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短命夫后以钱洗面》 作者:提胆野行 第1章   重物狠狠落在地上的声音。   接着,中年女人尖叫道:“老爷!不好了!小姐从二楼摔下来了!”   “赵姨,她往后就不是今家的人了,还不改口?”   男人的声音严厉中带着不耐,“慌什么,她死了才省事,又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先把她给我关在家里,别又传出去丢我今家的脸!”   季苒苒听着这些陌生的话语,却什么也看不见。   没过多久,脚步声散去。   随着门被关上,季苒苒好似被人推了一把。   像是完美契合一般,她轻飘飘地进入了某个身体,随之而来的,除了四肢百骸的痛楚,还有巨大的信息量。   季苒苒穿书了,穿成了《让全世界知道我们在一起了》里的恶毒假千金——   这具身体的主人今苒苒已经死了。   原书是本娱乐圈苏爽文,讲的是男女主久别重逢,经过一系列波折后破镜重圆,表面上争锋相对,实则暗里调情的故事。   在男女主和好之前,会有一段相爱相杀的过程。   因为男女主曾经那段无疾而终的校园恋,互相都误以为是对方对不起自己。   而在这个阶段,死得最惨的无异于倒追男主嫉妒女主的原主——曾经的今家千金今苒苒。   季苒苒还在消化信息时,迷糊中听见有人来回走动说话。   有道温和如清酒的声音说:“万幸没有伤到筋骨,体征也很正常,挂几瓶点滴,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接着尖锐的针刺入皮肤,冰凉的液体进入血液。   陷入昏睡前,她的手背隐约被抹温润的指尖擦过。   一天后,今苒苒醒了过来。   那时晚霞正好,她缓慢挪动着胳膊腿,打开窗户呼吸着空气,如获新生。   做足心理准备后,今苒苒才打开电脑。   果不其然,网络上全是‘她’的负.面新闻。   所有人都说,今苒苒肯定没脸再露面了。   继带资进组强行加戏、倒贴盛氏集团总裁后,又亲自给新晋小花夏榛傍金主的黑水,惹得好几家粉联手抵制。   接着出现众多爆料和截图,被扒得干干净净,底裤都不剩。   原来这位靠艳压无数女星走红的美女,还没染指娱乐圈前,就经常在网上作妖。   曾经在WB上嘲笑追星女孩们在台前流泪流汗,转身就跑后台找殷视帝要抱抱和签名了。   还和她小姐妹私底下说,小鲜肉都是他们的,其他女孩不过是些厂妹。   论如何一句话得罪无数追星女孩!   各饭圈空前团结,堪比对阵GD废青。   这位从国外镀金回来的大小姐,还模仿美妆博主开过网红店。   发现韭菜没这么好割,便一心一意盯上了盛氏集团总裁盛恺。   未料倒贴人总裁都看不上,于是她把气都撒在最近和总裁传绯闻的小花夏榛身上,还指桑骂槐说装作走神不回应的小白花最婊里婊气了。   有心人发现,夏榛最近被问及绯闻,都会恍然若失一阵。   更有甚者,扒出了前几日夏榛和某品牌解约的内幕。   依照合约,但凡夏榛有一丝负.面新闻,就得无条件解约赔偿巨额违约金。   怎么会签订这样的合同呢?!   无论经济公司怎么挽尊发声明,得到的都是粉丝替自家正主心疼愤怒的疯狂辱骂。   正当粉丝一肚子火没地发的时候。   有群众扒出这个网红化妆品品牌,竟然属于老牌国产护肤品芙蕖旗下。   而今苒苒,正是芙蕖家的千金。   这次合约事件,绝对又是这位恶毒千金的手笔!   大家群情激奋,怜爱心疼夏榛,咒骂抵制今苒苒的声浪,从虎噗、甜涯、豆半到围脖,声势浩大。   然而资本家又开启了删帖大法。   越是删帖越讨人厌。   连路人都想举报资本下场。   还没等正义路人动手,却曝出今苒苒并不是今家千金的消息。   至于真正的今家千金,竟然是被坑着赔偿今家千万违约金的夏榛!!   卧槽,所有人都被这个转折搞懵了。   接二连三的,这是老天开眼哇!!!   今苒苒这次销声匿迹,一反常态地没在围脖跳。   粉圈迎来了狂欢,一夜之间各个转发抽奖活动不停。   大家都在笑,这次连登三次热搜,估摸着是这位假千金最辉煌的时刻了。   不过夏榛要回今家的话,曾经诬陷排挤打压过她的今苒苒,该如何自处呢?   换了芯的“今苒苒”想用120秒来接受这个处境,又用0.12秒想一走了之。   新闻上面的另外两人,新晋小花夏榛和盛氏集团总裁盛恺,正是原书的男女主。   她想着后续剧情,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出国。   现在她——今苒苒的处境非常糟糕。   因为曾利用今家的势力打压夏榛,不止夏榛心存不满,连今家也是心虚愧疚之下要拿原主祭天。   今家确定夏榛身份后,当即摆平需要赔偿的合约一事。   夏榛依旧不买账回今家,原因无它,夏榛膈应今苒苒。   作为爽文女主,夏榛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回今家的要求,便是不想再见今苒苒。   还放了话:圈子里我没法让她不碍我眼,但我可以选择没有她在的家。   这是摆明了要让今家二选一。   今家当家作主的是今父今泰初,这是位一生都忙于生意,连妻子病逝都在谈合作的人。   原主和今父的感情并不深。   今父属于给你钱就是对你好你就得乖乖听话的类型,对原主从小到大闯的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打扰他赚钱就好。   原主骄纵跋扈又自私自利的性格和这位父亲脱不了干系。   这不听说自家女儿闯了大祸,网友开始盯上今家。   今父又惊又怒地打了原主两巴掌,让原主要么退出娱乐圈出国,要么联姻嫁人。   原主怎么求饶哭喊都没用,今父铁了心要切断原主和今家的联系。   两人关系降至冰点。   原主被打后又哭又闹,说服不了今父改变主意,便想先出去找人想办法。   没想到天黑看不清,一不小心从二楼摔下去,死了。   今父担心走漏消息再生意外,没有送原主去医院。   可能也还有一丝良心在怕她死掉,今父找了医生来家里,今苒苒经过几天恢复,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今苒苒走到镜子前,抚上还有些红肿的脸,镜子里的娇俏美人随之呲着牙。   这是一张和自己从前完全一样的脸,五官精致,长发杏眼。病了几日,肌肤依旧很细腻。   今苒苒缓慢做了几个表情,熟悉这幅陌生又相同的身体。   除开斜睨着眼,微撇唇角,显得很跋扈很陌生很原主外,其余倒是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镜子里的女孩目光渐冷。   原书剧情进展到这里后,原主会选择退出娱乐圈,却依旧不肯出国。   原主不甘心今家的一切拱手相让给夏榛,又因盛恺和夏榛关系有所缓解,越发觉得人生的一切都被夏榛给抢走了,心态扭曲到要对夏榛下毒手。   最后当然是以失败告终,原主不仅没得到想要的,还让夏榛的感情和事业都更进一步。   原书作者主要还是着墨于男女主感情线。   对于这个恶毒假千金的结局,只寥寥几句提到她最后发了疯,被今父强制送出国自身自灭了。   今苒苒坐回去,盯着纸上两个字:出国。   片刻后,她拿起笔,一道道将其划掉。   站在自己当读者的角度,当时看见恶毒的假千金没有好结局,当然是拍手称快。   可现在自己成了这种送命型女配……   今苒苒觉得她真是太难了!   正在这时,赵姨推开门喊她下去,“小……今苒苒……老爷找你。”   今苒苒回身看了眼,赵姨站在门口视线下垂,双手握紧放在腿两侧。   今苒苒没有立刻下去,而是简单梳妆打扮了一下,最后挑了支大红的口红涂好。   等到今苒苒出门时,赵姨下意识后退一步。   今苒苒抓住了赵姨眼里一闪而逝的厌恶,下楼前笑道:“别害怕,我不打你。”   赵姨惊在原地。   今苒苒脾气坏是出了名的,对待下人动辄打骂,平时也没什么好脸色,刚刚竟然对她笑了。   小姐这是受的打击太多,病坏了脑壳吗……   不止赵姨这么想。   今父今泰初也是脸色不好。   今苒苒自顾自坐下,重复道:“我不想出国。”   今泰初冷着脸说:“你就这么不想退出娱乐圈?”   今苒苒不以为意地嗯了声,气得今泰初当即摔了筷子。   “你瞧瞧你自己,演戏演成什么样自己不知道吗?何况现在这个局面,往后谁还会看你?谁还会用你?”   今泰初数落起来,倒是有些父亲的样子。   “如果你退出娱乐圈,我可以考虑在国外给你置办好房产,每个月再打一万给你。”   只不过这话,还真是不太好听。   今家家产几千万,从前原主每个月花销都不止十万,一万还不够原主吃喝的。   难怪原主不想离开今家,由奢入俭难,这落差还真受不了。   不过现在,无论多少都和‘今苒苒’没有关系。   “不是还有联姻的选项么?”   今苒苒在今父狐疑的目光里,拿出几张照片来,“这是父亲你给的人选,我看看啊——”   “陈家的二儿子,前天不是刚办一场part,查出来有飞.叶子的?”   一张暗色背景里,男子夹着烟对镜头Wink的照片,被今苒苒扔到桌上。   今泰初:“你在胡说些什么?”   “楚家大公子,上周好像刚爆出医检报告,说是得过梅毒?”   照片里西装革履的男人,许是因今苒苒毫不顾及地说出那两个字,笑容显得痞气又不羁。   今泰初右手压在那照片上,“给我闭嘴!”   今苒苒拿着下一张照片,还没说话先啧啧两声。   那上面赫然是个秃顶大肚的中年企业家模样的男人。   这次不等她开口,今泰初已挥手打掉了那张照片,那手打过来的瞬间,今苒苒收回了手。   今泰初板着脸,厉声道:“趁我好好说话的时候,乖乖做个选择,不然房子和钱你可都没有了。”   往常这个时候,今苒苒不是被激怒,便是被吓傻了。   现在的今苒苒听罢,只笑了笑,“父亲你现在逼我做选择,并不是为了给夏榛一个交代,而是要尽快和我这个引火烧身的‘火’撇清关系吧。”   她接着又说:“也就是说,只要能保全今家,你并不在乎今家千金是谁。”   夏榛签订的那份合约可是霸王条款,有些人扒今苒苒延伸到今家时,似乎发现了些别的东西。   今泰初慌乱也实属正常。   这个世界上,只要有动物在,就没有哪一片牧场是完全干净的。   今泰初豁然站起身,一巴掌打过来,“你闹够了没有!?”   想到脸上现在还红肿得难看,今苒苒冷脸咬牙,立马往后仰,顺势挥手去挡。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挥,却将今泰初一百五十斤的块头,给扇到了地上。   今泰初趴在地上,一口血没吐出来。   角落里的吴姨退后一步,视线从地上的今父到愣着的今苒苒,目光渐渐变得惊恐。   ……小姐病真没好啊,打人还更厉害了。   “其实我选好了,想跟父亲你说来着,别这么激动嘛,年纪大了容易得三高。”   今苒苒目光搜寻一圈,示意吴姨过来。   吴姨并不想听她指挥,直到她目光变得凌厉,冷声说:“还站着做什么,不过来扶一下?”   等今泰初被扶着坐好。   今苒苒拿手机划了两下,递过去,“联姻的话,我选他。”   “好你个今苒苒,竟然敢打我!我今泰初从今往后没有你这个女儿,你也休想再踏进今家——”   今泰初脸色发青,怒不可遏地喊吴姨拿鞭子,只随意瞥了眼,却顿住了,“殷家的那个窝囊废?”   这个人选显然太过奇怪,今泰初都顾不上生气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今泰初视线往门口瞥了眼,皱眉问:“你要嫁给殷时渡?” 第2章   不怪今泰初这个反应。   殷时渡是什么人?   一个不受重视的私生子,家产没他的份,性格也是出了名的软弱无能。   就拿前些日子楚家大公子被爆得梅毒一事来说。   都知道楚大公子喜欢玩嫩模,还经常公开点评出事的明星,被戏称为“娱乐圈监督”,风评差到不行。   传言他又盯上了某位女演员,甚至还爆出了拉扯亲密照,于是被该演员粉丝顺藤摸瓜扒了出来。   这瓜激起千层浪,不少人转发笑话嘲讽。   楚大公子恼羞成怒,连夜发了数十条奚落殷时渡的围脖。   因为,这位公子检查当天,殷家当医生的私生子殷时渡恰好在值班,两人还打过照面,他理所当然怀疑是殷时渡在背后捣鬼。   盛怒之下的“娱乐圈监督”发挥了往日点评明星绯闻的毒舌,每一条围脖都是干脆利落地捅向殷时渡。   @楚于津V:大家还不认识他吧 @_时渡,郑重介绍一下,这位也是殷家的公子。准确来说,他与殷家并没什么实质性关系。   众网友见怪不怪地笑着吃瓜。   “娱乐圈监督上线了,这次是把手伸到了日化企业的殷家?”   “是我手上这瓶快乐肥皂水的殷氏企业吗?”   “点击就看梅毒患者,在线发疯。”   @楚于津V:殷时渡的母亲,原本是殷城林第一任妻子,只不过出轨后,被净身出户。后来殷城林娶了现任,生下了殷家长子,也就是你们喜欢的男明星殷知斐。   众网友吃着没有营销号赚差价瓜,觉得真甜。   “低调神秘的殷影帝,竟然还有个哥哥!”   “两个人长得不太像啊,殷知斐坚毅不爱笑,妥妥的沉稳老干部。而哥哥长相俊美些,穿着白大褂,带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带笑的桃花眼又看得人脸红心跳,老夫的少女心好像又回来了/害羞”   “我隔着屏幕都被电到了,哥哥长得是斯文败类本类吧(褒义/狗头,完全不亚于殷知斐的美貌啊!(没有说殷影帝长得不好的意思”   “一人血书请求殷哥哥出道造福苍生!!”   @楚于津V:在殷知斐出生五个月后,殷时渡也出生了。那时距离殷时渡母亲离开殷家,已经有一年零两个月了。   众网友惊地瓜掉了一地。   “等等……这话信息量太大了,谁来给朕撸撸。”   “哥哥在殷影帝五个月后出生,那哥哥就不是哥哥,是弟弟,还是私生子?”   “私生子?殷影帝爸爸怎么这么渣啊,都二婚了还和前妻搞到一起去?!!”   “不是说哥哥的妈妈是因为出轨才离开的吗,这么一想,是不是有可能哥哥他并不是殷影帝爸爸的孩子……?”   @楚于津V:有些人注定从出生开始就是个错误。   这条微博仿佛盖棺定论,网友吃瓜吃得有点懵。   “不是吧,哥哥身份真有问题?!殷影帝爸爸戴了绿帽?”   “智商呢?哥哥妈妈和殷影帝爸爸早离婚了好么,哪来的绿帽一说。”   “也是哦,殷家又不是吃素的,干嘛替别人养孩子。这么说哥哥还真是私生子啊,难怪殷家藏得严严实实,都没让他露过面。”   “这还没出道呢,就上赶着一口一个哥哥,真是实名呕吐,破坏人家庭的臭婊.子都该死!”   “XXJ是没有三观吗?长得好看就开始无脑犯花痴,还不快滚回家背八荣八耻。”   “上面是殷知斐的粉丝吧,说话真脏,跟正主一样又装又油腻,不到三十就操老干部人设,整天却在片场和女演员腻在一起,上个综艺还装不懂流程,导演小姐姐都哭了好么?”   “什么叫腻在一起,那是在和夏榛排戏,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长链接+长图]”   接下来的话题,便从影帝殷知斐和小花夏榛,转移到了总裁盛恺和作妖的今苒苒身上。   这瓜连成一片,就是一千多亩的瓜田啊,足足让大家吃到了现在。   至于一开始楚于津爆料的目的,大家已经不太在乎了。   不过倒是为殷时渡吸了一波颜狗粉,整天在评论里殷哥哥长殷哥哥短的,就指望他能穿着白大褂出来溜一圈。   只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发过一条围脖。   评论粉丝什么的,毕竟都是短暂的虚假繁荣。   而殷时渡被曝光在网络上,则是在北城上流圈掀起了一股暗潮,几大家族早就知道这些辛秘了,所有人都在观察后续。   殷家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和楚家相比家底更为殷实。楚家得罪不起殷家。   楚于津在微博发疯后,第二天被父亲按着头,删光了那几条微博,然后登门上殷家道歉去了。   殷家的反应很奇怪,接受了楚家的赔礼,却转身让殷时渡为梅毒一事,向楚于津低头道歉。   据说殷时渡只愣了下,便温言向楚家解释,好像是什么医院系统被黑了。   楚于津当着两家长辈的面,也不敢再说殷时渡什么。   两人算是和解了,但殷时渡这么温顺的性格,说好听点是斯文乖巧,说难听点就是懦弱可欺。   这件事很快流传出来。   大家这才明白,为何所有晚宴和聚餐,殷家都不让这位私生子出面。   原来不止是不重视,还十分厌恶殷时渡。   几大家族的关系似敌非友,各种利益交织。   殷家的态度都这么明确了,也没人敢去结交殷时渡。   所有人心知肚明,这位默默无闻受尽冷落的私生子,这辈子就这样了。很可能殷城林死后,他就会被赶出殷家。   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没有人会看中这支被放弃的股票。   而今苒苒却出其不意的要选择他。   今泰初开始重新打量她。   自从摔了一次后,从前骄纵跋扈,遇到事情不是撒娇就是撒泼的人,似乎变得条理清晰又处事泰然了?   还、还很大力气?   今泰初再次问:“你确定是他——殷时渡,而不是殷知斐?”   今苒苒点头回:“是他,我确定。”   连赵姨在旁都忍不住插嘴,语气似有些惋惜:“怎么不是殷大公子!?”   今苒苒微笑着,没说话。   你们懂什么?   殷时渡长得帅心肠好还英年早逝!   只要订婚后熬到他死,她有足够的时间在这期间为自己好好规划。   今泰初急于甩掉今苒苒这个包袱。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当即找殷家商量去了。   殷父殷城林听说后,半秒犹豫都没有,就直接答应了。   仿佛嫌弃殷时渡很久了,他一点不在乎对面要和他儿子联姻的是阿猫还是阿狗,也全然不在意当事人的意见。   订婚日期也随之敲定,就在两天后。   今苒苒在旁听得勾起一丝冷笑来。   这两位父亲还真是‘同病相怜’啊,都有这么一个想急于出手的废股票。   不过今苒苒和殷时渡,目前还是属于今家和殷家的人。   这两家到底是北城响当当的家族,社会各界和媒体还盯着呢,抛售废股也得做足门面,订婚仪式定在市中心的V酒店举行。   今苒苒没再哭闹后,今泰初也撤了对她的监视,警告她安份一点。   只不过每次上下班回家,都要询问赵姨她的动向,得知她只是呆在房里写写画画,虽奇怪也懒得多问。   因为今泰初这几日,都在和原女主,也就是夏榛沟通联络感情。   今苒苒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在订婚宴之前,她得先见见这位很“适合”她的未婚夫。   初冬的天气,阴冷干燥。   今苒苒仔细护肤完,化了个淡妆,在眼花缭乱五彩缤纷的衣柜里,总算挑了件款式还算简洁的灰色大衣。   带着帽子、口罩、确定全副武装到只露个眼睛,她才放心出门。   原主不喜欢开车,从来都是让司机接送。   今苒苒不想让今泰初知道她去了哪,便随便打了辆车。   到达北城大学人民医院后,今苒苒避开人流,进了地下停车场。   医院的车位很多,工作日的今天也近乎停满了。   她往里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向下滚落。   今苒苒猛地转过身。   一只沉重的黑色镜头“咕噜咕噜”滚到了她脚下。   此时距离停车场二十四层高的某办公室内。   程丞大喇喇倚在沙发上,拿手机刷着忽然坐直了身体。   “渡哥!嫂子来找你了!进停车场了!!”   相比于程丞的一惊一乍,伏案书写的男人,只握着钢笔的手顿了一秒。   他语气冷淡,暗含警告,“再这么喊,就让程伯送你回西伯利亚了。”   “别啊渡哥!”   程丞很为自己不平,“做人要讲良心,你说你一个主治医师,亲自上门去给她看病不说,还不反对你俩的婚事,你这不是喜欢人家是什么。”   到底是怵面前这位‘活阎王’,程丞说到后一句话,声音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殷时渡沉默了一会,终是抬起头来。   他微微蹙着眉,透过眼镜都能看清那眼底的不耐,“去看她,是确定她死没死。如果她这么快就死了,你去吸引盛恺和夏榛的注意力?”   程丞缓缓吐出个:“啊?”   果真是他冷血无情的渡哥啊,那今苒苒虽说性格跋扈了点,除开追着盛恺干了点脑残事,其实也没作什么恶。   圈子里的各位公子哥啊姐啊的,谁没点脾气?   而且今苒苒长得是真漂亮,娱乐圈都没几个能比,他还真以为渡哥生了心思呢。   程丞试探着问:“那婚约呢,两天后可就要举行订婚仪式了。”   殷时渡的唇抿出冷淡的弧度,“老东西答应的时候,我并不在家。”   程丞惊地站了起来,想破口大骂,又生生住了嘴。   殷城林对渡哥向来都是这么恶劣又恶心,程丞只能在心里一万零一次咒骂这个老不死的。   殷时渡取下眼镜,闭眼捏了捏鼻梁。   过了会,尚且年轻的声音,却透露出一丝疲态来,“程丞。”   “在,渡哥?”   “你说,我这些年没有一天松懈,可进度——是不是还是慢了点?”   “不啊!渡哥你要智商有智商,要手段有手段。只要是你想做的事,就没有不成功的!这么些年,没有一个决策是错的!就算我们想要的那天还没到来,那也是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   程丞像个无脑渡吹,说到激动处想冲过去抱住他最崇拜的人。   然而手还没搭上那白色的身影,殷时渡倏地睁眼,冷冷地望过来。   程丞立刻蔫了。   渡哥最不喜欢人靠近了,哪怕他跟着渡哥这么多年了。   程丞识趣地转身,身后传来殷时渡清淡的声音:“快了。”   程丞知道渡哥在说什么。   他们等待的那天,就快到了。   不过被拒绝靠近的程丞忍不住讪笑一声,摸着鼻子说:“楚于津答应今晚要去兰桂坊了。”   殷时渡面无表情地表示同情:“他还在治疗期,这一去前些日子遭的罪可就白受了。”   程丞想到楚于津在围脖上的言论还很生气,“那也是他活该!管不住自己的手和三条腿,怪不了别人。”   尤其是渡哥的妈妈,连他平时没事都不敢轻易提出来。   楚于津这个蠢货,真是自寻死路。   殷时渡意有所指地问:“没人逼他去吧?”   程丞连忙回:“没没,他自个风流成瘾,一钓就上钩了,哪用得上去逼他。”   殷时渡听着没有什么反应,只嘱咐道:“这两天要找到今苒苒的亲生父母。”   “渡哥你是想今家现在要丢弃她,让她亲生父母来接走她,这样婚约自然不作数了?”   殷时渡赞赏地看了程丞一眼。   虽然程丞看起来不太聪明,但办事还是很靠谱的。   程丞拿着手机就准备开始干活。   看来渡哥是一丁点都对今苒苒不来电,完全是半分关系都不想沾惹。   不过,这时跳出来一条消息。   程丞惊讶地喊道:“渡哥,嫂——今苒苒她、她好像把狗仔给打了……” 第3章   早上八点多,正是一天当中医院圣光最耀眼的时刻。   今苒苒挤在人满为患的电梯里,在护士满腹疑虑的目光中,镇定自若地出了二十四层。   未料还没进入办公区,她就被人拦下了。   值班护士看着她全副武装的模样,差点就叫保安了,今苒苒只得取下口罩自报家门。   “你你——是那个今苒苒??”   值班护士的表情从惊讶,慢慢转变得一言难尽,“你……真和我们殷医生订婚了?”   我们——殷医生?   看来殷时渡在医院还挺受小护士们欢迎。   今苒苒脑海里回忆起医院官网上殷时渡的履历,再配上那么一张眉目温润雕琢得恰到好处的轮廓,又觉得很正常。   “殷医生去查房了,你可能要等一下。”   看得出小护士不待见她,说完就低头忙自己的了。   今苒苒等了半小时,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回事,便想问问殷时渡还要查多久,或者在几楼,她可以找过去在外面等着。   小护士假笑着抬头:“查房是很严肃的事情,你过去捣什么乱呢。”   还小声嘀咕了一句:“以为都跟你们拍戏那样儿戏么。”   今苒苒:“?”   得嘞,“今苒苒”本身就臭名昭著了,还搭上了小护士心里的意中人,竟就这么直接跟她甩脸了。   “要真拍戏,你第一集 就被我弄死了。”   今苒苒没功夫跟小护士计较,说完转身就走。   小护士目瞪口呆,“……”   这个什么今苒苒还真是婊里如一啊,竟然欺负威胁她一个普通人!不行她要拍照在朋友圈曝光她,让大家一起来谴责这种娱乐圈毒瘤!   小护士手机才举起来,镜头远景里的走廊,却出现了一行人。   四五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并排走来,当前两位医生正在说话,身旁的进修医生马不停蹄在记录。   当中最惹人侧目的,当属主任旁边那位戴着金丝眼镜的高大男人了。   他身姿挺拔,慢斯条理和主任讨论着查房情况,神情看起来温和又隽逸。   而白色的医生制服,仿佛为他量身打造,活脱脱一位人美心善的白衣男神。   小护士看着看着,又不自觉入了迷,也忘了还要发挥公德心来曝光什么人。   直到男人又说几句,和身旁的几人分开,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女人,等他走近才说:“你好,我是今苒苒。”   殷时渡步伐微顿,似乎很意外在这里看见她。   “我是殷时渡。”他颔首微笑,自旁边接过一杯水,递水时不着痕迹打量着她,温声问:“是找我吗——等很久了?”   今苒苒接过纸杯,倒真觉得有点渴了。   她张望了下四周来往的人,没摘下口罩,只露出的眼睛染上点笑意,“还好,你现在有空吗,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殷时渡抱着查房记录,左手略无措地捏了捏耳垂。   宽大的白色衣袖从他手腕下滑,露出截紧实有力的小臂,修长的手指骨节匀称。   他嗓音轻柔,那双桃花眼里充满了歉意,“不好意思啊,根据最新的检验结果,我还得去调整治疗方案,修改下医嘱。”   今苒苒面对他这么诚恳的态度,生不出一丝等待许久被拒的怨气。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都不自觉跟着变轻了,“那你先忙,我等你。”   殷时渡眼里划过抹讶然,只一瞬后,抿唇笑道:“如果等累了,别再这里睡,当心感冒。”   今苒苒听得心里一暖,直到殷时渡走后,才反应过来。   就这么放他走了,她这次又要等多久?   接收到小护士果然如此你活该的眼神,今苒苒忽然冒出个想法。   殷时渡是不是故意的?   他并不想见自己,也没兴趣和自己谈话。   别再这里睡的另一层含义,就是赶快回家去。   等到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如春风拂面般的笑容,又觉得自己心思太重。   殷时渡给她的印象,和传闻中她想象的如出一辙,斯文绅士,为人和善。   从刚才见面的反应来看,他应当是第一次见自己,却没有像旁人一样露出任何鄙夷或轻视的神情,反而彬彬有礼,笑语相待。   这说明殷时渡是善良且清醒的人。   不盲目相信传言,以对他来说最为普通的善意相待每一个人。   今苒苒根据他的性格和为人,初步拟定了作战方案。   十一点半的时候,今苒苒终于等来了换完药的殷大医生。   他将药物和工具,嘱咐护士放好后,缓缓整了下衣摆,目光一顿,“今小姐?”   像是大脑宕机的反应,又或是惊讶于她的耐力。   不过殷时渡望着人时,总是微弯着唇,加之他发色偏浅,眼镜会柔化他棱角分明的五官,看着便显得尤其无害。   偏偏他又穿着一身白,职业属性自带光芒,从他嘴里说出口的话,轻易让人感到正面、积极、暖意。   今苒苒只当他是忙晕了头,忘记了自己。   殷时渡也拍着额头,笑着对她招手,一面问值班护士:“今小姐在这里等很久了吧?”   小护士不明所以地点头,“等三个多钟了。”   等今苒苒走过来,殷时渡才笑着伸出手,礼貌问道:“能把手机给我看一下吗?”   小护士被男神要手机,愣了一瞬。   对上男人带笑的眼睛,小护士害羞低下头,扭捏地将手机递过去:“殷医生,我记得你的号码,你不用——”   小护士前两天手机被偷了,这手机是新买的,最近两天发了朋友圈,正重新保存各同事的电话号呢。   殷时渡虽然性格温和,但在医院几乎不与谁过分亲密,这种拿着手机亲自留号码的行为,简直就是暧昧到不行,四舍五入约等于在表白啊!   小护士激动地眼泛泪光,一抬头笑容却僵在脸上,“殷医生,你在删什么?”   手机放在柜台,殷时渡的手指从屏幕上收回。   他略带歉意的说:“不好意思,今小姐目前是公众人物,还望理解一下。”   今苒苒站在一旁本来还奇怪他喊自己做什么。   看见他将手机平放着,打开相册删掉那两张自己的偷拍,才恍然大悟。   其实今苒苒不担心小护士偷拍后要做什么,反正网络上的黑料也不少,不过殷时渡这么主动帮自己,还注意着将屏幕放到三人都看见的地方,尤其是手机主人的眼皮底下,简直是心细又体贴。   不过小护士好像并没注意到这个举动.   今苒苒眼睁睁看着小护士眼里的光弱了下去,转而恶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   殷时渡还手机后,小护士略挣扎了几秒,问道:“殷医生,她是你的……?”   欲言又止不把话说完,仿佛单方面逃避,“未婚妻”三个字就不会和殷医生在一起。   殷时渡听罢,下意识抬眼镜,斜睨着身旁的人。   今苒苒还耿耿于怀小护士的瞪眼,正凝眉准备把眼刀百倍地还回去,这会便撇唇道:“刚刚不是跟你说过么,小小年纪记性不大好,记得少熬夜啊。”   小护士闷着一口气,执意地去看殷时渡。   殷时渡笑了一下,领着今苒苒走之前,随口道:“有喜糖的话,我会记得给你的——”   如果有的话。   这隐含的意思,谁都没听懂。   “噌”地一下,小护士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殷时渡的办公室在走廊最里。   两人进去后,殷时渡抬手请今苒苒在沙发上坐下,转身将诊疗方案放在桌上,“今小姐,我一点半安排了台手术,可能被办法陪你太久。”   今苒苒表示理解,“你们医生都很忙,我没打招呼就来,可能要耽搁你半个小时了。”   “我没有要赶你的意思,实在是太忙了,见谅。”   殷时渡转身时带着歉意的笑容无懈可击,倚在桌旁的身姿融进光里,当真是赏心悦目。   今苒苒取下帽子和口罩,笑着移开视线,环视四周。   这房间的设施简约,除开沙发、书架和办公桌,基本没有多余的摆设。书架上摆放的都是些医书和病历,办公桌上只有一台电脑和不同的诊治报告。   看得出来这位殷家的公子并不娇生惯养,或者说殷家没有给他养尊处优的条件。   殷时渡隔着很远坐下,慢腾腾煮着茶。   他将白瓷茶杯放在桌上推过去,笑道:“我这里只有苦荞茶,不介意吧?”   今苒苒笑着摇头,捧着茶杯轻轻吹了几下,便抿着润了几口嗓子。   等她喝了一杯,才发现殷时渡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   今苒苒见他眼神有一丝怪异,好似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她只得咳了声,将杯子放下,“刚刚忘记喝水了。”   殷时渡又为她倒了杯茶,抬手一指,皱眉道:“你受伤了?”   “嗯?没事。”今苒苒握着拳头,条件反射往那两道红痕吹灰般地吹了口气。   殷时渡极轻地“哦”了声,表情有些担忧,“院里有些地方没有及时处理细菌多,还是多多注意得好。昨晚有人在楼下打架,撞到了垃圾桶,据说今天发现他感染了。”   今苒苒以为他职业病发作了,便说:“我没事,就是不小心碰了下。”   殷时渡却意味不明地说:“不分场合打架的人,应当一直都是鲁莽的,就像那位病人一样。”   也像从前那位跋扈的今苒苒,面对挑衅者的态度。   是以他第一眼看见那个拳打记者的背影照时,并没有半点意外。只不过今家养大的公主,绝无可能将对方一个成年男性死死压在墙上。   今苒苒完全没有半点觉悟,也压根没发现他质疑自己现在的表现。   这句话她没接,也没任何反应,只捧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喝着。   殷时渡不动声色打量她。   过了一会,忽然笑了,“今小姐来找我,是要商量婚约一事?”   今苒苒很干脆地点头,“实不相瞒,和你联姻,是我的主意。”   殷时渡很诧异,“今小姐你,怎么会……”   今苒苒:“其实我也是没办法。”   殷时渡:“……我能问问原因吗?”   今天是来谈合作的。   对付殷时渡这样善解人意的人还算简单。   今苒苒提了口气,在心里默念三个步骤。   首先,原主的确干了不少惹人白眼的事,这些都是事实没得跑。   既然是她主动提的婚,当然得对这位“未婚夫”表明情况,即——   自省。   “我知道你会觉得很不可思议,毕竟我们从前也没什么交集。”   今苒苒捧着茶杯,悠悠叹了口气,“但是我最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得罪了不少人。无论是哪个圈子,现在都看我不顺眼。这些也很正常,毕竟我比较惹人注目,一出现就会成为焦点,成为焦点后势必会给人留下印象。”   “当然了,印象是好是坏,还是取决于我做的事。只不过喜好却没法这么轻易改变。”   殷时渡察觉到她在和自己谈心,起初内心是有些抵触的。   直到她说着说着变了味,其中有几句话,怎么像是在变相夸自己呢?   他很好地克制住了那股子莫名奇妙的情绪,直截了当道:“今小姐不是喜欢盛总吗?” 第4章   今苒苒知道殷时渡会提盛恺。   原男主是个标标准准的霸道总裁,原主从前追盛恺用过很多方法,却都没能在这位总裁心里砸出涟漪。   原主没辙,气馁过后还是放不下,于是选择彻彻底底倒贴,当了个舔狗。   这么算下来,原主就是一直跟在盛总裁屁股后头的今家假千金。   殷时渡只说今苒苒喜欢盛恺,这是给她留足了体面,称得上很有风度了。   现在该执行第二个点了——   这么善良的人不多见,不对他卖点惨实在可惜。   今苒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从前我性子比较极端,喜欢一切热烈的东西,包括人和事。我认为别人仰慕的东西,就该属于我所有,其实就是享受别人也仰慕我的感觉。”   她自我剖析得头头是道,“现在,我从高处狠狠摔下来才知道——”   说着嗓音颤抖,双眼含泪,“我知道现在的一切,都得靠我自己承受,可是我最近实在太累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在我四周。观众们骂着叫我滚出娱乐圈,连我的家也要抛弃我,整个世界都在讨厌我。”   殷时渡显然没有料到她情绪会突然奔溃。   他静了一秒,表情愕然,“今小姐,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对不起,我失礼了,我不该把这些负面情绪传递给你的。”   今苒苒嘴上这样说着,眼泪却噼里啪啦掉了下来,她咬着唇似在隐忍,又终于伤心不已地痛哭出声。   “可是我现在才发现,我以为的依靠并不属于我,我肆无忌惮的底气,从此再也没有了。你懂吗,从云端摔下来的那种感觉,好像世界前一秒在对你微笑,下一秒就冷漠地看着你被毒液腐蚀,而你从前为之骄傲和信任的一切,却都是将你推向深渊的助力。”   殷时渡本在想她是不是走错地了,他这里不试戏。   只不过看她哭着还这么有条理,也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他,令他渐渐沉默下来。   今苒苒的共情能力很强,她将自己带入原主,设身处地全情投入“述衷肠”。   发现房间静悄悄地,对面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不得已抬头。   许是泪眼朦胧,她似乎看见他面无表情望着自己,沉默不语的像是换了一个人。   “殷医生,我……”   今苒苒抬手去揉眼睛,一张纸巾立刻附了上来。   他象征性按了按眼角,便收手让她自己擦,“手上有很多细菌,还是拿纸擦卫生一点。”   还真是职业病式的关心啊。   今苒苒擦着眼泪,嘴角忍不住微微弯起。   等她再次睁眼时,视线里只有殷时渡关切的面容。   而且他面对哭泣的自己绷直了身体,整个人坐立不安,显得比她还要无助,“好些了吗?”   今苒苒在内心欢呼一声,卖惨效果初见成效。   他一个大男人略显无措的模样,竟然有点可爱。   今苒苒红肿带泪花的眼里弥漫出笑意,“和你说完好多了,我知道订婚的事情很唐突,还请你不要生气。我目前要留在国内,这是相对来说比较稳妥的方法。”   这话说得比较自私,你今苒苒是比较高贵么,为了自己牺牲别人的幸福?   如果是其他人,早跳出来指着今苒苒鼻子骂了。   今苒苒也是特意没把话说完,如果以后真合作了,她想知道殷时渡内心究竟更在乎什么。   殷时渡回得很快,不解道:“那为什么偏偏是我——这样一个人呢?”   他全然没有为自己考虑的模样。   并且今苒苒还听出了他话里对他自己的质疑。   所以这场联姻,他并不在乎她的名声如何,反而觉得自己不够好?   今苒苒得到这个认知,内心是有些激动的。   因为拟定的第三点,就是要表达对他的同情。   她食指弯曲着划过下眼脸,叹气道:“你最近的事我也听说了,挺为你抱不平的,殷医生你这么好的人,怎么能被那种人那样轻视践踏呢?”   殷时渡愣了一瞬,脸上升出些涩然,“见笑了,楚少爷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将气出在我身上。而且,他说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并不代表他有权利将其公之于众啊。”   今苒苒愤然之下,快语道:“他这属于侵犯你个人隐私,什么走投无路,我看就是狗急跳墙。还有殷家也真是的,怎么能向着一个外人呢,明明做错的是那楚什么津,你什么都没做,你爸怎么能让你向那个没素质的人道歉?!”   “他们……我父亲他……”殷时渡听罢想解释什么,可说着只能低下头去。   看得今苒苒于心不忍,觉得自己很像在挑拨离间,“殷医生,你没事吧?”   殷时渡摇着头,却没抬眼,只低声说:“父亲他一直都喜欢能独当一面,遇事沉着冷静的人,也就是大哥那样的人。他觉得我性格太软,不可能成什么大事,也不指望我插手公司的事,所以早早就让我选其他兴趣发展。”   原书中殷时渡是个配角中的配角,作为推动男女主关系的存在。   作者对他并没有过多描写,就说殷时渡和男女主在大学时关系很好。   在男主失去最亲的奶奶时,却误以为女主和殷时渡偷偷好上了。   这么特殊的时期,被最好的朋友和最喜欢的人同时背叛,正好男主父母又一直劝他出国,男主心灰意冷,一句话没说就出国了。   后来男女主重逢,经过‘今苒苒’也就是原主的不断催化,男女主关系剑拔弩张又情愫暗生。   原主疯癫被送出国的当天,两人终于忍不住吐露心声,发现回忆哪里不对,靠殷时渡出面才解开了曾经的误会。   误会化解后,男女主本来还有些隔阂。   没过多久,收到殷时渡的死讯,两人感叹了一番世事无常,终于抱在一起冰释前嫌了。   这么看来,自己和殷时渡还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不仅都有‘助力’男女主感情线的光荣使命,还都下场凄凉。   这也是她选择殷时渡的另外一个原因:都很惨。   不过殷时渡现在所说的殷家内幕,和选择当医生的原因,还是她第一次听到。   原来,他是被家庭当方面放逐了。   殷时渡不仅可怜,还这么不设防地向她倾述,让今苒苒有点后悔戳中他伤心事了。   殷时渡扯着嘴角,艰难地对今苒苒露出笑容。   他带着点颤音说:“父亲不认可我没关系,我只求能待在他和大哥身边,有一个家就好。但他给我的也仅此而已,家产和我没有半分关系,将来若是讨厌我了,可能会随时赶我走,到时候我就是个一无所有的流浪汉。”   他着重强调了“一无所有”这几个字。   今苒苒恍若未觉,蹙眉不赞同道:“殷医生你年轻有为,才28岁已经是主治医生了,我看了你那个什么9例序贯式——”   她悄悄瞥了眼手机屏幕,又定声道:“双肺移植临床总结这么厉害,我虽然不懂,但你将来肯定在医学界大有可为,不能这么否定自己。”   殷时渡眼神有些复杂,“……”   传言殷时渡软弱可欺,今苒苒却并未这样认为。   毕竟要对这世界一切事物保持清醒的善意,需要智慧,更需要强大的内心。   她没有想到殷时渡内心这样自卑又敏感。   今苒苒想了想,又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都只占据我们人生很小的一部分,而理想和人生目标,才是我们独立存在于这个世界最为别致的符号。”   殷时渡面色纠结,像是在深思。   今苒苒说完自己给自己点了个头。   他以为她在乎金钱地位,就差明示着说自己是个穷光蛋别来粘我了。   她怎么跟个缺心眼似的,长篇大论地来给他上课讲什么理想和人生。   殷时渡沉了一口气,才让自己语气保持平稳,“理想?那你选择不出国留下来,是因为有什么理想吗?”   今苒苒决定也真诚相待。   她直视着他郑重说出那两个字:“演戏。”   殷时渡表情有瞬间莫名,很快又恢复了笑意。   只是在某个角落不期然传来一道绷不住的“噗呲”声。   今苒苒:“……谁在笑吗?”   殷时渡不着痕迹地咬了咬牙,微笑着指向对面的墙壁:“……隔音不太好。”   今苒苒哦了声,想说声音好像不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又听殷时渡接着说:“所以你想留在国内继续演戏,而且不想受到今家的控制,所以想找我——”   殷时渡指着自己:“这个想对家人表明自己无意争锋的人,共同度过面前的难关?”   今苒苒忍不住拍手,总算说到正题了,“用合作来说,更为准确。在婚约期间,我们各自都是自由的,无论是身体还是感情,互不干扰。而订婚后,我能专心拍戏,你和我这么一个无依无靠的人订婚,你父亲不会再觉得你有任何想和你大哥争家产的心思,无论你是想独立生活还是享受家庭,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还有一点她没说,那就是远离原男女主。   殷时渡没怎么听,表现得很有兴趣,“听起来真不错啊!”   今苒苒不经夸,翘着眉毛笑道:“等我们两心想事成,双方都可以提前终止这个合作。只需要一年,这是我给自己定的时间,你觉得怎样?”   “合……作。”   殷时渡左手去捏耳垂,止不住想发笑,只得掩饰着低头。   今苒苒却误以为他同意了,连忙伸出手,顺势去握他右手,“合作——愉快。” 第5章   今苒苒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殷时渡身体刹时变得僵直。   他屏息静气,缓慢而冰冷地吐出一口气。   今苒苒及时放开他的手,没有半点异常地笑道:“殷医生,很高兴和你合作,待会手术加油呀!”   殷时渡从喉咙里发出个单音,脸上没有笑意。   连今苒苒走的时候,也极为反常地没送客。   今苒苒却并不觉得他反应怪异。   进电梯后握住手,她指尖触碰上手心,那里还留有余温。   只不过,余温缺了一个空隙——   殷时渡他右手小拇指竟然缺了一小截。   他这么自卑又敏感的人,不太想陌生人发现这件事吧,所以右手一直垂在身侧,用左手在煮茶斟茶。   今苒苒回想自己刚才若无其事的样子,觉得挺好。   其实她内心第一反应觉得有些害怕……又有点想要去了解发生过什么。   办公室内,殷时渡像尊雕塑还坐在沙发上。   只有程丞知道,渡哥现在非常生气,因为今苒苒刚刚碰他了。   不过渡哥竟然没发火,这倒是令他非常好奇。   程丞本来在后面的隔间休息,只听了个大概,压根不清楚两人各怀心思。   他拖着音调问:“渡哥,你真要和她订婚啊?”   殷时渡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伸出右手去握瓷杯,好半天手不抖了,才将茶送进嘴里去火。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暗沉已经消散,“我订不订婚,就看你的了。”   “……”   程丞感到压力很大,“其实,今天这么一看,今苒苒也不错的啊!完全不是大家说的那种无脑花瓶,感觉智商没什么问题,还挺能说会道。而且她本人比电视上更好看,长得美,身材也特别好。”   殷时渡没有搭理程丞这么一通猛夸。   事实上,今天的今苒苒的确很令人意外,意外到他不禁怀疑她是不是来试探自己的。   他向后躺靠在沙发上,闭眼哼了声,“她从上到下捂这么严实,你能看出来什么?”   “好身材是遮不住的——”   程丞说着发现不对啊,渡哥还说对人没意思,这不观察挺仔细么。   他屁股往远处挪了几下,才说:“渡哥,你现在贴心还晋级了,我刚刚好像看见你给人擦眼泪啊。”   殷时渡抿着唇,嗓音很轻:“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哭了。”   听不出来他有一丝生气,程丞却知道他不高兴了。   甚至于带着点警示的意味,但程丞的人生总是如此,乐此不疲地在拔狮子毛和夹着尾巴逃窜之间反复横跳。   程丞小声嘟囔道:“讨厌是讨厌,也从没见你真正管过谁哭不哭,还主动给纸巾啊。”   殷时渡:“……你在说什么。”   在殷时渡浑身气息冷凝之前,程丞明智地转移话题道:“这个今苒苒也真是很好玩啊,她前脚一拳一个狗仔可威风了,转过身却泫然欲泣地来求助你,还说什么要演戏,她那个演技……”   殷时渡睁开眼,视线落在他身上,“对她这么感兴趣?”   程丞摆筛子式地摇头。   即便今苒苒还没和渡哥真正定婚,他也不敢接这种话茬。   殷时渡:“怎么,是要我送你走吗,程大少爷?”   “不是不是。”   程丞登时起立,微微弯腰道:“那我先走了,渡哥你好好休息,下午还有手术,别太累着啊。有的活就让那些老家伙干,反正他们也不服,啰里八嗦的还不认同——”   程丞话没说完,在殷时渡逐渐不耐烦的目光里,夺门而出。   今苒苒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   她想起刚刚喝的苦荞茶,觉得不错,边在冰箱里找吃的,边喊:“赵姨,家里有苦荞茶吗,帮我准备一点呀。”   经过这几日的接触。   赵姨看今苒苒的目光,从最初的惊恐不安到讶异又到见怪不怪。   发现今苒苒不找茬后,赵姨的畏惧便只藏在心底,厌恶倒是消散很多。两人平常交流仅限于“生存问题”,却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相处模式。   赵姨将点心放在桌子上,有些惊讶:“苦荞?你不是最讨厌这个茶吗?”   “…?”   最讨厌?   今苒苒猛地想到之前殷时渡看她的眼神,声音弱了点:“听别人说对身体好,我就想试试。”   “哦,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千层蛋糕——”   赵姨看今苒苒坐下来吃了勺才放心,正想转身时,指着今苒苒的手叫道:“呀,怎么受伤了?我去拿药箱。”   赵姨说完就火急火燎跑开了。   今苒苒想阻止也来不急。   手背上的伤痕细长,是被某种硬质尖锐的物品划伤。   赵姨现在虽然称不上喜欢今苒苒,但能明显看见这位娇纵的小姐有所改变,想着曾经要风得风的今家小姐,再过不久就会给人腾位置搬出去,心里还是有点唏嘘的。   赵姨仔细地为今苒苒消炎擦药,嘴上还在不停叨叨:“怎么会划得这么长呢,这是什么弄的啊,可别感染了。”   今苒苒也是讲理的人,能好好说话,干嘛要恶语相向。   她笑着道谢,“没什么,就是出门被狗跟了一路。不过我今天见到殷时渡了,他好像在殷家过得并不开心?”   赵姨曾经在殷家干过两年。   “哪能开心呢,父亲不爱哥哥不管,连殷老爷子也不怎么待见他。”   许是背后编排曾经的主人家不太好,赵姨说着收了声,合上药箱时,又忍不住说:“你都受伤了,殷医生他没给你擦药吗?他还是一个医生呢,也未免太不关心未婚妻了,我觉得你还是再考虑考虑这桩婚事。”   今苒苒只笑了笑。   赵姨也不再说什么。   当天晚上,殷家让人送来两套礼服。   看着质量还行,牌子也不至于穿出去丢人。   一般情况下,这种家庭的订婚仪式,都是新娘和新郎一起量身定做礼服。   今家和殷家显然不想费什么心思,各个流程随意敷衍了事,要不是今苒苒自己私底下去见了殷时渡,他们这一对“准新人”还真得等订婚宴当天才能见面了。   殷时渡现在是不是也在挑选礼服?   今苒苒想了想,最后在露背鱼尾长裙和单肩抹胸齐地裙里,选择了后者。   晚上睡觉前,来了个电话。   现在的手机号码,是原主连登三天热搜榜被扒干净后,躲风声时新换的,只有少数人知道。   看着屏幕上面的名字:盛影。   今苒苒不禁皱了眉。   盛影是书中男主盛恺的妹妹,也是原主的“好姐妹”——   原主一厢情愿的。   盛影长相可爱,性格活泼,又善于交际,跟谁都玩得开。但没有人知道,盛影认为夏榛抢走了哥哥对自己的宠爱,内心一直嫉妒着被盛恺喜欢的夏榛。   原主无脑倒贴盛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盛影在背后怂恿。   原主对盛影从始至终都只有感谢,最后疯癫流落异国他乡时还蒙在鼓里。   大家也只看到了原主对盛恺的疯狂,却没想到最后盛影会忍无可忍,亲自给原男女主添堵挑拨。   今苒苒提了口气才接电话。   盛影的声音一如既往很甜美:“苒苒!是我呀影影,你怎么这么慢才接电话呀。我最近真的忙死啦,前几天都没接到你电话,那论文实在是太难了!”   盛影还是大四的学生。   今苒苒听着对方看似亲密地与自己谈心,只偶尔回应两句。   盛影像是终于发现不对劲,这进入正题:“苒苒,你真要和殷时渡结婚啊?”   今苒苒:“嗯。”   盛影“啊”了一声,“那你不喜欢我哥哥了吗?他这两天可是经常偷偷去医院看夏假人啊!”   原主和盛影恶心夏榛总是一副被生活虐待但依旧很坚强的模样,私底下取了个绰号叫夏假人。   要是往常,原主肯定跳起来跟着一起骂夏假人了。   只是今苒苒知道盛影的为人,便明白她刚刚这番话,实则是在鼓动原主,看原主这个好操控去前线冲锋陷阵的人还好不好用。   今苒苒一面觉得原主又蠢又傻,一面又更讨厌盛影了。   因为在原主黑历史全部曝光时,盛影当机立断弃了这个棋子,单方面切断了联系。   今苒苒说:“我就要和殷时渡结婚了,往后你哥哥和夏榛的事情与我无关,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你什么意思?”   盛影察觉自己反应过大,忙笑道:“我还不是担心你的幸福么,你真喜欢殷时渡啊?以前可没听你说过啊,反而还追过两年知斐哥哥呢?”   今苒苒明显感到电话那端呼吸停了一瞬。   知斐哥哥叫得很亲热,那爱意都要沿着电话线爬出来了。   盛影太着急了,每一句话都有目的性,也只有面对原主才这么不加掩饰吧,反正原主怎么都看不穿。   今苒苒揭开面膜,满不在意地回:“是呀,当时可喜欢他了,第一次去他后台要签名,还是逃课去的呢。”   “……”盛影试探着说:“听说你订婚后,夏榛会住进你家,而你会搬去殷家,那你到时候就能天天看见知斐哥哥了。”   今苒苒:“这样吗?”   她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   原本打算离开今家后,她可以随意租房去住。可直接去殷家,说不定又是另外一个牢笼。   盛影:“当然啦!殷家连车都不给殷时渡买,难道还会给他买房吗?他到现在都是住在殷家别墅里呢。”   今苒苒怀疑道:“他自己也有工资啊,北医的主治医生,年薪不少吧。”   “那点工资够干什么的啊。”   盛影嗤之以鼻道:“你还不知道吧,殷家作风奢侈,家族人又多,每个月办事送礼开销很大,他作为殷家私生子不被允许出席,却不能不送礼。也就是说,他就是个徒有其表的空头账户,你真想好要嫁给他了么,到时候TJ的最新款出来,你可是连摸都摸不起了。”   今苒苒:“……”   这么说,殷家就只是给殷时渡一口饭吃?   她想了一会,竟然觉得有点憋闷,这么一言难尽的家庭,她才不要住进去。   “时间不早了,你也困了吧,先这样了啊,拜拜。”   今苒苒说完了,抢先挂了电话。   盛影听着忙音,忽然有些转不过弯来。   她今天不是要去探今苒苒这个蠢货的口风么,怎么完全不记得今苒苒对知斐哥哥是什么态度,反而自己说得口干舌燥的?   今苒苒挂了电话,躺床上实在睡不着。   这几天查了下账户,原主一向挥霍无度,没有理财观念。   几张今家名义办的信用卡,今泰初已经停掉了,她目前只有私人账户里的几万余额。   依照原主的生活习惯,要想吃穿用度落差不大,离开今家后,最好的去处的确是殷家。   可今苒苒宁愿一个人省吃俭用,再去努力赚钱。   今苒苒思忖着拿出手机,翻到从今泰初那里要来的号码。   斟酌再三,打了段字过去:   殷医生,你好,我是今苒苒,这么晚打扰你了,听说我父亲打算订婚仪式后,让我直接住进殷家。但我还是想自己出去租房住,这对我们两人也都比较好,所以届时还麻烦你替我圆几句。   今苒苒等了很久,慢慢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才看到他半夜发来的回信:   没问题的今小姐,到时候我一定帮你。   不好意思,刚刚做完一台手术,想必你已经睡着了,晚安,好梦。 第6章   今苒苒看着那两条信息,都能想象到殷时渡略带歉意的笑容。   有帅哥站在自己这边的感觉就是好!   她挽着发箍,哼着小调去刷牙,手机响了后,没看就接了。   未料那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我说今苒苒,你还当自己是今大小姐呢?说好来公司签合同,你放老娘几次鸽子了?平时不是挺乐意往公司跑吗,这会知道羞愧见不了人?还不赶快给我滚过来签合同!”   今苒苒刷牙的手微顿,“……您哪位?”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秒,接着响起震天响的尖叫,“臭丫头!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这么目中无人死不悔改,老娘好歹带了你两年,你还装不认识?是不是不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等解约后,老娘招呼一声,看谁还敢用你!!”   今苒苒听到“解约”两字,这才想起去看备注:经纪人。   啊,这个自称老娘的男人不打电话,她几乎都要忘记原主还签了公司。   今苒苒的好心情不翼而飞。   因为原主喜欢盛恺,所以还没毕业,就想方设法进了繁星经济公司。   而这个公司,属于盛式集团旗下,盛恺每个月会去主持一次月总结会议。   偏偏原主性格和业务能力都不好,还仗着今家背景经常爽约通告,经纪人积怨已久。   这次原主出了一系列丑闻不说,偏偏招惹的是盛恺心上人。   这不公司那边宁愿赔偿违约费,也要和今苒苒解约。   今苒苒记起来,原书剧情里,原主这个时候精神不振。   听说要解约,原主也没心思和精力去对抗,草草解约了事。   本身原主的处境就很难了,盛恺的娱乐经济公司再来推一把,最后也真的没有公司再敢签她。   别说演戏,混都没法混。   今苒苒想到这里,漱完口,才回:“我明天订婚宴,合同过两天再签。”   “过两天?你忽悠傻子呢,老娘听多少遍了?”   经纪人骂了几句,对面都没反应,她略奇怪这位大小姐怎么着真转性了?   今苒苒:“会签的,只要钱给够。”   她说完就准备挂断,被经纪人细着嗓子打断了,“等下!行,你要是再放鸽子,我们就考虑法律强制手段了。”   离开今家的今苒苒会很缺钱。   经纪人想通这点后,声音都含着幸灾乐祸,“对了,看在同事一场,老娘再告诉你一件事。今天有个狗仔找到公司,说是被你打了还有证据,如果不给钱他会曝光你。公司最近现金流不多,所以将他直接当做诈骗了,你好之为之吧。”   今苒苒没什么表情:“谢谢,再见。”   挂完电话后,她对着镜子抹去唇角的泡沫,而后低头活动了几下帖着止血贴的右手。   看来对于某些人来说,真实的切肤之痛才最有效。   今苒苒下楼的时候,听见门外有些吵闹。   这个点,今泰初早去上班了。   今苒苒一个人坐在桌子上吃早餐,看见赵姨从门外进来,随口问了句:“外面怎么了?”   “哎哟,又是那两个骗子,我已经赶走了。”赵姨说完,端来热牛奶。   今苒苒喝了一口,重复道:“骗子?”   她不经意望向窗外,正好看见那一对中年男女相扶的背影,觉得不太像啊。   赵姨:“哎哟,你忘记了,上次他们来找过你。你跟他们讲了几句话,发现是来骗钱的,就说以后他们再来,就直接轰走。”   今苒苒想是原主说过的,便应了声,继续吃早餐了。   这一晚,今苒苒怎么也睡不着。   明知第二天的订婚是假的,她仍然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张温润又巧夺天工的面孔。   而下一秒,殷时渡便第一次主动发来了消息。   今小姐,睡了吗?   今苒苒回:还没。   那边回得很快:上次今小姐说要独自租房住,女孩一个人还是比较危险,如果有亲人陪伴左右,无论从身心健康还是情感寄托来看,都是有裨益的。   今苒苒在心里用殷时渡慢斯条理的语气,默念了两遍这条信息。   她读着读着忽然笑出了声,什么亲人?离开今家后她就是一个人了。   她编辑回:谢谢殷医生的关心,独居有好有坏,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自打这条消息发过去后,也不知道殷时渡是对她放心了,还是彻底放弃了她,再也没有回信息过来。   第二天今苒苒是被吵醒的。   她没睡醒,迷迷糊糊被人按在镜子前,各式各样化妆品扫过脸颊。   等换完礼服后,也不知过了多久。   下楼时,今泰初难得在下面等着。   今苒苒随口打了个招呼。   也不知是哪里触了他霉头,今泰初握着手机毫无征兆地暴跳如雷:“今苒苒,这几天是给你脸了是不是?又得意忘形开始发疯!我看你就是想气死我!”   今苒苒瞌睡都被吓醒了:“?”   等化妆师们都出去了,今苒苒才说:“我这几天不都在家么,又哪里惹您不高兴了?”   今泰初想到刚刚看的照片,只当她死性不改,“你自己干的好事自己知道!夏榛是我今泰初真正的女儿,要不是你占了她这么久的位置,她不至于过得那么辛苦。我警告你,以后要是再想害夏榛,就是和我今家作对,我多得是办法让你在殷家过得比狗都不如!”   今苒苒听明白了,这是替夏榛来敲打自己的。   今泰初又说:“待会的宴会上,你跟夏榛真挚地赔礼道个歉,她就既往不咎了。”   今苒苒很莫名奇妙,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和原女主见都没见过,怎么去害夏榛?   不过今泰初显然不想听她解释。   今苒苒只好垂着视线,略平淡地应了声:“道歉可以,但我没法保证不和她有矛盾。不过只要她不来惹我,我自然不会针对她。”   “你——”   今泰初指着今苒苒,气到随手抄起旁边的杯子要扔过去。   赵姨及时拦下,劝道:“老爷,今天是小姐的好日子,大家还等着呢。”   今泰初冷静下来,看了眼今苒苒油盐不进的样子,没好气道:“你先走,我和殷家还有事商量。”   今苒苒没在意,上车后就睡过去了。   V酒店的大厅,摆放着一张海报,是PS合成身穿正装的殷时渡和今苒苒。   别说,选的照片还挺合适,看着真像那么回事。   稍后,今苒苒被安排到了一间房里。   殷时渡长身玉立靠在沙发上,似乎等了许久。   听见开门的声音,他缓缓转过身,看见那抹纤细窈窕的身影时,眉梢轻扬。   今苒苒也愣了一瞬,西装笔挺的殷时渡,与之前温润医生的气质完全不同。   两人礼貌又客气地打招呼。   殷时渡:“今小姐,今天很漂亮。”   今苒苒:“殷医生,今天也特帅。”   说完,两人同时笑了。   今苒苒走向沙发,“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殷时渡从善如流道:“今……苒苒?”   今苒苒笑着回道:“那我就叫你时渡了?”   两人疏离地问候几句,便被喊进了宴会厅。   今苒苒挽着殷时渡出现时,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家忍不住窃窃私语,谁能想到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有一天竟然能走在一起呢,男才女貌的还挺登对。   看在殷家和今家面子上,今天来的人很多,也都送了礼金。   但因为两个新人尴尬的身份,大部分人都是来去匆匆。   隐在角落的程丞还注意到,来了当地好几家媒体,还有两位格格不入的严正面孔的男人。   实际上,这场宴会的主人,大家打心底不太重视。   今泰初和殷城林夫妇代替新人,简单接受各人祝福,然后敬酒寒暄。   今家和殷家这么明显的态度,便没有人太热情地给新人打招呼,这更像是各个家族和势力的另一类交流大会。   楚家送贺礼时,殷城林特意让两位新人过去。   殷城林穿着一身花西装,长相是现在很多年轻女孩喜欢的那种雅痞类大叔。   他身旁站着位身穿蓝礼服的女人,气质温婉,皮肤紧致,保养得当,一时看不出年纪。   殷城林见殷时渡和今苒苒过来后,张口就道:“殷时渡你傻了?还不快带着你媳妇跟着叫人,愣着干什么。”   舒可媛在旁推了一下,可有可无道:“干什么呢,今天是时渡大喜的日子。”   ……   今苒苒看得直皱眉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殷城林完全不给殷时渡面子。   舒可媛这位继母虽然看着善良,但她见怪不怪的样子,恐怕也是一直在心底看殷时渡笑话。   殷时渡反而因为父亲喊他过来,显得很高兴。   他嗳了声,眉眼弯弯地笑道:“楚叔叔好——”   问完好后,又抬手介绍道:“这是我未婚妻,今苒苒。”   今苒苒看见这个高大的男人带着讨好的语气,心里竟然有点发酸,便什么也没说,顺从地问了好。   楚父倒是没找两个小辈的茬,不住地唉声叹气。   今泰初奇怪道:“你家的于韦和于津呢?怎么都没过来。”   “于韦今天公司有点事,于津他——”   提到这崽子楚父就生气,他狠狠吐了口气,“别提这个混球了!” 第7章   今苒苒听到“于津”这个名字,顿时有了精神。   楚于津,不是曾经得梅毒的那位联姻人选吗,还公开说过殷时渡?   楚父一脸烦躁,更是惹今泰初疑惑。   舒可媛便出声安慰道:“于津这个孩子,肯定是被人算计了,他身体又出了问题,自己也不好受,你也别一直说他了。”   今泰初讶道:“于津又出什么问题了,不是前些日子得了那个病吗?”   殷城林:“还是这个病,怎么就治不好又感染了呢。”   殷城林嘴上惋惜着,却抿唇笑了。   直到被舒可媛暗中碰了一下,殷城林这才摇头道:“不怪他,是外面那些女人太脏了!”   今泰初疑问道:“不是在治疗期了吗,这病是能治好的啊。”   几人三言两语讨论着,还真像是在关心小辈。   不过得病这事早传出去,全世界都知道了。   楚父也不怕家丑外扬,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这个死孩子不长记性啊,还没好又跑去那个什么兰桂坊了,也是他活该要多受这些苦!”   大家一阵唏嘘,纷纷安慰楚父。   这病肯定能治好的,楚二公子性格潇洒,过不了多久又活蹦乱跳是条汉子。   楚父临走前却摇头道:“他再这么活蹦乱跳,看他拿什么当汉子!”   今苒苒在旁听得憋笑。   楚于津脑子全是白色液体构造的吗,那玩意还没好,又跑去玩了?   不过见殷时渡一脸忧愁,十分担心的样子,她凑近了些,小声安慰他:“我知道你们医生都见不得人生病受苦,不过你不用太担心他,老天看着的呢,不会让他多受一分苦,也不会让多尝一分甜。”   殷时渡微垂头听着。   他视线不经意流转在她的脸上,又落到她盘发后露出的修长脖颈上。   待今苒苒说完,他眼里浮现出真切的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今泰初看见两人交头接耳,便说:“你们先去吧。”   殷城林却喊住两人,面无表情对殷时渡说:“看见了没,楚家那位就是混不吝,最好不要和他扯上关系。上次我让你给他道歉,也是出于这层考虑,你不会记恨我吧?”   殷时渡怔了怔,而后受宠若惊地摇头,“我知道的,我怎么会怪爸你呢。”   殷城林很满意他的态度,“知道就好。”   看着似乎家庭融洽,今苒苒却觉得很刺眼。   殷城林对于殷时渡,是典型的打一巴掌给颗甜枣的方式。不,甚至于他都吝啬给枣,只是随便塞了颗核。   然而殷时渡这个善良可怜的孩子,却将那核连带巴掌,都当作了爱。   舒可媛像是才发现她的存在,柔声说:“苒苒啊,你往后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我身为我们两家唯一的女性长辈,当着两位哥哥的面,就有话直说了。”   舒可媛和殷城林眼神交流了一下,才底气十足地继续教导道:“你啊,可别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了。尤其是追着别的男人跑,还整天在公开场合示爱,对人家投怀送抱的。这些举动哪像个大家闺秀做的事?往后你顶着我们殷家媳妇的名头,要时刻注意影响,千万要断了这些不该有的心思。”   今苒苒:“……。”   订婚宴而已,还没正式结婚,“婆婆”的教诲就来得这么早。   而且每一句话,无不在侧面数落她曾经“不检点”的行为。   殷父殷城林纵容舒可媛,今泰初表情复杂却没出声打断……   今苒苒觉得这些长辈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都在等着自己“力证清白”。   想着要为这些事向他们保证,今苒苒的脸色冷下来。   舒可媛:“嗯苒苒,怎么不说话呢?你看起来不太开心,是觉得我说得不对?”   今泰初冷着眉接道:“说话啊你,哑巴了?”   今苒苒张了张嘴,还没出声,男人便靠近她温声说:“苒苒只是嗓子不舒服,可能被吓到了,那些话也没什么必要一定要说吧。”   舒可媛就知道这个野种从来没有真正服从过自己。   她不正面回什么,只转身挽着殷城林的胳膊,撒娇道:“哥哥,你看时渡,我只是想跟苒苒说体己话。他把我当什么母老虎了,还说我吓着他媳妇了,我好伤心啊。”   殷城林哄了两句,看了今苒苒一眼,再转向殷时渡时,脸色冷下来,“殷时渡你长出息了啊,都敢在我面前骂可姨了?怎么你媳妇是媳妇,我媳妇就不是媳妇了?”   殷时渡被最尊敬的父亲责骂,当即红了眼眶,“我不敢,爸。”   “既然不敢,那你怎么不让她把话说出来?”   殷城林说着,瞥了眼旁观的今泰初,才继续说:“可姨说的那几句,有哪句是错的?既然她敢做出来,往后进了我们殷家,自然就得顾着殷家的面子。”   殷时渡嗓音颤抖,辩解道:“爸,苒苒她不是那样的人……”   殷城林冷笑一声,“怎么着,才几天,就这么喜欢她了?不过是几句话而已,都不让她说?”   说来说去,是非要今苒苒保证不可了。   今苒苒看见殷时渡红着眼摇头,内心涌上些感动。   这个男人真是太过善良太过绅士,为了她这么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合作伙伴,竟然不惜和自己最尊敬的父亲对着干。   今苒苒握拳正想开口,这次是今泰初看不下去了,“哎,是我从前教导无方,别说两个孩子了,我来给你们敬杯酒。”   说着今泰初就开始拉殷城林喝酒,还给眼神让今苒苒带殷时渡走。   今苒苒还在捏拳头,余光瞥见探头探脑的宾客们。   她想了想,慢慢松开了手,这次就算了,下次别怪她手狠。   离开后,殷时渡情绪还没平复。   今苒苒拿纸巾递给他,过了会,才听他声音闷闷地从纸巾底下传来,“我顶撞我父亲了。”   今苒苒觉得很愧疚,“对不起啊,都是因为我……”   殷时渡摇着头,“没什么。”   他吸了吸鼻子,又说:“我去下洗手间。”   今苒苒说好,便停在原地等他。   好一会了,殷时渡都没回来。   正好旁边是餐桌,今苒苒等饿了,就随便塞了两口吃的。   待她再转过身去,却见殷时渡靠在角落一侧的餐桌,和旁边一位长相阳光的男生碰着杯。   角落里。   程丞啧啧称赞道:“天呐,我渡哥的演技真是炉火纯青越发精湛了,怎么样,好玩吗?”   “一般般。”殷时渡眼里满是嘲讽,“老东西越来越瞎了,没什么意思。”   “我不是问的他们,而是嫂——”   程丞在四周空气突然变冷时,改口道:“今苒苒呀!她好像被渡哥你感动得不行,就差跟着一起哭了。”   殷时渡顿了顿,唇角微扬,“她啊……还行。”   程丞:“……!!!!”   这可是头一次从渡哥嘴里听到对异性的评价啊!   虽然对方可能并不想要这个评价,但程丞嗅觉比狗灵,“渡哥,你是不是真觉得她不错?我不是说喜欢啊,就是那种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想要去了解的感觉是不是?”   殷时渡嗓音轻起来,“哦,你想要去了解?”   程丞摆手式拒绝,“不是!”   程丞拿眼偷偷瞥着远处被礼服勾勒出完美身形的人,忍不住说:“不过渡哥你看,嫂子她身材真的很好,上次就很好看了,今天这么一打扮,整个人都跟颗钻石一样!又亮又闪!”   “……”   殷时渡端起酒杯轻晃,“再好看的人,经过你这么一夸,都俗不可耐。”   程丞哎呀一声,“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渡哥你懂我意思就好。”   殷时渡抿了口酒,“不懂。”   程丞:“……”   殷时渡懒得再扯这些,“今苒苒父母是不来了?”   程丞:“是真的会来!渡哥你可以骂我,也可以打我,但是不能不信我哇!”   正在这时,厅内响起一阵骚动,不少人都拿起手机惊呼着拍起来。   一位身穿白色小礼服的女人走了进来,她乌黑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刚出院的身体很消瘦,唇边有个标志性的小梨涡。   今苒苒只看了一眼,便被吸引住了。   原书中的女主夏榛来了。   根据书中的描写,夏榛自带一股清冷出尘的气质,在娱乐圈里是独一份的美丽。   而原主今苒苒这个假千金,则是妖艳贱货型的美女,这种具有攻击性的美貌,加之原主嚣张跋扈的性格,注定了只是个昙花一现的炮灰。   夏榛既然到了,那么盛恺恐怕也快来了。   今苒苒难得一次性见到原书男女主,想着要先跟殷时渡打个招呼。   她向那个角落走去时,却隐约听见殷时渡说:“——已经两个小时了。”   殷时渡身旁那位男人笑容灿烂地保证道:“渡哥,你放心,我这回可是放了大招,她爸妈肯定会来的!”   殷时渡抿了口酒,不置可否,转身恰好和今苒苒面对面碰上。   虽然不是故意的,但偷听总是不好。   今苒苒忙走近道:“你还好吗?”   殷时渡神色平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又带了丝哀伤,他说:“我没事。”   今苒苒便转移话题道:“不好意思,刚刚听了几句,是谁要来吗?”   说到这个,殷时渡脸上浮现抹笑意,“嗯,给你一个惊喜。”   今苒苒没多问,抬手往人群聚焦处一指,“夏榛来了。”   殷时渡视线看过去,依旧是那张笑脸,“嗯,我看见了,应该是今伯伯让她来的,你待会要和她道歉吗?”   今苒苒内心一惊,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殷时渡示意她看向东南角落。   那里三三两两的人,都挂着单反和相机,时不时在场上拍些照片。   自从夏榛到来,都一窝蜂把镜头对准了她。   今苒苒心想,她这位便宜养父还真是面面俱到,连记者都请好了。   这时,今泰初接到夏榛后,在厅里搜寻一圈,最后向今苒苒这个方向招手。   殷时渡在旁温声说:“要我陪你过去吗?” 第8章   今苒苒思来想去,原主从前做过的事,必须得了结,不然日后还是会影响到自己。   反正记者都叫来了,看来今天这场戏必须有观众了。   她带上目前唯一对她没有敌意的合作伙伴过去,也算是给自己加油鼓劲了。   今苒苒当着殷时渡的面,在角落补了口红,拍了拍自己两颊。   想到什么,她从手包里掏了个东西握在手里。   准备妥当,今苒苒深吸一口气,向前迈了一步,“走!”   殷时渡望着她挺直的背影,远处的光照过来,像是为她戴了层披风,有这么一刹那,令人想到“美人如玉剑如虹”。   他笑着摇头,跟了上去。   原书女主夏榛所在的地方,仿佛无形中就有一盏聚光灯。   今苒苒一步步走过去,感觉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直到靠近夏榛时,达到顶峰。   四周的议论声,如蜂巢般一拥而上。   “这是要做什么,这今苒苒是不是又要搞事?”   “今天这么大喜的日子,不会突然发疯又要对夏榛做什么吧?”   “不过两人站在一起,还真是各有各的好看。我觉得我的三观需要救赎一下,竟然觉得假的比较好看。”   “得了吧,真千金就是真千金,女神般圣洁又美丽,不像假的,外表有多华丽,内心就有多恶毒。”   “今天这席一散,真假千金就要归位了吧。啧夏榛的好日子终于来了,希望今苒苒过得事事不顺,就在谷底呆着,再也爬不起来!”   “不用希望,那是铁定,要是她嫁给楚家公子,说不定还能过得衣食无忧。可她现在是嫁给殷家那个废物,两个人在一起,真是祸害遗千年。”   “那可希望这两祸害在一起天长地久,别去嚯嚯别人了!”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这桩婚事不长久。”   “是啊,殷时渡在殷家完全不受重视,依照今苒苒奢侈的大小姐作风,怎么能接受这样的落差?”   “我话就撂在这里了,不出半年,今苒苒要么提出离婚,要么嫌贫爱富搭上别的男人!”   “我觉得你说的对,听你的。”   “……”   在此刻之前,今苒苒不懂穿书之人和主角有何差别。   她认为自己了解剧情,便可以带着俯视或旁观的心态看这个世界。   直到真正站在由这个世界的缔造者倾心打造出的主角面前,她才猛地感到一种非常明显的差异。   夏榛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说,站在这里就自带光环。   这种无形之中的感觉,仿佛在告诉今苒苒,无论你自带什么金手指,都无法改变原书女主才是主角,也无法撼动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核心存在。   一直以来都镇定自若的今苒苒,忽然有瞬间慌神。   今泰初好似说了几句什么,夏榛便向前走了一步,她的嗓音像高山里的清泉般清泠,“谢谢你替我在今家,照顾我爸这么多年。”   无数闪光灯和镜头,都对准了这个方向。   一股属于原书世界中的压力袭来。   今苒苒握着手重重贴在身侧,才没有后退。   她得木着脸,才能不露出怯意来,“不用谢,今家养我二十四年,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夏榛还要说什么,今苒苒连忙举手叫停。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她,生怕这位假千金恼羞成怒,当着众人的面要对正式回归今家的真千金夏榛做什么。   夏榛也皱眉看着她,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名堂。   今泰初则是低声喝斥道:“识趣一点,别得寸进尺!”   只殷时渡淡然望着她,金丝眼镜下的眼睛一片漆黑,快速地闪过一抹兴味。   今苒苒觉得和女主待在一起的时间,以及女主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会造成原书对自己的压迫。   她用0.05秒做了个决定,以防夏榛和今泰初不依不饶,也可以堵大家的嘴。   在所有人或冷漠或嫌弃或看笑话的目光里。   今苒苒走到了中间,握住手中的东西,缓缓举起一只黑色表盘。   当有人看清那是什么,并叫出声时,整个厅里都陷入了惊叫和恐慌之中——   “倒计时!!有炸弹!!”   “今苒苒疯了!她疯了!快跑啊!!”   今苒苒提高声线,缓缓说道:“站住。”   她没有吼叫,却有一种不怒自威,何况手上还握着重磅武器呢。   底下的众人瞬间互相拉扯着停了下来。   他们望着今苒苒,目光是鄙夷的、不屑的、轻视的、害怕的、陌生的……   就连夏榛也是带着不解和烦躁看向她。   今苒苒缓缓开口道:“金钱、权力、地位,在很多人眼里,是每一个精准而清晰的数目。”   她缓慢在众人眼前走动几步,随之也牵动着大家的心,生怕她往自己这个方向而来。   今苒苒在最显眼处站定,“但如果在生死面前呢?这一切还会这么重要吗?”   大家心立刻提起来,死死盯着她手中的表盘。   那里红色的倒计时:05:06:46   今苒苒轻笑道:“大家都知道,我马上就不是今家的人了,殷家的东西也和我没关系。你们看到的我,正在向没有边际的深渊落下,而一无所有的我,会发疯发狂,想把你们也一并拉下来——”   她的笑容很轻,生出了一种叫人望而却步的冷艳。   所有人警铃作响,惊恐着开始叫骂。   “如果我按下这个——”   今苒苒举着那只还在倒数的表盘,纤细的手臂在灯下泛着白瓷般的质感。   当所有人都知道她真会这样时,整个大厅陷入一阵死寂,没有一个人敢走。   今苒苒的脸色柔和下来,“我知道有些人会盼着我真成为这个样子,可因此而牵涉到自己时,谁还能淡定看戏呢?我相信小学生都懂一个道理——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别为了一时的冲动,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众人提心吊胆,刚才奚落过今苒苒的人,内心不由得生出一丝忐忑和后悔。   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小声哀求了。   红色的倒计时:03:34:26   “可是,金钱、权力、地位这些于我而言,不过都是些虚无。”   今苒苒从容不迫地指着自己,“今家的千金今苒苒,已经是过去式了,生活不会倒退,我也要向前看——我的表演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众人:“……????”   今苒苒这才惊讶地望向今泰初:“爸,不是说好的让我来现场表演一段吗?”   ……???   今泰初表情几经变化,变得一脸懵逼。   今苒苒忽然变得有些惊慌失措,“对不起了大家,今天我爸说想最后再现场看我演戏,所以我们临时决定来上这么一段,可能是我爸忘记告知大家了,如果让大家感到冒犯的话,我非常抱歉。”   说完后,似乎想起什么,今苒苒当众猛地掐停表。   “???”   所有人屏息静气,发现真的只是虚惊一场后,后怕的喘息和怒骂的声音此起彼伏。   今泰初沉声道:“今苒苒,你——”   还没说完,就被今苒苒打断了,“你放心爸,这件事算在我头上,算是我的疏忽吧。”   接着,她一脸歉意地看着大家:“没能提前告诉大家,是我们的问题,非常抱歉。但是,大家都是看着苒苒长大的,绝对不是我刚刚口中说的那般落井下石之人,我相信,即便我不在今家了,大家一定还会向从前那样对苒苒很好的,我真的很开心能认识大家。”   今苒苒说着动情地哽咽起来。   她心里忍不住笑,大家将她当成疯子最好,再来招惹她,就“疯”给他们看。   她一个“疯子”,殷时渡一个“傻子”,在大家眼里是不是更般配了?   而原本觉得被耍弄的众人,看见她这样天真地恭维和尊敬,想起自己说过什么,一时间只想藏住心底那些龌鹾又小人的心态。   当然了,还是有不少人气不过很愤慨。   今苒苒只当没听到,她擦着湿润的眼角,余光瞥向地上某处,“呀”了一声。   那里有一只红宝石的戒指,流光溢彩的,看着就很富贵。   舒可媛也看见了,叫了一声:“我的戒指!”   只是今苒苒比她动作敏捷太多了,两步过去,弯腰捡起来,一气呵成。   舒可媛下意识叫道:“那是我的!”   今苒苒刚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停在半空,脸色也红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见,刚才装模作样戏耍过大家的人,在殷家夫人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不少人在心里狠狠吐了口恶气,开始看戏。   舒可媛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看了大家一眼,柔声说:“苒苒,戒指是我的,还给阿姨吧。”   今苒苒乖巧地拿着戒指走过去,“好的。”   舒可媛欣慰地伸出去拿戒指,却……拿不动?   今苒苒看着乖巧可人极了,“可姨,我能帮你戴吗?”   舒可媛笑得温婉,一手去握上今苒苒的手,另外一只用力拿着戒指,“还是不用了吧,阿姨自己戴就好。”   只是无论舒可媛怎么使力,都没撼动今苒苒一分。   在外人看来,就是今苒苒作为殷家的媳妇,想要讨好殷夫人帮忙戴戒指,然而一向温婉贤淑的舒可媛,却反常地拒绝,还一直使劲去拽今苒苒。   大部分人觉得舒可媛有点欺负这位媳妇。   少部分人脸上露出看好戏的笑来。   就这么僵持不下时,今苒苒突然收手。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那枚红宝石戒指,从今苒苒手中崩裂开,宝石和戒托各奔东西,溅落在地。   “我的戒指?!!”   舒可媛尖叫一声,抬手就想扇今苒苒。   今苒苒被人拉住手腕,下意识后退一步,满脸无辜道:“我不是故意的,怎么会这样,可姨你没事吧?”   舒可媛一掌落空,还想上前,被殷城林及时拦住,“注意场合,注意身份!”   舒可媛咬着唇,快哭了,“那可是两百多万啊!”   殷城林脸色也有点发青,低声说:“谁让你一直和她抢的?平时在家里闹闹也就算了,什么时候出来也这么不知分寸了?”   舒可媛:“我我我……”   事实上,不止殷城林这么认为,几乎在场所有人,都以为戒指是在舒可媛不断拉扯下崩坏的。   不过还是有人觉得不对劲。   “戒指崩裂的时候,舒可媛明明没有去抢啊?”   “她们抢来抢去,说不定戒指早被抢坏了,谁说一定是掉下来的时候坏的?”   “就是啊,难不成那戒指是被今苒苒一只手捏坏的吗?”   “那可是宝石和钻托啊!今苒苒怎么可能?”   “如果真是今苒苒捏坏的……今天这么接二连三的,也太令人害怕了……”   “怎么着,这就怕她了?”   “你才怕她呢!”   说是这样说,可不少人想起今苒苒刚刚拿着那表盘威胁大家时的云淡风轻,内心多多少少还心有余悸。   等舒可媛拿着红宝石和戒托,被殷城林哄着一定能修好时。   今苒苒唇角微弯,在旁看似愧疚地低下头。   也是这一眼,才看见刚刚混乱中拽着她远离舒可媛的人,是殷时渡。   殷时渡在今苒苒看过来之前,掩盖住眼里复杂的情绪。   他换了一副担忧的表情看她:“你没事吧?”   今苒苒想说我帮你出气了,可一想殷时渡的性格,应该不愿意多生事端。   何况在他心里,家庭很重要。   是以她只摇头道:“没事,我把可媛的戒指弄坏了,你不会怪我吧?”   “不是你的错。”殷时渡看了看殷城林那个方向,又说:“爸爸和可姨也不会怪你的。”   今苒苒立刻笑了,抬了抬手。   殷时渡愣了一下,收回手时,表情有些害羞,“冒犯了。”   今苒苒见他这样,心情大好。   有人看不下去了。   今泰初走过来,严肃道:“跟我出去一趟!”   这兴师问罪的架势,今苒苒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   她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这是我从赵姨那里借的,麻烦父亲帮我还回去。”   今泰初一看,那就是一只多功能儿童手表,气得他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今苒苒你真是胡闹!刚刚——”   “刚刚?不是您想看我演戏吗?”   今苒苒故作不解,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父亲,如果您现在要追究这个,大家问起来,您该怎么解释?你觉得大家被骗了一次,还会被‘骗’第二次吗?”   临时起意的事,如果当场不反驳,事后再补充也无济于事。   今泰初憋了一大口闷气,狠狠瞪着今苒苒。   他算是明白了,今苒苒刚刚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在发挥。   今苒苒站直身体,又说:“不过您也别生气,还没完呢。”   今泰初都要怕了这个小魔王了,“你还想做什么?!”   “道歉呀?不是还没正式给我们夏榛小姐道歉吗?”   今苒苒说着去看向一直沉默着的夏榛。   夏榛隔着几步之遥,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着今苒苒。   今苒苒转向大家,清嗓道:“今天的日子很好。”   大家听见她的声音,内心多多少少有点发怵。   不知道她又要做什么?   今苒苒声线本有些娇媚,正经起来却带着无可忽视的气势,“我要借这个机会,向曾经被我伤害或是中伤过的人道歉,夏榛——”   今苒苒说着朝夏榛鞠躬,“我为曾经年少无知又愚昧的一切行径,向你道歉。”   夏榛盯着今苒苒看了会,又看了看四周,这才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今苒苒笑了一下,再转向今泰初鞠躬,“其次,我要感谢养我长大的今董事长,虽然从今往后,我就不再是您女儿了,但还是非常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今泰初被吓得倒退一步,连忙说:“行行行,好好好,可以了。”   今苒苒最后面向来宾再次鞠躬,“殷时渡不像别人心思复杂,他是位心地善良的医生,我相信他将来会大有可为,能嫁给他我很开心,而我也将会全力投入到我的工作当中,我们会好好生活,不会辜负大家的期待。最后,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来参加我和殷时渡的订婚宴。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各位海涵。”   底下的人们露出一脸蒙蔽又不明觉厉的表情,实则内心的震撼远不止此。   曾经蛮横无理又愚昧无知的今苒苒,似乎在这一刻,给人们留下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印象。   甚至于,今天这一幕像是专属于今家千金苒苒演唱会的谢幕,华丽、盛大、光彩。   从此以后,将会是一个崭新的今苒苒。   今苒苒从始至终不卑不亢,说完转身往后走。   她内心无比紧张,需要找个空间缓一缓。   于是她便没听见,在她离开之后,人们纷纷疑惑着问道:“什么订婚宴,她是不是说错了,这不是结婚宴吗?”   殷时渡跟了今苒苒一路。   直到进入洗手间之前,今苒苒才转身问:“怎么了?”   殷时渡有些如梦初醒,沉默着看了她一会,才不太自然地笑道:“我担心你,来看看。”   今苒苒笑着想去拍他的肩,发现自己穿着高跟鞋都得踮脚时,只好顺势拍了拍他的胳膊,“没事,今天之后,我就自由了,你也不需要担心你爸防着你了。”   她说完转身进了洗手间。   殷时渡在原地站了一会,往楼梯间走去。   一直在不远处盯着的程丞,看了眼恢复正常的宴会厅,悄悄跟了过去。   自动感应灯熄灭后,酒店的步梯有些昏暗。   男人指间烟火明灭,偶尔照亮那镜片底下冷然的黑眸,嗓音轻淡,“跟来做什么。”   殷时渡平时不抽烟,一旦抽烟,说明遇到棘手或者想不通的事情了。   程丞暗中观察着,不明白渡哥怎么了。   想起今苒苒刚才给他们上演的连番好戏,他嘿嘿笑着说:“就是刚刚被嫂——今苒苒吓着了嘛,她这一波三折的,真真假假我都看不清了,我觉得她的演技绝对被低估了。”   殷时渡慢腾腾吐了口烟雾,没出声。   程丞看不清他表情,只好说:“对了渡哥,老女人已经把红宝石和戒托拿去修了。”   殷时渡手中的火光动了动,“哦,她这么想要修的话,那就让它彻底报废吧。”   程丞响亮地应了一声,“明白!”   程丞内心有一个想法,说出来可能会被打。   但他还是忍不住,“渡哥,我觉得今苒苒好像真不错,你看她对付舒可媛的手段,真是太适合我们了,考虑不考虑……”   “考虑什么?”   殷时渡冷声道:“要是她父母今天没来,你以后就别来见我了。”   程丞:“已经在路上了!堵车!!” 第9章   今苒苒在洗手间缓了一会。   再出去的时候,殷时渡已经不在了。   不过走廊上站着位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男人。   今苒苒咯噔一下,盛恺还真来了。   她靠着墙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经过盛恺时没有半点停顿。   男人眼里露出不可置信来,“站住。”   还真是来找自己的?   今苒苒诧异地回头,“怎么了?”   她满脸都写着意外和“有事快说”,令盛恺的脸色蓦然沉了下来,“夏榛呢?”   “她?我不知道啊。”   今苒苒说完继续走,被盛恺猛地拽住。   在今苒苒挣扎的同时,男人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又迅速将她的手甩开。   今苒苒浑不在意地揉了揉手,“夏榛去哪儿,你问我做什么,我和她又不熟。”   盛恺冷声道:“她来参加你的订婚宴,我不找你找谁?”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略感异样的手握紧,续道:“况且,她是在你道歉后才消失的,大厅现在还有记者,我合理怀疑你利用手段,道德绑架她一定要原谅你。”   今苒苒张了张嘴,只缓慢吐出连串的省略号。   原书男主还真像书里描写的那样逻辑自成一个体系,让人无法反驳啊。   不过今苒苒也听明白了,便问道:“你是从我开始道歉,才到这里的吧?”   盛恺对于今苒苒的印象,比无数追捧喜欢他的女性要更差,因为今苒苒把手伸向了夏榛。   即便刚刚看到她坦然自若地说出了那番道歉的话,他心里略微有些诧异,但一直以来的厌恶还是占了上风。   盛恺略一思索,冷笑道:“别以为你道歉了,我就会对你另眼相看,往后你要是敢再动夏榛一次,我绝不会放过你。”   作为原书中的男主,盛恺对于夏榛相当深情。   今苒苒明白他的心态,但还是觉得有必要说清楚。   “盛总,我今日把话跟你说透吧,或许从前我做过一些错事,为此我也付出了代价,也向您亲爱的夏榛道了歉。过去的事情我会当作警醒,现在我既然和殷时渡订婚了,无论是您还是夏榛,我认为我们都没有什么私底下见面的需要了。”   盛恺脸色变得冷厉,过了会,眯着眼看她,“我亲爱的夏榛?”   今苒苒心下一沉,坏了,她对盛恺这种霸道的人没什么好感,一时语气没把握好。   果不其然,盛恺慢慢走近,直将今苒苒逼到靠墙,倾身盯着她的脸,勾唇冷笑道:“你从哪里学来的,用这种方式吸引我的注意力?”   今苒苒浑身起了层冷栗。   她得低下头去不看他,才能克制住自己去揍他的冲动。   然而在盛恺看来,却是她娇羞的表现。   “今苒苒啊今苒苒,我从前确实讨厌你的无脑,但若心肠歹毒的人,真用上了计谋,会让我觉得更恶心。”   盛恺一面摇着头,一面拿手无情地握住那截纤细的脖颈。   就在他的手靠近的瞬间,今苒苒猛地抓住他,反手扇了过去,“你才恶心!”   盛恺惊诧于她的反应,更惊讶于她的力道。   她手腕细到能一把折断,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擒住他,令他无法挣脱。   而脸上火辣辣的痛楚,昭示着他被从来都温声软语笑对自己的女人给打了,“你、你敢打我?”   “我说了,过去全是我的错,往后我无意参与你和夏榛的剧情。”   今苒苒的手收紧,直让面前的霸道总裁脸上冒出冷汗。   她甩开他的手,将他推开,临走前说:“盛总还是来得晚了,如果再早几分钟能有幸看见我的‘演出’,恐怕就不会受这个苦了。”   到底是原书男主,今苒苒和他正面对峙,情绪还是有些波动。   不过奇怪的是,面对夏榛时,原书世界仿佛会带来一股压迫感,而面对霸道总裁的盛恺,更多的则是一股厌烦。   总而言之,和原书男女主碰面都不太令人开心,往后能不见还是不见吧。   今苒苒回到宴会厅时,今泰初正在找她。   她正想问殷时渡人呢,却被今泰初带走,不由分说塞了杯酒。   今泰初长吁短叹,像是舍不得她,“从今往后,你就是殷家的人了,做事要考虑后果。要是再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也没法再管你。”   这话等同于说,往后你要再惹了事,我不会给你善后的。   今泰初或许知道自己过于无情,又拿了杯酒,跟今苒苒手里的碰了碰,“算是我们‘父女’的告别吧,以后好好生活。”   今泰初说完喝了一口,看她一眼,“不喝?”   今苒苒盯着那杯红酒摇晃几下,笑了,“喝。”   她在今泰初紧盯着的目光里,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不就是断绝酒么?有什么不敢喝的。   然而今苒苒喝完没多久,脸上燥热起来,眼神也变得迷离。   殷时渡不知从哪过来,将她拉到一旁,脸色深沉,“今苒苒,你知道今天不是订婚,而是结婚宴吗?”   今苒苒看着眼前的重影,摇头晃脑地笑了,“殷医生,你能不能别晃,我头好晕啊。”   “你——”   殷时渡凑近闻了下,很轻的酒味,应当没喝多少。   他目光巡视整个厅,发现今泰初和殷城林都在往这个方向瞟,于是面上挂着笑,只眼神发冷。   “殷医生,我好热啊……”   今苒苒醉酒后的声线跟掺了蜜似的,说着便软趴趴抱住面前高大的男人。   殷时渡浑身僵硬,双手紧紧握住,才没有将那软绵绵的身体扔出去。   他沉着声喊她,“今苒苒,你醒醒,这是结婚不是订婚!”   只不过西装面料的温度,像夏日的绸缎般沁凉。   今苒苒侧着脸一个劲往那怀里钻进去,“好、好舒服啊啊,殷医生你别动啊,我站、站不稳了……”   殷时渡咬着牙,低声说:“今苒苒,你可想好了,再不清醒过来,消息一散出去,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结婚了。我倒是无所谓,你不是还想去实现你什么梦想吗?”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   结婚其实不影响她演戏啊,她订婚除了摆脱今家的控制,离盛恺和夏榛远一些,完全可以和其他人联姻。   那她为什么要找自己呢?   而且和其他人相比,自己实在是“一无所有”。   正这样想着,下月复处一凉,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滑了进去。   殷时渡发现自己竟然没法推动她,声音紧绷着,“今苒苒——”   今苒苒双手伸进去,抱住那结实有力的腰,不耐烦地哼哼两声,“别、别吵,我、我再摸摸……”   曲线分明、弹性十足。   这是今苒苒迷迷糊糊中最后的印象。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卧室。   整间房的布局十分简约,没有多余的家具,墨绿色的遮光窗帘只拉了一半,白色的床单和被套,冷冰冰的感觉竟像是在九十年代的县城医院。   今苒苒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还穿着那身礼服。   她头疼欲裂地挡住阳光,半响后才记起来发生了什么。   首先是她喝醉了。   她本身是不会醉的,但她忘记了原主一杯就醉,才让今泰初得逞了。   今泰初为什么要灌醉她呢?是怕她发现订婚宴直接变成结婚宴,再当众“发疯”吗?   今苒苒想了半天,竟只记得殷时渡说的那几句话,不记得他当时是什么表情了。   在自己“饥渴”地在他身上发疯时,他甚至还在为自己考虑:   【消息一散出去,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结婚了。我倒是无所谓,你不是还想去实现你什么梦想吗?】   今苒苒叹了口气,头重脚轻地出了房。   这是一栋两层小楼,她刚刚是在二楼的卧室,等她找到洗手间洗漱完下楼,发现客厅的窗户下,有人抱膝坐在阳光里。   男人的身形消瘦,穿着一身白,栗色的发在光下服帖又乖顺地趴在两颊,更显得他侧脸清俊又温润。   今苒苒忽然生出一丝愧疚之情。   她信誓旦旦去找人家合作,说好了只是权宜之计,如今可倒好,订婚被直接算计成结婚了。   “我记起来了,不好意思啊。”   她走过去,试着解释,“肯定是我父……今总,急于和我切断关系,我原以为订婚之后我脱离今家就可以,但我没想到他这么着急……不过即便他带了记者发通稿,我们就当是从假订婚变成假结婚吧。”   殷时渡转过脸来看她,脸色有些茫然。   今苒苒忙道:“当然还是按照原计划,我出去租房,你需要我陪你在殷家出场的时候,我也会配合你的。等我们都不需要再借助这段婚姻后,可以宣布和平分手——反正也是假的嘛。”   殷时渡看着她,说:“是真的。”   今苒苒:“……什、什么?”   殷时渡从旁边地上扒了两下,把两本红彤彤的本子从盲区推出来。   他眼睛无辜地眨了一下,“昨晚除了有记者,还有民政局的人也到场了。”   “……??”   今苒苒不愿意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飞快地上前去确认那两本证书,当发现的确是真的不是作假,整个人都呆了。   照片里自己穿着白色的礼服,围了件蓝色的披肩,殷时渡露着半截黑西装,两人的姿势很疏离,一点不亲密。   她想起来了!   “订婚宴”一开场,今泰初说两家人要照相留影,提议要到宴会厅外面的一面白色墙面前拍照,还怕她冷,硬是要她带上了那件蓝色的披风。   当时她还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大面白墙。   今泰初告诉她,是留给嘉宾签名的。   现在想来真是无语,又不是参加什么电影节,还让人签名?   而且拍了家庭照后,还单独让她和殷时渡拍了一张……   今苒苒懊恼地拍额头,“当时我就应该警惕的,但是我真没想到,他们这么无耻,竟然把民政局给请到了现场。”   这种骚操作,谁能想到啊? 第10章   这种骚操作,谁能想到啊?   殷时渡自然也没能想到,何况之前一点风声没听到,只能是临时改的主意。   殷时渡又推了个手机出来,“你看看这条新闻,我怀疑是因为它,他们才突然这样做的。”   今苒苒接过去一看,气到狠狠吸了口气,“不要脸,真不要脸!”   今苒苒手机早没电了,要不然她醒来自己就能发现。   现在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她打狗仔的消息。   由那名狗仔本人亲自发布的围脖,声情并茂痛诉的博文,配上一段清晰十足的音频,再附上两张鼻青脸肿的照片。   今苒苒暴力殴打记者,铁证如山。   这一则劲爆又令人愤慨的消息,早已盖过了她结婚并流出的那段“慷慨陈词”。   原本今苒苒突然然结婚的消息,在之前连串“黑料”下,看着像是下了决心要洗白。   加之宴会上她冷静自持地拿“炸弹”陈述自己现阶段人生感悟的“表演”,令很多人都对这位昔日无脑又嚣张的花瓶女星,生出了奇异的同理心。   没了今家庇佑的今苒苒,或许真的改过自新要重新做人了吧。   结婚和“洗白”的视频昨晚同步发出,接连上了几个热搜:#今苒苒结婚#、#今苒苒道歉视频#、#今苒苒  夏榛#、#今苒苒殷哥哥#。   让人想忽略都难。   个别网友送了祝福,大部分网友对这么一波并不买帐。   【洗白得太生硬了,当网友白痴吗,背个稿子结个婚,就当从前做的事一笔勾销了?】   【nsdd,拿炸弹威胁人太扯了,底下的人还这么配合,如果不是请的群演,这演技我思瑞拜】   【bmw我可能瞎了,不止群演,我发现今苒苒也演得不错,zqsg完全没有表演痕迹!】   【不过她这一结婚,往后应该不会一有事就拉夏榛下水,也不会再和盛总捆绑炒作了吧?】   【根据今苒苒以往的作风,我持保留意见,她要是真心悔改不再作妖,我直播吃键盘!】   【yjgj她都当面向夏榛道歉了,当事人都原谅了,两人说不定以后就是jm了……】   【卧槽!没搞错吧,跟今苒苒结婚的那位,是殷影帝的哥哥?!】   【是前段时间一笑就像tla的殷哥哥吗,awsl我的小墙头,怎么能被苒苒公主给糟蹋了?!!】   【小哥哥眼光也太差了吧,竟然喜欢今苒苒这种妖艳贱货,路转黑!】   苒苒公主是网友们给今苒苒取的黑称。   源于今苒苒和闺蜜调侃追星女孩都是厂妹,面对她满满的优越感,网友嘲讽今苒苒是最高贵的公主。   这下好了,公主成了落毛鸡,这个称呼的讽刺意味更浓了。   大家吃了一晚的瓜,有人还做了个关系表出来。   众人发现围绕着今苒苒,竟然组成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关系链。   比如今苒苒和夏榛从前不对付,现在却调换了身份,而今苒苒从前暗恋对象盛总裁,对夏榛似乎格外“关注”,今苒苒结婚对象殷时渡,又是殷影帝同父异母的弟弟……   于是吃瓜群众发现,娱乐圈乱,贵圈更乱。   这一圈瓜吃下来,倒真有人不怎么在意今苒苒从前的脑残言论了。   甚至于还很感谢今苒苒这么一个免费的瓜贩子,想要吃到更多鲜嫩的瓜。   并且也没什么人再去扒今家了,毕竟“受害者”夏榛现在才是今家的人,而今苒苒脱离今家后,有些特定立场的人,也及时收了手。   然而今苒苒‘恶毒’的形象刚洗了一点点。   清晨八点,狗仔自曝被今苒苒打伤的博文,仿佛瞅准了时机,将无数新闻更新迭代里的今苒苒又给打捞上来,送上了新的断头台。   今苒苒仔细看了那位当事人的围脖。   她逐字逐句地看完文字,又点开他鼻青脸肿的图片,再点开音频。   开头就是一句:【拍了些什么,从什么时候拍的?】   女声微微压着嗓说话,能听出原本声线很娇媚。   这是今苒苒的声音,很好听,也很有辨识度。   原主炒盛世美颜出的道,那时还不知道她爱作妖,有不少人被她的颜值吸引成粉,还发现她声音特别好听,很适合配音。   就是原主演技太烂,对剧本完全没感情,导致这么特别的声音越发出戏。   殷时渡抱膝看她,满含担忧,“要不然,别听了?”   “为什么不听?”   今苒苒内心气急,却仍冲他露了个笑,“你不用担心,我没事,我就是想听听我究竟是怎么‘打’他的。”   殷时渡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被发丝微挡的眉头,却意外地挑起。   怎么听她的口气,这件事的真相并不像现在网上传的那样?   今苒苒看了眼大厅的布局,也十分简单。   她随意拖了把椅子,靠近殷时渡坐下,“你觉得我打人了吗?”   殷时渡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直白地问自己。   他愣了一瞬,在光下微微笑道:“苒苒不像是那种人。”   只是他内心却不免笑了一声,怎么不像了?   从前跋扈的今大小姐扇人巴掌的事情还少吗?   不过是个狗仔,依照从前今苒苒的性格,打完只怕还要炫耀一番。   今苒苒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还是你这种不带偏见的人看得最明白。”   无论这个世界对她抱有怎样解不开的偏见,只要有一个人相信她,她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今苒苒想了想,说:“还记得我上次去医院找你吗,当时有个狗仔跟了我一路,这段音频就是当时录下来的。”   殷时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记得,你手好像受伤了。”   今苒苒点头,将手机音量调大,“来,一起听一下。”   音频很短,不到1分钟。   [女声:拍了些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拍的?   男声:你管我拍什么,把我的镜头还我!   女声:你想发新闻和照片可以,不过,你打算写什么内容?   男声:还能是什么内容,当然是防止你来害人,夏榛就在医院,好不容易快出院了,你再对她做什么怎么办!]   听到这一段。   今苒苒按了暂停,解释道:“夏榛那段时间,在你们医院治疗腿伤,他以为我是来找夏榛的。”   因为违约要赔偿一事,夏榛有段时间非常缺钱,想去接一个比较危险的户外综艺,没想到第一天就受伤了。   这不,夏榛粉丝将原因都归咎于今苒苒了。   这也是最开始轰轰烈烈扒今苒苒的导.火.索。   殷时渡应了一声,似乎也不知道夏榛就在他们医院。   “其实我当时找你的时候,也忘记这茬了。”   今苒苒一边说,一边重新播放那个音频。   [女声:我来医院,和夏榛有关系。   男声:啊你……你……   一阵响动后,传来男人的痛呼。   女声:奉劝你别想着搞什么大新闻。]   打完狗仔还带威胁的,今苒苒逮着夏榛祸害的恶毒人设,再次鲜活起来,屹立不倒。   众网友再次一边倒地谴责今苒苒,之前祝她新婚快乐的部分路人也开始反扑。   全网到现在,几乎只有几个可怜巴巴的颜粉还在坚持维护今苒苒。   音频结束。   今苒苒毫不在意下面几千条义正言辞声讨她的评论,她将进度调回到去。   [女声:我来医院,和夏榛——有关系——]   “你听‘夏榛’这里,”   今苒苒重复播放了几次,让殷时渡仔细听完,才说:“一帧一帧听很容易发现,‘夏榛’前面的语气都很平,但后面的‘有关系’三个字,语调是突然上扬的。”   殷时渡再次感受,“嗯……确实有些突兀。”   他面上浮现一丝不太明显的诧异来,想到或许这件事真的有鬼,心里竟生出了些兴味。   今苒苒让音频自动播放,忽然笑了下,“这种剪辑手法其实特低级,做过后期的人很容易就会发现不对劲。只不过因为‘打人’的是我,所以大家没有半点犹豫就信了——”   她又看着那两张衰头肿脸的照片,“何况,这位老兄对自己也狠,毫不费力就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殷时渡不动声色观察着,真切觉得面前的人很陌生——   即便从前新闻里的今苒苒也跟他不熟,但与现在这位义正言辞又浑身散着自信和灵动的人不一样。   见他没回应,今苒苒唤他,“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殷时渡脸上的愣怔和出神,眨眼间消失无踪。   “他这样太过分了。”   殷时渡显得有些焦急,“现在怎么办?”   今苒苒滑动着那些不出所料的评论,露出个恶劣的笑来,“我可没这么容易被打败,看你们到时候是憋着口气闭麦,还是知错就改。”   看着她笃定的神色,殷时渡目光微动,没有出声。   好歹是“新婚”第一天。   今苒苒和殷时渡收拾好,还得去见殷父和可姨。   殷家是个大庄园式的居所,主别墅面积很大,里面住着殷城林、舒可媛和殷知斐。   作为私生子的殷时渡,只能住在离主屋隔了个后花园的二层小楼,从装修和家具来看,殷家几乎没有花什么钱给他添置,等于就只是给了他一个住的地方。   今苒苒心想,殷时渡寄人篱下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北城的冬天,风声呼啸。   从小楼到主屋,大约要步行七八分钟,穿过一个花园和长廊。   殷时渡穿着西装,外面套了件大衣,闲庭信步其中,整个人的状态悠闲而轻松。   今苒苒看着他温润的侧脸,又觉得他心态应当是不错的。   是生活在这里早已经习惯了,还是他的确内心强大到不将眼前的殷家放在眼里呢?   殷城林一家住的别墅很奢华,欧式庄园的建筑,下人约有十几个。   从花园绕到大门,期间有四五个人跟他们打招呼,“殷二少爷好,少夫人好。”   今苒苒仔细观察着,这些下人对待殷时渡的态度倒很好。   起码比殷城林这个父亲要好多了。   进去的时候,殷城林和舒可媛正在吃早餐。   殷时渡带着今苒苒走上前问安,殷城林只看了一眼,“来了。”   还是舒可媛笑道:“站着干什么,过来吃啊。”   殷时渡听罢高兴地应了一声,目光在桌位里巡视一圈,最后拉着今苒苒在侧面的最尾端坐下。   吴妈在厨房拿来碗筷,又给他们一人端了杯牛奶。   今苒苒拿了块面包,道了声谢。   她看得出来,殷时渡并不经常和他们吃饭。   殷城林坐在上首,看着两人坐这么远,皱了皱眉。   舒可媛给他使眼色,殷城林这才说:“时渡啊,如今你也成婚了,我也算把你养大成人,送上了人生的另一个阶段。既然成家了,你也该考虑和苒苒重新建立一个新的家庭了。” 第11章   今苒苒琢磨了一会,才明白殷城林话里的含义。   殷城林是让殷时渡搬出殷家,彻底独立于殷家,就像今家对待她一样。   只不过她是身份暴露,今家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软硬兼施让她离开,但殷时渡却是真正的殷家人,殷城林顾着殷家的面子,就等着殷时渡结婚后顺理成章让他出去。   殷时渡似乎很意外,他扶了扶眼镜,郑重地说:“爸,我从上学到工作,其实待在家里的时间很少,总觉得和您相处得不够多,有很多想做的事情,都没有和您还有可姨、大哥一起去做……而且我和苒苒刚成婚,理应在家多孝敬您。”   殷时渡神色真挚,像极了想要和父亲重塑亲子关系的孝顺儿子。   殷城林虽然想他走,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一时也没法说出狠心的话来。   舒可媛及时打圆场道:“苒苒啊,昨晚程氏企业的程总好像也到场了,是你的朋友吗?”   今苒苒听到“程总”两个字,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殷时渡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天呐!她都忘记这号人物了!   原书里男女主在一起后,会出来一个大反派,不断给男主施压,甚至最后差点令盛氏企业倒闭。   这算是作者给男女主最后的考验,霸道总裁的男主会因为这个打击,学会对女主放手。   而女主则在最关键的时刻,对男主不离不弃。   不过关于程氏的介绍并不多,作者侧面表述过,程丞的后面还有位幕后大佬叫什么“七哥”。   可能是想保持神秘,显得男主面对的是一股不可逾越的势力,“七哥”在正文没有正面出场过。   作者还提到关于北城所有家族的事,这位“七哥”都无所不知,甚至于殷氏最后的倒台、今家最后的破产都与他有关。   到底原文只是篇娱乐圈爽文,作者搞出这么个大人物后,可能不晓得怎么收场,最后的正文结局,只写了彼时已经名声大噪的女主回到男主身边,说要陪男主东山再起。   听说作者在番外揭露了这位大人物,还详细介绍了他的生平,是非常出人意料且在曾经的剧情里出现过的人。   不少读者都感叹这位大佬过于神秘,身世凄惨,怜爱声不绝于耳。   这也惹得很多读者不满,说是过于抢男女主的戏份,在评论区吵得热火朝天。   今苒苒当初看这篇文的时候,也是只喜欢看主角的一员。   面对当时这么有争议性的情况,她没有去跟着骂作者,而是选择了不看番外,不恶心自己。   现在穿书进来后,这个“七哥”算是她唯一对这个世界陌生而忌惮的存在。   其实今苒苒至始至终都不太担心。   反正她又没穿成被“七哥”打压的男女主,今家破产和她这个已经脱离今家的假千金也没关系,至于倒台的殷家——   殷家巴不得和她、殷时渡撇清关系呢。   “没事。”   今苒苒低声回了殷时渡,才看向舒可媛:“我不认识。”   舒可媛听罢,脸上的笑意扩大了些,转向殷城林说道:“看吧,我就说是冲着你的面来的,她们怎么可能认识程总呢。”   今苒苒总觉得舒可媛无缘无故这样问不简单。   果然,下一秒,舒可媛就暴露了目的,“苒苒啊,他昨天送的Chopard红宝石手链,颜色有些深沉,不太适合你这个年纪。恰好呢,可姨看中许久了,你介意借给我观赏几天吗?”   今苒苒登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什么借给她,分明就是想据为己有。舒可媛的审美还真是如一,昨晚坏了个红宝石戒指,今天就想要红宝石手链。   于情于理,今苒苒都不好拒绝婆婆的请求。   可昨晚来随礼的,只要是冲着殷城林和今泰初的面子,殷时渡一早就给这两位“父亲”还回去了。   余下的要么是冲着两位新人送的,要么没注明是哪方的客人。   在这极少一部分留下来的礼物中,却有来自北城近几年飞速发展的新贵程氏送来的礼物   程总贺礼已是出乎殷成林夫妇的意外,何况还送了一条价值五百万的Chopard红宝石手链。   舒可媛既羡慕且嫉妒。   北城要结交程氏的人可不少,怎么他就偏偏送了今苒苒这个死丫头自己心仪的礼物呢,还这么贵重!   舒可媛在想,如果今苒苒识趣将它当作投名状送给自己,昨晚被今苒苒弄坏的戒指她就不追究了,往后也对这俩夫妻好一些。   没想到今苒苒呀了一声,歉然道:“可姨,你要是早说一点,就那么一点就好。今天早上我看这手链好看,正想着要戴呢,却不小心弄断了。”   舒可媛惊了,“你说什么?”   今苒苒迟疑地说:“就……断了啊,像昨晚那个戒指一样断成了两截,要我给你看吗?”   今天早上醒来时,房间的桌面上,似乎有个礼盒。   今苒苒以为是殷时渡的东西,便没有动。   现在想来,应该就是昨晚剩下的那些礼物吧,她待会回去得好好看看这根昂贵的手链长什么样子。   殷时渡:“……”   那礼盒可是没有被人动过的,她分明都不知道有这个礼物的存在,可现在表现得煞有介事的模样,当真是演戏演上瘾了。   不过余光瞥见舒可媛当即变了的脸色,他微不可见弯了弯唇。   舒可媛听今苒苒这么一说,又想到昨晚戒指爆裂的瞬间,似乎心脏骤停了一下。   她抬手制止道:“行了行了,我就不看了。”   像是无法接受又一个价值千金的首饰在今苒苒手里报废,舒可媛撇开头去,不想看见今苒苒,“你们慢慢吃,我先回房休息了。”   今苒苒很想笑,在殷城林虎视眈眈下,却弱着声说:“时渡,我不是故意的,那手链我一定会想办法修好的。”   殷时渡垂着眼帘,为她夹了个蟹黄包,“不是你的错,可姨不会怪你的。”   殷城林:“……”   这两人感情好得是不是太快了点?   吃完早餐后,今苒苒和殷时渡就跟殷城林告别了。   殷时渡还要去医院上班,今苒苒得去繁星经济公司签解约合同,便跟着他一起出了殷家大门,在路口等车。   殷家别墅位于郊区,这里出租车很少,网约车得提前定。   今苒苒看着宽敞的路面,随口感叹道:“你每天上班都这样等车,会不会来不及呀,堵车或者天气不好之类的。”   “习惯了。”   殷时渡说着,情绪突然低落下来,“苒苒……”   既然今苒苒最近对演戏勤学苦练,他也不能落后于人呐。   今苒苒:“嗯,怎么了?”   殷时渡显得很紧张,“我们现在真正结婚了,算是夫妻了吧。”   今苒苒:“这样说也没错。”   殷时渡悄悄看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那你可能暂时都要跟我住在殷家了。”   的确是这样,两人刚结婚,盯着他们的人还不少,她没办法直接撇下他出去住。   但见他这么别扭,今苒苒只得问道:“暂时只能这样了,你介意吗?”   殷时渡摇了摇头,盯着脚尖说:“当然不介意,可是……跟我在一起,你会受苦的。”   今苒苒用十秒钟思考着他这句话,想明白他的顾虑和担忧后,只觉得内心涌起一股暖流。   今苒苒想拍拍他因低头而显得毛绒绒又乖顺的头发,却因身高差距,手只碰到了他裸露的耳垂,于是顺势捏了捏。   “殷医生,你怎么能这么好呢——”   殷时渡仿佛被烫到,慌不择路躲开她的手,却不小心磕到了身后的墙。   今苒苒愣了一瞬,噗嗤笑开了,“殷医生,你耳朵怎么红了?”   殷时渡顾不得装什么了,下意识反驳道:“哪、哪有!”   “真的!”今苒苒上前扶住他,指着他的耳朵说:“红了,你是害羞,还是这里比较敏感啊。”   殷时渡咬着牙别过脸去,适才装模作样骗人的悠然已荡然无存。   若是今苒苒的注意力没被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害怕摸耳朵而吸引,是完全能看出男人侧过脸去的身姿冷硬而强势,那张脸上再也不是如沐春风的微笑,反而眼底似藏着一枚欲待点燃的暗雷。   此时的今苒苒,只当殷时渡害羞了。   对于男人转过身去,快步走向及时停靠的车辆,不跟她告别的无礼行为,也觉得特别真挚可爱。   没过几分钟,今苒苒约的车也到了。   她上车后,脸上的笑容慢慢收紧,翻出了手机里一段足有十五分钟的录音。   ……   殷时渡上车后,摘下眼镜往后一靠。   他闭着眼揉太阳穴,牙关却重重一紧。   他摸着还有些发烫的耳朵,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不知道什么原因。   或许是厌恶与那两人同桌吃了早餐,又或者是因为那个女人无所顾忌地再次碰了他。   可是这次和老家伙吃完饭,他并没有觉得特别恶心,甚至和今苒苒走在一起,都要忘记之前每一次在主屋吃完饭,他都要吐出来才舒服。   嗯……今苒苒碰他,他竟然不反感。   殷时渡想到这里,忽然有些出神。   正在这时,来了电话。   殷时渡盯着手机响了半天,才接道:“你还敢给我打电话。”   “渡哥,她父母突然说有事,死活要回去,我总不能绑着他们去酒店啊。”   程丞虽然嘴上喊着冤,但知道坏事的第一时间早跑路了,“公司突然有事,我现在在深市出差呢。”   殷时渡慢腾腾道:“之前怎么说来着,这事办砸了,你就别见我了。”   程丞立刻找补道:“别啊渡哥,我现在找人,今天就能帮你们把离婚证办好。”   “没必要。”殷时渡说:“结都结了,现在离有任何好处吗?”   程丞一时语塞,便听见电话那端,男人极轻地笑了声,“何况,我发现她比他们好玩多了。”   程丞知道,殷时渡这些年称得上“忍辱负重”。   可能是极端压抑和厌世,渡哥便慢慢有玩弄人心的恶趣味。   渡哥尤其喜欢利用人性,表面上“顺着”你予取予求,拿想要的东西一点点诱惑你前进,最终微笑着看你跌落那布满尖刀的深渊。   如果今苒苒真被渡哥盯上了。   程丞还真拿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想起什么又道:“渡哥,昨天在宴会上奚落议论你们婚礼的人,名单已经整理好了。”   殷时渡很干脆地吩咐:“给点小教训吧。”   程丞一如既往地询问:“家庭还是公司?”   殷时渡不甚在意,“随便。”   程丞应了声,忍不住说:“这是为嫂子打抱不平,还是……”   殷时渡声音微扬,“他们只说了今苒苒吗,分明也在笑话我,看来你是一点不关心我啊。”   “我冤枉啊我,从前这类事多了去了,每次我说要弄他们,您也没放在心上啊。”   程丞在酒店床上一个鲤鱼打挺,渡哥怎么能这样想他呢!   殷时渡用一种‘你觉悟不高’的口吻说:“现在不同了——程丞,我们要开始收网了。”   程丞响亮地应了一声,“哎!”   他在床上蹦了几下,心中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管渡哥是突然单纯想收网,还是因为嫂子才开始呢。   不过,他这次喊嫂子,渡哥竟然没有反驳他耶!   殷时渡没有挂电话,待程丞安静下来,才问:“你和今苒苒从前是不是认识?”   程丞连忙否定,“电视上见过几次,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   殷时渡:“那你为什么送她Chopard的手链?”   程丞:“渡哥你这么重大的日子,我随便挑了一根啊,是不是嫂子不喜欢,我还可以换别的……”   殷时渡打断他:“不用你送。”   程丞有点懵:“……啊?”什么意思?   殷时渡补充:“首饰一类的,别送,招摇。”   正当程丞努力消化送礼不能送首饰的逻辑在哪时,殷时渡又说:“三天前北医停车场的视频,想办法弄到。”   程丞也时刻关注着网络动向,自然一听就知道殷时渡要做什么。   明知不能贫他还是嘴贱了,“渡哥,你现在是不是见不得大家这么欺负嫂子,让我在视频上面做手脚?!”   殷时渡:“……你脑子里面在想什么?我只是想看看当时的具体情况。”   程丞:“哦,这样啊。”   殷时渡:“不过——如果视频的确表明她打了人,记得连原带一起销毁。”   程丞:“……好的。”还说不是帮嫂子?   殷时渡:“还有,再查一下那个狗仔的信息,今苒苒自己会处理这件事,如果有比较棘手的地方——”   程丞:“我会帮嫂子的!”   “她现在和我是法律认证的夫妻关系,她出了事,我势必也要被推到人前。”   殷时渡认为自己只是单纯不喜欢被人议论,理所当然道:“这算不上在帮她。”   程丞理解道:“也是,凭她往日的口碑,只怕自己会越描越黑,我一定会……”   程丞说着唤醒电脑后,忍不住“卧槽”一声。   殷时渡:“怎么?”   程丞:“渡哥,视频好像不需要了,嫂子压根就不用我们出手,她自己一个人就把那狗仔锤死了。”   殷时渡退出通话,上了围脖。   今苒苒在五分钟前发布的一条博文上了热门,他看着下面的评论,不禁哑然失笑。   同早上铺天盖地都是谩骂相比,风向几乎是一刻间倒转,里面成排的路人在惊叹和讶异,硕果仅存的几枚粉丝在扬眉吐气地喊冤和心疼。   那是一段长达十五分钟的音频,没有经过任何剪接。   殷时渡略微听了一下,内心同路人一样惊讶。   他没想到她那时就有准备,即便面对一个大男人的威胁和攻击,依然镇定地令人刮目相看。   程丞也大概看完了,说:“渡哥,那这事我是不是就不用——”   “还是按我先前说的做。”   殷时渡看着部分路人的言辞,薄片眼镜下的黑眸泛起一丝冷然,“现在还不够,人的忘性大,务必要好好‘提醒’才是。”   程丞立刻明白过来。   今苒苒打狗仔的热搜是立刻爆了,可现在#今苒苒澄清#的话题才27位?   先前跳出来指点江山的营销号死了么?   各大娱乐论坛里议论纷纷的人集体失忆了? 第12章   今苒苒签解约合同前,仔细看过了每一项条款。   确认没有任何疏漏后,她才在翘着兰花指不断叽叽喳喳的包经纪人面前签字。   今苒苒没有立刻离开。   包经纪人对于今苒苒闪婚又打狗仔的事情,内心充满了鄙夷,“别等了,盛总今天不会来公司的。”   今苒苒一脸凝重地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烫着花卷的包经纪人忽然紧张起来,“说什么?”   “也没什么。”   今苒苒随手一指,“就是,你牙齿沾上口红了。”   “什么?!”   包经纪人马上跳起来,从包里拿出小镜子照了一下,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转过身去拿纸巾悄悄去擦。   等他再转过身时,今苒苒已经不见了,却收到了盛总来视察的消息。   “这个今苒苒,声东击西!!盛总,我来了!!”   等包经纪人风风火火赶到总裁办公室,却被内里的景象惊呆了。   办公室门没有关,盛恺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拿着个手机,正反反复复听一段音频。   看见他来了,盛恺对他招手道:“进来。”   盛恺:“今苒苒发的这条微博你还没看吧,一起听听。”   盛总裁说着,将进度又调到初始。   里面传来今苒苒问狗仔拍了什么,以及狗仔质疑今苒苒是来医院找夏榛的对话。   包经纪人说:“这我听过啊,那名狗仔不是……”   他在盛总裁冷漠的目光里住了嘴,原本不以为然的表情,却变得像吞了只苍蝇。   那狗仔的音频竟然是动过手脚的?!   [今苒苒:我来医院,和夏榛怎么会有关系呢。]   [狗仔:你说的话自己信吗?不来找夏榛,那你来医院干什么?不还我镜头,我打死你,也算为名除害了。]   [今苒苒:为民除害,你也配?]   [今苒苒:照片我删了,镜头搭得不错,50mm f/1.8mm大光圈拍摄人像没什么压力,能拍出我十分之八的美貌。而且重量不大,适合长时间背负着偷偷摸摸干活。]   接着是一阵机器拆解的声音。   [今苒苒:不过你这新款MBP,拍摄视频要很大的硬盘需求,你一张读卡器怎么够,下次守我一天,至少也得带个移动硬盘吧。]   [狗仔:你他妈别动我的机器!我打死你这个贱人!]   那狗仔自己的微博上的照片来看,他是一个一米八的大块头。   而一米六五的今苒苒,体重不过九十斤,怎么能敌得过这么大一个男人的攻击?   听到这里,不少人心里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还是有人听到这里提了口气。   只不过脚步交错后,谁被压在了墙上,紧接着传来男人一声痛呼。   [狗仔:啊!你——你、你什么意思,卧槽墙怎么会这样……你故意的耍我是吗,要打真打啊!你现在不就是个野鸡吗,没了今家撑腰,怕是连我都比不上,我在网上曝光你搞臭你,让你永远别想在娱乐圈混下去!]   [今苒苒:奉劝你别想着搞什么大新闻,我现在和夏榛没什么关系,也不想去找她。]   音频结束。   盛恺冷冷地看着他,“我找人联系那个狗仔之前,你不是说今苒苒还请求你摆平这件事么?”   包经纪人慌了,“盛总,不是,我我我当时跟她说这件事,她没反驳,而且……”   盛恺:“而且什么?她没反驳等于在请求你?你是猪?”   包经纪人下意识腿软,“盛总,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马上联系那名狗仔,再找人撤热搜!”   盛恺:“你以为我没撤热搜?”   热搜没撤成,反而火爆登顶了,并且那名狗仔也联系不上了。   盛恺面对那股子神秘势力,头一次感到无能为力,他看着这位娘里娘气的经纪人就烦,“你给我滚,马上!”   包经纪人灰溜溜收拾东西时。   耳边还有同事不停在播放今苒苒的音频。   有位男同事一直很喜欢今苒苒的颜,鉴于从前今苒苒的为人处事,一直都很羞于提起。自从他看到今苒苒在结婚时的那段“炸弹”式表演,就完全被吸引了——   有这样内在和思想的今苒苒,才配得上那张美艳的脸。   男同事又重播了一次:“我就说嘛,她不可能打人的。”   旁边的女同事说:“得了吧,早上你看到她打人的消息,不是还说特别飒么?”   男同事整个人都洋溢在花海里,呲了一声:“事实上就是那个狗仔恶心啊!你听啊,她冷笑着说:为民除害,你也配?有种强大的气场,还带着漫不经心的嘲讽,简直A爆了!”   说着,今苒苒这句话像魔音环绕了好几次。   [为民除害,你也配?]   包经纪人忍不住惊叫几声,抱着箱子像只斗鸡高昂着脖子冷哼着,趾高气扬出去了。   他的机会来得很快。   今苒苒被堵在了公司门口。   无数的镜头和路人将那个女人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题直砸得她轻蹙起了眉。   有位记者一针见血地问道:“请问那名狗仔跟踪威胁你,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完整的录音,没有当天就曝光他呢,非要等到现在才公布?”   包经纪人心上一计,抱着箱子慢慢走过去,“因为这整件事,根本就是她算计好的。”   人群里的记者立刻发现了他。   “他不是今苒苒的经济人吗?”   “那他肯定知道什么,再多问问!”   今苒苒旁观着记者们将话筒对准那一头卷毛的人,抱着胸倒要瞧瞧他狗嘴里吐能什么象牙。   “今苒苒确实没有打狗仔,但是她当天就录下了完整的录音,却没有立刻公布,当然是因为——”   包经纪人斜眼看今苒苒,翻了个白眼,“这位大小姐故意的,她知道狗仔会出来指责她,早就准备好要当这个‘受害人’了,想借着这一次彻底洗白!”   今苒苒恶毒的形象深入人心,即便清晰明了地证明是那狗仔仗着人高马大威胁一个女人,也依旧有一部分人对于‘全网冤枉今苒苒’这件事,有一丝抵触情绪。   就像是好面子的大人执意地做了个错的选择,不肯轻易低头一般。   听着因包经纪人的一番话,四周纷纷响起不同的议论声。   面对大家的质疑,今苒苒拂开被风吹至脸庞的发丝,神色淡然,“如果说我就等着狗仔来指责我,借此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洗白,那这件事对我来说不确定性因素太多了。首先,我要怎么去操控这名对我‘喊打喊杀’的狗仔,让他下狠手打自己呢?”   盛恺站在大厦高楼上,隔着落地窗望着地上,耳边同步传来今苒苒的声音。   “其次,我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需要借助这么一件被‘骚扰’、跟踪的事件,来处心积虑地洗白呢?”   夏榛正在后台妆发,助力给她拿来手机,画面赫然是今苒苒轻描唇眉的清艳脸庞。   “最后,在光天化日之下,有一名成年男性跟踪我,试图以性别优势来压制欺负我,是否因为我努力反击后没受伤,不符合一名‘完美受害者’的形象,所以大家也真的不觉得,在我们国家对于单身的女性来说,生活环境并不算特别好,甚至对女性的要求会更苛刻呢?”   殷时渡结束一台手术后,经过值班护士时,耳边听见了那道清丽又淡然的声音。   将整件事情拔高后,今苒苒的声势故意弱了下来,“其实当我知道那名狗仔在微博指责我时,我心里是有点失望的,因为我给过他机会。如果我早些发出来,可能会认为是另一种炒作呢?毕竟我没有被那个人伤害。”   她找到一个正在拿手机直播的女孩,对准镜头轻笑道:“无论大家对这件事是何看法,都是你们的自由。不过我刚结婚,想和我先生好好度过一段平稳安静的日子,所以我单方面宣布,这件事在我这里划上句号。”   婚礼的“炸弹”称述自我再如何夺目,毕竟是录播,很有可能是演戏。   但现在这么长一段直播,傻子都知道是突发状况。   而即便面对大众和包经纪人的指控和议论,今苒苒却从容大方又满含包容,这种感性与理性兼具的气场,简直无异于真正的女神。   看直播的观众们,不断在屏幕里发出呐喊和“666”,还有求着今苒苒再多说一点。   今苒苒从容地对着屏幕打了个招呼,又说:“至于包先生,他作为我的前同事,如果再继续对我诽谤或造谣,我将有权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   包经纪人在众人鄙视的目光里,只觉得全世界都在笑他。   他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法律责任?你和公司解约后,往后还有人签你吗?只怕你混得连我都不如——看看,我现在就开着我的奔驰回家,而你呢?只能打车来的殷家私生子的老婆?”   拜高踩低是娱乐圈常态。   包经纪人深谙这个理,也将这种为人处事刻进了骨子里。可他忘记了,四周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群众和搬砖的记者。   于是大家看他的目光越发鄙夷了。   今苒苒一点也没有被嘲笑的觉悟。   她笑道:“我呢,的确是要打车出行,但现在网约车这么方便,我为和大家一样成为带动经济的一份子感到很高兴。何况我现在也只是个普通的打工仔,打个车不是很正常吗?”   说到‘打工仔’,人们不禁想到了今苒苒从前嘲讽过的‘厂妹’一词。   现在今苒苒能用这种普通而平和的心态自嘲,让屏幕外的网友不禁觉得这位假千金真的改变了很多。   很多网友开始质疑,或许她从前说的‘厂妹’,也只是随口调侃,并无恶意。   然而就在大家在线嘲讽包经纪人时,一辆卡宴低调而平缓地驶入镜头前。   只见车内走下来一位高大的男人,他身上的西装被白色的制服遮住大半,栗色的发在光下显得很温驯,巧夺天工般的五官像是格外受上天眷顾,连轻抿的唇角都泛着迷人的弧度,只金丝眼镜底下的瞳仁漆黑一片,又生了丝禁欲的冷感。   极品。   无论是身材还是长相亦或是气质,都是万里挑一。   人们眼睁睁看着男人走向今苒苒,将与自己一样愣怔又惊讶的今苒苒带离开人群,送进了车内。   车子启动的同时,人群沸腾了。   wc!!这是殷家那个医生哥哥?!今苒苒也太有福气了吧,没了今家还有这么优秀的丈夫!   诸君,我恋爱了,我又同时失恋了qaq   我也和今苒苒同款震惊表情啊,哥哥看看我叭!!   医生哥哥不是在殷家不受欢迎么,竟然买得起卡宴?!果然有钱人的生活我不懂_(:з」∠)_ 第13章   车子开出去十分钟后,今苒苒才缓过劲来。   除开殷时渡的突然出现,他帮她绑安全带靠得极近的一幕也挥之不去。   待脑海里那种黏着的气息完全散掉,她才疑惑道:“你怎么来了,还有这车……”   殷时渡抬手调了下眼镜的高度,才道:“借来的,本来是打算接你的。不过好像有点多余,苒苒很坚强,也一点都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眼见着男人淡薄的唇弧度慢慢向下,今苒苒瞬间明白他有些伤心了。   “谢谢时渡!”   她忙道谢,不以为然续道:“我当然在乎!谁都可以说得很潇洒,但能享受我还是想庸俗地享受啦。而且现实里还真需要钱,知道这是什么吗?”   今苒苒打开手机,调出一个账户进账通知。   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一百万!盛恺赔给我的,他以为我一点不想和他解约,所以拿钱来打发我。其实解约不解约的不太重要,所以我当然选钱了!”   殷时渡从她的话里挑出奇怪的重点,问:“你不想和他解约?”   今苒苒纠正道:“不是他,是繁星经济公司,在业内确实名头很响,资源也多。我看中了一部戏……哎,不说这个了。这一百万,我想买个房,你觉得呢?”   殷时渡显然没料到她会有这个想法。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皱眉道:“一百万买房?”   今苒苒也知道一百万在北城买房很不现实。   这个想法是她刚刚冒出来的,她觉得殷家迟早会倒台,对殷时渡也不好,她现阶段和殷时渡绑在一起,她一个人出去租房的确会落人口实,还不如直接买个房方便。   她补充道:“买房,我们一起住。”   殷时渡的日子应该不多了,她可能是被今天的他感动了,想着要在他走之前,对他好一点。   如果这个可怜又帅气的“丈夫”,能好好为自己而活,享受一下人生,她应当会很欣慰。   殷时渡却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沉默半响后,他才轻声问:“……我、们?”   今苒苒点头,“虽然我们不是自愿结婚的,但在我们婚约期间,有义务对彼此负责。我想拿这笔钱买个房子,等我们搬离殷家后,就能有住的地方了。虽然钱不多,基本只够付个首付,但我和你都还在赚钱,将来房贷不是问题。”   在他死之前,房子买了就当借他住的,每个月他上交的房贷当租金,完全没有任何漏洞,她这样想着。   所以今苒苒是以为,他不搬出殷家,是因为没钱买房。   甚至于将来离开殷家了,真的会流落街头吗?   殷时渡不动声色打量着真挚地望着自己的人,那双眼睛因灵动和真诚而闪耀。   啧,明明在人前挺聪明的,怎么面对自己就同情心这么泛滥呢,他的演技是不是太好了?   然而不管殷时渡在内心怎样腹诽。   都无法掩盖不住那股离奇古怪又复杂的闷感弥漫开来。   鬼使神差般地,他笑道:“我月薪五万,给苒苒你四万九。”   今苒苒眼睛一亮,知道他答应了。   她眯着眼也笑,像是在讨要丈夫工资的严厉妻子,“还有一千呢?”   殷时渡想了想回:“还有一千第二天给你。”   今苒苒想也没想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殷时渡有瞬间茫然。   今苒苒哈哈大笑,“开玩笑的啦,如果给钱就是喜欢,那我岂不是爱死你了。”   殷时渡:“……”   他盯着路面的视线莫名发直拐不了弯,手下的方向盘没打稳,差点撞到路边的栏杆。   今苒苒憋着口气,没再出声扰乱这位不经逗的纯情boy。   直到殷时渡将车停在某处别墅门口,抱歉地说要把车还回去,今苒苒没太在意地跟着他下车,两人又重新打车回了家。   到殷家后,两人直接回了小楼。   今苒苒第一时间回房,想将那串Chopard红宝石手链藏起来,无奈她的行李很少,房间布置也简略。   最终她选择将手链放在床垫底下。   殷时渡上楼喊她吃饭时,疑问道:“苒苒,你在做什么?”   今苒苒像是做坏事被发现了,飞快地站起身,还拍打了两下床垫,“没什么,就是试试看结实不结实,能不能承受我的重量。”   “你能有多重?”   殷时渡站在门边,很绅士地没有进她的房间,“你是昨晚睡得不踏实吗?”   今苒苒摇头走出去,“没有,睡得很好!”   殷时渡落后一步,临走前,他挑着眉头将整间房环视一圈。   陈旧的木质梳妆台和衣柜、稍显硬梆梆的床垫、白色的床单被套、推拉式玻璃窗户……   每一个元素都极其老旧而朴素,一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竟然毫无反应,没有半点挑剔。   这顿饭是殷时渡做的。   三菜一汤,都是家常菜。   从手艺和菜式来看,他应当经常自己做饭,而且饮食都很清淡朴素。   吃完饭后,今苒苒提议签个婚约合同。   “婚约协议约定,男方殷时渡,女方今苒苒。双方均属独立自然人,完全具备民事活动能力——”   殷时渡拿出钢笔和纸,才记了一行,就被她叫停了。   盯着纸上如解密题目的字迹,今苒苒只得笑着,自己接过了笔。   两人达成一致,简略而共同认可的协议生成:   1、根据现阶段的需要,两人暂时共同居住在一起;家务共同承担,生活开销AA。   2、各人财产属于自身所有,不得强行或利用法律手段将某一方财产分配给另一方。   3、在外人或公共场合,应对意外突发状况,可履行夫妻间必要的义务。   4、任何一方觉得不适,或者满足于对生活的要求后,可以随时终止协议,并同时公布离婚。   两人签名后,各自交换,再签名。   协议一式两份,一人保留一份。   今苒苒拿到协议后,将其和结婚证放在了一起。   她总算松了一口气,这才有时间去看手机。   无数的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   今苒苒大致看了一下,内容有三点。   一是她如何看待现在不少网友道歉力挺她的风向。   二是询问她和繁星经济公司解约后有无新的打算。   三是结婚后她会不会选择当全职太太退出娱乐圈。   其中属盛影最“关心”她了。   除开以上的疑问,还特别想知道她有没有在殷家看见殷知斐。   看来今苒苒这位被抛弃的废子,又要被这位盛大小姐废物利用了。   今苒苒没回应盛影。   她上自己的主页逛了一圈,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在围脖感受到温暖。   与一开始登陆各路神仙满世界@她私信她辱骂发鬼图相比,现在各方人马一拥而上的关心和道歉还有崇拜,简直要将她淹没。   太不容易了。   今苒苒感叹了一番,没有沉溺于此。   在娱乐圈里混,什么人设和新闻都是虚的,实力和作品才是立足之本。   今苒苒看准了一个正在轰轰烈烈筹备中的综艺——我不是明星。   导师评委的阵容还没公布,正属于各方猜测当中。   而参加的人选已经基本定下来了,里面除开一些比较长青的演技派,还有备受瞩目的小花夏榛。   今苒苒报名时,恰好最后一场海选赛报名截止了。   节目组听说她要来,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竟然特意打电话通知她报名成功了。   今苒苒心里隐约明白。   她现在比较有话题度,难得还是正面的,况且夏榛也在。   她们两个真假千金再碰到一起,等于节省几十万宣传费。   今苒苒依旧接下了这个活。   录制时间定在两天后的晚上。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殷时渡已经去上班了。   “失业”的今苒苒就尽职尽责在家当没有通告和戏拍的抠脚女演员。   中午她随便煮了个面,还没吃,就收到消息说有人找她。   问对方是谁,管家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今苒苒只得将人请进来。   那位妇女一进门,今苒苒就惊呆地说不出话来。   她在原主的记忆里扒拉了一下,才找到原主故意忽略的这段信息。   在原主身世曝光后,有一对中年夫妻曾经找来,说是原主的亲生父母。   只不过那时原主一心想留在今家,眼睛死死盯着盛恺,剩下的精力还要对付夏榛,对于突然冒出来的这对夫妻不留半点情面,哪怕对方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原主身体上的一个秘密——   后腰处有颗红痣。   阶级的落差和生活的质量,是原主内心非常看重的东西。   在这对夫妻的好几次试探下,原主即便隐约也知道对方就是她的父母,但她并不想认,甚至还恶语相向。   今苒苒站起身来,问道:“季夫人,您是有事找我吗?”   童沛白神色愣怔,对于今苒苒恭敬的态度完全不知道做何反应,“苒苒……”   季氏夫妇来到北城半月有余,统共见过他们这位从出生就丢失的孩子三面。   然而几乎每一面,无论他们怎么哀求,苒苒都冷言冷语地赶他们走,还讽刺他们是想借她这个女儿的身份,回去吸血赚钱。   季氏夫妇很伤心,在女儿结婚当天,想去最后一次见证她这辈子最重要的时刻,哪怕苒苒不高兴。   只不过下海市突发急事,他们只能中路返回。   这一次童沛白过来,还是瞒着丈夫的,因为苒苒不想见到他们,夫妻俩已经商议好要放手了。   可童沛白还是有点想念,她原本内心忐忑,想好了一大框说辞,这会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今苒苒大概明白对方在想什么,毕竟原主伤了这对夫妻的心。   可现在要让她随便喊一个人妈妈,她也做不到。   于是她只好问道:“您还没吃饭吧?要一起吃吗?”   童沛白惊喜交加,“可以吗?”   今苒苒重新拿了碗筷出来,“当然可以,不过我只煮了面,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童沛白忙道。   吃面的过程中,童沛白一直盯着今苒苒看。   以至于今苒苒都不知道找什么话说,只好低着头嗦面条。   一顿无言又奇怪的饭局,就这么过去了。   今苒苒送童沛白到大门口,还亲自给她叫了车,几乎令这位四十几岁的中年女人感动到落泪。   童沛白上车后,连忙打了个电话,“老季,啊是我……对我去北城了,我没事真没事,苒苒她没有骂我也没有嘲笑我……”   她急切地想将适才的感受全都告诉丈夫,“她对我特别好,语气也很恭敬,还请我和她一起吃面条了。”   季嘉志刚开完会,让人先走完,这才惊道:“请你吃饭?!”   童沛白喜滋滋地炫耀,“是啊,一起吃的,坐一个桌上,她给我拿的碗筷!”   季嘉志在那边羡慕嫉妒,忽然觉得不对劲,“怎么突然变了呢?”   童沛白一点也不想追究这件事,只要苒苒能和她说话,她就心满意足了。   童沛白说:“老季,我们在北城买的那个别墅,我想送给苒苒。”   季嘉志想都没想就说:“哦,好。”   反正那别墅买来,也是要送给女儿的,只是在有限的几次见面里,苒苒都嫌弃他们是个普通上班族,跟今家比起来什么都不算。   两夫妻被讽刺心伤之下,觉得苒苒的教育出了问题,也就没有特意提到家庭情况。   不过,季嘉志想了想又说:“别,我先过来看看吧,别是你一厢情愿,到时候又惹她嫌弃。况且苒苒之前嫌贫爱富不待见我们,要她还是之前那个样子,沛白啊,我们不能这么投其所好送她东西,知道吗?”   童沛白轻哼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不就是羡慕女儿请我吃饭了,你也馋吗。行吧行吧,你过来吧,我在北城等你。” 第14章   《我不是明星》的海选如火如荼地开展了半个月。   从今苒苒结婚到现在,夏榛接综艺和戏都没停过,一直活跃在人们视线里,其中当属这个节目最受关注了。   因为其制片方是盛氏企业下的深渊娱乐有限传媒公司。   得知今苒苒也要参加时,不少人都想不明白。   谁都知道今苒苒的演技很烂,即便她最近表现得能说会道,但参加这档综艺无异于飞蛾扑火。   今苒苒随手刷了下广场,发现不少人都在感叹她怎么这么想不开。   只个别粉丝自我催眠式地挽尊,表示努力认真的苒苒,才没有辜负大家真正的喜爱和追崇。但话里话外,无一不对她的参赛结果表示不太乐观。   她都有点被逗乐了。   殷时渡下班回家时,便见在人前美貌耀眼的妻子,正躺在沙发上毫无顾忌地晃着那双白嫩的小脚。   他脱下风衣,面上是掩不住的诧异。   这么一位靠脸吃饭的女明星私底下如此毫无形象,他实在不敢苟同。   今苒苒发现他后,忙起身整理仪表,“你回来了。”   她似乎从他脸上看见了一丝对自己美貌的质疑?   这怎么能行呢,她充满风情地将发丝挽至耳后,眨眨眼,“我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   殷时渡春风化雨地一笑,满脸都写着“相信”。   他转过身去换鞋,声线柔和,“苒苒怎样都好看。”   “还是时渡你最善良可爱。”   今苒苒给了他一个“有眼光”的笑容,又低下头去看手机了。   按照值班表,今天该殷时渡做饭。   他盯着冰箱上贴的菜名,捏着耳垂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他打开冰箱去拿今苒苒准备好的菜,挽起袖子,刚准备洗菜,手机就开始震动。   于是他把手机放在耳边,用肩膀夹住,待那边问好后,才道:“有事就说。”   程丞听见水流的声音,辨认了一会,问道:“渡哥,你准备做饭吗?吃什么啊,我好久没吃到你做的饭了,还真想念。”   殷时渡像唠家常般亲切:“西红柿鸡蛋、小炒肉、莴苣……想?你回来我做给你吃。”   “不了不了,我我在深市还有事呢。”   渡哥的饭可不是这么轻易能吃到的,想当初程丞腿折了才喝了碗汤,现在让他回去,就是等着收拾他呢。   不过程丞有点讶异,“西红柿鸡蛋?渡哥你不是对鸡蛋过敏吗?”   殷时渡关掉水笼头,擦完手准备关手机,“没事?挂了。”   程丞一鼓作气道:“等等!渡哥,我收到消息,说是嫂子即将要参加的一档节目,有人要故意刁难她,要不要我出手啊?”   程丞说完后,听见电话那边静了一瞬,淡漠的声音接着传来,“我为什么要帮她?这种和我利益没什么牵扯的事情,随她自己怎么解决,与我无关。”   程丞哑口无言:“……”   行叭,他渡哥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无情,即便觉得嫂子好玩,也仅限于有闲心戏弄她罢。   吃饭的时候,今苒苒一边划着手机,一面拿勺子挖着饭。   她要为明天的节目准备,是以完全没有注意对面的人,压根没有动其中的某一盘菜。   许是看到了太多不认可的声音。   今苒苒忍不住问道:“时渡,我明天要去参加一个节目,跟演技有关的,你觉得我可以吗?”   殷时渡慢斯条理地夹了根青菜,轻嚼慢咽的举止很优雅,连声音也带了丝慵懒,“苒苒当然可以。”   今苒苒觉得自己可能是看到的否定太多了。   这一次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苒苒”,怎么听都有点懈怠和敷衍?   不过旁人的加油打气都是虚的,她只要自己相信自己就可以了,将饭咽下去,她笑道:“我一定可以的。”   第二天起床后,今苒苒在衣柜里翻找了半天。   之前送到殷家的行李不是她自己收拾的,里面装着的衣物用品,大多都是原主最常用的。   好比这些花花绿绿的衣裙,她根本穿不出去。   还是得找时间去置办几套行头。   没了经济公司,从今往后在公共场合出现时,她更加得注意形象。   挑选了半天,今苒苒勉为其难穿了件黄色的毛衣,搭配灰色小短裙,换上及膝黑靴。   查了下温度,她临走前在风衣外面,又套了件超长的羽绒服。   节目录制地点在淮安区的某栋大厦里。   今苒苒赶到时,已经候着许多演员和明星了,她搜寻了原主的记忆,将大部分人对上了号。   有演网剧出身的三十六线,有模仿影视剧经典桥段走红的vlog博主,还有话剧出身的黄金配角……   今苒苒估算着这次海选的阵容,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许多人看见她后,都会跟身旁的经纪人窃窃私语,这些人眼里的目光,还是不善和鄙夷居多。   毕竟全场单刀赴会的,就只有今苒苒这么头铁了。   今苒苒和工作人员确认了报名表,随便找了个座椅稍坐歇息。   旁边有位略带婴儿肥的女演员瞧了她半天,终于试探着迈脚凑近打招呼,“你好,我是赵心妍。”   赵心妍是去年夏天火爆的校园网剧女主角。   只不过同很多演员一样,没有后续资源的赵心妍,成为了昙花一现的过去式。   今苒苒便回道:“我是今苒苒,我记得你。”   赵心研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吗?你记得我?”   纵使今苒苒之前演技烂,只能在电视剧里演演配角,但凭借着今家和繁星经济公司的背景,接到的戏几本都是上星剧。   而网络剧和上星剧,有壁。   赵心研没想过今苒苒会记得自己,而且是现在的今苒苒。   她激动起来,脸颊泛着红晕,“苒苒姐,我其实特喜欢你的长相,没想到你真人这么漂亮!你最近的几个视频我也看了,我觉得你真有想法,我也很佩服你,在之前那样的情况下,还能这么从容淡定地反败为胜。”   今苒苒笑了笑。   没有问赵心研口中“之前那样的情况”,指的是她面对狗仔,还是网络上黑料遍地的处境。   赵心研想‘翻身’的心很明显,甚至将今苒苒当作了现阶段目标。   她非常热心地跟今苒苒分享资料,“听说节目组海选的题目每期都不一样,之前有解密角色扮演,有真人狼人杀,还有剧本交错演绎,也不知道这次是什么。”   今苒苒也在网上看到过这些消息。   节目组很擅长吊胃口,从选题、模式、演员……每一个环节都在网络上掀起过讨论。   她回道:“这一次玩什么,还是得看节目组的意思。”   赵心研很急躁,不停拉今苒苒讨论。   一会是关于节目组的“内幕消息”,一会是其他选手的八卦。   今苒苒并没有多大兴趣,都只是随口附和几下。   再等了十来分钟,有工作人员搬上来一个大箱子。   也不说要做什么,只是让大家随机抽取一个卡片。   今苒苒打开卡片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字:患得患失。   她四下张望,看见大家脸上都各有各的茫然,心中猜测到了节目组想法。   赵心研拿着卡片,忍不住小声嘟囔,“什么意思,‘惺惺相惜’是什么鬼啦。”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探过身子来看今苒苒手中的卡片。   待看清又是个成语后,差点现场崩溃。   今苒苒随手拍了拍赵心研的肩,“待会你和人对戏的时候,记得刚刚你见到我时的心情。”   赵心研愣怔了一下,“啊?”   等工作人员公布比赛规则时,赵心研才明白今苒苒是什么意思。   “各位参赛选手你们好,刚刚大家抽到的卡片,代表着各位接下来即兴表演的内容,每组表演完导师的评分会保留,待全部组都表演完毕,从中选出两位最高分进入正式录制。请大家各自找好相对应的选手,十分钟后,将正式开始表演。”   总共有十个人,分为五组。   今苒苒找到同样抽取“患得患失”卡片的人,两人各自打了招呼。   对方叫高鸣,是一位话剧演员,三十岁的年纪,已经登台演出过大大小小共300多场话剧,称得上是位青年艺术家。   同许多艺术家一样,高鸣看着低调,实际自视甚高又孤傲。   具体表现在今苒苒问好时,他只嗯了一声,无视了她伸出的手;甚至在短短十分钟内的对戏中,高鸣也不屑于和今苒苒沟通。   今苒苒没办法,只能自己琢磨。   当其他组在热火朝天讨论临时剧本时,今苒苒这一组出奇地“冷静”。   其他人忍不住在心里摇头,依照高鸣的实力怎么淡定都不为过,但今苒苒演技这么烂还不向前辈请教,只能是个炮灰命。   十分钟很快过去了。   工作人员喊第一组进入演播厅。   海选虽然有摄像,但不会直播,也不会公放,所以算是线下小型比赛。   第一组表演的是:反目成仇。   这个词语很清晰明朗,两位演员选定的是兄弟因为女人反目的戏码。   今苒苒跟着其他人留在后台,待看清评委席上的人后,四周发出刻意压低的惊叫声。   “竟然是殷影帝!!!他不是刚杀青一个戏吗?!”   “吴导也来了?好久没看见他了啊,我特喜欢他拍的那个朝花夕拾!拿了好多奖呢!”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近两年他拍的片票房和评分都不咋样。”   “楚亚楠还是这么有气质啊,听说今年的影后非她莫属呢!”   这三位评委的喜好都不一样。   楚亚楠明显偏好女性独立自主型的台词,殷知斐对演员的肢体语言和表达更为看重,吴导则是观察即兴表演里对手间的碰撞和火花。   在前面几组表演时,今苒苒也在全方位观察。   等到她上场时,有几声叹息和笑声从角落传来。   今苒苒没功夫去看,只能在上台前,压低嗓子对高鸣说:“如果你想表演对名利的患得患失,还不如——”   高鸣嘲讽:“爱情吗?”   今苒苒纠正他:“不,是地位,人的地位。如果想三位评委都能看进去这个表演,就听我的。”   高鸣:“……”   准备了好几个小时,登台表演的时间仅有十分钟。   今苒苒和高鸣上台时,面对舞台中心独有的瞩目感,她有一时的恍惚。   两人和评委简单问好。   评委们看见今苒苒出现,无一例外很惊讶她怎么来参加这个节目了。   今苒苒,她怎么敢? 第15章   “苒苒,这是我再三思考后的决定,我与金熊奖仅有一步之遥,我害怕它最终并不属于我,我又担忧得到它后会陷入一个怪圈,如同你一样——”   高鸣先发制人,高昂地陈词,再转身盯着今苒苒。   那目光爱恨交加,欲念和惊惧表露无疑。   他这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照旧演绎对名利的患得患失了,为了让今苒苒接戏,还拿她来做比。   如果今苒苒顺着高鸣的剧本发展,那么势必会将自己变成他对名利追逐和纠结的附庸。   “是么?”   今苒苒半点犹豫都没有,忽然猛地上前拽住他的胳膊,“高先生可还记得,当日我们打赌,若我放下身家来找你,届时是你先忍受不了身份带给我们与生俱来的悬殊,还是我会先忘不了地位曾赋予我任性妄为的资本?”   在高鸣开口前,今苒苒又凄然冷笑一声:“你没忘,你只是从追逐我,变成追逐了名和利。如今我要重回属于我的位置,往后你抱着你的奖杯欣赏时,大可忘记我正在俯视着你。希望高先生你知道,由我选择的开始,也当由我选择结束。”   两人表达的东西并不一样,台词和表演却恰如其分地吻合。   高鸣余光瞟了眼评委们,内心在窃喜。   今苒苒眼神动作台词都很到位,临场反应也比自己好,然而越这样出色,越发衬托出自己的表演紧扣主题。   因为今苒苒至始至终,只表现出一个在爱情和生活当中都是女强人的形象,与“患得患失”全然搭不上关系。   就在这瞬间,今苒苒转过身去,悄无声息瞥了眼吴导,眼眶霎时红了。   她低声自语道:“母亲,是我输了。无论是朋友还是爱人,都不可能完全接纳那个一无所有又委曲求全的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一场永不停歇的较量。我将自己放在高处,他们就不会轻视践踏我,若我本身自己低到尘埃,那么他们的眼里也将不复我的存在。这世间的一切,从来都与你付出的真心无关,而与旁人在乎你的真心有关。”   今苒苒的独白感情充沛,时而愤怒时而悲伤,最终却像是破茧的蝶扬起声来。   高鸣愣了片刻,没想到今苒苒竟然这么卑鄙,一个人就说了这么大段台词,还说得这么好?!   今苒苒转过身来,再次望向高鸣时,神色变得很从容,举手投足间带着一丝冷艳。   她深吸口气,将手上的一张‘卡’折断,“在你决定拿我的钱去打通关系时,可曾想过会这一天?”   高鸣整个人都惊了。   他没想到她无实物表演得这么生动,完全令他措手不及。   按照今苒苒的剧情进展,高鸣的奖杯梦破碎,金钱和权力也离他远去。   这时情节的踩点,与现在高鸣真实的反应恰好对上了号。   台下的三位评委都自发鼓起掌来。   他们没想到短短几分钟内,两人身份和地位的反转,以及今苒苒对主题丝丝紧扣的衔接和立意,令整个剧本都生动起来。   最关键的是,没人能想到,今苒苒的表演竟然这么好,将话剧演员出身的高鸣压地死死的。   高鸣脸色有些难看。   今苒苒作为小辈,主动走过去。   评委们只见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两人这才弯腰谢礼。   只有吴导看出来,两人的配合并不算特别好。   从一开始高鸣的绝对主导,到今苒苒强势反压,最终整个戏眼都落在她身上,高鸣整个成了衬托今苒苒的存在。   海选赛因为赛制的关系,省去了点评环节。   待今苒苒要下台时,有人曼声道:“等一下。”   她望过去,才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不知何时坐了十几个人。   其中十来个人是已经进入正式录制的演员,当中就有夏榛。   而另外的一侧,则坐着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盛总裁。   最令今苒苒感到惊讶的是,盛恺旁边竟然坐着一身白衣的殷时渡。   小组导演跟评委说了几句什么,三位评委商议了一下,最后由楚亚楠宣布道:“今苒苒、高鸣,你们的这段即兴表演很精彩,但经由我们一致讨论,觉得你们有那么一点偏题——”   楚亚楠拿手抿了一丢丢,笑道:“我们希望你们能够再重新演绎一下‘患得患失’这个词所包含的深意。”   高鸣迟疑道:“这……”   一次即兴发挥就算了,再来一次,即便是才华横溢的导演也得NG吧。   何况关于“患得患失”这个词太泛了,要想到更加深刻而戏剧化又适合他和今苒苒现场表演的剧情,实在是强人所难!   楚亚楠笑得优雅,连弧度也没变,“怎么,有困难?”   高鸣这人孤高,受不得别人看不起,一咬牙应了,“没问题。”   什么玩意就没问题了,问她了吗?   今苒苒张了张唇,道:“有困难。”   在场所有人包括守在后台的选手们:???   咋回事啊今苒苒,刚瞎猫撞上死耗子表演成功一次,就开始飘了?   今苒苒上前一步,目光从评委席,移向观众席。   她定声说:“海选的赛制是全体十进二,节目组非常公平公正,在每一组表演时,评委老师们都压住了心底各种想法和点评。如果说我们的表演偏了题,各位老师现在让我们重新演绎,等于是给了我们第二次机会,而这对所有的选手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不经意望向殷时渡,发现他盯着自己微微出神。   待收到自己的目光后,他缓缓勾起唇,镜片底下的眼睛很亮,冲她露出一如既往信任而和煦的笑容。   今苒苒觉得自己适才被算计的烦躁,一下子都被治愈了。   今苒苒表面上是说给评委听的,实则都是说给盛恺听的。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能不明白评委们突然变卦,是受了盛大总裁的指使呢。   如果她这一次妥协了,谁知道他下一次又要挑什么错?何况她选择来参赛的初步目的已经达到了——   吴导注意到了她,并且留下了属于她演技的印象。   今苒苒说得也没错,如果让她三番五次重新表演,倒真是对其他选手不公平。   而且她还给节目组带了高帽子,要真让他们再来演一遍,连后台控场的导演都会觉得脸上难堪。   不过盛恺不发话,那位小组导演也没权力跟评委们说什么。   几方就这么僵着,今苒苒面上含着笑,跟个没事人一样。   最终评委彰显了他们的“公平”,让今苒苒和高鸣下台。   毕竟这三位都是圈里有名有姓的人物,盛恺虽然有权有势,也不敢因为这么小一点事就把他们怎么样。   由于今苒苒这一组是最后表演的,结束后海选就暂告一段落。   最后的入选通知,将由评委和节目组商议后,在三天之内发布并通知。   临走之前,演员赵心研冲过来抱着今苒苒的胳膊撒娇,“谢谢苒苒姐,开始演出前你跟我说的那句话太有用了,我对戏的时候简直跟通了经脉似的!”   “没事,表演的优秀程度,都属于你自己的临场发挥。”   今苒苒手脚不知道往哪放,她最受不得人撒娇了,就感觉完全没有办法。   赵心研发觉自己行为太过,吐着舌头放开了她,“还有啊大家都没想到,苒苒姐你竟然这么会演戏,那台词和眼神太到位了,就跟那人站在我面前似的,之前瞧不起你的几个人还说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呢哼!我感觉那个高鸣好几次被你——哦对,就唬得一愣一愣的,简直太好玩了!”   今苒苒赶紧收拾自己的东西,“谢谢。”   赵心研简直是把今苒苒当成了偶像,无数吹捧之词听得今苒苒都怀疑她说的是不是自己。   “对了,之前陷害污蔑你的狗仔,有人向警方提供了他嫖|娼的大量证据,他已经被警方逮捕了。听说其中还有幼女!这个人真是禽兽!”   “……不知道。”   好不容易从赵心研的魔爪里逃开,今苒苒却被堵在了演播厅的走廊。   夏榛、盛开、殷时渡站在前方,互相都没有交谈,似乎在等谁。   今苒苒走过去,内心充满疑惑,“你们,莫非在等我?”   一面说着,她一面靠近殷时渡,“你不是今天要做好几台手术吗?”   夏榛和正式参赛的选手来这里,是抱着观赏未来同事脱颖而出的心态来的。   而盛恺除开巴巴跟着夏榛,还有一个原因是敢打他还喜滋滋拿他钱走掉的今苒苒也参赛了。   她能想明白他们来这里的原因,唯独想不通殷时渡为什么要来。   殷时渡抬着手指戳了戳眉心,颇为无辜道:“嗯啊,还有三台手术没做呢,不过盛总说这里可能会有意外发生,想请我过来……”   两人离得近了,今苒苒才发现他制服上还有血污。   殷时渡这是刚做完手术就被盛恺拉过来了?   一定是。   殷时渡又不会拒绝人,依照盛恺霸道的作风,他怎么能抵抗?   今苒苒一股无名火起,冷眉望向盛恺,“盛总什么意思?不仅想要羞辱我,还特意拉时渡过来看我笑话吗?”   盛恺面色很冷,语气有些不可置信,“……你为了殷时渡这么说我?”   从前爱他爱得要死要活的丫头,是怎么就变心变得这么彻底,看他的眼神跟看恶狗没两样。   今苒苒微挑着眉,“他现在是我丈夫,我不为他,难不成为你?可能吗,笑话。”   她说着有意去看夏榛,却见夏榛别开视线,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看来原书男女主这个时候,仍旧处于相爱相杀的阶段,可能两人留下来,就是要互相往对方心口撒刀子。   不过这一次面对他们俩,今苒苒倒是感觉来自原书世界的压迫小了不少。   就在今苒苒分神的空档,盛恺想起她曾经打得自己毫无还手自己,心头涌起一股燥意。   她现在敢说自己是笑话?还当着夏榛的面?!   他今天就要试试看,今苒苒这人到底吃什么了有多大的力气。   于是盛恺挥起拳头大力一击!   “苒苒!小心——”   殷时渡的身体比声音更快,他挡在今苒苒身前,接下了盛恺的全力一击。   夏榛惊呼道:“盛恺!你干什么?!” 第16章   今苒苒只觉得眼前一晃,再定睛看过去,殷时渡眼镜不翼而飞,唇边已经渗出了血。   她随口骂了一句脏话,抬起脚就向盛恺踹去,被盛恺及时躲开后,快步过去,一拳袭上他的腹部。   “唔——!!”太特么疼了!!   盛恺发出一声闷哼,无力地跪在地上。   待瞥见前面发生了什么,他连疼也顾不上了,一双星目冷冷地瞪过去。   “不肯面对自己心意的人,费尽心思做的事,不过是徒劳无功。”   今苒苒暗讽了盛恺,本来还想补一拳,顺着他视线偏过头看去,却见夏榛正拿纸巾给殷时渡擦血迹。   夏榛得垫着脚,才能够到殷时渡,以至于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殷时渡或许是不习惯,或许是害羞,竟然在夏榛凑近时,微蹙着眉将有些红的脸偏了过去。   今苒苒:“……”   她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又看了看跪在地上死死盯着那处不发声的盛恺,再望向清冷中又透着柔情的夏榛……   今苒苒缓缓沉了口气。   她走过去,捡起地上已经碎了的眼镜,从夏榛眼前拽住了像小白兔般无措的男人。   “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别拖不相干的人下水。”   今苒苒说完这句话,就牵着殷时渡往前面走。   夏榛面色担忧,想跟过去。   紧接着,身后传来盛恺带着怒意的声音:“夏榛,你给我清醒一点,殷时渡已经结婚了!”   夏榛:“盛总,我没想过,你还会动手打女人。还有,你提时渡是什么意思?”   ……   今苒苒没管身后怎样,直接带着人进了电梯。   殷时渡微眯着眼,试着辨认她,“是苒苒吗?”   今苒苒不知怎么有些生气,“是我,不是夏榛。”   殷时渡静了一瞬,问:“…你生气了?”   今苒苒听见他这样说,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大,便试着笑了一下,“我刚刚看夏榛给你擦伤口时你脸红了,是哪个女生跟你亲近,你都会这样吗?”   殷时渡其实不喜欢旁人插手过问自己的事,今日倒一点不觉得反感。   而且今苒苒话里那股子莫名的酸意,还挺有意思。   他提了口气,略显急切地解释:“不是啊,我是感觉很不习惯,但她这么关心我,我不好推开……”   果然是不会拒绝的纯良医生呐……   今苒苒心里有些怒其不争,待看清他没带眼镜的样子后,只觉得呼吸停了一瞬。   细碎的发略有凌乱,露出额头和稍显冷峻的五官,身穿着制服的高大男人倒像被欺凌的小可怜,而那双总含着脉脉情绪的桃花眼和好看的眉弓,平日里就应当露出来供人欣赏。   今苒苒觉得自己的气忽然消散了一半,“别不好意思啊,你以后要学会拒绝,即便对方是我,你也要拒绝。还有,最好不要和夏榛走得太近。”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单单把夏榛拎出来说,而且今苒苒今天的表现也很反常。   “反正和夏榛还有盛恺都不要离太近。”   当然是离主线剧情越远越好啊,不然自己找你合作干嘛,今苒苒心里这么想着,却不能说出来,于是拽着他出了电梯。   殷时渡的眼镜坏掉后,完全认不了路。   今苒苒只得拉着他,又去给他配了个眼镜。   等两人从眼镜店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了。   打车回去的过程里,殷时渡适应着新镜片,神情温和地四下张望。   待看见今苒苒的手背上隐有青痕,他担忧地询问道:“刚刚盛恺没伤到你吧,他下手有点重——不过我们离开之前,我好像听见他很痛苦的样子?”   “他痛苦是因为……被我揍了一拳。”   看见他这幅文文弱弱的模样,今苒苒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她挠头小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暴力啊?”   殷时渡的镜片反射着街道上的灯,看不见底下的眼神。   他摇头说:“不会呀,你是为了保护我对不对?”   他的声音低沉又绵长,带着莫名的缠绕,令人无端感到心悸。   “你是为我受的伤呀,你都这么保护我了,我当然也很气他。”   今苒苒放软了声调,却又诚实地说:“不过也不全是为了你,其实我也不太待见盛恺,他每次见我都要讽我几句,我觉得他就是没吃过亏——”   欠教训。   今苒苒没说完,害怕给殷时渡真留下彪悍作风的印象。   不过她想到殷时渡奋不顾身挡在自己身前的一幕,顿觉整个人像被暖风烘过,舒适而温暖。   “你怎么这么弱呀,真是!”   今苒苒叹息着伸出手,借着斑驳闪烁的光,慢慢触碰上他略微红肿的嘴角。   殷时渡身体下意识往后仰,视线落在那张略带愧疚和怜惜的清艳脸庞上,神色微微闪动一下,身体忽然静止了。   今苒苒没有实打实地碰上去。   指尖刚擦过她就收了回来,全然没发现某人眼底快速消失的某种神色。   她只是在心里想,老天待殷时渡太薄了,不这么弱,估摸着也不会英年早逝罢!   两人回家后,正好碰见殷城林一身酒气地下车。   他看见两人后,话语不清地说:“站、站住!”   这位殷氏集团的总经理,行事散漫,喜好出入各种风月场所,对公司事物向来不太操心。   殷氏能有今天,完全是殷老爷子一手打下来的天下,是以老爷子也对殷城林的行径颇有微词。   可习性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更改的,殷城林四十好几了依旧是这幅德行。   殷老爷子也逐渐放弃了他,转而寄希望于殷家的大公子殷知斐能迷途知返回家继承家业。   今苒苒跟着殷时渡在殷家灯火通明的主屋前停住。   她望着远处漆黑一片只有个黑影的小楼,再看向醉酒后面对他们表露出嫌弃的殷父,完全不懂殷父为何如此不待见殷时渡。   殷时渡像是没看见殷父的表情,语含关切道:“您喝醉了?”   殷城林摆着手,蛮狠地打断他,“不不用你管!殷时渡,我看见你就想起那个人……我真是一点也不想看见你!你你、你怎么还不搬出去?”   一位父亲对自己的孩子,亲口说出这样的话,等同于拿刀在人心上划动。   而这样的场景和对话,不知在以往甚至他年少时,发生过多少次呢?   今苒苒听着都为殷时渡感到委屈和心酸。   她张了张唇,发现自己却没有立场为他说什么。   今苒苒不由看向旁边的男人。   殷时渡唇边噙着丝意味不明的笑,语气如沐春风,“您和可姨最近关系不太好,大哥又经常不回家,我怎么能放心出去呢,我还得留下来好好照顾您。”   许是这种话听得多了,殷城林头晕脑胀中觉得没意思。   “回吧回吧。”他摆着手,呼噜了下嘴皮,在管家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往屋内走去,嘴上还在含混嚷着,“可媛,可媛你出来……”   殷家主屋的大门关闭后,连路灯也暗下去不少。   待空气中的酒味消散,只剩初冬入夜的寒意肆无忌惮开始弥漫。   殷时渡站在茫茫夜色里,不发一言。   今苒苒隐约看见他面带笑意,心中却觉得他应当是不开心的   她不敢打扰他,安静地陪在他身边。   过了一会,殷时渡低垂着眼,见地上自己的影子被拖得老长,旁边另一抹纤细的影子在路灯闪了一次后,忽然和自己的交叠起来。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深沉晦暗的眼里,仿佛被某种离奇会发光的生物渐次点亮了。   殷时渡转过脸去。   今苒苒平日里美得张扬的面孔,在微寒的空气里忽然显得清丽软糯起来。   他低声笑了笑,“冷么,我们回去吧。” 第17章   十几分钟后,夜色中的小楼亮起灯来,似乎还泛着暖意。   在今苒苒的坚持下,殷时渡先为自己上药消毒,再帮她抹了点药膏。   殷时渡这栋小楼的供电和用水系统是独立于殷家的,这代表每个月水费和电费都得他自己交。   今苒苒刚听说的时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殷家竟然抠门到这个份上,怎么不直接收房租呢?   不过独立也没什么,她也不想和殷家扯上关系。   只是两人协议规定生活开销AA。   今苒苒手头并不太宽裕,便有些精打细算家里的开销。   比如出门后,家里除开冰箱,都要断电,热水器得等回家才开始通电。   ……   好吧,是有点抠。   等两人处理好伤口,热水也烧好了。   这栋楼一层是客厅、厨房和杂物间,二楼有两间卧室、一间书房,一间洗手间。   所以两人得轮换着洗漱。   在外站了半天,两人都有点冷,这个天暖气也还没来。   殷时渡很绅士地让今苒苒先去洗热水澡,暖暖身子。   房子有些年头了,水管设施估摸着也有点问题。   今苒苒洗着洗着,忽然发现水凉了,怎么都弄不出热水来。   她被冷水浇得透心凉,也顾不上浑身的泡泡,裹着浴巾就出去了。   殷时渡正好从楼下上来。   他站在台阶之上,映入眼帘的就是笔直细嫩的长腿。   浴巾堪堪只遮住了她的重要部位,视线再往上,几乎可以看见她微露欲出的圆润。   今苒苒发现了他,忙道:“时渡,热水好像坏了?”   说完后才发现自己着装不对,她欲盖弥彰拽住胸口的浴巾往上扯了扯,却没意识到下面的浴巾往上移动,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高度。   尤其是殷时渡站在几阶之下的楼梯上。   浴巾投下的阴影里,是能引无数男人倾倒却迷惑而不自知的别样风情。   见殷时渡不说话,今苒苒抹开湿哒哒的头发,略有些奇怪,“我刚刚洗着洗着,热水就没了,突然出来的凉水冷死我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殷时渡应了一声,终于挪开步子,迈了上来。   “我去看看,你先批件衣服,别着凉。”   他这么说着,脚下自动往浴室方向走去。   两人插肩而过时,殷时渡脚步微顿。   今苒苒在他离开之后,迅速找了件大衣披上。   待体温回暖后才后知后觉,她现在这样出现在他面前是不是不对,孤男寡女的?   不过刚才讲话时,两人貌似一直在对视呀。   他目光全然没有落在不该落的地方,甚至很绅士地没有借故碰她一下,语气也一如既往很温和。   今苒苒自己点了个头,殷时渡当真是个富有社会主义道德的好兄弟!   于此同时,浴室里殷时渡慢腾腾抬起手来。   他面色倒没有任何异样,只视线仿佛聚焦不了,不知道出神在想什么。   还没检查呢,他抬手就把开关打开了,冰凉的水“噗通”着将他浇了个彻底。   ……   殷时渡关掉水阀,抬手抹了把脸,忽然笑了一声。   等殷时渡修好热水,已经过了十几分钟。   今苒苒再次看见殷时渡,略有些震惊,“你怎么……”   殷时渡笑着,混不在意道:“一开始没太注意。”   再怎么不注意,也不至于浑身湿透呀,跟在水里泡了似的。   不过天气有点凉,今苒苒顾不得想这么许多了。   她哒哒地蹦跳着进去,关门前笑道:“谢谢啦!我马上冲好让你来洗!”   睡觉之前,今苒苒忽然又想起刚刚那一幕了。   殷时渡的身量高大,平日里穿着衣服看着很清瘦文弱,可适才湿透的衣服紧贴着,将他精瘦又有力量的身体显露无疑。   尤其是腹部的弧形,让人很想去摸一摸究竟有几块腹肌。   呲~今苒苒觉得这房子还是太小了。   孤男寡女不方便——她倒不担心殷时渡对自己怎样,而是怕自己会对他做什么。   看来还是得早些买房,买一个设施现代化一点,宽敞一些,有充足私人空间的房子。   第二天是周末,难得阳光灿烂,两人都在家。   吃过早饭后,殷时渡拿了本医书,在外头晒太阳。   今天该今苒苒做家务。   她洗完碗,拖了把椅子也去了门前的空地。   殷时渡偏头看她一眼,又将目光转了回去。   今苒苒握着手机,酝酿了一会才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如果殷城——你父亲他一直不接受你,你会一直住在这里吗?”   今苒苒原以为殷时渡这么重视亲人的性格,应当会思量很久。   没想到他想也没想回道:“不会。”   依照殷家现在对殷时渡的态度,一般人早出去了。   除非那人对殷家的财产抱有非分之想,才会死皮赖脸不走——   殷时渡显然不是这种人。   今苒苒猜测,他不离开的原因,一是血缘关系作祟,二是报答殷家的养育之恩。   即便殷家不需要他报答,也不怎么想认他,殷时渡依旧用最大的耐性和包容在感化这一家。   只是结果不尽如人意。   殷时渡善良而不愚笨,应当对未来的路也有作其他打算。   现在得到殷时渡的回答,今苒苒肯定了这个想法。   她思量了一会,才道:“关于亲情我懂得不太多,但它和友情以及爱情一样,都是一种社交关系。我个人认为,在某一方有抵抗情绪时,一味去付出,不仅得不到应有的回应,很可能还会令对方轻视这段关系。”   殷时渡看着书,微微眯起了眼。   今苒苒续道:“通俗点来讲,就是——远香近臭。据我观察,殷家现在如此不重视你的一个原因,很大的可能就是你过于乖顺。当然我不是说孝顺不好,只是在对方不喜欢你的前提下,你连呼吸都是错的,这样你越是温顺听话,他们会觉得越来越烦躁……”   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她及时停了下来,“不好意思,我可能话比较多。”   不止是话多,还很冒犯。   并且共情能力和关心劝导他的模样,令他想掰开她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殷时渡盯着书,勾唇道:“你是想出去住吗?”   今苒苒铺垫了这么一大段,忽然被他直截了当说出来,还真有点尴尬。   她清咳了一声,补充道:“也不是完全出去住,你看我们住在这里,每周和你家人见面的机会也很少,而且这房住我们两个人,设施来讲不太方便。”   今苒苒说着打开手机,递过去,“你看我选的这个小区,距离你的单位很近,保密安全性能好,户型格局也很宽敞,两间房隔着一个超大的客厅,我们可以分隔开,用做自己的私人空间……”   今苒苒说是在介绍,实则对这个房了如指掌,语气也很满意。   殷时渡由着她说完,才道:“还差多少?”   他指的是钱。   今苒苒连忙回:“不多不少,首付正好一百万。”   意识到殷时渡的态度,她有些惊喜道:“你也同意出去住了?”   殷时渡接过手机,细细查看起来,温声道:“或许你刚刚说的没错,我想试着出去住看看。况且我们出去住,每周也可以回来的。不过你确定要用那一百万,全部用来买这个房子吗?”   如果两个人搬出去住,今苒苒一个人出首付……   这件事怎么听起来,都有点奇怪呢。   “买!一百万算什么,我以后还会赚更多的钱,你别担心!这房子我都跟售楼部打听好了,只要我们决定了,明天就去签合同,下周就可以搬过去了。”   今苒苒不想殷时渡纠结这个问题,以免伤他的自尊心,毕竟是一个大男人。   于是她得到他的答案后,连忙站起身,说要去补个回笼觉了。   今苒苒走后,殷时渡还在原地。   只是过了很久,书都没有翻一页。   直到手机震动了数次。   殷时渡看了来电显示,在震动结束前,懒洋洋接了电话。   程丞的语气有点着急,“渡哥,四环高架桥的项目,本来都拿下了,谁知道老爷子忽然找了关系,以低价中了标。这个案子马上就要落在殷氏手里了,我们要想重新拿回来,只能以近乎零利润的价格再去抢一次!”   “哦?”   殷时渡的声音,被太阳晒得有些散漫,“既然他要,那我们也要吧。”   不等程丞哀嚎那眼见着要丢失的几千万利润,他又拖着语调说:“最近老东西们太安静了,没意思。”   这项目对程丞来说,其实很挺重要的,可以借着这次机会打通他们一直以来连接‘上面’的短板。   这样看来,利润倒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难怪殷氏会盯上来。   得到殷时渡的指令,程丞也忽然想明白了。   还是渡哥看得长远,表面上是损失了几千万,实则既打击了殷氏,又赚得了未来无数更好的商机。   程丞的彩虹屁吹到一半,被殷时渡打断了,“有个触及到我知识盲区的问题,要请教一下你这位社交达人。”   “?”   程丞正襟危坐,脑海里开始检查各个公司现在的运转情况。   最怕渡哥突如其来的夸奖了,这问题一定不简单。   “如果你看见什么东西,脑海里总是挥之不去,说明什么?”   殷时渡似不经意地续道:“或者说被什么碰到,呼吸会出现非常微妙的变化,这,是不是身体有问题?”   程丞:“?” 第18章   “您是医生,身体问题自己更清楚啊。”   程丞满脑门问号,渡哥怎么会问这么……低级又莫名奇妙的问题?   电话那端诡异地沉默下来。   程丞提了口气,连忙端正态度回道:“认真地说,就是那个人现在能对您产生很大的影响了!”   “哦,怎么个影响法?”   “嗯……也就是说,无论看见他做什么,哪怕是被他碰到,都会产生很不自然的反应。”   这个状况倒没错。   殷时渡却有些不以为意:“被轻微影响,和能对我产生很大影响,是一回事吗?”   “怎么会是轻微影响呢!您看,之前无论是谁,哪怕是那两个老家伙奚落您,您也没像现在这样苦恼困顿过呀,您只是单纯觉得他们恶心,但依然能面色如常地和他们交谈。”   程丞从善如流地说着这些话,脑海里却浮现出几年前的一幕。   殷时渡刚进医院那年,遇到过许许多多令人心寒作呕的境况。   那时程丞21岁,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学生,对于很多事情没法保持远观的心态,便仗着身份时常来医院“无理取闹”。   某一次,程丞“不小心”踹了某位医生。   殷时渡冷着脸将他撂倒在楼道,低声说:“你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要留在殷家,还笑对那一家子恶心的人吗?”   殷时渡又说:“还记得之前医院里的何伯么?”   程丞怎么不记得。   在殷时渡刚入职不久时,遇见了病情危急没钱交手术的何伯。   尚且还对医生这个职业保持着几丝崇高与理想的殷时渡以性命为重,在何伯没交手术费的情况下动了刀。   结果手术过后何伯保住了性命,却坚决不交医药费。   何伯不仅翻脸不认人,还将责任全部推卸到了殷时渡身上,质疑殷时渡擅自开刀动手术,连术后很正常的身体不适,也怪殷时渡医术不精。   殷时渡当时说的每一句话,程丞都记忆犹新,字字劳记。   “善良原本是个很好的品质,也能令人放下戒备,可有些人总以为自己掌握了你的弱点,甚至歧视你以此来攻击你——但凡能翻身自己站起来,再顺势将各种不同嘴脸的人,揉捏成最终崩溃的各式形态,你会发现,人啊,是真的很有意思。”   “你对他好时,他是真感谢你,一旦立场不同,或者利益冲突,他一定第一个出卖你,站在你的对营。哪怕你和他立场一致,他为了利益,也可以轻易将你推到对面。”   “你要小心那些因为一丁点事,就感恩戴德的人,他们同样可以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可以将你过往的一切好意全部抹杀。往往这种人的感动来得最汹涌澎湃,也最廉价无用。”   殷时渡对人,从始至终保持着警惕。   就连殷时渡选择和今苒苒继续合作,程丞也只当渡哥是觉得欺负她有意思。   目前看来……好像,也还是这样。   “望京西园三区,B栋2108,查一下要多少钱。”   殷时渡的声音,将程丞的思绪拉了回来。   程丞一时没转过弯来,“啊?”   殷时渡不咸不淡道:“今苒苒要买房,让我和她搬出去住。”   程丞过于惊讶,脱口而出道:“不是吧,嫂子这是把您当小白脸养了?”   殷时渡:“……”   程丞即刻悔悟,“我查房价了然后呢,是担心嫂子买贵吗?”   殷时渡的视线望向二楼的某个窗口,眼底有些情绪起伏。   他缓缓将书本合上,“买下来。”   程丞张了张嘴,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秘密!   下一秒,殷时渡接道:“空着,不住,不要留名字。”   程丞:“……?”   这是什么操作,他不懂了。   渡哥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嫂子会生气的吧。   程丞还欲问什么,殷时渡毫不留情将电话掐断了。   其实今苒苒大可以自己做主定下来。   她这样在意自己的意见,是出于对自己的尊重。当然,她的态度也源于自己表面上对她所表露出的和善。   殷时渡想到有一天,她会发现许多事情的另一面,极其短暂地感到了有丝慌乱。   殷时渡自己都搞不懂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了。   许多陌生的情绪叫人欲罢不能却藏着令人警觉的危险。   他望着她捣鼓后从阳台上垂吊下来的常春藤,想到这栋楼还有另外一个人居住,忽然觉得今年或许是个暖冬。   晚餐由今苒苒下厨。   她买了许多海鲜和肉,来庆祝即将搬离这里。   只不过喜滋滋嗦着蟹腿时,来了个陌生电话。   接完电话后,今苒苒整个人都蔫了。   殷时渡将眼镜抬高一些,关切道:“怎么了?”   “不好意思,那房子我们暂时没法去住了。”   今苒苒的声音很沮丧,“我千挑万选这么合适的房子,刚刚被人买下来了,花了五倍的价钱。”   殷时渡表情诧异,安慰她道:“没事,失去了这一套,还会有更合适的选择。”   今苒苒焉了吧唧地点头,“嗯,我再继续看看。”   她说完埋头扒了几口米饭。   过了会,又似不解气般给自己打气,“就他钱多吗?这属于扰乱市场!我会好好赚钱的,将来十倍给他买下来!”   殷时渡看了她一眼,唇角不受控制往上扬,垂眸鼓励了一声,“会的。”   又过了一天,今苒苒依旧没收到海选结果通知。   她这才忐忑起来,开始回忆之前比赛时同期选手的表现。   高鸣算是其中比较优秀的演员了,其余的除了赵心研有点灵气外,都没有很出色的表现。   在家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反而越来越着急。   今苒苒便换上衣服,准备出去逛街扫货。   反正房子暂时也买不了,先在那一百万里分一点点安慰自己。   北城的悦朝商城里开了中央空调。   今苒苒逛了一会,内心很可耻地觉得比家里舒服。   人呐骨子里还是喜好偷懒享福的,她只住了这么几天就有点觉得不方便,也不知道殷时渡这些年是怎么度过的。   今苒苒这么想着,走进了一家色调高级、陈设具有空间感的店。   店名叫Are,店主是一名新锐设计师。   店员笑得很标准,露出八颗牙齿问候。   今苒苒礼貌推辞后,拿开口罩细细观看。   店员本要离开,看见那张脸后,猛地愣住了。   今苒苒自顾自地逛着,发现这家店的设计风格真的很合她胃口。   她选了几件,又放下几件,难以抉择。   店员亦步亦趋跟着,瞪着双大眼睛笑道:“今小姐,您的VIP半个月前被停掉了,现在看的这几件,可能没办法让您试选。不过本店对于特别喜爱的顾客有个规则,那就是只要您花双倍的价格,就可以得到心仪的衣物。”   今苒苒立刻想到停卡是今家做的……现在要花双倍的价格,她又不傻。   但心仪的衣服可遇不可求啊。   今苒苒想了想,问:“你们店长在吗?”   “……”店员的笑露了丝讽刺,“不在,您要是觉得这个规则很难办,可以攒点钱再来。”   就连眼神都带了丝鄙夷,不太瞧得上失去今家身份,如今只是不受重视的殷家私生子妻子的今苒苒。   经过狗仔一事后,网友们都或多或少对今苒苒改变了印象。   像店员这般依旧冷嘲热讽的,算非常少的一部分。   今苒苒并不是不能接受,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才发现店员记恨她是应该的。   原主曾经有一次来这里,觉得设计师设计理念不阳光,都做的是些丧了吧唧的衣服。   店员陪笑解释,原主认为是在和她作对,听得烦了便使劲推了店员一把。   也正是这一推,店员撞倒了一排衣架,丢失了两个月薪水。   今苒苒想起这些后,也不想和觉得她落魄寒酸的店员计较。   正在这时,殷时渡忽然打来电话。   “苒苒,我今天晚上要值班,可能回来很迟,不用给我留饭了。”   男人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或许是有些失真,并不像往日温和言笑,反而显得有些淡漠。   今苒苒愣了一秒,拿着手头的衣服下意识想出去说话。   店员双眼瞪得老大,压根没想到她会这样,什么也顾不得了,高声叫道:“今苒苒,你站住!!”   今苒苒被人连名带姓叫得有点懵。   她刚回头,店员就疾奔而来,抢走了她手上的衣服。   店员一面心疼地抖了抖衣服,一面拿看贼的眼神看今苒苒。   今苒苒:“……”   她看着十步开外的店门,又回身看着那几件衣服,“我说——你觉得我是傻子吗,光天化日之下偷抢衣服?我今苒苒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干这种事吧。”   店员明显不信,却也不说什么,以免留下把柄。   今苒苒倒真是被她气笑了,索性叹气道:“也是,我现在已经不是今家的人了,也没什么人找我拍戏,连广告都全部解约了,嫁的丈夫也和我一样,一穷二白的,当真是买不起你们店的衣服,不怪你这样想。” 第19章   今苒苒哀怨的眼神和口吻,像极了被几件昂贵的衣服突然击垮的普通家庭少妇。   店员感同身受悲从中来,听着一时也觉得于心不忍,“……今小姐,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这里一件衣服就是我一个月工资,所以我难免紧张了点。”   今苒苒摆摆手,情绪低落的离开了。   她走出去后,店员还有些不放心,连声让她小心脚下。   今苒苒走了十来步,面上露出笑容来。   原来有些敌对,换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化解,会令双方都温柔起来。   忽然有人低声问:“笑什么?”   今苒苒这才发现,她竟然一直没挂电话,还傻乎乎把手机放在耳边……   那她刚才胡说的那一通,殷时渡他岂不是都听到了?   “苒苒,你刚刚是想要买什么吗?”   果不其然,殷时渡开始询问了。   “啊没有,不对是,我刚刚就锱铢必较胡说八道,你别放在心上啊,啊你什么也没听到!”   今苒苒觉得有些丢脸,前言不搭后语,越说越觉得不好意思,便匆匆挂了电话。   现在是周四上午,殷时渡每周门诊的时间。   望闻问切地接待各类问诊病人,是需要和不同人耐性沟通的繁复工作,他甚至觉得下午的手术会更轻松一点。   他工作满两小时,落得十分钟清闲时间,竟然全拿来听今苒苒在电话那头和别人说话了。   可笑的是,他还觉得电话挂太快了。   殷时渡站在无人的吸烟区,慢慢捻灭了手头的烟。   他想起刚刚从手机里听到的对话,舌尖抵着上颚,若有所思。   从撕碎别人口中的印象起始,今苒苒就像流星划破黑暗般,灿烂而耀眼地一步步打破他的认知。   适才她话里的挪揄,分明是她惯用的自嘲手段,他这会想起来,心里却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殷时渡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打了个电话。   ……   今苒苒握着手机,查看商城楼层店铺示意图。   Are的店员追了上来,“今小姐,这是您刚刚挑选以及停留观看超过十秒的所有衣服。另外,这是我们店长兼总设计师的名片,他说您以后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直接联系他。”   店员递过来七八个大袋子,同时附上一张名片。   今苒苒茫然地接下,不知该问什么,“这是?”   店员的笑容很勉强,“我们店长说,已经有人帮您付了钱,并且今后店内的所有新款都优先供您挑选。如果您往后有什么需要,也可以直接给我们打电话。”   店员说完笑容挂不住,眼皮跳了跳,就告辞离开了。   只是,这个付了钱……不是普通的钱吧。   新款随意挑选,连店长都买下……不是,都可以随时联系。   今苒苒有点发慌。   一声不吭就帮她买下来,怎么看都像是被坏人或什么集团盯上了。   不过这人是来拆她台的么,她刚在店员面前的表演都报废了。   今苒苒抱着数个袋子像个十足十的暴发户。   在行人注目下,她结束了想花钱“安慰”自己的想法。   回到殷家时,今苒苒隔着袋子的提手,看见了季夫人和一位圆脸大肚的中年男人。   那是原主的亲生父亲,季嘉志。   两人看见她后,双眼俱是一亮。   尤其是季夫人,许是因为上次和女儿同桌吃过饭,心里的关系一下子拉近,连忙上前笑着帮今苒苒分担“重量”。   季嘉志的目光落在袋子外面硕大的LOGO上,面色一下沉了下来。   最近温度陡降,季氏夫妇也不知在外等了多久,脸色都略有发乌。   今苒苒忙将人请进去,给他们一人倒了杯热茶。   不同于季夫人的爱女心切,季嘉志进屋后,便背着手开始四处打量这栋小楼。   他看见破旧和凌乱处,语气严正地询问为何结婚后,两人过得如此马虎凑合,话里话外对殷时渡很不满。   季嘉志咳嗽一声,盯着空荡荡的客厅,下了最后结论,“刚结婚的夫妇,过得一点烟火气也没有。”   今苒苒:“……”   她面对原主亲生父亲的数落不知该说什么,便趁机去切水果,尽量好好招待他们。   童沛白察觉到今苒苒的情绪,低声提醒:“收收你的官架子,这里是苒苒和女婿的家,你搞得跟下乡视察民情一样,别吓着苒苒了。”   季嘉志摇头叹了口气,看见今苒苒随手放在木质沙发上的大袋小袋,又有点生气。   “你不是说她改变了很多吗,这些都是什么?有这么买衣服的吗,我看她这是穷奢极欲,还恋着过去的那些纸醉金迷,完全没有一点改变,这样是不行的啊!”   季嘉志说到最后,都有些哀其不幸,胸口发闷。   童沛白知道自己丈夫是什么德行,职业习惯让他最看重一个人的三观和品性。   哪怕内心极其想弥补亲生女儿,季嘉志对今苒苒从前的行事作风也无法忽视。   然而,这是季嘉志的心理障碍,与她童沛白有什么干系呢?   只要苒苒像现在一样,能接受他们的看望和联系就好,她还奢望有朝一日修复亲子关系呢。   今苒苒端着切好的水果出来时,便见季氏夫妇沉默坐着,互不理睬。   她当作没看见,取了数根竹签,“要尝尝水果吗,昨天时渡买回来的,还挺甜的。”   童沛白笑着接过果盘,温柔地说:“刚刚是你父亲不对,他也不是嫌弃这里,只是心疼你们,我替他向你和时渡道个歉。”   “不会不会,我懂。”今苒苒连忙摆手。   童沛白却看着她没出声,咬着唇脸上露出似喜似惊的表情。   刚刚她说的是“你父亲”,而苒苒没有反对,也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抗拒!   童沛白内心激动,直道:“不过如果你们没钱买房,我和你父亲倒是在北城有个小房子,虽然也不比这大多少,但好在地理位置不错,设施也齐全,你要不要和时渡——”   在童沛白惊喜之下,要直接送房子时,季嘉志不断拿手去碰她胳膊。   奈何童沛白压根没反应,或者说她收到了季嘉志的提示,但拒不理会。   季嘉志心底始终认为,今苒苒骄纵跋扈、挥霍无度的性格,跟今家只会拿钱堵孩子口的教育分不开。   今苒苒现在的变化他不是没看到。   毕竟能这样心平气和同她在一个屋檐下说话的画面,季嘉志从前想都不敢想。   也正因为今苒苒的性格有改变,季嘉志作为她的亲生父亲,更加要在行事作风上给她掰正过来。   于是季嘉志深思熟虑后,捂着胸口,急促地呼吸几下,不受控制向下倒去。   季嘉志晕倒就发生在瞬息之间。   童沛白和今苒苒脸色一变,同时叫道:   “老季!”   “季叔叔!”   面对丈夫的忽然发病,童沛白脸上的惊喜之色还未褪去,又染了焦急和惊惶。   只声音依旧颤抖着,带着哭腔,“老季,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童阿姨,季伯伯有没有什么病,或者从前有什么疾病史——”   今苒苒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一面询问童沛白情况,一面打电话叫救护车。   殷家离医院实在太远了,救护车没这么快到。   看见童沛白急赤白脸的模样,今苒苒站起身带口罩,穿了件轻薄的羽绒服,将拉链从下拉到头。   今苒苒二话不说,扛起季嘉志的胳膊就往外走。   童沛白吓了一跳,连忙跟上去,“苒苒,你抬不动他的,他一百七呢!等救护车来吧。”   “没事,我从前练过,还应付得来。”   “可是你要伤到怎么办,他太重了!我和你一起扛着吧。”   “不用不用,我平时吃很多,真的可以。”   今苒苒坚持扛着季嘉志走。   童沛白只好抬起双手护在季嘉志旁边,尽量帮她分担些重量。   郊区都是郁郁葱葱的大树,季候性的风呼啦着,刮在脸上生疼。   童沛白被灌了口冷风,看着今苒苒不过百的纤细身子,像顶天柱般沉稳地扛着昏迷的丈夫往前走,被感动地喉咙发干、眼眶湿润。   救护车即便第一时间出动,也是在今苒苒扛着季嘉志走了二十几分钟才到。   医护人员对于家属这种自我感动实则很危险的行为,在接过季嘉志时严厉批评了几句。   “都是我太着急了,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童沛白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不经意一瞟,却见面朝向自己的丈夫,嘴角抽动了几下。   童沛白的焦急哑火,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至极。   今苒苒以为她是担心季嘉志,忙带着她上了救护车。   两人到达医院时,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幸好医务人员手法娴熟,快速送季嘉志进急症室开始诊疗,并依照不同病情,进行相应的急救措施。   今苒苒和童沛白候在外面。   急诊室人来人往,每个医务人员都在为不同的急病做急救措施,还有不断推送进出各种病号,这些足以令人的情绪紧到极点。   没过一会,眼前的光线被人遮住。   有道熟悉的温润声音,轻声问:“苒苒,你还好吗?”   今苒苒抬起头来,便看见一身白色制服的殷时渡站在身前。   他头上还带着发套,双手还有水渍,显然是刚下手术台就直接过来了。   童沛白讶道:“你是……时渡?”   殷时渡这才看过去,微笑着点头,“是我,童阿姨好。”   “季叔叔没事,我刚刚进去看了下,据说是短暂性休克,生命体征正常。不过他咳嗽、气闷等状况比较明显,具体身体状况,还得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   殷时渡向两人解释。   他的面色如常,语气平缓,在生死时速的医院里,显得异样安定而有安全感。   今苒苒原本有些焦急的心情,就这么悄无声息被抚慰平息了。 第20章   挂号交诊疗费填病历单等手续繁杂。   季嘉志刚被送进医院时,就有急诊坐班的护士淡漠又不耐地指挥今苒苒去跑了一次。   而季嘉志从急诊转向住院部,今苒苒拿着病历还得再跑上跑下好几次。   殷时渡换了身干净的制服找过来时,今苒苒排着队,不停往上拉着口罩。   白色的羽绒服将她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双眼,即便是站在一众灰头丧气的家属队伍里被人不小心推搡,也没有丝毫生气或发怒的迹象。   来到医院里的家属,谁都有可能和死神打照面。   殷时渡的神色不自觉变得柔和起来。   他走过去,将她从队伍里带出来,伸手接过那些单子,说:“给我吧,你不用管了。”   今苒苒没有拒绝,脆声应了好。   排队是真的耗费时间,医院有人就是方便,自己这样很不好!   她在心里严厉谴责过自己,便跟着殷时渡一起去往住院部。   急诊缴费楼和住院部隔了个运动场。   今苒苒被阴冷的风吹得抖了抖,下意识向殷时渡靠去。   别说,殷时渡一米八的个头,站在侧前方,倒能给一米六五的今苒苒完全遮住风。   今苒苒低头挡脸,就这么悄悄跟在他身旁,微微翘起唇角,心里得意自己占了个便宜。   没成想殷时渡忽然停了下来,今苒苒全然没注意到,就这么直接撞上了他的背。   今苒苒捂住鼻子痛呼,却不好怪他,只能气呼呼地吐了口气。   殷时渡仿佛才发现自己撞到了她,忙扶住她的肩膀,微微俯身,凑近关切道:“苒苒,很疼吗,走路要多看着点呀。”   “我,嗯,没事——”   今苒苒其实特别怕疼,但这会只能把气往下咽,“我们快去住院部吧,这里风有点大。”   她越是着急想离开,殷时渡越是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她。   他再次凑近了些,镜片微微泛着冷意,他的眼底却含着笑,“怎么,苒苒你很冷吗?”   “……”   这不是废话吗,她为了背季嘉志,一切穿着都是以轻便为主。   今苒苒很奇怪他怎么还抓着自己的肩膀,就算是关心她,两人间的距离也不用这么近吧……   近到他清浅的鼻息落在了她脸上,被冷风吹散的瞬间,又落在了她的唇上。   今苒苒分明觉得四周冷嗖嗖的,可这会怎么觉得脸颊有点发烫?   她稍稍低下头,咳了一声,“有点,我们走吧,季叔叔他们还在等——”   等字的后半截被她吃了,因为殷时渡突然放开她的肩膀,紧接着又立刻将她抱在了怀里。   今苒苒:“?!”   殷时渡他……什么情况啊?妈呀她脑子一团糊。   殷时渡在风声里浅笑,却带着不易查觉的紧张和生硬,“苒苒冷的话,我帮你暖暖。”   他低声说着,双臂缓缓收紧,以一种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力道。   今苒苒张口就想拒绝。   可他四肢修长,看着文弱清瘦,制服底下的身体却精瘦有型,完全将自己圈在怀里,严丝合缝地,没有一丝风再吹来。   她甚至感受到了他传来的体温,消毒水的味道中夹杂着极淡的薄荷清香。   他们不知不知拥抱了很久,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童沛白打来电话,两人才像是触电般飞快分开。   今苒苒红着脸接电话,低着头就往前跑。   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刚刚和殷时渡分开的时候,竟然还有点留念!   季嘉志在医院还得做检查,今苒苒看望了一会,又不知道和两位长辈说什么,便先回去了。   当天晚上,她接到了《我不是明星》节目组的电话通知——   她被录选了。   除了她以外,另外一位入选者当晚也给她打来电话,表示恭喜和感谢。   今苒苒并不意外赵心研的入选,因为赵心研有一种向上拼搏的劲头和机灵。   她刚挂完电话,殷时渡才踏着月色归来。   已经十点多了,他似乎讶异她还没休息,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今苒苒拿着手机神秘笑了。   只是自己憋不住,没两句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   殷时渡随手脱着外套,不太理解她这么喜悦,却仍旧笑道:“恭喜苒苒啊,很棒!”   的确只是一个综艺的正式参赛资格,不至于这么高兴。   可今苒苒想到评委里的吴导,就觉得浑身充满干劲。   殷时渡的手臂搭着外套,迈步进屋时,目光四下里在寻找着什么。   今苒苒没太在意,待他的声音从阳台传来,才跟了过去。   阳台上挂着一排刚洗过的衣服,也是白天她从Are店里带回来的那些。   殷时渡抬手拉着领带,有些漫不经心道:“买衣服了,怎么买这么多?”   岂止是多,外套单衣大衣重复了许多,连款式都有好几件大同小异,简直就像是代购。   今苒苒也有点无奈和纳闷。   她当时比对款式而已,停下看十秒以上不是很正常吗,就这么擅自做主全给她买下来了。   她视线一偏,却见暖黄的灯光下,男人站得有些随意,修长白皙的左手抓着蓝色的领带,边说边拽了拽。   今苒苒被他镜片反射的光刺了一下。   眯眼再望过去,竟觉得那双手抓着领带偶尔用力之下,生了丝禁欲的冷感。   让人想帮他扒下来……   今苒苒脸瞬间就红了。   幸而晚上看不清晰。   见她不回答,殷时渡以玩笑的口吻说:“苒苒怎么紧张了,不会是别的男人买给你的吧。”   “不是不是!我自己买的!”   今苒苒极快地否认,下意识撒了个了谎。   她说完也觉得有点心虚,但又不知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借故转身跑走了,便没发现男人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双眼在镜片底下闪过一丝笑意。   节目的正式录制,定在一周后。   今苒苒除开和节目组联系沟通细节,其余的时候都会去医院看望季嘉志。   季氏夫妇对殷时渡没什么好印象,一个不经允许抢走他们女儿的男人,还让苒苒住在那么破旧的房子里,压根一点也不上心。   在他们眼里,殷时渡除了长相一无是处。   即便住在这家医院,季嘉志和童沛白也对殷时渡爱答不理。   今苒苒想到和殷时渡的合约,也不好强求两位长辈什么。   毕竟一头是原主的父母,一头是她的合伙丈夫,两方都没义务对对方好。   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今苒苒预感不好,一般住院检查这么久,都没有什么好消息。   不过童沛白对季嘉志的态度很奇怪,住院当天就莫名凶了季嘉志,并且一直给他甩脸子。   喜好指手画脚的季嘉志,像做了亏心事一般,每每被童沛白呛得说不出话来,尤其是看见今苒苒后,更是目光漂移不敢看她。   今苒苒每次去医院,都觉得季氏夫妇好像产生了分歧,并且不想让她知道。   两天后,检查结果出来了。   肺癌,早期。   听到这个消息,今苒苒心里慌了一下,怎么就得癌了呢?   今苒苒站在病房门口往里看,医生拿着检查报告正在和季氏夫妇说什么。   过了几秒,就看见季嘉志表情发愣,对于医生公布的结果有些不敢相信。   童沛白也没好到哪里去,脚下没站稳,险些摔倒。   医生出来时,看见今苒苒站在门口,安慰她道:“幸好发现的及时,尚属早期,不用太担心,我们医院治疗这类癌症的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八以上,并且拥有最好的胸外科主治医师——殷医生。”   医生说完见今苒苒没反应,又补充道:“你父亲的手术,可以由殷医生接手治疗,你要相信你丈夫,他最擅长肺癌和纵隔肿瘤。”   今苒苒这才望向他,“时渡?”   病房内季氏夫妇产生了很大的嫌隙,甚至隐有争吵声传来。   “我让你装晕倒!那天就跟说了,让你给我爬起来你还不好意思!?你有脸让孩子背着你一个死猪样的辛苦跑这么远,怎么就没脸跟她道歉呢?!还考验孩子,你这幅德行怎么能来考验她?”   童沛白指着病床上的人怒不可遏。   季嘉志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前两天还有劲跟她辩两声,今天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一声不吭。   童沛白见了后,又红了眼眶,“怎么就检查成这样了,是不是搞错了啊,老季你说话啊!”   “没错,沛白你冷静一下。”   季嘉志强打起精神,牵住她的手安慰道:“你换个角度想,也幸好我来了这么一出,这早期检查出来还有救,要是再晚了……”   “你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   童沛白拿手指戳着他肚子,心情到底好受了一些,“那也是沾苒苒的光,她瘦瘦小小的也不知那时哪里来的力气,咬牙背着你不喊苦不喊累,还为你住院的事四处奔波,除了我们亲闺女谁对你这么好?你要是再拿工作上那一套用到家里来,我跟你没完!”   季嘉志连连认错,“是我错了,苒苒真是长大了,她这么好,今后要什么我都满足她。”   两人吵吵闹闹,今苒苒完全没听到。   她在缴费处对着单子发呆。   季嘉志得尽快做手术,在此之前,得先在两种方案里选择一种。   其一是选用普通的医疗设施和药物,住院药物手术费等共花费不到十万。   其二是选用最先进的器材和进口药物,并且由名医开刀,手术药物等费用约七十万。   今苒苒选择了后一种。   想到季氏夫妇只是普通的上班族,曾经为了节省路费,千里迢迢买火车站票来北城,她便瞒着他们直接缴了费。   殷时渡收到季嘉志的病历时,皱眉仔细翻了几下。   他没看完,系上制服扣子便往外走,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一眼看见了那抹纤细的身影。   殷时渡脚步不自觉加快,在一辆紧急推床撞到今苒苒之前,将她拉到了一旁。   “小心!”   今苒苒情绪有些低落,“时渡……”   殷时渡没出声,将她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季叔叔的病历和报告我看过了,是右中叶肺癌,发现得很早,一般都是可以通过手术治愈的。另外在手术之前,得让他注意下饮食,再服用人参皂苷Rh2,提高他的免疫力——我已经写了药单,让护士给季叔叔开药了。”   殷时渡再次拿起病历,详尽地告知今苒苒他目前能做的,以及今后要准备的。   今苒苒看着他有条不紊说着许多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一切仿若运筹帷幄,尽在他掌控当中。   她适才那点面对癌症产生的惧怕和担忧,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第21章   殷时渡意识到自己说着话,不自觉拿讲座的语气在分析手术具体情况,以及那时要准备的紧急应对,忙放下手中的诊断报告,向今苒苒走去。   “还在担心季叔叔的情况吗?”   “不担心了。”   今苒苒摇头,仰着脸看他,“我相信你。”   窗外融融的光,在她脸上落下一层金色的镀边,如汪洋的杏眼里浮起细碎的倒影。   他闻到属于她身上像兰芝一样的清香,心间萦绕着一股无法名状的暗潮,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今苒苒没太在意,叹了口气道:“时渡,我有件事得告诉你。”   “哦?”   殷时渡握着拳头,得用上几丝自制力,才能让自己的手收回。   “季叔叔要做手术,有两种治疗方案,我选了第二种——至少要花八十万。还有后续的治疗和养护费,可能我手头的钱都要花光,所以我没办法买房子了,我们还得继续住在小楼里。”   今苒苒说着这些话,是真的有点伤心。   她虽然不追求像原主那样奢华的生活环境,但从小好歹也是在小富家庭衣食无忧长大的,对生活的基本条件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小要求的。   殷时渡察觉到她话里的遗憾,沉默了一会,道:“没事,我给你买了——”   今苒苒抬头看着他,眼神单纯而迷茫。   殷时渡立即改口道:“买其他的房,一定比你看中的那套更大更好。”   今苒苒被他认真的神色逗笑了。   她还能不知道殷时渡的家底吗。   月薪五万,每个月家用就要消耗一半,其余的攒着半年都不够送殷家人一次礼物的。   不过他能这样安慰自己,还真是一如既然见不得人伤心难过。   今苒苒却不好打击他,只转个身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我不是明星》的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好。   节目录制前一周,每天公布两位参赛演员,大多都是圈里小有实力但一直差口火气的演技派,个别是当红小花和小生,例如夏榛和郑历。   也是这两位将整个网络的关注度吸引到了高潮。   网友们对以上人员都很感兴趣,当发现众人皆知演技稀烂的今苒苒竟然也位列其中时,不禁开始怀疑这档节目是否又是挂羊头卖狗肉的鸡肋综艺。   纵使今苒苒与狗仔一战,一雪前耻,那也只是关于人品和性格的翻身。   她瞪眼嘟嘴的演技,可荼毒过无数人的眼睛,偏生她还非热门IP不演,一参演就是毁经典,许多原著小说的书粉们,视她为娱乐圈毒瘤不是没有道理的。   尤其是最后一天,公布了评委阵容时,网友激动叫好的同时,更加觉得今苒苒格格不入。   一档号称将演员回归到演技本身的综艺,阵容浩大,却参杂了今苒苒这么一颗鱼目进去,不少人都扼腕长叹,还有人开始散布今苒苒依靠关系走后门的传言。   还有人爆料,称今苒苒海选的那一场,是盛总唯一出面观看的比赛。   甚至有人贴出了盛恺坐在观众席的偷拍照片,近乎就要将今苒苒靠关系上节目的传言做实了。   一片质疑黑幕当中,受到粉丝鼓励和祝福的赵心研发围脖,帮今苒苒说话了。   只不过她的语气太过吹捧,令人观感更像是反讽,还有粉丝在下面留言表示:   研研,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唯二的一位支持者,是电竞圈有名的女主播——小雨立夏,她口口声声称今苒苒演技被低估了,却分明没有机会观看那场比赛。   要不是她电竞女神的身份,有许多粉丝帮她挽尊,只怕就要被打成收钱办事的营销号了。   今苒苒对这两位的言论有些哭笑不得。   此外,另外三名导师和海选落票的,统统都没有发声,这也令网友越发猜疑。   盛影听信谣言,来问今苒苒:   【苒苒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对我哥恋恋不忘啊?】   今苒苒点开她分享的帖子,扒拉了一下。   里面不少id都说自己认识的朋友是工作人员或节目制作人员,根据非常可靠的消息透露:今苒苒和她丈夫不合,觉得殷时渡很寒酸,不想过苦日子,这次参加这档综艺,就是要重新追求盛恺。   盛影发来很长一段话,十分情真意切。   【你要真还恋着我哥,我帮你想办法,让你和我哥睡一觉,在床上乖一点,他往后肯定不会对你这么嫌弃。不过,你可不可以在参加节目时,把我也弄去?这种大型节目,还有这么多圈里的人,大家都是前呼后拥的,你到时候孤身一人多可怜啊,我就勉为其难当你助手,你觉得怎样?】   今苒苒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想离上面这段没有智商的话远一点。   在盛影的再三催促下,今苒苒将手机扔到一旁,去冰箱找吃的了。   她屏幕没有锁,殷时渡下楼喝水时,正好瞧见手机跳了条消息。   【苒苒,你看见消息回我一下呀?】   殷时渡随意瞥了眼,在屏幕的上半部分,有“可怜”、“床上”等字眼。   他凝目看了一会,面色渐渐沉下来,眼里闪过丝冷意。   《我不是明星》经过十次海选,共选出二十个演员参加最终录制。   这些人在当天抽签,分为四组演绎经典影视片段。   A组:今苒苒、夏榛、郑历、赵心研、华峻峰。   其余三组各自定了队员,共同化妆熟悉剧本排练准备八个小时。   A组的剧本是《画皮》当中的一段。   今苒苒分到了都尉王生妻子佩容的角色,夏榛则饰演九霄美狐小唯,郑历饰演都尉王生,赵心研饰演降魔者夏冰、华峻峰饰演佩蓉的旧情人庞勇。   除开今苒苒和赵心研外,其余三位都是粉丝众多且演技不错的当红小花小生。   排练时,郑历和华峻峰围着夏榛转悠,全然不将女主角之一的今苒苒放在眼里。   赵心研作为备受冷落的新锐女演员,便凑到今苒苒身边,试图抱团取暖。   期间夏榛磕到了一下。   她的助理和经纪人立马带着医生过来查看送药。   郑历和华峻峰很是心疼,尤其夏榛上部戏的搭档郑历,转过脸对着今苒苒就是一通数落,“没看见夏榛都受伤了吗,你都不过来看一下啊?她做什么都有助理帮忙的,左右你现在习惯一个人了,看着把自己照顾得还不错,刚刚去洗手间你怎么不陪一下。”   话里话外,把夏榛磕碰的事情扣到了今苒苒头上。   华峻峰也帮腔道:“还在背台词呢,得勒,死记硬背比待会忘记得好,不然搭不上戏,待会我们四个全给你陪葬了。”   今苒苒面上泛起丝冷笑来,没有为自己辩解。   夏榛皱眉推开两位男士,“我自己碰到的,和今苒苒没关系,你们也不要围着我了,都去熟悉自己的台词吧,待会还要再排练几次。”   两位很听夏榛的话,嘱咐她小心后,便捧着剧本去读,只不过都离今苒苒远远的。   赵心研看着几位前辈这么冷漠的态度,担心殃及到自己,也不好跟今苒苒太过亲密,“苒苒姐,我去背台词了啊。”   等赵心研也走开后,今苒苒当真成了一个人。   她倒没心思感叹,因为她要背的台词还挺多。   过了会,开始准备妆发。   化妆师人手有限,节目组优先让A组化,分配给今苒苒的化妆师有点不想干,还说什么其他艺人都有团队帮忙,她这边一个人怎么伺候得了今苒苒。   后场导演让化妆师别唧唧歪歪的。   化妆师吃了个鳖。   今苒苒没看到这一幕。   只是当同组其他人都化完妆时,她才将将换好衣服,敷了层粉。   “麻烦你要快一点哈,我还得和同组的成员一起对戏。”今苒苒礼貌催促道。   化妆师不咸不淡地答:“知道了,别催,我手酸抖了的话,你这妆容可就废了。”   ……   A组成员等了会,决定不浪费时间,先去排戏。   今苒苒耐着性子,等到其他组都快化好妆时,终于忍不住了。   “还有多久?”   “你越催我越慢……谁让你没有人帮忙的,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   今苒苒正决定自己上手,门口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   “今苒苒小姐是在这里吗?”   看见来人,化妆间里的许多演员都站了起来。   “周前辈,您怎么来了?”   而跟着各位艺人的经纪人们,犹如见到了昔日首领般冲上前去。   “周姐,您今天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周姐,好长时间没见您了,小暖身体好些了吗?”   “周姐,我上次跟说的一个事……”   周琳,金牌经纪人及资深制作人。   70年生人,享誉娱乐圈的第一经纪人,曾一手挖掘并推出了九十年代红极亚洲的三大天后,手底下带过的艺人,不是拿遍歌后影帝视后等,就是红极一时的实力派偶像。   只不过一年前,周琳因为家庭原因退圈了,所有人都很遗憾。   这会子见到周琳出现在这里,大家都有点惊喜。   “今苒苒在哪?”   面对所有人热情洋溢地问候,周琳重复着,目光移动,落在镜子里女人半白半黑的脸上。   今苒苒只得在镜子里举了举手。   周琳确认是她后,手一挥,陆续进来好几个人,提包的抬箱子的,一应全是服化道的行头。   不待今苒苒问话,那些人挤开之前的化妆师,便开始帮她归置衣服、做发型、重新化妆……   屋内的艺人们反应过来,都惊了。   “周前辈怎么会认识今苒苒……还亲自来照顾她?!”   “我没看错吧,帮今苒苒化妆的是那个只给张影后化妆的岑老师吗?”   “绝对看错了,贾导的御用造型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有人不死心前来询问:“周前辈,请问您跟今苒苒是……”   “我是她的经纪人——”   周琳回答地很干脆,指着今苒苒向周围的人介绍道:“从今天开始。”   “?!!”   在场所有人这会惊得发不出声了。   今苒苒的脸被摆弄着,也想露出同款震惊脸,只是没法出声。   等嘴巴得到空闲,她连忙小声问道:“周琳前辈,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我不是来开玩笑的。”   周琳的语气认真,但眼神却带着疏离,像是遵从某个不想违抗的任务,“不过合约的签署,你也有自己的选择权。”   “不不不,很荣幸你能来带我。”   今苒苒当即同意了,又试探道:“能告诉我,是谁请你来帮我的吗?”   周琳想了想对方并未要求保密,才说:“是殷先生。” 第22章   娱乐圈有这种人脉的殷先生,今苒苒下意识想到没来参加她婚礼的殷影帝。   然而转念她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她蹙着眉,声音有些没底气,“殷先生,是时渡吗?”   周琳点了点头,简短解释道:“他曾经救过我女儿。”   今苒苒这才想起周琳退圈的原因。   周琳来帮她是要报殷时渡的救女之恩,那其他几位圈里有名有姓不随便给艺人做造型的老师呢?总不能殷时渡全部救过他们吧。   她内心觉得有点说不清的怪异。   今苒苒思来想去,给殷时渡发了条信息。   他回得很快,仿佛一直守在手机边上似的。   【时渡,是你请周琳前辈来帮我的吗?】   【是我,没有提前给你打招呼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没有呀,就是有点意外你会这样帮我,而且周琳前辈突然过来,有点措手不及。】   【嗯,那你觉得怎样,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不高兴……是假的啦。刚刚看见大家惊讶又羡慕的表情,其实我内心还有点小得意,我真是个虚荣的女人/小猴子害羞捂耳朵】   殷时渡一直没回,应当是忙别的去了。   今苒苒思来想去,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时渡,再过一个小时我就要登台了,如果你有空的话,会来看吗?如果很忙就算啦~】   十分钟后,殷时渡回信了。   【刚在忙。另外,不虚荣,很可爱。】   正在和组员对戏的今苒苒看了眼手机,忽然觉得小心脏被撩了一下,扑通扑通开始乱跳。   她以为殷时渡不想理会她自嘲虚荣那条,却没想到他会这样回应。   夏榛说了一句台词,示意该今苒苒了。   可今苒苒这会连看台词都可耻地冒出心形来,想再问一次他来不来。   他似乎很忙,应当没有时间过来吧?   郑历和华峻峰见今苒苒心不在焉的样子,对视一眼,露出嫌弃又无奈的表情。   因殷时渡的关系,今苒苒在排戏时,并未全力投入。   绕是这样,应付几位年轻的演员也绰绰有余。   两位男演员却觉得正好,今苒苒能有这个水平已经很不错了,反正她也没实力突围,只要不拖他们后腿就行。   中场休息时,今苒苒收到了盛影打来的电话。   盛影先是埋怨今苒苒不回消息,再次说是已经到了录制现场,只是后台工作人员不让她进去,哪怕她抬出她哥都不好使,想让今苒苒去接她。   依照盛影妹妹的身份,即便盛影是要登台都没问题,何况只是进后台呢?   除非有人特意吩咐过,要故意为难盛影,而那个人的身份地位,要比盛恺更厉害。   今苒苒没想这么多,只是单纯不想和盛影见面,便随手找了个借口挂了电话。   节目正式演播前半小时,300位网络抽选观众入场。   演播前十五分钟,所有分组演员在不同的房间内等候。   演播前十分钟,A组全部演员进入后台准备。   节目主持人是榴莲台的当家一姐白清欢,以及国家一级演员、导演、制片人的展果黎。   两位诙谐又大气的开场,既活跃了现场,介绍了评委阵容,又不经意感谢了冠名商总爸爸——程氏企业旗下的七星酒。   这档节目的口号是:我不是明星,请叫我演员。   说明这是一档打破明星印象,回归一个演员本心的栏目。   网友们不以为然,因为他们觉得有许多人,是想借着最存粹的演员二字,来为明星光环加瓦——   比如近来口碑翻转过一次想再接再厉洗白的今苒苒。   当直播画面,从在场300名观众,转向黑幕后重新亮起,呈现如实景般古色古香的古代场景,每一个细节都精致到了极点。   电视和直播同步的观众,都感叹金主爸爸的用心和壕气。   【这舞台效果堪比电影场景啊,请来的舞美绝对是一流的!】   【现场那屏风和照壁,和电影里一模一样啊!绝对不是空纸板做的!】   【等等……夏榛饰演的是我最喜欢的小唯吗,不是今苒苒实在是太好了!】   舞台上的演员都已就位,率先出来的是饰演佩蓉的今苒苒,还有饰演狐狸小唯的夏榛。   当所有灯光暗下去,只照亮房内的两人。   今苒苒面对无数双眼睛和四面八方的镜头,感受那种熟悉的瞩目感,有些恍然如梦。   她心里很清楚的知道,只要她再轻轻往前踏一步,就可以回归那种演绎人生百态、体验无数角色的生活。   两人出场时,在场观众发出小声的议论。   【今苒苒演性格这么好的佩蓉?戏份还挺重的,凭什么啊!】   【虽然我也不太喜欢夏榛总清清冷冷端着的模样,可就凭今苒苒她那个瞪眼撅嘴巴的演技,只怕要被夏小花吊打。】   殷时渡赶过来时,从场外一位工作人员手里拿到票,进去在最佳观看席上坐下。   他听见四周的议论,脸色略微沉了沉,余光却瞥见右前方的盛恺露出了笑脸。   相比于质疑声如海浪的观众们,三位评委就淡定多了。   自从上次海选后,他们就对今苒苒的演技改变了看法,不过海选的规模及舞台效果都不如现在正式,连对手都的质量都差了级别。   三位评委虽不轻视今苒苒,却也没对她这次的表现抱有多大的希望。   这是狐妖小唯哄骗善良的佩蓉替她承认杀人剜心,并且想将佩蓉的身份地位和丈夫都据为己有的戏。   今苒苒神情颓然地站在屋内。   夏榛端着一碗药,面带微笑走过来,“喝了她,告诉所有人,她们都是你杀的,你做妖,我来做王夫人。”   当夏榛一步步走过来时,那种来自原书的压迫力如海啸般涌来,今苒苒眼神躲避了一下。   盯着两人的不少观众立即发现,今苒苒的气势泄了。   连三位评委都有些讶异,今苒苒这次也太弱了,莫非上次的表现真是意外?   分别坐在观众席上的盛恺和殷时渡,反应截然不同。   盛恺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从前的今苒苒就是这样,即便是锦衣玉食的今家大小姐,面对一步步艰苦爬到现在位置的夏榛,就像是小姐身边的丫环般上不了台面。   殷时渡的眼里浮现些沉思。   或许朝夕相处产生的了解,他如今可以很快识别今苒苒的眼神和表情所代表的含义。   比如现在的今苒苒,露了怯意不说,仿佛还遭受到了很大的压力。   在演戏这个主战场,夏榛有着原书女主的气场和绝对光环,所有人的视线会不自觉被她吸引。   今苒苒也不例外,她胸口有些喘不来气,像是被扔上岸的鱼,在不适合的生活环境里只能溺毙——   不,她不会死。   相反她要在这片陆地活出自己的精彩。   原书如何与她并没有太大关系。   她在原书中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罢了。而每一个人的世界,其实都属于她自己。   也就是说,原书属于夏榛和盛恺,只要今苒苒不在乎原书,努力活出自己的剧情线,自然就可以重新为自己的时间规划出另一片天地。   今苒苒在暗中拿指甲掐了手腕一下,直至有些微黏腻的液体冒出。   她眼里的光亮在瞬间恢复,神色从容又凄惨地一笑,接过夏榛手中的药碗。   “可以啊,你一会可以不要再杀人吗?”   她压低了娇媚的嗓音,即便带着些许祈求,也是不卑不亢的。   所有人都发现今苒苒浑身的气场回来了,但又不知道她究竟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距今苒苒最近的夏榛,这种感觉尤其强烈,像是有某种一直照着自己的光,被眼前焕然一新的人分过去了一半。   夏榛很快收拾好心情,妩媚一笑,“我是妖,不吃人心我会老的。”   今苒苒听罢,端着那碗‘药’,不发一言,却透露着几许坚持。   夏榛有些无可奈何,“好吧,我答应你,只要我做了王夫人,我会陪着王大哥,一起老死。”   夏榛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她才是王大哥真正的妻子。   今苒苒眼眶有些发红,嘴唇颤抖着问,“你真的喜欢他?”   见到今苒苒情绪终于有些崩溃,夏榛哄骗的意味明显起来,“我真爱他。”   今苒苒已经不愿意再听下去,匆匆喝下碗里的‘药’,双眼盈满了泪水。   夏榛不放过她,步步紧逼,“你说话算话,你要是后悔了,我会杀了所有的人。”   “你根本就不懂——”   今苒苒眼眶里的泪水滑落,一字一句道:“什么叫做爱。”   至此,两人势均力敌。   评委和观众入了戏,感叹这两人都是可怜人。   收看节目的观众,要比现场的观众更震惊一些,因为特写和近距离的镜头,能使他们看到演员的每一个微表情和神态。   夏榛的表现符合他们心理预期,可饱受质疑的今苒苒竟然毫不相让,这个落差令许多网友都沉默了。   在一片为夏榛呐喊撒花里,只有少数观众遵从本心,夸了几句今苒苒。   灯光全灭,一片黑暗。   十秒钟后再亮起时,场景是府内花园。   今苒苒披着一头白发像疯子般在庭院跌跌撞撞,推开惊惶失措的下人,逃到街上后,却被举着铁棍当武器的百姓们团团围住。   他们叫喊着妖怪别跑,有心怀仇恨的,有非我族类必杀之的。   无数的鸡蛋和棍子,从四面八方砸在今苒苒身上,她神色迷茫而伤感,有些不能接受以性命保护的百姓这样待她。   因为那碗“药”,今苒苒的身体“妖化”得更加明显。   百姓们心底害怕,却下手更狠地打她,在一片喊打喊杀中,今苒苒转过身望着一直注视着这一幕的夏榛,眼里留出血来,有些凄然地笑了。   今苒苒神情悲凉,等待死亡的降临。   她声音飘渺如烟,“我是妖,你们杀了我吧。” 第23章   经典影视桥段总有一股魔力。   即便这个桥段都看过,可屏幕前的观众依旧跟着演员的表演哭了。   他们看着今苒苒被打杀时,那一举一动都牵住了他们的心,仿佛自己也遭受了这般不公的待遇。   【这些百姓简直是愚笨至极!都瞎了吗,这样对待佩蓉?!!】   【佩蓉好可怜啊,丈夫被妖女蒙蔽了,这些百姓也自认为是什么正义之士,怎么不去杀那个剜心吃人的狐妖?!!】   【今苒苒就是佩蓉本佩!为百姓为丈夫,真是极好qaq】   【1551我哭了,今苒苒怎么演得这么好,谁说她是靠关系进来的,就这个演技分分钟秒杀夏小花好吗,我再也不黑她了!】   现场观众不像场外观众,可以这般肆无忌惮地表达情绪,但他们依旧受到感染,热泪盈眶。   评委们感受到今苒苒内敛而深沉的表演,一时也是怅然若失,心情低落。   只盛恺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想看到夏榛发光发热,却没想到讨厌的今苒苒会如此大放异彩,令人惊叹。   直到这时,他才惊觉今苒苒是真的变了,完完全全和以前不一样。   殷时渡在一片细微的抽泣声中,神色反而相对很平静。   他镜片底下的眼里晦暗不明,似隐有巨物从风平浪静的海面蛰伏而起,即将掀起惊天骇浪。   只是一个电影片段而已,为什么他却在其中,看见了今苒苒自己的影子。   究竟是她的演技脱胎换骨让人深陷其中,还是他关心则乱沉沦于她本身,竟看不得她受一点苦,哪怕是做戏?   在这一刻,他很清楚地感受到了内心深处涌动的某种情绪。   舞台上的戏还在上演。   饰演佩蓉旧情人庞勇的华峻峰出现,在疯魔般的百姓中救下了晕倒的今苒苒。   因为在候场的关系,华峻峰并未将前面的戏份看得很清晰,是以他心中对今苒苒还有些嫌弃,抱着她逃走时,嘴里说着鼓励的词,身体下意识离今苒苒很远。   在镜头下,观众们眼睛跟明镜似的,批评声四起。   【华峻峰什么意思啊,有这么抱人的吗,差点把今苒苒摔着?】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演戏啊,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台词也背得生硬无比,对苒苒一点感情都没有,反倒像是仇人?!】   【卧槽,之前还觉得华峻峰低调又有实力,前途无可限量,没想到也是看人下菜碟的,表演太失水准了!】   红色的现代iX35左右闪躲,铆足力穿梭在几近停滞的车流中,秦星一人坐在后座,扒着后车窗盯了几秒,看看紧追不舍的灰色SVU,心中焦急,但又不敢催促,只好委婉关心道:“辰哥,你开半天累了,要不现在换野人开?”   何辰猛打方向盘:“怎么,信不过我?”   秦星被甩向前,脸结实撞在前背椅上,肚上的脂肪做缓冲,这才没叫出声。叶文任单手松松拽着车顶的扶手,沉默了一路,看了她一眼,终于开口说:“甩掉了。”   “信我准没错吧,龙子不是吹嘘,拜神不如拜我。”何辰露出得意的笑,两颊现出浅浅的梨涡。   叶文任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几秒,又挪向路面。   “这儿离那网红拍照地可近了,堵在这儿,够他们受的。不过我在网上看,那什么天空之镜确实还挺美,今天天气这么好,要不然我们也去凑个热闹?”秦星的眼睛黏在不远处,打扮靓丽的女孩们身上,又道:“不是,这人到底要追我们到什么时候呢?”   追了她们近几千米的小灰车,被堵在成群结队下车拍照留念的车流人群中。何辰与对方素未谋面,不知为何,在黑马河相遇后,对方无缘无故与她们battle起来。难不成这是当地旅游风俗,由赛马演变而来的现代赛车文化?   倒是这个季节的错,没法赛车,只有塞车。   “羡慕啊,现在下去还不晚。”何辰将视线自后视镜中移开,嘴上似乎很好商量,脚底却猛踩油门。红色的汽车在公路上划出一道亮眼的线条,两旁的油菜花颗颗向阳。   两小时后,过了德令哈的收费站,途径一处小景点,何辰一行人,下车吃了个便饭。临要走时,秦星忽然拉起肚子,耽搁了一个多小时,这才重新上路。   准备上车时,何辰低头在包里翻钥匙,听见马路对面一声“低级!”,伴随着微弱的女声“快走吧,要来不及了…”   秦星见对方比了中指,中气不足的骂回去:“有种下来单挑!”   何辰抬头瞧着那辆灰色轿车驰骋远去,张了张嘴,将钥匙扔给叶文任,忙拽着秦星上车。   叶文任一言不发,系好安全带,确认何辰坐稳后,这才利落的开起车来。秦星见她还在念叨什么,好奇问:“辰哥,你在说什么?”   “青A·5013、青A·50…别打岔。”何辰皱眉,掏出手机先记下,头也不抬嘱咐:“先别追他们,正事要紧。”   叶文任轻轻嗯了声。   被人鄙视成这样还不能反击,这可不是他们以往的作风,但何辰向来说一不二,秦星憋着一肚子气,左思右想了2个小时,还是觉得咽不下去,“别让我看见他……哟!”   ‘砰’的一声,轮胎爆炸的声音,叶文任紧急刹车,转过身问道:“辰子,没事吧?”   何辰的手撑在前座椅上,摇着头抬了抬下巴,叶文任会意,下车查看一圈,声音从车子前方传来:“钉子。”   “谁干的,有公德心没有!”她拖人抢的限量版轮胎!破了?   “野人,你谋杀啊!”秦星被撞的头昏眼花,好半天才回神,顺带安慰何辰,说势必要找出放钉子的人,将他压到何辰面前跪下道歉。   何辰烦躁的摆手,看着渐暗的天色,视线移向前方一望无际的公路,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可以搞定吗?要不要我打电话?”   “小事。”   “有野人在,这都不叫事!”秦星还准备再拍两句,听到叶文任冷冷的两字,“下来”,心不甘情不愿下车,帮着换了备用轮胎。   这么一顿折腾下来,晚上8点,三人才到达住宿点。比预计的时间,晚了4个小时。   柴旦镇,位于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隶属于200公里外的德令哈市管辖,而距何辰的目的地敦煌,还有近320公里。   她关掉地图,下车看了眼面前的酒店,淡红色粉刷的墙面,普通甚至有些朴素的外观,目测有七层楼高。据秦星说,它已经是这儿比较好的酒店了。   秦星看她站在门口,替她接过背包:“凑合住吧,就一晚……”他说着目光聚在何辰身后,一步冲过去:“何辰,你来看,这是什么!”   “小清新,出门在外,不要一惊一乍的,给我丢脸。”何辰走过去,想敲他两下,看见那辆眼熟的灰色SUV车后,绑着一个瘪坏的轮胎,上面还留有未清理干净的钉子,在酒店门口昏黄的灯光下,光芒闪动,点燃了她沉寂的怒火。   秦星心中暗喜,他认识的青林小霸王要回来了。   何辰带着秦星走到前台时,叶文任刚办好入住。   现在正是旅游旺季,柴旦镇作为青海去往敦煌的必经点,也是版图辽阔的大西北中,必须入住的一个地点。各大酒店和客栈,已有些供不应求,再过一个月,等学生们放暑假,只怕很多人都要在车上过夜。要不是叶文任提前托熟人定好房间,三人这么临时过来,或许只能挤在一起了。   叶文任看了手中的三张房卡,将中间一张递给何辰,瞧出她脸色不太好,还没问出口,便见她抬高胳膊,将手重重拍在桌上,侧着身子,视线看向门外的暗色里,“小姐姐,外面灰色那辆车的客人,住哪?”   叶文任见怪不怪,自动站在何辰身后。她动作有些无礼,但语气却并不让人反感,前台有点错愕,“这属于客人……”   “你怎么这么死板!”要不是看在对方是个妹纸,秦星早就爆粗口了,何辰一只手碰了秦星的胳膊,打断前台的官方拒绝,笑了笑:“那辆车撞了我们。”   “这不可能吧……”   “是的,他们肇事逃逸。”前台下意识的维护,说明他们认识,何辰眸光闪了闪,“怎么,你想包庇?”   “不,我……”   “我们并未受伤,也不想过多追究,只是有些事情想弄清楚。”何辰掏出手机,摇晃几下,“某非,你想让警察来处理这件事?”   “不不不……”前台面对凶神恶煞的三个人,感到可怜弱小又无助。   何辰:“说,房间号多少?”   五分钟后,何辰站在503的房门前,手在门铃前停住,思考着,是不是直接砸门,才是来算账的正确方式。   秦星见她犹豫,四下搜寻,没什么可当做武器的东西,索性将酒店的灭火器给扛过来,“别怕,有我呢。”   看着秦星虚张声势的模样,何辰沉默几秒,脚踢了几下门,稍稍退后些,与他拉开距离,不太想说话。   房门打开的瞬间,秦星飞快将灭火器靠在墙上,何辰不由白了他一眼。   “几位找错房间了吧,这里是503。”一位女生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细嫩的手臂,手中拿着把剃须刀,看着他们身后的行李,似乎怕他们尴尬,还善解人意的替他们解围,说完对着房里的人,轻声笑道:“白天也有人走错,你给我安排的这个房间,还挺受欢迎。”   分明是很平常的道谢,女生的语气,却令人浮想联翩。   何辰顺着视线看去,面向着门的沙发上,躺着一个男人,相对于他的体型,沙发显然过于狭小,他一双长腿无法安放,膝盖窝在扶手上,脚踩在地面。男人两手交叉枕着头,本来是仰望着,闻言微微转过脸。   男人的头发微长,额上的头发几乎要盖过眼睛,下半张脸被胡须占据,露出的眼睛鼻子和嘴巴,若不是用来生存,她敢断言,他应该会全掩盖住。   何辰的脑海中,想起一个词来——面目全非。想完又摇头笑了,怎么搞的好像见过似的。   男人的面貌虽都被遮住,但眼神非常快速的掠过他们,最后停在了何辰的脸上,“易桐,关门。”   男人的声音很低沉,不同于叶任文和秦星,他们的声线都带了丝少年的清亮,而他的嗓子甚至有些嘶哑,带了丝成熟男人的味道。   女生轻轻应了声好,笑着跟她们点头,正要关门,房内走出一位带着眼镜的男性,手上拿着刚洗好的苹果,嘴里嚷着什么,陡然看见他们,眼睛都瞪直了:“我去!”   “辰哥辰哥,就是他!”秦星指着屋内,认出这个人,就是白天追着他们跑了好几千米的人,忙拽着何辰,差点跳起来。   何辰手脚并用将门抵住,易桐手上的力道,似乎来不及收,在门重重压来时,叶任文站在何辰身后,一掌过来,直直按住。   叶任文:“小心。”   “谢了啊,野人。”何辰后怕的收回脚,转过头时,差点碰到叶任文的下巴,他就站在她身后,低着头看她。走廊的光线很暗,易桐抱歉的声音传来,仿佛又要关门,何辰来不及细想,转过身,一脚踹出,拉着愣在一旁的秦星,闯了进去。   门砸在墙上,发出重响。   拿着苹果的人,连忙跑到沙发后,大声叫道:“你们竟然敢闯进来,小心我叫警察!有哥有哥,这几人有问题!”   沙发上的男人,动了动交叠的手臂,盯着她的眼睛,犹如沙漠里凝视闯入者的猎鹰,说了两个字:“闭嘴。”   何辰进屋后,在单人沙发上不请自坐,秦星和叶文任没位置,杵在她后面跟两保镖似的。   沙发上躺着的男人,对呆愣着的易桐招手,顺手接了个电话。他听了两秒,眉头微皱,冷声说知道了,便将电话挂断。   易桐将剃须刀浸入桌上的水盆,也不管她们如何,乖巧的取好干毛巾,背对着何辰,细心将毛巾铺在他脖颈处,轻声问:“景有,这样可以吗?”   “可以。”男人依旧惜字如金,但与刚刚接电话时相比,语气明显温柔许多。   得到回答,易桐想起还未拿剃须膏,便让他稍等。   这摆明是要晾着她们了。   何辰解开牛仔外衣的扣,痞气十足的敞开衣服,手摊开向后伸出,秦星把手附上去,被何辰甩开,叶文任掏出一根棒棒糖,将包装纸撕开递给她。   何辰习惯性伸出舌头舔舔,再将棒棒糖放进口中,甜腻的味道化开,她微微弯了弯眼,正好对上沙发上男人平静的目光。   何辰打小就没耐性,不热衷沉默对峙的戏码,将棒棒糖抵住牙齿,眼睛一转:“叫什么?”   “贺跃…”拿着苹果,一直没敢吃的眼镜男,不知为何,下意识就乖乖答话。   “算了,没必要。就说你今天是什么意思吧,想打架?”何辰想起她的爱车,以及被扎的轮胎就心疼。   她摆明是来算账的,贺跃不由靠近沙发上的男人控诉:“这几个人私自闯进来,有哥,你把他们赶走吧。”   范景有躺在沙发上,连动都懒得动,眼睛依旧在何辰身上,问:“听说你肇事逃逸?”   贺跃连忙否认:“我去!谁特么胡说八道!”   仿佛听见了什么污言秽语,范景有长长闭了眼:“说话文雅点。”   贺跃顺手拿起一张纸巾,垫着苹果放在桌上,指着何辰:“这些人就是骗子,来讹诈钱的!看他们三个人的样子,一看就是辍学的混混,费尽心思找到我们住的地方,套路熟的不行…”   没等他说完,何辰没忍住将棒棒糖摔出去,冷笑一声:“放你娘的狗屁!”   “……”贺跃头一次被女生骂,赶紧告状:“有哥,她骂人!”   范景有睁开双眼,看着何辰的眼神,带着丝诧异和嫌弃,出于对陌生人的礼貌,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将劝诫和训斥的话,都咽了下去。   易桐听着声响,从洗手间跑出来,正好看见桌上的苹果,被棒棒糖砸中滚在地上。   范景有终于坐起身,许是双腿过长,直直伸到了何辰跟前,对她说了第一句话:“有事直说,但没有证据的诬告,在这里行不通。”   虽然没有站起身,但凭借范景有的腿长,目测身高至少1米八五。且他穿着一身宽大的袍子,整个人显得十分魁梧,面目掩盖在丛生的头发和胡须中,仅仅这么坐着,都让人有股压迫感。像极了旧居深山的大汉,然而这位粗俗的大汉,又皱眉补充:“小孩子不要撒谎,也不要骂人。”   她那叫骂人吗?不是,她一个成年女性,怎么又成小孩子了?莫名奇妙!   贺跃趁机威胁:“再不出去,抓你们回去抄课本。”   “你他妈说谁抄课本呢?”   何辰读高中时,出了名的逃课惯犯,尤其是语文课,隔三差五就被抓个正着。语文老师和她犯冲,别人逃课,最多写个检讨,抓到她,就是整篇整篇的文言文抄写。偏偏她字写的像虫爬出来的,抄完还要贴在学校公示栏,简直是公开处刑。她每抄一本,就是对她的一次侮辱。   提到抄课本,简直是她的死穴。她拍着扶手,一跃而起,差点踩到面前那双脚。   范景有对此摇头,并收回双腿,宁可屈起,也要远离她。   他那是什么眼神,做实了她爱骂人的小孩子身份吗?!何辰整个人的状态,浑身上下都写着两字——暴躁。   叶任文手伸进口袋,察觉到一道目光,又空着手出来。   秦星有了何辰壮胆,忙出声说清来龙去脉,只是白天信誓旦旦要单挑的人,如今只剩多余的客气。他刚说完,贺跃就为自己喊冤:“有哥,我可没故意扔钉子啊,我车的轮胎也被扎破了,这你是知道的,我也是受害者。”   范景有确实知道,但显然不太相信他,于是看向易桐。   看来今天,是没法给他剃胡子了,易桐叹了口气,将手机按灭。她点头嗯了一声,余光瞟向三位不速之客,内心多少有些埋怨。   秦星问:“那为什么,路上偏偏就我们车被扎破了?”   “这你该问路啊,或者问钉子也行,我怎么知道。”贺跃答的幸灾乐祸。   何辰冷静下来,发觉小清新这个问题,有些自送人头。的确如范景有所说,她们的怀疑毫无根据,但她没这么轻易认输,“别忘了,你们也被扎了。来来往往这么多车,那钉子是长眼成精了,就盯着我们两辆车,可真是有缘啊。”   眼看着要陷入口水战里,两方都无法说服对方,范景有对此兴致缺缺,他自然是站在易桐一方,但也不想同小孩子计较。于是放空双眼,不再搭理。   “既然有缘,不如下次再聚。”易桐心中很焦急,但顾虑范景有,忍耐着轻声下了逐客令。   何辰摆手,不依不饶:“不急,我会找到证据的。这事可以先不提,那白天,你们拼了命追我们,是什么意思呢?好玩吗?”   追车的事,可没这么好否认,贺跃曾出言嘲讽过他们。   贺跃语塞。   “是贺跃认错了人,他曾经被你们这辆……同型号的车撞过,所以白天才紧追不舍。”易桐连忙解释,颇为好心大方的要赔偿:“他开车是有点不要命,吓着你们了吧,如果需要,我们可以适当赔偿……”   秦星打断她:“你侮辱谁呢?”   范景有的目光重新扫过来,秦星立马躲到何辰的身后,抱着叶文任的胳膊,小声嘟囔:“当谁没有钱,我们辰哥家可是……”   何辰掏出手机,点开二维码,说:“行,记得转给我。”   众人一致沉默,没有想到她要钱,要的这样顺理成章。   一分钟后,何辰一行出现在走廊,还能听见房间内,贺跃在嚎叫:“我就说这几个小鬼是来讹诈的!”   范景有站起身,嘱咐了一句:“别给小孩子太多,意思一下就好。”   “是啊,手法还挺成熟,兜了这么大个圈子……”易桐非常在意,她们浪费了她宝贵的时间,“要走了吗?”   何辰回到房间,简单洗漱完,点开头像是杯饮料的对话框,将电话号码和车牌号,发了过去,附了一句:“锋哥,有帮我查到那丫头的具体行踪吗?”   第二天一早,何辰是被门砸醒的,她跳下床开门,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看见叶文任和小清新后,轻骂一句往回走。   “野人干的。”秦星出卖完叶文任,连忙催何辰出门:“那两骗子跑了!”   巧的很,双方都认为对方是骗子。   小清新习惯早起,今天起床见天色特好看,便出门在镇上溜达。这一溜达可巧,正好看见昨天那辆小灰车逃出镇。   果然是他们干的!要心里要没鬼,干嘛大早上溜走?   何辰简单洗漱后,三人办理完退房手续,正好遇见一对情侣。   两人对何辰三人分外热络,说是从外星人基地开始,两车是前后脚出发,但是他们到了德令哈很久,都不见何辰他们过来。还问他们是否遇见什么麻烦,女孩对何辰笑道:“听说这一带,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常有凶残的野生动物出没。”   何辰不爱结交陌生人,扯了个笑,拍了拍叶文任的胳膊,就径直往外走。   “那不都是谣言么,我们先走了啊。”秦星对女孩子,向来多一份礼貌,客套完才赶紧追了上去:“等等我啊。”   昨天停在门口的灰色SVU,确实不在原地。酒店往前不到百米,即可出镇,直上G3011公路。易桐他们要是往西北走,那倒是与何辰的目的地吻合,若是往回开,那她还得想一想。   小清新摸着脑袋想:“好像是左边,不对,应该是往右……”   “我看看,应该还没跟丢。”叶文任说完,自背包里拿出平板打开,画面上,是一望无际的公路。   “不愧是我们扔到荒山野岭都能活下来的野人,为了找到海辛妹纸,无人机都带上了,装备够齐全啊。”小清新语气有点酸。   “好像丢了。”叶文任没搭理他,摇着头正准备合上,何辰忙叫道:“等等!”   何辰眼尖的看见,画面右上角,凹凸不平的戈壁上,有一抹灰色在移动。   是那辆小灰车的尾巴。   叶文任连忙操作遥控追击,小灰车开的很慢,离大柴旦镇不过千米,查了下坐标,正是向西北方向移动。   三个人击掌欢呼。   半小时后,叶文任抱着平板,突然抬头大声说:“停车!”   秦星吓了一跳,一个紧急刹车,轮胎压过边线,顺着右侧的斜坡,冲向了戈壁。他们是全力追赶,是以秦星开的很快,加速度缓冲,也足足冲了三分钟才停下,最后几秒时,恰好撞到那辆灰色的SVU。   碰撞的声音、轮胎摩擦戈壁、车身蹭出拖长的刺耳声……   驾驶座上的安全气囊早已打开,秦星和叶文任只懵了几秒,就清醒过来。只何辰被撞的颠三倒四,两人在座位底下将她拉起来时,她除了脸上蹭了点皮,膝盖撞肿了一边,其余倒没什么大碍。   何辰不太在意脸上的伤,只看见车子前方翘起的车盖,眼底要冒火。她费了四个月,找人改装的发动机和零件!   在被火烧前,秦星给了叶文任肩膀一拳:“野人你怎么跟的路?到了不早说,看把辰哥弄成什么样了?”   扭曲的车门,被人轻易卸掉,外面站了三个人,靠近门口的人非常高,只能看见他的小腹。远处有个耳熟的女声,不断发出受到惊吓的啊声。   “拿开!”叶文任挥开秦星的手,看向轻轻转动脖子的何辰,声音竟有些发抖:“辰子,你没事吧?”   其实,在喊出停车前,他说过三声到了,只是何辰在后座补眠,秦星眼睛盯着车窗上,那儿手机屏幕亮起,正好跳出一条消息,是以两人都未听到。他没有过多解释,心中的关切呼之欲出。   “你们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还要打架吗?不想继续找人的,都他妈给我滚回去。”   相比于心爱的车子被毁,这两人不分场合的内讧,更让她生气。   有人比她更生气,一道低沉略带沙哑的男声,在车门处响起:“都给我出来。”   语气严厉的,仿佛是抓到学生打架斗殴的班主任。   何辰被叶文任扶下车,看见十步远的地方,小灰车被撞的凹瘪下去特大一块,易桐站在那儿,捧着什么,正在抹眼泪。   贺跃看见她们就冲过来,被范景有伸手拦住,他站在背光里,看不清表情。   还是易桐先说话,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坑蒙拐骗不止,怎么,昨晚钱没到账,今天预备直接谋杀抢劫吗?”   易桐一个在校研究生,从来心性良善,不会和人结恶至此。何辰她们如此穷追猛打,只能验证了易桐所言,她们就是一伙骗子。幸而相撞时,范景有带着易桐和贺跃,正在百米开外的湖泊旁,找寻植物。他们听到声响回来,便将何辰三人抓了个现行。   钱没到账?   何辰抹掉唇边的血迹,这才想起来这茬。本来她的目的,也只是要到易桐的联系方式而已,并不在乎转账与否,是以昨晚给锋哥发完信息,便忘了这回事。   秦星理亏,一个劲说:“误会,都是误会。”   易桐将这次找到的植物拥在怀里,泪眼望过来,“有必要吗,你们要什么可以直说,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   “真是误会,我们刚刚开车的时候,没注意……”   车是秦星开的,他觉得有必要进行解释,刚向前走了两步,范景有便警惕的往前走一步,将贺跃与易桐护在身后。   何辰不知为何,被这个动作刺到了眼睛。许是他这么一动,西北强烈的阳光便无人遮挡的照了过来。她撇唇打断仍试图解释的秦星:“别说了,小清新。”   恰在此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打开看了一眼,是锋哥,他发来了一个定位。   何辰双眼一亮,轻轻推开叶文任放在右肩的手,忍住面颊的刺痛,挺直腰背说:“既然你们不信,那么多说无益。反正你们黑了我一把,我们无意撞了你们一下,也算扯平。就此打住,以后见面当不认识。当然最好不要再见。”   她说完开始拨电话,这地方信号不太好,她便举起手机,一跛一瘸的走动试探。   “你在开玩笑吗,我这辆车虽然不值多少钱,但总比你的轮胎……”易桐在她身旁质问。   何辰不知她何时走近的,一心扑在手机上。   见她不回话,易桐眼睛又红起来,满脸都写着被欺负的委屈,犹豫了几下,终于企图通过夺下她的手机,来获得谈话的机会:“你这是什么意思,撞了车……”   何辰眼睛盯在手机屏,眼见着信号冒了两格,边收回手,重新按了拨号键,有些不耐烦:“谁他妈稀罕你那破车,知道我那个轮胎是限量版吗?可以抵你好几辆破车了……”   于是,她拿着手机往回收,易桐伸着脖子要取,手机坚硬的壳,便这么砸在了易桐的额角。女孩子的皮肤也是真的脆弱,迅速红了一片,划了个细口,渗出血来。   易桐又哭了。受到身体心灵的双重打击,这回哭得更大声。   贺跃冲来查看易桐的伤势,不知谁推了何辰一把,混乱中,她的手机摔在地上,屏幕碎的十分干脆。她习惯性骂了个操字,触碰到一道压抑着怒火的目光。   范景有向她走近,攥着拳头,俯身凑近她的脸,眼中不见多少愤怒,反而还含着一丝好奇。似乎对世界上,还有她这样顽劣不堪的人,感到诧异。几秒后,见她还在笑,与街尾打架闹市的二流子,没有什么区别。   范景有直起身,显得兴致缺缺,“你们走吧。”   何辰这个时候,还有心情仔细观察他。   范景有的额头皆被长发遮住,却并不显得阴柔,因为胡须爬满面庞的关系,反而带着强烈的成熟与荷尔蒙气息。与他低沉带着些风沙质感的声音不同,他有一张性感的嘴唇,以及充满原始张力的喉结。   男人一旦发火,尤其是这种身材魁梧的人,总会教人感到害怕。连秦星和叶文任,都在身后喊她快走。   何辰本该逃走,看着男人发下的深邃眼眸,莫名的有些好笑,“怎么,不走的话想打我?我不是小孩子哦,我成年了。”   范景有的眼神,有一瞬间被挑衅激怒,变得略显暴戾。当对上她坦诚又毫无顾忌的目光时,心底划过非常微妙的流动感。他的确没见过如此粗俗无礼又蛮横的女生,也没见过谁拥有那样一双清澈至亮的眼睛,好似不远处正闪着光芒的湖泊。   他的怒火突然下去了,只冷着声音回:“我不打女人。”   “那可惜了,要是改变注意,你可要记得找我哦~”何辰眨眨右眼,显得很惋惜,语气却很是暧昧。   范景有想说什么,见她满脸是伤,却神情调皮,应对的经验实在有限,只说:“玩火自焚。”   何辰只是随口一说,见他这个反应,越发觉得好玩,伸出右手食指,本想戳他的胸膛,但无奈身高差距,只能戳他的腹部。隔着宽大的长袍,手下是硬而富有弹性的肌肉,她下意识想多戳几下,被叶文任拉开时,还不忘说:“不要忘记哦,我们的约定。”   范景有久居西北,几乎很少与异性打交道,他内心既恼怒又无可奈何,只好微微沉了脸。   后面几个字,她是故意说给别人听的。果不其然,易桐没再哭了,看着范景有和她,不解又惊讶。   何辰不想再继续纠缠,对于易桐的受伤,没有多少愧疚之心,但三人走在马路上,她拿着破碎的手机屏,还是艰难的转了一笔钱过去,再将对方删除。   叶文任打电话叫的车子,在一个小时后到来,何辰报了一个地址,三人便在茫茫戈壁里,继续向西北方向前进。   只是下午这么一耽搁,几人在天黑前,已经赶不到阳关了。她们预备在阿克塞先落脚,还有半个小时车程时,一声枪响,击中了车窗。   “哎?”   童沛白没想到自己也能得到苒苒的认可,惊喜过后,连忙点着头应了好几声。   “不担心,不担心,有你在我们很安心……”   家人互相打气情真意切的场景,殷时渡见得多了。   原以为自己早就成了钢筋铁骨,看见今苒苒脸上浮现出感动的神色,他心底暗无天日的地方开始发痒。   他让护士进去通知季嘉志做术前准备,自己转身去抽了两根烟。 第24章   手术很顺利。   殷时渡穿着那深绿色的无菌服出来宣布这个消息时,童沛白头一次觉得这个女婿很了不得。   “谢谢,谢谢你!”童沛白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护士手里拿着毛巾,满脸崇拜道:“我们殷医生可是胸外科最有潜质的新星,他经手治愈的肺癌和纵隔肿瘤,不说上百,也有几十件了。”   殷时渡谦和地笑笑,伸出手取下口罩。   护士说完,拿着手里的毛巾顺势凑上去。   今苒苒下意识喊道:“殷时渡!”   殷时渡愣了一下,推开小护士,走过去问:“怎么了,苒苒?”   这时几名护士将季嘉志推出手术室。   童沛白看见后,连忙跟了上去。   今苒苒看了眼被人包围的推床,没有径直跟过去。   她盯着护士那个方向,待殷时渡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晃,才收回目光。   今苒苒有意踮脚,拿袖子替他擦脸颊的汗珠,“没事呀,就是想谢谢你,很累吧?”   “很脏,我先去洗一下。”   殷时渡对于她的靠近,表情没什么变化,反而往后退了退。   他脸上的镜片内有些水雾,应当是最后流汗没来得及擦拭留下的,便看不太清他的眼神。   加之他身上绿色的无菌服还未脱下,会让人想到手术台和各种手术刀,整个人显得冷冰冰没有人气。   今苒苒讪讪地应了一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略有奇怪。   殷时渡他反应不太对啊,或许是这台手术太累了?   没太细想,今苒苒就回了病房。   季嘉志的麻醉药效没过,还在睡。   今苒苒陪了会,就被童沛白赶回家休息了。   “你都在这里守一天了,这里有我呢,先回去吧,明天再来。”   “好,那您也要注意休息。”   今苒苒出病房后,原本想给殷时渡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下班一起回家。   转念一想,他工作都这么累了,自己这么做像是在催他当司机一样,不太好。   就在今苒苒出医院,向地铁站走去的时候,身后响起声喇叭。   她回头看见那辆迈巴赫惊了一下,在殷时渡的示意下上了车。   拿驾照几年,第一次出车祸,小清新需要缓缓。何辰受了轻伤,她虽不放在心上,但小清新对她不放心,于是拿到车后,都是叶文任在开。   叶文任话不多,但平时办事很牢靠,大家都很放心。想着应该不会再有意外。   接近傍晚时,天色阴沉起来,灰色的云朵,铺在天地间,落日的余晖瞬间消失。   暗色的公路前方,忽然蹿出一个黑影,飞速向他们奔来。小清新叫了声野人,叶文任紧急向左打方向盘,堪堪避过去,急刹车停住。何辰的身材娇小,被甩向正副驾驶之间。   没等他们回过神,一声枪响,伴随着一道野兽的嘶鸣,后座的玻璃被打出一个洞,细碎的玻璃渣飞散,一颗子弹卡在上面,带着鲜红的血,缓慢滑向车身。   四周一时寂静下来,只有不知名的野兽,在旷野的风声中,发出临死的嘶鸣。一声比一声凄惨、悲痛、微弱……   何辰趴在控制杆旁,与野人和小清新对视后,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枪声从哪来?黑影是什么动物?他们不禁想起白天,那对情侣说的八卦,某不真是袭击人的凶残野兽?   大约过了几分钟,有人拍打着车窗,嚷着本地方言。那人身材廋小,扛着猎枪,脸部像碳烧一样的黑色,在模糊的光线里,清晰可辨。   何辰慢慢爬起身,准备开车门,叶文任戒备地拉住她:“别动。”   “野人,你怎么这么胆小了,忘记辰哥学什么的吗?”小清新这样说着,还是往后躲了躲。   虽然何辰高中是逃课惯犯,但学习能力还不错,就是有些偏科,于是卡着分数线,勉强进了大学,并且选了个一看就特别有文化、具有奉献和专研精神的学科——中国语言文学。   起初何辰爸妈得知,追着她楼上楼下的打,没有得逞,停了她两个月生活费。   这种听名字,就知道不能拿来当饭吃的专业,学它干嘛?后来,但凡何辰爸妈和人提起,对方总会流露出惊叹的神情,NB啊,这专业必须考研,继续读下去啊,老何家这是要出学者的意思啊!何辰爸妈渐渐地也就没再数落她了。   只有小清新和野人知道,何辰选这个专业,不图前程,只是看中了它的学分里,只占百分之二十的考勤。可能就是因为她经常缺勤,也不像其他同学,整日往图书馆跑,所以叶文任早忘了她是一个中文系的大三生。   提起专业,何辰到底有些心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搞什么学习,尤其是这种要花时间调研考察的课程。   车内长时间没有动静,车外的人看不见,于是放弃了,俯身去查看那只动物。   何辰听出是兰银官话,那人适才问她们有没有事,她摸索着打开车门,野人随即跟着下了车,只小清新探出身子死活不下。她本就不学无术,在野人和小清新钦佩的目光中,简单和对方沟通几句,便放弃了装B的想法。好在对方能用普通话进行简单的沟通。   原来这位兰银小哥,家就住在不远处的阿克塞镇,平日以牧羊为生。今天放羊时,有一头羊发癫,突然撕咬羊群,杀死了几只羊后,疯逃出来。他追着跑了1个小时,发现它向车冲撞时,迫不得已开枪击杀。   那头羊倒在地上,空气中漂浮着沉重的血腥味,它死去的惨烈情况,何辰庆幸因天色暗沉,看的不大清楚,倒是那一大团黑影,粗略估计至少体长1米。何辰从未见过这样体型庞大的羊。   那兰银小哥不断叹气,嘴里念着经,何辰知晓他杀了心爱的羊,心里也不好受。期间何辰好心,想帮他运送回去,被兰银小哥拒绝了。兰银小哥话很少,向她们表示歉意后,利落地抖开布袋,缓慢拖走了死去羊的尸体。   看着兰银小哥的身影,消失在暗色的天地间,何辰打了个寒颤。   甘北地区,早晚温差巨大,白天烈日灼人,此时真有些冷清。三人打着手电筒,简单清扫车内残屑,这才上车重新赶路。   车开了五分钟,屁股都没坐热,又被后面一辆车赶超着逼停了。   小清新气到在车里骂娘,何辰瞅着那车闪瞎人的远光灯,没出声,下车走过去,一脚踹向车前盖:“出来。”   那车上走下来三个人,从黑暗中,进入光的界面。是白天那三个冤家。   野人和小清新也忙从车里出来,站在何辰身后。何辰对准了易桐冷笑:“你妈没教你怎么开车吗?”   她没看错的话,从驾驶座下来的,正是易桐。   又是超车逼停,又是开远光灯的,每一桩都是开车大忌,的确该骂。不过易桐也很委屈,她想着自己拿了几年驾照,不至于在可容4、5辆车并行的公路上犯错,所以执意要开。只是她见他们开那么快,一心只想追上去,加上天黑路暗,情急之下,就连着犯了好几个错。   好在叶文任及时刹车,不然又是两车相撞。   易桐当面怼人的经验,少的可怜,被何辰浑身散发的野蛮气息吓到,都忘了自己是来追究责任的,本该硬气一点。   见易桐被欺负的哑口无言,贺跃跳出来,指着何辰的鼻子骂道:“臭丫头,别以为我不敢打你,赶紧把桐桐的手链交出来,不然现在把你抓去警局,关你个十年八年的。”   手链……   何辰眯着眼睛,心中咒骂,当她是什么破烂都拿的吗?笑得欠欠儿:“无凭无证的事情,不好下定论吧,你说呢,有哥?”   她将一直沉默不语的人,拖到众人面前。   原本范景有是不打算来的,在易桐和贺跃强烈请求下,他才答应跟来。范景有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她叫自己,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只随口说了一句:“她不常开车。”   既没有为易桐开脱,也没有替何辰说话。何辰是无所谓的,她也不指望范景有能公平,但是‘她不常开车’的意思,也可以是‘她车技不好’,易桐明显尴尬许多。   范景有说完,忽然向何辰走近,仔细嗅了几秒,眉头蓦地一皱,问:“什么味道,哪儿来的?”   何辰深呼吸,又去闻自己身上,没发现什么味道,倒是刚才的血腥味,久久不散,她迟疑道:“你说羊……”   还没等她说完,范景有便打断她,上前一手抓住她的领口,差点将她勒倒:“不是羊,那是白唇鹿的血,怎么回事?”   何辰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此时为一只鹿认真的样子,可比白日易桐受伤更紧张。   不过,白唇鹿?原谅她生物地理都没学好,分辨不出他如此看重的,究竟是属于几级保护动物,只得内心将兰银小哥拖出来鞭打,王八蛋,竟然敢骗她!   野人上前,想将何辰从范景有手中救下,小清新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脑子转得特别快,一口气将刚才遇见的情况,说得一清二楚。   范景有放开手,何辰倒在野人怀里,暗自松了口气。这个男人的力气忒大,发起狠来,也是动真格的,虽然她打小爱闹腾,但向来是说的比做的跳脱,真打架斗殴的经验,还真的不多。   她看着他向车窗走去,确认上面的枪口,拿手指抹了点血,竟然直接往嘴里送,然后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他似乎在分辨着什么,众人都不敢打扰他。   寂静的旷野中,他身上的长袍微拂,抬手往左前方一指:“在那边。”   何辰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趁范景有与易桐他们说话时,拉着野人和小清新,摸索着上了车,准备先离开这里。她刚插上钥匙,车门就被人硬生生拉扯开,一只大手提着她的衣领,将她拎出去。   日,这是什么情况?   “这么舍不得我走吗?还不快放开你爸爸我!野人,野人!小清新!你们都死了吗……”   何辰拳打脚踹,根本撼动不了范景有一下,他还嫌她聒噪,将她夹在怀里,一手挥起宽大的长袖,轻轻盖住她的嘴,然后上了易桐的车的后座:“走。”   野人和小清新被这一幕惊到,刚刚下车,那辆灰色的小车,便飞速从面前开走了。他们赶紧回到车上,加足马力追了上去。   甚至还衍生出了许多生活家庭观和安利搭配(?)的讨论贴。   【理涛,如果你父亲从来没有养育过你,一出现就得了重病,你会花光积蓄像今苒苒一样为他治疗吗?】   【假设你是一位前途无限又漂亮的女明星,会和相貌出众事业不错但不会分得家产的私生子结婚吗?】   【有人出jrr的私服穿搭吗?每一件我都很喜!】   今苒苒本不打算理会。   当看见有位年纪不大拍脑袋提议给自己众筹钱的粉丝时,今苒苒着实惊到了。   找了个白墙当背景,今苒苒打开微博账号,开启直播。   “大家好呀,我是今苒苒,针对网上的一些流言,我想澄清几点。” 第25章   直播间观看人数爆发式增长。   一开始网友涌现时,都是无意义的刷屏,慢慢才开始有实质性评论。   “首先,我父亲确实生了重病,但他们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才回来找我的,只是凑巧碰上了,我也很庆幸及时发现了,不然后果将无法估量。借此我也想说一下,生命无常,能和亲人在一起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最好……尽量吧,尽量珍惜。”   有网友评论:说得很好,不用这么委婉,有些人就是亲情观比较淡薄。   “其次,手术费的确花光了我大部分积蓄,但还没到一分不剩的地步。世界上生活艰苦的人太多了,我远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惨,毕竟我和我丈夫还有钱租车呢是不是?”   今苒苒在屏幕里调皮地笑了下。   无数网友觉得心脏被击了一下,太好看了吧1551   “可能有些人会觉得我们虚荣……但毕竟我也是个女明星,出入许多场合不能太寒酸,就跟你们玩游戏似的,装备要弄起来,咱气场不能输是不是?大家也理解一下我这个普通女明星尚存的那点攀比和虚荣心,希望没有给大家造成不好的影响啦~”   怎么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众网友觉得太他妈真实了,还有点人生艰难的好笑,今苒苒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有趣了啊,我到底错过了多少qaq   “苒苒,你在和谁说话呢?”   殷时渡走近,看着自言自语的今苒苒,道:“有谁在问我吗?”   今苒苒没想到他会突然进来,不过她也记不清自己到底关门没有了。   不等她出声赶他,殷时渡已经找到了手机,像是近视眼的用眼习惯,他凑近仔细看了一眼。   于是网友们拿着手机,就见屏幕里出现一张放大的脸。   男人的脸型很优越,五官英挺,眉目疏朗,金丝眼镜柔化了他那股子精致又凌厉的气质,只眼里没有情绪,显得极其生疏冷淡。   然而他唇边又噙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像是落魄贵族与生俱来的绅士感,令人顿觉禁欲又带感。   弹幕里的呐喊和尖叫无数。   今苒苒索性大大方方地介绍道:“他就是殷时渡——时渡,你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殷时渡应了一声,坐在她身旁,很自然地揽住她肩膀,对着镜头道:“大家好,我是今苒苒的丈夫——殷时渡。”   说介绍就只介绍,完全不多说一句话。   有些网友看着两人亲密的姿势,在屏幕前不满地嚷嚷多说几句。   今苒苒并不习惯两人在网友面前这样亲密,嘴唇抽动了一下,“他工作比较忙,回家一般都很晚,这个点也该洗漱休息了——”   四野寂静,只有车子开动的声音,在无可预知的黑夜里,坚定前行。   何辰眨眨眼缓过来,张开嘴狠狠咬下去,隔着单薄的衣袍,嘴里瞬间化开一丝血腥。   大概没料到她如此野蛮,范景有倒吸口气抽回手。何辰连忙退坐到另一边,抢先告状:“有病啊?还不放我下去!”   贺跃开着车,抬头看着后视镜,一脸看戏的表情。易桐坐在副驾驶,关切的转过身:“景有,你没事吧?”   范景有摇头不语,易桐又转过头,柔声警告何辰:“你劝你还是别耍花样了,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只要跟着我们,老实交代就行。”   “卧槽,你们真拿我当犯人了?”何辰不可置信,她做什么了要老实交代?   范景有听见她说话,似乎就不太舒服,看着她皱眉:“安静点。”   何辰抬手控诉:“你们这是绑架!我要告你们!”   何辰拍打车窗,没人理她。   何辰踢范景有的脚,他不说话,踢一次,他收回一次。   五分钟后,何辰厌倦了,看着车表时速,又瞅了眼车外乌漆麻黑的荒野,放弃了跳车逃跑的计划。她心里念叨着:野人,我最信任你了,可别辜负我啊。小清新,你特么平时总在校园里,四处宣扬我我哪哪都好,就是不正眼看你,影响了本小姐的桃花,这次要是来晚了,可别让我有机会收拾你……   范景有见她老实坐着,终于不再折腾,只是双手抱臂,脸上满是倔强,隐在头发下的眼睛,不由闪过一丝笑意,让贺跃将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   阿克塞,红柳弯镇。   这是一处得天独厚的旅游地,位于甘肃、青海、新疆交界处,作为河西走廊的最西端,即便不太商业化,纵使年均温度3.9℃,最高温时,也不过11-16℃,但在旅游旺季,足以令不少游客,放弃不远处的酒泉,而在此歇息一晚。   陡然从黑夜进入灯火通明的街区,何辰直起身来打量,一下看见这么多活人,一颗心都重新跳了起来,又开始质问范景有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   范景有这次倒没晾着她,只说在找人。   易桐听见后,有些意外这个回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把话又咽了回去。   何辰压根忘记了易桐那个破手链的事情,立即会意:“那你怎么不把小清新和野人也一起抓来?”   对于这些称呼,范景有还感到十分陌生,顿了顿,才说:“三个人是累赘。”   何辰毫不迟疑地回:“那你抓他们啊!”   在长发的缝隙中,都能看见他眉毛微挑,难得露出好笑的神情:“他们费力气。”   ???   何辰气结,这是在藐视她的实力!   ***   车子开进镇上的柏油马路,听从范景有的指挥,自镇中的各式哈萨克建筑,七弯八拐了十分钟后,停在一处水泥修建的平房区。   相比于镇上那条充满风情的游客街道,这儿的平房,明显落后许多,不谈粉刷墙面,好几户甚至都未修建完,墙体还可见钢筋混凝土。   何辰向来不是听话的人,张开嘴还没问,范景有便回她:“看前面第2户,亮着的那个屋。”   这一片应该是本地居民区,习性早睡早起,大部分屋子都熄了灯,只有前两户还亮着,第一户开着大门,有个老奶奶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只有第2户,何辰视线看过去的刹那,差点没叫出声,“那只羊…不,是那只鹿??”   何辰心底的震惊,要远多于面上的惊讶,范景有这个人绝对不简单,这样诺大的柴达木盆地,竟然能准确无误在这个小镇上,找到这只鹿……   那户的处境,显然要更差一些,除开裸出墙体的钢筋,连窗户都只有一半是玻璃,另一半用纸糊的窗格上,照出屋内一人提着的巨型影子,一把刀在长长的脖颈上滑动……   易桐捂着嘴,不由轻声惊叫,回头看着范景有说:“找到了,赶紧去救它吧。”   虽然是范景有提议,让大家一起过来救鹿,但易桐也不忍心,看见动物在自己面前被杀害。   范景有看着那扇窗,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他再睁眼时,没有太大情绪波动,只是摇头,让大家不要动。易桐求了几句无果,感到有些失望,便别过头,也不再去看,她怕自己忍不住,脑海会自动联想到动物被抽筋拔骨的画面。   贺跃倒是记起来,那人似乎有枪,问:“要不要报警?”   “不许报警。”范景有的语气,不容置疑。   不救,也不报警,只能眼睁睁看着鹿被杀虐。这令易桐和贺跃,都想不通,着急中又很是莫名其妙。   那是要做什么?   何辰也不太清楚,但她观察那户窗子,鹿被抹脖子时,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挣扎,何况她之前也亲眼所见,那只鹿中过枪子,所以她可以断言,此时的鹿,早就死透了。就算现在过去,也无力回天,只能试着看能否将鹿的尸体,保存的完整一些。她知道,有些珍稀野生动物的皮毛牙角,价值连城,即便杀卖犯法,也总有人铤而走险。这只可怜的白唇鹿,约莫就是这种情况。   既然抢救无效,范景有又选择不报警,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相信他,一定是有另外更重要的原因。   范景有也不说要干什么,只说将灯全部熄灭,在这里等待。   车内气氛一时变得怪异,贺跃把玩着打火机打发时间,易桐从捂嘴,到后来捂住脸,干脆趴在车上。只有范景有盯着那间房,视线不时瞟向房屋四周。   微弱的光线里,他坚毅的面庞上,是令人心动的沉稳和执着。   何辰突然倾身过去,握住他握紧的手,小声说:“我跟你一起等吧,是不是要盯着外面?”   冰凉又柔软的小手覆上来,范景有陡然一哆嗦,用力将她甩开。察觉到自己反应过大,他轻咳一声,将微微出汗的手放在膝盖上,不知怎么就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冷?”   何辰的手差点磕到铁杆,她活动了一下,内心嫌弃自己太弱,不怕死的笑着坐过去:“不冷。”   车内空间狭小,一个座只将将够范景有坐,何辰靠近过来,他已退无可退,只能侧着身子悄悄退后看她。见她坐过来后,倒也没有不安分的地方,反倒顺着他的视线,模仿他一会看看窗户,一会看看路边。   想起她刚才的问话,既没有不解,也不含一丝怀疑,范景有内心有股说不出的动容。窗户上的肢解,还在继续,他突然问道:“不怕吗?”   易桐可是见了一眼,便被吓哭了。   “不怕。”何辰盯着外面,理所当然的语气:“不是有你么?”   范景有低头,看见她的手,偷偷地、轻轻地拽住了他的衣角,他拢了拢眉头,这次没有将她推开。   一望无垠的戈壁上,有微风拂过。   “哦。”   殷时渡了然。   过了会,他又淡声提醒,“用不着你讨苒苒欢心。”   程丞:“???”   他怎么觉得自己被过河拆桥了呢?   望着被挂断的电话,程丞觉得自己真不应该贪生怕死跑这么远,渡哥感情发展变化史竟然没有他的见证?!   这是缺憾,是不完美的! 第26章   季嘉志手术结束后,在医院修养了一阵。   期间今苒苒每天来探望时,殷时渡过不了一会,就会来查房。   原本季氏夫妇对殷时渡是抱有敌意的,谁让他娶了苒苒不说,还这么没用,带着苒苒在殷家受苦。   殷时渡刚接手治疗季父时,俩夫妻没少晾着嘘寒问暖体贴入微的女婿。   甚至他们还明着问殷时渡可不可以让苒苒跟他们走。   那时,殷时渡听到这个问题,神色冷了许多,连眼神和唇边惯常挂着的笑容也不见了。   他有些认真地回:“苒苒现在是我的妻子,我会爱她护她,也会努力赚钱养她。如果叔叔阿姨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请告诉我,我一定会改的。”   俩夫妻被他严肃的口吻怔了下,这才觉得这桩婚事或许并不只是外界流传的商业联烟。   经过连日观察和了解,季氏夫妇又发现殷时渡不仅相貌好,医术精湛,还对人温柔善良。   尤其是他对待苒苒的态度,夫妻俩一看就知道他是不是真心喜欢苒苒。   这样仔细算下来,殷时渡其实挺完美的,除了没什么钱。   不过夫妻俩认为只要他有一颗真心,钱不钱的也没太大关系,反正他们会给苒苒的。   于是两人也开始催着殷时渡改口。   相比于面对今苒苒所有的心理负担,他们觉得殷时渡好说话太多了。   即便从前他们对待殷时渡态度有所欠缺,但殷时渡改口叫人还真快到让他们讶异。   这天探病结束后,今苒苒跟着殷时渡去了他的办公室。   坐下喝了两杯茶,今苒苒有点昏昏欲睡,“时渡,你还要多久呀,要不然我先回去?”   殷时渡保持低头的姿势,抬眼看着她笑道:“苒苒困的话,可以直接在这里休息。”   “……”   今苒苒挠头应了声,再次觉得现在的情况有点奇怪。   每次她要来医院,都是殷时渡接送。   用殷时渡的话说,周琳原本是想要两人约会,时不时出现在公众面前秀个恩爱,无奈两人工作都很忙。   正好他在医院上班,她每天也要来医院探病,这么好的时机得好好把握。   于是今苒苒不赶通告的时候,都会被殷时渡留下来,等他一起下班。   她也不是没耐心等,就是觉得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好似一天天越发长了。   今苒苒不知不觉躺倒,拿着手机看了会《我不是明星》最近几期的节目。   每一期的影视桥段都演绎得不错,就是很少再出现第一期她和夏榛那段反响巨大的片段,许多人都说这节目有点高开低走。   夏榛在里面的表演也很不错,就是有第一期的对比,大家都觉得哪里差了口气。   有人说对手是互相成就的,夏榛的好演技和今苒苒碰在一起,两人间产生的反应给对方加了分,甚至还有呼吁今苒苒继续参演的。   不过一旦涉及到当红小花小生,各方属性夹杂,风向总是免不了变得腥风血雨。   幸而今苒苒如今也不是孑然一身,粉丝们维护起她来,也能为她发出些声音,加之还有周琳在,今苒苒在圈子里比以往四面楚歌的境况要好很多。   看着手机迷糊之间,她视线里荡过一抹耀眼的蓝色。   今苒苒被闪了闪,定睛看去,是一条克什米尔蓝宝石项链。   线的另一端,提在男人修长白皙的左手中。   “这是——”   今苒苒有些惊讶,忍不住坐了起来,“不会是送我的吧?”   殷时渡穿着一身白衣,坐在她身旁,将项链递过去,“昨天去商场看见,觉得很适合你,所以买下来了,希望你不要觉得唐突。”   他语气谦和又忐忑,送个礼像是在找她讨钱般无助。   今苒苒连忙摇头,下意识握住那项链说:“不会,谢谢你呀。”   殷时渡顿时高兴起来,问道:“那苒苒喜欢吗?”   “喜欢,很漂亮啊。”今苒苒仔细看了两眼,略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它很贵吧?”   范景有就是个骗子吧。摸来这里,纯属巧合。   何辰心里上演了好几场火热大戏,譬如揭开西北地区走私网的冰山一角、破获大型倒卖野生动物团伙案……但这一夜,并没有等来戏剧里的情节。   反而被警察批评教育了一番。   天蒙蒙亮的时候,那间屋子的灯熄灭。范景有打了个电话,过了十几分钟,一辆巡逻车开过来,下来四个小民警,完全不听他们解释,将他们和屋内的人抓住,一并带回了局里。   民警们都很年轻,以为他们是一伙的,一直到公安局时,动作和态度都很不客气。直到局长看见他们,嘴里说着都是误会,还将杀鹿的俄金旺加和范景有带进了办公室。而何辰作为枪杀现场的唯一证人,被带去做了半小时笔录,等她再出来时,惊讶的发现局长竟然站在大厅亲自迎接她,还对她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厅内有排座椅,范景有坐在那里,看着她:“愣着干什么,过来。”   何辰觉得不太对劲,警惕的看着站在一旁的易桐和贺跃,怀疑这两个人把她卖了,于是用余光估算大门离自己的距离。   许是见她迟迟不动,范景有干脆站起身,向局长点了个头。局长连忙小声问了一句什么,范景有说了声抱歉,待局长失望的离开,便径直向她走来。他恰好踩在大门照射进来的大片晨光里,说:“一夜没睡累了吧,我们先去个地方,再去休息。”   朝霞的光,总归带了丝温柔,将这个高大不擅风情的男人,都覆了层柔色。   呵,骗子!又想将她拐到哪里去。何辰腹诽着,还没开口拒绝,就有一对情侣吵吵闹闹进了大厅,直接将范景有围住,你一言我一语,苦苦哀求了两分钟。   何辰瞧着两人有点眼熟,不断从他们口中听到‘向导’、‘出山’、‘沙漠’等字眼,内心十分诧异,敢情范景有真有两把刷子,竟然还是让人慕名寻找的有名向导?   “不去。”范景有面色冷淡,忍无可忍将两人挥开,长腿迈向何辰,索性拎着她往外走。   似乎才看到她,小情侣眼光一亮,又来同何辰套近乎:“好巧啊,是我们啊!还记得吗?”   何辰记起来了,酒店里打过照面,她不爱和陌生人搭话,此时却感叹来的正好。虽然她直觉范景有这个人,肯定有不少秘密,但她还有任务在身,何况她可是非本人意愿来这儿的,也不知道小清新和野人死哪去了,就算有沙漠寻宝游戏,她不太好继续跟着他们玩了。   “太巧了!我们一起走吧,到敦煌再好好聊聊呀。”何辰一边挣扎着,一边艰难扭过脑袋,笑得分外热情。   小情侣俩反而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他们不是来找她的啊……   范景有将她放在地上,易桐和贺跃跟上来,生怕他将她放走,不是拿故意撞车说事,就是纠缠她偷了那个价值好几万的手链,易桐频频示意公安局门口那块牌匾,大有将她再送进去的想法。   何辰还真不怵,但是却也是真怕做笔录,又从查户口开始口述,等你陈述一遍,又一个问题一个问题让你确认。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冷哼一声,没再理易桐,转而抱着范景有的胳膊,笑嘻嘻:“既然这么离不开我,那我就陪你再走一趟呗。”   易桐心里骂她没脸没皮,自持高学历女性,行事作风都不能有辱斯文。心底想是一回事,却并不直接说出口。   范景有低头看何辰,轻轻将她推开,却不冷言相对,只说:“走吧,路上说。”   红柳湾镇的街道上,清晨的游客稀少,何辰跟着听了一路,才知晓这件事,并没有她想的那样罪恶。   俄金旺加并不是丧心病狂的虐杀者,反而几年前曾在盐池湾国际级自然保护区工作过,期间成功解救过数十只白唇鹿。而国家为了保护野生的白唇鹿,除了建设自然保护区,还允许高海拔地区圈建饲养场,进行白唇鹿的驯养,并且还有很多分散的饲养者。   近年植被重覆多处荒漠戈壁,为了减少饲养,提高繁殖,许多地方都可放牧了。   俄金旺加便是这样的一个散户饲养者,他携妻儿在此以放牧为生。驯养白唇鹿,其实并不赚钱,既不可私自售卖,也不能宰杀改善生活,加之每年的自然灾害,总要死掉一批养殖的羚羊,所以生活过的十分拮据。但俄金旺加对于白唇鹿,有种信仰的使命感。   即便他喂一只,便莫名奇妙死去一只,但他从未放弃过。   公安局的人,对这家的情况了如指掌,这次确实是那只鹿发癫,将俄金旺加的羊咬死了好几只,他追了一路,没办法才开枪击杀。至于向何辰他们说谎,是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便索性说成是羊。   可毕竟是珍稀保护动物,既有证人指认,便不能随意糊弄过去,只能依法处置。好在这是俄金旺加自己喂养的鹿,且他早年解护有功,待检方上述后,可能只用缓刑几年。   何辰听到这里,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听来这样高尚的一个人,昨夜为何会有那样的举动?   “这属于撒拉族的祭奠,类似于藏族的天葬。”易桐瞥她一眼,仿佛在说,你这种人怎么能懂。   何辰嗤之以鼻,但看在易桐耐心给她讲了这么大段故事,便没有说什么,只上前问范景有:“是这样吗?”   范景有好像不爱长篇大论,何辰没见他说过三句话以上。   何辰第一反应是伸手用力拍打他,顿了顿,还是停住了,改为拉扯他的衣袍。范景有许是被磨的没有办法,便回她:“这个族人口不多,不常与外族联谊,这种习俗未知。”   说话间,范景有停住了。   何辰看着眼前的一排平房,那位老奶奶还坐在门口,不知是还未醒,还是又睡着了。几人走到第二户,还没进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钻入鼻腔,死去的肉已散发出淡淡的臭味。   易桐捂住嘴,开始干呕。   何辰摇着头藐视易桐,面上没什么反应,只拿食指横放在鼻子下,轻轻堵住,心里其实早已经呕吐成海了。她最讨厌动物的尸体了,这是什么鬼啊!葬礼之前要这样的吗?太他妈血腥了,实在是有违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见何辰杵在门口,不再往前踏一步,范景有也不勉强她,只带了贺跃进去。   屋内有个围着纱巾的妇女,将七八岁的小男孩抱在怀里,两人就那么相互依偎着,站在漂浮着死臭味的屋子。妇女的眼泪流下来,连珠串着问了好几个问题,情绪异常激动。倒是她怀里的男孩,显得很是沉默,从头到尾没有出声,也没有表情,只在看着何辰时,眼睛瞪大了几秒。   范景有轻声说了几句,妇女的情绪明显有好转,抽泣几下,又点了点头,同意他们进房间带走白唇鹿。   何辰听了几嘴,好像是说要用什么安葬这头鹿,她心里有些好奇。妇女和小孩堵在客厅,何辰也不想进去,便往前走几步,趴在窗子上往里瞧。   早晨的阿克塞,连太阳里都带着凉意,半边透明玻璃窗,无法阻挡强势的日光。   一只猎|枪静静挂在墙上,屋内的血骨狼籍,仿佛是恶魔之手下的涂鸦,那只鹿的身体已辨识不清,但鹿头却完好无损。它的眼睛紧紧闭合,好似死后也有知觉,难以忍受那样的酷刑,而白色的下唇延伸至吻的两侧,那是它独有的生物特性。   何辰看见范景有跪伏下去,小心翼翼碰了碰,神圣之极。这一刻,墙上的倒影重叠,两只鹿角正好置在他头顶,仿佛生来如此。   远处的阿尔金山上,有雪融化成水。   何辰的心,不知为何颤了颤。她向来不爱亲近动物,此时却不嫌脏,只觉得哪里好像被触动了一下。   她猛地一低头,看见一双黑黢黢的手,在拍打自己蹭到的墙灰,心底柔软到一时惊醒过来,恶声恶气说:“干嘛!”   男孩没有说话,也不害怕,拍打完站在原地,也不离开。   他约莫听不懂话吧,竟然不怕她。何辰琢磨着,这小孩可能是想向她讨吃的,拿手指了指嘴,“饿了?”   男孩过了一会,似乎才明白,迟疑着点了点头。甚至担心她找不到买吃的地方,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何辰搜刮了一遍,兜里只有不到100块,一股脑想全部塞给他,谁知道这男孩还挺有志气,竟然不收她的钱,依旧指着那个方向。   “可真是个机灵鬼,等着啊,姐姐给你买好吃的糖。”   何辰没辙,也发不起来火,孩子这么小就被教导不要收人钱,思想觉悟比她还高。她想着镇上的小超市,应该走不了多远,见易桐坐进车里休息,便没打扰她,直接往西南方向走了。   她走前,旁边那户的老奶奶,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看了她一会,又缓缓阖上了那双苍老无神的眼睛。   大概半小时后,别说超市,连个小卖部都没有,她停住了脚步,开始往回走。   又过了半小时,她发现越来越不对劲,四周就像突然变了景色,是她非常陌生的灌丛草甸。   一只巨型的鸟儿飞过,她不禁抬头仰望,脚下却传来失重的感觉。   啊,对了!   《剑青山》这个戏的女主是夏榛来着啊!   难不成程氏以及背后的什么“七”哥要开始行动了?   这样算也不对呀,貌似原书里殷时渡促进男女主在一起离开后,过了一小段时间,这位“七哥”才开始有动静的。   现在这是提前了? 第27章   今苒苒怀着忐忑又庆幸的心情,就这么到了横店。   周琳给她派了个生活助理叫小万,是位刚毕业的女学生,今苒苒脱离校园很久了,不太擅长和小姑娘聊天,就互相简单打了个招呼。   开机仪式前,夏榛从北城姗姗来迟。   导演是个小有名气的青年男子,他对待工作态度很认真,当即批评了夏榛几句。   男二号郑历作为夏榛的老搭档,在开机仪式结束后,特意买喝的去安慰夏榛。   今苒苒无所事事,蹲在角落看剧本。   戏里有几位老戏骨,看见她这么认真,联系到她最近在网上的新闻,又想起曾经和“今苒苒”对戏过的噩梦,一时不知该用什么心情面对她。   倒是男一号殷知斐,径直坐到她身旁。   相比于俊美含笑的桃花眼、带眼镜显得斯文无辜的殷时渡,殷知斐这位大哥沉稳许多,不苟言笑,长相也属于坚毅俊朗型。   殷知斐在剧组是出了名高冷不接地气,这次他第一次主动接近同剧组的演员。   他目光从写着密密麻麻注视的剧本,移向那张明艳中带着暖意的脸上,问:“听说你对女二的人设不满?有考虑过出演女一么?”   今苒苒听罢,立刻警觉起来。   虽然对女二人设不满的是周琳,但殷知斐竟然能得知这件事,只怕剧组每个人都会知道了。   这圈子还真是没有隐私,他这样明着问出来,不知道每一句话底下,都有什么套等着她。   今苒苒将剧本背过去,笑道:“不会哦,每一个角色就像人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如果每一个角色都是完美的,其所存在的世界,也会显得很单薄,演员去演绎会显得很空泛。”   殷知斐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气,不疾不徐又问:“那你觉得演员应该是怎样的?”   这是来考验她了?   今苒苒想到他在节目上对自己毫不留情的夸奖,觉得殷知斐这人要么是故意吹捧,要么是真醉心于演技。   她便找了个公式化的答案:“我个人认为,演员的意义是了解角色,挖掘角色的更多可能,并且用自己的理解将其演绎出来,呈现给大众。”   这番话若是真正的演员所说,是非常平常普通的。   可经由不是科班的今苒苒说出口,总会令人感到惊讶。   殷知斐可还记得这女人从前屁颠屁颠跟着自己,哥哥长哥哥短地讨好又愚蠢的模样。   他再次打量着面前的人,与在节目上需要客套的角色不同,照理来说,她应当是要攒着笑撒娇的呀?   “你变了。”   殷知斐脸色平静地下结论,“今苒苒,你变了很多。”   何辰是个好胜心很强的人,大二班级搞拓展训练,因为拒绝参加高空项目,被范海辛当众耻笑她恐高。   正好基地新开了个项目叫‘沼泽大逃生’,据说还没有人挑战成功。范海辛便向她下战书,还打赌她不敢答应,同学们都开始起哄。要知道范海辛可是跑五百米,都嚷着要氧气瓶续命的人,人家娇滴滴的大小姐都可以,她整日疯跑的人若是退缩,真要丢了她青林小霸王的名号。   时间定在第二天早上,何辰到了项目点,发现范海辛还没来,甚至连个围观群众都没有,工作人员对于她单刀赴会表示钦佩。左右项目过关都有证,何辰也懒得再等,便自己先进去了。挑战之前,CS野战经验丰富的野人,给她培训了一下午的逃生秘诀,她消化完后,便早睡早起养精蓄锐。   虽然是人工仿造的沼泽地,上面还有很多浮木辅助,但她还是花了近3个小时,才精疲力尽从淤泞不堪的泥地里爬上岸。期间不时有人放弃,按亮自己的求救铃,只有她愣是没放弃,几个救生员守在旁边,总算松了口气。工作人员给她颁发证书时,还给她拍了张狼狈不堪的‘勇闯第一人’照片,说是要挂在这里的宣传栏。   何辰浑身泥草的抱着证书回去,野人和叶文任正在找她,见到她到样子吓了一跳,还问她比赛时间还没到,是提前去训练了吗?   因为范海辛通知大家,比赛时间是今天下午。   何辰整个人几乎要炸开,第一时间往外冲,直接将证书砸向一扇落地窗。玻璃门碎的很大声,不少人闻声赶来,范海辛满脸怒气的出来,看见何辰的模样,噗呲一声笑了。   何辰掏出手机:“范海辛,谁他妈跟我说是今天早上?”   范海辛哦了一声:“不好意思,是我搞错了。”   何辰的目光看向院子里的拖把,小清新毫不怀疑,她能直接拿起往范海辛脑袋上砸,忙上前将何辰拖住,还用眼神示意野人。   范海辛是转系来的插班生,虽然听过何辰的事迹,但从小被宠大的女孩,哪里知道害怕:“你这个人也太野蛮了,我不过是弄错了,你就将我窗子给砸……”   她还没说完,便被野人拖走了。   范海辛挣扎的厉害,野人便将她打横扛着,带她到了沼泽大逃生那里,直接将她扔了进去。何辰是事后听小清新说的,据说野人就那么站在岸边看着她挣扎,但凡她快要不行了,便将她捞上岸,允许她休息几分钟,待范海辛缓过劲来,又将她扔进去。工作人员多次想走近,都被他不知从哪搞来的教练牌子,给打发了回去。   何辰感叹野人狠起来,真是青出于蓝。   自打这次以后,范海辛安静了两个月,便开始对野人穷追猛打。也与何辰彻底结下了梁子。   范海辛的事情,想起就浪费她的脑容量,何辰用力去记当时从沼泽逃生里的方法,试图从现在的险境里逃脱。然后,她便发现那个项目,可真是个鸡肋,难度抵不上真正沼泽的五分之一。   何辰身陷的泥潭,四周是寸草不生的黑色平地,是以她走过来时,毫无警觉。在掉下的瞬间,她条件反射跳脚,发现是沼泽地后,立即放弃了挣扎,逐渐放松身体。拓展只是训练,真正的沼泽地可没有浮木给她借力,她试图在渐渐平静的泥面中前进,可是一旦她开始用力,沼泽便像一个黑洞,开始将她吸住。   为了防止被吞噬,她只能一动不动,等待救援。   远处似乎是一片湖区,生态环境十分优越,不时有鸟从头顶飞过。这也令何辰抱着很大希望,如此大规模的鸟群,无论是旅游区还是保护地,意味着总会有人经过。   果不其然,百米开外有辆大型货车在公路上行驶,何辰扯开嗓子大声求救,突然飞过一群候鸟。此起彼伏的鸣叫声,将她的声音彻底掩盖。   何辰:……   候鸟带着货车远离后,何辰恼怒的学鸟叫了一声,不远处有道声音,毫不掩饰自己的看戏心态:“啧啧,待这么久,挺厉害的,看来你一点也不害怕呀。”   是贺跃的声音,好像站在身后,看了她很长时间。   何辰不便转身,只喊他拉她一把。   贺跃问:“你是逃跑的时候,迷路了吧?”   何辰说不是,他又走到她能看见的地方,蹲下歪头打量她。他对于她的回答并不感兴趣,只摸着下巴,笑着说:“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何辰:“说。”你问你的,答不答是我的事。   贺跃有副很好看的皮囊,仔细看,是不亚于当红小鲜肉的俊美,歪头微笑时,更带了丝妩媚的气质。他干脆坐在地上,大有与何辰探讨的意思:“你找到人后,会立即回栖城吗?”   “……”   找人和她的坐标,她可没有透露出去。刚才掉进沼泽她都没怕,现在这大下午的,何辰心底泛出一丝凉意。   贺跃也不着急,从她的沉默和表情,已经能得到回答,又问:“谈过恋爱吗?会追人不?”   何辰整个人都写满了问号:“你莫不是看上我了吧,那还不把想办法拉姐姐我出去?”   她伸出手去,做出求救的动作。虽然根本够不着人。   贺跃捧着脸,只是看着她笑,在何辰期待的目光里,拍拍屁股起身,然后走掉了……   走掉了……   就这么走掉了??   何辰简直气到想追上去暴打他一顿,然而现实是,她从起初淡定泡‘沼潭’,慢慢开始焦虑起来。虽然她能尽量保持不动,但这儿的气温变化巨大,夜间的温度,只怕在0°以下,即便她没被沼泽吃掉,也极有可能被冻死在这里。   太阳的照射直接影响着温度的变化,她看着太阳往西移,心里默念着,只要有人能在太阳落山前将她救出去,她一定会送给他一辆自己最用心改装的爱车。   她真是下血本了,车可是她的命。   上天还算眷顾她,在她嘴里念念有词时,范景有竟然找了过来。何辰激动的差点落泪,范景有见她如此,以为她才掉进去,担心她不懂其中的奥秘,重复着让她不要动不要动,等他。   范景有先是拿手试探,思考了一会,脱下身上的长袍,将其铺陈在上方。   何辰盯着他,感到十分失望。   她一直很好奇那宽大的长袍里,是什么样子的,甚至格外纯洁地猜想,里面极有可能是真空。没想到他脱下一件长袍,里面还有一件长袍……难怪他晚上不加衣,都不觉得冷。   何辰在范景有的指示下,伸手拽住一片衣袍,极其缓慢的移动,肩膀才趴上去时,发觉沼泽似乎又醒过来,开始拖着她往下用力。   她轻轻叫了一声:“范景有!”   “抓紧。”范景有叮嘱了一句,何辰忙双手摊开,一手抓住一边衣角,他快速又强力的收回手,只见黑色的衣袍像魔法飞毯一样,在沼泽上极快滑动。   何辰本就陷的不远,大约几秒后,便被拖着回到了地面。   范景有将她抱起来,放置在石块上,见她泪眼朦胧,以为她受了伤:“哪里疼?”   何辰摇头,被困了好几个小时,一直提着神,忽然放松下来,一时没有力气说话。她眼里的泪水,纯属是被恶心的,沼泽里都是腐泥土,时间长了可真像在腌肉。   一向爱说话的人,忽然不出声,范景有不大习惯,担心她被吓坏了,便脱了身上的白色长袍,替她披好,还贴心的合拢。   何辰完全没顾得上他的动作,只盯着他的身体,移不开目光。   之前以为他身材魁梧,不仅高还很壮,没想到都是几件衣袍惹的。范景有脱了衣袍,上身只有一件背心,露出精壮紧实的臂膀来,紧身的腰腹凸显出肌肉的轮廓。扑面而来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冲淡了何辰对于沼泽的记忆。   何辰舔了舔唇,觉得有点口干。   范景有矮下身来,看她神色有点呆滞,语气不觉带了丝温柔:“易桐以为你跑了,我便让大家分散着先找你,贺跃说好像看见你往这个方向走了,没想到是真的。我不是让你等我,待会再送你去找你朋友么?”   这是何辰第一次见他说这么长的话,但提到贺跃就气,这个人明知她被陷在这里,竟然还宣扬她在逃跑吗?何辰还不确定贺跃的意图,不好开口询问,只说:“那个小孩饿了,我只是出来想买点吃的,没想到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何辰说着声音低了下来,她不能容忍被误解,但很介意自曝其短。   范景有愣了愣,抬起手想揉她头发,又停住了,只声音带了丝笑意:“那个孩子跟你说自己饿了?”   “那倒没有,但是他似乎能听懂我讲话,而且我给钱他都不要,只是指着一个方向,让我去……”何辰忽然疑惑起来,那孩子可能是随手指的方向,是她自以为是,谁知道那孩子什么意思。   范景有的目光闪了闪,没说什么,只嘱咐她以后不要给小孩钱,哪怕他们伸手要。   何辰似懂非懂地点头,问那只鹿怎么样了。范景有说已经安葬好了,看她情绪恢复,便提议回去。   何辰忽然问:“你几岁?”   不知她又要做什么,范景有站起身来,示意她起身。   何辰不动,抬起脸笑意晏晏,唇边的梨涡露出坚持的意味。   范景有拗不过她,只好回:“29。”   “啧,挺老。”何辰习惯了开玩笑,也不怕被揍。   范景有垂了眼,听见她又问:“喜欢吃什么?”   他回:“除了甜。”不挑食。   “啊,可惜。”她最爱吃甜了,不过没事,到时候就没人和她抢了。   何辰:“生日呢?”   范景有:“4月19日。”   何辰不怀好意的笑了,见他不明所以的看她,又捂住了嘴。范景有的配合,让她得寸进尺:“谈过女朋友吗?”   范景有倒是没回了,何辰心想,他连419都不知道什么意思,可能真是闷在西北的单纯汉子。看他对待女人的态度,何止女朋友,只怕连女人都极少接触。   哦,除了那个易桐。   何辰止了笑意,草草结束了这场你问我答,伸出双手说:“拉我一下。”   范景有刚伸出右手,何辰便顺势抱住,双脚踩在石头上,整个人向他倒过去。范景有以为她是没站稳,只得用左手去接,这么一前一后,何辰便被他轻易抱在了怀里。   不等他放手,她微微抬头,吻在他的唇上。   果真是不大接触女性的男人,范景有何止震惊,被她惊世骇俗的举动吓到,眼神震荡到几乎失去焦距,都忘了推开她。   范景有的胡子长得实在碍事,猛然扎在脸上,还有点疼,但她既然强势的上了,便不能示弱。她眨眨眼,自觉退后站好,仿佛只是吃饭走路一样寻常,说:“我也想尝尝白唇鹿的味道,好了,走吧。”   几只候鸟展翅飞过,何辰抬头望了一眼,心情好的跟吃了糖一样,彻底原谅了它们,也开始欣赏起它们飞翔的身姿。   范景有的眼神逐渐聚焦,也不抬头看鸟,只盯着她仰起的脸,微微眯起眼来,声音极轻:“你身后五公里,是苏干湖自然保护区,刚刚飞过去的猎隼,是肉食动物,不要轻易招惹他。”   可如今两人相处久了,她再想到他的命运早被安排好了,终将离开,心里总觉得有些惋惜。   今苒苒甚至在想,自己目前算是避开了“凄惨”的结局,那能否帮他也度过这个难关呢?   只是她转念一想,又马上否决了这个想法。   她目前安然无恙,还不是因为“今苒苒”本人真正离开了。   如果殷时渡本人离开了,应当不会像她一样有人再来到这个世界吧。 第28章   古装戏拍摄时,一般周期从二三月至一年半不等。   导演是位工作狂,又有制片方的压力,决定在三月内杀青,便将每天的戏都排得很满。   网上传开这个消息时,不少人都感叹浪费这么好的班底,只怕又是一部水戏。   尤其书粉嘲得最凶。   慢工才能出细活,赶工出来的免不了粗制乱造。   纵观娱乐圈里的各类作品,有多少备受看好的作品,不是因为急功近利而被片方自己作死的呢。   这部戏从一开始的选角争议,经过书粉和各路属性人的带领下,已经慢慢变成不少娱乐八卦群众里的笑饼了。   有不少人替殷影帝惋惜,猜测他莫不是签约了什么对赌协议。   就连小花夏榛,都有很多粉丝替她抱不平。   反观今苒苒的粉丝就不一样了。   原本正主就没什么实绩,接到这个资源时都抱着很谦虚去学习的态度。   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没有人为今苒苒说什么,毕竟一开口就会被嘲脸大。   在一众嘲笑议论谴责的言论,有个别贴主发出【只我一个人觉得剑青山会爆吗】的言论,被淹没在茫茫八卦嘲讽里。   今苒苒作为女二,与男女主的对手戏少不了。   夏榛外冷内热,现在对今苒苒改观后,不会主动和今苒苒产生冲突,但也不会特意笼络。   于是两人只对戏,如无必要,不谈其他。   只经过上次的谈话,殷知斐对今苒苒的态度很奇怪,对戏时总是要将她拎出来问话。   导演一直在现场,今苒苒只能保持良好的态度回答。   即便她每次只简单说了几句,但因为通读过很多遍剧本,自己内心分析地滚瓜烂熟,回答起来也很得心应手。   导演和许多老戏骨都很惊讶。   从前今苒苒在剧组可是骄纵又大牌的,吃喝用住都要争个第一,别说用心分析角色,就连排戏时都坐着极其敷衍。   当然,用丰田埃尔法保姆车这事一如既往,像是从前的今苒苒会干的事。   今苒苒知道原主从前的行事,也做好了大家排挤她的准备。   可能是她的变化太大,导致许多人不来奚落她,但也不主动和她打招呼。   有殷知斐、夏榛、郑历在剧组,每一个都是娱乐圈当红明星,每天探班和应援的络绎不绝。   今苒苒带着她的小万,跟着蹭吃蹭喝了好几天。   郑历看见今苒苒在喝奶茶,特意走上前来问:“怎样,好喝吗?”   今天的应援是夏榛家的,场面摆得很足。   夏榛看着性格有点冷,在剧组并没有想象中受欢迎,应援车来的时候,许多演员都没有像前几天一样围上去。   场面受冷,夏榛也没太在意。   今苒苒看着她面不改色的样子,在心里赞了一句,不愧是女主。   紧接着夏榛就因为心事重重不停NG的事,被导演数落了。   就跟安排好似的,盛恺从天而降,从导演手里把夏榛救走了。   目睹整个过程的今苒苒,感叹了一句原男女主的感情线终于有进展了。   今苒苒心情还不错,便回道:“好喝啊,你要喝的话,那边还有。”   回到镇上后,何辰本想找那小破孩算账,得知他被他妈带去公安局看望俄金旺加了,只得跟着范景有回了大柴旦。   他们上车时,旁边的屋子里,那位老奶奶倚在门边,笑着用兰银官话说了句:“再见。”   明明慈眉善目,无端端让人感到有些不安。   只有范景有和何辰听懂了,两人对视一眼,何辰想说什么,被范景有直接塞进了车里。   贺跃开得很快,路上对她的遭遇,表示了深刻的同情,仿佛他们是相识已久的好队友。何辰内心犯嘀咕,没有搭理他,不着痕迹的往范景有身边靠。   易桐见她一身污垢,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闭目养神的范景有,依旧认为何辰是偷了东西想跑,结果自作自受掉入沼泽。更令易桐气愤又无奈的,是何辰不知怎么竟还骗取了范景有的信任,于是沉默了一路,下车后就自己回了房。   没想到还能再回到这个酒店,何辰看着淡粉色的酒店墙面,很是感叹。   范景有带她和贺跃走进去,前台立即起身,笑得格外灿烂:“有哥回来了。”   范景有随意点了点头,低头看向何辰:“还是上次的房间?”   前台可没见他对谁这样轻声细语,内心充满着暧昧与好奇,看见何辰时,眼珠子都快瞪掉了,这不是那个气势汹汹来算账的小姑娘吗,身上竟然还裹着有哥的衣服。   何辰仰着脸反问:“你住哪?”   “702。”范景有回得很快,似乎习惯了她突如其来的各种问题。   何辰冲范景有笑了笑,伸手找前台要702的钥匙:“借你房间冲个澡。”   恰在此时,有两人下电梯,直奔而来,说是等范景有好久了,务必给他们几分钟。   又是那对小情侣。   范景有被他们分散了注意力,便忘了开口拒绝。沉默就是默认,前台很识相的将钥匙给了何辰。   “我先上去啦~”   拿到钥匙,何辰便跑走了,范景有被这对阴魂不散的情侣拖着,望着何辰消失的背影,慢慢沉了脸:“就十分钟。”   **   酒店的风格算不上豪华,但装修简洁大方,少数民族的图腾和装饰,布置也算有风情。上一次住在3楼,电梯里的按键,便标有7楼勿入。   何辰带着雀跃的心按下去,电梯门打开,是一条笔直的走廊,701和703在一头一尾,空间极小,像是储物室或是隔层。她走了很长一段,才来到702。   房间很暗,似乎没有窗,开灯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整层木质结构的房屋,装修得原始又整洁,木质的大床、光洁明亮的浴缸、挂在墙上的猎网……   没有隔墙,毫无遮挡,整层打通。恍惚中她以为自己闯入了深山里猎人的领地。   她带着疑惑,忐忑不安在唯一的玻璃隔间里冲了澡,不时注意房间大门,洗完迅速找了件长衣袍穿在身上——   没有办法,范景有的衣服,不是背心就是长袍。单调的不像现代人。   她收拾完,这才仔细观察这间屋子。房间很大,她坐在床上微微用力,又摇摇头,太硬。床头正对着,挂了张网,深褐色、略有磨损,她走近了才闻到极淡的铁锈味。   这张网的旁边,还挂了把长|枪,她总觉得这枪异常眼熟。何辰小心翼翼取下,枪长约一米,记忆中有把枪的长度和样式,渐渐与此重叠——   那天夜晚击杀白唇鹿,俄金旺加身上扛的就是这把枪!   而他家墙上挂的那把,根本不是真正的凶器。   “对枪有研究?”   范景有不知何时上来,站在她身后。   何辰吓得一哆嗦,本想将枪递过去,谁知道一转身,直接将枪指过去,枪口对准了他的腹部。   短暂的意外后,范景有向前走了一步:“嗯?”   “别误会。”何辰讪笑着收回枪,将枪口对着天花板,“这不是普通的猎|枪吧?”   范景有继续走近,眼神逐渐变得幽深起来:“这是自动滑膛枪。”   他独自居住的地方,有了异性的气息。少女穿着他的衣袍,着实太不合身,宽大的衣服从头罩到脚,仿佛风一吹就能显出玲珑的曲线,只露出的一双脚丫子,被棕色的毛毯衬得雪白。   何辰脑子里面装着事,一只手在抢杠上滑动,记起野人曾经给他们炫耀过的各式枪类知识,思忖着说:“既然有自动,便有非自动。这两种枪有什么区别呢?”   “按结构确实可分为自动和非自动,非自动主要用于狩猎,自动则一般用作战斗霰|弹枪。”   “还有,军用滑膛枪和警用滑膛枪。”范景有一步步逼近,补充道。   范景有双手撑在桌上,将她圈在中间,眼神充满了攻击性,炙热的呼吸落在头顶。   何辰觉得在这个房间,范景有格外不对劲,仿佛雄狮回归森林,露出沉睡的本性。她本想硬撑着,但无奈对方气场太过强大,个子都高她近2个头,挑衅经验丰富的她,下了结论:打不过。   她只得拿枪堵在两人之间,郑重其事道:“听我说,俄金旺加的枪被调换了,那天晚上他开枪击杀的时候,是拿着的这把——”   她说着,将枪往他怀里送。   范景有拖长声音哦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只轻嗅她的头顶:“你还带洗发水了?”   如果俄金旺加特意将枪收起来,那么说明一定有问题,他的自动滑膛枪从哪来呢?何辰一心二用,被问得有些懵:“没有啊。”   他语含笑意,声音低沉:“很香。”   何辰的心跳猛然加快,脸上略感发烫。   向来只有她戏弄别人,何时轮到别人来主导,何辰不甘落后,气势汹汹抬起头——脸红得更厉害了。   范景有长得可真好看啊!流畅的下颚线条,看着就很好亲,再次长满胡渣的下巴,直想上手去摸。倒是他低垂的眼睛里没什么起伏,同往常一般的表情,适才的暧昧不过是她的想象。他还是那个保持着对人的基本礼仪又固执冷淡的男人。   看着就像是个正经人。   巧了,何辰生平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欺负正经人。这么好的机会,气氛也不错,没有浪费的道理。   她站直身体,慢慢向他靠拢,放开握枪的手:“那你这把枪,又是怎么来的呢?”   长|枪夹在两人之间,勾勒出她胸部的轮廓,范景有移开目光,盯着她颊边的梨涡,暗含警告:“如果你的家长和老师,都没有告诉你,不要在异性房间久留,那我可以教你一次。”   何辰相当好奇:“哦,你打算怎么……”   话还未说完,她便被范景有单手圈住腰身,抱了起来。两人终于视线平行,她笑着眨眼,主动嘟起嘴——片刻后,她便开始尖叫:“范景有!你他妈有病啊!快放我下来!!”   因为范景有抱着她的腰,不知道从哪掀开一片窗帘,打开一扇窗,毫不迟疑将她放在了半空。   何辰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是,她怕的东西还挺多,就是嘴比较硬,其中排得上前三的,当属恐高了。   她是真没想到,范景有能这样对她,之前在沼泽边亲他,不是也没事么,所以她才有恃无恐。这个男人真是怪异至极,她分明没察觉他有任何嫌恶自己的地方,何况她自认也是性情活泼、容貌靓丽的一名少女,怎么可能有男人会对她的投怀送抱,做出这么不礼貌又绝情的动作!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拒绝就拒绝嘛,扔她干什么,还是七楼!!!   范景有的胳膊,像铁臂一样纹丝不动,何辰双手抱住不放,怕吓晕过去,眼睛根本不敢睁开。害怕之下骂骂咧咧、撒泼打滚、哭哭唧唧,听得范景有直皱眉。   “你是神经病吗!爷爷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不识好歹,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你!”   “我以后不跟男的在一个屋行了吧,只要女的,结婚也跟女的——不对啊!你个王八蛋,我跟谁关你屁事呜呜呜。”   “卧槽!你说话啊,哑巴了吗!你他妈就是个机器人吧!没得感情呜呜呜呜……”   “行行行!你以后就他妈一个人呆着,不近女色是吧,正人君子是吧,祝你早日成佛,清五根断六欲,要是犯了淫戒,我跟佛祖都不会饶了你!”   回程的车上,何辰便借电话给野人打了电话,那两个人竟然因为踩了村民的草地,被人困了一天一夜,何辰只觉得丢人,说了集合地点,便匆匆挂了电话。   小清新和野人找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范景有好看的眉毛揪成一团,一言不发,何辰抱着他的手臂,在半空中舞得相当带劲。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要拉范景有下去陪葬。   何辰重新回到地面,睁开眼一片黑暗,适应了好一会,看见两个熟悉的面庞,劫后余生激动地冲过去,将两人抱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范景有的恶行。   两人很少见她哭,倒是吓了一跳。   何辰提起袖子,擦完眼泪又擦鼻子,呸了一口:“没事,我这是风吹的,你们不知道,虽然有太阳,这里的风还挺劲道,拖范老板的福,我还吃了好几口风沙呢。”   野人自口袋掏出一颗棒棒糖,撕开包装纸,何辰感动不已,舔了一口,是酸甜可口的橙子味。这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她衣衫不整,满脸泪痕,没了往日嚣张跋扈的气势,倒真有些像脆弱的小白兔。只是整个人裹在宽大的衣服里面,打着赤脚奔跑,分明是一副被欺凌的模样。还抱着友人哭诉……   还是两个男人。   她不是只对他热情,怀抱与殷勤,甚至亲吻,都极有可能属于过很多人。   范景有冷冷的提醒她:“那是我的衣服。”   两人才走进酒店大厅,殷时渡的手机便响了。   他一直紧跟着今苒苒,表现得像一只怕迷路的狗,这会也没空看来电显示,顺手就接了。   “渡哥!郑历那小子终于被我搞掉了!你是不知道,他舅舅有多难缠,我实在是太难了,刚刚——”   程丞还在絮叨,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殷时渡下意识去看身旁的人。 第29章   今苒苒去按电梯了,回望他的目光很正常。   连表情也没有变化,等电梯的过程里,问了服务员房间号。   实际上,电话的声音今苒苒压根不可能听见。   殷时渡内心终是有些心虚,便拿着手机笑道:“好了,我知道了,过两天我回医院的时候再跟你细谈。”   “不是啊,渡哥,除了跟郑历的舅舅周旋很让人头大,我排查他现在手底下的代言和合约,一气处理完还真废了不少时间。”   程丞应马不停蹄地处理了两个小时,这会自然要叽叽喳喳表现一下。   “渡哥,你打算什么时候介绍我给嫂子认识啊,我马上就……”   “下次聊,再见。”   殷时渡说完后,直接掐了电话,跟着今苒苒进了电梯。   这家酒店设施还成,不算多豪华,但也是横店附近较为舒适干净的。   男女主都住在豪华间,今苒苒作为女二号,剧组只给安排了个大单间。   打开房门时,殷时渡看着一望到底的房间微蹙了下眉。   今苒苒发生床上还扔着两件内衣,连忙小跑着着把黑色的衣物塞进了被子里。   回到房间后,何辰三人紧急开了个会议。   因为野人拿新手机,将她之前的手机里的信息,基本全拷贝出来,重新获取了峰哥的消息。   几天前,峰哥曾发来一个定位,显示在敦煌城区,后来何辰手机坏掉后,又发了几条。   一是定位有变,她们要找的人,已经从敦煌城区,移动到了大漠深处;二是青A·5013的车主,显示为范屹;三是询问何辰,为何要查139的号码持有人易桐。   何辰三人此次前来西北,就是为了寻找范海辛的下落。   一个月前,青林大学的操场上,野人代表班级出战篮球赛,范海辛自荐当啦啦队。何辰有事想找野人,便让小清新待会中场的时候,帮她上场喊一下。小清新也是没眼力劲,余光撇见身穿短裙加油助威的范海辛,屁颠屁颠地就往场上跑。正是战况激烈的时候,野人听见何辰在等他,将球抛给队友就向她跑过去。   绝佳的进球机会,没了。   范海辛急了,跑过去质问何辰,野人浑身是汗的看她一眼:“不关你事。”   何辰因为无心砸了家里一个花瓶,怎么求饶都没用,正在被她妈四处追杀,所以想找野人当保镖,以此来灭她妈的气势。她实在没空搭理范海辛,只说:“走吧,我妈快到校门口了。”   范海辛挡在两人前面,对野人说:“你看看她,这么没大没小,跟自己妈都动手,你就这么纵容她?你是她什么人啊?”   野人还没出声,何辰眼尖看见她妈熟悉的身影,口不择言道:“兄弟啊,你没有?还有我跟我妈的事,你懂个屁。”   何辰骂是骂爽了,找了野人也无济于事,因为她妈找来班主任,在老师的见证下,温柔地带着暴躁的她回家,锁了她整整一个星期。   谁让她砸什么不好,非要砸那个花瓶,那可是她爸妈年轻时,生活条件不好,因为她妈喜欢花,更讲究好花配好瓶,她爸花了半个月工资,斥重金买回来的。   这一茬揭过,等她重见天日,发现全都乱了套。   范海辛失踪了,她留了个字条,说是去找自己的哥哥,带回来给不要脸的何辰瞧一瞧。   指名道姓的,这下何辰可没跑,她被学校方、警方、范家轮番拷问,搞清楚她没有犯罪时间后,再教育了她一番,便将她放了。   哦,范家还对她进行了警告,若是找不到范海辛,将对她采取法律范围内允许的措施。   又过了一周,还是没有消息。   范家那边倒是再没找过她,但是何辰内心开始慌了,怎么说,范海辛也是因为她胡说八道而离家出走的,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于是她召集野人和小清新,开始从范家查起。   范海辛是巧格企业的公主,家里有钱有势,照理不该找不到人,但从西宁火车站起,便再没有了范海辛的踪迹。奇怪的是,范家根本没有儿子,那么范海辛所要找的哥哥,又是什么情况?   何辰本想打探一下,范海辛所谓的哥哥,究竟是谁身处何地,这样无论对警方还是她,都更有帮助。没想到她这一次,连范家的门都没摸着,管家只让她不要多管闲事,范家的事范家自会处理。   何辰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人,越不让她管,她偏要管。   既然范海辛出现在了西宁,那么就以西宁为起点。   无论如何,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单独出远门,肯定有诸多不便。西北地区版图辽阔,人口分散,绝大部分地区,都是荒无人烟的戈壁和高山,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结伴而行的重要性。   于是她们围绕西宁,锁定了几条热门旅游线路。   出发前,何辰记起从小一起长大,后来远渡重洋学习什么信息技术分析的邻居哥哥,试探着联系了他。   对方依旧很热情,没有怀疑她是否想借钱或是要代购,得知要查人后,很爽快的答应了。   一般越是好说话的人,越有可能在敷衍你。何辰本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峰哥还真放在心上了,这么快就给她查明白了。   她略感疑惑,既然峰哥能查到范海辛的踪迹,那么警方肯定也能,但是为何范家那边没有动静呢?   说到范家,他们想起什么,小清新捂住胸口,差点叫出声来:“范屹,是那个巧格企业的董事,也就是范海辛她爸爸吗?”   何辰同野人都没有说话,几个人讨论无果,无法确定易桐一伙,是否与范屹有关。眼下重要的事,是找到范海辛。   她为何会出现在沙漠里呢,那里有她要找的人?   野人说:“我不建议直接去找她,深入沙漠有一定的风险,仅凭我们三个人,无疑是大浪淘沙,反倒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小清新哟了一声,不太赞成:“不够意思啊野人,人家海辛妹纸平时待你不薄,什么好吃好喝都想到你,现在她在沙漠里,极有可能在受苦呢,你还能坐得住?”   楼下有汽车发动的声音,何辰走到窗边,看见易桐和范景有在说什么,贺跃正在往后备箱搬补给。何辰咬着拇指,忽然笑道:“我有个想法。”   三人下楼,与对方三人,非常礼貌的打招呼。   何辰略有停顿,还是开门见山道:“范向导,不知请您出山,可有何要求?”   “没有要求。”范景有打开车门,直截了当地拒绝:“不去。”   两人礼貌又客气,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何辰记着吊高空的仇,心里想总有一天要报复回来,但不是现在。她思忖着要怎么办,毕竟有前车之鉴,那对情侣三番五次,也没有请动他不是。   易桐嘴角含笑看她一眼,抬头自她面前走过,绕过车头,坐进副驾驶。贺跃走过来打开车门,忽然问她:“我们要再去一躺阿克塞,美女去吗?”   “去做什么?”   范景有在驾驶座,撑着下巴说:“上车。”   贺跃很听他的话,没有回答何辰,坐了进去。   在关门瞬间,何辰迅速闪进车里,给小清新和野人留了一句话:“你们在这里等我,记得把我的布丁弄来。”   “你上来做什么?”范景有盯着后视镜,微微皱着眉,手下的方向盘,倒是开的很顺。   何辰上前抱着驾驶座,歪着脑袋说:“不是你让我上车么?”   “我——”范景有转过头,何辰的脸就在眼前杵着,她一脸得意的笑,明显曲解他的意思。看来上午的‘教导’是白费了,她比他想象的,要更死皮赖脸。范景有面色不瑜,不再解释,转过身坐好。   “你是不是在骂我。”何辰面露难色,愧疚道:“你之前,不是最讨厌别人撒谎骂人吗,可别说是我带坏的呀。”   易桐忍不住出声:“景有在开车,你不要打扰他。要聊天,我可以陪你。”   何辰不想回她,见范景有一脸深沉,似乎在思考什么,便吐着舌头,坐了回去。   贺跃坐着在看戏,发现何辰将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且足足盯了好几分钟,终于坐不住了,拍手提议要唱歌:“桐桐,你唱歌最好听了,有哥也很喜欢听,要不然现在唱几首。”   夸唱歌好听,易桐顶多笑一笑,提有哥喜欢,易桐乐在心底。她见范景有没有异议,便清清嗓子,唱了首《起风了》,末了又念了几句似诗非诗的词。   老实讲,易桐人长得温柔大方,歌声也很婉转好听,湛蓝如画般的天地间,行驶中飘荡的歌声,恍惚中这是一趟轻松的旅程。   范景有的表情,明显平和许多,从上车便拧着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显而易见,这种诗词歌赋的套路,对范景有十分受用。   贺跃鼓掌夸易桐,何辰抱臂靠着车窗,不屑道:“抖音神曲。”唱歌就唱歌,念什么诗。   “是吗,我倒不太清楚,不过现在的学生,时间光用来刷这些软件了吗?”易桐轻笑着问,满脸好奇。   可加重的‘学生’两字,分明是故意为之,在何辰听来相当刺耳,总觉得自己是个和大人闹别扭的小孩子。   何辰深呼一口气,故作老成道:“俄加金旺家,的确有问题,要再查看。那只鹿突然发起颠的说法,也很可疑,据说他曾经饲养过好几头白唇鹿,但都没有活过一年,如果他被放出来,可能还会出现同样的事情。”   范景有终于开口道:“在牧民中有个传说,若你见到一只白唇鹿,即便你迷失在高山荒野,它终将带你找到归途。”   有这么一种情况,当你试图改变自己,去打破沉默,亦或是勉强自己,触碰并不了解的领域,你可以开头,但结束却并不由你,甚至会有时刻要露馅的忐忑。   何辰现在便是如此,她不知该如何接话。   易桐看她一眼,慢慢道:“白唇鹿是群居动物,即便有人饲养,也不可能永远形单影只。它有个特性,不管在哪里都会找到同伴,这是否也是你刚才说的一个原因。”   一听人家就私底下做了功课,分明上次在俄加金旺家,除了范景有,大家都是对白唇鹿一无所知的状态。   贺跃与何辰一样,不思进取还反应慢一拍:“这与我们再次回去,有什么关系?”   易桐其实也没猜出来,但她干脆不出声,这样也不会暴露自己无知。   范景有只说:“到了,就知道了。”   何辰脑中啪的一声,似乎搭上了条线,被心底的想法吓出声:“不止那一只!”   范景有没有出声,面色又凝重起来,这代表赞成她的说法。易桐和贺跃愣了愣,几秒后,才纷纷明白她的意思。   何辰虽然不好学,好在脑瓜子灵敏,不然依她高中的学习态度,连大学的门都摸不着。她听见易桐说群居,心底便隐约有些头绪,尤其范景有一脸郑重,不亚于扼住她喉咙,追问她鹿去哪了时的严重程度。   何辰这人没心没肺,她不像很多女生,对大自然和动物,都抱有天生的敬畏和怜悯之心。所以她无法体会,范景有如此看重的白唇鹿,面对一只、甚至有可能是一个群体的死亡,是怎样的心情。   极少数审视自己的时候,她也觉得自己似乎缺乏基本的同理心,可能生来就注定只在人间到此一游,左右她也没想过做什么大事,只想自由自在过自己的生活。不过,她也打心眼里敬佩,那些为了保护生态、物种,而做出贡献和奉献的人。   到了红柳湾镇,车子直奔俄金加旺家。   他们扑了个空,屋里并没有人,旁边屋里的老奶奶,就像是守着他们的到来,慢慢走出来,说:“不要去博罗转井镇。”   殷时渡不赞同道:“苒苒哪里冷漠了,分明很有爱呀,还会经常关心我,照顾我呢。”   “呃……还好吧,只是顺手。”   压根没有到很有爱到地步吧。   今苒苒有些无以为对,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然而跟着他们的服务员,抬头盯着电梯上升的数字,有些鼻酸。   为什么他大半夜认真工作,还要被塞一嘴的狗粮呢?   于是抵达顶层,将两位客人引至指定房间,并交出房卡后,服务员头也不回离开了。 第30章   今苒苒踏在地毯上的第一步,明显感到不一样,远处入目是整面墙的落地窗,视野极其开阔。   再走几步,墙面的遮挡去除,出现一张超豪华大床房,然后没了?!   今苒苒将整个房间看了遍。   虽然这房宽敞明亮,但除了这张床就没有别的可以躺人的地方,连个沙发也没有。   那岂不是两个人都要睡在同一张床上了?!   还不如不换房间呢,刚才那间房虽然空间小,好歹还有个小沙发能让殷时渡凑合啊!   说是升级了房间,结果只有环境变好了,睡觉的地方甚至更加不方便了起来。   今苒苒感到无比郁闷,她是怎么都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的。   殷时渡见今苒苒来回踱步,眼神微闪,很识趣地说:“这里只有一张床,如果苒苒觉得不方便的话,我现在就出去再开个房间吧。”   “不行!”今苒苒一口否决。   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殷时渡了,如果他现在离开,谁知道刚刚听见她说单独开房的那几个人到时要怎么传呢。   殷时渡漫不经心地将系好的睡袍又打开一些。   他缓步到床边,又温声提议道:“那……我睡地上?”   今苒苒这次思考了几秒,才摇头,“也不太好啊,现在大冬天的,你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那儿啊,才是真正的阿克塞,而这里,不过是后来才迁徙过来的。”   老奶奶半耷拉着的眼睛,眺望着一个方向,苍老的声音中带了丝悲凉。   野人和小清新赶到时,老奶奶正握着何辰的手,语重心长嘱咐:“孩子,你可千万别去。”   “为什么?”谁说他们要去那里了?   老年人的手伸不直,其上有许多茧皮,只是轻叹一声,来回抚摸她的手。何辰想轻轻挣脱,莫名被握得更紧,她心里发毛,没控住好力道,猛然抽回手,老奶奶便踉跄着往后退。   范景有飞快伸出手,易桐也忙上前去扶,指名道姓说:“何辰,你干什么?”   老奶奶站稳后,看着何辰摇了摇头,推开易桐的手,颤巍巍往屋里去了。   野人同小清新上来,问何辰怎么回事,她还没开口,易桐便走到她面前,温声劝解:“何辰,我知道你个性洒脱,不拘小节,但是面对老人,还是希望你能再多一些耐心和教养。”   前面还好,不拘小节就当是夸她,后面这是拐着弯说她没教养。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易桐这么软着刺她,何辰还真不好发作。   何辰抬眼看了看范景有,脸上泛起古怪的笑来:“易姐这么有耐心,不如教教我,老男人要怎么追比较好?”   范景有不悦地皱眉,与她视线交汇。何辰抿唇,无声重复那三个字,见他眸里腾起一丝火来,又没办法开口的无奈模样,她不禁弯唇笑了。   话题从老人转到老男人,易桐本还疑惑,瞧见两人眉目交缠,心口结实憋了口气:“你……”   何辰视线重新落到易桐脸上,扯动嘴角冷笑道:“易姐比我大6岁,这尊老爱幼嘛,我也确实得向你学习,以后要是有什么经验,可别忘记也教教我。”   追人是件很普通的事,但少女口中的追老男人,可听起来既轻佻又不正经。实在没必要再谈论下去,易桐没再搭腔,将范景有拉到一旁,说是有事要问。   何辰依稀听见范景有说:“她的胡话,别放在心上。”   易桐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很是宽容:“毕竟才19岁,性子张扬了些。”   讲不过她,就说悄悄话,这是作弊!何辰十分不耻。野人拿胳膊轻轻撞她:“好了,别气,我们回去吧。我已经打了电话,过两天,布丁就到敦煌了。”   “我刚刚是不是赢了?”   何辰直想听表扬,小清新没忍住笑出声:“你还是直接骂人,我比较习惯,学她这么拐着弯说话,累不累啊。”   “我表现的不自然吗?”何辰自我感觉良好,还以为她往后也能拥有拿软刀子刺人的本领呢。   “就你刚刚笑的跟个痞子一样——”小清新一脸为难,见她瞪着自己,慢慢退回到野人身后:“人家那叫暗讽,你说出来,跟威胁没两样。”   何辰作势要抽他,小清新忙抱住野人叫起来:“辰哥,你冷静冷静,野人救我!”   在他们打闹时,俄家金旺的妻子跑回来,面色焦急地说了许多。   何辰同大家都没听明白,只有范景有听完陷入了沉思。   俄家金旺的妻子,看着范景有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跪下,一个劲求他:“帮帮我。”   范景有试着去拉她,但是她很坚决,他不答应她不起。   众人面面相觑,因为范景有告诉他们:俄家金旺失踪了。   照理来说,俄家金旺不会这么早释放,但因他早期的保护区工作经验,加之此次又是无心之失,家里同时也是政府重点帮扶对象之一,便特殊处理,让俄家金旺先行保释。   昨天俄家金旺的妻子带着儿子,并没有接到他,因为他出公安局后,便没了踪迹。她们与公安局,将镇上搜寻了几遍,都未见到他的身影。   镇外的地理环境多变,高山、草甸、灌木、戈壁,且很多地方都无人居住,要在辽阔的盆地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公安局派人搜寻了一天,以人手不足为由,拒绝连夜出镇查找。即便要派人,也得等上头审批。俄家金旺的妻子等不及,范景有对她来说,就是救命稻草。   小清新偷偷在野人旁议论:“怎么这么多人找他当向导,他什么来头,真这么能?”   即便这么多人请他,他也不会出山,这人就是这么怪。何辰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也算对他略有了解,只是可怜俄家金旺的妻子,这么苦苦哀求一颗没有感情的石头。   何辰看不过去,提醒道:“你起来吧,他不会去的。”   俄家金旺的妻子不说话,哭着摇头,又开始跪拜。   僵持之间,有一只黑黝中泛红的手,拉扯何辰的衣服。   何辰低下头,便看见俄家金旺的儿子含着泪,说:“那里。”   外套被他弄了块乌黑,何辰立马拽回,拍掉他的手,“那里什么?又要骗我干嘛。”   “你知道在哪里?”范景有突然出声问。   小男孩听见他说话,不着痕迹往何辰身边靠了靠,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母亲,迟疑地点点头。   范景有走过来蹲下身,低声问了几句,小男孩都不再说话,只是摇头或者点头。范景有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说:“带我们去吧。”   小男孩明显缩了缩脖子,过了几秒才点头。   何辰:“去哪?”   范景有:“找俄家金旺。”   ***   直到坐在车上,何辰还感觉有些转不过弯。   俄家金旺失踪了,怎么范景有就答应去找了呢?是因为白唇鹿在他心里,比什么都重要吗。不过令她奇怪的,不止是范景有,她余光扫了眼身旁缩成一团的俄金桑培,心情难以言喻。   俄家金旺的儿子叫俄金桑培。   野人开着车,看了眼后视镜,问她:“之前认识?”   何辰摇头:“不认识。”   小清新从副驾驶探过身子来,本想近距离观察,被俄金桑培猛然抬头的凶狠眼神,直接给吓了回去。   操,吓他一跳。小清新捂住胸口舒气,又想不就是个孩子么,反应大了让人笑话,忙咳嗽一声:“你知道他爸在哪?”   “鬼知道。”何辰白他一眼,懒得摇头。   “那他怎么……”小清新说着自动消声。   是啊,这孩子怎么回事,坚决不和范景有坐一个车,连自己亲妈也不让跟,非要跟她坐一起。   “你再想想,说不定——”   小清新的眉毛本就往下走,现在还对她挤眉弄眼,何辰看着就忍不住损他:“这说明他信我,一看我就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有担当、能做大事、值得追随,不像你们一个个贼眉鼠眼的。”   “我听的懂。”俄金桑培在旁边出声,用蹩脚的普通话说。   车内骤然陷入沉默中。   直到俄金桑培喊停,两辆车接连停在一条沙石路上,他们从车上下来,身旁是一座废弃的加油站。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残破废弃的建筑,而四周一片荒芜,土地寸草不生。   易桐问俄金桑培:“这是哪?”   何辰看着低头沉默的小男孩,视线重回眼前被黄沙洗礼的空城,几乎与范景有同时说:   “博罗转井镇。”   今苒苒心想,只怕整个剧组都知道殷时渡来了。   小万得知殷时渡还在睡觉后,有些遗憾道:“今天可是你第一场吻戏,我还想看看姐夫这样好脾气的人看见了,会是什么表情呢。”   “……”   殷时渡能有什么表情?   今苒苒只得吐出一连串无意识的省略号。 第31章   是哦,她今天要强吻男主。   今苒苒想到这场戏,心底不由抗拒起来。   今苒苒在《剑青山》里,饰演的是一位被满门抄斩侥幸遗留的罪臣之女。   实际上,她父亲是被陵王推出来挡箭的弃子,而男主则是陵王有意放在民间培养的幼子。   她潜伏在男主身边十年,陪男主从知府一路青云直上到刑部尚书,处心积虑想要收集男主和陵王造反的证据。   无奈男主行事谨慎,从未和陵王有过联络。   直至男主救下被江湖人追杀的妖女,也就是女主开始,男主原则被一步步打破,甚至为救女主擅自找上了陵王。   她好不容易发现了这个秘密,本该毫不留情揭露男主。   只是她却对男主产生了不该出现的情愫,在最后关头犹豫了,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借此要挟男主,希求男主陪她三个月。   男主没有应允,反而很痛心她的背叛。   她死心的同时,强行吻了男主,结束了自己长达五年的暗恋,并将女主的行踪透漏给了追杀女主的人,还将男主和陵王的密谋全盘告知了太子。   男女主腹背受敌,经过一番逃亡和生死约定,感情越发深厚。   与此同时,陵王密谋的大事功亏一篑,被皇帝赶尽杀绝。   当两个人同时念出这个名字时,小清新打趣了一句:“嘿,心有灵犀呀你们。”   嘿,心有灵犀……个屁啊。   加油站前方不远,有个破旧的屋子,挂了个牌,歪七扭八写着两行字:九层妖塔拍摄地!参观10元/人,博罗转井镇。   这儿虽然看着荒凉,但因为曾经拍过剧,还留有许多搭建的半成景,无人居住的萧条废城里,便生了人为的恐怖气氛。是以,也成为了西北大环线里的打卡点,然而很多人的游记,对它褒贬不一——不到此一游会惦记,来了却也不过如此。   野人皱眉问:“这就是那个老人不让你来的地方?”   何辰还没开口,那边贺跃就笑了:“看来几位大学生怕了。”   不就比他们多吃几年饭么,总拿年龄打压他们算什么玩意!何辰从包里掏出墨镜,斜视贺跃一眼,将墨镜带上:“俄金桑培!给姐姐带路。”   俄金桑培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沉默着往前走。   小清新拉住何辰,低声劝她别淌浑水:“忘记我们还要找人了么?”   哪能忘呢,这可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可范海辛这倒霉孩子,谁知道她跑沙漠去干嘛了,就算何辰要找人,那也不能不做准备,不要命的勇闯天涯——噢不,沙漠吧。   “那你就打算指望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小清新还就不信了,范海辛一个小丫头片子都敢闯,他们还怵什么,何况那人他也信不过,“你看他一副人高马大的样子,一看就是只长个不长脑袋的,与其寄希望于他,还不如我们三个人,好好商量一下,大不了去敦煌再请位当地经验丰富的导游,还怕它沙漠不给面吗?”   他们三个人在后头商量,范景有三人早跟上俄金桑培走远了,只小清新分析完,何辰便发现范景有忽然回头,视线落在小清新身上,微微眯了眯眼。   现在还是正午,镇上唯一的柏油路上,停了三四辆车,穿着鲜艳裙子的女孩们,在风中抖动着各式花纹的纱巾,在废弃的幼儿园、医院、粮站打卡拍照。   他们一行人走在路上,要么穿着牛仔衣,要么身着长袍,要么搭着冲锋薄外套,也不留念风景,与游客们格格不入。   一看,就是干大事的。   有个女孩捧着单反,先是走到了范景有面前,然后又直冲向何辰。那开朗又热情的笑容,何辰都没招架住,主动问:“拍照?”   女孩连连点头,笑着将相机塞给她:“谢谢啊。”   何辰是标准的鹅蛋脸,虽然性格不太完美,但笑起来两个梨涡相当具有迷惑性,说她是个温柔良善的美女,完全不会有人质疑。   这也不是第一次被要求合影,何辰今天心情好,抬手准备让野人帮她们拍,“这么好的景,自拍可惜了,野人帮……”   “所以想请你帮忙拍一下呀~”妹子接嘴说完,也没多想,又道了声谢,便往回跑,还不忘嘱咐何辰,要把她拍好看些。   何辰看见这妹纸往范景有旁边一站,笑着比了个标准的“v”手势,催促她拍照的一气呵成,就是个惯犯。   用她用的还挺顺手,何辰呵呵笑了两声,连按了两下快门键。   范景有本来在观察地形,听到声音,两步走到何辰面前,伸出了手。   何辰张了张嘴,没有解释,将相机递给了他:“肖像权我懂,还挺谨慎的啊你。”   范景有翻了几张相片,没有发现自己,都是背后的景色里,女生站在最边上的照片。他将相机扔给跑来的那个女生,招手示意何辰向前走,等她走近时,忽然低声点评:“构图不行。”   何辰:……   “你们是来考察的吧,拍综艺还是电影的呀?”那女孩犹自不死心,在身后喊:“帅哥,要留个微信吗?”   “——不然告诉我你微博也行呀???”   女孩这么一喊,周围好几个人,都开始用不明所以但好牛逼的眼神,看着他们,还有不少人偷偷拍了照,预备抢占八卦前阵。   后面陆续有两个女生,想跟范景有搭讪,均被何辰呲牙咧嘴的样子劝退。   倒不是她想多管闲事,而是但凡来一个人,范景有便将她双手擒至身后,再将她往前推。若是她不说话,就会被他大力捏住手腕,疼的她连肩膀都不自觉向后缩,哪里还管这些女孩们看她一脸嫉妒嫌弃的表情!   何辰抗议:“这位哥,你不是说你不打女人吗?”   “我有打你?”范景有扔下她的双手,像扔炸雷一样避之不及。   “哇你这个人很有意思啊。”何辰跳着原地立定,今天非要把话说清楚了,“不打女人,那就拿我当挡箭牌,还是男人吗你?”   ”我不是老男人么。”范景有低头瞥她一眼,又继续向前走。   老男人???敢情是记着这个仇?看不出来他是个这么小气的人啊。   小清新和野人返回来找她,小清新满脸暧昧:“你们俩,什么情况?”   何辰一脸烦躁,张口就来:“现在还没情况,以后说不定就有了。”   片刻后,前方传来贺跃的声音:“你带的这是什么破地方啊!”   何辰三人还没走近,俄金桑培忽然冲着一个方向,边连叫好几声阿爸阿爸,边跑着追了过去。   高原上的孩子,体力自是不必说,脚力也相当好,一溜烟就跑没了,一行成年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追上。   等他们停下来时,发现四周的景致更荒凉了。几栋光秃秃的高楼,孤零零立着,破旧的房屋上没有门窗,一个个黑洞阻断了视线。   四周变得静悄悄,一时之间,大家都没有说话。   他们走了一会,连人影都没见着。贺跃拿手机导航,也不知道是手机定位错误,还是导航地图失误,机械而格式化的女声,第一句就是:“直走100米,进入长兴大道——”   他们看着正对面的高墙,停住了脚步,没人出声。   导航又开始提醒,贺跃烦躁的骂了一声,直接关了手机。   范景有立即让大家都打开手机,竟然所有人都没有信号。   易桐开始着急了,越想越觉得害怕,便往范景有身边靠:“景有,我们要不然先回去吧,天都快黑了,我有点怕。”   范景有望着天色,不紧不慢道:“今天可能走不了了。”   眼看着易桐抓住范景有的胳膊要急哭,何辰忙上前拉开她,大手一挥道:“别哭啊,不就一小破镇么,跟着爸爸走,保管把你们带出去。”   易桐你了半天,没好意思开口跟何辰纠结爸爸两字,因为她知道,很有可能变成小学生吵架:你说谁爸爸?你爸爸。我爸爸关你什么事?你爸爸我只是说说而已,这么较真干嘛。   范景有不悦道:“何辰。”   贺跃像听见笑话一样,指着何辰哈哈大笑:“我们有哥都说出不去,就凭你,也想带我们出去?”   何辰懒得跟他明志,她出门经常迷路,所以刚刚走过来时,特意留心记了路。她朝一个方向走去,小清新和野人立即跟上,贺跃与易桐迟疑不决,毕竟何辰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着的确不太可靠。   范景有率先跟了过去:“走。”   何辰虽然用心记了路,但这儿有好些建筑都破烂的雷同,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她停住了脚步。   贺跃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她的机会:“行不行啊你,记不住就说,别坑了大伙。”   野人冷冷道:“没人绑着你走。”   搁平时何辰早怼回去了,现在她还真不好开口,因为她确实忘了……   过了会,范景有低声道:“左边。”   他开口有一种莫名令人信服的力量。   只有野人问何辰:“是吗?”   何辰不太确定的笑道:“……是吧。”   他们走了大概十来分钟,便看见那座破败的加油站,旁边停了两辆车。   小清新作为何辰的头号捧哏,立即开始吹她的彩虹屁:“不愧是我们辰哥,这么难走的路都认得,真是天才少女!带领我们从黑暗走向光明!”   过了过了,何辰踢他一脚,谦虚道:“信任我,也是大家有眼光。”   贺跃哼了一声,终于闭麦不再喷她了。只范景有淡淡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十分心虚。   因为他们现在回来的这条路,并不是之前进镇的路。也就是说,她所谓的带路,带着带着还是跑偏了,现在能走出来,除了范景有的正确选择,大概还是靠她的运气。   可运气,本身也是一种本事啊。   想到这里,何辰抬头挺胸,翘着藏不住的尾巴,走了两步,忽然感到有一丝怪异。   “人呢?”   她们进镇时,路上少说也有二三十个游客,入口处的收费点,也有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屋里。   现在回来,四周却一个人都没有。   分明还是白天,这里却陷入了一片死寂。   大家都提议赶紧离开这里,只是范景有拒绝了,让他们先走,而他要留下找到俄金桑培。   易桐与贺跃劝说无效,也选择留下来。   当真是义薄云天、感天动地,何辰啧啧两声,小清新连忙叫道:“你可别见色忘义啊,你要是留下,那我们可不管你了——”   “谁说要留了?。”何辰翻了个白眼,温饱才思淫|欲,现在当然是先走为上。   他们上车后,何辰特意打开车窗,对范景有致以诚挚的邀约:“记得早点回来,我在酒店等你。”   范景有一如既往的冷漠无情:“不用。”   “别客气别客气,应该的。”   何辰摆着手,一脸豪迈:“开车!”   她们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这里昼长夜短,天色看着像下午。只是当太阳完全落下去,整个天地都会被夜色覆盖。   车开了半小时后,何辰发觉不太对劲,起身辨识车外的景色,似乎又看见了那座破败不堪的加油站。   何辰拍着驾驶座:“你往回开干什么?”   小清新一脸茫然:“没有啊。”   直到车子停下,半截水泥顶都没了的加油站,静静伫立在夜色当中回视着他们。   小清新见鬼似的大叫一声:“卧槽,怎么回事,我一直沿着公路在往前开啊!!”   野人坐在副驾驶,他可以保证小清新没有撒谎。   可现实是,他们开了近一个小时,又返回了原点。   范景有他们早已不在这里,何辰深吸口气:“快走。”   小清新吓得手发抖,便将车子给野人开。野人面无表情踩着油门,的确看着安心许多。   何辰一直注视着窗外,丝毫不敢眨眼,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她崩溃的发现,那座在黑夜里站岗似的加油站,又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偏偏殷知斐今天心不在焉。   他非但没有配合,还皱眉盯着今苒苒。   今苒苒踮着脚,没法下嘴啊。   导演NG五六次后,怒了,“知斐,你今天怎么回事?到底能不能演,不能演换下一场。”   “对不起,我今天状态不对,要不然我们拍下——”   殷知斐抬手揉眉心,看见坐在不远处的殷时渡,忽而愣住了。   “你怎么来了?” 第32章   殷知斐的表情不太高兴,说出口的话也带着不悦。   片场工作人员听罢,互相对视一眼。   殷时渡这个私生子在殷家果然不受待见啊,连一向性格沉稳的殷影帝也这般不喜欢。   即便被四周各异的目光盯上,殷时渡依旧坐得稳稳当当,甚至面上还露出了浅淡的笑意。   殷知斐不知为何突然被激怒了,冲上去揪住殷时渡的衣领,低吼道:“是不是你做的?”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懵了。   殷知斐在人前一向是稳重的,从未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大家纷纷揣测,殷时渡这位私生子究竟做了什么,令殷影帝如此生气?   可殷时渡神色无辜地皱着眉头,被勒住脖颈也无力反抗,一副明显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模样,令人又心生疑虑。   这位私生子身份地位能力手段都弱势极了,又能做什么呢?   今苒苒反应过来,连忙上去,一把将殷知斐推开。   “殷老师,别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污蔑人。”   她冷声背对着殷知斐说完,又对面前重重喘了两口气的男人,柔声关切道:“时渡,你没事吧?”   第三次与加油站打照面时,小清新欲哭无泪,提议先停车,等天亮再行动。   何辰揉捏着鼻梁,长时间的注视,使得她眼睛有些酸疼。   小清新忽地大叫:“是那哑巴!”   何辰抬起头,看见俄金桑培背光站在车前,瘦瘦小小的个子,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俄金桑培听见他们的声音,拔腿就跑。何辰忙催促野人:“快追上去!”   俄金桑培几乎是一瞬间,便消失在了眼前,他们三个人坐在车上,都很默契的没有喊停。漆黑如墨的深夜里,只有车子行驶的声音。   他们在计算,还有多久又要回到加油站。   前方有微弱的光亮闪动,慢慢开近后,出现了一栋废弃的小楼,毫无遮挡的建筑内,有几个人围着在烤火。   其中有个人正对着大门,像是听见什么,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直直凝视着外面一辆逐渐行驶而来的车。   是范景有他们!   何辰仿佛找到了组织,连声喊停,飞快地下车奔了过去。   她跑得很快,小清新和野人刚下车,便见她一阵风般进了那栋建筑。易桐与贺跃在聊天,旁边一阵疾风呼过,再看时,去而复返的何辰,已经坐在了范景有身边。   总归是提前走掉的人,再回来的理由还真说不出口,避免被问到,何辰先发制人:“这地方的确蹊跷,留你们在这里,我们也不放心,想了想还是回来了。”   贺跃那张有几分妖媚的脸,在火光中笑开:“是么。”   何辰扯着嘴,无声说了四个字:“关你屁事。”   “吃么?”范景有递了个铁盖给她,上面装着两块羊肉。   何辰这才看见,火上架着个炉子,里面清水煮了些肉和鸡蛋……在她们像鬼打墙一样被困时,原来人家拿的是野炊副本。   何辰这个人吧,你给个竿她都能顺着爬,难得范景有还主动关心她。她轻抬手从后颈发丛滑至发梢……噢,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头发,不对,是没有长发,于是豪放地拨动耳畔的发,眨着右眼,嫣然一笑:“你是不是喜欢我。”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在场众人都被她突如其来这么一句,给打得措手不及。   小清新同贺跃没绷住,一同笑了出来。易桐与野人倒很安静,一个瞪大眼看着她,一个微微低垂着眼。   范景有眉峰微拢,根本不接话茬,预备将铁盘收回:“不吃也行。”   碰了个软钉子,何辰丝毫不气馁,她忙不迭回‘吃吃吃’,何辰说完便伸出手去,还没碰到肉,易桐仿佛被什么惊吓到:“等等!”   何辰吓了一跳,以为又碰见什么事了。   易桐用纸巾擦干净一双筷子,接着递给何辰:“如果不嫌弃的话,用这个吧。”   显然是她在嫌弃自己,何辰倒没这么讲究,但范景有淡淡看着自己,她忽然就伸不下手去直接拿肉了。何辰接过筷子,随口道谢,刚将肉放进嘴里,立马又吐了出来。   肉是风干过的羊肉,若是切成小段,放入油锅滚炸,肯定口感极佳。但用清水去煮,不仅破坏了肉的韧劲,还保留了原始的膻味。   何辰随手拿起一瓶水,连着灌了好几口,野人走过来,轻轻替她顺背,问她烫着没。何辰看大家几乎都或多或少吃了几口,便将吐槽的话咽了下去,“没事。”   范景有缓缓伸出手,将水瓶接过后拧紧,何辰干巴巴笑了几声,便看见他打开一袋不知名的粉,倒了一半进去。范景有用勺子轻轻化开,重又舀了一小碗清汤,递给她:“喝一碗。”   汤上漂浮着细微的粉末,不用喝都知道味道有多令人深刻,何辰没有去接,“不用这么关心我吧,你们吃你们的。”   范景有不语,修长的手托着碗,展臂送到她面前。   何辰深吸口气,看在他的面子上,想着要不然就喝一口,手刚碰到碗,她又反悔了。   范景有见她去接,便将手放开了。   于是,热汤倾斜散出,不锈钢的碗掉在地上,发出清亮又有一丝悦耳的声音。   野人第一时间将何辰拉回,避免被热汤溅到。   易桐着急地扑上前,螳螂挡车般伸手挡在范景有面前,斥责何辰故意松手,“不喝为什么不直说,这汤要是洒在人身上可怎么办,景有也是为了大家好,待会温度还会更低,如果不喝些羊肉汤驱寒,要怎么扛过去?”   夜风忽而狂燥疾来,将火焰吹得缥缈欲熄。   范景有坐在旁边,好像冷眼旁观的局外人,不见一丝愤怒。   何辰在风中紧了紧外套,这才感觉到周身一片寒凉。   海拔近3000米,夜晚九、十点的气温,已经低至4-6°了。   气氛有些尴尬,半响后,何辰夸张地打了个喷嚏,扭动着手腕,讶道:“这地方真邪门,我刚想接过来,手瞬间没了力气。一说我还真有点冷,你们赶紧吃吧,我先上车趟一会。”   “不喝?”范景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淡。   这人的性格还真怪,看不出来她在婉拒么,怎么还这样固执。分明之前对他热情吹捧,他一副冷冷清清生人勿近的样子。现在又像明知故问一样,简直叫人捉摸不透。   她没有心思沾花惹草,站起身走出去,摆着手进了夜色里。车内的空调温度上升,她缓了会,感到暖和许多,找了件披肩裹上,躺在后座上闭了眼。   几分钟后,野人从外面打开车门,带着凉意进来。   何辰闻到丝羊肉的味道,微微皱了眉。   “待会如果饿了,跟我说。”野人将盒子盖好,又从兜里掏出什么。   “我才不吃,饿死都不吃。”她听见包装纸打开的声音,没过几秒,便闻到熟悉的香甜味,她笑着伸出手,棒棒糖没有如预期交到她的手上,而是轻轻放在她微张的唇上。   何辰的笑容有一瞬间停滞,而后自若地握住棒棒糖的签,相当好客:“那肉真难吃,你把后备箱的一箱零食搬过去吧,让他们也尝尝。”   这一箱零食,有韩国的Market O布朗尼蛋糕、日本的薯条三兄弟、美国的GODIVA巧克力、法国的LADUREE马卡龙……都是她旅游吃过后,喜欢到想无限回购的。   在这个蔬菜少得可怜,水果价格昂贵的地区,都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她自己都省着没放开肚子去吃,就怕撑不到敦煌就没了。   野人迟疑道:“一箱?”   何辰壕气地一挥手,待野人出去后,她收起笑容,慢慢睁开双眼。   何辰到底是没睡着,没过多久,有人狠狠将车门打开,叫她:“何辰,你给我出来!”   妈的,忘记锁门了。   何辰撑着头起身,眼睛还没适应黑夜,一人将她连拖带拽拉了出去,“你别以为不出声,我就拿你没办法,说,什么时候还我手链!”   易桐呲牙咧嘴瞪着她,与往日绵言细语大相径庭。   “那手链是我十岁那年,我爸送给我的礼物,你竟然敢据为己有。除了我,只有你是女生,看我干什么?我怀疑你怀疑错了吗?”易桐说着,几乎要伸出手来抓她,“还有,你离我的景有远一点,学校门都没出,就出来勾引男人,真是不要脸!”   易桐仿佛将所有心底的话,都全部吐了过来。   还没有人敢指着她的脸骂过,何辰起初听着,直想抬起手扇易桐两巴掌。但她渐渐皱起眉来,一个人有两种性格很正常,但易桐突然这么发疯绝对有问题,她余光撇见不远处,有人厮打起来,连忙推开朝自己张牙舞爪的人。   “臭不要脸的,你又想跑哪儿去!”易桐的指甲留得很长,直直刺进何辰的掌心。   “滚开!”   何辰恼火地掀开她,快跑到废置的楼内。她看见一向行事稳重的野人,正与贺跃打成一团,四周散落了一地她的零食,而小清新,竟然在旁边鼓掌。   何辰喊了几声,野人充耳不闻,连小清新也好似没有听见。她走过去,踹了小清新一脚,“还他妈鼓掌,快拉开啊!”   “拉开干什么。”小清新不耐地想推她,被何辰凌厉的目光吓到,瑟缩了一下。   “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小清新又将目光转回去,兴奋地拍手冲上去,也加入了战斗。   小清新就是个气球,平常一吹就破,就算放狠话,也得站在何辰和野人的身后,一旦遇事跑的比谁都快。比何辰打架的实战经验还少。现在这么打上头的样子,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三个女生打架,何辰倒是在学校见过,三个大男人厮打,她还真没有劝架的经验。   以防被误伤,她自地上捡了根木头,轻手轻脚走近那一团人肉时,手腕蓦然被人从身后擒住,她下意识提起木头砸过去,被那人稳稳接住。   范景有浓烈的眉目傲视着她,唇边牵出抹痞气,夺下她手中的木头,又递给她一根铁杠,而后低头朝她吹了口气,暗哑的嗓音含着魅惑:“不谢。”   完了,这里的人全都疯了。   除了她。   殷知斐想到了殷时渡,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从前只知道殷时渡并不像他表面上那样单纯良善,却并未想过去探查他的底细,今天操控舆论的神秘势力,却无端让殷知斐联想到了殷时渡。   白天他怀疑殷家出事与殷时渡有关,是因为殷时渡伪装留在殷家几年,一定是有所图的。   而如此详细又齐全地检举殷家工厂的行为,少说也要盯着殷家好几年。   殷时渡很符合这个作案条件。   这个想法过于荒谬,令殷知斐不禁摇头嗤笑出声。   就殷时渡这个只会无能狂怒的废物,怎么可能? 第33章   殷知斐心里的“嫌疑”本人正躺在床上,望着抱膝坐在地上的人。   过了一会,殷时渡才道:“苒苒,时间不早了,还不睡吗?”   今苒苒面向着落地窗,望着外面薄雾里零散的光,叹了口气。   “还在为网上的事担忧?”他掀开被子,长腿落在地上。   今苒苒点头又摇头,“是也不全是,我就是觉得很奇怪,今天刚出现对我和剧组负面舆论时,有一个时间段整个网络像是突然失去了声音,任何一点我的消息都看不到。直至接二连三开始出现有利于我的消息和证据……”   “紧接着,所有声音又像是全部恢复了,且快速向着好的方向去?”   殷时渡说着走过来,也在她身旁坐下。   “对!就是这样,好像出现我的负|面消息就封死,然后所有好消息都接踵而来,实在是太巧合了。”   今苒苒望着窗外,眼神有些迷离,“我总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谁在帮我,还是特别了不起的人。”   “苒苒这么好,老天爷都不想你受委屈。”   殷时渡顺手揉着她的发顶,沉吟两秒,又奇道:“那如果真的有这个人,苒苒你会讨厌他吗?”   “讨厌他干嘛?如果真有人这么帮我,我应该是要感激的吧,不过仔细一想还是有点奇怪。”   今苒苒说着声音渐低,忽然转过脸,高声道:“你!”   殷时渡的笑容僵在脸上,眼里的笑意一点点抽离。   他声音很平缓,没有笑意时,其实是有些冷意的,“苒苒在说什么。”   今苒苒噗嗤一声笑出来,“对我好的人也没几个,不可能做这些事,我开个玩笑啦,这么紧张。”   何辰是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大学生,坚决拥护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认定是他们在演戏。   她用力挣脱钳制,范景有纹丝不动,她无奈又好笑,侧过脸摇头,笑得狂傲:“有事说事,别装神弄鬼,我栖城青林一哥不是浪得虚名,还怕你们来这套吗。”   范景有本眯着眼在审视她,像不认识一样,忽然用力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栖城……那你应该知道巧格企业,有听说过林茵曼么?”   巧格企业,是栖城数一数二的名企,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何辰轻轻触碰那近在眼前的胸肌,下意识点头,脑海里猛地蹦出几条信息来。   在来西北之前,何辰曾对范家进行了简单的调查。   巧格现总裁范维声,40岁,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范海辛。现在的总裁夫人,是他30岁娶的第二任夫人,而她的名字,就叫林蔓茵。   可是,范景有问巧格的总裁夫人做什么?范景有……范!   难不成,他就是范海辛留信,要找的什么莫名其妙的哥哥?   何辰的心猛地一跳,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她试探性地问道:“她是你妈?”   “恩。”范景有回答的很干脆。   范家从未表明还有个少爷,而范景有看样子却久居西北,肯定是有什么蹊跷。这种大家族里的秘密,何辰可以脑补出万种情节,而且依照范景有低调不张扬的行事,他绝不是轻易相信人的性格,现在这么给她透底,只能说明他们的确没有装疯。   他现在在她面前,只是个裹着浴袍的人,稍微一扒就能看到底裤。   何辰思索片刻,还是放弃了深挖八卦的想法,豪门家族故事什么的,她并不感兴趣。但现在既然知道他就是范海辛所要找的哥哥,那么再次请他出山,岂不是正好。   范海辛离家出走,在西北失踪的事情,何辰简明扼要阐述完,略过了与自己有关的点。   范景有起初皱着眉,面露哥哥般的担忧,沉默了很久,才牵着唇角笑了笑:“我可以帮你们找她,但是我不会和她回栖城。”   他说完,眼神变得悠远起来,看着像是要讲故事。虽然她不热衷八卦,但是今天可以破例勉为其难听一听,她慢慢依靠近他的胸膛,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范景有感受到怀里的温度,低头看她好一会,忽然低声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与几个小时前,何辰说的话一模一样。   何辰一掌拍上他的胸膛,“大家都是成年人,讲什么喜欢不喜欢呢,我就跟你直说吧。”   她踮起脚来,仰起头凑近他脖子,轻声道:“你看起来很好睡——”   话音未落,范景有便按住她的肩,微微挑起眉头,俯视着问:“你确定?”   何辰还真没开玩笑,她这个人吧,性观念其实很开放,单身男女做|爱做的事情,属于遵从身体和内心的真实欲望。只不过学校里的各种男生,真的只能称之为男生,丝毫调动不起她的欲念。别说认认真真谈个男朋友,就算是只找个一次床友,她都瞧不上眼。   她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不敢?”   下一秒,她就被他单手拦腰抱起,两人之间身体紧紧贴合,范景有的声音很低,提醒她:“你才19岁。”   怎么又提这个,她难道不清楚自己的年龄吗,还用他来告诉。何辰不耐地亲亲他下巴——因为够不上嘴唇,“19岁照样可以亲你不是?还是说你真的不敢?”   没有几个男人,被怀里的女人几次三番挑衅后,还能沉着淡定。范景有眼神暗了暗,双手抱住她的腰,整个人像着魔一般,控制不住地俯身吻她的唇。   他大概真的没怎么接过吻,只是嘴巴重重压住她,大力又粗鲁,尤其是乱糟糟的胡须,简直要扎死她。   何辰抱住他的脖子,打算当一回老师,她正要伸出舌头,忽然发现不对啊!   现在只有她是正常的,范景有等同于没有真正意识的人,两个人卿卿我我,怎么像是她在占他便宜呢。她从来不屑于背地里耍计,就算占便宜,那也得是他清醒的时候,她光明正大占嘛,现在这个情况算怎么回事,尤其是大家都还境况不明。   何辰伸出手去推他,范景有似乎以为她站不稳,捉住她的手,抱着她走了几步,直到将她抵在了墙上……   何辰不得已,开始嗡嗡叫。范景有咬她的下唇,含糊着问:“怎么了?”   身后有一道不可置信的声音,犹豫着喊:“景有,你怎么能……”   何辰趁机挣脱开,见易桐看范景有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和难过,想起刚才她挣扎着被范景有按在墙上的情形,觉得易桐可能误会了什么。   “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他没有强迫我,是我自愿的。”   何辰说完还兀自点了头,收到易桐恨恨的目光,她叹了口气,还想再解释一下,被冲来的易桐大力推开:“你离景有远一点。”   何辰将将站稳,又听她说:“我认识景有三年,他从未和别的女人接触过,就连我,也是不碰的。因为他胡子长得快,也不习惯别人碰他,所以我偶尔过来,也只许我帮他刮一下胡子,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叫景有这样……还吻你……”   在易桐心里,范景有是天上的仙子吧,碰都碰不得?何辰听得直皱眉,“他是个成年人,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就算现在同我睡在一起,也用不着你允许吧。”   睡睡睡……她竟然眼睛都不眨,就敢说这个字,仿佛喝水一样平常。这哪里是女生,分明是流氓。   “不许这样说景有,你不要脸!”易桐气不过,抬起手来。   何辰上前一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同一个不清醒的人计较:“想打架?”   “住手。”范景有握住易桐的手臂,易桐委屈的看着他:“景有……”   范景有推开她的手,向何辰走过去,“到我身边来。”   何辰站着没动,心里隐约觉得现在的情形有点麻烦,果不其然,范景有上前楼主她,将她带到火堆旁,“陪我说说话。”   “啊?”   先前打成一团的三个人,应该是打累了,竟然睡在了一起。何辰忐忑不安地坐下,与范景有保持了点距离。   她还不清楚他们怎么了,这一次是厮打,说不定下次醒来,这几个人就癫狂着要放火了。尤其是范景有,刚刚她还觉得好玩,可现在他黏在她身上的眼神,眼放光华,竟然还带着几分柔情……实在是看得人发毛。   范景有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来,等了片刻,索性自己靠了过去。   “橙子,你还有几年毕业,是找到范海辛就回栖城吗?”   橙子……这个称呼取的也太甜了吧,实在不符合她的气质,何辰不太习惯,“恩,你叫我辰哥也行。”她有意缓解心中的不适,笑道:“我是辰哥,你是有哥,算起来咱们也是兄弟了,别太客气,醒过来之后,想睡觉就找我。”   ‘睡觉’两个字,仿佛强力催化剂,他揽住她的肩膀,眼里升起好几束火花,欣喜的仿佛一个孩子,“回学校好好学习,每天别忘记给我打电话,有空一定要过来找我。”   何辰笑得很敷衍,心里直在大叫。如果说小清新他们,今晚忽然发疯,都表现得与平时截然不同,但也都多多少少还有几丝内心的影子。可范景有这么一个大男人,平时就是个糙汉子,怎么会变得这么黏人。   何辰没说话,范景有就盯着她看。直到易桐哭着跑来,又开始述衷情,“景有,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同异性交往,对我却是不一样的。三年前开发产品,我来这里寻找一种珍贵的植物,要不是你帮我,我早困在魔鬼城永远出不来了。这几年间,我每次过来,也并非每次都是为了公事,那不过是我的借口,难道你不明白吗?”   范景有沉了脸,“别说了。”   “不,我偏要。我忍了这么久,也喜欢了你这么久。我知道,你待我是不同的,我一直在等你。”   易桐的眼泪流下来,又伸手抹掉,十分坚强的样子,看得何辰都有点于心不忍。然后易桐下一秒,话锋一转:“这个人算什么东西,坑蒙拐骗,连我爸最后送我的一份礼物都要拿,你要被这种狠毒的人迷惑吗?”   何辰:……   罢了,他们现在都不清醒,就当他们都是疯子,不要和他们计较。何辰不住在心底劝自己。   贺跃忽然醒过来,在后面坐起身,自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半睁着眼问:“是说这个吗?”   他手上拿了一条细手链,上面有颗像眼睛一眼的钻石,搭配了一块蓝色的水滴形仿水晶。何辰认出来,是恶魔之眼。   易桐也认出来了,猛地站起来,“为什么在你那里??”   “不是她偷的吗?”易桐指着手,转到何辰身上,突然顿住。   贺跃撑着地,晃悠着站起身,一脸茫然,“是我拿的啊,不是她。”   “为什么是你拿的?你在干什么!”   “啊,当然是为了你误会啊。”   “误会什么?”   贺跃与易桐车轱辘来回时,范景有的手机响起,他盯着看了一会,猛地用力去压自己的脑门,似乎很难受。何辰看了一眼,是一个闹钟,上面依稀写着‘喝水’、‘解药’等字眼。   何辰心里一紧。   她敢肯定,这个信息,一定与现在的情形有关。   解药,那么是说他们中了什么毒,或者受到什么药物的影响?所有人都变得怪异了,只有她没有,说明有什么东西,是他们都碰到过,但是她没有的。她眼睛来回打转,视线回到火堆旁的炉子上,里面的肉已经吃完,还有一些汤底剩下。   何辰几乎是立即跳起来:“肉肉肉……羊肉!”   野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过来,走到她身边,柔声问她:“辰辰,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何辰提了一口气,转过身去,果然小清新也醒过来,坐在地上看着她。她环顾一周,范景有、野人、小清新……五双眼睛盯着她。   西北的狂风很野,深夜呼啸而过,发出怪兽般的嘤呜。   何辰被他们盯得头皮发麻,拿起一瓶水,哄着野人喝下。   等了几秒,几分钟……没有任何反应。   野人从未敢这样对她笑:“辰辰,回家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不好!何辰咬着牙,又不敢吼出来,怕一个不小心,又惹恼了他。现在对她来说,这些人就是定时炸|弹。   何辰余光里,看见范景有身边,有个保温杯放得端端正正。是她先前随手喝过的水,她记起范景有伸手接过,然后仔仔细细拧紧的样子。   一定是它!   何辰探手去拿,然而有一只手比她更快。范景有摇晃手中的水瓶,问:“这好像是我的,你要?”   何辰点点头,范景有没说话,她只好开口:“要。”   范景有将水杯递给她,在她正要接过时,忽然收回手,斜睨着她笑:“亲我一下,就给你。”   就在拍卖师最后一槌定价时,第一排正中间有人举牌。   “九百万。”男人嘶哑的声音说道。   现场安静了几秒。   待看清举牌的人是谁后,四周陷入了沸腾。   “这不是安缦先生吗,难得见一次啊!”   “操,九百万??!!至于吗,不就一件衣服?这是多喜欢今苒苒啊?!”   “太奇怪了,安缦先生不是挚爱亡妻吗,作风也不奢靡,怎么会为一个明星花这么多钱?”   盛影也懵了,拉着今苒苒连番问了好几个问题。   “安缦先生在杭市的名头可不小,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竟然不介绍给我,实在太不够意思了。” 第34章   提到安缦先生,谁都会想到他的妻子。   据说安缦退伍后,凭借其冷血铁腕和经商的才能,将安家从百名之外,一路攀爬至了数一数二的高度。   在其事业最辉煌时,跟随他五年的女人意外去世了。   安缦终于停下脚步,弥补般娶了这个死去的女人。   他还建造了清幽秀丽的法云安缦,长居此地,圆了这位女人生前最大的梦想。   今苒苒听完安缦的故事后,感到有丝熟悉。   拍卖会散场后,她婉拒了不少人的搭讪,想去找安缦,却被拒之门外。   ???   花这么多钱买她穿过的衣服,却不想见她本人?   今苒苒佛了,找了借口和盛影在酒店门口分别,自己打车回了横店。   盛影看着今苒苒离去的背影,眼底的疑惑之色越发浓厚。   今苒苒是不是练了什么妖术,如今在网上洗白了不说,竟然还有这么牛的大佬花重金买下她穿过的戏服?!   盛影接受不了,昔日混在一起不学无术的“好友”,怎能抛弃她在康庄大道上一路狂奔呢?   她面上露出清晰的嫉妒来,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当晚拍卖的一些八卦,很快被搬到了网上。   许多熟知安缦先生为人的网友听罢,对这则消息表示费解,并在安缦先生的微博底下质疑他对亡妻的感情。   安缦先生难得出面回应了。   【@安缦A法云:不接受恶意揣测,只是帮好友一个忙。】   何辰明白,现在大家都不正常,她自然也不能当真。就算范景有坚持,她也只能洁身自好当个柳下惠,“没问题,我们下次再亲。”   她说完,怎么觉得这话有点熟悉?   范景有只是笑了笑,他将盖子打开,在何辰面前故意晃了晃,听声音似乎只有半瓶。这儿总共有五位患者,何辰感到身上的责任巨大,于是好声好气与他打商量。   温度似乎又降了一点,众人在火堆旁,都感到了一丝寒冷。贺跃不知从哪掏出一副扑克来,将还在生气的易桐拉过去,小清新和野人两人对视一眼,也扑了上去。三个男人的大战,又拉开了序幕。   幸好没有再动手,何辰刚松了口气,便见范景有盯着水杯,作势要去喝,看那架势还是一口闷。何辰心里一紧,连忙倾身去抢。   范景有一手揽住她,一手握住水杯喝了一口,还问她:“这么想喝?”   何辰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欺身而来,强制性地嘴对嘴将水喂给了她。   何辰:……   谁他妈眼瞎,说他是个冷冷清清的顽固分子来着!   何辰是个很遵从内心的人,她觉得自己不喜欢范景有,纯粹只是色|欲熏心而已。所以她撩得,但他不能反过来强迫她。亲吻就算了,算是她占了便宜,可是嘴对嘴喂东西,亲昵如热恋中的男女才会去做的事情,她实在没法接受。   她眼里满是倔犟,张嘴重重咬下去。   范景有吃痛松开她,待她退开后,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用拇指抹掉唇上的血,一手将水杯抬高至她的视线里,而后当着她的面,缓缓将水倒掉。   “你疯了!”何辰一气之下,没控制好脾气,甩了他一巴掌。   当然,两人距离和身高的原因,她的那巴掌只落到了范景有的脖子上。   远处玩牌的几人,似乎到了最后关头。这一声清响,对他们根本造不成影响。   野人:“三个二带八!”   易桐:“哇,二和A全下来了!”   贺跃:“卧槽,你怎么这么多三个。”   小清新:“别急,野人你等着——王炸!”   何辰内心很清楚,他们与范景有三人,就是临时组的队,表面做些功夫就行了,没必要深交。没想到野人和小清新,刚刚还和贺跃打得不可开交,现在又狼狈为奸混成一团。   她这次是真的有点崩溃了。   何辰用了很大的力气,还是对范景有起了些作用,他似乎被她打懵了,皱着眉凝视着地面。过了一会,他眼里的神思恍了恍,蓦然伸手拿起不远处的刀子,毫不迟疑往自己手上一划,深红的血液流淌而下。   何辰大惊失色,根本来不及阻止他,“你!”   范景有仍低垂着头,周身一片寒冷,生人勿近的气息要将她定住。但这他妈究竟是什么毒啊,竟然变幻到要自残了吗?下一步,是不是要开始互相残杀了。何辰越想越严重,胆战心惊地捡起地上那根木头,朝着他的脑袋,挥手就是一棍子。   范景有回头看她,神情一片清醒,眼里还带着一丝冷意。   何辰退后两步,试探着喊他一声,“你……还好吧?”   范景有站起身,何辰又是退了一大步,“你……别过来!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是为你好知道不?”   打牌的几个人,终于听到了动静,拿着牌嘘声道:“小声点,公共场合注意素质!”   易桐望着范景有,眼里满是爱慕:“景有,你也来玩啊。”   刚刚六亲不认说话的是小清新,何辰咬牙低声骂道:“叛徒,素你妈——”   她还没说完,范景有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冷静道:“把他们绑起来。”   卧槽,真的开始自相残杀了。何辰不寒而栗,脑子里的剧情停不下来。范景有越过她走出去,过了会回来,手上的伤口随意绑了个布袋,还拿了几捆单绳。何辰明智地退到角落,不打算硬碰硬。   范景有停住脚步,看她一眼:“再过两个小时,他们可能会精神亢奋到接吻、困觉、裸奔,你确定不帮忙?”   ???   何辰听得不知所云,又立刻回过神,提心吊胆地跟上去。   四个成年人,有三个大男人,要在不打晕的情况下绑起来,实属不易。好在范景有力气大,且不知道是心无旁骛,一心为大家好,还是真心狠手辣,出手那叫一个稳准狠。根本用不上何辰帮忙,他已经将几人接二连三绑了起来。   考虑到夜晚的温度,火堆起不了多大作用,何辰便同范景有将几人挪到了车上。当然,基本都是范景有出力。   那几个人精神异常兴奋,被绑后自然不安分,撒泼打滚,哭喊嘶吼全来了一遍,听得何辰耳朵疼:“行了,再吵把你们扔外面喂狼啊。”   小清新瞪着她,慢慢红了眼眶:“辰哥,你脑子不清醒,竟然跟这个野男人一起欺负我们!”   何辰懒得理他,随手扔了件外套过去,刚从车门退出去,就看见范景有扶住车身,盯着车内问:“想出来?”   小清新忙不迭点头,范景有轻轻呵了一声,拿手指点了下头,“我看你也没怎么长个,应该力气都用来长脑子了,想出来也很简单,动动你的脑子。”   小清新回了什么,何辰没听见,范景有将车门关上,唇边冷冷牵了丝弧度。   何辰的心又提起来了,这个毒舌又计较的人,真的太怪异了,“你——真清醒了?”   范景有将车钥匙递给何辰,“刚刚脑子不太清醒,很多事情不记得了,只觉得很乱,像是和人打了几架。”   这么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可太多了,何辰都不知道他说的哪件,打架的话,对象也只有她呀,那可不算,顶多是动手动脚。她只穿了件外套,再披了个坎肩,被风吹得一哆嗦。   何辰挠了挠头,“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仿佛她问得很幼稚一样,他看她一眼,“你想做什么。”   折腾了一夜,她真累了,什么心思都没有,连忙摆手,像喊标语一样,“别误会,大家平平安安才是真,你好我好才是真的好。”   “就算要做什么,也等出去再说。”她贼心还没死透,又补了一句。   “啊?”   今苒苒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后,一时不知该回什么。   殷时渡这次却十分坦荡,“我的确在吃醋。”   今苒苒:“……?”   殷时渡语调平缓地补充:“上次你问我的问题,我这次一并回答你。”   这次一并回答,意思是今天在吃牛君凡的醋,上次在吃安缦先生的醋?   今苒苒想到这里,内心有股说不出的怅然。   殷时渡他果然……把对母亲的爱,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啊。   她斟酌道:“殷时渡,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第35章   今苒苒这么想殷时渡是有原由的。   她前世唯一谈过的一次恋爱,对方就是将对母亲的情感寄托转移到了她身上。   单亲家庭的男孩子性格有点偏执,往往将爱情和这种感情需求区分不开,以致于这段感情最终弄得灰头土脸收场。   也怪她单方面认为殷时渡看起来比正常的人格还要健全,才没有想起这茬来。   要再经历这样一次感情,今苒苒觉得自己大概会对爱情失望——   所以,在殷时渡对她产生的依赖还没那么强烈时,可以早些劝他迷途知返。   “嗯,苒苒想谈什么?”   “谈你喜欢我这件事。”   “苒苒终于开始正视我们的关系了么。”   “……”   殷时渡这话说得有点委屈,好似她辜负了他许多年一般。   今苒苒叹了口气,“其实我们一直都是合作关系,殷时渡你也清楚的,或许我有些言行逾矩的地方,还是希望你不要误会,将某些特别奢求又遗憾的感情,转移到我的身上。”   那边静默了一会后,他低声问:“苒苒说某些遗憾的感情,是指什么?”   “对母爱的需求。”她正色回。   今苒苒本来不打算这么早摊牌的。   可想到回北城后,她得第一时间开导他,便想着先让他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心理因素也好。   谁知道她刚说完,那边便低声笑了出来。   男人的声音很轻快,仔细听才察觉其中隐含的诧异和自嘲。   她说得一脸江湖气息,可挡不住西北的狂风肆虐,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两辆车都关了人,还是随时会闹起来的人,自然是不能再进去。范景有的确恢复正常了,没有搭她这种话的腔,只看她一眼,示意先进那栋楼。   这楼虽然没有门,但也有三面遮挡,比外面可暖和许多。   “你也别多想,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是大家打了一架,你搁旁边劝架来着,所以大家都开始打你。”何辰还是不放心,他没清醒的时候,可是自己落了下风,要是他想起来,那她还怎么在他面前底气十足地捉弄他。   屋内的火快熄灭了,范景有好一会都没说话,也不再执意与她讲些有的没的,坐在离她有几步的地方,捡了几块木头,淡定地烤着火。   何辰还是习惯他这个样子,思路也利索了,毫不胆怯的开始分析:“是羊肉吧,所以你们吃完都出问题了,而且是你做的,因为你还定了闹钟。”   “是我。”范景有很坦然,都不等何辰露出得意的神情,他又接着补充:“肉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汤。”   “啊!”何辰经他这么一提醒,记起来他往汤里加的一包奇奇怪怪的粉末了。啧,这人还真是做足了准备而来,但很奇怪,她竟一点也不害怕,还有心情调侃,“你是预备将我们就地灭口呢,还是荒野抛尸?”   范景有在思维正常下,难得对她露出淡淡的笑意,“我还有事要办,人多碍事。”   嫌碍事也别把人弄成这样吧,何辰不敢苟同,心里隐约还是觉得不对劲。范景有虽然没有嘱咐她什么,但他的神情,从清醒后就一直紧绷着,偶尔会将视线移远,她思索着看他,琢磨是哪里不对。   何辰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范景有道:“想知道?”   “我在想,你既然嫌我们碍事,那肯定不会把我们弄成这么颠三倒四的样子,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最省心的方法,肯定是将我们迷晕。”何辰说完,越发觉得那汤里加的,应该是迷药,但她还是没想明白,“那么现在这种情况,又是怎么回事呢?”   “因为真正的原因,不是我加在汤里的粉末,而是煮汤用的水。”范景有指着身后的一面墙,“煮汤的水,是贺跃从后面的一口井中打上来的。”   “水??”   那面墙上是一张黑板,她看过去才发现,上面还依稀留有些上课的粉笔痕迹,这儿原来是一座学校。何辰不知为何感到有丝毛骨悚然,这座荒废了21年的小镇,地下水难道也会出问题?   她顾着惊讶,全然没有发现,范景有在她重复那个字时,眼神暗了暗。   “水怎么会这样?”   这座废弃的小镇,大多建设于上世纪80年代,曾经这片六千多人口的地区,就有接近一万余头的绵羊。直到90年代末,整座城镇的人都迁移到了几十公里外——也就是现在的阿克塞镇,这座城镇从此彻底废弃。   在来的路上,野人查过资料,简单跟他们提过,当时大家都没在意。何辰左思右想,都觉得有蹊跷,这么一整个镇,都集体搬迁的情况,非常少见。肯定有问题!   “铀和钍。”范景有见她还是一脸茫然,只能给她补最简单的化学知识,“这儿的饮用水源,有大量的放射性元素铀和钍,含量非常高,超过了国家标准近8倍,长期饮用,会导致当地居民惟患疾病。”   对于何辰来说,当初背个化学周期元素表,都能让化学老师指着骂‘废物’,更别提什么放射元素了。她是真的佩服,便比了个六的手势,“真厉害,这都知道。”   知道铀和钍还能被夸厉害?凡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听到她这话,都会以为是反讽。然而她满脸真挚,范景有莫名奇妙舒适地活动了下脖子,还解释上瘾了:“这些放射性元素,都是来自附近的阿尔金山山脉,这山脉——”   “这我知道。”何辰大手一挥,打断他,“有矿嘛。”   提到什么稀有元素,又提到山,那肯定是有矿无疑。这都需要解释,那她不止化学老师,可能小学语文老师,都想把她拉回去重造。   不过其他人受到影响,看他们狂躁、疯狂、崩溃、兴奋的表现,一时半会还真好不了。何辰瞧着范景有的右手,缠了好几圈的布带,已经又被染红,可想而知是多深的伤口。她眼皮跳了跳,为了醒过来,眼也不眨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这人真是……好狠一男的。   她想到这里,立即打掉了脑海里一个想法——让他用同样的方法,将其他人唤醒。   除了范景有,何辰也是可以动手的,但她一不知道是否都该划在手心,二不清楚要划多深,那毒血才能除尽,三是她怕拿刀,能玩棍摸枪的她,真的很怕刀。   何辰看了会偶尔受到踢打的车门,内心的焦虑和同情心,很快就消失了。   没过多久她就睡着了,第二天,太阳还没出来,她醒了个大早。她一睁开眼,就看见眼前有个结实的胸膛,旁边的火堆似乎才熄灭,还飘散着缕缕轻烟。而且她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到了范景有怀里,并且还维持着考拉的姿势,双手双脚将他紧紧抱住。   ……   这漫漫长夜,又冷又困的,也不能怪她占便宜,两个人抱着确实很温暖,她睡着还能考虑的这样周到,真是长大懂事了。何辰睡不着,索性起来,去后备箱拿了几瓶水,简单洗漱。   车内的几人,都闹困了,正睡得安逸。   何辰看了眼建筑内还在熟睡的某人,露出狡黠的笑意,闪身躲进了车底。   半个小时后,有个人来回在车前走了几趟,她看见那双熟悉的马丁靴,紧张地屏息凝视。那人没有喊她,站立了一会,似乎确定了她不在,又绕到前面的一辆车,打开了后备箱,拿出了什么,然后嘲某个方向离开了。   过了几分钟,何辰自车底钻出,随意拍了拍身上的沙尘,走了几步,蹲下来仔细辨认。   砂石的地面上,有轻微的碳迹,她确定了一个方向,两边的梨涡若隐若现。碳灰的导航力可不久,她得赶紧追上去。   今苒苒发现这件事时,嘲笑和质疑的声音数不胜数。   她倒也不是特别在乎网友怎么看,只是看到拍卖官V下那张蓝宝石项链,还有许多人还在刨根究底,非要官V爆出那个神秘大佬的身份,不禁叹了口气。   因为这些人,大多都是她的粉丝。   或许是想证明她和神秘大佬并无关系,亦或许是想澄清她婚外情的绯闻,这些人的言辞渐渐激烈起来。   今苒苒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在线辟谣。 第36章   今苒苒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在线辟谣。   【今苒苒V:   我和时渡结婚时日不多,但他待我很好,就是一向不关注奢侈品,也未注意过什么拍卖会。   之前逛商场遇到适合我的项链,他二话不说买了下来送我,如果和某些人的心爱之物撞了,也是无意的。   礼物重在心意,无论怎样,我都很喜欢。】   热评很快被占领了。   最高赞为:哇果然是假的!真虚荣!   今苒苒的粉丝集体失声了。   她们倒不是离她而去了,而是同出轨相比,戴假项链这条负|面消息实在不值一提。   还是有个别网友感到惊奇。   今苒苒这事都闹得沸沸扬扬了,怎么那位神秘大佬还是没有现身呢?   何辰沿着路面的痕迹,一路从残壁断恒,走到了一处四面高山的旷野。   炭灰的印记已经不可辨认,她站在原地考虑要往哪个方向走,陡然有个人从身后贴近,捂住她的嘴,迅速携着她闪到一旁的小山坡后。   卧槽竟然有人敢绑她!何辰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时,下意识去挣扎,那人的手臂很强劲。她感到身后宽阔的身体,很有几分熟悉,嘴唇擦过那人的手掌,是粗粝中带着微凉的触感。   范景有将她压在自己与山坡之间,视线自远处收回,手掌心异样的湿软,让他的手微不可见动了动。   何辰抬起眼,在他掌心轻声问:“怎么了?”   范景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前方有人,何辰一脸郑重地点头,抿紧唇表示自己不会出声。然而范景有似乎并不放心她,他没有拿开手,而是将她抱着翻转180°,轻轻举起她,使她的视线刚好不被遮挡。   有两人慢慢走近,一男一女,打扮的时尚亮眼。何辰不由睁大了眼,不是三番五次请求范景有出山的那对情侣吗!   这对情侣走到坡下停住,估摸着走了有些时候,坐着开始分干粮。女方不吃,男方问:“你究竟想怎样?”只得到女方嘲讽的哼声。   显然两人吵架了。   何辰趴在坡上正探着脖子,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就被范景有拽了下来。   两人身高差距足有30厘米,范景有站着只要稍微踮脚,就可以完全看清那边的情形。为了打破这种不公平的情况,何辰忿忿不平地跳到他身上,在他沉了脸皱着眉时,大胆地双手抱着他的脖子,任凭他怎么动,双腿也牢牢圈住他的腰不放。   平时力气大的纹丝不动的人,这个时候倒莫名落了下风,   就在这个时候,山坡对面传来男方的声音:“孟露,你疯了?”   “要是按照以往的价格,也不是不行,可是这个王八蛋他不是坐地起价吗?足足比上次翻了三倍,行啊,你给啊。”女方的情绪也很激动,“P2P接连暴雷,你他妈又不是不知道,我也提醒过你,竟然还是被磊哥两三句话就给套了进去,怪谁呢?”   男方理亏吃瘪,‘那是’了两下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何辰搂着范景有,侧靠着山坡,支着耳朵,心想这两人算账,怎么算到这里了?吵得这么不可开交,套的钱一定不少。   几个月前,她妈就因投资P2P倒台的李叔叔,而郑重警告过她爸。说起来,她还有点想她那永远精气神十足、能随时抓住她耳朵训上个把时辰的母上大人了。   她的思绪被迫拉回,因为男方憋了半天,忽然甩下一句:“那也不能杀俄金加旺啊!杀人和犯法的事,可不是同一个量级,何况找到他这样一个听话又能干的,也不是这么容易。”   俄金加旺!他们竟然要杀俄金加旺!!   何辰猛地收了手臂,范景有毫无防备被她圈近,鼻子几乎要碰上她白净的脖颈。何辰过于震惊,眼睛盯着外面,深吸一口气,手急促地按压他的肩膀,示意他也仔细听。   范景有的视线里,全是她因紧张而起伏的锁骨,他拿手轻拍她的背,表示自己听得见。   那边女方沉默了会,似乎也觉得男方说的有理,拿起干粮吃了一口,又愁得停下手,“那能怎么办,他这次要预支后续两次的钱,你有?”   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尤其这种一本万利的黑色产业,风头收得更紧。   “跟他商量一下,实在不行直接抢,可千万不能把货留给警方。”男方烦躁地朝地上吐口水,又道:“只要找到地下城,里面的东西就都是我们的。都怪那个煞笔向导,要是早些跟我们去沙漠,这趟的货我还稀罕个屁。”   “那人真是个怪物,我还没碰他呢,就让我离远一点。据说他长得是真俊,虽然满脸都是胡茬,但整个人又Man又A,就是不爱钱也不爱美色,没什么能打动他的,真他妈不像个男人。”女方提起范景有,似乎还带着一丝向往,虽然嘴上骂骂咧咧,那面上可没多少怒气。   男方哪能看不出来,将东西收好,站起身重重拍打着包上的灰尘,放下狠话:“不就是个向导么?你老公我已经跟曾哥说了,迟早让他跪着给我们带路。”   两人逐渐走远,还听得到女方轻蔑的声音:“得了吧,你又不是没听过,这人曾经一人扫了珉爷的……”   何辰还想再继续听,两人已经走得没影了。看样子是去找俄金加旺,何辰提议先追上去,范景有也赞同,于是将她放在地上,不知从哪掏出绳子,迅速将她的手绑住,系在一旁的峭壁石块上。   何辰:“……”   她大概猜到范景有的意图,克制住了骂人的冲动,只是脸色相当不好看。范景有将她按着坐下,从长袍里又掏出两袋干粮、一瓶水,放在她旁边,“待会饿了吃。”   “我不吃。”何辰只看了一眼,就将目光移走,这种干粮她吃过,对她来说是属于生存品。口腹之欲大于一切,何况她还没到这个时候,依旧遵从自己的口味,“我要吃甜的,面包、糖果、饼干也行。”   范景有看她一眼,缓缓抬起手臂,何辰双手拖着绳,只得身体向后仰:“没有就没有吧,别动手啊,我不吃也行。”   “拿着,等我回来。”范景有在她面前摊开手掌,是一个挂在串上像汽车钥匙的白色椭圆体。   他将它塞进她的手里,何辰握着就想去按上面的按钮,“这是?”   范景有截住她的动作,“这是报警器,只要我在五百米内,你按响它,我都能听见。”   何辰笑:“无论你在干什么,只要听到它,都会回来找我?”   范景有看出她的担忧,便称这儿离公路不远,大白天的很少有野兽出没。   他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她便觉得四周的山坡,都隐藏有不少别的东西。何辰保证不跟上,让范景有给她松绑,以免大难临头,都没法跑路。   范景有直起身,没回她,转过身准备离开。   何辰:“嗳,那你要是不回来呢?”   “我说回来,就一定回来。”   再往前走半小时,到达大小红山山脚,也就是阿尔金山北部。   山脚下光秃秃建了一座木屋,这里脊背荒芜,与阿克塞县水草丰茂的党河南山,形成强烈对比。   一声枪响划破宁静的长空,屋内陡然爆出女人夸张的长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范向导,怎么,终于想通了,要出山带我们了?”   俄金加旺被孟露踩在地上,脸擦过地面,向对面那个高大冷峻的男人伸出手,“救救我和我……”   话还没说完,俄金加旺疼得直叫,孟露用力拧着脚,将枪再次对准俄金加旺的脑袋,叫道:“严泰,你他妈不送客,等什么呢!”   严泰在收拾羊皮,对孟露的枪法很有自信,也没空分心去干架,“待会,你先拖着他。”   范景有缓缓卷起袖口,视线停在严泰的手上,眼神异样的沉默而冷静。   孟露拿着枪的手一颤,吼道:“拖什么?这是能拖的事吗,还他妈不过来,等着看我——”   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迎面而来的男人,踹掉了手中的枪,还没站稳,男人将接过的枪对准了她。   俄金加旺收到范景有的眼神,连爬带滚往隔间里跑。   严泰这个时候才跳起来,从一堆动物骨头里,找到自己那把枪。范景有只轻轻将枪口往孟露脑袋上送,严泰便立即将枪扔掉,举起了手,“别开枪。”   “真他妈废物。”孟露骂了句脏话,看着范景有冷硬的侧脸,笑起来,“听说范向导从不打女人,也从不正眼看哪个女人,只守着自己的酒店生活。不如和我们来做个稳赚不赔的生意,往后凡是有货,我们负责进也负责出,咱们二八分,你只需要在我们到来前,帮我们看管就行。”   范景有安静地听她说完,等孟露现出期盼的神情时,手微微垂落,枪口对准她的手臂,开了一枪。   何辰奋力跑到木屋外,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满木屋都挂着动物的皮毛,地上及墙上有大量藏羚羊和白唇鹿的尸体、头骨、角……范景有高大的身体站在光线上,一半身体隐在阴影里,一半身体被光笼罩,他淡定的目视前方,根本没看孟露,拿枪的手又稳又狠。   何辰没有见过这样的范景有,这样陌生又冷漠的样子,令她也心生畏惧。这是她第一次,觉得或许不该靠近这个男人。   孟露嘶声力竭地哭喊,严泰捡起枪对着范景有,怒不可遏吼道:“我跟你拼了!”   “小心!”何辰提醒范景有,至少目前为止,她还是更相信他。   范景有听见她的声音,准确找到她的位置,看见她又皱了眉,仿佛在问她怎么来了。何辰一边拿手指向严泰,一边抄起旁边的压在羊皮上的石头扔过去,“闪开啊,愣着干嘛!”   严泰举枪对准的是范景有的脑门,他正要按下扳机,就被外面的石块砸中了手臂,子弹便冲向范景有的右腿。在枪口打中之前,范景有倏地抬起腿,一跨步飞至严泰身后,又蹬着墙壁返回,一脚将严泰狠狠踹倒。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到严泰都没看清他的身影,而范景有落地时,子弹正好打在不远处的木桌上。   今苒苒轻喘了口气,道:“就结婚证啊,你看到过没有?”   她懊恼地挠着头发,拉了拉毛衣领口,望向他,“你找的什么装修公司或者是哪里的工人?能不能再找他们问问,看有没有谁在这间房看见我结婚证和一条红宝石手链了。”   殷时渡十分惊讶,“结婚证和手链都不见了?”   “嗯啊。”今苒苒叹了口气,开始任命地收拾起来。   正是因为这条昂贵的手链不见了,她才觉得那些搬家具的工人最有嫌疑。 第37章   “我可以进来,帮你一起收拾吗?”   殷时渡语气相当避嫌,说着却挽起袖子,自发迈步进房,稍用力将床移动到了原地。   “不用,我可——”   今苒苒没来得及阻止,看着男人微弓身,露出流畅而紧实的腰臀曲线,连忙转移了视线。   “其实我力气挺大的,你不用把我当那种弱小的女生看,这类事情我可以自己做。”   殷时渡直起身来,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可是我想帮苒苒。”   他说完又露出温和无害的笑,软绵绵地续道:“虽然苒苒力气是有点大,但并不代表你得自己做,我希望能帮你,也希望你能习惯。”   习惯,还是别了吧。   今苒苒脸上的拒绝也表现得很明显。   殷时渡看她一眼,自发往旁边走去,“苒苒不用有心理负担,你想要离婚当然可以,但现在似乎并不是最佳时期,我们结婚没有多久,如果离婚的消息传出去,那些扑风捉影的事,就要被人坐实了。”   他这次没有否定,很理性地在帮她分析。   今苒苒本想说悄悄离婚就行,可这个圈子里很难有秘密,加上最近又围绕着自己产生了几桩绯闻,的确不是很好的时机。   可不离婚的话,要怎么处理殷时渡的事情呢。   她望着男人的背影再次叹了口气。   严泰一枪落空,还想爬起来再开枪,被范景有踩住手腕,毫无反抗之力。   范景有将两人捆绑在一起,孟露哭得十分凄惨,严泰一边心疼地安慰她,一边痛骂范景有。   何辰走进木屋,绕着他们转了一圈,正要狐假虎威说些风凉话。范景有将她拉开,一枪打在严泰的脚边,淡声道:“不要骂人。”   就差那么几毫米,就可以射穿严泰的脚。严泰吓得登时噤声,孟露也变得只抽抽起来。   何辰被范景有拉着,不由放轻了呼吸声,同样是提醒不说脏话,当时范景有对自己的态度,竟然还算温柔了。   范景有随手将枪递给何辰,转身去查看屋内的动物皮毛,还问她怎么跑过来的。   何辰将枪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得意洋洋掏出一把防身小刀:“幸好有野人,平时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候倒派上用场了。”   范景有既没夸她,也没批评她,只看着那把刀,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何辰的眼睛像有感应一般,看见内屋半人高的门旁,有一把枪的枪口,对准了范景有。   何辰看见俄金桑培站在那里,脏污的小脸上,是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漠。   俄金桑培盯着范景有,扣动了扳机,子弹加速度飞来,何辰的嗓子发不出声来,她的动作比脑子要快,手立即去拿刚刚放置的那把枪,还没等她转身,子弹击中身体的声音响起,她整个人被迫扑在了范景有的怀里。   这些动作的发生,不过在瞬息之间,范景有接过何辰的身体,面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震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瞳孔逐渐缩小。   其实在枪声响起时,他就做好了闪身的准备,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何辰竟然毫无征兆地进入射击目标线,毫不迟疑替他挡了枪。   这个……蠢女人!谁、允、许、她、替、他、档、枪、了?   俄金桑培站在门口,因为没能击中范景有而皱了眉,俄金加旺走出来,看见这个情形,扇了俄金桑培一巴掌,发觉无从解释,然后叹了口气,准备带着俄金桑培逃离。   离开之前,俄金桑培跑过去,在严泰答应一定会转账之后,为这对情侣解了绑。   整个过程,范景有仿佛都没有看见。何辰抬起右手,轻轻摸上左后肩,她闷哼一声,确定了枪口的位置,提醒他,“别愣着,他们要跑了。”   中枪失血过多,使何辰的脸色越发苍白,她额头冒着冷汗,却未表现出过多的难受。范景有不信她不疼,换做易桐,或者随便别的女孩子,就算不被吓晕,也要哭抽过去。可是何辰非但没有哭,反而还有空去管别的人。   这与随时随地动辄要亲近自己,开口十句有八句都不正经,还有两句是骂人的她,又有些不一样。范景有探她的额头,心中不免叹了口气,真是拿她没办法。   重获自由的小情侣,本该跟着俄金加旺他们逃走,但孟露看见范景有半跪着抱着何辰的背影,她心一横,不听严泰的劝说,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趁这个机会直接灭了这两个人的口。   孟露受伤的手荡在空中,另一手捡起地上的枪,抵在范景有的背上,“鹿王的角是哪一个?”   在所有的保护动物里,市面上有价值且有巨大利润的,都是它们的皮毛,只有少数东西的角和牙齿,因为稀有珍贵,价值才会更高。   俄金加旺这次偷猎当中,据说看有一架鹿王的角,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被范景有给截胡了。   孟露不死心,见威胁不了范景有,便走上前,转过身,将枪放在何辰的后脑勺。   范景有抬了抬眼皮:“把枪拿开。”   终是有了反应,孟露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孟露忍住手上的疼痛,冷声道:“死心吧,我们的人手快到了,如果你现在告诉我,我可以立马放了你。不然,可别怪我们不给范大向导面子——”   孟露好说歹说,范景有都没有反应,她只得将枪口转自何辰的太阳穴,这里只要轻轻一碰,何辰别想再多说一个字。   “别他妈拿枪指着我,没用,这辈子你都不会得到鹿王角。”何辰像不怕死一样,面上毫无畏惧,但其实她内心怕的要死。现在她和范景有,两人都没有武器,她受了伤,范景有低垂着头,整个人看起来毫无斗志,怎么和这两个疯子拼。   严泰见她嘴唇都发白了还在抵抗,忽然心生同情,让孟露对准范景有就好。孟露本不打算下狠手,被严泰这么一逼迫,猛地扣动扳机:“就算得不到,也轮不到你来说!”   范景有的视线,从何辰白皙的脖子上挪开,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高频率的叫声。   声音并不高,但在场的人只觉得耳朵仿佛被什么刺到,尖锐又难受。   孟露的手一抖,插枪走火,子弹射进了木墙。   何辰迟缓地抬起手,还在半路中间,就被范景有握住,他将她一侧的耳朵按进怀里,另一只大手捂住她的耳朵,缓缓抱着她站起身,“我们回家。”   孟露回过神来,持枪挡去他的去路,“谁说让你们走了?”   范景有的眼神悠远,并未看她,孟露气急败坏地想再次开枪,范景有的唇边忽然攒出一抹笑意。   一声狼嚎响破长空,声音近的似乎就在身后。   严泰指着远处某个地方,惶恐不安地拉住孟露,“是西北狼!!快跑!”   屋外的一个高坡上,有一头凶猛高大的狼,它的耳朵竖起,盯着木屋,门牙露出,忽而又仰着头发出一声咆哮。   是狼的警告。   西北狼性情凶狠,喜欢夜间活动,所以又称之为月夜狼。有人说,一旦月夜狼白天出现,则意味百米里必有伏尸。   白天出现的西北狼,足以令人闻风丧胆,孟露和严泰常年在西北来往,自然是认得它的。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恐惧,于是两人退后一步,让出范景有与何辰,快速打开后门逃跑了。   何辰看见那两人逃跑的身影,提心吊胆的小声问:“我们怎么办?”   这狼一看就不好惹,它冲着那两人逃跑的方向,弓起背毛发竖起,似乎下一秒就要追上,将他们撕烂。   范景有没有出声,何辰抬起头,只见他微眯着眼,抬起胳膊,冲着狼的方向微微招手。那只凶猛的西北狼,上一秒还处于随时暴走的状态,下一秒就舒缓着身体,摇摆尾巴坐下了。   它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神情激动而兴奋,整条狼身都散发着欢快的气氛,像是遇见了好久未见的老朋友。不过即使它再狼情似溢,也只敢远远跟在他们身后,他们走两步,它不敢多走三步。   范景有不仅能召唤狼,这只狼还对他言听计从,甚至还有些怕他。   半个小时后,何辰已经从最初震惊,变得能够坦然面对。因为范景有作为向导,曾经多次出入过无人区,并且在偷盗犯手中,多次解救过鹿羊等保护动物。可以说,同人相比,他似乎与动物更熟悉。   对于这只狼,范景有没有多言,只轻描淡写说:“几年前,我救过它,带它出了羌塘。”   何辰还有很多问题,比如范家的公子,为什么会有一身向导的本领,又为何会久居西北。但是她实在没有力气,只好将这些问题都抛开。   何辰在范景有怀里,透过他的衣衫瞅见那双狼眼,觉得它眼巴巴望着他们的表情,简直跟哈士奇没两样。   她一定是被枪打傻了,竟然觉得一只嗜血的狼可爱,便说:“要不然,让它跟我们一起走吧,虽然它很危险,但是我现在不怕它。”   远处的阿尔金山脉,倒映在不知名的沟渠中,山顶的雪色被风吹起涟漪。   范景有抱着她,行走在苍茫的旷野上,语含笑意:“我可不是担心你,才不许它靠近的。”   难不成是担心他自己吗,何辰啊了一声,想到自己在自作多情,只觉得肩背处的枪伤,开始隐隐作痛。   “狼的天性,不仅是凶残,它还有一种特质,是忠诚。”范景有轻抬双手,将她抱得更近一些,“比狼更贪婪的,是人。”   在人类的印象里,西北狼无疑是贪婪、凶猛的化身,在人类为自己的贪婪找到一个指代时,很自然便推了它出来。然而,除了这些既定标签外,对自己有过恩惠的动物,西北狼会铭记于心,甚至以命来报答。   何辰能想通这些,但是她还是不太明白,范景有既然与这狼是旧识,还唤了人家过来,怎么能这么晾着呢。   “这种生来就要捕食的动物,不适合与人走得过近,会磨灭它的性子,降低其警觉性。”   不知道是不是何辰的错觉,她总觉得范景有变了,这么耐心为自己解释完,竟然还抬起袖子,替她擦拭额上的汗。何辰抿着微干枯的唇,笑道:“怎么,改变主意了,想以身报恩?”   她阴差阳错替他挡枪子,至少表面上来看,是非常见义勇为的行为。她不介意他误会,甚至将计就计,想捞点好处占些便宜。   然而,范景有看她一眼,只字不提道谢的事情,仿佛认清了什么事实一般,脸上露出何辰不解的释然。   “我没想到,你喜欢我到这个地步。”   何辰:“……”   范景有说这里离公路不远,还真是不算太远,他抱着她大步流星,也走了足足两个小时。期间何辰因为疼痛,总幻想着有雪花飘落,她不知道哪一刻,自己就会晕过去,只是心中惦记着得出去,不能死在这里。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要不了多久,整个天地将融为一体。神思恍惚之间,她听见范景有问:“害怕吗?”   迷失在黑暗里的人,最怕的不是等不到出路,而是前路漫漫,无人支持你,给予你坚定前行的力量,去往那个看不见的曙光。   何辰浑身忽冷忽热,整个人难受到想在他怀里打滚,她带着哭腔坚定地说,“我相信你。”   她没有睁开眼,也就没有看见,范景有紧了紧双臂,珍重地擦掉她眼角因难受而流出的泪,无声说了一句:“你的相信,是我的荣幸。”   今苒苒:“……??”   等她看见周琳派来的车,这才放慢了脚步,平缓着气息向车走过去。   “我要准备走了,如果你有事要说的话,待会晚上再找我吧。”   殷时渡就这么看着她笑。   直到今苒苒打开车门,即将坐进去,他才扶住车门拦住她。   冷风里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香味。   今苒苒轻嗅了一下,又没闻到,这才奇怪道:“你到底有什么事啊?”   “苒苒,你刚刚是在维护我吗?”   殷时渡掩不住雀跃,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苒苒会这样为我说 第38章   今苒苒:“……”   她不太清楚殷时渡究竟听到了多少,她刚刚情绪上来,的确不自觉帮他说了许多话。   或许也是之前的习惯吧,她心底始终是怜惜他。   不过现在她显然不能承认。   今苒苒便冷着脸说:“不要误会了,我刚刚只是陈述基本事实,无关那个人是不是你。我要先出去了,你先让一让。”   “是吗。”   殷时渡本不该相信。   可她的话太绝对了,就像一把无形的利刃,非要将美好的表象划开。   今苒苒点头,“嗯,让一下,殷先生。”   殷时渡沉默地看着她,直到在她面上察觉出轻微的不耐,才缓缓将手拿开。   他眼睁睁看着她上了车,而后绝尘而去。   今苒苒在车上有些失神。   她想到最后看他时,他微垂着头,凌乱的发遮挡了他的眉眼,却依然能看出神情的落寞。   这几天降温,司机担心她冷,说把车内温度调高。   今苒苒随口应了一声,又想起来殷时渡是穿着睡衣出来的,这个傻子不会还在原地吧?   何辰是在一声声絮叨中醒来的,她其实也没有怎么睡好,左肩上的枪伤,一直隐隐作痛,害得她做了好几个噩梦。   有个陌生的男声,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似乎是在教诲,“徒步的驴友……我可见得太多了……车毁人亡……迷路失踪……搜救……”   何辰听得断断续续,睁开眼看见范景有面色沉静,对于旁边人的言语,只间歇应着声,并未多搭茬。那张被胡须遮住的脸庞,微微拢着眉,长发散在额头,粗旷中又带了一丝生人勿近的气息。   这是一辆大货车,正行驶在黑暗中的国道上,应该是范景有拦的车,何辰记不太清楚了。   范景有习惯性低头,见她醒了过来,表情没有多大变化,手迅速开了瓶水,轻轻喂她喝水,“怎么样?”   正想回话,何辰嗓子略微发干,倒真有点渴了。她顺着他的手,缓缓喝了几口水,突然想起那匹西北狼,便问:“它呢?”   范景有一贯不注意仪表,行为举止也很随意,单单看他的形象,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糙汉,然而喂她喝水的动作,却不自觉轻缓。直到她的唇润湿,他才说:“看见我们上车,它就离开了。”   果真是通人性的狼,将他们从危险当中救下,送他们到达人类的地盘后,便悄无声息离开了。何辰哦了一声,显得十分遗憾,“都没跟它打个招呼呢。”   货车司机的视线,来回在他们身上打转。   司机想起一个小时前,他正开车着,忽然看见前方站着一个男人,伸手拦他的车,那人怀里抱着一个人,影子被拉的老长。他车快开到跟前了,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怕死,还是临危不惧,愣是一动不动,幸好他车技过关,在距两人一步之遥的地方及时刹车。   不过司机仔细回忆,当时的确只有他们两人啊,现在他们口中所说的另外一个‘他’,究竟又是什么……司机听到这里,不由暗自吞了好几次口水,顺便在心里为自己壮胆:只是两个不怕死的驴友,他长途车开得多,见多识广,还怵这些么。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司机忽然沉默了起来,车也不自觉开得越发快。   轮胎压到石块,车身猛地一颠簸,何辰还未被甩向前,便被人牢牢抱在了怀里。她的叫声生生止住,除了枪伤,浑身有些腰酸背痛,过了会,才发觉自己被范景有抱着坐在副驾驶。她眼睛瞟到后面,还有一排长座椅,应当是司机中途休息的地方。   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的夜路,何辰好心提议:“把我放到后面吧,这样都好休息。”   范景有连看都未看,只抬眼示意路面,“如果车再磕一次,你被甩到前面来,别说碰到伤口,要是砸到司机,那可都别想休息了。”   她又不是块落石,怎么会砸到人呢!这属于诬陷。何辰理直气壮进行道德绑架:“你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范景有还算有点良心,虚心问:“那你想怎么做?”   “第一,”何辰扶着他的胳膊,借力缓缓往上爬了点,范景有抬起胳膊,让她的头得以靠在他的肩头。何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我要天天都泡热水澡。”   看她这么郑重其事,范景有还以为是什么难事呢,听完不禁抿唇,“嗯,还有呢?”   “难的在后面呢,”何辰扬起眉头,斜他一眼,“我要吃蜜汁灌藕、糖醋鱼、咕噜肉、新风蟹誊、东坡肉……”   她一气儿报了数十个菜名,都是西北没有的菜色,范景有丝毫不觉得为难,一口应了,“就这些?”   何辰气鼓鼓哼了哼,忽然看了眼正襟危坐,满脸写着‘我就是个开车司机什么都不懂不要管我’的司机,她转回脸来,冲头上的人偷偷勾了勾手指,“第三——”   范景有迟疑地低下头,何辰也凑过脸去,如同交接情报一样,小声说:“帮我买内衣。”   “你的衣服呢?”范景有面色一愣。   “衣服没了。”她这两天都没洗澡,已经快到她忍受的极限了,至于带过来的衣服,她嫌弃脏又懒得洗,基本是用一次扔一次。她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但范景有这么盯着她,不禁让她将解释的话给咽了回去。   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范景有蓦然又将脸凑近一些,“想让我给你买?”   何辰不假思索点头,他的呼吸拂在面上,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虽然不是她有意撩拨,但这个情形是不是太过暧昧了些?   她略有些不知所措,范景有的视线凝在她的面上,漆黑的眼里浮起丝丝趣味。何辰的目光下移,徒然去扯他的胡须,“买这个又不算什么,有本事帮我洗澡啊。”   她说着,轻轻耸动左肩,示意自己行动不便。   范景有被她拉扯着,不觉放低头,下巴几乎要磕在她的额头。他没有去制止她,忽然换了个话题,“俄家金旺的枪,对准的是我的左胸,你如果要保证我不被子弹打到,应该是以整个身体去挡。”   是的,何辰中枪的部位在左后肩,只要再偏几厘米,子弹就会直接射在范景有站立的地方。这足以说明,何辰并未全力去挡枪。换个想法,若是她并未精准计算子弹的路线,也不是想要去挡住子弹,那么这也就是一场意外了。   范景有意味深长看她一眼,“我记得,你当时手中拿了把枪——”   他话就说到这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这人冷酷无情的人设还真不倒,事发突然还能记这么清楚,就算当时被她唬住,事后智商回来了,还给她来个秋后算账。   行吧,是她得寸进尺要占他便宜,范景有可不是小清新,将他当成傻子,只会显得自己更傻。何辰嘴角下垂,夸张地抽着气,嘴里嚷着疼,慢慢闭上了眼睛,“好特么疼……哎哟……”   范景有没有拆穿她,她装着装着,迷迷糊糊将要睡过去的时候,依稀听见他说了一句:“我会将他们带回来,乖乖等我。”   像做梦一样,他似乎还说:“你受的伤,我也会让他们连本带利还回来。”   何辰这一觉睡了20个小时,她在一间极其陌生的客栈里醒来,起床的时候没注意,牵扯到左肩的伤口,呲牙咧嘴了好一会。   有位年轻帅气的小哥哥闻声而来,一面热络地问候她,一面搀扶她起来。   简单的洗漱后,何辰坐在院内的石桌上,吃着热气腾腾的早餐,听这位帅气的小哥哥——也就是店长开始介绍。   这是一间坐落在鸣沙山旁的客栈,仿古的四合院建制,虽然占地面积很大,但客栈全是平房,客房并不算多,一半是内院,一半是住房。   这个时节,游客已然非常多了,在何辰吃早餐的这么一会,就有4位游客出门,去往旁边的鸣沙山景区,又有3位游客来寄存行李,好下午办理入住。   根据店长所说,昨天范景有将她送至客栈,待了不到2个小时,便又离开了。至于去了哪里,他没有说,只让店长等何辰醒了,好好照顾她。   何辰抬起绑着绷带的手臂,动作缓慢地喝着豆浆,“老板,那我这伤,是请医生过来治的?”   “叫我店长就好。”苏姜熟络地帮一位房客办理完退房手续,走过来纠正她。   何辰含着豆浆,支吾应着好。心里却感到很奇怪,目前看来苏姜就是客栈的主事,那不叫老板而是店长,难不成是帮别人管理的?   “趁热吃。”苏姜把鸡蛋推到何辰面前,回答她前一个问题,“是有哥帮你治疗的。”   何辰一口豆浆差点喷出来,她拿纸巾擦着唇,还是忍不住讶然:“卧槽,这是他妈的拿我做实验?”   虽然是何辰第一次中枪,但她又不是傻子,那可是枪伤啊!不是什么风寒感冒,只要喝个药打个针观察一下就好的,要是感染发炎了,她胳膊还要不要了!   何辰同人讲话时,即便不笑,颊边的梨涡也若隐若现,加之现在有伤,面容削瘦又有些憔悴,看着就是个柔弱无害的小女生。   至少在一分钟之前,苏姜是这样认为的。   苏姜只呆愣了片刻,便对震惊中又饱含着怒气的何辰,笑着解释:“有哥对这类伤,很有经验,相比于医院的医生也毫不逊色。有一次他中了枪,连医生都不敢下刀,最后还是他自己动手,挖出了差点打在心脏的子弹。”   光是听他描述,何辰都觉得无比疼痛。倒是苏姜说的时候,何止轻描淡写,简直就差笑出声了。   何辰想吃鸡蛋,发觉壳太碍事了,于是将鸡蛋放下,随口道:“你这么不关心自己老板,不太好吧。”   苏姜提起范景有,是随意中带着服从的口吻,虽然他并未阐明与范景有的关系,何辰只是凭直觉猜测,但她说完就在心里给自己叫了声好,猜对了!   “有哥在西北这么些年,有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扛,不需要多余的关心。”苏姜没有否认,缓缓收起笑意,视线落在何辰剥了一小半的鸡蛋上,“他不太喜欢事多的女人,也不喜欢将脏话挂在嘴边的人。”   虽然苏姜话里话外都是刺,但何辰发觉自己竟然不讨厌他,因为何辰在苏姜的眼里,并未看见如易桐那样的敌意。   “过去是过去。”何辰重新拿起那个鸡蛋,用勺子从破碎的一块,挖了小块蛋清,送进嘴里,“鸡蛋也不一定,非要按部就班剥壳才能吃。”   何辰还想再说两句,但是发现自己已经词穷,况且有些事情并不一定多说多对,留白才更有想象空间。   比如现在,她其实就是平时嘴贱怼习惯了,而这次的对象也不好直接骂回去,毕竟她又不是泼妇,于是随口这么来上一句。见苏姜目光里闪现出一抹欣赏,何辰回过味来,还真有点佩服自己。   苏姜正要说什么,何辰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里是野人冷静的声音:“辰子,别过来,他们有枪——”   何辰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噼里啪啦开始炸金花。   野人!她这几天跟范景有在一起,又是枪杀又是迷失,已经完全忘记他们了。何辰记起她昏睡之前,范景有的那句话——我会将他们带回来,乖乖等我。   不是做梦,是真的,野人他们被绑架了!他妈的谁要死了,竟然敢绑架她的人!!   野人话还没说话,就被人骂了一句,那人夺过手机,笑声很温柔,“何辰?我是孟露,请你转告范景有,如果被我知道他带了警察过来,这一屋子的人,可就都没命了。”   “苒苒啊,你爸一出院,我们也要回海市了,你有空就去看看我们。”   童沛白有些感叹,又怕今苒苒感到负担,忙道:“我们知道你忙,你要是没空,我们就每个月来北城一趟,可以吗?”   “可以,我有空也会去看你们的。”今苒苒应下来。   季嘉志在病房里来回走动,听母女俩絮叨完,给童沛白使眼色。   童沛白这才拿出一把钥匙,道:“苒苒啊,这是我们前些日子在北城买的房,房子呢,本身不大,也没花多少钱,我们知道你现在自己也能赚钱,但就是想你一个人在北城,要是有个万一,也有落脚的地方。” 第39章   担心今苒苒不收,童沛白言辞恳切,都要把自己说哭了。   今苒苒望见她眼里的泪光,也被触动了,“那好吧,就算我替你们看房,偶尔我会去打扫的,反正你们也还会回来北城看我的对吧。”   “是是是。”   季嘉志见她收下钥匙,连声应道,“我们肯定还会来的,到时候我们就能住在一起了。”   今苒苒没有见过季嘉志这么殷切的时候,倒被吓了一跳。   “他手术后,就有些不正常,还没恢复过来呢。”   童沛白对季嘉志翻了个白眼,又拉着今苒苒话家常,“你和时渡最近还好吧?”   “啊,还……还好啊。”   “我看到你好几条新闻,说是有什么人在追你,我是相信你的,但是我怕时渡误会。你这次回来,他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他知道我的为人,不会误会的……”   孟露讲完自己的话,不给何辰痛骂的机会,就抢先挂断了电话,仿佛就是借她当个传话筒。   何辰急忙去拨范景有的号码,果然联系不上他。   目前能确定的是,野人他们被孟露一伙绑架了,现在还算安全。而范景有出门近十几小时,竟然没有直接去找他们,难不成真去报警,行为受到了限制?   不行,大家下落不明,她没法在这里干等。何辰找苏姜借了身简便的衣服,换好后问厨房在哪。   苏姜警惕地看她:“你要做什么?”   “拿刀啊。”何辰找了顶鸭舌帽带着,面色很是焦虑,“不行不行。”   何辰:“有枪吗?”   苏姜总算明白过来,她这是打算自个去救人了,还真是和有哥一样雷厉风行。可是有哥行事果断,不做没把握的事,苏姜不仅放心还能袖手旁观,但何辰受了伤还没好,要想一个人闯进盗猎分子的地盘,简直笑话,她要有这个本事,他把头拧下来。   何辰看他一眼,将随身物品放进斜挎包,“收收你一脸看白痴的表情,我又不是猪,难不成还直接冲进去吗?当然是先踩点,再见机行事了。再说了,我总不能看着我兄弟们被关而无动于衷吧,我们那可是一起反抗过老师和学校的革命战友情。”   何辰扶着左肩,跑到前台捞了把长锁放进包里,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不减,她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走啊。”   苏姜:“?”   何辰如此高义薄云,试问你感动吗?苏姜摇摇头,不敢动。   苏姜考虑是不是得把何辰关起来,免得不好向有哥交代。何辰急躁地瞪他,“磨磨唧唧的,跟个小屁孩似的,就问你走还是——”   远处似乎来了一批客人,喧闹声渐近,何辰话还没说完,有人在身后问道:“去哪?”   男人的声音低沉好听,带着一丝粗粝,听起来很有味道,然而他尾音不自觉拖长提高,便生了些严厉。   苏姜看见来人,站在原地扯了抹笑,立即反击,“有哥,你家这小孩怎么骂人呢。”   何辰顿时转过身去,动作过大牵扯到了伤口,她一边呲牙咧嘴,一边红了眼眶,几日未见,再看到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她竟然觉得有些不真切。   范景有站在门槛外,身后是一颗巨大的柳树,枝繁叶茂随风飘荡。他的脸背着光,只余坚毅的轮廓还算清晰,视线在何辰脸上逗留片刻,又落在她斜挎的包上,“还长出息了。”   像下着定论,又像在接苏姜的话。   “我就是想邀苏店长出门逛街。”   何辰心虚地摘下帽子,露出惹是生非被抓现形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脱下包。她眼睛没闲着,一一扫视,连带范景有,总共五个人,一个不少,完好无损地全部回来了。   “辰子,怎么了?”野人飞快跑来扶她,一面观察她脸色,一面盯着她隆起的右肩,几秒钟后,面色一凝,“枪伤?”   孟露的目标是范景有,野人他们只不过是孟露回程路上,与自己人汇合后顺手捞回去,借以要挟范景有的人质。而且孟露顾忌着范景有,根本没来得及对他们怎样,是以几个人不仅毫发无损,还能活蹦乱跳在客栈吐槽。   这大小是趟绑架案,几个人也算经历了一遭,尤其小清新,往后回去也算增加了一笔谈资。   几人本来歇息着,正在进行一场无妄之灾后的交流与疑点讨论,听见野人的话,纷纷围了过来。   “没事,你们回来就好,那个臭女人我一定不会放过她!”何辰本以为大家是关心她,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余光没找着范景有的身影,于是想再具体说明伤在哪里,她是因为帮范景有挡枪才中的子弹等等。   然而,大家七嘴八舌的问话,让她彻底闭了嘴。   小清新奇怪:“怎么会中枪?难不成你昨天来找我们了?”   野人也很疑惑,“究竟是怎么受的伤?”   连贺跃也是一脸茫然,“我总觉得我们好像忘记什么了,对了,我们在博罗转井镇不是要找那小破孩么?”   提到博罗转井镇,大家像被启动了什么程序,一个个都发愁起来。那一天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醒过来,何辰和范景有不见了,却发现被绑在自己人的车里,还没等他们回神,又被半路杀出来的几个人给劫走了。   岂止发生了什么,那两日的事情,简直是让人无从解释。何辰被他们吵得烦了,又没法从头到尾给他们细说。   只有易桐没有起哄,她坐在一旁的座位上,动作优雅地为大家泡着茶。   苏姜送走了一位客人,进来看着乱糟糟的庭院,扶额摇了摇头,瞧见易桐安静坐着,便走过去夸了两句,“还是桐妹性子稳,难怪有哥自从认识了你,都不来我这儿剪头发了。”   易桐将洗好的茶杯递给苏姜,低头羞涩地笑了,“我都是胡乱剪的,根本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和姜哥你可比不得,还是有哥信任我,才允许我任意发挥。”   易桐语音轻柔,说着话瞥了眼人群中的何辰,眼底泛出浓浓的不屑与反感来。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恰好被何辰给捉到了。   易桐倒茶的手腕,恶魔之眼正泛着冷光,何辰视线停在上面,明知故问:“这就是你丢的那玩意?”   易桐呆愣了片刻,见大家的目光看来,用另一只手轻轻盖住手链,不自然地点头,“找到了。”   何辰笑着噢了一声,没有多说,她观察到贺跃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心想这些人当真是不记得那晚的事情了么?   易桐不好意思地撇过头,生硬地解释:“一觉醒来它就在我手上,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出现的,我之前……绝不是有意为难你。”   何辰从来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别人碰她一下,她能打回一拳。这种心不诚意不足的道歉,简直再敷衍不过了,不如不要,“易学姐,不要勉强自己。”   两人你来我往,矛盾可不像是只为一条项链,苏姜看得兴致高昂,撑着脑袋想听八卦。然而何辰与易桐两人,都很默契地不再开口,只有小清新跳起来,靠着野人,将易桐指责一通。   都是些诸如做人不能这样带有色眼光,要搞清事实才有发言权,不要冤枉一个好人之类的。听得何辰打呵欠,野人见状走过来,提及孟露那边的情况,何辰一下直起身,“还不知道你们怎么回来的呢。”   怎么回来的?   据说范景有答应了孟露的要求,千辛万苦去找来了鹿王角,然后同孟露交换,并且还将识别的方法,教给了孟露一行的偷盗犯。   世事如何,只有范景有清楚,野人他们被关在一个底下赌场里,这些事情,还是孟露憋不住,自己向他们炫耀的。并且听孟露得意的口吻,范景有似乎还同意了她的一个要求,貌似是要做他们的向导,带他们去哪里来着。   大家都觉得范景有的处理,不够硬气,甚至有点憋屈。只易桐说:“有哥肯定有自己的考虑,我相信他不会帮那种人的。”   小清新气道:“还有什么理由?这回来的也太窝囊了,应该一锅端!”   “那你回去啊,不行还可以报警。”贺跃不待见小清新窝里横对外耸的性格。   何辰听完皱着眉,手来回顺着桌沿滑动。这是她认真思考时,常有的一个习惯,只是她手碰了伤口,细微的血迹蹭在光滑的白色桌面,显得十分刺眼。   苏姜没说什么,没听到什么有意思的八卦,也不为自家老板解释,称还要接客,就起身开溜了。   易桐有轻微的洁癖,看见桌面上极淡的红色,正要开口提醒,被一双生冷的眼神,直接吓的噤了声。   何辰自己也发觉了,她虽然不太讲究,但也不喜欢血。何辰刚举起手来,就被野人捧住了,野人抽过桌上的纸巾,也没说什么话,只低头仔细为她擦拭。   野人大何辰两岁,两人认识的时候,都站在教学楼的天井下罚站。何辰是因为逃课去网吧,而野人则是因为翻墙去看军事演习。   这理由在当时的何辰听来,简直比蹦极还酷,她立马表示要将野人收入麾下。野人盯着她的小身板看了眼,比了比两人的身高,冷笑:“一米和一米七,你要怎么收?”   “你才一米,我一米四了!”何辰挺直了身板,突然朝着野人的方向伸出手,野人条件反射一拦一踢再反手一刀,就把何辰给打趴下了。   何辰在地上疼地直叫,野人正想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身后教导主任的声音咆哮而来:“叶文任!!你还有没有一点良知!!连女生也下得去手??”   野人只记得,何辰躺在地上,捂着他根本没碰过的肚子,对着他轻挑眉头。阳光照在她稚嫩活泼的脸上,那一对浅浅的梨涡,从此刻在了他心里。   少男少女的心事,总是私密、羞涩、难以启齿。未说出口的情绪,或许只是镜花水月,真捞会发现只是一场空。何况,能时刻看见、谈话、玩闹,已然心满意足,毕竟开口就有可能从此陌路。   在来西北之前,何辰是不知道的,慢慢地她发现有些不对,直到在博罗转井镇。那一夜大家才不是疯子呢,而是自曝的狼人。   何辰试探着问:“还要回家吗?”   过了会,野人才意识到是同自己讲话,他将纸巾扔进垃圾桶,反问:“这么快就回去?不是还没找到人?”   何辰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暗骂自己太敏感,她不置可否,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终究是选择了自私地维持现状。   应该是血迹凝固了,有几抹擦不去,野人便仔细将茶杯的水调温,再倒了一点在纸巾上。野人正准备再帮何辰擦净时,对面的走廊上,范景有大手端着一个铁盘,也不知站在那里多久了,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声:“橙子。”   对于这个称呼,不止大家惊讶,何辰也很蒙蔽啊。范景有第一次这么叫她,是在那夜大家都不清醒的状态,自他正常以后,可再没提过这个外号——用‘昵称’来形容,似乎更准确一些。   何辰不自觉站起来,就要往那里走,直到被野人拉住,她讶道:“怎么?”   何辰的伤在左后肩,稍微靠近肩胛骨的地方,如果要换药,势必要脱一半的衣服。野人不会看病,但他对这些也略有了解,看现在的情况,显然是范景有要亲自上手。   野人不想让何辰过去,但是又不好说出口,沉默半天,只说:“我带你去医院治疗吧,顺便检查一下,别落下什么病根。”   野人说的也有道理,虽然苏姜信誓旦旦表示范景有对这类病症很有经验,但何辰还是更相信拿着牌照营业的正规医生。在小命跟前,什么花花草草都是虚的,何况这草还挺难摘。   何辰的表情变化,范景有看在眼里,他握住托盘的手指紧了紧,面不改色道:“关于俄金加旺,还有事情和你说。”   武指和服装师没什么形象地坐在灯光师的位置上一起喝酒。   导演把控整个剧组,是最为操心的人。   他拿着灌啤酒,拦着前来探班的粒粒,“演员们都在拍摄后记,待会还有聚餐,你先别进去。”   粒粒向里探望,“今苒苒呢?怎么没看到她?”   “她要赶机,刚一杀青就走了。”导演递给她一瓶啤酒,“喝吧,我跟你爸保密。”   “你怎么这么快就放她走了呢,我还没给她拍杀青照呢。”粒粒有些苦恼。   导演倒是奇怪了,“你就这么喜欢她啊?” 第40章   《我不是明星》海选时,粒粒有事去找过他爸,正好看见在舞台上演戏的今苒苒,几乎是第一眼,就被她自信又独特的气质击中了。   粒粒喜欢玩游戏,在她们圈子里有一句话。   电子竞技,菜是原罪。   这和娱乐圈里演员最重要的是作品有些异曲同工。   即便那个时候的今苒苒,还有许多负|面消息。   粒粒无比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那个凭借几句台词,就轻易打动她的人。   是以在观众质疑今苒苒凭什么上《我不是明星》这个节目时。   粒粒用小雨立夏这个主播名号,毫不迟疑在网络上为今苒苒发声了。   粒粒的爸爸知道她最近追星,倒是没怎么干涉。   只是有一次好奇道:“你怎么是喜欢上今苒苒,而不是夏榛呢?”   “亲爱的吴导,我从不质疑您的品味,但您的眼光也该与时俱进一下。清冷出尘的女明星太高冷了,跟角色会有隔离感,能在路边吃烤串开怀畅饮,也能穿着高跟鞋晚礼服惊艳全场的女明星,其挖掘空间和未来发展才是无可限量的。”   吴导听明白了。   这丫头是指桑骂槐呢。   “你都没有跟她们两位接触过,就能得出这个结论,确定不是你被表象蒙蔽了吗?”   粒粒哼了一声,懒得再和她老爸争论。   虽然吴导质疑了粒粒的看法,但他想起今苒苒这个人,也重新开始考虑起来。   相比于夏榛清冷的形象,或许今苒苒更适合也不一定?   俄加金旺这四个字,就像定时炸|弹,何辰听到这个名字,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冲进那个房间,还十分主动的将范景有拉进去,然后关上了房门。   院内众人:……   什么重要的事情,还要瞒着他们说悄悄话?   孟露既然这么嚣张,还直接动手绑架,没有绝对的利益驱使,她不会这么疯狂。很有可能,是俄加金旺收到孟露的两笔转账,又提供了一批货。   相比于何辰的急切,范景有显得冷静许多,他将药盘放在桌子上,在何辰翘首以盼的目光中,伸手在怀里掏了一个小纸袋,然后淡定地递给她。   “什么?俄家金旺的档案?”   这么郑重其事交给她,难不成俄加金旺的身份,还大有来头?何辰面色凝重地接过,纸袋约有4A纸那么大,惦着有些轻,像是将纸团揉进去一样。   范景有没说话,只在沙发上坐下,开始动手准备待会要换的药。   何辰小心翼翼打开,看见里面的物件,破天荒地红了脸。   “去洗漱换上,浴室有件长衫,不喜欢的话可以不换。”范景有撕开一袋棉签,才抬头看她,表情再正经不过了。   他的若无其事,更衬托出她的局促,仿佛青春期的孩子,那点私密的心情,暴露在洞悉一切的家长眼中。那是更令人难堪与沮丧的无力感。   何辰性子里的顽劣因子,又被激发了出来。她小手拇指勾起那件印着字母的粉色小内裤,问:“你给我买的?”   范景有应了声,何辰紧跟着噗呲笑道:“没想到你喜欢这种类型。”   这种类型,带了点嘲笑的意味。范景有牵着唇,完全没有生气的迹象,开口却是:“你的伤还不至于换洗不了,如果不想自己换,我不介意帮你一次,嗯?”   他说着放下手里的剪刀,作势要起身的样子,看着一点也不像开玩笑。虽然何辰平时讲话没个度,总像是要随时扑过去,但这不代表她能接受一个男人给她洗澡,她是受了伤,但又没残!   在范景有站起来之前,何辰连忙抱着纸袋,闪进了浴室。   浴室的水温正好,但水压不足,花洒总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水,何辰除了要避免打湿伤口,还得担心时刻停水,这澡自然就洗得慢了点。   旅游区的客栈,都是成片建造,何辰洗澡所待的这间房,恰好和旁边客栈的院子相邻。   旁边的客栈名叫‘山间民宿’,似乎招了个不得了的店员,不时传来锅碗打碎的声音,间或夹杂着老板娘的埋怨和叹气声。就在何辰洗澡的这个时间里,她已经听了不下五次。   店员一直没出声,只有老板娘数落的声音,短短十几分钟,何辰已经对这名店员的光辉业绩了如指掌。摔碗砸锅那是常事,结算办理入住更要命。比方说,她入职第一天,就将客人288的房费,硬生生扣成了2888;没多久,又将两位单身男女,给安排在了同一间房……   虽然老板娘唠叨个不停,听着怪烦人的,但遇上这么个不成事的店员,何辰十分能理解,并且佩服老板娘的耐心。   在老板娘第六次批评中,那名店员终于没忍住,一声盆摔地的响声后,是少女气愤又委屈地惊叫:“啊!!!”   这声音有点耳熟,何辰没忍住好奇,想打开磨砂的玻璃窗,发现被封闭锁死后,索性光脚爬上窗台,推开了更上面的通风窗。   对面客栈的风格,与苏姜这间庭院风完全不一样,四层楼布置得很清新,带了个中空的院子。何辰一眼望过去,除了上面几层,下面的客厅和前台,都被一排排被单挡住了视线。   有人扯下一块白色的被单,对着上面大块污渍,摇着头叹气,实在气不过,将被单摔进地上的水桶中,“真是气死我了。”   这位梳着单边大辫子的女人,长得成熟美艳,应当就是老板娘,只不过惹她生气的那位店员,显然觉得自己更委屈,早已经气地没影了。   何辰脸上的笑还未展开,老板娘突然看过来,与何辰露出的眼睛相撞,喝道:“谁在偷窥?!”   老板娘不仅长得好看,嗓音也十分大,吓得何辰登时合上了窗。等到她要下地时,整个人都懵了。   许是老板娘的声音,提醒了范景有,他终于过来催她,“洗好没?”   老板娘认定了是有人偷看,所以声讨的声音还没停,何辰在一片吼声中,弱着嗓子‘我’了几声,愣是没说出话来。   浴室的空间不大,加上何辰洗澡时顾及着伤口,不时左转右闪,水洒的到处都是。   她看热闹的时候非但没察觉,还爬得很顺畅,可是这窗台足有一米高,不仅是恐高的事情,她要是这么光脚跳下去,势必要滑倒在光洁的瓷砖上,那个时候,可不止一条手臂受伤,其余的胳膊小腿,都得陪它歇着了。   范景有没等到何辰的回应,反而听到了浴室窗子被敲打的声音,伴随着隔壁老板娘越加愤怒的指责,那敲打声越来越响。   没再多想,范景有一脚踹去,破门而入,浴室里没有人。   几秒后,有一个声音,弱弱地从门后的高处传来,“我……在这里。”   窗外的光透进来,何辰侧对着室内,抱臂蹲在窗台上,左肩止血带的血迹有湿透的痕迹,纤细的身体嫩滑到发光,虽然重要部位被遮住,但腰至臀的少女曲线,在光影圣洁的体态中,更添勾人的妩媚。   何辰也有害羞丢脸的一天,甚至不想去看范景有的表情,她将头埋在膝盖里,闷着声音,语气带了丝懊恼,“我下不来了。”   仿佛过了很久,屋内没有任何动静,直到一双大手用浴袍包裹着何辰,毫不费力地将她从高高的窗台抱下去。   因为何辰是蹲姿,可能范景有抱她时,为了避开她的伤口,一手环过她的背,一手托着浴袍自她膝下穿过,正好弄成了公主抱的姿势。   何辰担心一动浴袍就掉了,就在胸口处攥紧了袍角,等着他将自己放在地上。   然而范景有抱着她,却忽然不动了,何辰刚转过脸,他环在胸前的手,竖起食指压在她的唇上,抱着她一步退到了门后。   几乎同时,一道光斜射在对面的墙上,他们上方的通风窗,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一双眼睛在浴室内四处查看,那人虚张声势道:“我知道你在这里,快给姐出来!我可看见你了,小伙子年纪轻轻学什么不好,竟然敢偷窥,还不给我滚出来!!”   那老板娘不死心,踩着梯子也不怕摔着,就这么盯着浴室吼了半天。   何辰紧绷着身体,不自觉抓着唇边的手,生怕她看见他们。直到老板娘说出‘小伙子’三个字,她明显感到抱着她的那个胸膛,轻轻震动了几下。她愤怒地抬起头,果然撞见范景有含笑的眼睛。   卧槽,老板娘什么眼神,短发就一定是男的?她是女生女生女生!什么小伙子!范景有竟然还敢笑!她被气到想跳出去,和老板娘对吼:“就是我,你眼瞎啊!”   然而她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可能是气火攻心,又不能发泄,她脸颊被憋得通红。范景有总算有所收敛,压着唇角,无声说了一个字。   何辰分辨了好一会,跟着做出这个字的唇形——蠢。   她真的生气了,盯着他慢慢张开嘴,在他渐暗的目光里,狠狠咬住唇边的手掌。   老板娘也生气了,守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一无所获,于是重重将窗关上,预备找苏姜讨个说法。   一时之间,整个空间只余诡异的静谧。   何辰生起气来,从来都不管不顾,何况她惹过范景有多次,从未受到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所以内心有恃无恐。   可是这次好像不太一样,范景有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看她的眼神,却明显变得暗沉许多。他的眼眸很黑,盯着人看时,总像有许多故事要讲,极少见这种浮着一层雾气的样子,直要将人拉扯进去。   何辰慌张地将脑袋退离,开始后怕起来,“你可以放我下去了。”   范景有不紧不慢地嗯了声,没有行动,何辰再次裹紧浴袍,打算直接跳下去。   这时,范景有按住何辰的手,松开拖住她膝盖的胳膊,在何辰一口气还未放松时,猛地捏住她的双手,顺势扯掉浴袍,而后拦腰抱住悬空的她,将她紧紧圈在怀里。   “十年,是一个很漫长的距离。”   范景有带着认真和思索的眼神,不断流连在何辰的脸上,他手掌有很多茧,无意识地滑过何辰的背,激得她瑟缩了双臂。   “不是,要谈心的话,能不能待会?”何辰觉得他是不是误解了什么,她这次可真没撩他!   范景有像没听到,扬起唇角,又自问自答:“但也并非不可逾越。”   何辰满腹疑惑,十年的确只是个数字,她又没说要和他好好谈下去,怎么依照范景有的口气,是奔着天长地久在考虑?   这些都无所谓,她只想赶紧穿回自己的衣服,根本不想加入他关于岁月的探讨。   范景有抱着她往房间走,“还是等你伤好了再说。”   何辰:“说什么?”   范景有看她一眼,见她满脸不解,便没在说话。他将何辰抱在床上坐好,替她盖好被子,先是帮她换了伤口的药,再用止血带贴好,然后再仔细绑好绑带。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见半点生疏。   毕竟是枪伤,这还没过几天呢,何辰只觉得神经迟钝,拔子弹的疼痛,身体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换完药开始一阵阵的疼。   处理好伤口后,范景有拿起那件粉色内裤,何辰忙伸出手:“我自己换就好。”   范景有没有给她,而是将手中的内裤举高,居高临下看着她,“下次,可没这么好运了。”   何辰可能疼地头晕了,竟然一时分不清,他在说她的伤,还是指今天咬了他。   “不可能,这是我们老板的房间,不会有猥琐男的,你肯定是被那丫头气的眼花——”   苏姜不厌其烦地解释,推开门后,看见的画面,却让几人都生生住了嘴——   男人一腿跪在床边,另一只手举着一条女士内裤,高大的身影将床上的人挡了一半,只依稀看见是个美女盖着被子,肩膀以上都裸露在外面。   这画面简直不能更直白了,不可描述不可描述,范景有眼神扫过来,苏姜登时将门带上,“看吧,没有,岑老板还请回。”   隔壁老板娘不怀好意笑了两声,“可能真是我眼花了吧,嘿嘿,你们老板头发怎么还不剪,不然多碍事……”   虽然女的被挡住了,没看太清,但房间内只有一个男人,那人头发都快到脖子了,还真不是她刚刚看到的那个人。   等到他们的声音散去,何辰连忙抱着衣服,钻进被窝里,再摸索着穿好。只不过,还是不时碰到伤口,她咧着嘴又想起什么:“嗳,他们刚刚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范景有收拾着药品和工具,不甚在意地回:“也不算误会。”   何辰自被窝里露出一双灵活的眼睛,疑惑地盯着他,“?”   范景有拿着酒精的手,停顿片刻,又重新将东西都放进药盘。   总有一天会成为事实的事情,自然不能算是误会了。   殷时渡打断他,“程丞。”   程丞指着耳朵听,“嗯?”   殷时渡忽然轻笑一声,从话筒里传过来,却透着冷意,“我根本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能给她什么,如果她要真想花光我的钱,我求之不得。”   他的语调不疾不徐,却莫名泛着一点失落和卑微。   程丞在电话那端被震了一下,久久发不出声。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过来,一向没有喜欢过谁的渡哥这次算是栽在今苒苒手里了。 第41章   第二天,今苒苒睡到自然醒。   她简单洗漱完,换了身红色的印花长裙。   在海岛旅游,就该有热带风情嘛,哪怕裙子烂大街也没关系。   “这是酒店的船,会送我去鹿岛,鹿岛是私人海滩,待会带你们看看那边的风景。”   今苒苒坐在船上,拿着手机晃了一圈,再将镜头对准自己。   经过前天的预热,今天她直播间的热度很快升了起来。   旅游风景类的直播,本就很多上班族摸鱼时会感兴趣,何况今苒苒如同和好友谈话视频般,让人感到羡慕的同时,又觉得特别放松。   今苒苒吃喝玩乐了几天,就直播了几天。   第三天,终于有网友发出了条令她眼睛一亮的弹幕。   【虽然都说苒苒是在炫耀,但我怎么觉得她眼里有股悲伤呢?】   今苒苒故意将这条念了出来,顺便抿唇笑道,“没有啊,这么好看的景色,这么多好吃的,我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不回应还好,这么一说,许多人更是想偏了。   经过今苒苒的解释,大家越发觉得她一个人旅游有鬼。   【苒苒怎么会一个人来这么浪漫的海岛旅行呢?】   【殷医生呢,是不是他太忙了,没时间陪你?】   【分明看着殷医生挺喜欢苒苒的呀,两个人该不会闹矛盾了吧,竟然让苒苒一个人独自旅行!】   何辰的皮下组织及血细胞功能完好,枪伤恢复得不错,大概再养上半个月,又可以活蹦乱跳了。   以上是范景有的原话,何辰怎么听都不觉得是在夸她。她抱膝坐着,身上盖着被子,歪头看着他,“没有,我还很疼,很脆弱。”   范景有将衣服替她拉上去,忽然提起俄加金旺来,“他们一家两年前在西宁买了房,有个小儿子留在那里上小学。”   卖了良心做这种营生,也该买一套房了吧,何辰扁嘴问:“那俄加桑培呢,怎么会在这里,他这个年纪,应该要准备中考了。”   何辰脑海里浮现那个拿着枪的小男孩,他脸上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漠,究竟是怎样形成的呢?   身后的人沉默了会,在何辰掀开被子时,才回:“可能是觉得他将来也没有出息,所以将他留在了这个小镇。”   长衫垂落后,长度只到膝盖上面20公分,何辰找到了条干净的灰色长裤,然后望向床边的那个男人。   一分钟后,何辰:“?”   “你不出去吗?”   范景有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听见她的声音,抬头看向她,那双深沉的眼里,又浮起了一层霾,没来由的让她心抽了一下。   何辰眨眨眼,再仔细看过去,范景有已经移开目光。他从她身边走过去,行动随意间带动的气流,似乎有一丝寒意,撞在了何辰身上。   在门打开之后,他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之前要救他们,所以那些东西买了后,我一直放在怀里。”   留下何辰费解不已,什么玩意,这是嫌弃她?不对,应该是不好意思,毕竟一个大男人,单独去买女性内衣物,还是挺难为他的。   下午三点左右,隔壁客栈的老板娘过来,说难得‘有野客栈’来了这么多人,她要做个东风,尽一下地主之宜,请大家过去吃晚饭。   早上的时候,苏姜曾经说过,这里左邻右舍关系一般,所以大家不能过于喧哗,要是扰民被投诉了,他是不会去派出所接人的。   所以就算要做东,作为‘有野客栈’的老板,范景有不出面,也该是苏姜张罗才对,怎么也轮不到竞争对手来请客。   何辰心里本来有些疑惑,然而看见老板娘说完后,眼睛一直黏在苏姜身上,瞬间明白过来。   到了晚上,一行七人,浩浩荡荡串到隔壁去蹭饭。   ‘山间民宿’的风格十分清新,正是沙漠落日最美的时候,基本没有游客留在客栈,所以老板娘在中空的院子,拼了张超长的餐桌,见他们过来,十分热络地招呼他们坐。   菜早已摆在桌上,都是大荤大肉的北方菜,每盘菜的份量都很足。老板娘先是倒了杯酒,热情洋溢的说自己姓丁,称呼她丁掌柜就可以,然后将手中的酒一口闷了。   丁掌柜性格不错,心情也好,有她打头阵,气氛很快便活跃起来。   大家都是空着手过来的,只有小清新背着包,苏姜便调侃道:“这孩子懂事,还带了礼。”   小清新摆着手说才不是,何辰便探过身,满脸八卦,“看你宝贝的,从栖城带过来,一路都背着它,里面装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一贯活得粗糙的小清新,突然害羞笑了,看的何辰起了身疙瘩,忙抬手制止,“行了,我才不管你装的什么。”   在一众欢声笑语中,有人显得不太开心,“苏姜,我交代你要做的菜呢?”   苏姜正扒着一口饭,所有人的目光看过来,也不知该不该咽下去。   丁掌柜见状忙帮腔,向范景有解释,“他说的那些菜,都是江南菜,我哪会啊。有哥你口味啥时候换的,咋还这么大变化呢?”   “这些菜——”范景有说着,面无表情看着苏姜,“都是苏大店长的拿手菜,现在每日管理客栈,就忘了本职,下不得厨了?”   苏姜是包邮区的人,来西北之前,是五星酒店的厨师,几乎所有出名的杭帮菜,他都会做,并且口味一绝。这次范景有嘱咐的菜,苏姜本打算亲自下厨,不过临时改到隔壁蹭饭,苏姜将菜名报给丁掌柜后,见丁掌柜一脸为难,也不指望她能做出来。尤其丁掌柜目光炬炬盯着他,想让他亲手教她时,苏姜只想离这个女人远一点,哪里还顾得上做菜。   何况范景有也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对于吃食一贯不挑,一开始说要做江南菜时,苏姜也很莫名。   苏姜还不太明白,自己这次错估算了情形,究竟是错在哪里了。   范景有近一米九五的个头,要高于普通男性的许多,总让人有些压迫感,尤其是他不笑板着一张脸,便让人打心底生出丝惧怕来。不过范景有极少这么认真,也没这样严肃计较过,苏姜脸上不由开始冒细密的汗。   苏姜:“这次丁掌柜盛情难却,这么多美食,我们可要全部吃光。至于那些菜,下次,下下次,你想什么时候吃,我就什么时候做。”   场子冷了下来,苏姜说完忙邀大家一起吃,“趁热吃,多吃点,咦,辰辰你怎么不吃?”   距离开动筷子,已经接近半小时,然而何辰的碗干干净净,白的还能反出光来。   何辰这人有个毛病,挑食,非一般的挑食。要是餐桌上一道甜食都没有,那她肯定吃不下饭,连肉也会吃不下去。所以从落座到现在,大家或多或少都吃了一碗,她只喝了两杯奶啤。   贺跃噗呲笑道:“该不会是,不合你胃口吧。”   苏姜:“辰辰你想吃什么,我可是曾经一菜难求的大厨,你要是有特别想吃的东西,我可以免费亲自为你下厨。”   大家都看着她,似乎对她对口味很感兴趣,毕竟在场众人,都很认可丁掌柜的手艺。如果何辰一丁点也不想吃,那倒真教人好奇,能入她口的食物,是什么人间美味。   易桐夹了块羊肉,慢慢品尝了一口,才说:“丁姐的手艺真的很不错呀,要不要尝一尝?”   何辰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种事情没什么好撒谎的,可是范景有气定闲神看着她,仿佛就等她开口了。   正在她左右为难时,野人隔着小清新,将一根棒棒糖递给她,顺便跟大家解释:“她有低血糖,身体不太舒服,吃不了什么,不好意思,我们先回去了。”   何辰很自然地拿起那根棒棒糖,她顺手剥了几下,发现没法打开,刚将它放在嘴边,就被人拿走了。   野人将糖剥好后,再次递给何辰,“辰子,先回去休息吧。”   就算再继续坐一个小时,何辰也是不会动筷的,既然吃不下去,也没必要勉强坐在这里。何辰正要点头,面前出现了一个凝着水珠的苹果。   范景有站在身后,见她没动,便伸手将她手中的糖,随手扔进了垃圾桶,再将苹果放在何辰手上。   他的动作十分自然,也不等何辰反应,便转身坐了回去。   苏姜满脸兴味地盯着他们,丁掌柜也看见了,笑道:“这哪来的苹果啊,我这里可没有啊,有哥,可别是你自带的啊。”   范景有不置可否,像在解释,又像在训斥:“伤还没好,还是要多吃水果。”   “谢了,不过下次别扔我糖了。”何辰实在没话说,这人熟悉后,怎么和之前两幅面孔呢,竟然比她还野蛮。   丁掌柜盯着何辰看了会,忽然觉得似曾相识,她思索着说:“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想起之前在浴室发生的事情,何辰身体紧绷,不自觉看向范景有。   范景有明明看见她了,却若无其事地端起碗,继续吃起了饭。   在何辰准备逃遁时,一通电话及时将这场简单的猜谜游戏打断。   何辰一个‘喂——’字含在嘴里,还没吐出来,就被电话那端何妈妈的吼叫,给吓了回去。   将手机离远一些,约三分钟后,何辰才重新放在耳边。   这个时候,何妈妈的情绪明显好了许多,或者是长时间的嘶吼和发泄,消耗了她的力气,话筒里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和疲倦:“人呢?别以为你不出声,我就骂不着你!要不是维修单寄到家里,我跟你爸还真以为你去旅游了。我跟你说何辰,你要是三天内还不回来,我就把你铺盖卷了扔路边。要是回来它还在的话,算你运气好,以后就睡大街吧,看看哪里还有这么有、爱、温、暖、的、家等着你!”   最后几个字,何妈妈加重语气念了一遍,这代表她已经非常生气了。要是何辰在她跟前,一定被她拿着鸡毛掸子追着四处打。   面对亲妈这么大的怒火,何辰显然有熟络的应对经验。这个时候不能反着来,只能顺着她,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她将手机放在桌子上,打算两分钟后,等何妈妈气消了,随意找个借口再搪塞她。   范景有在她不察时,竟然不问自取,将她的手机拿了过去。   许久没有听到何辰的声音,母上大人以为她在面壁思过,多少欣慰了一下:“布丁我和你爸会想办法弄回家的,你别在外面浪了,赶紧给我回来。你不在的这段时间,知不知道,李叔叔的小女儿都订婚了……”   何辰妈妈还没说完,范景有在何辰来抢手机之前,出声道:“她在我这里,不会有事的,请您放心。”   今苒苒思量一番,对目前的处境感到十分头疼。   殷时渡极为无辜地问道:“苒苒怎么了,还是觉得我的想法不对吗,我会努力改正的。”   “你也觉得自己感情观出现了问题对吧?”   今苒苒重复道,又似自言自语般,给自己找了台阶下,“既然这样,那我继续住下来,帮你把这个事给它理清楚也好。”   殷时渡点头认同道:“有问题得当面解决,这样效率才高,你要真和我离得太远,我恐怕一直都不能理解感情和感情之间,究竟有什么差异。”   他说着站起身来,触不及防抱住她。   今苒苒吓地后退一步,靠在了沙发上,退无可退。   她连忙去推他,“殷时渡!!” 第42章   “苒苒,就像这样,之前我抱你的时候,”   殷时渡的手缓缓抚过她的背,平缓的语调带着令人安静的魔力,“会觉得很安宁,就是身心舒畅的那种,现在抱起来依旧如此,但的确又隐隐有些不同——就像是你说的那样,或许哪里出了错吧。”   今苒苒听着觉得不对劲,他怎么像是特意将自己的感受说给她听呢?   要不是他最后一句话找补回来,她只怕要将他现在的行为当作是在故意耍流氓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知道了……没必要用这种方法让我知道。”   今苒苒有些胡言乱语地推开他。   这一次,殷时渡倒是很老实地将她放开了。   如同做完了一次现场示范,他看着她正色道:“我好像又明白了一点。”   今苒苒:“……”   他自己的感情非得接触她、拥抱她才能明白吗?   殷时渡智商是没问题的啊,那只能说明他情商一般般了。   何辰打小就爱在外面玩,吃饭的时候她妈要喊遍全大院,才能从某个角落揪出她。   那个时候住大院,何辰与邻居的峰哥最玩得来,后来峰哥奶奶去世,他搬到城里跟爸妈住后,就鲜少再见到他。   不过何辰心里有数的,虽然在院里呼风唤雨跟个混世魔王一样,但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而且有何辰爸爸宠着她,何辰妈妈打不得骂不动,后来她妈也累了,由着她在外面跑,给她留些饭菜就好。   好比这次来西北,何辰说和同学出门旅个游,便拿着简单的行李,和野人他们汇合,飞到了西宁。   几个人没想太多,打算找到范海辛就回去,这一趟来回最多不超过两周,到时候回去还能赶上期末考,多完美。   然而这一来,还没见到范景辛的影子,就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期间,损坏了何辰一辆车,丢失了野人一架无人机,用光了小清新的现金。   敦煌是个很有风情的城市,踏入这里的那一刻,何辰就有预感,他们找的人一定在这里。   没想到先发现他们的,是何辰妈妈。   除开高昂的修车费用,据何辰妈妈说,调来的布丁也被扣在了半途,于是催着让何辰回去收拾烂摊子。   可范景有的声音,让何辰妈妈警觉起来,“蓉城人?在敦煌开客栈还是餐馆?”   大约是“在我这里”这句话的领地意味太强,那口标准好听的普通话太过明显。   范景有并不惊讶何辰妈妈会猜中。   他看着试图伸手夺回手机的何辰,略扬了扬唇,“客栈,不过橙子并不是我的客人。”   何辰妈妈心思细腻,往往和人聊上几句,就能把人的底探个七八。   看范景有这个模样,也不像是会替何辰考虑的,要是妈妈知道了连日发生的事,回去还不把她剥一层皮。   眼见着两人就要聊起来,何辰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先把手机抢夺回来再说。   拿到电话后,何辰第一时间打补丁,“我们真在敦煌旅游,小清新他们也在,要不要打个招呼?”   何辰趴在范景有怀里,顾不上坐回去,范景有也没推开她。   两人就这么抱在一起,在场吃饭群众都亮起了八卦的眼神。   只有野人走过来,问要不要给电话他讲几句。   野人托着何辰起身时,明显感觉到有股阻力。   视线从范景有搭在何辰腰身的手,移自那张因浓须遮挡而无法看清表情的脸上。   野人伸出手,正要推开范景有的手时,何辰拿着手机自个跳了起来。   “什么?”   何辰恍若未觉,也没有看旁边的两人,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在电话那端,“别呀,我过两天真的回来,喂喂——妈妈?!”   何辰试着反拨三次,都遭到了妈妈的无情秒挂。   这还不是最惨的,当银行特意来通知信用卡被停时,何辰连忙让小清新和野人也去确定。   几分钟后,何辰丧了,小清新蔫了,野人沉默了。   何辰妈妈说到做到,不止停了何辰的信用卡,还联合小清新和野人的妈妈,将他们两人的卡一起停了。   虽然何辰也很不可思议,她妈妈竟然不声不响就结交了野人他们的家长,还这么熟络。   但何辰现在除了没钱的丧,还有些觉得不太对劲,以往她离家,妈妈好像从未这样急切要她回去过。   这顿饭吃得不太顺心,结束后丁掌柜提议要玩游戏。   苏姜被范景有喊到一旁,讲了几句话,苏姜便同他们打了招呼,在丁掌柜的不满下,立即闪了人。   虽然该留下的人走了,其余的人对丁掌柜来说,也没有很重要,但丁掌柜一贯热情好客,便拿了狼人杀的牌出来,招呼他们坐在沙发上,“有哥最近遇到什么事了,这么压榨人。”   很多话都只是发个牢骚,并非真正要个回答。   范景有可有可无笑笑,坐在沙发尾,拿了手机出来。   短暂的惆怅后,何辰又恢复了活力。钱嘛,来了不去,去了不来。   小清新和野人也没有纠结太久,到底是没有尝过因钱被逼绝境的滋味,几人都没有将这件事看得很严重。   丁掌柜发狼人杀的牌时,随手将桌面上一个很精致的女士包,给扔到了桌子底层。   哐当之间,掉出了一盘精致的眼影。   这是Huda Beauty New Nude的限量沙漠玫瑰盘。   何辰能认出来,还得亏范海辛这孩子,三天两头在班里炫耀她的“战利品”,大概在范海辛离家出走前几天,正好买过这盘眼影。   见何辰盯着那包,丁掌柜可算找到话吐槽了。   “这些都是我们店新来小妹的,别看这些东西都价格不菲,指不定是假货呢。要知道她来我这里的时候,可真是身无分文,穷得饭都吃不起。”   何辰拿了张预言家的牌,赶紧将牌背上,“虽然我没用过,但看着不太像假的,还有她是那种穷游的么,为什么身上没钱。”   小清新看着她的举动,嘿嘿笑了一声。   总共七个人,丁掌柜是法官。   她将牌全部分发完后,耸肩回道:“也有可能是真的,毕竟现在的孩子花钱都大手大脚,宁愿借高利贷,也要买手机买高昂的化妆品。”   在场的人中,至少有四个人是在校学生。   丁掌柜眼珠转动,又笑道:“当然了,她格外不,接客时笨手笨脚不说,洗碗摔盘,擦地摔跤,什么家务活都要教,要不是她说自己家里没钱,倒真像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想起昨天透过窗看到的一幕,何辰将丁掌柜说的联系起来,脑补了一个贪慕虚荣好吃懒做有公主心没公主命的形象,疑惑为什么不辞退。   ”挺可怜的,找了个无证导游进沙漠,被骗光了钱。其实都是老套路了,这些年看了些帖子和异闻,就想来闯沙漠和无人区的不少。”   丁掌柜挥着手,不再多说,让大家做好准备开始。   虽然丁掌柜言语间对不自量力的冒险很不认可,但她还是收留了这位听着“一无是处”的女生,明显是嘴硬心软。   法官说天黑请闭眼,大家从善如流照做。   丁掌柜:“预言家请睁眼。”   听见指令后,何辰慢慢睁开眼,丁掌柜问她要查谁。   何辰环视一圈,将手指向旁边闭眼的男人。   丁掌柜拿牌看了眼,抬头看过来时,何辰紧张地收回手,触不及防被人握住了。   准确而强势的力道,何辰转过脸,正好撞上范景有睁开的漆黑眼眸。   何辰心有瞬间的停滞,而后慌忙将手抽回,“法官,他作弊!”   听见她的声音,大家纷纷睁开眼,左顾右盼问谁作弊了。   局刚开场就被搞砸了,丁掌柜简直哭笑不得。   她又不好冲范景有发火,只委婉劝道:“有哥,你喜欢清静平时很少露面,一向不爱玩这些游戏,这群孩子可别吵到你了,要不然你先回去休息?”   这下都知道何辰举报的人是谁了。   “清静,以前确实喜欢。”   范景有的右手在桌上一扣,蓦地看向何辰,“现在觉得,偶尔胡闹一些,也挺好。”   不过玩游戏,的确不是他的爱好,还不如出门跑上一圈。   何辰捏着刚刚被握住的手指,莫名觉得上面还有体温,她听见范景有问自己:“回去?”   于是忙不迭摇头。   何辰挺喜欢玩游戏的,尤其是狼人杀。   丁掌柜默认范景有会走,便喊了位在房里睡觉的房客,准备再重新开盘。   人很快凑齐了。   何辰发现范景有还没走,视线有意往下瞟,发现他低头看着手机,那上面定位的红点正在移动。   手机屏幕突然跳出一条消息,来自没有备注的号码。   何辰看见范景有回了个行,就收起手机,说要回去。   一定以及确定有事,何辰连忙跟着站起身。   范景有回头,“想跟我一起回了?”   “也不是。”何辰跟着往前走,继续说,“就是累了,回去歇歇?”   这个理由完全没毛病,何辰本来就受了伤,只是她生龙活虎的太过于有精神,说出来的可信度就大打折扣了。   范景有全然不拆穿她,只点头道:“回吧,饭应该做好了,吃些再休息。”   何辰的眼睛瞬间亮起,不顾范景有的眼光,一路小跑回到客栈,正碰见从厨房端菜出来的苏姜。   桌子上的菜色,皆是江南菜系,酸甜可口,完全是何辰曾经说过的菜单。   迫不及待尝了两道,简直就是妈妈的味道,好吃到何辰要哭着喊666。   “店长,苏姜店长,你真的太棒了!好好吃,都是家乡的味道!”   既然做都做了,当然是要揽功的,虽然做的时候因为被勉强,还有点心不甘情不愿。但看见何辰因满足而露出的甜甜梨涡时,苏姜还是挺高兴,“很久没做了,味道自然还在,只不过没有好的——”   苏姜的自夸,在接触到进门那人的眼神后,连忙改口,“实际是有哥吩咐,我这才赶回来给你做。”   何辰哦了一声,整个人注意力都菜上,刚刚吃饭她一粒米都没吃,现在碰见合胃口的菜,得吃好几碗饭才满足。   “有哥刚才就惦记你没吃,你可得多吃一点,生着病要好好养身体。”   苏姜又补了一句,看见范景有满意的走向自己的房间,这才松了一口气。   话虽这样说,但今苒苒前段时间刷光卡给亲生父亲看病的新闻,还是令大家记忆犹新。   有人仔细撸了今苒苒最近的时间线,大家发现自从今苒苒开始正儿八经演戏后,倒真是赚了不少钱,也总算把钱花在自己身上了。   旅游、买表、买包……   真令人羡慕啊,我也要好好赚钱——   不少网友受到激励后,纷纷这样感叹。   只是一转眼,看到殷医生牵着今苒苒的神仙截图,又不住摇头叹气:   这种颜值的老公,我他妈就是再怎么赚钱,也是很难拥有啊QAQ!! 第43章   今苒苒本人被殷时渡带走时,一颗心随着四周的惊呼陷入了某种失重的状态。   她原本想要推开他,自己独立行走的,可被他握住的手腕忽而没了力气,他掌心微粝的触感都那样清晰。   当她的目光自上而下跟随他,男人的背影在这一刻,是从未有过的俊毅挺拔。   今苒苒浑身有点软绵绵。   ……好想从后面抱住他。   等等,她这是生的什么龌鹾心思?   殷时渡带着她从人群里突围,甩开想要尾随的一部分人后,带她进入地下停车场。   今苒苒被他带着被动坐在副驾驶上,连他给自己系安全带,都有些恍然。   “时间还早,我还没有下班,医院还有点事,可以先去医院,待会我下班再送你回去吗?”殷时渡询问道。   车门关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四周安静极了,稍一呼吸,全是男人身上薄荷味夹杂着极淡的消毒水味,并且它们混合出了一种独特又好闻的气味。   今苒苒觉得自己完了。   她那点龌鹾的想法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重。   何辰没想到,苏姜不仅长得好看,还做得一手好菜,对她态度也十分友善。   同与她气场不合的易桐、处处找事的贺跃比起来,实在可爱太多。   她吃得摇了摇头,把苏姜吓了一跳。   好几年没做江南菜,他堂堂金牌大厨,不至于大退步吧?   就算退步,问题也是出在食材和饮用水上。   苏姜很先进地推锅,“这里食材有限,有哥给我出了个难题,下次要这么临时点单,你可得让他提前准备好。”   何辰饿狠了,吃得有点猛,过了会才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怪异。   她忽然笑了笑,在苏姜茫然的神情里,冲向了范景有的屋子。   苏姜瞬间蒙蔽:糟糕,小祖宗去告状了!   门锁了,何辰吃了个闭门羹,她没太在意,趴在窗子上敲了敲。   窗子拉了窗帘,看不见里面,她小声问:“在吗在吗,有事找你——”   在她以23的频率,重复第二次敲窗时,房门打开了。   范景有抄手站在门边,姿势还没摆好,何辰小跑着拉他进了房,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的苏姜,神神秘秘关了门。   苏姜隐约听见有哥那低哑的嗓音,带着些许无奈,问:“怎么,苏姜惹你了?”   最后一个尾音上扬,无形中带了迫人的气势。   被赶来吭哧吭哧做了一桌菜,还没歇一会的苏姜,预感自己即将歇菜,当即收拾了随身小包,逃往隔壁客栈。   室内有些昏暗,何辰仰头向范景有要人,“把苏姜给我吧?”   范景有脸上的笑意瞬时收起。   只不过演出开始后,今苒苒不可避免露出了一丝无奈。   谁来告诉她,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又和华峻峰碰在一起了?   反倒是华峻峰看见她后,微微一愣,面上出现些不自然来。   演出正式开始,今苒苒收了心,一心一意开始表演。   演绎的桥段里,有一幕是今苒苒给华峻峰送饭。   当她含着娇羞又怯意的神情,望着华峻峰默默不语时,本该说台词的华峻峰,竟然别开了眼,轻轻咳嗽了一声。   今苒苒:“……”   她就知道,这个死孩子肯定要耍什么花样。 第44章   由于华峻峰有针对今苒苒的前科,现场观众和屏幕外的网友们,纷纷替今苒苒捏了一把劲。   【妈惹,我好怕华峻峰这次又不好好对戏,他究竟有什么脸歧视今苒苒啊?!】   【一开场就输了,这一场没什么好比的,完全没有悬念嘛~】   今苒苒聚精会神地盯着华峻峰,倒要看他使什么招。   没想到华峻峰好不容易克制住情绪,一转过脸看见她,又绷不住了。   “你别这样看着我。”华峻峰小声说。   “……”   今苒苒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原来这死孩子想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吗,简直太小儿科了。   今苒苒继续望着华峻峰,双眸明亮,却又似含着娇羞的月亮。   她微一低头,露出青涩的笑容来,“骆长余……”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声“骆长余”叫进人的心坎里。   华峻峰却似完全没想到下招,又愣住了一瞬。   最终还是今苒苒将剧情圆了回去,重新说了一句原本的台词,令华峻峰猝然惊醒般,顺利将演出进行下去。   这一场半决赛不太过瘾,这是大部分观众的看法。   他们甚至认为要不是有今苒苒抢救,这个片段只怕要成为整个节目的垫底剧目了。   相反的,夏榛和刘青松前辈的《色戒》那可就酣畅淋漓多了。   当然了,即便是面对相当有实力的前辈,夏榛也在意料之中胜出了。   于是进入总决赛的两人,就是今苒苒和夏榛。   这与原著剧情不太一样,今苒苒取代了华峻峰。   总决赛也是在同一天对决。   开场前有半小时的准备时间。   决赛的演出经典影视桥段是《朝花夕拾》里的片段。   快速地化妆完毕,今苒苒只获得了十五分钟熟读台本的时间。   她想到这是吴导的代表作,心里免不了有些紧张。   上次和吴导谈话后,他并没有再联系自己。   今苒苒没有收到吴导的正式邀约,心里始终不太放心。   而今天决赛的片段,就像是一场注定的PK。   无论是面对夏榛,还是吴导,都将是今苒苒必须要经历的挑战。   今苒苒争分夺秒看台本时,华峻峰竟然过来了。   “抢”了他总决赛的位置,今苒苒多多少少有些歉意,又想起他在这个时候,应当对夏榛情根深种了。   今苒苒便提醒道:“夏榛的房间在旁边。”   华峻峰怔了一下,又露出些了然又后悔的神色。   “今、今苒苒。”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竟有些难以启齿,像在诉说近些日子以来那些不可思议又令人不可自拔的梦境。   今苒苒奇道:“嗯,找我?”   华峻峰语焉不详道:“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   “?”今苒苒有些震惊。   华峻峰这个死孩子,不会是输傻了吧。   来看她?来威胁她才应该是他说的话。   见今苒苒一脸戒备,华峻峰忙道:“我不是来故意捣乱的。”   他顿了几秒,往前走了一步,白皙的脸上露出些羞涩来,语气却十分坚定,“今苒苒,你要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华峻峰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跑掉了。   今苒苒愣在当场,仔细回味了一遍。   她竟然分不清他是在挑衅,还是替夏榛来恐吓她,亦或仅仅只是来祝福她?   这个小插曲没有影响今苒苒。   她仔细读着剧本,不知不觉又沉浸其中。   《朝花夕拾》的剧本非常动人,讲述的是一对姐妹,在霍乱时期,为一个男人反目成仇,又因为家族没落,共同经历一番挫折后互相理解、投身革命的故事。   何辰挑食,非常挑食。   不喜欢的菜,她绝对不勉强自己下咽。   她这么个习惯,得益于她那做得一手地道江南菜系的母亲。   谁让她妈做饭好吃又合她胃口呢,就连她不着家只好留的剩菜剩饭,何辰每天也吃得很开心。   这么被养了近二十年,嘴不刁才怪。   所以,如果不合胃口,她宁愿饿死。   来西北的日子里,何辰几乎就没吃过一顿好饭,突然碰见个五星级金牌大厨,色香味俱全的好厨艺简直能拿去直接参赛夺奖,人还长得好看,态度也十分谦虚。   最重要的是,这位大厨还说,下次点单最好先准备好食材。   听听,苏姜做个菜还这样严格要求?   何辰觉得很正常,范景有却沉了脸,目光透过门,仿佛要看穿某个人的小心思。   正面反抗是不可能的,背地里埋怨这回事,苏姜的确干得出来。   只是范景有心里涌上股莫名的别扭。   苏姜这一番话明显是在怪他,可他满心都惦记着要让何辰吃上饭,才对吃硬不吃软的苏姜下命令。   但是,何辰这个小笨蛋怎么回事,竟然站在苏姜那边,还向他讨要苏姜那个臭小子?   何辰对面前人的心理变化,毫无所觉,语气充满了对苏姜的赞赏,“他有这份心思,我觉得特好。”   大师对自己的作品都有各种限制和条件,这正说明了人家的专业性和自我要求很高!   谦虚、长的好、厨艺好、性格好的主厨,多么稀缺啊。   对于不太挑食的人,比如面前这个无动于衷,让苏姜挂着店长的头衔,实则每天当前台接客的人来说,可能并不懂苏姜的价值。   何辰要将苏姜这块宝石,从黄沙漫天里挖到城里,届时开间餐厅绝对爆满。   不输那些只凭环境和营销的网红餐厅。   何辰觉得自己就是个伯乐,还非常有生意头脑。   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这店长什么人不能当呢,范景有随意再找个人不就可以了。   这么想着,何辰便贴心地给出了建议。   撬墙角总是不好的。   虽然范景有貌似在这一带很有些威望,但并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讲理的范景有提了一口气,向她确定,“你要苏姜?”   何辰不假思索地点头,“到时候,让他跟我回栖城吧。”   范景有默念“回栖城”三个字,顿时觉得心里那股子气,要将喉管炸掉,“你一贯如此吗?”   “嗯???”   何辰试图理解他话里的含义。   范景有深吸口气,望着她懵懂的脸庞,不得不将窗帘拉开,打开窗子透气。   一贯如此,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和心思,喜欢就想得到。   照理来说,这很符合何辰这个年纪小女生的心思,甚至于之前何辰偶尔来黏自己,他就能够看清这份独属于少女的三分钟热度和热情。   所以他也没太在意。   慢慢事态朝着他无法预估的方向发展,直到他再也没法随心掌控。   这种脱离控制的情况,其实令他很不舒服。   可是面对那张还有些稚嫩的脸,掩盖不住的妍丽和色彩,在每一个普通又平凡的角度中肆意显露。他的内心就像被人拨开了云雾,就要窥见天光之下的青峰。   范景有想了想,发觉自己竟然拿她没办法,就连生气也只能自个憋着。   不过,他为什么要生气?   男人挡住了大半的阳光,沉默的背影,显得有些压抑。   何辰很不好意思地进行自我反思,反思完,又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看范景有这么难下决定的样子,更加做实了苏姜的‘宝石’身份。   何辰对所学专业没有什么建树,也不太想继续专研,如果毕业后开个餐厅,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她也没别的特长,只对吃有些研究,就算想在家啃老,她妈第一个不答应。   再三思索,何辰用平稳的语气,尽量显得自己成熟一些,“栖城最近的旅游业发展不错,就是没有特别出色的本地餐厅,有那么一两家,都店大牌大,不是限量供应,就是只能提前预约,这些条条框框对临时起意或者没做多少攻略的游客来说,其实相当不友好。”   那背影一动不动,也不晓得听进去没有,何辰只好继续说:“这一块市场其实挺大,如果你舍不得苏姜,要不然考虑一下合伙?我对栖城很熟悉——”   何辰的想法在讲述中,逐渐清晰成型。   然而范景有答非所问,又将话题绕了回去,“你一贯如此,看中的东西,你都会付诸行动,甚至一定要拥有?”   “既然喜欢,能拥有为什么不呢?当然呢,我又不是败家子,家底也够不着我挥霍,今天只是开个餐厅——”   又不是开楼盘,她家这点资金还是能提供的。   不过何辰说着自动停了下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想的事情,似乎和范景有说的东西,并不是同一个?   果不其然,范景有靠着窗,慢腾腾转身看她,“所以你要带苏姜回家——之前撩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要带我走?”   西北地幅辽阔,依托其地理位置,在四季轮回的每一个时刻,都有它的魅力。   美则美矣,常年身处其中,再震撼人心的景色,也会变得平淡如常。   就连风沙都会在白日里任性地狂啸,他久居这里十年,倒从未试图去改变什么。   可今天听见她要走,还要带苏姜离开,忽然对那里生了丝从未有过的念想。   这种念想来得突然而强烈,宛如十年前,他第一次来西北的时候。   每一个日夜,都充斥着对栖城的眷恋……   直到后来,再提起栖城,他心底不会泛起什么波澜。   男人的脸背着光,表情隐在光晕之中,语气很平淡,内容却让人羞耻——   动辄带男人回家、随时撩汉的形象跃然而出。   范景有用了“带我回去”这几个字,实则怪异得很,一个好端端活生生的人,是有人身自由的权利去往任意地方的。   栖城距离敦煌,也不过3小时飞行距离。   只要他想回去,现在立刻马上,就可以出现在栖城的街头。   不过何辰没有注意,只听出了他话里的挪揄,“哪有,我只是想带苏姜回栖城而已,不是回我家!”   何辰说着觉出些欲盖弥彰的味道,破天荒地感到一丝羞涩,脸颊也爬了些红晕。   于是,极其没底气地反驳,“还有,我这不叫撩。”   说到这里,何辰的底气又回满了。   在范景有好整以暇的目光里,她正色道:“你还是见识太少了,我充其量不过是对你这个不解风情的直男,进行了人道主义的两性.交流示范。”   连亲亲都不太习惯的直男,真的很缺乏两性教育了。   这么冠冕堂皇的话,她不但说得出口,还言之凿凿逻辑自洽,让人找不出破绽。   在范景有与异性屈指可数的接触里,这种路子实在有些不着调。   世间人千奇百怪,难免没有人真有这种想法。   范景有盯着她看了一会,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那么,你对苏姜……嗯,也会进行这种人道主义关怀?”   想到在旷野之中,站在石壁上向他倾身而来的蜻蜓点水的吻,刚在涟漪里泛出的一丝甜意,骤然被汹涌莫名的味道覆盖。   发现何辰真的在思索后,范景有立即提醒她,“苏姜可不是什么一根筋的直男,他花花肠子比谁都多,用不着你教他。”   “我哪有这么闲。”   何辰想起苏姜以及丁掌柜看他的眼神,十分赞同范景有的说法。   倒是范景有的话,令她很想笑,“你也认同自己一根筋的直男身份了?”   并不是与异性接触少,就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的,范景有在心里哼了一声,确认何辰暂时对苏姜没有别的想法,心底那股子气终于顺了一些。   他面上还是一副正直的模样,也不反驳,从善如流道:“或许有那么一点,你那个人道主义关怀,我觉得还不错。”   何辰:“嗯?”   范景有低垂着眼,十分平静地回:“可以继续。”   这么一说起来,他才恍然发现,自打从博罗转井镇回来,她就再没黏过自己了。   看起来也不像是受到枪伤的影响,难不成是这里人太多,不利于她发挥?   范景有不得不承认,他很想念之前那个时常蹭在身边、甚至大着胆子敢撩他须的人,就像个软绵绵偶尔炸毛的小尾巴。   何辰愣了几秒。   她见范景有的神情怅然,恍然大悟地皱着鼻子。   没想到范景有这人看着正经,竟然喜欢这种恶趣味。   她曾听人说过,有些人平日里无比正经,性格也很正常,但心理却有受虐倾向。   范景有分明对女性不太感冒,却要勉强自己接受她的“骚扰”,这不是抖m是什么?   至于为什么允许她来“调.教”,应当是认可她的方式?   何辰的思路朝着奇异的方向奔去,压根忘记了在医学上,对这个行为其实有相当正经的学术统称——脱敏治疗。   得亏她不知道“脱敏疗法”,不然大喇喇说出来,范景有可能会气到实地教她什么叫调.教。   气氛没有一开始那么凝重,何辰自以为还有些轻松。   毕竟范景有都允许自己对他“调.教”了,那说明还是很信任她的。   何辰正想再提一提苏姜的事情,范景有临时接了个电话,忽然望向电脑屏幕。   顺着他的视线,何辰这才看见被她忽略了的电脑。   其上显示着一面黑色的地图,上面分布着山川与河流的走向,其中有一个红点,正在向标记的某片森林移动。   右下角有方向标,弹出了个提示框:目标正向着西南方向移动,信号减弱,是否加强探查?   何辰向前迈了一步,甚至想伸手点【是】,下一秒,就被范景有半路截住。   她脱口而出:“是那对小情侣?”   对她很信任的范某人,笑了笑,没有回她,圈着她的肩膀,让她去隔壁玩。   何辰没有察觉他哄孩子的口吻,只惦记着电脑上的监视画面,认定了是偷盗的小情侣。   这几天在客栈养身体,过着平静到只能靠斗嘴才有丝战火气的日子,她都几乎快忘记在阿尔金山脉下,插枪走火和人对峙的画面了。   原来范景有没有忘记这件事,还在暗中调查。   虽然栽过跟头,但何辰对这种事情并不排斥,甚至想暗中跟着范景有将这些人逮住。   敦煌的夜晚来得迟,这一天更是接近九点天才黑。   何辰自门后探出脑袋,直到那个高大的身影拐出门,才蹑手蹑脚跟上去。   这一片客栈修得并不密集,偶尔几间连在一起,街道上只有零星回客栈的游客。   一路不是扒着树,就是躲在别人客栈的墙后,何辰已经很注意了。   然而还不到十分钟,范景有便停了脚步,也不回头,用她极为熟悉的语调喊她,“过来。”   今苒苒喊了小万一声。   小万觉得没什么可避嫌的,毕竟论坛上吐槽楚女神的声音,比她说得可难听多了。   不过既然今苒苒示意了,她还是乖乖住嘴了。   待护士下去后,今苒苒望着腿上绑的纱布,叹气道:“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   “当然不会,殷医生说过呀!”   小万一脸笃定,又疑惑道:“我过来这两天,怎么都没看到他呢。”   这也是今苒苒疑惑的问题。   她自打前天在医院醒来后,便没看见殷时渡的身影。   要不是帮她治疗的医生性格不错,还打趣他们夫妻情深,说殷医生私底下找过医生询问她的病情,只怕今苒苒也要以为殷时渡不管她了。   殷时渡还关心她——   这个想法让今苒苒叹了口气,心里又免不了生出些微青涩又泛甜的味道来。 第45章   关于将夏榛救出火场这件事,许多报道和采访今苒苒都推了。   即便是在微博上回应,今苒苒也只是转发了如同夏榛本人一般克制有礼的感谢微博,并表示自己只是顺手而为,没有那么伟大。   可那一片火海的记忆,还是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也害得今苒苒连着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将夏榛从火场里救出来,并没有想象中简单。   地面上的火连成一圈,头顶的木头被烧灼,随时会掉下来砸到人。   如今两个人都安然无恙,不过是今苒苒双手将夏榛提着,让她远离地上的火焰,自己快速穿过数个大小不一火圈的努力。   夏榛被她保护得毫发无伤,今苒苒的裤子不可避免被火烧破,那火也近乎要烧到她的腿。   如此看来,夏榛感谢她是必然。   是以夏榛这么一个从不发私人状态的人,在微博上长篇大论地感谢她,今苒苒也不觉得受宠若惊。   倒是盛恺在火灾现场凶了今苒苒后,或许是良心过不去,竟然转发了夏榛的这条微博。   只不过盛总裁惜字如金,什么都没有说。   今苒苒也不指望盛总裁向她道歉了,毕竟夏榛直接把盛恺拉黑了,这令她心里感到舒畅许多。   至于夏榛为什么要拉黑盛恺,究竟是不是像小万说得那样,是和盛恺闹掰了——   今苒苒其实不太关心。   现在她心里横着两件事。   其一,究竟是谁这么丧心病狂纵火,想要她和夏榛去死。   其二,殷时渡他现在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还……喜欢她吗?   第一件事,小万让她别担心,“有小姨在呢,绝对不会让那个该死的纵火犯逃走的!”   周琳在外面帮她应付了无数采访后,略显疲惫地告诉打来电话,说是公安局那边已经有眉目了。   第二件事,今苒苒只能憋在心里,没有可以诉说的人。   她心底隐隐有些后悔,后悔当初离开小楼时,话说得太绝对了。   实际上,经过火灾这件事后,今苒苒心底的某种情绪越来越强烈。   她无法忘记,当时扛着夏榛差点被烧断的木头砸中时,在那一瞬间,她脑海里竟然浮现的是殷时渡的脸。   今苒苒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当初殷时渡对她这么好,她想尽办法要“作”,要让他嫌恶自己,可这会又开始担忧,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一定不如他曾经想象得那么美好了。   正当今苒苒胡思乱想时,小万提着开水壶进来,探头探脑地将房门关上。   “苒姐!你猜我刚刚看到谁了!”小万神秘道。   今苒苒摊在床上,脑袋吊在床沿边,仰着下巴接道:“谁啊?”   小万凑上前来,给她倒了杯热水,才满脸幸灾乐祸道:“我刚刚在阳台那边,看见盛恺和夏榛了,最重要的是,夏榛还扇了盛恺一耳光!”   今苒苒只冷淡地哦了一声。   见她不太感兴趣,小万又接到:“夏榛不仅打了盛总,还骂他不要脸,心很脏,是个不要脸的畜生!”   这下子今苒苒将脑袋移至床板上,也露出了些兴味:“真这么骂他了?”   依照夏榛的性子,平时生气也是冷着的,今天这么生气,又打又骂的,肯定是盛恺做了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   而且这句“不要脸的畜生”,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何辰蹭着木栅栏,在骆驼垂下长脖子凑近时,忙带着一身怪味奔了过去。   她问:“你是不是去抓那两人?”   暴露自己的垂头丧气,被强烈的好奇冲散,在范景有打量的目光里,何辰连连保证,“带我一起嘛,我肯定不捣乱,也不给你添乱!”   何辰说得极其乖巧,那一双眼睛却在暗蓝的天幕里,泛出非同寻常的兴奋。   范景有心中了然她的激动,她这是拿他当身先士卒的战士,预备去前线看戏了?   他略感好笑地往前走,“做不到怎么办?”   做不到?   这是什么意思,料定她会闯祸?   何辰在心里不服地嚎了两嗓,跟上前没出息地讨价,“我来给你打下手,可不是单单看热闹。我这人吧,从小运气好,有我在万事无忧。”   毕竟他没有赶她回去,面对未知的风险,适当的口头示弱很有必要。   走到景区停车场,范景有打开副驾驶,等她坐进去才告诉她:“可惜了,这事基本已经落定,你也只有热闹可以看。”   范景有的车技很牛,牛到称霸青林的何辰,都不禁想竖大拇指。   他开车的技术,是那种不动声色的好。   外行人可能还看不懂,会认为他开得很稳,完全不用担心毛躁激进的问题,坐着就感到很安心。   何辰却能看出来,在限速、车流、红绿灯、拍摄点等条件下,他娴熟到能卡准每一个点,完美闪避却不超过限制。   车自市区穿行而过,开向黑夜中的公路,前行约十几分钟,前方出现几个细微的光点。   没过多久,那些光点骤然大盛,变成数盏巨大的照明灯,红色的警灯消融其中。   何辰看着那近十辆警车,以及身穿制服端着枪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警察们,终于明白过来,范景有开车前那句话的意思了。   范景有带着她下车时,靠近公路的两排警察,齐齐将枪调转,对准了他们。   何辰:???   活了这么些年,再怎么调皮捣蛋,她也没见过这个阵仗。   何辰忙落后一步,躲在范景有身后,小声问:“这是看热闹?”   人家都要收队了,驴她呢?   这里是金县郊区,前方是一大片原始森林,植被茂盛,生存环境很好,有不少野生及珍稀动物出没。   警察将这次抓获的动物尸首皮毛,正在一茬一茬往警车后厢里送。   有不明车辆靠近现场时,负责警戒的警察自然先做出了反应。   正中央有个男人,穿着便服拿着机子,似乎在汇报情况。   他顺着动静看来,仿佛习惯了审视和窥探,那双眼睛在黑夜里透着冷意。   当看见他们后,准确来说,视线落在范景有身上,略停了一瞬,隐约露出了个若有所思的笑来。   收到指令,警察们将对准他们的枪收起,包围圈破开一个口子。   一名小警察上前确认:“是范先生吗?我们高队长有请。”   何辰第一次被警察请进现场,跟着范景有的脚步,尽量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   高队长年约30,在酒泉森林公安局已有十年。   他算是个相当老练的警察,风驰雷电的作风行事为业内熟知,在其警队生涯抓获过大小偷盗案件共计200余起。   大部分都只道他肯吃苦、能力出众。   却不知道在其打击罪犯的道路上,一直有一名高人在帮他。   只有在偷盗犯心里,酒泉的高队长很可怕,传说中能自由出入无人区、精准阻击偷猎现场的范景有,更为可怕。   在范景有走近时,高队长挪揄道:“举报人来啦。”   说完后,发现范景有旁边跟了条尾巴。   将何辰上下扫视一圈,高队长心里大概过了一遍,冒出一个极为震惊的想法来。   高队长:“我次!范景有,别告诉我你独身这么久,就是为了祸害未成年的。”   这番话相当直接,显然两人很相熟。   范景有提醒他注意身份:“好好说话,高大队长。”   高队长古怪地笑了笑,又将目光转向何辰。   他的面容在一片光亮下,透着一股子白皙隽逸。   受到职业环境的影响,高队长最讨厌别人根据他的样貌,来判断他的能力,所以在没有任务时,喝酒抽烟样样都来。   与范景有的高大英朗比,高队长实在过于阴柔。   高队长是打从心底羡慕范景有,不用训练和锻炼,就能有一身让女性酥软的男性魅力,于是一个劲把自己往糙里造。   众所周知,后天的努力,极少数能比得上先天的优势。   高队长也为这档子事,一直愤愤不平了许久。   毕竟打又打不过,躲着又丢他堂堂稽查大队队长的身份,只能装作被打,告他袭警来占点便宜的样子。   直到他结婚生子一系列下来,范景有依旧是个光棍。   他总算找到了这个男人的攻击点,虽然对方并不太在意。   后来每次见面,高队长总拿着自以为是的胜利战绩,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开导指引范景有。   许是高队长盯着何辰看得太久,目光更是毫不遮掩的打探,令范景有不自觉皱着眉,长腿一迈,将何辰护在了身后。   范景有:“宁宁今年两岁了。”   宁宁是高队长的女儿,范景有这是在明示,让这个结婚生子的人注意言行。   高大队长不大高兴,在范景有面前一向口无遮拦,“怎么,当是你园子里的花,看都看不得?”   话虽然这样说,但高队长很清楚,这次可不得了。   向来不怎么和女性接触的人,不仅半夜带了个异性出门,竟然还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办案现场。   依照高队长对范景有的了解,根本无须范景有解释,已然猜透了个七八分。   不过他在心里想,不管两人年龄差多少,这大半夜还黏在一起,至少也该是两情相悦才是。   既然提到了自己,何辰便大方打了招呼。   从男人的身后,她微微探出半边身子,澄清道:“我成年了,只是跟范老板来看——指认犯人,前几天我也在阿尔金山脚下。”   在这种大场合,不适合抖机灵,何辰回答得相当符合核心价值观。   然而高队长整个人都不好了。   何辰成年了,这很好,自己的兄弟要谈这个恋爱,不会被他这个警察给盯上。   但何辰称呼他兄弟为范老板,还是以目击者的身份来作证的,这明晃晃的公事公办语气,要将这位办案途中放风的队长击垮——   什么两情相悦,这俩人压根没谈恋爱!   甚至可以转化为:他兄弟范景有难得开窍,竟然还是单相思!?   何辰自我介绍完,发现这位队长的脸色更不对,悄悄往范景有身边靠了些。   她总觉得这队长虽然长得不错,但性格实在不太靠谱,尤其是直截了当的眼神,看得她略有些不太舒服。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路过好几列抬着黑色袋子的警察,将停留的几辆警察几乎快装满。   范景有带何辰来的目的很简单,既然她想知道这桩事要怎么处理,那就满足她的好奇心。   左右他都铺垫好了,还有高队长在,基本没什么危险。   但他个人却不单单只是来看热闹的。   跟了好几月的大案要了结,高队长心里更多的还是轻松。   他一面看着何辰,一面自怀里掏出一根烟,正准备点燃,被范景有无情打掉了。   范景有:“那两人呢?”   捡起地上的烟,轻吹了两下,高队长啧一声,往森林里指,“在里头跟那确认呢,这伙人就是他妈闲得,净给我找事。整整几十只尸体,分布在不同的方位,我的人在里面搜罗了两小时才弄齐全。”   得到答案后,范景有没有多说,迈步就朝那个方向走。   临走前,将何辰托付给了高队长照顾,只对她说了一句:“他要是跟你讲话,你可以不搭理,我去去就回。”   范景有作为极有威望的向导,既能帮忙勘查地形,也拥有常人对野生动物无可比拟的熟悉。   以往两人也有合作,这个时候范景有进去,要么是确认还有无遗漏的动物,要么是查看哪块地带被偷盗的人破坏了,不利于某些野生动物的生存,好报备给上头来修复一下。   都偷盗了,那帮子没良心的人,指不定用了什么化学物质,来对无用的动物残骸进行原地销毁。   高队长倒没觉得哪里不对,摆摆手随他去了,只针对他留的那句话,进行了自我辩解。   高队长:“别听他瞎扯,我一人公仆无公害,你别怕。叫何辰是吧,今年多大了?”   被扔下的何辰,眼巴巴望着消失在黑夜里的身影,极其想在警察的包围圈中冲上去。   她还是耸了,回答道:“马上20了。”   何辰有些拘谨,在她与警察打交道的有限次数中,多半都不太美好。也没像现在两人凑一块,同对方唠过嗑。   加之这里荒郊野外的,周围又全是警察,她一经常因为飙车去局里交罚款,并且被耳提面命不要再犯的人,能保持面无表情就不错了。   何辰的反应以及对自己的排斥,高队长看在眼里。   他只能在心里感叹,还真是个小孩,范景有这个XX也是真下得了手。   面对小女生,他收了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决定拐着弯试探,“快20,那不就才19,还没毕业吧,来西北旅游?”   被当做柔弱小百花的何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然后摇了摇头,没说话。   高队长:“怎么,真是被拐来的?”   她就说这人不太靠谱吧,范景有拐她?她不拐卖范景有就不错了。   “不是。”何辰补充,“我只是行使我保持沉默的权力。”   不止灯光暗了,如今连洗手间的温度也迅速上升起来。   今苒苒甚至觉得后背的镜子上面,肯定开始起了雾气。   而实际上,镜子里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将女人抵靠在镜子上亲吻,两人难分难舍。虽然被挡住脸看不清表情,但整个气氛无比炙热。   今苒苒觉得自己快化了。   她不由自主抬手勾住他的脖子。   许是吻得时间太长了,她无意识嘤咛了一声。   正沉浸其中不可自拔的殷医生顿了一下。   他嘴上的动作没有停,抱住她腰身的手,不由自主不安分起来。   今苒苒后背一凉,思维清醒了几分,嘴上唔唔着,当即去握住那只撩拨的手。 第46章   殷时渡心底是想要继续的。   都吻得浑身发热了,谁能忍得住。   但今苒苒挡住他更进一步。   他望着双眼迷离却仍旧保持着一丝清醒的人,眸里的某种情绪沉了又沉。   “苒苒。”他试着低声喊道,带着不易察觉的蛊惑。   今苒苒细着嗓含糊应着,紧接着又道:“别。”   她再次捏紧他的手,并未被他迷惑,哪怕她神色像是醉了,也没有想要顺从他的意思。   殷时渡眼里流露出一丝遗憾,唇边挂着可有可无的笑意。   他松开她一会,又似不够地在她唇上吻了两下,而后将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她的头发,仿佛在纾解某种无解的念想。   的确还不是时候,无论是时机还是地点,都太过着急了,何况今天是两人第一次接吻。   他早就想尝尝她的味道了,也知道肯定很甜美,从前没有表露过一丝一毫的想法,不过是从未品尝过罢了。   像现在这样控制不住,也不知是他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她。   殷时渡抱着今苒苒静了许久。   望着镜子中相拥的两人,手下的力道慢慢收紧,眼里却露出一丝似自嘲的笑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今苒苒都要靠在他肩头睡着了。   她发现自己微合着眼,被他从洗漱台上,抱了出去。   当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时,今苒苒还有点没回神,“你去哪?”   殷时渡顿了一下,“我还要去查房。”   他只以为自己心底还有眷念,却没料到她也会表现出不舍。   毕竟曾经那么多次,她都立场坚定地要跟自己划清界限,无论是言语还是动作,从不曾有过一丝亲昵。   一个吻之后,她似乎变了许多。   或者说,今天的今苒苒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殷时渡像是不曾认识过她,认真打量了她许久。   久到今苒苒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你盯着我干嘛,你不是要查房吗,那你快去吧。”   她怎么觉得四周的温度又升了起来呢。   何辰不仅拒绝交流,话里还明显带刺,将高队长扎醒了。   高队长重新打量何辰,似乎对她有了新的认识。   念及范景有的性格,他又觉得无论何辰多难沟通,都说得过去。   毕竟他这兄弟,本身也不是什么喜好交际的人。   在何辰望着远方不说话时,他尤不死心地借用了自己办案的询问权。   高队长:“上次在阿尔金山脉下缴获的一批毛皮,不如这里的四分之一。照理来说,这次他们做的要更隐蔽一些,我能准确找到坐标,并且在他们进行转移时发现,还要多亏了有人提前放了跟踪器,还是放在那伙人当宝一样时刻供在身边的鹿王角上。”   距离他们约百米的丛林中,隐约有光划破黑幕。   就这么一小会,又有几名警察抬着一个黑色袋子出来。   高队长目光移过去,不紧不慢道:“都以为是内部举报,等查到追踪器时,我心里联想到了一个人,不过他最近很长时间没露面——等你们过来,我才确定。这事你也知道吧?”   “不知道。”何辰摇头。   高队长的设想,与她不谋而合。   不过,她并不比高队长提前知道多久,如果不是今天撞见范景有的电脑,可能他根本不会告诉自己。   高队长略惊讶地看着她,对她的回答很是不解。   都把人骗到这里了,还将人小姑娘蒙在鼓里,实在有些不太地道。   他在心里替自家兄弟叹了口气,就这个样子怎么追人?   后来,高队长将这事说给自己老婆听。   半睡半醒的女人,一巴掌糊在他头上,十分嫌弃地教育他,“你懂什么!这种抓人游戏有什么好玩的,人家这是在保护自己的小公主,不要被这些黑暗和血腥污染。”   两人身份不同,常年跟的案子充满了危险,造就了高队长非同寻常的警觉。   别说办案现场,就连警局他都没带老婆去过,甚至连他的手下,都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嫂子。   高队长很委屈:“那就不要带到现场啊,满地都是血。”   他成功得到了老婆的狠狠一脚,“明显是你兄弟离不开人家小姑娘啊,不告诉是怜惜,带在身边是想时刻黏在一起,你可真是气死我了!”   这会看着何辰眼里藏不住的新奇,高队长忍不住追问:“阿尔金山脚下的木屋里,留有不少枪孔的痕迹,听说你替他挡了一枪?”   “的确是我中枪,不过我没有特意要替他挡,都是误会。”   既然范景有都晓得了,何辰也没动机再撒谎,索性如实相告。   见过了太多邀功和抢功的人,高队长对她的诚实很欣赏,以人民警察的身份进行了口头表扬,并且决意要帮一帮自家兄弟。   何辰敷衍地谦虚几声,哪晓得高队长冷不丁地,讲了一桩关于范景有的风流往事。   向导的圈子,其实很小,但凡有些名气的,大多都是男性,范景有更是其中佼佼者。   大西北这片的旅游业,已经形成了很成熟的产业链,尤其是当代人闲着,还总想着要冒险挑战自然。   同内地其他旅游城市相比,这儿往往是向导要比导游更抢手,像范景有这样能力顶尖的,一度要提前半年,才能定到他十天半月的行程。   两年前,范景有临时接过一单,是带一名杂志社编辑进入无人区。   没有徒步经验的人,妄想穿越无人区,无异于痴人说梦。   得到范景有的保驾护航,女编辑不仅放一百个心,箱子里还全装的度假类的漂亮小裙子和各式化妆品。   第二天范景有察觉不对,要求该名女编辑返回,重新备好徒步露营的各式装备再来。   神秘莫测的无人区,除了照片里的平静和美丽,还有瞬息万变的天气带来的灾害,以及环伺群绕的食人野兽。   成功穿越的探险者,屈指可数,范景有便占了两次。   正因有两次成功穿越的经验,范景有深知不可掉以轻心,除了野外生存的能力和驯兽的技巧,运气也很重要。   该名女编辑回身,看着早已消失的公路,心里做了决定。   面对四周广袤无垠的天地,深吸不远处雪山的沁凉空气,只觉得内心一片澄净。   这里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宁静和美丽的土地,只想去好好亲近它,生不起一丝警戒的心。   女编辑拒绝回去,并说明了真实想法。   她没想继续往下走,两人就在此地扎营,一起看看山川和星辰多好。   至此,范景有才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早在一年前,女编辑和友人来西北,便请过范景有做向导。   范景有徒手收驯了一只冲撞而来的野牦牛,也收获了女编辑的芳心。   她是真心喜欢这个话不多,浑身充满魅力的男人。   只不过行程结束后,范景有便删了她们的联系方式。   经过一年的思念和纠结,她还是放不下,于是鼓起勇气找来了。   在风景如画的湖泊旁,女编辑红着脸述说爱意,只得到了范景有的冷漠拒绝。   将闯荡无人区当做游戏,不尊重他向导的身份,还不经同意,擅自对他进行毫无意义的情感灌输,更是将他的厌恶提升到了极点。   女编辑豁出去想抱他,被范景有无情推开,不小心趴进了湖泊。   颜面扫地的女人,从水里狼狈地爬起来,顶着一脸花妆哭着跑开。   由于伤心过度,她跑反了方向。   毕竟还没深入无人区,这个点暂时没什么危险。   范景有没有跟上去,而是拿出手机,人生第一次报警,让正在羌塘的高队长来找人。   高队长找到躲在山脚下哭的女人后,开车回程途中,再次收到了报警电话。   当范景有找来,并打开后备箱时,高队长恨不得原地跳车。   因为跟着范景有来的,还有一只奄奄一息的西北狼。   那是高队长有生以来,开过最提心吊胆的一次车,这也是高队长知晓来龙去脉、并深记于心的原因。   自打这次以后,范景有一年就只接那么一两单,并且客人还不能为异性。   高队长讲完这个故事,不自觉点燃烟,沧桑地吐了个烟圈。   那可是凶猛狠戾的西北狼,那女编辑都吓晕了,他还得战战兢兢开车。   不过就算被坑惨了,高队长还得帮兄弟争点面子不是。   要不然范景有这么一大龄青年,还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怎么和人家小姑娘身边的小鲜肉们比?   高队长意味深长地结尾:“陷入爱情的人真疯狂,这也是范景有第一次被女人坑。”   在高队长的思维里,这件事看起来,是范景有被人坑了后顺便坑了他,但本质上还是感情问题。   问题出在女编辑身上,这名追求者太过疯狂,也足以说明他兄弟很受欢迎,并不是没女人要。   相反何辰要是聪明点,最好早点收了他这位从不正眼看异性的兄弟。   而易桐这位唯一能与范景有过多接触的女性——   由于某种不能透露的原因,高队长很清楚,不能算在对象类别中。   高队长自认表达地很清楚,何辰应该能理解他的意思。   就算只产生那么一点危机感,也算是他尽力了。   何辰听完故事,只觉得意犹未尽,心中充满了对无人区的向往。   她知道有很多未知的危险,也明白依照她现在的体能和探险知识,她就算去了,结果也比这个编辑好不到哪里。   对无人区刚萌生的一点想法,就被她自己掐死了。   浪费警力确实不对,她也很惜命。   于是,她看着这位人民警察,诚恳地保证:“你放心,我懂,我跟那位女编辑不一样,不会贸然下决定的。”   这番话听得高队长很满意,说明他的目的至少成功了一半。   末了,高队长还嘱咐:“就是这个理,你年纪虽不大,但也成年了。有些事和人错过了,就错过了,凡事做决定,都要三思,多考虑考虑。”   何辰点了点头,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高队长噼里啪啦讲了半天,突然停了下来,也觉得有哪里不对。   有属下向高队长汇报,称偷盗的动物皮毛连牙齿都装车了,还有人查探了两圈,保证一张皮都不剩。   高队长抬起手看了腕表,这才发现范景有已经进去大半个钟了。   他就说哪里不对呢!   高队长立即问:“那伙人呢?”   属下指着被押进车里的人,说都在车里了。   高队长扫视一圈,果然没看到曾经在阿尔金山下与何辰他们交过手的情侣。   他将手里剩的烟头扔过去,“小愣头,我问你那一男一女呢!?”   正在此时,一声枪响从林中传来,听声音就在小警察指的方向。   “小愣头,给我好好看着她!”   高队长撂下一句话,拔腿就往那里冲,身后乌泱泱跟了一群警察。   何辰被捂着脸的愣头警察拦着,摸了摸后肩胛骨,只能祈祷范景有可别出什么事。   应当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她听见枪声的瞬间,还未完全痊愈的伤口,便开始隐隐作痛。   皮开肉绽的清晰度,简直比上次自己中枪,还要令人深刻。   没过多久,警察抬了人出来。   孟露压着受伤流血的胳膊,狠狠盯着何辰,要不是被警察关了进去,很有可能要扑上来咬何辰。   紧随其后的,是因剧烈挣扎被打晕的严泰。   何辰充满了迷茫,这是起了内讧?怎么没看见范景有呢?   见她还在张望,小愣头提醒她队长回来了。   高队长走在范景有后头,在两人左右,跟了有四五名警察。   那亦步亦趋的架势,像是担心两人逃跑,又不敢动手去押解。   警察们也很无措,队长也没下命令逮人,只说要带人回去审问,还自个人站在了里面,他们哪敢动手呢!   隔着老远,何辰就看见范景有浸在冷风里的脸,有些异样的冷峻,只在黑夜与光照交界处,冲她露出了极淡的笑容。   眼见着殷时渡高兴起来。   今苒苒却有些纳闷,“我……分明是丢弃了你啊,怎么叫保护你。”   她怀疑自己和殷时渡不在一个频道上,并且觉得殷时渡有些……傻?   殷时渡半跪在床边,视线落在她茫然的小脸上,眼里绽出点点星光。   他情不自禁又捧着她的脸,开始细细密密的吻她。   那吻落在今苒苒的额头、鼻尖、脸颊、下巴……   他分明吻得很克制,今苒苒却从中看到了一丝深情。   “苒苒,我们来看——”   一道略显沉着的女声戛然而止。   今苒苒从殷时渡的吻阵里清醒过来。   待看见门边站着同样脸色尴尬的季氏夫妇,她手忙脚乱地将殷时渡推开。   “门没关,我们……”   童沛白解释着,亡羊补牢般敲了两下门。 第47章   季嘉志的脸色要臭很多。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他都没有抱过苒苒,就这么看着一个男人在他面前和自己女儿亲热。   不过他也没办法去说什么,毕竟人家两个是夫妻。   殷时渡倒是最淡定的人。   他将两位长辈请进来后,寒暄了几句,发觉季嘉志对自己的态度又隐隐有些不好了,不禁摸着左耳去看今苒苒。   今苒苒坐在床上,本想下床去跟他们讲话,还是被他们按住了。   “你们怎么过来了呀?”   她对于他们的到来,感到有些惊讶。   童沛白坐在床边,给今苒苒削水果,“你出这么大的事,我们怎能不过来看一下,你这种事情都不跟我们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   提到这件事,童沛白就有怨言。   在今苒苒入院当天,季氏夫妇就给她打了无数通电话。   只不过当时今苒苒刚醒来,为避免记者和媒体想着法的采访邀请,只能先把手机关机。   季氏夫妇没打通电话,晚上也睡不着觉,这才想起还有个女婿。   今苒苒啊了一声,用疑惑的目光望向殷时渡。   他靠着窗台站着,回望她时显得有些无辜,张唇说了几个字。   今苒苒仔细辨认来几遍,似乎是:我-不-知-怎-样-来-见-你。   当明白他在说什么后,她心底快速划过一抹涩然。   他这几日没来找自己,是找不到什么理由么?   殷时渡他……看来很在意自己离开小楼并且给他单方面发消息的事情啊。   季嘉志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站在床尾来回踱步,“大庭广众,竟然有这般歹毒之人,公共场合纵火不说,绝对是有谋杀的嫌疑,公安局那边的调查结果也太慢了些,那么多监控的地方,安保竟然这样松懈,听说当天还有几百名观众在现场,简直是尸位素餐!”   何辰没同范景有说上话,因为他们被隔开,分别坐上了不同的车。   涉及到突发案情,范景有暂时得先关在陌生的副队长车上。   于是高队长亲自载着何辰,开车回到局里。   高队长让她别胡思乱想,没什么大事,就是做个笔录。   何辰确认:“真的就只做个笔录?”   她又不蠢,现在这个情形,明显是范景有开枪打中了人。   高队长:“我,酒泉市局稽查队长,骗你干啥?那女的身上还留了把枪,要不是景有身手快,这会中枪的就是他了。”   护送去医院的警车先行,高队长的车开在警车中央。   似乎怪那两不安分的偷盗分子,他表情显得有些烦躁。   何辰松了口气,没再打扰他开车。   高队长扫她一眼,知晓她是真的为范景有担心,还是选择了闭嘴。   那枪确实是孟露的,只不过在阿尔金山下的那天后,这把枪就不见了。   立案调查时,同僚没注意到这把枪。   高队长推测出落在谁手里后,也权当不知道。   常年混在打击盗猎一线的范景有——不管是自愿还是高队长求助,范景有总绕不开这些事。   不像高队长他们有身份和武器重重保护,面对随时可能遇上的危险,范景有携带枪支防身,那再正常不过。   这不仅是高队长的个人想法,上头也是默许的。   枪响时,高队长不在现场,但他既然知道这枪是谁带来的,也很容易猜出发生了什么。   开车途中,高队长不时看一眼身旁的人,从最初见到何辰的惊讶,变成了连连惊叹。   高队长是真没想到范景有会亲自动手。   以往范景有中的枪子还少吗,但对待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份子,范景有即便抓着了,也会直接交给他。   没有哪一次,是让他这么三番五次找上门,还亲自反击的。   高队长免不了对何辰另眼相待,看来他兄弟这次,是真栽人手里了。   难怪范景有消失了这么久,一出现就直奔他办案现场,还处心积虑提前放了追踪器。   亏得高队长自作多情,以为他是为了自己办案方便呢!   这么想着,高队长丝毫没觉得有哪里不妥。   谁要是说范景有这次是蓄意伤害,他第一个跟人急。   他从业以来的办案准则,对待丧尽天良的罪犯,就要比他们更狠。   就这一伙人犯的事、杀的保护动物,把他们的皮一层层剥下来,都不够抵罪的。   再说了,伤了他兄弟的女人,还个枪子不是应该的吗?   不过这些事,他心知肚明就好,没必要告诉任何人。   何况何辰还是个学生,不适合接触这些。   高队长知道,范景有也是这么打算的。要不然怎么一见他,就喊他全名来暗示呢。   何辰本来还有点不信。   等到警察局做完笔录,范景有一个人出来,喊她回去时,她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高队长没有参与审问,枪支查出来的确是孟露所有,且在医院接受治疗的她,对警察的审问充耳不闻,拒绝接受调查。   甚至醒来的严泰,嘴巴也十分紧,为了对偷盗案件保密,根本一个字都不说。   不说当时黑黢黢的环境下,他根本没看清谁动的手。   本身孟露就一直在念叨,再次见到范景有后,定要报击穿手掌的仇。   严抬觉得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让警察找到突破口。   最保险的方法,也是他们行业里最奉行的,那就是在被抓到后,保持安静如鸡,等待救援。   最后一句话,他们明知或许是框他们的,也只能拼尽全力保密。   倘若不认定这是一线之机,那么泄密或让警察找到突破口,就是他们的死期将至。   既然他们不配和调查,也不做出别的异议,警察只好按照证据,定性为正当防卫案件。   局里大部分警力和精力,都要用在偷盗案件上,进行重新归纳和处理。   甚至于顺藤摸瓜,看能否再牵出些大鱼来。   这只是个小插曲,局里也不太重视。   查了不到一小时,便决定了结,让范景有签字。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   何辰一直等在车里,收到高队长的信后,下车等了不到两分钟,范景有便出来了。   夜晚还是很凉,范景有走到何辰面前,揉了揉她迅速沾染上冷空气的头发。   他声音里带着些许轻松,“等很久了吧,我们回家。”   何辰轻轻“嗯”了一声,困得眼皮子打架,也没多余的心思去问他。   范景有倒是精神十足,将她带往副驾驶,又从她兜里掏了车钥匙。   人等出来了,何辰心头松懈,范景有坐回驾驶座的时间,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何辰睡得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轻轻抱着自己,放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直到第二天中午,她才醒过来。   洗漱的时候,察觉房间格局有异,生活用品也很陌生,一应都是男性物品。   估计是昨晚回来太晚,范景有怕吵着其他人,所以把房间让给自己睡了?   何辰想着也对,这客栈隔音一般,她的房间在西边的客房中间。   自己人倒没什么,就是怕回房开门放水的声响,打扰到这客栈的房客。   只有范景有的房间,独占了东面一整排,被中间几十平的庭院划开,与其他房间近乎隔绝。   说起来也是很奇怪。   客栈在景区周围,房源还挺紧俏,尤其黄金周和旺季,基本都会满房。   在这里开客栈,成本并不低,大家都把房子往高了建,好多住些客,早点回本。   就算是早年间修的,也开始翻新建楼房了。   范景有这间客栈,除开他自己和店长的房间,还有八间房。   不过如今他们住这里,就只剩四间客房了。   四间房……就算是九间,也比德哈令那个酒店的一层少。能赚什么钱吗?估计勉强保持不破产就不错了。   看来范景有还真是巧格企业的公子,来体验生活不差钱。   何辰想了会,算是活动了脑袋,随手接水抹把脸,准备回房去刷牙。   她刚打开房门,就看见大家整整齐齐坐在庭院中央,正在吃午饭。   看着她穿着昨天的衣服,从范景有的房间出来,大家的表情都十分精彩,除了范景有。   桌上的菜都所剩无多,范景有正仔细将菜夹进碗里,那碗已经堆了有小半碗的肉。   这顿饭是苏姜做的,何辰闻到了美味的咕噜肉。   看着大家吃得七七八八,心里没出息地委屈起来。   她只不过睡了一觉,醒来大家却都在吃午饭了,这么多她喜欢吃的菜,竟然没一个人喊她起来吃。   就算赶不上热的,给她单独留点剩菜也好啊。   尤其范景有这个人,还敢说自己不挑食!   苏姜做的菜确实好吃,可别人只是吃而已,他吃着还嫌不够,还给自己抢了这么多。   吃相未免太难看了。   觉睡多了,情绪也会不受控。   既埋怨自己贪睡,也生气没人喊她,何辰抱着被全世界抛弃的难过,在小清新喊她时,鼓着脸噔噔回了屋。   简单冲澡换了衣服,她刚刷牙,就有人过来敲门。   何辰顶着一嘴的泡沫,开门对着来的人,没好气地说:“干、嘛。”   野人站在门口,视线往庭院里瞥了眼,这才问:“你昨晚和他出去了?”   在野人面前,何辰向来不注意形象。   她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刷着牙点了头。   来西北的时候,何辰的头发剪到了齐耳的长度,现在已经长到能遮住修长的脖颈了。   野人的目光跟随着她的动作,从头顶落到了露出的耳尖。   他顿了顿:“没出什么事吧?”   他其实想问的,是她有没有事。   何辰脸颊被牙刷顶得鼓起来,“就是……抓了几个该……该抓的人。”   其实具体的事情,他们已经都听说了。   野人还是不放心,尤其何辰与范景有单独出去这事,仿佛已经忘记了一起来的同伴,而与范景有更为亲密。   这多少让他感到有些失落。   尤其她还夜宿在那个男人房里,就算苏姜解释了,野人心里依旧难以接受。   何辰性格开朗,喜欢作弄人。   在学校时就三不五时逗人玩,只要长得合她胃口,无论男女。   越正经害羞的对象,她越是觉得好玩。   只不过一旦有人开始回应,甚至有一丝喜欢她的迹象——   何辰便立马转身,再也不会跟对方多说一个字。   这种性格其实挺招人恨的。   奈何对方喜欢上何辰,都是死心塌地地对她好,一看见她笑,就生不起埋怨的心思。   所以最开始何辰对范景有表示亲近时,野人和小清新都没在意。   只当她是老毛病犯了,等新鲜劲过了,自然会失去乐趣。   从最近的日子来看,何辰的确没再对范景有示好了。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野人,对此表示喜闻乐见。   野人看何辰的神情,没有任何他不希望的苗头出现,心里不自觉放松许多。   何辰见野人不说话,随他站在这里,没关门,转身往洗手间去,慢腾腾漱好口。   等她洗漱完,发现野人还在门口,不由问:“还有啥问题?”   “我好像发现——”   野人的话才说到半截,就被庭院中那道不紧不慢的声音打断:“橙子,过来吃饭。”   范景有的声音没有特意提高,但声线低沉,隔着段距离,也能将其他声音掩盖,轻易让人将他的话听进去。   何辰看过去,发现在杯盘狼藉中,范景有面前放着分类的两盘食物,装得满满当当。   他拿着一双筷子,冲她轻轻摇晃。   何辰立马奔了过去,心中的郁闷顿时烟消云散。   冲着范景有眉开眼笑的样子,仿佛先前唾弃人吃相难看的,并不是她。   接过筷子和碗,何辰也不客气,道完谢就吃了起来。   在百忙之中,她还不忘抽空赞赏苏姜:“真好吃,晚上做什么?”   “那你多吃点。”   苏姜又道:“我就说今天有哥怎么这么赏面,早说要给小辰辰留,我再做几道呀。”   范景有看着何辰认真吃饭的样子,眼里不由露出笑意。   他头也不抬地说:“听见了么,苏店长人很好,以后想吃什么,无论什么时候,直接跟他说就好。”   苏姜:“……”   他什么时候这样说了?   刚刚不是客套么,老板为什么要在大家的面前曲解他,关键他还不好反驳。   妄图在何辰身上找到公平和人权,苏姜试探道:“小辰辰……”   何辰:“?”   何辰嘴里塞着一口饭,瞅瞅理所当然的范景有,又看看欲哭无泪的苏店长。   半响,露出个不关她事的笑来。   就没有一个老板不剥削员工,她掺合也不太好。   于是何辰将饭吞下去,开始挖墙脚,“要不要跟我回栖城,我给你开家餐厅?”   殷时渡倒真没想到两位长辈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不过这从侧面也反应出,他们是真心爱今苒苒的。   “其实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一个小误会,在爸妈你们过来之前,我们已经说开了。”   殷时渡满脸真挚,神色自若地续道:“我之前工作的确忙,苒苒有意见也在所难免,不过今后的每一天,我都会早早下班,多多陪在她身边。”   虽然殷时渡没直说发什么了什么,但从他的言论里,是个人都能听出来矛盾的起因:今苒苒怪殷时渡每天没怎么陪她。   这是再常见不过的两性矛盾。   童沛白甚至在心里感叹,果然是刚结婚,都喜欢黏在一起。   这个说法被季氏夫妇接受后,他们收起一脸质问的表情,打哈哈道:“家庭重要,工作也重要。”   “你们注意身体。”   季嘉志最后不由之主补充了这么一句,被童沛白在桌子底下掐了一把。 第48章   今苒苒吃完饭后,接到了吴导的电话。   吴导简单恭喜她拿了冠军以后,便开门见山道:“上次谈的剧本,实际上是我接下来正在构思的一个片子。”   今苒苒听到这里,心里激动了一下,却扔克制着假模假样地说:“啊?”   吴导在电话那边笑了一声,“女主角我一直拿捏不定,嗯,如果你有意愿,可以等你出院了我们再详谈一下。”   期盼许久的事情成了真,今苒苒倒真有些失语。   她停顿了好一会,才应道:“吴导的戏我求之不得,也谢谢您愿意等我,过两天出院我一定联系您!”   挂完电话后,今苒苒激动得想原地转圈。   奈何身体条件不允许,她便偷偷在柜子最深处扒拉了一袋小零食。   还没等她吃到嘴里,就被人没收了。   殷时渡将手里巴掌大的零食袋来回翻看。   “魔芋爽?”他慢慢念出名字,轻嗅着皱眉道:“这是什么,这么辣?”   今苒苒选择不回答,反正他又不会还给她。   再说了,她要真揪着这个不放,指不定抽屉里小万冒死给她带进来的零食都要被收走。   于是她很明智地转移话题,“我爸妈呢,怎么没一起回来呀?”   提到这个,殷时渡眼里有极短暂的得逞划过。   他捏住那小袋零食,放进自己口袋,随口道:“他们有些累了,我便送他们去酒店休息了。”   今苒苒想也是,他们急匆匆赶过来也怪累的。   不过等晚上殷时渡换了身衣服又回来时,她愣了,“这么晚,你还来干嘛?”   殷时渡:“陪床。”   今苒苒:“……”   等等,这里就一张床,还是单人床啊?!   她委婉拒绝道:“陪床就不必了,我能吃能喝能走,还可以轻轻蹦跶一下,你还是回去睡吧,这里地方小。”   殷时渡将门关上,自觉坐在床边,面色如常地解释:“这两天有人在医院闹事,上面发了紧急通知,我有些不放心。”   “这样吗?”   今苒苒回忆着,白天查房护士好似没说这件事啊。   她想了想,说道:“要不然我给我妈打个电话,让她过来吧。”   在今苒苒心底,殷时渡只是刚确定关系的男朋友,而童沛白却是母亲。   陪床这种事,最佳人选当然是找她妈了。   挖墙角这事,哪有当着原老板面的。   要不是范景有态度模糊,何辰也不至于这么缺心眼。   可能还是没做足功课,虽然苏姜一身好厨艺在这里有些屈才,但也并不是被逼迫的。   收到何辰的邀约后,苏姜收起被剥削的神情。   他没有回答何辰,反而问范景有:“开餐厅?有规划了吗?”   “她还得回学校,”范景有看了何辰一眼,续道:“以后再说。”   何辰:“??”   这个想法是她的啊,他替她做好决定可还行?   她重重扒了两口饭,范景有自个都开了好几家客栈,怎么就不看好她了。   谁说学生就不能一心二用,以后开店第一张请帖就发给他。   “不好了!有哥,快救救我家小妹!”   还没吃完饭,旁边的丁掌柜疾跑过来,急得脸色都白了。   范景有从主位挪到何辰旁边,让丁掌柜坐在那里慢慢说。   丁掌柜:“前天在我客栈,我跟你们提过我们店新来的小妹,还记得不?”   何辰立刻道:“买眼影的那个?”   “Huda Beauty New Nude的限量沙漠玫瑰盘。”易桐替她补充。   女孩子,总是对这方面要更敏锐。   当天吃饭玩狼人杀,大家几乎都没对这个人太在意,直到何辰说出来,这才都想起来。   野人也有印象:“当时她不在场,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噗,那个花钱大手大脚,还被无证导游骗光钱的傻妹纸吗?”   小清新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能被人骗进沙漠,还落得饭都吃不起的下场,蠢到这么彻底的人,实在很少见了。   丁掌柜的脸色,很明显升起丝愠怒来。   吐槽归吐槽,尽管丁掌柜对这位新员工有诸多不满,也不意味着允许别人嘲笑她的人,甚至听到还会觉得很讨厌。   何辰忙伸手拍小清新胳膊,“闭嘴,好好听丁掌柜说。”   “她前天带骆驼进景区,没想到一直没回来。听山风客栈的老板说,看见她带着骆驼追着‘鹰哥’进了沙漠。”   景区里,有一项游乐是在沙漠上骑骆驼。   除开官方的骆驼队伍,附近的人也可以养几只,找关系偶尔放进去赚些钱。   丁掌柜顿了顿,又看向范景有:“有哥能帮忙去看看吗?我知道你很久没接单了,但那孩子性格单纯,虽然傻了点,要是和鹰哥起了冲突,被骗进山里可怎么办。”   鹰哥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地痞流氓,以欺骗外地游客为生。   由于他只坑蒙拐骗,没有亲自下场沾染人命,警察也一直没找到确凿的证据抓他。   丁掌柜的员工,刚来酒泉就深受其害。   可能第一次骗得太彻底,鹰哥得了不少好处,所以很爽快地放了人。   鹰哥作案的手法相当熟练,知道市区有摄像头,网上也会留下痕迹,都是盯上目标后,直接约在沙漠见面。   一没人证二没物证,这名员工去报案,警察也束手无策。   倒霉蛋在丁掌柜客栈里,遭受到了生活的捶打,所以见到仇人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追了上去。   何辰根据丁掌柜的口气,猜测这个“山里”肯定不一般。   范景有拍拍何辰的头发,示意她赶紧把剩下的饭吃完。   待何辰继续吃饭后,他这才说:“最近高队长才清理过一次,料他也还没这么的大胆子,在钱财纠纷里,他也没闹过人案,应当还有别的事情。”   丁掌柜连连点头:“有哥说得是,那?”   “我去一趟吧。”   范景有答应后,丁掌柜喜形于色仿佛得了免死金牌。   过了几分钟,范景有还没动静。   何辰被盯得不太自在,极快速地解决完最后一块鱼。   她刚放下筷子,就听范景有问:“吃饱了?”   接过范景有递来的纸巾,何辰略茫然地擦完嘴,这才反应过来。   “??”怎么着,原来在等她啊?   范景有不止在等她,他视线扫过小清新和野人,“你们也一起去吧。”   他的语调很平,带着极自然的理所当然,却又没有丝毫的命令和教导的意味,只是让人无从反抗而已。   在丁掌柜的目送下,范景有带着三人沿着景区边缘的沙漠,一路向里走去。   整个鸣沙山景区足有200平方公里,真正的游玩观景区,都围绕着月牙泉展开。   这是一条捷径,不用通过景区,即可到达这片沙漠的边缘。   范景有解释说,既然两天没回,且被没景区发现,从边缘向里找最快。   捷径不太好走,何辰迈几步就要陷在沙里,只得和小清新、野人时不时互相搀扶一把。   反观范景有,轻松的令人想用沙子将他埋在此地。   虽然腿长有天然优势,但那沙子就跟认识他一样,柔软地躺平,任他如履平地往前走,看着丝毫不费力气。   范景有打前阵,三人落后,跟随他的脚步前行。   看着刚被范景有踩出来的浅脚印,小清新根据鞋子判断着,一边踏出脚去,“范向导穿的鞋挺大啊,有一米九吧吧……我噗……”   “……”   何辰在小清新后面,眼睁睁看着体重一百六的小清新一脚下去,扑进沙里,生生砸出个大坑来。   范景有听见声响,自几米开外回身看她,“怎么了?”   他没看见小清新,因为当事人掉进坑里,已经与沙漠融为一体了。   何辰对他指着眼前这块大面积的凹陷,忍不住笑出声来。   范景有会意,“要我抱你过来?”   “……”何辰:“???”   见她没回答,范景有真转身往回走了。   何辰忙摆手:“我不是啊,我没有说啊。”   “……我自己过来!”   何辰不得已绕开小清新,快步向前走,这才成功制止了范景有的脚步。   小清新还在坑里,听见队友的背叛言辞,愤愤不平抓了两手的沙,试图爬起来扔过去。   下午的阳光,略有些刺眼,人站在黄沙中特别扎眼。   野人抬起手挡住,自修长的指缝里,看见那个熟悉的纤细背影,渐渐靠近另外那个等在原地、高大而沉稳的人。   仿佛有风卷起了沙,从手掌心落下。   野人垂下手,原地抓了沙,面无表情地撒向右手边,“还不起来。”   这一块的沙漠几乎都很平坦,并不是山丘一般的地带,倒进去了也没事。   在坑里装了半天,没有得到一个队友的垂怜,小清新只得惨兮兮从沙里爬起来。   跟着野人走了几步,小清新忽然狠狠抬起脚,轻轻落在沙地上,“欺软怕硬的东西!”   范景有并没有故意走快,奈何那双长腿一迈,就是两个何辰的脚印。   在发现何辰好几次跟不上自己,陷在沙里往外拔脚时,范景有返回到何辰身边,二话不说蹲了下来。   “来得正好,这块沙有点缠人,你帮——”何辰说着,发现来人只剩个背影,“啊???”   范景有一腿屈起,一腿跪在地上,“上来。”   何辰略有些好笑,他都蹲着了,她自然知道他要背自己。   可是她脚还陷在沙里,即便他蹲在面前,她想上也没法上啊。   其实她也可以慢慢向他的背扑过去,就是双脚不自由,身体的重量会全部压向他。   何辰不担心他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反而怕重压之下,她本来就不大的胸被压瘪。   这个直男,真是叫她说什么好!   久久没等到人,范景有沉默几秒,索性双手后探,准确环住那双比他胳膊还瘦的小腿。   范景有微微用力,站起身的同时,何辰受力往前,正好落在了男人紧实的背上。   “辰辰,我背你吧。”野人终于也走到了这里。   范景有看他一眼,“前方有段小山丘,会比较难走。”   说完,就大步背着何辰向前走了。   何辰立刻抱紧男人的脖子,转过脸嘱咐:“你们自己小心点啊。”   连范景有都说难,对于他们肯定更难,有靠山不用那是傻子。   小清新赶到时,正好听见何辰的话,忙问是不是有危险。   野人低下头往前走,掩住眼里的失落,只轻轻嗯了一声。   沙漠徒步算是小众领域,一般的热门景区,注意些常规问题即可。   只有一些无人区的长线,才需要运用到探险和户外技巧。一般人   鸣沙山是个很成熟的景区,这一块很偏僻,建立不起可供玩赏的风景,基本没有游客涉足,徒步其中的危险性也很低。   何辰趴在背上,被暖阳晒得有些昏昏欲睡。   范景有没让她睡,想起什么就给她讲什么。   “在沙漠徒步,要注意个人保护,补给和导航至关重要,紧急时刻也要根据判断,做出正确的自我救援。”   今天并不是来冒险的,不过何辰对这些也挺感兴趣。   她趴在范景有肩头,略睁开眼,给他出难题:“虽然这里不危险,但你也没带导航,到时候真迷路怎么办?”   范景有偏头看见她蔫了吧唧的样子,蹲身放她下来,打开瓶盖嘱咐:“别喝太快,记得要小口小口喝。”   何辰乖乖小口小口喝水,发现范景有掏出一根手臂长的手杖,伸长后垂直插在地面,并将瓶盖放在手杖影子顶部。   何辰:“你在做什么呀?”   “教你正确的答案。”   范景有接过她手里的水瓶,覆在何辰刚刚喝过的瓶口上,仰头灌了两口。   何辰连忙揭发他,“你骗我!刚才还说小口喝呢!”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是不是重点抓错了?   范景有抬起手背,随意擦过多余的水痕,抿唇轻笑,“乖。”   他的声音很轻,随着遥远山麓的沙沙低鸣,悄无声息渗入沉寂的沙海。   今苒苒忍无可忍,冷声道:“还不走?要我喊人带你走?”   满腹牢骚和计谋的盛影:“……”   被赶出去后,盛影虚空冲门踹了踹。   正好旁边有小护士路过,她佯装鞋带散开了,矮身系了几下。   今苒苒究竟是什么臭垃圾啊,脾气真是越来越臭,连她也敢凶了!   要不是还有任务在身,盛影都想直接撕破脸皮了。   想到妈妈刚刚说过的话,盛影忍不住扶额,小声骂了一句“艹”。   从今苒苒这边突破无望,看来只能去找那个废物了。   盛影收拾好表情,往前走了几步,找人打探到殷时渡的办公室后,先去了趟洗手间。   十分钟后,重新描眉画唇的盛影出现在殷时渡的办公室门口。   盛影放缓力道敲了几下门。   男人清冷中带着不甚明显的疏离声音从门内传出:“请进。” 第49章   盛影愣了一下。   殷时渡在她心里的形象就像一个搪瓷娃娃,脆弱易碎、美貌又空无一物。   而这道声音带给她的感觉,却是高山仰止般清冷且充满男性魅力的。   盛影本以为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错,可当她推开门,一眼看见身穿白大褂的男人伏案书写的身影时,整个人的心都为之停了一瞬。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她看到殷时渡竟然会觉得心动??!   殷时渡只听见开门声,却未听到人说话,过了会,从桌面抬起脸望过去。   他凝目的那一眼,极其冷淡,就像是望着冷冰冰的手术刀,含着肃萧的寒意。   盛影本能地退缩一下,甚至想要逃跑。   直至她再次看去,殷时渡却只是微勾着唇,面色如常地询问道:“盛小姐,请问找我有事吗?”   他语气称得上相当客气,只是肢体动作未曾变动过一分,仍旧是握笔微垂头斜睨着她的状态。   盛影怎能察觉不出他的态度。   搁在往常,这位大小姐早嗤之以鼻地离去了,这会却是忍了下来。   适才和母亲的谈话犹在耳畔。   “影影,家里这段时间损失了上千万的生意,我和你爸都排查过了,没有查到什么线索,但是,我们家那几笔生意,都落到了殷家手里。”   “妈,你的意思是……”   “没有线索的事情,我们不说,但这些事情绝对不能就这样算了,咱家从前可是给过殷家不少恩惠,要不然能有现在的殷家吗?即便这些事情不是他们搞的鬼,但凡有一丝良心,都不应该在我们家与这几个项目失之交臂后,来坐收渔翁之利!”   “那您今天来医院,不会是想找殷时渡那个没什么用的人问清楚吧?”   盛影的质疑,令盛母怒其不争。   盛家既然怀疑殷家在捣鬼,想要从其中突破,最好的方法就是对准殷时渡这个软弱的攻口。   盛影听完后,也有所领悟。   她想了想决定自告奋勇,毕竟殷时渡那小子,年幼时似乎对自己有点意思。   而在盛家相比较盛恺不太受重视的盛影,总算有了一次可以大展身手的机会。   想到这两个月被克扣的生活费,盛影还有些生气。   凭什么哥哥独断专行,却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凭什么哥哥生下来,就注定要继承盛家的财产,而她盛影,只用当好吃喝玩乐的富家小姐。   甚至于因为她最近开销稍微有点超支,就要开始限制她了。   盛影带着不屈和倔强,决定要捕猎殷时渡。   一个软弱可欺的白衣大夫,她堂堂盛家大小姐还怕搞不定吗?   何况论身材和颜值,她可不必那个今苒苒差。   这样想着,盛影便将门关上,换了副天真的笑脸。   “时渡哥哥,你还在忙吗,我能看看你平时工作的样子吗,听说医生每天的安排可满了,你是不是很辛苦呀?”   殷时渡眼里划过清晰的疑问。   他不明白这位大小姐突然来这招,是要找他做什么,但他直觉不是好事。   何辰打小不喜欢被人骗。   她条件反射踢过去一片沙,只见范景有目光微动,在漫天黄沙里冲她笑得越发肆意。   何辰很少见范景有面上露出这样的笑容。   可能是受到他的感染,她心底慢慢也升起了丝清泉的甜意。   当然了,被骗的这个问题,被她后来拿出来当罪证时。   范景有也解释过。   水自然是要小口喝,他当时那样牛饮,只不过是注意力全在瓶口上,忘记了这回事。   过去太久,何辰已然忘记他关注瓶口的动机了。   范景有转移话题,“我还习惯性含了口水在嘴里,这样进来的空气,经过水降温后,可以减少肺部的水分流失。”   “这样啊,当时你没说!”   被成功转移注意力的何辰,觉得自己又get了一项徒步新技能。   小清新和野人在远处,只能看见何辰踢沙的动作,还以为两人闹了什么矛盾。   走到跟前,看见范景有头顶落了些沙,小清新自动向何辰靠近,表面立场。   野人也问:“怎么,发生什么事?”   范景有手里还剩小半的水瓶,被他捏出声响。   他移开视线,数着时间,“十五分钟到了。”   而后,在已经移动的手杖影子顶端,轻轻放下手中的水瓶。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里,范景有走过去,拔起那根长仗,从瓶盖处划向水瓶。   “这条直线是东西方向,”   他一面说着,又在直线上画了条垂直线,“这是南北方向。”   野人眯眼看过去,没有出声。   小清新拿出手机核对后,哇哇惊叹。   “虽然现在手机都内置了指南针,但保不齐会有意外,这个办法还真是方便又保险!”   范景有颔首,看向何辰:“懂了吧?”   经过他的演示,的确是简单易懂,何辰点头,“嗯?”   “所以导航没了不要紧。”范景有让她放心,“还有我本人。”   范景有的语气并不像在故意炫耀,更多的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一件事实。   对于他自信到近乎自大的话语,野野低低“呵”了一声。   小清新忍不住喃喃:“卧槽,大佬都NB的这么自然吗。”   想起那只西北狼,何辰打心眼里认为,范景有没有说大话。   能训狼识路的向导,不是导航本航那是什么?   面对三人不同的表情,范景有没有说什么。   他特意将这件事摊开解释一遍,本就是为了提升何辰的注意力,并不是来说教的。   范景有很快收好长仗,单肩背好包,蹲身让何辰上来。   何辰没多想,双手轻巧挂在他的脖子上。   探出手托了把背包,发现还挺沉,何辰便问:“要我帮你拿包不?”   “不用,很轻。”   范景有很轻松地直起身,仿佛背包和她都不过是个轻飘飘的玩偶挂件。   野人站在旁边看着,发出疑问:“如果今天找不到人呢?”   范景有帮丁掌柜的忙,与何辰三人并无干系,范景有没理由让他们过来。   何辰三人也大可以直接拒绝。   范景有内心不由得有些刮目相看。   这三人虽看着闹腾不靠谱,没想到还能忍到这个时候才出声。   看见逐渐西移的太阳,范景有回道:“如果在日落之前还没找到,今天就先回去。”   他想了想又说:“明天我带齐装备再过来。”   走了十来分钟,遇见一座小沙丘。   何辰趴在男人右肩上,躲着太阳光,视线下垂观察了一阵。   她回头冲百米开外,正吃力爬坡的队友高声传授秘诀:“在沙丘上不要直上直下呀!”   小清新一步一爬,非常吃力。   野人凭借在cs和其他户外经验,很快找到技巧。   他侧着身子迈了一步,接过何辰的话茬笑:“横切比较省力。”   看着两位队友,开始慢慢摸到门路,行走快速很多。   何辰欣慰地浮起张笑脸,仿佛自己也咂摸出了点趣味。   范景有视线微转,“这么高兴?”   “嗯啊。”何辰笑了两声,没有掩饰自己的开心。   眼见着快要爬到坡顶,何辰挽紧他的脖子,微微凑近些。   顿了顿,她伸出袖子,好心替他擦掉额上的汗珠。   范景有蓦然停住了。   何辰收回手臂:“嗯?”   “你亲我一下。”范景有道。   何辰:“???”   他没有再动,停在原地等她。   何辰一头雾水,这个要求突如其来,他们今天不是要去救人打坏蛋吗。   怎么就变成要她亲了?   何辰:“你没事吧?累糊涂了?”   “我很清醒。”范景有转过脸,笑着看向身后,“或者你想当着他们的面亲。”   多大点事,以前又不是没亲过,何辰心想。   可那时是自己有心占点小便宜,今天这么被动的情况能一样吗?   何辰立刻挺直背,从他身上离开,催死挣扎,“想威胁我,没门!”   以前是她看走了眼,还以为他是个替天行道的“名门正派”,看不上这些红尘俗事呢。   何辰小小声吐槽了一句:“表里不一的男人。”   “嗯。”   范景有应了一声,伸手轻拍她翘起的臀,一甩后背,差点将她摔下去。   视野里的沙丘,晃悠着天旋地转,何辰连忙抱紧身前的男人,连连求饶:“等等!”   尽管沙丘高约两层楼,倾斜的沙坡形成了很大的缓坡,何辰连看都不敢看。   她豁出去,探过脑袋,在范景有的侧脸上吧唧一口。   特意亲得很响。   “奖励你的。”她找回主动的语气,公事公办道:“继续走吧。”   范景有背着她,缓慢下了山丘,“我可没这么好打发。”   “那你还想怎么样?”   既然都付了“款”,何辰理所当然将全身的力气,都压在男人身上。   尽管对范景有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出一趟山的价格是二万,以天数为单位递增。”   范景有还真给她算起了账,“带你们进沙漠,喝我的水吃我的干粮,还背着你走了一个多小时。粗算下来,你要给我至少这个数。”   “五万?”   何辰数着他的手指,叫道:“卧槽你就是鹰哥吧,抢钱啊!”   “以后少给我说脏话。”他又顺手拍她屁股,“既然要算当然得算清,请问你是依照市场价给我,还是拿人来抵?”   何辰气道:“我就只值五万?”   放屁!他要是敢回答是,信不信她立马揪他头发。   “你觉得现在你值几块钱?”范景有闷着笑,又道:“如果主动点,或许我能跟你一笔勾销。”   分明是范景有带他们过来,他们没找他算钱就不错了!   何辰气愤之下,抓住了一个漏洞,察觉到他话里的笑意,才意识到他在开玩笑。   她正要说话,远处传来一声“救命”,听声非常熟悉。   范景有收起玩笑的心思,三两步下了沙丘,背着何辰疾奔向那个声源。   黄沙的波纹在眼前急速退却,何辰听着耳边的风声,只觉得自己似乎要飞起来。   这个男人的体力,还真是异于常人的充沛。   翻过这座沙丘,绕了几个弯,眼前出现一个湖,再往前几十米,只见漫山遍野的耗牛,将一人一骆驼围在其中。   骆驼已经被耗牛攻击得倒在地上。   有个齐刘海带了顶帽子的小姑娘,躲在骆驼后面瑟瑟发抖。   听见有人的声音,小姑娘抬起一双泪眼,哭着求助:“呜呜呜救救我……”   她的声音,在看清来人后,嘎然而止,“你、你们……”   何辰也愣了,“是你?!”   卧槽,丁掌柜口中的那个倒霉蛋,怎么是范海辛啊!   他们满西北找的人,一点风声都没查到,没想到就在旁边客栈!   何辰连忙从范景有身上下来,一边走一边气道:“你藏这么深干嘛,知道我们找你多久了吗?留张字条就离家出走了,你还真是出息了啊。知不知道你爸妈还有老师怎么说我吗,不是你离家出走就走呗,提我的名字干嘛,不是故意给我找事吗?”   何辰是真生气了。   撇开老师们的猜测和范家的层层排查不说,她带着野人和小清新来西北,就没过一天安生日子。   要是范海辛只是来旅游就算了,可她不仅没漂漂亮亮游玩,反而还把自己折腾得这么惨不忍睹。   想起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字条,何辰嘴里说着与自己无关,可心底终究还是带着自责。   何辰一口气憋着,恨不得立马将这位大小姐给踢回家。   要是在学校,范海辛早跳起来,冲过来怼何辰了,哪里还听得见这么多。   事实上她确实没有听进去,范海辛的视线落在何辰身旁。   看见男人俊朗的面容,她似乎辨认了一会,才与记忆中那张拼接过的照片对上号。   范海辛自骆驼身后,站起身呐呐道:“哥?”   她跋山涉水来到这里,受尽生平十八年没有过的苦,真见到了家族里视为禁忌的“哥哥”,竟然不自觉退缩起来。   何辰这才想起来,范向导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难怪范景有非要带着他们三个拖油瓶来找人了。   她很奇怪:“你怎么知道是她?”   范景有避开范海辛的视线,看向何辰:“你们在查,我也在查,原以为她在客栈受几天苦,会自己回去,看来还是受得苦不够多。”   所以范景有知道范海辛就在隔壁,还装作若无其事,眼睁睁看着范大小姐为了找自己而受尽磨难?   何辰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这人岂止是表里不一,简直人面兽心。   没有得到回应,范大小姐咬着嘴,重复道:“哥,我是海辛。”   范景有终于看向她,“范小姐用不着这么称呼我,范维声……你父亲应该同你说过,我早就不是范家的人了。”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   殷时渡开口让人进来,是一个小护士。   随着门被打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纯又天真的笑容,“殷医生,陈主任说要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小护士娇俏的声音顿住,视线落在殷时渡被今苒苒握住的左手上。   那扭捏的包扎上赫然又绑了那个烂结,完全没有比上一版好看到哪里去。   小护士望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脸上出现短暂的震惊,而后又是清红交替,十分精彩。   今苒苒本还觉得这个小护士在她丈夫面前的出场,是不是有些不太对?   可这会见小护士无剧情表演地这么入迷,心底那么一丝警戒消散得一干二净。   小护士走后,殷时渡也盯着他手上的绷带笑了笑。   今苒苒这会的气已经消了,或者说完全不知去了哪。   她一面收着药箱,一面还在疑惑地自言自语:“那刀呢,刚刚好像没看到啊,难不成她藏起来了?” 第50章   殷时渡似没听到般,提着箱子放回远处。   今苒苒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盛影说的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她疑惑道:“你之前是说过,你特别讨厌盛影吧?”   殷时渡放箱的手一顿,应得四平八稳,“讨厌。”   “非一般的讨厌。”他转身看她,含着淡淡笑意。   今苒苒不由自主跟着笑了一下。   而后心底却有些奇怪,总觉得他这个笑并不是背后讨论人的歉然,而是含着几丝嘲讽和阴沉。   殷时渡将今苒苒送回病房后,陪她待了一会,在今苒苒的再三催促下,他才离开。   “陈主任不是喊你了吗,快去吧,我真不生气了。”   今苒苒说完又补充:“为一个盛影浪费我这么长时间,真的不值得。”   殷时渡也笑着点头,“也是。”   直到他出病房,那笑意才逐渐收紧。   他一面从住院部走到自己的办公室,一面抬手扯着领口,路上许多打招呼的同事,也只随意点头扯了扯嘴角。   大部分同事望着对方八卦的脸色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少部分同事已经八卦起来。   盛影在殷医生办公室被甩出来的消息,早传遍了医院。   这会殷医生从今苒苒病房出来,神色阴郁又烦躁,和平时完全换了个人,这只能说明他在今苒苒那里受了气。   殷医生和今苒苒、盛影三人间的感情纷乱被传得有鼻子有眼。   甚至于还出现了今苒苒要和殷医生离婚的消息。   这些八卦在网上传播时,许多网友都不相信。   尤其是今苒苒的粉和磕小俩口糖的网友,辟谣澄清跑个不停,几乎人手一个今殷俩人感情史的长贴图,遇见KY和起哄的,就拿表白视频和图片顶上去。   这些八卦没有出现太久,便被盛影和D校教授的床照闹得沸沸扬扬。   “他那是气话!”   范海辛急切地刚往前迈了一步。   四周趴着的一圈野耗牛,齐齐站了起来,将圈子又堵得严严实实。   范海辛嘤呜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昨天遇见仇人,范海辛骑着骆驼连骂带吼了好半天。   终于把鹰哥惹毛,连带着的客人也不管了,引着范海辛往沙漠深处跑,想着要给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自己不放的人一点看头。   鹰哥刚拉线把骆驼放倒,就从四面八方涌上来一群野耗牛。   对这些动物习性了然于胸的鹰哥,一见这架势撒腿就溜了。   野耗牛群并没有追鹰哥,反而自发将骆驼和范海辛一齐围了起来。   范海辛起初很是害怕,直到一人一群牛对峙一天一夜后,她彻底懵了。   搞不懂这些牛究竟想要什么。   她试着出去过,都被站起的野耗牛给逼了回去。   怎么回事啊,范大小姐只得伏在晕过去的骆驼身边悄悄哭,不敢大声。   被困了这么久,范海辛的精神意志绷着,早就面临崩塌。   这下看见救星,还是她一直苦苦找寻的亲人,她想着多替父亲说几句话。   可是哭着没讲几句,就晕了过去。   小清新的脚程太慢,还背着一个死沉的包,野人被拖了后腿,加之范景有的速度也确实很快,两人这才赶到。   看清倒在包围圈的少女后,小清新激动地喊了好几声。   他喊完就想冲过去,被野人及时拦住了。   野人走向何辰:“那些牛不好对付?”   何辰接着看向身边的人:“要怎么弄?”   “从它们散发的气息和毛发状态来看,这些野生耗牛并没有杀意,守在这里这么久也不离开——”   范景有说着往前走,在离耗牛群还有几步时,略停了停。   “应该是要等候,或者看护什么东西。”   何辰只见他伸出右手,手掌心朝下,缓缓重复了几次压低的动作。   一声清亮的口哨声响起,最外围的一只耗牛后蹄弯曲,前蹄趴着,露出服从的姿态来。   范景有迈步过去,伸手抚摸着它摊开的脖子,轻轻拍了拍。   他站起身时,耗牛的脖子跟着移动了几寸,似乎不想让他离开。   没过多久,四周接二连三又趴了几只牛,都伸着脖子,像是在等着那人来摸一摸。   小清新将双肩包往上提了提,发出震惊到失语的表情。   野人偏头看了一眼,在何辰几乎没什么表情的眼里,瞧见非常陌生的动容。   或者准确来说,那是一份尚未被释放的悸动。   从认识何辰以来,野人从未见过。   野人笑着说:“已经找到范海辛了,明天回去吗?”   远处的男人,已经顺利打入敌牛内部,就快要走到范海辛那儿了。   就是不时有牛不死心,抬头提脚想蹭蹭那个散发着安稳无忧气场的男人。   小障碍而已,没得事,顶多被牛占点便宜。   “先看她情况怎样吧。”   何辰也知道,这躺门出得太久。   何况前几天妈妈也打电话催着下了通牒,是时候回去了。   小清新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嗓子带了点哭腔,“海辛要是有事,我我我……”   何辰不经意回头,竟然发现小清新眼里都含了泪光。   ???   “小清新,你该不会……”   不是吧。   范海辛在学校的时候,整天不是跟何辰对着干,就是黏着野人。   何辰想到这个可能,自个都没好意思往下继续说。   没想到小清新没说话,反而倔强地扭头哼了一声。   似乎是在气她反应迟钝。   野人清咳一声,道:“小清新喜欢她好几年了。”   “?”   何辰没记错的话,范海辛转系过来青林校区,也不过区区一年啊?   见何辰一脸茫然,野人笑着伸出手,轻拍掉她肩头的沙砾。   他手在上方顿了顿,才收回补充道:“他们是初中同学,认识很多年了,不怪你没往这方面想。”   原来是这样。   “藏得够深啊叶文任,连我都不告诉了,真了不得。”   何辰立马阴阳怪气地反怼回去,将小清新呛得说不出话。   正在这时,范景有抱着晕睡的人,力排群牛往这边来。   小清新终于舍得撂下身上的包,奔过去接人了。   从来西北起,小清新就一直背着这个包。   去哪都带着,连碰都不让人碰。   本来大家都没在意,今天陡然听见小清新有了喜欢的人,何辰倒真来了兴趣。   看了眼不远处的身影,何辰快速蹲下,朝地上的背包伸出了魔爪。   背包是灰色的山本耀司,整日被小清新背着,又久未清洗,复古简约的面貌早已不复存在。   重点并不是背包,当看见里面装的什么物品后,何辰与野人都愣了。   野人跟着翻了几下。   几秒后,何辰与野人不约而同爆发出一阵笑声。   在小清新发出愤慨的叫声时,他们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将背包关好扔在了原地。   小清新抱着范海辛过来,胸膛微微发喘,显得有些吃力。   “还不快帮我接一下!”   “范景有呢?”   何辰视线往后,正好撞见范景有略有些凉的视线。   她脸上的笑还未收,范景有已经转过身,又步入了耗牛包围圈。   小清新将人扶到野人背上,回道:“他说那骆驼快不行了,但是怀着崽子,所以那些牛不肯走。让我们先回去。”   野人背着范海辛,也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回去吧,太阳快落山了。”   “范景有一个人在这?”何辰想了想,还是不放心。   一起来的,最好是能一起回去,扔下他一个人算怎么回事。   小清新捡起背包,轻轻拍了几下,“范向导说的真没错,他就知道你不走,让我务必要带你回去呢。”   “他说了,你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晚饭的时候他就能回来。”见她不动,小清新又补充。   野人不可能让她留下,再三思索道:“要不然我也留下,你们俩先带范海辛回去。”   何辰看了一眼熟睡的范海辛,目光又从小清新的肚子,移到自己根本没什么肌肉的腿上。   她妥协道:“算了,我们三能把这孩子带出去都不错了。”   等到了晚饭的时候,如果范景有还没回来,她来也没用……还是报警吧。   太阳略微有些西沉,天空慢慢分离出几层渐变色。   何辰离开之前,看见那个似乎从未惧怕过任何东西、总是无所不能的男人,蹲在骆驼身边。   温柔的阳光洒过去,与整片黄沙颜色消弭,数只野生耗牛在平静的沙海里,将一人一骆驼围成牢不可破的保护圈。   可能是有了些经验,掉头走回头路时,并没有一开始那么难。   出沙漠后,三人商量了一下,还是把范海辛送回了丁掌柜那里。   这时已经下午五点了。   苏姜看见他们回来,问清来龙去脉,并没有露出丝毫的担忧。   易桐和贺跃听了,倒是比苏姜要更着急一点。   甚至于,一向对人温柔有礼的易桐,忍不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冲何辰口出恶言。   苏姜出来打圆场,笑道:“你们也累了,去洗个澡休息一下,我去做饭,都想吃什么?”   虽然对易桐没好脸色,也懒得理她。   苏姜也说范景有没事,但何辰心里不知怎么就是轻松不起来。   “什么都行,你做的我都爱吃。”   何辰说完,就往房间走。   苏姜听得不自觉笑了笑,又安慰其他人,“有哥不会不自量力的,应当就是接个小崽子,待会就回来了——要是没心情,可以来跟我打下手。”   易桐满面担忧着点头,便听门外响起个非常清丽的声音,大喇喇喊道:   “我哥……范景有还没回来吗?”   今苒苒生气了,殷时渡这个傻子竟然一点也没看出她的眼色,完全没有默契嘛!   殷时渡被两人盯着,没有露出半点怯意,像是全然没有察觉一般。   只不过,他轻缓着又续道:“实际上的手感,却要比从前好不少,即便是长了些肉,也是长在该长的地方。”   听完殷时渡的话,房内有瞬间的安静。   小万口水呛住,连声咳嗽,“殷医生你……”   殷时渡穿着白大褂站在病房,浑身上下便有一股严肃正经的气质。   何况他面色如常,连微笑都只是保持着最常见的弧度,没有任何调侃和嘲讽的神色。   无论是小万还是今苒苒,对于殷时渡在医院说的话,都不由自主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听从。   只是小万当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她这么相信殷医生,却被摆了一道。   什么手感啊?   这是在秀什么不可描述的恩爱吧!   小万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找殷时渡寻求公正的答案。   不止小万惊了,今苒苒也愣住了。   她没想到殷时渡竟然能一本正经地说出……实际上内容那么不正经的话。 第51章   什么叫实际上的手感?   他又没有将自己摸……咳咳,摸遍。   今苒苒脑海里免不了出现一些画面。   她和他在洗漱台上接吻时,他揽着自己的腰,两人紧密相连……   那时两人的身体紧靠着,的确能真实感受到不少东西。   比如她贴着他的胸,双手绕着他,便能发现他不止身高傲人,连身材也是近乎完美得好。   她记得他小腹处,似乎都还有紧实的肌肉,那么他应当也感受到了自己的。   可是俩人才好多久,这么亲昵的次数屈指可数。   殷时渡究竟是怎么认为自己的手感好了不少的?   这么对比得出的结论,至少也该是之前有这样亲密接触过吧??   今苒苒努力回想了一番。   之前两人除开拥抱了几次,倒没有任何逾矩的地方,他也没有什么非份之举,连吻手心都是询问后的行动。   不过想到两人拥吻的画面,她还是有些心情激荡。   嗯,今苒苒不能再细想下去了。   她努力平复着心绪,希望面上没有出现漏洞,引小万想入非非。   然而小万再怎么单纯,随意琢磨了几下,早反应了过来。   她忍住想惊叫的欲望,咬住嘴唇随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将房门关上,小万捂住胸口仍有些激荡。   妈呀,殷医生看着这么正经又禁欲的一个人,谈起恋爱来竟然这么欲的吗。   什么手感很好都说给她这个外人听了,看来俩人私底下相处时,尺度肯定很大!   脑海里补充了许多画面的小万捂住鼻血走了。   关在房内的今苒苒却是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   她望着满脸坦荡的男人,竟分不清他究竟是故意的,还是只是陈述事实。   不过就算他没有别的想法,这事实也不要这样光明正大说出来啊!   何辰回房洗了个热水澡。   分明在沙漠里滚的是小清新,她却在身上抖了不少沙下来,就连衣服也沾了很多。   难怪要武装齐全才能进沙漠呢,就他们这半路出家的,过不了两天就得返回。   等她吹完头发晾晒好衣服,客栈已经飘起了香味。   何辰寻着味摸到厨房,看见苏姜带着围裙,尝完砂锅里的粥,又往另外一锅里放了排骨。   旁边走过一位房客,扒着门看了一会,嘴里留着口水,遗憾地往房里去了。   “好香啊。”   啧啧,可惜这家客栈不做餐饮,不然他们肯定赖着吃完再出门去玩。   苏姜回头看见何辰,眼神示意,“试一勺砂锅海鲜粥怎样。”   小火慢炖的粥,混着虾和蟹的鲜味,入口只觉一片爽滑。   何辰吃得眼睛都眯起来,连着舀了好几下。   苏姜抄锅的手一顿,“要不然你出去玩吧,他们都在隔壁客栈呢。”   不然一个个的,试吃着都给他吃了一小半,待会吃饭都不够了。   何辰恋恋不舍地放下勺子,还想给苏姜打下手,眼睛一直往锅里瞟。   苏姜笑着无奈摇头,掂了两下锅。   他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听说有哥带了只非常可爱的小崽子回来了,你可以去看看。”   范景有?   “他回来了?”   何辰一直低落的情绪,突然又像被一阵风吹了起来。   两个客栈离得近,一分钟不到的路程。   何辰特意放缓了脚步,花了五分钟,在心里思考待会遇见他要说什么。   虽然这次也没危险,但何辰想起范景有一个人在沙漠里的背影,就觉得充满了莫名的落寞和孤寂。   还有一丝习以为常。   仿佛在很多个日夜里,他都是这样一个人在荒野里前行。   何辰的性格走哪都不缺朋友,没有孤独寂寞的独处时刻。   能在范景有身上看见这些东西,她也感到有一丝奇妙。   隔壁客栈隔着马路,有个木质草棚,之前养着两只成年骆驼。   丁掌柜偶尔放进景区,去赚点外快,或者直接租给客人,在附近的马路上骑一骑,拍拍照。   现在里面只有一头公骆驼。   母骆驼再也回不来了,而是换了另外一个新生的小小骆驼崽。   栅栏外围了一圈人,纷纷看着这个小东西。   丁掌柜送走兽医,按照医生的嘱托,给它弄了点营养奶粉。   小骆驼算早产,个头不大,趴在圈里没什么活力。   不过那双大眼睛却透着一股子灵气,咕噜转着四处打量,似乎在找寻什么。   丁掌柜喂它奶,小崽子饿得肚子都出声了,却是悠悠看了一眼丁掌柜,然后任性地撇过脑袋。   说不吃就不吃!   任大家怎么哄,它也只拿圆溜溜的眼睛看你,慢慢包了几泡泪,似乎要哭出来。   看得一众两脚兽们心都要化了。   “幸好找到的及时,我也没同某人一样走开,它除开体重不够,其余还算正常。”   男人的声音在旁低低响起,像特意解释给她听,又含了丝别的深意。   范景有应当是刚洗完澡,穿了一套简单的休闲衣,头发从额头向上撸至后脑勺,露出浓眉下那双漆黑有神的眼睛来。   半干后的头发随意吧嗒在头顶,有几缕错开挡在英挺的鼻梁上,被他凉凉顺进发里。   他就这么盯着她,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何辰对上他低垂的眼,心里的不安和燥热,陡然又升了起来。   没有问他当时怎么做的处理,也开不了口问他一个人如何将小骆驼带回来的。   她破天荒脸红地转移话题:“你头发要剪了,胡子也要刮了。”   “这么关心我,那你帮我?”他问。   何辰摇头表示不会。   剪头刮胡子这种拿刀的活,就跟切菜煮饭一样,对于她来说挑战太大。   两人聊天时,前方有人惊诧叫了一声,“它站起来了!”   “它在看……有哥!它在看你呢!”   “哇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可怜好可爱!”   “它是有哥带回来的,肯定亲他,难怪不吃丁掌柜的奶,肯定等着有哥喂呢。”   “你小子说什么胡话,找抽呢?”   丁掌柜一巴掌抬起来,贺跃忙跑过来,躲在范景有身后了。   本只是口误,大家纷纷笑起来。   何辰笑过后,跟着范景有走过去。   没想到小骆驼还真认生,丁掌柜调好温度的奶不喝,范景有一伸手就主动蹭过了脑袋。   刚出生的崽,鼻子肉都是粉嫩的,乖巧张嘴喝奶,还不时拿耳朵蹭人。   的确很可爱,连何辰这种不怎么喜欢动物的,都看着心痒痒。   范景有半蹲着喂奶,侧脸认真而柔和。   他没转过脸,却能窥探到人心里去,问她:“摸摸看?”   何辰也跟着蹲在他旁边,却是双臂紧抱的姿势。   她脸微微凑近,“它还挺能喝的。”   “它不咬人,也没有攻击性,而且,它似乎也很喜欢你。”   范景有耐着性子对她说着,声音里充满了迷惑性。   小崽子喝着奶,眼珠子转悠着,一面拿头蹭范景有的手背,一面看着何辰。   那双漂亮的眼睛,没有任何杂质,就这么无辜而充满期待看着她。   何辰的心微微松动,她缓缓伸出手。   小骆驼迫不及待转过脑袋,吓得她瑟缩一下,忽而被一只温暖而坚定的手掌握住。   范景有:“不用怕。”   何辰张了张嘴,有一股坚实而陌生的暖流,从手心一直流淌到了心底。   她还没想好说什么,范景有却又补充道:“它没怕你就算很好了。”   ???   何辰在心里猛地摇醒自己。   内疚和怜惜都赶紧滚回去,刚才就那么一句话,什么玩意不分场合的,她似乎就感动了。   还真是久不上战场,底线被拉低了。   小骆驼趁两人讲话时,拿头碰了何辰几下。   可能发觉她手上冷冰冰,并不比范景有温暖舒适,便悠哉悠哉退回去了。   人都到的挺齐,七嘴八舌说着话。   有人察觉到两人的距离,也没出声调侃,因为有一名女性,同何辰相比,要更亲近范景有。   如果说何辰还懂得在众人面前避嫌,并且最近也没心思戏弄范景有,两人的互动,其实对于开放的现代风气来说,顶多算是有些暧昧。   但到了范海辛这里,就完全不同了。   她自打醒过来,就一直念叨着范景有。   等范景有回来,她便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还一刻不停地撒娇:“你跟我回家好不好嘛。”   或许是碍于亲情关系,范景有这次被人缠住,打不得骂不得,直接采取了三不理政策。   所谓三不理,就是被问话不回话,被拉扯不回手,被喂食不张嘴。   知道内情的,以为是家庭矛盾。   不知道的,只能当做是男女之间闹脾气或者小情趣吧。   吃饭的时候,何辰仔细观察过,除了自己、小清新、野人外,苏姜也是知道的。   饭桌上,范海辛不断给范景有夹菜时,因为范景有没有拒绝,易桐显然生气了。   易桐:“苏店长辛苦做的菜,都是按照份量来的,欣欣妹纸还是自己吃吧,到时候别饿着自己。”   范海辛跟丁掌柜说的名字,叫蔡欣欣。   易桐话一说完,饭桌上的众人表情十分精彩。   但范景有没有纠正,联系到他在沙漠里对范海辛说的话,显然是真的不想与范家扯上关系,知情的人都没有捅破。   何辰就是趁这个时候,仔细观察过大家。   每个人的表情都有迹可循,只有贺跃平静无波吃着饭,仿佛什么也没察觉。   吃完饭后,范景有忽然说要剃头和胡须。   吓了苏姜一跳,忙问他是不是又要出山了。   以往要出长线,范景有才会舍得彻底剔一次。一般是一年一次的频率。   范景有没说是或不是。   等大家都站起来,准备回房时,他又低声说:“新的开始。”   这句是看着何辰说的。   易桐和范海辛听罢,都互相注意着对方,两人几乎同时跑开。   还是易桐轻车熟路,抢先一步,先端来了水盆和剃洗工具。   可能是用惯了长.枪,范景有的手不怎么会用小刀。   他也不习惯别人碰他,尤其是陌生的女人。   从前都是苏姜帮忙,后来认识易桐后,那股子温柔淡然,像极了记忆中的味道。   于是范景有也能接受易桐的靠近了。   认识三年,自从易桐主动说要帮忙,范景有试着让她剃过一次,发现比起半吊子的苏姜,易桐的手艺的确靠谱很多。   这两年,都是易桐帮着他剃须,尽管一年也只有一两次。   所以看见易桐端着东西过来,范景有没觉得有什么。   易桐的手法很娴熟,她先是清洗了剃须刀,然后打了层沫,再又冲洗一遍。   范海辛来迟了,不禁阴阳怪气说了几句。   易桐笑着解释:“我习惯了这样,景有也说剃得不错。”   何辰也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做什么。   她听到这句话,胸口像是被人盖住,但她没有像范海辛那样嗤之以鼻。   “这年头头发多宝贵呀,既然手艺这么好,不如全剃下来,说不定还能拿去卖钱呢。”   何辰自认为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的,然而范景有坐着,视线自始至终就没离开过她。   等易桐过来时,范景有接过剃须刀,可有可无笑了笑,“我自己来吧。”   殷时渡握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手里旋转。   他回望她很坦诚地笑了,“好奇啊,苒苒似乎很少对人产生这样的……敌意?”   是敌意没错了,今苒苒很赞同。   倒是听见他说好奇,她便很想说那为什么不问她呢。   然而话在嘴边过了一遍,她忽然有些顿悟,殷时渡这样性子的人,好奇却不问,只是不想让她为难吧。   今苒苒望着殷时渡的脸,越来越确定这个想法。   “时渡,”   她脸色开始认真起来,“无论你认不认识刚才那个人,以后都要离他远一点,这个人将来会做一些事,对于盛家殷家乃至整个北城商业圈都会出现重大影响——”   她说完停顿一会,又改口道:“不,应该是他背后的那个人。”   殷时渡转动手机的动作一顿,“背后?” 第52章   今苒苒解释道:“嗯,程氏这几年横空出世,大家都说程氏很了不起,尤其是程丞这个人,年纪轻轻便身价过亿,但没有人知道,他和程氏的背后其实另有其人。”   “钝”地一声,殷时渡手中的手机滑落在地。   今苒苒忙叫了一声,“啊,没摔坏吧?”   殷时渡低头去捡手机时,脸上的神情凝重又幽暗。   她刚才的话犹在耳畔,如同验证了之前的猜测一般,她对这个世界以及未来,知道许多许多。   他握着手机抬起头时,却换了副庆幸的表情,“还好没事。”   今苒苒瞧了一眼,又想起刚才的话题。   她自个接道:“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我在胡说八道,但你得相信我,程丞和他背后那人做的事吧,虽然也不算阴险狡诈,但也称不上光明正大,无论是盛家还是殷家,都不是他的对手。”   即便穿书这件事没法告诉他,但她既然知道原书剧情,那便该在适当的时候提醒他。   盛恺那边她是没心也没力,殷家这边她也不想管,她唯一在乎的只是殷时渡而已。   殷时渡听着,眼里的神色换了几番。   她分明就在他面前说话,却好似隔着遥远的时空,忽远忽近。   过了一会,他轻声回:“苒苒,我相信你。”   吃晚饭时,范海辛提议去逛沙洲夜市。   她自从到了酒泉,还没有好好逛过城区,凭借甜美的长相随口撒几句娇,轻松说服了好几个人。   何辰在心里盘算了时间。   粗算下来,她们来西北也有大半个月了,估摸着等范海辛休整几天,也该启程回去了。   大家都奔波了这么许久,确实该痛快玩两天。   何辰一松口,野人也同意了。   吃完饭,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小时。   苏姜去前台算帐,野人喊着贺跃和小清新三人收拾桌子,顺便把碗给洗了。   于是闲下来的范海辛,有得是时间杵在范景有面前,时不时刺易桐两句。   人和人之间,还真是有很奇妙的气场。   在学校的时候,范海辛视何辰为眼中钉。   不管何辰做什么,范海辛想尽办法都要抢过去,即便抢不到,也不让何辰好过。   好在何辰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么一位直肠子的公主病,倒为校园生活添了彩。   范海辛基本没消停过,何辰也总是很很快找到她的破绽,并反击回去。   有些小事何辰都懒得说,提起来都像是小学鸡闹矛盾。   现在这位大小姐将目光转向易桐,两人像是王八对绿豆,何辰只是在心里乐一乐,全然没有插一脚的兴趣。   尽管何辰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人就跟炮仗似的,见面总要响几声。   两人正如火如茶地争夺范景有的专属理发师。   何辰随口说完,就往房间走了。   这里的海报高,最近没注意护肤,手臂上的皮肤都晒红了一块。   等她涂完防晒,躺床上刷了会手机,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大约过了很久,她迷糊中被野人轻声叫醒。   等她跟着野人出门,才发现门口已经停了三辆车。   有两辆车已经开到马路上,随时准备走的样子。   野人引何辰到最近的一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见她张望,野人解释道:“他们都坐前面车上了,这车是苏店长借给我的,他还要看店没法出门。”   啊真惨,做完饭还得继续工作。   何辰礼节性笑笑,没有多问,坐进了副驾驶座。   野人上车后,等她系好安全带,轻轻按了声喇叭。   前方的两辆车,蓄势待发已久,听见这声信号,接连驶向一旁的大道。   鸣沙山距离市区有段距离,大约二十几分钟后,三辆车开进一条稍窄的街道。   又过了几分钟,打前的那辆车,转了个弯,将车开进了一个小巷,停在了一个车辆不多的停车场。   野人找了个车位停好,何辰便跟着下了车。   其余人已经出了车库,正在小巷尽头等他们。   这时天色已变得有些微暗,还没走近,何辰一眼就发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   这人又打脸了。   何辰还记得范海辛撒娇时,范景有冷淡地拒绝呢,还声称这里没什么值得逛的。   小巷拐个弯,沿着热闹的街道走几分钟,马路对面有座高耸的牌匾,上方已经亮起了灯。   范景有仿佛对她笑了笑,待视线转到身旁的人时,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些模糊的暗色。   野人提前做了功课,正在简单跟何辰讲解。   何辰迫不及待搓着手,“啊,那我待会要尝尝羊肉粉汤配馍。”   一行七人,浩浩荡荡闯进了那个灯火迷离的街道。   其实与其他旅游街并没有太大区别,沙洲夜市的店面,也是以旅游纪念品居多,中间夹杂着西北的特色美食。   不过建筑风格、店铺装饰、手工艺品,还是有不少大漠元素。   大家在前方有说有笑,偶尔听见范海辛的笑声,以及与易桐争锋相对的言语。   何辰也不着急,就落在后头慢慢走着,不时停下,看街边木雕的师傅认真刻着手中的风景。   野人一贯也不喜欢凑热闹,也跟在她身边。   不过野人大多时候都不说话,只在何辰停留超过两分钟后,便问:“喜欢?”   两人认识这么久,何辰自然知道野人的性格。   如果她说喜欢,野人肯定是要帮她买下来。   何辰的脑海里,忽然浮现某一次相同的场景。   具体什么时候,何辰已经不太记得。   那是一次同学聚会,何辰在街上看中了一只手环,恰好手机没电了,野人便主动帮她买了下来。   还没等她带上,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范海辛突然冲出来,将手环夺了过去。   “谁让你带任哥的手环了?”   何辰被蹭破了点皮,正要呲牙咧嘴反怼回去。   野人已经上前一步,拿胳膊压制着范海辛的脖子,重重抵在墙上,“我送的,不用你管。”   与手掌撑住墙壁的壁咚不一样,野人的动作粗鲁直接,没有一丝怜香惜玉。   范海辛的眼睛都红了,一把将手环仍在何辰脚下。   那一幕何辰记得非常清楚。   范海辛宛如柔弱无辜的女主角,正等着心上人来带她走,而自己定位就是个炮灰。   何辰想着自己起了身鸡皮疙瘩,也没管野人与范海辛怎样,无视了地上的手环,连忙溜之大吉。   夜市里的叫喊声,混着食物的香气飘来。   面前的这个小摊,有位清瘦的小哥哥正在白色的盘子上画速写。   野人已经开口问价格了。   何辰考虑再三,说:“野人。”   “嗯?”   野人随口应了声,他正蹲着问老板,画人像要多久。   何辰只好伸手拍拍野人的背。   野人立刻直起身问关切道:“怎么了?”   “你不觉得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有点浮躁么?”   何辰试着将话题打开。   野人的表情瞬间僵硬了一瞬。   何辰向来不喜欢伤春悲秋,也从未与人聊过人生感悟。   野人更是极少在她脸上看见这种正儿八经的表情。   即便何辰说得没头没脑,野人大约猜测出了点意思。   何辰拿过一张画有头像的白色盘子,接着说:“有趣、喜欢、好玩或者是习惯,我想现在的很多人,可能都不是很能分清心底的感觉。”   果不其然。   话题被她顺理成章转移,就快要触碰到野人极力掩藏又视若珍宝的某个角落。   何辰举起两块大相径庭的画,“如果你先看到左边的人像,可能会觉得它活灵活现,再看右边的风景,就有点没有生气。但如果你先看到的,是右边的风景,或许会觉得它别有洞天,而左边那副可能就缺了点意境。”   她清醒冷静的声音,听在野人耳朵里,格外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野人终于轻声打断她:“他们还在前面等我们,走吧。”   何辰能清楚的看见,面前那个从未喊过一声疼的人,眼里泛起了轻微的雾气。   到底是相识多年的好友,她也有丝不忍。   长痛不如短痛,何辰在心里念了一遍,面上又坚定了许多。   野人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迈出步子,只轻声说:“我去前面等你。”   “世界上新奇的东西这么多,并不是每一样都要得到,或许一直以来的念想,只是习惯作祟,其实根本不值得你花费力气去做什么。”   何辰鼓足勇气,声音清晰而干脆。   野人在一步开外,脚步顿了顿,而后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般,径直往前走了。   何辰张了张嘴,没有再叫住他。   他们在后面磨蹭太久,大家分散着坐在不远处一家餐厅门口,已经点好菜,就等他们过来了。   七个人要了一个大圆桌,何辰过去的时候,只剩小清新和野人中间还有一个空位。   野人盯着餐桌,让小清新坐到自己身边的位置。   在场的人,没有谁比小清新更熟悉何辰和野人。   见两人脸色不太对,虽然猜测不出发生了什么,但闭嘴不问准没错。   小清新立时坐到野人边上,让何辰坐自己的位置。   贺跃看热闹不嫌事大,“怎么,两人像是小情侣吵架了?”   他总是事不关己,就爱挑起矛盾。   却不想刚一说完,三道视线瞬间索住他。   一道是野人不耐的目光,一道是何辰嫌恶的目光,还有一道冷冷的视线,来自范景有。   为了野人绞尽脑汁,何辰这才发现身边的人是谁。   正在这时,陆续上了一道菜,打破了桌面尴尬而沉默的气氛。   何辰拿了根羊肉串,就看见野人陡然站起身,拿着手机看着她。   何辰:“出什么事了?”   小清新:“学校打的电话?”   野人摇头,只说:“暂时没什么大事,我先去看看。”   野人说完,一口肉都没吃,就连忙走开了。   通过野人的反应,何辰可以大概判断出,这件事确实不大,但肯定与自己有关。   她在心里翻来覆去算了算,怎么也没找到线索。   这段日子,她也没闯什么祸啊?   不过要是有什么大事,野人肯定不敢瞒她。   何辰想通了,索性继续吃肉了。   旁边那个一晚上没跟她讲话的人,忽然开口问:“他叫什么?”   何辰吃着肉,用余光看了看。   略有些哭笑不得,“你说野人啊,他本名叫叶文任。”   范景有嗯了声,突如其来宣布:“我不太喜欢这个人。”   “……”   她一没问他,二没强迫他喜欢谁,这话未免太莫名奇妙了。   何辰撸掉串上最后一块肉,不知道说什么好。   或许也觉得自己的话很奇怪,范景有审视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驴肉黄面。   他停顿了几秒,又说道:“你也要继续不喜欢他。”   何辰放下木棍,拿纸巾擦手,随口回道:“谁说我不喜欢他了?”   要是没有任何地方看得上,那两人绝对当不了朋友,至少不可能当长期的好友。   范景有并没有被她绕进去,今天非要同她讨论确认清楚,那架势隐隐有些咄咄逼人。   “我与你说的,是两回事。”   何辰噢了一声,面上酝酿了一会,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于是范景有不着痕迹侧过身,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何辰一抿唇,开口喊道:“小清新,我们去旁边买奶啤喝吧。”   两人依偎着,今苒苒本想多享受一下这种时光。   紧接着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她懒洋洋地拿起瞧了一眼,便正襟危坐直起了身子。   “喂你好,对,我是今苒苒,季区长……啊对是我爸,你说赵心研吗,对我认识她……她,不可能吧??”   “啊没有很熟,就是参加节目的时候同组过,算认识……什么,她已经潜逃了?!”   “好好,有线索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们的,谢谢,再见。”   电话是公安局打来的,看来已经知道季嘉志是她爸了,或者正是因为她是季嘉志的女儿,才加快查案的进度吧。   只不过令今苒苒感到惊讶的是,警方那边竟然说嫌疑人是赵心研?! 第53章   其实今苒苒对赵心研的印象已经有些淡了。   记得《我不是明星》海选时,今苒苒的名声还很臭,海选的一些演员都不怎么搭理她,许多人都不看好她那次的“飞蛾扑火”。   只有赵心研主动找她聊天,并且将打探到的关于节目组的内幕毫无保留地告诉她,两人还在正式开播后,共同演出了今苒苒唯一参演的淘汰影视片段。   尤其是海选时,那个长相可爱的女孩望着她的目光充满了崇拜和欣赏。   今苒苒知道赵心研想“翻身”,并且将自己当作了那时的目标。   对于这样一个女生,今苒苒没办法将她与演播厅里无情又果断的纵火犯联系在一起。   殷时渡在旁听了整个电话,   他望着她的脸色,略思量了一会,才问道:“对结果有质疑?”   “有一点,但有没有太多。”   要说赵心研想害她和夏榛,今苒苒还真有点不敢相信。   可她同时也明白,人性都是复杂的,她本来就跟赵心研不熟,何况赵心研在她面前的形象,或许只是赵心研想表露而出的呢?   今苒苒:“我相信警方。”   殷时渡:“嗯,注意安全,要是她联络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今苒苒纳闷道:“告诉你干嘛啊,当然是要告诉警察。”   殷时渡也不反驳,只嘱咐她:“无论如何,她找你都不要出去。”   今苒苒其实并不认为赵心研会找她,毕竟人都跑了,肯定是想活命的。   况且自己好歹是个公众人物,出院后将要出席的地方都是公共场合,安保也十分严格。   赵心研要还这么想不开来找她,那可真是不想活了。   得知赵心研潜逃后,周琳第二天便催今苒苒出院了。   医院人多眼杂,又不能大动干戈地派人在病房守夜,无法保证今苒苒在医院的安全。   在沙洲夜市里,除去大碗的热汤和肉串,冰过的奶啤也是一大特色。   何辰带着小清新,小清新非拖着范海辛,一行三人跑去了旁边的摊位。   正好旁边有人唱着歌,何辰也不想这么快回去,就一人买了一杯就地喝了起来。   期间范海辛还和颜悦色对何辰说了两句话。   真新鲜,看来有了新的敌人,她这旧人都被遗忘了。或者说,与喜欢的人相比,还是亲人重要?   何辰在小清新的示意下,敷衍地笑着举了举杯。   范海辛双手捧杯,仔细品了味道后说:“我想给我哥带两杯。”   他们过来前,小清新曾问过,并没有人要喝这种饮料不像饮料、酒又不是酒的东西。   贺跃还说了:“整什么奶啤呢,要喝酒直接来啤酒啊。”   不过范海辛现在一切以她哥哥为主。   何辰没意见,小清新只要不是野人一切好说,两杯奶啤算什么。   等到要走到时候,三人集体懵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小清新和何辰的账户被冻结了,范海辛早就一贫如洗。   大概都是出门买单不怎么操心的主,这么一下子全部没钱的情况还真少见,之前何辰妈妈打电话来警告,他们也都没当回事。   钱还是要付的,他们三个人没有,那边三位肯定有。   就是这要钱来支援吧,何辰不太愿意去。   一个天天看热闹的贺跃,一个对所有靠近范景有的女人都抱有敌意的易桐,还有一个摸不着真正脾气的范大向导。   啧,何辰犹豫了。   “那我去要钱。”范海辛眼珠子一转,放下奶啤麻利跑过去了。   没等两分钟,一个被光拉得纤长的影子,叠在何辰鞋上。   “有力气跑来喝酒,没钱付账?”男人的声音带了点笑意。   何辰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她皱着鼻子,低头握住面前那杯奶啤。   那影子慢慢走远,再过来的时候,拖了把椅子坐在何辰面前。   范景有:“你把我的喝了,我怎么办呢。”   何辰看着面前已经只剩一半的奶啤,清醒过来后,抬手往摊前一指:“谢谢老板请客,你要不然再给自己买一杯。”   范景有似乎笑了一声,他抬手揉了揉何辰的头发。   何辰今天有些沉默,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像往常一样表现出兴趣来。   范景有敏锐地发现了,“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何辰的心里确实有点堵,听见他这样问,这才惊觉自己闷了一晚上。   “我们过两天就要回去了。”   她想了想还是先跟范景有打个招呼。   说完后心里又涌起些失落来,琢磨着原来是这回事,难不成自己还舍不得走?   就跟能听见她心里话一样,范景有立刻笑道:“舍不得走?”   何辰不假思索反驳:“才不是,就是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范景有没说话,忽然捧起何辰的脸,两人沉默着对视半响。   与空寂辽阔的鸣沙山景区不同,沙洲夜市带着很明显的西北豪爽。   天幕是静谧的蓝色,身处喧嚣的闹市,这个边陲的沙漠小镇,因此更显得迷人。   范景有脸上又浮现出几丝笑意。   何辰顿觉自己反应过大,移开视线,“嗨,相比于回学校上课考试,当然是外面好玩,虽然这里的东西不太合我胃口,但风景好空气也好,确实有那么点舍不得。”   范景有嗯了一声,不置可否,“除了空气和风景,还有呢?”   “苏店长做的菜呀,你真的不考虑把他给我么,店里再招个人就好了嘛。”   何辰贼心不死旧事重提。   “就没有别的什么让你可留恋的?”   范景有压根不接她话茬,一丁点希望也不给,仿佛在说你想都不要想,苏姜是不可能给她的。   范景有的指腹不着痕迹擦过何辰的下颚,粗粝之中带着微热的触感。   何辰在他掌中挣了挣。   没挣开。   别的什么让她留恋的东西?   何辰心里有什么一闪而逝,她想自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了。   老实讲,何辰觉得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三好五美的人,也一直心安理得见谁顺眼就凑个热闹,就算对方是个死读书的三好学生,何辰也会保持几个回合的好脾气。   何辰觉得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逗范景有玩。   这人看着是正义联盟里的,可手段不一般,能力也超群。甚至有时候又游离出正义的范围,真不是一般人能应付的,显然与自己以往捉弄过的人都不一样。   何况他的身份也还不太明朗。   她没兴趣探究范家的秘密。   最重要的是,她心底在敲警钟,再玩下去只怕要翻车。   何辰迅速换上天真无邪的笑容,她惊讶地伸出手,指着范景有下巴处的伤口。   “呀,你受伤了,我去帮你买点药吧。”   上一次何辰用这种浮夸略带撒娇的语气,还是在博罗转井镇哄骗他的时候。   面对她突然转变的画风,范景有眼里的灯光闪烁了一下。   他慢慢松开手,“我不太会用刀,之前剪头发刮胡子的时候,不小心划了一下。”   何辰的目光略微抬高,这才看见他剔得整齐的平头,以及俊毅明朗的整张脸。   范景有长得真挺好看,何辰文学功底不太好,用不来什么词形容。   小麦肤色里的黑色瞳仁带着光亮,那股子荷尔蒙气息淡了一些,但不言不语盯着她,不经意间,还带着军人一丝不苟的气质。   何辰将他的话在心底过了一遍,又咂摸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仿佛……在埋怨她?   话里的意思又不像是埋怨,很平淡的语气。   就是因为她一句话,所以他没让易桐帮忙,而是自己动手,然后受了伤?   何辰觉得跟范景有讲话,总是不自觉想得太多。   她站起身,“过去吧,他们都要吃完了。”   范景有也站起来,却说:“先跟我去个地方。”   “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走吧。”   范景有很自然地拍拍她的肩膀,补充道:“带你去把你的布丁找回来。”   何辰本来还在犹豫,听见这句话立马跟了上去。   “布丁?它到了?”   “它是不是出事了啊,你怎么知道的?”   “不对啊,其实早就应该到了,我忙起来就给忘了,野人刚才不会也是因为这事走的吧。是被车管队扣起来了?”   车还真是她喜欢的东西,想到一些可能,紧张地抓着范景有噼里啪啦问了好些问题。   范景有非但不嫌她聒噪,反而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为她做了简单的解释。   两人驱车离开,却并不是开往交通托管所。   范景有开车时凝视着前方,侧脸沉毅而专注,分明没有说话,却无声流露出一股安宁的气息。   看他这么老神自在,何辰渐渐地也没有先前那么焦急了。   过了一会,野人打来电话。   野人的确是去解决布丁的事情。   他们刚到德哈令时,何辰的车被小清新开进戈壁撞了后,何辰便想着让野人帮忙把她的布丁弄来。   后来一系列的事情下来,何辰几乎都快忘记这茬。   没想到是被人半路劫了。   布丁是一辆牧马人,何辰找专业人士进行过改造,除去硬朗的外观,还加强了它超强的越野性能。   是以何辰持之不懈攒了几年钱定下它……嗯绝不是豁出脸对爸爸妈妈以及爸妈的爸爸妈妈都求了一遍……除去单纯的炫耀,还没有让它走特别远的路。   这车扔满是越野的西北,其实不打眼,也值不了多少钱。   就是在半路上,托运公司和人起了争执,被当地碰瓷惯犯遇上,正好把车给拖走了。   托运公司不肯给高昂的“过路费”,还妄想私底下解决这回事。   碰瓷的一琢磨,不给钱是吧,那这车总值点钱啊,于是把近乎崭新没怎么经历过磨损的布丁,放在了黑市。   恰巧有位大佬的情人来找朋友,看中了这车的外观和性能,改造后的车既狂野又不粗放,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等大佬的情人把车买走,托运公司才反应过来。   情人一哼声,大佬就发话了:货真价实买到手的,岂有还回去的道理,要找车?没有。冤有头债有主,找人就认准碰瓷那人。   野人接到托运公司的电话,还不知道事情这么复杂。   他本想着如果是路途的碰擦,给点钱摆平就行,可现在显然不是钱的问题。   范景有已经跟她简单说过,何辰还是等野人说完,才问他现在在哪。   野人似忍了忍,才道:“那个李哥的别墅大门口,托运公司的人守在这里,我也在车上。”   “……”   何辰简直无话可说。   不是说李哥其人心狠手辣,心理变态么?上赶着堵人家门口,嫌命活得太长是吧。   这个托运公司怎么回事啊!   何辰让野人发来定位,正好和车上的导航对上,便说:“我正往这边赶。”   “你……和谁?”   何辰看了身边人一眼,才道:“我和范景有一起过来。”   野人低声重复念了范景有的名字。   那边忽然传来几道惊喜的声音:“是范向导吗?你们认识他?能不能请他赶紧过来一趟?”   仿佛抓了救命稻草一般,托运公司的人要求与范景有通话。   等何辰把扩音打开,他们激动地语无伦次。   大概是棘手的问题困扰了太久,又重复确认了好几遍范景有这个人的真实性。   何辰见范景有的眉头微蹙,电话显然也没有产生有效沟通,便跟野人打了招呼,挂断了电话。   车子驶进空无一人的大道,何辰眼神飘忽不定。   范景有一手扣在方向盘上,“问吧。”   就等他这句话呢。   何辰立时抛了好几个问题:“李哥是什么人?你认识他?交情如何?”   一栋白色的三层别墅出现在路的尽头,距离铁门十几米的地方,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偷偷摸摸停在拐角。   说是偷偷摸摸也不准确,因为大路平坦,四周无可遮挡的建筑或植物。   从别墅楼上,可轻易看见这辆车。   范景有目光定在别墅二楼,回道:“不太熟,只打过一次交道,去年高队长剿灭本市一个地下赌场时,我帮了点忙。正好那个赌场的主人就是李宪什。”   “……啊??”   卧槽!!!   何辰心里在狂啸!这哪是有交情,分明是交过火的敌情。   指着范景有去拿车?那李哥不拿枪轰他们出来就不错了!   小万不是觉得她异想天开,而是由衷佩服她的“野心”,并且比今苒苒要更翘首以盼。   “这话私底下说就算了,别……”   今苒苒的话还未说完,余光瞥见一抹刺眼的光亮,眼疾手快地往旁滚了一圈。   接着有一个人影随着寒光而至,带着凶狠的力道将今苒苒压在了座椅上。   “苒姐!!”   小万听到车内的动静,一面开着车,一面惊诧地转过身,叫喊道:“你是谁,怎么出现在车里的??还不快把苒姐放开,不然我报警了!!”   今苒苒陡然被人压在车窗和座椅中间,身体的姿势十分别扭,以至于她得艰难地转动脸,才能去看面前那个人。   “你是……赵心研?!”   足足五秒后,今苒苒才认出眼前人是谁。 第54章   突然出现在车里并且压制今苒苒的人,就是正在潜逃当中的赵心研。   许是居无定所了几日,没有条件再细致打扮,同时也为了规避警方的搜查,赵心研不仅没有化妆,身上的衣服也有些褶皱,本圆润的脸颊也消瘦许多,整个人看着憔悴而枯萎。   “是我啊,今影后?”   赵心研带着嘲讽的口吻,将手里的刀又向今苒苒脖子移动了一分,“认不出来了么?分明是你住院,现在看着竟然是我更狼狈不堪,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赵心研!!你怎么会在这里?!还不赶紧放开苒姐,等警察抓到你,当心牢底坐穿!”   小万激动着不停侧过身子骂她,她不明白一个潜逃的人,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今苒苒冲着小万说了一句:“好好开车别回头!”   而后再转向神色有些癫狂的赵心研,忽然露出害怕的神情,“赵心研,你别这样,千万不要伤到我的脸了,我往后还要接戏呢……”   今苒苒说着不禁带了些哭腔,小万听着心中焦急,悄悄拿起手机按了几个数字。   只是今苒苒这样害怕,倒令赵心研眼里升出几丝疯狂来。   “是么,还要拍戏啊。”   赵心研轻叹着,目光落在今苒苒的脸上,抵在今苒苒脖子上的刀慢慢松开些,并逐步向上移动。   就在刀刃离开今苒苒脖子上方时,她余光盯着赵心研,迅速伸手去握住刀柄。   赵心研被突袭,几乎是瞬间做出反应,手腕扭动着想将刀直直往下刺去。   然而无论赵心研怎么发力,被今苒苒握住的手就像是被固定住了,连松开手指都很困难。   “你!”   赵心研忽然想起什么,另外一只手握拳举起,狠狠向今苒苒的脸袭去。   没等她的手落到眼前,今苒苒便挡住了她,脑袋向后仰的同时,握着赵心研握刀的手轻轻旋转,那把刀便快速又锋利地划向了赵心研另一只手腕。   “呲”的一声。   刀刃刺过肌肤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紧接着如雨串般不断的鲜红血珠涔涔流下。   “啊啊啊!!!!”   赵心研痛苦难捱,尖叫声在车厢内几乎要划破耳膜。   “好痛啊!!!你要杀了我,今苒苒你这个杀人凶手!!”   李哥其人,传言中心狠手辣,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   个屁哦。   何辰坐在李哥家沙发上,看着李哥一面和范景有交谈,一面将清纯可人的女孩跟团子一样在掌心赏玩。   那眼里的宠溺要将人溺死。   李哥应当早认识范景有,对这位西北第一向导很是忌惮,并且想“招兵”许久了,对范景有非常客气。   听说要来拿车,李哥只说想请范景有上楼商谈。   何辰想到他这是要搞什么交易了。   在范景有上楼前,忙拽住他。   范景有被一只小手拉住,偏身看她一眼,微微躬身问道:“怎么了?”   何辰余光瞥见那名女子在看自己,便压低声音说:“我确实很想把布丁要回来,但不能建立在丢‘将’的情况下。”   如果为了她的车,把范景有扔进这个豺狼窝,她一定不会答应的。   范景有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他直起身前,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放心,我和布丁,没人拿得走,都归你。”   何辰:“……”   他的嗓音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然而她听着却觉得耳朵开始莫名发烫。   范景有这个人……怎么好像开始学坏了?   等范景有上去后,何辰与李哥的爱人聊了会天。   李哥的爱人叫小婉,一聊才知道,竟然是何辰的师姐,两人从学校到家乡,相谈甚欢。   提到何辰的车,小婉看着温温柔柔的,却面上迸出些光彩来,“外形流畅又时尚,还很适合我,真的很酷……不过我不知道是扣押的你的车,心爱之物不可夺,你放心,无论李哥和范向导谈得如何,我都会忍痛割爱还给你的。”   小婉这样说着,还做了一个剜心的动作。   何辰看得忍俊不禁,“谢谢婉姐,我这车改装得确实费了点心思,如果你真的喜欢,买辆牧马人,我再介绍给我改装的那人给你认识,保管比我这车还适合你。”   小婉很高兴,“那就这样说定了啊!”   两人刚说好,楼上便传来动静。   何辰抬头一看,是范景有下来了。   他身高有一米九多一点,迈腿下楼时,腰背也挺得笔直,经年累月行走在荒漠之间的森然,像是在他眼里铸入了平生所见之辽阔。   是以他视线落在你身上时,会有一种被整个大西北的山峦俯瞰的错觉。   范景有下楼过程中,李哥迟了几步才出现,看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   气氛看起来有点紧张,这是谈崩了?   何辰在范景有踏下最后一个阶梯时起身。   范景有走过来,二话不说揽上她的肩,伸手向背后招了招,“谢了。”   何辰没来得及问话,也没跟小婉道别,便被他带走了。   直到两人上了车,何辰倒没那么迫切想问话了。   车子在无人的深夜行驶着,范景有看了她一眼,“我都没说什么,你就高兴起来了?”   “因为你跟李哥道谢了呀。”   何辰微微翘起唇角来,“这说明我的布丁要回来了。”   范景有哦了一声,“那,我呢?”   不知怎么,何辰从他略微压低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惑人的意味。   何辰清了清嗓,状似不太在意道:“你?你啊,你肯定是没事啦,你看李哥脸色那么臭,肯定是跟你相谈下来没讨到任何好处!”   车外的夜色像是层黑色的幕布。   范景有透过车内的微光,盯着车窗上那张脸,非常明显地在其中找到了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睛。   他快速地伸过手,揉了揉她的发尾,笑道:“你这个机灵鬼。”   何辰看着窗外没有动。   她咬着唇想出声制止他,不要动不动就摸她头,当她是什么小动物吗。   可是那话到了嘴边,却愣是说不出口。   两人回到客栈时,已经是凌晨了。   虽然房间就隔了十几步,但范景有还是沉默着将何辰送到了她门口。   正当何辰要进去时,他低声开口道:“何辰。”   何辰:“嗯?”   范景有:“你——回去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何辰点头后,发现走廊的红灯笼很暗,难以看清她这么小幅度的动作。   她便又补充:“好。”   范景有:“到时候我送你。”   何辰不知道怎么内心升起一股烦躁。   他现在问她回不回去,就是想送她么,白天不是还问她对这里有没有什么留念?   “到时候再说吧,可能你忙——”   “不忙。”   范景有打断她,像是非要送她走不可一样,“只要你说,我就有时间。”   何辰妥协:“行,到时候会跟你说的。”   她进房洗漱后,躺在床上却一直睡不着。   分明白天他问自己对这里可有什么想念时,自己是期期艾艾不知怎么回应,可刚才他铁了心要送自己走,怎么就生出了不舍的感觉呢?   她一面骂着自己贱,一面却似要看见心底某个角落破壳而出的东西了。   第二天一早,苏店长做好早餐,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鸣沙山。   虽然客栈在这一片,但何辰他们的确没有真正以游客的身份进去玩一次。   景区的票是连票,连着两天有效。   从平地的广场走去,经过一面非常巨大的木质景区门,进入后视野开阔起来,极目之处满目黄沙。   下台阶后,有背包客在刻有“鸣沙山”近一人高的碑石旁拍照,两旁的景区电瓶车载着旅行团开往景区中心,远处起伏的丘峦间,是成群结队的游客坐在骆驼上谈笑。   小清新猛地往前冲了几步,“呜哇!鸣沙山!月牙泉!小爷我来了!!”   如同他这般激动的人,景区里每时每刻都在上演。   大西北就是有一种魔力,多种地形和景观令人惊叹,每一秒钟的天象之下,你都能看到另一种独一无二的景致。   何辰也有些激动,这是与前几日在沙漠里找范海辛全然不同的体验。   她觉得这一次,才是他们来到西北后,用游客的心态来真正观赏当地景观的时刻。   野人站在旁说:“想冲进去玩吗?我买了鞋套。”   “不用,还早呢。”   何辰指着远处古楼的檐角说,“中心景区在那里,走吧。”   她说完下意识去找那抹高大的身影,却发现他已经走在前面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尾巴。   只不过易桐和范海辛并不对付,两人争执不休,不断在说什么。   或许是见他们没有跟上来,范景有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了过来。   他的声音在嘈杂的景区清晰而坚定,“何辰,过来。”   背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电瓶车和叫卖的小吃店,他的目光却穿透这一切,真切而具体地落在她身上。   何辰点了点头,喊小清新和野人跟上。   范景有等她走到身边,随手揉了把她的头发,“怎么这么慢?”   何辰:“……”   范海辛和易桐同步停止了争执。   野人和小清新盯着两人没说话。   只有苏店长嘴角含着笑,打前阵道:“还得走上十来分钟呢,待会爬到山顶也得半个多小时,走咯各位!”   经过范景有这么随意的一个动作,接下来的步行就变得非常奇怪。   一行人心思各异,只有苏店长如同导游一般向他们介绍着景区,堪比浏览解说器。   “左边低矮的洗漱区可洗脚上沙子,前面一片是薰衣草花田,再走几分钟,喏——”   苏姜往右手边一指,“看见那个高塔了吧,旁边就是被鸣沙山环抱的月牙泉,泉水湛蓝,边上芦苇茂密。这块的地势很低,地下水不断向涌向泉内,它才得以娟流不息。不过鸣沙山的沙丘几经变更,却没有飞沙落入其中,也是它非常神奇的地方。”   天色尚早,一行人在月牙泉周边逛了一圈,近距离观赏了水声潺潺的月牙泉。   待到下午三点多,几人沿着木质爬梯,登上了月牙泉对面的沙山——整个景区最佳观景点。   这段路不好爬,尤其是很少运动的现代人。   何辰在中途就气喘吁吁,还给背着滑沙板的工作人员让了几次路。   范景有一直跟在她身后,哪怕这些木梯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何辰在途中随口感叹道:“看见手脚并用背着木板的人,我想起了书中曾说过的挑山工。”   范景有应了一声:“很辛苦,却劳有所得,这样也是另一种踏实。”   直到几人找到一处稍缓的坡度,当作据点。   何辰脑海里还回响着他那句话,仿佛他轻描淡写的语气里,藏着经历过的某种深刻的感悟和无奈。   这时有人挡住下午的光线,坐在前面,说:“明天下午的机票。”   何辰愣了一下,轻轻点头。   待野人走开后,小清新抱着他那个书包又凑近道:“辰哥,帮个忙啊。”   何辰转过脸去,看远处底下那片月牙形状的泉水。   小清新哎呀着撒娇,腻得人发慌,“辰哥,我待会要和海辛说几句话,你帮忙跟她说一声啊,她一直跟在有哥身边,我都找不到机会。”   何辰视线落在他攥紧的包上,斜着眼笑了,“成——不过,回学校后,你得给我买一个月早餐。”   “一个月?”   小清新简直不敢相信,竟然才一个月,他连忙答应了,“成交成交!你别反悔!”   范景有站在远处的高地,试图找到观景最有利的点。   范海辛和易桐站在他旁边不离不弃。   “范海辛——”   何辰高声喊道:“能过来一下么,有事跟你说。”   范海辛的表情是不愿意的,然而在她开口拒绝之前,范景有说了几句什么,便见范海辛面上一喜,撇下她最喜欢的哥哥,直奔何辰而来。   “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啊?”   为首的男人听不下去,上前将铁棍往她面前用力一敲,“殷家大公子怎么可能是这种人,你他妈是演戏演多了,走火入魔了吗?”   今苒苒在他靠近时,双脚自发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又从右边向该男子绕过去。   铁棍在地上砸出腐朽又闷墩的痕迹,要是再稍微离今苒苒近一些,她这脚只怕要废。   领头的男人看见她躲,抄起铁棍就想回手向她身上招呼。   车内传来异口同声的叫喊:“今苒苒!!” 第55章   男人身材壮硕,看起来下了狠手,所有人都以为今苒苒这下要被打趴下。   然而就在那铁棍落下时,今苒苒单手握住那根足有手腕粗细的铁棍,硬生生压制住了它向下挥落的速度。   与此同时,她另外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一步上前划破该名男子的手臂,趁他疼痛低头捂住胳膊时,稳稳将刀刃逼近他的脖颈。   “你他妈……”   男人的粗口在刀刃的威胁下自动噤声。   其余手下面对这么突发的状况,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今苒苒微转动着刀柄,抬着下巴往车内一扬,“先放了她们。”   守在车门的几个壮汉脚步交错移动几步又顿住,不知所措极了。   被今苒苒扼住命运喉咙的男人放弃挣扎,下了命令:“放!”   小万和赵心研出车时,对于这些凶神恶煞的男人还有些惧怕。   她们在今苒苒的要求下,一步三回头地退离。   “走!”   今苒苒也拽住手中的男人,像拽个巨型沙袋般带着他离开这个包围圈。   眼见着拐个弯,就要达到主干道路了。   不知哪个人做了激光加强手术,眼睛盯着赵心研和小万,指着手嚷嚷:“不能放她们走,她们在录像!!”   那人石破天惊的一声,打破了适才诡异的平衡和安静。   今苒苒再想用手里的男人要挟已经没了作用,拍摄视频会被留下证据的恐慌,让在场数十个男人都彻底清醒过来。   范海辛坐在何辰旁边,悠然地观景起来,“说吧,什么事?”   何辰没什么好跟她聊的,憋了半天,也没什么好客套的。   最终她抬手一指,“是小清新找你有事。”   范海辛拿眼睨了下隔着几步坐着的小清新,啧了一声,“都跟他说了有事直说,非得拉我单独过去,谁知道要干什么。”   说完后,范海辛又看何辰,“你知道我从前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   何辰哪知道是因为什么?   她道:“……范大小姐不喜欢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   范海辛知道何辰同以往一样,带了丝讽刺的意味。   可今日她却被逗笑了,“实不相瞒,就是因为叶哥我才一直看不惯你的。所以我不喜欢人还真是需要理由的,就像我不喜欢易桐。”   何辰对于她的转折不太感兴趣。   范海辛也不在意,反而正了脸色说:“因为她在我哥面前装模作样,这两年里每隔半年都要借着寻找实验室的什么材料来西北,就是想方设法缠着我哥。也是在她的衬托下,我觉得你顺眼多了。”   何辰:“……那我要谢谢你?”   范海辛重复自己的观点,“如果让我选择个当嫂子,我肯定是选你的。”   何辰实实在在被吓到了,“……你在说什么胡话。”   范海辛也有些惊诧,“怎么叫胡话,我哥明显是喜欢你的啊,不像那个易桐,单方面倒贴我哥都不搭理她!”   这是何辰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范景有喜欢她的说法。   她内心的惊讶,远多于她表现出来的,甚至觉得范海辛是拿她当对付易桐的武器。   范海辛读懂她的表情了,忙道:“怎么回事啊,我哥这么慢,还没跟你表白吗?”   何辰:“……你越说越离谱了。”   范海辛急了,“什么离谱,你是不是傻啊,这么明显都没看出来,亏我之前还觉得你特机灵呢!”   何辰:“……那你之前还觉得我和野人有什么呢,事实上我跟他真的没什么。”   这话倒也没错。   范海辛噎了一下,又说:“反正反正你当局则迷!这次信我的!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其实林阿姨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何辰再次被她的转折打败了,“你是说,你和范景有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范海辛点头道:“是这样没错,虽然我爸爸一直不肯告诉我母亲是谁,林姨也对我很好,但我知道我哥还在外面时,内心其实一直非常难过。因为我在范家衣食无忧,而哥哥十年前就被爸爸送到了西北受苦。”   何辰:“……十年前范景有就来这里了?”   算下来,那时的范景有不过是个19岁的少年,却离家远上西北,在这里孤苦无依地生活了这么久么?   范海辛说起这件事,也是一脸愤慨,“我真的不知道我爸怎么想的,他怎么忍心让哥一个人在这里待这么久,还完全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何辰听到这里彻底震惊了,“!!”   断绝经济来源,对于十年前孤身来西北的十九岁少年来说,无异于让他自身自灭。   何辰脑海里设想了无数艰难困苦的生存画面。   哪怕现在的范景有已然是赫赫有名的范大向导了,旗下还有好几家酒店和客栈。   这些辉煌和名气越大,越说明他曾经一个人奋斗、跌倒过无数次,就像他轻描淡写地说出入过多次无人区,随手即可召唤西北狼前,会有怎样的嗜血对峙。   何辰还在沉思当中。   范海辛便老气横秋叹着气,向一直盯着她的某人走过去。   小清新献宝似的将包拿出来,打开后露出全科的暑假作业说:“海辛,要开学了,这些作业我都给你带来了,我们回去的路上就可以做了,然后开学无缝衔接,绝对不会出问题!”   范海辛:“……”   她面对的是什么绝世大蠢蛋啊,竟然千里迢迢来给她送暑假作业。   范海辛吸了口气,才没有骂人,“哪有人来西北这么远的地方玩,还背这么重没用的玩意儿?!”   小清新唯唯诺诺地说:“有用啊,你忘记你和野人打赌,说你下学期只要一次都没犯错,他就要请你吃好吃的吗。”   范海辛没话说了,没好气将书包拿起来。   她自己都忘记这回事了,小清新竟然还记得,简直是个魔鬼。   .   何辰抱膝坐着,目光不自觉从下面的月牙泉,转向站在远处某个高点上的人。   她似乎看见他在对自己招手。   过了会,便见他平稳地踩在沙峦上,朝自己走来。   身后是连绵起伏的沙山,天高云淡,一片寂缈的景致中,有雁群从他身后掠过。   而他眉眼间深而远的神色,像是狂沙漫天里最为安宁的存在。   心跳在这一刻起飞,何辰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坠入了某种沉溺无底的河流。   何辰是被他牵着走的。   从人群密集的高处,走向更高更陡峭的制高点。   小心翼翼坐下来时,俯瞰的又是另外一番不同的景致。   范景有一直没出声。   何辰盯着他英朗的眉宇,好几次想开口,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过了会,她问道:“范景有,你回会蓉城吗?”   夕阳西下,金黄的光圈慢慢收紧。   范景有没回头,只说:“那儿有我想见的人,也有我不想见的人。”   何辰不太明白。   范维声和林茵曼是他父母,他是想见谁,又不想见谁呢?   静默了一会,他轻叹道:“橙子,一个被放逐的人,没人希望他再回去。”   何辰:“……可是你母亲还有你妹妹,都很想你回去……你是要一辈子待在这里吗。”   虽然她这样说着,但是看见他神色落寞又习以为常的样子,心不可避免抽搐了一下。   范景有听见她的话,低低笑了一声。   他转过脸来看她,“那么你呢。”   何辰被他深如星熠的眼光盯着,呼吸停了一拍。   这一次,她竟然没法快速地辩驳,也没有及时插科打诨。   范景有一直看着她,直到眼里的光微微晃动,嘲弄地牵起唇,最终转过了脸去。   他淡声说:“早跟你说不要招惹我,你不听。现在由不得你说停了。”   何辰仿佛做了次心脏复苏。   她听见自己的嗓音干涩地问:“范景有,你是不是喜欢我。”   范景有蓦地望向她,带着灼热的温度,“何辰,你看不出来吗?”   何辰猛地吸了口气。   她下意识去避开他的目光。   她觉得有点委屈,“范大向导,你又没有说过,我怎么知道呢。何况你这样的人,总觉得你不会喜欢人,也想象不到你会喜欢谁。”   太阳落了下去,只余晚霞染红了天际。   四周的风沙声里,夹杂着人们的欢笑声,何辰的脸忽然被他捧起,却觉得四周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他看着双手里的小脸蛋,低哑的声音认真地说:“在鸣沙山的风声里,在月牙泉的落日余晖里,我想告诉你,何辰,我喜欢你,就像风沙追着霞光,不远万里。”   再也不是懵懂的悸动。   心跳如鼓,无法停歇。   何辰在男人略显粗粝的掌中红透了脸,双眼不知怎么起了层水雾。   她行为上很放得开,实际上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具体流程是什么。   像这种时候,她就想将自己整个扔进他宽阔的怀里。   可是男人牢不可固地捧着她,眉眼也跟着染了笑意。   他说:“我想吻你。”   不同于之前青涩的面颊吻。   范景有说完这句话,都不待她回应,便捧着她的脸,微微附身含住了她。   唇瓣相触时,他一碰即离,再次吻过来时带着凶狠又强势的力道。   何辰盯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看了一会,发觉他内里好像有一种魔力,让她根本舍不得挪开。   范景有也发现了,张唇咬着她的下唇,试图让她专心一些。   当发现她跟入了迷一般由着他为所欲为时,他眼里闪过丝笑意,伸手盖上她的眼睛。   两人在最高处吻地忘我,下方的游客偶尔有看见的,都艳羡地抱紧自己或抱住身边的爱人。   只苏店长一行人,神色各异地盯了两眼,纷纷撇开了视线。   酒泉的天黑得晚,接近九点,天幕完全暗下来。   月牙泉和周边的古楼景观灯亮起,四周空旷而黑沉,仿佛整个天地都只剩下那一处鲜亮。   何辰心情很好地拍了几张照,才跟着范景有下山。   天刚黑的时候,苏店长就带着贺跃回去了。   这会游客都在往外走,除开身边形影不离的人,根本不知道其他人去了那里。   于是何辰给小清新发了信息,嘱咐他带着其他人回去。   范景有站在身边,默默等她嘱咐完,才摸着她的头说:“我的小孩很乖。”   “……”何辰在夜色里抿着唇翻了翻眼。   这个人怎么回事啊,又当摸小动物似得摸她脑袋。   回去的一路,范景有都牢牢牵着她的手。   何辰想起来明天的机票,刚想开口告诉她,却听见他说:“怎么办,我已经想跟你一起回去了。”   他似乎在纠结。   可是他分明对蓉城抱有很抵触的情绪啊。   何辰要告别的话,就忽然卡在了嗓子眼。   想到他若是真为难自己回去,届时又不开心,或者两人分开了……   这不就跟很多女生为爱远赴他乡,结果感情破裂后,身心皆伤是一个道理吗。   何辰自认为承担不起这个责任,何况她被旅途中产生艳遇的新闻闹得头昏,总觉得他们两人这感情有点不太真实。   于是何辰选择沉默。   就让她当一个渣女吧,反正也没有未来……   两人回去后,范景有依旧送她到房门口。   这一次却久久不离开,沉默站在那里,无端给人一种压迫感。   隔着茫茫夜色,何辰好似看见他的眼睛,像夜鹰一般准确盯着自己。   她心下一窒,踮起脚尖,飞快吻了吻他的下巴。   初生的胡渣刺在唇上,令人一阵心痒痒。   两人几乎同时呼吸一滞,范景有的嗓音莫名低哑起来,“橙子,我——”   他话没说完,心里某种疯狂滋长的情绪绕得他眼神生冷。   何辰咬着唇,心底生出了惧怕之意,双手却自发勾上他,将他带进屋,关上了房门。   今苒苒试探着问道:“你……该不会是冲着时渡来的吧?”   殷知斐没有否认,而是问:“你知道他为什么知道你在这里吗?”   他话音刚落,又自问自答:“我们没有通知他,新闻也没这么快出,完全没有走漏一点风声——亦或者只是我们主观没有走漏消息,至于背地里的动静,这可真叫人难猜呢。”   “你不用这么阴阳怪气的,想说什么直说。”   今苒苒是听出来了,他就是在内涵殷时渡,“他想要知道我在这里的方法有很多,你还真当我是被不知不觉又光明正大地请过来的么?”   “嗯,你帮他找理由,那我们拭目以待,看他能不能找到你。”   殷知斐靠在桌子上,说得气定神闲,仿佛殷时渡一定会来。 第56章   今苒苒却觉得殷知斐很无聊。   “就算这家里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让他能快速来找我,这会我被你关在这里,除了你爸谁知道?”   殷知斐:“我爸不可能告诉他。”   今苒苒:“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呢,要是他真找来了,你不觉得自个在自欺欺人吗?”   她算是明白了,殷知斐是怀疑时渡在家里安插了眼线。   且不说殷时渡有没有这个能力,单是让他这么一个与世无争又温润的人做这等事,无异于让殷时渡强硬地争夺家产。   殷知斐:“我不与你争论,如果他真的找过来了,只能说明他的眼线和实力,要比常人想象地掩藏地更深。”   都说了这么多,这会争不过才说不争。   今苒苒自个啧了声,也不打算再跟他浪费口舌,“那要是时渡不来呢,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   她说着轻轻挣了下,脚上绑着的铁链落在地上,一直衍伸至屋中央的一根铁管。   那铁管有一人粗,直接出了房顶,去向不知何处。   今苒苒估算了一下,她没法弄端铁链,也没法将那根巨大的铁管连根拔走。   在她思量的时候,殷知斐拿着手机状似自言自语道:“他已经走了。”   今苒苒顿了一下,没有回他。   殷知斐则一直盯着手机,像是在等待什么消息,只不过他从容的面色,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变得逐渐烦躁起来。   “不知道是什么给你的错觉,让你将殷时渡想得这样神通广大,他在你们殷家孤苦无依——”   今苒苒正在对殷知斐进行言行打击,没想到紧闭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紧接着她口中那个‘孤苦无依’的人便出现在眼前。   今苒苒不敢置信:“……”   殷知斐登时激动地站直了身体,“你终于来了。”   从酒泉到西宁的路上,范海辛发了很大一通脾气。   这位大小姐来西北的目的,就是要找到她哥哥并且带回家。   清晨六点不到,野人就冷着脸进房让她收拾东西。   范海辛发现几人要走,非要带她哥哥一起。   还不等她开口,野人一手提行李一手将她抗在肩上,冷声威胁:“不许说话。要是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扔骆驼粪堆里。”   范海辛:“……!!!”   可怜最爱干净的范大小姐,就怀着被喜欢的人扛在肩头满心雀跃又被威胁得满腹委屈中来回反复。   四个人离开客栈时,架势的何辰的布丁。   越野车的性能好,改装后续航更佳,一个小时不到,几人就已经出酒泉上了公路。   途径阿克塞时,小清新便拿前段时间在这里的经历,来讨范海辛欢心。   野人开着车,视线里是笔直的公路和高山草甸地形,他慢吞吞挪至后视镜。   内里的女孩侧躺在座椅上,抱着双臂望着车外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野人想开口跟她说什么,视线落在她裸露在外的锁骨,其上一点殷红如血般灼烫了他,令他痛苦而难过地别开眼。   ……   大张旗鼓的迎新典礼结束了。   开课后不久,青林校区流传着一个说法:九月之前,无人敢惹何辰,九月之后,再无青林小霸王。   大三的课程虽繁重,但学渣和学霸都无所畏惧,只有中段的学生们疲于应付各种考试和考证。   何辰不再和学渣为伍后,成绩攀升了好几个梯度。   野人和小清新追赶不急,便放弃了,一心当个嘘寒问暖期待何辰能“回头是岸”的望兄石。   除开学业的变化,校园内的氛围倒一如既往。   老师们欣慰地见从前最头疼的学生变好,非常乐意配合并给于学生学习的资源。   比如何辰突然对一些公益讲座生了兴趣,学校有这类资源时,也不愁拉人去充数了,毕竟何辰一个人就可以带动整个班级过去。   九月下旬的时候,学校和动保部门联合,开展了一个公益科普讲座。   主讲人的海报张贴并公布时,是位身量高大,眉目英挺的男人,他分明没什么表情望着镜头,却隐约有股凌厉显现,那眼里似藏了苍穹。   有人挖到了一手资料,说是当地一家有名企业的独子。   ……   何辰最近睡眠不太好,请了假在寝室休息。   这次的讲座她早推了,也不清楚外面在传些什么。   可能是做了亏心事,她最近一闭眼,脑海里都是那人在耳边喘-息的声音。   她极力想将之驱散,却越发清晰起来,每一幕画面、每一个动作、每一次交.缠、每一回进.入。   何辰还清晰地记得,起初他有些拘谨,像是没料到她会这样主动。   后来见她也不动了,他便开始急切起来,深吻缠住她,仗着自己四肢修长,牢牢地压住她无法动弹。   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天,依然历历在目。   何辰想着那些画面,面色发烫。   范景有这个人呐,都说他不太亲近女性,可那么快就反客为主地侵略起来,当真是没经验?   还有逗弄她求饶时说过的话,简直令人面红耳赤。   不想了不想了。   无形中好似那强而有力的手掌正握住自己,何辰羞涩地将自己翻了个身,脸庞埋进枕头里。   没过多久,有人咋咋呼呼跑进来。   “何辰!!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睡觉,赶快给我起来!!”   听那甜腻又骄纵的声音,就是范大小姐。   说来也奇怪,回学校之后,野人他们来找自己的频率降低。尤其是野人,像是刻意疏远一般,凡是两人单独见面,说不了两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反倒是曾经和自己不对付的范海辛,成天的粘着自己,事无巨细都要过问。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范海辛谈恋爱了。   何辰:“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大事!”范海辛喜形于色,想到什么却止了话头,神神秘秘道:“你现在跟我去听讲座吧。”   现在?   何辰看着自己蓬头垢面的,满脸都写着拒绝,“别了吧。”   范海辛才不管她这么多。   她风风火火地给何辰挑好衣服,打开各式化妆品,轻车熟路就往何辰脸上招呼。   何辰制止道:“干嘛?不就听个讲座吗,你当我相亲啊。”   范海辛抿着唇笑了,“生活中的惊喜,在于触不及防,要随时保持你最好的状态,不能留下任何遗憾,知道吗?”   这话听着还有点道理,何辰随意地点头,任范海辛随便折腾。   待两人赶到报告厅,讲座已经开始了。   厅内幕布将光线遮盖地严严实实,只有讲台上的灯光照耀。   何辰和范海辛找到班级的座位,还没坐下,那道低沉的嗓音犹如旭日东升破开晨晓的光,毫无防备地照进了她的世界。   后排桌位的人小声提醒道:“同学,同学,可以先坐下来吗,挡着我了。”   与其他公益和心理讲座不同,这一场近乎爆满。   何辰被范海辛拽进座位,不可避免地看见了讲台中间的那个身影。   此次的讲座主题为——野生动物保护知识讲座。   受邀讲解人:国际野生动物保护志愿者(ICS)创始人范景有。   其履历十分丰富,曾穿越可可西里无人区三次,单人拯救受伤迷失的耗牛羚羊共八十余头,协助警方深入西北无名地带寻声探路打击盗猎网和犯罪团伙二十余次。   并且,这位喜欢独来独往单干的有名向导,还是一位身高一九四,四肢修长,五官英挺的帅哥。   那西装革履下大长腿令人垂涎,看着并不显得壮硕,只露出的小麦色肌肤,纹理结实而有力。   不少女生盯着他,捧心感叹:简直就是个行走的荷尔蒙啊!   这场讲座早在两天前便在本市动保局的公布下,在校园引起了热议。   “当车子陷入泥泞地带,巡山队的车将耗费一整天驶出这段河道。我们跋山涉水深入可可西里腹地,会遇见一场大自然平凡而不普通的仪式——成千上万只藏羚羊从阿尔金山脉翻山越岭,奔赴至卓乃湖附近繁育。”   男人的声音沉稳,略微带着一丝沙哑,仿佛西北的风沙不经雕琢的模样,令人神往不已。   而他的目光幽深暗沉,盯着某一处,一刻也没有移开。   后面有个环节,是针对近些年越发离谱不做自保而妄图去冒险挑战的驴友。   年轻有魄力的讲解人,难得幽默一次,“现在,我需要一个人来饰演作死的驴友。”   厅内哄堂大笑。   范景有的目光定定望着某处,“那么,就由何辰同学来帮我一下吧?”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他望向呆坐着的何辰。   神秘而强大的讲解人,在黑压压的人群里,一眼就准确地找到并认出了何辰。   这他妈没有那个情谁信啊?   对于范景有众目睽睽之下,拉自己出来当众鞭尸的行为。   何辰心里表示一万遍的怒骂,却只能咬着牙,攒了个笑容,在大家的催促下上台。   老实讲,做过亏心事的何辰心里是忐忑不安的。   不过范景有看着她,却是面不改色道:“假设你身处险境,为吸引路过的我的注意,情——求我救你。”   他神色如常,冷静地走到她身边,不见一丝要寒暄的气氛。   何辰也在心里说服自己,就是来做个演示,便道:“救我。”   范景有一跃翻至最高处,向她伸出右手:“左手握住我的胳膊,肩膀用力……好,现在,抱住我。”   何辰:“……”   她迟迟不动,下面议论声起。   范景有好整以暇看着她,仍旧向她伸着手,仿佛一定要等到她的回应。   何辰看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眼里忽然有些水光,台上的灯光照得她分辨不清方向。   她缓缓伸出手,刚碰到他,便被一股大力牵住,径直抱在了怀里。   范景有的力道很大,带着从未有过的压迫。   他平缓而低沉地在她耳边说:“你怎么能在我完完全全拥有你后一走了之,怎么能?”   何辰声势完全弱了下来,“我……”   范景有收紧双臂,狠狠将她禁锢在怀里,“坏小孩,知道我那天是用怎样幸福的心情睁开眼,又是用怎样失落而怨恨的心情接受你已经离开的事实吗?”   彻底拥有过再失去,无异于这个世界最折磨人的事情。   而这样将心一点点研磨的日子,足足折磨了他二十九天——   比他年少离家远行的孤单生活,似乎还要漫长。   范景有想起那天略显疯狂的自己都陌生。   他感觉整个人都空荡荡地,得牢牢占据她的每一寸才好受一些。   何辰胸口堵了许多话,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只憋了一句:“对不起。”   台下的学生们,从最初的观学心态,慢慢变得惊讶,最后完全是八卦热议起来。   范景有望着台下无数双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情不自禁抱了她这么久。   他将人放开,见她眼泛泪光,整个人看着软绵绵的,心里抑制住某种冲动,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不好意思,我和女朋友很久没见面,一时情难自控。耽搁大家时间了。”   范景有话说得平缓而淡然,神色自若,就像是刚刚在讲解救藏羚羊的过程般笃定,又带着无法言说的深情。   台下静了一瞬,紧接着发出成片的尖叫和艳羡之声。   何辰被他那轻描淡写的“女朋友”和“情难自控”弄得口干舌燥。   一直到讲座结束,她在同学们长吁短叹自己的人生怎么就没有遇到这样一个男人的目光里,被人带走了。   何辰问:“你,不是说你不回来吗。”   范景有:“的确不想回来,但是我的小东西在这里,我得来看看。”   何辰:“……我问过你,当时你说你不回来,但是我还得回来上学什么的,所以我觉得往后不会再见,也没必要在最后的时刻,用来告别之类的,太浪费了。”   酒店公寓里很安静。   何辰被人抱在怀里,随手翻着他的手机,那里面全是范海辛向他汇报自己的信息,一日三餐,事无巨细。   她身体早已被他磨得没有力气了,这会连精神力也全然松懈下来,所有的心防都不复存在。   范景有拥着她,下巴搁在她颈窝,眯着眼听着,忽然在她耳边重重咬了一口。   “让你不告而别!”   何辰吃痛,为自己辩解,“我是不想勉强你呀,毕竟在这里,你有不想见的人……”   “都是不想见的人了,被他影响到我见最想念的人,岂不是亏大了。”   范景有的嗓音透着事后的慵懒,“你呀,就是主意多,以后关于你我的事情,再瞒着我,看我怎么‘狠狠’要你。”   ……还来?她不行了啊。   “别!”何辰缩进被子里。   “我知道错了,是我不好,我幼稚我检讨!”   范景有低低笑了声,过后,又叹气道:“之前我说想见的人,确实是我母亲,也就是现在范氏集团的夫人。但我父亲其实是范氏的前董事长范屹,而现董事长范维声,是范屹的儿子。”   等等……   她听到了什么豪门辛秘?   范景有是前董事长范屹的儿子,跟现董事长范维声是兄弟,而范景有的母亲林茵曼,现在却是范维声的妻子?   何辰脑子很混乱。   范景有便帮她理顺,“范屹和妻子生下范维声后,强迫了我母亲,才有了我的存在。十年前范屹去世时,范维声利用权力和我的安危,强制让我母亲和他在一起了,并且将我送到了西北,年幼的我顾着母亲的生命,只能顺从。”   他语气平淡地讲述家里那些曾令他恶心呕吐的事情,发现现在的自己,已经能很冷静地面对了。   “后来,我拼了命地在西北闯,冒着生命危险一次次穿越无人区,与各种动物为伴。在不断心死又危险的关口|活下来,成为了小有话语权的存在,却没法去救我母亲了。她——不想离开范维声。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的心态,我只能选择尊重她,但是这个城市连带我的血缘,在我心里已经死去了。”   “——直到你闯进来,成为我行走荒野的一抹暖意。”   何辰心绪再次激烈徘徊起来,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只能无声地相拥,两人抵死——融合。   两天后,范景有回了西北。   他们约定,按照各自的时间,每月在蓉城或西宁见一次面。   第二年暑假来临,很多同学都找了实习单位。   何辰跟父母亲报了个单位名称,简单收拾好行李,独自开着她的布丁,一路向西行去。   依旧是热闹的旅游季。   途径茶卡盐湖时,何辰想起之前小清新说过的话,便在停了近乎几百辆车的停车场里,找了个地将车停好。   何辰买好票进去。   景区门口至盐湖区要走十几分钟,她图方便坐了小火车。   一路上几乎全是人,渐渐往里开,人越来越少,等到终点停下,已经没有什么游客了。   何辰下小火车,越过铁轨,向下走去。   远处靠近盐湖入口,游客成片地在拍照,即便下水,也没法找到一片空白的取景区。   屋内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这里比殷家安保室监控的画面要多一倍,即便你出去了,也能一眼看见你在哪里。”   今苒苒知道他只是在提醒自己,可她心底却仍不可避免生出一丝阴冷。   难怪他能这么快知道自己在殷家,难怪他能立刻找到自己被关在哪里,殷知斐的说法都是对的。   原来殷家能看见的和不能看见的,他都能看见……   即便是殷时渡在仓房里殴打殷知斐,今苒苒都没有这样难以接受。   这个男人简直令她害怕,她也没法再自欺欺人了。   殷时渡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口。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苒苒,你怎么来这里了。” 第57章   今苒苒瞥了眼旁边仍旧面无表情的男人,径直往外走。   殷时渡站在门中间,她没有叫他让路,只是侧着身体,从旁边走了出去,没有接触他身体一分。   今苒苒离开之后,殷时渡抬眼看了看屋内。   面无表情的男人这会才显得有些局促,“渡哥,我不是……”   殷时渡并没有听他解释,只是沉默着将门关上,转身望着那个即将消失的背影,神色逐渐凝重。   今苒苒没有回涵居,而是让殷时渡送她回了工作室。   这个点大家都下班了,只有少数人还在伏案加班。   今苒苒被绑架的事还没传开,大家只知道周琳因为小万的事去了派出所,但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会见她带着殷时渡过来,只站起身打了个招呼。   今苒苒一路走到自己的休息室,一句话都没说。   殷时渡跟着她,偶尔落后一些,不知在想什么。   进房后,今苒苒特意将门打开。   殷时渡想要关门,她也没有让他关上。   “打开吧,我舒服一点。”   这一年夏天,随着最后一个暑假的到来,许觅见迎来了人生中第22个年头。   中午起床后,在厨房找到煮好的面,照旧是两个鸡蛋一把葱花。许觅见热着吃完,接到狐朋狗友的电话,说为他准备了生日宴,就在湖建城北区。   “拉倒吧,你们爱谁去谁去。”许觅见一口回绝,电话那端的叹息声此起彼伏,听了会他们的哀求声,他才掐断电话。   北区是湖涫美食交流区,每周的湖涫美食交流友谊赛,经典游戏孤岛逃生必不可少。而许觅见是个中高手,但凡有他在,湖建人就没输过。虽然结束后,王八对绿豆,湖建人照旧要被吃,但丰厚的奖金,足够他们潇洒一段时间。   生日宴?许觅见又不傻。取出VR眼镜,打开游戏,他今天哪儿也不去。   傍晚许觅见爸妈回家,便看见一向活蹦乱跳的儿子,咸鱼般躺尸在沙发上。打完招呼,许爸爸去煮饭,许妈妈将他拉起,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没事了,今年没事,以后想出去玩就出去,别想太多。”   许觅见还没来得及开口,湖建城时隔一年,再次出现一名黑化者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而那名黑化者,正是白日与许觅见通话的那位狗友。   许觅见颓然倒回沙发。五年了,这份如影随形的‘生日礼物’,什么时候才放过他。   这五年间,湖建城出现的五名黑化者,皆出现在许觅见生日这天,且都与他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许妈妈也无法再说服自己,这一切与许觅见毫无关系,她想了想说:“不夜城同这里,其实没什么区别,人们一样能好好生活。”   “我知道——”许觅见皱着鼻子,难得流露出这种姿态,“可我想我姐了。”   他姐的黑化,便是去年的‘生日礼物’。   过了会,许爸爸喊开饭,许觅见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我决定了,我要去湖光岛!”   许妈妈听后,表示赞成,身为湖建人,为祖国的湖涫美食文化交流事业添砖加瓦,理所当然。何况去散散心,驱散生日这天的阴霾,也算不错。   许爸爸沉默良久后,将许觅见拉到阳台,问他可想好了,许觅见忙不迭点头,许爸爸又问:“那个什么十万,靠谱吗?”   许觅见拍着胸脯打包票:“绝对靠谱!”   两日后,许觅见抵达湖光岛。   机缘巧合下,登岛当日,许觅见便见到了湖光岛岛主。   中央大街1号木南堡,岛屿最高指挥中心部,站着几十名湖建人,许觅见自人群中退后一步,十万已在脑海主动说:就是这里,他来了。   男人在数人的簇拥下走来,他身高至少一米九,在不远处站定后,不急不缓抬手,制止身旁人的讲解,“我知道了。”   他说话时,面带笑意,然而扫视四周的眼神,仿佛有穿透力,带着某种探查的信号,令人动弹不得。   察觉到许觅见的眼神,男人目光在他身上一顿,而后微微一笑,主动向众人介绍自己:“第8888趟列车的旅客,你们好,我是余卓凡,很抱歉耽搁了你们的旅程,史助理,事情现在处理的如何,你与他们解释仔细,也好让他们安心。”   以余卓凡的身份,主动来解释,已是给足面子,何况他态度谦逊又得体。他说完后,双手背在身后,便要转身离开。   四周却炸开了锅。   余卓凡这个名字,在食为天国可谓大名鼎鼎,其富有传奇色彩的发家史,大多人都耳熟能详。   许觅见虽也略有耳闻,但却记不太清了,只知道他是湖光岛的主人。而湖光岛,作为最大的湖涫人美食文化交流中心,在这个美食至上的国家,具有不可撼动的地位。   这批湖建人,不过是湖光岛接待的众多旅团之一。但登岛第一天,便见到了传闻中的岛主,实在幸运,便纷纷围了上去。   余卓凡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一向以利益为先,极少对顾客黑脸,所以即便被众人围观,依旧微笑以对。   许觅见还站在原地,脑海里熟悉的声音,已迫不及待催促他:这位余卓凡先生,商业头脑十分了得,年纪轻轻便成绩斐然,平日难得一见,机不可失,去吧!   许觅见默道:“你不是说过,我是万里挑一的体质,烹饪出的味道,人间少有,管他是岛主还是领主,照样排着队来吃我。”   对于他莫名的自信,十万司空见惯,但还是重复N次解释:“我说的那是以后,不是现在,何况你来这里,不止是美食交流。好不容易找到第一净化者,收收心啊小祖宗。”   许觅见:“闭嘴吧你就。”   言罢他敲了敲脑门,分明是它絮叨,还敢说他不懂事。   五年前,十万贸然出现。据十万说,它自小便跟随着他,只不过以前一直处于休眠状态。   许觅见最爱稀奇古怪的玩意,但还未高兴多久,便耐心耗尽。   因为它,实在是太聒噪了。   沉睡十几年,一朝清醒,十万不分昼夜,每日在他脑海里蹦跶,搅得许觅见不得安宁。   它自称是系统,没有本体,无处不在,根本拿它没办法。好在这系统话虽多,但却比较怂,许觅见发过一次火后,十万有所收敛。   许觅见暗地里在想,这玩意一睡十几年,等帮完自己后,看能不能把它再诓去睡一觉。   这边十万等不及,又开始催他。   许觅见刚要说话,旁边窜来一人,勾着他肩膀,一脸的自来熟,“小哥,你咋不过去呢?”   来人是位少年,许觅见瞧他样貌出众,便不计较他过于亲密的姿势,反问:“你怎么不去?”   少年挽起袖子,露出个透明手环,见他不明所以,嘿了一声,解释道:“你们这一趟列车的旅客,当真都是第一次来,全是小白啊,这个是参观手环,我嘛…………”   通过十万的提示,许觅见明白过来,看着少年很是惊讶:“参观我们美食交流的普通人?”   少年双手相击,就着挽他脖子的姿势,发出响亮的掌声,“难得见到一名识货的新手!小爷我以后就罩着你了。”   “我叫胡烁,你呢?”   在如今这个世界上,只存在三种人,吃瓜的普通人、好吃的涫东人、好吃的湖建人。   美食大过天,是比性|欲更强烈的存在,所以湖涫美食文化交流,也经久不衰。当世众多交流岛,能进入湖光岛的旅客,无论是哪一种人,都不容小觑。   湖建人与涫东人入岛,虽是吃与被吃,但真正探究其意义,则是各取所需。而普通人进入交流岛,除了猎奇参观,可就真只剩下吃瓜了。   许觅见个子不高,被瘦高的少年揽在怀里,显得有些弱小,这实在不符合他的定位,于是拿开胡烁的胳膊,随口回:“许觅见。”   胡烁性格开朗,全然没注意他的嫌弃,又上来揽他肩膀,“那些老旅客,嘴里不是挂着爱,就是谈着名气,忒假忒俗,我问过这一趟的旅客,都挺天真乐观,湖光岛完善的烹饪流程,以及超高水准的吃食环境,都是他们选择来此的缘由,你是看中哪样?”   许觅见看他一眼,回了两字:“名气。”   胡烁愣了愣,讪讪地收回胳膊,态度明显冷淡不少,“还不去?”   许觅见将视线投向前方,那位余卓凡先生,不知何时已从包围圈解脱,而湖建人则整整齐齐站了一排,在等他挨个握手……   余卓凡一手背后,一手伸出,面前的湖建人,便像条鲢鱼游过去,紧紧握住他的手。   许是涫东人特有的压制力,无论面前的湖建人多壮硕,余卓凡都能轻易抽开手,偏偏他面带微笑,没人能感受到他的刻意控制。   不一会,这场湖建人要求的握手礼,完美收官。   留下助理收拾摊子后,余卓凡挺直身板,瞧了眼许觅见的方向,胡烁兴致勃勃伸手打招呼,余卓凡眼神停留片刻,视若无睹地转身。   许觅见脑子里一声雷响,炸得他猛然一个激灵,追上去高声喊:“余先生,等一等。”   余卓凡脚步一顿,转过身时,面上带着和善的笑容,“还有什么事?”   他问完后,食指在空中一点,恍然大悟般点头,而后主动上前,拉起许觅见的手,缓缓握住。   许觅见:“……”   不是怕他吗?   不是最近不想见他吗?   不是就想和他离开冷静一下吗?   可她还是没办法不理他啊。   这是关心她、喜欢她、在乎她的殷时渡。   也是在她面前仍旧温柔和善、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的殷时渡。   得到她的回答,殷时渡缓缓勾起唇,将掌中的手再次握紧了一些。   只不过今苒苒清醒后,还是将自己的手强行收了回来。 第58章   虽然说了让他睡地上,但真正回了涵居,今苒苒倒有些犯难了。   原本她搬进来就有些突兀,可居住的房间也只收拾了自己住的那间,其余的空房全然没打理。   天已经黑了,这个点要准备居住的床具,无论是在网上下单还是去店里,都要折腾很久。   今苒苒站在自己的房间,侧身去望其他地方。   殷时渡站在楼梯口,也顺着她的视线扫视一圈。   二楼共有三间卧室,一间书房,除开今苒苒居住的那间,其余的都只有最基础的家具,比如橱窗、书架、床板,填充的书本、床垫被单等却是没有。   “苒苒,有多余的被子吗?”   殷时渡站在后方,微眯着眼问道。   今苒苒正在愁这个事呢,“没有。”   不仅没有多余的被子,连个多余的被套也没有,她也真是太马虎了,上次置办的时候没有多弄几套。   殷时渡若有似无地勾唇,这才缓步走过来。   他在她身旁站定,试探道:“你的房间收拾干净了,我就在你房间的——地上睡吧。”   两人站在门口,向房内望去。   窗明几净的屋子,是小万定时过来打扫的成果。   纵使今苒苒住院了这么些时日,地毯上连灰尘也没有。   “我们那位小伙伴,现在怎样了?”   许觅见被炸地头昏眼花,手下加了力道,余卓凡因此查探到一些奇怪的能量,便从善如流,淡声道:“史助理。”   史助理应声而来,余光扫过两人牢牢握住的手,推了推眼镜,开始为众人解释。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今天上午,第8888次列车登岛,来了一批第一次进行湖涫美食文化交流的旅客。   其中一名旅客不听指挥,随意闯入海滩进食区,不仅打扰到食客用餐,还得寸进尺要观摩。偏偏这位食客,是位护食的涫东人,以为是来抢食的,上来就是拳头招呼。后来,两人打地不可开交,竟扰到了整片海滩的进食者。   8888次列车的旅客随导游赶来时,这两罪魁祸首,已被食客群殴进医院。   初次登岛,便遇见这等事,这批旅客们心有余悸,拒绝导游的提议,不去酒店办理入住,赖在登岛口不走了,致使大批旅客滞留。   由于影响甚大,这起突发事情,便上报至史助理。   原本这等事,史助理出个面,安抚处理便好,但余卓凡得知后,盘算旅客滞留后岛屿的损失,便将他们请来,先腾出登岛口,让真人货物流通起来。   史助理说:“我让人去了医院,你们那位同伴,以及另一位食客,都已无性命之忧。大家初次登岛,情绪及能量都不稳定,空气水土不服,难免发生意外。海滩停业整顿一日的损失,余先生不打算追究责任,但那两位养好伤后,势必会被遣返。”   被驱逐出岛,等于进了黑名单,再想来此交流观光,便不那么容易。   史助理既然给了台阶,说新入岛交流的人,会出现反常情况,于是在场众人,都暗自庆幸,发病的不是自己。   这边两人还握着手,在脑海将十万臭骂一顿后,许觅见手下越发用力,但根本无法得知,对方究竟是不是最强净化者,于是又在脑海里,将十万骂回来。   十万很委屈:“你又没有感知能力,当然看不出来了。”   许觅见很恼火:“那你没事炸我,还让我找他做什么?”   可我也没让你这样缠住他啊,十万在心里弱弱地说。   余卓凡平日很忙,今天抽空处理此事,本就是临时起意,但他此时握住的手,似乎能让他的胃,感受到久违的激动。   这说明,面前这位湖建人,是味难得一见的佐料。然而对方身上的能量,却波动平平……   余卓凡能鉴别湖建人的能量,这是他与生俱来的特殊能力。   自他年幼时,同其他涫东人一样,也对湖建人心心念念,但每每尝试,终会因这个能力而失败。因为无论资质多优秀,能力多出众的湖建人,总会被他看出各种缺点,于是再品尝起来,味道总会大打折扣。   逐渐地,他的口味越发挑剔。   所以好吃这个属性,对于他这个变态涫东人来说,几乎是不存在的。   而面前这个湖建人,他第一次看不懂了。   史助理做了最后安排:“各位来此,都是为湖广美食文化交流做出贡献,今日发生意外,导致各位旅途耽搁,我们深感歉意,为表诚意,余先生自掏腰包,为各位加定一周的住宿,大家可在岛内参观游玩,待熟悉环境,状态调整好后,我们再进行正式的交流课程。大家还有问题吗?”   登岛前,大家都交过不菲的费用,但湖光岛是热门交流岛屿,对待每批旅客,皆有不同的时间限制。   前有被驱逐的同伴,后有余先生不追究责任,反而出资让他们多呆一周,这样恩威并施,在场众人哪里还敢有异议。   处理结果如何,许觅见并不在意,只是不经意间抬头,便被男人好看的脖颈吸住了眼球。   余卓凡的身高,对一米八不到的许觅见,是具有碾压优势的,尤其他昂首远眺,沉思的眸子里,印着窗外的冰雪,教人无法忽视。而他流畅的脖颈线上,是魅力十足的古铜色肌肤,其上不经意落了条经脉,随着那颗突起耸动,充满了原始的张力。   这无异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脖子。   史助理处理完后,安排导游带走这批游客,意外发现自家老板还在这儿,便走来询问。   余卓凡回神后,微微皱起眉头,侧目看看史助理,说:“走吧。”   许觅见盯着他的脖颈,尤其开口说话时,那线条涌动着生命的澎湃之力,许觅见脑内轰地一声,感官占了上风,他着实没忍住,察觉到余卓凡要走,便干脆将他的手,捧在了怀里。   余卓凡低头望过去,面对这一情况,一向长袖善舞的男人,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仰望着余卓凡,许觅见面色如常,毫不怯弱地邀请他,“你要吃我吗?”   被导游带领路过的湖建人,不由停下脚步。   虽然是湖光岛的主人,但余卓凡不吃胡建人的传闻,可是众所皆知。甚至有传言,余卓凡是个假涫东人。   这么些年,也确实有不信邪的,非要来挑战,似乎让余卓凡吃自己,便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情。   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成功过。   所以听见许觅见的话,大家便当他口出狂言,但又无法拒绝观赏这一八卦,团团将两人围住。   许觅见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但众目睽睽之下,余卓凡不回应他也很正常,毕竟是有身份的人,便换了套体面的说辞,“余先生,你愿意和我进行美食文化交流吗?”   余卓凡总算确定了,自己刚才没有听错。   他不由轻笑出声,上下打量许觅见后,一步步逼近,自众人包围中走出去,直到将人抵在落地窗前。   木南堡位于岛屿中央,是个多面型建筑,四周墙壁皆由特殊玻璃所制。360°无死角的十八楼,是观赏整座岛屿的好位置。   东面的烈焰刀山、南面的冰雪天地、西面的无妄火海、北面的魅香海滩,在眼前极速闪现。   许觅见被他推走时,才发觉自身力量渺小,完全无法反抗,只能顺从着被压在窗前。   但外人看来,却是许觅见抓住人不放,不见黄河心不死。   远处的火海,向天窜着蓝焰,还没进行交流课程的许觅见,难免有些胆怯。现在他才发现,这位余先生,并不是什么善茬,那笑里藏着绵刀。   许觅见识相道:“你现在如果不想交流,咱们便以后再说。”   余卓凡无动于衷,回首对着人群,略带遗憾下定论,“这位湖建人有些潜力,的确有骄傲的资本,但能量有些怪,吃起来,口感不行。”   在这个美食交流为重的世界,几乎每一个湖建人,都忌讳被涫东人说不好吃。   余卓凡鉴赏美食,品味和眼光出了名的挑剔,虽很少有湖建人被他看中,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否决,也是难得一见。   众人看着都觉得丢脸,何况当事人。   许觅见听到余卓凡的评价,愣了一瞬,在脑海将十万唤醒,“你这个废物,不是说我资质超然么,为何他却没看出来?”   十万敢怒不敢言,只好回:“现阶段你的潜力还……不太明显吧。”   许觅见:“……”   “余先生,你要是反悔,可以随时来找我。”对着男人远离的背影,许觅见做最后挣扎,宛如揽客阿鸨。   见过倒贴,没见过这么轻贱的。   围观群众露出嫌弃之色,在导游的催促下,纷纷感叹着没劲,散了散了。   有一个人留下,冲他吹了声口哨,“行啊你,敢打他的主意。”   是先前那位少年,胡烁。   许觅见边往前走,边回道:“怎么,打不得?”   胡烁一听来劲了,上来搂着他脖子,“原来你来这儿,是为了他啊?”   许觅见没答话,胡烁见他油盐不进,干脆挑明了,“今天发生的事,不全是那位同伴的错吧,我没看错的话,是你在他们打架时,打开了那块进食区的隔离,才令他们闯入其他食客的区域。若要追究责任,这两位将要被遣返的人,可还真有点冤啊。”   像是察觉到她有话要说,吴导在那边停顿了一瞬,问道:“苒苒是不是有其他想法?可以说出来的,我这个人虽然在拍摄期间有些霸道,但在前期筹备和创作的国产呢,不会强制任何人。”   吴导的态度很清楚也很开放。   他选中了今苒苒,但是今苒苒现在有权退出。   今苒苒听明白了,她仔细思考了一下才回答。   “不好意思吴导,我还是对之前的故事比较感兴趣,但我也是真想和您合作……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考虑一下吗?”   “当然可以。” 第59章   今苒苒和吴导结束通话后,觉得这事不太对,打算先去工作室和周琳商量。   殷时渡正好要去上班,便问道:“要一起去吗?”   “不用啊,你先去上班吧,从这里过去估计要迟到了。”   今苒苒的工作室在南边,殷时渡的单位在北边,两人还真凑不上。   殷时渡想说上班迟到也没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禁想起来,自己在殷家这边的表象崩了,但至少要保持医术精湛又专业的形象留在苒苒心里。   殷时渡去医院的途中,对于自己这种犯错后想要弥补的心态感到有些想笑。   直到抵达办公室,望见程丞那张紧张兮兮的脸,才收敛好表情。   “渡哥,殷家那边真警觉起来了,差点找到我们安排的摄像头,不过他们的确将人员全部换了。”   程丞站起身,跟着殷时渡的脚步,说道:“跟你预测的一样,幸好我们早有准备,我已经按照渡哥你吩咐,另外安插了人进去,大约有一半的数量。”   胡烁说完后,吊儿郎当去按电梯。   许觅见实在没想到,当时刚一登岛,那么混乱的情况,竟然还有人注意他。他只得去问十万,看这人是不是在套他话,十万却只说,它当时也眼花缭乱,毕竟第一次来湖光岛,所以没太注意。   早上,分明是十万说,必须将事情闹大,他才能够见到要找的人。   现在十万却告诉他,当时他冒着风险上阵时,它给自己放了个假?   眼见着许觅见火气蹭蹭上涨,十万机智地提起刚才的事,将那火转了个方向,“虽然我们很幸运,第一天便找到了那个人,但你刚才的举动,也亏得余先生脾气好,不然早甩脸子,你也太奔放了些。”   许觅见无所谓:“怎么可能,我看他淡定得很。”   十万没话说了:“反正,你往后含蓄点。”   许觅见哼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他被这系统给带偏了,原本是它玩忽职守,现在竟然好来指责他太露骨?   许觅见当真是没脾气了,当初拍着胸脯向许爸保证的人,定是脑袋进水了。倒是这位在混乱中,还能注意他小动作的普通人,看来并不普通。   进电梯后,许觅见态度大转,主动搂住胡烁,满脸真挚说:“还是你眼尖,我来这里,就是想和余先生交流,这事我就告诉你,你可别往外传啊。”   往往当一个人,对你说‘我只告诉你’时,便代表了对你的信任。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尤其许觅见这人,说谎不眨眼,胡烁心思浅,又恢复了对许觅见的好感。   两人到酒店时,房间已被分配完,只留了两间尾房。   许觅见不爱住层尾,想要换房,导游却告知他,现在是交流旺季,其他酒店已被定光,他们所住的酒店,还是沾了余卓凡的光,才能住到观景方便的二十三层。   沟通无果,许觅见只得先回房间。   胡烁正要出门,听说这件事后,神秘一笑,“要不然跟我去逛逛?”   许觅见在湖建城,也是吃喝玩乐一把好手,跟胡烁去岛上游玩,有胡烁的参观手环,肯定能见到不少玩意,但他还有正事,只得推掉。   胡烁有些失望地走了,“你可别后悔。”   到了夜晚,岛屿上方空悬的灯盏,次第亮起。整个岛屿,摇身一变,从白日的花天锦地,变为笙歌鼎沸的不夜天。   许觅见特意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才出酒店。经过十万的指点,他找到冰雪天地前,独立的一个湿地公园。   那儿坐落有一个庄园,四周冰河围绕,只一栋冰桥通向外界。   许觅见有些惧寒,苍蝇搓手两遍,才走进去。庄园很大,他在湿地上绕了一圈,才找到那间卧房,蹑手蹑脚爬进去,第一眼便看见一双修长的腿。   许觅见感叹找的太顺利,清了清嗓子,才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有事找你,余先生?”   没人回应,许觅见走过去,余卓凡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因熟睡而柔和不少,可惜那漂亮的脖子,被被子隔绝了视线。   许觅见看得入迷,索性趴在床沿,观赏了一会,被十万提醒,这才记起任务。   人在熟睡中,若是被突然叫醒,难免会有脾气。为了谈判进行地顺利,他只得尽量放轻声音:“余先生,你能不能先醒过来,我有个事,想同你商量。”   “余先生?余卓凡?”   许觅见从小到大,还没这么轻声细语过,实在耐不住,便打算直接上手。谁知道他刚伸出手,余卓凡便睁开眼,一瞬不瞬看着他。   许觅见吓了一跳,手直接落在他唇上,略微冰凉的触觉传来,眼前骤然一黑,周身空气被撕裂开一个口子,两人便齐齐出现在了烈日下的海滩。   余卓凡对于四周的变化,并不怎么关心,依旧直直盯着他,“你怎么会出现?”   绕是许觅见胆子大,也不由颤着声音,叫道:“幺鸡?是不是你,给我出来!”   空中传来女童稚嫩的声音,只懒洋洋说了两字:“是我。”   许觅见面有火气:“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怎么忽然把我弄进来了?”   幺鸡回:“他。”   幺鸡很少出现,交流相当费劲,许觅见平常当它不存在,此时再问,它仿佛已经熄火。   余卓凡一直在观察他,此时见他跳脚,似乎觉得很有趣,便问他:“你也没回答我,为什么会出现?”   此时的余卓凡,褪去了那层笑面,直截了当的模样,倒显得格外真实。但许觅见很快发现不对劲,因为余卓凡合上双眼,居然从手上撕下了层透明薄膜。   这人在平常生活中,为什么会带手膜?   余卓凡扔下透明薄膜,舒服地胃叹出声,看见他古怪的目光,缓缓走过来,“我实在讨厌与人接触,但每日与人打交道,难免会有意外,带上它,我才能忍受下去。难得有人进来,我今天心情还不错,也不让你空手而归——”   说完,他便握住了许觅见的手。   许觅见想到什么,迟疑问他:“你……不会以为,你在做梦吧?”   “不是梦,那是什么。庄园的门禁,可不是谁都……”余卓凡笑着摇头,说着却忽然变了脸色,“你的资质……”   许觅见回:“难得一见?”   余卓凡用力握住他的手,再次感受片刻,满脸写着不可置信,“太难得了,若是好好交流,绝对是天下少有的美味。”   这个结论,十万已经说过了,许觅见反应平平,只是奇怪,余卓凡忽然能感知他,到底是因为环境的变化,还是没了那薄膜的阻隔?   余卓凡似乎很激动,预备带他去进行美食交流。   许觅见也很好奇,所谓湖广人美食交流,具体的感受究竟如何。然而同十万一样,幺鸡也是个半吊子,它只说了一句:“结束。”   四周空气骤变,两人便再次回到了庄园。依旧是那个尴尬的姿势,许觅见的手,压在余卓凡唇上。   看来今晚,实在不适合行事。   许觅见眼也不眨地说:“你先把眼睛闭上,我们再去交流。”   余卓凡便闭上眼,异常听话。   下一秒,许觅见拿开手,站起身,便马不停蹄离开了案发现场。一路飞奔,回到酒店后,许觅见心还跳个不停。   十万蹦出来:“你将余先生,带进了时常罢工的随身空间?”   许觅见喝了杯水,“幺鸡它有名字,你整日说些废话,与罢工又有什么不同?”   十万自动忽略这个问题,又说:“虽然你们只进入一小时,但幺鸡那儿的时间,可是过了一天,你们……”   许觅见本就有些心烦意乱,抓了抓头发,打断它,“有什么问题,你快说,说完我要睡了。”   十万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他没睡你?”   “他睡没睡我,你心里没点13数?”许觅见冷着脸说完,便拉过被子盖住头。   十万被吼得懵了懵,以为他害羞了,先是没心没肺笑了半天,才说:“我确实没数啊。”   “小见见,你不会一直不知道,幺鸡出来时,我便会被自动休眠吧?”   许觅见猛然从床上惊起,摇头思忖了会,问:“你说你休眠,也就是刚才我见幺鸡时,你去睡觉了?”   得到十万的肯定,许觅见才反应过来,“你去睡了?你又醒了?你竟然醒了?”   说好一觉睡十几年呢?许觅见顿觉自己受到欺骗。   “小见见,你好像不想我醒过来?”十万也很茫然,为什么它不能醒?   “没有,你想多了,我们明天做什么?”许觅见拔了拔碎发,镇定自若地转移话题。   “当然是去找余先生了。”   许觅见觉得不妥,“今晚出师不利,先缓缓吧,我先熟悉这儿的环境。”   可面前的人穿着最简单的长羽绒服,踩着一双高跟长靴,一头长发披着,整个人清爽地就像是来散心的普通人。   当然了,那张素净的脸蛋上即便没什么脂粉,精致的五官仍旧带着一种清冷又欺人的美丽。   这是李维第一次见今苒苒,比他想象中要更好看,气质也更出众。   只不过她并不像新闻那样攒着略标准式的笑容,反而神情轻松又从容地望着他。   “如果你是为剧本的事过来的,我想我可能没有时间和你谈了。”   李维抬手向后一指,一间独栋木屋里,有一行人正围着客厅的桌子坐着,面前各自放着一台电脑。   啊,有客人要招呼,当然是没空。   今苒苒轻点头表示理解,过了两秒,又像是天真懵懂的少女般问:“那我可以一起玩玩吗?”   李维:“……”   原本一个正当红的女明星亲自来找他,就很让人费解了,这会还说要跟他朋友一起玩,简直就是自来熟啊。 第60章   “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比较不见外,如果你不拒绝,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今苒苒说着自发往前走去,余光瞥见男人愣在当场,却也没开口让她停下来,不禁弯唇笑了。   李维本人给她的印象,其实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原本她以为经年累月创作的编剧或作家,应当是清瘦文弱的,整日闭门不出,有书卷气质。   没想到李维竟然是一个喜欢健身的健壮男人……   今苒苒想着那些细腻又深刻的电影,竟有些没法将其和李维划等号。   不过她走到别墅门口时,并没有冒然进去,而是站在那儿停顿了。   别墅大厅很空旷,只中央摆放了一张巨长的桌子,两排各座了五个人,都面向自己的电脑一脸苦痛。   从外面一眼望过去,还以为都是在网上参加什么考核或者选拔。   有人看见今苒苒出现在门口,只当是在座哪位的女朋友找上来,有些小声地感概这小模样真标志。   陆续有人望向门口,不出两秒,便有女生惊叫了一声。   紧接着屋内议论声四起。   李维过来的时候,有些无奈地看了看今苒苒,又转向屋内。   屋内近十个人已经议论过一遍了,这会看见李维,都忍不住好奇小声询问。   “维哥,这位是……今苒苒吗,就是《剑青山》里那位裴牧歌?”   “哇维哥,今苒苒竟然是你的朋友吗?!我能不能跟她拍个合照啊??”   许是有人开口了,另外的一些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   “天呐,竟然是今苒苒,我竟然看见活的今苒苒了,我要拍照跟我姐妹分享!!”   “我重新看了视频,发现她真人脸比电视里还要小,明星不愧是明星嘤嘤~”   “我还记得上次她在商场上被围堵的新闻,咱们还是别冲过去了,别让维哥难做。”   李维本想开口说不是,可大家热情的反应令他将话咽了回去。   这些人都不过一二十岁,许多都是刚毕业的学生,他一个30几岁的大哥哥,面对他们就像是带着一帮小孩子,不想让他们失望。   木南堡四十二层,岛主办公室。   余卓凡支着下颚,看着半空中的显示屏,维持这个姿势,已有两个时辰。   画面是酒店房间,不算宽敞的床上,睡着一名年轻男子。昏暗的光线里,他趴着露出的侧脸,还能看出些婴儿肥。   史助理推门而入,见到这幅场景,和初次一样,还是很惊讶。他怎么都没想到,向来成熟稳重的大老板,自从前天醒来后,便像换了一个人,竟然动用了岛内搁置很久的天达,只为观察那名湖建人。   事情从前天说起,史助理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去庄园叫醒余卓凡。   前天,他刚进庄园,便看到余卓凡坐在大厅,望着桌上的透明手膜,面上写满了激动。史助理很熟悉这神情,那是涫东人吃到美味湖建人时,露出的满足和回味。但自家老板向来挑剔,已许久未吃过湖建人,这副表情,他也从未在余卓凡脸上见过。   余卓凡只问了句:“庄园门禁出现问题没?”   得到意料中的回答,余卓凡点了点头,便上楼洗漱换衣。   这个时候,他还算正常。   直到在木南堡,往常以工作为先,岛内一应事务,皆亲自过手的余卓凡,竟只匆匆浏览,处理完几件重要事务,其他文件便交由史助理处理。   史助理正感到奇怪,余卓凡便启动天达,根据资料上的位置,调出了M酒店某间房的画面——   许觅见正在睡觉。   湖光岛上方,通过特殊气体,在高空中悬挂有无数灯盏,这一创意,是余卓凡某一日的奇思妙想,还曾获得5200年届创意设计冠军。这也是湖光岛一大特色,虽然也有其他岛屿模仿,但都不成气候。   这些灯盏中,装有微型侦探器,不受光线影响,能穿透建筑,实时转播岛内任意角落的画面。整个岛屿分布的微型侦探器,便组成了湖光岛重要的防御系统之一,也就是天达。   只极少数的人,知道天达的存在,通常情况下,整个天达系统并不会启动,只会开启最繁华街道及四个进食区的侦探器。   其实启动天达,也不过是瞬息间,但若被外人知晓,难免不会大做文章。毕竟,谁也不愿自己生活在别人的眼皮下,若被登岛的客人知晓,或多或少都会引起恐慌。   史助理忙出声制止:“老板,私自查看旅客生活,这不符合规矩啊……”   余卓凡侧过脸,见他如临大敌,倒是笑了笑,“听规矩的,还是听我的?”   “当然是您。”余卓凡这个表情,显然是不太高兴了,作为跟随他多年的老人,史助理怎能不清楚。   余卓凡再没说话,端正坐在办公桌后,聚精会神看着空中。   从此,观察许觅见,便成为余卓凡这两天最重要的事。   史助理抱着文件,轻轻放在桌上,余卓凡忽然一拍桌子,淡声说了句:“可爱。”   这个词从余卓凡嘴里出来,委实有些不搭边,史助理抖着鸡皮疙瘩,顺着他视线看去,原来是那许觅见,不知何时已成横睡,整个脑袋悬空后仰,头发倒立着十分张扬。   摸着良心讲,许觅见长相清俊,脸颊虽有些圆润,但却意外好看,有一种难得的少年感。即便他二十二了。   可再好看的人,睡姿差成这样,依照余卓凡的性子,往常只怕会嫌弃死,如今是怎么了,竟睁着眼说可爱?   史助理实在忍不住,终于出声询问:“老板,许客他,每日睡这么长时间,是不是有什么……”   “有事直说。”余卓凡依旧看着画面,余光都吝啬给予他。   “正常人,每日的睡眠时间,大多都在8小时左右,通过您偷窥……”史助理推了推眼镜,及时改口道:“观察这两日,我觉得他好像有些奇怪,每天睡觉的时间,也太久了。比方说现在是上午10点,似乎也不算太晚,但他昨晚可是很早就睡了,大概九、十……”   史助理还在推算,余卓凡已扫了他个眼刀,“你对他,是有什么想法?”   “我不是,我没有。”余卓凡锐利的眼神,吓得史助理连连摆手。   料史助理也是没想法的,毕竟自己第一次见他,也眼瞎地以为,他不过是个略有资质的普通湖建人罢了。   “十二个小时。”余卓凡掉回视线,漫不经心说:“再过十几分钟,他便要醒了。我查过他资料,他从小便嗜睡,雷打不动,每天十二个小时。应当没什么毛病,是强烈的生理机制。我看他也挺习惯,每天睡这么久,醒来后精神抖擞,就四处闹腾,那股劲头,仿佛要把天都调个个儿。”   余卓凡说完,不由自主又接了句:“真可爱。”   史助理如遭重击,退了几步撑住桌沿,看着余卓凡痴迷的面容,略有些接受不了。   他家老板不仅偷窥人,还去查了人资料,并且还掐着时钟,费心去记这人的睡觉时长。最要命的是,余卓凡不是最烦瞎折腾的人么,现在一口一个可爱,这是撞了什么邪。   许是史助理震惊的表情,过于明显,余卓凡也不由皱眉,问他:“很奇怪?”   史助理一个劲点头。   事情是从哪儿,开始不对劲?   余卓凡眼神悠远:“我前晚做了个梦,梦里有个湖建人,不仅潜力非凡,还能勾起我的食欲,湖光岛开办十五年,也接待过几十万次游客,还是第一次遇见资质如此突出的湖建人。虽然是梦,但却很真实,烈日下的海滩进食区,烤灼出他一丝能量,我现在还记得那滋味,很美味,难以忘记的美味。”   “那个湖建人,是他?”史助理顿悟,指着睡得一塌糊涂的人。   余卓凡点头,看着许觅见,不由露出笑容。   余卓凡向来精明,如今不过一个梦,却让他深信不疑,史助理不敢质疑,只好说:“既然这样,那您去和他进行交流吧,反正他们这批旅客,因为登岛第一日发生的事情,交流课程还没开始。”   “你还记得,当日具体发生的事情么?”余卓凡忽然低头,将手指插|进头发,来回拨动,看似有些懊恼。   史助理不假思索道:“记得,当时他曾找过您,主动说要交流,不过您当众拒绝了他……”   在史助理说出更多令自己悔悟的事实前,余卓凡猛地打断他,冷眼之下,含着一丝恼怒:“你记得这么清楚,还让我去找他,当我说的话是放屁吗,我不要面子的啊?”   史助理有苦难言,先是摇头,而后点头,最后再摇头。   正在这时,画面中的人醒过来,先是揉了眼睛,再胡乱扒了满头乱发,莫名奇妙对着空气,问了句:“十万,几点了。”   史助理很奇怪,许觅见为何总喜欢对空气说话,伸长脖子,想仔细瞧一瞧。   分明没人回答,许觅见却噢了声,慢吞吞起床,伸了个懒腰,而后拿了件新浴袍——   画面到此,进入黑屏。   史助理偏过头,见老板面无表情看着自己,下意识说:“他好像去洗澡了。”   “不然我为什么关掉天达,你真当我是偷窥狂,什么都看?”余卓凡面色不善。   史助理陪着笑,忙趁机打开文件,“这份商场规划表,还要您亲自过目。”   文件打开,赫然是湖光岛的地图,在靠近中央木南堡的地方,标记有一个红点,余卓凡伸出手指,在其上一扣。   湖光岛平面呈扇形,占地约10万平方千米,是食为天国最大的交流岛。   这两日,在胡烁的带领下,许觅见也有了大致认知。   根据功能,岛内划分为游玩、参观、进食三大区。旅客的衣食住行,皆在游玩区;湖涫人的美食交流,都在岛屿四面的进食区;普通人参观,便在进食区外围的参观区。   游玩区在岛屿中央,以木南堡为中心,围绕其建的商业街,四通八达,阡陌纵横。   许觅见所在的M酒店,便在游玩区西面,离登岛口很近。   许觅见与胡烁同游,本也是觉得一个人无聊,却没想到两人臭味相投,相见恨晚,扎扎实实将游玩区,玩了个底朝天。   两人都是闲不住的主,距离美食交流还有两日,心思便活泛起来。   位于岛屿四面,迥然不同的进食区,对他们的吸引很大,但两人试过一次,实在难以进入。想着参观区就在进食区外围,即便离得不算近,但也比游玩区好玩,便约定着拿胡烁的参观手环,先混进参观区,去开开眼界。   许觅见刚洗完澡,胡烁便来找他了。   胡烁以为他这个时候才起,是因为作息紊乱,先是埋汰他睡太久,让他今晚早些睡,又催他快些,时候不早了。   许觅见嘴里应着好,手下照旧不慌不忙,为自己抹了脸,又抹胳膊。   胡烁好奇凑上来,问他抹的啥,许觅见回:“防晒啊,这儿的紫外线,真不是唬人的。”   今苒苒轻声说了一句:“这是聊天么,是撩天吧。”   她毫不避讳的说法,热得大哥哈哈直笑,试图打消她的顾虑,给她讲了这位耐耐的故事。   据说耐耐年近20,已经是位单亲母亲了。   这位年轻母亲前段时间刚和前男友争夺完孩子抚养权,没多久又被这群人里的另外一个男孩子A拒绝了。   耐耐被拒绝后虽然难过,但仍旧满怀热爱,据说又看上了这里的某个男生B。   至于故事里的A和B是谁,究竟在不在场,大哥却没说。   “嗯,所以你不用太担心,她只是对人比较热情吧,并且看着像是不知疲倦的样子。”   东北大哥安慰道。 第61章   “你这样说,反而加深了我的顾虑。”   今苒苒听得云山雾罩,忽然失去了打探的兴趣。   这位耐耐的人际关系令她头大且混乱。   或许是有人也说过这位耐耐什么,东北大哥并没有打算继续说服今苒苒。   “其实女生向男生示好也很正常,尤其是你家殷医生这种,小女生一时被迷住也是难免。不过这世间都是这般眼花缭乱,虽说经得起诱惑才是好男人,但到底还是少数……”   大哥侃侃而谈,似乎也觉得自己话多,到这里就自动停住了。   今苒苒虽然也觉得他有些聒噪,但他的话却是在理的。   年轻可爱的20岁妹纸撒娇求看,殷时渡作为医生能抵挡住么?   这是今苒苒和大哥的共同疑问。   两人对视一眼,如同观看晚间八点档的狗血剧情,纷纷撑着额头,透着手指缝一齐望向右侧。   殷时渡拿着汤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随口回道:“关于身体方面的问题,还是尽早去医院看一下比较妥当。”   正好旁边的女生去拿烤肉,耐耐便顺势坐在椅子上,满脸委屈地说:“殷医生,听说你是北城大学人民医院最年轻有为的胸外科医生,肯定很厉害啊,就稍稍帮我看一下,我心底也有个数嘛,我害怕去医院……”   小女生的撒娇堪比重型武器,威力十足。   今苒苒和东北大哥异口同声地吐出一串感叹号。   尤其是今苒苒,她最受不得女孩子跟她撒娇了,要是她这会是殷时渡,只怕要问声细语地去安慰。   今苒苒和东北大哥密切注视着那边的动静。   原本许觅见还以为,胡烁会嫌弃他GAY里GAY气。   没想到胡烁听后,反倒抢过防晒,自个拿去抹了,“不早说,我就说呢,我皮肤没这么黑的,这两天在外面逛,简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色。”   许觅见:“……”   当两人都收拾利索出门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这个时候,阳光还很烈,两人吃过饭,便预备先去冷饮店,消消暑。正走在商场时,迎面走来一群人,陆续从两人间穿过。   许觅见没太在意,伸手拉了拉背包带,胡烁忽然将他拽过去,皱眉扫视着那群人,“没见要撞到人了,眼睛长哪呢?”   这群人是和他们同一批入岛的旅客,许觅见后知后觉,他们嘲笑或鄙视的目光,似乎是在议论自己。   此时被胡烁当众训斥,那群人都停下脚步,有位壮硕的男人脸一黑,怒目而视,“你小子说谁没长眼睛呢?”   胡烁冷笑一声,“你说呢?”   “你!”壮硕男人吃瘪,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被一位长相憨厚的人及时拦住,“这人有些来头,不要惹事,走了走了。”   这句话很有份量,众人眼神交接片刻,而后成群结队离开。   “嗳别走啊——”胡烁冲众人背影嚷嚷,显然觉得不够尽兴,“这就走了,没劲。”   许觅见兀自摇头,他以为自己够张扬了,没想到胡烁比他还要横冲直撞,活脱脱像个二世祖。只不过走个路,都能和人发生冲撞,早先说两人脾性相投,看来还是委屈了胡烁。   不过许觅见也知道,胡烁之所以找茬,完全是因为自己。那句“就是这个人,第一次见面,就臭不要脸贴着余先生”,他正好有听到。   许觅见倒是不在意,他做事又没碍着谁,随旁人怎样评价。倒是胡烁能替他出气,令他有些意外,他心想胡烁这个举动,有可能是无聊生事,也可能是拿他当朋友吧。   胡烁还不甘心地冲着商场大门,似乎就等他们调转头,预备杀个回马枪。   许觅见笑了笑,拉过他胳膊,“走吧,我买冰淇淋给你吃。”   “走走走!”   .   两人吃着冰淇淋,出商场后,直接上了参观巴士。   临近下午,巴士很空,载着不多的客人,穿过繁华的游玩区,向北而行,抵达参观1号台。   许觅见和胡烁下车后,巴士便继续开往2号观景台。   1号观景点的对面,就是四大进食区之一的魅香海滩,那儿灼热的阳光下,如瘫大饼一般,分散躺着很多人,而每位‘尸体’前,各自端正坐着一人,远远看去,既怪异又神秘。   许觅见眺望半响,全然看不清海滩的具体情形,太阳有些烤人,便拉着胡烁躲进路边的树荫。   胡烁手上那支冰淇淋还没吃完,这个时候几乎要被融化,正忙着舔上方的冰水。   许觅见无奈之下,拿出纸巾,随手扔给他,便四处观察起来。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诺大的一片陆地,四周椰树环绕,上千米的草坪,与海岸线并排绵延。   魅香海滩离这儿还有些距离,为了防止游客进入,进食区与观景区中间,隔绝有三米高的电网。在靠近电网处,有几座高台,上方建有观景凉亭,是参观湖涫美食交流的地方。两人前方横了一排电子打卡器,进入真正的观景区,需要印证身份。   而他们两人当中,只有胡烁持有参观手环。   胡烁解决完冰淇淋,心满意足擦着嘴角,环顾四周后,不禁咋舌,“好大一片进食区!”   这几日与胡烁厮混,许觅见也知晓,胡烁去过各大参观岛,见识不少,能让他如此感叹,说明湖光岛的确非同一般。   通向门禁的路上,两旁有数家店面,卖些吃喝及纪念品。   胡烁望着路上的游客,忽然想起来,对许觅见说:“还得找个手环才行。”   许觅见点头,“你先进去,我有办法。”   “手环的身份信息是输入定制的,虽然只有基础的身高体重,但要找到同你一模一样的,一时半会儿还是挺难的……”   胡烁猛拍脑门,向许觅见解释,前两日玩得太嗨,全然忘记了这茬。若是早点记起来,还可以去出入岛办事处,拿钱补办个临时手环。现在到了这里,才发现手环这个难题,实在有些扫兴,“你……”   胡烁正要说什么,忽然定住视线,许觅见随之望过去,便见前方门禁处,站着适才商场打过照面的那群人。   那群人围着名少年,似乎发生了争执,许觅看见胡烁上前几步,突然捡起个手环,随手交给自己,正要出声,胡烁已向前走去。   许觅见本想站在原地等他,但对方人多势众,好歹与胡烁是几日的玩伴,只能无奈地跟过去。   走近后才发现,并不是这群人以多欺少,而是他们无意中撞到那少年,紧接着少年的手环丢失,怀疑是这些人所为,便在附近警卫的见证下,报了警,不许他们离开。   许觅见握了握手中的手环,心里有了大概的认知。   胡烁陡然退回身旁,重重按了下他胳膊,冲着他挤眉弄眼。   胡烁这意思,是让他收好手环,让少年就这么误会着,然后他们在旁边看热闹?   谁知热闹没看上,他们便被人盯住了。   中午那名壮硕的男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胳膊一抬,直指他俩:“这两人鬼鬼祟祟,我看就是他们拿了你的手环,我们这么多人,拿你个破手环做什么,你可别逮住我们不放了。”   “说话请放尊重些,你们拿没拿,自然会有分晓。”   少年冷冷回完,站在人群中,孤单的身影,莫名带着孤胆的气息,而后沉默着望了过来。   许觅见下意识收紧手,便见胡烁往前站了一步,说:“不要血口喷人,我们路过,你们挡着路了晓得不?快让开。”   “苒苒性格好,朋友多,一向和谁都谈得来。”   殷时渡半撑着身子,将今苒苒困在身下,说话时只微转着脸,并未起身,“李老师,我从前就很喜欢你的作品,或许你也应该让这些小朋友们,都见识一下?”   他的语调不疾不徐,却并不像是感兴趣的样子。   这句话一说,大家都安静了一瞬。   耐耐脱口而出道:“什么作品啊?”   在这些人眼里,李维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写手,还是每天在群里嚎写不出东西、更新量很少的大叔。   他们都当李维是来玩票的,这次来到李微的山间庄园做客,越发有了这个认知。 第62章   今苒苒也不知殷时渡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在他怀里抬头。   奈何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流畅又坚毅的下颚线,还有微微滑动的喉结。   竟然叫她有些想亲亲……嗯,肯定是两人离得太近的缘故。   只有李维一脸紧张,挥手道:“没什么,都是过去写的玩意,没什么好看的。”   他不懂殷时渡这是什么意思,直到目光和殷时渡相触,瞬间就明白过来。   殷时渡面上仍带着笑意,只眼里闪动的清晰,李维作为一个男人非常熟悉——   那叫嫉妒。   李维察觉到殷时渡的想法后,心里竟是有些无奈。   他一没跟今苒苒有亲密接触,二没有谈论私人感情问题,殷医生这醋吃的,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李维懂了,李维反省了,李维开口了。   “普普通通的朋友没什么值得特别羡慕的,只要你想要也会有,你去准备你自己要写的东西,不要再这里瞎转悠了,快去。”   他的语气有些严厉,令耐耐没法死皮赖脸地待在这里。   耐耐走后,李维将凳子往旁边挪了一点,与今苒苒保持了很好的距离。   殷时渡眼神里的暗色这才消散,慢慢从她身后慢慢直起身。   两分钟后,比赛正式开始。   这些习惯闭门独自码字的作者,在开始前都望了今苒苒一眼。   和女明星一起拼字……这个体验真他妈百年难得一遇。   这些人大多都是全职作者,码字时速从3k至1w不等。   目标拼字数字为5k,参赛人数12人。   所有人坐下后,开启软件,进入拼字界面。   首先是李维创建了房间,他在软件好友列表里将这些人都拉进他的房,在群里叮嘱大家先进去。   因为今苒苒是新注册的用户,她没有任何关注的好友,便只能自己搜索房间号进去。   为了节省账号的石头,她进去后,李维关注她,让她退出去,再重新在列表里邀请她进房。   今苒苒对这个行为有点迷糊,待望见殷时渡的脸后,才想起来他适才说过的话。   胡烁这么一出声,反倒有些虚张声势,那群人撺哄鸟乱,提议让警卫当场搜身。   胡烁自然当即反对,这也引起了那名少年的注意。   少年走上前来,越过胡烁,到了许觅见身前,“我叫舒解世,丢失的那支手环,对我十分重要。如今在这里的人,说实话我谁都怀疑,所以很抱歉,希望你们能理解配合,若有误会,我一定赔礼道歉。”   魅香海滩的烹饪环境,靠的是炙热无比的阳光。   许觅见向来喜欢晴天,今日被铐灼得大汗淋漓,却只想赶紧回酒店呆着。所以舒解世找上他,他便顺势而为,双手高举,喊来警卫,“既然如此,那就从我开始吧,速战速决。”   众人都被他的举动惊住,但回过神来,又满脸愤然。   光天化日之下,被警卫当众搜身,本就难堪至极。何况,能登湖光岛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来头。   胡烁靠过来,看着警卫的铁臂,在许觅见身上摸索,脸色有些难看,“你搞什么?”   许觅见回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待警卫搜查结束,还冲着那闪着红光的眼睛一笑,比了个手势。   警卫机械着转身,刚将胡烁围住,胡烁便叫了起来,“喂喂,我警告你们,别使劲碰我——”   智能机器人扫描得很快,将胡烁放开后,便围住那群人,一一检查。   胡烁从警卫的魔掌中逃脱,连忙凑到许觅见耳边,说:“好啊,你真有本事,竟然能躲过警卫的搜查,晚上回去一定要好好给我解释,否则你今晚别想睡了。”   许觅见一脸莫名,仿佛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前方一阵喧哗,相比许胡两人,那群人反应十分大,俱不接受警卫的检查。其中那名壮硕的男人,还不忘骂许觅见,“你脑子有问题啊,这么喜欢被机器搜身,自个留下来慢慢玩,不要带上我们!”   许觅见听后,只笑着噢了一声,对目前的局面,表示喜闻乐见。   倒是胡烁听不得骂声,拍了下没心没肺的许觅见肩膀,冲被机器人捉住,不能动弹的那群人说:“不是你们说要搜身么,有本事提议,就别瞎嚷嚷啊,真是窝囊得不行,都什么猫病!”   不知何时,舒解世走到胡烁身边,三人站成一线,望着对面乱哄哄的景象,也低声说了句,“猫病。”   许觅见望去时,他也正好望来,只得耸肩笑了笑,便都望向前方。   那群人的人数上十,即便警卫是机器人,但也不过两三架,所以在他们的反抗下,颇有些混乱。   许觅见懒得再等,便和胡烁商量,先回酒店再做打算。结果还没说完,一辆印有岛屿图案的轿车,便呼啸而来。   从中下来数名警察,这次是真人。   舒解世正要上前,想说明情况,哪晓得场面过于混乱,前来的警察分辨不清,干脆将人都带回警局,预备办个大案子。   毕竟湖光岛治安良好,极少有不开眼的人,敢在余卓凡的地盘打架闹事。前几日新登岛游客事件,湖光岛驻地警局出警缓慢,被狠批业务生疏,今次无人受伤,对岛内财务也无甚影响,警长喜滋滋亲自出马,打算挽回些颜面。   湖光岛驻地警局,位于岛屿西北面,与魅香海滩离得不远。   众人到达时,不过下午四点,警局的人分别审问,也不过半小时。毕竟事情很简单,也没什么阴谋可言。所以出了审讯房后,许觅见还以为可直接离开,却没想到警察伸手一拦,赶鸭子似的,将他和其他人全部赶进了一个大会议厅。   胡烁一眼看见他,在人群中挤过来,刚将他拉到角落坐下,舒解世也靠了过来。   一旁有人抱怨,“查也查过了,问也问遍了,怎么还不放我们走。”   有人接着说:“可不是,这就把我们关上了,难不成那手环一天不出现,我们就要被关一天。”   纷杂中,埋怨之语调转方向,对着舒解世,变成了讨伐之言,不是嘲讽他较真,就是质疑他手环丢失的真假。   舒解世话不多,只说自己没有撒谎,便不再多言。他这幅冷漠的面孔,越发令人生气,若不是门外有警察守着,听见动静过大,不时出面制止,这帮人定能将舒解世淹死在唾沫下。   许觅见望着窗外天色,脑海里试着与幺鸡联系,但除了下午幺鸡主动将手环拿走,一直到现在,它都沉默如海。   他略有些无语,这个随身系统,虽然很神奇,不仅能藏东西,还能将他带入另一个空间。但也忒不好掌握了,简直像随身带着一个BUG,指不定什么时候,给他来个大变活人,届时他就直接消失吧,不然怎么面对乡亲父老。   十万蹦出来,很有点幸灾乐祸,“警局局长为了政绩,打算将此案列入中级案件,除非手环出现,否则要将你们关押满24小时,到时候他再给舒解世配个新手环,也算圆满解决。”   许觅见想了想,“为了政绩,不是应该尽早解决吗?”   十万:“抓了这么多人进警局,如果立马将你们放走,那不是说明警局兴师动众吗,他就是要将你们关久一点,造出一件影响极大的群发事件,这样解决时,才能获得更多关注啊。”   许觅见无fuck说,偏头看了看,夕阳渗透进来,落在舒解世脸上,显得有些寂寥。他不自觉染了十万的语气,问:“小舒啊,那手环真的很重要?”   舒解世闻声,抬头看他,眉头皱在一起,情绪低落,“对不起,误会你们,还连累你们被关。”   许觅见刚升出些愧意,十万便迫不及待跳出来,“好可怜的小哥哥,手环被你拿去了,竟然还向你道歉,小见见,你良心不会疼吗?”   “良心这个东西——”   他正要说,他有过吗,一位警察便出现,叫了他的名字,同时还有胡烁。   在众人的目光里走出去,许觅见回头望了望,舒解世坐在金色的夕阳中,低垂着头,显得愈发孤单。   许觅见本以为是露出破绽,要将他们重提审问,没想到却是被人保释了。担保之人还非同一般。   大厅里的工位上,有人在为他们办理手续,远处站着一人,在光影之中,颇有些生人勿近的气息。而在那人不远处,仿佛罚站一般,站着预备大干一场的局长。   看这情形,余卓凡应当已与这位局长打过照面了。许觅见听十万说,湖光岛的驻地警察,虽由上头任命,但人在屋檐下,还是以余卓凡马首是瞻。   许觅见看见那个身影,第一反应是想奔过去,幸而十万及时提醒,否则他就要自投罗网,将那夜的事情给抖出来了。倒是身旁的胡烁,双眼一亮,举着手打招呼,“表哥!你怎么来了?”   余卓凡循声望来,看了许觅见一眼,才说:“来捞人。”   胡烁自知有错,不好接这茬,便自然而然贴了上去,“我就说你会认我的,我妈还不让我找你,表哥,好久不见呀。”   “你既然来了,该做什么,就好好去做,不要整日胡闹。”余卓凡不着痕迹侧身,对胡烁笑着点头,开口却是一顿斥责,颇有长辈之风。   十万不由说:“余先生不是脾气很好吗,怎么对胡烁这么严厉,小见见,我对你的任务,感到忧心忡忡啊。”   许觅见却不赞同,“对不同人,有不同态度,没毛病啊。而且他对旁人笑得没有温度,还是这样呵斥顺眼,显得有人情味。”   十万:“……小见见,我们只是找余先生帮忙,你别不是看上他了吧?”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砸得许觅见眼冒金星,“他是你指定的人,往后事成,还得靠他,我多关注他有什么不对,怎么到你口中就变了味,都想些什么呢你,要真是太闲了,你就给我想想办法,后天早上怎么能将我叫醒,别第一天交流,我就迟到了。”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依照许觅见的作息,除非他每晚七八点就睡,否则怎能完成交流课程。   这边十万陷入难题,许觅见却将它的问题,捡起来重新思考。虽然与余卓凡只见过两面,但在他心底,这个人仿佛早已存在,毫无陌生疏离。   “手续办好了,走吧。”男人的声音很清醇,宛如腊冬里的一杯清酒。   今苒苒走到别墅门口,正在掏房卡。   “苒苒——”   殷时渡忽然开口,脸庞在夜色中显得非同寻常的正经。   将门打开后,今苒苒才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胳膊。   “怎么啦,怕黑?我现在进去开灯。”   这栋房子四周恰好路灯坏了,相较于其他地方更暗一些。   “不是,我想我们——”   殷时渡内心有股很强烈的冲动,可是根本不等他说完,今苒苒早已经跑进了黑漆漆的屋内。   他只能用又轻又低的声音,自言自语道:“要不然,再举办一次婚礼吧。” 第63章   今苒苒并未听到他的话,将灯打开后,又连忙开了空调。   山间的晚上温度极低,这个季节在外走了几分钟,已然手脚冰冷了。   今苒苒在屋内轻跺脚,冲房门口的人招手,说:“我先去试试热水,好冷啊。”   她说完也没顾得上殷时渡进没进房,径直往洗手间去了。   幸而热水供应充足,今苒苒洗完热水澡后,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只是回房间时,殷时渡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也不知想什么。   “时渡?去洗澡吧,水还热着呢。”   “嗯?好。”   等殷时渡进浴室后,今苒苒盯着那张大床房看了一眼。   不过几秒,她又随意地挥了挥手。   没事的,又不是第一次同宿一张床了,再说了他们两情相悦的情侣,怕什么呢?   今苒苒躺在床上,先开手机处理了一些事情,然后交代小万明天来接她。   之后她随时点开微博,发现夏榛发布了一条比较伤感的微博,貌似是在感叹错过的什么东西,底下一溜烟地安慰。   紧接着有八卦娱乐博主爆料,最近吴导手里有个饼,先后看中了夏榛和今苒苒,夏榛这条微博应当就是在感慨此事。   原本爆料的博文立场还算公允,但经过好几个营销号转发扩散,已经传成今苒苒抢夺夏榛的一个大资源,底下带着不同属性的发言也越发激烈。   许觅见下意识应了一声,余卓凡便向门口走去,许觅见只得追上去,问:“胡烁呢?”   关于胡烁与余卓凡的关系,许觅见有些意外,但仔细思量后,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毕竟如胡烁这般张扬的普通人,这湖光岛上,只怕找不出来第二个。   警局外面不远,是阔大的广场,再往下便是游玩海滩。环顾四周,都没有胡烁的身影,还有那位史助理,同样没了踪影。   余卓凡蓦然站定,在暗蓝的天幕里,回头望着他,声音似乎有些紧绷,“他还有事,史助理先送他走了。”   许觅见正要说什么,视线却凝在他下颚,微弱的光线,将他的下巴与脖子,勾勒出完美的弧线。许觅见的心跳了跳,不由自主咬了咬唇,在余卓凡的目光中,自发走到他身前,仰头看了他好一会。   天色渐暗,四周游客稀疏,两人距离不算太近,但却能清晰看到对方。这个距离,余卓凡并未感到厌恶,反而升腾出些喜悦。   这几日观察下来,他已对许觅见了解甚多,可毕竟隔了空间。现在面对着面,不止胃在叫嚣,连心也不安分起来,竟然想伸出手去抱他。   因为仰头看他的许觅见,因兴致浓厚,眼底里光芒忽闪,柔软的头发帖服着,实在可爱。这个可爱,不基于他是一名湖建人。   可是不行,贸然去抱他,一定会吓到他吧。余卓凡仅剩的理智,将他拉回现实,并咽了下口水。   不知看到什么,许觅见忽然笑了笑,本就不算清瘦的脸颊,显得圆嘟嘟起来,而随着他的笑,唇边现出细小的梨涡。   余卓凡纵横商场多年,什么情况没见过,但此时心却犹如被放飞的风筝,有根线牵引着它,令它惴惴不安。努力维持平静,他脚步转动,向前走去,“饿了吧,先去吃饭。”   岛屿上方的灯,刹那亮起。   望着男人高大的背影,许觅见摸了摸下巴,选择跟上去。   警局离闹区不远,但余卓凡没有选择豪华的室内餐厅,反而在观光海滩停下,选了家室外大排档。他站在岸边,略微扫视一圈后,锁定了个没人的角落,对身后的人说:“这边。”   晚上的观光海滩,没了炎热的阳光,比白日还要热闹,海滩上的人三五成群,路边的大排档早已客满,只有沙滩上的位置,还有些空位。   许觅见刚踏上沙滩,担心鞋子弄脏,忙收回脚,低头看了看,才想起今日出门时,穿的是黑色短靴。等他过去时,余卓凡已经落座,拿着菜单抬头问他,“你喜欢吃什么?”   许觅见在对面坐下,特意低头瞥了眼,看见那双昂贵的皮鞋沾染上沙子时,说:“随便。”   对于他这个回答,似乎感到很无奈,余卓凡笑了笑,又换了个问题,“那你有什么忌口?”   “没,我什么都吃。”   许觅见张望四周,没有看见他说这句话时,余卓凡好看的眉头,微微上挑了一下。   菜很快就上来了,是湖建菜系,许觅见本就不是客气的人,对余卓凡举筷略表谢意,便迫不及待尝了口,咸淡适中,虽然还不算太正宗,但比起这几日酒店的饮食,简直好太多。   余卓凡问:“味道如何?”   “好吃,不过——”许觅见停在水煮鱼上方,始终没舍得下筷子。   余卓凡打眼瞧了瞧,脑中闪过一个画面,明知故问:“这道菜,不合口味?”   鱼肉肥嫩,鱼汤鲜美,的确是盘好菜,可其上点缀的香菜,在许觅见眼里,便是最大的败笔。他确实不怎么挑食,但确实也不爱吃香菜。   许觅见想起前天,他与胡烁一起吃饭,点了两碗牛肉面,他提前跟厨师打好招呼,其中一碗不要放香菜。谁知道去完洗手间回来,胡烁已经开吃了,留给他的那碗牛肉面,大片香菜飘在上面,十分招摇。   看来下次得亲自点餐,否则总要忘记这回事。   许觅见收回筷子,有些悻悻,“好吃是好吃,就是——”   他还没说完,余卓凡便打了个手势,唤来服务员,“重新上盘鱼,记得不要放香菜。”   许觅见愣了愣,接着便喜笑颜开说:“还是余先生大方,我前日和胡烁在一起吃面,也想要着要重上,却被他说浪费铺张,害得我那天晚上都没吃饱。”   余卓凡却说:“叫我名字就好。”   “余卓凡。”许觅见回地飞快。   那三个字,在他嘴边轻快地滑出,格外好听。   余卓凡心情霎那明朗,睫毛阴影遮挡住眼底的一丝宠溺,“胡烁虽然性格不好,在食物这方面,的确很注意。往后你和我吃,就不用注意这么多,只要你爱吃,大可以吃一碗,倒一碗。”   果然财大气粗,自己就没这个觉悟,不过岛主开这种玩笑,看来余卓凡比他想象的,要平易近人得多。   许觅见笑了两声以示敬意,正好菜重新上来,便埋头填肚子,直到他塞了两碗饭,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自满桌菜色前抬头,撞上余卓凡的视线,便问道:“你怎么不吃?”   “我吃过了。”余卓凡回答得镇定自若,双手却自发捏在一起,声线变得有些冷硬。   许觅见塞了只蟹腿,胡乱点了点,心中却越发感到奇怪,余卓凡他,似乎有些怕自己?   十万只得在他脑海蹦哒,试图将他摇醒。   许觅见这才抖了抖脖子,对自己的异想天开,感到好笑。   余卓凡的视线,就没离开过他,看见他的笑容,不知为何,也自发弯了唇,“明天早点休息,免得后天起不来。”   “你怎么……”许觅见心下一惊,猛地抬头。他睡眠异常的事情,连胡烁都不知道,余卓凡从哪里得知的?就要质疑出声时,被十万及时提醒,才冷静下来。   余卓凡的话并无异常,换在其他旅客身上,也只不过对客人的一句寒暄。是他过于紧张了。   许觅见想明白后,便改口道谢,他还留心观察,并未发现余卓凡有异常。不过视线远眺,他发现前方的沙滩,并排躺了不少人,若不是四周被一团黑压压的东西围住,在前方海上升明月的美景下,他便要赞这些人有闲情了。   余卓凡回头看了一眼,竟然斜着身子挡住他的视线。   许觅见看着他,眼睛微张,表示疑惑。   余卓凡咳了一声,才解释道:“那儿在做解脂SPA。”   听到这个名称,许觅见双眼一亮,“是我想的那个解脂吗?”   余卓凡表示肯定,低头喝了杯清水。   “我的大爷啊!”许觅见实在惊讶,连登岛后收敛不少,忍了几天的口头禅也爆出来了。   解脂SPA项目,不仅能降脂,同医美相比,还无副作用。它的服务人员十分特殊,因为做SPA的是一群蚊子,还是一群会吸脂的蚊子。   这种蚊子的培育,其实几百年前便成功了,只不过寿命太短,且成本过高,所以一直没有大规模推广。今天在湖光岛意外见到,许觅见感到很新奇,饭也不想吃了,只想过去围观。   余卓凡问:“吃饱了?”   “差不多吧,我看见那些蚊子,哪里还能吃得下饭。”   除非说真话不顶用,否则许觅见才懒得撒谎,他说着便伸长脖子,想越过余卓凡这堵高高的人墙,瞧一瞧那边的景象。   “你很怕么?”余卓凡听见他的话,微不可见皱了眉,干脆打开双臂,撑在桌子上,增加了障碍墙的范围。   许觅见只好收回视线,见余卓凡一脸的紧张,再想起他的问题,忙领悟过来,不太甘心地回道:“好吧,我怕。”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余卓凡便起身,推开椅子,影子将许觅见完全罩住,说:“我送你回去。”   虽然许觅见对解脂SPA非常感兴趣,但余卓凡这么明显的害怕,他也只能给岛主大人台阶下,表示害怕的同时,由余卓凡领路,爬上高阶,抄最近的小路离开。   不过余卓凡腿长,即便穿着皮鞋,长臂一撑,便可利落地跳上去。   到了许觅见这里,动作便不那么好看了,他先是照着余卓尔的动作,却结结实实碰了一鼻子灰。   十万说他个子矮,他便怪余卓凡长那么高就算了,竟然还怕蚊子,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十万知道他的脾气,越说越来劲,笑了笑便安静了。   若是地面,还可以助力,但这儿是沙滩,许觅见想了想,干脆直接挂在上面,先是一条腿抬上去,再慢慢使力,正要挪动另一条腿时,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他的肩膀,竟然直接将他提起,一把拽到了地面。   母亲走了,那一幕会永远刻在他心里。   他用一个月的时间闭门整理好了心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成为了殷家看似衣食无忧,实则不受欢迎和重视的殷家二公子。   没有人知道,他从此后再也无法面对黑暗。   黑暗的空间像是会动的活物,从前的所有创伤和对母亲的想念,都被黑漆漆的野兽给一并吞灭了。   今苒苒愣愣地看着他。   她没有经历过这些,却仍旧能从他的三言两语里窥探到深渊里沉重又幽远的气息。   这一次,她指尖稍往前一些,抚上他的侧脸。 第64章   “时渡,既然你知道自己并不是怕黑,而是对过去的恐惧,那么只要直视它,总会有克服的那天。”   今苒苒觉得自己说着,有些风凉话的意思。   殷时渡只是说怕黑与母亲的死有关,实际上她并太明白他缘何会有这样深的恐惧。   殷时渡本身也没有说透,便只是缓缓转过脸望着她。   “我明白。”   有弱点并不适合他,幸而这么多年,他也没有因此而陷入什么困境。   今苒苒盯着他看了一会,眼里闪过一抹亮色,忽然将旁边的被子掀起。   被子盖过来的瞬间,她往殷时渡身边滚了一下,男人眨眼间,便已是身处在被盖下方。   今苒苒稍支撑着身体,令被子里有些活动空间。   她将一个手机摆放在最外侧,不至于直射伤眼,又将另外一个手机拿着,将光亮全挡在手掌心。   高空中的灯盏,似乎翻转了数下,许觅见不由晃了晃,忙扶住身旁的椰树干,刚想出声,便发现余卓凡的双手,就在眼前,要扶不扶的样子,十分尴尬。   许觅见记起庄园那夜,顿时理解了余卓凡这个举动,不由感叹岛主牺牲真大,因为错关了他,看着表弟的面子上,陪客人吃饭就算了,遇见意外还得保持绅士风度。   “有事吗?”余卓凡的手还没收回,神色含了丝担忧。   许觅见摇头,特意避开他的手,率先向前走去,“没,哪这么娇贵。”   余卓凡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好半天才认清自己被嫌弃的事实。果然不能心急,幸好他克制住没有去抱他,不然一定会将他吓跑罢。   拦了辆无人的士,很快到达M酒店,许觅见手刚搭上车门,余卓凡开口道:“那手环你给我吧,我让史助理明天给那位游客送去。”   许觅见吓得手直接从车门上滑下来,回头看着余卓凡平静的面容,确认他不是试探,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于是不做辩解,乖乖掏出口袋里的手环,递了过去。   虽然都是两个半吊子,但幺鸡比十万要好不少,还没给它惹出什么乱子来。大多时候,倒像能预感他的处境,闷不吭声便动手了。而且幺鸡曾说它很了不得,将来还会成长,一般不会轻易将他整个人弄进去,因为进去后,它不能收控自如,会使得他的能量泻出。   余卓凡接过手环后,无意中碰到他的手,许觅见还没什么反应,余卓凡已飞快收回,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看得许觅见想笑。   许觅见知道被抓现行,再辩解也愚蠢,但却还是想解释,“不是我……”   “嗯——”余卓凡颔首,分明下午不在,却比警局的人要更加了解,“我会找胡烁谈一谈。”   许觅见顿时觉得有一股子气,被人打回胸口,忙下了车,余卓凡还不忘嘱托他,“胡烁他脾气急,又喜欢惹是生非,你平时离他远一些,别被他带坏了。”   胡烁带坏他?   许觅见笑了两声,不由扫视自己那一身黑衣,觉得余卓凡好像对他有些误解,但两人也不是太熟,说不定他也只是客套,自己上赶着说自己不比胡烁好多少,倒叫他笑话。   何况自己的亲人,自己说得,旁人插一嘴,就不太好了。   这样想着,许觅见便只笑了笑,摆手后关门,向酒店走去。   目送着许觅见进酒店大门,余卓凡才回庄园。   回到庄园的第一件事,便是脱掉脏衣及鞋,然后上楼洗澡。等收拾利索后,余卓凡裹了浴袍下楼,慢腾腾为自己煮了碗面。   他不喜欢外人在面前晃悠,所以偌大的庄园,也只有他一个人。   余卓凡简单煮好面,端至空旷的客厅,绕过正工作的扫地机器人,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在沙发上坐定,长腿交叠时,不知从哪拿出一枚葫芦型的遥控,修长的手指按下开关。   他独处时,向来面无表情,挑了口面,望向半空中的画面时,连自己都没发现,唇边已自动泛起笑来。   拍打着身上沙粒,许觅见进了电梯,十万憋了一路,迫不及待跳出来,感叹他们吃个饭,也能弄成这般模样。   许觅见也很认同,但好歹有岛主陪同,也不至于太丢人。倒是今晚这么阴差阳错,也算是和余卓凡有了一饭之交。   往后再去找他商量,应当会留些情面吧?   他想着出了电梯,一眼看见自己房门前横了具尸体。   “是不是传说中的吞噬者出现了!早就说过,我心怀宝藏,总会被饿狼盯上的!”十万比他还要害怕,蹦出来不住晃荡,使得许觅见那一丝惊恐,消失得荡然无存。   许觅见边走过去,边说:“我是我自己的,你也是我的。”   在十万出声前,许觅见走到门口,终于看清躺尸那人是谁了。   “胡烁,你不是要办事吗,怎么在我门口睡着了?”许觅见问了几句,还拿脚踢了踢,胡烁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   两人身高差了不少,许觅见还是试着去搬动,但很快便放弃了,左右这个天气,睡在外面也不会着凉。许觅见想起白日的事,猜测胡烁应该是要问他手环躲过搜查的事,所以才在这儿等他到睡着,瞬间感到很是心疼,进房拿了床被子给胡烁盖上,然后关上了房门。   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时,已是十一点,十万提醒许觅见,“明天早上八点集合,你这样不行呀。”   “那请问你有什么建议呢?”许觅见听着歌,吃着早午餐。   十万:“没有。”   许觅见:“那你就闭嘴,今晚七点之后,不准出声。”   十万:“……”   他换好泳衣出门时,正碰到从外面回来的胡烁。   “祖宗啊,您可算开门了。”胡烁将他拦住,皱着鼻子,准备长篇大论数落他的恶行。   许觅见抢先问他:“我要去游泳,你去么?”   闻言,胡烁退了两步,“游泳?”   “对,好久没游泳了,这次就游三个小时意思一下,晚上吃完饭后,再去打球如何?”许觅见真诚邀请,连行程都给排了出来。   胡烁面色一白,双手不停摆动,反手开门,身子一缩溜了进去,“不了不了,你去吧。”   等了小半会,确定胡烁不会出来后,许觅见才转身离开,进电梯按下43F,那儿有酒店露天泳池。   十万十分得意,“怎么样,我说的不全是废话吧。”   “不然呢,你这点本事都没有,还好意思自称是我的福星?”   “……”十万很委屈,在许觅见脑子里画五角星。   许觅见下午游泳过后,晚上跑了会步,锻炼了大半天,回酒店洗漱完,终于在七点半成功上床入睡。   次日,八点,M酒店大门。   酒店门口停着几辆旅行巴士,许觅见瞧了瞧,将连帽衫的帽子带上,现在这个鬼天气,早晨竟然有些凉。   他眼神锁定其中一辆,走近确认车号后,便站在中段门上的升降台,升入车内时,两侧的单人椅,已落满旅客。   都是同一趟8888列车的旅客,大部分都很眼熟,尤其那几位与他打过不少照面的人。他们一行大约8、9人,看见他后,先是眼神交流,再各自低头交耳,似乎这几日的纷争都不存在,直接忽略了他。   胡烁站在车尾唯一并排的座椅前,冲他打招呼,许觅见过去后,看见舒解世时,才知道他和胡烁一样,都是8888次列车来参观的普通人。   三人寒暄时,导游检查电子验票机,得到人都上车的讯息后,按下目的地,车自动进入行驶状态。   她坐在前方,对准耳边讲解器,轻声说:“8888次列车的旅客及游客们,很高兴见到大家,我是负责你们这次交流课程的导游,今天交流观光区,是岛屿北面的魅香海滩,大约二十分钟后到达,如果有什么疑问,欢迎随时来找我。”   导游的声音很清冷,虽然说的话很礼貌,但一听便是套路。可还是有不开眼的,还真对着耳边的听讲器,开始不停询问。导游搪塞几次后,干脆调出车内智能导航,由它回答。   “你看那个傻子,就他那熊样,还想撩妹呢。”胡烁看得哈哈大笑,拿胳膊碰许觅见,眼神指向啰嗦问话的男人,是与他们前日发生碰撞的壮硕男人。   许觅见倒不太关心,反而沉默的舒解世,嘴角奇异挂了抹笑,低声说:“白痴。”   壮硕的男人叫袁行,得到机器的回应,并不放弃,又问:“导游姐姐,下次去哪儿呢?”   机械声音很快回:“对不起,暂时没有查到这个答案。”   “导游姐姐,你咋地了?哪儿不利索,要不要我给你瞅瞅?”   “对不起,检测到人声恶意卖萌,声音无法识别。”   “啥?你说啥?我卖萌??还恶意???”   “检测到声音分贝过高,有故意损害听觉系统的嫌疑,请降低音量,向四周旅客道歉。”   胡烁憋不住,率先爆出一阵大笑,四周的旅客,也哄然大笑起来,在车内充斥着“哈哈哈”声时,车到达魅香海滩。   袁行也是要脸的,第一个冲出去,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环境。导游看着显示屏中的数字变为0,才下车组队。   交流与普通人参观不同,旅行巴士直接停在进食区内,前方一步之遥,是一扇十米宽高的巨型石门,身后很远,才是前天他们过来时,停留的游客区。   在导游的带领下,许觅见跟着大部队,进入石门,站在魅香海滩的霎那,一股扑鼻的香气袭来,众人不由使劲吸了口气,纷纷感叹:“好香!”   导游生得很美艳,见他们如此,轻笑一声,比了个手势,“魅香海滩的香气,比较浓郁,若是闻多了,稍后的课程,可能注意力便不会那么集中,都往这边来吧。”   众人后知后觉,记起交流手册上的注意事项,忙平复呼吸,跟上导游的脚步。   空气中弥漫着榴莲的香气,仿佛整个世界,都是许觅见最爱吃的榴莲班戟。美食无疑是生活的重要组成,让人产生莫大的辛福感,许觅见觉得整个人快乐极了,最后深吸口气,说:“忍不了,真想吃榴莲班戟。”   胡烁感到很莫名,“是草莓的香味啊,你怎么想到那个臭果子了。”   竟然说他最喜欢的榴莲,是臭果子?!许觅见正要怼回去,却猛然发现什么,问:“你闻到的香味,是草莓?草莓是你最爱吃的?”   胡烁点了点头,这才反应过来,两人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讶,忙回头,齐声问:“你闻到的是什么味道?”   他们两人在前一惊一乍,舒解世早就听见了,冷静分析道:“我闻到的,是我最喜欢的蓝莓味,根据我们三人可知,魅香海滩的环境里,有着一种特殊气体,而这种气体,会根据不同人的口味,生成各自喜爱的香味。”   许觅见听到这里,感到有些奇怪,寻常人得知这件事,第一反应不是该惊讶或赞叹么,舒解世认真思考的模样,却像是带着目的,在解某种谜题。   舒解世想了想,又说:“不对,不是某种气体,应该是某种程序,通过检测我们的身体,根据复杂的解析,从而对我们产生影响,让我们的神经‘误入’不同的幻象中。不过这种黑科技,应当十分难以达到,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许觅见听到这儿,提出了一个猜测,“这个程序,有没有可能就在我们身上?”   这话说完,三人心底都是一惊,恰在此时,有人叫道:“这是什么?”   许觅见循声看去,才发现四周景象大变,与在游玩区所见截然不同,这里不只是一个普通的海滩。   魅香海滩上,建有一座巨大的巧克力城堡,城堡的各面墙上,有无数加工通道,其上有各式美味餐盘,正络绎不绝送出。海滩上的机器服务员,将不同的美食,送到远处各式各样的餐厅里。   引起一人惊呼的,是路过他们的一盘菜肴。   那是一道烧鹅拼盘,香喷喷的美味上,点缀有无数细小的黑色粉末,看起来让人觉得很是可惜,不由摇头表示嫌弃。   导游瞧了眼,笑道:“大家初次交流,很多地方都不太熟悉,前方的城堡,便是魅香海滩的烹饪美食工厂,这道菜的名字,叫红烧无脑黑,虽然看起来不太美观,但其味道香甜可口,味美价廉,是涫东人最爱吃的一种平民美食。”   许觅见愣了愣,“红烧无脑黑?”   “是的,你们今天的交流课程,是油炸脑残粉。”   北医依旧人满为患。   今苒苒让小万将车直接停在路边,对身旁的人说道:“到啦,你快去上班吧。”   “好。”   “嗯?”   殷时渡回完,却没有动静。   今苒苒疑惑道:“怎么,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殷时渡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   他低声在她耳边说:“不想把你落下。” 第65章   今苒苒有一秒钟没回神,而后噗嗤笑了出来。   什么鬼啊,殷时渡在哪里学的土味情话??   殷时渡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何不妥,反而低声问道:“苒苒,待会我可以接你下班吗?”   明星的工作和普通上班族不一样,谈不上早九晚五,也没有固定上下班时间。   今苒苒刚想说话,殷时渡应当也意识到了,又改口道:“那,苒苒如果有时间,可以来接我下班吗?”   实际上,今苒苒今天倒真没什么通告。   她去工作室,主要是去确定一下和吴导的合同,顺便跟周琳商量一下接下来手里的其他本子,是该直接推掉,还是再和其他的导演讨论一下。   马路上来往的车流,都是赶着上班的人,间或夹杂着神情复杂出入医院的病患或家属。   殷时渡坐在车内,却一点也不着急。   他眉目微敛,唇向下撇着,就这么看着她,仿佛她不答应,他就不去上班了。   还真是……有些任性呐。   今苒苒想了想,点头道:“好啊,我应该也没啥事,那我待会来找你。”   得到她的回答,殷时渡立刻换了笑脸,他拖长语调,响亮地应了声,“好,我等你。”   到工作室时,周琳正在开会。   小万先将合同拿过来,“苒姐,你先看看有没有问题,然后在底下签个名。”   导游在前方领路,做着魅香海滩的介绍,不时有机器服务员运菜而过。   许觅见环顾四周,一望无际的海滩,上方有数架飞艇快速飞过,海滩上除了他们,只有两三个旅行团,但远方的餐厅,却坐了不少人。   他轻声开口问:“江导游,为何食客比旅客还要多?”   美女导游姓江,单名一个芷,十分符合她高冷的气质。   江芷回头看了他一眼,才说:“众所周知,你们湖建人的能量作为佐料,对于涫东人来说,是世界上难以企及的美味,而能量的正负以及多少,导致每个湖建人的味道都不一样。早晨产生的能量,味道比较清甜,所以会吸引一部分涫东人早起。其中几家热门烹饪餐厅,还未开始营业,便有涫东人在门口排队等候。”   许觅见点头应着,他虽然没有实践过,但在课本里学过,湖建人情绪波动过大,会产生不同的能量,而这些能量作为佐料,则能烹饪出涫东人喜爱的美食。   江芷一边解释,一边按下手纹,验证通过的声音响起,城堡大门打开。   她站在门口,等他们一一进入,继续说:“湖建人来此交流,一般不会来这么早,所以早晨的进食区,都是嗷嗷待哺的涫东人较多。”   ‘嗷嗷待哺’这个词,很有画面感,尤其是自高冷的导游口中听见,许觅见笑了笑,还没来得及道谢,袁行便趁进门的空档,插嘴道:“原来是这样啊,谢谢导游姐姐,么么——”   清晰的吧唧声,自仪器传入众人耳朵,在江芷冷脸前,袁行壮硕的身影,已经闪进了门内。   借他的话去撩妹,许觅见不太高兴,但又一想,江芷做这一行,应该也遇见不少类似事情,“江导游,不好意思,对于他这种行为,我们湖建人表示强烈谴责。”   江芷随他们进门,城堡的大门在身后关上,她却笑道:“我知道,我记下他了,若再有下一次,会上报领导。”   舒解世忽然出声,“旅客和食客,是交流中心盈利的主体,上报领导有用么,那可是金主。”   城堡内有乾坤,十层之高的各式房间,是由各式不同的海鲜外壳组成,阳光自顶部玻璃落下,穿过海螺回旋梯,在宽阔的大厅打下投影。   “不一昧跪舔,彼此尊重的用户关系,才是长久之道。“江芷停在一束光前,看着舒解世,笑容里含了丝骄傲,“这是我们岛主说的,许多交流岛本末倒置,只顾着在用户身上打转,其实提升自身水平,保持心态平和,何愁没有金主呢?”   舒解世似有些恍然,半响才说:“受教了。”   “老兄,你参观的也太认真了,不行,我要被你比下去了。”胡烁不甘落后,自包里拿出一枚环形物品,带在耳廓上,“就我表哥这手腕,谁人不知,湖光岛成为当世最大湖广交流中心,实在太正常了。”   他奇怪的举动,令许觅见有些好奇,“那是什么?”   胡烁转过身子,拿耳朵上下扫视许觅见,嘴里指挥道:“直播,你站得正经一些,我回去剪片子,拿去做开机画面。”   “不是吧,你竟然是个狗仔。”   许觅见一听,脸色变了变,忙以更不正经的姿势,跑进了人群里。果然是岛主亲表弟,拿着至尊参观票,随他们一同进交流区就罢了,还能带着微型直播器,直播实时交流学习画面。   等胡烁整理完开机,8888次旅客已登着螺旋梯,到达了三楼。他边追上去,边让他们等等他。   江芷自三楼,淡淡扫了他一眼。   登岛前,胡烁他妈曾嘱咐过,余卓凡答应他来参观的条件,便是不能扰乱交流课程,倘若被余卓凡发现他捣乱,第一时间送他回去。   胡烁登时止了声,在心里嘀咕,惹不起惹不起,第一交流岛就是厉害,参观了这么多次,第一次害怕导游。   四楼螃蟹交流室,靠墙停有十架金色的弧形飞艇,是交流学习最重要的地方。房间内摆有半圆型沙发,桌上则有丰富的水果零食,中间巨大的显示屏正放着一些画面,需要带着VR眼镜才能看见,显然,这是普通人参观的至尊座椅。   江芷安排这一行,其中的五名普通人,在沙发上落座,按了墙上支出的蟹腿,房间内有个沙沙的,宛如螃蟹的可爱声响起,“普通人5名,已吃瓜准备,湖建人24名,分为5组,分别进入小黄飞艇学习,安排组员如下……”   许觅见仔细听着,发现那袁行与自己在一组,挑眉吹了口气。   江芷在旅客进入前,再次重申,“由于大家都是第一次,所以交流副本等级为简单,这次只是测试,等副本结束,得到大家的能量波动值,再决定下一步交流课程。这次副本题目为‘油炸脑残粉’,大家加油,争取释放出自己的最大能量,第一次的烹饪美食,可是很多人抢着要买噢。”   不管什么时代,人们总喜欢讨个开头彩,即便湖建人初次释放的能量,不太稳定,总有那么一大批涫东人,等着要将能量佐以的美食,吞入腹中。   小黄飞艇内,布满检测器,金属的内部空间,同普通飞行器一样,有几排座位。   许觅见进入后,随意捡了个位坐下,眉头轻轻皱起。   袁行看他坐在第一排,冷哼一声,自个往后面去了,嘴里还在疑惑,“真奇怪,怎么进来这里,总感觉自己被剥光了似的。”   另两位湖建人,对许觅见友好一笑,其中一名装扮时髦的男人,在他身边坐下,“你好,我叫黄子诺。”   “许觅见。”   许觅见刚说完,前面驾驶位的机长,分明不是系统,却说了句比十万还系统的话:“湖建人与涫东人,在这个世界各取所需,涫东人吃括弧净化括弧湖建人,得到能量,缓解焦虑症;湖建人被吃括弧净化括弧,释放能量,治疗各种情绪病。这是一项美食的交流,也是一项共同自愈、互相减压的行为,为了世界和平,涫东人愉快吃起湖建人吧!”   许觅见:“……”   黄子诺有些迫不及待,“食为天国,谁不知道啊,机长大人,你快开始吧。”   是的,在这个世界里,涫东人生来有不同的焦虑症,而湖建人则敏感异常,情绪波动十分大。但幸好还有美食,他们还可以互相进行美食交流。   老天对这个世界,仿佛开了一场玩笑。世人以游乐的心态,才能令世界重归美好。他们更愿意听到吃与被吃,而不是净化与治疗。   机长应了声,启动飞艇。   当飞艇飞出城堡,在魅香海滩上遨游时,舱内交流系统正式启动。   随着机械声:“油炸脑残粉准备——”响起,许觅见闭上眼睛,双手放在两侧扶手,脑电波自动连接副本。   短暂的黑暗过后,许觅见出现在一栋别墅内,四周有几架摄像机,导演一声“咔——下一场”,他便被人推进了画面。   许觅见:“……”   导演:“那谁,怎么不动,嗯——怎么又是你,打架都不会?下去下去,换人!”   许觅见还没反应过来,他这个武替,已经被导演换了下来。   趁没人注意,他忙查看副本说明,一眼扫完那几行字,他眼前一黑,恨不得倒下去。   副本名为“油炸脑残粉”,顾名思义,需要他们参与的湖建人,扮演脑残粉的身份,在脑残值达到最高时,情绪占了上风,能量值最高,味道最纯正,经过城堡自动烹饪系统加工,在油炸菜式中加入,便是名副其实的油炸脑残粉。   十万忽然出声:“你等会还有一次机会,别错过了。”   自从进入魅香海滩后,十万便没说话了,此时忽然听见它的声音,许觅见倍感亲切,“你能读取这个副本的信息?”   得到十万肯定的回答,许觅见便让它去查看其他人的任务。   袁行的任务很简单,属于嘴炮型,系统让他当X大明星的脑残粉,在所有质疑X的地方,维护X,说些类似于他很努力,工作很认真,也很辛苦,你们为什么还要黑他的话。   黄子诺的任务,比袁行难些,属于资本型,在所有批评X的地方,为X站台,凡是批评X的人,他都会拿钱砸回去,最后砸到X金主身上,被X金主反砸回来,于是他努力赚钱,争取用钱将X金主砸死在沙滩上。   另外一位是真心型,无论X做什么,都以心去支持,用心发电,世界充满爱。   不同飞艇的副本大不一样,许觅见还想让十万,去瞧瞧其他舱内的任务,十万试了一试,有心无力。   许觅见再次瞧了眼自己的任务,还是想晕过去。   因为他得到的身份,属于行动派,类似于脑残粉里的脑残王,噢不对,是粉头。   X拍戏,他探班;X坐飞机,他接机;X拍广告,他去广告公司应聘。最后从一个跑龙套的,终于升为职业武替,目前进度条到这里,他跑了108次龙套后,终于换来为X武替的机会。   许觅见思考着,重新得到武替的机会,是不是得跟导演道个歉?   他正要走向导演,脑电波猛然断路,被迫退出了副本。   许觅见睁开眼,看着眼前人英俊的面庞,有些回不过神。   余卓凡没料到他会清醒,视线停在他白皙的肌肤上,短暂的沉默后,喉结动了两下,一言不发直起身,向前方驾驶位走去。   许觅见双手放在两侧的金属半球上,却再也无法连接副本,他眨了眨眼,望着前方那个身影,打开安全带,跟了上去,“余卓凡?你怎么来了?”   抬手制作机长行礼,余卓凡坐在副驾上,才回他,“例行视察。”   今苒苒纳闷:“那你……你甘心吗?”   既然他为了殷家的财产做了这么多,肯定是不甘心的吧。   听见今苒苒似纠结又似担忧的声音,殷时渡不禁弯了唇。   他的苒苒,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他争夺家产啊,不过他倒真是没兴趣。   殷时渡安慰她道:“苒苒,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这句话听在今苒苒耳里,怎么都觉得有些丧气。   今苒苒仔细思考了一会,做了个决定。   “不行,你得去争!”她说,“你是殷家的人,凭什么他们说不给你就不给,没这个道理!” 第66章   殷时渡既然和祁哥合作,那肯定是深思熟虑过,心底也是真想要殷家的财产的。   既然殷家先不仁义在前,今苒苒觉得也没必要对他们那么客气,她倒不在乎能从殷家争多少财产,就是想替殷时渡争这口气罢了。   殷时渡安静了一会,刚想开口。   今苒苒将他推开,目光在他身上巡视一圈,愤愤不平道:“他们也太过分了,竟然就让你这样出门,我也不是想要他们的东西,这种家呆着也没意思,但是我不能让他们这么欺负你。”   殷时渡:“……”   他视线低垂,单薄的衬衣贴在身上,能衬出他几近完美的身材。   从他的这个角度看去,也能看到腹部略被撑起的弧形……   嗯,普通人看见了,应当都要夸一句身材好。   只今苒苒不一样,她想到他穿着单薄失神地走在道路上,便觉得很是心疼。   这样想着,她面上自然也透露出了这样的神情,问道:“时渡,我会帮你的,你也不要退缩,好吗?”   殷时渡盯着看了会,所有的解释和劝说都自发咽了下去。   她执意想要帮他这份心意,他完全没有力气抵抗。   他缓慢地点头,应道:“好。”   随你,你想要怎样都可以。   这一次回涵居的时间尚早,今苒苒让小万在网上订了全套的生活家具用品。   等派送上门时,正好吃完晚饭,今苒苒很有力气地指挥工人上上下下。   殷时渡这时已经洗过澡,换了身舒适的衣服。   他还没下楼,便听见底下重物挪动的声音,还没走两步,便见几名工人将床抬进了一间空置的房间。   驾驶舱内,主驾驶是单座,副驾驶是双人座,但靠窗的座位朝东,整个都被刺眼的阳光包围。   即便早晨的阳光不炙热,但光线仍然很强烈,许觅见一行进入魅香海滩,提前带了防护眼瞳,但导游还是提醒他们要小心,因为稍有不慎,便会被灼伤。   余卓凡不顾及眼睛,坐在靠窗的座位,应当很喜爱阳光。许觅见眉头动了动,看了眼那空位,边问能坐不,在余卓凡回答前,径直坐了下去。   “随意。”余卓凡直视着前方高空,淡声回答。   许觅见也跟着看了会,前方弧形玻璃外,是广阔的天空,除了蓝色和白色,便是蓝白色。他有些百无赖聊,十万便提醒他:“其他人的任务,都有不同进展,你不要落后啊。”   “你以为我愿意出来啊?而且美食交流只是幌子,我们登岛的主要任务,不是找最强净化者么?”许觅见烦得很,又说:“现在这人就在身边,这么好的机会,我先和他打好关系,也算没浪费时间不是。”   许觅见数落完十万,成功令它闭嘴后,又觉得四周安静得诡异。   是了,余卓凡坐在身边,竟然一句话都没说。难不成坐在驾驶舱看风景,便是他所谓的视察?   更奇怪的,是余卓凡的态度,作为岛主,他对客人笑脸相迎;作为同辈,他对胡烁略有照拂;然而对自己,却总是有些古怪,要么时常盯着自己发愣,要么干脆讲话对着空气说话,完全不看自己。   许觅见在心里过了一遍,确认自己与这位岛主,在此前从未有碰面,更谈不上得罪他。如果较真,那就只有他怕蚊子一事,被自己撞见了。   往后还得倚仗他,若让他早早便对自己产生隔阂,那到时再找他帮忙,估计更要大费周章。   许觅见轻拍脑门,自言自语道:“我这个脑子,前晚好像和谁吃了顿饭,才过了两天,这就不记得了。”   等了一会,并没有任何回应。   余卓凡他,竟然不出声认领?   果然是在意的,噫,许觅见暗自摇头,他怕蚊子的事情,竟然这么在意被人知道。不过一大男人怕蚊子,也的确很丢人就是了。   许觅见想着笑出了声,很好奇余卓凡此时神情,便偏头去看他,这一次许觅见的目光,略过他好看的下巴,停在了他的耳朵上。   不知为何,余卓凡的左耳,有些发红,更令许觅见惊奇的,是他耳朵略尖的形状,就像——狐狸的耳朵。   许觅见看得入神,鬼使神差伸手摸了摸,刚碰上那尖耳,余卓凡便转过脸,看着他面色潮红,“你做什么?”   分明是无心之举,被余卓凡这么一看,尤其是他的反应,倒教许觅见莫名心虚,仿佛自己是个流氓。他只得收回手,尴尬地笑了笑,“我醒来后,就进不了副本,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吗?”   “不正常。”余卓凡说着,将脸又正了回去,“但凡进入副本,除开副本异常,若在任务中途醒来,会导致脑电波受损,至少会昏睡两日。”   许觅见噢了一声,“那我还挺幸运。”   察觉到他的失落,余卓凡停顿片刻,才说:“要不然,再去试试?”   “我试过了。”   “你,心情不太好?”余卓凡的眼神,死死落在前方的虚无上。   “肯定啊,这种感觉,就跟同班同学都去上课了,你的身份认证却出了问题,被挡在校门外是一样的。”   许觅见胡乱扒了扒头发,十万忽然出声,“我跟你说——”,吓得他手一挥,无意间与余卓凡的胳膊交擦而过,正是这一瞬间,他感到熟悉的脑电波在波动。   余卓凡整个身体僵住,半响后,忍不住转过身。   “嗯?”许觅见望着他,那双鹿眼激动地闪着光芒,看得余卓凡心里一紧。   许觅见先是笑了两声,举起双手欢呼,伸出手去,便要抱余卓凡。   十万让他克制些,别吓到人,许觅见想起余卓凡的习惯,这才咳了两声,说:“我另有办法,可以进入副本,不过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忍受我吗?”   许觅见说完后,眼神落在他的手上。   余卓凡是什么人,一下便明白过来,许觅见口中所说的方法,便是与他肌肤相接。这个方法,实在匪夷所思,便是湖涫美食交流史上,也是前所未见。   余卓凡没有立即回答,许觅见也很能理解,便换了策略,对商言商,“不可思议吧?但我确定可行,如果行程结束后,我在世界交流网上,写下这一神奇经历,定会轰动一时,届时来猎奇、验证、参观的人,肯定络绎不绝,这于贵岛而言,堪比瑞夫斯出手的广告。”   虽然湖光岛已足够出名,但谁会嫌钱赚不够呢。   余卓凡不得不承认,他最初的确被吸引了,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聚精会神,因为许觅见滔滔不绝时,神采飞扬的模样,着实令人着迷。   许觅见保持微笑,等着余卓凡上钩,然而等了半天,却只得到他意味不明的一笑。   这笑容简直是挑衅,余卓凡纵横商场,的确比自己要更明白商业的套路,所以他这是瞧不起自己咯?   “真是可惜啊——”   许觅见耐心耗尽,克制住没发火,刚站起身,便有双手握住自己,将他重新扯了回去。   “我同意。”   耳边响起这句话时,许觅见都来不及去看余卓凡,眼前一黑,便重新回到了副本里。   这次的进度,比上一次晚一些。   他跑了108次龙套,成功升为职业武替。在他当了职业武替,挨了43次打后,终于又得到为陈辰做武替的机会。   陈辰便是那位x大明星,也就是被他们这些脑残粉盯上的攻略者。   许觅见花了几分钟,背完武戏动作,才被人拎去。   其实武替不太需要剧本,尤其他这场更不需要,因为这一场是主角被人绑架,惨遭殴打。所以许觅见只需要被绑,等着人来打就行。   为了保持真实和观看性,导演要求真打,他花时间研究剧本,也只是想了解对手,看怎么能被打得不那么难看。   虽然是虚拟人物,但形象还是要保持的。   据小万所说,周琳的女儿在两年前动过手术,明年即将小升初,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联钢琴。   可能是周琳觉得孩子太小,亦或是觉得没必要,一直没给孩子买架钢琴。   今苒苒订完琴,留的是小万的电话。   等周琳收到消息时,钢琴已经摆在她家里,孩子已经联了一个下午。   而收到殷家这么多烂账后,今苒苒捧着看了一遍,又拍照留了底。   这样还不够,她担心殷家到时候反悔或者使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又花半个小时全部复印了一遍。   于是等她抱着这些东西去找殷时渡,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殷时渡应当才下手术台,从外面回来时,正慢斯条理地理袖子。   看到沙发上的人影,他如同询问手底下的病人般感叹道:“苒苒昨晚没回家呢。” 第67章   今苒苒是有些心虚的。   昨天晚上她本身没什么事,但却还是留在了工作室。   其一她等周琳忙完,已经十一点了,再重新复印拍照完,都凌晨了。   其二是这件事做了一半,她都答应要帮他去争了,自然要全部做完,才好给他一个惊喜。   接近凌晨1点时,殷时渡给她打电话,她借口要读剧本,就这样夜不归宿了。   而殷时渡独守空房的一晚,则连番轰炸了程丞。   这一晚,没有睡着的永不止他们三人。   殷家那边也是一团乱,不知道谁走漏消息,说今苒苒得到贵人的帮助,准备了很不得了的东西要对付殷家。   殷家左思右想,当即联系了今家。   毕竟今苒苒在今家生活多年,只要今家出面,于情于理都能压她一截。   眼见着殷时渡生气了,今苒苒忙上前挽住他的胳膊。   “怎么样,做手术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会呀。”   她不止嘘寒问暖,还亲手帮他煮了茶。   殷时渡想到昨夜就气不打一出来。   他只知道苒苒要帮他,倒是没想到她竟然为了这个事情,一晚上不回家。   “还好吧,也不算累,正常工作罢了。”   殷时渡说完,将手臂抽回,率先坐在了沙发上。   今苒苒也不气馁,将茶送到他嘴边,软着嗓子问:“那喝一杯?”   殷时渡本想端着,可唇自动凑了上去,只是还没喝,嘴皮就被烫了一下。   今苒苒:“……”   她连忙将茶杯放下,道歉:“对不起,烫着了?”   殷时渡倒是没事,只轻吁一口气,“下次,还是回来住吧,如果太晚,我就去接你。”   今苒苒这会哪敢说别的,只能连声应好。   她献宝一样,将包里的那叠资料拿出来,“看,你猜这些是什么?!”   她语含笑意,面有得意,将自己忙碌的成果展现在他面前。   即便殷时渡心知肚明,也得装作一无所知,“什么?我看看。”   今苒苒紧盯着他,全然不放过他的表情。   直到如愿在他脸上看见震惊和惊诧后,才骄傲地告诉殷时渡:“这些都是殷家的烂账,我们拿着这些,其实可以直接将殷家弄倒,但没必要。”   许觅见思维有意发散,身上早被招呼N下,下手之人很实在,打得他五脏六腑生疼,幸好他摆了个好姿势,没有被打到脸。   这一场戏,很快结束,还得到了导演的认可。   比群演的待遇要好些,武替有个小房间,三伏天里,内里没有降温设备,五大三粗的汉子们各自处理伤口,看见他后,皆笑了起来,“嗳,你这次被揍地有进步,那个动作是怎么来着,就是抱头蜷成个肉团,你给我们哥几个展示一下。”   这些人,都是武替届的前辈,许觅见目前靠身材和脸,只能替些拳打脚踢,他们却能吊飞机、走峭壁了。   很显然,这一幕时常发生。   许觅见满身狼狈,冷着脸正想怎么怼回去,忽然听见空气之中,传来遥远的笑声,是胡烁的声音,听起来憋了很久。他正蓄着怒气,顺嘴便骂了回去,“你他妈给我闭嘴,笑什么笑。”   准备观看‘猴戏’的汉子们:“……”这小子是疯了吧?   胡烁吃了块西瓜:“咦,怼回去了,这不符合副本里吃苦耐劳的人设啊,倒像是平时对我说的话……”   许觅见察觉有异,忙退出房间,在十万的指示下,混进幕后休息区。那儿暂时没有剧情线,普通人不会参观。   十万这才说:“其实在副本里,你们参与任务的人,都是没有记忆的,不管是胡烁他们参观,还是涫东人为挑选食材参与进来,你都不应该发现。”   所以大家在副本内,都是将任务,当做真实生活?   这岂不是在不知情下,体验另一种人生。且是即时直播的人生。   许觅见有一点很奇怪,“如胡烁这样的普通人,只能在交流室观看,而涫东人却能进入副本?”   十万说是,“普通人只能在外参观,涫东人为了交流到合心意的美食,是能进入副本亲自体验的。所以副本里的人物,成分很复杂,即便按照设定走,也会产生五花八门的故事。”   许觅见用顺手拿来的绑带,胡乱绑着胳膊,“那涫东人有自主意识吗?”   “没有,而且涫东人时常焦虑,进入副本,这种情绪会被放大,他们也成了最大的BUG。”十万说着,立马安抚他,“不过你放心,不管有什么BUG,最后都能交流成功,因为副本收集满所需能量后,才会结束。”   许觅见点了点头,反正每个副本时间,在外界都是固定的,至于副本内过了几个春秋,他目前并不在意。他随手拿了杯水,那水不知道放了多久,口感差得他想吐出来,但脑子却似猛然被疏通,立即问:“十万,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究竟是什么鬼?”   “我……”十万被问住了,过了会才说:“我能是什么,我是你的福星啊,只不过我能与这些副本交流而已。”   许觅见惊讶了半会,才兴奋地笑道:“我的大爷啊,还有这种骚操作,十万,你可以的,福星福星,非你莫属。”   这边十万刚与他解释完,许觅见便在片场,遇见了其他‘脑残粉’。不过他们并不记得他,所以许觅见便暗中观察。   第一位是袁行,经过他坚持不懈地唾沫横飞,终于努力地将维护陈辰的阵地,从网络发展到了线下。他目前是位灯光师,脑残值已达到百分之六十。   许觅见看见他时,他正在找服妆师的麻烦,因为粉丝公认陈辰最适合白西装,但上一场派对戏,陈辰却穿了一身黑。   奈何两人的人设,都是唐僧型,动口不动手,叨逼叨了许久,互相也不嫌烦。   许觅见拖着一身伤出现,吓得两人纷纷退了一步,大有与粗鄙之人保持距离的样子。   许觅见叹了口气,语气忿忿地:“陈辰真的很努力,我做他替身挨打时,他就在片场坐着候场,这么嘈杂的环境,他都不能好好休息,那些人还怪他干扰现场,我也不好说什么,就是很替陈辰抱不平。”   话还没说完,许觅见先干呕了一番。   袁行听完后,再瞧他的模样,瞬间带入自己,以为许觅见为了陈辰,而被人给打了。虽然许觅见没指名道姓,但现场符合条件的,也只有那一群武替了。   “谢谢你能为他说话,人红是非多,陈辰这颗耀眼的星,总是无端被人污蔑,但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世间险恶,如此美好的人,我们要用心守护。”   袁行言辞凿凿,带着满身正义,去了武替的房间。   留下的服装师:“我这是误入什么组织了么。”   做戏做全套,许觅见义正言辞道:“话不要乱说,被观看500遍,告你诽谤噢。”   “本来还挺喜欢陈辰的,就是你们这群脑残粉,整天为他招黑!”服装师很生气,复又骂了句:“脑残!”   许觅见便听见副本提示:恭喜获得5点脑残值,目前进度百分之十。   许觅见愣了愣,忙说:“你再骂一遍。”   服装师吓了一跳,许觅见真诚鼓励:“再骂我,就刚才那句,快。”   下一秒,服装师逃之夭夭,嘴里啐道:“神经病。”   等到服装师走远,许觅见找了个角落,让十万读取副本进度,为他转述武替房的战况。   袁行将口战进行到底,直到武替忍无可忍,将袁行暴打一顿后,许觅见才惊道:“你不是说袁行进去,不会被揍吗?”   十万:“我也说过,副本内成分复杂,细微的变化,就能引起质变。不过我问晋江,它这次抽搐,是因为涫东人加入。”   “哪个涫东人?”许觅见莫名有些好奇。   十万:“晋江没说。”   许觅见又问:“晋江是哪个?”   “副本啊。”十万回。   许觅见:“……”这么个时不时抽疯的副本,也有名字了。不过默念两遍,竟然觉得意外贴合。   “行吧,你们好好交流,下次再抽,让它提前说一声。”   许觅见嘱咐完,又问起袁行。十万说袁行倒没受重伤,就是因为聚众斗殴,被人拍下发上网,因袁行在网上小有名气,一直以陈辰毒唯粉自居,便被各大媒体添油加醋,影响十分恶劣。   导演一怒之下,将他和那些武替都开除了。   不过袁行的脑残值,因此事上升至百分之七十,也算不吃亏。   “行吧,没打残就好。”许觅见叹了口气。   眼见着袁行进度飞升,越来越脑残,许觅见也有些急了。过了段时间,正好剧组一名反派出了问题,他便试着去报了名。没想到这一试,还真让他给捡了漏。因为是临时招聘,且还是个坏到发霉的反派,圈内没人敢顶,前来试戏的,也都是些歪瓜裂枣,许觅见就这么脱颖而出。   剧是边拍边播,他这边反派刚登场,便凭借出色的外形,以及个性鲜明的人物,吸睛无数,引起热烈反响。   某一日中场休息,许觅见预备去买些吃的,用来巴结陈辰。对于他的意外走红,陈辰十分不屑,但他可是脑残粉,怎么能怪陈辰呢。这一切,都怪观众眼瞎。   许觅见带着墨镜,刚走出小巷时,碰见了前来剧组应援食物的黄子诺。   黄子诺的脑残值,目前只有百分之四十,因为他支持陈辰的一切花销,都是靠他老子。   有人硬塞了许觅见一瓶冷饮,上面印的陈辰艺术照,恨不得把盖都给蒙上。   许觅见搓着手,感受着冰凉,便往大棚走去,黄子诺看见他,态度倒很谦卑,“天气炎热,老师拍戏辛苦了。”   没有任何铺垫,许觅见开门见山,“我有个方法,能让陈辰与那位金主撇开关系。”   当红小生陈辰,长相俊美,只不过演技平平。那些顶级资源,据说都是金主捧他。即便脑残粉装聋作哑,架不住网上的流言蜚语。   黄子诺的目标,便是有朝一日,拿钱将金主踩在脚下,让他出面替陈辰澄清。   黄子诺一听不得了,急忙让他打住,四处张望后,将许觅见拉到没人的角落,“当真?”   “两日后,那位有笔大生意,其中一名客户的女儿,会在当天意外遭遇车祸。”许觅见话只说到这里。   同为商场中人,即便黄子诺整日不务正业,也能明白这个消息的重要性,于是道谢后,立即回去,一手调查,一手准备。   许觅见听见空中传来熟悉的声音,啧啧道:“没想到啊,小许在副本里,真是又毒又狠。”   连一直沉默的舒解世也出声了,只不过他说的是:“挺好,聪明。”   虽然折腾得越脑残越好,但许觅见的任务,还不能与其他人重复。他仔细研究过,貌似他这个设定,就是不停跟随,反正陈辰放心飞,小许永相随。   许觅见埋头演戏,认真专研,脑残值没升多少,人倒是越来越红。简直与他的期望,南辕北辙。   收到黄子诺的好消息时,黄子诺为表感谢,还顺道给他砸了个男一号。   据说陈辰知晓后,气得将剧本都摔了。   许觅见出名后,两人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他正愁没有机会套近乎,立即闻风而动。   哪知他去了片场,陈辰没见到,反而遇见了那位传说中的金主。   ——来找他算账的金主。   望着那张熟悉的英俊面容,即便有自主意识,许觅见仍止不住腿软,“十万,他怎么来了?”   殷时渡抿着唇,酝酿了一会才回:“安缦先生的妻子,曾经是我病人,所以我和他有过交集,只不过她妻子抢救无效,我也无能为力……幸而安缦先生明是非,体谅我对他妻子曾付出的精力和心血,便结交了我这个朋友。”   这个说法倒是很令人信服。   今苒苒也记起来关于安缦先生的一些故事。   “那他就这么无条件帮你?九百万呢,不可能他帮你出这个钱吧,你是从哪里弄到的这么多钱?”   九百万这个数字,对于安缦先生来说,或许不值一提。   可是这个价格要按在殷时渡身上,那可就十分令人生疑了。 第68章   殷时渡踌躇了一下,“如果我说实话,苒苒不许生气?”   见他这么小心翼翼,今苒苒脑筋一转动,想到了一个人。   果不其然,就在她点头的瞬间,他说道:“其实这笔钱,是祁哥给我的,当时他找到我,说是要和我合作,可以帮我拿回我应得的财产……可能是为了表示诚意,他当时直接给了我一千万。”   “一千万?”   果然是笔不小的数目。   这位祁哥为了笼络人,还真是舍得下血本。   今苒苒嘴里吐槽了祁哥几句,没有发现面前人眼里有些闪烁的光芒。   殷时渡抬起手看了看手表,忽然提醒道:“快七点了,要不然我们先去殷家?”   晚上七点,北城的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街道两旁的店面和路灯都已亮起,霓虹灯闪烁,车道上皆是回家的车影。   今苒苒本还想揪着拍卖会这件事说几句。   可她注意到殷时渡的用词,是“去”殷家,而不是“回”殷家。   她在心里叹了几口气,想到他今晚即将和殷家决裂,今后将成为一个彻头彻底无家可归的人,就感到无限怜惜。   “好,不要太担心,你还有我。”   今苒苒的温柔只持续了一秒,又冷声说:“至于那件衣服,你赶紧给我处理了……不,九百万的东西,你还是洗干净给我放着,别再再、再这样了。”   今苒苒提到那件事,就觉得无限窘迫。   这个人真是……看着斯文体面,简直是……可以用衣冠禽兽来形容了,竟然做这种事情。   她这般害羞,倒是缓解了殷时渡内心的尴尬情绪。   其实两人的关系也相当亲密了,只不过还没有真正到那一步,可能内心还是会有一些障碍。   但这并不妨碍殷时渡内心最深层又原始的欲念。   他是个男人,有正常需求的男人。   这件事被苒苒发现虽然有些没面,但却并不至于将他击垮。   毕竟在这方面上,男人似乎有着一往无前的本能和相比于女人更高的耻度。   “好,我会洗干净的。”   殷时渡说完后,又意有所指道:“如果苒苒准备好了,也可以给我一个讯息,这样也不用担心再发生这种事情。”   今苒苒琢磨了几秒,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   这下子,她的脸色可谓真正红透了半边,另外半边则是故作凶狠地回击:“自己弄的次数多了不好,担心早泄,殷医生要比我更清楚啊!”   两人正好站起身来。   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起身时没站稳,殷时渡的上半身微微向前倾斜。   今苒苒还没退后,便听见男人低沉带笑的声音说:“如果苒苒是喜欢强制型的,也可以给我一个讯号,我,都可以。”   今苒苒:“……”   今苒苒:“???”   许觅见随手抓过一名场务,状似交流着,掩护自己向门口走去。   十万不理解他的慌乱,“晋江刚才告诉我,他就是袁行被揍那天,进来的涫东人。”   不愧是家养副本,这个时候才透露消息,可有什么意义呢。许觅见冷哼一声,前脚刚踏出片场,后脚便被人拽住衣领,拖至角落。   许觅见:“……”   “关于陈辰,谢谢你的照顾。”   金主连道谢,都是有姿态的,审视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视他,最后确认般点点头,才转身离开。   只是,亲自将人拉到角落,为自己的金丝雀道谢,也不知是警告,还是威胁。   许觅见不太舒服,又嫌弃自己,见他第一反应,莫名奇妙跑什么。但余卓凡的身份,竟然是那位金主,实在令他大跌眼镜。金主这个人物,是黄子诺的主要对手,许觅见压根没想过,会与他产生剧情,忙让十万去打探。   晋江插科打诨,关于余卓凡,一问三不知。   许觅见没辙,既然他没什么动作,他便掉头去找陈辰。   机会来了。   这次陈辰接的戏,制作班底很有水准,对戏中有不少老戏骨。今天一场鸿门宴,陈辰没跟上节奏,老戏骨现场发飙,将陈辰批得一无是处,末了将剧本摔在陈辰脸上,这戏不演了!   这件事发酵很快,最后车轱辘炒的,又是陈辰的负|面消息,但网友对事不对人,尚未丧失理智。直到圈中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接受采访时,不忘指桑骂槐,怒斥如今娱乐圈风气不正。网友们虽认同此话,但又觉得时代不同,风气也不是一日养成,且作为前辈不止有批评的权力,更有引领这行走向更好的责任,而不是一昧批评。   许觅见记起小时候一件事来,便将蟑螂装在盒里,拿开水慢慢烫死,拍下过程视频,寄给了当场骂陈辰的老戏骨。   够疯狂,够脑残吧。   更脑残的是,这个视频露脸。   打电话向导演请完假,许觅见躲避前,看着升为百分之九十的脑残值,很是欣慰。   然而过了两天,他的脑残值,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以飞快地速度,下降到百分之四十。打开手机,收到的第一条信息,来自老戏骨的孙子,说是老戏骨看完视频后,当场砸了手机,而那手机是孙子新入手的Ib10。   下一条信息,依旧是老戏骨的孙子,说有人替他还债,亲自登门赔罪,让他别再装死。   后面的几百条信息,全部来自一位陌生号码,信息内容完全一样,只有两个字——开门。   许觅见抄了根棍子防身,门才开了个缝,便有人破门而入,许觅见抡起棍子,猛然出击。   对方捂住胳膊,叫出了声,许觅见这才傻眼,“陈辰?怎么是你?”   半个时辰后,两人坐在沙发上,还是陈辰先打破沉默,“谢谢你,你……还好吗?”   许觅见看着他的伤口,反问:“你好么?为什么给我发这么多消息。”   “我没——”陈辰止了声,望着门口那人,脸色很难看,“你果然在这里,我打你电话,你不接,发短信,你不回。”   余卓凡提着外卖,视线在陈辰脸上,停留一秒后,便调转开,走至许觅见身前,说:“你到底还是开门了。”   “发信息的人,是你?”许觅见讶然。   余卓凡笑了笑:“登门沈家的,也是我。”   许觅见还在惊讶中,陈辰已不可置信道:“是你,去沈家的人,竟然是你……”   余卓凡没有答话。   长久的沉默后,陈辰双眼含泪说:“余帆,我们分手,分手分手!”   还抱着一丝希翼的陈辰,得到余卓凡淡淡的一个‘滚’字后,终于泣不成声,摔门而去。   余卓凡微微一笑:“吃饭吧。”   许觅见:“……”   十万:“你别慌,稳住!我去找晋江问问。”   余卓凡坚持不懈递着筷子,许觅见只得接过,随意扒了口饭,低头瞧着自己只剩百分之三十的脑残值,越发慌了起来。搞什么啊,要从头再来吗,可现在这个情况,他怎么敢去找陈辰。   十万很快回来,带来的消息,令许觅见百思不解。   晋江虽对余卓凡避而不谈,但目前副本的情况,还是很够意思地全告诉了十万。   据十万说,在老戏骨与陈辰之间,大多人本就都站后者,许觅见的视频,在网上广为流传时,大家并未觉得恐怖,只当是恶作剧。因为作为竞争对手,许觅见敢露脸录制,与指桑骂槐的老戏骨相比,即便所为不善,也算坦荡。甚至有传言,许觅见已经被人绑架,沉尸海底。   陈辰作为主角,觉得自己难辞其咎,在许觅见饱受争议时,发声力挺。而后陈辰粉丝、许觅见粉丝、路人,纷纷表明立场,支持许觅见,并要求老戏骨道歉。其中不乏袁行这样的脑残粉,在网络煽风点火。   网络的力量,是很可怖的。   在‘今天沈戏精向许觅见道歉了吗’账号成立时,整个副本的脑残值,达到百分之九十。与此同时,袁行等三名‘脑残粉’,脑残值同步提升至百分之九十。   所以目前的情况,是副本已到最后关头,其余三名湖建人,脑残得也十分顺利,就许觅见连个脑残都当不上,越活越回去。   余卓凡这个金主,发神经缠着自己,不再去找陈辰。许觅见思忖半天,觉得也还行,这样拖住黄子诺的进度,也好让他仔细研究研究。不然大家都完成交流,就自己还在副本打转,该多丢人。   许觅见的脑残值,下降至十时,听十万说,其余三人,也毫无进展。   随着许觅见身价水涨船高,通告也逐渐多了起来。   前一晚拍夜戏,许觅见一觉睡到中午,刚坐起身,身旁的人便放下电脑,上前揉了揉他的头发,“早。”   许觅见懒得理他,眯着眼下床洗漱后,餐桌上已摆放有早餐,且是他最爱吃的牛肉面。就在他吃得津津有味时,余卓凡又端来一碗。   许觅见以为分两次煮,应该是其他食物,虽然余卓凡行为怪异,但手艺着实一流。他向美食低头,凑过去,“这又是什么?”   “我为你下的面。”余卓凡在对面坐下,说:“独一无二。”   许觅见却宛如被雷劈中。   两碗牛肉面,余卓凡那碗放了香菜,而他这一碗,却没有。   许觅见沉默着吃完面后,用阴测测的眼神看了余卓凡好一阵,直到余卓凡笑起来,他终于烦躁地进屋,将门锁起。   十万听明白他的问题,也愣很久,“不会吧,涫东人进副本,和湖建人一样,都不应该有记忆啊。”   “所以我问你啊,赶紧去问一问,找那个时常抽风的晋江。”许觅见拉上窗帘,心理上这才安全些。适才在客厅,看见余卓凡,便觉得慎得慌。   交流这个副本,除开系统数据和NPC,其余人都是脑电波连接,只相当于睡了一觉,然而带着清醒的思绪,却仿佛穿越到异世界。他一个人,还有心思玩,若是两人同时,那也太可怕。   十万这次,依旧无功而返。   许觅见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另辟蹊径,抢先替黄子诺实现目标。   夜晚,许觅见换了身新浴袍,潜入余卓凡的房间,趴在他身边,再拿余卓凡的胳膊,放在自己腰间,微微松了衣领,拍了数张照片。确认余卓凡未醒,他连夜将照片匿名爆料给狗仔。   狗仔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准备好通稿后,立即将这个重磅消息,砸向夜深人静的每一个不眠者。   标题是这样说的:震惊!鲜肉陈辰五年后终逃五指山,金主或移恋当红新星……   “还真是有些……嚣张啊。”   殷老爷子凝目看着今苒苒,眼里却逐渐露出了些欣赏,“要是早些认识你,或者你当初是被殷家抱错,或许殷家也不会这样。”   今苒苒:“……”   她不太明白殷老爷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听着另有所指呢?   然而不等她回应,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却猛地转过脸,眉目微冷地盯着殷老爷子。   他毫不避讳地冷声说:“想都别想,苒苒是我的,不是今家的,也不是殷家的。”   殷老爷子:“……”   今苒苒:“???” 第69章   谁都不知道,殷时渡突如其来的醋意从哪来。   今苒苒更是感到莫名奇妙,这个人刚刚都一副要屠杀满城的骇人气势,这会又像是小孩心性般说这种……有些无奈又好笑。   殷老爷子咳嗽了几声,试图将话题转回来,“好,你们的述求我收到了,时渡的确是殷家的孙子,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既然殷家要分家产,不可能没有他的份,你放心,今晚我会重新拟定。”   殷城林急了:“爸,你——”   舒可媛也抱住殷城林,也急切地喊道:“爸!”   殷老爷子的这个决定,殷家其他人答应才有鬼了。   本来嘛,殷家如今风雨飘摇,家底本就被掏了几层,分到每个人手里的股份和固定资产等,相比从前都少了一大截。   要是少了殷时渡这个身份的人,那大家自然能瓜分多一些。   何况殷时渡前些天主动说要离开殷家,一分钱都不会要,这会又是回来威胁人,又是抢家产的,做的实在不地道!   殷城林不甘心。   舒可媛要哭了。   新闻卷起的腥风血雨,许觅见早有先见,与此同时,整个副本的脑残值,瞬间升至顶点,只要个人脑残值达到,便可结束离开了。   许觅见左等右等,总不见自己的进度提升,十万打探后告诉他,不知道为什么,陈辰从金主手下解脱后,许觅见目前代替了陈辰,成为其他脑残粉的新攻略对象。   这期间,袁行为替许觅见抱不平,一个转身,便将昔日的偶像踩到泥里,带头攻击起陈辰。而黄子诺为了许觅见,在余卓凡赖在许觅见这里时,卯足劲抢了数个大单子,直到某一日,黄子诺提着黑箱找上门,也没看开门之人是谁,便猛然甩开箱子,余卓凡从砖头似的钱堆下拉过许觅见,背后被钱结实砸住。   系统提示,黄子诺与其余两人,脑残值达到顶点,任务完成。   许觅见醒来时,正坐在回酒店的大巴上,除了参观的普通人,此时兴致勃勃讨论着副本,其余参加交流任务的湖建人,都似乎昏迷不醒。他问过十万后,忙闭上眼,装作没有醒来的样子。   据十万说,这个难度的副本交流,湖建人大概会昏睡两日,让他这两日都不要外出,免得引起怀疑。   许觅见晓得它说的有道理,但到了晚上,就已经饿得睡不着了。他猛灌一大杯水,一会将自己裹成粽子,一会四仰八叉摊饼子。正挣扎着,要不要冒着风险,出酒店去吃点东西,门铃便响了起来。   他摊开的双腿,瞬间吓得合拢。在这个地方,只有胡烁会找他,可胡烁知道他还在昏睡,并不会半夜来敲门。所以,这个人是谁?   许觅见还在胡思乱想时,门铃已经结束,他轻手轻脚过去,贴着门听了好一会,小心翼翼开了个门缝,走廊处空无一人,尽头的电梯也没有数字亮起。他正要以为是自己幻听,关门时,却看见门下有一个便当盒。   卧槽!谁特么知道他饿了?谁又会给他送吃的?   许觅见想着,登时往门后缩了缩,肚子又不甘寂寞叫唤,他实在经不住诱惑,什么阴谋阳谋也懒得去想,偷偷摸摸提着饭盒,探头往走廊一瞟,立时缩回房间,将房门死死锁住。   饭盒有五层,第一层是香喷喷的米饭,再依次是五香卷、姜母鸭、桂花蛤肉、糖醋肉段,全是他从小爱吃的菜,在这个岛上,可以说是豪华湖系盒饭了!   究竟是谁呢,这么清楚他的口味,还对他的举动一清二楚。难道爸妈也登岛了?   怀着疑心与好奇,许觅见忧心忡忡地吃光了整个饭盒,还舔了舔糖醋肉段的底。   第二晚,门铃声又起,许觅见做了一天的心理建设,用床单将自己从头包到脚,只露出两只眼睛,就等这一刻。第一声门铃一响,他迅速开门,然而门外依旧空荡荡,只有一只蓝色的饭盒,在地上晃了两圈,才静止不动。   感到毛骨悚然的许觅见:“……”   他抱着来的不是人的想法,心情复杂地吃光了饭盒。   终于到湖建人清醒这天,胡烁第一时间来找他,问他交流感受如何,许觅见还没回答,胡烁一拍脑门,说问他也是白问,要带他去放松放松。   夜晚的湖光岛,璀璨夺目,酒吧内气氛正浓,炫丽的光影中,舞池里人旋转着根本看不清脸。   “行吗?”刚一进门,胡烁的身体,已情不自禁随音乐摆动,却还担心许觅见不习惯。   许觅见笑着摇头,轻车熟路找到吧台,点了两杯极限闪电,第一杯推给胡烁,“你去玩吧,不用管我。”   “成,你等会过来吧。”胡烁接过酒喝了一大口,利落站起身,酒杯还没放下,就接到了夺命连环CALL。   许觅见没在意,调酒师在昏暗的灯光下,帅气地递来色彩纷呈的闪电,还冲他暧昧地放了个电。许觅见抿了两口酒,才发现胡烁站在身旁,一脸的欲言又止。   “怎么了?”   胡烁脸色很尴尬,坐下凑近他,“我表哥他,说要请吃饭。”   “都这个时候了,还吃什么饭啊,宵夜么。”许觅见举着杯靠在唇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胡烁也很奇怪,“不知道,他说饭菜都已经做好,就等我们过去了。”   “……我们?”许觅见将刚沾唇的酒杯,猛地放在桌上,“什么意思?”   胡烁也在心底反问,为什么表哥会忽然请吃饭,还要他将许觅见也带去?沸腾的音乐中,思忖半天,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可能是客套吧,要不我再打个电话,说我们都准备睡了,太晚就不去了。”   “别!“许觅见立即出声阻止,看见胡烁疑问的眼神,忙抿了抿唇,笑着解释,“这里这么吵,刚才你们通话,他肯定能猜出是哪里,既然饭都做好了,还是别辜负你表哥一番心意为好。”   胡烁听后,想想也是。   两人出酒吧后,打车到达余卓凡庄园时,不过十几分钟。果然如余卓凡所言,丰盛的菜肴在客厅等着他们,余卓凡坐在沙发上,似乎在看文件,许觅见不得感叹,这个时候还加班处理工作,活该人家赚钱。   打过招呼后,余卓凡继续低头处理公务,胡烁便承担起主人的责任,带着许觅见坐在餐桌上,开始享用余卓凡为他们准备的大餐。   这是许觅见第二次来这里,同第一次偷鸡摸狗的情形完全不同,这一次他有时间好好打量。客厅只有黑白两色,除去沙发、茶几、餐桌、吧台、冰箱外,几乎再没有其他摆设,空旷地仿佛随时能办一场深夜派对。   低头看着表指向九点,许觅见摸着并不饿的肚子,敷衍地随手夹了块肉,刚放进嘴里,熟悉的味道,立即充盈口腔。他低头看着面前这盘糖醋肉段……   ——同这两晚的匿名晚餐,味道如出一辙。连那恰到好处的甜度,都一模一样。   毫无疑问,这两盘菜都出自同一人之手。且是厨艺高超、连水平都常年发挥稳定的那种人。   “……”   今苒苒有些好笑地收回视线,“那是祁哥为喜欢的人准备的,我喜欢有什么用,不过他喜欢的人是谁啊,你认识吗,我感觉我应该和她还有蛮多共同话题的。”   毕竟品味也很相似,她潜意识就觉得很亲切。   殷时渡有些可惜地说:“我和祁哥见面很少,他喜欢的人我也没有见过呢。”   “没事,我其实也不是特别想见。”   今苒苒还是有些矛盾的,即便她对祁哥的印象有所转变,也并不是很想见他呢。 第70章   这栋房子给今苒苒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不过她最近要准备进组的事,没过两天便忘了。   也是在进组这天,这部电影的资料才经过吴导的同意,慢慢放在网络上。   电影名叫《失控》,开机仪式启动那天,官V发了一张开机照,并配了一段文字。   【电影失控V:浮华纷杂的世界里,网络拉近了我们与世界的距离,却在某种程度上,疏远了你和我的关系。我、你、他,每个人都正在或即将陷入失控状态中……】   这条微博因为带着开机照,被今苒苒和牛君凡的粉丝转发了好几万。   但是关于这段文字,却有很多人一知半解,毕竟这是李维的原创剧本,并不是根据什么小说或者原著改编的,很多网友并不太清楚,这部片子究竟想要拍什么。   只有前线粉丝和有些门路的八卦号间或爆料,能查探到一些梗概。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今苒苒一人分饰两角,听说难度相当大,不少粉丝都拭目以待。   依照吴导的要求,进组后演员不许同时演其他戏,连编剧也得一直在片场盯着。   这样一来,实际上很耗费人力和物力,但吴导的高标准严要求圈内人都知道,大家也都司空见惯了。   今苒苒倒是头一次碰到吴导这种开拍前有商有量,开拍后强势又霸道的作风。   她熟悉完剧本后,和吴导、李编剧、牛君凡还有几位策划和监制一起开了个会,第二天便投入了拍摄当中。   今苒苒作为女主角,戏份相当吃重。   她其中一个身份是因一组写真走红的网红,性格乖张,因为“泳池”写真事件,男朋友殴打一名小男孩,卷入一起上亿人谴责的网络暴力中,而后不堪重负自杀身亡。   另外一个身份,则是内心坚持正义、有原则的实习记者,为了查探这起“恶劣”的公共场合欺凌小孩的事件,对“网红女主角”进行全方位的跟查。   这两个角色的戏份都很重,并且反差非常大。   今苒苒算是所有演员里最辛苦又努力的,三个月的拍摄期间,几乎没有一天休息时间。   胡烁晚饭没吃,倒是吃得很开怀,见许觅见面色复杂地盯着面前的肉,便说:“怎么不吃,我表哥的厨艺那是万里挑一,我还是一年前吃过,今晚过来真是来对了。”   于是,许觅见脸色更复杂了。   正在这时,能量检测报告出来,传到了各人邮箱里。许觅见看了一眼,眉头不自觉拧成麻绳,“都是些什么。”   胡烁挂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怎样,跟我说说。”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许觅见关掉显示屏,撇了眼沙发上正襟危坐的背影。   “你知道么,你们完成副本交流后,油炸脑残粉的能量,被人一抢而光,但是——”胡烁乐得哈哈笑,“你的脑残值最低,能量味道最不纯正,却被一人傻钱多的土豪匿名高价买走,听说最后做了油炸冰淇淋,估计是拿去哄小孩了。”   许觅见听后非常生气,尤其听到其他人的能量,都被人做成了各式美食,便觉得自己实在丢脸。他正要让胡烁闭嘴,余卓凡已淡声道:“吃完就回去。”   “没没没,好久没吃你做的饭,我再多吃两碗。”胡烁忙举起碗,说着还猛扒了两口饭。   许觅见没有再动筷,邮件是晋江自动发送的,十万通过邮件反追踪到晋江,得知了其他人的检测结果。比如同舱的袁行,他的能量值很低,就在100上下,而黄子诺的能量值,几乎达到300,而许觅见的能量值为空,只有能量值的预测显示,且波动幅度非常大,上至999下至-666。   十万:“小见见,我发现你的能量值,波动是有规律的,起初副本开始是负数,到后来能量忽然开始波动,尤其是在某一点,竟然飙升至999,差点就爆表了。”   许觅见打开邮件,再次查看,“是这样没错。”   十万忽然有些兴奋,“那你再看看,是不是袁行被揍时,你能量开始波动。”   “真的!”许觅见对照副本时间,边看边分析道:“难不成我的能量,需要袁行天天挨揍才能完全稳定?”   十万急了,“关他什么事,那个时间点,正是余卓凡进副本的时候啊,你不信再看看,你能量飙至999时,恰好是你早晨醒来,余卓凡摸你头的时候。”   许觅见听后愣了一会,仔仔细细,再三确认后,的确同十万说的一模一样,“你之前也只是说,他能净化能量,莫非在交流的过程中,他也能对我的能量,产生影响?”   十万似乎思考了几秒,才说:“还得再观察几次,不过他对你能量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你能量不稳定,我们来岛上,本就是找他净化能量,副本的事情,可以不用再多想,你直接找他谈净化的事情,也好早点完成任务。”   “我也想早点解决,可上次问他,不是被他当面拒绝了么,不过——”许觅见摸摸下巴,现在的情况,与初次登岛不同,余卓凡这个人,老实讲许觅见还没看明白,但他应当对自己不会再那么抵触,这两日的饭便是最好的证据。   许觅见脑子转地很快,前两日的匿名晚餐,就是余卓凡无疑,这说明他很关心自己这幅身体的能量。他在想余卓凡忽然慧眼识珠,是不是因为那晚幺鸡的缘故,于是忽略了,余卓凡为什么会知道他没昏睡的事情。   吃完饭后,两人同余卓凡道别,后者抬头看着他们一眼,点头道:“注意安全。”   许觅见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余卓凡的视线掉开,又低头看起了文件,他便被胡烁拉走了。   一路上,许觅见心事重重,胡烁吃饱喝足后,昏昏欲睡也没管他,两人到酒店,各自回房后,听见对面门锁的声音,许觅见忙打开门,出酒店奔向余卓凡的家。   十万说的没错,虽然这件事,没有人强迫他,但他既然决定要做,便不能继续再浪费时间下去。   到达庄园后,许觅见借幺鸡,再次视门禁于无物。不过这次幺鸡说话了,连声音都悦耳不少,“你能量有成长,我也是。”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许觅见边思索着,边从窗户爬进客厅。他自地上爬起来,却看见余卓凡穿着浴袍,站在月光下的楼梯口,静静望着自己。许觅见吓得后退扒住窗户框,紧张地猛吸口气,抿出个笑来,“我东西忘这儿,回来找一下,你不用管我。”   余卓凡迈开长腿,一步一步走下楼,湿漉漉的头发,尚自滴着水,淌过他微微敞开的胸。许觅见别开眼,心里道完了完了,这庄园上下莫非全是监控,不然余卓凡怎么连头发都没擦,就下来捉他了。   “啪——”地一声,客厅的灯打开,四周骤然亮起,许觅见闭了闭眼。   “坐。”   余卓凡坐在沙发上,抬手请他坐下,语气并未有不悦的迹象。许觅见迟疑了一秒,忽然很嫌弃扭捏的自己,本来他就是来找余卓凡,只不过目前变主动为被动,计划还可继续执行。   许觅见走过去,在最边上的沙发角坐下,两腿不自觉并拢,咳了声,在余卓凡平静的目光下,不打自招道:“其实,我什么都没丢,就是回来找你的。”   余卓凡轻轻噢了声,忽然直起上身,双手不自觉交握住,“找我?”   许觅见点头,一鼓作气全交代了,“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么,我当时说找你交流,其实不是的。我需要我的能量,去做一件事情,但我的能量生来不稳定,所以我需要你的净化能力,来帮助我稳定提升能量。那件事情,对我很重要,你能帮我吗?”   发梢上的一滴水,落在余卓凡的鼻尖,他拿拇指抹掉,视线一直在许觅见脸上,长久的沉默后,才说,“什么事?”   许觅见:“……”   什么事很重要吗,重点应该是要不要帮助他啊,尤其这副无比自然的问话,怎么听来这么奇怪。   见他没回答,余卓凡眼睛微眯,缓缓说:“所以你第一天,说想和我交流,只是想让我净化你,并不是真的看中我。”   许觅见嗯了声,那奇怪还没有消散,“你净化我的同时,产生的能量,你可以拿去烹饪美食,卖给其他涫东人。”   这一次的油炸冰淇淋,许觅见账户就收到一笔不菲的收入,他想以后能量慢慢稳定后,价格一定会更高。虽然对于余卓凡来说,算不得什么,但他对余卓凡表明态度,并不是让他白白帮忙。   余卓凡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要更大,长臂一展,向沙发倒去,“卖给其他人?”   有什么问题么,虽然他能量不行,但这次的油炸脑残粉,就卖得很快啊。许觅见对他的态度,很不高兴,“价钱并不会比普通湖建人低,这点你不用担心。”   余卓凡的视线,落在远处的冰箱上,回到许觅见脸上时,许觅见正看着他,气愤地皱鼻子,两人视线刚一触碰,许觅见立时抿唇,神色正经起来。余卓凡一边唇角翘起,在心里叹气,真可爱。可是——“怎么净化呢?”   许觅见噎住,认真思考,自言自语道:“999时,摸了头,那么可能是要肌肤相接吧……”   “嗯?”余卓凡没太听清。   许觅见闭紧嘴,庆幸他没听到,虽然余卓凡不会胡思乱想,可他想起很多戏来,总觉得再下一步,是不是就得不可描述了。他思索半天,十万既然也不知道,那就先一步步试验。他抬头眸光亮起,斩钉截铁道:“握手,只要握手就好。”   话音刚落,余卓凡胳膊一伸,便拉住许觅见的手,牢牢握住了。   似乎是两人距离太远,即便余卓凡胳膊长,够到许觅见后,身子顺势微微后仰,许觅见根本来不及稳住,整个人便被大力拽了过去。他眼疾手快,在脸砸向余卓凡胸膛前,另一只手及时撑在沙发上,总算保住了他引以为傲的鼻子。   “不好意思,没控制好力。”头顶道歉的声音,听起来不痒不痛。   许觅见这正在求人,也不好发火,便默默地从他身上爬起来,望着两人相握的手,他试着向外走了两步,余卓凡靠在沙发上,仿佛没注意他,那手依旧稳稳地搭在沙发上,宛如生根一般。许觅见只得默默移回来,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两个大男人,便牵着手沉默地坐在沙发上,这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期间,许觅见喝了两杯水,吃了一盘水果,看了一部电影,随意地像在自己家。倒是余卓凡全程未动,沉默地宛如被许觅见抓回来吸人气的书生。许觅见冲他说话,他心不在焉地敷衍,许觅见喊他吃东西,他摇头拒绝,不与许觅见为伍的心态,相当坚贞。   许觅见看完电影,便去问十万,“这样行吗,怎么没感觉?”   十万:“具体方法,我还没想明白,不然先回去吧,时间不早了,后天又要进行新的课程了。”   许觅见:“余卓凡都同意帮忙了,还上什么交流课,不急,我今儿还非得搞清楚。”   十万:“就算你不困,余卓凡也要休息啊,他明天还得工作呢。”   许觅见:“……”   抬头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凌晨一点,许觅见这才带着歉意,笑着说:“那啥,太晚了,你先休息吧。”   “你能量稳定了?”余卓凡唰地起身,盯住许觅见的样子,怎么看都有点不情愿。   “还没。”许觅见摇头,他也想早点解决这破事,不然还得来找余卓凡,依照余卓凡的繁忙情况,下一次余卓凡帮助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这样啊——”余卓凡扬唇,视线移至钟表上,漫不经心说:“太晚了,你今晚暂时在这里住下,明天白天再回去吧。”   这个时候,岛屿上方的灯已经熄灭,只留了街道上的路灯,庄园周围没有什么建筑,从许觅见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见一片漆黑。但他并不害怕,不过想到酒店不算窄小的床,再想起上一次偷溜进来,意外闯进的客房,那张大到能在上面打滚的大床……   “好啊。”我要睡你卧室旁边,有超大床的那间客房。   这些议论声落在耳朵里,程丞也并不做解释。   他站起身,拿着手中的文件轻轻敲在桌面,“大家可以先看一下手里的资料,这是估算今氏和殷氏后,未来公司的股份分配及说明,有任何问题欢迎找我。”   今苒苒压根不清楚那边发生了什么。   她只觉得等了一会,殷时渡的声音忽而空旷了许多,像是站在什么天台上。   “那边也没什么事,你也知道,我从医这么些年,在殷家几乎没有接触过生意上的事,所以我这边其实能帮他的也很少。” 第71章   殷时渡的解释,倒是挺合乎常理。   今苒苒想到北城最近的动荡,就觉得忧心忡忡,“这样啊,那,无论如何,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毕竟打击的是殷家,今苒苒觉得殷时渡再如何讨厌殷家,心底也终究是会有障碍的。   殷时渡听得心里一暖,有些感叹地说:“用不了多久了,苒苒,你等我。”   他的声音依旧清润,却带着淡淡疲惫,间或有风声呼啸,更显得孤独和寂廖。   今苒苒忍不住问道:“你现在在哪,怎么听着风很大,最近北城又降了温,你这么忙要注意身体呀。”   “我?”   殷时渡站在写字楼的天台上,触目所及皆是灯火辉煌的大厦,而没一块亮起的地方,都有多少人在挑灯夜战。   在城市里,尤其是这些钢筋铁骨堆积而成的高楼里,就犹如一座座无形的牢笼。   大家都被禁锢在这里,脸上没有多少笑容,心底没有几分暖意,却仍旧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我站在高楼上,看着远处,除了高楼还是高楼,连天色都被染成混杂的红色,失去了原本的色彩。这里乃至四周,在不知不觉间,就会给人带上生活的镣铐,哪怕你站在顶端……”   殷时渡的声音很轻,合着晚冬夜里的风声,像是在浅唱某种歌谣。   今苒苒听着心里竟有些泛难过,“嗯,你怎么了?”   发出这种感慨的殷时渡,似乎离她更远了一些,这种远不是坐标的距离,而是心理上的分隔。   “镣铐没法解除,登顶后更不能随意下落,就是这样的地方,会偶尔令人感觉到窒息,也会叫人欲罢不能。”   殷时渡伸出左手,松松握着风……却握不住,“这种状态很多人为止癫狂,我却知道你可能并不喜欢。”   余卓凡有礼有节,留客住宿后,拿了两套新睡衣,一黑一白。   许觅见随手选了白色,洗完澡后,围着房间那张大床绕了两圈,最后重重倒下,床垫将他弹出些许,舒服得他抱住枕头,随即打了两个滚。   许觅见对吃喝没什么要求,但他每天睡十二小时,有一半的时间都与床打交道,所以对睡眠环境很在意。余卓凡家这床实在太舒服,自己家那张榻榻米的地位岌岌可危。   临睡前,许觅见先后问过十万与幺鸡,都说没有察觉到他能量的变化,那说明刚才直接握手的行为,其实是无效的。可为什么,在油炸脑残粉的交流副本里,余卓凡和他接触,却能唤醒他的能量呢?   许觅见百思不得其解,慢慢带着疑惑睡去。   第二天,许觅见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余卓凡不在,一楼客厅留有字条,说早饭和午饭都在冰箱,让他热过之后再吃。   没想到余卓凡还挺细心,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起,还准备了午饭。这对于许觅见来说,算得上很体贴了。依旧是余卓凡的手艺,许觅见吃饱喝足,洗澡换衣后,又在那张床上滚了两下,当做告别,这才依依不舍离开庄园。   一天又过去了,第二天的交流课程,是在西面的无妄火海。到达进食区时,江芷给每人分发了一件透明长衣,用作避水。他们这一次,进入了水中隧道。   同魅香海滩不同,这里的海大有玄机,隧道一边的参观游玩区,碧海中的水中商场,人头攒动。另一边的火海体验区,不知道是用了什么特殊燃料,眼之所见,各色火苗在中蹿起。   胡烁拿着直播仪器,正兴致勃勃做讲解,转到许觅见这边时,边摸正耳边的机位,边说:“小许,你回头看我一下。”   “怎么?”许觅见抹着额发回头,面上微微带笑,一见胡烁这架势,立时躲到舒解世身后,“我们把出场费谈一谈,别老拍我。”   胡烁嬉笑着上前,“出场费……好说啊,我表哥这么大个岛在这里,你随便开价。”   “那是你表哥,不是你的,麻烦你醒醒。”许觅见摇摇头,转身向前走去。   胡烁跟在后面嚷嚷,“我这不是表明身份么,你说有我表哥这么大靠山……啊不,这么出名的人,我怎么着也不会顶着他名头,四处去坑人吧。”   舒解世看他一眼,“他只是委婉表示拒绝,并不是要收取费用。”   “就你知道。”   胡烁不悦地撇了撇嘴,这人真没眼力,不捅破的话,往后参观,还能时不时拍到许觅见,其中肯定不乏优质画面,到时候制作成视频预告,定能吸引不少眼球。   没办法,据胡烁不多的发片经验,不管多好的交流视频里,帅哥的出镜率多少,直接影响当期视频观看率。尤其许觅见这款,是不少女生喜欢的类型。   舒解世没说话,只是走向许觅见,胡烁摆动耳廓边,也只得跟了过去。   左边碧海中的水中商场,出现不少在水中打麻将的游客,许觅见看了一会,胡烁便凑上前去拍。   三人慢悠悠逛着,落后大部队很远,直到江芷冷静的声音,通过仪器在他们耳边响起,“还有三分钟,交流副本启动,你们还来得及。”   三人互相对视,撒腿就跑。   木南堡四十三层,史助理抱着文件,走到门口,还是退了回来,“今天8888次旅客,进行第二次交流课程,您不去吗?”   今天来得比较迟,堆了些文件未处理,余卓凡快速查阅,随口回:“我为什么要去,我看重的是他的能力,第一次检查确认就好,后面交流时,他的能量我都买下来便是,副本就不需要再去了。”   史助理欲言又止,老板现在的态度,怎么和这几日的表现,完全不同呢,还是他误会自家老板了?   史助理迟疑应声后,正要离开,余卓凡却忽然喊住他,说:“许觅见的资料,你亲自派人去查一趟,不要网上随便谁都能查到的那种,限时三天。”   “这是?”史助理很惊讶,他记得不久前,余卓凡亲口说查过许觅见,但没有什么异常,现在为何忽然要彻查。   余卓凡的视线,凝在黑字上,眉头微微皱起,“起初我没在他身旁,以为他睡觉同普通人无异,今天早晨我试着去喊他,却怎么都叫不醒他,他整个人好像进入某种状态……当机,对和系统当机一样。我总感觉有些蹊跷,你等会着手派人去查,要亲信可靠的。”   史助理想了想,提醒说:“那有没有试着揪耳朵呢,我妹妹每次睡觉,也是睡得像死猪,非得揪着她耳朵,才能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   余卓凡只是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   史助理瞬间会意,自己真是多嘴,刚才老板说的‘怎么都叫不醒’,这不就说明老板试过很多方法,何必他来提醒。   余卓凡目光回到桌面,嘴角抿了个弧度。   其中还有一件事,他没有说。昨晚许觅见睡着后,他记起房间窗户没关,便亲自过去关窗,但是从他进房到离开,许觅见未有一丝察觉。这也是他感到不对劲,所以早晨起来后,才去叫许觅见的原因。   当然,这些细节,就没必要告知史助理了。   史助理领命告退,打开门的瞬间,状似无意间提到,这次的副本是酥炸老司机。余卓凡反应了两秒,才说:“老司机?怎么会是这个副本,不是油焖键盘虾么?”   史助理笑着回:“这次的副本,江芷让他们自由选择。”   于是说不在乎许觅见,只拿钱买能量的余卓凡,最终还是赶去了无妄火海。   火海交流区内,数驾潜艇并驾齐驱,许觅见扒着窗户,看了会外面的珊瑚,觉得也没有太大意思,便又坐了回来。   这次的交流任务,江芷说是测试能量波动值,主要是学习不同环境下,对大家能量的影响,找到属于每个人最适合的净化方式。这正是许觅见迫切需要知道的,上一次大家都有固定能量值,他却只有反差极大的波动值,这一次又是什么情况呢?   潜艇内除了许觅见,只有黄子诺在,这次连驾驶员都没有,开启的是自动模式。许觅见是随便上来的,并不清楚这个副本的内容,但黄子诺却很明白,他望着许觅见笑笑,“待会,多多指教。”   许觅见点头算作回应,机械声“酥炸老司机准备——”响起,他心里带着疑惑,闭上眼睛,双手放在两侧扶手,脑电波自动连接副本。   眼前骤然一黑,许觅见出现在一辆正飞驰的赛车驾驶座上,他手还没来得及使力,便连人带车,被撞翻出跑道。耳边呼啸着鸣笛声,夹杂着数人的叫声。他昏迷前,脑子里还在想,原来是他多想了,这个是正经地真老司机。   三天后,许觅见在医院病房醒来,铺天盖地的新闻,都是他这位昔日车神惨败于新人赛车手,赛车届的车神彻底走下神坛。许觅见没太在意新闻,急忙查看起副本交流的任务,内容依旧很简单,让他这位老司机,去攻略这次赛事冠军得主,拿回属于自己的荣耀。   这次的任务,比之上一次,听起来要热血很多,也正常不少。许觅见正要唤醒十万,打算先了解情况,却有一人声称是他男朋友,前来探病。   那个人,就是黄子诺。   许觅见脑子懵了懵,照理来讲,他们两个人在同一个潜艇内,攻略目标也应该是一样。那么黄子诺不去找那位新车神,而是来找自己,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黄子诺站在门口,似乎不能面对,看着他的模样,双眼含泪,而后仰着头,似乎要将眼泪逼回去。   许觅见福大命大,昂贵的赛车报废,他却只是一条腿打着石膏,但其余身体零件,都好的不得了。他不太能理解黄子诺的心情,便安静等他表演完,大概五分钟后,黄子诺才提着一篮子水果进来,见到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抱住许觅见,将他的头闷在怀里,恨不得直接闷死他。   许觅见:“……”   直到许觅见挣扎,黄子诺这才注意,忙松开他,“你没事吧,我太激动了,我还能看见你,真好。”   是看见他还活着,生气地激动吧。许觅见在心里吐槽,嘴上却说:“没事,我渴了。”   黄子诺一听,立马为他倒了杯水,许觅见喝完水,看了眼那漂亮的水果篮,躺在床上嘴一张:“我想吃水果。”   “想吃哪个?”黄子诺言听计从,态度十分温柔。   许觅见随手一指,黄子诺噢了声,过了会眼前一晃,柔声说:“张嘴——”   想也没想的,许觅见便张开了嘴,直到半截香蕉进嘴,他才反应过来,人家压根没想喂他,他嘴唇微微再张开些,正要咬断,门口却传来一个清亮的男声,“这里是医院,请两位注意影响。”   一人拿着香蕉塞在另一位嘴里,另一位躺在床上大张着嘴,含着半根香蕉。两人保持这个不太注意影响的姿势,看向门口那人。   黄子诺说:“恭喜你,如愿以偿。”   许觅见看着余卓凡的脸,半响才和那些新闻图片对上号。许觅见忽然没了耍赖的劲,抢过黄子诺手中的香蕉,咬了一口,闭着嘴没说话。   怎么他又来了?   对于一部现代题材的电影来说,九千万接近一亿,已经算不小的投入了。   加之男女主角的要价都很合理,没有在演员片酬方面耗费太多。   而在开拍前期殷家给了四千万,吴导并未太注意预算,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今苒苒对于投资的情况并不清楚,也不太明白吴导找她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她思量再三,只轻轻应了声,“这样啊。”   “你能猜猜这次资方投了多少吗?”   吴导似乎也并不在意她回什么,一贯淡定的声音,竟显得有些兴奋,“这次资方一口气投了三个亿!”   今苒苒也惊了,“!!!” 第72章   三个亿是个什么概念啊,足够一部超高水准和特效的科幻片拍摄和宣发了。   他们不过是一部现代题材的电影,不需要耗时耗财的特效,也不需要什么奢华场景布置,更不用给演员天价片酬。   然而吴导说完似乎就后悔了。   他有些尴尬地笑了,“反正钱的事你也不用操心了,这两天好好休息,重新整理一下,过两天可是又要投入紧张的拍摄当中,我依旧会盯得很严哦。”   “好的,我知道了吴导。”   电话挂完后,今苒苒忍不住上网去看了看。   没想到网上爆料太过迅速,电影要重新开工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甚至她这边刚得知这次的投资额,某个八卦论坛上就有人爆料了,消息快地向是在她身边安装了监控。   当然了,这个想法只是她自个的吐槽。   想也知道,投资一个项目,又不是直接转账,多方肯定都要洽谈一段时间,虽然这次的时间可能很短暂。   今苒苒正准备关手机,小万便给她发了条信息。   又是某个八卦论坛的贴,点进去,有人信誓旦旦地爆料,这次临时投资吴导电影的资方背景不小,且与今苒苒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底下一众八卦群众都纷纷抢占楼层,前面几百楼都是无意义占楼或者关于电影的其他八卦,比如今苒苒和牛君凡的绯闻。   今苒苒和牛君凡的绯闻?   今苒苒看到某几条评论,直想将屏幕后面的人给揪出来打一顿。   其实在油炸脑残粉的副本中,许觅见就很奇怪,余卓凡他堂堂一岛之主,来新手交流课本凑什么热闹。不过出魅香海滩后,他就把这事给忘了。   现在这个副本,既然余卓凡又来了,许觅见啊呜一口,吃掉最后的香蕉,那他还非得搞明白不可。   黄子诺对余卓凡的出现,十分不欢迎,脸色一沉,只差要出声赶人了。许觅见撑着身子,略有些艰难地坐起,黄子诺动作迅速地竖起枕头,扶着他躺下,可以说是很细心体贴了。   许觅见对他笑笑,“你可以回去了。”   黄子诺听见这话,转身复述:“你回去吧,小兼要休息了。”   余卓凡倚在门口,怀抱着胸,嘴角轻扬,没有说话。   黄子诺将他的沉默,理解为拒绝,脸色变得很难看,正要说话时,走廊外跑来几名护士,纷纷将余卓凡围住,讨要签名和合影。黄子诺冷哼一声,说:“小兼,你别出去,我去将他赶走,别再这里碍眼,吵死了。”   这个副本的攻略目标,只是这届新人冠军,至于这名所谓的男朋友,连只言片语都没提及。何况黄子诺也是带有任务的人,现在攻略目标出现,许觅见也懒得再搭理他,便直言道:“我说的,是你。”   见黄子诺还不明白,又接着说:“你先先走吧,我还有事要找他。”   然而无论许觅见怎么驱赶,黄子诺却担心余卓凡危害他,说什么也不离开病房。许觅见正没辙呢,余卓凡送走粉丝后,缓步而来,“这位连决赛都没入围的赛车手,你继续待在这里,十不觉得十分羞愧么。”   黄子诺面色发青,“你入行时,没人教过你要尊重前辈?还是说你脑子不好,忘记了?”   “噢,前辈——”余卓凡的手点过床沿,缓缓绕过床尾,站在窗户前,食指和中指合并,自怀中夹出一张合同来,慢斯条理道:“那前辈这合同,晚辈这里可装不下,不如……”   白纸黑字的合同一出现,黄子诺的气势瞬间萎靡,余卓凡低头,视线停在看戏的许觅见脸上,笑道:“或者,送去给兰城的黑爷,那儿配你身份,该绰绰有余了。”   兰城的黑爷,是黑道上数一数二的人物,黄子诺听罢气地发抖,却敢怒不敢言。   余卓凡夹着那合同,胳膊轻扬,眼睛危险地一眯,“还不滚?”   黄子诺走后,四周空气骤然寂静,许觅见在被子里,紧张地挪挪屁股,猜测道:“我的合同,也在你手里?”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射进来,余卓凡高大的身影,遮挡住其中一束光,他低头上下打理他,似乎见到他狼狈的模样,感到很有趣,竟然在他这个病号面前,毫无心理负担地笑出声,并伸手揉揉他的头发。   许觅见:“……”   几个意思,死对头来这套,是想先麻痹自己,然后将自己一击即灭?   许是看他眼神迷茫,余卓凡在床边坐下,顺势捏了捏他的脸。这架势……不对啊!   许觅见悄悄将屁股往后挪,警惕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余卓凡很同意他的观点,表情诚恳地点头,又自怀中掏出一份合同来,阳光照在上面,一片白花花的,看着刺目极了。余卓凡贴心地移动两下,将合同放在许觅见眼前,才说:“你的合同,收好。”   这份合同,是入行时签定的车队合同,小新人没名气,为出名或赚钱,都对自己下了狠手。签定的这份合同,可以说是霸王条款。许觅见虽然不在意,反正也只是一个身份而已,但余卓凡能替他拿回这份合同,还是令他有些感动。   然而,感动的同时,他越发警觉,“条件呢?”   余卓凡看了他很久,摇头说:“没有,没有条件。”   许觅见如今的处境,都是拜余卓凡一手所赐,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他。余卓凡也明白,但他叹息一声,笑道:“你果然不记得了。”   说是没有条件,其实都是有渊源的。   余卓凡说完这句话,便开始回忆往昔。原来在十年前,许觅见还在读高中时,与余卓凡曾是同班同学,只不过当时两人天差地别,一位是成绩优秀的三好学生,一位是逃课打架样样俱全的有名差生,两人在学校时,也没有多少交集。   余卓凡将差生,当得十分出色。   许觅见早读时,余卓凡在网吧入睡;许觅见在讲台行云流水解题时,余卓凡在学校的后墙身姿矫捷而出;许觅见在升旗时担任万众瞩目的升旗手,余卓凡在教学楼天井内罚站接收全校师生指点……   这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人,在某个寻常的夜晚,在学校后墙处巧遇。   余卓凡目光嘲讽,“学霸也堕落了啊,啧啧。”   许觅见公式诗词拈手就来,但爬墙的确没有经验,努力地失败三次后,翻墙大师终于看不下去,出手指点帮忙。两人本要在大街分别,但许觅见神色恍惚,余卓凡多嘴问了问,得知三好学生半夜偷溜出学校,并不是因为贪玩,而是收到父亲病危的消息,来不及请假走流程,迫不得已翻墙而逃。   余卓凡对于他给的理由,心里竟然有点不开心。但人命关天,学霸堕落与否,与他也没什么大关系,于是他难得做一次好人,索性就做到底,借了辆摩托车,飞速将人送了回去。   幸好许爸没事,两人没敢打扰大人,不然还要诸多解释,便连夜又飙车回了学校。   回去的路上,许觅见的心情好了不少,先是道谢,然后便开始没话找话。余卓凡本来不想理会,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许觅见问他,他总是控制不住去回答。两人的关系,在这匆忙的夜色中,似乎一下子拉地很近。   许觅见瞧着爆顶的表,让他开慢点,“瞎灯黑火的,别把人撞了,命重要。”   余卓凡年轻气盛,经常和朋友飙车,同四周都是不要命地超车飙车的环境相比,光是速度对于他来说,根本够不成威胁。于是他终于,可以嘲笑这位受师生喜爱的好学生了,“这叫什么危险,胆子这么小,谁给你的自信让你学人翻墙的?”   若不是情势所迫,他也不想偷偷摸摸去翻墙啊,许觅见摸着鼻子,没有说话。在余卓凡看来,就是许觅见自己也心虚,不认同自己的表现。于是他唇一扬,又说:“要真想玩这个,跟你余哥说一声,不要两个晚上,保管你上天入地地自由进出。”   许觅见忍了忍,声音在风声里,听来有些冷漠,“翻墙算什么,飙摩托车又算什么,等你在FBI赛里拿冠军时,再向我炫耀不迟。”   那个时候,赛车刚在国内流行,在年轻的男孩子看来,是天底下第一酷的事情。   这句话散在四月的夜风里,转瞬消失无痕,两人自这夜后,便再也没什么交集。因为第二天,许觅见爸爸去世的消息传来,许觅见请假回家一周后,便转了学。   而许觅见随口说的话,余卓凡却记得很清楚,多年后的今天,他仍然能一字不差说出来。   病房的消毒水味,将两人的思绪扯回来。许觅见喝了口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余卓凡起身,替他添了温水,说:“我现在,来向你炫耀了。”   许觅见嗯了声,“你拿了冠军,还打败了我,这波炫耀够牛的,我没什么可说的,就是——你特么下手不能轻点么,看在同窗的份上,你也没必要让我输得这么难看吧?”   余卓凡放下茶杯,顺着许觅见的视线,看向他那打石膏难看的右腿,眉毛一扬,“忘了告诉你,我碰你那下,不至于让你车毁人伤,你目前这幅情况,最主要的原因,是你的车被人动了手脚。”   许觅见脸上本来就没多少血色,此时听见这话,背后一凉,神色霎时严肃起来,“什么意思?你是说……有人动我车?”他刚说完,想起一个可能,顾不得余卓凡,立即在脑海将十万唤醒,“黄子诺的攻略目标是谁?”   十万说这个副本脾气不好,它才打通消息,待它去问问。   余卓凡见他不说话,缓缓走至床尾,站定后,直直望着他,开口道:“是黄子诺,你的前男友。”   与此同时,十万说:“黄子诺——”   许觅见听见异口同声的这个名字,猛然打了个寒颤,便听十万继续说:“的攻略对象,就是你。”   同他料想的一样,对他的赛车动手脚,想让他输掉比赛的人,就是黄子诺。那么黄子诺的攻略任务,应该就是要将自己打败……虽然事情明朗,但不代表余卓凡就可信,许觅见转移话题,有意纠正地说:“是男朋友。”   “前男友。”余卓凡异常地执拗,“马上就成前男友了。”   暂且不论敌我关系,但就刚才这么一会来看,黄子诺这个男朋友,当得还算敬职敬业,余卓凡是哪里来的脸,就这么坚持他会和黄子诺分手?   许觅见笑颜逐客,“不劳你操心,你等我半个月养伤,咱们到时候赛场见。”   “好,我等你。”   夏榛和殷时渡本就是同学,却特意来找今苒苒说,也算是用心良苦。   今苒苒知晓她的心意,却也不好跟她多说,主动蜡烛夏榛的手说:“你将我们放在心上,我也会将你放在心上,你的顾虑我知道,如果真的有这一天,我会比你更不想见到大家分营对抗。”   夏榛的态度很陈恳,今苒苒心中觉得有异,也并未太重视。   直到她回到北城,才发现事情的发展,远超她的想象。   飞回北城落地时,是程丞来接的机。   今苒苒差点掉头走掉,还是他追上来不停喊她“嫂子”,惹得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才不得已跟着他先走。 第73章   程丞推箱、开门十分热络、态度近乎于狗腿。   等今苒苒上车后,又笑着解释:“渡哥他今天有事,所以让我来接你,他还说你对我有很大意见,让我看见你趴着走,我最近腿不太好,可能没法趴太久,嫂子你要看看吗?”   “……”   今苒苒对于这位第一次见,却用非常熟络的口吻套近乎的程丞,仍旧没什么好感,“不用了,你开车吧。”   今苒苒的态度可以说相当不热情。   程丞碰了个软钉子,也没在意,渡哥的态度可比之要冷淡多了。   “嫂子,电影拍摄挺辛苦的吧,听说你们还经常拍夜戏呢,时不时就要拍到凌晨两三点?”   程丞开着车随口问着,话锋一转,状似随意地说:“听说你拍戏的时候,那个男主角也不许缺席,即便他没有戏,也得一直守在片场,听着也挺辛苦的,好像这个演员的态度也很好,完全没有任何不满,十分敬业?”   今苒苒本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回应他,直到他这么对牛君凡一顿猛夸,瞬间觉出不对劲了。   她刚想回什么,脑子里的筋忽然转了转,想着程丞说这一番话应当有另外的意思。   今苒苒还拿不准程丞的立场,回得很官方:“我们这电影的工作人员,都很敬业。”   程丞只觉得抛出去的球,又被人给轻易抛了回来。   这是他第一次和闻名已久的嫂子交锋,往常是因为渡哥,他跟着对今苒苒刮目相看,却也并不算了解,这会只是交谈几句,心里不禁升出了几丝敬重。   果然是渡哥看上的人,不好惹,也不好套话。   程丞想了想,换了种问话方式,“嫂子,听说你们剧组都很友爱,无论是大小演员都能打成一片?”   今苒苒:“大家性格都挺好。”   程丞:“那是苒姐性格好,像牛君凡这种演员,也都是一视同仁,和剧组其他人一样对待的吧?”   副本进行中,在不同环境下,对每个人的影响都不一样。第一次在魅香海滩,可能由于时间是早晨,温度还未升至最高,许觅见他们在副本内,对于环境并没感到有异样。   酥炸老司机这次却不同,无妄火海的温度固定,潜艇在其中向前开着,那异常高的温度,逐渐影响至副本。   许觅见在医院养伤时,温度逐日缓慢递增,虽然整个世界还算正常,但要不是十万提醒他,大概他就要同被温水煮的青蛙一样,不知哪天就被煮熟了。所以副本任务,是以此来迫使他们加快速度,早日释放出自己的能量。   幸而他的伤好得快,原本至少需要卧床半月,奇迹般一周就恢复了。   养伤期间,黄子诺来找过他几次,但都被余卓凡挡了回去。没错,在余卓凡找来的证据下,他已经同黄子诺分了手。黄子诺虽然没求复合,但三天两头就来医院,也是很坚持不懈了。   这些许觅见都不用操心,因为余卓凡为他换了贵宾病房,亲自在旁看护。任劳任怨的举动,叫许觅见实在猜不出,他究竟有什么图谋。   出院那天,许觅见谢绝两人的要求,自己打车回了住所。请人收拾屋子后,他洗漱吃饭完,便开始让十万查资料。   两周后,GP2在兰市举行,参赛的有全国各知名赛车手,其中就包括余卓凡和黄子诺。许觅见赶在最后关头,让十万报了名。再通过十万,从副本处打探这次比赛的场地情况,以及其余赛车手的资料,将这次最重要的对手,锁定在余黄二人身上。   很快到了比赛那日,许觅见换了一辆新车,红色的车身在阳光下无比惹眼,他握着方向盘,在众人当中一骑绝尘。多年的赛车生涯,使得他拥有过人的经验,在一个转弯处,成功将一个尾巴甩掉。   到最后,只有一黑一蓝紧咬着他,黑色车里的黄子诺,冲他喊了一声,忽然把住方向盘,不管不顾冲过来。这架势,分明是要干翻他。   许觅见瞳孔一缩,油门猛踩到底,向左转急速转弯,险险避过。他还没来得及松气,黄子诺又追上来,咬住他的路线,一刻也不放松。争分夺秒,终点就在前方,黄子诺放了大招,加速不要命地冲来,大有同归于尽的意思。   许觅见艰难地躲过时,一辆蓝色的车影疾速掠过,抢先到达终点。   许觅见:“……”他有一千句脏话,想对黄子诺讲。   颁奖时,许觅见坐在车里,还在思考人生,黄子诺站在车外,说有话要讲,许觅见没有理他。过了一会,车窗被人敲了两下,许觅见摇下车窗,“你再在我面前晃,信不信我打你?”   余卓凡轻笑道:“打人也学会了。”   “怎么是你?”许觅见向外探头,没看见黄子诺的身影,反而被四面八方的闪光灯照瞎了眼,忙又缩了回去。   金灿灿的奖杯,尾随而来,出现在他眼前,同时还有男人清润的声音,“除了向你炫耀,我还要将这份荣耀,送给你。”   许觅见接过奖杯,有点搞不清状况,侧身看着车外的人,“啥意思?炫耀就算了,这是拿奖杯砸我吗?”   可能是他的表情,实在太傻逼,啊不,是迷茫地可爱,余卓凡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弯腰低头,在他唇上吻了吻,“对不起,我想要你亲眼,看见我夺冠。只有这一次,下一次我们完全公平公正地比。”   上一场,许觅见这个老司机翻车了,并没有亲眼目睹他夺冠的风姿。他还耿耿于怀呢。   “等等……”许觅见捧着奖杯,在媒体的见证下,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弄得神志不清,正要质问这人凭什么来吻他时,系统提示音“老司机已被酥炸,任务完成!”,眼前一黑,他再睁眼,已经是在潜艇内。   黄子诺昏睡在另一边,显然是早已完成副本交流,陷入了正常的昏睡状态。   对于这次的任务,许觅见回酒店后,还没想明白,还是十万解释说:“你的任务是拿回自己的荣耀,最后奖杯到了你手里,不是正好么?”   “那系统说的老司机已被酥炸,是什么意思?”尤其在那种情况之下,这句话怎么听都别有深意。   十万过了会,才说:“那是你们的能量释放而出,无妄火海正烹饪完成,你的能量被人买走,做成了酥炸鸡腿,你看看账户,这次的收入,应该比上次多出不少。”   买他能量的涫东人,出手很大方,这次打到账户的钱,比上次要多出两倍。许觅见刚挨个数字数完,幺鸡忽然叫了一声,“变身!”   许觅见盯着四周,看了半响,也没见有什么东西变出来,叹了声气,“幺鸡,你怎么要么神隐,要么就是胡闹。”   幺鸡嬉笑一声,不同以往稚嫩儿童音,而是一位少女轿脆的声音,“我长大啦,我现在能控制自己,你能量再稳定一些,我就能长大成净化空间,你也能去不夜天,做你想做的事情。”   “真的?太好了!”许觅见听到这个消息,开心得像个一百斤的孩子。等幺鸡休眠后,将十万唤起,两人通过这次的检测报告,发现他能量的波动值,在最后一刻爆表了。   加上第一次的报告,不用十万分析,许觅见已经知道,要想彻底开化稳定自己的能量,必须和余卓凡有直接接触,而且是在副本交流内。他看着能量波动值,现在区间777-999左右,已经有了很大提升,比绝大部分湖建人的能量,都要高出不少,但要想得到最高值的能量,他还必须去找余卓凡。   有上一次夜探余家的经验,许觅见还以为,余卓凡对自己,还算有那么些意思。既然半夜都能出手帮忙,那去直接找他进行交流,应该也会很顺利。   哪晓得余卓凡这人,亲完就翻脸,竟然抵死不承认去过副本,两次的交流课程,都声称自己没有参与。   许觅见又不能直言,说自己进入副本,其实是有记忆的,发生的那些事情,他都还记得一清二楚。但余卓凡咬紧牙关,仿佛真的没去过,许觅见碰了一鼻子灰,想着余卓凡或者进去后,确实没有记忆?   最后,悻悻然地回了酒店。   无妄火海的课程,确定了不少人的能量及状态。   比如黄子诺,他的能量检测显示,在魅香海滩的环境里,所释放的能量,就达到了他能量波动值的最高峰,所以后面的课程,他都不用再参与,直接完成课业。毕业的人,去适合自己的进食区,体验不同的副本,去进行交流了。   只有许觅见一人,能量波动太频繁,还需要继续进行交流课程。所以江芷导游带领下,这一次去东面的烈焰刀山,就只剩下孤零零的许觅见一人。宛如全班集体毕业,留校观察的学渣本人。   参观的游客们,也直接四散,去往自己敢兴趣的进食区,参观喜欢的副本。只有舒解世和胡烁,随许觅见到了烈焰刀山,可以说患难见真情了!   烈焰刀山,顾名思义,就是一座横有无数刺刀的山,在刀山中修建有一条狭窄的山路,盘旋着直达山顶,山路上停有一辆长长山地车。   许觅见坐在最前方,江芷和舒解世、胡烁,坐在最后面,车开启后,进入狂奔模式,许觅见还没进入副本,就绕着盘山路,在一路的刺刀中,开到了山顶。许觅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车子失控,直接冲进刀山中,胡烁在后面呲哇乱叫,舒解世说了句,“闭嘴。”   这次的副本,是爆炒道德帝。   经过前两次的经验,许觅见发现自己出现在校园时,并没有感到惊讶。他迅速看了遍任务,发现这次的任务比较简单,但同之前不同,这次没有具体攻略目标,只需要他吸引或引来不同的道德帝就好,任何人都可以是他攻略的对象。   放学铃声响起,许觅见抱住书包,和同桌告别后,上了回家的公车。他上车时,公车内还有不少空座,他懒得往后面走,就直接在前面坐下了。   过了一会,车上人渐渐多起来,他面前的空位,也全挤满了下班的人潮。忽然,有位老婆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目中无人,只顾自己享受,什么敬老爱幼啊,这些品质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许觅见听着听着,觉得不大对劲,自人群缝隙里探出视线,果然看见一位精神抖擞的老婆婆,站在人群内,面对着他说话。   即便隔了人群,老婆婆的眼神也很犀利,逮住许觅见后,变本加厉数落他,“孔融三岁,都知道要让梨,现在的大学生,一个个的,书都不晓得读到哪里去,完全不懂得尊重老人!也不知道家长是怎么教的,长得人模人样,却一点良心都没有!”   车内的人,都是看热闹居多,并没有人出声,也没人让许觅见起身。原本一开始是没看见,但现在这个情况,许觅见却在众人的目光里,坐地更稳了。   因为他收到提示——收集道德帝值5点。   老婆婆见他无动于衷,眼睛都要冒出火来,还是有人看不下去,起身给她让座后,她最后唠叨几句,坐下才消停。   许觅见视线在车内扫视,并没看到他想见的人,安静的车厢内,有人在他身后突然出声,“他还只是个孩子,您不要同他计较。”   许觅见听见这个声音,心情一下子明朗,与此同时,系统提示——收集道德帝值5点,共10点。   老婆婆冷哼一声,将脸别向一侧,“没见过这么大的孩子。”   门卫将今苒苒拖到光亮处,本想严厉询问,待看见今苒苒的脸后,一串的话都呼噜着咽了回去。   今苒苒似乎没有被捉的羞愧,反而冷声质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说,无论我说什么,你们都会照办是吧?”   门卫将她放开后,又担心她逃跑,手底下给安保室发了讯号,点头道:“您是想?”   “我想的很简单,你现在去给我买行云路十字街那儿的一家红豆沙吧,我想喝了。”   “……这……”   “怎么?很难办到?不是说只要我想要,你们都可以做到的吗?”   “不是不是,那您等一等,我去叫人来给您去买回来。”   说着,门卫就拿起了身上的对讲机。   今苒苒趁他转身盯着远处安保室时,轻轻踮起脚,抬起手狠狠冲他后脖给了一刀。   这一记她下了重手,一米八的大高个捂住后脖哀叹没过两秒,便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第74章   应当是对讲机或者监控画面透露了这边的情况,远处接连响起一阵哨声。   今苒苒没有久留,抬起脚便往外冲,她发挥了曾经片场失火后脚底生烟的速度,不过片刻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赶来的保安队终究是迟了一步。   可是今苒苒逃出去的后果,他们没法承担,只能分路去追。   今苒苒出了大门后,并没有走正门里最宽阔的大道。   她穿过一片密布的小树林,经过一大片菜园后,出现一栋两层楼的普通民房。   根据平日里管家和厨师的对话,这儿应当就是每日供别墅新鲜果蔬的地方了。   她走了几步,果然看见了那辆每天清晨在别墅穿梭的小三轮。   小楼开着灯,有人影走动,岑嫂似乎在喂鸡,嘴里不停地在说着什么。   今苒苒继续猫着身子,靠近那辆小三轮,幸运的是,车上有钥匙。   她坐上车的霎那,有人出了房门,在夜色中辨认了几秒,嚷嚷道:“谁谁谁是谁在那!!”   今苒苒手一抖,差点把钥匙拔出来。   幸而她稳住了,在岑嫂奔过来的时候,转动钥匙,直接将车开了出去。   这种电动小三轮,她曾经在某个剧组工作时,因为戏份的关系开过一次。   开车倒是没问题,但今苒苒猛地往前开,为了避开追查的人,绕了几个弯,没过多久,她便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了。   靠三轮车是没法进城的,前方正好有个公交站。   今苒苒索性舍弃三轮车,赶了一趟公交。   许觅见心中说不出的开心,因为余卓凡来了。   他又来了。   第一次还可以说是视察,那么第二次的亲吻算什么呢?这一次他跟来只有自己在的副本,是想陪伴自己么?   十万叫他不要自作多情,可他就是止不住心里的喜悦。   公车还在行驶,余卓凡就坐在身后,头似乎就挨着自己,好像离得很近。思绪还在乱飞中,余卓凡将他带下了车。许觅见看着这个男人,第一次觉得他哪哪都很顺眼,特别特别好看。   副本里的任务飞速进行着,许觅见回家后,看见奶奶在煮饭,于是想先写作业,没想到小侄子非吵着他,说要看电视。许觅见见奶奶提着锅铲从厨房出来,于是摆出凶神恶煞的模样,恶声恶气拒绝。   奶奶脸色一下变了,上来护住侄子,“他还只是个孩子,你不应该让着他?”   系统提示——收集道德帝值5点,共10点。   余卓凡站在窗外,看着这一切,许觅见脸颊有些发烫,装作没看见。   傍晚的时候,有亲戚来访,带了一位小P孩,听说正在读高三,知道他当年以第一成绩考入现在的大学,便嘱咐他每天回家后,给这位小孩补习。   望着几位亲人殷切又笃定的面庞,许觅见笑了笑,摇头,“不要,我有自己的生活,放学后要和朋友聚会、打球。”   “生活什么?你要什么生活?”奶奶狠狠剜了他一眼,笑着对那小孩说,“放心,他会给你补习的。”   正好小侄子过来,见都在批评自己,恶劣地朝自己吐了吐舌头,许觅见莫可奈何笑了,笑后又觉得气人。这操蛋的副本哟,要是搁现实里,非得把他气死不可。   许是见他没有回答,长长盯着他看了许久的小孩,换了策略,死皮赖脸扒在了他身上,“我是你二大爷的表妹的侄子啊,血浓于水的亲情,你怎么能不帮我呢。”   第二天上学时,许觅见看着已经收集到的90道德帝值,心情很是明朗。   恰逢班长收作业,他才想起作业忘带了。下课后,班长将他叫出去,许觅见还以为,是老师喊他,正在想措辞,没想到前面的人,突然转过来,将他抵在墙上,“你和我交往,我就帮你去跟老师说。”   班长人高马大,属于野马型,压得许觅见难喘气,却还是很惊讶,“交往个啥?你脑子没出啥问题吧?”   班长靠近一步,狠狠压住他,嘴唇就差要碰到了,粗声粗气重复,“和我交往。”   许觅见吸了口气,“该怎么报老师就怎么报,我又没抢劫放火,交往?爱谁谁,我就不!”   可能是许觅见的态度太过强烈,好似伤到了班长那颗粗糙表皮下柔软的心,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活生生憋出了眼泪,“我那么喜欢你,你凭什么不喜欢我!”   系统提示又收集了5点道德值,许觅见越发轻松,且对现在的状况,感到很可笑,结实笑出了声。   一双强有力的手,忽然将他用力拉过去,然后又一脚踹向了班长。许觅见惊讶地看着余卓凡,不知道他为何这么生气。   “怎么了?”   余卓凡不知道发什么疯,忽然甩开他,“长得丑就不要到处招摇。”   what??   没等两人多说,许觅见已经被自动送出了副本。   “爆炒道德帝”的副本完成后,许觅见马不停蹄赶去了余卓凡的住处,没想到余卓凡却矢口否认,表示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两日后,胡烁拉许觅见去聚餐,地点就是余卓凡家。聚餐时,出现了一身黑袍的卢静宸。余卓凡介绍给他们认识,许觅见听得心里非常激动。   因为古道热肠、不拘小节的卢静宸,是永夜岛的领主。世人皆知的永夜岛,没有白天,住着所有被负能量侵蚀的人,卢静宸此行,是以守护者的身份,来带走湖光岛的暗黑者。   卢静宸很奇怪,许觅见好似对永夜岛特别感兴趣。   许觅见毫无设防,向这位食为天的守护者全盘托出,“我姐姐被渣男骗,长期进入疗养院,在美食交流中,与一名涫东食客不幸双双成为废柴,十万……噢有人告诉我说,我只要找到净化能力最强的人,提炼我的能量,便可以解救那些废柴。”   众人对他的说辞,表示难以接受,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卢静宸家族的人,具有抵御黑能量的力量,但也仅仅只是抵御而已,对于那些废材,根本无从净化,何谈救赎?   只有余卓凡沉默不语。   当晚,四人都在余卓凡家住宿,决定第二天再商谈。   早餐时,胡烁和人打架,满脸铁青回来,让许觅见替他隐瞒。谁知餐桌上,被卢静宸当众揭穿。胡烁担心被表哥遣返,于是拉卢静宸出去,好好‘谈心’。   余卓凡反应平平,许觅见知道是因为自己,毕竟从“爆炒道德帝”的副本完成后,两人再也没交谈。他试着打开话题,“你去了副本,为什么要否认呢,是因为我去的吧?”   余卓凡没回答,许觅见继续问:“你……还亲了我……是不是……”   “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想得到难得一见的美味能量,你自己的资质,你自己也知道,不是么?”余卓凡急切打断他,好似在反驳,却又莫名有些心虚。   许觅见听得心堵,破罐破摔,猛地冲上去,抱住余卓凡的脸,吻了他的嘴。   余卓凡大为震惊,这几日的愁思、纠结,似乎也找到了发泄口。   是了,并不止是因为他是湖建人,也不只是为了他的能量。而是因为他本身,许觅见这个人,整个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抵抗的事实,清楚摆在面前。   他余卓凡,就是喜欢许觅见。   这时,胡烁与卢静宸闹得不欢而散,两人正进来,准备找他们评理,却看到了这一幕。气氛很是尴尬。   更巧的是,史助理也来了。因为事发突然,昨夜疗养院出现黑化者,黑化者有威胁湖建人性命的可能,湖建人人心惶惶。许觅见听罢心有余悸,以此为借口赖在余卓凡这里。   余卓凡内心暗爽,没说什么,只召集人去查探。   事情很快水落石出,那名黑化者在酒店大堂被发现,还是许觅见熟悉的人,8888次列车的袁行,那位壮硕爱找茬又无脑的男人。   据说黑化者是因感染新手还未成熟的负能量过多,找到时却成了废柴,比普通人还不如,只能生活在永夜城。他消化又更精进的负能量,全都消失不见了,这预示着传说中的吞噬者出现了。以吸食大量活体负能量为主的吞噬者。   这无疑是湖光岛的大危机,也是美食交流史上从未出现的事情。   当晚卢静宸消失不见了,都没在意,以为他是去查探岛内的废材,准备带回永夜岛。   找了整整两日,都未见那位吞噬者,岛上似乎也重归平静。   卢静宸在几天后出现,胡烁问他去哪了,卢静宸没回答,只与余卓凡告别,将废柴带回了永夜城。   生活还在继续,新手们都纷纷找到自己的涫东人,只有许觅见的能量一直不释放,余卓凡也暗自奇怪。许觅见提出让余卓凡净化,余卓凡面上没什么,却激动的一夜没睡。   净化流程,便是干煸朝阳群众、油焖键盘虾、酥炸高端黑、白灼完美受害人。进行经典四部曲时,胡烁忽然不见了。   因为一个意外,两人四部曲时,忽然打通了许觅见随身空间的钥匙,系统说什么话,余卓凡也能听到。   许觅见不会使用随身空间,两人越来越老,一夜醒来就老一岁,直到白发苍苍,度过了温暖感人的十几天。   随身空间是为净化黑化产生的,有一名黑化者闯入,因随身空间幺鸡的不稳定性,许觅见忽然变成了萌萌哒的小人,余卓凡揣着许觅见,躲避黑化者。忽然吞噬者出现,吃掉黑化者的能量,却被随身空间反噬,将三个人都甩了出去。   这时余卓凡听到了系统无意间透露的真相,说许觅见要找能量最强的人,经过空间里十几年压缩般时间的相处,余卓凡已经完全变为了一枚痴汉。   当晚,余卓凡与许觅见XX后,问许觅见最想做的事是什么,许觅见脑子不清白,回答一直以来的那个想法,“当然是找最强净化者,好早日掌控我的能量,救出我姐。”   第二天,余卓凡将许觅见送去了永夜城。此时,前去永夜城挑战卢静宸的胡烁,受挫后回来找新手浪荡子亲吻,被卢静宸看见。   一身黑袍正在吸食黑化者的卢静宸,将黑化者弃之如敝屐,上前将新手浪荡子打晕……   吞噬者就是……卢静宸。竟然是……卢静宸!这个世界的守护者,永夜岛领主!   胡烁被这个事实,吓的一溜烟地逃跑了。   而当天晚上,将许觅见送去永夜城的余卓凡,立即反悔了。净化的过程,千变万化,净化者与被净化者,会生出千丝万缕的联系。许觅见是他的,怎么能和其他男人,去经历那些不同的世界?   卢静宸因为胡烁,彻底黑化,开始吞噬黑化者以外的所有湖建人。   余卓凡自永夜岛救走许觅见,黑化的卢静宸出逃,并且在各大疗养院吞噬负能量过多的人,余卓凡去杀卢静宸时,卢静宸来了湖光岛。许觅见与胡烁联合疗养院中不学无术的人,一起抵御卢静宸。   整个湖光岛,陷入一片腥风血雨中,胡烁独自出门,决定与卢静宸决一死战,许觅见跟上,差点被误杀,余卓凡赶回,将卢静宸关押。   此时,许觅见的幺鸡,彻底成熟,卢静宸进入许觅见的空间彻底净化,出来时是婴儿。胡烁带着婴儿状态的卢静宸在湖光城蹭吃蹭喝,许觅见成立白昼城,救回了姐姐,以及食为天所有废材,余卓凡继续经营着湖光岛。   这个世界很坏,却也很美好,因为人们能通过美食文化交流,体验前所未有的人生百态,毫无相关的两个人,能进行情绪、病理的转换和救赎。   当然了,许觅见很开心,因为童话再暗黑也不怕,他的确和余卓凡两人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以上是北城上流圈众所皆知的辛秘。   围观群众迅速将其对号。   “这不就是最近遭遇危机且快倒闭的殷家的故事吗?”   “Y少就是殷城琳,Q女就是殷时渡的母亲祁暖,而Q女诞下的私生子,就是殷时渡啊woc!”   “没想到啊没想到,殷时渡不仅是私生子,母亲的私生活还这么混乱,简直是太丢份了,难怪殷家一直不怎么待见这位啊啧啧啧”   贴主说还没完,上面提到的只是表面,实际上事实并不只是如此。   他抛出了两个问题,第一:Y家大少的生日是1991年10月24日;第二:Y家私生子公开的生日是1992年3月3日,实际上真实出生年月是1991年9月3日。 第75章   这个贴的八卦含量简直超标。   八卦群众表示有点懵,表示豪门八卦里关系也忒乱了,得反应一下才能听懂其中的含义。   “我刚刚去查了一下,殷城林迎娶第二任妻子的时间是1991年1月,而殷知斐的生日是1991年10月24……那就是说,在殷城林和前妻离婚前,就和现在的妻子搞到一起了??”   “等下,殷时渡的实际出生日期是1991年9月3日,那不是比殷知斐要大?那殷时渡才是哥哥,殷影帝是才是弟弟?”   “哥哥弟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往前倒推,殷医生他妈妈怀他时,还没和殷城林离婚,而殷影帝他妈妈怀他时,还没跟殷城林结婚!!”   “天呐!!这说明殷城林还没离婚,就出轨了!!”   “他出轨了,但是殷医生的妈妈也乱搞了啊,说不定两人各玩各的呢。”   “可是,殷家为什么要隐瞒殷时渡的真实出生日期呢,就是为了给殷城林出轨抛妻弃子做掩护的话,那我合理怀疑殷医生妈妈跟保镖有染这件事的真实性。”   “说不定就是为了打发殷医生的妈妈离开,要不怎么当月离婚,当月就又和殷影帝的妈妈结婚了呢。这速度也太快了,不是一般人的婚姻流程啊。”   议论纷争里,贴主最后留言只说了一句。   “当时和Q女传出相拥照的保镖,是位退伍军人,原本是Y少的得力助手,当这件事曝光后,该保镖不知所踪。据说他最后在一个地方隐姓埋名,不知为何腿却瘸了。”   这名退伍军人的腿究竟是被谁打瘸的呢?   不过几小时后,便有了答案。   一位自称是殷家曾经的保镖的男人,出来揭露殷城林所做的恶劣行径。   这位男人叫程伯,昔日服务于殷城林手下,帮殷城林做过许多事,深得其信任。   在二十九年前,程伯从殷城林手中接到一个任务,保护当时的殷夫人,并且要拍摄自己和殷夫人的亲密大尺度照片。   “给C区103的住户送的?”   得到外卖员的回答后,保安又给住户打电话确认,这才放人进去。   外卖员的身影还没消失在林荫道,保安似无奈又嫌弃地摇头。   “年纪轻轻干啥不好,非学人当情妇,这被抛弃了上哪哭去……”   海德尊府是一片豪华住宅区,占地面积两万平方米,绿化率达45%。   每一个区都是独栋别墅,前带草坪后附花园,安保严格,设施齐全。   因为地处市区中心,修建得闹中取静,所以房价居高不下。   凡是住在这里的,要么家世显赫,要么非富即贵。   说白了,买得起这里的房,谁家没几个保姆呢。   于是,外卖员就很打眼,尤其是送满30块减5块的盖浇饭,就更格格不入了。   C区103别墅大门紧闭。   一楼的客厅里,一人一鸟陷入僵局。   江汀再次看了眼手机,把它小心翼翼放在高台上。   她转过身来,手上的菜刀泛起一丝寒光,“那个沙发垫我才洗没多久,你这只臭鸟,还不快给我出去!”   白色的鸟瞅她一眼,拿翅膀捂着嘴,似乎在嘲笑她。   这个没有其他人的空间,突然响起一个略显稚气的娃娃音:“泥明明一个月前才洗!还有,你在等谁的电话呀?”   又说话了又说话了!!!   江汀在心里咆哮着,面上极力保持着镇定。   她提着刀上前一步,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厨子,“正好家里没菜了,拿你煲汤也不错——”   白鸟转眼扑腾着翅膀飞到吊灯上,提醒她:“你的外卖到啦!”   它话音刚落,门铃就响了起来。   江汀只得暂时先放它一马,提刀走到玄关处,果然看见开门电话里外卖员那张笑脸。   江汀瞪了眼屋内的鸟,示意它安分点,这才说道:“放在门口就行了,谢谢。”   等外卖员走了,江汀出门将外卖拿进来。   她没有注意到,外卖员骑着电驴拐弯前,恰巧回头看了眼,好死不死看见了她手里的刀。   于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江汀一度十分气愤。   穷人不配点外卖吗!不就多换几个号码蹭了几张券,为什么这个app平台总是自动取消她的订单?   这时江汀一进门,那只鸟就自动跳到餐桌上,噼里啪啦开始告状。   “刚刚那个人夸你耶,说你一直不出门,肯定是三个月不能见人的整容怪!”   作为刚生出灵智的鸟,它打心眼里认为被称呼为怪的人,都有了不得的手段。   江汀愣了愣,面无表情关上门,换了拖鞋,将外卖打开放在餐桌上。   尖椒回锅肉的香气立刻飘在空中,那鸟闻着登时后退两步,嘴壳嘟着,欲言又止。   烧得红彤彤的肉片,裹着饱满的米饭,入口香辣酥口,瞬间在嘴里炸开。   江汀一天没吃饭了,猛嚼了两口,把饭盒往怀里扒了扒,警戒地看着对面目光灼灼的鸟儿。   最终想了想,她还是忍痛拨了点白饭和肉。   哪成想还没递过去,那鸟鼓着绿豆眼又退了退,差点没把自己给绊着。   它稚气的声音终于忍不住说道:“这些加了地沟油的,对我们修行之鸟不好,你也不要多吃哦。”   原来是嫌弃她的饭。   臭鸟本事没几个,要求还挺多。   江汀的手顺势收回来,一口将本来要给鸟吃的饭吞了下去。   吃到一半,江汀忍不住叹了口气,“再过一个星期,只怕外卖都要吃不起了。”   这是附近唯一一家平价又满减的店,江汀本来想点最便宜的酸辣土豆丝,但够不上满减,人家也不配送,便只能点个肉了。   江汀能不知道外卖不健康么?   要不是家里停水又停电,她买点面条和青菜,都够撑十天半月了。   鸟儿瞪圆了眼,很是不解:“你那个呢,他没给你钱?”   “哪个?”   “就……”鸟伸出翅膀尖点点额头,似乎想不起来在人类世界里,那个称呼是什么。   正当江汀夹了筷青椒时,它一句话差点没让她呛死。   “门口那个大叔,说你小小年纪当人家情妇呀,情妇这个词听我的鸟伙伴提过,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一听就很有钱呢!你刚刚就是在等那个人的电话吧。”   白鸟想起鸟伙伴们描述过的那些情妇模样,又瞅了瞅素面朝天的江汀,只觉得半点都搭不上边。   鸟伙伴还说过,当情妇来钱快。   白鸟在心里想,人类中的坑蒙拐骗最多花样了。   大概这位情妇比较蠢,骗不来钱罢。   江汀这下完完全全没了食欲,她将剩下的饭菜收好,留待晚上吃。   好在现在天气凉爽,不放冰箱也没事。   拿纸巾擦着桌子,碍于还有一只鸟在,江汀在心里哭得好大声。   她一大好年华的母胎单身狗,怎么就成了别人口中钱场得意的小情妇了?   江汀的动作一顿,大概知道谣言的来源了。   这还得怪她那个四六不着的爸。   江汀爸爸,男,年龄未知,姓名未知。   别问江汀怎么回事,问就是不知道。   自打江汀记事起,她那个出手阔绰的爸爸,每隔两年就会带她换个居所。   美其名曰是给江汀换个环境。   实际上总有妖精似的女人找上门,估摸着都是她爸在外欠下的风流债。   她爸最擅长失踪,姓名身份统统都是假的,基本换个住所就要换张身份证。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良心还在,每个月会回来看江汀一次,顺便给江汀生活费。   根据江汀的推断,她爸要么像同学们谣传的那样,赚得是见不得光的钱,不便露面,钱也来路不明;   要么是特殊部门的成员,干得是刀口舔血,替人群暗地里负重前行的高尚职业,最好隐姓埋名一辈子,一出名就是荣登英雄牺牲榜的那号人物。   每次见到爸爸温文儒雅的模样,江汀都不自觉将天平倾斜向后者。   当找上门来的风流债从女人变成男人后,江汀又冷冷地往前者加码。   这么浪荡的人,怎么不翻车翻死呢。   铁血无情的江汀不止一次这样想。   她不是在母慈父爱的^家庭长大,虽然偶有羡慕的念头,但都能很快消散。   仿佛在记忆深处,早几千年就接受了没有父母这个概念。   只不过梦醒时分,还是会从心底涌上几丝怅然和怀念。   已经两个月了,爸爸都没有回来。   这也是第一次,他没有按时回家。   虽然总是念叨着,但这次他真像是翻了车,江汀心里还是七上八下。   毕竟再怎么不靠谱,也是养她长大的唯一亲人。   从小衣食无忧养着她,几乎是有求必应,连一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   就是对住宿的要求太高,每次换住所,都要重新买个房子。   起先江汀还劝过,两个人住——实际上就她一个,真不需要住这么好。   她爸豪气地挥手,没有商量余地:“我闺女住的地方,怎么好都不为过。”   慢慢地江汀也就懒得费唇舌在这些事上了。   这次可好,她爸没按时回来,生活费不给没事,她还有点积蓄也能自己赚钱,但她没想到这房子的物业费竟然这么高!   简直是抢钱!   江汀收到物业通知都懵了,那数字可以租个豪华公寓了。   江汀还没毕业,又刚丢了份实习转正的工作,手上没多少积蓄,   等她七拼八凑把上个月物业补上,这个月又欠了费。   物业还挺人性化,目前只是停水停电,只怕再过一周,她就要收到律师函了。   忧心忡忡擦完桌子,江汀思索着,再撑两个星期。   要是爸爸再不回来,她估摸着只能把这房卖了。   江汀几乎要猛虎落泪,豪宅虽好,但她养不起啊!   鸟还没走,看她一会哭一会笑的,它抬起细长的腿,一脚一脚蹭近了点。   这只开了灵智的鸟,会点浅显的听心术。   它放了丝灵力去感知,发现江汀整个人,好似被隐形的东西罩住,形成了一个小而坚固的保护圈。   稚气的声音弱弱道:“江小汀,我想……”   “不,你不想!”   江汀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双臂环住自己的脑袋,大退后一步。   鸟儿眼里起了雾气,看起来可怜兮兮,“就一根,好不好嘛!”   铁血无情的江汀不为所动,“一根都不行,还不走?”   劝解无效,只有动武。   江汀反身走了两步,拿起打火机,蹭地一下点燃了。   身后响起急促的两声鸟鸣。   过了几秒,江汀转过身去,那鸟早已不在。   江汀摸着乌黑的头发,心想这次还好,一根都没让它得逞。   发型可乱,头发不可拔,这是身为一名设计师的职业尊严和觉悟!   入夜后,江汀提着包,摸到小区游泳馆,插上充电宝,又蹭了个热水澡。   等电充满再回来的时候,发现手机屏幕亮着,来了封她等了半个月的邮件——   这是一份录用通知书,抬头是申先广告传媒有限公司。   半个月前,江汀曾投了份简历。   那家公司虽然小,但招人的标准很严格。   经过两轮面试后,老板让她试工两天,进行互相的考核。   也幸好是有两天的了解,江汀十分中意这家公司。   无论是从环境、气氛、同事关系来看,都很适合她的性格。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薪资了。   只不过,老板提了个令求职者深恶痛绝的要求,让她留一副全新的作品。   江汀没说什么,两天时间临时赶出了设计稿。   毕竟先动心的一方,总是要卑微一些,谁让她想进人家公司呢。   虽然至此后,如同很多被骗作品的求职者一般,这家公司再也没有了消息。   但江汀总是挂念着,尤其经过对比,此后面试的那些公司没有一个靠谱的,不是挂羊头卖狗肉还要求你热情陪笑,就是HR冲业绩一次性约十来个晾着你。   久等来的惊喜,又像是理所当然的尘埃落定。   江汀扔下包,抱着手机来回地刷,将这份邮件来来回回看了五遍。   她嘴角上翘,在沙发上举起拳头舞了一阵,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老板不提倡加班,觉得如何?   同事间很少聚餐,了解一下?   朝十晚五的时间,可以不?   那,月薪两万呢,干不干?   就在一位记者贼心不死旧问重提时,今苒苒拦住了想要发怒的吴导。   她先是伸出手,令所有目光和镜头都转向她,再轻扯唇角露出笑容,“关于投资方的问题,我所知道的和大家相差无几,据说资方会出席晚宴,感兴趣的,可以留下来和我一起长长见识。而殷家和今家的问题,说再多也无益,我尊重且相信国家及各监督部门,是是非非自有定断,个人感情不值一提。最后,我和我丈夫的感情很好。”   ——我和我丈夫的感情很好。   ——我和我妻子的感情很好。   在场许多年纪比较小的记者都差点沸腾起来。   今苒苒这句话何其熟悉,简直就是在隔空回应殷时渡在微博上的话嘛。   啧,这对郎才女貌的夫妻还真是天作之合,越看越般配! 第76章   今苒苒简短解释了一下,总算堵住了这些记者的嘴。   后面便是一些对电影的常规访问,再刁难古怪的,无非就是想挖一个今苒苒和牛君凡暧昧的坑,让他们跳进去的问题。   好在今苒苒不接这类的话茬,而牛君凡本人则装傻充愣,将话题绕回到了电影本身。   发布会结束后,便到了晚宴。   可能是宣发部门的主意,晚宴办得相当热闹,不止请了各大新闻媒体,连网络上的不少影视和娱乐大V都请到了现场。   晚宴当然不可能只是吃饭,还要进行一场不太正式又别出心裁的提前阅片仪式。   今苒苒作为女主角跟随吴导一起坐在主桌。   她抬眼看着四周各路出名的人物,表面维持着礼貌的笑意,实则心里一直在感叹,还是金主爸爸给的钱多了,现在这么过客如云的场景,真是和拍摄中断时,吴导求路无门形成强烈反差。   期间有几位较为出名的制片人来主桌敬酒,吴导的反应很平淡。   今苒苒喝完一口酒,忽然就记起来,这里面好几个人都曾经在拍摄中断时拒绝伸出援手。   其实雪中送炭是情分,锦上添花才是常事,但其中有一位的言行格外令人烦躁,接到吴导电话时,竟然直接开口说殷家的事没法管,劝吴导直接放弃为好,不要继续浪费时间精力。   当时吴导打这通电话时,今苒苒和牛君凡都在旁边。   可是这位制片人楞是当没事发生过一般,吆喝着要跟他现在很欣赏的女演员和男演员喝酒。   女演员和男演员就是指今苒苒和牛君凡了。   牛君凡出道时间不长,没有说不的权利,便一杯干了下去。   今苒苒压根不想喝,但是又顾着吴导的面子,只轻轻抿了小口。   作为还未正式踏入社会,就已经遭受了社会毒打的人。   如同天上砸了颗彩蛋的工作,江汀保持了成年人的正常警惕心。   收到offer的当晚,江汀搜索合同上的公司名称——申先广告传媒有限公司。   跳出来的资料很详尽。   大到获奖ZF表彰,小到每个作品的解释及现在何处。   就差拉个社会主义横幅了,显然不是骗子公司。   不过江汀感到很诧异。   那些相当“印象派”的画,被不同地方当做宝,珍藏在每个知名景点……   大概是背景雄厚的某些人开办的副业吧,有钱有势的人都这样,江汀看着合同上的薪资如是猜想,暂时关闭了专业鉴赏能力。   只要不加班、环境舒心,江汀没有任何意见。   害怕踏入新的社交圈,江汀上班前烧了柱香。   江汀出门前,看见最近频繁来骚扰她就为拔她头发的鸟,正冲着大门飞来,于是立马转身从后面溜走了。   按照邮件上的地址,江汀出地铁后,走了约莫十来分钟,在一栋大厦前停住。   正是上班时间,电梯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江汀根据邮件的指引,拐了个弯,进了大厦侧面的电梯。   电梯里一个人都没有,江汀按下发亮也是唯一能按动的楼层——22层。   她猜想是公司单独租下了这个电梯,为方便员工准时上下班。   即便不是第一次来,江汀还是隐约有些新奇,并且对大手笔的老板感到由衷赞叹。   出电梯后,经过一段极具设计感近乎旋转的长廊,江汀站在一大面玻璃门前。   木质的公司名块,安静挂在打卡机旁边。   没等江汀按门铃,两扇玻璃门已经自动分开。   邮件里面有简单说明,报道时将个人资料放在前台即可。   江汀原以为再怎么简略,前台也有人指引,或者会有人带她办理入职手续。   面对空无一物的桌子,江汀极其疑惑地放下资料。   等了一会没有人,她只好进办公室,找曾经的面试官。   “我是新入职的江汀,请问我还有什么需要办理的流程吗?”   面试官是位小哥哥,本职是财务。   他正拿着资料,脚不沾地来回跑,似乎非常忙,也没看她随口道:“流程……流程……”   并不像在回答,反而像是无意义的重复。   国内的广告业市场不算多好。   尤其小公司里,一个人当两个用是常事。   所以江汀谈待遇时,还曾拐弯抹角问过加班的问题。   江汀还记得初面时,这位财务盯着她的简历和作品看了半天。   在她以为不通过的时候,一声不吭站起来,将她请进了老板办公室。   江汀笑了笑,只好转过身,按照他曾教过的方法,自己去大门重新录了指纹。   试用时录过的指纹已经失效了。   等她再次回到前台,发现那儿已经放着盖好章的合同,一式两份。   江汀简单浏览,在两份合同上签好名。   她自己拿了一份,然后进了办公室,在试用时用过的办公桌坐了下来。   办公室宽敞明亮,摆了四排北欧风的实木办公桌。   或许是公司格局和设计的问题,江汀觉得一进来就特舒心,一些繁杂的念想都会自动淡去。   这家公司员工不多,目前连带她和老板,也就四个人。   算是非常小的广告公司规模,据说公司正在扩建当中。   类似小作坊的团队,应付个大项目都够呛。   不仅坐落在江边,还占据了视野极佳的顶层,甚至食堂、健身房、游泳馆都一应俱全。   江汀一个人坐在最靠里的桌子,隔了一个空位,另两排分别坐着财务小哥和一位实习运营。   同事没有搭话,江汀也乐得自在,尽量渐弱自己的存在感。   没有商业假笑的互相介绍,也没有职业互吹的做小伏低,江汀浏览着共享里的资料,结束了自助式入职流程。   这家公司的业务,并不算多复杂。   主营业务是承接每个地方政务的旅游公单,其余零散接些企业的活。   之前的画稿都在共享里。   江汀匆匆过了遍,觉得老板真是又有背景又勤奋。   难怪资料里的那些画作,一会抽象派,一会意识流的。   原来在江汀来之前,公司的单都是老板亲自上手,不断学习努力的成果,现在要扩大业务,才招了江汀这个岗位。   江汀点开老板最近的设计稿,内心不由欢快起来。   是自己最为擅长的古风。   正在这时,对面一直紧闭着的办公室打开,走出一名头发花白的中年大叔。   他面色焦急道:“紧急情况,来两个跟我出外勤。”   短暂的沉默,没有人回应。   “两千一趟。”他加码。   办公室另外两人略有挣扎,交头接耳了几句,飞速闪身回了座位,低下头闷不出声。   出次外勤就两千?还有这么好的事?   这到底是什么神仙公司!   轻微社恐江汀抿唇,在没有一句主动的正式入职介绍下,觉得自己该有点新人的觉悟。   她举起手,“我去吧。”   “很好。”   费加廉看着她点了头,拧着眉教训下属,“都像新人……”   江汀适时接道:“我叫江汀。”   “嗯江汀这种态度就很好,”费加廉抓着头发,语气并没有老板的严厉,随手指道:“你留守公司,应梧、江汀跟我走。”   留守的是个穿着亮黄色衣服的女生,她嘴角耷拉着,表情纠结。   又想要去又不敢去的样子。   等费加廉迈开步子时,只弱弱回了声:“你们要小心哦。”   落在后面的江汀听了,耳朵略扬了扬。   不就是出外勤吗,难不成还有性命之忧?   费加廉走在前面,江汀和另外一位同事跟上。   财务小哥想笑笑不出来,仿佛外勤两个字就意味着非常不好的事情。虽然江汀有点认生,但还是懂基本社交礼仪,正想跟这位面试她的财务小哥打个招呼。   费加廉一句“跟紧”后,用力推开了公司大门。   景色陡然一变,出现一座掩盖在葱郁树荫下的公园。   江汀不经意一瞟,左右脑几乎同时宕机。   怎、怎么回事啊!!公司门外的白色旋转走廊呢?!   她不过低头了几秒,公司就算是请大圣来搬家也没这么快吧?!   尽管江汀搞不清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里,那些词的先后顺序,但她拥护的心是不容质疑的!   就算是成年后,不断有些莫名奇妙的东西来找她说话,她也只当她爸买的房不够红,让她撞到了小概率的灵异事件。   现在终于连她身边的人,也开始变得奇奇怪怪了吗,呜?   工作日的下午,来公园的人并不多。   费加廉站在公园门口,随手掏出一个黑色的口袋,上扬招了些风。   他提着手中恍若装着什么的空袋,静静凝视几秒,面色越发凝重起来。   应梧猜测道:“费老师,是我们上次送来的画出问题了?”   “画已经不在这里了。”   费加廉看了江汀一眼,“坎卦在上,坤卦在下,本来该是地上有水的比卦,但这卦很奇怪,像是故意为之。而且,现在还有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若隐若现——”   两秒后,费加廉猛地抬起头来,“是无比强大的艮卦,难不成那位来了?”   应梧跟着耳读目染,也了解些算卦的知识点,他一听‘艮’这字,脸色也是一变。   应梧拖长着尾音重复道:“那位来了?”   两人说完,愁眉苦脸往前走,似乎对于口中之人非常忌惮。   应梧走了两步,道:“新人也吓着了,她没跟过来,我去喊她。”   费加廉挠头叹了口气,“去吧,不行直接拖过来,要是被那位看见觉得碍眼,肯定凶多吉少。”   应梧反身也没说话,拉起江汀就往前走。   “啊,哪位啊?”   江汀有点想哭。   她非但不害怕,还有点自暴自弃。   还有什么比她一抬头就从千米之外的大厦到了荔湾公园还可怕的事情?   “那位是传说里的大神,我们土生土长的妖怪哪里见过。”   应梧从回忆里一扒拉,找出前辈及费老师曾经提及关于这位神的光辉事迹,那一桩桩可是非一般的鲜血淋漓。   应梧道:“听说他无父无母,也没什么背景,在开天辟地讲究世袭的时期,硬生生一场战一场战打下来,在六合八荒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江汀:“嗯?”   他在说什么,给她讲神话故事吗?   应梧又道:“他狠起来连自己坐骑都打,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好好一妖怪被他扔进轮回道里,当了几辈子的畜牲。”   江汀的表情难以形容,“听、听起来还挺好玩?”   应梧看她一眼,“友人托付小崽子让他照看,听说他看着看着就把那崽子吃了。”   江汀:“吃人?”   你们妖怪还吃人的啊?!   江汀拽回自己的胳膊,登时弹开几米远。   “其实这年头没谁吃人了,时代在进步,何况妖怪在人间也要遵守秩序。”   应梧很理解她,续道:“但那位跟神兽们不一样,杀伐果断、雷厉风行,曾经有妖怪得罪他,就被灭了全族。”   江汀吞着口水,试着融入故事里,“听起来是个标准的反派,没报应的吗?”   “远古的事情哪里说得清,听说他闭关几千年刚出来,谁知道是不是在暗地里抵消这些因果。”   应梧看着她的表情,想起了当时的自己,“我看你也是才成妖不久,不知道这些也很正常。”   “……?”   江汀脚步有点发虚,现在不止身边人奇怪,连她自己也要被开除人籍了?   “……可我是人啊。”   “是,你当了一二十年的人,一时半会确实很难接受这个事情。不过费老板也看不出来你是个什么妖怪,可能是妖力比较弱的半妖吧。”   应梧满不在乎解释完,安慰她:“在人间生活,其实和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费老师,就是这、这这里吗?”   两人说话间,费加廉停住脚步。   这是一栋仿韩的古建筑,可清楚看见低矮围墙里的楼阁。   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整个庭院包括建筑都被不知从哪来的水全部淹没,围墙上方仿佛生了无形的墙,将一切与外界隔绝。   江汀两眼一黑,觉得自己今天那香烧得可真好呢!   应梧显然也没见过这个架势,“怎、怎么回事?”   费加廉抬手让他闭嘴。   天上笼着一层乌云,久久不散。   正在这时,一声惊雷乍然响起,有一名穿着玄色古衣的男子,负手自庭院的水中行来。   他的衣决在水中轻晃,长发束在脑后,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打湿的痕迹,仿佛随身带着避水的特效,或者说水遇到他就主动退开。   奇怪的是他面目模糊,像是被打了马赛克,不过单凭声形和轮廓,已经足以窥见几丝天人之姿。   随着他的出现,原本看不清的水面,忽然出现几具浮尸。   江汀一颗少女心立刻跌到谷底,“这、这就是那个反派?”   乌云、雷声、诡异的院子、未知的伏尸……   每一个元素堆起来,都使得那人看起来越出尘越显得可怖。   “反、反派。”应梧只剩无意义的重复。   男人眼神在她这里停了一瞬,又定在应梧身上。   等他踏出门槛时,身上的衣服瞬间换成了与应梧一模一样的黑色西装,顺手将装死的某只扔了过来。   一妖一鸟,都憋了一肚子气。   应梧:“……”   都是同样的衣服,为什么穿起来差别这么大呢?他想扒掉对面人身上的衣服,然而他不敢。   白鸟:“……”   在附近躲了半天还是被发现了,不能继续装死的鸟,想骂脏话不敢骂。   它躺在地上抽搐,陡然眼睛一亮:“江小汀!”   “这……不……这是……”   吴导和牛君凡在旁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今苒苒跟着众人望过去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扯动着嘴角,想告诉吴导,他往哪个方向走去,肯定是在帮祁哥开场,或者是想上去介绍祁哥。   都知道,大人物出场,总是要露些悬念的。   她控制着自己去往这个方向去想,却完全没法出声,可能因为她心底都没法说服自己。   并且这几天被她藏在心底的某个可怕想法,再次冒了出来,以势不可挡的架势。   今苒苒紧张到连吞咽口水都很困难。   就在男人迈上舞台的第一步,她产生了极其强烈想要逃跑的冲动。   离开这里,逃离这里……就可以不用面对了。   可她终究不是一个逃避的人啊,无论她如何想要跑,却没法挪开一步,只鼻端控制不住酸涩起来。 第77章   殷时渡上台了。   今苒苒眼眶瞬间湿润了。   底下爆出一阵强过一阵的议论声。   “祁哥??!!他就是祁哥???”   “我日,这个世界太玄幻了吧!!殷时渡竟然就是祁哥??!!!”   “妈呀,我不行了,我需要抢救一下,怎么回事啊,我感觉这个世界对我充满恶意,我的脑子不够用了!!”   “不对不对,怎么回事啊,祁哥为什么是殷时渡啊??殷时渡怎么能是祁哥呢??”   “之前不是说殷时渡和祁哥是表兄弟吗?”   “啊对,好像说祁哥是殷时渡母亲那边的人……这,谁他妈能想到祁哥就是殷时渡本人呢?”   “想不到想不到,藏得也太深了!!简直是耍得我们团团转啊,不知道今苒苒和吴导晓得不?”   “我觉得肯定知道!三个亿呢,早就知道这位金主肯定和今苒苒关系匪浅,网上传得这么沸沸扬扬,人家夫妻关系还好得不行,说不知道谁信呢?”   “江小汀,给我一根头发好不好?”   当白鸟重复最近总是挂在嘴边的台词时,江汀没办法再铁血无情下去。   白鸟是一只银喉长尾山雀,才生出灵智不久。   它个头不足手掌大,通体雪白,只头顶辉黑色,两颗眼珠小小地像点缀上去一般。因为小巧可爱,曾有段时间在网上非常流行将它养做宠物。   十年前,它跟随大部队来花城过冬,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就栽在了一伙早有预谋的人手上。   那一次几乎全军覆没,白鸟是唯一逃出生天的鸟。   白鸟讲这些的时候,嘴丁壳抽搐了一下。   “后来我躲在这个公园里,遇到了一位老爷爷,他穿得破破烂烂,每天都会从怀里掏出半袋面包喂我。最开始我可嫌弃啦,甚至想同其他被好吃好喝供着的姐妹一样被人类圈养,但我又想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没想到就这么过了十年,他都风雨无阻,直到我生出了灵智,他却没有来了。”   应梧看见白鸟很亲切,想抓在怀里摸一摸,白鸟霎时躲开了他魔爪。   白鸟还是不太习惯旁人的靠近,除去喂了它十年的老爷爷,也就对江汀能生出好感。   应梧也不在意,看着它往江汀怀里躲,自作聪明道:“肯定是你吓着他了。”   白鸟扭过身子不太想搭理他,在江汀手里团成个毛球。   江汀顺着手掌里的小毛团,“然后呢?”   白鸟顺势蹭了蹭,“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躺在那间破屋子里,四周堆了好多瓶瓶罐罐。还是那里的小鼠精告诉我,说老爷爷可穷了,平时菜都舍不得买,就拿着咸菜配粥,每天省着钱来喂我,我却还嫌弃他,我不是一只好鸟啾嘤……”   白鸟小眼睛眨巴出泪水,落在江汀手心。   她不太会安慰人,憋了半天只道:“没有没有,你是一只好鸟。”   应梧欲言又止:“……”   眼见着面前那尊神清淡的神情微动,费加廉的头越垂越低,生怕是远处那几个小家伙太吵闹。   狄降知的目光收回,漫不经心摩挲着手心,宛如玉石般的线条般若隐若现:“你管辖的范围内有大妖兴风作浪,你可失职?”   费加廉的笑容绷不住,只得连声道歉。   现今人神妖鬼届能互通,六合八荒依旧崇尚力量统治,加之人类世界和平又安稳,于是有很多弱小和爱玩的妖怪,渐渐都搬迁来了人间居住。   妖和人终究有别,人有贪嗔痴慢疑,妖有嗜虐狂急冷。   为了压制妖怪本身的原始邪念,几方达成协议,在各大州成立了相应的净化管理局。   几百年前坐镇华南地区的风伯仙去后,费加廉子承父业,接管起了这一片净化镇压妖怪们的治安职责。   申先有限公司的主营业务,就是在每个妖怪常聚点,以图及其上的灵力点亮阵眼,使得方圆几百里生成妖间自动净化系统,算是妖怪在人间的公共设施。   一般妖怪的破坏力并不能打破阵法。   要是接到损坏消息,多半是有不法大妖物出现。   这里原本放置的是江汀的画。   费加廉用了半月计算,发现江汀的画里灵气清澈无比,附近的妖怪们治安堪比在无忧国,竟然比他要更适合净化系统。   是以在还不清楚江汀的本身时,他便决定将她招了进来。   没想到一眨眼画被偷走,阵法破灭,不知道附近有多少快积满负妖力的精怪们要压制不住,开始惹是生非了。   始作俑者还随手将附近的一行人用法残忍溺毙,弄出面前这个阵仗来。   简直是在向他们宣战。   帝神虽然没有明说,但费加廉能大概算出来,这名大妖来头不小。   而今天死去的这几名人类也不普通,都是负责荔湾区拆迁办的官员。待会还得通知人妖公共治安大队来处理。   至于那名鸟,据说是想帮“钉子户”恩人求情,才跟着这一行人过来。   这些人类才从鸟会说话的惊讶中醒来,忽视它的请求,声称要将它送到研究所去。   正好拿走画的大妖经过,就顺手将这几人淹死了。   白鸟对这名大妖的形态闭口不谈,只重复着那名大妖最后的话:“有些人和妖也没什么区别嘛,活着不如死了。”   白鸟算是这片区域新生的精怪,它本没错,但这个念头似乎有些不对。   何况费加廉自知失责,尤其是这么一尊远古时期就掌了重权的神来责问,更让他抬不起头来。   狄降知无意听他多做解释,只说了三点:   “其一,我此次是来寻谛听的,并无意过问你这边的政事;其二,这里的手段像是刚从西海底下逃走的那物,你们应付不了,我最近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看能不能将它揪出来;其三,能比风系传人更擅长净化的她——”   他说着,视线移自低头顺着手里毛团的人身上,微微皱了眉,“是什么东西?”   似乎也觉得这话不妥,他又补充:“哪族来历练的小辈,或者是什么东西成精?”   连远古神兽谛听也来了?竟然还失踪了?   费加廉压下心里的震惊,回道:“暂时不清楚,我查过身世没什么问题,画也有灵气比我能镇得住那些捣蛋的精怪们。不过——”   他想了想,又谦虚:“可能是我的修为太低了。”   “……”   狄降知一句“我没看出来”卡在喉咙里。   良久,只嗯了一声。   江汀听完白鸟的话,自然不好再拒绝它的靠近。   她心不在焉撸着毛球,偶尔能察觉到有一道目光在打量她,分不出善意与否,只是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朝远处的榕树望去,依旧看不太清那个男人的面貌,总像是隔了一层雾。   江汀越想越邪门,揉着眼睛再看时,只剩下费加廉一个人了。   面对三双充满疑问的眼睛,费加廉揉着自己花白的头发,只道:“回去再说。”   “这小鸟也给我逮回去。”   再次经历了瞬移后,回到办公室的江汀,终于回归了正常的人类思维。   尤其当费加廉称今天那个男人,明天会接管这里一段时间后,更是不想再继续干下去。   但别墅的物业费,像压在她心里的大山。   即便她爸再怎么混,她内心其实仍在等他的,如果卖掉别墅,以后爸爸回来了上哪里找她呢?   江亭决定先上网搜罗,看有没有什么比这里工资更高环境更好的公司。   实在不行,只能先在这里苟一阵子,等拿到工资就撤。   这边江汀心里打着算盘,办公室里三个妖怪和一只鸟也愁眉不展。   因为妖怕鬼惧的帝神要来监督帮忙,似乎对于自己在他们心里的形象很清楚,特意嘱咐过,到时候如果没人配合,还给他掉链子,别怪他不留情面。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们敢怒不敢言。   可鉴于帝神曾经将自己手下坐骑重罚的传闻,连费加廉都不敢随时候命。   几人商量着,心中都有一个想法,但是都开不了这个口。   白鸟替他们说了出来,“我也觉得江小汀很神奇,她的力量一会能伤我,一会又能让我灵力暴涨。那个帝神能比她还厉害?”   应梧一拍手,“帝神来人间一趟,如果也不能克制原始的杀伤欲,把江汀放他身边正合适啊!”   宁萌萌点头,“现在和谐社会,帝神这么大一尊神,应当没心思跟我们末等妖怪计较的。”   白鸟:“那你想帮他吗?”   宁萌萌使劲摇头,摆手,“我没有这个福气。”   应梧:“可我瞅着江汀虽然不认识帝神,但也不是热情的主啊,要是怠慢了帝神可怎么办?”   几妖言语间,已经准备将毫无所知的江汀推向了虎口。   费加廉略一思索,道:“新人确实有点内向,这样……”   余光见办公室们打开,同事们面色怪异地走回座位,江汀忙将招聘网关掉。   没过几秒,从未说过话的宁萌萌来跟她怯生生打了招呼,不等她回应,又低着头跑了回去。   江汀只觉得空气忽然变得有点稀薄,心里有股气开始撞动。   她皱着眉刷开手机,空间里铺天盖地都是寒州国际动漫节的消息。   有人发了和克里斯蒂安的合照,下面一水的点赞头像,全是还活跃在圈里的同学和前辈。   沉寂半年的班级群,接连跳了几条消息,她划着点进去,说话的是刚刚发这条朋友圈的主。   【2.10画手国际空间站】   @喻苗_禾苗:[同学们真给面,大家都在寒州吧,晚上要不要聚聚?]   @喻苗_禾苗:[哪位看见江同学了吗,园区太大,没有时间去逛展区/可爱]   江汀从未在群里说过话,大家自动当她不存在,接二连三有好几个顶着匿名冒了出来。   [她不是和喻苗你都在那家顶尖的4A公司实习么?]   [早不在了,听说她仗着自己画得好,嫌总监指手画脚,让改个东西还摆脸色。]   [哟原来这么有脾气?那现在是在哪高就呢?]   [其实吧……我觉得她画得也就那样,大家吹得太过了吧……]   临近毕业,大家基本都找好了单位。   自打“炒”了上一家公司的鱿鱼后,江汀已经在家光荣当了两个月待业青年。   江汀待业几个月积蓄不多,凭借着本专业技能,在网上偶尔接接活,每个月也能有千把块收入,勉强混口饭吃。   要不是别墅的物业管理费太昂贵,她是不会出来找工作的。   其实这点钱,还不够班上混得好的同学卖一副画的零头。   可是她懒得出门,也不善于打理人脉,算是班里从动画圈脱离得最彻底的人。   搁往常她才懒得理,这回不知怎么一上头,就怼了回去。   @江汀:[有时间聊天不如多练习,学了这么几年连毕业设计都烂成那样,亏得有人赏你们饭吃,聊我可没钱给你们。]   [……]   [???]   [你是被盗号了吗?]   [卧槽,我就说她平时装得文文静静,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铁血无情的江汀打完字,将群点了举报,然后退了出去。   一气呵成,等她静下来的时候。   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   宁萌萌悄悄站在旁边,被她这么一系列操作吓到,连忙拉着应梧进了办公室。   两名属下略有微词:“到底能不能行啊。”   费加廉得知后,猛拍了拍脑袋,“刚刚是让她尽力释放自己,没想到她内心这么暴力,这不行这不行。”   几名妖怪想到江汀释放自己后,将帝神骂得狗血淋头的场景,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地区镇妖官不是浪得虚名,费加廉瞅着电脑里的追星新闻,脑中灵光一闪。   这回准没问题!   江汀下班的时候,只觉得内心生了些莫名的憧憬。   在平凡纷扰的世界里,似乎有一道光被人扔了进来,从此连生活都有了盼头。   如果她追过星,一定能知道这种心情叫什么。   第二天,她踩着点上班时,发现同事们正排排站,低着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包括费加廉也在其中。   背对着立着个挺拔的身影,他轻笑一声,同事们就打了个颤。   “你们不用对我感到惧怕,华南区的净化日后还要仰仗各位,我只不过是等了一个小时而已,算不得什么——哦还有一个?”   他的语气听着宽宏大量,仍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同事们肉眼可见对他更加惧怕起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求生欲使得江汀乖乖站过去,和同事们做了同样的动作。   狄降知清淡地扫她一眼,“你,叫江汀?”   江汀不太喜欢这种打量又审视的目光。   呵,跟谁不会看人一样,她这样想着,那股子憧憬和盼头却一并涌了上来。   狄降知扑捉到她眼里的嘲讽,好整以暇倒要看她说些什么。   下一瞬,江汀脱口而出:“是呀狄老大,我们上班时间是十点,并没有故意迟到,相反我还特别期待您的到来,您以后可以叫我汀汀哦!”   两人齐齐一愣。   江汀:“……??”   汀个锤子!啥啥啥情况!刚刚是谁在说话??   狄降知:“?”   人间现在流行这种路数?还真是让本神防不胜防。   这是这部电影第一次在公众面前亮相。   也是许多人头一次真正了解这部电影在讲什么。   电影后半截有几个高-潮点,但剧本和表演并不张扬,反而是压抑着情感。   今苒苒原本以为大家会在最后才哭出来,因为她和导演一致认为,克制且不外放的情绪才更适合。   没想到才到她男朋友,也就是牛君凡饰演的男主角死去时,就有不少抽泣声响起。   眼见着现场的气氛恢复正常,且几乎没有人探头探脑,都在专心看电影。   “走吧。”   今苒苒说了这两个字,这才拿着包,在黑暗之中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她没有特意对谁说,但她的声音只能身旁的人听到。 第78章   殷时渡知晓她是在同自己说话,盯着她的背影过了两秒,才轻抿着唇跟上去。   去往洗手间的路上,今苒苒半路停下,拐了个弯往外走去。   她没有看身后的人跟上没有,只是一个劲往外走。   路上遇到几位闲聊赶稿的记者,还没等他们起身搭话,已被今苒苒面无表情的神情给镇住了。   出酒店大门后,今苒苒差点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往后倒。   她捂住光滑的双臂,轻轻叹了口气,才惊觉自己刚才忘记披大衣。   今苒苒右转走了几步,想借靠着酒店外观设计凸出的半扇墙挡风。   无奈才靠近,便被不知从哪横出的一只胳膊挡住了。   今苒苒低头一看,竟然是先前那位涵哥醉得迷迷瞪瞪,半跪在角落眯着眼望着她。   “苒苒?嘿,又见面了,真,真巧啊。”   涵哥视线都晃神了,还拽着她的礼服不松手,“你那个厉害老公,就那个祁祁哥呢,怎么就这么厉害呢,你要早、早说是他,我至于我他妈至于,找、找你喝酒酒?”   “……”   今苒苒推了几下没推开,猛吸了口气,一把狠狠将男人的手拧开。   她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涌上无限怒火,伴随着尖叫,似发泄般捏拳,而全力出击!   被擒住一只手的涵哥,还没伸出另外一只手,便被打得晕头转向,一拳锤在了地上。   涵哥吃了一鼻子灰,脑子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还没爬起身,身上接连又落了七八拳。   尽管江汀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诡异,但众人发现帝神短暂的惊诧后,冷淡的神情明显略有缓和。   他们互相对视着总算松了口气:费老师这把干得漂亮!   江汀的日子就很难过了,怪她中邪多嘴。   这位一空降就暂挂公司头衔的CEO,没有接受她的殷勤,也叫不出口喊“汀汀”。   只离去前长长看了她一眼,转身嘱咐费加廉要尽快修复荔湾公园那片的净化系统。   虽然狄降知表示无意插手华南区的公事。   但这么大一腕来公司,习惯了发号施令,又是雷厉风行的主。   不经意间拿自己的标准来要求他们,催一催项目进展也很正常。   为了跟上六合八荒打战最快的帝神的节奏。   费加廉将下属又召集起来,开了个一分钟的会议。   统共两句话:“上头来坐镇的这段时间,大家尽量积极点,积极不了也装得积极一点。另外荔湾公园的旅游图,今晚必须出来。”   江汀抬起头想拒绝,费加廉似乎误解了她。   费加廉:“待会宁萌萌会重新把荔湾公园的资料发给你,好,散会。”   有些拒绝错过了最佳时机,就不好再开口了。   上次那张图稿,江汀赶工了两天才出,如果照着草稿再重新来一遍,或许通宵可以完成。   可画被大妖这么一拿走,江汀就觉得自己的责任巨大。   这么文艺又有眼光的妖怪可不多见,她画副更好的,说不定他还会回来。   偌大的荔湾公园,由四大湖构成了近百分之六十的面积,岭南建筑坐落其中,将南国的婉约景致展现得一览无余。   江汀翻看着资料。   她想起应梧说过的那些很不现实的传闻,脑海竟然不自觉闪现出一些片段来。   像是古老卷轴里的画。   有不知名的动物在林间穿梭,姿态优雅的鸟衔着火四处舞动,如山般巨大形态的黑影将鸟笼罩在天罗地网里……   灵感往往来得很突兀,也很短暂。   江汀当即决定抛开常规景区设计风格,另开了个空白画布,一气呵成打完了草稿。   江汀学的是二维动画。   在信息爆炸和视觉化的现在,所运用的软件和技巧要跟上时代会有点吃亏。   所以在学校的时候,很多同学都会辅修三维建模,江汀也会去听,但重心基本还是放在原画练习上。   漫画、动画、AR视频亦或是平面设计图和小说,都属于一个个作品。   无论世界如何变化,人类的心灵寄托与闲暇消遣是不会改变的。   就算未来全球娱乐进入全息时代,对于作品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仍旧是讲好一个故事——没有哪一个形式会就此全面丧失,只要它足够打动人心,仍旧会有它的受众所在。   当然这仅仅只是江汀的想法。   班级大部分人对此嗤之以鼻,都看好5G时代的到来,纷纷投身进了以视觉化为主的视频创作中。   仍旧在二维绘图的江汀,显然脱节又老派。   好在以图为重的每个职业,虽然侧重点不一样,但基本的功底和审美是相通的。   只要能融会贯通加以运用,原画师和设计师其实都属于同一个大行业下的分支,江汀除去画画外,作品的排版和设计相对略有欠缺,目前算是个刚入门的原画设计师。   等她大致铺完底色,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两位同事都来不及跟她打招呼就溜了,一个比一个快。   白鸟趴在桌子旁等了一天,已经焉了吧唧。   它又不敢打扰她,只能在她喝水时啾啾叫一声,以此来吸引她的注意力才能活下去的样子。   江汀叹了口气,顺便在心里将狄降知骂了一遍。   白鸟半死不活地睁开眼,略害怕地瞅了她一眼。   江汀答应了白鸟,下班带它去看望那位老爷爷。   谁知道新官上任第一天她就得加班了,说好的早十晚五呢?   盯着无精打采的鸟,江汀思来想去,鼓起勇气将半成品发送给费加廉,敲响办公室的门,预备去请个假。   过了会,里面传来道较为低沉,没什么起伏的声音。   隔着门都能感觉到里面那人的疏离。   江汀愣了愣。   她要知道狄降知在,绝对不会过来。   不给她反悔的机会,费加廉亲自开门将她请了进去。   室内光线很暗,茶几上放着电脑,狄降知坐在沙发上,对面的白墙正放着以往画册的投影。   费加廉:“小江,有事?”   江汀站着有些局促,只想打退堂鼓。   跟过来的白鸟,藏在她右腿后面像随带的小毛球,它可怜兮兮伸出爪子,扯了扯江汀的裤腿。   费加廉看江汀面露难色,想到她目前还是保持着人类的生活习惯,应当是饿了,“快去吃饭吧,待会把画给我就行。”   江汀还没接话,就被沙发上的人不咸不淡喊了一声:“江汀。”   他的声音仿佛自带磁场,江汀一听就被吸了过去,整个人都活泛起来。   狄降知瞥了费加廉一眼,点开右下角跳动的胡萝卜头像,将共享链接打开,跳出一副未完工的横轴画布。   他问:“这是预备放在荔湾公园的?”   “对呀,才画了一半,但我想着狄老大你见多识广,审美又好,可以指导一下,我好及时更改呢!”   这股莫名的热络,使得江汀边说边凑过去,幸而仅有的理智拉住她了身体,在离狄降知一步远的地方停住。   屋内三人在暗淡的光线里,神色各异。   白鸟偷偷摸摸爬到江汀后肩上,嘴丁壳凑在她耳畔,用超小的声音说:“江小汀,你心里明明不是这样想的呀,我听见你让他闭嘴,不要打乱你来着呢!”   江汀:“……”   白鸟又补充:“你刚刚还骂他,现在又这么喜欢他的样子,你好善变哦!”   江汀一巴掌将白鸟盖在肩上,手动将它禁言。   这一瞬间,江汀感知到了狄降知四周空气的微妙变化。   这人五官一定有硬伤,施法将自己真实相貌隐匿起来,总是看着不太明确。   江汀在心里叹气:知道你也别说出来啊,傻鸟!   白鸟拿翅膀捂住嘴,委委屈屈跳到地上,趴在她鞋上自闭地缩成毛球。   它只不过是对江汀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嘛!它做错了什么,臭江小汀,它才不是傻鸟啾嘤。   才生出灵智的鸟,没有清晰的妖力概念,对于大妖的力量一无所知。   它的话不止狄降知听见了,费加廉也恨不得将它扔出去。   眼见着狄降知的目光微冷,费加廉忙出来圆场:“新人总是对工作充满热情,要是打扰到了狄老师,还望别跟这些小辈一般见识。”   妖间的阶级层目前还是很明显,虽然费加廉头发花白,看着比狄降知大不少,但实则还不够狄降知真实年龄的一个零头。   为了区分妖的大小,又不惹人注意,最近妖怪们入乡随俗得很快,都是将高阶的妖怪和前辈尊称为老师。   狄降知顶着像只有二十几岁的身体,神色自若地接受了看着四十好几的费加廉的尊敬。   因为一些旁门小道的传言,总是有妖对他产生无端的惧怕和讨厌,他早已经习惯了。   倒是没想到这里的妖染了人类的习俗,对他来了虚与委蛇这招。   没用的,帝神大人活了上万年,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   只要不犯事,小妖的言行举止再出格,都不能引起堂堂帝神的注意。   狄降知的目光重回墙上,“这张画的风格,似乎与刚才我们看过的,完全不一样。”   费加廉这才看清墙上的画稿,整个人都愣了。   见此,画稿人江汀也怵了。   入职前,她曾经问过,公司的设计风格和要求大致是什么。   费加廉当时看着她的画,目光充满了喜悦,“没要求,什么风格都可以,只要是你亲自下笔的完整的一副画。”   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和欣赏,是对她的由衷肯定,相信每一个创作者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感到非常动容。   这也是促使她入职的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没有干扰的创作,无疑是可遇不可求的良机。   这次的创新,她本来信心满满,看到费加廉这个样子,一时没了底气。   良久后,费加廉果然问:“为什么不按照之前的画来做?”   狄降知的视线也看了过来。   江汀就瞬间压力很大。   她小声道:“不行吗?”   “行,当然行,就是太好了。”   费加廉抓着头发,走到她跟前,哭笑不得。   “这画虽明面上是放在人类的地盘上,但最终受用的还是附近的大精小怪们。只要是你用心做出来的画稿,放在那里就能起到作用,无关它画成什么样子。虽然我们往往会为了符合当地的风俗和景观,做出相应的风格调整,画得差不多就行了。”   费加廉说了很多。   简而言之,就是江汀没必要这样费尽心思,只要是她亲笔画的稿,就能发挥作用。   也就是说,她只要做一个固定输出的工具,随意画些稿子就行。   听起来很简单,却让江汀有些矫情地不快。   狄降知在旁听了会,慢斯条理道:“既然都是她的画,那么这一稿其实也是可以的?”   面对堂堂帝神,费加廉说话显然谨慎许多:“可以,但是没必要……这幅画要完成太过耗费精力,就算小江有八只手,今晚都没办法完稿。”   狄降知准确抓住他话里的重点,垂目凝视着掌心,“为什么一定要今晚完成?费老师对于下属的要求,似乎有些严苛了。”   江汀在旁失落着,听见他这句话,不由在心底唾弃一声。   伪善且虚伪。   要不是因为他狄降知一句话,费加廉能拉着她赶工吗?   这声费老师,叫得费加廉不由后退两步。   他现在是有口难辨,又不能将这顶锅扣还给堂堂帝神大人。   费加廉,“我只是怕那边的精怪们惹事,所以想着快些重建。”   “可以,但没必要。”   狄降知拿费加廉的话堵他,轻扬了唇角,透出强大的自信和冷静,“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费加廉连连称是:“是我太过急躁。”   花白的中年男人心里有点想哭,就是你在这里,我才怕啊。   得了费加廉的回应似乎还不够,狄降知视线一转,“江汀,你说呢?”   江汀:就是你在这里,我才被迫加班的,我怕你个锤子,想打死你!   不过他念着她的名字,尾音微扬,清冷的声音好似滑进了她心里,令她顿感畅快不已。   江汀抬头时,眼睛笑成了月牙,软糯糯的声音像含了糖一样:“我怎么会怕你呢,有狄老师在我特别安心。何况你这么体贴下属,真是让人好感动!”   江汀说完就后悔了。   她确定是自己开的口,笑容不由僵在脸上,眼里急出了微末的水雾。   她是怎么能腻着嗓子跟一个见面不过两次的男人这么撒娇的!!!   江汀的两颊有一点点肉,高兴时笑起来,眼睛会眯成好看的月牙,属于甜美又显小的长相。   试问谁能抵挡甜美无敌可爱的女孩子撒娇呢!   就连堂堂帝神也不行。   说着不会有任何小妖能吸引注意力的狄降知,愣是盯着江汀毫不设防的笑容看了几秒,这才转过脸去,不紧不慢道:“不用给我戴什么帽子,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对小妖动手的。”   他再次重申,希望这些小妖们,不要在这段时间再给他玩其他花样。   而在狄降知愣神的几秒,他心神松懈,一时忘了施法凝聚空气,那层无形又隐蔽的面具自动散开,露出了藏在底下的真面目。   江汀的瞳孔微缩,少女心几乎要不怕死地全面复苏。   这位新来的大人物,非但不丑,反而还长着一张顶好看的脸。   真好看。   怎么能怎么好看呢?   江汀眼里的水雾自动蒸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唯恐那层似有若无的雾气又聚起来,将他重新打上模糊的马赛克。   狄降知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身子微倚着靠背,长腿随意交叠,随性中又透着无形的距离。   他还穿着那身黑西装,严丝合缝又一丝不苟,抬目凝视着你,又生出几丝矜贵和淡漠。   狄降知说完后,才发现室内几双不太正常的视线。   越是好看的妖怪,身上的妖气越重,也最容易嗜杀迷惑人。其中佼佼者当属青丘九尾狐的媚术。   狄降知不同,虽现在被小辈们尊称一声帝神,实则他才是天生天长的大妖,只不过上古时期六界不稳,封神后他硬是打出了一番天下而已。   当然也没妖敢质疑他名不正言不顺。   狄降知最不擅长迷惑之术,这层遮住脸的面具仿佛与生俱来。   他曾经试着拿开它,发现大妖怪打着架会乘机找他亲热,小妖怪的花招又层出不穷毫无底线。   这么被扰了几百年,狄降知打架打不畅快,倒是学会了一身捉妖怪的本领,最后索性一直将面具戴好,不再应战。   狄降知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看,只不过是他活了上万年,身上的妖力太盛,扰了面前这些小妖的心神罢了。   他眉目微锁,很快将轻薄如气的面具又带了回去。   江汀出公司时,还有点晃神。   白鸟趴在她包里的夹层,随她上了公交车。   四下打量后,白鸟悄悄伸出脖子,用只有江汀能听到的声音说:“醒醒啊江小汀!你怎么能被他的美色迷住呢!我刚刚可是听见他在心里骂你虚啥蛇啥——就就就反正不是什么好词!”   江汀低头看了看,伸手在白鸟旁边掏耳机。   可能摸到白鸟的痒痒肉了,它在夹层里打滚叫了几声。   车内的乘客看过来,江汀忙将包合上,佯装镇定地戴上了耳机。   过了会,白鸟偷偷摸摸拿翅膀尖探出来,“我想明白啦,他是说你这个小妖嘴里一套心里一套,每一句都在给他下套!”   白鸟说完,想起前一天在办公室,那几位妖讨论的事情。   眼珠子在暗里转了一圈,猛地飞起来,撞了个头眼昏花。   那几个妖怪怎么这么坏,竟然偷偷对江小汀下手!它以后再也不跟他们讲话了!   对于这些妖怪们,将她开除人籍归纳进妖队,江汀已经见怪不怪。   左右反驳也没用,只能装成妖混在公司讨口饭吃才能活下去。   江汀伸手进去顺着滚动的毛球,叹了口气。   “鸟啊,他说得没错,他一问我话吧,我就言行不符。莫名奇妙的,我可能真的是这种阿谀奉承的人。”   白鸟在她掌心摊平了自己,小声啾啾叫了两声:才、才不是!不过阿什么奉承是什么意思?   下公车后,江汀让白鸟飞在前头带路。   白鸟抓着内衬死不松手,只露出两个小石子样的眼睛滴溜转,生怕被人发现。   还是江汀威胁它要回去,才唯唯诺诺说了真话:“最开始我不是很嫌弃老爷爷嘛,看他什么时候走。嘿,我就装病!结果他每天都来,我也就一直没改回来。”   恢复不了的病,还不敢飞。   江汀略一思索,“你装脚瘸了还是翅膀断了?”   “江小汀你用词文雅一点,那叫残障!”白鸟气呼呼。   江汀牵起唇,将它塞了进去。   傻鸟没几个本事,脾气还见长了。   夏榛的这条信息发送自两天前。   今苒苒从中读到了一丝真挚,夏榛她……应当是知晓她如今的处境,才想着帮她的吧。   吃饭的时候,今苒苒没吃多少。   童沛白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才终于缓慢地说道:“苒苒,虽然我和你爸不太清楚你发生了什么,但我们试着去了解后发现,时渡他……童年过得很不快乐,应当说他的人生就是不幸的。”   今苒苒:“……”   她原以为童沛白会安慰自己,却没想到她竟然在帮殷时渡说话?   “当然,我没有说他骗你是对的,也并不赞同他这些时间过于张扬和狠戾的手段。”   童沛白娓娓道来,即便是劝架也并不令人反感,“但是我相信他是真心爱你的,晚宴当天的视频我也反反复复看过几遍,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虽然我和他见的次数有限,但也能从一些细节看出,他的确是将你放在心上的。” 第79章   今苒苒以为自己会很抗拒谈到殷时渡。   可童沛白用这种亦长辈亦朋友的口吻说话时,她竟有种想要敞开心扉交谈的想法。   “其实我不否认他喜欢我,就是……我……嗯……”   今苒苒说着去戳自己碗里的饭,犹豫道:“这么大的转变,我得要时间接受,也不知道往后见面,我和他要怎么相处……”   童沛白安静地听她说完,用一种温柔又洞悉的目光看着她。   这种目光只能是历经世事和磨难,却仍保留着对人的善意和温和。   今苒苒忽然就觉得踏实许多,又接了一句,“嗯,就是觉得心里有槛,不知道怎么迈过去。”   童沛白很高兴她能对自己坦白,缓缓伸出手,温柔地将今苒苒散在脸颊的头发挽至耳后。   “苒苒,心里有槛很正常,但是你要知道,无论如何这道槛你都必须迈过去。不然,你想一辈子止步不前吗?”   今苒苒想了又想,才说:“还是时间吧,我没办法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再给我一点时间。”   “这是肯定的,我也不希望你这么快就去找他,毕竟这辈子还很长,你得考虑清楚今后的路要怎么走,但这辈子同样又很短,使得相爱之人分离的哪怕一天都很浪费。”   童沛白将手从她脸颊落在她手上,语重心长道:“曾经我和你爸之间,也有类似的误会,当时也是他欺骗了我,而且骗我更久,性质更严重。当时我没有原谅他,造成我们分离了整整两年,而这两年里他在边防出生入死几次,遗书都给我留了三封……”   今苒苒被童沛白的故事吸引了。   她想要听更多,童沛白却难得露出些许羞涩的神色,摆手道:“过去的故事不提也罢,我只是想说,生活中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不可能事实完美,无论是天意弄人,还是阴差阳错,只要你确定你心里想要什么,顺着那条路一直往下走就行。”   猎迪区有很多城中村,近些年花城飞速发展,这一片也连进了CBD的板块。高楼拔地而起,侵蚀着原本低矮的村民区。   目之所及都是高楼大厦,从车水马龙的街道拐进几条小巷,里面尚存着一些危楼摇摇欲坠。   根据白鸟的指挥,江汀在一处破旧的小房间,找到了那位老爷爷。   只不过她们来迟了,老爷爷瘦骨嶙峋地蜷缩在那张木板床上,早已没了声息。   原本还叽叽喳喳的鸟,陡然绷直了身体,眼里蓄出泪水来,吧嗒吧嗒在地上溅出深色的小花。   这一块的居民都搬离得所剩无几,剩下只有几名老无所依且行走不便的老人,当然或许有其他另抱着目的也不一定。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   江汀放开鸟,它终于能以正常的身体状态,对曾照看了它十年的人做一个告别。   屋内光线很暗,窗子被破报纸糊住。   江汀在木质的桌面看到一张照片。   那是一名普通妇人喂鸟的场景,四周的景色像是在公园,几束阳光穿过树叶,落在地上、吃食的鸟上、妇人的脸上,画面安宁又美好。   大概是支撑活下去的动力和念想,这张照片保存得很好,与屋内整齐摆放的几摞空瓶莫名和谐。   这一幕本该感到伤感,江汀鼻酸之中却生出了些另类的治愈。   很多人衣食无忧,不知为了什么整日愁眉不展、郁郁寡欢。   有些人活得贫穷,可内心的丰富和温暖,并不输任何一个人。   白鸟也看见了,它眨巴着泪花,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桌底蹿出,白鸟睁大了眼喊:“小鼠精!”   那黑影躲在瓶子堆里,轻轻探出头来,瞅了江汀一眼,小声道:“我不是。”   白鸟的灵智不过几个月,情绪来去很快,它鼓动着翅膀道:“你就是!”   那是一只小黑猫,不知是饿得还是品种问题,体型娇小,比南方的超级大鼠确实大不了多少。   江汀眼尖的发现它背部有道伤口,几乎深可见骨。   下一秒,那猫埋着头,只将伤口露了出来。   “……”   铁血无情的江汀没法一走了之,在白鸟的哄骗下,江汀打了电话报警,并将猫带去治疗。   幸好老爷爷是自然睡走的,并非其他原因,她祈求能找到老爷爷的家人,旁的什么亲戚送他最后一程也好。   最后婉拒了警察的接送服务,留了电话随时候招。   虽然交不起物业费,但千把块还是有的。   江汀给猫看完病,看着几乎被掏空的口袋,决定将猫送去流浪收容所。   黑猫恹恹地眨着眼,一声不吭往前走,弱小的背影看起来孤独又可怜。   江汀还在犹豫,白鸟已经叫了起来。   它撒泼打滚非要把小鼠精留下,街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   江汀只得在一片谴责声中,抱着一猫一鸟,逃着回了家。   家里没电也没水,江汀买了点火腿,又去小区公共卫生间接来水,替两只小东西准备好吃食。   白鸟正玩着她的胶带,顺便逗着趴在地上的黑猫,江汀走过去拎着它们到客厅。   江汀:“你们凑合吃吧,我最近手头紧,家里也没什么吃的——”   一猫一鸟正在感动,江汀又接道:“我会给你们找个好人家的。”   她连自己都养不起,哪来本事养这两个小东西。   黑猫被包扎得很结实,身体瘦弱到像是裹在卷纸里的小黑球,它两个爪子交叠着趴着,矜持又优雅地在用餐。听见她这么说,伸爪子将盘子推开,低头不吃了。   白鸟吃完自己的,瞅着那个盘子,低声哄黑猫:“她吓唬你呢,她连好朋友都没有,哪认识什么好人家。”   ??   正为自己的冷血感到些许愧疚的江汀,不由瞪着地上黑白两个毛球,“我听见了。”   等江汀去游泳馆洗完澡,睡觉时才发现自己忘了吃饭。   她饿着肚子,扒拉了一遍好友列表,不仅没找到可靠相熟能托付的人,反而被塞了满屏的美食。   算了,睡觉吧,梦里啥都有。   以防重演白天被排排训的惨状,江汀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她一出门就觉得很诡异,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伺机而动守在屋外。   江汀返回去,将门窗都关好。   还嘱托在她沙发上看漫画的一鸟一猫,不能出门不要乱跑,否则她一定毫不手软将它们扔出去。   白鸟和黑猫的求知欲随着灵智而增长,不知从哪淘出的薄雾杂志正在分辨是你的同族还是我的天敌,敷衍地“呜喵”“啾啾”叫了两声。   江汀的预感完全没错。   她再次出门,就与扒着她家院墙的一只哈巴狗撞上了。   它正试着往院子里跳,在半空中被什么东西反弹在地上,看着她开门的瞬间,瞅着空档就要冲进去。   江汀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得一声哀叫,那哈巴狗又被什么重重甩了一米远。   它进不去屋子,索性赖在江汀后面,跟了她一路。   江汀没办法进地铁,只得走到无人处,从包里掏出打火机点燃。   身后随即响起一声轻微的嗷叫,江汀转身发现这条尾巴消失得无影无踪,握着手中的打火机,有点想念她那个下落不明的爸爸了。   从小江汀就能看见四周不同形态的东西在讲话或是走动。   起先她没在意,后来与同学提及,才发现只有她自己能看见。   为此她替自己争辩过、证明过、尝试改变过。   她曾在汽车将要失灵时,告知了同学可能存在的危险,却在车祸后被当做嫌疑人监视了一段时间。   也曾在班级最佳情侣一方出轨时,私下提点过另外一方,最终只落得了个多管闲事不安好心的名头。   更有一次,在小区以孝顺善良闻名的男人身上看到恶鬼出没想提醒他时,要不是爸爸及时出现,那个男人呵……   在江汀还未对这个社会形成认知时,她每一次提醒都是带着理所当然的善意。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没来由的善良,或许在很多人眼里,都是别有用心罢了。   而那时,在家长的嘱咐及学校的传闻中,同学们不仅怀疑她有臆想症,还骂她是个倒霉的乌鸦嘴。出口不是危言耸听,就是带来灾难。   同学们的疏离和嘲讽来得很彻底。   直到江汀慢慢长大,逐渐学会守口如瓶、视而不见,爸爸带她换了地方生活,她才慢慢从这种铺天盖地的恶意里脱离出来。   幸运地是,江汀遗传了爸爸的好心态。   这些东西并没有将她压垮,很多时候甚至能比常人更欢乐。只是内心深处会排斥别人的亲近,并且始终不再将真心交付给任何一个人而已。   最重要的是,那些东西都不敢找她的麻烦。   就算黏着江汀,也不过是提些奇奇怪怪的要求,比如今天来拔根头发,明天让她给它们画点刺青——妖怪也分善恶和丑美。   担心她被吓着或被纠缠,爸爸给了她一只打火机,说只要点燃它,那些东西就会自动离开。   还没长成现在这样铁血无情的时候,江汀替这些并无恶意的东西担心,稚嫩的声音犹豫不决:“这样会伤害它们吗?”   “不会,它只是暂时不能靠近你而已,爸爸向你保证。”   她这位神神秘秘的爸爸,从未说谎骗她。   为了防止还有别的东西跟着,江汀将打火机握在手心,转身进了地铁的人潮里。   适才的空气里,细嗅还能闻到极轻的烧焦味。   不知最近出了什么事,在江汀到公司的途中,又遇见好几次要缠着她不走的小妖怪。   等她上下调动着火机进电梯时,正好与里面的男人打了照面,她微微欠身维持着一名普通员工的正常反应。   江汀:“狄总好。”   狄降知的站姿很随意,眼帘微垂着,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有出声。   江汀按了楼层,站在稍前的地方,电梯里一时安静下来。   她正想将打火机放进包里,身后人的声音像是浸在冰里,“等等。”   江汀轻侧过身,“?”   狄降知将手伸到她面前,目光无端让人感到寒冷,“可否借我看一下。”   江汀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她将打火机放在那只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中。   狄降知凝视着手心。   这是一只造型古朴又小巧的打火机,其身印着只有半身的兽,它独角犬耳、虎头龙身,气势十足。在他掌心待了片刻,那兽似乎被赋予了生命,轻轻伸着脖子摆了摆头。   狄降知再熟悉不过了,这的确是谛听的东西,并不是人间的普通之物。   江汀惊讶地张了张嘴,眼睁睁看着跟随她多年的打火机,其上的瑞兽飞升跃出,仿佛完成了使命般骄傲地长啸一声,当着江汀的面与机体一起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了……   ??   江汀伸出手已经来不及了,那是她依赖了多年的东西。   只抓到了一把空气的江汀很生气。   “你干嘛啊!”   “抱歉。”   狄降知慢腾腾往手里吹了口气,神情看着没有一丝抱歉的迹象。   22层到了,电梯停下来。   江汀知道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只是心里气得不行。   到底还要恰饭吃,没办法责骂新上司,江汀只能板着脸率先出去,留了个冷淡的背影,以期望能在这位不通人情的上司心里产生哪怕一丁点的愧疚也好。   这么一耽搁下来,已经过了上班时间。   应梧抬起头,如往常般机械地播报:“现在是花城时间上午10点10分,恭喜江汀同事迟到10分钟,扣款100,本月总扣款共500。”   江汀向自己的座位走去:“我今天第一次迟到啊?”   怎么会扣500呢?   “昨天你踩点到,但是没打卡。”应梧确认无误。   江汀这才想起来,她昨天早上看见同事们跟犯人一样被狄降知逼到靠墙站,确实忘记打卡了。   所以两次合计的500,都是因为狄降知。   江汀觉得心里的怒气值,又蹭蹭往上涨了点。   狄降知却跟没事人样,进公司环视一圈后,在她桌边站定。   他的手缓缓落在桌上,声音没有起伏,“刚刚那个东西,从哪来的?”   江汀感受到了兴师问罪的意味。   她打开主机,回答的有所保留:“有一个人给我的。”   狄降知拖长语调“噫”了声,听不出信亦或不信,“那他可还有给过你什么?”   她爸给过她什么?   这个问题真是莫名奇妙又难以回答。   江汀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来有什么,顿了顿,“家?嗯——应该称为房子才对。”   狄降知轻扬眉梢,视线缓慢移到她的脸上,“能否带我去看看。”   并不是疑问句,甚至带着点对她话里的怀疑。   “……”   江汀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江汀从未带过别人回家,更遑论并不太熟悉的男人。   何况面前这个人,可是刚刚问她要了打火机看,下一秒一直好好的打火机在她面前说没就没,连个渣都不剩。   这次可是爸爸留给她的房子。   虽然只有她一个人,但对她而言就是家。   如果将他带回去,这种情况再来一次,她一定会忍不住锤死他。   即便两人的武力值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是啊,她江汀不过区区凡人,新来的老大为什么要难为她?   江汀觉得自己又气愤又委屈又无助。   她低垂着头没说话,露出毛绒绒、发量令人钦羡的后脑勺。   因此,狄降知能更肆无忌惮打量她。   狄降知活了上万年,习惯独自生活,能与他说上话的也没有几个,谛听勉强算是好友之一。   这次闭关出来,狄降知没有在六合八荒感知到谛听的气息。   过了几日,地藏菩萨差人来问,才知谛听在他闭关的几千年,不定时会去一趟人间。   至于做什么,地藏菩萨倒是不知道,也没插手过问,而这次到了返回的时间,却迟迟不见他回去。   谛听虽是地藏菩萨的坐骑,但资历深厚又是上古神兽,在地藏法门也算是半个主。   上古神兽的命虽长久,但若真消失便是彻底不复存在。   六合八荒如今成气候的大妖又没几个。   连凶兽犯戒都只是压制惩罚,谛听的存在更为重要,与其他几位都是来自上古时期的一种力量见证和符号。   地藏菩萨接下来要去西海讲法,不便出门,将寻谛听的任务交给了从未有过战败记录的帝神。   狄降知查到谛听最后的踪迹后,就即刻赶了过来,恰巧在荔湾花园发现了熟悉的妖力,顺道过去一看,果然是西海镇压的那个大妖逃来了人间。   虽然人间或许会有灾难发生,但这等事还轮不到他动手,自有管理局的人盯着。若真盯不住抓不出,那说明人妖治安管理局的人手也该换一波了。   狄降知的目的,自然是以找谛听为重。   狄降知这两日将花城翻了个遍,确实没有发现谛听的踪迹。   可谛听曾出现在花城,怎么着也会留点气息,狄降知也能通过他待的地方见过的人来继续追查下去。   现在这样气息全无,这只能说明是谛听有意为之,或许是躲避什么,又或许是想要掩盖什么,又或者——他已经遭遇了不测。   江汀手中的打火机,是谛听的心血炼化而成的辟邪法物。   狄降知能看出来江汀靠它安稳度过了多年。   然而狄降知再清楚不过,谛听虽喜好风月之事,实则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想要谛听拿心血炼出这等护身符,除非谛听去找饕餮换了个心。   如果是有妖杀了谛听,拿他的骨血肉加以利用——这更符合现在的情形。   是以看见那枚打火机时,狄降知联想到谛听的下场,几乎用了上万年功力才压住了心底那股杀气。   狄降知不动声色看着江汀,对于面前这个一无所知的妖,内心难得生了丝迷茫。   他只能确定一点,或许是其他大妖对谛听下的手,但绝不可能是面前这个妖。   可谛听心血化成的法物,又是谁送给她的?   头顶的视线如芒在背,江汀头越垂越低。   他在审视她。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抓着爸爸的东西不放,但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下巴磕着锁骨的瞬间,江汀的怒气值冲了出来。   她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将办公室两个偷偷摸摸观看的妖怪吓了一跳。   江汀:“看就看吧!”   费加廉打开办公室,头发吓得白了又黑黑了又白。   狄降知几不可见皱了皱眉。   她的理直气壮,以及他适才忽略的“家”字,令他想到了比谛听灭亡更荒唐的一种情况。   江汀抬头挺胸,仰视道:“就给你看一眼,下班等我。”   就一眼,多了不行,她呕心沥血砸钱养的房子,不能说没就没。   狄降知面色如常,“那现在去吧。”   “?”   没见过这么迫不及待要去她家的男人。   江汀面颊微抖,“我还要上班。”   这些妖怪真是不识民间疾苦,他是上司当然可以说走就走,可她翘班那是要被扣钱的!!   今苒苒猛地回身,夏榛来不及停步,两人差点碰上。   夏榛有些抱歉地退后一步:“……不好意思。”   “你怎么知道?”   今苒苒眯着眼看她,抛出一连串问题:“夏榛,你怎么知道他状态不对?你怎么知道他身体不好?你怎么知道他没怎么吃饭?”   夏榛被逼问得哑口无言:“……”   今苒苒唇边攒出一抹冷笑,“你也是他的说客之一吗?”   夏榛想否认,可被今苒苒这么盯着,却又忍不住露出些慌乱来,“也不算,就是昨天他和盛恺见面了,两人谈了很长时间,他差点晕倒……”   今苒苒:“……” 第80章   今苒苒并不想继续听这些话。   夏榛也及时停下,不然总像是在帮着殷时渡买惨,只轻叹道:“盛恺和殷时渡谈得不太愉快,原本他是让我不要插手你们之间的事,但我还是想着大家往后都能好一些,不要针锋相对成为敌人。”   今苒苒算是明白了。   夏榛今天来调和,除开想帮殷时渡这位老同学,更主要的原因,可能是抱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信念。   不过今苒苒觉得很奇怪,原书中夏榛是外冷内热,这种明面上的关心和关切,倒是从未这般表露过。   夏榛也自觉说得太多,轻笑着摇头,“如果需要人聊天,你可以找我。”   今苒苒只回了个笑,没有说什么。   回家的过程里,今苒苒在思考。   殷时渡这几天没有来找她,一条短信和一通电话都没有,却私底下搞了这么多小动作。   又是去海市找她爸爸妈妈,又是去见盛恺和夏榛的,也是很忙了。   看来是有好好听她的话。   不过她倒是很好奇,如果她不去找他,他便真的会忍住不来找自己?   今苒苒原本还想休息几天。   可是刚到家就收到吴导的消息,说是影片因为有几个环节隐射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所以没有过审。   ???   今苒苒心里一沉。   果然是主线外的剧情啊,只要不影响怎么折腾都没事吗,这一波三折的,完全跟原书不一样。   活得久了,时间像是没有尽头,狄降知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然而有些事情若让他较起真来,最好立刻马上解决,没有留到往后的道理。   狄降知视线一转,准确落在卡在办公室门缝里顶着白花花的头颅上。   费加廉觉悟极高,高声道:“小江你放心去吧,算你出外勤。”   江汀还欲挣扎,“可是我的画——”   狄降知低垂着眼,修长的食指点上她的鼠标,江汀的手慌忙躲开。   他眼里闪过丝光,似确定什么般,淡声念了两个字,“江汀。”   这两字在他喉间漫不经心跳出来,像是山间无风自动的竹海,合成梵音不知疲倦的韵律。   江汀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   好听到她心情舒畅,将适才的纠结烦闷都抛诸脑后。   江汀关掉电脑拿起包站好,笑道:“没想到狄老师这么关心员工的饮食起居,百忙之中还抽空来问候我。能带狄老师去我家,是我的荣幸,如果狄老师有空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去了。”   什么叫睁眼说瞎话,这就是。   江汀发现自己有点无力,心中并不是这样想的,但嘴上的确这么说了出来。   狄降知在她陡然换了画风时,凝神注目,果不其然看见有抹微光在她唇边闪现。   他的眼神逐步冷下来,转向紧闭大门的办公室。   费加廉坐在里头正隔空和人商议荔湾公园的事,不禁浑身打了个冷颤。   那边人妖治安管理局队长以10x的慢动作保证道:“我——们——肯——定——能——抓——到——的——”   这是风系的换音术,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一个人的言行变成任何想复刻的模样。   费加廉能坐镇华南区,本身的妖力自然不小,由他所施的这个术法,能在狄降知眼皮子底下度过两日,已然很不错了。   许是江汀自身的妖力在负隅顽抗,整个人并未完全沦陷,只在被念到名字时才起作用,变成对狄降知盲目殷勤又热络的人。   在仰慕狄降知和正常思维间反复跳跃的江汀,比一味追星般完全丧失理智稍微要好那么一点。   纵使费加廉发现术法比预期出了些偏差,也不敢在狄降知面前打补丁,只期望能顺利度过这段时间。   这种术法除开略有些不人道,倒是对人身体没有损害。   狄降知没空去找费加廉算账,只能先让江汀带路,尽快确定谛听的事情。   江汀主动邀约完,跟在狄降知身后出门时,忙制止了他。   想到上次费老师推开门就换了个地方,提议道:“我家附近监控较多,还是坐车过去吧。”   狄降知还算好说话,等门自动打开,两人进了电梯。   公司在珠江边,附近公车较少,去地铁得走十来分钟。   江汀本来想带狄降知坐地铁,没想到一转身,就看见他坐进了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   “等一下!”   江汀跑过去扒着车门,连手指都透着窘迫,“狄、狄总,我们能不能去坐地铁啊。”   狄降知前两天将花城翻了个底朝天,对这个时代的一些事物也有基本了解。   地铁在他看来,就是一条塞满人类的铁箱,要把他装进去同人类一起前胸贴后背,也不是不可以,除非里面的人瞬间消失。   他还是习惯来去无踪,至于现在坐的这辆车,勉强算是答应了江汀的退步,相比较也是目前最佳的选择。   狄降知不太明白,慢吞吞问:“为什么?”   “唔——”   江汀难以启齿,声如蚊呐:“我、我手头有点紧,可能没办法坐这个车。”   狄降知没有手机,也没有钱包,就带了个人出门,整个人清冷地跟个误入凡尘的神似的,即便是大妖怪,应当也是不兴用钱的主。   江汀账户就剩一百来块了,这车肯定是不能打的,不然她接下来半个月喝西北风吗?   狄降知确实没有金钱的概念,过了几秒,才正确将她的“手头紧”翻译为“没钱”。   正在江汀抓破脑袋,想方设法让这位尊贵的新上司和她去坐地铁时,狄降知长臂一揽,将她带进车里。   陡然被拉进去,还没坐稳呢车就发动了。   江汀一时不慎,像是预谋好了似的跌趴到了男人双腿上。   “……”   一股极淡的青崖风香萦绕在鼻尖。   江汀眨巴了下眼,被高定西装的面料抚过睫毛,莫、莫名有点想上手摸一摸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她爬起来,狄降知两指提溜着她的后领,将她放在了另外一端。   江汀顺势环视车内,加长版的车厢气派端庄,配备设施众多,在外面只知道是辆豪车,没想到这么壕——   一百块连小费都不够吧?   狄降知看着她,倒是问得很直接,“没钱?”   “呃——这几月手头紧,要养的东西比较多。”   江汀在心里扳着手指头,除开自己,还有房子、鸟、猫……   她自个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不知不觉中背了这么多债?   关于江汀的生活情况,狄降知并未多问。   半响,他才道:“不用担心我没钱付车费。”   江汀侧过身看他,表情怪异。   狄降知明白她在想什么, “我还不至于用这种低劣的术法。”   “……”   江汀眼睛有点发热。   变钱怎么会是低劣的术法!?   如果是,最好用这种低劣的术法骗她个百八十年的,她绝不多说半个字。   不过明目张胆地说这些好吗?   江汀不由看向驾驶座,正好在后视镜里对上司机暗中观察的眼神。   她就说哪里不对,原来是这个司机一直在盯着他们!   狄降知仿佛没有察觉,“如果是我喜欢的人,绝无可能让她替我出钱——”   还这么主动自然。   江汀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倒是他有喜欢的人这件事,令她感到有些诧异。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她轻轻蹭过去一点,悄悄说:“要不然待会再聊?”   车上的司机有点怪。   “——你和送你礼物的那个人在一起时,也是你付钱?”   狄降知目光定在两人缩短的距离间。   谛听虽然情人遍四海,但一贯出手大方,从未和那些妖有过利益纠纷。即便是分手,也会给出让对方心满意足的数目。   甚至如果是对方出钱,谛听会觉得她在侮辱自己。   正当狄降知心底那个想法逐步消退时。   江汀就掷地有声地否决道:“当然不是,他每个月还固定给我钱呢,怎么会让我出钱。”   说完后,江汀发现身边的人异常沉默,没有一点声息。   江汀哪知道狄降知在想什么,她鼓动着两颊,轻轻挪了回去。   正在这时,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眨了眨,蓦然出现两根细长的光线,将她牢牢绑在座位上。   与此同时,旁边另有两根发光的长线,也将狄降知禁锢着不能动弹。   “什、什么妖?!”   江汀声音发颤,看见连费老师都害怕的狄降知竟然也被绑了,越发心慌不已。   往常有妖来找她,从没有这么不客气过,今天她的打火机一没就遇上了这等事。   江汀气得小声骂了句:“都怪你!”   狄降知没法解释。   要用力量确认那个东西是谛听的,只有那一个法子。   况且他没料到失去打火机的江汀,会引来这么多妖魔鬼怪,甚至多到有点不可思议——   早在上车时他就发现了异常,不过是顺便搭车而已,并未放在心上。   江汀没有讨责的时间。   因为脚底猛然蹿出一只大老鼠,耀武扬威蹦到她的膝盖上。   紧接着,后座趴着的什么东西拍上她的肩,窗外的树叶极快地爬满整个车身,副驾驶随之跳出来一条哈巴狗。   有一团黑雾徘徊在狄降知跟前。   像故意撩拨般,它妖娆地摆动腰肢,伸出一缕丝触碰他细碎的额发,又伸出一缕轻轻绕在他指尖……   江汀看得心惊胆战,生怕狄降知突然暴起将这只魅鬼给吞了。   毕竟同事们给她洗脑的狄降知,就是个会吃小妖怪的大妖怪。   直到那魅鬼得寸进尺,大着胆子将半个身子都挂在狄降知身上。   江汀才惊觉一动不动的男人低垂着眉眼,白皙的皮肤隐在浓黑的妖雾之中,显得诱惑勾人又可欺。   看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江汀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同过去找上她的那些形形色色的精怪相比较,面前这些妖怪还算正常。   她觉得有必要向狄降知传授经验,便安慰道:“这些都不是恶妖,它们修行的时候不敢随意伤人的,狄总你别怕——撑住啊,我有对付他们的办法。”   狄降知没动静,江汀又道:“有打火机,或者能弄一个出来吗?”   她依旧以为那只是个普通的打火机,只要是火都能对这些妖怪产生影响。   狄降知无奈地牵起唇角。   江汀忍住恶心将膝盖上的老鼠抖下去,拿脚轻踹了踹旁边的人。   副驾驶座的哈巴狗,猛地跳在前车窗台上,“——喂,你们随便哪个理我一下啊?”   江汀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这只从早上就一直跟着她的哈巴狗刚才有说什么吗?   看她茫然的样子,哈巴狗舌头都气直了,“气死我了!哭着求你不行,拿绳子绑也不顶用,你究竟怎样才肯让我们去你家!”   江汀更迷茫了。   “你们全都要去我家?”   “为什么非要去我家?”   “你们这样绑我还想去我家?”   哈巴狗被三连问击中,耳朵一耷拉着开始诉苦。   “嗷呜太惨了太惨了,我们这些小妖太惨了,无家可归还被妖追杀,饭也没得吃觉也没得睡……”   它讲得颠三倒四,江汀听了半天,只记住一个“惨”字,还是不太明白这些妖怪怎么了。   驾驶座的司机嫌弃哈巴狗啰嗦,一抖身变成了条人头蛇身的怪物。   伸着脖子滋滋对她吐着蛇信,条理清晰地重新讲了一遍。   起因还是前几日荔湾公园的事情。   那片区域的妖间净化系统一直不稳定,上一任管理局风伯正是因为修正时,不慎将聚了千百年的负面妖力放出,只得以身化为肃清长风将其压进阵眼。   风伯逝去时,留给费加廉的难题不多。   费加廉也一直在对荔湾区的净化做改进,江汀的画便如锦上添花般让阵法更稳固、区域更安宁。   这回阵法被破,小精怪们都还好,调皮捣蛋没太大影响。   但不知什么妖怪压制不住,每晚亥时准点出门抓壮丁。   它不吃妖也不揍怪,就逮着无所事事的精怪一顿操练,一心一意要组成什么飞豹军团,已备有不法妖物闯入花城。   精怪们避之不及:你可比那不法妖物可怕多了!   百分之九十的精怪们选择在花城栖息,就是看中它华夏美食第一的名号,图个安逸舒适又清静,整日混混日子喝点早茶美得不行。   于是被抓着强行练习的精怪们哀鸿遍野,妖不聊生,又对一意孤行势在必得的那个大妖没得任何办法。   然而司机变身的瞬间,江汀整个人都崩溃了,一个字没听见去。   江汀从小见得精怪多了,慢慢习以为常,唯独跟蛇类相关的她怎么也不能接受。   骇人的眼神、锋利的牙齿、红色的长信、各式花样的皮纹……无论有没有毒,只要是这种扭动身子爬行极快的软体冷血动物,江汀连听到“蛇”这个字都怕得不行。   江汀头皮发麻神经紧绷,害怕地闭着唇闷叫。   试图寻找些依靠,她身子没法动,小腿死命向旁边的男人靠近,地上的鼠精被她慌不择路踩得嗷嗷叫。   狄降知在妖雾里缓缓睁开眼。   他掌心像玉石般与生命线交叠的线亮了亮。   一股强大的妖力被缓慢释放,从容不迫将每一寸空气笼罩其中。   尽职尽责扮演着绑架诉苦等角色的精怪们,只是碰到其中的微末力量,便纷纷扼住脖子四处窜逃。   江汀不明所以地睁开眼,发现绑住她和狄降知的线自动爆开。   而勾引无果只好缠在狄降知身上的魅鬼像是被无形的利爪撕开,霎时间在车内散成了烟,再出现已口吐鲜血趴在车头现了原型。   江汀想也没想地爬到狄降知身边。   车里充斥着精怪们逃命也内讧的声音。   “啊……哪有什么伤不了我们的法物!!?你这个臭狗子!!”   “死蛇妖咳咳——你不是说那个男人只是中看不中用的小妖吗,害得老娘咳这么惨!!”   “嗷呜,小鼠精你他妈还不过来等死呢!”   “……”   “太吵了。”   精怪们乱哄哄的声音,随着狄降知的话停下,像叠俄罗斯方块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这么强大力量的妖怪从未见过,伸个小指就能灭了他们。   比这几日折磨它们敢怒不敢言的那位还要厉害!更比狗子口中有着无坚不摧挡妖避魔的别墅主人更厉害!   精怪们看着江汀可怜兮兮抱着那个大妖怪的胳膊,更是羡慕不已。   精怪们也想抱大腿。   精怪们又害怕得不行。   精怪们不敢轻举妄动。   狄降知轻抬胳膊,却被江汀抱得更紧了。   那蛇妖因惧怕而张着血盆大口,江汀侧过脸快要哭出来。   狄降知清楚地感受到那股柔弱和无依,慢斯条理道:“还不走?”   他懒得对这些小妖怪做什么。   精怪们承上启下报数般噫嗷呜叫了几声。   狄降知:“这件事我会同净化局的人说。”   精怪们还想赖在这里,狄降知一拢眉,掌心的玉石亮了亮,魅鬼登时一拖四告了辞。   狄降知看着胳膊上的那双嫩白细手,便慢腾腾道:“这么怕?”   即便蛇妖走了,江汀似乎仍能听见空气里那种吐信的声音。   她很诚恳地点头,不想多说。   车子无人驾驶中,在车流中开得四平八稳。   江汀缓过劲来,从狄降知的胳膊上拿开手,却依旧坐得很近。   她眼睛亮闪闪的,略有些腼腆地抿唇,“狄老师你刚刚超帅,我知道你厉害,但不知道你这么厉害。”   狄降知确定自己没有叫她的名字。   所以这是江汀发自内心的称赞。   堂堂帝神大人听过的夸赞之词可堆成不周山,可他怎么觉得适才这两句话,听起来有那么些悦耳呢。   祁部长见自己说完,大家并未放轻松,环绕四周,笑道:“关于电影的事情,我想单独和苒苒谈谈。”   该来的总算来了。   祁部长说完这句话,算是为这个聚餐划了个句号。   吴导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哀叹,他并不太清楚苒苒和殷时渡目前的状态,但看情况应当不太好。   今天祁部长指名道姓要苒苒过来,他担心祁部长看上苒苒完全是多余,原来话题绕到最后,可能还是会回到殷时渡身上。   吴导有些犹豫,他担心自己现在离开,可能会将电影的问题全部压在今苒苒身上。   李维和牛君凡离开时,给今苒苒投了关切的目光。   今苒苒不想让他们担心,便让俩人将吴导连哄带骗弄走了。 第81章   吴导走前终是忍不住叮嘱道:“电影的事别管,和你本人没什么关系,苒苒,你懂我说的什么意思吧。”   祁部长听到这句话,露出些许感叹的神色。   直到几人都走后,祁部长才笑出声,“苒苒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在娱乐圈里有这么大转变只有你一人吧,百闻不如一见,大家都这么喜欢你,除了在网上流传的一些事迹,应当还有生活中相处才能知道的点滴吧。”   照理来说,祁部长的夸奖会人普通人受宠若惊。   可今苒苒内心并未感到有多高兴,只是淡声说:“祁部长,现在只有我们,如果你是想帮那个人说什么,现在可以开始了。”   她的语气并不友好,甚至带着一丝敌意。   这种疏离和冷淡,或许才是今苒苒面对不熟悉人的常态。   而在饭桌上捧腹大笑的那个今苒苒,只是在熟人面前才能这么自若地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祁部长这才更了解面前的女孩一点。   他伸出手请今苒苒坐下,才说:“你可能误会了,我来这里并不是想帮时渡说什么,我的确是想跟你谈谈电影的事情。”   今苒苒:“?”   祁部长正色道:“影片里关于我们部门的一些描述和侧写,审核时下面的人说了几句,电影的进度便停了,我发现的有些迟,据说你们的档期推迟了?”   祁部长这会的口吻,倒和关切民众的领导如出一辙。   今苒苒点头没说什么,祁部长又续道:“关于体质内的一些繁文缛节和惯常用的一刀切式做法,一直被大家所诟病,这些我也都知道,但改变并非一朝一夕……”   关于这些东西,祁部长并不想说太多。   当然他也知道今苒苒没什么兴趣了解,沉吟了一秒,才续道:“这两天其实是发生了一些争议的,有人认为你们的影片是在隐射,会对我们部形象产生不好的影响,担心播出后的舆论和声浪——这些无可厚非,你们也不必太过忧心,因为这是立场和思维问题,每个人的想法不会完全一致。”   今苒苒理解祁部长所说,有些迟疑地问:“你说争议,意思是有反对,也有赞同的吗?”   祁部长仿佛就在等她这句问话,露出不太明显的笑意,回:“当然有认可的,毕竟影片真正的聚焦点在网络暴力和对人的偏见上,其实关于XX部的描写只是点缀,甚至都算不上一条线。如果因为这种事情将一部优秀的影片卡住,那岂不是辜负了老百姓的期望。”   今苒苒听到这里,隐约觉得影片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可是祁部长不直接说,她还是不太有把握,便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电影?”   “没问题了。”   祁部长终于很干脆地回了,且还肯定道:“今天我处理完这件事后,又重新看了一遍,苒苒演技很好,导演也导得好,整个电影很有水平,期待你们将来的成就,祝你们有个好的成绩。”   祁部长这段话,相当有领导风范爱,概括就三个字:好,很好。   今苒苒没有及时回应,等着他抑扬顿挫后的挫,等了半天祁部长却不说了。   沉默良久,今苒苒出声确定:“那电影是没事了?”   祁部长点头,“我下班前才批复完文件,已经吩咐下去了,流程应当不会走太久。”   祁部长说完便站了起来,似乎准备要离开。   今苒苒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就这样?”   她实在不敢相信,祁部长今天过来,竟然真的只是看看她,顺便传达一下自己刚刚处理完的工作。   海德尊府的俯瞰图是一个半圆形,每栋别墅相隔几十米,前后有充足的私人空间。   江汀的房子在C区103,车子刚一驶入小区大门,狄降知便微微倾身注视着前方。   车停在院外,两人下车后,江汀忍不住问:“这车要怎么办?”   那几个逃跑的妖怪还挺大方,说不要就不要了。   狄降知倚靠在车门上,长腿漫不经心交叠,视线缓缓移动。   在普通人眼里,面前只是一栋房子而已,甚至因为施法之人花了心思,连妖怪们都只能在进小区才感知到有异常。   狄降知释放了一点灵力,便能清晰看见四周暗蓝色的法阵不间断起伏,将整个别墅圈进一个牢不可破的保护罩里。   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这术法还没破,谛听如今性命应是无忧的。不过看着暗蓝色的光,最后一次加固也是两个多月前了。   “这车暂时先放你这里,等荔湾区的秩序恢复后,再让那几个小妖拿走。”   狄降知说着直起身,向铁栅栏的大门走去。   江汀想也是,她又不知道那几个妖怪在哪,只能先放家里了。   不过她按指纹时,想到先前狄降知信誓旦旦的话不禁抿唇。   再牛皮的妖怪也只能信一半,他的确不至于用低劣的幻术变钱来付车费,目前的事实是他光明正大直接弄了辆车给她。   铁门打开后,狄降知不请自进,却在一只脚踏进去的瞬间,半边身子蓦然变成半透明。   江汀吓得退后一步,看着狄降知从头到脚一边是正常的肉身,一边又变成了暗影。   “狄、狄总,你怎么了?”   狄降知面色微沉。   他只以为谛听施的这个罩,是为了保护江汀不受那些妖物侵扰,没想到谛听连他都算在了里面。   要不是他自身的力量自动做出反应,踏入阵法的瞬间碰撞相消融,狄降知难以想象自己被摔出去的画面。   不过谛听再如何费心,他的力量也无法追上狄降知。   变成透明的形态也行吧,狄降知略一思索,就准备整个人直接进去。   一双柔软的小手握住他,“跟着我走吧。”   江汀牵住狄降知走了一步,两人进入前院时,狄降知已然恢复了正常。   狄降知盯着两人相握的手。   江汀兀自沉浸在惊讶当中。   “真的这样,好神奇。”   江汀是想起那只被弹开的哈巴狗,又想起被自己抱进房的黑猫却没事,便猜想外面的妖怪要想进来,只能通过她本人。   她只是试一试,没想到还真让她猜中了。   这房不仅辟邪还认主,太值了,她再也不吐槽她爸乱花钱买房了。   江汀带狄降知过来,其实也是想从他口中打探点关于爸爸的信息。   她也不是没防备心,听狄降知的语气,像是认识爸爸很久,即便有时在试探她,却没有感到敌意。   本来想着就带他在外面看一看就好。   江汀这时也不好把人晾在外面,请狄降知进去,好容易在一猫一鸟的游击战场里,扒拉出一瓶矿泉水来。   “最近家里出了点事,狄总你先凑合一下。”   狄降知听她这样说,打量屋内的视线转回,从那瓶水落到远处琢橡皮擦的鸟身上。   白鸟的身形一顿,感受到了一股死亡凝视。   狄降知接过水瓶放在一旁。   江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时也觉得屋内狼藉不堪,便走过去低声教训几句——白鸟和黑猫趁她不在家时,把她的画纸画笔弄得满地。   百鸟不知怎么回事,这时忽然黏住江汀撒爪不放。   江汀没在意又在气头上,便晃动着将腿上的毛球甩下去,然后让狄降知稍等会,收拾好纸笔上楼放回了画室。   等江汀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狄降知便向前走了一步。   白鸟感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更甚了,不由抓住黑猫的毛,两妖缩成两个发抖的毛团。   狄降知慢腾腾坐在沙发上,视线落在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黑猫上,决定先换个话题。   “你——也是因为被某只妖怪抓起来修炼受的伤?”   两只小妖并不知道面前这个大妖是个什么,只是妖性本能对强者的敬畏和惧怕,让它们自动退避三舍。   见这个大妖用这么温和的语气问话,一猫一鸟不由生出一种信任和臣服的感觉。   一贯傲娇的黑猫发出轻声呜喵,还未对江汀未敞开心扉,就毕恭毕敬跟狄降知讲起了原委。   跟上午在车里的那些妖怪说的其实是同一件事。   狄降知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虽然他没有保证什么,但黑猫莫名觉得有了底气,这件事一定能有解决办法。   见这两小妖情绪好转很多,狄降知话锋一转,“有在这里见到过其他男人么?”   白鸟蹲在黑猫头顶,两人皆是摇头,“没见过。”   说完后,白鸟瞅着楼梯口,往狄降知那边挪了半步。   它骄傲道:“不过江小汀很厉害噢,她不仅是个整容怪,还是个情妇呢。以前一直有个男人给她钱,可能最近她技术退步了骗不来钱,弄得现在房子里水也没有电也没有,连吃饭都好困难哦。”   狄降知眉头跳动,听罢竟不知做何表情。   比谛听不测还要荒唐的情况出现了——谛听有了真正喜欢的人。   同他猜想的一样,狄听不仅将心血炼成的法器给了江汀护身,还在这里置办了一处房产,大费周章做好罡妖罩,将江汀保护得如此滴水不漏。   谛听从未这样对待过谁,狄降知再清楚不过。   狄降知环视一周,目光定在桌上冷硬的隔夜馒头上,不由蹙眉。   如果知道自己处心积虑呵护的人,现如今过得是这样惨淡的生活,依照谛听的性格,一定会自己揍死自己吧。   念及两人千八万年间的交情,狄降知再铁石心肠,也无法视而不见。   而江汀迟迟未下楼,只因在画室看到了被白鸟叼出的画册里,夹杂着的一张短发美人画像。   在第一次有女人找上门,并且要赖着不走想当她妈妈时,她便开始以每年两次的频率,受到这些妖媚的男男女女的叨扰——是的,除了女人后来也有男人,在江汀多元化的恋爱观里,这并不构成什么问题。   一般情况下,爸爸都会及时到家,将人哄出去,然后再也不会有第二次见面。   只有一次,这位穿着打扮都很帅气的女性到来,她沉默寡言从不强求江汀做什么,只每日在家门前站个把时辰,而那段时间爸爸却没有出现。   后来可能是久等无果,她便从此消失了。   这个人在江汀心里,和其他找上门的妖艳贱货完全不一样,还悄悄为她画了张头像。   正因为这次,江汀对于爸爸的感情有了另外一种心态,只要是爸爸喜欢又可靠的对象,她是很乐见其成的。   江汀想着这么多,其实是联想到了狄降知的态度。   她抓着扶手下楼时,远远就听见狄降知在问白鸟爸爸的事情。   过了会,江汀看见狄降知站起身来,向对面的电视屏隔空伸出手,令人瞠目咋舌的事情发生了。   被迫关停几个月之久的电视乍然响起声音,跳出近日荔湾区入夜公共设施频繁被诡异损坏的新闻,白鸟和黑猫都被新闻吸引住,没有发现从客厅到厨房、洗手间的灯次第亮起,还伴有哗啦流水声。   江汀短暂的惊喜后,不由打量那个男人。   他肩背宽阔利落,言行沉稳又镇定自若,同事们因为传闻编排他惧怕他,可他面对来绑架挑衅的小妖,却并未下重手。   江汀从来都是就事论事,不会因为某一件事将一个人全盘否决。   无论他从前是怎样的妖,至少目前看来并不是恶徒,况且江汀现在没了打火机,往后要是遇到那些妖魔鬼怪,她不确定自己能撑多久。   于是她奔过去,打开手机的合影,确定狄降知真的在找她爸爸后,心里觉得爸爸这次找上门的桃花,质量还挺高。   唔,江汀不得不承认,她最终认可的还是帝神大人的实力。   下午的阳光很烈,狄降知视线一扫,将灯全部熄灭。   狄降知:“水电虽然都来了,但我没给你续太久,下个月记得准时交费。在找到谛听之前,我会替他照顾好你的。”   “好的,等我发工资就补上。”   江汀道过谢后,并未多想,以为他的照顾只是嘴上客气而已。   狄降知看她一眼,将话挑明,说了个令她大吃一惊的决定:“我来得匆忙,在花城还没有居所,最近我会住在这里。”   并不是疑问句,江汀心里刚对狄降知升起的好感,瞬时就给降了下去。   她习惯了一个人住,陡然要住进来一个男人,实在是难以接受。   狄降知宣告完,仿佛已经铁板钉钉,他慢腾腾在屋内走动,四处打量着。   屋内风格简约清新,家居看得出来并不算多昂贵,属于舒适好看型。   物品虽然归置得分明别类,但主人应当不太花心思做家务,高处的摆放柜落了层灰,地上和角落也散着一些颜料盒与废纸。   狄降知像是上头派来检查的监督,但凡扫过一个地方,江汀总是会感到莫名的心虚。   她回过神,也不知道自己在怵什么。   江汀清咳一声,保持着镇定,“狄总,虽然你和我爸……嗯,但也没必要住在这里的,他如果回来了,我会通知你的。”   狄降知哦了一声,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我还不太清楚……”江汀又道:“狄总,我想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呢?”   狄降知修长的手滑过墙纸,在一张风景画上挺留。   找谛听做什么?   自然是要找到谛听,确定他死了没有。   死了就同地藏菩萨提一提,早日将谛听的位置让给后辈,当然没死最好了,因为狄降知总有些迷迷茫茫地念想,好似自己在闭关前,将什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过谛听。   至于究竟是什么,狄降知竟记不起了。   他极相信自己的感觉,否则也不会为谛听这么个浪无边际的狗,来人间这么大费周章地找他。   毕竟来到谛听在人间的居所,狄降知已经确定他还活着,但却对谛听的下落毫无头绪,看情形还要再多操心去挖他出来,帝神大人的想法自然能有多狠毒就有多绝情。   狄降知顿了顿,才道:“可能是找他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这话在江汀听来,可是另有一番意思。   来找爸爸的人每一个都表情得情真意切,狄降知口中很重要的东西——只怕是心吧。   看不出来,狄老师这么冷清的人,还是个痴情种。   江汀想到这里,浑身起了层疙瘩。   狄降知这时走到厨房,看着干净到调料都没有的料理台,沉默了一会。   他轻轻伸手,又打开高处的柜门,依旧空荡荡——不,还有一包泡面尚存。   那是江汀今天的晚餐,见狄降知眼睛都黏着不动了,江汀只得忍痛割爱道:“狄总稍等会,我给你煮面?”   狄降知收回手,“你平时就吃这个?”   “也不全是,没钱的时候泡面都奢侈,啃个馒头就行。“   江汀顺理成章卖个惨,期望狄降知良心发现,可狄降知非但没说不吃,还将泡面取下来,示意她过去。   其实江汀说得也算事实,超市里桶装泡面四块五,袋装两块五,一个鸡蛋约五毛。   她为了省钱又补点营养,前段时间一直吃袋装泡面,每餐再奢侈地加个鸡蛋。只有特别想吃米饭和菜的时候,才会掏钱点个外卖。   活了近二十年,这几月确实算挺惨了。   谁能知道呢,有些人表面上住着豪华别墅,却省吃俭用连泡面都吃不起。   到底是讲述亲身经历,不用多做渲染,就能达到真实的效果。   狄降知看了眼餐桌上的馒头,盯着她盛水,没说话。   旁边白鸟听到,也插嘴道:“现煮的泡面还是好的,她还买那些地沟油做的菜,不仅吃了,还吃一半留一半吃冷的!”   白鸟痛心疾首谴责完,又挪着爪子躲在黑猫旁边,两妖藏在抱枕里专心看起了电视。   水烧开了,江汀将面饼放进去。   过了几分钟,江汀关掉火,拿了两双筷子,把煮好的泡面端到餐桌上,招呼狄降知来吃。   狄降知迈步过去,盯着江汀手里的另外一双筷愣了愣。   他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也极少和人同桌共食。   狄降知接过筷子,心底划过很微妙的情绪。   江汀坐下,拿筷子将大半的泡面不断挑起来,而后分别夹了两碗,又倒了些清汤。   “狄总当真要在这里等我爸回来?”   江汀递过去一碗,月牙眼带着些笑意。   狄降知微垂下眼,接过面放在桌上,却是另起话头,“如果你最近出门,又碰到那些小妖缠着你怎么办?”   江汀想了好几个办法,还没出口就被自己否决了。   就算她重新带了打火机,可若再次碰到那个蛇妖……啊呜,不行,她光是想想,都觉得难以接受。   见江汀不说话,狄降知又道:“公司最近会接几个项目,可能要与另外几个区的妖怪合作,你能如常上班么?”   “……?”   不是吧,花城究竟有几个妖怪公司啊?   江汀头大不已,要辞职的话都到了嘴边,狄降知却轻轻唤了她一声,“江汀。”   “啊?”   江汀烦躁的情绪,被莫名的欣喜冲散,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狄降知放下筷子,续道:“最近荔湾区不太平,你出门也不安全,我可以护你上下班,这样你也能正常为公司做事,你觉得呢?”   江汀觉得不怎样。   江汀又觉得非常好。   最终江汀攒着笑意,称赞道:“真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狄总太贴心了!还有我爸他就是这样经常不回家,以往找上门的那些男男女女,没一个比得上你的。你放心,爸爸回来我会为你说话的!”   狄降知:“……”   今苒苒由始至终在男人怀里都很安静。   直到车子开走后,她才想要离开,只是她挣扎了几次,却被人抱得更紧了。   今苒苒沉了口气,很冷静地说:“松手。”   她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跟陌生人对话。   殷时渡陡然被她的话里的冷淡刺了一下,双臂下意识放松。   就在今苒苒的双脚落在地上,准备站起身时,他却又直接将人从地上捞起来,站起身的同时又猛地扯进了怀里。   今苒苒的脚全然没有落在地上,就被动地挂在了男人身上。   她胸口堵着气,又觉得很可笑。   这个人还真是……当她是什么小萝莉吗,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真使出全力,能将他揍得鼻青脸肿? 第82章   被男人圈住腰身的今苒苒,目前还能好声好气地说话,“行了,你先放开我……还有,你忘记我那天说的话了吗?我不是说在我没有联系你之前,在我没有主动找你之前,你不要来找我吗?”   殷时渡却像是陷入了某种执念里,听到这几句话,再次将她抱住。   他的声音分明很平缓,却能听出内里夹杂的担忧和后怕,“我听了,你说的话我都听了,所以我一直没有让你看见我,可是现在叫我放开你,我不,我不放。”   果然如此,这几天他都一直跟着自己。   她隐约从男人的语气里,还听出了一些无辜,如同两人初见时,最常见的语气。   想到这里,今苒苒心里那股气又冒了出来。   曾经她多信任他啊,以至于他屡次用这种方式,都能从自己这里得到同情和怜悯。   他每一次在自己面前示弱、装穷,自己想尽办法去帮他、为他苦恼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是不是在笑她傻?   亦或内心无波无澜。   又或者看着她被糊弄的团团转,内心有那么一丝优越和成就感?   今苒苒实在不愿继续想下去,唇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来,“祁哥什么时候兼职私家侦探了,可我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您打探的东西呢。”   殷时渡:“……”   如果说适才她话里的疏离,令他愣怔,那么她如今带着讥讽和挖苦的语气,却让他的心收缩了一下。   “苒苒,我没有故意要跟踪你,我只是……”   殷时渡说着声音渐低,身上那股强势终是泄了不少,“我就是很想你,想看看你过得怎样,我也没有要打探你。苒苒,我记得你说过的话,可是你一直不联系我……这么多天过去了,我担心你忘了我……”   他不是问她考虑的如何,竟然是担心她忘记了他。   今苒苒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这是他卖惨的话术,还是真的会有这种莫名奇妙的忧心。   不过哪有很多天?   在她的印象里,大概就三四天没见?怎么被他说得像是分开了一年半载。   狄降知眼皮一抬,想说什么,终又合上了嘴。   他在两人牵手的时候,便探知过江汀的身体。   不仅没发现有谛听的血脉存在,反而在江汀身上查探到了一种压制她能力的禁术。   这种法术需要有强大的妖力和豸虎的血来催动。   在六合八荒几乎要失传了,只有几名上古妖兽知道法决。但因为豸虎的血太难寻,已经许久许久未看到过这种古老的术法了。   就狄降知所了解的,目前会的也只有他、谛听、白泽、梼杌、饕餮。   狄降知琢磨来去,只觉得谛听这般费心思,说明江汀的本体大有名堂。   极有可能是南极果这般受妖抢夺又式微无法自保的种族。   想明白了这一层,他又理解了江汀一个小妖,怎么能吸引来这么多妖魔鬼怪的。   谛听喜欢的人是不可能真正当女儿养的,不然吃亏的是他自己。至于江汀一个一口爸爸,只能是闺房之乐了……   狄降知眸色暗沉。   江汀那句“以往找上门的男男女女”,说的应该是谛听四海浪荡的那些情人吧。   呵,谛听这个狗,还是这么放荡形骸、不知廉耻。   江汀说过的话,实在没法反悔。   况且狄降知这么一个万能大佬在,又能当保镖又有钞能力,委实让人难以抵抗。   江汀收拾好客房,狄降知便在家里住了下来。   当晚,在自己房间痛痛快快泡澡的江汀,收到了工资入账的消息,且还有一句留言——   [小江,你把狄老师照顾得可真好!]   隔着屏幕,江汀都能听见费老师咬牙切齿的声音。   江汀打着泡泡,明白这是狄降知做的,一时觉得爸爸这个情人还挺好,便让白鸟带了句话过去——   [狄总加油哦,晚安~]   狄降知从鸟语里听出了丝阴阳怪气……以及宣战的意味。   旁边房里的小妖大概将他当做了情敌,并不太欢迎堂堂帝神大人的到来,并且还有丝抵抗。   狄降知将鸟扔出去,在窗前站定,天空看不见一颗星。   大概是活得太久太久,狄降知可有可无牵起唇角,一时觉得荒谬无比,一时又觉得滑稽有趣。   两条平行线诡异地交汇,这一天,两人非常默契地达成对方基于谛听的同一种念想——   江汀是谛听喜欢的人。   狄降知是爸爸新招惹的风流债。   第二天是周末。   江汀睡到十点才起,等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下楼时,发现狄降知正坐在院子里看文件。   芒种后,正式进入夏天。   花城出了名的高温炙热,看着狄降知闲适在晒太阳,仿佛处在暖春三月里,江汀这才发现自己最近似乎都没有感觉到热,晚上睡觉不开空调也很舒适。   狄降知穿着一身灰系运动衫,被光勾勒出一圈金边,他漫不经心翻着手中的文件,像是在看又像是在发呆。   院里在死亡边缘挣扎多月的笔管榕,似乎有复苏的迹象。   黑猫懒洋洋地趴在草坪上盯着前方。   白鸟飞在枝头日常练嗓,顺便往院外虎视眈眈的各类精怪投掷铁冬青的果子。   江汀走过去制止,“你欺负它们干嘛傻鸟。”   白鸟抱着红彤彤的果子,委屈地啄了一口,小声替自己辩解,“是它们先骂我的,说我只会躲在里面,有本事就让他们进来和我比一比。”   仍旧有许多精怪守在外面。   江汀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待会她还得出门呢。   狄降知握着手中的资料,微微一顿,视线往院外一扫,又淡定地翻了页。   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小妖而已。   白鸟支支吾吾,祈求道:“江小汀,以后可不可以别叫我傻鸟了呀,你这样叫臭猫也跟着叫,我才不是傻鸟呢!”   江汀问:“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呢?”   白鸟张开翅膀,圆滚滚的身子落到江汀手中,“只要不是傻鸟都可以!”   “那,叫白鸟?”   “……你能不能对我像对狄老师一样用心,你昨晚给他煮了面吃,还给他打扫了房间,都忘了我和猫的晚饭。”   白鸟在控诉。   白鸟吃醋了。   白鸟越说越想哭,将头扎进翅膀里噫呜叫了两声。   狄降知坐在一旁,略一抬头,便是江汀站在树下微微泛红的侧脸。   她的脖颈纤长,盯着手中的毛团,目光不自觉温柔,神情有些莫可奈何。   似乎是想到白鸟口中的那人还在院里,便转过脸悄悄打探,发现男人并未注意到这边后,略松了口气,恼怒地搓着手里的毛团。   傻鸟本事没几个,脾气真的还挺大。   江汀撸着毛球,忽然眼睛一亮,“就叫饭团吧。”   自闭状态的白鸟身形一顿,害怕她再想到别的什么,也不指望江汀能取出鸟伙伴们诗情画意的名字,极为敷衍地啾啾应了声。   “饭团饭团,听起来就很好吃。”   经历过饿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江汀觉得没有什么比这个名字更朴实无华又动听了。   何况白鸟也没拒绝,一定是很喜欢的。   江汀当即为黑猫取名为另外一个好吃又好听的名字——寿司。   黑猫只趴在地上掀了掀眼皮,懒洋洋的:“喵~”   虽然它冷淡又骄傲,但江汀已经习惯了,她肩膀驮着白鸟,向狄降知正式介绍家里这一鸟一猫。   狄降知没应声。   江汀这才看见桌上放了两杯牛奶,其中一杯见底,另外一杯还冒着热气。   江汀,“这是给我的?”   狄降知看了眼,点了点头。   他早起在小区逛了圈,发现每家每户都有人送牛奶,还以为是什么别的东西,便也要了一份。   本来狄降知是不吃东西的,但发觉这牛奶温过后,还挺清香顺滑,便加订了两个月。   他便补充道:“接下来两个月都会有。”   江汀最喜欢喝牛奶,实在没想到狄降知早起吃早餐,竟然还为自己另外准备了。   并且还订了两个月!   钞能力诚不欺她。   她坐下喝了口牛奶。   狄降知毫无预兆伸手,在她头顶摘下了一片树叶。   江汀被阴影遮住的刹那,又闻到了极好闻的青崖松风的味道。   那某颗少女心触不及防又跳了跳。   狄降知若无其事收回手,又面无表情看起了手中人妖治安管理局送来的资料。   可能是乳糖冲了脑瓜子,江汀笑道:“狄总,你要记住自己的目的,我不反对你和我爸爸,所以往后不用对我太好,不然喜欢上我怎么办。”   “……”   狄降知一时没控制住,手中的文件被捏得微微变形。   他抬起头来,脸色倒很正常,“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对谛听的人不感兴趣。”   江汀只当“谛听”这个名字,是爸爸在外面掩人耳目的假名,是以没有多问。   她适才也是心血来潮,提前打个预防针。   毕竟大家都是成年男女,同住屋檐下难免会生出些别的想法,不过就狄降知这个人来看,他的确不像是会对情人的女儿产生想法的。   狄降知又不是禽兽。   江汀这么一说,最主要是想提醒自己。   就算狄降知再牛,对自己再好,也是抱着另外的目的。   作为一个颜狗,怎么着也不能打爸爸情人的主意。   “我们还是得注意距离,不然爸爸回来误会怎么办。”江汀也保证道:“我也会尽量不打扰你。”   狄降知看她煞有其事的模样,颇为费解地将文件合上,决定先走为敬。   想到还得出门,江汀忙喊住他,“嗳,能不能先陪我去趟超市?”   狄降知眉目温和,低头看她。   见他没有反对,江汀堆着笑,解释道:“门外还有好多小妖怪。”   狄降知目光更温和了。   他道:“不能。”   “我们要注意保持距离,江小姐适才说的话,忘了?”   “……”   她说完特意停顿了一下。   仿佛是要等待殷时渡的回答。   离婚并不代表结束吗?   殷时渡听罢安静了几秒,而后略显温驯地点了点头。   今苒苒这才接着说道:“离婚以后,我们都是自由的个体,但是我们可以重新交往,很高兴认识你,祁时渡,我是季苒苒。”   她说着往前伸出手。   殷时渡盯着那只小手看了一会。   就在今苒苒将手收回去的前一刻,他蓦然将其握住,一把放在了胸怀。   “很高兴你来认识我,我的苒苒。”他低沉着嗓音,这样说。 第83章   今苒苒只觉得心低涌起一阵炙热。   适才言之凿凿说了这么多,她看似很理智果断,实在内心仍旧乱做一团。   待她的感官回归后,只觉得手背的的触感异于寻常,还有一丝黏着……   今苒苒挣脱开,收回手仔细看了一下,竟然看到一片暗红色。   她记得刚才擦刀的时候,手上并没有血迹,说明是刚才他握住自己的时候,蹭在自己手上的。   说明这些血迹是他手上的。   而这么大一片,说明他手上的血迹更多。   可是他脖子上只是有一道纤细的伤口,即便是沾染在手上,也只会是一小块。   “你怎么了?”   今苒苒询问了一声,在殷时渡还未反应过来时,上前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殷时渡定在原地,她用了一些力气,才将他的手掰开。   男人的手指修长,在路灯下指节分明。   只是暖黄的光线里,被蹭破的伤口遍布掌心,宽大的手掌里沙砾和凝固的血水触目惊心。   到账的一个月工资,是靠狄降知走关系提前发放的。   原本江汀是想着好好答谢他。   可在狄降知拒绝一起出门后,江汀觉得堂堂帝神大人就适合在天上呆在,一分烟火气都别沾了。   江汀给物业打了个电话,被告知有神秘人为她交了这个月的物业费,于是她从工资里划了一大半,提前把下个月的也交了。   狄降知应当是有事,在客厅一直写写画画。   江汀也懒得跟他打招呼,小心翼翼地拔了两根头发,交给了饭团和寿司。   据饭团说,它们拿着她的头发,能和普通人类保持沟通一个小时。   起初江汀听到这个说法,只当是傻鸟和黑猫又在诓她。   她的头发能让正常人类听见精怪们说话?   简直荒谬至极。   作为从事秃头排行榜前三的职业,江汀的发量和光泽绝对是令无数人艳羡的存在。   但就不能是她身体健康保养得当吗?   在饭团偷偷拿着她的头发,将小区里的小孩儿哄骗来,当着她面噫呀唔噫地费劲聊天后。   江汀的世界观再次崩坏。   并且道着歉将嗦着指头的小孩儿送回了他爸妈手中。   能看见许多不正常东西的她自己。   果然也不太正常。   江汀斜挎着一猫一鸟出了门。   可能家里的风水确实好,附近并没有可怖的妖怪。   江汀在超市囤了大量的瓜果蔬菜,又大方地让猫鸟挑选了自己喜欢的干粮,最后又新买了猫窝和软垫、猫爬架、毛球等小玩具。   她一个人拿不动,雇了宠物店的小哥帮忙送货。   许久没这样大手大脚,江汀花了个痛苦。   小区走到家很远,江汀领着小哥进门,觉得这些东西搬来不容易。   她抿唇微羞赧地一边说辛苦,一边伸手去接小的物件。   或许是在宠物店工作养成的习惯,小哥长得白净,神情温柔,看人总像是看着宠物。   他面带宠溺地笑着说没事。   他们的动静不小。   飞盘、玩球落下时,被白鸟一飞击中,直直向沙发上的人射去。   狄降知伸手牢牢握住飞来的球,缓缓抬头,对面少男少女青春羞涩的互动一览无余。   他表情古井无波,将球扔给跃跃欲试的鸟。   宠物小哥将手中的箱子放下,拿出底座开始组装。   江汀把买回来的菜都放进冰箱,又给猫和鸟倒了食物,这才洗手倒了杯水。   猫爬架和玩具沙城很简单。   小哥组装好,接过江汀手中的水喝了一口,耐心地讲了些注意事项。   江汀认真记好,拿出手机让小哥给二维码,她好扫码付款。   宠物小哥挠头说不必,“就是帮了点小忙。”   “那不行,说好了要给的。”   江汀坚持。   宠物小哥拿着手机,温柔又羞涩地笑了笑,“成,你随便发个红包吧,我这算是在你好友列表有了姓名吗。”   牡丹狗江汀扫码的手微抖。   差点沦陷在小哥的笑容里。   果然单身太久,连这么普通的一句话都撩得她七荤八素。   这副画面无疑是纯情又美好。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狄降知伸出手。   毫不留情将空气里不存在的粉色泡泡戳破。   他慵懒地侧倚着身,在沙发背上撑着下颚,牵唇道:“阿汀。”   江汀敷衍地应了一声。   注意力都在小哥的账号上。   小哥头像是只无辜瞪着眼的布偶猫。   超可爱,江汀捂了捂胸口。   小哥轻抿唇,腼腆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炫耀:“我养的,看着很温顺,其实性子挺倔的。”   小哥说着,打开了手机里录制的猫视频。   江汀还未凑过去,便听身后有个懒散的声音问:“汀汀,他们都说你拿着别的男人的钱,来养我这个小白脸,这是什么意思呢?”   狄降知的声音本就清冷,这话拖长了语调,尾音故意上扬,竟带了丝无辜和纯真。   江汀冷不丁起了层寒意。   她还保持着微探头的姿势。   而小哥本倾身握着手机,肢体语言也能看出亲近的意味。   狄降知尾音刚落,小哥表情立刻变得尴尬起来。   江汀欲做解释,“那是我爸。”   然而宠物小哥却不想再听下去——   金主可不就是爸爸么。   小哥面上升起丝难堪又复杂的神情,后退一步,匆匆看了江汀一眼,便握着手机快步离开了。   被扰了桃花的江汀很无语。   这误会想解释,似乎越描越黑。   江汀愤怒地瞪向玩球的饭团。   “不是我!”   白鸟立即拿翅膀捂住嘴,圆滚滚的身子摇摆着,以示清白。   它只是告诉了狄老师江汀是情妇,并没有说狄老师是小白脸呀!   江汀木着脸,望向罪魁祸首,“狄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不用担心我,这种流言蜚语,还不值得我放在心上。”   狄降知转回身,摆了摆手,颇有些善解人意不与她计较的意思。   江汀这次是真不想管某位大人物了。   趁着周末,她又憋了一肚子气,花了几个小时将家里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   独独漏了一间。   狄降知握着文件,被江汀赶来赶去,最后拿了个软垫,坐在了空中。   他像尊佛飘在半空,提醒道:“我房间似乎还没打扫。”   江汀带了耳机,自动关闭了空中频道。   到了晚上,她随便做了一菜一汤,吃完就把剩菜放进了冰箱。   把文件收好后,狄降知寻着味下楼。   想着或许尝尝人间的食物也不错。   客厅空空荡荡,只有吭哧吭哧吃着自己碗里食物的一猫一鸟。   堂堂帝神大人这才反应过来。   他似乎被冷落了。   狄降知不可置信。   关键是,待遇竟然还不如一只猫和一只鸟?   充实地过了一天,江汀也恢复了些元气。   公司不提倡加班,也没有催江汀交稿,但荔湾区的妖间公共秩序,却不能这么坐视不理。   江汀打开电脑,将U盘里的文件拷进去。   这次的画,除开画布格式有变,最重要的是上色方式和风格。   江汀找好笔刷,吸好需要用到的颜色,盯着只铺了底色的横轴看了看。   开始从大色块铺起。   她专心致志画起来。   等画基本上完色,只差高光阴影和细节修饰要再增个画层,江汀决定先暂停,其余的等到公司再完成。   天边已经泛起了浪尖的沐白色。   江汀离开电脑桌。   打开门看见一黑一白两个小东西,挤在窝里睡得正酣。   江汀没有吵醒它们,轻手轻脚地往房间走。   简单洗漱后,又给猫和鸟准备好食物,江汀便去上班了。   她想趁着手感还在,去公司早些把画完成。   有些工作需要连贯性,打断了再要顺畅连接,总要费些时间。   进大厦时,太阳刚刚露面。   公司里悄无声息,江汀揉着脸,一气呵成将画润色好。   放大缩小画布检查了好几遍,江汀在留白的位置,将荔湾区ZF部门要求的宣传语打上去、排好版——   仙祠古渡,生命为本之舟;泮塘湖渡,统筹协调之浆。   除开冥想和修行,狄降知基本不睡觉。   不知道是最近在人间待得久了,还是跟像人类般生活的江汀走得近了。   他这几日饭也吃了,觉也睡了。   早上醒来时,已经九点。   家里没有查探到江汀的气息。   超过24小时没有见到江小汀,白鸟有些闷闷不乐,说可能去公司了。   江汀昨天闷在画室一天废寝忘食,是狄降知命家里一猫一鸟不去打扰的。   狄降知略收拾后,热了两杯牛奶,掐了个法决,出现在了22层的办公室。   公司里的同事倒是都提前来了。   唯独没有看见江汀的影子。   见狄降知看着最靠里的位置,应梧忙道:“江汀请假了。”   狄降知可有可无道:“我还有其他事,没有找她。”   “这样啊。”   应梧应了一声,又补充道:“江汀今天毕业,我们打算待会一起去送花祝贺,狄老师你要……我们会带着您的祝福去的!”   应梧那寻问面前这人去不去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   狄降知冷冷扫他一眼。   也不知道是嫌应梧话多,还是怪他有话没说出完。   应梧摸了摸鼻子。   他感到有些委屈。   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一旁宁萌萌站起来。   似乎是想缓解气氛,她鼓起勇气,妖生第一次跟狄降知搭话。   宁萌萌小声道:“狄老师手里两杯牛奶给谁带的呀,还冒着热气呢,好贴心呀,我有点酸。”   应梧这才发现,惊讶地小声重复道:“哇,好贴心呀!”   被称赞的狄降知,视线落在手里的牛奶上,微微一顿。   他沉默两秒,也不太明白自己这是个什么意思。   狄降知随手将牛奶给面前这两位员工。   走前脚步停了停,状似无意道:“待会去学校的时候,喊我一声。”   两个小妖怪喝着牛奶,不由面面相觑。   应梧:“……?”   不是吧,江汀是不是得罪帝神大人了?   宁萌萌:“……?”   帝神大人竟然这么关心他们底层员工的吗,酸了!   盛恺查过,没有眉目。   盛影在家气得不行,正好看见了新闻。   原来殷时渡就是最近北城的最风云的人物——祁哥。   盛影瞬间想到那天她来殷时渡办公室发生的事情。   即便找不出证据,她也不得不怀疑这件事是殷时渡做的。   对于曾经儿时的玩伴,甚至她自以为对方暗恋自己的人,却对自己做出这种事情。   这个想法更令盛影接受无能,她知道殷时渡和今苒苒正在冷战,网上也全是他们的新闻。   盛影笑道:“时渡哥哥心情看起来很好,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失落呢,我原以为能看到伤心的时渡哥哥,害得我大晚上赶过来,想温柔地安慰你呢。” 第84章   盛影说着已经走到了办公桌前。   殷时渡并未起身,只轻抬眼,冷淡地掀起唇角:“看来上一次的打击,对于盛小姐来说,并不算什么。”   他意有所指,且含着一丝警告。   盛影内心陡然怵了一下,而后有些疯狂地笑道:“果然是你,殷时渡,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曾经你对我就没有过一丝感情吗,我不信!”   殷时渡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发疯,或许是觉得这个想法过于荒谬,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盛影想到什么,猛地将视线落在桌子,从殷时渡包扎了的左手转向他握成拳的右手。   她试图伸手去捉他那只手,想要将其打开。   殷时渡看似神情松懈,没有注意她,实则在她动作之前,整个人便自发往后仰去。   他眸光里浮现出清晰的厌恶,轻缓的声音含着危险:“如果你不想活着从门口走出去,或许你想体验从高空坠落的感觉。”   要么自动离开,要么被扔下楼。   殷时渡的警告很直白。   盛影自然听懂了。   要是以前的她,绝对不会退缩,可经历了一些事情的盛家大小姐明白,在很多时候,盛家并不能成为她的依靠。   “好,既然时渡哥哥这么无情,那么也别怪我冷漠了。”   盛影说着往后退,只意有所指地将目光继续落在男人松握着的右手上,笑道:“曾经的时渡哥哥,是可以舍命救我的呢,我可真怀念,相信有人也会对此很感兴趣的。”   盛影说完便打开门笑着离开了。   殷时渡并不想将这个疯女人的疯言疯语放在心里,可他忍不住微蹙着眉心,低垂着视线望着摊开的右手。   这只修长的右手上,小拇指很突兀地缺了一小截。   第二天天气很好。   今苒苒起了个大早,并且精心打扮过后,才赶赴民政局。   她打车到的时候,远远便看见门口停着一辆有些熟悉的卡宴,靠着车门依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   朔南大学在花城名头很响,动漫专业也在全国名列前茅。   校招虽早已结束,但人才网罗是可持续的过程。   15届的毕业典礼,也吸引了社会各界许多知名人士和企业家莅临。   江汀在校时,基本没参与过竞赛,也没有奖项傍身。   除开在学校小有名气,在社会和行业上存在感约等于零。   江汀换好学士服,到达教学楼前的广场。   四周的同学三五成群,大家目前的话题也相当一致。   要么是叙着旧便吹捧起了互相的就业点,要么是拍完照和受邀请来观礼的各界人士主动打着招呼。   只有江汀形单影只。   江汀不想生硬地去融入,找了个地坐下。   有几名同学正站在雕塑下拍照。   检查拍完的照片时,发现了坐在角落的江汀。   几名同学立刻来了劲。   “一个人看着怪可怜的,要喊她来拍照吗?”   “别了吧,忘记她上次在群里发疯了吗,人家说不定还不想和我们拍呢。不过我挺好奇的,为什么PB公司只给喻苗送了花?”   “对哦,PB公司给实习生送毕业礼物,几乎是不成文的规定,江汀虽然没顺利转正,好歹也实习了几月,不该呀。”   “该不会是她犯了什么事,才没转正的吧,所以人家连花都吝啬送。”   “喻苗,你不给我们讲讲?”   议论到明显有八卦的地方,大家都将目光投到低头P照片的人身上。   喻苗是典型的南方女生,骨骼小,体型纤细,看着只有八十斤,不自觉就让人生出一股保护欲。   喻苗抱着一大束百合,拿着手机手指不停,只抬头一脸为难地笑了笑。   众人见她神秘又不好开口,更加断定江汀犯了错。   江汀倒没有察觉,因为有个大哥很熟络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大哥穿着大裤衩,踩着人字拖,整个人都透着刚从网吧通宵出来的疲惫。   他先是确定了江汀的身份。   而后开门见山,“我看见你的毕设了,画得挺不错,就是人物太中规中矩。”   她们这届的毕业设计,在艺术楼A1展厅,会进行三个月展出,直到下一届入学。   难得有人提出见解。   江汀很有礼貌的请教,“有修改的空间吗?”   裤衩大哥不知从哪掏出来一盒木糖醇,“来一颗?”   被江汀婉拒后,便自个抛了两颗进嘴里。   裤衩大哥,“嘿,你那副夏日樱桃吧,名字挺好的,就是女孩的短裙不够短,表情也不够诱人。或者你直接画个爆乳童颜,裙底漏那么点风光——清纯中带着欲,绝了!”   裤衩大哥说到兴处,表情陶醉又向往。   江汀却听得满脸尴尬。   她画女孩在夏天洗樱桃,的确有将鲜艳亮丽的樱桃比作女孩鲜活充满生机,但并不是比喻她鲜艳欲滴、美味可口的“那种”意思啊!   “哟,这是哪里来的‘靓仔’,我们还纳闷江同学离开PB去哪高就呢,原来这么出息呢。”   适才议论完江汀,几名同学遮不住内心好奇,便互相怂恿着过来,想着直接问八卦本人。   没想到刚走近,就听见江汀和陌生的男人在聊画。   公共场所还说得这么粗俗——   对于经常画裸模的美术生来说,不存在尺度问题,但不妨碍刚毕业对艺术尚有要求的学生,认为裤衩大哥对画的言论建议觉得不堪。   “靓仔”二字满是嘲讽。   裤衩大哥是个很酷的大哥。   他不与这些小孩一般计较,给江汀留了张名片,便拍拍屁股走了。   江汀没来得及看名片。   面前几位同学接二连三抛了好几个问题。   无外乎是喻苗顺利签了合同,为什么她却没有在PB转正。   喻苗的巴掌脸在花后面,不好意思地一笑。   当真是人比花娇。   江汀也是有脾气的。   她站起身来,学着裤衩大哥随意拍拍屁股。   江汀笑出一双清冷的月牙眼来,“大家这么执着,是觉得喻苗同学不如我,所以对于喻苗转正而我没有——特别耿耿于怀?”   咄咄逼人的同学们:“……”   抱着花的喻苗同学:“……”   什么情况?   江汀是真的疯了吧?   虽然她不合群,但在校期间还没人和起过争执,同学们对她的印象也是画画好却性格孤僻的人,是以经常调侃她。   最近是怎么回事,飘了?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远处的阶梯下,站着三个人。   以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男人为首。   他们来得不早不晚。   自裤衩大哥搭话到现在,从头听到尾。   宁萌萌抱着花,数次都想冲过去。   她要撕烂这些人的嘴!   这些愚蠢的凡人怎么能欺负他们最小的同事!   应梧也是怒火中烧。   这些人类怎么回事?   面对这么可爱美丽的江汀,是怎么忍心出言不逊还冷嘲热讽的?   两个小妖生气却不敢去。   他们看着前方的背影无比气馁。   因为帝神大人站着没有动。   狄降知气定闲神,对于凡人的挑唆,没怎么放在眼里。   倒是见江汀动了气,正儿八经讥诮地反驳,感到有些意思。   同时也才明白,对还保持着人类思维的江汀来说,适才的情景是不友好,甚至充满敌意的。   敌意这种东西,在狄降知这里,代表着你死我活。   相比较而言,前方的场景再儿戏不过。   可狄降知注视着,目光不受控制地冷了点。   不能帮忙的两位同事,听见江汀的反击后,不由轻轻喝彩。   “怼人都这么好看,酸了酸了!”   “真棒我们江小汀!”   三人长得都好看。   站得久了,惹得路过同学们频频侧目。   尤其一身黑西装的男人盘条靓顺,举手投足跟优雅模版似的,无不透着矜贵和淡漠。   本想着和江汀大战唇舌的几位同学,被议论声吸引了注意力。   只看了一眼,登时被迷得五迷三道。   当看见那个像杂志封面的男神,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时,激动得手舞足蹈滋哇乱叫起来。   狄降知在这几名同学前停下,视线落在喻苗身上。   同学们抽气着、羡慕着、酸着将喻苗推出去。   “哇来找你的喻苗!”   “喻苗你不老实啊,什么时候谈了这么帅的男朋友?”   “太帅了,帅到我合不拢腿,呜呜妈妈我想谈恋爱!”   喻苗咬着唇羞涩笑了,正准备将手中的花递给旁边的同学,便听面前的男人淡声说:“麻烦让一下,你挡着我们阿汀了。”   “……”   喻苗怀疑自己听错了。   “阿汀”只是小名,但由这个俊朗的男人说出来,清淡中更显亲昵。   她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后的人,小脸霎时变得白里透青。   狄降知伸出手,宁萌萌迅速上前,将手里的花束交给他。   懒得再多说,狄降知绕开不知还要在原地尴尬多久的喻苗,在人群自动退开的空隙中,走到江汀面前。   狄降知将花递过去,“毕业快乐。”   花束是白色桔梗,衬得黑色袖口底下那双手,骨节分明更修长好看。   【是有点自私,不过人都是自私的,你能告诉我你的想法很好,但是我还是得解释一下,我和牛君凡之间什么都没有,网友们开玩笑的不要当真。】   今苒苒本来还想说,网络上经常会有各种粉cp的网友,她既然在圈子里,便不能避免。   只不过眼前一暗,她的手机忽然被人抢走了。   今苒苒坐在椅子上抬头。   盛影略显嚣张的脸就在上方。   “苒苒呀,今天可真好看。”   盛影由上至下扫视着今苒苒,接着将目光放在屏幕上的对话,眼里冒出清晰的恨意和嫉妒,“我就说你们怎么离婚了,原来并没有分手,呵呵,你们这么欺骗大家有意思吗?” 第85章   今苒苒皱着眉,想喊人进来。   可她环顾四周,这间休息室早已没了人。   既然盛影出入这里如入无人之境,肯定已经提前打点好了,外面应当也没有人。   今苒苒放弃苦叫的想法,淡声说:“手机还我。”   她坐着比站着的盛影要低很多,可是抬头望着盛影的眼神冷而淡,即便是找盛影要手机,浑身上下也自带一股气场。   盛影只是冷哼了一声。   今苒苒伸出手,再次淡声重复:“我说,把手机还我。”   盛影虽然握着今苒苒的手机,却莫名露了怯。   她可有可无地耸肩,将手机随意往前扔掷,“还你还你,不就看了一下手机么,我们以前可是好闺蜜呢,苒苒可真是无情。”   盛影投掷的力道很大,差点砸在今苒苒胸口。   幸而今苒苒手快,准确地接住了手机。   不过手机打在手心,还是有些生疼,她忍不住皱眉,反问:“闺蜜?好闺蜜?”   今苒苒话里含着无限讽刺。   两人自从在殷时渡的办公室撕破脸后,可是彻底断了来往。   尤其是盛影之后被曝出和教授的照片后,可能是被逼疯了,误以为这些事情跟今苒苒有关,竟然发短信谩骂她。   今苒苒当时看到那些信息,满脑门子问号。   原本她是想怼回去的,鉴于那段时间盛影出了这档子事,她便没有理会,只是默默将盛影的所有联系方式拉黑了。   江汀没想到他们会来。   她接过花,忍不住凑近闻了闻,对面前三位同事道谢。   江汀低头时,瓷白细腻的脖颈a直直撞进眼里。   狄降知怔了两秒,镇定自若地移开视线。   应梧说:“应当的,你连夜把画赶出来,荔湾区那边总算可以消停了,该找费老师要奖金才对。”   宁萌萌笑道:“是呀,费老师今天把画送走了所以没来,他说晚上吃饭记他账上。”   喻苗在旁听了半天,这才开口问道:“你找到新工作了?”   江汀内心很不想理她。   可这么多人在场,她又不能装没听到。   江汀咬着右边的牙,牵动右边唇角,挽出个笑,向同学们介绍了这三个同事。   或许是太过惊讶,这些同学还没从指摘的角色脱离,对于江汀的话将信将疑。   甚至有一名女同学,见喻苗的视线落在江汀手里那张名片上,决定先探个底。   “刚刚有个男的,可是向你抛了橄榄枝,你还收下了他的名片,这刚入职就另有打算么?虽然他的眼光和言语都粗俗不堪。”   如果江汀说的是真的.   面前三人不可能对有人挖江汀无动于衷,除非这些人并不是江汀同事。   退一万步。   即便这个好看到不像是真人的男人是江汀上司,让他知道自己下属被什么人看上,就不信他心里对江汀的能力不产生一丁点质疑和鄙夷。   江汀微微皱着眉。   昔日只当这几位是爱开玩笑。   今天这是没完没了是吧?   狄降知看了江汀一眼。   他缓缓朝江汀走了一步,而后转过身,整个人把江汀挡得严严实实。   “江汀可能性子钝了些,可无论是才还是貌,每一样拎出来都是万里挑一,被别的公司或者别的人看上,再正常不过。”   狄降知微微挑眉,“嗯,有问题?”   他慢斯条理的语调,像是在陈述某种既定事实,既没过分夸赞也不刻意贬低。   听到“性子钝”时,江汀本还有些不忿,以为狄降知又逮着空来吐槽她。   可“万里挑一”四个字一出。   江汀顿时面颊发烫。   她脑仁像被灌了蜜般无法思考,只剩那四个字不停转动。   连宁萌萌在她手里拿过那张名片,江汀都没有发觉。   宁萌萌念着名片上的名字。   她咦了一声,“西窗烛游戏有限公司,是你玩的溯寒天下那家公司吗?”   应梧忍不住卧槽一声,在狄降知的目光里,捂住了嘴。   溯寒天下是当前最火的游戏。   不仅在人间火,它还有个鬼服,里面全是妖魔鬼怪。   更曾是无数动漫美术生向往的所在。   在场的同学听到,不禁留下悔恨的泪水。   花城大佬富豪穿着人字拖混在平民堆里的传闻诚不欺我!   没被看上就罢了,为什么要嘴贱去怼人呢?   送完花后,宁萌萌和应梧就回公司了。   狄降知说还有事要留下,等江汀拍完合照,却没见他身影了。   江汀没在意,一个人去了更衣间。   里面人不多,大部分同学都去了学生宿舍,既能消磨最后的校园时光,也能互相换着衣服臭美。   在江汀换衣服的过程中,一直有道视线盯着她——   主人是与江汀一样在班级不喜扎堆的小爱同学。   等江汀换鞋的时候,小爱同学终于忍不住坐过来。   她一脸好奇,“听说你新工作薪资很高?”   “呃,还成吧。”   跟自己开工作室的班长比起来并不算多高。   江汀整理好包,在梳妆台随意扒弄了下头发。   小爱同学更惊讶了。   “这么丰厚的待遇,还有这么帅的老板和同事,你为啥不捯饬自己呢?”   江汀的手在发间微顿。   她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印花中短裙,长发披肩,圆头平底皮鞋——   看着挺干净舒爽的啊,哪里没捯饬自己了?   哦,江汀目光停在脸上。   因为要换几套衣服,她又不想找同学借宿舍,是以没有带任何护肤美妆用品。   不过嫌化妆麻烦,平时她也只是画个淡妆。   想明白小爱同学在说什么。   江汀哦了声,“他们又不是人——”   话还没说完,小爱同学就笑了。   “原来你也是网上那种调侃同事的人啊,真庆幸自己没跟你在一个公司哈哈。”   小爱同学的语气莫名天真,又认真地像是在灯底下贴膜的。   ……   这话江汀没法接。   他们真的不是人啊。   花城天气这么热,出门准花妆,这不是给不知炎热又不流汗的同事们取笑自己的机会吗?   说来也很奇怪。   最近她也没有酷暑的感觉。   适才在太阳底下站了半天竟也没流汗?   小爱同学也不说话,就盯着江汀看。   江汀收好东西就赶紧找借口溜了。   一出门就见狄降知站在树荫底下,正凝视着面前着一身白裙的女生——   那是喻苗,只凭背影江汀就能断定。   狄总口中的还有事,原来指的是喻苗么?   江汀心里像是被人铺了层保鲜膜,闷着透不过气来。   为什么是喻苗呢?   为什么偏偏是她?   为什么前脚帮自己找回了点儿面,后脚就去找那个人呢?   江汀知道狄降知一个受万妖敬仰的大妖,自然是能随心所欲的。   可唯独喻苗不行。   想到在PB公司的事情。   江汀得咬着牙,才能克制住想锤爆喻苗的冲动。   她才把公司的同事当做自己人,这会自己人就去找喻苗了,心里竟有点被打脸的难受。   狄降知看见江汀出来,毫不迟疑走过来。   他喊住想装作没看见自己的人。   江汀绷着声,“有事?”   “我接你去胡夹桃子,应梧他们在那里订了位。”   “是么?”   江汀明显不信。   远处的喻苗正望着这边,目光柔情似水。   才见了两面,就跟望情人似的,至于么?   狄降知也跟着江汀看过去,“怎么?”   江汀没说话,只是往前走。   她的心思向来都在脸上。   狄降知一般都能看出来,除了某些他自己也不理解的事情,会产生其他偏差。   狄降知难得主动解释。   “那个同学的本体,是只鸟。”   他一开口就是个重磅炸弹。   江汀停了脚步,“……”   什么玩意?   不止同事不是人,现在连同班同学都变成鸟了?   该不会到最后全世界都是妖怪,只有她自己是个弱小可怜的人类吧。   狄降知并不能体会她内心翻江倒海的疑问。   他问:“还记得车上的蛇妖们么?”   一听那个字,江汀就忍不住咋舌。   狄降知眼里闪过丝笑意。   “那个喜欢抓他们半夜练兵的妖,你这位同学应当认识——她身上也有这种战火的气息。”   江汀:“你要去抓那个妖?”   “你不是想帮寿司出气?”狄降知反问。   江汀没说话了。   她在知道寿司也是因为那个脑回路不正常的妖受的伤后,的确跟饭团和寿司保证过,有机会要帮寿司报仇。   至于狄降知为什么能知道?   看来家里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事无巨细都要向狄降知打报告。   狄降知并不是在和喻苗搭讪。   江汀心情立马明朗许多。   不跟敌人做朋友的同事,还是好上司!   【时渡,有一件我想问你,希望你如实回答我,不要欺骗我。】   今苒苒等不及殷时渡回复,又继续发送了一条。   【关于你右手的伤,我从前一直没有问你,但是今天想了解一下,它与盛影有关吗?】   今苒苒没有拐弯抹角,也不想等两人见面再问。   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心情很浮躁,相比于面对盛影时,情绪起伏要大一百倍。   吴导和牛君凡显然也发现她不对劲了。   两人关切地询问了几句,还以为今苒苒是因为颁奖典礼的事情,感到有很大压力。   吴导笑道:“别紧张,我对你有信心。”   牛君凡也在旁点头:“我们组入围了这么多项,不会是完全陪跑的,苒苒不要太担心了。”   今苒苒的表情也没有逃过屏幕外的网友。   大家感叹她今天妆容很美的同时,也不禁跟着紧张起来。 第86章   台上的主持人热场后,开始播放入围最佳配角的VCR,紧跟着公布了最佳男配和最佳女配。   之后便是最佳记录片和最佳剧情片的入围VCR,其中《失控》榜上有名。   镜头适时扫到《失控》剧组时,今苒苒恰巧收到了短信。   她第一时间低头去看,殷时渡回得很简短,却也没有隐瞒。   【是,与她有关。】   【具体的情况等颁奖礼结束后,我告诉你。】   这么久了,殷时渡终于打算对今苒苒讲述这段过去了。   今苒苒虽然没有提这个事,可心底之前总有些期待他能向自己敞开心扉。   只不过第一条信息,已经极大地打击到了今苒苒。   今苒苒设想过很多种场景,里面大多都是殷时渡受欺凌或者意外的瞬间,唯独没有殷时渡替盛影以身挡灾的想象。   这时颁奖嘉宾留足悬念后,揭晓了最佳记录片,紧跟着是揭露最佳剧情片。   镜头在几个影片的主创位置不停扫过,随着颁奖嘉宾的公布,最后定格在《失控》剧组。   “获得第39届金鸡奖最佳剧情片的是——《失控》!!”   现场爆发出一阵阵掌声,紧接着失控主创四人上台领奖。   今苒苒跟着吴导上台时,神情有些缥缈,她的眼神总是聚焦不了。   哪怕吴导接过奖杯后,将奖杯绅士又有礼貌地交到她手里,她也没办法露出自然的笑容来。   吴导想着今苒苒第一次拍电影,在电影行算是新人,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可能还是太紧张。   虽然在吴导和牛君凡的眼里,今苒苒并不像应付不来这种场合的人,不过吴导还是在颁奖嘉宾询问时,快速地将话题揽了过去,并代表电影发表了感言。   今苒苒跟着下台时,还有些云里雾里。   舞台很光滑,牛君凡担心她,跟在她身后时刻注意着,还搀扶她下了楼梯。   胡夹桃子是个音乐酒吧。   一到晚上就格外热闹,充斥着社畜们释放自己又肆无忌惮的浪声欢语。   江汀和狄降知到的时候,气氛正嗨,在角落里找到了三位同事。   或许平时太过压抑妖性,几位妖都喝得七歪八扭。   江汀刚一坐下,就被宁萌萌塞了杯不知从哪变出的柠檬汁。   应梧看见后,也叫着说要。   宁萌萌睁着大眼,艰难地数了人头。   她手从桌子底下一掏,又是四杯柠檬汁——   很讲究,有柠檬片和薄荷叶做装饰,放了正正方方的冰块和吸管。   江汀看得目瞪口呆。   妈呀,妖怪喝酒都这么自给自足的吗?   她伸手检查,发现每一杯都货真价实,并不是幻术。   江汀生平第一次不抵抗同事聚会,甚至还想跟着天天来蹦迪。   旁边走过位服务生。   他义正言辞地劝告:“对不起小姐,我们这里禁止自带酒水。”   应梧猛地拍着桌子,傻笑着重复,“我们这里禁止自带酒水!”   江汀喝着柠檬汁,吐也不是,继续喝也不是。   狄降知看了费加廉一眼。   费加廉还算清醒,在服务生面前伸手晃了晃。   下一秒,服务生便换了笑脸,“打扰了小姐,有事可以随时叫我。”   江汀没来得及说什么,服务生已经离开。   ……当妖怪生活也太方便了吧!   她吸了两口酸甜的柠檬汁,感觉有点酸。   更让她酸的还在后面。   同事们可能真的醉了,竟然把主意打到狄降知身上。   应梧:“听说狄老师可点石成兵,能不能让我等小妖见识一下?”   宁萌萌:“还能点石成金呢!狄老师真是帅气多金的妖界钻石王老五典范!”   江汀不由张了张唇。   她还不知道狄降知是什么妖。   但如果他真能点石成金,那不是堪比一尊金山摆在家里吗?   唯一尚清醒的费加廉眼皮一翻。   他瞅着狄降知的脸色,索性直接装醉死。   狄降知食指在杯沿划动。   他表情没有受冒犯的迹象,却也并不怎么接地气。   “点石成兵,这里不行。”   狄降知目光转向捧着柠檬汁小口酌饮的江汀,“点石成金嘛——”   “能看看咩?”江汀眼里闪着期翼的光芒。   狄降知可有可无点头,手忽然探到她耳后,微触碰到发,收回手在江汀眼前打开——   躺着一块像白兔糖般大小的金子。   金灿灿的,在江汀面前闪光。   江汀伸手接过,拿牙齿咬了咬。   她面色略有潮红,“真的金子!”   再抬头时,连话都有些含糊了。   “你们妖怪太厉害了吧呜,狄老师你简直就是座金山,是我眼瞎,你可要一直住在我家,千万别走了噫呜。”   狄降知听得扶住额头。   果然在场的同事们,从狄降知的魔术中,注意力全部转到了江汀最后一句话。   宁萌萌表情发酸,“哇狄老师你住在江汀家里吗?”   “发展这么快的吗?——还千万别走了噫呜。”应梧重复。   费加廉也是大跌眼镜:面前这尊大神,不是来找谛听的吗?   狄降知入住时,江汀便立过规矩。   同住但互不打扰,也不能告诉公司的人,直到找到谛听为止。   如今被爆,狄降知倒是无所谓,他却很好奇江汀是什么意思。   江汀带着哭嗓,毫不吝啬地继续吹彩虹屁。   “狄老师真的棒噫呜!你收不收徒呀?上过大学会做饭打扫能画图的那种——”   江汀眼里亮晶晶,带着几丝迷离盯着眼前的重影。   狄降知微微眯眼,江汀便毫无预兆砸在了他怀里。   ……   狄降知闻着她身上清淡的酒味。   他目光一转,冷声道:“酒?”   宁萌萌磕在桌子上点头,“对呀,小江同事毕业耶!光喝我有什么意思,我还还加了忘尘丹!”   忘尘丹是一种能令妖醉生梦死的酒酿。   它性价比高,在妖界当是最普遍的娱乐饮品。   狄降知一句“胡闹”还未出口。   怀里柔软的小身板肆无忌惮便攀住他肩,脸颊在他脖颈处亲昵的蹭了蹭。   还蹭了一嘴的酒汁。   ……   狄降知喉咙微动。   他有些理解谛听为何如此宠爱这个弱小的妖了。   堂堂帝神大人甚至有点不想推开胆敢在他身上胡作非为的小妖。   妖怪喝了忘尘丹,可心无杂念睡到日上三竿。   当同事们第二日准时上班时,只觉得浑身一轻。   可要是普通人类喝了,指不定睡几天。   江汀这一醉,就睡了一天一夜。   她醒来的时候,已是日落西山。   江汀着急忙慌给公司打电话。   应梧让她不要急,“狄老师已经帮你请过假了。”   江汀确定不扣钱,这才松了口气。   应梧极有可能开了扩音。   那边啷当响了几声,传来宁萌萌的声音,“江汀,为什么狄老师在你家住呀?我们都不敢问他,你们是不是嘿~”   岂止不敢问,被帝神清冷的眼神扫过。   哪个小妖还敢找帝神打探呢?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呐!   一切八卦尽在那一声饱含寓意的“嘿”当中。   幸好是电话沟通。   江汀盯着床上那块小金子,悔恨地拍了拍脸。   她想起了自己酒后失德的一些画面,恨不得锤死口无遮拦的自己。   江汀陡然“哎呀”一声,拿着手机下楼。   那边的同事被吸引,又听见电话里传来两个略显稚嫩却故作深沉的声音。   似乎在威胁他们弱小的新同事——   [我警告你哦,别偷偷出门,要去哪里一定要跟我们报备啾!]   [还不快想想他常去的地方是哪里~喵]   虽然发出的尾音很奇怪,但两位人美心善的同事立刻愤怒了。   什么玩意,竟然敢这么欺负他们美丽的小江同事!   何况还有堂堂帝神搁那里住着,不要命了吗?   弱小的小江同事打断他们。   她细着嗓子,委屈又柔弱的口吻,“狄老师要找的人,我认识。狄老师非让我说出那人的下落,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了,所以现在……”   话只说半截,更引得同事们遐想。   他们原以为是桩关于帝神大人价值连城的八卦——从古至今,六合八荒可从未有过帝神的绯闻流传。   可没曾想,帝神大人阴险毒辣的人设不倒。   连妖力弱到喝忘尘睡一整日的新同事都不放过。   还跑人家里鸠占鹊巢搞胁迫,卑劣的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于是同事们发出强烈的谴责。   并且让江汀注意保护自己后,便当机立断挂了电话。   “江汀呀,这个事嘛,帝神他可能另有打算——哦我们是说他做得的确很过分!你在家好好吃饭,也顺便想想帝神大人要找的人能藏在哪……那,我们明天上班见哦。”   ……   江汀听着忙音,不由弯了唇。   公司几个同事太可爱了吧。   这么怕狄降知的吗?   地上饭团和寿司叫了几声。   江汀收起写着字的画纸,称赞道:“演得非常好,再接再厉。”   它们可没这么容易打发。   饭团飞到桌子上,开始讲价,“四根吧,就奖我们四根?”   可能妖怪也有成长期。   这一猫一鸟开灵智还没多久,正是瞧什么都新奇好玩的时候。   经常趁江汀不备,偷她头发出去和小区里的小孩子玩。   也正因如此,这个寸土寸金的豪华小区,近日总流传着鬼怪偷小孩的传言。   为了避免它们被抓包,甚至被有钱人请道士来作法。   江汀坚定不移地拒绝了它们。   于是一猫一鸟在家抗议了一夜,说要跟着狄降知离家出走。   当晚,狄降知果真没有回来。   江汀再见到他,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喝酒那晚的画面,一直冒出来。   江汀本还有些不好意思。   狄降知并没有看她,只让费加廉召集大家开会。   会议的内容突如其来,把江汀砸了个劈头盖脸。   狄降知竟然接了个案子。   案子的甲方是PB公司。   而主对接人,是江汀最不想再接触的同班同学以及昔日同事——喻苗。   就在网友们议论纷纷,已经有不少人为今苒苒感到惋惜和祝福时,颁奖嘉宾展果粒公布了获奖人。   “让我们来看看,翘首以待的这个奖会花落谁家呢,咦,这个人大家可以猜一下,今年和我有‘前缘’哦——”   在场和屏幕前的观众都有些错愕。   很快便有网友反应过来,今年和展果粒有前缘的女演员,貌似只有今苒苒一个人啊。   可是,要是今苒苒得奖,那《失控》剧组也太逆天了吧!!   紧张又激动人心的音乐过后,两位主持人望着手卡上的结果,互相对视一眼。   展果粒紧跟着高声公布道:“第39界金鸡奖最佳女主角的得主是——《失控》今苒苒!!!” 第87章   公布获奖人选后,现场又一瞬间的寂静。   紧跟着,爆发出了如雷的掌声,无数人望向今苒苒的方向发出尖叫声。   直播前的观众也屏息静气了几秒,千万网友惊诧不已,而后弹幕几乎被刷爆。   四个镜头最后何为一体,定格在今苒苒脸上时,她的表情仍有些难过。   大家只当是今苒苒还未反应过来,纷纷感叹她呆愣的样子很可爱。   背景音乐里有个字正腔圆的男声介绍着今苒苒。   她被吴导提醒走上台,从展国粒手中接过奖杯后,望着台下的众人,拿着梦寐以求的奖杯,心底被填满了一层满足。   可是她张了张唇,还未说什么,萦绕在脑子里的,却始终是殷时渡保护盛影的画面。   今苒苒很久之前就设想过,有朝一日若她能捧起这座奖杯,一定要用完美的笑容和得体又克制的感言迎接它。   她想要攒出一个笑容,可是没说两句,却忍不住哭了。   在所有人看来,都只当她是喜极而泣,在台上的反应相当正常。   这一幕还被许多网友截了GIF图,感叹今苒苒真是美哭qaq   在欣赏赞叹和羡慕的声音不绝于耳时,有个别好奇的八卦群众诧异今苒苒究竟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的。   经过众八卦网友的梳理后发现,今苒苒这一路以来还真是不容易。   不少人看着今苒苒身穿礼服拿着奖杯站在台上的样子,纷纷感叹她真是为舞台而生的女星,艳光四射无可比拟。   还有不少人感叹这个剧组真是牛逼大发了,将来一定要去电影院观摩。   而今苒苒及电影主创的粉丝们则趁机安利,表示春节档欢迎进电影院观看,各个社交平台还开办了送票和抽奖活动。   申先公司占据着整整一层楼。   除开平时办公的地方,其他位置江汀很少涉足。   自旋转长廊再往前十来步,一个画展类型的空间出现在眼前。   墙面挂着公司创办以来,所有曾在净化系统工作过的画件的拓本,亦或是退休来养老的原画。   江汀跟同事们还未浏览完,便听到了那个噩耗。   空旷的展厅一时很安静。   狄降知在一副为学校定制的卡通漫画前停下。   费加廉站在旁边,“这儿一般不开放,大家应当都很奇怪,为什么今天要带大家来这里,现在请狄老师为我们解答一下。大家——鼓掌!”   同事们迷茫中热情着鼓着掌。   江汀随之合了几下手。   三个下属愣是折腾出了上十来人的讲座仪式。   狄降知微抬手,“听小费说公司在转型,前些日子开辟了校园市场,让一些小妖能同寻常人一样求学。而与好学上进的精怪相比,喜欢热闹逛街美食或开商户赚钱的精怪群体更庞大,是以商业区的净化系统也该提上日常了。”   他话的落脚点,在于花城区最中心繁华的CBD——   猎迪区即将竣工开放的一大片商业王国,要装置妖怪在人间能安稳度日的公共设施。   也就是申先公司的主营业务,妖力净化系统。   当然了,也不是想搁哪放个系统都行的。   尤其人类讲究风水宝地,表面上人妖和谐,那都是商业吹捧。   实际背地里人类上头的某些人,盯了申先公司的阵法起码百八十年。   即便这是于妖于人都百利而无一害的净化系统,自然也得给人类通个气。   这气往常是一通就行。   偏偏这次还就是碰到了钉子。   有人赶在他们之前,抢先注册了猎迪区的妖间系统建设标号。   问是谁注册的,人类那边一概不知。   都是见过千年狐狸的人,玩什么宫心计呢?   既能划出妖间系统的方位,又能在人类那边顺利拿到标号,这人即便不是妖间的叛徒,也该在人类那边有强硬的关系。   费加廉辗转打听到,这个标号现在落在了PB公司。   这家广告公司在人类当中算是4A广告业佼佼者,往常干得都是人事,还从未涉及妖间的活。   费加廉不得已求助帝神大人。   不出一个时辰,帝神便有了准信。   据说PB公司觉醒了一个妖,这案子便是那妖一手促成的。   刚觉醒妖的能力不稳,曾有过腥风血雨的例子。   原本揭穿他的身份,人类那边是会考虑这层,重新来分配净化系统的标号的。   没想到的是,这片区域的开发商冷翡翠有限公司,最近两年的合作方,都是PB公司。   几经周折。   申先公司的标号下来了。   PB公司的标号依旧没撤。   人类那边说得好听。   两家共享标号,互相学习交流,还让申先公司好好监督PB公司。   可指不定人类正偷乐,要借着这次糊稀泥,塞人进来趁机观摩偷技呢。   狄降知这两日不落家,也是受费加廉所托,在处理这件事。   似乎不太放心,他还表示会帮助公司将这个案子完成。   只不过除此外,还需一名助手随他一同出面与PB沟通。   这案件听起来就复杂无比。   抱着养老心态在公司搬砖的同事们,低着头抖抖索索婉拒了。   应梧盯着脚尖:“马上六月就结束了,我我正要算年终奖和上个月工资,另外还得出外勤,好几个区的妖还没上缴齐这个月净化费……”   “最近收到了人类那边的消息,说是番鱼区的净化系统有点老坏,我得去看看,顺便把其他几个年久未加强的偏远地块再检查检查。”宁萌萌捧着脸头越来越低。   这些理由,连江汀都能找出破绽。   不信费老师和狄降知那妖能信。   江汀一万个不想和喻苗再有来往,也不想和PB公司有工作联系。   好在有同事们开头,她也能顺理成章找借口了,毕竟主画的人要忙的事可都是一坐大半天的,还拿什么时间出外勤?   “既然大家都很忙,那——”   狄降知脸上看不出一丝被小妖拒绝的愠怒,他清冷的目光终于看向她,“江汀呢?”   一切变化发生在狄降知连名带姓喊她的那瞬间。   江汀决定跟随同事们,心里早就理好了拒绝的说辞,嘴巴却自己开了口,“我可以,狄老师,请相信我!”   在场的妖面色各异。   费加廉对狄降知投以惊讶的表情。   狄降知接受到,垂眸甩到了地上。   费加廉:“……”   什么意思啊?   帝神大人干什么啊?   怎么说变就变耍他玩呢?   两个小时前。   狄降知带回确切的消息。   先进了费加廉的办公室,与他说了后,又另外提了一件事,这才让费加廉招呼大家开会。   提的这件事无它。   正是自狄降知来花城后便搁在费加廉心底的那个炮仗。   今天就毫无预兆炸地他无处闪躲。   狄降知站在落地窗前,声音听不出喜怒,“费老师的换音术,可是比风伯更有长进。”   费加廉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帝神大人可不是在夸他。   明显是发现他在江汀身上做的手脚了。   帝神之所以称之为帝神。   自然是比寻常的妖更无所不能。   如今敢在这些远古大妖面前玩花样的,只有那胡作非为的梼杌,于是落得个镇压西海千年的下场。   费加廉就很后悔。   悔到整个胸腔内形成飓风。   他破罐子破摔,当机立断豁出老命给狄降知算了一卦。   这挂让他抓住一线生机。   费加廉认错后,保证会撤掉江汀身上的术法,最后还不怕死的给了个建议。   “狄老师,我见你红鸾星被遮住,旁边有只形态似鸟又似火焰的云,近日会有变动,想来您的好事就快近了,恭喜。”   风系的净化和卜卦,是相辅相成的。   费加廉的算卦也是在妖间出了名的准。   狄降知没想到他敢算自己,眉目微敛,“还有话可说?”   江汀毕业在校发生的事,费加廉早已听两个下属提过。   何况在胡桃夹子,他也曾亲眼见识过帝神对江汀的不同。   费加廉道:“您再与小江相处些时日,或许一切都会明朗。”   费加廉其实也有算过。   只能看到江汀身上有一半带着火的属性。   他还未能确定江汀的本身,是以不敢随意将这些说出口。   狄降知愣了片刻。   而后道:“你们误会了。”   “本神不会看上谛听的人。”   ……   江汀是谛听的人?   帝神大人当真是在认真寻找谛听?   费加廉接连受到震惊,竟是他误会了吗?   狄降知没有再多说。   费加廉只记得最后帝神大人冷声警告他的那句话:   “记得把你那个术法给我收回去,我不需要这种违心的顺从。”   心里揣着要趁江汀不备再次动手的费加廉。   没想到短短半天之内,帝神大人脸色都不带变一下,就堂而皇之当着所有同事的面又用起了被他自己斥责的术法。   隐约闻到帝神大人的什么烧起来——   还有点香呢。   费加廉正笑着进办公室,江汀后脚就跟进来了。   怕自己在狄降知面前继续胡言乱语。   江汀索性来找公司的原老板商量。   “现在行情不好,妖间各个区域的竞争也很激烈,就单花城这个地,除开我们公办的净化局,目前也有一些散户凭借各自忘忧和安宁的本领,在和我们抢生意。”   费加廉没有直接回绝江汀,只是不停诉苦,“小江啊,你不在我这个位置是不知道,要整个华南区妖怪都是我们公司的顾客,那是不可能的。最近就出现了个神秘组织,那个天合区竟然有妖也拥有‘天下安宁’的能力,隔三差五就有两个黑白小妖拿着什么黑线,出门为其他妖怪疗伤戒骄戒躁,简直跟传销一样无孔不入!”   “……”   江汀抓住关键词。   几乎立刻想到了家里的饭团和寿司。   这两个小东西天天背着她在坑蒙拐骗吗??   这工作是没法推了。   江汀抿唇道:“打扰了。”   “我最近正在查……”   费加廉转过身,看见江汀溜走的背影,十分不走心道:“哎小江你刚刚找我说什么来着?”   今苒苒觉得无所谓,反正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殷时渡也不在乎,可是他内心憋了许多话,急于想要告诉苒苒。   显然苒苒并不想在这里谈论这件事,他索性站起身来,一把将今苒苒抱了起来。   今苒苒:“……?”   吴导:“??”   牛君凡:“……”   在场所有人:“?”   今苒苒下意识挣扎,没想到殷时渡抱着她双臂收紧,低头说道:“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吧。”   她满脸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望着四周神色各异的人,简直想自杀一分钟。   “你先放我下来,注意场合!”   今苒苒低声警告,眼神略凶狠地盯着他。 第88章   殷时渡怔了一下,眼里有些意外,继而又出现一丝笑意。   他快步走了几步,“抱歉,我们先离开了。”   他只是随意地告别,具体并未跟哪一个人在说。   在场的人没法当没听到,于是接二连三想起人应合的声音:“好……”   今苒苒是真的懵了,以至于在快出门才想着要使劲挣脱。   无奈她刚蓄力,殷时渡便反手将门带上,又快速地将她放在地上。   “……”   积攒了力气没处散的今苒苒简直是一肚子火。   她站稳后气道:“你神经病啊??!”   殷时渡再次怔了一下,而后笑出了声。   今苒苒感到莫名奇妙:“……?”   “不是,你笑什么啊?”   今苒苒实在不能理解。   忽然抱着她就往外跑的人,怎么能在她这么不满的情况下,还当着她的面笑出来的?   殷时渡没有太过掩饰自己的心情,见她有些生气了,才清咳了一声。   “我是觉得苒苒瞪着我的时候,特别可爱,”   他说着脸上逐渐柔和起来,“还有骂我那句,也挺……有意思的。”   今苒苒努力回想了一下。   她适才因为陡然被抱,确实瞪了他,至于骂他,应当是说他神经病那句?   江汀心里有抵触情绪。   到了要去PB公司那天,就特别想赖床。   门外敲门声响了又停。   江汀翻了个身,被突然出现的饭团吓了一跳。   饭团也是被揪醒的。   它硬撑着吐出一块小金子,就地趴在枕头边眼皮打架。   “江小汀,起起起床……”   江汀只得揉着头发叫了两声。   如果再不起来,说不准连寿司都要受到某人驱使。   看在用金子叫醒的份上,江汀觉得对待工作还是不能带有个人情绪。   江汀想着又躺倒了。   两分钟后艰难地爬起来。   她将枕头上的金子放进床头柜的敞口玻璃瓶,里面还躺着一块小白兔糖状的金子。   PB公司与申先公司离得不远,地铁只要两站路。   但从江汀家出发,至少得半小时。   蛇妖们扔下的加长林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作为上下级关系。   本该由小职员江汀开车。   狄降知显然不太放心将自己宝贵的妖命交到她手中。   他看着提着小包穿着牛仔短裙眯眼出门的江汀,那小脸上带着困意,又像是认命和委屈。   狄降知抬手松了松领带。   他打开副驾驶车门后,主动去了驾驶座。   江汀关上车门道谢,“我会尽快考驾照的。”   狄降知发动车子,道:“不用。”   “……??”   江汀不太明白这个不用指什么?   估摸着ceo给她这个普通员工开车也很生气。   但大妖上司的格局,岂是她这种凡人小员工能理解的?   人家生气归生气,还是保持冷静理智以工作为重,带上她这个没用的员工,继续今日的行程。   所谓的不用——就是没有下次了。   狄降知看出她在纠结。   他只以为还是为了PB公司的事。   从江汀的反应来看,在PB公司的那段回忆应当不太美好。   江汀不想说。   狄降知也不想逼她。   就算是有人想伤害她也不怕,还有他在。   帝神大人打架还从未有过败绩。   可在人间。   很多事情并不是明枪实弹的。   无形的利刃和蛰伏在身边的暗刺更为伤人。   到PB公司时,费加廉突然打来电话。   狄降知下车后,见她一直不出来,便从车前绕过来帮她开了门。   费加廉是给江汀做思想工作。   且千叮咛万嘱咐要她认真对待。   还说这是人类与妖间真正意义上合作的第一个案子,阵眼定在猎迪区那片商业王国的电子屏幕上,且将一直在那里展出。   江汀挂断电话下车。   狄降知已经等了好几分钟,吸引了好些女生站在大厦门口。   正是上班的点,排队乘电梯的上班狗也乱成一团,保安只得出来疏通秩序。   喻苗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带着PB公司的总监来接他们。   PB公司的总监30多岁,干练的短发和简单的问候,无不彰显了她的女强人作风。   与之相反的,白衬衫小黑裙的喻苗,看一眼狄降知莞尔一笑,温柔可人多了。   或许是狄降知的光芒太盛。   等到进VIP电梯时,总监这才看见江汀。   凭借多年的职场素养,总监很快压下惊讶,笑着对喻苗说:“怎么没告诉我江汀也会来呢,前台订咖啡的时候还问我有没有别的需要。没记错的话,江汀最喜欢喝拿铁,对吧?”   喻苗将责任揽过去,说自己忙得忘了。   而总监后面一句话,是对江汀说的。   在总监和喻苗互相挪揄时,江汀应当表现得识大体,正好又可以打开话题。   这也是许多职场乃至社会人际交往的开头。   江汀张了张嘴。   最终只挤出个商业假笑来。   还没进PB公司呢,她又感受到了那种职场上假以辞色,又偏故作热忱关切的气氛。   其实江汀也明白。   这种客套对于很多人来说,只是一种社交本能。   可她像隐藏的ptsd患者,内心总比旁人更多几分生疏。   说她社交无能也好,对人挑剔也罢。   反正她再也不会强迫自己融入这种使自己呼吸不顺畅的社交中。   一行人出了电梯。   走廊上挂了副《如果我们住在大象肚子里》的插画作品。   四周围绕着这幅画,贴着数张奖项和报道。   这是一副荣获国家级公益奖项的作品,也是PB公司今年当做门面重点做背书的荣誉。   总监夸赞着将这幅画的主人推出来,状似无意看了江汀一眼。   江汀从出电梯后,便一直低着头。   无视了喻苗对画做的讲解,狄降知偏头看了一眼。   他下意识握住江汀的手,将她握得紧紧的、指甲戳入掌心的手打开。   狄降知低声问:“怎么了?”   他手的温度正好,冰凉中指尖又传来一丝暖意。   江汀不由自主向他靠近,轻轻摇了摇头。   江汀想说不要再看画了。   碍于总监和喻苗还在,她只能自个忍住。   PB公司在这栋大厦共有三层。   出25层电梯后,便是核心部门和招待会议室,每周的晨会也都是在这里开的。   也就是说,PB公司的所有员工,至少每天要上来一次。   这画不止PB公司看重。   喻苗顺利转正也离不开它,自然很引以为傲。   即便心里某个地方在不安的轻微鼓动。   经过长时间的自我洗脑和心理暗示,喻苗不止能理所当然接受一切荣耀,还能面不改色在江汀面前炫耀。   盯着面前男女底下握住的那只手。   喻面脸色挂不住,生生停了解说。   她前一晚对着镜子练台词。   挑了套暗藏心机的背腰镂空衬衫,更找好了讲话时最好看的角度、以及最适合的语气和声调。   显得小女人的妩媚和纯真并存,不卑不亢又柔情款款。   可是她摆了半天侧脸。   挖空心思对画做了深度和广度的剖析。   敢情人家压根没有在听?!   总监自然是看出了其中的暗潮汹涌。   她笑着请狄降知去会议室。   当做什么也没有看见。   针对猎迪区的项目,PB公司准备的很充足。   总监打开PPT,先是讲解了立案背景,又概述了项目各个分案的要求和执行,算得上是一份笼统的人类广告策划提案。   未合作前,双方的底都不会全透出来。   PB公司已经大概阐述完。   整个猎迪区的户外户内广告,都是由它们一手承办。   现在该申先公司上去讲承接的那块最大户外墙体的立绘和广告宣传策略,再有诚意一些,得分析客流群体和需求,以及预算和开支。   今天好像就是很普通的人类甲乙两方的提案会议。   大概PB公司的人,都是当着正常的案件去做的,除开那个暗中拿下标号隐藏在PB公司的妖。   江汀听得头大。   这么庞大的一个项目,公司这是接了个核心任务么?   狄降知正巧看了过来。   江汀立马低头装死。   不停在心里念叨别喊她。   他只说要来开会,可没说要讲PPT啊!   要是狄降知也没准备。   最后在PB公司面前下不来台可不能怪她哇!   画图她还能抓着头发来几笔,做PPT在众人面前讲,她是真的不行啊。   江汀紧张得耳朵尖都发红了。   狄降知目光微顿,唇边牵出个要拿放大镜看的笑来。   “讲得很好。”   狄降知对总监的演讲以示鼓励,像是本公司老板商业鼓舞下属的口吻。   人精总监有些蒙蔽。   她保持着职业微笑,等着面前这个据说是只有五个人的广告公司的CEO来用创意和才华打动她。   狄降知撑着胳膊肘,双手在眼前交握,俨然一副要长篇大论的架势。   他盯着显示屏,慢斯条理道:“贵司的项目开展时,我们这边的工作也会有条不紊展开,有需要再联系。”   “……”   论如何一句话结束聊天。   总监和喻苗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跟老板说的合作提案全然不一样。   她们连夜赶出来的PPT,怎么像是正好给了屈尊降贵的陌生领导检查?   这场会议就这么嘎然而止。   总监立即去找老板询问情况。   江汀憋了一阵,扔下狄降知,连忙去解决三急。   都说公司女厕是八卦和狗血诞生基地。   这话确实不假。   在江汀被迫偷听耳朵的过程里。   先是某总和某员工开房被原配抓包的狗血出轨恋。   再有表面干练的女总监实则是个星麦圈重度爱好者。   接着便是老员工的科普时间,曾经八卦过的抄袭实习设计师,今天来了公司。   新员工:“她还敢来??”   老员工:“她不仅来,还是帅哥老板亲自开豪车送她来的呢,这他妈不是耀武扬威故意的我把头砍下来。”   江汀:“……”   什、什么情况?   这是八卦到她头上来了?   “你说真的,是狄总开的车?”这个轻柔的声音,很像喻苗。   水流声中断,老员工啧啧有声抽了张纸。   “保真,那会上班大伙都看见了。她不止让帅哥老板开车,还让帅哥老板亲自开门,愣是过了几分钟才出来。”   有新员工跟着吐槽:“她是没长手吗,我看那男的长得真是炒鸡帅的!哎是不是中了蛊啊,至于这么对她关怀备至么?”   老员工见喻苗没说话,又凑近打探道:“听说她当时抄的,正是你后来得奖的那副作品,她被揭穿后一走了之,后来也没给你道歉?”   应该是喻苗摇了头。   老员工讨好公司现在红人,立刻道:“我猜你就没有,苗苗你还是太善良,她敢做这么龌蹉的事,就得做好被所有人耻笑的后果!我刚刚碰见那帅哥老板已经跟他说了,看她以后还怎么代表新公司来做这个案子!”   今苒苒顿时觉得自己太苛刻了。   如果只有她自己,饿一两顿也没什么,可小万对她来说跟个孩子没俩样,怎么能把人孩子饿成这样呢。   她脑子里想着这些事,便完全没注意小万对于殷时渡的称呼有何不妥。   “小万你饿了?”今苒苒随口问了句,自己打开了车门,“行,那去吃点东西吧。”   今苒苒一下车,殷时渡也跟着下了车。   只是下车前 ,他给小万投去了一个十分肯定加赞赏的目光。   小万忙低头当没看见,生怕今苒苒看到误会什么。   直到两个人都走远了,小万才捂住胸口下车,并且有些纠结。   她适才只是兴起,觉得自己该开口,可真帮着殷时渡将苒苒姐留下来,究竟是好还是坏呢哎?   今苒苒下车后,天空似乎开始飘着小雪了。   透过屋内照射而出的光亮,有非常细小的雪绒花在空中飞舞。   空气中清冽又清新的气味扑鼻而来,令她忽略了这股极其不正常的冷空气,面上露出很浅的笑来。 第89章   今苒苒在细小的雪花里向前走去。   她原以为自己会很讨厌这个房子。   可重新踏入大厅后,望见那些熟悉的装饰和家具,她竟觉得有种回归的感觉。   实在是太奇怪了!   今苒苒克制住不用那种怀恋的目光去打量四周。   果然如殷时渡所说,三人一坐下,便有人将热腾腾的粥端了上来。   今苒苒也没见外,舀起一勺吹了吹,便直接送进了嘴里。   小万瞅瞅喝粥的苒姐,又瞅瞅一口不吃,只是盯着今苒苒喝粥的殷时渡,客气又小声地说:“那我也吃啦,谢谢姐夫。”   几勺软糯的粥下肚,今苒苒心神回归了不少。   她的手一顿,抬起头来纠正:“我们离婚了,你不用这样叫他了。”   小万端着碗:“啊……哦。”   殷时渡温和的神情一滞,微微眯起眼来,“苒苒。”   今苒苒听出他话里含着不满,便问道:“怎么,难道不是吗?”   “……”   当然不是,当初今苒苒说要离婚,是以重新开始为由,才说服殷时渡答应的。   如今这般过河拆桥的样子,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殷时渡见今苒苒一脸认真,便知道她进入了戒备状态。   这个时候最傻的就是硬碰硬了,他便没有反驳也没有出生,只是轻点头,顺着她道:“苒苒说得对。”   今苒苒得到他的回答,神情才放松了些。   她心底也知道自己并不占理,但她就是不想管这么多,怎么舒服怎么来。   吃了一会,几人都没有说话,大到能酷跑的大厅安静的可怕。   小万吃了一半,越吃越觉得别扭,总感觉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她舀了一勺粥,不经意抬头,猛地发现殷时渡正笑望着自己。   外边的交谈声渐渐走远。   江汀等了一会才出去。   刚将水笼头打开,没想到喻苗会去而复返。   喻苗双手抱胸靠在门上,讥讽地勾着唇打量她。   “说吧,你使了什么手段。”喻苗意有所指。   江汀看着镜子里的女生。   喻面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是人前无辜的小白花,整张脸写满了不屑和嘲讽。   江汀抽出一张纸,“平时装得很累吧,我觉得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不考虑活得真实一些么?”   江汀的答非所问,让喻苗更为恼火。   喻苗脸上升起丝不耐,“我想要狄降知,奉劝你不要跟我抢。”   对于喻苗的转变。   江汀丝毫不觉得意外。   也不知两人犯冲还是有缘。   大学开学不久,江汀就撞到了喻苗和隔壁班校草打野战。   江汀不管闲事只当没看见,喻苗看她识趣要罩着她,听说江汀是单亲家庭,便给江汀介绍了好几个成熟多金的老男人。   江汀是个不争气的,这些男人可高攀不起。   喻苗唾弃她没意思后,却听说隔壁班校草要追江汀。   这下好了,喻苗转身就找人狠狠把隔壁班校草打了一顿,当着江汀的面。   并不清楚是什么情况的江汀,只以为喻苗发了疯。   校草被打得老老实实,往后见到江汀就绕道走,连打招呼也不理。   依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江汀,对校草颜的那么点喜欢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打这以后。   学校便流传着江汀勾引喻苗男朋友无果的传闻。   同学们也自发与江汀划清了界限。   这件事和在校期间的遭遇。   对于经验丰富的江汀来说其实不值一提。   江汀只是很好奇喻苗能伪装多久。   将纸扔进垃圾桶。   江汀向门走去,“你还是放弃吧,他不会喜欢你的。”   “你就这么笃定他喜欢你?难保不是人家玩你呢,劝你别太真情实感。”   喻苗堵在门口丝毫不让,“听说这个案子你们很想要,知道为什么是我们公司拿下,还是由我主对接么?”   喻苗那个小身板,江汀要是硬撞过去,只怕会弄得她散架吧。   铁血无情的江汀,没法对女生下重手。   她只得配合道:“冷翡翠家的千金,没事可以让一让么?”   喻苗似乎惊了下。   然而她想到为了拿下这个案子,自己曾经找过爸爸。   肯定风声早就传出去了,不然公司的同事最近怎么热情得有些过分。   喻苗微抬了抬下巴:“那你应该也明白,对于我们这种身份的人来说,真想要什么,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如果狄降知不接受我,这件案子我有很多种方法让它黄掉。”   狄降知不接受你。   那你跟狄降知说去啊?   找她江汀扯这么多有个鬼用?   江汀耐着性子做最后解释,“我说他不喜欢你,并不是我不允许。其实他不喜欢女人——”   严格来说,狄降知压根就不会喜欢人类。   喻苗只觉得江汀在胡扯。   喻苗:“你够了,当我小孩说什么胡话呢?刚刚小景说告诉了他你抄袭的事情,你是想让我亲自指认你么?”   提到这件事。   江汀耐心告尽,一把将喻苗推开,“你问心无愧的话,早八百年就闹得学校人尽皆知了,你可以去说,问题是你敢吗?”   喻苗没料到江汀会动手。   她单脚站着来不及后撤,整个人向身后的墙砸去,随着惊叫声又在地上滚了几圈。   来洗手间的PB同事看见,纷纷嚷了起来。   “救命啊——”   “打架了——打人了——”   “喻苗受伤了——喻苗被人打了——”   这话传着传着,到办公室已经演变成:“那个抄袭的实习生,对喻苗怀恨在心,把喻苗堵在厕所揪着头发扇耳光撞墙,快把喻苗打死了!”   江汀控制了力道。   没想到喻苗弱不禁风到这个地步。   看着喻苗在地上哭喊。   江汀本想去扶她,却被一拥而上的人给推开了。   众口铄金能将人淹死。   喻苗被搀扶着起身,双眼含泪,好不楚楚可怜。   即便受了伤,她还能好心为江汀说话,“也不全是她的错,是我没有站稳——”   江汀发觉解释也无用,索性便接着江汀的话头道:“是的,谁让你没有站稳,还堵在门口呢。”   喻苗的泪花挂在脸上,“……”   什么时候这位沉默的老同学,能在这么多人面前理直气壮为自己开脱了?   嘴上说着关心喻苗谴责江汀。   实则同事们还是以看戏居多。   这时不由都眼前一亮,指望着好戏开场。   江汀并没心思表演。   她在人群里找出路,却与走廊尽头踏着碎光而来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只见原本两三分钟的路程。   男人轻踏着步伐,眨眼间便到了人群外。   狄降知低声道:“怎么还在这里,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么?回去吧。”   众人纷纷转过头。   陡一看见狄降知,便被他无意间泄露的气息打了个冷颤。   离得远的一名员工,揽着柔弱无依的喻苗,义愤填膺地指责江汀的狠毒。   狄降知听罢,微微颔首。   他慢腾腾伸出手,在离喻苗一掌的距离停住。   喻苗不是没见过长得好看的男人。   但自从第一次见到狄降知。   她便被这个浑身散发着矜贵淡漠的男人吸引了。   狄降知无疑是超凡脱俗的存在。   无论放在哪个人群里,都能让人一眼看见他。   男人的手离她很近。   喻苗紧张兴奋地几乎忘了呼吸。   心念百转间,不过两秒。   “她没事。”   狄降知冷冷地下着结论,手腕一转,自人群里握住那双微凉的小手。   江汀猝不及防被人轻轻一拽。   原本密集的人群,像是被什么破开一道。   她及时回握,借着力道站稳,以免撞进男人怀里。   众人忽然发现喻苗脸上被磕的伤好了。   一时间怀疑是自己眼花,纷纷询问喻苗感受如何。   实际上喻苗也很纳闷,她整个人仿佛被某种气流淌过,磕磕碰碰那点痛早便消失了。   喻苗只好捂着脑袋,喊了几声疼。   见此,众人自然不会让江汀这么走掉。   狄降知放开江汀,“哦,走了又如何?”   “刚刚谈过的案子,我们可能要重新考虑一下了。”总监这时来了。   她适才没见到老板,于是也没打探出什么消息。   像申先公司这样敷衍不配合的乙方,PB公司有得是替换合作对象。   作为PB公司的总监,她处理这类事也很得心应手。   江汀低头不语。   现在的场面和实习时如出一辙。   记得当初被指抄袭时,江汀一口否决,也拒不开口道歉。   还是喻苗站出来,说不追究她的责任,只要离开公司就行。   因为莫须有的事情离开,不是变相承认了自己做过么?   总监本很喜欢江汀。   比之喻苗要更看重江汀的潜力。   见江汀不承认、不道歉、不离开,怒其不争地说了重话,“如果你不选择自己离开,我可以让你今晚就在圈里出名,往后再想找工作,可没这么容易!”   从此后,江汀再也没有与PB公司的人有过交集。   这份实习工作转正失败后,江汀便半颓废半休息地在家里宅了三月。   直到被物业费压着,不得已重新投简历。   或许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江汀觉得自己很幸运。   申先公司这份工作她做得很开心。   总监笑着威胁完。   狄降知的反应平平。   他甚至没有再看旁人一眼,低头道:“我们走。”   “可是——”   江汀犹豫了,“要不然把她送到医院检查一下?”   等真检查过后,有问题她自然会承担,而不是现在被人压着道歉。   何况江汀挺喜欢现在的公司。   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影响了公司的业务。   仿佛这些小事在他眼里泛不起一丝涟漪。   狄降知倒是淡定地让人觉得他有其他对策。   “别勉强。”   他说着在江汀肩上一拍。   江汀便不由自主跟着他往前走。   两人绕过走廊。   前方VIP电梯一名浓眉大眼的男人,被几人簇拥而出。   他似乎愣了一瞬,而后露出无限欣喜,“帝——”   在狄降知不着痕迹地示意下,他适时将话吞回去。   跟过来的总监和员工们。   看见电梯前的男人也是一喜。   总监显得有些踌躇,“博总好,这两位适才对本公司员工大打出手,导致喻苗脑部受伤。我还不太确定他们的身份,如果是假借申先公司的名头来开会……现在他们执意离开,届时泄露了商业机密可怎么办?”   又是商业机密,又是故意伤人。   这罪状压下来,哪个老板都不会坐视不理。   况且PB公司的博老板可是出了名的护短严厉。   博善思点头表示知道了。   然后在众多下属的期盼里。   弯腰将狄降知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PB公司的员工:“……?”   草!什么意思?   公私分明对人严厉的博善思竟然弯腰了?   那可是广告业中的佼佼者PB公司的老板啊!谁值得他如此敬重?!   只是没想到变故会在一瞬间发生。   许多人在爬煤气罐时,盛影傻傻地站在下面,结果煤气瓶倒了。   我心中只想要要和盛影谈话,她不能有事,便第一时间冲过去,用双顶住向盛影压下去的煤气罐。   一个煤气罐摔下后,接连又倒了几个,巨大的像城堡一样的煤气罐堆坍塌缺口。   年岁不大的小朋友们纷纷奔逃而走,包括盛影,她没有被煤气罐压住,心有余悸地跟着大家一起往回跑。   当所有人都走后,支撑着那个煤气罐的我,因顶不住又无法抽出走,毫无疑问被砸了。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才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有点傻。   盛影的安危和我并没有什么干系,即便我得不到她的原谅,没法找舒阿姨要到那笔钱,也不值得我这样做。 第90章   番外下·我追着光,如同追着你   只不过所有的念想,都在失去那一刻断掉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殷家的人对我的态度变得好了许多。   我望着那些关心的脸,看着包扎着仍旧没恢复知觉的手,一时分不清他们庆幸的脸是关心我,还是在说幸好受伤不是盛影。   住院的时候人是救了,但是我自己呢?   一生的伤,右手食指,断了一截,从小被取笑到初中。   由于在场小孩都跑了,盛影没有指认任何人出来,实际上是想保护与我同父异母的所谓“哥哥”殷知斐。   据说当时站在盛影前方那个煤气罐上的,就是殷知斐。   盛影父母说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给了二十万医药费,还当作是施舍。   殷家人对我的好是有限的,没过多久,提起这件事,“父亲”数落我或高,继母则心疼着高昂的医药费,假惺惺地告诉我,以后要注意安全。   那时我觉得世界好像黑白颠倒了,不过也幸好殷家有钱,没有吝啬医药费,不然我右手几本要废。   治好手后,我暗中找机会,终于偷偷溜回去见了母亲。   母亲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离开我去了远方。   她看见我的手,哭着第一次扇了我一巴掌,然后紧紧抱住了我。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法弹奏母亲最喜欢的曲子,也没法用右手再写字,得习惯去用左手。   我和母亲换了个地方生活。   在逐渐变得孤独的岁月里,我奋发图强,成为全校最优秀的学生,唯独在乐器一方面再也不敢触碰。   后来,殷老爷子发现了我的存在,再次找了过来。   殷老爷子要带我回去,这次不用母亲开口,我便坚决拒绝了。   殷老爷子不放弃,甚至说只要我回去,便可以让我母亲继续当“父亲”情人的话,还拿出了父亲伪造的我的出生日期——   1992年3月3日,是殷家“长子”出生后的五个月。   当时的我很小,却依旧觉得世界很魔幻。   我才是殷家的长子,可如今却被我的亲生父亲弄成了私生子。   这一次殷老爷子撒羽而归。   直到我高考结束,殷家又来了。   不知为何,这次殷家的态度很坚决,软硬兼施,还拦截了我的录取通知书。   也是在这一年,我知道很多事情并不像书本里写的那样伟光正,在明暗交界处的地带,才是最深不可测的。   母亲知道留不住我,也不想一个人活着,更不想回殷家。   在争执和护我的过程中,她被殷家保护老爷子的保镖刺伤了。   她浑身是血的告诉我,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我看懂了母亲祈求又复杂的眼神。   她想让我替她报仇,但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失去母亲的那一刻,我的世界灰暗下来。   我让殷家给我一个暑假的时间,将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我拥有了我第一个弱点,恐惧黑暗。   回殷家之前,我拿着母亲留给我的联系方式找到程伯。   他是曾经“父亲”还喜欢母亲时,派去保护母亲的保镖,只不过后来的职能变成了监视。   “父亲”吩咐程伯下药,在母亲和男人do时拍下视频。   只不过程伯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母亲,他于心不忍,换了迷药,只拍了几张大尺度却足够令人误解的照片。   母亲因此被扫地出门。   程伯的举动被“父亲”发现后,一个特种退役兵被打瘸了腿,回到小县城隐姓埋名地生活。   江汀也是万分茫然。   PB公司的博总日理万机,向来不见身影。   在她短短的两个月实习期间,也只在晨会VCR见过一次。   是以刚刚碰见,江汀并未认出来。   不过博总也好似没看见她,整个人的视线都在狄降知身上。   等两人抛下一众围观群众走开,江汀也在众目睽睽下被秘书请进了贵宾休息室。   江汀喝着水。   将很多种可能性都想了一遍。   她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都是因为自己才节外生枝。   过了一刻钟。   总监敲门进来,毕恭毕敬地道了歉,“是我误会你了,请原谅。”   江汀:“……?”   江汀被突如其来的道歉打得措手不及。   总监见她不回应,压下心里的怒意,笑着说:“非要我在大家面前重新说一遍么?”   “呃。”   为什么要道歉?   江汀感到莫名奇妙,正待细问,总监怒火攻心等不及,直接将她拉出去,当着全公司人的面,又重新向她道了一遍歉。   完成任务的总监,笑着问江汀是否满意。   江汀:“……我能问问是怎么回事么?”   玩这么大的吗?她怎么觉得其中有诈?   接着,陆续来了好几位员工。   他们排着队在她面前弯腰,“对不起,刚刚是我误会你了。”   这些似乎都是刚刚指责过她的人。   他们道一声歉。   江汀就后怕地退后一步,“不不不,我当不起,你们可别这样啊!”   总监在后面跟监工似的拦住她,“江小姐,别为难我们。”   江汀出了一脑门子汗。   陡然看见男人出来,逃命似的往他那边跑。   “狄、狄总,快救我,那边人都疯了!”   狄降知环视一圈。   他并未有惊讶的迹象,只道:“还听么?”   “不了不了,我们赶紧走吧。”江汀后知后觉又问,“你没事吧?”   狄降知握住隐隐跳动的右手,“待会说。”   秘书收到指派,过来送他们下了楼。   期间没有人敢再来打扰一句话。   两人走到停车场。   江汀这回自己跑去先开门。   正好与等了许久的蛇妖两两对视。   一人一妖皆发出惊叫。   “啊——”   “嘶——”   狄降知保持着开门的姿势看过来。   江汀连忙绕过车头,躲在他身后。   有人撑腰,江汀顿时有了底气,“你、你叫什么!”   它吓着自己了,竟然还有脸叫得比她更大声!   “因、因为你好热啊……”   蛇妖坐在副驾驶瑟瑟发抖。   它要怎么解释这种诡异的情况?   原本上次见面还是个正常人类的样子,没想到这次只是近距离接触,这女人身上散发的灼热气息,几乎要把这个可怜弱小的蛇妖烫死。   狄降知听罢释放了一丝灵力。   或许是江汀的本体有了复苏的迹象,产生了一些微弱的力量。   这力量对于狄降知来说,不过是气力的波动,并没察觉到蛇妖说的冷热变化。   狄降知手心的玉石又是微微跳动。   他极力忽略不适道:“先把你的蛇头收起来。”   “……”   蛇妖有苦难言,他这不是被烫得露出原型么。   蛇妖变回人,说了来意。   还是为了那个抓它们练兵的大妖。   尽管荔湾区的净化系统修复后,那片妖间秩序恢复如常,但依旧没有阻挡这位觉醒的妖怪组织练兵的势头。   蛇妖以为上次是妖怪太多才遭到拒绝。   它这次便抛下狐朋狗友,偷偷来投奔,哪怕让它当个司机也是好的。   江汀盯着蛇妖适才被吓后,流到车上的绿色液体。   她头皮发麻,“不需要!这车你也可以开回去。”   蛇妖祈求的目光望向旁边的大妖。   狄降知顿了顿,道:“回去吧,那妖不会再抓你们了。”   他的话像是定心丸——其实是弱小的蛇妖又打不过他,只能选择相信。   于是两人离开停车场。   留下蛇妖带着车原地消失,去给伙伴们报信了。   为了避免狄降知再次招来什么奇怪的车。   江汀抢先拉着狄降知去了地铁站。   狄降知明显不太习惯拥挤的人流。   江汀只得去给他买单程票。   狄降知拿着那块蓝色的小圆块。   站在闸门处颇有些束手无策。   江汀正想过去帮他,已经被一名女生抢先了。   经过女生耐心到像是放了慢动作的指引。   狄降知微点头,便刷了卡进去。   女生追上来,犹豫再三,在狄降知渐渐不耐的目光里,终于开口要了联系方式。   江汀从旁边经过。   决定不像某人那么无耻地斩断可能的桃花。   却不期然被男人拽过去,理所当然地推她出来挡枪,“联系方式?我没有,你找她要也是一样的。”   两位女性看见对方,皆是一愣。   “……”   “不好意思,我没看到她、你女朋友……哎,我先走了。”   路人女尴尬无措地溜进了人流里。   狄降知嘴里缓缓念了三个字。   似乎在回味什么。   江汀分辨出是什么后,眯着眼打量着他。   狄降知在她含着某种猜测的目光里,手握成拳。   他某一块坚硬的地方,不受控制地跳动一下。   狄降知若无其事掉转视线,“我的确没有什么可以和人类联系的东西。”   江汀哦了一声,“那要我帮你收下她的联系方式吗?现在去找还来得及。”   “不用。”狄降知的声线有些冷硬。   江汀不由笑了下,“没想到你对我爸这么深情,说是‘女朋友’会让你觉得很奇怪吧。”   “……”   狄降知视线落在她脸上。   确认她没有开玩笑后,缓缓沉了脸。   他平息了一瞬,正要开口,江汀已经转过身,示意他跟上,“快走,人越来越多了。”   地铁果然和狄降知想象出入不大。   正是下班的高峰期,人流被工作人员强行分队,也无法阻挡队伍在弹丸之地混为一团。   毕竟是具有死亡三号线的地狱西之称。   这个站在市中心,又与机场、高铁站、火车站的站点接驳。   除去上班族,还有拖着箱子的学生和旅客、提着包袱和化肥桶的工人。   转瞬间,江汀便与狄降知走散了。   她想着狄降知没坐过地铁,又不清楚在哪里下站,找了一圈略有些慌了。   又是一队被放行的人流自电梯往下冲。   江汀一不留神被撞得倒向铁栏,一人在身后扶住她,叫了声小心。   是位带着眼镜的陌生男人。   江汀还来不及道谢,便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狄降知给提了过去。   重新见到狄降知。   江汀也忘记了那个眼镜男。   她惊喜道:“你去哪了啊,一转身就看不见你了。”   她的反应教狄降知莫名受用。   他简单解释道:“刚看见位偷盗的鼠精,便跟了过去。”   江汀哦了一声。   想起来还没道谢,这才发现那位好心的眼镜男早就走了。   狄降知盯着她,“你适才在找我?”   江汀回:“对呀,这么多人,你又不知道在哪里下站。”   狄降知眼里腾地升起丝愉悦。   江汀:“……你知道?”   狄降知摇头,“我不坐地铁的话,大概五秒就到家了。”   “……是哦。”   江汀尴尬地笑了。   是她傻了,狄降知又不是人!   她只想起曾经刚搬完家,自己出个门就找不到方向的无措。   全然忘记站在她面前是个妖——还是个能力卓绝的大妖。   我并没有奢望过,我所有的付出、隐忍以及狂躁,都能得到回应。   可是当你真的抛开那些成见和阴影,浑身似发着光,隔着彼岸再次向我伸出了手时,我却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不配拥有这般美好的你。   即便不配,我却并不打算放开你。   这辈子不会,下辈子也不会。   小时候,我什么都没有。   我想要有钱、有爱、有人关心、有人陪伴,却不断有人欺我骗我辱我骂我。   现在我什么都有了,所有都一切对我来说唾手可得,可我却失去了所有兴趣。   唯独你,是我漫长人生旅途唯一想留住的温暖。   苒苒,我爱你,胜过爱全世界。   你要好好活着,永远美丽、永远阳光灿烂地活着。   下一世,我要完完整整毫无保留地重新认识你。   这一次换我向你伸出手,期待你笑着对我说出那句话。   “认识你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   喜欢你很高兴,很高兴你喜欢我。 第91章   北城的春天,乍暖还寒。   夜晚的温度降至零下,窗外的雪已经无法预测有多高了。   程伯一瘸一拐地缓慢离开后,今苒苒在原地坐了一会。   她在脑海里构建了一副副泛黄的画面,像是老照片一样古旧而带着些许哀伤。   今苒苒早就知道殷时渡的童年不太幸福。   她也明白像他曾经那样的身份,留在殷家比寄人篱下的处境还要难。   可是她没有想到殷城林和殷家的人乃至盛家的人,都待人如此凉薄,或许所谓的上流圈本身就与所谓的人性美好隔了一道鸿沟吧。   夜已经深了。   今苒苒站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屋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只是站在门口,便可感受到令四肢温暖的气浪,床上还摆放了一个暖宝宝,还是烫的。   ……他知道她体寒,即便是睡着了,脚也依旧是冰凉的,所以这般无微不至。   这间房还是他离开时候的模样,甚至干净到一尘不染,想必是每天打扫整理的结果。   今苒苒最多以为是殷时渡吩咐,所以仆人才这般上心。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在她没有回来的这段日子,这间房都是他亲手打理的。   今苒苒抱着那个暖宝宝躺了一会,忽然就睡不着了。   她按照记忆中的画面,找到那间装修风格比较简约,主色调为黑白的房间。   站在门口,她本在考虑要不要敲门。   可是房内静悄悄的,她转身的时候,可能脑子抽了,直接伸手去扭了门把手。   就是这么一下,门竟然直接开了。   ……   照理来说,她应该直接离开了。   可是她克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再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床边了。   殷时渡作为这个别墅的主人,所住的房间并不算特别大。   整个二楼共四间卧室,占地面积最大、家具最多,装饰最用心的,还是要属她那间房。   墙壁上有一盏蓝色的壁灯,光影绰绰。   借着微弱的微光,今苒苒看着男人侧躺着的背影,看不出他究竟是不是睡着了。   今苒苒站了一会,放轻手脚躺了上去。   男人仍旧躺着没有动静,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变化。   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慢慢将脸靠在他背上,伸出双手抱住了他。   她原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可是当她的手放在他的腰际,或者更早,在她的脸靠近时,他整个人却陡然僵住了。   下一秒,他蓦然转过身,在今苒苒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将她紧紧拥在了怀里。   今苒苒想说什么,却发现他抱着自己的力道大到出奇,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刹那间,她什么都不想说,什么也都不想去想,就这么安静地被他抱在怀里。   良久之后,殷时渡终于稍稍放开了她。   隔着浅薄的光,两人对视了一阵,互相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   “苒苒……”   男人微不可闻地低声喊道。   今苒苒本想出声回应,张口发出的却是如蚊呐般的细哼。   今苒苒觉得自己现在眼里肯定莹光流转,因为她在殷时渡眼里看见了光影里的自己,像是缀在漫天银河里的一颗星。   光影覆盖下来时,今苒苒闭上了眼。   如记忆中般柔软的触感,仍旧带着几丝微凉……啊,不,在深入以后,却是前所未有的炙热和滚烫。   江汀刚刚为找他跑来跑去。   又穿梭在人群里挤压了一会。   她披散的长发,已然有些凌乱。   狄降知慢腾腾伸手,轻轻压下她头顶的刺毛。   “下次不用这么费力找我。”   他手停顿片刻,释放出一丝灵力,缓缓压向她的头顶,“只要我还在人间,往后你轻轻喊一声,站在原地别动,我便能找到你。”   狄降知手心细长的玉石。   又不受控制地在掌间窜动。   他微微蹙眉,略有些失神。   江汀只顾着头顶的动静。   没太细听他的话,更没放在心上。   “别把我头发弄乱了。”她不太自在地躲开,拉着狄降知走到人少的车厢尾端排队。   经过三趟鱼贯出入的人。   江汀终于被人推着进了车厢。   狄降知将她拉在挡板处的角落站稳,下意识将她与人群隔开。   江汀想到PB公司的事。   她排除了七八个不可能的答案,低声问:“那个博总——”   早在站定时。   狄降知便开了隔绝人触碰的术法。   在拥挤的车厢里,他和江汀几乎占据了四个人的空间。   狄降知正盯着两人的距离若有所思。   见江汀声音很小,便顺理成章向她迈了一步。   术法是根据他的身体做的无形隔绝,他陡然一离开,便立刻有人将空位补上了。   男人的身体压过来。   江汀的脸几乎要碰到他的胸膛。   又是那股极淡的青麓山风的味道。   江汀本想让他离远一些。   望见摩肩擦踵的人,她只得把话又转回去。   她轻声细语问:“他是那个觉醒的妖么,就是半夜抓精怪们操练的那个?”   江汀不清楚狄降知用了隔绝术。   而且这个术法也包括隔绝声音。   她只想着这个话题不能被人听到,便神神秘秘地找狄降知确认。   狄降知应了声。   他嘴唇微动,似乎想提醒她什么。   看着她四处探查的眼珠儿,不由自主抿了抿唇。   江汀还有疑问。   她又道:“难怪他这么敬重你,不对,好像还有点怕,你们应该从前就认识吧?”   怕他的妖多了去。   自然不是每一个都能让他单独相会。   狄降知没想到她能观察得这么细致,也略微有些诧异,“旧识。”   江汀露出丝得意的笑。   她还有些不放心,“他会乖乖听你的话,再也不找那些小妖的麻烦么?”   狄降知:“他原是异兽驳,本身不喜战事。”   “……”   不喜战事还天天强迫人间小妖怪去练习?   见她面有困惑。   狄降知又解释道:“他的出发点是抵御战争,防患于未然。且驳在妖间受小妖朝拜,也是极为抢手的,饲养它可以避免战争。”   “还有这么好的妖?”江汀瞪大了眼,“还有吗?我觉得好几个国家需要这种妖怪。”   “如今妖间只剩这么一只。”   狄降知慢吞吞补充道:“他从前是我的坐骑。”   “……?”   江汀一脸震惊地吐出一个牛加啤酒的表情。   刚入职时应梧给她洗脑的那些话,突然浮现出来——   他狠起来连自己坐骑都打,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好好一妖怪被他扔进轮回道里,当了几辈子的畜牲   江汀吞了口水。   不怕死地小声八卦道:“能问下他犯了什么事么?”   狄降知听罢微愣。   他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紧。   望着自听见博善思提及那些事后便开始不安分的掌心玉石,很久没有出声。   江汀就这么等着。   一直等到两人回家他也没说话。   一鸟一猫正在玩滑滑梯。   没发现两人间气氛有些尴尬。   江汀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不该问的,但狄降知也不至于这么小气,就这么不搭理她也不说话,搞得好似她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到了晚饭时候。   江汀预备费心思做些好吃的。   作为见过世面的人类,她决计先退让一步。   没想到刚准备洗锅。   那铁锅便融化成了铁水。   猩红滚烫的液体从她手中流进池里,片刻间又黯淡下来,成了一大块硬梆梆像石块的东西。   江汀没注意到。   这么高温度的铁水过手。   她的手却完好无虞。   江汀惊呼一声,引来一猫一狗围观,它们叽叽喳喳乱叫一通,根本不敢靠近。   这些变化发生在须臾间。   江汀下意识想用水抢救。   几乎同时,水笼头融化流进池里,覆盖在那大片铁块上,极速冷凝融为一体,而破裂管道里的水猛地爆开,将一人一猫一鸟都淋了个彻底。   厨房一时间乱做一团。   鸟飞猫跳人拿着盆负隅顽抗。   欣长的身影似凭空出现,从江汀手中拿下盆,水花瞬时全喷向他,将男人黑色的西装变成斑驳的深色。   江汀情急之下直呼其名:“狄降知?”   狄降知:“你们退后。”   他说完便上前,手速快得江汀只看见了幻影。   几秒后,水笼头被修复好,连铁锅都神奇地变回了原样。   狄降知最后似乎又施了个法,将凌乱湿漉的厨房归置回复干净和整洁。   江汀扒在厨房门口眨巴着眼。   对狄降知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这么一大烂摊子感到无比钦佩。   再次感叹当妖可真是太方便了——哦,是有能力的妖,而不是扒在另一边门框跟她露出同款表情的怂猫和怂鸟。   正当她感叹时。   狄降知大步而来。   他蹙眉看她一眼,忽而一掌落在了她的天灵盖上。   “……”   江汀懵了,弱声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她也是受害者啊,怎么还打人呢??   饭团和寿司也愤愤不平小声谴责。   “狄、狄老师,体罚不好!你都把江小汀打懵了啾~”   “她下次不会犯这种错误了,这种教育不太好喵~”   江汀心想,算是没有白养这两个小东西。   然后便听狄降知说:“现在没事了,不过清息印只能压制一日,还是得解开禁锢你本体的术法才行,否则你体内失控的能量,迟早要将你自己烧尽。”   “……啥?”   什么玩意?   禁锢本体?失控的能量?   狄降知缓缓解开袖扣,修长的手卷起袖子,询问适才是要做什么。   一猫一鸟见他要亲自下厨。   期待的报了几个菜名。   它们试探性地往江汀脚边蹭了几步,而后对视着拿翅膀和猫爪欢呼着“击掌”。   等狄降知转身进入厨房。   江汀被一猫一鸟给赶到了客厅。   饭团自动趴在她肩头,雪白的身子滚了几圈,落在了她颈后。   一贯不亲近江汀的寿司,也跳进她怀里,倒躺着拿头蹭着她的手臂,一副慵懒又享受的模样。   干嘛啊!   撒娇卖萌是犯规的!   自打江汀收留它们,这两个小东西可从未这么黏人。   江汀还挺喜欢小动物,以为它们成精了的排外,所以不跟她玩,她也不好强迫它们。   饭团将自己滚成毛球。   自江汀脖颈处谓叹道:“啾终于能在江小汀身上打滚啦!”   今苒苒拿着手机,在别墅里上下跑了十几分钟没找到人,才想起她嫌别墅太大,每次都没法及时找到想找的东西,殷时渡便在三楼为她安装了一个监控室。   监控室的钥匙只有她有,当然,她才不会这么天真地相信他没有自己留一把。   毕竟她想要找东西才准备这个房间的理由太扯了,分明是他想要随时知道她在哪里才对。   好在他并未太过分,她的房间四周一个监控都没有,除了门口有个常规摄像头,是用作安保的,这个她倒是能理解……   监控室的房间里是成排的屏幕,里面是从吊桥至后花园再到别墅内部的画面。   今苒苒在其中很快找到殷时渡所在的位置,啊,是游戏机室。   殷时渡有打游戏的爱好,这是她最近才知道的。   据他说之前不打,是担心她会讨厌打游戏的男人,会觉得很幼稚。   今苒苒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想,不过要是沉迷于游戏的男人,她在一开始也的确不会喜欢就是了……反正,在她的允许下,他每天会去玩一个小时。   游戏室里,殷时渡玩得正嗨,看见她出现在门口,脸上闪过清晰的喜悦。   没等他开口,今苒苒便拿着手机走近,啧啧道:“怎么抽这么大的奖啊,我说谁这么有钱。”   殷时渡立马放下游戏柄,“翻车了,还是被发现了。”   今苒苒忍不住吐出一口气,“……钱真多,直接打给我不好吗?”   殷时渡缓缓牵起唇:“不好,那我多不爽。”   今苒苒:“……有什么不爽的?”   殷时渡:“因为,我想你每天高兴的时候,会格外愿意和我缠绵。”   今苒苒:“……??”   殷时渡:“我想要一个孩子。”   女人的轻哼声飘出窗外,“还早。”   男人柔声而轻和地续道:“嗯还早,我就想想,一个我和你的孩子,期待你送给我的那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