖兽一较高下的修士。   应白夜现在毫无灵力,但随着谢韫急速靠近蛟龙时,也丝毫不慌张:“这孽障修炼数千年才有这副修为,如今看来是不想要了。”   他毕竟是魔尊,此刻因为功法原因灵力尽失,但是合体期的眼界和神魂还在,一眼就能看出蛟龙的修为。   谢韫却没有回答应白夜,应白夜忍不住抬头看过去,谢韫的脸色极其难看,浑身剑气流动,杀气甚至隐藏不住。   应白夜冷眼看向银月宗,看来这不起眼的银月宗内,藏着剑尊心尖上的人。   呼吸的时间,谢韫已经用缩地成寸到了日月宗前。   数百年后的日月宗,是占据整个鳞光洲的第一大宗,但是阵法世界中的日月宗——准确来说是银月宗,还只是个蜷缩在沉玉湖旁的二流势力,只有一座山头的地界,宗内所有修士加起来还不到五百人。   因为有蛟龙作恶,此刻银月宗所有弟子不得不聚在日月宗外,手持灵器,在滔天的浪潮中勉强撑起一片屏障。   谢韫一眼就在其中看到了容澄。   小姑娘一身白衣,衣领袖口绣着金色的火焰纹,不知道阵法给了她什么身份,堂堂分神期巅峰的修士竟然只剩元婴后期的修为。   不过尽管如此,在银月宗这些支撑阵法的修士中,竟然也能算中上修为。   她脸色苍白,手持一只小鼎,站在坤位上,源源不断地向屏障输送灵力,可是蛟龙分神期的威压已经让低阶修士难以呼吸。   容澄站在阵法外围,压力比其他修士更大。   容澄小口小口的喘着气,鲜血顺着唇角溢出,那灵器快要抽干她的灵力,可是没有人能接替她的位置。   谢韫的手猛然攥紧,他有心出手,又担心自己的灵力破坏阵法,导致幻境损伤,将他们这几个人全都困在幻境里。   这些元婴出窍期的修士能撑到现在,是因为阵眼中有一名分神期的修士。   一个女修,一个面容已经过了三十岁,修为虚浮,是整个日月宗修为最高的人,大约是宗主或是长老。   蛟龙从浓云中探出头,金色竖瞳露出明显的垂涎:“老宗主,别硬撑了,你们全宗门上下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你说你倔什么?依附谁不是依附,不如从了本座这个风雅人。”   宗主愤怒道:“我银月宗多年不做那等攀附之事,要我违背尊长教训依附于你,做梦!”   蛟龙头部一扭,盯着山峰上翩翩若仙的女修:“哈哈哈哈谁不知道你银月宗是干什么勾当的?养了这一山头的炉鼎,给乾坤宗送去不少吧?俗话说先礼后兵,我好话说尽了,你若还是敬酒不吃……”   宗主:“你今日将银月宗据为己有,就不怕被正道其他宗门找上门去吗?!”   蛟龙眼神里透出犹豫,过了会儿笑道:“这倒是我贪心了,总不能一口全吃完了。这样吧,我只挑几个走,你乖乖让她们跟我离开,我就不会再找银月宗的麻烦。”   宗主面露犹豫,她一边喘着气,一边用眼神在女修中搜索。   谢韫握着剑的手骨骼作响,他现在就想掰断这东西的龙角,削下首级挂在日月宗的正门上,用血浇透上山入宗的台阶,好叫不善者退避三舍!   蛟龙道:“不用找了,我已经看中了。最外面那个炼药师,真是嫩生生的小花苞啊。还有……”   他发出古怪的笑声:“听说你那个弟子美貌无双,不如一起——”   谢韫抽剑出窍,春山倒感应到主人的愤怒,嗡鸣声如玉山碎裂,但是在他动手前,远处一道极其凛冽的剑光奔射而来,雪亮的剑光刺破乌云,所过处一朵朵冰花结成,从南至北,绵延数百里!   这一剑,盛夏里炸出冰晶银花飞雪天!   那剑光直奔蛟龙后脑,蛟龙连忙低头,险险避过这一剑,可是剑气擦过的瞬间,削掉半支龙角!   谢韫:这剑势可以和他相媲美了!   他连忙向剑光奔来的方向看过去。   远处一人伸出手,剑光回到她手中,化为一柄青峰长剑,剑身刻有剑名——孽杀!   蛟龙痛失半支龙角,此刻目眦欲裂:“你是何人?!”   这难道是其他宗门的修士出手银月宗了?!   来人衣袂乘风,剑生寒月,生得一副隽秀绝伦的皮囊。   她轻轻嗤笑:“我是你素未谋面的祖宗,陆琢玉。”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谢韫:是谁?竟然和我一样强!   哦,是我师尊。   接下里请欣赏师尊黑历史。 第69章 蛟龙   陆琢玉?   哪个陆琢玉?日月宗的陆琢玉?   谢韫:“……”   谢少主有点混乱——我师尊?   陆琢玉第一次在谢韫和应白夜面前现身时,不过是一团虚影,浑身裹在剑光里,根本看不出容貌。   算起来,这是谢韫和应白夜第一次见到陆琢玉。   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陆琢玉,只有分神中期的修为,应当是近几日才晋升分神中期,因此气势不能内敛,浑身灵光氤氲。   谢韫捏着应白夜的手,用力摇了两下:“快看!”   看你师尊掉德行!   应白夜转而捏住谢韫的手:“尊主看什么?”   谢韫:“嗯?”   应白夜手指抵着谢韫的下颌,指尖略微用力,让谢韫的脸转过来正对自己:“尊主先前还说喜欢我,怎么又看别人了。”   不喜欢谢韫看别的人,更不喜欢谢韫的注意力全在别人身上。   谢韫对上应白夜的眼睛:“……”   这是吃醋了?!   有点奇怪。   谢韫从来没见应白夜这么明显地吃过醋,不,吃醋说得轻了,应白夜表露出来的情绪阴暗强势得多。   应白夜不是不吃醋,只是一直都半真半假,说是吃醋,更像是趁着撒娇。   现在的应白夜,有谢韫飞银城里初见的邪气,比当时更重。   谢韫不自觉地皱起眉:这里应当不是万咒所提到的推演大阵,因为时间对不上——正魔大战发生时,师尊已经是大乘期的修为,而阵法中,正魔大战已经过去,可是此刻,陆琢玉只有分神期的修为。   这阵法到底是什么作用?   他们入阵之前,日月宗的太上长老为什么又要说阵法机缘在容澄身上?   此刻银月宗上方   蛟龙看清陆琢玉,心里立刻松了口气,方才那剑光有无可匹敌之势,蛟龙还以为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陆琢玉生得绝顶漂亮,可惜说话措辞丝毫不客气:“长了两支角,真以为自己是龙。”   这一下可戳了蛟龙的痛脚,蛇蛟鲤鱼修炼,都希望哪一日乘云化龙,蛟龙虽然有龙族血脉,但是修炼了数千年,依然还是一只蛟兽。   蛟龙森然道:“给脸不要脸的货色!等我抓到你,打断你的手,划烂脸锁在柱子上,送到宗门里任人玩弄!”   乌云中蛟龙的身躯扭动,搅得电闪雷鸣。   蛟龙从云雾中探出身躯,陆琢玉的剑光擦破了他的龙头,龙血汩汩地顺着鳞片淌了满头,越显得蛟龙形容恐怖。   蛟龙冷笑道:“区区分神初期,也敢来找死。我今日就掀翻银月宗,看你们这些小贱人往哪儿跑!   陆琢玉虽然不是炉鼎体质,可她身在银月宗,带着师妹们外出历练时,什么样的下流话都听过,并不为蛟龙的话动怒。   谢韫回过神来,他取出春山倒,手指搭在剑柄上。   应白夜道:“怎么不动手?”   谢韫和他闹腾惯了,随口道:“还不是怕你吃醋。”   阵法投射的是师尊当年在银月宗的时间,他现在看到的,很有可能是当时已经发生过的旧事。   谢韫心有顾忌,迟迟不敢动手。   应白夜歪在谢韫身上,嗤笑道:“所谓正道修士,也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之辈。这蛟龙大概是听说了银月宗的前身,想着霸占这些炉鼎。”   应白夜眼神微动,落在谢韫身上:“你若再不动手,这些小姑娘恐怕要吃苦了。”   谢韫藏起情绪,他注意到应白夜的眼神,凑到应白夜跟前,笑道:“我得顾着你啊,还是说……你担心她们?”   他还真不担心师尊——他们这里只有入阵的五个是活人,其余都是修真界中万事万物的投射。   也就是说,他眼前的陆琢玉,并非陆琢玉本人,而是一个投射,是阵法的假象。   应白夜:“弱肉强食,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他飞快皱了下眉:“蛟龙要动手了,我看那银月宗的宗主不是个立得住的人。”   天空中乌云越来越浓重,不时闪过紫色的雷霆,蛟龙越发逼近银月宗,空气中渐渐多了湿漉漉的水汽。   陆琢玉的灵剑取名孽杀,是一柄生出灵智的上品宝器,剑如其名,因为杀孽重,剑气造成的伤口难以愈合。   蛟龙试着用灵力治愈伤口,可是剑气中残留的杀气让它越来越疼痛,身体忍不住在云雾里翻滚。   银月宗宗主感受到空中的威压,连忙道:“琢玉!快给前辈道歉!”   陆琢玉冷冷道:“师尊糊涂!今日如果顺从了,日后要如何在正道中立足?只怕要在这些畜生中越陷越深!”   银月宗宗主张了张嘴,“你怎么能是他的对手?惹怒了他,岂不是叫整个宗门都陪葬?!”   在宗主身前,那些支撑阵法的女修已经筋疲力尽。   谢韫看见汗珠从容澄额间渗出。   应白夜道:“你一直盯着她瞧。”   谢韫:“……”   “晚了!”   蛟龙缩回云雾中,只听到云中龙吟阵阵,黑云眨眼就蔓延到银月宗的头顶,一霎时仿佛天空都压下来。   乌云中隐含电光,积聚了几个眨眼的时间,数十道雷霆齐齐落下!   乌云已经浓重到遮天蔽日,蛟龙的身形完全隐藏在乌云中,雷霆降落的瞬间,蛟龙   瞬间,天地间一片雪亮。   这一片雷霆落下来,必然将屏障劈得粉碎!   谢韫心道不好,再顾不上其他,抬手射出一柄灵剑,在银月宗前撑起巨大的屏障,将数十道雷光尽数拦下!   陆琢玉正要去挡,乌云中忽然探出蛟龙,张口咬向陆琢玉的颈项!   陆琢玉瞳孔微缩,微微侧身,勉强避开蛟龙的血口,猛然将孽杀掷出手!   孽杀通体血色,飞到银月宗上空时,化成半圆形的血色屏障。然而失去了本命灵剑的陆琢玉,却被蛟龙的尾巴缠住手臂,拽进了乌云之中!   谢韫穿过电光和霹雳,进了屏障,将应白夜放下,一把扶住已经虚脱的容澄,倒出两颗回气丹:“服下去就好了。”   小姑娘脸色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她倚在谢韫肩上,一眼见到谢韫,强行稳住身体:“见过尊主!”   容澄强撑着对谢韫欠了欠身,“我、我去看看其他姐妹。”   她进了幻境,身体似乎比幻境外好一些,身体没有那么单薄。   谢韫有点委屈:混蛋师尊,把应白夜的记忆抹了,连他的妹妹也没放过。   谢韫帮容澄扶起几个力竭昏迷的女修,还清醒着的人蜷缩在一起,担心地仰头看着天空中的乌云。   她们修为平常,无法穿过乌云看到云内的景象,只能瑟缩地挨在一起,远远看见乌云中灵光闪动。   龙吟声和剑鸣声交叠,一声一声催得人心脏紧缩。   谢韫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天空的乌云有消散的趋势,乌云中不时有龙血飞泼出来——师尊果然是占上风的。   过了一会儿,有个女修颤声说出所有人内心的恐惧:   “如果、如果少主……输了怎么办?”   周围忽然陷入死寂,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谢韫身上,满含希冀。   谢韫回头看了眼乌云,他挥手收回春山倒:“既然这样,我去一趟。”   然而不等谢韫动手,一声哀鸣响彻天宇,“哗啦”的声响中,浓稠的龙血决堤一样泼洒而下,淅淅沥沥地像下了一场血雨,空气中立刻多了龙血的怪异甜腥气。   所有人的呼吸都随之屏住。   只见乌云消散,一道巨大的长影从天空中摔落,坠入不远处的沉玉湖,溅起数十丈高的水花!   乌云消散,血雨中落下一道身影,她一身白衣,沾满了龙血,眉眼间带着疲惫,眼神却冷。   她大概累极了,没有腾空的灵力,右手拎着蛟龙的首级,顺着银月宗的石阶慢慢往上走,那蛟龙首级的血就呼啦地淌了一路。   陆琢玉走到银月宗内,修士们忍不住向后退避,为她让出一条正对宗主的路。   陆琢玉抬手丢下蛟龙首级,血流不止的头颅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了容澄脚前。   蛟龙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对着容澄,吓得容澄身边几个修士失声叫出来。   容澄定定看着陆琢玉,在银月宗所有弟子退避三舍时,只有她一动不动,直到头颅滚到脚边,她都只是愣愣地看着陆琢玉。   身边有人用力扯了下容澄,低声道:“快见过少主啊!”   陆琢玉下来的时候就注意到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因为被盯着看了很久,陆琢玉路过容澄身边时,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一眼。   一直不说话,难道是被吓到了?虽说她不是故意的,但是至于吗?一个死龙头而已。   陆琢玉正要收回视线,却见那小姑娘缓缓弯起眼睛,竟然露出一个明媚至极的笑容:“见过少主。”   陆琢玉:“……”   她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于是绷着脸收回了视线,走到谢韫身边:“你反应还算快。”   谢韫:“……”   不知道为什么,表扬的话从师尊嘴里说出来,就很有挑衅的感觉。   他下意识回头,寻找应白夜的身影。   应白夜站在一旁,他一副少年的身段,眼神却幽深,远远看着谢韫。   见谢韫看过来,应白夜弯起唇角,做了个口型:艳福不浅。   谢韫:傻子,知道自己在吃谁的醋吗?   作者有话要说:掏出今天的更新。 第70章 弱肉强食   蛟龙的首级睡在银月宗的门口,血淅沥沥地顺着石阶流下去,龙血腥甜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蛟龙死不瞑目,澄黄的眼睛怒睁着,血丝布满眼球。   这头方才还张牙舞爪的蛟龙,此刻已经身首分离。   银月宗全宗上下四百多弟子,大半是女修,只有二十多个炉鼎体质的男子,此刻都挤在宗门前。   谢韫牵着容澄往外走了两步,免得龙血沾上容澄的鞋尖。   银月宗宗主走到谢韫跟前,深深施礼:“多谢长老搭救!”   谢韫估计自己的身份,应该是银月宗的供奉长老。   所谓供奉长老,是收受了宗门好处,暂时为宗门效力的客人,并不算是宗内人。供奉长老的义务,取决于收到的好处。   银月宗还是小宗门,宗内可以打动合体期修士的东西不多,所以去请谢韫的弟子才会那么忐忑——因为担心谢韫不愿意替银月宗出手。   谢韫摆手:“我即便不来,银月宗也不会出什么事。”   支撑屏障的是师尊的本命灵剑,完全可以挡下蛟龙的雷霆,不过本命灵剑所受到的损伤会传递给剑主人,在乌云中和蛟龙斗法的师尊必然受到重创。   这段已经过去的旧事里,师尊所受的伤比现在严重数倍。   陆琢玉抬手,半空中的血色屏障化成孽杀,这柄杀气深重的宝剑乖顺地回到陆琢玉手中。   谢韫从未见过杀气这种的宝剑,好奇地打量了两眼——这就是师尊的本命灵剑?杀气虽然重,灵智却很清醒。   他戳两下应白夜,低声笑道:“你的刀呢?”   应白夜:“……你怎么知道我以前用刀?”   谢韫一怔:对,他差点忘了,应白夜并不是以刀证道的修士,《吞日月》修炼到后期,应白夜的横刀逐渐搁置,谢韫两人入阵之前,应白夜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动过横刀了。   对于面前的应明昼来说,用刀是很久远的事了。   谢韫凝视应白夜片刻,伸手,用指节轻轻蹭了蹭应白夜的脸:他错过了这个人太多时间。   应白夜下意识想偏过脸,却不知道为什么僵着没有动作。   银月宗宗主扶着门框走出来,她惊疑道:“这就死了?”   蛟龙有分神期巅峰的修为,竟然死在了琢玉手里?!   身首分离的蛟龙就在银月宗宗主面前,可是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陆琢玉到底只有分神中期,算是越级杀了蛟龙,即便她强悍,此刻也难掩疲惫,垂着眼睛恹恹道:“死透了。”   宗主脸上并无笑容,只是越发忧心道:“你的性子太倔强了。今日这头妖蛟不是你的对手,你激怒了他,杀了就算了,若是他日来了你敌不过的高手呢?”   陆琢玉回身,她和谢韫印象中轻佻不靠谱的模样截然不同,眉眼间都渗着剑修独有的锋利寒冷。   逼得人不敢与她对视。   宗主对上陆琢玉的眼神,下意识别开眼睛。   陆琢玉道:“难道要将宗内的女孩儿们送出去吗?当年离开宗门联姻的那些女孩,有几个过得如意?退一步便会退第二步,银月宗早晚会逐步沦落成当年的隐月宗。”   银月宗虽说立下了规矩,但是一个夹在正道其他宗门间苟延残喘的宗门,这么多年来,也暗下里送出去不少弟子。   如今的隐月宗,比数百年前强势许多,送出去的弟子有了倚仗,过的比之前好了不少,然而作为炉鼎,依然是寄人篱下为人所用的日子。   只能说隐月宗时好了许多,却还没有真正靠自己立足。   宗主苦笑道:“你看看你这些同门,谁能有你这样的底气呢?他日离开银月宗,谁又能庇佑他们?这修真界向来弱肉强食。”   银月宗的弟子相互搀扶着依偎在一起,他们中不乏元婴出窍的修士,刚刚逃出生天,眼中噙着泪水互相安慰。   柔软而温情,过于柔软温情。   陆琢玉冷冷道:“弱肉强食?不过是恃强凌弱的遮羞布。师尊说这些话,只是给自己的软弱找一个借口而已。”   “琢玉你!唉……你并不是我们这样的人。”   宗主疲惫极了,转身在弟子的搀扶下进了正殿。   留下陆琢玉站在宗门前,她抿起唇,冷冷看着银月宗的门匾。   孽杀感应到主人的情绪,只是不能理解,于是困惑地绕着陆琢玉打转。   谢韫一头雾水,奇怪道:“这宗主不是分神后期吗?”   虽然未必是蛟龙的对手,倒也不必畏惧到这个份上,毕竟修为相当,若是强硬些许,也有一定的威慑力。   所谓横的怕不要命的,身为一宗之主,这个时候竟然不能舍身出去,也是奇怪。   应白夜偏过脸:“你竟瞧不出来吗?”   谢韫困惑地歪头:“嗯?”   瞧出来什么?   应白夜唇角轻轻翘起来,他原以为谢韫是看上了银月宗满门的炉鼎,现在发现似乎是自己想岔了——这人竟然连炉鼎都分不清。   应白夜道:“那银月宗的宗主,是个上佳的炉鼎体质,你猜她为什么修为虚浮到那个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应白夜:看不出来是炉鼎吗?   谢韫:单纯jpg   今天少更一点,稍微调整一下状态。   其实前几天就停工了,本来以为可以好好更新的,结果变成了线上办公,工作时长反而比上班更长了orz。   就很离谱,瘫倒。 第71章 稚嫩   银月宗的宗主是陆琢玉的师尊,按照辈分算就是谢韫和应白夜的师祖,不过应白夜被大阵抹去了记忆,所以不记得陆琢玉。   谢韫虽然损,也不能编排师尊的师尊,只好转开话题:“你高兴什么?”   应白夜心情不错,道:“我笑你堂堂剑尊,身在银月宗,却认不出炉鼎。”   谢韫觉得方才的场景十分熟悉,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和应白夜第一次真正合作相处,就是因为梁垣。   当时也是如此,应白夜笑他不认识炉鼎,连神情都和现在一模一样。   谢韫唇角忍不住弯起来:“有什么好笑的?我若是认出来了,显得我多风流似的。”   他一直分不清炉鼎与普通体质,一是他对炉鼎从没有任何不轨的心思,二是对于谢韫来说,炉鼎体质就像修士的性别一样容易被忽略。   后来身边有了应白夜提醒,他就更懒得知道炉鼎的特点。   谢韫往应白夜的方向走了两步,低声道:“我如果是那种人,你岂不是要闹?你放心,我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一个。”   谢韫和应白夜调笑惯了,两个人关起门来都是极能散德行的混蛋,这种话连调戏都算不上,一点荤腥都不沾。   谁想应白夜听完,居然愣了一下,偏过头没有接话。   谢韫立刻新奇得不行——要知道两人的脸皮厚得平分秋色,应白夜还比他过分一些。   应白夜转过脸,换了话题:“银月宗有这样一个宗主,银月宗连鳞光洲的三流实力都挤不上去。”   银月宗的修士修为断层得厉害,只有两个分神期修士坐镇,这两个分神期,其中一个还不顶用,剩下的出窍修士竟然不足三十人。   应白夜道:“不过若是算上你,那就要另论了。”   名震正魔佛三道的剑尊,一个人就足以撑起一个顶尖势力。   应白夜道:“说起来,你既然是银月宗的座上宾,这蛟龙怎么敢闯进来?”   方才见到蛟龙冒犯银月宗,谢韫也迟迟没有动手,后来虽然出手,也只是护住了银月宗的宗门。   明明看上去很在意银月宗。   这显然是阵法给他安排的身份有所疏漏。   谢韫不知道冒然叫醒幻境中的人会产生什么后果,只好转移话题,问道:“三流都挤不进吗?”   应白夜:“……鳞光洲是大洲,银月宗夹在正道的三宗一派中间,如果没有一个根骨奇绝的修士撑起来,早晚被其他宗门吃干净。”   谢韫沉默片刻,突然指责道:“你怎么对银月宗这么熟悉?”   应白夜:“……”   为什么一副要吃醋的样子?   应白夜拨开谢韫捏过来的手指:“银月宗在魔道恐怕比正道第一势力还要有名——当年银月宗还是隐月宗时,魔道无人不知。毕竟……”   应白夜轻轻一笑:“银月宗可是一个和鱼欢宗无异的宗门。”   扒掉这些正道修士的皮囊,底下赤/裸的神魂,与魔修没有太大区别。   谢韫偏过头,将周围掩面抽泣的修士们收入眼中,过了一会儿,道:“和鱼欢宗相比?那你还真是高看这些孩子了。”   他们为了万咒之事去过魔道,应白夜自然不会带着谢韫去鱼欢宗逛,但也见过鱼欢宗的人——外门弟子往往是炉鼎,内门弟子却都是一些修炼合欢秘法的普通魔修。   银月宗这些小弟子,只能算是鱼欢宗的外门弟子。   应白夜:“怎么说?”   谢韫时刻都记得当年程安平的那段话,于是道:“这些孩子,只是无路可退权且自保而已。鱼欢宗的内门弟子,可都是欺男霸女的货色。”   应白夜少年的面容露出一点冷笑,只是没有说话。   蛟龙虽然死了,但是少主与宗主之间的冲突吓到了银月宗的修士,他们无措地牵着手站在一起,既不敢与陆琢玉搭话,也不敢在少主有动作前回到宗门。   陆琢玉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鲜血顺着她的袖子滴答下来,很快在脚边聚成一小滩血泊。   她生得格外美貌,但是美貌盛到了极致,反而令人不敢亲近,眉眼含霜,衣袂沾血,如同修罗鬼神。   不知何时,孽杀脱离陆琢玉,好奇地绕着谢韫打转——孽杀感应到了春山倒的气息。   陆琢玉朝着谢韫走过去,她走过的地方,银月宗的修士情不自禁地向后退让。   陆琢玉对自己的待遇习以为常,她站在谢韫面前,别扭了片刻道:“多谢。”   占到便宜了!   谢韫手指愉快地敲击剑柄:“分内之职。”   容澄松开身边人的手,向陆琢玉的方向走过去,刚走了两步,被身边的圆脸修士连忙拉住,小声道:“你去哪里?!”   容澄抬起手:“给少主送一些丹药。”   圆脸修士用力:“少主自己有!别过去了!”   容澄看着小姐妹脸上的害怕,微怔:“怎么了?”   圆脸修士手指拧着衣角:“少、少主自然是很好的人……但是、但是脾气不好……而且也不喜欢我们这些人。”   他们这些炉鼎,修为虚浮,在少主眼中一向是不争气的累赘。   容澄莞尔:“我想去。”   她挣开圆脸修士的手,在圆脸修士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捧着两瓶丹药和一块干净柔软的布巾走到陆琢玉面前。   “少主。”   容澄抬起手,弯起眼睛,笑道:“请擦一擦脸吧。”   陆琢玉颈侧有一片血迹,她一手按在颈侧,盯着容澄看了一会儿,慢慢伸出手,将布巾抽出来,很骄傲道:“就算你讨好我,我也不会陪你修炼的,不过我可以教你。”   她所谓的“陪着修炼”,自然不是指单纯的指导修炼。   应白夜:“……”   容澄:“……”   小姑娘呆呆看着陆琢玉。   谢韫露出困惑的表情,他茫然地左右看看,见两个人的表情都很一致,似乎只有自己听不懂师尊的言下之意。   谢韫在两人身周布下一层隔绝声音的结界,问应白夜:“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她是少主,指导修炼不是应该的吗?”   应白夜挑眉:“我先前忘记说了吗?银月宗上下基本都是炉鼎体质,只有这少主不是。”   谢韫握紧手:要不趁着打得过,把师尊打一顿好了。   应白夜淡淡的:“银月宗这样的宗门,这位少主想来是个抢手的依附对象……不过这小姑娘胆子够大,还敢上来说话。”   谢韫握住一尺雪的剑柄,面露疑惑:“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这真的是魔尊应白夜,不是年纪更小的应明昼?   应明昼在飞银城与他相见的时候,性格反而比现在平和得多,现在的应白夜,怎么能称作一个魔尊呢?   他面前的这个人,更像是个一直蜷缩在应白夜心里的……小应白夜。   冷漠、偏执、不愿意面对自己内心的柔软。   他的应明昼真正成为魔尊的那一日,大概是个光风霁月的模样吧?   谢韫终于意识到这个阵法的异常——   这必然不是万咒所提到的推演阵法,因为有一个分神期的师尊,一个看上去更稚嫩的应白夜,一个被倒退回了数百年前时光的容澄。   谢韫走神时,一名银月宗的弟子急匆匆走上来:“少主!出事了!我们下属的一个小门派内惨死了数十个修士!他们希望少主能为他们主持公道!”   作者有话要说:全员黑历史   今天没有多更新……因为说真的,我有点不敢写(捂脸),以前没玩过这么大的……说真的啊,你们应该看出来我想写啥了,雷的话现在跑还来得及。   本章补发大家四十个红包,鞠躬。 第72章 日月夜   报信的弟子是个筑基期的弟子,御剑赶回来。不知是情况紧急还是路途遥远,居然出了一额头的汗。   她见到陆琢玉,被少主身上的血迹吓了一跳,脚步瑟缩一下。   报信的弟子虽然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是正好打破了四个人之间凝固尴尬的气氛。   谢韫弄清楚陆琢玉的言下之意时,连欺师灭祖的想法都有了。   凭借一己之力冻僵气氛的陆少主无辜地和容澄对视片刻,转头看向报信弟子。   陆琢玉:“哪个下辖门派?有凶手的踪迹了吗?”   银月宗毕竟有两个分神修士,因为宗门和气好说话,所以也有一些不入流的小势力依附银月宗。   容澄:“……”   容澄是刚刚进入宗门的弟子,论资历论修为,都不足够她插手宗内事务,因此容澄退后一步,站在陆琢玉身侧。   报信弟子低下头,不敢直视陆琢玉:“是天香门!死二人,重伤十一人。暂时还没有追查到凶手的痕迹,因为死伤颇多,所以请宗门出面查个清楚。”   谢韫插话:“受害者都是什么情况?”   报信弟子卡壳:“这……弟子忘了问。”   陆琢玉:“你是银月宗养的鸽子吗?”   弟子眼眶飞快转红,“弟、弟子……”   谢韫揽着少年应白夜,他实在想不到不靠谱的师尊以前会是这种性格。   谢韫好歹当了十年的少主,也见过这样的弟子,他拉住陆琢玉,懒洋洋道:“罢了,下次记得就好。”   报信弟子羞愧难当:“是。”   她脑中灵光一闪,道:“对了,弟子记得,死者中有一个人是天香门的门主夫人,叫柳雲然。”   陆琢玉怔在原地:“柳雲然?”   谢韫谁都不认识,困惑道:“什么柳雲然?”   陆琢玉:“是……我的师姐。”   她倏然转过身,“告诉宗主,我要去处理天香门的事务。”   陆琢玉一转过身,谢韫才看见她背后被血染透的衣裳,谢韫微微皱起眉——伤的这么重,而且伤口到现在都没有愈合,隐隐有鲜血渗出。   应白夜道:“看来妖蛟并非天生蛟龙,而是妖蛇修炼成蛟,所以有毒。剖他的妖丹出来炼化,就能祛毒。”   然而除了谢韫和应白夜,银月宗的弟子都低着头,无人胆敢直视少主,自然也无人看见陆琢玉的伤。   陆琢玉自然知道自己的伤势,但是剑修受伤是常事,她自己都不放在心上,谁知道一步都没走,陆琢玉的袖子被人牵住。   陆琢玉回头,见方才送布巾的女修轻声道:“少主总要先换一身衣裳。”   容澄没有提陆琢玉的伤势,虽然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陆琢玉,可是已经从同门师姐妹的口中听过无数次——据说是十分傲气不好亲近的人,说话也和剑一样锋利伤人。   但是一见到少主,容澄就觉得少主和姐妹们说的不同,她总觉得……少主说话时候那副骄傲的表情,真是又神气又漂亮。   何况,少主是她见过最厉害的人。   容澄轻轻笑起来,牵着陆琢玉的衣角:“我的院子离这里很近,请到我那里换衣吧。”   她的声音并不小,听得银月宗其他人手心冒汗——谁不知道少主不喜欢他们这些拖后腿的炉鼎呢?!   陆琢玉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气,她从来没被人这样亲近过,一时有点茫然无措,被容澄拽了两下,保持着冷酷的表情,乖乖被容澄牵着走了。   银月宗一些弟子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注视容澄和陆琢玉离去的背影。   圆脸女修困惑道:“少主也会这么乖吗?”   少主一旦离开,银月宗其他弟子也连忙散开,走之前纷纷对谢韫欠身行礼。   谢韫:“?”   谢尊主困惑到原地转了一圈。   容澄是个黏人爱撒娇的小姑娘,但是谢韫这个哥哥都没有被这么撒娇过。   应白夜一身寻常的锦衣,但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这是一件颇为少见的中品宝器,锦衣上复杂的银线是交叠的阵法符文。   少年应白夜比起飞银城初见时的应白夜,邪气更重。   他倚在银月宗的石碑上,轻笑道:“既然那么在意,怎么不跟上去看看?”   谢韫等人走得差不多了,道:“醋缸……那是我妹妹。”   他走到应白夜面前,指尖轻轻勾起应白夜的发尾:“瞎吃什么醋?我操心你都操心不完。”   他实在不清楚这阵法的意义,想来也不会伤及容澄。   一来容澄是日月宗的少主,论关系是师尊的晚辈,二来,容澄与师尊素不相识,师尊无故纠缠容澄干什么?   大概是巧合,毕竟目前看来,他和应白夜只有身份符合推演结果,时间和事件都是混杂的。   容澄的身份大约是随即安排的,毕竟她原本就是日月宗的弟子,所以在阵法内也被安排在了日月宗的前身。   虽然现在看上去是容澄更主动……   应白夜别过脸,免得谢韫贴上来,唇角却微微弯起,他比成年版的应白夜好哄得多:“你骗鬼呢?她都不认识你。”   谢韫歪在应白夜身上,他本来就是很能扯的人,和应白夜待久了,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他的身世:“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有一段离奇曲折的身世,那个出窍期的小姑娘是我素未谋面的妹妹,我们十几年未见,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终于有一日……”   应白夜:“……”   谢韫道:“我说完了,绝无一字隐瞒编造。”   他挨近应白夜:“那么,应尊主,你又是为什么落到如此境地?”   应白夜:“这点不痛不痒的小道消息就想套我的话?谢尊主也该说点有分量的,才能从我这里换一点等价的东西,比如……”   谢韫接话:“比如《吞日月》,比如……你后背到腰间有一大片日月纹?”   上等功法修炼到极致,往往会在身体上留下痕迹。   元清宗的《上清妙法》修炼到第十重,生出一对金莲目,《吞日月》之霸道比《上清妙法》有过之而无不及,过了第五重,日月纹就会渐渐从皮肤下透出来,等修炼到第七重,就会完全浮上皮肤。   谢韫是剑修,身体都染了本命灵剑春山倒的冰寒如玉。   谢韫手指抵在应白夜领口:“再比如……明昼?”   应白夜,字明昼,道号永夜。   如今名震三道,尊称第一魔尊,再不曾有人叫过他的字。   应白夜右手反搭在肩上,魔道中群魔乱舞,炉鼎也好,双修的魔修也罢,应白夜从不沾染。   谁能知道他背后有一片连绵的日月纹呢?   谢韫:“还比如你以前惯常用横刀、总是结不好平安结、其实你一直不讨厌这些炉鼎……明昼,我知你,如知我。”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应白夜:你怎么知道我背后有什么?   谢韫:我扒过你衣服啊。   小应白夜:??? 第73章 葬礼   阵法虽然抹除了应白夜所有和谢韫有关的记忆,却没有动摇这个人的神魂。说话的表情和小动作,都是谢韫熟悉的模样。   知他如我这句话……谢韫说得丝毫不心虚。   应白夜保持沉默,他这身衣裳下面,确实有满背的日月纹。   他修炼《吞日月》不仅算不上秘境,而且此事可谓是人尽皆知。他有魔尊之位,也无人敢觊觎但他是《吞日月》出世后第一个修炼到第九重的修士,谁又会知道《吞日月》留在身体上的印记呢?   小应白夜脸皮薄不经逗。   谢韫打破过于沉凝的气氛,伸手捧住应白夜的脸用力揉搓:“凶什么?倘或我有对你不利的心思,还用得着花时间骗你?”   应白夜打开他的手:“谁凶了?别乱动。”   令应白夜厌烦的不是谢韫,而是他自己——明明谢韫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疑点,他却怎么都生不出厌烦。   谢韫:“《吞日月》在编写当初便有错漏,你如今灵力尽失,是因为寻找到了解决办法?”   在入阵之前,应白夜已经渐渐摸到《吞日月》的错漏之处,只是还没有想出解决办法。   应白夜沉默片刻:“我记不清了……”   谢韫猝不及防得到这个答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应白夜转过脸,道:“我丧失了大部分记忆,当了魔尊之后的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只隐约有个印象。”   他虽然别过脸,却一直留心谢韫的神情。   谢韫完全没有质疑他的话,反而顺着他的话歪头思考下去:“这样吗?”   谢韫虽然经常陪着应白夜研究过《吞日月》,但是应白夜担心他受到《吞日月》的影响,剑修虽然坚定,但也是煞气极重的修士,所以应白夜绝不肯与谢韫讨论《吞日月》本身,每次讨论都是借用其他功法的相似之处。   应白夜在魔道见过的功法不胜其数,随手就能拈出其他功法作为例子。所以谢韫对《吞日月》的了解隔着无数个其他功法,远不到能为应白夜解惑的地步。不过即便如此,也比此刻的应白夜要好一些。   谢韫沉吟道:“也许是功法反噬,你出于自保,封存了灵力和神魂,这才导致你失去记忆。”   应白夜静静看着他,心中几乎冒出能淹没自己的疑惑:为什么要这么信任自己?连这种虽然是事实,却听起来无比敷衍的话都要信?   “我不太清楚《吞日月》的运行,所以可能帮不上多少忙,”谢韫屈膝,半蹲在应白夜面前,牵着应白夜的手,“但我会在你身边,直到你恢复如初。”   ……   银月宗内   容澄虽然是新入宗内的弟子,却分到了一座单独的小院子。   容澄打开院门,淡淡的灵药香气扑出来,“少主请进。”   容澄引着陆琢玉走进后院,推开一间屋子,里头竟然有一汪温泉,泉水边养着一丛丛喜好温暖的灵药,清淡的药香气盖住了陆琢玉身上的血腥气。   陆琢玉:“你住这里?”   银月宗弟子不多,内门弟子间彼此熟悉,因此都住在一起,院落起伏,仙门宗派倒像是凡间的街巷。   容澄的院落却远离其他院子。   容澄坐在柜子前,一边拉开柜匣配置灵药,一边回答:“因为我是炼药师,所以宗主特意辟出特意辟出一块地方给我。”   陆琢玉衣服解到一半,疑惑地回过头:“你是炼药师?”   她背后一道狭长且深的伤口——这显然是蛟龙爪尖留下的伤口,从肩甲斜到腰侧,大量的鲜血染透了衣服,从身上褪下来时牵扯到伤口,勉强愈合的血肉再次被撕开,鲜血顺着她的肩背流过腰间。   容澄微微垂下眼睛,不轻不重地埋怨她:“少主只在意我是炉鼎,怎么会在意到我是炼药师呢?”   炼药师的体质也是特殊的,必然是双灵根,主灵根必然是雷或者火,副灵根则要是水或者木,正副颠倒也不能成为炼药师。   陆琢玉:“我……”   容澄微笑:“我知道我知道,少主肯定不是那种庸俗到只在意炉鼎身份的修士,一定是因为没仔细看,所以才没有发现我是个炼药师。”   陆琢玉果断顺着台阶下:“对!”   跟小孩一样。   容澄失笑,她走到陆琢玉身后,递上柔软的布巾和配好的上药:“请少主更衣的时候也用一点药吧,这是刚配好的药。”   容澄放下布巾和药,转身退出去,给陆琢玉留下空间。   她一出去,陆琢玉拨开药瓶,里头是清甜的膏状灵药。   陆琢玉低头闻了闻,她常年手上,对这种外敷伤药,比一些炼药师还要熟悉。   这瓶伤药的主药不过是三品的凝血草和驻灵叶,但是炼化到了极干净的地步,没有丝毫杂质,效用竟然也不比外面四五品的差。   这样好的苗子,竟然被宗内白捡进来了。   明明是这样优秀的一个炼药师,不论在什么地方都能得到礼遇和尊重。   陆琢玉抿唇:她最讨厌宗门内的弟子被自己炉鼎的身份束手束脚,没想到她看待宗内弟子时,也和外人一样只看到了炉鼎两个字。   陆琢玉上药,换上一身黑色的剑服,推开房门。   容澄正站在一小盆罗甸花前修剪枝叶,听到脚步声回过头,见陆琢玉换过衣裳,身上的伤口似乎也暂时止住了血:“少主。”   陆琢玉道:“如果你没有其他要紧事,接下来随本座走一趟天香门。”   容澄吃了一惊,连忙放下剪子:“我吗?”   银月宗内多炉鼎,因此限制弟子外出,她入宗后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过了。   陆琢玉点头:“天香门除去两名死者,还有重伤的修士,劳烦你出面诊治。”   银月宗供奉的炼药师,炼药的水准寻常,架子却比宗主还大,三催四请未必请得动。   陆琢玉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会陪你去。”   容澄惊喜得难以自持,向前走了好几步,停在陆琢玉跟前,鹿一样的眼睛露出明显的崇拜和惊喜:“谢谢少主!我会紧紧跟着少主的!”   ……   天香门是依附银月宗的小宗门,门主是个出窍中期的修士,天香门距离银月宗有一段距离。   谢韫和应白夜一行四人,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到天香门。   天香门的正门上已经挂上了白幡,连侍立在门前的侍卫都眼眶通红,和前来悼念的宾客一起垂泪。   修士身死是常事,这场景的哀伤之气过重,几乎像俗世里的葬礼。   作者有话要说:容澄:天真小可爱x   腹黑钓系√ 第74章 怄气   修行之人一生漫长,生时未必有举家同庆,死后也往往无人泪洒黄泉,大部分修士会折损在历练中,连尸首都收不回来。   谢韫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场面的丧礼。   谢韫在来的路上得知,天香门是个上下只有一百多人的小宗门,因为占据了一条小灵脉,尽管大宗门看不上,却被城内其他小门派觊觎,天香门无力自保,所以才依附银月宗,每年都会送上一些灵石作为供奉。   对于天香门这样的依附门派,银月宗有庇护对方的义务。   天香门此次重伤十一人,亡故两人,对一个小门派而言,虽然称不上重创,但也算损失惨重。   更何况……   陆琢玉缠着绷带的手指搭在剑柄上:“门主夫人死了,竟然闹得人尽皆知。”   天香门拿得出手的修士只有几个,柳雲然身死,对天香门是很大的打击,天香门不藏掖着,反倒闹出来?   谢韫:“门主夫人?”   陆琢玉道:“柳雲然是内门弟子,五年前下嫁天香门少主,如今少主成了门主,她自然是门主夫人。”   她心情极差,说话迈步进了天香门。   守门的侍卫认识她,远远看见,来不及打招呼,连滚带爬地跑进天香门内报信。   谢韫揣着应白夜,两个人落在陆琢玉和容澄身后,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停灵的院子。   银月宗接到消息时,柳雲然已经身死一日有余,前来的吊唁的修士寥寥无几,堂内停着两具棺椁,悬着长长的缟素。   天香门门主出窍初期的修为,面容清俊,此刻一身素衣,木然跪在棺椁旁,眼睛布满血丝,头发甚至没有束起,只是散在身后。   出窍期的修为都遮不住他的疲态。   看上去倒是伤心欲绝的姿态。   谢韫抄手走到棺椁前,这是两具水晶棺,死去的两个修士静静躺在棺椁中。   死去的两个修士都是女修,其中一个有出窍中期的修为,秀丽美貌,可惜生机断绝。   两个人的尸身已经被修整过,看不出致命伤。   修士死后魂魄归于天地,就算有心拘魂问一问死因,也是做不到的。死者不能张口,如果凶手谨慎小心,确实很难查到蛛丝马迹。   应白夜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示意谢韫看左手边的水晶棺,道:“这是柳雲然。”   谢韫收回视线:“有情人阴阳两隔。”   应白夜却轻笑:“我看未必。”   谢韫:“什么?”   应白夜:“你怎么知道,伤心者一定伤心呢?”   夫妻道侣如何,亲缘羁绊又如何。正道修士斥责魔修如恶鬼,不知恶鬼也是人。   人心才是魔道。   谢韫歪头:“那我们赌一赌好了。”   应白夜:“你想赌什么?”   谢韫看一眼天香门门主:“我就赌他一往情深,若是你输了,就要许我一样东西。”   如今事件是一团迷,没有任何的线索证据,两个人都是凭感觉猜测。   应白夜道:“什么东西?”   谢韫:“我还没想好,赌不赌?”   应白夜:“好。那若是你输了,就……”   他抵着下颌思考片刻,不知为何,脱口而出:“教我怎么打平安结吧。”   谢韫道:“那我赢定了。”   两人站在棺椁前,陆琢玉和容澄虽然能听见,却不会管,天香门门主则是神情恍惚,甚至没注意有人进来了。   容澄向陆琢玉微微欠身:“我去祭奠两位。”   陆琢玉对她点头,然后停在天香门门主面前,她身量很高,低垂眉眼凝视的时候压迫感十足:“魏清河。”   魏清河迟钝地抬起头,红血丝布满的眼睛里露出几分惊喜,他连忙站起来,因为跪得久了,险些重新跪下去,扶着棺才站稳,“见过少主,请少主恕罪,在下……”   陆琢玉抬手打断客气寒暄:“不用废话。”   陆琢玉侧身,露出身后的容澄:“随行的还有一位炼药师容澄,重伤的修士可以交给她救治。”   容澄欠身:“见过门主。”   魏清河示意灵堂的守卫退下,等到正侧门一起关闭,他才踉跄两步,欠身道:“尊驾客气了,劳请少主和几位尊驾随我一起来。”   他引着四个人一路从后门走过,穿过六七道回廊,解开三道阵法,才从一间密室进入另一间密室。   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宝库——天香门的功法灵器都存放在此。   在密室最里面,竟然坐着十一个重伤的修士,全都依偎在一起,木愣愣地看着房顶。   魏清河道:“这些就是重伤的弟子们。”   谢韫道:“失魂症,魂魄被拘走了?”   应白夜道:“魂魄虽然被拘走,但是没有收到损伤。”   他保留了魔尊之前的记忆,对这些阴司手法相对熟悉。   魏清河不认识他,但是见他说话时,连陆琢玉都没有干预,猜测谢韫应当是宗内长老。   魏清河屈膝跪在四人面前,道:“是。在下修为浅薄,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搜寻到魂魄的去向,这些孩子是我天香门最优秀的弟子!肯请上宗垂怜!”   魏清河一副青年人的相貌,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受了打击,发间竟然有几缕华发。   陆琢玉道:“在何时何地出事?死伤者的具体身份是什么?”   魏清河没有站起来,眼睛干涩到流不出眼泪:“死者两人,一是……我妻柳雲然,二是她的嫡传弟子,受伤的十一人都是天香门内门弟子,原本都是凡间收来的,身份和体制上并无特殊之处。”   “十二日前,雲然带着十名弟子前往浣清池……”魏清河声音有些发抖,被他及时止住,“在回来的路上,遭到了毒手,地点在、在天香门外……不到百里处。”   “既然不到百里,你怎么不出去迎接?”   应白夜指尖擦过失魂修士身旁的桌子,指腹没有沾到一点灰尘,这里是十分干净的。   但是密室其他地方却不同,那些封着灵器功法的宝匣边角都有薄薄的灰,证明不是经常打扫。   这是一间藏得极深的密室,为了不泄露灵气,没有布置防尘的阵法,可是安置这些失魂修士的区域却很干净。   这样隐蔽的密室,恐怕要天香门的门主亲自清扫。   魏清河情不自禁垂下头,将脸深深迈进手掌中,他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哭泣声:“我、我与雲然……绊了几句嘴,我不敢去见她,心想只有百里的距离,就让她最喜欢的两个小弟子前去迎接……”   此言一出,四个人的视线都钉在他身上。   陆琢玉道:“柳雲然是泥捏的脾气,你与她吵架?为什么吵架?为什么吵架到了不愿意出去见一面的地步?”   容澄也轻声道:“我听闻宗内的姐妹说,师、柳道友不惜被银月宗除名,都要与你在一起。二位应当是情深义重,怎么会……”   魏清河知道他不能洗脱嫌疑,他慢慢解开衣裳:“我练功出了岔子,已经有五衰之相,如今依靠驻颜丹勉强维持一张还算能看的脸……我想与她解开婚契,她不愿意,我就和她吵了一架。”   魏清河的衣服下,皮肤已经不复光洁。   以谢韫四人的眼力,可以看出魏清河的身体正在从鼎盛走向衰败。   “我并非与她怄气,”魏清河的眼泪顺着眼眶滚下来,眼神却是麻木的,“驻颜丹失效,我怕她见到我那副丑样子。”   “她以后……也不能到见我了。” 第75章 命牌   密室内一时陷入莫名的安静。   驻颜丹只是三品丹药,售价却往往超出一些普通的四丹药,驻颜丹能将修士的皮囊维持在服用时的模样上,但是药效只有半月,而且对修为越高的修士,作用越差,服用的次数越多,维持的时间越短。   水晶棺中,柳雲然美貌一如往年,魏清河却逐渐失去当年的样貌。   谢韫转过脸,密室昏黄的暗光下,应白夜神情默然,脸上没有输了赌局之后的不悦。   应白夜收回视线。   这个结果,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谢韫还一个劲看他,应白夜沉默片刻,瞪了谢韫一眼。   谢韫心里失笑。   魏清河垂下头开始整理衣裳,他低声道:“逝者已逝,我无力回天,只请求上宗为天香门主持公道,我愿意退位,请上宗接手天香门。”   他寿元将近,不多久就会追随雲然而去。天香门本来就是依附银月宗的小门派,如今两个修为最高的人先后身死,内门弟子凋零,一旦离开银月宗的庇佑,必然被左右瓜分干净。   陆琢玉道:“你想好了,天香门传到你手里,正好是第九代。”   天香门的灵脉产量不高,维护起来也十分麻烦,对于大宗门而言费力不讨好,但是银月宗上下不过百余弟子,即便是低产的小灵脉也足够了。   魏清河:“门丁凋零,无力支撑天香门,若是强撑,只怕连幸存的弟子都保不住。”   他惨笑道:“雲然身死,我大办丧礼,一是为了祭奠雲然,二是特意拖到少主前来,好让左右都知道我天香门还没有走到绝路。”   陆琢玉垂在剑柄上的手指搭上臂弯:“你们一点凶手的踪迹都没有查到吗?”   魏清河摇头:“查不到。雲然身上只有一道致命伤,那地方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雲然虽然修为虚浮,但毕竟是出窍修士,必然是分神期以上的修士才能一击毙命!我们天香门一向安分守己,此乃是无妄之灾!”   他虽然已经麻木疲惫,但说到后来依然控制不住地激动,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撑着桌子咳嗽起来。   陆琢玉道:“既然这样,当务之急便是寻回这些弟子的魂魄。”   容澄在他们几人说话时,已经查看过了这些失魂的弟子,已经了解他们的大概情况:“魂魄被拘役了,不过好在肉身与魂魄间的感应很强,我可以用丹药稳固这份感应,但是魂魄如果两日之内不能归位……我也保不住。”   生魂长时间离体,与肉身的联系逐渐减弱,当联系断裂时,魂魄不能归位。   容澄可以用丹药稳固这种联系,不过再好的丹药都要受到时间限制。   魏清河道:“两日……尊驾能再拖一拖吗?追查凶手恐怕来不及……”   “来得及,”应白夜淡淡的,“取指尖血出来,我可以现做十一副特殊的命牌……”   余下的话忽然消失,应白夜意识到自己此刻毫无灵力,完全是个凡人。   魏清河连忙追问:“怎么了?”   应白夜面无表情地看向谢韫:“只是……需要尊主协助出手。”   话音未落,应白夜已经猜到谢韫会露出什么表情,一定是狡黠的又理所当然的神情。   果然,谢韫双手搭在应白夜肩上:“本尊当然会帮你。”   虽然是假的合体期,但是不妨碍谢韫在应白夜面前显摆。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宽带坏掉了……疫情期间没人修,自己捣鼓了很久,今天少更一点,补偿大家三十个红包包。 第76章 归凝丹   天香门   魏清河取来十一只浅口碟子,每只碟子里放着一滴指尖血:“这是失魂弟子的指尖血。”   他放下指尖血后,立刻识趣地欠身退出去。   寻常的命牌十分不入流,不过是用弟子的指尖血或者发丝炼制而成的无品级灵器,与弟子身魂相连,没有追踪弟子身魂的作用。   既然这位尊主说要秘法炼制,他还是避嫌为好。   门外   陆琢玉和容澄站在一起。   容澄刚刚再次检查了失魂修士的情况,此刻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迟疑。   陆琢玉站在门外,一手搭在孽杀上:“怎么这个表情?很麻烦?”   容澄眉心皱着:“比我预测的更棘手。虽然生魂与肉身的联系很强,但恐怕是生魂受过折磨后产生的强烈情绪。”   陆琢玉指尖动了动:“别那么着急。”   容澄强行疏散脸上的担忧,笑着道:“少主你看。这是绵甘草,喜阳,性热,入口微苦回甘,往往站在灵脉附近。我方才问了,天香门有一亩绵甘草田,我要借这些绵甘草炼制归凝丹。”   归凝丹,六品丹药,是温养魂魄的丹药。   天香门的十一个修士虽然被抽走了一魂,但体内还残存着剩下的两魂,归凝丹可以凝聚这些分散的魂魄。   那十一个修士生魂离体已经有一两日,不知道是否受了折磨,若是生魂孱弱,也难以顺利归位。   所以即便能立即找到生魂,都需要丹药辅助魂魄归位。   陆琢玉听得眼睛放空,听到最后的时候立刻清醒:“换一种。归凝丹是六品丹药,你如今甚至没有出窍巅峰的修为,炼制六品丹药容易受到反噬。”   银月宗内供奉了五名炼药师,其中只有一名可以勉强炼制六品丹药,剩下四名都是五品炼药师。   毕竟炼药也需要修为作为支撑,一些高品级的灵药蕴含极其浓郁的灵气,低阶修士无法炼化,反而会受到灵药的反噬。   所以六品炼药师,本身也是出窍巅峰甚至分神的修士。银月宗这样的小宗门,实在供不起一个正经的六品炼药师。   容澄:“我可以尽力试一试。归凝丹的药方并不是最佳,到时候增减一些用量,药性和谐,难度就会降低。”   她摘下一朵绵甘草,捧到陆琢玉面前:“请少主不必担心,我不会勉强自己。反正有少主在,一定会为我护法的。”   陆琢玉沉默片刻,接过那多绵甘草:“当然会。从炼制到成丹,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容澄比她矮一些,仰起头看向陆琢玉,眼神格外明澈:“我相信少主。”   在陆琢玉的印象中,炉鼎体质的修士往往温顺平和,这种温顺并非温柔,而是被驯养后的顺从。   容澄似乎也是这样好拿捏的脾气,但是细处下来,陆琢玉发现,容澄看似好说话,但两个人中不断让步的反而是陆琢玉。   陆琢玉道:“银月宗百年来未有你这样好的炼药师,我自然也信你。”   容澄满眼都是仰慕,她眼睛极其清亮,仿佛天大地大只能看见眼前的陆琢玉:“我生平不曾见过少主这样风姿绝代的人,只要有少主在我身边,我尽可以安心了。”   陆琢玉悄悄别过脸。   ……   谢韫在储物戒里取出一块软银,分成十一份:“我这里没有青玉,软银也行吗?”   命牌不拘是什么材质,大多是劣质玉石制作,软银更便于储存灵气,是相当常用的炼器材料。   命牌是炼制而成的灵器,不过炼制手法十分不入流,只要在桌子那么大的地方起个阵法,用灵力催化挤压,就能制作命牌。   应白夜道:“不拘什么材质,作用是一样的。”   他又将平安结挂在袖子中,挽起袖子时红绳节扫在桌面上。   谢韫十分自然地伸手摘下绳结,“打得乱七八糟的。等你画完阵法,我再教你怎么结。”   应白夜沾着朱砂画下一个奇诡的阵法,他虽然没有灵力,但是神魂依然是合体期的神魂,故而挥笔就能绘出阵法。   谢韫在一旁看着。   他略懂一些阵法,应白夜说这是个特殊的命牌,确实不假——从应白夜阵法的走势来看,阵法甚至称得上狠毒——比起炼制命牌,这更像祭炼缉魂锁命的招魂幡。   好在画阵法的是朱砂而不是鲜血,所以削减了阵法本身的邪气。   这样的手法,显然是魔修惯用的,   应白夜对自己魔修的身份一直都十分坦然,只要不会惹来麻烦,应白夜并不避讳自己魔修的身份,但是应白夜在谢韫面前,极少提起自己在魔道是怎么过的。   谢韫甚至不清楚应白夜到底出身魔道哪一个宗门——应白夜不大愿意提起自己在魔道中的经历。   应白夜暂时不愿意提,谢韫也不急着问——他们实在是有大把的时间消磨,早晚有一日磨到应白夜开口。   这个时候的应白夜,终于清晰强烈地提醒谢韫一点——应白夜在魔道里沉浮了数十年。   大概是不愿意回顾的数十年。   谢韫走神的时候,应白夜已经画好了阵法,他向谢韫伸手:“取一件灵气充裕的灵器给我,作为阵眼压阵。”   谢韫原本想将一尺雪解下,但是一尺雪已经被养出了一些灵智,和春山倒一样娇气爱干净。   谢剑尊向来对应白夜和灵剑没办法,只好低头解下明玉。   这是云找泽海底的玉石所刻,玉石材质寻常,原本并不是一件灵器,但架不住谢韫喜欢,日日用灵力温养,又被天道意志寄宿过,已经是一件上品灵器。   应白夜接过来,这是谢韫贴身收着的灵剑,玉质的剑身被谢韫的体温捂透了。应白夜一怔,抬眼看向谢韫。   谢韫道:“怎么了,不合适吗?”   他给出明玉,一是阵法太小,二是希望应白夜能想什么。不过现在看来,师尊这阵法的威力不容小觑。   应白夜指尖蜷缩一下,用名誉钉穿阵法:“没什么,合适。”   明玉不仅染着谢韫的体温,更充盈着谢韫的灵力和剑意。   明玉触及阵法时,灵力沿着朱砂遍布阵法,应白夜指尖在明玉上沾过,神魂牵引剑上的灵力压向软银制成的命牌。   明玉不愧是剑尊常年温养的灵剑,已经隐隐生出微末的灵智,灵气和剑意达到了令人瞠目的地步。   这样锋芒毕露无可匹敌的剑气一碰到应白夜,顷刻化为绕指柔,绵绵地在指尖缠了一圈,乖巧至极地跟着应白夜的手指压向软银。   软银上已经点了失魂修士的指尖血,精纯的灵力瞬间将指尖血与软银融为一体。   阵法完成,天地灵气以明玉为阵眼灌入阵法!猩红的灵气在阵法上乱窜,活像一团走投无路的血光。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十一枚命牌彻底成型,软银原本通体银白,炼制成功的命牌横贯几条血丝。   命牌一成型,在屋子里徘徊许久,才迟疑地选了一个方向。   应白夜低声道:“麻烦了,感应变微弱了许多,看来生魂的状况比之前更差。”   谢韫当机立断:“我去追!”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 第77章 面具   魂魄与肉身的联系,会随着分离时间而变得微弱,同时魂魄越虚弱,感应也会越弱。   生魂被折磨到破碎的时候,联系就会彻底断裂。从命牌的反应速度来看,留给谢韫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谢韫动作极快,话一出口,人已经往外走了两三步,袖子忽然被人拽住。   应白夜灵力尽失,动作到底迟钝一点,他本来想握住谢韫的手腕,不想慢了一步竟然只拉住了袖子。   这动作,看上去反而像撒娇了。   谢韫:“怎么了?”   应白夜道:“我陪你一起去。”   谢韫陷入沉默。   他此去必然是要动手的,阵法虽然给了他合体期的修为,但他本身只有分神期的修为,虽说剑修强半级,但是许多魔修也颇有手段。   私心而言,谢韫当然很愿意和应白夜黏在一起。但是谢韫不太清楚对方的势力,担心争斗起来无力顾及应白夜。   应白夜紧紧牵着谢韫的袖子,道:“你独留我一人在这里,于天香门不是一件好事。”   他毕竟是魔尊,灵力尽失的情况下还能过得称心如意,全然是因为有谢韫在,且没有人知道他的踪迹。   这里是鳞光洲,不乏一流二流势力,时常能见到高阶修士,若是有人认出他的身份,便会给天香门的带来灭顶之灾。   不过应白夜自己很清楚,这只是个借口——担心给天香门带来麻烦,他大可以一走了之。   他虽然没有灵力,但是合体期的神魂没有受到影响,并不是毫无自保之力的凡人,只是谢韫奇怪,拿他当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一样照顾。   应白夜虽然落入如此境地,倒也不如何慌张——他活得有一搭没一搭,对身边所有人的爱恨都迟钝冷漠,唯有……   唯有见到谢韫,这个人的笑怒太鲜明,他在谢韫身边,仿佛所有的情绪都重新降临,使他再世为人。   应白夜重复道:“我要与你一同去,那些人想必是魔修,我对魔道的了解比你更多,必然不使你为难。”   谢韫一把握住他的手,欣然一笑:“好啊。”   ……   陆琢玉和容澄要着手准备归凝丹的炼制,谢韫交代了自己的行踪,牵着应白夜化作灵光追着命牌的方向而去。   陆琢玉手指搭在孽杀上,眉心深深地蹙起。   不知道什么缘故,她心中总徘徊着强烈的预感。   容澄起身,:“少主?”   陆琢玉轻轻揽过她的肩膀,将她带着往天香门内走:“先进去吧,将丹方列给我,我去置办灵药。”   容澄摇头:“灵药还要看药性成色以及炮制的手法,我与少主一同去。”   她仰起头,对陆琢玉笑:“何况,在少主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陆琢玉:“……”   她在容澄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翘起唇角。   那、那是当然的,她可是银月宗的少主。虽然弟子们都怕她,但是还是有慧眼识珠的师妹喜欢她。   ……   命牌指引的方向是巨型战场的位置。   谢韫缩地成寸,他比命牌快得多,眨眼的时间就抓到了命牌。   十一只命牌都奔向一个方向,看来那些被拘役的魂魄都在同一人手中。   应白夜被谢韫护在怀里,他低头将脚下的山川收入视线:“前面就是正魔大战的战场。”   果然是正魔大战。   谢韫得到准确的消息,更加肯定大阵有其他用意。   应白夜道:“拘役魂魄的应当是魔修无误。两道混战,战场设立在正道之中,有些余存的魔修还滞留在正道之中,难免作乱。”   谢韫心里厌烦这些人,指尖不断敲着一尺雪的剑柄,冷冷道:“等我送他们下去见亲朋好友。”   侥幸逃出生天的魔修死性不改,他们多数是高阶修士,在大战中受了伤,为了恢复修为,必然屠杀修士填补自身的亏空。   这些魔修奸猾狡诈,虽然残杀修士,但是只挑散修或者小宗门的低阶修士下手。   正道参与大战的宗门几全部元气大伤,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命牌本就速度缓慢,此刻靠近正魔战场,速度越发慢下来。   古来战场便是极凶之地,修士死后虽然不会有魂魄,但一些修士的元婴未死,借着战场修炼成鬼物,更加吸引其他惨死的鬼魂。   魂魄太多,命牌的感应受到了干扰,在战场上空徘徊不定。   战场凶煞气极重,已经生出一些怨灵鬼物。战场中遗迹遍地,修士掉落的灵器比比皆是,但是寻常修士刚刚进入,就会被战场催生出的鬼物吞吃干净。余存魔修大概率还躲在战场周围,借着战场藏身。   阵法的世界中可没有一位力扫千军的长曦魔尊,故而正魔大战的战场并不干净,是极凶之地。   唯一一个有能力做到如此地步的,此刻正在谢韫怀里。   应白夜手指在命牌边缘轻轻一托,向其中注入一定量的神魂之力,命牌急转直下!   出窍期的修士,神魂便会逐渐强大,到了合体期,神魂已经凝实如肉身。也就是说,应白夜虽然没有灵力,也只是少了一半的实力。   命牌径直奔向一个方向,谢韫没有急着追过去,而是取出一块青鬼面具,在应白夜面前比划两下,轻轻给应白夜戴上。   这是当初应白夜第一次与他相见时戴的面具。   应白夜愕然。   谢韫为自己扣上一块美人面具,下一刻就和应白夜赶上了那十一块命牌!   正魔战场中,血腥气不减反浓,死魂和鬼修在战场内游荡,只感觉一道清风追着银光从身旁路过,带着一股冷彻的寒气。   死魂迟钝地望向寒气离开的方向——   在战场的边缘,一群身着黑袍的魔修围在一起,中间圈出一大块地界,竖起结界。   结界内部,数百个生魂死魂与鬼修混杂在一起。   群鬼撕咬,这么一片寸草不生的结界里,所有的魂魄都被迫参与一场目的是死亡的会比。   谢韫远远便能听到魔修们的谈笑声,有个嗓音格外明显:   “这次不成!这次不好!我抓来的这几个魂魄不如你们太多!”   一短发的魔修笑道:“赢了就吃掉那个活下来的,输了的就再出去抓,又不是什么大事,这么输不起?”   “倒是那个女修十分有姿色,你怎么把她杀了?连着肉身一起带回来给我们乐一乐岂不是好事?”   谢韫指尖缓缓推出春山倒。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迟啊……   太抱歉了,给大家鞠躬。 第78章 小月出寒山   应白夜猜测的不错,这些作乱的果然是正魔大战中的魔修余孽。   十四个分神期的魔修,全都是都是分神初期或者中期的修为,穿着常见的黑色衣袍,如果忽略他们此刻的作为,看上去与正道中的散修没有区别。   正魔大战的核心是两道的分神期巅峰以及合体期修士。这些初入分神的魔修躲在战场边缘得以偷生,因为大战后过于混乱,加上受了伤,所以暂时躲在正道中恢复伤势。   谢韫推出春山倒。   应白夜轻轻拽住谢韫的袖子。   谢韫退后几步,布下一层简易结界:“怎么了?”   应白夜道:“这十四个人中,右手边八个人都是素红楼的长老,门内绝学素红手,修炼到八层,手心便逐渐转变为红色。”   谢韫远远看过去,那八个修士的右手隐隐能看到一点红色,其中有一人手掌摊开,手心一片猩红。   “素红手掌心有毒,能腐蚀修士护身的灵气,触身之后侵蚀会吞噬灵力,万万不能沾身。”   “剩下六人中,戴面具的四人师承献绝崖,都修炼了天目一法,能目测零六的灵动,最擅长隐匿身形背后偷袭,。”   应白夜在魔道多年,不仅对势力本身了如指掌,对其宗内秘法也有所了解。   谢韫一边听着,一边止不住地笑——在小应白夜的认知中,他是名震三道的剑尊,合体期巅峰的决定修士,十四个分神期的修士原本不该如他的眼才对。   但是应白夜偏偏像是忘了谢韫的修为一样,连魔修所修炼的功法都叮嘱到了。   谢韫也确实需要这些信息。   不过他和应白夜距离十四个魔修并不远,那些人却完全没有感应到这结界的存在,看来阵法给他的合体期修为并不假——至少在阵法中是真的。   这时候的应白夜脸皮薄,当即就恼了:“你笑什么?”   谢韫指尖轻快地敲着剑柄:“没什么。”   若是往常,谢韫必然要调戏两句,但是此刻天香门十一个生魂正在结界中受折磨,谢韫一时起不了逗弄的心思。   应白夜抿唇。   谢韫每日都想惹应白夜生一回气,等应白夜当真恼了,他又舍不得,连忙去哄:“还有呢?你快些说,我好赶紧过去。”   “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只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应白夜盯着谢韫看,“另外两个只有分神初期的修为,看不出什么门路,大约是魔道散修。”   谢韫道:“你好好在结界里,我处理了他们便回来。”   应白夜静了片刻:“你没有要跟我说的吗?”   谢韫疑惑道:“说什么?”   应白夜:“……生魂要寄存在灵石内。”   谢韫道:“我知道。”   应白夜交代魔修身份的同时,魔修的狂欢则达到了顶峰——   结界中五十多魂魄互相撕咬,一片乱战,就在方才,一只死魂被鬼修一口咬碎,魂魄的残片散成无数细小的光点,飘荡在结界上空。   魂魄分为生魂与死魂,修士肉身死亡,则是死魂,若是肉身还活着,便是生魂。死魂可以夺舍肉身,生魂能够回归本体。   但是死魂短时间内无法找到合适的身体,魂魄的力量逐渐削弱,只有魂飞魄散和修炼鬼道两条路。   鬼修是鬼魂修炼,自然比孱弱的生魂,破碎的死魂强悍。   魂魄惨死的场景激起了魔修的杀心,甚至有一个魔修脱掉了上衣,露出赤裸的上身,胸口文着一只狼头:“继续杀!”   远处的应白夜眼神一凝,顷刻钉在那人的身上!   素红楼的魔修猛地站起来,撕碎魂魄的鬼修是他从外面抓回来的。   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咆哮道:“杀啊!快杀——”   尾音还含在喉咙里,素红楼魔修只觉得喉间一凉,他伸手在喉咙间摸索,摸到了一手湿乎乎的黏腻液体。   下一刻天地在他眼前倒转!   魔修的头颅整个从脖颈上掉落,在地面上滚了一圈,眼睛圆睁!   不仅是肉身,连魂魄都一并被剑风斩裂!   同时毙命的还有素红楼的四个魔修,他们与这魔修挨得十分近,剑风横扫下,滚烫的血泼洒而出。   咔嚓——   与此同时,结界碎裂,被迫互相残杀的魂魄一涌而出!   鬼修鬼气森森,死魂都是头破血流的模样,故而生魂夹杂其中格外明显。   谢韫挥袖将这些生魂收入灵石,他衣袖染风,剑生山川春色,人却冷得寒玉一样。   侥幸躲过剑风的魔修只是一怔,随即向四面八方疯狂逃命!   他们只是抱团在一起,发泄内心的凶狠和欲/望,连同行都算不上,危机之下,立刻四处逃窜。   谢韫不想放过这些人,今日让他们逃窜出去,他日天香门的惨痛就会在各个地方重复上演。   他回头望了眼应白夜的方向,确认结界完整,于是转身向魔修逃窜的方向追去。   但是这些魔修能从正魔大战中活下来,也不是鼠目寸光的废物。谢韫的气息收敛的极好,魔修并未察觉到他的修为,只以为是剑势太快,才能成功杀了四个魔修。   今日必须将这剑修留下来!若是让他跑了,岂不是暴露了他们的藏身之地?!他们在高阶修士中不过是垫底之流,如果被围剿,必然要身死在正道之中。   素红楼和献绝崖的七个魔修悄悄在远处聚集,分成两个方向反而向谢韫包抄过来。   杀了这个剑修!   素红楼的魔修绕到谢韫身后,一时间左右后方都贴上一只掌心赤红的手掌!   谢韫眼神微动,剑修惯常争斗,在斗法中比寻常修士更敏锐,瞬时拧过身,一剑斩断魔修的手掌。   下一刻持剑结印,春山倒上春彩流动,谢韫一剑横出——小月出寒山!   春山倒上的春彩倾斜而下,眨眼间淋淋漓漓地泻落,堆成春山绿江,一轮明月自山尖升起。   明月初时只有星点大,越升越高,明光灿烂,霎时将天地间照得一片银白。   月光带来透彻天地的寒意,被斩断手掌的魔修甚至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只听见细微的“噗嗤”声。   声音似乎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   魔修迟钝地低头——“照射”天地的并不是月光,而是一缕缕细如银丝的剑气!   剑气裹挟灵气与剑意,凝成丝绦银瀑,在魔修的肉身和魂魄上穿出千万的伤口。   月光穿过魔修的身体,就成了血光。   身后献绝崖的魔修已经靠近,谢韫正要抽身回防,体内的灵力忽然不断跌落——   合体巅峰、合体后期、合体……分神巅峰……直至摔落到分神初期!   谢韫猝不及防,骤然跌落的境界造成灵力空虚,他勉强避开魔修的毒镖,被一只金钩刺穿了肩甲。   谢韫咳出几口鲜血: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熬夜真是死轮回(脑阔痛)   这两天完全封城了,快递什么的都出不去,好不容易连网上的工作也不用做了,结果发现自己早上睡不醒,晚上睡不着,宝们千万不要熬夜啊。 第79章 恢复   从合体期巅峰到分神初期,跌落一个大境界有余,巨大的灵力落差,即便是谢韫都无法立刻反应过来。   鲜血从指缝流出,湿漉漉地染了满手。   献绝崖的魔修戴着五鬼面具,狰狞的鬼脸已经近在眼前,快要靠近的时候,突然身体一软,胸口炸出一片血花,扑通几声摔倒在地。   谢韫缓过劲,抬头看过去。   魔修的尸体倒地后,露出站在后面的应白夜。   此时的应白夜依然是那副少年人的模样,他手上还沾着魔修的血,偏头看了眼地上的尸体,随即眼神一动,定在谢韫身上。   虽然模样没有变,但是应白夜的修为涨回了合体期巅峰。   和正魔战场中“初见”不同,如今形式倒转,不利的成了谢韫,毕竟他此刻面对的是没有外界记忆的应明昼。   应白夜视线忍不住停留在谢韫的伤口上,他下意识皱眉,道:“我先前就觉得奇怪。”   谢韫修为从合体期摔落到分神期,依然神态自若,他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血,“什么奇怪?”   应白夜指节轻轻摩挲谢韫的脸颊,他声音低下去,显得很温柔:“你是当真记不得还是装作记不得?”   谢韫一手抵着伤口,虽然不怎么痛,但是灵器上似乎有毒,不断阻碍伤口愈合:“我忘了什么?”   他在阵法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处正魔大战的战场,仔细想想,既然他在阵法中有正道剑尊的身份,怎么可能没有参与正魔大战。   何况他进入阵法世界的时候,身上已经带着伤。   剑修向来比同阶其他修士强悍,“谢韫”如果参与了正魔大战,那必然对阵第一魔尊。   谢韫端详应白夜的神情——看不出是什么表情,眼睛里映着正魔战场的血色。   他的猜测应该是对的,没猜错的话,阵法中的“谢韫”应该是导致应白夜灵力尽失的罪魁祸首。   这样简单的事,他竟然没有想到。   见了应白夜就昏头了。   谢韫:“……”   师尊不愧是师尊,坑徒弟当真是大乘级别。   不过他现在也看出来了,阵法中的应白夜是阵法外应白夜不肯展露的一面。   应白夜握住谢韫的手,抵在自己胸口,轻轻道:“剑尊贵人多忘事,这里可留着剑尊给的一道疤。”   谢韫的手上沾满鲜血,尽数抹在应白夜白锦的衣襟上,留下几道血淋淋的痕迹。   谢韫掌心所触碰的位置,正好是应白夜的心脏。   同为合体期修士,谢韫的剑意会冻伤元婴神魂,这是致命的招数。   虽然对阵法中的应明昼来说,确实是谢韫先撒了谎。   但是谢韫坚决不承认自己的错误:“你先前骗我,说自己不记得了。”   应白夜把玩谢韫的手指,他也不嫌弃谢韫手上的血,直到自己的手上也沾上谢韫的血,道:“你先骗我,我自然再骗你,礼尚往来罢了。”   谢韫辩解的话梗在喉间,不过他也不讲理:“分明是我真失忆,你是……”   应白夜低头凑到谢韫面前,青涩未长开的眉眼突然一弯。   他生有一副极多情的眉目,笑起来有万般的情深义重,眼神里情丝绵绵不断绝似的:“那现在,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谢尊主?”   应白夜似乎有些为难,问道,“我杀了你好不好?”   对于大阵中的应白夜来说,谢韫不仅是对手,更是仇家——应白夜的功法反噬,有八成是拜谢韫所赐。   谢韫冲他一笑:“那你方才怎么不动手?”   谢韫将收着生魂的灵石放进袖口,应白夜却一把攥住谢韫的手腕——他不喜欢谢韫总是惦记旁的人。   天香门的那些弟子纵然可怜,但是也值得被谢韫这么爱护吗?   应白夜虽然没用什么力,但是谢韫竟然对他丝毫不设防,竟由着他拽起来。   应白夜一怔。   一个大战时你死我活的仇家,给他的“喜爱”当真能作数吗?   谢韫原本半跪在地上,被他这么一拽,伤口骤然裂开,灵力走岔,止不住地咳起来。   咳嗽时带动胸膛震动,一直没有愈合的伤口渗出一股股的血。   谢韫倒不觉得痛,只是不间断地咳嗽让他有些不耐烦。   混蛋应明昼。   应白夜:“……”   这个人,不知道疼吗?   他的手劲一松,揽着谢韫靠在自己身上,他道:“我现在改主意了,我要带你走。”   谢韫完全想不到小应白夜会这么难缠,每一步都走在谢韫的意料之外。   最差的结果就是应白夜现在杀了他,其次就是被应白夜带走——谢韫手里还有天香门十一个弟子的生魂,如果他不能及时赶回去,魂魄就再也无法回归肉身!   同时,天香门内   容澄准备齐灵药,当日便开炉炼丹。   归凝丹是六品灵丹中颇为棘手的一种,所用灵药共有四十八种,其中超过三十种需要当场提取炮制。   天香门的练功场上用数百颗灵石布下聚灵阵法,巨大的宝石鼎立在阵法中心,天地灵气源源不断地灌入鼎中。   那宝石鼎光彩流溢,鼎内烧着青红的灵活。   容澄闭着眼睛,她的心神都在鼎内炼化的灵药中。   这第三十五味灵药,最后一味需要当场炮制的灵药,这一株灵药提炼完成后,归凝丹的炼制就会进入最后的阶段——合灵。   所谓合灵,便是将所有提炼出的灵药融成一体,合成一颗丹药。   这是最后也是最难的一步,一旦失败,不仅前功尽弃功亏一篑,更会反噬炼药师。   陆琢玉站在容澄身后,她仰头看着阵法内的灵气。随着时间推移,灌入宝石鼎内的灵气越来越庞大——   最后一味灵药的炼制结束,正式进入合灵。   魏清河面色焦急,宝石鼎华光璀璨,他比容澄低了一个小境界,无法感知到鼎内的状况。   “少、少主——”   陆琢玉回过头,眼神逼得魏清河立刻闭嘴,陆琢玉道:“耐心等着。”   不止是魏清河,陆琢玉冷淡的神情下也藏着莫名的不安——谢韫怎么还没有回来?难道遇到的对手太过难缠?还是……   对了,先前蛟龙作乱的时候,谢韫便没有直接出手,难道是在正魔大战中受了重伤?   实在救不回来倒也罢了,若是还赔上两个……   陆琢玉紧紧攥住孽杀的剑柄。   一股奇妙的香气唤回了陆琢玉的神思,容澄站起身,仰头咽下一把回气丹,目光冷凝,不断结出手印。   宝石鼎嗡鸣不断,已经有了雏形的归凝丹在鼎中左右乱撞,试图撞开鼎盖脱离炉火!   陆琢玉道:“不对……归凝丹升品了。”   原本归凝丹是六品丹药,升品后成了七品丹药。   同时,丹炉前的容澄气势节节攀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晋升到了出窍后期。   天香门上方,一股沉沉的雷云压下来。   七品灵丹,成丹便有雷劫。   作者有话要说:应白夜:作死中。   今天比前几天早吧(翘尾巴),明天应该能更早。 第80章 疯病   魔道   长夜魔宫   谢韫摩挲着手里的灵石。   献绝崖的魔修兵刃有毒,谢韫还是合体期修为时撑得住,跌入分神初期时,那毒便展现出厉害霸道之处,不断压低谢韫的灵力。   谢韫自己不觉得疼,应白夜却受不了一样,封闭了谢韫的五感,将谢韫带回了魔宫。   瞬息之间,跨越东陵与西渊,横穿珠照海,带着谢韫进了魔宫。   谢韫再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伤虽然好了,但是找不到应白夜。   谢韫用其他灵石摆下小型的护灵阵法,一股股灵气被抽入阵法内,涌进灵石。   第一魔尊的魔宫建立在西渊中地脉最好的地方,魔宫下有聚灵阵法,灵气比其他地方充裕数倍。   因为有聚灵阵,所以谢韫布置了一个小型的护灵阵法,可以直接作用于魂魄。   灵石里面除了十一个生魂,居然还有柳雲的魂魄,此刻正孱弱地蜷缩成一团白光,在这团白光周围,还有十一团更小一些的光团。   柳雲然肉身已死,如今灵石中寄存着的是死魂。   她因生得美貌,虽然肉身死了,魂魄却被魔修一并抓走,困在结界中厮杀。   天香门那十一个弟子都是元婴初期的修为,因为是生魂离体,所以比起退无可退的死魂和修炼已久的鬼修更加孱弱,在柳雲然的护持下才得以保全。   但是柳雲然因此魂魄受了重伤,如果不是谢韫及时打破结界,将魂魄拉入灵石中温养,恐怕已经丧命在鬼修口中。   随着养灵阵法运行,受伤最轻的生魂率先醒过来。   她恢复人的相貌,惊疑不定地护着身后的其他光团。   她现在在什么地方,难道还在那些魔修手中?   谢韫将生魂带出灵石,依然让她待在护灵阵法内:“天香门的弟子?”   生魂依然警惕,她只是个元婴初期的修士,自然不认识谢韫,欠身道:“见过前辈,不知您是?”   眼前这位年轻的修士歪在椅子上,手撑着脸,实在是个坐没坐相的模样。   谢韫:“我是银月宗的供奉长老,受陆少主与魏清河之托带你们回天香门。”   生魂听他准确地说出陆少主与门主的姓名,顿时惊喜道:“太好了!但是……”   生魂脸上的笑容只保持了一瞬间,想到香消玉殒的师尊,生魂攥起双手:“师尊她、她为了保护我们受了很重的伤……”   肉身虽死,但是修士只要魂魄不灭,就不会彻底死亡。   谢韫反坐在椅子上,“我知道,你们现在灵石中休养一段时间,叫醒你的同门,不要让他们继续昏睡,好好吸收灵气。”   他没时间和应白夜继续闹,必须要把应白夜从阵法中唤醒,不然依照小应白夜的性格,不可能放这些魂魄回天香门。   生魂迟疑道:“我们不能现在就回去吗?”   话刚出口,她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高阶修士行事,岂有他们这样不入流者置喙的余地?   即便这位修士根本不打算将他们送回天香门,她又能如何呢?若是惹怒了对方,才是大祸临头。   生魂心里苦笑。   谢韫心里恼火,低声道:“我有些事绊住了,一时恐怕回不去。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回去。”   生魂离体最好七日内回归,如果容澄炼出归凝丹,这个时间还能往后拖一拖,但是要在几天内摆平格外难伺候的应白夜……   谢韫重复道:“我必然尽力。”   生魂知道自己毫无商量的余地,于是展颜笑道:“多谢长老!”   谢韫道:“入阵好好养伤。”   魂魄和肉身倘或都能妥善保管,即便是拖到后期才回归本体,也不会留下创伤。   生魂没入灵石。   谢韫起身,在阵法外立下结界,抬手唤出春山倒,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着阵法沉思片刻,还是选择将阵法和灵石放进储物戒。   应白夜三个字太容易让他放弃警惕,竟然下意识将灵石放在此处。   魔宫可不是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   殿门外,两个守卫的魔修连忙拦住他:“干什么!回去!”   魔修的态度自然不比正道修士,连面子活都懒得做。他们虽然不知道谢韫是什么人,但必然是魔尊的阶下囚,何必要给他好脸色?   谢韫一手压在春山倒的剑柄上,“让开。”   春山倒感应到主人隐忍不发的怒气,难得乖顺地待在谢韫手心,没有发出剑鸣声。   其中一个魔修不耐烦地伸出手推搡谢韫:“叫你进去就进去,哪来那么多——”   他肩膀剧痛,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倒飞出几十步外!   谢韫挽了个剑花,他刚才用剑柄重击了魔修,并没有真的出剑。   另一个守卫一边双腿发颤,一边厉声道:“这里是长夜魔宫!第一魔尊心狠手辣,只是暂时腾不出手来收拾你!我劝你老实一点,别给自己找麻烦。”   谢韫心里盛怒,唇角却轻轻翘起来:“是吗?那你猜猜,你心狠手辣的第一魔尊,怎么派两个不中用的出窍期来守门?”   他一眼看到这两个守卫,就猜到应白夜根本没想拦着他——两个出窍期的修士能做什么?   守卫打了个激灵:是啊,魔尊亲自带回来的人,只吩咐他们不要进去打扰,怎么会是个普通的出窍修士呢?   守卫心里万分后悔,难道魔尊只是请此人来做客?   他最是擅长见风使舵的性子,立刻挤出笑容,弓着身子答话:“是、是我记差了,尊主只吩咐……”   谢韫冷冷道:“应白夜人呢?”   守卫听他直呼魔尊姓名,一阵寒意涌上来:“小人不知。”   谢韫:“他平素在什么地方?”   守卫连忙一指:“在后山!”   谢韫身化流光,眨眼消失在守卫面前。   守卫悄悄抬起头:果然是分神期以上的修士。   不过他有一点没说的是,后山是魔宫禁地,每一次魔尊入后山,都严禁任何人出入。   违令者,死。   魔宫里谁都知道,魔尊有个疯病。   这个疯病奇怪,旁的人疯起来神志不清,是惧怕人知道的弱点。但魔尊疯起来,只会更强。   或者说,平素的魔尊是收敛的,疯起来就解开所有禁锢,谁都不认的。   这个时间,谁见魔尊,便是找死。   作者有话要说:……我迟了……   为了保住我的尾巴!   我决定发三十个红包喂大家。 第81章 不乖   偌大一座魔宫,竟然像座空城。除了那两个护卫,谢韫一路上没有见到其他魔修。   想来那两个守卫是应白夜临时从下属中抽调上来的。   长夜魔宫是上一任第一魔尊的旧宫殿,依山而建,修建得富丽堂皇。守卫魔修所指的后山,便是魔宫后一整座连绵的山脉,山脉外界笼罩着一层珍珠白的结界。   后山虽大,结界的入口只有一个。入口下方竖着界碑,刻着一行小字:魔宫禁地,擅入者死。   奇怪的是,入口虽然有警示的界碑,但入口本身是敞开的,就像一扇没有锁的门。   谢韫收回视线,抬腿踏入结界。   一进入禁地,谢韫就感觉到了熟悉的灵力——应明昼的灵力漫散开,威压乌云一样笼罩在结界内。   谢韫无意识皱起眉。   除了根基格外虚浮的修士,大部分高阶修士都会将自身灵力收敛得滴水不漏。应白夜更是如果如此,他平常收敛气息的时候,几乎与凡人无异。   像现在这样外放的情况,只有灵力失控一个解释。   幸好谢韫早就习惯了应白夜的灵力,换其他分神修士在这里,早就在这样的灵力下感到窒息。   谢韫一手撑在树干上,指腹摩挲着粗糙的树皮,放开灵力扫过身边这一小片区域。   这里虽然是密林,但是周围看不出生灵活动的痕迹,方圆几里,连飞鸟的踪迹都没有。   只有西北方向传来细微的血腥气,那处的灵力也是最浓厚的。   谢韫收回灵力,轻身向西北方向赶去。   越往西北方向去,灵力威压便越强,空气中的血腥气也越发明显,混合着密林里枝叶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   谢韫面色冷肃,速度一提再提,眨眼就掠过数十里,穿过青绿的林子,终于在一片开阔的草地和淡水湖前找到了血腥气的来源——   是正魔大战中的那两个散修!   上半身文着狼头的魔修坐在地上,胸口的狼头在破损衣服下若隐若现,脸色狰狞地瞪视面前的树干,而另一人则蜷缩在十步远的地方。   两个人都衣衫褴褛,裸露的皮肤上遍布伤痕,伤口似乎中了毒,不仅发黑还难以愈合,流出格外猩红的鲜血,顺着脊背在草地上积成一小汪血泊。   应白夜绝不会用毒,所以这两个魔修身上的伤口不是应白夜留下的。   两个魔修背对着彼此,嘴里念念有词,字句都模糊在口齿里,含含糊糊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此处是魔宫禁地,一定是应白夜带回了两个魔修关在禁地之中,而且已经关了几天,但是应白夜特意带两个寻常魔修来禁地做什么?   一个个困惑盘旋在谢韫脑海中。   谢韫试图听清魔修在说什么,只是两个魔修口中的字节都糊在一起,实在听不出是什么内容。   那就问清楚。   谢韫两步走上前,停在那文身魔修的面前。   魔修只觉得视线里多了一双黑色的靴子,他第一个反应是长夜魔尊,甚至不敢抬头,就抱着头嚎啕大哭:“尊主饶命!尊主饶命!我快记起来了!我已经想起了大半!只要尊主再给我一个时辰、不、一炷香……”   忽然有一道冰凉的锋芒贴上魔修的颈项——是一柄宝剑的剑锋,在魔修的颈侧血管游移,魔修毫不怀疑,只要他稍有异动,剑锋就会连他的魂魄一起斩断!   来人必然是剑修,但魔尊不是,所以此来人并非魔尊…   魔修心里松了口气,眼珠颤抖,拎起眼皮,目光顺着春彩流动的剑身向上,最后看到一张俊美的面容。   这剑修,剑如冷玉,人却比剑还冷上几分,俨然是在正魔战场中见过的剑修!   魔修偷眼打量:看来剑修也没比他们好到哪里去,被魔尊丢来了禁地。   谢韫轻声道:“我问你什么,就要答什么,否则我就宰了你,懂吗?”   魔修身受重伤,不敢和同阶的剑修硬碰硬,连忙道:“是、是!我什么都说!”   谢韫道:“应白夜带你们来做什么?”   他不信应白夜有折磨人的喜好,不可能无端放两个魔修在禁地里乱窜。   魔修瞳孔收缩,应白夜给他的恐惧甚至战胜了一柄正抵着他咽喉的剑刃,他瑟瑟发抖道:“不、不知道。”   “你怕他?”谢韫笑道,“那你最好像怕他一样怕我,反正他不在这里,但如果你的回答让我不满意,我现在就会杀了你。”   春山倒内春彩流动,剑刃在魔修脖颈上压出血痕,宝剑的锋芒寒气与森然剑意钻进皮肤,透入血液。   魔修直着脖子,布满血丝的眼睛露出一股穷途末路的凶狠:“你当我是傻子吗?!我是魔尊抓来的,你杀了我会惹怒魔尊!”   话音未落,魔修只感觉神魂剧痛,眼前的一切景象归于黑暗,人仿佛被撕成两半,等到他视线再次清晰的时候,方才的剧痛依然刻在他神魂里。   魔修大张着嘴,他以为自己一定撕心裂肺地哭叫出声,事实上他痛到了极点,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魔修视线再次清晰的时候,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浮在半空中——剑修将他的神魂生生从□□中扯了出来!   谢韫随手将春山倒收入体内,一手拎着魔修的魂魄,他甚至笑了下:“我这个人比较粗暴,反正你也是如此取走了那些修士的魂魄,想来你应该不介意。”   让生魂离体的方式非常多,但是强行扯出魂魄,不仅疼痛难忍,更会损伤魂魄。   魔修想不到这正道剑修,手段狠厉起来,竟然丝毫不输魔道之人!魔修此刻丝毫不怀疑,如果他真的不顺从这剑修的心意,对方会直接捏碎他的魂魄。   魔修颤声道:“我说!我都说!”   “魔尊要我们交代三十一年前,在魔道如香洞天里做过的事。我……”魔修润了润并不存在的口舌,“他问我们,在如香洞天杀了多少人,其中多少男、多少女,有没有孩子,那些人都叫什么名字,还问我们……”   魔修面露恐惧,舌头打结一样怎么都说不出下面的话。   谢韫追问:“还问什么?!”   如香洞天是哪一方势力?怎么从来没有听明昼提过?特意问到这个难道是因为明昼与如香洞天有联系,甚至出自如香洞天?   魔修:“还问我们……”   谢韫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还问他们有没有见过我。”   谢韫颈侧一热,有人挨在他身边,气息扫过谢韫的皮肤:“真不乖,跑到这里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 第82章   春山倒的剑身映出一双金色的眼睛,瞳孔里仿佛有日月轮转。   应白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过来,浑身湿透了,发梢往下滴着水,无声没入谢韫的衣裳。   应白夜身上烫的厉害,裸露在袖子外的皮肤下透出鲜明的日月纹,他一双金色的眼睛没有焦点,视线散乱。   应白夜指节摩挲着谢韫的脸颊:“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韫:“来找你,我要回去。天香门那十一个孩子的生魂与柳雲然的死魂都在我手里。”   应白夜偏过头想了一会儿,摇头:“不让你走。”   谢韫:“……”   如果不是魔宫上空的结界需要打开,他完全可以先回一趟天香门。   谢韫对这个状态的应白夜并不陌生——当应白夜已经受到功法的影响,心魔缠身,神智不清醒的时候就会是这副模样。   让谢韫奇怪的一点是,阵法里受到功法反噬的应白夜,反应和阵法外不同,他居然记得谢韫。   谢韫第一次见到应白夜心魔发作是在师尊的陵墓中,那时候的应白夜根本没有清楚地认出谢韫。   应白夜后来也说过,神智不清醒的时候根本认不出人,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模糊的一团,甚至会被心魔影响,进而将接近的人误认为是心魔。   正是因为无法辨认接近自己的人,所以应白夜才会禁止所有人的靠近。   但是谢韫的色彩太鲜明,以至于应白夜一见到他就觉得熟稔,本能地亲近谢韫,愿意被谢韫带走。   依照应白夜的说法,心魔发作的时候,如同另一个自己撕开表象钻出来,那是心性不坚定的“自己”,一边更容易被心魔蛊惑一边更猜忌所有人。   而此刻的应白夜清清楚楚地记得谢韫。   谢韫心里一个激灵。   陷入心魔状态的应白夜根本不认识谢韫,那么谢韫在正魔大战战场中第一眼见到的到底是被阵法蒙蔽记忆的应白夜,还是……已经陷入心魔的应白夜?   因为有同样失去记忆的容澄在,所以谢韫一直认为是阵法遮盖了应白夜的记忆,但现在看来,这个猜想反而是错的。   容澄的记忆虽然丢失,但是性格几乎没有变化,而应白夜不同,他身为魔尊,反而像是凭空少了十年的阅历,以至于比阵法外的应白夜更青涩。   谢韫手中还捏着魔修的生魂,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魔修身上一定藏着破局的关键,也许是所有谜团的终点解释。   谢韫:“你到底想起来多少?如香洞天里发生了什么?”   他当着应白夜的面追问如香洞天,应白夜听到“如香洞天”四个字的时候做出了一点反应。   应白夜涣散的视线凝聚了一些,但是很快又被耳边各种声音吸引了注意。   他放松的身体倏然紧绷,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虚空里漂浮着只有他能看见的鬼怪,游荡在他和谢韫身边。   一只纯白的鬼物凑到他耳边,细声细气道:“你怎么和他挨在一起呀?他伤过你,肯定会有第二次。”   另一个黑色的幽魂嗤笑:“他一直都这么蠢,信不该信的人。他早晚会被这个剑尊削下头颅挂在银月宗的宗门入口。”   “哎呀好可怜。”   “永远都会被人背叛。”   “因为他很笨嘛,他谁都救不了。”   一时间,十数个幼童一样的声音响在应白夜耳边。   应白夜抿起唇,他视线稍微移动,落在谢韫的侧脸上。   他其实看不清楚,世间一切活物在他眼中都是模糊的形状,蒙着一层纱一张纸,皮囊上是看不见的表情,皮囊下是难以分辨的心肠。   唯独谢韫不同。   是鲜明的,热烈的,和所有灰色的形象截然不同。   应白夜在正魔大战的战场中一眼看见谢韫,仿佛天地间所有的辉光与色彩尽数收敛在这一人身上。   谢韫也与那些人没有区别吗?   应白夜慢慢将头抵在谢韫颈侧,他分不清,谁都看不清。   谢韫的注意力都在魔修身上。   魔修身魂分离如同死了一遭,濒死时巨大的恐慌压力居然真的逼迫他完全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我全都想起来了!”   “是三十多年前,魔功《吞日月》现世。我和张烜结伴寻找《吞日月》,张烜就、就是他!”   魔修一指他身后的修士:“据说《吞日月》在如香洞天,我和张恒就赶了过去。”   谢韫:“如香洞天是哪一家势力?”   魔修头手并用,连连摆动:“早就灭门了!”   他说到后面,余光扫见魔尊,缩起脖子,低声道:“如香洞天是靠近珠照海的魔道宗门,说是宗门,其实就是个小门派。我记得那洞主勉强是个元婴期。自称是洞天,只是因为门派孱弱,被其他宗门挤兑到山洞里过活。”   谢韫道:“你骗我呢?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怎么会有《吞日月》?便是有,你们又如何知道?”   阵法中的一切真真假假,谢韫也难以分辨,只能尽力   魔修还以为谢韫是想要《吞日月》,连忙撇清自己道:“尊驾饶命!我不敢有一字虚言!我不过是个散修,前去捡个漏子,并不敢觊觎《吞日月》啊!何、何况如今《吞日月》就在……”   魔修眼珠移动,讨好地笑了下,示意谢韫看应白夜:“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您、您是正道的大人物,想来不清楚我们魔道的传闻,我一句假话都不敢说啊!”   他现在算是看出来,魔尊定是犯了疯病神智不清!这会儿还是赶紧巴结剑修,保命要紧。   何况《吞日月》本身有残缺,也是魔道里的常识,只不过这么多年来,只有魔尊一个人修成了,这“残缺”的弊端才彻底暴露在人前而已。   谢韫当然不关心《吞日月》,他只关心应白夜道:“当年的传闻是怎么传的?”   魔修绞尽脑汁地还原所有细节:“传闻忽然风起,实在找不到源头。传到小人耳朵里的时候,说是如香洞天的老相好,在古战场的遗迹里找到了功法,送给了老相好,换了如香洞天一个水灵灵的炉鼎。”   谢韫:“……”   他不是魔道中人,感觉“老相好”的行为十分离谱。   魔修接着道:“小人一开始也不信!寻思这一定是假的,于是跑去好好打听了一番。毕竟谁放着那么一卷功法不学,反而拿去换一个炉鼎?后来小人打听了才知道,功法要火灵根或者雷灵根的修士才能修炼,那老相好是个木灵根,他难得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一卷用不上还烫手的功法换了个娇滴滴的美人。可不是赚了?”   谢韫道:“既然他有自知之明,必然是私下交易,怎么传得满天下都是?”   魔修没有被接着折磨,不小心露出了本来的嘴脸道:“那老相好的床上本事……啧啧啧。”   他吧嗒几下嘴,正要调笑两句,忽然对上谢韫深邃的黑色眼睛,立刻收起表情:“他不行,但是会折磨人,被换出去的那个炉鼎有几分本事,哄得他心花怒放,将《吞日月》的事情散播了出去。炉鼎对如香洞天有恨意,故意散布了消息。”   魔修说完,紧跟着道:“我这话一字不假的!那老相好和炉鼎都是魔道里有名有姓的人物,那炉鼎如今是合欢宗的长老,叫软红灵,老相好一早死在她手上了。你可以去打听打听,都是这样说的。”   谢韫攥起手:“后来呢?”   “后来?”魔修想了想,“后来就给如香洞天惹来了灭门之祸。那宗门里几百个开光引气期的弟子,不凡美貌的男女,都被拖出去带走了。小人自小喝奶都比旁人慢,去的时候如香洞天已经被搜了几个来回,全都无功而返,小人这才抱着微末的希望进了如香洞天。”   谢韫问到最关键的地方:“那么,你见过他?”   他搭在剑上的手松开,反搭在应白夜的脸颊上,逼着应白夜和魔修打了个照面。   应白夜眼神空洞地任凭谢韫摆弄了两下。   他耳边已经塞满了心魔的嘲笑和讽刺,眼睛里的日月纹越发明亮,灿如寒星,几乎毫无人的情感。   魔修不敢与他对视,猛地低下头:“不、不曾见过。”   谢韫:“那你在如香洞天杀了什么人,又见了什么人?”   魔修:“一个、一个漂亮些的女修罢了,我原本不想杀她,可她脾气太臭了,竟然还打了我一巴掌。我不小心下手重了,就杀了她。”   “然后、然后还有一个小孩。”   谢韫垂下的手攥紧剑柄。   在万咒魔尊偶然见过的大阵中,应白夜不到十岁踏入修炼之途,三十多年修炼到合体期,称第一魔尊。   比陆琢玉更年轻,也比陆琢玉更反复无常。   如若万咒魔尊所见到的推演结果被用于这阵法中,那么魔修口中的三十多年前,应白夜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谢韫呼吸一停。   如香洞天里那个孩子,是他的应明昼吗?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写了一个幻境版本的,忽然发现怎么全都是幻境,太重复了,所以哼哧哼哧改掉了。 第83章 内心   如香洞天, 一个苟活在魔道中的底层势力。   算上洞主,如香洞天上下只有三四百人,听着似乎比银月宗规模更大, 实际上满门数百人只有一个元婴期,余下的大多只有开光引气,连筑基和金丹修士都十分稀少, 不能与银月宗相比。   在魔道这样将弱肉强食推崇为第一要义的地方, 如香洞天就是每个宗门势力都能踩上一脚的受气包。   应白夜亲口说过,他出身在魔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   谢韫放轻声音:“那个孩子呢?你到底做了什么?”   对于文着狼头的魔修而言, 三十年前耗费在如香洞天的那一晚,不过是他数百年修行中的弹指一瞬,原本不应该有太清晰的印象, 可是当谢韫提起时, 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激灵。   “那个小孩……我记得!”   “如香洞天被来去的魔修翻了底朝天,始终无人找到《吞日月》,我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 只敢趁热潮过去了才摸进如香洞天。”   “那时候如香洞天只剩一些无处可去的低阶修士,开光引气期, 出去都没有门派愿意接收他们。”   “小人看中了几个美人, 想把她们带走,原本已经快到手了,可是突然有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拖着老洞主的尸体走出来。他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瘦瘦小小的一个, 但我见到他的时候,明明像是刚刚筑基,灵力威压却压得小人喘不过气。”   魔修的魂魄在谢韫手里打了个寒颤:“何况小人当时已经被其他魔修打伤, 竟然不是他的对手,三两招就败在了……啊啊——”   魔修被谢韫扼住的喉咙上忽然蔓延出一层薄薄的冰花,瞬间冻结了他的喉咙。   谢韫指节收紧:“我说过,要你如实说出的当时的情景。”   魔修的前几句话还自称是“我”,明显是陷入了回忆,顾不上口头称呼。后面突兀的换成了“小人”,则是因为已经打好了腹稿,有闲心恭维谢韫。   谢韫的直觉也不断告诉他,魔修的前两段话是真的,后面却是假的!   魔修此刻身家性命都在他控制之下,竟然还敢撒谎,这魔修无门无派,便能在魔道中修炼到分神期,绝不可能是完全的蠢货。   他冒着被拆穿的风险都要撒谎,证明他很清楚一点——如果真相水落石出,他的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   有什么比彻底死亡还可怕吗?有,魔道中令人生不如死的酷刑数不胜数。   魔修喉咙里发出“咔哒咔哒”的怪声,眼珠在眼眶中颤抖。   他如此迟钝突兀地意识到了一点:当年如香洞天中的《吞日月》并非噱头,而是真正存在,那个险些杀了他的小孩,正是修炼了《吞日月》的人,如今的第一魔尊。   他不能承认!他一旦承认,还不如立刻爆体而亡!   “没关系,”谢韫笑了下,一手摁住魔修的魂魄,“那换一个我们都会喜欢的方式。”   魔修挤出几个字:“你别、别想……搜魂。”   搜魂,魔道中常用的手段,通常是有修为更高者利用神魂的强悍,在低修为者的魂魄中搜刮信息。   搜魂之后,被凌虐过的魂魄也就废了,几日之内变回烟消云散。   搜魂手法百无禁忌,却有一点:搜魂者必须必被搜魂者高一个大境界,否则搜魂一定会被反噬。   魔修与谢韫同为分神初期,无法达成搜魂的必须条件,除非谢韫不要命了。   谢韫越发笑起来:“你在想什么呢?我怎么会做这么不干净的事?”   魔修猜得不错,谢韫再如何强悍,也不可能对同阶的魔修进行搜魂,退一万步,即便谢韫可以勉强承受搜魂的后果,明显不正常的应白夜疯起来怎么办?   他手臂一抬,魔修只觉得眼前越过一道黑影——原本还在一旁念念有词的张烜被谢韫的灵力强行扯到了三人的面前。   他在问话前,将三人圈在了隔绝声响的结界中,为的就是让张烜和文身魔修无法串供。   他不是当年的见证者,所以需要两份不同的供词。   魔修被冰花冻结了一半脸上露出了恐惧。   还有张烜!虽然没有彻底参与当年的事,但是他记得的真相足以拆穿自己的谎话!   张烜的心性远不如文身魔修,他的修为也更差一些,在被应白夜丢在禁地后受尽了内心恐惧的折磨。   他早就崩溃了,被谢韫摄来的时候,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个分神期的修士,他一眼看见谢韫背后的应白夜,只一眼就涕泗横流:“我都说我都说!我只个跟屁虫,我什么都没有做!都是狼重他们做的。”   狼重就是胸口文着狼头的魔修。   “狼重和如香洞天的洞主早就认识,如香洞天遭难的时候,狼重接到了求助,但是没有去,反而等着如香洞天被洗劫之后打算再捞一笔。”   “如香洞天虽然什么天材地宝都没有,但是如香洞主收藏了数百张美人皮……”   美人皮是什么?灵器还是丹药?   谢韫皱眉。   魔道中许多灵器丹药的命名都颇为古怪血腥,名字往往与灵器丹药的材料或者炼制过程有关联。   美人皮……   谢韫从小到大自诩美人,他也确实是个绝顶的美人,曾有魔修爱慕他的皮囊,要将他的脸揭下来绣在衣服上。   谢韫听到这三个字便从内心生出不愉快。   靠在谢韫肩上的应白夜视线挪动,从谢韫的侧脸转移到张烜身上。   应白夜陷入心魔状态时,依然接受外界所有的信息,他听得到看得到,五感全部正常,但就如他此刻只看着谢韫,只注意谢韫一样。   应白夜只听自己想要听的,只看自己想要看的。   “美人皮”三个字,吸引了应白夜的注意。   心魔幻化成的孩童围绕在应白夜身边,他们拍手一边笑一边唱:   “美人皮!美人皮!”   “远山黛、胭脂唇、肤如凝脂塞仙人。揭下脸,撕下皮,挂在床头做画屏。百张皮、百张脸,一张一页看不厌。”   应白夜可以选择不接受外界的信息,却必须忍受心魔的聒噪,他空荡的视线渐渐凝聚起来,那些尘封多年的回忆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只能越发紧贴在谢韫身上,要在这浑浊混乱的记忆中溺毙。   一张张熟悉的笑颜从他脑海中闪过,一样的远山眉一样的胭脂唇,各有不同的美人皮囊。   心魔从孩童变化成美人,鸦青的头发梳成云髻,穿着不同的裙衫,一叠声地呼唤:“好孩子,快到姨娘这里来。”   “麟儿生得好,还跑得这样快!以后一定是个健康的好孩子。”   应白夜看着面前这些陌生的面孔,一个格外美貌的女子对他伸出手:“我的小白夜。”   应白夜受到蛊惑一样伸出手,那女子转眼成了一幅空荡荡的皮囊,哗啦啦在应白夜手中叠成一卷皮。   应白夜眼中的日月纹渐渐扩散。   谢韫思考这些的时候,感觉颈边的热意加重,他连忙回神注意应白夜的状态。   他的小应明昼快要哭出来一样,然而这样似乎随时都能落泪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黑色的眼珠了——   金色的日月纹完全取代了黑色的瞳仁部分。   谢韫心里很轻的咯噔了一下。   张烜已经被记忆压得崩溃,即便谢韫没有追问,也依然接着说了下去:   “狼重根本不相信如香洞天有《吞日月》!他觊觎的是那上百张美人皮!所以狼重趁火打劫,潜入了如香洞天。”   “美人皮虽然还在,但是狼重还想要美人皮的制作方法,所以一个个找如香洞天里的幸存者。找到一个,先问,问不出来就搜魂,然后丢开没用的肉身和魂魄……”   谢韫几乎没怎么听清张烜的话,他已经换了环抱应白夜的姿势,不断重复应白夜的名和字,试图唤醒应白夜。   但是几次呼唤之后,谢韫听到耳边传来孩童的笑声:   “咯咯咯——”   “看笨蛋了!”   “应白夜是懦夫!是胆小鬼!”   谢韫一手揽着应白夜,一手搭在剑柄上,顺着声音望过去,只看见成百上千个不同模样的孩童漂浮在空中。   他们长着各不相同的面容,却一样的漂亮一样的可爱,带着愉快天真的笑容,用最恶毒的言语中伤他人。   这就是心魔。   是修士内心的恐惧或者欲/望,与这世间最纯粹恶意的混合物。有孩童的外表,但是最阴暗的邪魔。   应白夜闭上眼睛,周围的一切突然改变。   谢韫被拖进了一片陌生的区域,到处是尸体和血迹。谢韫走了两步,听见杂乱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谢韫回头,狼重拖着一个年轻男人的头发,一边踢开地上的残肢和家具:“老东西,到底把制作方法藏在了什么地方。”   年轻男人的四肢以各种扭曲的角度折起,显然,他的骨头已经全都断了,腹部破了一个拳头大的伤口,半边内脏露在外面,在身下蜿蜒出一条逐渐变淡的血痕。   张烜唯唯诺诺地跟在狼重身后。   狼重一把拽起年轻男人,将他乌黑的头发撕下一大把,他拎着男人放在眼前看了看,男人空洞的眼神显示这个人早就被搜过魂,只剩下一副废了的躯壳。   狼重“啧”了一声,随手丢开年轻男人:“废物东西。”   狼重带着张烜走过这片空旷的地区,没一会儿,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小心翼翼地从右侧厢房进来,确定狼重走远后,大的身影抱起小的,重新躲回了厢房。   小的那个一身粗布衣服,看上去清瘦苍白,却掩不住眉眼的隽秀,乖乖被年轻女修牵着手。   女修摸摸孩子的脸,眉眼弯弯道:“我们白夜真厉害!一会儿也这么厉害地跑出去好不好?”   小应白夜紧紧攥着女修的袖子:“要和娘一起跑!”   女修后背的鲜血汩汩地往外冒,她笑了下:“娘一会儿就会来了!白夜先走,娘拿了灵石就跟白夜一起跑!”   她取下腰间的平安结放在应白夜怀里,又将一张纸片塞进应白夜的袖子,随即掀开厢房底下一个小小的洞口:“快跑!娘很快就来找你!”   小应白夜单纯好骗,用力点头,顺着洞口爬下去,那洞口十分狭窄,只容得下十分瘦弱的女人或者孩子通过。   他爬到一半,不能回头,所以一边忍着哭腔一边说:“娘亲你要快点来。”   洞口外女修轻轻应了一声,脸上已经没有多少血色了。   谢韫握着剑的手第一次有些发颤,随即被他强行稳住。   他们所有人都被拖入了应白夜的心魔之中。   心魔想要摧毁一个人,首先用言语刺痛修士,一旦修士选择逃避,畏惧或者憎恨越强烈,心魔便越壮大。   随即使修士不间断地看到幻象,分不清现实与虚假。修士越陷入癫狂,心魔吸取的力量越多。   最后,心魔将修士拖入己身,将心魔产生的情景分毫毕现地还原,这个时候的修士已经无力与心魔对抗,在心魔中越陷越深。   最终被心魔吞噬,神魂死亡。   谢韫心尖发冷:他竟然不知道,应白夜的心魔已经到了最严重的地步。   作者有话说:   掏出更新。 第84章 应雨繁   修真界一直有正魔之分, 但真正的邪魔,只有心魔。   它不是任何一种生灵活物,而是与天地灵气一样自世间诞生便自然出现的“气”, 遇到充足的负面情绪,就会化成心魔。   “活过来”的心魔会挑选“食物”,死死纠缠“食物”, 心魔没有躯体, 只是一团气,它没有灵力也无法真的杀死活物, 因此心魔的进食要求“食物”失去反抗能力,乖乖地被心魔吞噬。   这个过程漫长而又折磨,最后一步就是将修士虚弱的魂魄拖入最深的执念中, 逼迫修士回忆当时的痛苦, 将修士的崩溃推到顶峰。   谢韫此刻所面对的,就是应白夜的执念,这已经心魔吞噬修士的最后一个阶段了。   谢韫也有心魔, 可是到底没有经历过最绝望的爱恨,心魔给他造成的骚扰不值一提, 无外乎是看上了东家的长剑西家的短剑, 却没办法收为己用的遗憾。   但是心魔最棘手的地方在于,它从外界来,从修士内心获得力量,却又不完全依附修士。   它的根系扎入心脏,向外呼吸天地的灵气, 在不同修士面前变化成不同的模样,被心魔纠缠的修士自己尚且看不破,如何拿出破解心魔的办法呢?   人尚且不能全盘认知自己, 正道修士回避内心的欲/望与执念,魔道修士则在放任中迷失自我。   因此世人对心魔的认知寥寥无几,即便有人能克服心魔,颠来倒去也只有心性坚定四个字可说。   等于废话。   谢韫手指搭在剑柄上,但是这一刻,心意相通的本命灵剑再也不能给他任何回应——这世间并没有一柄可以斩断心魔的剑。   可是谢韫是一个剑修,此刻他的剑不能给他一往无前的解,他的挚爱身困在心魔之中。   谢韫面无表情,他强迫自己咬破舌尖,血腥气在唇齿间弥漫开,谢韫生平第一次厌烦自己迟钝的痛觉——   这一点疼痛实在不足为道,好在他对血腥气足够敏感。   没有无解的局面,他会撕开所有晦涩的灰暗,找到最深处的解答。   谢韫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现在的情况,他松开手,指尖在身边的架子上触碰了一下。   果然,指尖丝毫不停顿地穿了过去。   这里是心魔构造的内心世界,在场所有与年幼应白夜无关的,只有谢韫,所以谢韫无法和世界里的其他东西进行交流。   这种情况下,不知道应白夜能不能看见他。   谢韫的灵力修为还在,可以感知到应白夜正顺着通道往外慢慢挪,他知道自己不能急,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强迫自己关注应白夜之外的人和物。   如香洞天已经被洗劫数遍,所有的屋子都脏乱不堪,即便如此,这厢房也布置得十分精致。   倒在地上的檀木架子,绣着金丝的软枕……这些凡人世界里相当金贵的玩意,对低阶修士而言也算得上贵重。   开光引气期的修士,其实就是凡人世界里飞檐走壁的侠客,算不得正经修士。   所以这应当是如香洞天洞主的厢房。   那个与应白夜面容相似的女修坐在洞口边上,她背部有一道深且狭长的伤口,流出的鲜血渐渐转变成黑色。   她中毒了。   魔修几乎都用毒,所用的武器大多用市面上可以买到的毒药淬过,是带毒的。这些毒也有解药,只是对于一个只有开光期的低阶修士而言,她甚至认不出自己中了什么毒。   开光期的修为太低了,这个花一样年纪的女修很快就有了凋零的苗头。   她活不过半个时辰,所以才不愿意和应白夜一起走。   她死在路上,叫应白夜怎么办呢?   应白夜钻进通道后,她小心关上洞口,费力捡起地上破碎的瓷片和床帏丢在洞口上方。   谢韫知道她。   应白夜曾经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说:“她叫应雨繁,可惜我……不大记得她的模样了。”   谢韫默默看着。   应雨繁,应白夜的生母,果然是个风采绝代的美人。   应雨繁盖上洞口没多久,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面露惊慌,毒素已经让她丧失了大半的行动能力,她趴在地上,用两只手拽着身体往外爬。   她不怕死,怕自己暴露了应白夜。   今天来搜刮的,是洞主的老相识狼重,他知道自己有个孩子。   但是她挪不动了,刚刚把半截身子藏进床底,脚步声便已经进了厢房!应雨繁脸色惨白,忽然脚腕一痛,有人拎着她的腿将她拖了出来!   张恒缩在狼重身后,嘶哑道:“就、就是她!”   应雨繁吃惊道:“表哥?!”   谢韫一怔。   张恒是应雨繁的师兄?难道他是如香洞天背叛出去的修士?   张恒躲躲闪闪地避开眼睛:“洞主很喜欢师、应雨繁,经常叫她进厢房内独处。她一定知道美人皮的制作方法!”   应雨繁不敢置信:“表哥你怎么能?”   张恒蜷缩起来,小声嘟囔道:“我又没有撒谎,洞主死前,你天天跟在洞主身边,吃的是灵丹,用的是灵石,没见你分给我这表哥。”   应雨繁看上去过的不错,她除了过于苍白清瘦,面容却呈现怪异的容光焕发,仿佛下一刻就要在最艳丽时凋谢。   狼重捏着应雨繁的脸,仔细看了好几遍,笑道:“原来是你这个小贱人。你们洞主喜欢你,我问你,美人皮的制作方法到底在什么地方?如香洞主手里真的只有外面挂着的这一百零二张美人皮吗?”   应雨繁没有挣扎的力气,唇边溢出鲜血:“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洞主把拿东西看得和宝贝一样,怎么会拿来给我们看呢?”   狼重重重拍打应雨繁的脸,眼底露出明显的垂涎,他低头在应雨繁身上嗅了嗅:“那也不妨事,你跟我走。”   应雨繁见过许多这样的眼神,一眼就看穿了狼重的心思,她难以自禁地发起抖,一股恶心从胃里升起,她忍着吐出来的欲/望,继续与狼重虚与委蛇:“您说笑了,我是将死之人,怎么配服侍您呢?请您行行好,赏我一个干净吧。”   “哈哈哈哈哈,”狼重大笑,“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会看上你这种被人睡过的玩意儿?你师兄可是说了,洞主很喜欢你。”   应雨繁被刺了一句,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小女子……”   她绞尽脑汁想对策,忽然狼重狐疑道:“什么声音?!”   应雨繁瞳孔微微放大,她用力咬在狼重手上,狼重吃痛甩开她,应雨繁借助被甩出去的力道调整姿势,整个摔在碎瓷片上。   应雨繁似乎吓到了,爬了几步团起身体,正好压在洞口上方:“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洞主真的什么都没说!”   应雨繁暗暗咬着牙,她能感觉洞口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去而复返的白夜!   他没等到应雨繁,所以折回头来找她!   狼重一把拉住应雨繁:“敢咬我,小贱人……”   张恒眼睛一亮:“大人!应雨繁有个儿子,一定就藏在这里!这可是洞主的厢房,能藏人的地方一定放着好东西!”   作者有话说:   两张之内应该能写到解决问题吧(摸下巴) 第85章 美人皮   狼重抬手扇了应雨繁一巴掌, 将她丢在一边。   他见过许多女人,十个月养下来的肉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即便他花时间严刑拷问, 这女人也绝不会供出小崽子的下落。   逼问应雨繁,只会给小崽子更多逃跑的时间。万一那密室里有洞主私藏的好东西,被小崽子偷走可就麻烦了。   要在魔道里找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小崽子, 那可真是大海捞针。   张烜点头哈腰道:“刚才那动静一定是小崽子弄出来的!应雨繁突然咬人必然有鬼!”   狼重弯腰, 一把扫开地上的杂物,屈指在地砖上挨个敲击。   应雨繁已经毒发, 她吃力地撑起身体,眼前所有景象都是模糊一片,毒素让她看不清, 手脚发软。   她以为自己一直在往前爬, 实际上连一步的距离都没有挪出去,她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 也只能轻轻捏住狼重的衣角。   狼重一脚踹开她:“别挡老子的路!”   应雨繁吐出一口血,她很快就要死了。   应雨繁眼睛沉重, 她迷迷糊糊地想:要是她死了, 她的小应白夜该怎么办呢?   没关系,一定会没关系,她就算变成厉鬼都会保护白夜的。   绝不会丢下她的孩子一个人。   应雨繁彻底昏死过去。   张烜蜷缩在角落。   他有筑基期的修为,原本就是如香洞天洞主的游离人选,他用如香洞天的灵石宝库换了一条命, 这才能活着跟在狼重后面。   魔修喜怒无常,如果狼重找不到密室,翻脸杀了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张烜咽了口唾沫, 余光瞥向一动不动的应雨繁,这一眼让他心里生出一丝疑惑:应雨繁不是中毒了吗?怎么脸色和正常修士差不多?   不,应该是太好了!   面色红润,肤如凝脂,丝毫没有中毒将死之人的苍白。   张烜张开嘴,下一刻忽然闭上:他为什么要提醒狼重,应雨繁要是化成厉鬼和狼重打得两败俱伤才是最好!   张烜再次缩回去,悄悄挪动屁股,无声远离应雨繁。   这间厢房很大,狼重拎起应雨繁的时候,没有注意应雨繁躺的地方,因此只能一块一块地敲过去。   在狼重快要敲击到洞口上方的砖石时,一阵令人发痒的“沙沙”声。   狼重猛地回头,只见原本躺在地上的应雨繁用一种古怪的姿势站起来,背对着狼重。   狼重一手摸上后腰,缓缓抽出自己的短刀。   应雨繁转个了头,动作格外轻巧,她浅浅笑了一下。   ……   张烜猜测的不假,应白夜钻出去的通道确实通往厢房内的密室。   谢韫心里咯噔一下,他试着挤进通道,好在他虽然不能和心魔世界的东西接触,但不妨碍他出入各个地方。   他也觉得一定是应白夜回来了——对于一个年幼且极其爱自己母亲的孩子来说,这种情况下,绝不可能自己一个逃走。   就算信了母亲的谎话,发现被骗后也一定会跑回来。   七八岁的应白夜,母亲和如香洞天就是他的全部了。   然而当谢韫下沉到通道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应白夜。   通道的洞口底下确实有个身影,但不是应白夜,而是一张薄薄的纸皮。   像是从一张画裁剪下来的美人图形,云鬓花颜,肤如凝脂,描着远山黛,朱唇含笑,定格在一个笑意浅浅的表情上,全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纸皮那么薄,正顺着砖石的缝隙轻轻扣动,试图从缝隙里钻出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是这东西发出来的。   谢韫见到这东西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张烜口中的美人皮,这确实是张美人皮——从活生生美人身上剥下来的皮。   不知道是身前还是死后被上了艳丽的妆容,眉心居然还贴着花钿。   她有何等的美貌,就有何等深重的怨气。   谢韫先前的猜测错了,美人皮既不是灵器也不是丹药,而是修士制造出来的鬼物,活人被撕下皮炮制成画,惨死的怨气促使凡美人皮化为鬼物。   这如香洞主将人的皮活活地揭下来,用颜料化上妆容,   美人皮在通道中,那应白夜呢?   谢韫顺着通道一路向下。   狭小的通道到了尽头,被一幅沉重的画框挡住。   谢韫无法和心魔世界中的物体产生联系,因此直接穿了过去。   画框外果然是一间极宽阔的密室,谢韫进入密室,心里瞬间往下沉了一点——地上堆满了凌乱的画卷,其中大部分已经被解开,露出风采各异的美人图。   密室里摆放着数十个巨大的箱子,有三尺深,七八尺见方,六个箱子都已经被打开,里面堆积着一些画卷。   这里有人翻过了?   谢韫不相信应雨繁会给应白夜找一个已经暴露在外的地方藏身。   谢韫正要在密室中找一圈,忽然听到吱呀的声响,一个箱子被人从里面推开,小应白夜正站在箱子里。   他比箱子高不了多少,整个人都可以轻松坐在箱子里。   谢韫向箱子走过去。   应白夜抱着六七个画卷,轻轻放在箱子外。动作间,应白夜腰上的平安结掉了下来,被埋在乱糟糟的画卷里。   他的视线明明扫过谢韫,却没有看到谢韫,很平静地从谢韫的方向收回视线。   谢韫急促的脚步停下,他默默想:对了,他错过了明昼二十岁以前所有的时间,这个阶段的明昼眼里没有他。   应白夜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里却一片无波无澜,他面无表情地放下画卷,转身回了箱子里继续翻找。   所有被抱出来的画卷都已经被查看过,应白夜这副冷静查找东西的样子实在不像刚才紧紧缠着应雨繁的模样。   谢韫不知道应白夜要找什么,他走到箱子前,下意识想弯腰捡起地上的平安结,指尖穿过了平安结。   谢韫收回手,轻轻攥起来。   他碰不到平安结,也无法触碰应白夜。   谢韫走到箱子前,半靠着箱子,低声道:“应明昼。”   应白夜无知无觉,他跪坐在箱子里,专心扮演一个八岁的小应白夜。   谢韫隔着一层虚空,轻轻碰了下应白夜的脸。   睡在这副躯体下的,二十三岁的应白夜到底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应白夜一份份画卷翻过去,这些画卷被收束起来的时候,完全长成一个样子,必须要解开绳带,一张张看过去才能知道其中的内容。   数千张画卷,他找得不慌不乱。   应白夜被逼到这个境地,脸上竟然没有一点慌乱,神情冷漠——或者说有点过于冷漠了,以至于看上去有点木然。   终于,应白夜从画卷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谢韫的的视线太专注,应白夜在打开画卷之前,迟疑地转开视线,目光在箱子边上掠过。   谢韫猛地起身。   但是应白夜很快就收回视线,他缓缓舒展开手中的卷轴,露出其中栩栩如生的女子。   画中人梳着云鬓,画着远山眉,容光焕发姿容绝丽,眉眼与应白夜有六七分的相像。   应白夜低下头,脸颊贴在画卷上,轻轻蹭了蹭。   这是应雨繁。   谢韫心里生出一个令人战栗的想法——   为什么张烜抱怨应雨繁频繁出入陪侍在洞主身边。   为什么应白夜没有返回到应雨繁身边。   因为……应雨繁恐怕早就死了。   那么外面那个,又是什么呢?   通道外,“应雨繁”浅浅带笑,她轻的像一张纸,挥袖甩出纷纷扬扬的纸片,这些纸片在惨死怨气的包裹下化成追魂索命的利刃!   张烜惨叫连连,他根本躲不开,灵力屏障拦不住这些纸片,纸片转眼间就将他割成了一个血人。   张烜连滚带爬地往狼重身边跑,血糊在他的脸上,他一边哭一边喊:“大人!她怎么突然修为暴涨,这样厉害起来?!”   狼重骂道:“妈的,这根本不是你表妹,是个人皮鬼!”   而且绝对不是应雨繁,一个引气期修士化成的鬼物没有这么难缠,这是那些美人皮的怨气集合体!   美人皮一共三百张,在如香洞天关押了数百年,早就是媲美出窍期的厉鬼了!   作者有话说:   算了算,下章爆字数的话,应白夜应该就能清醒了。   我争取明天写道。 第86章 苏醒   美人皮, 从活生生的修士身上完整地剥下来,裱在画卷中,这样丧心病狂的东西居然被狼重等魔修追逐吹捧。   应雨繁居然被……   谢韫一手抵着眉心, 太阳穴针扎似的疼起来,他轻轻咬住牙,胃里一阵翻腾, 竟然有种恶心的感觉。   谢韫攥着春山倒的手指微微发颤, 又被他强行稳住。   应白夜长久地凝视这张画卷,随即十分爱惜地卷起画卷。   他虽然一身粗布的衣服, 但是袖子里藏着一只普通的储物袋,这显然是市面上最便宜的储物袋,但对于年幼的应白夜来说, 恐怕是全身上下最金贵的东西了。   他将画卷放入储物袋, 跨出了箱子。   显然,应白夜本来就知道密室中放着母亲的画像,所以才能这么冷静地翻找画卷。   应白夜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翻出箱子准备离开,鞋底落地的时候踩到了先前丢失的平安结。   应白夜挪开脚步, 微微一怔, 他低头看向平安结,脸上露出一点茫然的神情来。   平安结打得很笨拙,送到应白夜手中的时候已经有几分松垮,此刻它灰扑扑地躺在地上,已经歪歪扭扭得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应白夜以前便戴着这么个奇形怪状的平安结到处乱晃。   这是应雨繁送给应白夜的东西, 无论如何不该从应白夜这里得到这种对待,除非……除非平安结不是应雨繁送的。   修炼出元婴的修士,魂魄有肉身和元婴两个载体, 元婴与肉身一起死亡,魂魄便会回归天地。低阶修士则不同,肉身死后,魂魄直接暴露在外界,因为没有元婴保护温养,十分脆弱。   应雨繁死前未入元婴,只是引气期的低阶修士,死后魂魄不会消散,那么应雨繁的魂魄应该被困在画中。   可是应白夜手中的画卷根本没有寄存任何魂魄!   就像一个空荡荡的容器,虽然有应雨繁的外表,却少了最关键的魂魄。   谢韫的视线转移到通道前的那幅画。   画框上空荡荡的,画卷的材质与应白夜手中的画卷完全相同,画上的美人此刻却不在画中,而是在通道里。   美人皮制作手法何等残忍,死去的修士虽然修为低位,但是死前一定怨气冲天,数个美人皮的怨气聚在一起,就会形成鬼物。   比如通道里的美人皮,再比如……密室外的“应雨繁”。   应雨繁的魂魄,已经被“美人皮”彻底吞噬,因此得到了应雨繁的记忆。密室外的美人皮披着应雨繁的外表,跟在应白夜身边,扮演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   因为演得太入迷,以至于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但是没有骗过应白夜。   孩子怎么会认错自己的母亲呢?只是他有抱着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这个一腔慈爱,却吞噬了自己母亲魂魄的鬼物?   应白夜毫无察觉,他收回视线,转身走到密室的出口。   通道是美人皮闲着没事钻出来的,密室有两个出口,一个通往如香洞天内部,一个通往如香洞天之外。   应白夜掌心搭在出口的门把上,用尽全力才将沉重的铁门推开一道缝隙。   修真界的孩子,三四岁起接触修炼,此时的应白夜已经有了开光期的修为,虽然说是七八岁的孩子,到底比凡人世界里的孩子好一些。   铁门推到底,清澈的空气扑面而来,冲淡了密室内甜蜜怪异的香气。   就在铁门被推到底的时候,应白夜动作停止一瞬,忽然放开铁门,折身跑回去弯腰捡起地上的平安结,小心拍打上面的灰尘。   他把看不出形状的平安结放在心口,“我要怎么办?”   “我应该恨她……”   应白夜像是劝说自己一样,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我应该恨她!”   谢韫站在应白夜身后,慢慢俯下/身,将小小的应白夜环抱进怀里:“我的明昼……我到底怎么才能碰到你……”   他能从这无法触碰无法得到回应的场景里感受到应白夜矛盾的爱与恨。   夺走应雨繁魂魄的厉鬼,披着应雨繁的外表,试图得到应白夜给应雨繁的爱。   应白夜一边不得不眷恋母亲的模样,一边又憎恨这个彻底抹杀了母亲的鬼怪,可是……   美人皮很疼爱他。   那种疼爱让应白夜产生母亲从来没有离开的错觉,笨拙地做完了母亲做了一半的衣服,想尽办法找到灵石供应白夜修炼。   尽管应白夜一件都没有接受。   他穿着洗到发白的旧衣服,宁愿不修炼也不拿美人皮送来的灵石。   他不能接受自己在乎一个仇人,又无法拒绝泫然欲泣的母亲的面容。   应白夜用力握紧平安结:“我为什么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人?”   在两人身边,地面上忽然卷起一层层黑气,眨眼凝聚成面容各异的孩童,他们团团坐下,将应白夜围在中间。   是心魔。   心魔一旦出现,证明应白夜此刻的情绪波动得厉害。   应白夜体内压抑着浓墨一样的黑气,偶尔有一丝从体内溢出。   心魔挨得近一些,闭上眼睛露出陶醉的神情,有几个小心魔挨得太近,反而被应白夜神魂而灼伤。   被灼伤的心魔退后两步,对着应白夜露出怨恨的神情:明明内心已经混乱到质疑自己的地步,居然还是没有崩溃。   这些心魔的黑气绕着应白夜打转,同时也侵染了谢韫,他躯壳里的神魂疼得厉害,谢韫轻轻喘了口气。   这里是应白夜的内心世界,他作为一个外来者,自然是被应白夜压制的,好在谢韫有时帮应白夜梳理神魂,应白夜并不发自内心地排斥他。   谢韫喃喃道:“能让我抱一抱你就好了。”   他低头,眉心贴在应白夜的头顶:“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应白夜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他攥着平安结,忽然感觉肩上似乎多了另一个人的体温。   应白夜一手将平安结攥进手心,另一手飞快搭在肩上,指尖似乎触碰到温热的肌肤:“谁在后面?”   应白夜回过头,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但是身后的温度真切不作假。   他应该警惕的,可是……应白夜忍不住眷恋那份温度,似乎有人从风雪里迢迢而来,只为了送来这一捧热意。   应白夜视线在密室内移动:“有谁在这里?”   谢韫用力握紧应白夜的肩膀:“应明昼,快醒过来。”   真正无能为力的是他。   他的应白夜那么小,他此刻除了眼睁睁看着,除了一声声叫应白夜的名字,竟然什么都做不到!   谢韫的注意都在应白夜身上,直到他觉得神魂里的疼痛到了他也难以忍受的地步,这才疑惑地想:我是怎么了?明昼对他的排斥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他忍不住咳嗽起来,一手捂住下半张脸,喉间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来,鲜血从试图紧闭的唇齿间溢出,滴落在应白夜肩上。   一群显出形态的心魔不知何时换了个方向,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盯着谢韫。   其中一个心魔对上谢韫的视线,它甚至朝谢韫爬了几步,对着谢韫嗅了嗅:“你也好香啊。”   源源不断的黑气从谢韫体内窜出,心魔们享受地闭起眼睛,他们在合体期的应白夜身上吃足了养分,并不像畏惧应白夜那样畏惧谢韫。   心魔靠得越近,谢韫受到的影响便越深。   应白夜只觉得肩上传来难以忍受的热烫,他猛地伸手,在粗布衣衫上摸到了一手的鲜血。   在见到血迹的时候,耳边传来模糊的声音:“应明昼——”   那声音越来越鲜明,肩上却越来越滚烫,好像有一个人声声泣血地说着话:   “应白夜,你要承认自己是个凡人。”   “面对过错只能弥补,不能沉溺。”   那人似乎痛极了,轻轻地抽了口气:   “应明昼,你在飞银城里与我初见。”   “在云找泽底答应过我一生一世。”   “你怎么能忘?”   “你怎么能因为怨恨过去的自己,就把未来的我扔到一边?”   应白夜看着手心的血迹,某种遗忘了重要信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丝丝缕缕逸散出的黑气越来越少,心魔站起来发出尖啸,露出尖利细密的牙齿,他们手脚并用地爬向应白夜:“没有!”   “没有人来救你!”   “你是个懦弱自卑,不敢面对自己的废物!”   应白夜怔怔的:但是……他这样的人,也能有一个人跋山涉水不惜一切地来唤醒他?   他明明只配——   鲜血滴落在他肩上,像是直接烫穿了他的魂魄。   那个声音不复清越,“你若认了它们的话,便是践踏我的真心,这世上只有最好的人,才配得上我的喜欢咳咳咳……”   应白夜眼前所有的景象渐渐模糊,他仿佛被人丢进碧色的深潭中,有人揽着他摔进无穷无尽的温情中。   应白夜道:“会有人来救我。”   他试着向身后伸出手,这一次,他清楚地握住了一个人的手。   年幼的应白夜飞快抽条,跨过孩童、少年,最终褪去青涩,露出神情平和的应白夜。   应白夜眉眼低垂,他将谢韫揽进怀里,金色的眼睛缓缓睁开,“嗯,我当然要配得上你。”   谢韫一边咳一边笑。   “我一直都在想,”应白夜轻轻吻掉谢韫唇边的血迹,“这世上所谓的爱意应当做何解?如果有一日你见了我这副模样,会不会意识到我一直是个回避内心的人。因为我的怀玉实在是个敢爱敢恨的人。”   心魔借助内心的阴暗生长,但绝大部分修士都不愿意面对。   谢韫疲惫的闭上眼睛,他累坏了,这个阵法开启到现在,只有这一刻他才是安心的:“我当不起。明昼……敢爱敢恨实在是太好的夸奖了,我们太多人做不到,你又何必要逼着自己呢?”   “我若是敢爱敢恨,为什么要像个鬼魂一样在谢家游荡那么多年?我从来都不是那么分明的人。”   谢韫逼着自己睁开眼睛,轻轻道:“她死了吗?”   应白夜:“……嗯。”   应白夜道:“母亲早就死在如香洞主手里,我修炼了母亲偷出来的《吞日月》,趁着如香洞主被美人皮反噬,杀了如香洞主报仇。   但是功法的消息很快走漏了,为功法而来的人讲如香洞天彻底封锁,每日都会有人来搜查如香洞天所有的房间。”   我只能将母亲的画像藏回密室,连标记都不敢做,然后在这里见到了……她。”   我那时候懂的太少了,以为她是母亲的魂魄,后来才知道她只是吞噬了母亲魂魄的厉鬼,她有母亲的记忆,似乎很喜欢我。”   自欺欺人地过了一段时间,我试图骗自己,但发现做不到。来搜查如香洞天的人越来越少,我已经打算离开,但是狼重来了。”   后来她死了。我带着其他美人皮回去了,但没赶得上。”   “到头来,我谁都没有留得住。她到死都不知道,我骗了她那么久。”   谢韫:“我觉得……也许她知道,而且很坦然。”   厉鬼是没有神智的,美人皮吞噬了无数的魂魄,终于壮大到可以媲美出窍修士,可是她在得到了应雨繁魂魄的时候,再次拥有了灵智。   “可能她也觉得很对不起你,带走了你母亲的魂魄,却又无法还给你,同时也无法还给别的人,就像你一样。”   “但是应白夜,我在这里等着你,所以你不能回过头,把我忘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比较粗长(叉腰)   守卫啦,这大概是倒数第123……反正大概还有三四章,很高兴大家能坚持到这里还在看,捂脸。 第87章 惊变(捉虫)   谢韫太累了, 他窝在应白夜怀里,不一会儿就彻底睡过去,呼吸轻缓均匀地扑在应白夜的衣服上。   他睡得不大安稳, 眉心隐隐皱起来。   应白夜低头亲了亲谢韫的眉心,抱着谢韫站起身。   清醒坚定的神魂会灼伤心魔,一些执着的心魔依然不舍得远离自己纠缠了数十年的猎物, 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应白夜和谢韫。   心魔感受到应白夜的视线, 张开嘴,雪白细密的牙齿里口舌鲜红, 它喘着气,竭力想从应白夜身上索取黑气。   应白夜垂下眼睛,直视心魔纯黑的眼珠。   那心魔恶意地咧开嘴, 它快要消散了, 即便如此,它依然用怨恨的眼神注视应白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这样回避本心的人, 当年可以见死不救害了人皮鬼,以后也会这么害死他。”   心魔是纯粹的恶意凝结, 此刻依然要在应白夜的内心埋下质疑自己的种子。只要人心不是无坚不摧的壁垒, 心魔就趁虚而入,一遍遍摧毁应白夜的心智。   死到临头却幡然醒悟的修士并非没有,但是能摆脱一次未必能摆脱第二次,人类总是很愿意犯相同的错误。   心魔阴森森地注视应白夜:“你永远无法摆脱心魔,就像修士无法摆脱雷劫与因果。”   “我盼你多多缠着我, ”应白夜似笑非笑道:“只怕你不敢。”   心魔恼羞成怒,他猛地扑向应白夜,瞬间化成一团黑雾, 直指应白夜的面容。   应白夜站在原地。   心魔化形是垂髫小儿的模样,看似孱弱,实则有主动攻击的手段,往往直取修士的神魂。但是这种攻击方式需要在修士内心虚弱才能奏效,否则就会被神魂桌上,毕竟万物生来相生相克,不存在没有克制手段的死物活物。   换而言之,越是逃避心魔,越为心魔缠身,越是畏惧恐慌,越使心魔强大。   心魔也有弱点,它是世间恶意的凝结,其中便包括了易怒、暴躁和毫无理性。   所以应白夜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轻易激怒吞噬失败的心魔。   心魔黑雾降临时,应白夜腾出一只手,广袖盖住谢韫,微微阖目。   心魔眼中的世界与常人眼中不同,它凝视的是应白夜的神魂,在它眼中,应白夜的神魂一身素白,低眉垂目,正是刚刚摆脱心魔的虚弱状态。   但是当心魔冲到应白夜面前时,那庙前神佛一样的神魂睁开了眼睛——刹那如日月齐辉,天地明光,心魔世界中的万物景象皆在这光芒中融化消亡!   魂魄中纯澈的金光将心魔灼得遍体鳞伤,漆黑的浓雾眨眼被打回幼童的原形,皮肤上露出烧伤的痕迹,它蜷缩身体,痛苦地呻/吟。   应白夜稳稳抱着谢韫:“魔由心生,谁是谁的心魔尚且说不定。”   他用一种令心魔都心惊胆寒的眼神,一点一点地扫视心魔:“我好奇了许久,终生万物,心魔便没有心魔吗?”   心魔剥夺过许多修士的灵魂,却是第一次尝到恐惧的味道:“你这个忤逆之辈!我乃是天地之间化成人形的气,自修真界鸿蒙开辟便……”   “这心魔懂的还挺多,”谢韫被心魔吵醒了,从应白夜怀抱里伸出头,新奇道,“你还知道鸿蒙开辟,你念过书吗?识字吗?”   心魔露出尖牙,他的身形渐渐消散:“我们会在天雷降临日月变色那一日重……”   谢韫从储物戒里捡了个低品灵石砸过去:“吹牛,快滚。”   灵石自然无法击中心魔,黑气消散之前,心魔的脸明显扭曲了一下。   虽然没有杀伤力,但是非常有侮辱性。   应白夜:“……”   谢韫撑着应白夜的肩膀跳下来。   应白夜搀着他:“我抱着你吧。”   随着心魔的消散,心魔世界也逐渐褪色泛白,谢韫神魂中的疼痛也消失了,他皮糙肉厚十分耐痛,摆手:“没事。”   谢韫站直身体,他脸色依然苍白,仔细端详应白夜的脸色:“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作为闯入心魔世界的外人,尚且受到这种程度的影响,被心魔凝视觊觎的应白夜,怎么可能是脸上表现出的那么平静?   应白夜牵住谢韫的手:“真的没事。这阵法应该是师尊特意设下的,我一进入阵法,就感觉‘自己’睡着了……”   谢韫懒洋洋地歪在他身上:“果然是,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不对。”   谢韫往应白夜身上贴了一下:“你要是成了魔尊,一定比那个小的难缠一千万倍,毕竟你现在就不是省油的灯。”   应白夜语气温温柔柔的:“瞎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是那种人?”   他在心魔世界里打磨了一回,越发的内敛沉静——看上去而已。   谢韫更好奇另一点:“所以你睡着的时候,和我相处的那个真的是小时候的你?”   应白夜牵着他的手,两人从逐渐融化的心魔世界里退出:“准确来说,是我不想面对的自己。”   他顿了下,道:“人总有虚弱需要庇护的时候,我否认了那个时候的自己或者说那一面的自己。因为不愿意面对,所以成了心魔觊觎的弱点,阵法开启的时候,不仅把我关进去,还将那一面放了出来,也不知道师尊是如何这么准确地辨别出……”   应白夜说到一半的话止住,和谢韫同时重复了一遍:“师尊。”   谢韫猛地站直身体:“坏了!师尊还在天香门等我们!”   两人缩地成寸赶往天香门。   只是两人现在已经摆脱了阵法,所以修为回落到了分神期,而令两人头疼的是——这阵法中的世界完全还原了修真界,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必须从魔道回到正道。   谢韫:“……你怎么那么聪明呢?”   应白夜:“……过奖了。”   两人花了一日多的时间,借着飞梭才卡着时间赶到了天香门。   天香门挂着白幡,正门紧闭。   谢韫顾不上礼仪,两人直接翻墙进了天香门,循着魏清河的气息找到了他。   应白夜左右看了看,天香门内沉浮着一股淡淡的丹药香气,沁人心脾,看来容澄的归凝丹成功了。   但是神识扫视之下,他并没有找到容澄和师尊的气息。   魏清河还在停着棺椁的灵堂里守灵,几日不见,连驻颜丹都盖不住他天人五衰的迹象,他疲惫地跪坐在柳雲然的棺材前,怔怔地望着棺材。   谢韫心情略微沉重。   柳雲然的元婴受损,只能勉强承载魂魄,虽然在灵石中温养,但也只是延续几天寿命罢了,终究是治不了的。   谢韫走到魏清河身边,先向棺材施礼,随即叫醒魏清河:“门主。”   魏清河这才注意到谢韫,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长老!还请长老救我们!”   谢韫一怔,将手中的灵石递给他:“这是追回来的生魂,其中有你夫人的死魂……恐怕支撑不了太久,你们好歹见一面……”   魏清河紧紧攥住谢韫的手指,同时将灵石握进手心,这个苍白斯文的男人满眼血丝,声嘶力竭道:“容澄姑娘炼出了七品的归凝丹,招来天劫,以至于惊动了乾坤宗的少宗主,他趁着少主抵抗天劫的时候偷偷带走了容澄,不知道对容澄姑娘做了什么,少主找到他的时候一怒之下杀了对方,如今乾坤宗闹上银月宗讨说法!要处死容澄姑娘和陆少主!”   魏清河用力磕头:“我在此地等二位回来报信,求求两位救一救银月宗!”   谢韫脸色变了,他忽然意识到一点——这个阵法,是为了他们量身打造的。   师尊压制了应白夜的意识放出了心魔,逼着应白夜面对心魔从而彻底解决功法的问题,那么容澄……   为什么要给容澄安排银月宗弟子的身份?   师尊要干什么? 第88章 并肩   如今的乾坤宗与银月宗, 都不是数百年之后的顶级宗门,两宗之间多有矛盾——准确来说,是乾坤宗单方面掠夺银月宗的资源。   谢韫两人对几百年前的势力分布可谓一无所知, 两人一边往银月宗去,一边听天香门的小弟子讲解。   “我知道的……真的——不多……”   小弟子被应白夜拎在手上,闭着眼睛大喊。   他只有筑基期的修为, 刚刚学会御剑, 没想到就体验了一回高阶修士缩地成寸的速度。   小弟子眼角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滑落,就被空中的风吹到身后。   小弟子吸吸鼻子:他身为天香门的内门弟子, 在周围的小门派里也是数得上的小天才,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竟然如此弱不禁风。   缩地成寸与高速御空飞行不同,只需要适应急速变换的空间, 但对于才筑基的小弟子而言, 一阵阵的风已经快要把他吹傻了。   小弟子喝了一嘴风:“乾坤宗呜呜……最少有十一个分神期的长老……”   应白夜终于认识到这小弟子只有筑基期的修为,挥袖在小弟子身前布下了一层灵力结界。   小弟子终于将一句话说完整:“据说乾坤宗的宗主是个分神期后期的修士,十分厉害!”   谢韫道:“容澄在乾坤宗受了伤吗?”   小弟子艰难摇头:“不知道。”   小弟子突然握紧双拳:“不过我们银月宗一直与乾坤宗不睦, 那个什么木少主总是欺负银月宗的姐姐们!他们乾坤宗就是一群喂不饱的恶狼!”   谢韫飞快抿了下唇:“怎么说?”   小弟子:“乾坤宗的一个附属门派就在我们城里,每天仗着乾坤宗的势力用下巴看人!还想问我们收什么灵脉保护费, 灵脉是我们的, 凭什么给他们?!乾坤宗的少主路过的时候,也会给自己的附属门派撑腰。”   小弟子的骄傲之情溢于言表:“但是我们有少主。少主非常讨厌乾坤宗,只要她在,乾坤宗就别想占到便宜!不过每次少主出手教训人家,都会被同行的长老劝说拉架。那个木少主可不如我们少主多了!都是分神期, 在少主手上连十几个回合都撑不住!前辈,高阶修士差距这样大吗?”   谢韫“唔”了一声:“应该是那少主自己虚浮,大概是吃丹药堆上去的。”   走不过十几个回合也太夸张了, 不全是师尊强悍的原因。   小弟子犹豫了一下:“我听那些长老说,银月宗和乾坤宗还算是姻亲,不好撕破脸,总是劝少主算了。”   应白夜轻轻叹了口气。   谢韫没有说话。   银月宗拿得出手的高阶修士只有陆琢玉一个,乾坤宗却有数十个分神期的修士,自然比银月宗强得多。   毕竟陆琢玉再强,也做不到以一当十,银月宗为了维持平和的假象,会默许年轻有资质的弟子与乾坤宗内门弟子联姻,导致银月宗留不住优秀的弟子,越是没有能撑起门庭的弟子,越是要伏低做小依附大宗。   这些情况,容澄曾经提起过。   银月宗有几任宗主违背规矩,为了一时的和平安稳,将宗门内优秀的弟子送出去联姻。   这些弟子大多天赋上乘,虽然是炉鼎体质,但是在联姻宗门内的待遇并不差,联姻宗门也会有认断绝这些弟子与银月宗的来往,久而久之,这些弟子便与抛弃自己的银月宗生分冷淡下来。   这个过程甚至不需要一年,因为被送走的弟子在银月宗生活的时间只有短短几个月,自然谈不上什么深厚的情谊。   一代又一代优秀的弟子,才是撑起门户的关键,再如何绝艳的天才终究只能光耀一时,他日不论是渡劫失败还是成功飞升,不会长久留在修真界,宗门总是需要更年轻的修士顶替老一代人的位置。   当年隐月宗改名银月宗时,也曾风光无限,可惜接任的弟子一代不如一代,银月宗便再次没落。   乾坤宗并不向银月宗索要灵石丹药功法灵器这样的修炼资源,他们趴在银月宗的根基上,一口一口地吸吮着银月宗的血液。   这才是师尊对乾坤宗恨之入骨的关键,因为乾坤宗吃掉的,是银月宗的未来。   应白夜道:“既然如此,少主怎么还会留在银月宗?”   小弟子道:“这个我知道!我们少主其实成名颇早,很小的时候就离开银月宗在外历练,直到修炼到出窍巅峰才回到银月宗,不多久就晋升了分神期。她是高阶修士,乾坤宗还想着拉拢少主,自然不愿认太得罪她。”   一个懦弱到将门内弟子送出去联姻的宗主,也咬着牙藏住了陆琢玉,为这个宗门留住了最后一点星火。   不,准确来说不是最后一点,还有容澄。   一个惊才绝艳的炼丹师,甚至比师尊这样的剑修更具吸引力。   因为一个炼丹师,就是资源本身。   “不过这次少主杀了乾坤宗的少主,恐怕……”   小弟子沉沉叹了口气,他在应白夜手里一晃一晃的:“我真希望少主可以赢。少主容仙子与其他修士不一样,他们把我们这些草芥一样的低阶修士当人看。”   说话间,三个人远远能看见银月宗的宗门。   谢韫拍一拍应白夜,两人在小弟子不明所以的眼神中落在一处缓坡。   小弟子挠头:“前辈?”   谢韫递出一件梭舟:“你先回去吧。”   小弟子还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颤声道:“我知道的都说了……”   谢韫摆手:“我知道,前面就是银月宗了,你去不安全,衬着梭舟回去吧。这梭舟靠灵石驱使,到了天香门就不要回来了。”   小弟子立刻明白了谢韫的言下之认——看来就算是两位前辈,也没有万全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他接过梭舟,红着眼睛点头:“是。”   他站在缓坡上,目送谢韫两人消失在暮色霞光之中。   银月宗已经被乾坤宗团团围住,乾坤宗的分神期修士悬立空中,目光紧盯着银月宗的正门。   乾坤宗不可能为了银月宗倾巢而出,半数左右的修士依然留守乾坤宗,此刻只有六个分神期修士守在银月宗前。   六个分神期修士,分明占尽了人数的便宜,此刻却像见鬼一样缩在一起,寸步不敢上前。   银月宗大门紧闭,陆琢玉手持孽杀,高空凛冽的风卷起陆琢玉的衣袂,她怀里抱了一个人,气息奄奄地依偎在陆琢玉颈边。   银月宗的石碑前,横着数十具生机断绝的尸体。   乾坤宗一黄袍修士捂着伤口,色厉内荏道:“陆琢玉,你便是剑修,孤身一人又能撑得了多久?!”   “我劝你自裁谢罪!将银月宗并入我乾坤宗,也好保得住你这些弟子!”   “今日若是踏平银月宗,你便是银月宗的千古罪人!”   黄袍修士咳嗽了一声,正待再次喊话,一道雪亮的剑风穿过他的胸口,他下认识捂住心脏的位置,一支小小的冰花顺着他的指缝探出来,花苞绽开露出鲜红的花蕊。   黄袍修士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鲜血。   身后传来一道嗓音:“谁说她是孤身一人?” 第89章 正文完结   长风卷起浮沉的血腥气, 陆琢玉站在银月宗的山门前,怀里抱着似乎睡着了的容澄。   应白夜撕开结界,两人乘着乾坤宗修士吃惊的时候, 落在银月宗前。   谢韫上前两步,手指搭在容澄的脉搏上——虽然微弱,但是稳定平和地跳动。   他低下头, 额头轻轻贴上容澄的脸颊, 感觉妹妹的呼吸慢慢地拂过;,他才闭上眼睛, 感觉心跳重新平缓下来。   师尊的脸色很不好,但细看下来似乎只是受了轻伤。   谢韫低声道:“少主,先将容澄放下来吧。”   陆琢玉抬起眼睛, 她黑色的眼珠不知何时染成了一片金色, 仿佛日月在其中流转。   应白夜反手将谢韫拉到自己身边,传音道:“师尊的情况不大对。”   谢韫凝视陆琢玉的眼睛——这样澄澈的金色,他在应白夜的眼睛里见过;。   从《吞日月》的风格来看, 大约是这个时候的师尊留下的,大约是师尊自己心神不稳, 走了岔路才写下的。   现在的师尊, 显然就处于快要走火入魔的阶段。   谢韫低声道:“阵法的破局到底在什么地方?”   应白夜轻轻皱着眉,他视线落在陆琢玉身上:“你说,这会不会是真的师尊……”   谢韫:“……”   他想了想,道:“如果是真的,那天道这会儿一定赶着来劈她。”   大乘期修士是被天道所排斥的, 师尊平日里不现身也是为了避开天道,不愿意与天道起冲突,如今阵法运行灵力通天彻地, 天道又不是瞎子。   应白夜:“……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谢韫不想说好听的,只想赶紧抱走他的妹妹。   可是陆琢玉一手抱着容澄,一手握着孽杀,这柄饮足了鲜血的宝剑锋芒必出——她受了伤,但剑修受伤是常事,这点伤势甚至不足以影响她的状态。   但是……   陆琢玉头疼欲裂,她总觉得眼前的这一切如此违和陌生。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只有这六个人。   那应该是什么样子?   是哭声和喊叫声时远时近。   她一个人持剑,慢慢从台阶往上走,十步台阶之上,身着乾坤宗衣裳的修士手持各种灵器对准她,随着她拾阶而上的动作不断后退。   孽杀的剑锋上沁着格外浓艳的鲜血,修士灵气充裕的血液顺着台阶汩汩流下。   这些阻拦她的修士脸色惨白,衣衫沾血,似乎下一刻就要丢盔弃甲崩溃地掉头逃跑。   陆琢玉面无表情,当她拾阶而上时,对面的修士终于无法忍受内心的恐惧,惨叫一声,甚至忘了自己是能够腾云的修道之人,连滚带爬地向台阶上跑去。   神魂里仿佛烧着滚烫火焰,那火焰烧到陆琢玉眼睛中,视线中的一切都扭曲发红,灵力沸腾了一样,炙烤着经脉肺腑。   谢韫和应白夜同时从陆琢玉身上察觉到令人窒息的灵力,仿佛有什么正在从这副躯壳下醒过;来。   谢韫有些着急,伸出手想将容澄抱过;来。   连他和应白夜这样强悍的肉身在这如此浩瀚的灵力下都觉得窒息,何况身体本来就弱的容澄呢?   应白夜握住谢韫的手腕,冲他轻轻摇头,示意谢韫注意容澄。   谢韫轻轻皱起眉。   容澄从陆琢玉的怀中抬起脸,她苍白得没有血色,眼睛却亮如寒星,清瘦的手指搭在陆琢玉的脸颊上。   陆琢玉像是被这个动作唤醒一样,温顺地垂下头,任由容澄用指腹在脸颊上轻轻蹭了蹭。   容澄的声音是长时间干咳后的沙哑,她刚醒来,柔软而困惑地问她:“这是怎么了?”   陆琢玉澄金的眼睛微微低垂,在一片猩红中看到一张苍白熟悉的脸,她窝在自己怀里,脸上缺乏血色,眼神却很柔软。   容澄一边咳嗽一边询问,声音虚弱而带笑:“去哪里滚得像个小脏猫一样?”   陆琢玉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脸,她穿了一身素白,袖子上蹭了一片血迹,果然是个花猫模样。   她有点委屈,“没有去外面滚。你不见了,我找了你很久很久。”   “好,没有去外面滚,”容澄闭上眼睛,依偎在陆琢玉怀里,疲惫道,“所以快点醒过;来吧,带我回家。”   陆琢玉怔怔看了她许久,缓缓闭上眼睛。   万千景象随她闭目而灰飞烟灭,阵法中的日月天地瞬间失色。   谢韫神魂上的伤痛被飞快地抚平,他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不在银月宗的门前,而是身处沉玉湖的湖底。   阵法破了!   但是谢韫依然找不到应白夜和容澄的身影。   人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谢韫铺开灵力在湖底搜寻,这时候冲天的灵光破开湖水,谢韫猝不及防间,灵力与对方相撞,他喉间一甜,及时收回灵力,袖子里的避水珠却在匆忙间被奔涌的水流带走。   谢韫没来得及闭住气,呛了口水——他是不会水的。   谢韫撑起灵力,忽然感觉腰上一热,有人揽住他,湿漉漉的衣裳贴着他的后背,带着从湖底上浮。   蒙蒙的天光逐渐在谢韫眼中清晰。   应白夜的声音在谢韫耳边响起来,带着一点笑意:“像不像你带着我从灵漆池里上浮的那一天?” 第90章 番外(全篇副CP内容)   日月宗沉玉湖   宗主抄手立在空中, 她身后站着十数个日月宗的长老。   飞星宗与元清宗的人立在一旁,焦急地望着沉玉湖。   从沉玉湖大阵开启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四十一天, 这四十一天中,沉玉湖内没有任何动静,刮过的风无法在湖面上掀起一丝涟漪。   宗主曾经亲自试探过沉玉湖, 从湖面到内部, 整个沉玉湖都被阵法的灵力封住,上层流动的湖水成了固体, 排斥所有靠近的人。   整个沉玉湖仿佛当真成了一块巨大的美玉,这变化在容澄几人进入陈羽忽地   宗主身为合体期的修士,在触碰到沉玉湖灵力时, 竟然被那刺骨的杀意扎了一手的鲜血。   宗主难以想象一个煞气如此浓重的阵法, 会藏着容澄的机遇。   (不要屏蔽作话,剩下的所有番外都会以作话的形式补充到这一章, 是赠送给大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整个沉玉湖仿佛当真成了一块巨大的美玉,这变化在容澄几人进入陈羽忽地   宗主身为合体期的修士,在触碰到沉玉湖灵力时,竟然被那刺骨的杀意扎了一手的鲜血。   宗主难以想象一个煞气如此浓重的阵法,会藏着容澄的机遇。   宗主低声道:“已经过去一月有余,澄儿他们……”   容澄是她看着长大的,满宗上下最柔软坚定的女孩,谁见了都喜欢。四十一天不见面,宗主感觉心肝都要被带走了。   她身后的几个长老也忧心忡忡,彼此之间传音:“澄儿他们一进入阵法,我连他们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这些天都没有动静,阵法这样凶险……师叔难道还对宗内心有怨恨吗?”   “这阵法当真废弃许久了吗?怎么还有这样强悍的灵力?”   说话间,空气里多了湿漉漉的灵气,宗主下意识嗅了一下,脸色立即难看起来——这是雷劫来临时特有的灵气。   修士只有在晋升元婴和大乘时会遭受雷劫,在场都是合体期的修士,若有渡劫者,必然是要飞升大乘期。   天际压着一层厚重的乌云,冰凉的水汽夹杂着各种精纯的灵气,那乌云看似移动缓慢,实则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压到了沉玉湖的上空。   雷光在乌云中乱窜,刺啦的闪电声不时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沉玉湖上空数十个合体期修士,同时绷紧了身体。对于这些徘徊在合体期的修士而言,雷云就像压在他们心头一样。   修士们左右环顾,窃窃私语道:   “谁要渡劫了?”   “不是我们!怎么会有人原地站着就飞升?!是沉玉湖底下有动静。”   那雷云威势逼人,宗主不得不运起灵力抵抗这种威压,在所有人一边警惕雷云一边提防沉玉湖的时候,静如湖面的沉玉湖咔嚓一声,从正中裂成了两半!   太上长老轻轻睁开眼睛,“出来了。”   宗主一惊。   沉玉湖正中的裂缝横贯整个湖面,细小的裂缝眨眼蔓延到整个湖面,正当所有人焦躁难耐的时候,湖底发出沉闷的碎裂声——   整个沉玉湖像是被倒翻过来,蓝玉一样的“湖水”被打破,数不尽的尖锐碎片炸裂开,飞射向四面八方!   沉玉湖周围都是森林,若是让这些裹着灵气的碎片射入森林,必然使得妖兽死伤无数!   宗主挥袖,她的灵力还没有散开,在触及碎片的时候,感觉神魂被都被碎片中的杀气划伤。   宗主轻轻“啧”了一声。   所有的碎片忽然停滞,当空化成清澈的湖水,淅沥沥地倒流回沉玉湖。   在泼天的湖水中,一道赤红的流光从湖底冲出!随之抛出的,还有元清宗与飞星宗两人的身体,被两宗人匆忙接住。   从阵法中脱离的两人双目紧闭,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第一时间挥手:“回宗。”   压在天空中的雷云在流光出现的刹那,疯狂涌动起来,闪烁的电光几乎照亮浓云,然而那流光分毫不在意,擦着雷云投入了日月宗的后山!   雷云在天空中徘徊片刻,不情不愿地散去。   流光速度之快,连合体期巅峰的宗主都没有反应过来。   宗主眼睁睁看着流光直奔日月宗,毛骨悚然道:“这是?!”   太上长老怔然许久,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数百年并非一弹指,竟然还是当年那副性子。”   宗主压低声音:“……师叔祖?”   太上长老微微颔首。   日月宗一行人怎么都想不到一个魔尊留下的阵法,居然真的能找出魔尊本人!   此刻的日月宗内   谢韫和应白夜两人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谢韫撑着应白夜的肩膀,一手捂住下半张脸低声呛咳——   应白夜反应很快,及时护住了谢韫,但是阵法   破碎时巨大的灵力冲破了两人撑起的屏障,谢韫不会水,结结实实呛了一口。   应白夜一手轻轻拍着谢韫的脊背,同时警惕地抬起头,看向身后——有人特意加重了脚步声,缓缓地走过来。   不等应白夜和谢韫回过头,两个人同时被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带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的好孩子,辛苦了。”   陆琢玉揽着谢韫和应白夜,一手轻轻拍着谢韫的脊背:“不要怕,师尊在这里。”   谢韫缓了好一会儿止住咳嗽,别过脸,闷声道:“你弄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阵法,我还以为真是你渡劫用的。”   “怎么会,”陆琢玉下颌抵在谢韫的头顶,呼噜吹了下谢韫的头发,狡黠地笑道,“我恨不能屠戮乾坤宗满门,怎么舍得留下这么好的东西给几大宗?什么渡劫阵法,好东西我自然是先留给你们,其次给日月宗和大梦他们几个,轮得到外人?”   陆琢玉一锤定音:“我就是纯粹扯淡骗他们的。”   谢韫散开的头发被陆琢玉吹得扬起一小缕:“……”   应白夜自从母亲离世后,再没有被人抱小孩一样搂在怀里过。他隐晦地抬头看了眼谢韫的头发。   师尊是不是有点太把他们当小孩儿了?   陆琢玉松开两个人,她身量极高,一身奇异的打扮,半身是红衣半身是丧服,孽杀在悬在她腰间。   谢韫伸手摸了摸孽杀的剑柄。   他道号藏剑,对天下灵剑都有好奇心,他自己收了一匣子的灵剑,是十分见多识广的剑修。   但是孽杀是仙器,它是养在大乘修士体内的本命灵剑。   陆琢玉回头莞尔一笑,解下孽杀丢给谢韫:“等你晋升大乘了,春山倒也会是仙器。”   陆琢玉很喜欢自己找的小弟子,她比谢韫和应白夜年长不知多少,看着谢韫和应白夜的眼神满是怜爱:“我猜到这些宗门要打阵法的注意,所以特意弄了一个假的哄他们。”   应白夜道:“既然是这样,师尊怎么会在阵法中?”   谢韫摆弄着敢怒不敢言的孽杀,盯着陆琢玉:“你还勾引我妹妹。”   陆琢玉:“……”   她先回答应白夜的问题:“《吞日月》是我走火入魔时写下的功法,我那时候杀心极   重,《吞日月》便戾气十足。”   她忽然转了话题,问道:“正魔修士的区别是什么?”   应白夜答:“欲/望,正道克制,魔道放纵。”   两者中都有极致偏激的修士,正道如元清宗宗主,魔道则到处都是放纵欲/望的人皮恶鬼。   陆琢玉微微点头:“《吞日月》放大的是杀欲和破坏欲……我略看了你的心魔,失去重要的人后,你的心情完美吻合了《吞日月》的要求,加上你原本天资非凡,原本也是心性坚定的人,修炼功法后进步神速。”   应白夜轻轻摁住眉心,那段时间的记忆是混乱模糊的,他实在受了相当大的冲击,心魔的种子也是那个时候种下的。   “我记得……狼重两个人应当是不到元婴期的修为,当年便死在了我的手上。”   陆琢玉爱怜伸手点了点应白夜:“阵法中的一切是我通过你的心魔推演出来的,并不是当年的真相,只是为了贴合阵法给你们的身份。”   “心魔是躲不掉的,”陆琢玉眼神落在谢韫身上,“我原本并不指望阵法有多少作用,因为那是我临时改动的阵法,实在有太多错漏点。”   “但是,”陆琢玉微微笑起来,“你有一个能真真切切承认你,愿意将你从心魔中拽出来的人。”   谢韫却从这段话里抓到一个重点:“这个阵法原来是用来做什么的?”   陆琢玉眼神开始游移:“……”   谢韫很执着:“你是为了勾引我妹妹吗?”   陆琢玉:“……”   已经想打徒弟了。   谢韫:“我的容澄呢?”   陆琢玉这下没忍住:“那你的容澄吗?她正睡着,你别去闹她。”   谢韫:“……”   他若有所思盯着陆琢玉。   看来阵法是师尊亲自开启的,太上长老应该也是得到了师尊的授意,才会让他们进入阵法。   这阵法恐怕本来是为了容澄设置的。   应白夜想起万咒魔尊和师尊墓室中的《逆天改命》:“师尊,我和怀玉在您遗留在战场中的墓室里发现了这个。”   应白夜翻出《逆天改命》的话本子,摊在陆琢玉面前。   “啊——这个东西,”陆琢玉伸手接过,随意翻了两页,“你们看过了?”   谢韫和应白夜点头。   谢韫翻到前几页:“这里面出现了我和应白夜的名字,不仅如此,连我们身边一些在修真界里毫无姓名的人都清清楚楚地写进了这话本子里。这是相当奇怪的事,毕竟我与明昼不是师尊这样名动正魔佛三道的修士。”   “但你们以后是,”陆琢玉眼中露出笑意,她道,“所以你们去找他了?”   她托着脸,抬手敲了敲谢韫和应白夜:“你们啊,难怪前阵子突然从出窍期跳到分神期,原来是为了找万咒的麻烦。所以……动手了?”   谢韫轻描淡写道:“稍微动了下手。”   陆琢玉:“斩草除根了吗?”   应白夜:“我们打碎了他的元婴,将万咒的地盘交给大梦魔尊管辖。”   两人提起这个死在他们手上的一方魔尊,眼神都是冷淡毫不在意的。   陆琢玉抵着下颌,她深黑的眼睛露出一点怀念:“大梦啊……他确实是很值得信任的人。”   紧接着,她不在意道:“杀了便杀了,记得斩草除根就好,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这种境界不稳就急着晋升的事不要再有下一次。”   她这个时候又轻易端起了师尊的身份,轻轻揽着谢韫和应白夜晃来晃去:“别人家的小孩子都有师尊带着,只有我家的小弟子受万咒这种货色的委屈。”   谢韫将《逆天改命》翻到后半部分:“这里甚至还写到了师尊。我们在万咒城里找到不少这样的话本子,不过和师尊这本的制式有所出入,万咒临死前还交代,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师尊阵法中展现的。”   “并不仅仅是为了这一份话本子,事实上我和怀玉之前就得到了一点特别的‘启示’,”应白夜指尖压在《逆天改命》上,“我们见到了活着的主角,谢宇飞。”   应白夜将他们的“重生”和一路以来的经历简单交代了一遍。   陆琢玉微合着眼眸,听得若有所思:“原来如此。辛苦了,这件事要从很多年前,我还是银月宗少主的时候说起——”   ……   容澄感觉自己在无数的回忆中下坠,最终落在一个人的躯体中:   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容澄,你在发什么呆?少主快要回来了,我们赶紧去宗门前迎接!”   容澄下意识道:“迎接?”   什么少主这样大的架子,回宗还需要弟子们迎接?   她身边站着一个蓝裙的女修,简单地挽着头发,生得十分清丽:“我都忘了,你刚来宗门不知道。少主今天回来,肯定会带很多外面的东西,我们去看看!”   容澄一手抵着太阳穴,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皱起眉,这个女修似乎叫……周怜。   奇怪,明明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无端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周怜拽着她走了两步:“别愣着了,去迟了就抢不到东西了!”   容澄被拉着走了两步,周怜抛出一柄劣质的灵剑,拉着她跳上灵剑,御剑飞向——容澄这个时候才发现她只有筑基期的修为。   两人乘着灵剑一路飞过大片灵田,在一座山峰落下。   周怜拉着她直奔一处院落,她们来得迟,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修士,有男有女,女修居多。   容澄御剑来的时候已经仔细看过了,很快就认出了她们落脚的山峰是日月宗外门弟子的住处。   容澄小时候住在这座山峰的山脚处,负责照料山脚下的一大片灵田,容澄在山峰下住了将近十年,对山峰周围的一切景象都十分熟悉,连河流和底下灵脉的走向都一清二楚。   山峰的山腰处是贮藏灵药和粮食的仓库。毕竟大量外门弟子还不能辟谷,需要正常摄取有灵气的食物。   容澄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现在的这处院落似乎也是个仓库,但和容澄从小见过的仓库相差甚远,破败老旧,甚至没有一个大型的须弥阵法,只是断断续续刻着小块的须弥阵,以此储存灵物。   须弥阵是所有储物灵器都需要镌刻的阵法,可以在媒介上开出一片空间,日月宗的仓库下刻着半个城大小的须弥阵法。   如果说这还是日月宗,那必然是数百年前的日月宗了。   容澄思考时,周怜牵着她走到一边,期待地看向院子的入口,刚看了一会儿,她突然想到什么,拉住容澄低声叮嘱:“你是第一次见少主吧?记得不要一直盯着少主看,她不大喜欢我们。”   容澄一怔。   周怜生怕她听不进去,强调道:“少主虽然人很好,但是性格很冷淡,只跟内门的师姐们交好。说到底,她这样的天才看不起我们   很正常,你千万不要凑上去。”   容澄张了张嘴,她下意识想要反驳,忽然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周怜口中的少主到底是什么人,于是又闭上嘴。   容澄清瘦高挑,她站在一群人中间,微微抬起头,视线就能越过所有人的头顶。   不多时,几个元婴期以上的修士鱼贯而入,仓库里的看守立刻拨开围观的弟子们,上前接应:   “这次都带回来什么?”   “大量的灵石和一些灵药,还有师姐妹们要的一些首饰钗环……”   看守问:“怎么不见少主?”   元婴期的修士环顾一圈:“呃……好像先去库房了。”   几人说话间,院子里的修士小步地往他们身边聚集。   周怜赶紧将容澄推到修士面前。   容澄猝不及防间被推得踉跄了两步,正好停在元婴修士面前。   元婴修士吓了一跳,下意识按住了腰间的灵剑。   周怜连忙道:“师姐!”   元婴修士打量她一眼,“怎么了?”   周怜指着容澄:“她是宗内新收的炼药师,师姐们带回来的灵药可不可以让她挑一些低级品相差的带回去练手啊?”   容澄:“……”   日月宗的炼药师每月都有练手的份例,超过份例的需要向库房申请,怎么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开口要?   几百年前的日月宗这么乱?   元婴修士脸色缓和下来,她甚至对容澄笑了下:“你跟着红芹进去挑一些吧,记得登记入册。”   炼药师很稀少,银月宗如今没有一个本宗的炼药师。   红芹对元婴修士微微欠身,道:“师妹随我来吧。”   容澄脚步一转,跟在红芹身后,几个转弯就到了存放灵药的库房,她带着容澄走到一个架子前:   “这都是库房要清出去的灵药,你看着还有什么能用的吧。”   夹子上放着一些炮制过的药物,很多因为炮制手法不够成熟,已经丧失了部分药性。   红芹歉意道:“不是不给你好的,是宗内稍微好一些的灵药……”   她压低声音:“基本都是少主带回来的,很珍贵,不能给你练手。而且少主不喜欢太弱的人,要是她知道我们把灵药给你练手,肯定会生气的。”   这些人口中的少主,是个冷漠孤傲,自恃修为   的天才。   容澄眼神微动:“有这些就很好了,我知道师姐们的为难。”   红芹笑了下:“这虽然是快扔掉的东西,但有个好处,这里有一些品级比较高的灵药,你可以全都拿走。我还要去其他仓库帮手,你先挑着,其他架子上的东西你要跟我说才能带走。”   容澄点头:“是。”   红芹临走前,道:“你别有压力。我们这样的人……”   她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也不怪少主看不起我们,炉鼎而已,大家也不指望我们做什么。”   容澄:“……”   日月宗最好的炼药师默默闭嘴。   红芹说完,挽着袖子出去了。   容澄没有看架子上的药材,而是慢慢在库房里转悠。   她隐隐记得自己深陷阵法中,但除了自己是日月宗少主,其他的记忆都像隔着一层厚重的纱,模糊不清。   希望能在周围找到破局的关键,不论是幻境还是阵法,久留都不是一件……   容澄绕过架子,骤然看见一道靠着架子身影。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剑服,眉眼隐没在阴影里,抱臂靠着架子似乎睡着了,腰间悬着一柄长剑。   空气中浮着淡淡的血腥气,那人脚边随便堆着新采摘的灵药,其中不乏止血养气的中品级灵药。   容澄闻了闻:她受伤了,还中了颇为棘手的毒。   摆在那人脚下的灵药里倒是有几株解药,关键还需要妖兽的血……   容澄脑海里瞬间罗列了数个解毒的药方,下一刻就定下了最好的方案。   容澄下意识走过去,弯腰捡起两株已经有些蔫的灵药。   她毕竟是日月宗的少主,虽然脾气好,但在宗内也是说一不二的地位,向来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并不与人打招呼。   她刚有动作,一阵若有若无的杀意围绕在容澄身边。   容澄心里一寒,倏然抬头——   那靠着架子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她生得冷白,鸦青的发和点漆一样的眉眼,此刻深潭一样的眼眸凝视着自己,那只修长的手指搭在剑柄上,指腹有薄薄的茧。   容澄呼吸一滞。   容澄感觉手背火烧一样,她猛地收回手,仓促地站起身:她差点忘了,她现在不是日月宗的少主,而是一个连元婴期都不足的外门弟子。   容澄面无表情,偷偷将手背在身后。   和黑衣修士对视的那瞬间,容澄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此时日月宗的少主。   在所有用剑的修士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才能被称作剑修,他们神魂里的锋芒   在所有修士中,炼药师和剑修是最好认的,前者的体质万里挑一,后者连神魂里都透看剑意锋利。   显然,日月宗此刻的少主,是个剑修。   也就是说,这些灵药都是对方带回来的。   所以她此刻在对方眼中,应该就是个偷占便宜的外门弟子。   容澄:"……”   果然,少主开口,她大概是累了,嗓音有些哑:"你干什么?"   容澄眼眸低垂,扫过地上这些灵药:”我……”   此时的容澄不是名贯三道的炼药师,而是个连品级都没有的新手,少主带回来的灵药,大多四五品灵药。   少主站直身体,她比容澄高了大半个头,虽然受了伤,气势却邁人得厉害:”你是仓库里新来的弟子》”   容澄下意识仰头直视她的眼睛:"不。我只是见少主中了毒,想先挑出适合解毒的灵药。"   陆琢玉。   这个名字如此突兀又理所当然地对上了面前这个人的面容。   陆琢玉眼神微动”定定地看看容澄:”你是炼药师? ”   她眼眸极黑,凝视某个人的时候,仿佛满心满眼地只有一个人。   容澄内心提醒自己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外门弟子:”略懂一些,刚刚开始学。"   女孩子高挑清瘦,眼睛鹿一样,和所有躲躲闪闪的眼神不同,她望过来的眼神坚定清澈。   陆琢玉被这眼神烫了一下,无所适从地转开视线,生硬道:“这里都是四品以上的灵药,不适合你,炼药的事情交给宗内的炼药师。容澄很在意陆琢玉身上没有处理的伤口: 是。少主的伤还没止血,我给少主包扎一下吧。”   陆琢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不甚在意:"小伤。你既然是炼药师,就先用这里的低品级灵药练手,如果库房不肯批,你可以来找我。”   她顿了下,大概是担心容澄不知道自己,道:"我姓陆,陆琢玉,银月宗的少主。”   容澄轻轻垫了下脚,她唇角轻轻翘起来:”我知道少主的,我是外门弟子容澄。”   陆琢玉不自在地别开眼睛:"你笑什么?"   容澄:"我……”   她刚刚开了个头,杂乱的脚步声从外面走过来,那准许容澄入内的元婴修士急匆匆走进来。   她一见到陆琢玉就松了 口气:”少主果然在这儿!”   红芹一脸紧绷地站在元婴修士背后,冲容澄拼命招手,做口型:"快过来!"   容澄迟疑地走了两步,回头看向陆琢玉,高瘦的日月宗少主并没有看她,去是面无表盾地和元婴修士说看话。   容澄抿了下唇,站在红芹身边。   红芹松了口气,拍拍容澄的手,拉着她安静地低头站在一边。   元婴修士小声道:”乙字十二号的仓库阵法破损,已经往外泄露灵气了,贮存的许多谷物都已经开始腐败了,少主快去补一下阵法吧。“   须弥阵虽然不是复杂的阵法,但是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整个宗内修为的元婴修士只有三十多个,出窍修士更是不到十人,其中修为凝 练的出窍修士,只有陆琢玉一个人。   陆琢玉:”腐败的谷物都清出去了吗?损失如何?"   元婴修士迟两步跟在陆琢玉身后:"已经清理出去了,损失了两成左右的谷物,不过今年收上来的谷物可以填补这个亏空……”   容澄看看陆琢玉的身影,少主黑色的剑服上干着不明显的血迹,随看她的动作,新的血不断渗出来,打湿衣服。   然而红芹和元婴修士任着头垂看眼睛,所以只有容澄看见了陆琢玉的伤。   "少主。"   容澄叫住陆琢玉。   红芹吓了一跳,刚想拉住容澄,可是对方动作太快,她伸出去的手拽了个空。   陆琢玉停步回头。   容澄展颜一笑:”多谢少主。“   陆琢玉指腹轻轻摩拏剑柄,她似乎总不敢容澄对视,避开视线时睫毛微微颤动:”分内之职。”   她转身,几步离开库房,身影在容澄视线里彻底消失。   陆琢玉一走,红芹就长长呼出一口气拍拍心口:"你突然叫住少主,吓死我了!"   容澄不理解,笑道:"为什么? ”   红芹小声道:”哎呀,你刚进宗门不知道,少主是剑修,冷冰冰的从来不和我们这些弟子亲近。而且很严厉,她讲经传授心法和剑术的时候,不容得我们出错。有一次,我只不过是练不好一套剑法,她就罚我一日之内练上整整一百遍!可是我们只是些炉鼎啊,怎么能和少主比呢?"   容澄:"便是炉鼎又如何呢?"   红芹奇怪地看了容澄一眼:"炉鼎就是用来采补的体质,无论我们怎么努力,都不能和正常的修士相提并论。"   ”可是,”容澄轻柔地打断她,有点无奈地笑了,"师姐你不只是炉鼎啊。”   怎么能因为自己的一部分,而否认自己的全部呢?   红芹叹气:"你以后就会知道了,我们这样的人天生就不适合修炼,姐妹们只想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能好好地活看就已经很好了。“   ”而且,"红芹郑重道,”少主很针对我们这些炉鼎的,你可千万离少主远一点。”   容澄歪头,轻快地答应道:”是。”   但是容少主怎么可能那么乖呢?   她在银月宗内飞快展现了一个天才炼药师和一流修士的资质,顺利炼制出四品丹药,也因此从外门弟子升为内门弟子。   可惜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容澄再也没有见到陆琢玉。   ”少主? ”红芹捧看一只小小的篮子,里头盛放看炮制好的灵药,她跟在容澄身后,”少主其实不常在宗内,她一年里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外面,很少回宗。"   容澄:"那少主什么时候会回来? ”   红芹揺头:”我不知道。听说是云雾森林一百年一次的灵漆池开放了,少主帯看宗内的元婴都赶去了,虽然只能……”   数道剑光落在两人面前,十来个传信弟子搀扶看身看月白衣裳的修士落在容澄面前。   这些修士的衣服上沾看血迹,衣衫破碎,几乎走不动路。   —名男修半身都是血,在银月宗弟子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往容澄处走:"师、师姐!他……”   传信弟子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急得满头是汗,见到容澄后忍不住面露喜色,急慌慌走了几步,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篮子,和背上的修士一起往地上摔去!   红芹吓了一跳,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容澄已经一把扶住了传信弟子:"这是怎么了? “   这些修士虽然被银月宗的弟子带进来,但穿看外宗的衣裳,还是生面孔,显然不是银月宗的弟子。   容澄一眼扫过修士身上的伤势,立刻道:”失血太多了,先送到那边的竹屋去。”   传信弟子找到了主心骨,在红芹的帮助下将几个受伤的修士全都扶进竹屋内安置。   竹屋是弟子们看守灵田的临时住处,只有简单的桌椅和竹床,勉强可以安置下这十来个修士。   容澄的目光飞快在修士身上掠过——   金丹左右的修为,身上都有大面积的外伤似乎是某种妖兽撕咬造成的伤口,残留在伤口内的口涎显然有毒。   除了咬伤,还有严重的勒痕。   容澄屈膝跪坐在地上,飞快用灵力探查受伤修士的情况,就地取用丹药配制伤药和解毒丸。   红芹第一次见到这么严重的伤势,一边慌张地跟在容澄后面包扎伤口,一边询问传信弟子:”这是怎么回事? ”   ”我、我们是清水宗的……修士。”   —名伤势稍轻的修士挣扎着开口。   容澄分神听看。   她在这里待了一个月,已经大致了解了银月宗附近的势力。   清水宗背靠沉玉湖,无论是势力还是人数都不能与银月宗相比,宗内水灵根的功法颇为出众,虽然与银月宗距离较远,但与清水宗的弟 子大多是水灵根,性情平和,与银月宗有几分交情。   修士捂住伤口,掌心聚看一团灵光,试看止血:”是沉玉湖。数日前,一条受伤的妖蛟游入沉玉湖,修养了几日,在今天水漫清水宗, 宗内死伤惨重……   修士哽咽数次,艰难道:"只有我们几个逃了出来……长老和宗主都已经......贵宗的宗主让我们在贵宗暂避一段时日。”   修士的话引起了银月宗弟子的恐惧,负责传信的弟子对视,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惊慌一一清水宗惨遭妖蛟肆虐,那接下来会不会轮到银月宗?   红芹也忍不住面露恐惧。   她在来到银月宗之前,是一个为了掩饰自己炉鼎体质而到处躲藏的散修,没有什么修炼飞升的愿望,只希望能在银月宗内安稳地度过余生。   容澄已经处理好一名修士的伤口,询问道:"那妖蛟是什么修为?为何要攻击清水宗? ”   修士道:”是出窍期的妖兽,我们清水宗建在可是十分强悍,掀出浪潮淹了清水宗,外门弟子全都溺死了。”   此言一岀,红芹在内的银月宗弟子隐晦地松了口气——清水宗没有分神期的修士,宗主只有出窍期修为,而银月宗却有两个分神期修士。   容澄心里却缓缓往下一沉。   银月宗确有两位分神期不假,一位长老一位宗主,长老常年隐居,宗主修为虚浮。可是这两位分神期的修士修为虚浮,而同一个大境界下,妖兽在肉身的加成下远比寻常修士强大,蛟龙更是有真龙血统,比寻常妖兽更加凶悍。   但是清水宗的几位出窍长老全都死在妖蛟手中,甚至还未威胁到妖蛟的性命……恐怕比想象中要难对付得多。   容澄简单处理了清水宗修士的伤势,在红芹和传信弟子的帮助下将这些弟子安置在一处空余的小院子里。   清水宗这十来个修士中有数个重伤垂死的修士,为了保住这几人的性命,容澄不得不开炉炼丹。   "如此严重的夕朋痊愈是不可能的,必须要四品的真元丹才能勉强保住性命。”   银月宗的一名供奉炼药师简单诊治完,得出了和容澄一样的结论。   容澄和炼药师同时看向传信弟子。   传信弟子道:”宗主的意思是尽量救治。”   她瞥了眼重伤昏迷的清水宗弟子,凑到容澄耳边,用只有银月宗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他们带来了清水宗的大部分灵石和丹药灵药,宗主要求我们尽全力保住他们的性命。”   容澄微微颔首:”我明白了。”   供奉炼药师捏看自己的胡子:"真元丹,在下恐怕做不到。只能请容仙子多多多费心了。"   他这个新晋的四品炼药师,没有炼制真元丹的能力,强行炼制真元丹,很有可能反噬自身。   他只是供奉炼药师,受了银月宗的好处,不比为银月宗弹精竭虑。   容澄早有预料,她客气地玩了下唇角,侧身让供奉炼药师离开。   红芹目送供奉炼药师离开,小声道:"这个老东西每年要收走一万块灵石的供奉,却连按例供给的灵药都不肯,凡有需要他出手的事,—定是跑得最快的那个。”   容澄脸色沉凝:”为我准备一间炼丹房吧。”   真元丹作为四品丹药,有近百味灵药需要炼化融合,消耗大量的灵力,现在的容澄未必能支撑得下来。   红芹点头:”我现在就去! ”   番外   相比于其他四品丹药,真元丹所需的灵药种类繁杂,好在丹方中没有稀缺的灵药,银月宗的库房内也能点出四份   红芹已经整理出一间干净的炼丹房,她不是炼药师,不了解真元丹的炼制难度,满心以为容澄会像第一次炼制四品丹药那样轻易完成。   容澄闭目调息片刻,肃然起身,挥袖掀开炼丹炉,屈指间灵力点燃炉中火焰,同时投入一株炮制过的灵药。   炼制四品丹药往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两日后   红芹脸鱼苍白地站在容澄身后,盯看桌案上剩下的一份药材,眼神浮动着不安——距离开炉已经过去两日一夜,容澄失败了两次,现在桌案上的灵药还剩最后一副。   真元丹的原材料再如何常见,银月宗短时间内也凑不出第六副灵药,也就是说,容澄只剩下一次失败的机会了。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容澄维持炉中火焰耗费了大量灵力,势必影响容澄的状态。   容澄手边放着十来个回灵丹的空瓶,她唇色苍白没有血色,经脉隐隐作痛——炉中的火焰需要人量灵力维持,她的灵力很快就会被火焰抽干,不得不用回灵丹补充灵力。   频繁的抽空与补充,让容澄的身体和神魂都感到了疲惫,经脉的疼痛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虽然桌案上还有一副药……   容澄却很清楚,她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了——短时间内大量使用回灵丹,导致回灵丹的药效下降,同时増加经脉的负担。   依照容澄现在的修为,炼制最普通的四品丹药已经十分吃力,何况十分复杂需要耗费大量灵力的真元丹。   丹炉中正在提炼第七十三味灵药,容澄咽下两颗回灵丹,变化手印,丹炉中的火焰逐渐温和,提取出的灵药汁液被灵力托着放入玉盘。   随看时间推移,桌案上提炼过的灵药越来越多,日头偏西时,容澄蓦然睁开眼睛,在太阳的余晖下起身,长袖一振重重击在丹炉上,鼎盖飞起,数十位灵药浮空,依照次序投入丹炉的火焰中。   空气中浮动看微微的清苦气。   旁观的红芹忍不住攥紧双手——融丹,这是炼制丹药的倒数第二步,也是最难的一步。融丹是将提炼出的灵药融合在一起,形成丹药的雏形,一旦失败便前功尽弃。   融丹不仅需要炼药师调和所有灵药的药性,还需要借助炼丹房的聚灵阵法,将天地灵气炼入丹药中,才能剔除融丹过程产生的杂质。 融丹这一步,几乎决定性地影响丹药的品质。   这是炼丹中最重要,同时也最困难的一步,这一步需要调和所有灵药的药性,也要借助大量的灵力冲洗丹药融合时产生的杂质。   容澄前两次都失败在融丹这一步上,可见融丹这一步的困难程度。   容澄轻轻吐出一口气,再次咽下两颗回灵丹,闭上眼睛,神识却时刻注意看丹炉中,双手结印推出。   木系精纯的灵力唤醒了炼丹房的聚灵阵法,阵法各个区域依次亮起。银月宗炼丹房内置   丹炉落于阵眼上,由阵法吸收的天地灵气,经过阵法的净化,汇聚入丹炉。   然而银月宗炼丹房下刻看的阵法过于粗糙简单,无法有效去除天地灵气中的杂质,灵气进入丹炉后,需要由炼药师再次提炼才能灌入正 在成型的丹药中。   而丹药炼制到这一步。炼药师已经非常疲惫。   所以越是精妙的阵法,越是能减轻炼药师的负担。可惜银月宗并没有精修阵法的修士,所有的阵法虽然还不到粗制滥造的地步,但对炼药师也没有任何的帮助。   炼丹房外,除了银月宗的本宗弟子,还有伤势较轻的清水宗弟子,他们等在丹炉房外,透过窗户紧紧盯看房中的容澄,眼神里蔓延出几分希冀。   这些逃难来的弟子,伤势只是没有危及到性命,如果没有丹药救治,就会留下影响根基的隐患。   如果这位年轻的炼药师能炼制出四品的丹药,那么他们这些人说不定还有救。   这时候,日头已经偏西,这一份新的灵药已经炼制了整整一日,灵药混合在一起的清苦味道,早就在炉火的提炼下变得甜腻。   只是在窗外闻闻味道,就能通体舒畅。   清水宗首席弟子衣衫褴褛,他小心翼翼地询问身边的银月宗弟子:"仙子,这丹药是要成功了吗? ”   银月宗弟子面色凝重,微微摇头:“还没有。不过已经到最后了,如果……不好!"   清水宗弟子慌张地看过去——   只见一道火光冲破炉顶,玄铁的炉盖与穹顶相撞,轰隆的声响中,四溅的火星与石块同时坠落!   青色的火焰从炉□□发,炉盖飞岀后就在冷热交替中四分五裂——火焰吃够了灵气,完全失控了!   红芹抬手挡住脸,四溅的火星擦看她的袖子落在地上,红芹呆呆地看看冲上房顶的火焰:”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 ”   炼丹房内的聚灵阵灵光乱闪,爆裂的灵光闪的围观者全都避开视线。   容澄尖尖的虎牙轻轻切迸下唇,鲜血顺着唇角滑下,她几日不曾休息,眼睛里血丝鲜明。   ”是聚灵阵。”   容澄第一时间找到了丹炉爆裂的原因。   炼丹房的阵法长久无人维护,而炼制四品丹药所需的灵气过于庞大,长时间运转后,灵气冲坏了聚灵阵,原本积蓄在阵法中的天地灵气全部冲入丹炉,导致炉火失控。   冲天的火光惊到了炼丹房外的所有人——容澄第一炉丹药失败的时候,也没有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这是怎么了? “   "炉盖炸了!”   ”丹炉好象开裂了……”   ”这可怎么办?难道又要失败了吗? ”   清水宗弟子目眦欲裂,双手紧紧攥住窗框,”又失败了? !怎么办,师弟和师妹他们……”   炼丹房外,银月宗的炼药师背着手老神在在地开口: ”这一炉丹必然废了。”   火焰冲出丹炉的瞬间,几乎与灵力爆炸无异,未成形的丹药必然保不住,就算没有碎裂,也已经被没有提炼的天地灵气所污染。   清水宗弟子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触及对方胸口的丹炉绣纹,眼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缓缓熄灭了。   等在炼丹房外的炼药师剔了剔指甲,在所有人心灰意冷的时候,他却悄悄松了口气,捻看胡子道:"到不奇怪,真元丹是四品丹药中炼制难度最高的几种之一,容仙子还是太年轻了,不了解每一个品级中,不同丹药的炼制难度也不相同。"   银月宗的供奉虽然不多,但炼药师只是个四品炼药师,还只能炼制简单的四品丹药,如果离开银月宗,也难以找到安稳的栖身之所。   短时间看出来,容澄还未成长起来,银月宗依然需要他们这些供奉炼药师。   银月宗的弟子更关心容澄的安危:”既然失败,那容师妹会不会受到反噬? “   炼药师颔首:"不错,即便重开一副新的丹药,容仙子也无力再开炉炼制,此时最好立刻放弃炼制,运功调息……“   然而炼丹房内,容澄并没有接受红芹的搀扶,她推开红芹,双手成圆,平复体内沸腾的灵力。   炼药师皱眉:"她:要做什么? !"   容澄虽然还未到筋疲力尽的地步,但数日聚精会神地炼制丹药,已经消耗了大量的精力,她强忍着闭上眼睛的冲动,向冲出丹炉的火焰伸岀手,然后用力收紧:"结! “   在这一声喝令下,火焰肆意蔓延的趋势骤然一滞!   容澄布满血丝的眼睛异常明亮,她再次开口,细长的手指缓缓攥紧,指尖仿佛被什么强行拉拽看,用力到指尖发白,以至于一个收拢手指的动作都如此艰难:”结!"   火焰像是被约束在那纤瘦的手指之中,不再向外泛滥,灵力织成无形的网,将火焰尽数收拢,形成一个巨大的茧,分散的火焰聚成一团,阵法升腾的灵气源源注入火焰的茧。   容澄咳了一口血出来。   火茧不断吸收灵气,紧紧抱合,等待恰当的时机破茧而出。   清水宗的弟子忽然道:"那是什么? ! ”   炼药师却道:"此刻即便成丹,也是瑕疵品了。为何还要坚持?"   炼丹房内,容澄什么都听不见,她的眼中只剩下眼前旋转的火茧,两盏茶的时间,她伸出手向上托举。   在数十道视线的注视下,火焰缓缓绽开,炽热的火舌尖上吐出一颗乳白的丹药。   四品真元丹,成丹。   丹药脱出火焰的时候,奇异的香气充盈整个炼丹房。真元丹通体纯白,有成人拇指大小,底部隐隐有火焰纹——上品以上的丹药才会出现火焰纹,极品丹药的火焰纹清晰鲜明。   真元丹上的火焰纹证明这不仅不是一颗瑕疵品,甚至是一枚上品的真元丹。   “成功了? “   清水宗大弟子直勾勾盯看悬在空中的頁元丹,”頁的成功了吗? ”   他难以置信,脚步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整个人都贴在窗户上:"真的炼成了! “   筑基期以下的修士无法服用整颗真元丹,四品丹药所蕴含的灵力足以撑爆一个金丹修士。服用时需要分成小份量,这一颗真元丹足够数百个金丹期的修士服用了。   清水宗大弟子眼中燃起希望。   这一颗丹药,就意味着清水宗上下近百个修士的性命和修为。   银月宗弟子中也有给炼药师打下手的修士,目光紧紧黏在容澄身上:”这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炉火失控了,居然没有影响到成丹!"   "太了不起了,容师妹是我见过最好的炼药师!我们银月宗终于有一个自己的炼药师了。"   炼丹房内   容澄一把抓住丹药,放进早已准备好的药瓶中,递给红芹:"给。“   红芹连忙接过,真元丹是她接手过等级最高的丹药,红芹不敢懈怠,小心翼翼地收起真元丹。   容澄:”别收起来,立刻分成一百份,融入温水中”给重伤的弟子们喂下去。”   炼丹已经耗费了数日的时间,清水宗的弟子已经等不下去了。   红芹如梦初醒,揣起药瓶拔腿就跑:”我这就去!”   丹药炼成,容澄心神放松,险些摔在地上,强撑着才没有倒下去,下意识扶住丹炉,手心立刻被滚烫的丹炉烫掉一层皮。   容澄恍惚间觉得手心灼痛,凭看本能收回手,炼丹房内没有其他人,容澄垂看头慢慢走出去。   供奉炼药师:"不可能啊……炉火失控的瞬间,未经提纯的天地灵气,一定会污染丹药。为什么、为什么还能炼制出上品的真元丹? ”   容澄身心俱疲,懒得应付他,只当做没听见,绕过供奉炼药师往自己的院落里走。   供奉炼药师一把攥住容澄的手腕,眼神从一开始的排斥转变为狂热:”你做了什么?方才炉火已经冲出丹炉,丹药为什么没有受到污染?!“   控火是每个炼药师必修的本领,然而不同的灵火性质不同,灵火失控是炼丹过程中最常见的问题。   一旦出现失控的情况,丹药要么被污染变成劣质丹药,要么因为内部受到冲击而变成一颗废丹。   供奉炼药师是野路子,没有收服或者修炼出本命灵火,炼丹时炉火失控是常有的事。   容澄手心的伤口一片焦褐,她抬起眼睛,直视供奉炼药师,轻声道:”道友,我受了些反噬,请让我回去调息。”   她一个人撑不起整个银月宗,轻易不愿意得罪供奉炼药师。   供奉炼药师不肯松手,各个炼药师都有压箱底的本事,轻易不肯传授给外人,他担心容澄淸醒后不肯说。   两个炼药师陷入拉扯,周围的银月宗弟子却不敢上前劝说,她们都是普通的弟子,炼药师对她们而言就是不得不仰视的人物了。   她们心疼容澄,却又不敢得罪供奉炼药师。   供奉炼药师道:”请容仙子教教在下。”   容澄实在累极了,灵力被抽空,经脉干得发痛,捜遍全身也找不到一两的力气:”这有何难,等在下调息过后,一定会请道友论一论炼丹之道……”   她说着话,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发黑。   有个圆脸的女孩牵看自己的袖子,鼓足勇气道:"容师姐她现在状况不好,大约是没有精力和您论道……”   供奉炼药师眼睛一横。   圆脸女孩抿唇缩到了同门背后。   供奉炼药师:"你懂什么?修道之人,岂能因为皮外伤而动摇道心? !与同道之人论道,更是增进修为与心境的绝佳途径,你一个小小炉鼎,只用躺看,怎么会理解修士修炼之苦?”   圆脸女孩双颊通红,她才十来岁,正是懵懂颤又脸皮薄的年纪,听看供奉炼药师的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容澄混乱的神志都清醒了几分,鹿一样的眼睛含着冷光:”你——"   ”你一个不上不下的炼药师,有什么难言的苦处吗? ”   —道声音从容澄身后传来,一支剑柄压在拨开供奉炼药师的手上,稍稍用力就压得供奉炼药师痛呼出声,不得不松开钳制容澄的手。   紧接着,容澄肩上一紧,整个人陷入一团熟悉的香气里。   陆琢玉一手揽看容澄,一手压看剑柄,眼风扫过供奉炼药师,轻轻翘了下唇角:”你觉得辛苦,那是因为你废物。”   银月宗的少主陆琢玉,天资绝艳的剑修,绝顶美貌同时也绝顶地...…难相处,别说身在宗内,心在宗外的供奉炼药师,就是一心一意的宗内弟子,在陆琢玉面前也未必能讨得到好脸色。   银月宗的宗主与几个长老都是软弱的性格,因此供奉炼药师在银月宗内,完全可以横看走,唯独陆琢玉这个少主,从不给他面子。   孽杀的剑柄在供奉炼药师的手腕上压出一道痕迹,孽杀是煞气极重的灵剑,虽然剑刃尚在鞘中,森寒的杀意已经隔看几层衣料渗入供奉 炼药师的骨髓。   供奉炼药师盾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他避开陆琢玉的视线,嘴角扯出尴尬的弧度,“少主教训的是。”   供奉炼药师侧身,给陆琢玉让开一条路:”请。”   容澄细长的手指搭在陆琢玉黑色的剑服上,陆琢玉大约是赶回来的,没有沐浴换洗,身上带看难以察觉的血腥气,容澄暂时清醒了一下。   容澄右手手心一片烫伤,血肉糊在一起,大约是疼得厉害,指尖蜷曲地虚搭看陆琢玉的手臂。   陆琢玉眼帘微垂:”我送你回院子。”   容澄强撑着站直,即便此刻面对陆琢玉,她也不愿意在礼仪上有丝毫欠缺,微微颔首:"有劳。"   陆琢玉揽看容澄的手下滑,搂看容澄的腰身,化为流光投向容澄的院落。一进院子,陆琢玉就横抱看容澄到寝室。   容澄累极了,陆琢玉带她回院子的功夫,手心的烫伤好像也缓过劲,火烧火燎地疼起来。   容澄下意识想抓住冰凉的被褥,试图缓解手心的疼痛。   陆琢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别乱动,我给你擦点药。”   陆琢玉蘸看药膏敷上容澄的手心。   她常年受伤,身上带看各种伤药,什么样的伤药都找得出来:"这就是药铺里最常见的烫伤药,肯定没有你调配的好,你凑活用吧。" 冰凉的药膏擦过手心,抚慰了灼烧的疼痛。   容澄窝在被褥里,从蓬松的云被里偷看陆琢玉:”多谢少主。少主怎么赶回来了? ”   陆琢玉专注地盯看容澄的手心,道:"我前几日收到了宗主的千里传音,所以带看弟子们往回赶。"   容澄心里记挂着妖蛟,"沉玉湖的那只妖蛟为什么要为祸清水宗? “   陆琢玉:”清水宗的弟子说妖蛟即将化形,想要将沉玉湖完全圈入他的地盘,所以驱逐了清水宗。”   ”清水宗分明算不上什么威胁,”容澄眼帘沉重,困倦道,”我担心妖蛟会危害银月宗,毕竟这妖蛟不是良善之辈,胃口未必不会越来 越大……”   陆琢玉包扎伤口的动作顿住,轻轻挑眉:”你想做什么? ”   容澄直视陆琢玉:"弟子想请少主加强银月宗的防卫,道义上不必为清水宗报仇雪恨,但唇亡齿寒,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宗内大多是体质特殊的女修,妖蛟修为非凡,倘或一日化形成功,贪欲作祟下,恐怕要染指银月宗。”   ”所谓未雨绸缪,请少主千万——“   陆琢玉起身,取了一块帕巾慢慢擦拭手指:”你不太像个炉鼎。”   容澄跟看仰起头,笑道:”少主,我先是容澄,容澄便是如此。”   ”请少主, ”容澄苍白的唇角微微弯起来,笑容格外明媚,”更看重我炼药师的身份吧。”   和红芹说得不同,少主虽然不喜欢炉鼎体质的修士,但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陆琢玉一怔。   容澄刚刚炼完真元丹,沾染了一身薄薄的丹药香气,刚刚刚挨近,就能知道她炼药师的身份。   还是一个年轻的,不到二十岁的四品炼药师……炉鼎,炉鼎怎么会比一个天才炼药师更贵重?   陆琢玉垂下眼睛:”我知道了,你炼丹时灵力走岔,好好休息。待我处理完其他事务,会看手妖蛟的事。” 陆少主虽然性格烂脾气差,唯一的好处就是靠得住。   容澄心里安定下来,疲惫顿时将她吞没。她累坏了,此刻最需要的不是调息,而是蒙头大睡。   容澄慢慢缩进被子里,挨到枕头的时候就陷入黑沉的睡梦中。   陆琢玉站在床边,静静看了片刻,放下几瓶丹药,随后关上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院落。   容澄这一睡,就睡了一日一夜,直到第三日清晨,容澄才被明亮的日光唤醒。   她捂住眼睛缓了片刻,随即起身闭目调息。炼制真元丹逼迫容澄强行循环灵力,虽然疲惫,但也带来了一些好处——容澄的修为上涨了 不少。   容澄还挂心看淸水宗弟子的安危,洗漱后换了干净衣裳,推开院门走出去。院外的阳光不冷不热地照在容澄身上,容澄脚步顿住,突然 产生了一种隔世的感觉。   容澄敲了敲眉心,喃喃道:”我是不是……不应该在这儿?总觉得漏了很重要的东西。”   容澄蹙眉想了半天,实在记不起自己忘了什么,又惦记着淸水宗的伤患,于是暂时抛开这一点,御剑向安置淸水宗弟子的院子飞去。   容澄的灵力基本恢复,经脉受到反噬的伤却还没好,御剑的速度很慢,好在银月宗地界不大。   清水宗逃出命的弟子都挤在一个院子里。容澄远远看见院子里挤满了人,除了清水宗的弟子,还有银月宗的人。   在挤挤攘攘的人群里,陆少主显眼到让人一眼就能把她挑出来。   陆琢玉身量很高,穿了一身暗红的剑服,被所有人围在中间,她一手点看孽杀的剑柄,眉眼压着一点不耐烦。   容澄:”?"   这么多人围在院子里做什么?生怕伤患养好了伤,多吃银月宗两碗饭吗? 她收剑落入院子中,淸楚地听见院子里的人在说什么——   ”我还有一个弟弟没有岀来,求少主放我回清水宗吧!”   ”还有我!陆少主,我的父母都在清水宗,求求您……”   这些围看陆琢玉的修士都身着淸水宗的衣裳,他们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晃晃,还不能站稳身体。   围看陆琢玉的都是清水宗重伤昏迷的弟子,服用了真元丹的丹水后清醒过来,猝然得知宗门覆灭,亲族都没有逃出来,所以心里崩溃下想要回到清水宗,和亲族死在一起。   陆琢玉指腹摩挲着剑柄,她仅剩的耐心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应付清水宗的弟子了:"你们回去做什么?作死?还是一个绝招给妖蛟塞牙缝?免了吧。“   容澄:”……”   听听他们少主多会说话啊,开口就挑事。   陆少主诚心诚意的“劝告”火上浇油,清水宗的弟子高声道:”我等虽然卑微,但愿意以身殉宗门! ”   容澄轻拍前面人的肩膀,向陆琢玉走过去,道:"你们刚用了药,不好好调息反而出来闹事,难道不想要这身修为了吗?"   她声音不高,却能穿透嘈杂的哀求声,准确地传入陆琢玉耳中。   陆琢玉回身:”你怎么过来了?”   容澄神情中还有掩饰不了的疲惫,她慢慢走到陆琢玉身边,"我想来看看他们用药后的状况,如果药效不足,还需要及时服用其他灵药。“   —名蓝衣男子扑通一声跪在容澄面前,重重叩首,哽咽道:”多谢仙子救我一命!但是我的父母兄弟,道侣儿女都在清水宗!我、我怎么能……”   “求仙子放我们回清水宗!”   "求仙子……”   陆琢玉敲了敲剑柄:"闭嘴。"   容澄一动不动地受了这个大礼:"你回去有什么用呢?找妖蛟报仇? “   另一个蓝衣女修跟看跪下,她脸上泪痕蜿蜒:"仙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来生为仙子当牛做马!只是如今恩师父母都不在了,我如何能独活?我情愿一死! “   容澄:"我不要你们的来生,只要今世。救你们的丹药是我炼的,灵药是银月宗出的,在你们被送到银月宗时,你们的命就已经压在银月宗了,容不得你自己做主。"   容澄走了两步,弯腰和蓝衣女修对视:"最少,你得活到让我们赚回本。"   这样重情重义的人,只有同样用人情才能约束。   陆琢玉歪头,微微睁大眼睛:还能这么说吗?   蓝衣女修跪坐在地上,仰起头,整个人都被容澄的目光笼罩。   对方视线低垂,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琉璃一样通透,所以透过瞳孔的眼神似乎悲悯,又说不出的冷漠。   怜悯她亲族尽失孤身一人,冷漠她轻贱己身,蔑视这条由他人亲手救回的性命。   年轻的炼药师保持沉默,不出口的话却已经透过眼神传达给蓝衣女修。   在这样的目光下,蓝衣女修抓住袖子,嘴唇蠕动几下,低声道:"是。"   容澄屈膝,握住蓝衣女子的手腕,灵力顺看对方的经脉转了一圈,”真元丹的药力基本都被吸收了,恢复得不错,接下来好好静养,不会影响根基。”   蓝衣女修自嘲道:"我这样普通的灵根,即便完全毁坏,修为尽失,也不值得可惜。“   陆琢玉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容澄身后,隔开其他清水宗的弟子,闻言扯了下唇角,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容澄:”……”   她直起身,逐个检查清水宗弟子的伤势。   清水宗弟子所修习的功法虽然不擅长争斗,但是修炼功法的弟子肉身强健,所以受伤后恢复起来也很快。   容澄探查完毕,视线扫过跪在地上的清水宗弟子:”伤势恢复得不错。劳请诸位回房休息,每日最少要运功一个周天,如此再修养一旬的时间,伤势便可以痊愈。"   清水宗弟子面面相觑,互相搀扶看回到了厢房。   等清水宗弟子全都进了厢房,银月宗弟子也渐渐散了,容澄心神一松,身形略微晃了晃,手臂立刻被身后人稳稳托住。   容澄回头,是陆琢玉。   不知为何,她见到陆琢玉,心里就说不出的柔软,情不自禁地弯起眼睛微笑:"少主怎么在这儿? “   ”清水宗闹事”我来看看,”陆琢玉顿了顿,视线略微游移,” ”你该回去休息了。”   容澄记挂着妖蛟,询问道:”我上次与少主提的那件事……”   陆琢玉睫毛微颤,她定定看了容澄片刻,道:”我正要前去沉玉湖探查情况。”   容澄蓦然抓住陆琢玉的袖子:"可是妖蛟凶狠,为了保证领地不惜覆灭一宗,此时我们对妖蛟的修为弱点一概不知。此去必然凶大过吉,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少主不该冒不必要的风险。”   陆琢玉视线下移,目光落在容澄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指上:”……”   容澄:”我们只是需要提高警惕”避免岀现清水宗那样的惨剧而已。”   陆琢玉保持缄默。   容澄:”少主? ”   陆琢玉终于开口: ”有些人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即便有清水宗这样的前车之鉴”也总抱看缩头比伸头更好的侥幸想法……”   "那就请少主, ”容澄坚定且平和地回答,”带看弟子,一起向宗主请命吧。”   容澄这个人的温柔,好像格外沉重有力量。   陆少主吃软不吃硬,她睫毛颤了颤,避开容澄的视线:"......你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这应该是你第三次见宗主。现宗主在七十六年前继任宗主之位,她是脾气性格极软的人,但也就是这几十年的时间,银月宗越发没落了。”   "大约二十多年前,为了避免宗内弟子被其他修士觊觎,宗主放弃了原本的宗门,将银月宗迁至如今的的地界。"   银月宗上到宗主长老,下到普通弟子,没有几个能主事的人,银月宗没落之后,现宗主不是开拓制裁,更做不到守成,连传下来的宗门领地都丢了。   由此可以看出,现宗主和长老们是怎么样的性格。   容澄跟在陆琢玉身后,默默听着陆少主不咸不淡的概述银月宗的往事。   主峰上设有禁飞的阵法,虽然拦不住身为少主的陆琢玉,她完全可以为了节省时间,直接带着容澄飞上主峰,但她没有,只是领看容澄—阶一阶地往山峰上走。   ”这里灵脉稀疏驳杂,洲界里连个能在正道能叫出名字的宗门都没有。同样也没有大型秘境也没有大泽和山脉,比起修炼,更适合种地。“   陆琢玉嫌弃地瞥一眼阶梯旁稀疏的植被:“在灵气充沛的地方,不需要修士的培育都会长满低级灵药。”   容澄抵看唇边,尽管如此,也压不住唇角的笑意——少主外表看起来何等骄矜难相处,说起来话却俏皮得不行。   陆琢玉歪头看看容澄:”你笑什么? ”   "只是觉得少主说的很对,这里……确实很适合种地。"其实是觉得陆少主说话很可爰,但容澄不可能直接说出来。   陆琢玉十分好骗,轻易信了容澄的话。她难得能在银月宗找到知音,于是轻快地翘了下唇角。   容澄将话题转回正事:”少主没有和宗主们提起建立防卫队的事情吗?”   陆琢玉:”没有,她们肯定不会答应的。”   容澄静默片刻,感觉很奇怪:"明明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甚至不需要冒任何风险,为什么会不同意呢? ”   为什少主在提出这个意见之前,就如此笃定宗主和长老们不会同意呢?   陆琢玉眼神露出一丝厌烦:”……等你见到她们就明白了。”   宗主与长老的住所位于主峰的山巅,整座主峰山势平缓,高度较低,因此山巅也能容下几座规模较小的阁楼。   和其他宗门守卫森严的主峰不同,银月宗的主峰几乎看不见护卫,不说护卫,扫洒的弟子都寥寥无几。   容澄第一次见到如此简单的一宗主峰。   陆琢玉道:"宗主和长老们的住所都在此处。主峰除了传信弟子和我,几乎没有其他弟子踏足,就连负责清扫的弟子也只每月上来一 次。”   容澄:原来如此……”   看来现宗主与长老们不仅温和,甚至还有些孤僻。   容澄与陆琢玉两人踏入议事厅时,宗主已经等在正座上。   宗主的眉梢眼角有极细的皱纹,她有分神期的修为,外貌停留在三十多岁的模样,容颜淸丽,身形单薄。   议事厅内除了宗主,只有四个长老到场。   陆琢玉欠身:"师尊。”   容澄:”见过宗主与各位长老。”   宗主果然是温吞和善的性格,轻声细语道:"今日有什么要事?"   陆琢玉道:”回师尊,妖蛟覆灭清水宗后一直盘亘沉玉湖,取代清水宗成了我宗的“远邻"。从妖蛟驱逐清水宗划分领地的行为,可以断定妖蛟暴虐冷酷,并非可以和善相处的妖兽。“   容澄发现当陆琢玉说到此处时,座上的长老与宗主都慢慢皱起眉。   陆琢玉神色自然,仿佛没有注意到宗主的神色,继续说下去:”我想组建一支日常巡查的队伍,只在宗门附近警戒。”   宗主拒绝:"不合适。何况我们与沉玉湖距离甚远,蛟类喜水好阴寒,既然已经选择在沉玉湖中栖身,便不会再觊觎更远处的银月宗。”   陆琢玉指腹压在孽杀的剑柄上,冷冷垂下眉眼,她实在厌烦了这种心存侥幸的苟延残喘。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危机临头才迟钝地开始惊慌,永远都选择回避和退让,于是一退再退,终究有一日走到退无可退一切尽失的地步。 容澄上前一步,欠身:”宗主。妖蛟的威胁暂可忽略,但是组建巡查队,除了防范妖蛟外,也可以起到磨炼宗内弟子的作用,可谓是一举两得。”   宗主有些无奈:”你看看你的师姐妹们,她们连见到一只野兽都要惊慌片刻,即便是磨练了,也成不了气候。宗内凡有心性坚韧的弟子,早便跟看少主一起出生入死了。"   陆琢玉身边确实有几个修为心性颇佳的弟子,然而算上陆少主,也只有五个人而已。   陆琢玉握看孽杀的手逐渐收紧:”世上没有几个人生来就杀伐果断,师尊此举并不是爰护她们,而是替她们拒绝了选择的机会……”   宗主摇头:"琢玉,像你这样的人才是少数。你不是炉鼎,天资卓越,根本不会懂她们。她们再怎么修炼,再如何努力,都难以和其他修士一样,所谓的磨炼不会使她们更强大,只会使她们更惊慌。“   一长老温和地劝告:"琢玉,你性格过于冷硬了。"   "你总是想着更强,扩张银月宗的势力,所以才总会担心旁人反过来侵占银月宗。"   "何况宗内都是炉鼎体质的修士,你倘或放他们出去巡逻,岂不是增加了暴露的风险?安稳待在宗内,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宗主道:"你看,你这样天资绝艳的孩子,被我藏起来这么多年,不也一直没有被发现吗?越是展露自己,越容易将自己暴露在风险之下。“   长老与宗主你一言我一语,堵死了陆琢玉所有的话。   容澄看看垂下头的陆琢玉,这个年轻气盛的少主也有这么沉默的背影。   容澄不肯放弃,上前一步:"宗主,那便让少主的人"   最后,宗主埋怨陆琢玉:”你怎么就是不肯安稳一些呢?我们现在已经过得很好了,虽然比以前清苦些,但也没有人来打扰我们。我们宗内遮掩炉鼎体质的功法不是完美的,长时间暴露在世人的目光下,很有可能被看出破绽,届时你一个人能护得住整个宗门吗? ”   ”琢玉,”宗主沉沉地看看陆琢玉,”你天纵之资,”   长老附和:"不错,如今的日子平和,每月只要向大宗门缴纳一定量的灵石——”   "我听说,”容澄轻轻打断长老的话,”宗内有弟子与其他大宗的弟子联姻,凡是资质不错的弟子都会被大宗带走收为弟子,故而宗内这些年来,几乎留不住稍有资质的弟子。"   长老长长叹了口气:"不错。联姻的弟子都是不小心暴露了炉鼎体质,她们......”   银月宗所在的小洲界没有大的宗门,但与洲界接壤的洲界却有几个规模较大的宗门,向小洲界内所有的宗门征收灵石,强行吸纳小洲界宗门内的优秀弟子。   压迫整个小洲界的所有宗门,名为庇护,也确实提供了微不足道的庇护——小洲界这样的不毛之地,大一点的宗门都看不上。   这样的行为,本质是压制和掠夺。   陆琢玉每年都会在大宗门侍者来临前离开宗门,小洲界为数不多的宗门多少都曾承过陆琢玉的人情,何况对小洲界而言,有这样一个强势的剑修是一件利远大于弊的事。   故而陆琢玉在大宗门的眼皮子下,藏了十几年,成长为一个符合绝大多数人期待的少主。   而那些炉鼎呢?她们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如今过着的即便不是生不如死的日子,恐怕也是暗无天日。   容澄道:"除非可以蜷缩到无人之境,否则永远都会……”   宗主摇头:”你这孩子怎么和琢玉一样倔强呢?如果待在宗门内,自然不会被人发现了。好孩子,你的改变只会比现在更糟糕,至少我们现在是安稳的。”   "是啊。"   附和声此起彼伏。   ”说不定会变得更糟糕。”   "她们本来就只是普通的孩子而已,更是炉鼎体质,当不起什么事的。"   容澄这一瞬间体会到了难以言喻的失望。   陆琢玉倏然转身,她脑海里像煮看一锅灵药,在跳跃的火焰里沸腾翻滚,冷静和理智全部蒸发。   陆琢玉三两步离开议事厅,她一刻都待不下去,再多停留一眨眼的时间,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剑修是杀气极重的修士,陆琢玉更是剑修中格外悍利的一类。孽杀察觉到主人的情绪,在剑鞘中嗡鸣不断。   山巅的寒风刮过陆琢玉的衣衫和皮肤,却不能吹灭她的厌烦和怒火,直到她走到台阶前,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险险牵住了她的袖子,陆琢玉回过头——   容澄小跑着跟上陆琢玉,她轻轻喘着气 指尖恰好拽住陆琢玉的袖角。   陆琢玉:"干什么?"   容澄仰起脸,她好像一点都没有受到宗主与长老的影响,眼神依然清澈明亮:”请少主以后带着我一起巡查吧。”   容澄的修为增长得很快,真元丹的炼制成功后的第四天,她成功结婴。渡劫前一天,陆琢玉带看她离开洲界,在临近洲界的偏僻场所渡劫。   大宗门每五年向小洲界的宗门征收一次弟子,每月征收一次资源。现在距离上一次征收弟子刚刚过去一年,但是元婴修士渡劫时的动静足以惊动半个小洲界的宗门,势必引起大宗门的关注,届时向银月宗施压,银月宗根本无力保下容澄。   —个如此年轻的四品炼药师,即便是最顶尖的宗门也难找到这样的天才——天资卓绝的炼药师,原本就比优秀的修士更难得。 因为容澄成功晋升元婴,银月宗库存的丹药数量逐渐增多,她甚至研究出一种新的丹药,可以配合银月宗的功夫遮掩炉鼎的体质。   丹药炼制成功的当日,容澄自己服下一颗实验药效,效果比容澄想象中更好,对炉鼎体质格外敏感的陆琢玉都察觉不出。 拿到丹药的时候,银月宗的弟子们欣喜若狂。   容澄以最快的速度炼制出大量的丹药,她本以为这些丹药可以让弟子们尝试看迈出银月宗的大门,但是她失望了——   即便她费尽心思,除非有陆琢玉亲自带队,大部分弟子依然不愿意离开银月宗,只有少数几个年纪小的弟子服用丹药后,愿意参加历练。   陆琢玉为此不痛快了好几天,她跟猫似的爰撒娇好生气,好在十分好哄,随便两句好话就能糊弄过去。   容澄心知此事急不得,她和陆琢玉一样执着难动摇,处事倒是比陆琢玉温吞柔和得多,宗内的弟子愿意与她亲近,日渐活泼开朗。   —切都似乎朝看容澄和陆琢玉期待的方向发展,但弱者的平静如此容易被打破——   沉玉湖中等待化形的妖蛟终于等到雷劫降临的那一日。   雷云铺天盖地,堆积在沉玉湖上空,深紫色的雷霆隐藏在雷云中,雷声响彻半个洲界。   一时间,小洲界中靠近沉玉湖的所有宗门都注意到了雷劫的动静。   银月宗内   —群弟子聚集在一起,她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不曾见过雷劫,因为宗内晋升元婴的修士全都提前避出去渡劫——雷劫很容易泄露炉鼎的身份,所以会选择偏僻的地方渡劫。   元婴雷劫是所有雷劫中规模最小的一种,只有个别天资极其优秀的修士才会迎来大型雷劫。   ”好厚的劫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雷劫!”   "那是什么地方?我们洲界里要出一个元婴期的修士了吗?"   "元婴也不稀罕,我们宗内有好多的元婴修士。"   ……   "那是沉玉湖的方向吗? “   容澄仰头注视雷云,她脸色很难看,眉心紧紧皱看。   她身后站着银月宗的元婴修士,脸色比容澄好不到哪里去,眼中还多了恐惧:"是的。"   腰间悬看灵剑的元婴弟子难掩颤抖:”我记得清水宗的弟子说过,沉玉湖的蛟龙快要化形了。”   容澄扶着门框,"少主回来了吗? “   佩剑弟子惶恐地摇头:"不知道。"   另一弟子低声道:"妖蛟已经占了沉玉湖,就算化形成功,沉玉湖也够他折腾了,想必......想必看不上我们这块小地方。何况、何况妖蛟生性喜水,沉玉湖肯定比宗内好得多。”   银月宗只有两座山峰,推倒了都填不了沉玉湖的一个拐角。   另外几个元婴修士立刻赞同了这个说法,试图从更多的方向找出佐证,似乎只要这样做,内心的恐惧就能消减一些。   容澄不理会她们自欺欺人的讨论,御剑离开了宗门,很快在银月宗附近的一座高山上找到了陆琢玉。   陆琢玉绝艳的容貌,在雷霆的光芒下惊心动魄,听到容澄收剑落地的动静,她转过脸,向容澄伸出手:”过来。”   容澄走过去,"少主。"   陆琢玉抬手指向雷云:"看到那层血色的业障了吗?"   容澄蹙眉望过去,她修为弱一些,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从浓厚的乌云中找到隐约的,还在游动的血色……   不,不是隐约的血色,是血色红得发黑,几乎与乌云融为一体。   业障代表妖蛟嗜杀成性,背负无数条性命才得到今日的修为,所以才会在化形之日迎来规模巨大的雷劫。   "如果妖蛟渡劫成功,"陆琢玉指尖轻轻抚摸孽杀,"银月宗是距离沉玉湖最近的宗门。"   未尽之言,容澄心领神会。   容澄抬手,轻轻搭在陆琢玉的剑柄上,也直接打在了陆琢玉的手指,她微微用力,按下了快要出鞘的孽杀:"雷劫会无差别攻击每个踏 入雷云范围内的生物,少主……”   "放心,我总不至于冲进雷云的范围里挨劈,”陆琢玉缓缓松劲,”雷劫虽然间接保护了妖蛟,但我相信,它比我更想弄死那东西。” 陆琢玉:”你快回去吧,稳住宗内的弟子。撤就不必往外撤了,跑不远的。”   银月宗里有大批修士不能御剑,靠腿走不掉。何况师尊虽然修为虚浮,好歹有个分神期的虚壳,出窍期的蛟龙怎么都该忌惮几分……   陆琢玉脸上没有表情,脑子里顷刻将所有能找出的优势全都过了一遍,最后,陆琢玉道:"你不要出来。"   容澄……太出挑了,在一宗的漂亮女孩子里,她也是最好看那几个。   容澄:“……”   她指尖几次蜷缩,最终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冲陆琢玉弯起眉眼:"好,我在宗内等看少主。“   容澄顶看轰鸣的雷霆声回到了宗门,在其他修士的协助下稳住了银月宗弟子。她则留在宗门前时刻注意雷云的状态。   然而雷云到底还是让她失望了一一三个时辰后,令天地惨白的雷霆落地,容澄暂地失去了听觉,雷云散去,蛟龙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影影绰绰的人影。   容澄的心脏缓缓缩紧。   天空中,蛟龙深深吸气,在湿漉漉的空气里闻到了新鲜的血肉的味道,他金黄色的竖瞳一亮,他转过头,看向银月宗的方向。   蛟龙的胸腔剧烈起伏两下,舌头舔过嘴角:”有鲜嫩的小女孩,嗯......不对……“   而在那血肉的味道之中,还参杂看更特殊的味道。   蛟龙仔细嗅闻片刻,随即裂开嘴:"炉鼎的气味。"   蛟龙一族是真龙的远亲,真龙与凤凰等神兽早已升入仙界,留在修真界的唯有神兽的远近亲族,蛟龙远不如真龙强悍,但对于寻常修士和妖兽而言,是相当难对付的角色。   沉玉湖的蛟龙血脉驳杂,因为暴虐嗜血,好食人肉,在原住地遭到了修士们的联手驱逐,身受重伤的妖蛟出逃,正巧离他化形之日越来越近,妖蛟看中了沉玉湖清澈的水域,所以选择沉玉湖作为养伤的场所。   原本他可以安稳地待在沉玉湖中,可是妖蛟劣性难改,吞吃了大半个清水宗,独占整个沉玉湖。   吃饱喝足的妖蛟心满童足地闭关修炼,直到化形雷劫降临。   妖蛟舔看嘴唇,熟悉的饥饿感催促他继续作恶,他摸看脖颈上雷劫留下的伤口,   自言自语道:"只留下炉鼎,剩下的女修全都吃掉吧,正好补补身子。"   妖蛟打定主意,兴奋甚至让他忽略了雷劫造成的伤痛,妖蛟拖着还不熟悉的人类躯体飞向银月宗的方向。   随着他靠近银月宗,空气中炉鼎特有的馨香越发明显,妖较内心的贪欲随之高涨,几乎陶醉在香气里,速度越来越快,接近银月宗时, —道剑光携着睥睨的杀意挡住了妖蛟的去路。   好重的杀气!   与罪孽业障深重的妖蛟不同,这杀意极其纯粹,不掺杂贪欲,仿佛宝剑悬于脖颈上方,寒意一丝丝侵入皮肤,将要破开眼前所有阻碍的锋芒。   是剑修!好在只是一个比他弱了两个小境界的剑修。   妖蛟皱起眉——此人此刻现身,难道是那个宗门里的修士?   妖蛟道:"你是何人? !"   剑光散去,露出陆琢玉的身形。   她挡在妖蛟的去路上,面上毫无表情,全身的灵气却已经开始高速运行。   —个女修,还是一个……美貌绝伦细皮嫩肉且修为不错的女修!这样的修士,简直是大补!   妖蛟舌尖在口腔里游移:"你无故挡住我的去路,是想死吗? “   陆琢玉虚搭剑柄的手指开始用力,妖蛟开口的瞬间,她就意识到这场争斗无法避免,妖蛟已经动了杀心。   陆琢玉指尖推剑出鞘,从血色的剑身上瞥了一眼身后的宗门:"前方宗门地界,外人在此止步。"   蛟龙大笑道:"要的就是你的宗门!我可是饿了整整一个月了! “   最后几个字已经听不出音节,蛟龙闷雷一般的咆哮声响彻天宇,妖蛟化出原形!   云从龙,风从虎,蛟龙现出原形的同时,乌云开始汇聚,乌压压地笼罩在银月宗们的正前方。   黑色蛟龙在空中盘起身形,他张开血盆大口,呼吸带起腥臭气:”不过只要你们肯交岀宗内所有的炉鼎,我可以放你们一马,我这个 议如何?"   当然是假的,先骗岀所有的炉鼎,带回去享受一番,然后吃掉整个宗门!   蛟龙诱哄道:”你看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何必要舞刀弄剑呢?乖乖交出炉鼎,我不仅能放过你们,甚至还可以庇护你的宗门。你们人类最会做生意,这是何等划算的买卖?"   陆琢玉嗤笑:"等我削下你的脑袋挂在宗门上,保管你日夜都能看到我。"   妖蛟怎么可能遵守诺言,在他眼里,整个宗门都是他储备的口粮!   妖蛟瞳孔因愤怒而收缩,他立起身体:"不识好歹!"   乌云越积越厚,很快将陆琢玉也纳入乌云的包裹之中,然而宗门就在陆琢玉身后,陆琢玉一步都不能退。   蛟龙的呼吸吹动陆琢玉的一角,陆琢玉抽岀孽杀,宝剑与主人心神合一,刹那明晰了在乌云的遮蔽下,蛟龙巨大的尾巴呼啸着扇向陆琢玉!   嗡——   剑气与鳞片碰撞,发出尖锐的嗡鸣,乍现的火星甚至烫穿了乌云!   乌云中的争斗逐渐激烈,雪亮的电光忽然劈了下来!   ”啊——”   银月宗内响起短促的尖叫,在雷霆落地的前一瞬,护宗大阵撑起一道半透明的屏障,雷霆轰击在屏障上,激起水一样的波纹!   运转阵法的长老同时吐出一口鲜血!五个长老,同时倒下三个。   银月宗的长老大多只有元婴期的修为,护持整个宗门的阵法主要依靠宗主一人支撑!   站在阵眼中的宗主身形晃了几晃,随看雷霆降落,她脸上的血色一层层减下去。   她分神期的修为全靠双修得来,修为虚浮,连一个出窍期巅峰的修士都比不上,一生不曾与人争斗过,她空有分神期的修为,此刻除了维持大阵什么都做不到!   也许......也许琢玉的想法,才是对的吧。   宗主恍惚地想:他们分明已经蜷缩到了角落,对于他们这样的弱者而言,世上或许没有一块净土。   银月宗内,弟子们乱成一团。   争斗的动静太大,银月宗弟子们都忍不住踏出房门,亲耳听到蛟龙放出的狠话,都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   蛟龙就在头顶,哭也不敢大声哭出来,只敢抱成一团,哭声含在喉咙里,小声呜咽。   "为什么越样? “   "我们明明都安稳待在宗门内,外出的都是非炉鼎的师姐们,为什么呢? ”   容澄一掌击在炼丹房的墻壁上,轰隆声中墻壁倒塌。她抽出一柄灵剑,在手心划出一道伤口,将丹房地面上的小型聚灵阵法连接在一起。   她面色冷凝,用鲜血代替绘制阵法的灵墨,浇灌出一个巨型的聚灵阵法!   炼药师精通阵法,尤其是各种聚灵阵,容澄深知宗主一人无力支撑这么大的护宗大阵,必须要有大型聚灵阵法辅助,否则屏障破裂,银月宗只能走清水宗的旧路!   巨型聚灵阵法成型,磅礴的灵光注入护宗大阵,半透明的屏障忽然凝实,而此刻,乌云中传出震耳欲聋的雷声!   电光极刺目,容澄在雷霆爆发的瞬间,感觉天地间所有的景象与声音都抽离而去,她下意识捂住耳朵,跪坐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往外咳血。   鲜血饱含灵力,聚灵阵法向护宗大阵输送一股纯净的灵力。   乌云中,瓢泼的鲜血淅沥沥淋下来,将下方的森林染得枫叶一般红。蛟龙的身躯向下坠落,落成一座血肉的山区。   陆琢玉浑身是血,她垂着头,右手的骨头完全裂开,掉了一大块皮肉的左手拎着妖蛟的头颅。   陆琢玉颈项边被抓出一道几乎致命的爪伤,慢慢向外渗看血,凭借剑修强悍的肉身缓慢修复。   她慢慢落在宗门前,拎着蛟龙的头颅踏入宗门,最终停在弟子们聚集的广场上。   哗啦、哗啦。   蛟龙头颅眼目怒睁,鲜血跟着淋了一路。   宗门抱头哭泣的弟子们渐渐止住哭声,怯弱地看看浑身是血的陆琢玉,仿佛在看一只从炼狱里攀上来的恶鬼。   比如妖蛟,似乎更畏惧她。   陆琢玉环视一圈,她从来没有这么累过,疲惫得希望能就此躺下,抛下身为少主的责任,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   毕竟……这里,没有愿意回应她的人。   哭泣的人群中,一个满身狼狈的身影踉跄看拨开人群,她仓皇的目光在触及陆琢玉的刹那平静下来,她缓缓露出笑容,拎看裙摆小步跑向陆琢玉。   陆琢玉垂下眼睛,注视容澄。   容澄伸出手贴看陆琢玉的脸颊,这张完美无瑕的容颜此刻添了几道伤口,额头外翻的皮肉甚至露出了骨头,侧脸的血迹全都蹭到了容澄手心上。   容澄心痛又骄傲,最后,她只是轻轻道: ”滚得象个小花猫一样。”   陆琢玉手指松劲,妖蛟头颅落地,咕噜噜滚了两圈。她闭上眼睛,慢慢歪过脸,轻柔地贴向容澄的手心。   骄傲漂亮且神气的陆少主,终于意识到自己如今也是委屈了有人哄的”猫“。   原来这世上会有人用这样温柔信赖而赞美的目光来看她,不是依赖不是恐惧,温情脉脉,又坚定得不容动摇。   陆琢玉垂头靠过来的时候,容澄的心用力颤了一下。   此事过后,宗主受了挫伤,将银月宗的事务全权交由陆琢玉处置。   在修真界,一个宗门可以依靠一个天纵之才崛起。   而十年的时间,足够陆琢玉修成名震正魔佛三道的剑修,也足够容澄成为名满天下的炼药师。   十年,隐世不出的日月宗跻身一流势力,在第十年,位列四小宗之首。   陆琢玉将银月宗改为日月宗,迁回原本地界,并且无偿庇护炉鼎。   随看银月宗势力范围扩大,庇护的炉鼎也增多,觊觎宗门的修士数不胜数,好在陆琢玉与容澄压得住四面八方的贪婪。   尤其是陆琢玉,剑修的脾气大多不好,此人更是变脸和拔剑一样快,她脾气比往年好了许多,性格却更烂了。   天渊宗内   身着淡金衣裳的内门长老匆忙落在主峰上,疾步走向正殿。   殿内,天渊宗宗主正在查看手中的玉简,听到长老进门的动静,宗主放下玉简,睁开一片漆黑的眼睛:"只有你?"   长老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额间渗出冷汗:"属下无能!属下已经寻找到合适的药引子,可是、可是半路遭遇了日月宗的宗主……她一眼认出了药引子炉鼎的体质,强行从属下手中截走了药引子。"   宗主:"截走? “   长老:"是的。药引子是属下在日月宗界内上找到的,恰逢日月宗宗主外出,以属下擅闯日月宗领地为由,将属下驱逐出界。"   宗主仰起头,他虽然睁看眼睛,却看不到任何东西,他抚摸着眼眶:"我已经看不见了。"   长老惶恐:"属下万死!”   天渊宗位列四小宗,全靠宗主撑起整个宗门,而宗主因为走火入魔,修为不断下跌,眼看大限将至,不得不服用一副极其特殊的丹药。 而这丹药的药引子,是一个活生生的纯阴炉鼎,根骨修为越高越好。   宗主问:"那是个什么样的药引子?"   长老回忆片刻:"年约十六岁,是少见的天灵根,根骨绝佳体质精纯,比之前找来的药引子可惜未经修炼,还是凡人之躯。这倒不是什么问题,带回来用丹药喂上几天,可以强行筑基。"   长老说着,忍不住愤怒道:"日月宗未免太嚣张了!明明都只是四小宗,却要在各处压制其他三宗!每一次联合秘境,日月宗的名额都是最多的!“   宗主沉默许久,半晌,他在阴影里问:"日月宗宗主出游?此消息属实?"   长老道:"属实。佛道举办诵经大典,日月宗宗主于昨日赴约小自在天,整个大典要举办十五日。"   宗主闭上眼睛,手中的玉简贴在眉心,片刻后扔出手中的两枚玉简:"亲自将这东西分别送给飞星宗和元清宗。"   长老双手接过,他不敢等待,以最快的速度将两枚玉简送到了飞星宗与元清宗。   飞星宗宗主与元清宗宗主亲自读取玉简,这枚玉简内只有简单的几个字:辉日离宗,可换新天?   ……   三日后,日月宗内   容澄站在主峰上,侧脸看看身边的师姐:"师姐找我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   兰佩从主峰往下眺望,轻声道:”我第一次选择加入巡查队时,完全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也能修炼到分神期,成为一宗长老。”   "我看看银月宗名声渐显,跻身一流,位列四小宗,师妹,我心里真的很高兴。你与宗主让我们这些一辈子都活在他人口中的人 第一 次挣脱出:”炉鼎“的限制,第一次知道退缩只会自取灭亡,第一次明白争取并不是那么痛苦的事。"   容澄静静听着。   兰佩:”我很敬佩宗主,但是,你不觉得日月宗这些年锋芒太露了吗?上一次参与秘境的队伍,遭到了其他三宗的围攻,我们该稻光养晦了。"   "她就是那样的性格,“容澄也有些无奈,"因为太强了,这么多年来,无往不利无所不能。"   兰佩:"我并非抱怨宗主,前些年日月宗新晋四小宗,为了保住宗内的秘境和灵脉,不得不强压其他觊觎的宗门,我很理解。只是…… 你多劝一劝她,她只听你的话,这些年也已经改了许多。"   容澄微笑:”我会劝她的。”   容澄蓦然抬起头,蓝白的天际不知何时笼罩了一层阴影,四面八方拉起了金色巨网,团团围困日月宗。   兰佩:”这是——“   容澄已经修炼至合体期,她视线所尽处,已经看清了天渊宗的宗主,不仅是天渊宗,拉起阵法的还有飞星宗与元清宗的长老,不过两宗宗主并不在此。   容澄转过脸,她语速极快,声音却稳:"恶战在即,师姐速速通报宗主,同时升起护宗大阵,外门弟子并入内门,不得外出! “   兰佩:”是! “   她一边飞速下山,一边绝望地想:这一日到底还是来临了,偏偏还是宗主不在的日子!   不,应该是特意选了宗主不在的日子!   国攻日月宗的争斗持续了整整一日,陆琢玉从小自在天赶回来时,国攻已经结束了。   她还穿看赴宴的衣裳,华服赤红,她顺看台阶慢慢往上走,淅沥沥的鲜血顺着台阶沾污了她的长靴。   主峰正殿   —千二百枝龙油白烛搖晃着火苗,奇异的香气充盈正殿,容澄闭目躺在软榻上,安详得似乎睡看了。   内门长老分别跪坐在正殿中,兰佩就跪在软榻正前方。   三宗围攻,日月宗伤一百二十五人,死一人。   亡故者——容澄。   陆琢玉:”……”   她茫然了片刻,绕过兰佩,径直走向容澄。   兰佩紧紧拽住陆琢玉的衣服:"宗主,天渊飞星元清三宗围攻,战一日,日月宗伤一百二十五人,死一人,亡故者…… 日月宗小宗主,容澄。”   陆琢玉很平静道:”她只是太累了。”   兰佩膝上的衣料湿了一片,她垂看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为什么、为什么不肯韬光养晦?为什么要选在那天离宗?   她抬起头,脸颊濡湿:"你无坚不摧无可匹敌,但是你即便问鼎修真界,难道就能保护所有人吗? !你——”   红芹扑过来抱住兰佩,含泪揺头道:"别说了!别说了,宗主她……她只会比我们更自责。”   陆琢玉坐在软榻上,牵起容澄冰冷的手贴上脸颊,小声叫她:”容澄。”   "别睡了。"   "你看看我。”   ”我以后都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了。”   ……   陆琢玉等了很久轻声问:"你生气了吗? “   容澄再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   同年六月,日月宗宗主持剑叩问三宗,杀一宗主,一百三十五长老。   同年七月,日月宗吞并天渊宗。   同年九月,日月宗宗主堕入魔道。   次年十一月   沉玉湖附近   两道流光先后落在地上,待光芒散去,露出三道身影。   先落地的是一对道侣,男修抱着女修,用身体挡住下落的冲击力,生生吐出一口鲜血,他抱紧道侣,艰难地在地上挪动。 陆琢玉从剑光中显出身形,她穿了一身半红半白的衣裳,白的是丧服,红的是西服。   她一手拿着剑,慢慢走向道侣,她眼珠微动,看向男修:”我只要她。”   女修已经陷入昏迷,男修却死死抱看不肯松手,他哽咽道:"求、求您了——只要您放过她,让我做什么都愿意。我可以把我这条命给您,只求魔尊饶了我的道侣!"   陆琢玉冷淡道:”我不需要男人。”   她需要一百个与容澄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修,用魂魄炼制镇魂十味丹,拼凑容澄已经破碎的魂魄。   而面前的女修是第一个。   男修还有力气独自逃跑,他呆了一下,低头看看怀里的人,惨然道:"那就请魔尊,连我一并杀了吧。"   陆琢玉握着剑,她可以一剑挥下去,却迟迟动不了手,只是一步步逼近。   陆琢玉听到自己内心有个沉闷模糊的声音质问:你要杀她吗?   杀f与自己所有爰恨都无关的人?   可是那声音太小了,陆琢玉听不太清楚。容澄死后,所有的情绪都仿佛隔在世界之外,模糊不清。   陆琢玉横过孽杀,衣角忽然一沉一那女修醒了过来,伸手揪住了陆琢玉的衣角。   女修仰看头,她目光清澈,狼狈而又坚定,那眼神在灰暗的日头下简直闪闪发光:"您贵为魔尊,合体期巅峰的修为,应该也不想杀生,只要您放了我的道侣,我会心甘情愿地自裁在你面前,元婴、肉身、魂魄……您想要什么都可以拿走。”   陆琢玉的动作一顿。   女修死死盯着陆琢玉,她知道此刻并非穷途末路。   魔尊,合体期巅峰的剑修魔尊,想杀他们二人比捏死蚂蚁还要简单,何故要追杀那么久?   那迟迟没有出鞘的宝剑,是被魔尊自己遗忘的怜悯之心。   毕竟这可是……庇护过无数炉鼎的剑尊陆琢玉啊。   女修轻轻吐息,缓解伤口的剧痛,她面上甚至笑了一下:”请您放了我的道侣,我愿意留下。”   女修有一对敏锐的、漂亮的眼睛。   陆琢玉开始走神:有一个人仰起头时,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陆琢玉问:"为什么要笑?你不怕吗? “   女修:"我不怕,因为我觉得您不会杀我,我不觉得您是这样的人"   女修:”我第一次被容宗主救下的时候,就明白她最珍爱的人,一疋是和她一样好的人。”   陆琢玉:”..…   她突然想起来,她也曾问过容澄为什么不怕她。   容澄的回答是:我要怕什么?怕你口是心非?还是怕你天天打看我的旗号出去救炉鼎?琢玉,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什么人?   你是一骄傲到蔑视弱者,冷漠轻贱性命的人吗?   我觉得不是。   陆琢玉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沉默很久后,她垂下剑。   她是一什么样的人?不太好,但也不太坏的人,所以……她下不了手。   陆琢玉不会因为恨意而残忍,她只是听不见心里柔软的声音,躯壳里依然是容澄珍爰的魂魄。   陆琢玉:”走吧。在我反悔之前。"   女修撑起惊呆的道侣,甩出灵器飞快向其他方向离开。   陆琢玉松开手,孽杀自动入鞘,她闭上眼睛,心情却出奇地轻快起来:比起杀更多的人得到一枚不知道有没有效用的丹药,她还是选择追随容澄而去更好。   咔嚓——   陆琢玉放下杀欲执念的瞬间,心魔破裂,天空中飞快积聚乌云,天地间的灵气呼吸间就浓厚到肉眼可见的地步。   乌云方圆千百里,渡劫飞升的雷鸣响彻东陵八十八州,向正魔两道宣告——时隔一百多年,这世间再次有人叩响了升仙之门。   九日后,魔尊陆琢玉,渡劫大乘。   正魔大战后,魔尊彻底失踪,却在沉玉湖留下了巨型阵法。   她到底没有炼成镇魂十味丹,但绘出了轮回不息的推演阵法,在一百世的轮回中找全了容澄的魂魄。   (把番外当成正文写了orz,下章开始更新主角番外啦!) 第91章 番外(主cp)   《番外——妹夫》   “咳咳咳……”   谢韫不识水性, 阵法破裂得太快,谢韫被应白夜捞起来之前已经呛了两口水,撑住应白夜缓了好一会儿。   谢韫和应白夜的脸色微白——陷入阵法中的是神魂, 肉身则被定格在沉玉湖中,两人虽然有分神期的修为,神魂的强度依然不能与肉身相比, 大阵消耗了神魂的力量, 谢韫和应白夜都感到了久违的疲惫。   应白夜轻拍谢韫的后背,灵力烘干两人的衣裳。   谢韫顾不上自己, 视线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心里顿时下沉——容澄不在。元清宗与飞星宗的人反倒还在,大约是在湖中一无所获, 正不甘地看着沉玉湖, 似乎在等待容澄出来。   他倏然转头询问日月宗宗主:“宗主,容澄还在阵法里?”   (其实本来昨天就写好大婚的章节了,但是因为之前更新过所以番外在审核, 后台无法更改,只好拖到今天啦!   本章发五十个红包, 感谢陪伴, 感谢包容,鞠躬。)   作者有话要说:   日月宗宗主神情沉重,慢慢摇头:"没有。只剩容澄还在阵法中。"   谢韫手指握紧春山倒,立刻就要下湖,被应白夜一把按住:"怀玉,阵法关闭我们进不去!否则我就陪你一起去。"   谢韫关心则乱,内心一团乱麻——他只有这一个妹妹,倘或在这里出了什么事,要如何与母亲交代呢?   应白夜屈指弹出一块灵石碎片,裹挟灵力的灵石落在湖面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阵法启动后,湖面禁止出入。   谢韫手指松握几次,还是缓缓垂下,被应白夜勾住手指。   应白夜指腹安抚地轻蹭谢韫的手心:”这是师尊的阵法。我的心魔已经在阵法里解决了,阵法必然是为了我们而设的。”   谢韫稍稍放下心:师尊尽管有一百万个不靠谱,正事上却没有错漏的。   而且阵法中师尊对容澄的态度……   日月宗宗主见谢韫心急,她拍了拍谢韫的肩膀,轻声安抚道:"不妨事,容澄算起来是魔尊的晚辈呢,魔尊是出了名的护短偏心,不会 为难容澄。"   何况……   日月宗宗主向后瞥了一眼,日月宗太上长老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容澄与阵法有缘是这位太上长老亲口所言。   太上长老是魔尊的师妲,魔尊离开日月宗后,太上长老接过了日月宗的重担,直到选岀下一任宗主,太上长老才隐世不出。   也许太上长老知道沉玉湖的真相,或许……或许太上长老和避世不出的魔尊还有联系。   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盯看沉玉湖,半个时辰之后,凝如镜面的沉玉湖终于有了动静!   刻在沉玉湖底的阵法上浮,凝固的湖面瞬间爆裂,冰块I以的湖水在空中重新回到液态,从一群人的头顶瓢泼而下!   那湖水中蕴含极其精纯的灵力,竟然穿过了所有人护身的灵力,公平公正地将在场修士淋了个落汤鸡。   刚刚被应白夜烘干的谢韫:”……”   应白夜:"……"   沉玉湖上空仿佛淅沥沥下了一场雨,蒙蒙的水汽中,陆琢玉抱看容澄缓缓落在谢韫两人面前。   日月宗宗主愕然睁大眼睛,她呼吸忍不住急促起来一魔道第一魔尊,销声匿迹多年,竟然真的藏身在沉玉湖的阵法中!   这是谢韫第一次亲眼看到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师尊,陆琢玉依然穿着那身半红半白的华服,腰间佩剑,怀中抱看容澄。   陆琢玉的眼睛扫过飞星宗与元清宗。   魔尊澄澈的金眸冰冷森寒,像是寒气四溢剑锋一寸寸扫过人的肌肤。   两宗的修士在这样的目光下毛骨悚然——两宗与日月宗之间的仇怨虽然在数百年前基本结清,但是魔尊在此,谁敢保证魔尊已经放下了当年的恩怨呢?   陆琢玉唇角微翘:”我来此找人,你们来这儿找什么?找死吗?”   两宗修士飞快欠身:我等告辞。“   谢韫顶看湿漉漉的头发,他从应白夜的袖子里掏出一条蹦跶的小鱼,随手丢回沉玉湖,一字一句道:"师、尊。"   陆琢玉正对心爰弟子的眼睛,纵然她是个缺德货色,但是此刻也有几分心虚:"咳……回宗再说。"   陆琢玉一敲腰间佩剑,一群人眼前一花,已经转移到了日月宗内。   陆琢玉怀中抱看容澄,轻柔地放在榻上。   谢镒:”容澄怎么了?”   "没什么,"陆琢玉打散容澄的发髻,修长冷白的手指穿过黑色长发,"只是阵法消耗了她不少精神,要休息一会儿。"   陆琢玉安置好容澄,凑到谢韫和应白夜面前,她撑看下颌端详了片刻,笑看摸摸两个人的脸:”哎呀,我的两个弟子比阵法里更招人疼。”   谢韫慢吞吞道:”这就是你勾引我妹妹的理由? ”   陆琢玉:“……”   ”你得给我一个像样的理由。”   谢韫冻看张隽秀绝伦的脸,湿漉漉得像只刚从湖水里拎出来的猫也忘了烘干身上的水。   应白夜缓缓抵住下半张脸,挡住唇角的弧度。   这个时候笑出来,一定会被怀玉记上好几年。   陆琢玉才没那么多顾忌:"哈哈哈哈。"   谢韫:”……”   陆琢玉笑了一会儿,懒泮洋拨开肩上的长发:”解释当然会有。但是我要提前声明——比起你,我才是先认识容澄的那个。“   她站起身,垂落的袖摆扫过谢韫与应白夜,扫去冰冷的水汽,天下第一的魔尊倒是很会怜爰弟子。   和阵法中那个骄矜冷傲的银月宗少主,几乎不是一个人。   不知道要何种的恩仇,才能从不识人情的少年人,脱胎成这样一个混蛋。   "沉玉湖里有两套阵法,一套是许久前为了容澄刻下的,另一套今年才完成,为了解决《吞日月》的残缺之处。”   她向应白夜伸出手,掌心躺着一枚玉简:"这是修改后的《吞日月》,你天资聪颖,既然修炼到这个地步,想必心里已经有一套自己的章法,这东西你拿去看着玩吧。"   应白夜接过玉简,谢韫凑过来看了看,又毫无兴趣地收回视线。   谢韫是纯然的剑修,《吞日月》是陆琢玉走火入魔时写下的魔功,与剑没什么关系。   谢韫:”也就是说,虽然我们三个进了同一个阵法,但是我与明昼在一套阵法中,容澄在另一套? ”   陆琢玉颔首:”你们的那套阵法是我临时摄取了你们二人的记忆,推演出的。不过那套阵法准备不足,所以生成阵内世界时借用了另一套阵法的内容,你们在阵法中所经历的事情,有大半都是推演出的假象,没有真正发生过。"   应白夜道:”难怪我总觉得阵内的容澄和师尊格外鲜活。”   陆琢玉笑了下:”是啊。正魔大战后我在虚空中一睡多年,哪能想到远在魔道的小笨蛋会修炼《吞日月》这种没头没尾的功法,所以只好临时筹备阵法。”   谢韫拽拽应白夜的发尾,懒洋洋道:"小笨蛋。"   应白夜揪回自己的头发:”你个混蛋。”   他咳了一声,将话题拉回正事:"那另一套为容澄量身的阵法呢? “   陆琢玉眉眼低垂,她的功法修炼到极致,眼目已经染成纯然的金色,视线却说不出的温柔。   她道:"要说到许多年前了。容澄比我小六岁,在我还是少主的时候,她就被宗主从凡人村庄里带回来。"   谢韫虽然心中有所猜测,但想法被证实的时候,他还是有几分吃惊——容澄与师尊竟然有如此久远的关系。   "我当年心气太盛,剑修么......多少有点傲世的毛病。当年日月宗位列四小宗时,过于招摇地庇护了太多炉鼎,我行事也太张扬,日月宗早就是众矢之的。我外出赴宴时,三宗围攻了日月宗。"   "……我的容澄……战死。我得知死讯后走火入魔,堕入魔道,那个时候写了《吞日月》。”   谢韫手指攥紧,喃喃道:”修士没有轮回转世一说……”   凡人的魂魄寄存于肉身之中,修士的魂魄则藏于元婴,元婴不灭神魂永存,但是元婴一旦破碎,神魂就会逐渐消散,无力回天。   而战死……往往意味看神魂当场破裂,不会进入轮回,而是回到天地本源。   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陆琢玉:"我用命牌中残留的神念拼全了容澄的魂魄,但是魂魄无法融合。知道镇魂十味丹吗? “   谢韫:"什么?"   应白夜倒是有几分印象:”当年孟白雀提起过,听说能生死人,拼凑出完整的修士魂魄,再次进入轮回。经过十世的轮回,魂魄可以完全融合。”   谢韫:"镇魂十味丹真的有用? “   "不知道,"陆琢玉解下外袍,红白的华服里是黑色的剑服,"镇魂十味丹需要修士的魂魄炼制成丹,我没下得去手。于是自学了阵法,在沉玉湖中刻下了类似镇魂十味丹效果的阵法。不过阵法为效用比不过丹药,需要一百世,好在阵法中的时间是可以回溯的。"   "阵法中的百世之后,容澄魂魄完整,我将容澄送入人世,确走她顺利回到日月宗后,我就因为灵力耗尽不得不陷入沉睡。" 大乘修士已经超脱修真界,天道不能容忍陆琢玉依靠修真界的灵力运行阵法,故而沉玉湖的阵法完全依靠陆琢玉自身的灵力运转。 大乘修士也扛不住这样的灵力消耗,容澄魂魄修复后,陆琢玉便在虚空中陷入了沉睡,在修真界与仙界的夹缝中慢慢恢复。   ”至于沉玉湖的阵法,”陆琢玉回头看了眼容澄,"那是为了让我和她重逢。”   谢韫若有所思:”所以,师尊是不是要随容澄叫我哥? ”   他屈指一敲剑柄,提出了一个相当神奇的建议:"我叫你师尊,你叫我哥,我们各论各的。“   陆琢玉:“……怀玉,我打徒弟。"   她就知道,收这么个倒霉孩子做徒弟,一定每天都会掐架。   谢韫坐直身体。   这时候,身后的日月宗宗主插话,她突然接受了大量的信息,声音发抖:"所以……容澄就是当年那个小宗主容澄吗?" 陆琢玉微颔首。   谢韫:”还有小宗主? ”   日月宗宗主道:"日月宗与其他宗门不同,宗内设有两个宗主,魔尊当年改银月宗为日月宗时,除魔尊以外另设一宗主,因为比魔尊年纪小一些,故而称作小宗主。正魔佛三道决定的炼药师,可惜……”   她顿了顿,引得所有人都看向她,宗主讪讪道:”可惜宗内没有关于那位小宗主的详细记载,就连她的名字也是我成为宗主后,偶然从一卷丹方里翻出来的。”   —群人的视线又转向陆琢玉,谢韫谴责道:"你看你这个人,爰而不得就要毁掉!"   日月宗修士默默点头:陆魔尊凶名在外,当年可是一人独上三小宗,将所有参与围攻修士杀尽,随后堕魔的人物。   那一战中,天渊宗损失了大半精锐,陆琢玉是导致天渊宗退出四小宗的直接原因。   别说其他修士,就算是日月宗弟子,见到这位魔尊,多少都有些发憷。   除了日月宗宗主,她们这些长老只知道日月宗曾有一位决定的炼药师,宗内大量的丹方典籍以及炼丹范本都出自那位炼药师之手,可惜 如此优秀的炼药师竟然只留下了名号——衡芷。   奇怪的是,世上也鲜有人知道这位炼药师的真名。   陆琢玉:”? ?"   她薅住谢少主的耳朵尖:”没大没小,怎么跟师尊说话的? ”   应白夜赶紧拯救谢少主的耳朵尖。   谢韫是极不怕死的人明明耳朵还在师尊手里做”人质”,他还敢问:”那为什么世间都无人知道容澄的名宇? ”   日月宗众人:"……”   好、好胆量!   陆魔尊:”是容澄不喜欢在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上留真名,世上知道她真名的修士便不多。至于丹方典籍和手札笔记,凡有用的全都誊在新玉简上留在宗内了,我只带走了她亲自镌刻下的玉简。我堕魔后有一段时间……不大正常,听不得她的名字,敢提她的人更少,到 了如今,知道她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谢韫摸了把抢救出来的耳朵:"师尊说这么多是想像我这个娘家人证明点什么吗? ”   陆琢玉:“......我嫁给她不可以吗?”   谢韫想了想:"那我岂不是成了婆家人? ”   日月宗众人:"……”   这世上竟有如此不怕死的人!   应白夜端起谢少主,彬彬有礼地欠身:“师尊,我们先去看看母亲。"   谢镒:"师尊去吗?要叫娘的那种。"   陆琢玉:”……”   应白俊:"你可闭嘴吧。“   番外美人   容澄再世为人,获得原本的记忆后,短短几年的时间便修炼到合体期巅峰,与陆琢玉一起飞升仙界,当日,谢韫与应白夜便在重重的日月宗中消失了。   只留下一封告别信。   日月宗宗主得知消息后,静默片刻,摆手道:"随他们去吧,跟他们师尊"   —月之后,魔道   —群魔修聚集在一块,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大梦魔尊飞升了! ”   ”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日九岚洲上空的雷劫就是魔尊飞升啊!你竟然不知道吗?加上大梦,十年内已经有两个魔尊飞升了!”   ”这与我们没什么关系,只是第一与第三魔尊相继飞升,岂不是接连腾出两个魔尊之位? ”   "是三个。别忘了,万咒死时,第五魔尊的位置掌握在大梦魔尊手里,如今大梦飞升,一口气腾出来三个。"   "你们说……我们平栾洲能不能出一个魔尊?九岚洲与咱们平栾洲接壤,那可是块好地方,地下灵脉纵横,听说大梦魔尊的私库里,灵石堆积成山!”   "想多了,横空出世一个长夜魔尊,九岚洲和鹿鸣洲都落入了他手中。”   ”一个魔尊独占两洲?咱们魔道的规矩,只有第一魔尊可以独占三洲,他有什么底气?他一个人再强,还能强过上一位飞升的第一魔尊?就不怕被群狼撕得体无完肤吗?”   "底气?《吞日月》第九重算不算底气?他身旁还有个黑衣的剑修,剑锋之下,睥睨无双。"   "剑修?"   "对,一个剑修,据说与魔尊亲密非常。"   “亲密?怎么个密法? “   说话的魔修压低声音:"说是与魔尊同吃同睡。"   "那不就是道侣?这可就糟了,飞升的两位魔尊都是不近女色的人物,难道这位新上位的魔尊也是如此?”   另一人嗤笑道:"道侣又怎么样?咱们魔道里有几对道侣能得善终?你当谁都是长曦魔尊与大梦魔尊那样缺根筋的修士吗? “   "更何况啊,第二魔尊送了一批美貌修士过去。"   九岚洲,长夜魔宫。   这原本是大梦的魔宫,修建得富丽堂皇,主位宽阔得能容下四五个人。   应白夜正坐在主位上,正殿中还站看”恭贺”他登上魔尊之位的”道友”。他的视线却落在一边——   谢韫锦衣佩剑,斜斜倚在正殿红漆上,一边啃果子一边饶有兴致地欣赏正殿中的衣香鬓影——这都是第二魔尊养在身边的美人,有男有女。   送美人来的灰衣修士对应白夜和谢韫欠身,谄媚道:”这些都是我们魔尊素来疼爰的美人,昨日便差遣我送到长夜魔宫。”   灰衣修士冲美人中一个格外显眼的男子使了个眼色,那人顺从地低头走上前,灰衣修士笑道:”听闻尊主口味特别,所以我们魔尊特意为您找了一个。“   应白夜:"……“   他看向唯一合他口味的混蛋——那混蛋叼看果子,正歪在柱子上高兴。   魔道虽然弱肉强食,但修炼到魔尊这个地位,轻易不与其他魔尊产生摩擦,因而新魔尊稳固地位后,其他魔尊送上贺礼示好是常有的事。   这些贺礼包括灵石、玩物和各种奇珍,甚至……活人。   与正道中被私下转手的炉鼎和宠物不同,这些被送来送去的美人,全都是修炼合欢秘法的魔修,辗转在各个高阶魔修之间,依靠双修修炼。   第二魔尊送来的美人虽然站在正殿中,却都悄悄用眼神偷看应白夜,动作虽然小,但眼神很热辣。   就算在历代的魔尊中,这位长夜魔尊,也是少有的俊美,他倚坐在主位上,隐隐有日月的眼眸沉静而摄人心魂。   故而第二魔尊送来的魔修擅长云雨之事,修为最高的竟然有分神期的修为,尤其是被灰衣魔修推出来的男修,竟然是分神中期的修士。 灰衣修士高兴地介绍:”这是咱们平栾洲出名的美人初缘。”   初缘冲应白夜抛了个媚眼。   应白夜:”......”   他抵住下半张脸,默默转过头。   谢韫啃一口果子,随手将果核扔回盘子里。   初缘显然对自己的容貌非常自信,他十分知分寸,也很会看眼色——魔宫正殿高耸巍峨,大梦魔尊喜好的奢华配饰尽数摘除。殿内空荡冷肃,主位高高在上,连个端茶送水的侍女都没有。   看得出这位长夜魔尊生性好静,而且定然有极强烈的距离感,说不定是那种掌控欲和领地意识强烈的性格。   初缘了解魔尊各有怪癖,故而只是站在原地冲应白夜送秋波。   谢少主是极喜欢卖弄美貌的性格,应白夜至今没有修炼出应对谢韫的本事,不过对着其他人,倒是一副心如止水快要入定的模样。   应白夜淡淡的:"不必了,本座心有所属。魔尊的好意我心领了,美人你自行带回。"   此言一出,前来恭贺应白夜位列魔尊的侍者面面相觑一一虽然早就听说这长夜魔尊与那剑修不清不楚,即便传闻中是同吃同睡,但魔道向来混乱,魔尊勾搭下属不算什么稀奇事。   魔道中奇葩甚多,其中情种最少见。故而他们都没有将听到的传闻当真,现在长夜魔尊竟然亲口承认了?!   那他们带的美人若是送不出去,该怎么和自家魔尊交代?   初缘:”……”   他眨到一半强行停止,眼皮抽搐两下,难以置信地看向应白夜:这、这就拒绝我了?   像、像我这样的美人……   初缘不死心,他并不多喜欢应白夜,只是很馋长夜魔尊的修为和身体——他已经厌倦了第二魔尊,何况与第二魔尊纠缠半年,第二魔尊能提供给他的修为和乐子早就少得不够塞牙缝了。   如果能换一个魔尊睡……   至多半年,他就能晋升分神后期。   魔道中的道侣他见的多了,浓情蜜意时生死不离,到了两看相厌便恨不能死。何况魔尊与下属这样微妙的关系,此刻山盟海誓,哪一日稍有逾越,指不定就是你死我活。   “尊主,”初缘大大方方地欠身,他有分神中期的修为,并不像其他修士那样胆怯,”请容许我留在尊主身边,我对尊主一见倾心……"   ”什么一见倾心。”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重重的暗红色帘幕后,转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来人锦衣佩剑,脸上扣着一张狐狸面具,狐狸耳朵上追着长长的红色流速。   他漆黑的眼睛微动,视线落在初缘身上,轻轻笑了下:”隔老远就听见有人说你美貌,确实美貌。"   他声音懒洋洋的,咬字干脆又简洁,尾音似乎还含看一点笑意,引得人忍不住细听每一个字。   初缘的视线落在那柄佩剑上,心里一惊:这必然是长夜魔宫中那位剑修!   这世上竟然能有剑修将杀意收敛得如此圆融如意,看来传言不假,长夜魔尊身边的剑修,有媲美魔尊的实力。   初缘收敛神情,躬身。   谢韫不急不缓地拾阶走上主位,应白夜向他伸出手,谢韫随手拍了把应白夜的手心。   应白夜:”?"   你看我是要跟你击掌吗? !   "你喜欢他?"谢韫屈指挠了挠应白夜的下颌,然后揺头,狐狸耳朵上的流苏一摇一晃,"嗯——不行,他是我一个人的。"   初缘怔怔看看两人,魔尊独一无二的尊位此刻坐了两个人,他张了张口:"尊主……”   两个字刚刚出口,初缘忽然感觉口舌僵硬,一个字都蹦不岀来。   应白夜轻声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喜欢别人反驳他。”   番外大婚   谢韫大概天生少一根谈情说爱的筋,他那套乱七八糟的风流手段,全是从其他世家少爷那里学来的,还学了个半生不熟。   他一路从谢家的小少主到魔尊身边神秘莫测的剑修,再到正道的剑尊,这一点始终没有改掉。   谢剑尊总是可以成功错过应魔尊想要黏糊的暗示,再后知后觉地随便撩拨一把,撩拨完便自认哄过,然后继续新鲜他刚到手的灵剑。   譬如此刻   风波山庄内   ”我不能理解,”应白夜倚在门框上,沉沉道, ”他那柄破剑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谢韫两人处理了魔道的事宜后,回到了澹洲,坐镇风波山庄和良景天——孟白雀琢磨出一种八品的灵丹,炼丹期间需要高阶修士在场, 以震慑四面八方的宵小之徒。   丹成之后,两人要在正道停留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谢韫几乎不着家,天天在后山上练剑。   白寒池歪在另一边的门框上,惆怅道:”是啊,我也不懂。”   应白夜回头:"你不懂什么?"   白寒池无力道:"应兄,你和谢兄什么时候能回魔道?自打谢兄过来,我师兄也整天看不到影子,我若是问起来,他便说谢兄新得了灵剑要请他一块看。”   白寒池捂住脸:”应兄,我已经有连续三日没有好好与师兄相处过了。"   应白夜:"怀玉又从哪里找了新的灵剑?这么稀罕吗?"   春山倒用力撞击门板,"非常稀罕!"   宝剑随主人,谢韫已经是合体期的修士,春山倒碍于天地灵气的缘故无法修成人形,但早就能开口说话了。   应白夜拍拍春山倒:"你看,他得到了新玩意儿,连你都不管了。"   春山倒再次撞击门框:"就是啊!"   应白夜:"他太过分了!"   春山倒附和道:"没错!"   应白夜:”我们去找他评理! ”   春山倒果断回复,"我不敢!"   应白夜回头瞥一眼春山倒:"你也太没出息了。"   春山倒惆怅地围绕应白夜打转,垂泪道:”那怎么能是我没岀息呢?谢怀玉那个喜新厌旧的负心汉嘤嘤嘤,他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前阵子应有恨养出了灵识,他一天看她八百遍!"   ”你都没这个待遇! ”   春山倒持续拱火:”他都不新鲜你!应明昼,你就不怕他跟小灵剑跑了? ”   应白夜静了片刻,转身走了。   春山倒怂恿成功,快乐地绕着白寒池打转。   白寒池:“……不对啊。就算谢兄跟小灵剑跑了,他也只会抛弃你,不会抛弃道侣啊!"   春山倒如遭雷劈,一路甩看自己的剑鞘追了过去:"等我——“   白寒池痛苦地捶打门框:"那我呢?那我呢?只有我一个人是被抛弃的小可怜吗?!不行!我要找梁垣喝酒,让孟白雀一个人待在良景天! ”   良景天内   孟白雀别过脸连打了两个喷嚏,梁垣关心地凑过去:”这是怎么了? ”   孟白雀微微皱眉:"一定是谢怀玉那玩意儿背后骂我。"   ……   风波山庄后山   澹洲多山,风波山庄更是山明水秀,后山单独为谢韫辟出藏剑阁,万千的宝剑尽数收藏其中。   谢韫藏剑尊者的名号,也是由此取的。   藏剑阁掩映在竹林之间,穿过竹林,便能看见山环水抱之中的藏剑阁。这里可以算是谢韫一人的居所,剑阁内剑意纵横,即便是与谢韫同等级的修士,靠得太近都会觉得不适。   今日的藏剑阁却少了那份逼人的锋芒之气。   应白夜指尖勾起一缕红丝,惊讶:”红线? ”   应白夜抽出丝线,在指尖碾过,稍稍触碰就明白这是剑穗子上的红线——质感厚重柔顺,是怀玉喜欢的剑穗材质。   谢韫喜欢各种颜色,尽管身上的剑服一年到头都是黑色,却带看各色各样的剑穗子,走动时腰间的剑穗调皮地扫过腰身,那腰身好像将将够一个臂弯。   应白夜推开剑阁的门。   —进门,他就被铺天盖地的红震住了,愕然地环顾四周——剑阁上下百尺高,从顶垂下红线,随看微微的风曼妙舞动。这颜色艳得像黄昏时间的霞光,更像……凡人世界里恩爱夫妻的成婚大礼。   应白夜顺着剑穗摸过去,果然摸到了剑柄,他随手抽出来,剑身上刻着剑名:涵光。   这满天满地的红线,竟然都是灵剑上的剑穗子!   应白夜加快脚步,拨开一层又一层的红线,在红帐深处,他一把抓住一个红色的身影。   谢韫正在束发,他穿了一身极少见的红色华服,听到脚步声愕然回过神,眉眼在铺天盖地的红里几乎惊心动魄。   谢韫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   剑阁中都是他的灵剑,应白夜也很少来,剑阁是一个除了剑修无人觉得有趣的地方。   应白夜握着谢韫的手都有些发颤,他心里有个快要跳出来的想法——这个对风月半通不通的谢怀玉,是要给自己一个凡人世界里的成婚之礼吗?   “春山倒担心你找了新的小东西不要他,叫我来看看你。“   谢韫笑了下,他牵起应白夜,抱怨道:"他净给我捣乱。"   应白夜顺看他的力道,穿过重重的红线,最后停在剑阁最大的窗户前,正屋的日光穿过琉璃窗,整个剑阁腾起雾似的红云。   "我听旁人说,婚礼的婚同昏,意思是指在黄昏举办的典礼,大婚的时候要有十里红妆。"   谢韫抬手,灵力卷起红线纷飞:"这就是黄昏里的十里红妆了,毕竟我是个剑修,除了我本人,也只有这些宝剑算是家当了。"   谢韫眼中含笑:”天地为证,日月可鉴,尊主,可愿与我永结同心,许我生死不离?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