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七零养娃种树 作者:绿豆红汤   文案   苏愉在37岁这年决定收养一个孩子,却死在提交资料的路上,魂穿到七十年代一个中暑死亡的二婚妈妈身上。   就眨眼的功夫,苏愉有了个跑运输的男人,有了两个儿子—亲子、继子,噢,还年轻了十岁,附带的还有个只会给树看病的“树满坡”呆板系统。   后妈难当,带亲儿子改嫁的后妈更难当,继子受他姥姥蛊惑,不仅不听话还是个拿家里东西往出送的叛逆小仔。亲儿子是个醋坛子,心思敏感,委屈了不说,就垮着脸让你猜。   开局即地狱,没当过妈的新后妈抓瞎,索性破罐子破摔,不讲理的怕性子泼的,用名声制人终被名声反杀。   事业版:   随了大流,穿越得金手指,但苏愉没想到她得的是个已进入毁灭程序*半途逃跑*只会给树看病的种树系统,别人的系统帮助宿主好吃好喝好生活,而“树满坡”只会催她种树种树种树……   为了更好生活,她从被迫连哄带骗给果树看病换吃的,到名声大噪却被怀疑,恰好高考恢复,她执意考进林学专业,进入**部门,为植树造林做贡献。   【高亮】女主穿越前非c,以后也不会再生孩子   内容标签:种田文 励志人生 系统 年代文   主角:苏愉,宁津 ┃ 配角:许远,宁平安 ┃ 其它:家常生活   一句话简介: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   立意: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第1章 001 躯体换新魂   猛然惊醒,苏愉睁开眼发现整个空间都是扭曲的,又迅速闭上双眼,她应该是在医院里,但她已经醒了,却没有医生护士过来。   耳朵里嗡嗡的,头晕想恶心,还伴随着喘不过来气,她张大嘴巴,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口鼻上,恍惚听到门开合的吱呀声和人的脚步声,她再次睁开眼睛,只模糊看到了人影。但人是拉长弯曲的,医生好像脸朝向自己在查看,她看见了扭曲的五官,两个眼睛一个在头顶一个在下巴,顿时觉得眩晕感更加严重了。   听到一个响亮的人声,她眯眼看向有人的那一侧,奋力说:“医生,我喘不过气儿……”   赵桂香跳着脚跑出去喊人,她憋着一股气想来教训儿媳妇,刚到家门口就发现大门敞开着,厨房门和堂屋门也开着,只有卧房门关着,里面有粗重的喘气声,她站在门口喊了好几声苏愉的名字,都无人应答,但房间里粗重的喘气声还在。   一时间她热血上喉,以为儿媳妇趁没人在家躲屋里偷人,脸红脖子粗的从厨房里掂着菜刀一脚踹开了卧房门,入眼就是才嫁进来半年的儿媳妇斜躺在床上,青白的脸正好对着门口,粗重的喘气声就是她发出来的。   赵桂香松了一口气,提着菜刀在屋里翻找一通,椅子上堆的衣裳都给抖开了才算放心,没好气地站床边扒拉了一下,皱眉问:“你这是睡觉做梦还没醒?做什么怪样子?”   话刚落,床上的女人睁开了眼睛,眼珠子斜翻着,配着这青白的脸和脖子上鼓起的青筋,差点把她吓得提前钻土,后面这人说的什么赵桂香全然没听到,她总算发觉了儿媳妇的不对劲,跑出院门喊人去了。   苏愉从有人进来抬她,到放在什么车上赶路,她意识全程是清醒的,只是眼晕严重不敢睁眼,也看不清,她这时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但浑身使不上劲儿,只能随便车上的人折腾她,翻眼皮拍脸掐人中,她甚至都没觉得疼,只感到了麻,是那种从手术台下来麻药还没散的感觉。   后来她就到了医院,有医生按她胸口,应该是在心肺复苏按压,嘴里也灌进了又麻又涩的药,手上也戳了针。等她真正的清醒过来的时候,病房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手上的吊针也没了。   她从门外透进来的光亮环顾了一圈散发霉湿气味儿的病房,脑子里也有了原主的记忆,现在是华国的1970年的盛夏,这个身体的主人也叫苏愉,是个二婚带娃母亲,年仅27岁,亲儿子已经7岁了,有个继子,是个8岁已丧母6年的小子,二婚老公是个运输车司机,经常是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   原主在罐头食品厂的食堂做工,是个老实苦干的性子,这大热天一直闷头烧火择菜,饭好了又打饭回去给俩孩子吃,一闷一晒,到家就头晕没劲儿了。然而两个孩子因为一只捡回来的小黑狗大打出手,各说各的理由,让苏愉判小狗该属于谁。当时苏愉只顾着按着胸口喘气,哪顾得上俩孩子的意见,说了一句两个人一起养就戳了马蜂窝,一个觉得亲妈偏心,一个认为后妈偏心,又打了一架,两人哭着出门跑了,饭也没吃。   本来就中暑严重的原主又气又急,但实在走不了路,想去床上躺一会儿,哪知道躺下就不行了,再次睁眼就换了芯子,苏愉怀疑原主是诱发了心梗没了命。她有意识的时候能感觉到心跳很慢,控制不了身体,一系列的生理反应都十分艰难痛苦,这些都让苏愉猜测,她来的时候原主已经咽气有一会儿了。   这个猜测让苏愉心情轻松了点,她怕自己占了活人的躯体活了过来,让本来还活着的灵魂被迫流浪或死亡。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天色刚亮就醒了,她除了上了个厕所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外面一切都是陌生的,只好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脚步声。   “呦,你醒了?”胡大夫进病房看苏愉已经睁开了眼睛,带着听诊器又给检查一番,对身后的老妇人说:“你儿媳妇已经好了,身子骨还挺好,昨天中暑那么严重今天就没反应了。”   “那她怎么还呆呆愣愣的?要不再打一吊针?”赵桂香瞄了眼床上的女人,没敢多看,昨天晚上回去了还做了噩梦,梦见苏愉死了,脸色青白,眼睛斜翻着闭不上,她愣是给她合眼皮合了一晚上,早上醒来衣服都汗湿了。   胡大夫纳闷,这人昨天去缴费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现在又主动要多挂水?她看了眼床上的女人,应了这个要求,“行,那让她下午再出院,也是命大,昨天送来的时候心率还不如个七八十岁的老人,我都怀疑她昨天心跳骤停,不知道什么原因又缓了过来,着实命大,我遇到的心跳骤降的如果不能不是立马抢救,基本上是活不过来了。”   可不是活不过来嘛,现在活着的是另一个人。苏愉看医生出去,对站在床脚眼神不定的婆婆说:“我饿了,昨天中午到现在一直没吃饭。”   “哦哦,那我现在去给你买。”赵桂香在家是吃了饭的,剩的也有饭,但她整个早上都心不在焉,没想到医院里躺着的儿媳妇还需要吃饭,她忘了家里其他人也没提醒,早上六点吃完饭,一直发呆到八点才空手空脚到医院来。   看来这个婆婆昨天吓得不轻,原主跟宁津结婚大半年,这个婆婆对她从始至终都没好脸色,怕原主给她儿子戴绿帽子、怕原主这个后妈欺负她孙子,原主在外面都不敢跟男人说话,因为这个老婆子跟踪过她,还因为原主对以前的男同学打招呼笑了几下给当场扇过巴掌。   只是在记忆里当个旁观者她都气的头顶冒烟。   苏愉吃完一碗白稀饭,护士又来给吊一瓶水,她问准备出门的人:“平安是在你家还是去他姥姥家了?”   “昨天中午在我家,下午就去他姥家了,你出院了赶紧上门去给接回来,你给气走的你要给哄回来,你……”   “行了,我知道了,你走吧。”苏愉看她又要旧态复萌,赶紧打断,冷冷看了她一眼,闭眼休息。   “你怎么说话呢?跟谁说话呢?你这打针吃药的钱还是我给付的,你这条命都是我救的。”苏愉一还嘴,赵桂香梦里的恐惧感立马消散。   在赵桂香看来,苏愉就是这张皮子还能入眼,性子闷嘴又笨,嫁给她儿子还带来了拖油瓶,就连她现在的工作都是她儿子给出钱买的,她在自己一家面前就该低着头,这半年来她的确是低眉顺眼,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突然冷言冷语让她难以适应,怒火攻心,她试图通过大声质问扑灭苏愉突如其来的反骨。   “昨天我死过一次,又自己活了过来,要不然就凭一瓶生理盐水就能救我的命?我的命是你救的?呵,命哪是那么好救的,你昨天看到我那样子了没?就是想死死不了,你没体会过吧?”苏愉看向赵桂香,“我死过一次就不再怕死,你可要看紧我,我哪天要是再想死了,肯定得多带走几个人,毕竟这半年欺负我的人不少。”   “你疯了?什么死不死的。”赵桂香面色惊惶。   “叫什么叫?想发疯回去喊去。”一个护士推门进来,横眉冷目地瞪着这个老婆子,“在医院你鬼叫什么?穿的倒是整齐,就是这个素质?”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婆婆嗓门就这样,她动不动就大喊大叫,我马上让她出去。”苏愉主动替婆婆道歉,让赵桂香又得了个白眼,气得她冷哼一声先护士一步走出门。   人都走了,外面的太阳越来越刺眼,苏愉在水吊完了就下床出院,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往回走,太阳扑在她裸露的皮肤上,三五分钟她就对这个陌生的街景失去了兴趣,闷头赶路时脑子里想的全是灰扑扑的街道,没有琳琅满目的商品,没有喧阗的音乐,没有刺耳的车喇叭。   走进这个她觉得陌生脑子里却熟悉的巷子,路上没有一个人,这火辣的太阳让狗都不敢外出。从裤子兜里摸出钥匙打开门锁,推门进去就见那只小黑狗躲在水缸边戒备地瞅着自己。   “呦,你还在呢,没趁机跑掉?”苏愉反手关上门,木门里面有栓杠,这是苏愉没见过的样式,她不管小时候还是成年后,用的门都是铁的,进门一碰,门就锁上了。   家里只锁了大门,厨房门跟堂屋门都开着,进屋就闻到一股子酸味,原来是盛饭的饭盒子打翻在地上,撒在地上的被狗吃了,饭盒叩着的饭菜已经坏了,里面爬了不少蚂蚁。   苏愉在屋里转了一圈,两间卧房,一间堂屋,一间厨房,还有个小院,后墙根还有个一人高的厕所,她转的时候那只小黑狗从探头探脑到最后也跟在她脚后面转,太小了,好几次转身苏愉差点就踩到它。   “小家伙,你真粘人,难怪能惹得两小子为你大打出手。”苏愉烧水洗澡洗头的时候顺便给这个身上有跳蚤的小狗也给洗了一下,挺听话,站在水盆里不吵也不闹,一点都不怕水。   头发干了之后,她把衣服泡在水盆里,锁上大门出了镇,前往离镇不远的新河大队—原主的娘家。   “苏愉回来了?来接小远那小子吧?”刚进村就遇到提着篮子的老人。   “我来看看我爹妈。”很奇怪,“爹妈”喊的很顺口,她以前喊父母都是喊的“爸妈”,现在出口时没一点犹豫,看来身体记忆很强。   “小远去地里捡麦穗去了,你去地里找找。”显然对面的老人不信她来只是看爹妈的,苏愉从她口中也确定了许远是来他姥家了,她也不用担心他跑丢了或是路上被拐了。   知道许远是安全的,苏愉在老人走后又转身往回镇上走,她在“苏愉”的身体里活了过来,是“苏愉”救了她的命,她该接受原主的一切社会关系,也该担起她为人女为人母的责任和义务。   但她跟原主是不同的性子,亲近的人一接触就会觉得陌生和别扭,她以前是苏愉,以后也是苏愉,身份不能有问题,所以她不立马去见苏父苏母。   她现在最想做的是离婚,她在21世纪已经37岁了,但一直未婚未育,“苏愉”花了半年都没经营好跟婆家的关系,跟继子的关系也越来越差,她不觉得自己能搞好。 第2章 002 试探   回到镇上已经过了饭点,苏愉去传说中的国营饭店瞅了一眼,已经关门了,好在她身上没带钱票,也不算失望而归。   沿着街道走走停停,肚子饿的咕噜噜响她也管不了,这里不是她以前的生活,一天24小时,随时饿了随时吃,身上没钱了还能用花呗。   揣着时不时叽噜几声的肚子在街上闲逛,她不愿意回到醒来的那座房子。   那里明显是原主待的最多的地方,进去了就记忆翻滚,对苏愉来说,房子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陌生的,但那该死的熟悉感却也是真实的,切切实实地提醒她另一个时代的苏愉已经死了。   生活在21世纪的她是八零后,出生在计划生育正严的时候,她父母一个是土地管理局的公职人员,一个是小学老师,担不起失业罚钱的后果,咬牙认下了没有儿子的命,但又有满心的不甘,夫妻俩每个月都要吵几架,家里的椅子柜子都砸干净又换了一批还是接着吵,但从始至终没考虑过离婚。   她家是在小县城,风气不好,尤为重男轻女,她爷奶和姥姥姥爷的村里都有为了生儿子,怀孕后躲出去被扒房子的人家,时人还以此为荣,夸在外躲生的人有勇气有担当。苏愉记得每逢去老家,回家后家里就要爆发战争。   她爸甚至因为只有一个女儿懒得在岗位上奋斗,就混吃混喝混工资混了小二十年,她考上大学了她爸刚升小科长,还是因为年龄优势升的,在她出事前她爸还是小科长,并且只差两三年就要退休了,这时候他又常在家里念叨还不如当年拼着被撸了公职再生个儿子,哪至于老了老了还膝下无孙辈承欢。   他在外一听人家念叨儿子他就心酸,有时候还觉得是人家在嘲讽他没儿子,看到人家孙子就眼馋,这时候也不觉得女儿外孙是外人了,在苏愉35岁的时候一天三个电话的催她赶紧找个人嫁了生个孩子,催了两年没下文,总算接受了她不婚的想法,但抱孙的心不死,又改为诱惑她去买精生子,费用他出。   呵,这个时候的他思想又极为开明,但她仍清晰的记得在她上大学的第一年,他回老家跟人吃饭,一个老一辈的老头喝酒时提及他那还在上初中的孙子,说他孙子以后肯定会考个大学光宗耀祖,那天她爸喝醉了,回来哭着说他这辈子是没有可炫耀的了,只能当个下等人在饭桌上听人吹牛打屁。   那还是二十一世纪才开头的几年,大学生没烂大街,她虽然只考上了二本,但却是老家村子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但她爸却没为她骄傲,甚至不屑提起。   从那以后,苏愉绝了跟不存在的“儿子”攀比的心,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只要她懂事不惹祸,上学成绩比男生好,处处争强她爸就会改变“儿子比女儿好”的观念,以她为荣。但没有,她哪怕成了老家第一个大学生,在他心里也比不上一个还在上初中前途未定的男娃。   那一年她没再剪假小子头,蓄起了长发,开始厌恶她爸说的话做的事,厌恶他喝醉了发酒疯打老婆,厌恶她妈自己能养活自己却舍不得离婚,家里的关系极为扭曲,在外却要粉饰太平,要光鲜亮丽,每月还要回老家显摆,为了好名声倒贴钱也要帮乡里乡亲的办事。   长年累月的压抑导致苏愉大学毕业都没谈过男朋友,一想起结婚组建家庭她打心底的抵触,最终在二十八岁那年她用自己工作攒下来的钱付首付,买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房子给她的底气,她向家里宣布她这辈子不会结婚,也绝不生孩子。   在她35岁生日那天,她终于还清了房贷,手里还小有积蓄,没有了房贷的压力她在忙碌了十来年的工作上有了懈怠的心思,每一次的早起上班和熬夜加班都让她有换工作的想法,但她还年轻啊,哪能提前二十多年养老。同龄的朋友都当妈妈了,她也想家里多个人,但不愿意拿自己的命去博个孩子,她萌发了收养个小姑娘的想法,这样她有个伴,让她的生活除了工作还有另外要操心的人。   她开始查□□的条件和资料,然而却死在了办资料的路上,过人行道的时候被失控的车撞飞了,值得庆幸的是她是触地死亡,没遭受车祸的痛苦。   “苏愉,苏愉,你这是在做啥?”   苏愉听到声音转身就看见一个大婶挎着灰色的布袋子在墙边喊她,哦,邱婶子,罐头食品厂食堂里的老员工,苏愉上面的小领导。   苏愉这才想起来她还有工作,是当初她嫁给宁津前他答应帮她找的工作,花了四百块钱买下来的铁饭碗,一个月只有十七块钱的工资和可以带回家的“剩菜”。   这份工作可不能丢,苏愉不知道她婆家有没有人帮她请假,宁津的大哥二哥都是食品厂的。她走过去说:“邱婶,我昨天中暑住院了,上午刚出院,待屋里心里发慌,只好出来走走,想恢复快点好去上班。”   “知道你中暑了,昨儿下午你没来上工还是我去你家找的你,你邻居都说你晕死过去,脸都憋青了,这个时候太阳最大,屋里虽然没风也比在外面晒着好,赶紧回家歇着,别又晒中暑了。”邱婶挥着她的胖手压着苏愉回家歇着,让她多歇几天再去食堂上班。   昨天她听苏愉邻居说的,又是晕死又是憋死,脸色青白还打摆子,还有人说送去医院了医生说她都没心跳了,可把她给吓死了。   苏愉这人闷不吭声的,新来食堂脏的累的都不嫌弃,做了不少别人推给她的活儿,她不告状又不发脾气,邱婶作为手底下管几个人的领导,知道也当不知道,没人撑腰谁不是从底层一点点熬出来的,谁知道差点给搞出人命,出事了厂里肯定是推她出去做靶子。   “到屋里多歇几天,身体养好了再去上班。”邱婶顶着大太阳送苏愉回来,还从布袋子里掏出一把韭菜塞她手里,让她补补阳气。   一两点钟正是睡午觉的时候,整个巷子只有知了的叫声和门里狗扒门板的声音,苏愉打开门就见小黑狗坐在门口摇着尾巴看着她,她进厨房它也翻过门槛跑进来。   厨房里有农村里用的锅灶也有煤炉,但煤炉里的煤球已经没火了,苏愉翻开橱柜看里面有鸡蛋有挂面,她洗了韭菜自己烧锅下了鸡蛋韭菜面条。   一顿饭费了半盒火柴,她只在老家见过这种烧柴灶,知道怎么点火怎么烧柴,但自己没实操过,上午烧水洗头洗澡费半盒火柴,现在做顿饭半盒火柴又没了,为了晚上不用凉水,她自学成才,把煤球架在锅洞里,吃完饭煤球也烧红了。   没吃完的饭倒个破碗里喂狗,她听见巷子里人走路的声音、自行车按铃的声音,这嘈杂声让她有安全感。   走到卧房门口推开半拢住的房门,入眼就是杂乱的床,被单滚成一坨,铺被一半垂落在地上,应该是昨天邻居抬人的时候把铺被扯下来了。她看了眼外面的太阳,踏进房门,阴凉罩在身上,她好像看到了一个年华正好的女人鞋都没脱,痛苦的歪倒在床上,揪着胸前的衣裳想喘口气,想活着。   “你还在不在?”苏愉站在床边自说自话:“我不知道你还在不在,我有意识的时候已经在你身体里了,没有想过抢夺你的身体。”   门口有动静,苏愉猛回头,发现是小黑狗站在外面,它想进来但门槛太高,她走过去把狗提起来仔细翻看,浑身没一根杂毛。苏愉抱它进来,说:“你看看,房间里有没有另一个人,跟我这张脸长的一样,有就叫一声。”   这时她才发现她穿到这个身体两天了,还没看过她长什么样。   小黑狗没叫,它跑到床边叼起一只布鞋卧地上咬着磨牙,苏愉给踢走它又去叼过来,她也不知道是黑狗能看见人不能看见的东西的传闻有误,还是“苏愉”已经消失了。   “如果你还在,有办法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你就来拿,如果回不来了”,苏愉顿了顿,“如果你不能活过来,我用了你的身体,会帮你把儿子养大,会帮你给爹妈尽孝。”   说完之后她又在房间里站了好一会儿,无事发生,没有任何响动,苏愉眼睛都盯累了,还是毫无发现,只当“苏愉”已经消失了。   窗户跟门都给推开,让阳光照进来,床上的被单扯下来,铺被抱出去晒着,椅子上堆的衣裳也都给抱出去泡在洗衣盆里。地面铺的是红砖,苏愉扫了一遍又给撒上水,选了两件补丁多的裤子蹲在地上给擦干净。   等太阳快落山,应该是六点多的样子,苏愉照着记忆里端着盆子去堰边洗衣裳,走路都走了十来分钟,拎着棒槌不熟练地捶衣裳,小心了再小心,棒槌还是砸在了手指上。   翘着手指端盆回家,离的还有一段路就见门口坐了个人,她走过去那人也抬起了头,苏愉迟疑喊了声:“爹?”   苏昌国没听出不对劲,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倒掉烟斗里的烟灰,跟他闺女进门,问:“我听建设妈说你回村了,你妈一直在家又没见你去,我来看看你,怎么都进村了又没回家去,遇啥事了?”   “我就是看看小远在不在你那里,知道他没乱跑我也就放心了,就没回去。”苏愉也没搭衣裳,握着手坐在椅子,好在“苏愉”以往话少,她现在态度不算热情苏爹也没看出不对劲。   “他个小娃娃,有气也是一时的,他在家里玩的乐呵呵的,你别跟他计较,亲娘俩哪有隔夜仇。”显然,许远跑去跟他姥姥姥爷告状了。   苏愉笑笑没说话。   苏昌国把烟嘴放进嘴里,长吸一口才发现烟斗里已经没烟丝了,他搁椅背上磕磕,问:“我刚刚听人说你中暑进医院了,脸憋的青白,差点都没命了,你怎么不给家里说?你哥你嫂指望不上,我跟你娘还活着呢。”   苏愉是家里的小女儿,她上面有三姐一哥,这是都活着的,还有另外两个姐姐一个兄长在小时候夭折了,没长成人。   苏愉看向已经六十多的苏爹,试探道:“那我要是想跟宁津离婚呢?”   “放屁,你中暑跟宁津有屁的关系?听谁说的离婚?咱们这儿哪有正经人离婚的?我没有离婚的女儿。”苏昌国粗着嗓子骂,苏愉低头听着,闭嘴不敢再提,再提老头都要给她扣个“不是正经人”的帽子了。 第3章 003 宁津回来   “爹,晚饭在这儿吃吧,我下碗面条你吃完再回去。”苏愉打断老头儿教训她的话。   苏昌国瞥了她一眼,粗声粗气地说:“我不吃,你妈做的有我的饭。”他看天色不早了,确定小闺女没事了就打算回去,“离婚的事别再提,受欺负了别瞒着,身体不好就多歇几天,小远就跟我们过几天。”   苏愉没应声,进屋去翻出许远的衣裳拿出来给她爹,“这是那小子的衣裳,你给他带过去,我休息好了再去接他。”   “你听到了我说的了没?”苏昌国不让她打岔,非要听个准确的答复。   “听到了听到了,你赶紧回去,再晚一会儿天都黑了。”苏愉憋着笑推老头儿出门,听到了并不代表答应了。   站在门口看他走出巷子快要拐弯的时候止步往回看,苏愉冲他摇手让他快走。   总觉得古里古怪的,苏昌国转身时心里嘀咕。   不见人影了苏愉进屋带上门,走了两步又转回来把门栓给杠上,看了看两只手,刚刚那亲昵的动作做的很是自然,没有一丝别扭,像是做过千百遍了的,她心里松口气,也不难嘛,这个爹比她爸好相处多了。   她先去把被单跟衣裳晾起来,铺被给抱到床上铺着,从衣箱里翻出干净的床单给铺平整,脚步匆忙地走出卧房,进厨房里煎了两颗鸡蛋下了撮面条,家里连个葱叶都没有,宁津不在家时她都不买菜做饭,都是从食堂往家里端,很是节省。   夏天太阳落山再晚也有黑暗降临的时候,苏愉烧了把艾草坐在院子里听周围的邻居家渐渐安静下来,等最后一个小孩也睡着了,她望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没有理由不再进屋睡觉。   看了看卧在檐下的小黑狗,她想了又想还是没把它抱进屋,进屋扯住门口墙上的绳子,昏黄的灯泡照亮了屋内,反手关上门坐到床上,脱掉衣裳躺下,床上方的灯泡也没扯灭,就这样直接闭眼睡觉。   眼睛闭上了听觉似乎更好了,右边邻居家的男主人嗓子应该有问题,他隔一会儿就要清清嗓子,以往听到这种“咳咳”声她肯定反感皱眉,现在竟然在这种声音里睡了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猛然惊醒,盖的被单蒙在头上了,估计是睡着了嫌灯刺眼蒙的,她捂出一身的汗,吵醒她的声音不是梦里的,现在仍然在响,墙里面好像有老鼠在啃砖,不知道鼠牙碰在砖上发出的是不是敲墙的声音,她现在听到的就像规律的敲墙声。   她这时最庆幸的家里通电了,昏黄的灯光给了她动作的勇气,翻身下床冲着墙踹了一脚,哑着声音骂道:“敢吵我睡觉,明儿的买老鼠药来毒死你们。”   “汪~”稚嫩的狗叫声从外面传进来,最上面墙缝里的声音猛然消失,苏愉咬着牙又踹一脚墙,“该死的老鼠子。”紧绷的身体才松了下来,看来真的是老鼠在加夜食。   之后她又去床上躺着,隔壁男人清嗓子的声音没了她也睡不着了,睁着眼睛打量屋内陷入灯光里的东西,有蜘蛛网的墙面,围在灯泡上的蛾子……   之前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毫不犹豫地抬起腿砸在床板上,木床沉闷的“咚”了一声,那个声音又停止了。   苏愉胆子不算小,她一个单身女人独居十几年,又经常加班,晚上回去的时候多数都是深夜,走在没有人的街道手里握的都有刀片,出差旅游时独自睡在旅馆里也没害怕过,没死了又活了之前,她是坚定的无神论拥护者,什么灵异鬼怪她都嗤之以鼻,直到她换了个身体喘气,所坚信的观念崩塌,对以前从来没相信过的东西都开始怀疑起来,“苏愉”是在这个房间走的,虽然她穿着“她”的身体,但心里还是发毛。   她使劲压抑住想逃跑想烧床的冲动,这个房间跟这个身体比起来,小巫见大巫,用着人家的身体嫌弃人家的床,古怪的可笑。   墙里面的声音像是跟她杠上了,每逢她瞌睡来了就开始了,她不知道砸了多少次床,隐隐听到远处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接着一声比一声响亮,鸡叫声比隔壁男人的清嗓子声更有用,老鼠又开始嗑砖磨牙了,苏愉不再提着心砸床,看了眼窗外昏暗的夜色,闭眼睡觉。   再次醒来外面的太阳已经照进屋里了,苏愉习惯性的伸手拿手机看时间,摸了两把才想起来她穿到七十年代了,连个手表都没有,家里也没个钟。穿好衣服把还在亮着的灯给关上,打开门冲门口摇尾巴的狗说:“饿了吧?我也饿了,马上就来做饭。”   橱柜里就放了米面、挂面、五个鸡蛋,苏愉挎个篮子从屋里翻出钱票去供销社买菜,出门前很好奇地翻着钱票看,一分钱的硬币轻飘飘的,一分的纸币是土黄色,上面印的是运货的卡车,两分的纸币是偏蓝色,印的是飞机,五分的是浅绿色,上面印着船,这是代表着海陆空?苏愉心里猜测。   她记得她小的时候也在家里的抽屉里见过这一分两分五分的钱,但买不了零嘴她也就看了一眼又扔回去了,等她长大后这些老纸币升值了,那半抽屉老纸币已经没影了,她爸为此还念叨过她妈,说她不收捡东西,没发财的命。   一夜熬过去了她好像心里轻松多了,看不见的东西她都不怕了,这个新奇的时代她也应该能适应下来。在去供销社的路上她好奇地瞅着路边门前的老人小孩,有女人从居民楼出来手里提着盖盖的小桶,苏愉瞟着她进了公厕,这应该是去倒粪便。路上有个男人骑着大杠自行车,她留意到他每次在把踏板蹬下去的时候脚尖都离了踏板,这是人矮了还是车高了?但他身板挺的笔直,注意到她的视线还骄傲地昂起了头。   也是,这个年代有辆自行车不亚于她那个时代开着法拉利。   称了三根黄瓜两个土豆一把韭菜只花了八分钱跟一张票,苏愉寻摸着口袋里的七块钱,走出供销社了又拐进去买了块儿骨头,这个点儿还有肉剩下肯定不是好肉,她看着像是猪脖子旁边的骨头,做不好吃着就有味儿,但她已经两天没沾荤了,回忆了一下,“苏愉”还是在半个月前宁津在家时吃了两块儿瘦肉,难怪她见到肉了这么馋。   她给自己找好了理由,把钱票痛快地递给了售货员。   在她离开后,供销社角落里的一个女人拉着她隔壁卖鸡蛋的售货员说:“刚刚买骨头的那女人你看见了没?我邻居,二婚带儿子嫁人还让她男人给她买工作,前天她带来的那个跟她继子吵架,两个男娃子都跑了,家里就她一个人了她开始吃独食,啧,装了大半年的好后妈,这可让我抓住她的狐狸尾巴了吧。”   “那有可能是她两个儿子要回来,现在孩子不在家,哪个舍得割肉吃?”女人暗翻白眼,挨着杜小鹃工作,她是啥人别人不知道自己还不知道,典型的看不到自己屁股上糊的屎,净逮着人家说窝囊。   杜小娟噎了一下子,想着平安那小子每次去他姥家过不了两夜就要回来,还真有可能是两个男娃子回来了,苏愉那女人就表面功夫做的好,什么家里有好的了都先径着两个娃子吃,她就是会演,这种家里的事她不往外说鬼知道?所以她一直坚信苏愉就是个面甜心苦的狐媚子。   苏愉回去吃了个不算早饭也算不上午饭的饭,洗了碗喂了狗就出门闲逛,反正她打着要离婚的主意,两个孩子也不回来住,他们屋里的床单被单她也懒得洗晒,去净衣裳还要去堰里,不仅腿蹲的发麻,挎着筐子也会把衣裳裤子给滴湿一半。   大半天在街头巷尾闲逛,用眼睛去看,用脑子记路线,不再是像昨天那样机械地按脑子里的记忆来了解这个公社。   半下午肚子又饿了,她提脚往回走,刚进巷子就见门口站了个男人,正在掏钥匙开锁,她酝酿了一下情绪,咽下震惊,再次抬头时跟正准备关门的他对上了视线。   是个国子脸的男人,但不是严格的国子脸,他下巴长得好,让他看着正气、浑厚却不呆板。   “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怎么今天回来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苏愉笑了笑,朝他走了过去,跟他进了屋,“不是还有三四天才回来嘛,猛地看到有人在开家里门把我惊了一下子。”苏愉先开口,掩饰她之前的不自然。   “我先回来了,去枣县的车我找老谢帮我跑一趟,平安跟小远呢?家里没出事吧,我前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吃到一半碗突然破了,心里还发慌,那碗我端的时候连个裂缝都没有,好端端的就破了,我怕是个不好的预兆,昨天搭车就往回赶,平安跟小远呢?家里没出事吧?你今天咋回来这么早?”他再次询问,脸色凝重。   前天中午啊,不正是“苏愉”出事的时候,她觑了他一眼,“平安跟小远都在他们各自姥姥家,家里也没出事,出事的是我,但也缓过来了。”   “你出事了?咋了?挨欺负丢工作了?”这才能解释她今天半下午的还在家,同时又松了口气,还好,只是丢了工作。   他眼里的紧张骗不了人,“苏愉”是他老婆,他有知情权,所以她隐瞒了关于她的一部分事,把前因后果都给他讲了一遍。   “那你现在还有没有事,要是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再看看。”   “好好的,健康的不得了。”苏愉蹦了两下给他看,他的关心是真心的,这时她真为他跟“苏愉”感到可惜,一个千里之外的男人在她死亡时感到心慌,有心灵感应,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都弥足珍贵。   她一个不相信爱情、不愿意结婚成家的人突然感性起来了,到了嘴边的离婚不知道该如何提起。 第4章 004 初谈离婚   “我一路赶回来都还没吃饭,你做的午饭还有没有剩的?我肚子饿了。”确认家里都好好的,提起的心落地了,肚子也有了饿感。   “还有一碗干饭,我去给你热一下。”苏愉决定等他填饱肚子了再跟他谈离婚。   “不用热,这大热天的吃热饭还冒汗。”他把手上提的一个布袋子递给她,自顾自往厨房走,“这次回来的急,没有时间寻摸东西,这里面有两个罐头,搬的时候瓶子炸印了,就我跟王哥一人拿了两瓶,你拿进去等俩孩子回来吃。”   苏愉掏出罐头一看,瓶底是有碰炸的印子,但印子很浅,瓶子没有破,是两个橘子罐头,这年头买什么都要票,不是有钱就能买到,孩子们能吃的零嘴很少,也就宁津是货车司机,他每次运送货回来能捎点东西。   坐在椅子上没动,看男人端着一碗白干饭可劲儿的往嘴里扒饭,腮帮子撑的鼓起,看来是真的饿狠了。   “慢点吃,别噎着,这是晾凉的开水,喝点,没菜净米饭挺干的。”她进屋从锅里端出一碗水给他放桌上。   “白米饭嚼着清甜,哪会觉得干。”但他还是端起水一口气就给喝干了。   吃了饭喝了水,两个碗往桌上一推,揉把脸说:“肚子不饿了就想睡觉,我去接平安跟小远回来,你在家做饭吧,我看橱柜里还有一截骨头,跟土豆炖了晚上吃,这大热天的你就是把肉泡在水里它也坏得快。”   “等等,我有事跟你说,先别去接孩子。”   “有什么事咱来晚上说,我先去接孩子。”宁津看她脸色不对,本能的就想赶紧出门,他感觉她说的话不是他想听的。   “我们离婚吧。”在他还没迈出腿之前她开口了,沉重的话脱口而出,苏愉反而感到了轻松。   “啥?你在说啥?”宁津简直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摸着后脑勺原地转了两圈,问:“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平安出事了?”   只有这样他才能理解她突如其来的发疯。   “这跟平安有什么关系?噢,原来你不相信她,以为她把你儿子弄出事了想跟你离婚?”她理解了他的意思,顿时松开了紧握的手,“平安好好的,他跟小远吵了一架先跑去了你爹妈家吃午饭,你妈说他下午就去他姥姥家了,你要是不相信就自己去问自己去看。”   宁津不理解她说的“原来你不相信她”,怎么会是ta,但在离婚面前他哪怕听着有疑惑也没追问,只当她说岔嘴了,解释道:“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要离婚,你怎么会想到离婚?哪有正经人家要离婚的,现在离婚的都是举报揭发脱离关系的,你不会是想举报我吧?”   他语含打趣地问,其实更想问的是不是她看上了别的男人,想离婚再嫁。   这么一打岔,苏愉反而释然了,也冷静了下来,之前他为“苏愉”的离世感到心慌这不是假的,但二婚家庭里的复杂关系、脆弱的信任也是真的。   “我想跟你离婚只是觉得累,跟其他的没有关系。”苏愉平静解释:“我走了一趟鬼门关想通了很多事,我嫁给你不仅要做的事多了,要照顾的人也多了,更累的是这复杂的关系,冷眼相待的亲戚,低眉顺眼了大半年,我不想再将就了,如果前天我不是运气好,晕死过去基本就醒不来了,你今天回来我已经下葬了,我想通了,不结婚反而事还少一些。”   “咱们现在不好好的嘛?你要是不放心我带你再去医院检查一下,以后你上班别死心眼,能偷懒就偷懒,现在家里有两个儿子,以后再生个姑娘,我们一家五口和和美美的,什么离不离婚的,别再提,你是不是累了?进屋睡一会去。”宁津不想再谈,想赶紧糊弄过去,俯身弯腰正对着她脸说话,两手扶着她肩膀,作势要扶她进屋躺会儿。   “我说的冷眼相待的亲戚,我低眉顺眼了大半年你都没听到是吧?”苏愉挣脱他的手,跟他细细掰扯:“当初领证半个月后你就开始跑长途,家里孩子父母兄嫂全扔给我,你妈隔三差五像是踩点一样猛然上门,搞突然袭击,敲打我别欺负你儿子,在外面要检点,要安分,还跟踪我,我去买菜碰到个老同学聊了两句,她扑上去就扇我两嘴巴子,骂我趁男人不在家就出来卖骚。”   苏愉盯着眼前的男人,“如了她的意,我骚名在外,出门不敢抬头走路,下班就回家窝着,就怕遇到曾经的同学。”   “你怎么不给我说?我都不知道,你该给我说的。”宁津双手撸着一头短发茬,苦恼又生气。   苏愉也不知道原主为什么不说,可能保守怕羞,怕把事闹大,怕男人不相信她,她的记忆里只有发生了的事,像心里的所思所想她压根不了解,但这不妨碍她生气,“给你说了又怎么样?你还能帮我打回来了?”   她打住他刚张开的嘴,继续说:“还有平安姥姥家,你前岳母前舅兄也上过门警告我敢让平安受委屈他们找人来收拾我,你儿子也听他姥他舅的话,但凡他不如意了就要去找姥姥,我给接回来后也是跟我对着干,买块儿肉就说我是好吃嘴,煎两个鸡蛋他一定要看着更大的,噢,还会把家里的米面往他姥家送。”   “我教训他,明天我就去他姥家接他回来,再跟他姥他舅谈谈,平安妈已经去世六年了,我们两家除了平安,没其他的联系。”为防再次被打断,他赶紧保证:“你该给我说的,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你受欺负了,以后平安他舅再上门威胁你,你就大喊抢劫,把他送去牢改,我回来了你再给我说,我去揍他,至于我妈,我待会儿去跟她说,你也说了我不能帮你打回来,但我保证她以后不会再这么做。”   这男人态度看着还算可以,但她的怒气不是他这三两句就能打消的,在她的记忆里,她看到了一个27的老实良善女人从新婚时对组建新家庭充满了期待,渐渐地变成沉闷,走路含胸驼背低着头,工作时闷头干活,下班后怕遇到熟人,路上别人小声说笑她都怀疑是人家在笑她,回家后要在两个孩子中间和稀泥拉架,要提防婆婆突然来检查,要提防继子的姥家人来找麻烦。   还要嘱咐儿子许远回他奶家姥姥家不要说漏嘴,她一个初中毕业死了男人带着儿子的农家女嫁给了镇上有工作的男人,男人还给她买了工作,村里谁人不歆羡,她哪怕怀疑很多人都知道了婆婆当街扇她的事,心里介意的要死,面上还要保持着体面,对娘家也是报喜不报忧。   苏愉一个旁观者都看得气愤,原主是个老实能忍的性子,嫁给许远他爹好好生活了五年,结果那男人在采石时脚滑被扛着的石头砸死,采石场赔了一笔钱和一个工作岗位,但都没落到她头上,还被许家人逼着改嫁想占她家的房子,好在有她爹能撑腰。   但许远的几个伯伯不敢明着来就暗地里使坏。苏愉一直忍着,她怕她松口了房子归人家了,儿子成了寄人篱下的小可怜,渐渐地,晚上开始有人敲寡妇门,她整晚整晚地不敢睡,直到遇见了答应她带儿子改嫁的宁津。   但许家人又不答应她带许远离开,说他是老许家的命根子,怕她给他改姓,死活不让她挪户口,哪怕许远跟她走会是镇上户口,每月有粮有票。   原主怕她改嫁后看男人脸色吃饭,又有个吃白饭的儿子,她跟宁津商量让他给他找个工作,她赚了钱会还他。   这点来看苏愉还挺佩服她的,人老实不多话心里却门清,认清了许家人的豺狼属性,咬死了要带走许远,怕儿子受委屈她婚前提条件要工作。   她想这应该就是“苏愉”这半年来受委屈受欺负往肚里咽苦水,不给宁津添麻烦的原因。两相比较,在宁家有工作有收入,有个时常不着家的男人,但有他镇着晚上没有不怀好心的人来敲她的门。   “不行,我还是想离婚,我一想到你家这关系我就头疼,你妈、你前岳母、你现岳母、我前婆婆、我儿子、你儿子,这些人就没有消停的,我应付不来。”她是真应付不来,她独自生活习惯了,最讨厌这七大姑八大姨之间的复杂关系,就像宁津说的他不能拿他妈怎么着,他妈要是不听他的话还来闹,最后来打交道的不还是她?他又经常不在家。   “你老实跟我说,你在外面是不是有人了?”宁津盯着她沉声询问。   “没有,我除了上班就在家里,到哪儿偷男人去。”她没好气地瞥他一眼。   “那我不答应离婚,你也别想了,按你刚刚说的,我就是跟你离婚你也不省心,你妈逼你再嫁,你要赚钱养儿子,还有你前婆婆跟着挑拨离间,你就安心跟着我,我们好好过日子,平安那里还有我前岳母我妈我来说。”   “而且你之前说的你受欺负要跟我离婚,我也很冤,我媳妇被人欺负了我还被瞒在鼓里,你现在直接跟我提离婚我非常生气,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现在直接通知我结果?我不同意。我们好好过日子行吗?现在我知道了,以后我给你撑腰。”他蹲在她腿空中间的,抬头仰视着她的脸,说这话时看着像是在祈求。   “我……”   “我什么我?闭嘴吧,我不离婚。”男人打断她的话,不给她机会再掰扯,起身扯了扯裤子,“我去撒个尿,憋死老子了。”   “粗鲁。”苏愉乜他一眼,看他落荒而逃。   谈不拢饭还是要做的,而且苏愉思绪有些乱,她该好好想想,之后该怎么办,如果宁津咬死不离婚她除非去揭发他送他去牢改,但这法子太损了,她没那么丧心病狂,那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宁津突然想离婚了,现在看来不怎么可能,那就只剩下不离婚,按他说的,他去解决他那边的关系,她在家照顾孩子,继续维持着这个家。   大门被猛然推开,苏愉一手捏着骨头一手掂着刀走出厨房,迎面就撞上了个齐她腰高的小子,“好啊,趁我没在家你就偷吃好吃的,我姥说的没错,你就说偷油贼,嘴上说为我好,其实是在搬空我家。”   这是宁津的亲儿子宁平安回来了,门口还站着个三角眼的老婆子,苏愉看她要张嘴骂人,冲刚出茅房的男人说:“我还以为你掉茅坑了,现在该你出面了。”   “平安,原来我不在家你就是这么跟你妈说话的?”宁津虎着脸走过来,拎起一脸惊恐的男娃子踹了两脚,也没出门,站在院子里对门口一脸慌乱的人问:“婶,你就是这样教平安的?”他指着堂屋门说:“这是苏愉自己的家,什么偷油贼?平安他妈去世六年了,我找人再成家很正常,你要是再从中瞎掺合教歪我儿子,我觉得我们还是少来往为好,要想要孝顺,那也得平安长大能赚钱了看他的意思,但现在轮不到你到我家充长辈教训我媳妇。”   这不是宁津第一次对她甩脸子,却是第一次把话说明白,刘婆子气地胸口剧烈起伏,厉声骂道:“你就是被这女人迷花了眼,你这么跟我说话对得起我家小宜吗?她给你生了个儿子,你现在娶了这个狐狸精就偏向她了,我肯定得教我外孙防备她,免得被欺负死没命了我都不知道。”刘婆子脸上的慌张没有了,转而为理所当然的气愤。   “我儿子有人教,不劳烦你,我总不可能为小宜守一辈子,婶你回去吧,以后要登门就趁我在家的时候来,还有,平安大舅小舅也别来,来了我就让苏愉报警说有人入室抢劫。”宁津黑着脸警告,同时瞪了眼脸上挂着不服的儿子。   苏愉掂着菜刀倚在门上看好戏,被老婆子远远地呸了口唾沫也不在意,她垂下眼,这种低级手段压根不值得她反击。 第5章 005 交锋   骂跑了老的,家里还有个小的,苏愉看了他一眼没搭理这小毛孩,进屋继续剁骨头准备做饭。   宁津把平安拽过来在院子里教训:“是谁天天给你洗衣做饭?我不在家是谁在照顾你?平安,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变成这样的孩子,我现在怀疑你在我面前的乖巧懂事是不是装的。”   “不是,我没有,是…我没有。”他是了半天没说出来个理由,他爸说的都是真的,是这个女人在天天照顾他,这时他想起他姥说的话,抬头说:“她没有给我做饭,都是从食堂端回来的饭,占公家的便宜养活我,而且她的工作是你买的,她照顾我是应该的,你还帮她养儿子,是她在占我们家便宜。”   “啪”的一声,接下来就是一顿爆哭,苏愉听着外面又打又骂也没出去,亲爹教训儿子是家务事,外人插手要遭埋怨的。   “工作是我买的,钱是我掏的,也是我自己赚的,老子想给谁用给谁用,你个小崽子还想联合外人来管老子钱?再不懂事听鬼话,我把你扔你姥家去,你不是稀罕你姥吗?看你去了她家还有没有在家这么好。”宁津阴着脸骂这小崽子,八岁了还分不清好赖,外人一挑唆他就尥蹶子,小时候的乖巧懂事聪明劲都哪儿去了?   宁平安先是被他爸的话吓得止住了哭腔,之后又涌上来一股止不住的委屈,咬紧牙又怕又怒地看着他,带着哭腔大声问:“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想跟她再生个儿子,养她带来的儿子,我姥说的没错,有了后妈就有后爹,你是我后爸。”   他手指着厨房那边,没想到里面的人突然出来了,他看了一眼,哼了一声收回手。   “小子,给你吃个定心丸,我跟你爸不可能再生孩子的,因为……”   “苏愉!”宁津呵住她,降低了声音,皱眉看向她,“别胡闹,跟孩子胡说什么,那件事我不可能同意,你也别再提,进去做饭去,我来教训他。”   苏愉没理他,这男人教训孩子就是哪里有坑他往哪里跳,再训一会儿搞不好这小子一气之下真跑了,再出什么意外,她没错也要糊一身屎。   “我跟你爸在商量离婚,我肯定不给他生儿子,你现在要做的呢就是劝你爸跟我离婚,他要是同意了,我马上带许远走,工作岗位卖了钱还属于你爸,这么想想我还亏了。”苏愉说完不顾宁津那青黑的脸色,指着房门说:“带屋里教训去,站院子里一条巷子的人都听到了。”   “你死心吧,我是不会跟你离婚的。”他撂下这句话,拽着平安往屋里去。   接下来的苏愉就不管了,屋里的声音时大时小,她也懒得听,用脚带上厨房门安心在屋里做饭。   不知道他父子俩怎么说的,反正苏愉做好饭了一大一小已经在院子里了,饭桌也搬了出来。   “吃饭,自己进来捞面条。”   宁津进来打开锅盖,看里面的小半锅白面条,转身出来问:“今晚只下了白面条?没有黑面条?”   “啊?没有,我看橱柜里有挂面就下挂面了。”他说的黑面条是荞麦粉跟富强粉混一起揉成面团再擀的,苏愉没擀过面条,也懒得费事,直接下的干挂面。   “你是真不想过了?我们都吃了俩孩子吃什么?这精白面条多少我都吃的完。。”他进屋翻了翻,想到下午吃的剩饭也是纯白米饭,叹了口气,盛了两碗面条端了出去。   一顿饭在三个人的沉默里结束,她无视平安好奇打探的目光,压住宁津捞的最后一筷子面条,“我还要喂狗,你给它留点。”   宁津瞥了眼桌子底下的小黑毛,嘟囔一句狗比人吃的还要好,但也还是留了一筷子。   饭后苏愉就不动了,“我做饭我就不洗碗。”   男人瞅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捡起碗筷进了灶屋,院子里只剩下两人一狗,平安独自面对这个态度猛然大变的女人有些无措,抱起吃完饭的小狗,看了她好几眼她都不搭理自己,犹豫了又犹豫,还是开口询问:“…妈,你真要跟我爸离婚?”   苏愉诧异瞅了他一眼,这次喊妈这么痛快?   平安看懂了她的意思,往厨房瞅了一眼,不情不愿地说:“我爸说他跟你一天没离婚,我就必须喊你喊妈。”   “你还怪听你爸的话!”   “那肯定的,他是我爸我咋会不听他的话。”他顿了顿,问:“你们真的要离婚?”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干嘛还别别扭扭的?”   宁平安沉默,低头捋着狗毛,没有说他没想过要他爸跟她离婚。   “你们离婚了你住哪?”他又找话说。   “肯定不住你家,你放心,玩去吧,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想知道问你爸去。”苏愉不想搭理他,小孩子做事随心,不知对错,说话做事伤人而不自知,她也不想跟他计较,也没心情跟他聊天。   他没动也没说话,苏愉手撑着头打量他,这个小孩长的像他爸,皮肤是小麦色,短短的头发,不想起他以前做的事,看着是个漂亮乖巧的孩子,但她却没有哄他教他的欲?望。她不由怀疑她上辈子的决定,为了家里多份热闹去收?养小姑娘,现在看来是头脑发热,她都不愿意生孩子竟然会想到去养孩子。   唉,还好死的够快,没来得及领孩子回家,给人希望自己却做不到,也是祸害了孩子。   “我把水烧好了,你们两个先洗澡,我去挑两担子水回来。”宁津挑着两只桶出来打破了外面的沉默,平安舒了口气,觑了眼对面的人,跳下凳子冲他爸跑去,“我跟你一起去,我要跟你一起洗澡。”   人出门了苏愉还隐约听到平安说“她一直盯着我,有点吓人。”   “呵,就这胆子?”她端水进卧房洗澡,赶在男人担第二挑水回来之前洗完澡,屋里的地面被泼湿了一圈,好在不是泥巴地面。   她进屋睡觉,顺便把门从里面栓住,不一会儿就有脚步声走近,停在房门口,接着是门被推动的声音,“小苏,你把门从里面栓住了?你给我开门,让我进去睡觉。”   “跟你儿子睡去,要不然你就睡小远的床。”苏愉侧身躺着,眼睛盯着晃动的门。   “不可能,你给我开门,我有媳妇傻了去单独睡,你给我开门。”   里面的人不吭声,他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动静,“苏愉,你不给我开门咱俩晚上都别睡了。”他威胁。   里面还是没人出声。   男人咬牙,在门口转悠了一会儿,瞟见开着的窗户,还没他胳膊长宽,而且还罩着窗纱。   他看了一会儿转身向厨房走去,苏愉还当他放弃了,刚松了口气听到脚步声又回来了,接着就是划拉一声,窗纱被割破了。   “你疯了?蚊子进来了晚上还睡不睡了?”苏愉跳下床看准备钻窗户进来的男人,“你别钻,我给你开门。”她打算待会儿拿针把窗纱缝起来。   “你先开,你开了再说。”他抵住两扇嵌了玻璃的窗框,怕她在他过去后把窗户再关上了。   “烦死了,我都要跟你离婚了你还要进来睡,要不要脸?臭流氓。”她憋着气去给他开门,等他进来了从篾框边上抽出插着的针线扔给他,“窗纱你弄破的你去缝。”   宁津听话地捻着针线去缝开口的窗纱,对她骂他也不恼,越是闹别扭的夫妻越不能分床分房,出去容易进来艰难,这是他观察了他爹他两个兄长三个人得出的经验。   人已经进来了,苏愉也没有必要再闹,又不是没跟男人睡过,她安然闭眼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头顶的灯泡突然熄了,接着另一半床上躺下一个人,一股汗味儿扑面而来,不难闻,这男人不吸烟,没有烟臭味儿。   “你放心,我不闹你,虽然我憋得难受。”   苏愉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翻身背对着他表明她的态度。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熟悉,旁边睡了个陌生的男人,苏愉却入睡的很快,不一会儿呼吸就平静了下来,睡姿也由侧躺变成了平躺再变成了对着男人,腿也翘压在他腿上。   终于安静了下来,宁津睁眼就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月亮的光亮瞅着身边的女人,人还是那个人,性子却变了许多,这次回来,她对他生疏了,也不再围着他打转了,自从跟她结婚后,他再也没洗过碗,她对平安也不关心了,以前只要他打那小子她都出来护着。   他想到前天中午突然裂成两半的碗,想到以前苏愉老实沉闷的性子,再想到这半天她气愤又着急的样子,有趣又灵动,像是木头人活了。   走一趟鬼门关性子变化这么大?他伸手抹掉她鼻子上的汗,往外挪了挪,他身上热,两人贴着两人更热。   手枕在头底下,偏头看到了豁了个口的月亮,不知道怎么想的,他竟然想到了小时候听戏里唱的狐狸拜月,成精了附在人身上,回过神尴尬一笑,他就是个开车送货的,高中还没毕业,还带着个儿子,就是有狐狸精,瞎眼了也看不上他。   苏愉一觉睡到大天亮,把前天晚上熬的夜也补了回来,打开门走出去看到院子里跟小黑狗玩的平安,才想到睡在床上的男人没影了。   “你爸呢?”她问他。   “去接小远了。”   此时的新河大队苏家,宁津把手上的肉递给丈母娘,接过一碗苞谷碎粥,夹着腌的小咸菜,看了眼端饭出去吃的许远,看向老两口说:“爹,妈,苏愉闹着要跟我离婚,我知道是平安奶跟他姥那边做错了事,但我在这之前也不知道,你们帮我劝劝她,我不想离婚,我妈跟我前岳母那边我去说。”   苏昌国放下碗,这中间还有平安奶跟他姥的事?他不动声色地说:“她还在要跟你离婚?我前两天去看她也劝了的,但她只说走了一趟鬼门关想明白了。”   宁津惊了一跳,万万没想到岳父劝过了她还要离婚,他终于重视起她的态度。红着面皮把苏愉抱怨的事都给说了出来,“是我妈的不对,我今天回去了就找她说,让她以后不要找苏愉的麻烦”,他瞥了眼老丈人阴沉的脸色,补了一句:“也不让她管我们家的事。”   “死丫头。”苏昌国往嘴里塞了一筷子咸菜咯吱咯吱地嚼,“小远先住我家里,我跟你回去,我去看看你爹妈,我姑娘嫁过去是给她糟蹋的?我去问问你妈有没有跟别的老头说过话。” 第6章 006 上门撑腰   “小愉你出来。”苏昌国后面带了个低眉顺眼的女婿,一口气不歇的走到小女儿家。   “咋了?爹你咋来了?”苏愉看了眼老爹又盯着宁津,问:“你不是去接小远了嘛?孩子呢?”   “小远待会儿再说,你跟我去趟你婆家。”苏昌国想起女婿给他说的那些事,恨铁不成钢地握着烟斗敲面前这个榆木疙瘩,“你是没嘴还是没腿,还是没娘家人?老子是嫁姑娘不是把你卖了当童养媳。”   “爹,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小愉,没发现她态度不对劲。”宁津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老头没搭理他,像是没听见一样,自己一个人走在前面,六十七岁的老头了,背有点驼,腿脚挪的却快,不到半个小时就走到镇西边的宁家老宅,这一片住的多是罐头厂的工人。   赵桂香把工作让给大儿媳妇后就在家哄哄孙子做做饭,闲暇了再糊几个火柴盒赚点买糖钱。苏昌国还没到她家门就见她纳鞋底跟人唠闲嗑,他随便瞟了一眼就看到有两个躲阴凉抽烟斗的老头。   正对着路口的老婆子先看到走过来的三个人,看前面那老头的脸色就知道是来找茬的,她只来得及推了一把旁边的赵婆子。   “亲家母,我亲家公在不在家?”   “呦,稀客,苏老哥来了,小五子他爹不在家,有老兄弟找他帮忙,他不在镇上,苏老哥找他有事?”她停下纳鞋底的针,仰头说话也没起身。   苏昌国最烦女人装模作样地拿乔,看她还端上架子了,也不再想着给她留面子,“我亲家公都不在家你怎么敢出门的?我看这外面也有老头坐着,你这么不避嫌?不怕人说闲话?还是我亲家公心里有数?”   赵桂香愣了一下子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想骂回去又不知道怎么骂,在这种事上总是女人吃亏,扯的越多人家越谈笑话,而且她还心虚,看儿子那脸色就知道她做的事被亲家知道了。   宁津看他娘憋红了一张脸,嘴张张合合也没发出一个音,在座的那些叔婶也竖着耳朵听着,眼睛不住的打量他们,他咽口唾沫,小声央求:“爹,进屋说吧,外面热。”   苏昌国瞥了眼终于放下鞋底站起来的人,冷哼了一声转身进屋,苏愉像个狐假虎威的奸臣,紧跟老头的身影第二个走进去。   “小五子,你老丈人这是咋回事?你们闹意见了?”一个婆子闪烁着冒着精光的眼睛十分关心地打探。   “一点小问题,说开了就好了,娘,进屋吧。”他跟在他娘身后进屋,这个时候他兄嫂都在厂里上班,孩子们也都出去玩了不在家。   “亲家母,我姑娘才嫁到你们家还没满一年,她是做什么错事了值得你在大街上甩她耳光?”苏昌国见人进屋了立马挑明了问。   赵桂香不吭声,她敢打苏愉就是看清了她木讷的性子,捏死了她的工作是她家买的,她欠老宁家的,知道她不敢告状让人来找麻烦,而且她娘家就一个兄长,自己有三个儿子,谁知道现在找来的是比她年纪还大的老头子,她老头还不在家。   “我听说是因为她在街上跟老同学打了个招呼,你就骂她偷人,然后给甩了两耳光?”苏昌国越想越气,种了几十年地的手像砖头一样拍在桌子上,沉声质问:“我刚刚见你也跟老头坐一窝,你这几十年除了姓宁的也跟不少男人笑过,我也没听说你扇过你自己。”   “苏老哥,我看咱们是亲家的份上喊你一声老哥,你也是个老人了,说话注意点。”赵桂香气的嘴皮子打哆嗦。   “呦,别气,我又没上手打你。”他半倚在桌子上,“我们种地的不比你们镇上的,干着泼妇的事还鼓着脸皮想听好话。”   宁津在一旁束手无策,老丈人找他妈的事他个小辈插不上话,而且还是他妈做错了事,但他站在一旁听他妈被拐弯抹角地骂心里也不得劲,劝哪个都不对。   “我听说你也有两个闺女,都嫁在镇上吧?你也是辛苦了,当大家闺秀的给养大,嫁人后又抛头露面了,我改天也去瞧瞧她俩有没有对男人说过笑过,小愉,你改天也去跟你大小姑姐学学,她们是怎么在外跟男人说笑还没被婆婆甩耳光的。”   “好,我明天就去。”苏愉立马应下。   “你知道你俩姑姐住哪儿?不知道待会儿出去的时候问问这里的老街坊。”苏昌国继续说,眼睛却是扫着这个屋里的摆设。   “那我现在就去问,再晚一会儿她们该回去做饭了。”她木着一张脸,像是看不清形式的死心眼呆子,还抬头望着她爹征询他的意见。   “行,现在就去,反正屋里也用不上你。”   苏愉点头,抬脚就往问外走,宁津看了眼父女两个,没有出声阻止,也没有动作,就低头看向凹凸不平的地面,他知道,这件事他妈要是不给个说话,这事善了不了。   “站住。”赵桂香厉声大呵,扯住苏愉的胳膊不让她继续走,任她怎么动都不松手。“行了,打苏愉是我不对,以后她注意点我也不管她,我小儿子十天半月的不着家,我肯定得帮他盯着点。”   “我记得你大女婿是也是跑车的,也十天半月不着家,你也是这么盯着你闺女的?”   “她跟公婆在住,我也有嘱咐她下班就回家。”赵桂香有些激动地说。   “噢,你叮嘱你闺女,跟踪我闺女。”苏昌国发现跟这婆子说不通,她心虚是她知道她做的过分,但她又不慌张,因为她知道他拿她没办法,他总不能当着她儿子的面揍她一顿。   “你记得一天三遍地叮嘱你家大姑娘,她可别跟男人说笑被人抓着了,被人捅到革委会说她不检点就不好了,还有,你再敢打我闺女,我非得把你家给闹的日子不好过。”他转身搬起靠着的桌子,往地上一砸,桌子散架了。   “宁津,我觉得你跟苏愉的关系还得考虑一下,趁着你俩还没有娃娃,过不下去就趁早离了,你也好再娶她也能再嫁,她我就先带回去了。”他指指地上的碎木头,“你爹晚上回来跟他说清楚我来过,事情也给我说清楚了。”   说罢它拽着苏愉往出走,出门看树底下人更多了,他走过去问:“大妹子,宁津大姐是嫁给了红旗巷的佟家老二吧?   “对,她男人也是跑车,你问这做什么?怎么没问宁津?”她探头往宁家大门看,见赵婆子出来了还冲她笑笑。   “出来了才想起来这个事,行,你们继续聊,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看两人走的不见影了,赵桂香打完儿子跑出来问丁婆子,“你认识我那亲家?你俩怎么还聊起来了?”   “他来问问你家大姑娘,这是怎么了?你亲家来了怎么没留下吃顿饭?你小儿媳妇跟她爹走了,小五子怎么还在家?”她忍不住好奇,叭叭叭地都给问出来了,其他人也看向赵婆子。   “你给他说了?”赵桂香没想到他不只是说说。   “说什么?噢,你家大姑娘啊,他知道春红的男人是佟老二,只是来问一嘴,苏老头咋来你家了,我们刚刚好像还听到屋里有砸什么的声音,怎么,他跟小五子打起来了?”她继续八卦。   “没事没事,好好的,就坐了个坏椅子,坐摔了。”说完她就跑,进屋见小儿子在收拾砸坏的桌子,压低声音骂他:“你妈我这辈子就没被人这样骂过,你是不是我儿子?听着你妈被扯着脊梁骨骂,你跟个缩头乌龟一样,屁都不敢放一个。”   她越说越气,看宁津还在摆弄这破桌子,走过去一脚给踢散,“不用你弄,砸的时候你拦都不拦,这时候哪需要你装样子。”   宁津也被骂出了火,回过头把手上的东西砸在地上,阴着脸问:“谁让你打苏愉了?你打人你还有理了,这么生气刚刚怎么像是被锯嘴了?朝我发什么火?你是不是想把我家弄散了你就开心了?”   “我……我是为了谁啊?要不是怕你当绿头王八,我至于像贼一样盯梢?家散了又怎么样?你又不是没儿子,把工作要回来许出去,就是黄花大闺女也能娶到。”   难怪,难怪他妈敢这么作践苏愉,她只想着家里条件不错,却没真正为他考虑,也没考虑过平安,苏愉的性子好,是个死心眼的老实人,这半年来对平安不差,他妈也捉不到把柄,要不然早闹得沸沸扬扬了,就这么适合的儿媳妇她还不满意,非要真给他整个打他儿子还让他当绿头王八的女人回来。   离了再娶他就是三婚带娃的男人,好姑娘都不瞎眼。   “妈,你别管我屋里的事了,更别管苏愉,她就是让我当绿头王八我也认了。”说到最后一句他心里呸了三口,观音菩萨别当真,我胡说的。   “以后你有事就找我,我要是不在家你就找大哥二哥,苏愉你别再去找了,你把她惹急了我大姐二姐的日子也不好过。”没想到他也拿他老丈人的话来威胁他妈,但没办法,她是他妈,他说话轻了没用,重了也不合适。   “行,你都嫌我管闲事,我也懒得再去讨嫌,滚吧,以后头上长绿毛了别来怨我就行。”苏愉她爹来骂她还硬着一股气,没想到到头来儿子也埋怨她要拆散他的小家,她讨人嫌都是为了谁?   她坐在檐下捂着脸,待那股心慌无力感过去了,抬头看这王八犊子还在院子里,“我让你滚你没听见?”   “我要等我爹回来。”他猜测他爹也不知道他妈打苏愉的事,挨打了苏愉连娘家人都没告诉,怎么会来婆家叫屈,她不提他妈更不会提。   “你可真是你老丈人的亲儿子,他放个屁你都要听个响亮。”   宁津故作惊讶,“我爹不是我爹?妈,我到底是谁的亲儿子?我要等我爹回来问个清楚。”   “滚,你个憨货!”赵桂香从地上捡起个桌子腿,把这不着调的给撵出去了都还气的胸口疼,这哪是养儿子,这是生了个仇家,胳膊肘往外拐的憨货! 第7章 007 原来如此   出来后,苏昌国走在前面没说话,直到拐了两条巷道,他的身板才塌了下来,有些疲累地说:“去收拾几件衣服,跟我回去住几天。”   苏愉推门进去,回头问他:“要不进来坐一会儿喝口水?”   直板板的声音回道:“不渴。”   苏愉快速进屋,从柜子里掏出一身没补丁还算得体的衣裳,桌子上喝水的瓷杯、木梳、牙刷、像是药膏的中华牙膏、洗澡的毛巾通通包在一件有补丁的上衣里,打上结放进小竹筐挎在胳膊上出门。   这个年代有个布缝的袋子都是令人羡慕又发酸的,有缝布袋子的布,还不如给家里人做件衣裳。   平安满头大汗的骑个竹竿回来,就见他后妈挎着篮子要出门,门外站的那个老头他认识,正是他的后姥爷,看着这架势他有些手脚无措,他爸呢?怎么许远没接回来,许远他妈也要走了?   “平安。”苏愉也瞧见他了,“你带钥匙了没?我把门锁了。”   看他摇头,苏愉把串着红线的钥匙挂他脖子上,“别给弄丢了,你爸在你奶家,他中午要是没回来你就去你奶家吃饭。”   “爹,走了。”她回身喊老头。   “嗯。”   平安捏着垂在胸口的钥匙,扭身看向越走越远的人,胯里的竹竿划在地面上,发出“嚓嚓”的声音。   “你去哪里?”他捏着竹竿撵上去问。   “我回家啊。”苏愉继续走。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小男孩跟在她后面仰头问。   “不回来了,我要跟你爸离婚了。”   苏昌国扭头拧眉瞅了她一眼,阴着脸没说话。   宁平安没再接话,跟着她又走了两步,被提醒别跟着了停下脚步,看着挺直了脊背的女人越走越远,直到拐弯再也看不见,手里握着的跟人抢来的最直溜的竹竿也没意思了,松手甩在不知谁家屋后。他转身低着头往回走,走到家门了又回头看看,看路上没有熟悉又安静的人影,提腿往他奶家跑去,他要去给他爸说,他让自己喊妈的那个女人跑了。   太阳热辣辣的,苏愉好多年没这样在太阳底下暴晒了,她从篮子里掏出那间没有补丁的军绿色上衣搭在头上,没挎篮子的手背在背后,裸露的小胳膊躲进衣摆里。   苏老头静静地看她作妖,末了啧啧称奇:“这有工作有收入的人的确不一样,在这之前你在地里干活晒的后脖子褪皮也没见你讲究过。”   苏愉嘿嘿一笑,没说话。   “在大街上挨打了怎么没给家里说?”他继续问。   “说了又怎么样,你又不让我休了宁津另嫁。”   “你骂不了你婆婆,我不一样,你要是当时就给我说了,我像今天一样去给你讨公道,哪儿至于受这么久的气?”苏昌国的烟斗又开始发痒,它想敲在旁边的榆木疙瘩脑袋上。   苏愉叹口气,“麻烦太多了,给你说了你也气,宁津他妈是个不长记性的,除非让她怕我,不然她儿子不在家还是来找茬,你总不能天天来我家守着,而且还有平安他外家,没有省油的灯。”   “让宁津去说,他把两边都搞好了你再跟他回去。”   苏愉没应声,埋头走路。   她这反应让苏昌国止步觑她一眼,“我说的让你跟宁津趁早离了,你嫁他娶只是威胁他家的话,你不会当真了吧?”   他抬脚继续走在,闷声说:“别当真,我不会答应让你跟他离婚的,这整个镇上离婚的还不到一到一巴掌,我老苏家也没有离婚的姑娘。”   “没有先例,从我开始不就得了。”她捏着衣袖擦掉额头上的汗,抬眼看了一下,过了这个桥再走个五分钟就到村里了,总算快到了。   “我没有离婚的闺女。”苏昌国咬死了这句话。   苏愉没再搭腔,她从一开始就明白苏老头的意思,宁津应该也清楚,如果他真想拉她回家让她离婚,他在宁津他妈家就不会只是含糊地嘲讽和威胁,最后只能砸个桌子撒撒气。换作要是奔着离婚的念头去的,至少不会是他一个人去小女儿的婆家,骂架最拿手的还是女人,他会带着她叔伯兄弟去把宁家给砸了,宁津这个女婿也是要挨打。   而且还生怕闹的不凶,男方不肯离婚。   到了新河大队,这时候已经下工了,外面也没人,苏愉看她爹领着她像是做贼似的避着人,直到进了大门才松口气。   苏愉想生气又觉得好笑,“后悔接我回来了?怕我给你丢人了?那之后我是不是要躲在家里?”   “小妹回来了?”年轻的女声从院子另一边传来,是苏愉嫂子,也是唯一的亲嫂子,嫁进来没两年就分了家,现在是两家的房子连在一起,共用一个院子一个堂屋,但分开做饭,两个厨房一东一西。   “对,嫂子做饭呐。”她看见她掂了个铲子。   “嗯,你屋里坐,我锅里还烧着火。”王红梅笑笑转身进屋。   她没问自己为什么回来,也不提中午到她家吃饭,苏愉也就没吭声,没像以前那样跑去厨房问她要不要自己帮忙。   “妈,我回来了,做了啥饭?”她进屋自在的坐在灶门口帮忙烧火。   “给人吃的饭。”   “……”   “姥姥,我回来了,做的啥饭?”   不愧是母子,进门问的话一模一样。他光着上半身,穿着条小短裤,看见灶门口看着他的女人,惊喜地“哇”了两声,扑过去搂住她,“妈,你是来接我的?”   “怎么黑的像个泥鳅?”她坐在小板凳上,跟这个站着的七岁的儿子一样高,感觉到脸上湿漉漉的触感,抹了一把他的头发,“你又去河里洗澡了?”   “嗯,太热了,我就跟表哥他们下河了。”他觑着他妈小声说,她一贯怕他淹死,一直不让他下水的。   苏愉对着他屁股拍了两巴掌,“再下水我皮给你剥了。”她学着记忆里的女人威胁。   余安秀从灶前走过来,挥走这两个人,一手添柴一手捏着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都给我出去,坐在灶门口锅里没火了都没看到?中午不吃饭了?”   “你出去,我给你姥烧火。”苏愉起身后又坐下。   中午炒了两个菜,一个肉烧茄子,一个丝瓜鸡蛋汤,焖的二米饭,饭菜上桌了,余安秀扒一碗肉烧茄子给隔壁儿子一家送去,回来的时候碗里端着一碗炒红薯藤。   她妈的手艺好,苏愉虽然也会做饭,但没有她做的有家常味儿,就着难得的饭菜,有些硌牙的二米饭她也往肚子里刨了一碗。   刚丢下碗小的就要睡觉,躺在凉床上他姥给他打着扇子,苏愉收拾饭桌上的碗筷去洗,拿臭肥皂洗手上的油腻的时候顺便把结了油污的木盆也给洗了,放在太阳底下晒着。   磨磨蹭蹭好一会儿,进屋里一看,老两口还坐在饭桌前,她叹了一口气,认命般的坐在椅子上,垂头说:“说吧,说了都好睡觉。”   “回来了就多住几天,看你公爹知道这事了是什么态度,等宁津把事处理妥当了,他家有赔礼道歉的态度了,他来接你你再跟他回去,离婚的事别再提。”仍然是苏昌国开口。   “爹,妈,我是真处理不了这复杂的关系,都不想跟平安他奶他姥那两边打交道,这大半年小远跟平安这俩孩子也相处不到一块儿,隔三差五就打架吵架。”她看两人面色不变,加重砝码:“我之前中暑喘不过来气晕死过去的时候身边没一个人,我不知道我晕死过去多久,等我醒过来的时候身边还是没一个人,我晕的眼睛都不敢睁,只能拼命喘气,那时候我就知道,凡事还是要靠自己,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那只是个意外,这次出事身边没人不一定下次出事身边还没人,至于你婆家跟平安姥姥那边,宁津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怎么办。”苏昌国瞅瞅了对面的小女儿,看着她叹口气,“你是我姑娘,我也不用顾着你面子说好听话,你的性子又闷又老实,做事没主意还不会操心,宁津脑子活,会赚钱会养家,心眼多但不坏,哪怕你俩都是二婚,说实在的,是你沾光了。好在你心思良善没歪心眼,他也是看中你这一点,能放心的把平安交给你,他在外跑车能放心,我把话放在这里,你就是铁了心不当我闺女要跟他离婚,你以后也找不到像他这么适合的男人。”   “那可不一定,他家麻烦事那么多。”   “小愉,你在外面是不是有人了?”余安秀开口问,手上的扇子都停了。   “没有,我就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这是第二个人问她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她怀疑知道她想离婚的都有这个疑问,比如她爹,只是他不好问罢了。   “既然没有就老老实实过日子。”苏昌国说了这么多也不耐烦了,直接放话:“你要是离婚就在外面当盲流吧,家里不接收你的户口,到时候小远我也给许家送回去。”   话落他又软了声,“你这些年做的最有能耐的事,就是拿捏住了宁津,他愿意给你买工作,也愿意帮你养儿子,你现在户口在镇上,每月有钱有粮,日子过得舒坦。你口口声声要离婚,你离婚后工作收回去了,户口迁出来了,许家回不去了,没钱没家你吃什么喝什么?小远谁养?我跟你妈都六七十了,快要靠你哥养了,帮你养不了孩子。”   苏愉叹口气,“苏愉”受欺负闷不吭声的原因找到了,她再嫁带走了儿子,户口迁在了镇上,她跟儿子吃的住的用的赚的全是靠宁津得来的,她没有退路,也没有更好的退路,所以她想靠忍来维持原有的局面,意图“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来获取宁家所有人的认可。 第8章 008 决定   苏愉当时没有给出准确的回复,只说让她想想,让老两口睡午觉去。   苏昌国看她没再咬牙继续说离婚也算松了口气,这丫头看着闷不吭声,但心里还算有数,谁知道这好不容易嫁了个条件不错人也还好的男人,她倒是钻牛角尖了要离婚,她也不想想现在离婚的都是什么人,更何况她这个二婚带娃的,离了再嫁就是三婚,这说出去名声简直烂大街了。   苏愉坐在凉床边上给这小子摇扇子,这小毛孩长的随他妈,所以一直不受他奶待见,只要确定他不改姓,还是她儿子的儿子也就不管了,这大半年许家那边的人没主动来看过他,所以她不能暂时把他送回许家,没爹没妈的孩子就是阴沟里的老鼠,谁都想欺他一脚。   坐累了她也躺在凉床上,闭眼想着她会做的能赚钱的,没有,怎么都没有。她二线城市二本学校金融专业毕业,老家在个小县城,毕业后去大城市摸索了两年,大公司进不去,干了两年的保险,之后考证跳槽,在银行做了三年的柜员,贷款买了个七八十平的房子,决定不婚后更要赚钱,又跳槽去了信贷公司,公司是个大公司,福利好,保障全,就是压力大,一周七天,六天半都在加班,好在工资不错。   日复一年的在电话里跟欠款人打交道,学话术搞心理战术,睁眼就是工作,她已经没有了切实的手艺技能,依她现在初中毕业的学历,在这个年代能进食堂工作都是运气好。   镇里最大的厂就是水果罐头食品厂,除此之外还有茅缸厂,茅缸厂是以做茅缸起家的,但埋在土里的圆缸太耐用,一个茅缸能送走两代人,眼见不赚钱了又开始生产酸菜坛子跟水果罐头的瓶子,现在它哪怕改了名字,还是老镇上人们嘴里的茅缸厂。   会计、管理、技术,苏愉没一样会的,外面供销社和合作社里的岗位更是轮不到她,回来种地更是艰难,苏爹说的没错,她要是离婚了连自己都养不活。   但如果这次她不离婚,她就必须转换心态去接受这一切,生活不是戏剧,她更不是小说里的主角,这里的人都是活生生的独立人,不容她反复横跳。   旁边屋子里猛烈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思路,接着是苍老的抱怨声,老太太在抱怨老头喉咙都要咳炸了还在吸烟,等起床了她要把他烟斗砸了。   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房门打开,有人出来了,苏愉睁眼看是她爹捏着烟斗在往外走,院子里种有一棵柿子树,老头蹲在树荫里嘴里吐着白烟,每一次吸气都腮帮子瘪了进去,满脸的苦闷。   敲钟声响,这是村长在提醒上工,她哥她嫂子还有她爹三个人带着草帽出门,许远跟他两个表哥一个表妹一起跑出去玩,屋里只剩下苏愉跟她妈。   老太太这辈子生的孩子多,活下来了四女一儿,村里差不多年岁的女人都有四五六个孩子,她跟其他老太太相比日子过得舒坦。嫁给苏愉爹没两年就成了村长的老婆,孩子怀了生,生了怀。苏昌国是个有心眼胆子大的,他赚的养的起家,也算心疼老婆,他成村长了就没让媳妇下过地,就在家里做饭收拾家务。   但苏愉的大姐二姐大了之后,她就只用做饭,衣裳有人洗,院子有人扫,鸡鸭有人喂,家里的自留地也有人种。   “丫头,别觉得你爹说话狠,你可不能离婚,从古到今哪有媳妇好当的,哪家没有吵嘴的时候,你大姐公婆偏心,现在老了她不还是在伺候,你二姐都要生了还在地里种棉花苗,你三姐她婆婆拿她家里的东西补贴小儿子,她吵了多少次现在不也过得好好的。”   她坐在对面,念念有词:“你这才结婚还不满一年又要闹离婚,咋会有这念头的?我们认识的人哪有离婚的?你都嫁第二次了,离了再嫁在外人嘴里就不是正经人了,你还有儿子要娶媳妇呢,到时候你那个名声,哪个姑娘敢当你儿媳妇?”   老太太说的有理,但她念叨的苏愉头皮发麻,按她说的做一件事都要把对下三代的影响给考虑到。   “算了,我不离了。”这句话到了嘴边她又咽了进去,她知道她念头松动了,综合考虑,目前来说不离是最理智的也是最好的局面。   傍晚下工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村里不似镇上,家里没通电还燃着煤油灯,苏爹回来后,苏愉把饭桌搬到院子里,桌子底下烧着艾草,人手一把蒲扇,就这样还是夜蚊子来吸血。   宁津跟他爹妈来的时候苏愉正在给儿子洗澡,四个老人家寒暄过了,苏愉也把许远赶进了屋,扇子留给他,门从外面关着。   “小五子媳妇,来过来坐。”宁父喊她过来,又转头对苏父说:“亲家啊,我实在是没脸过来,小五子他妈打他媳妇我实在是不知道,回家后小五子给我说了,我也骂了她一顿。”他顿了顿,做出保证:“你家丫头是个实诚人,平安一直在念叨她,刚刚还想来接他妈回去,这说明她对他好,小五子跟平安过得好我们也就放心了,以后我管着他妈不让她再去盯着儿媳妇,分家就是两家人了,各过各的嘛。”   话落他又转头看向苏愉,“小五媳妇,我代你妈跟你说声对不住了,才嫁进来就受了委屈,她心是好的,就是不会做事,她以后要是再添乱了你来给我说,可别提离婚了,伤人心。”   苏愉嘴角抽抽,这个公爹是先给甜枣再给棒子啊,他媳妇打了人他还硬着嘴皮子说她心是好的?就是不会做事?自己提了离婚反倒是在伤人心。   啧,不愧是搞宣传的油条子,就是会说话。   “我也劝攘她了,挨欺负受气了就要还回去,别动不动提离婚,那是逃兵干的事,她也答应以后再有事不瞒着小宁跟我们了。”苏昌国见不得这宁老头和稀泥,对他说:“亲家,小愉是我小闺女,上面有兄姐照顾着,性子受不得委屈,她嫁到你们家把平安当亲儿子照顾,虽然说你家给她买了个工作,但干活卖力的是她,赚的钱也在你们老宁家,四百块钱她工作两年就赚回来,之后再赚的也是用在你儿子孙子身上,你们不亏,宁津不常在家,她又赚钱又照顾孩子,你们这当公婆的不说搭把手也别给她堵心,我姑娘也没吃闲饭啊。”   宁满仓脸上发烧,他多少年没被人教训过了,现在因为这老婆子因为小儿子被一个种地的面对面地教训,心里恼火,来的路上想的一肚子话都堵在胸腔里说不出来。   “亲家你说的对,以后小五媳妇遇到困难了去家里说,一家人不说二话。”他伸手掐了一把来了一直没说话的老婆子,示意她说话。   赵桂香抿着下拉的嘴唇,对苏愉道歉:“我之前做的不对,你跟小五好好过日子。”   “我回来后才知道,不少人都知道我在街上被婆婆扇了嘴巴子骂我不检点,要不是看着我爹妈老了,儿子还小,我都想投河死了算了。今天一天我爹妈都劝攘我看在宁津是个好男人的份上,把这股气咽下去,现在你们来道歉我要是再捏着不放就该说我小心眼了。”苏愉低着头胡说八道,她今天都没出门,哪知道村里人知不知道她的事。   她瞅着宁津说:“我今天松口,是想着之前大半年都相处的不错,你是个好男人,我也想有个家,你爹妈今天说的话你也记着,我能为你受委屈操劳家,但不受外人的气。”   她不离婚了,公婆那边就着这个机会说清楚,她以后少打交道,那就开始拉拢这男人的心,让他偏向自己,以后他爹妈那边有事就他出面。   “事情我都知道了,是你受委屈了,以后肯定不让你再受欺负。”男人说的信誓旦旦,苏愉听着也就笑笑,这保证还没放屁劲儿大,屁好歹还臭一会儿熏人。   话都说开了宁家三个人摸黑回镇上,宁津喊苏愉回去,苏愉拒绝了他,说要在家里住几天,送他出门的时候悄悄跟他咬耳朵:“平安大舅小舅你当面警告他们,不然我怕你前脚出门他们后脚就来威胁我。”   “好,那你什么时候回去?”他请假的时间快过了。   苏愉考虑到工作,“你从平安舅家回来了就来接我跟小远。”   “行,我明天下午来接你们。”   晚上苏愉跟小远在堂屋的凉床上睡了一晚,早上起来的时候胳膊腿都是印子不说,脖子跟腰也僵疼僵疼的。   她洗漱后出去溜达一圈,被周围邻居好一通询问,含含糊糊地打发了她赶紧村子后面走,村子后面是村里人的自留地,还有一棵半死不活的枣树,她走近去看,在记忆里这棵枣树是属于村里所有孩子们的,怎么几年没见倒是快死了。   最底下的树枝看着像是干枯了,顶上的还冒着被虫啃的残缺的叶子,苏愉拍了拍树干,不是枯木发出的声音,她也看不出道道,正准备回去吃饭,突然耳朵开始说话了:“主人,这棵枣树得了枣疯病,已经到了晚期,救不活了。”   苏愉激动啊,传说中的金手指来了。   得意!   她强忍激动,低声询问:“你是什么系统?要教我做什么?我有没有空间?”   “我是种树系统,叫树满坡,还会给树看病,主人,以后你要是种树,不管什么树生病了我一眼就看的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回答。   “没空间?”   “没。”   “那我能通过干什么事获得奖励吗?我想吃红烧小排、想大口吃肉、想吃各种零食水果。”   “没有,我只会给树看病。”他丧气地回答,他要是有这么多功能,那至于会走到被销毁的地步。   “噢,只会看病不保证会治病?”苏愉木着脸问。   “是的,树的一些病就像人的癌症,救不了的。”他解释。   行吧,有总比没有好,好歹还会给树看病,比她强,她来到这里手不提肩不能扛,没一技之长,只有思想是先进的是自由的。   吃过一顿早饭她平静了下来,搓着一盆子衣裳,低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跟我一起?”   “主人,你不用出声,我绑定在你灵魂的右耳上,你想说的我都感受的到。”它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跟你一起来的,我是另一个世界里的要被销毁的系统,半路跑掉撞上了你,就牵着你的右耳来了,但我看你的事挺麻烦的,就没敢出声给你再添麻烦。”   其实是他的上一个主人因为它不能为他的私生活提供帮助才被送去销毁的,很显然,这个主人的终身大事它更不敢插手,所以才忍到现在。   苏愉:“……”这个要被销毁的系统心思还挺多的。 第9章 009 温言软语的糊弄   下午苏愉在屋里收拾她跟许远的东西,打算等宁津来了就走,余安秀挎了个提篮从大门外进来,里面装着半篮子带土的土豆,一捧辣椒,一把细葱,还有三个青皮圆茄子,把篮子放屋檐下,又从卧房里拿了六个鸡蛋放篮子里。   “回去了好好过日子,有事了你们小两口好好商量,能吵能打别离家。”她摸摸小外孙的头,教这个嘴笨的丫头,“宁津是你男人,你受委屈了冲着他掉眼泪,说说好听的话,像昨晚那样就挺好,男人都吃这一套,要会示弱,你们这二婚的家庭本就有间隙,你多动动脑子,宁津不是个糊涂人,像这次他就处理的好好的,你要学会依靠他。”   “妈,这都是你的经验之谈?”苏愉笑着调侃:“我爹就是这样被你拿下的?看不出来,你们老两口还怪有情调。”   “死丫头胡诌啥。”老太太半气半笑地扬手要打她,“你还看起了你老子娘的笑话。”   苏愉想着老头那严肃古板的长脸,想象不出他抱着媳妇软声安慰的样子,一想就起鸡皮疙瘩。她低头闷笑,把篮子里的鸡蛋捡出来又放回她手里,“鸡蛋你跟我爹自己吃,我回镇上了自己去买。”   家里一共就六只母鸡,还分为两家的,现在人都吃的差,更别提连剩饭都沾不到的母鸡了,一只鸡平时是两天下一个蛋,现在天热,下蛋的频率更是降低,这六个鸡蛋老两口不知道攒了多久,她可没脸要。   “说的轻巧,买鸡蛋不要钱不要票?你家里还有个小子,带几个鸡蛋回去沾沾荤,小孩子嘴上吃好了也就不瞎闹。”   可怜天下父母心,快七十的老太太还在为她快三十的女儿操心,担心她受委屈还操心她不会收揽人心。   “我手里有钱,你自己留着吃,我把这菜带回去就行了。”苏愉把鸡蛋接到手里塞进小远的衣摆里兜着,让他帮他姥给放回屋里,“你放心,我想通了,我会好好过日子,也不再为食堂里的工作心虚了,家里两个人一个月的工资就有六七十,养活我们四个人绰绰有余。”   “你也别大手大脚的。”听这丫头的意思是要把钱票花光去的,老太太又催她:“你们这也结婚大半年了,年纪也不小了,赶紧再生两个孩子,别把手里的钱给秃噜光了,你们没田没地的,没钱连根葱都吃不到嘴。”   苏愉嗯嗯几声赶紧糊弄过去,这没离婚的危机了老太太又忙着要催生,还再生两个?她一个都不打算生。   又等了一会儿宁津骑着自行车来了,进来跟丈母娘打声招呼,进灶屋喝口水就带着一大一小回家。   余安秀目送三人离开,进屋去拿韭菜出来择,端竹篾的时候看见灶台上有东西,拿出屋对着光一看,原来是包红糖。   “这孩子,还送什么红糖,净浪费钱。”   晚上她正在熬苞谷碴,小孙子跑进来问:“奶,韭菜呢,我妈要做饭了。”   “案板上,都洗干净了。”她喊住转身就要跑的小孙子,“待会儿喊你哥姐把碗拿来,你小姑父送来一包红糖,给你们冲碗红糖水甜甜嘴。”   “好嘞,马上来。”声音里满是兴奋,出门就嚷嚷:“哥,姐,快拿碗来喝红糖水。”   晚饭的时候,小孙子苏满辉端着面条碗凑到他爷奶的饭桌上蹭炒鸡蛋吃,苏老头截住老婆子给小孙子择鸡蛋的筷子,瞪她:“我都还没吃上嘴,你都给这小子吃了?”说罢给她夹了两块儿鸡蛋到碗里。   “你家的鸡蛋呢?”他问小孙子。   “我妈拿回我姥家去了。”   “哼,尖酸。”苏昌国不满,但儿子听媳妇的话他也没办法,断了几次官司他都里外不是人,儿子那边的事他也就彻底不插手了。   晚上躺在凉席上,余安秀扇着扇子问枕头边上的人:“下午小愉走了我才想起来,她性子变化挺大,这两天没见她再木着脸,也有话说了,就是口音有点古怪,不知道又在学谁说话。”   苏昌国沉思了一会儿,说:“我也有这感觉,从那天去镇上找她就觉得她变了,神色骗不了人,感觉像是换了个人……”   “那应该是想通了,以前她愁眉苦脸的我看着都犯愁,脸看着比我这个六七十的老婆子还苦,她性子灵巧了我也放心了,之前我不仅担心她还担心她整家人,一个出事她都会绷不住,总担心她比我走的还早。”老太太没多想,只盼着姑娘好。   苏昌国应了一声,接过扇子用力扇了几下子,这天热的他心发慌。   苏愉该庆幸原主才去镇上的时候觉得自己口音不好听,学着食堂里一个大姐说话学了一段时间,不然她那带有普通话味儿的方言已经给她漏底了。   下午供销社既没有肉也没有蛋了,苏愉就用从娘家带来的土豆茄子和辣椒炒了个地三鲜,宁津坐在灶前烧火,看炒菜的女人倒油如倒水,不住的瞥了她几眼,琢磨着她是不是还没消气,也就没敢说话。   香气扑鼻的半钵子菜端上桌,碗里是白净的面条,两个孩子吃的满嘴流油,苏愉夹着这正宗的纯天然绿色蔬菜,眯缝着眼叹道:“真香,不比肉差。”   “能不香嘛,一顿用了半个月的油。”男人看她说话了,总算把憋在舌根底下的话放了出来。   噢,苏愉这时候才想起来,现在缺食少穿,炒菜用小勺子舀油,每人每月就四两油,许远户口不在镇上,家里一个月只有一斤二两的油,差不多是怡宝矿泉水的一瓶装多一点。   而她今晚油炸了土豆,差不多倒了小半瓶。   “真抠,我看你也吃的挺香,反正你也不常在家,家里没油了我们娘三个去食堂蹭饭。”苏愉不瞅他,用筷子戳起一块有焦皮的土豆,故意叹道:“啊,真香啊,不愧是油炸的。”   男人没听到他想听的话,提醒说:“你用少一点不就行了。”   “不行,油少了就不好吃了。”她故意反着他的话说:“没事,没油了我去割猪肉回来炼猪油炒菜。”   “一个月就三斤的肉票,你去抢肉啊。”宁津没好气地瞅着她,这女人是不打算好好过日子了?   “好了,赶紧吃饭别叨叨,我有我自己的办法,省着过日子是发不了财的。”   “我又没想发财,我在外跑车赚钱,你在家里照顾孩子,以我俩每月的收入,不用省,就像往常一样不也过得挺好。”他还是竭力劝她,一个月一斤二两油比不少人家好过了,就说隔壁这一家,还把油往农村的公婆家送,一年只吃五斤油。   “我吃饱了,你们慢吃。”苏愉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不顾其他三个男人的眼色,起身把碗端去厨房,“我先洗澡了,谁最后吃完谁洗碗。”   屋里的两个小子不再竖着耳朵听小话,一时间净是筷子敲在碗上发出的声音。   碗理所当然的落在了宁津头上,洗碗不累人,但跟之前回来了当大爷有人伺候的日子比是处处都不如意。   更不如意的是晚上躺在床上他想一解相思却被阻拦,撑着手臂在女人头顶,两人呼吸相对,一轻缓一急促,“怎么了?这也没到来月事的日子啊?”   “你听没听说过保险套?”苏愉也在思考这个时候保险套普不普遍,她记得七零年已经有了计划生育的音信,但她接触的人都没聊起过,这说明计划生育还在大城市里推行,那避孕套更为少见了。   “你不想给我生孩子?”男人瞬间坐了起来,眼里没了笑,一脸紧绷地盯着躺在床上的女人。   看来他听说过保险套了,苏愉暗舒气,理着头发坐起来,一脸苦恼地说:“我这时候怎么能怀孕?平安跟小远处不来,你不在不知道,他俩隔三差五就打架,我这时候再怀个孩子,平安本担心你不要他,那他姥一挑拨他就上当,到时候孩子心思歪了记恨你,你一手养大的儿子就是别人家里的了。而且我在食堂的工作怎么办?生孩子养孩子我至少要耽误三年,你妈本就看不上我,哪会帮我们带孩子,而且她年纪也大了。”   “不会,我跟平安谈,他会接受的,我妈那边我也去说,她现在在家就是带孩子,你生的孩子也是她孙子孙女,不会不给带的。”听了这个理由他神色松缓了下来,把她担心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缓两三年吧,我俩都还不满三十岁,再过三年平安跟小远都上小学了,我们一家都有感情了我再生孩子,到时候他俩十来岁也能帮着哄孩子,家里这几年也多攒点钱,免得孩子生病了还要去借钱。”她声音轻柔地给他说解决办法,又挽着他手臂,视线在他身上打转,“而且我想跟你多过两年二人世界,你本来在家的日子就少,我今年怀孕明年生娃,你回来一趟心思都放孩子身上了,哪还会记得我。”   宁津感觉她的眼睛盯哪儿哪儿发烫,嘴角也情不自禁的勾起来,哎,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缠人,他心里满意的不得了,嘴上却勉强道:“那行吧,我多赚点钱了你再生孩子。”   “我不怀孕生娃,你出门了我念着你,你回来了我满眼都是你,你在外面也要这么念着我。”她推坐着的男人,催促道:“你记到心里了没有?”   “嗯,知道了。”他含糊回答,这女人说的这么腻人他听着心里软的发颤,“你在外说话小心点,这话在外面说人家可要举报你不正经了。”他不放心地嘱咐。   “你是我男人我才给你说,外人想听?没门。”她重新倒下去,给他说:“镇上医院里不知道有没有保险套,即使有数量也少,你开车送货去大城市了记得去医院和药房里问问,多买点回来备着。”   “行。”他侧躺在床边不敢碰她,身上火热头脑兴奋,摸摸小手就要鼓起来。   苏愉则面朝向他,在夜色里打量这个男人,他不是容易糊弄的人,心里又有自己的主意,不是三两句就能劝服的,她本来打算的是直说不会再怀孕,大不了闹一通吵一架,但说及避孕套的时候想起了计划生育,再过两三年计划生育严起来了,他想生都不敢生。 第10章 010 第一次发威   晚上睡得早,早上天刚蒙蒙亮苏愉就醒了,她闭眼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夏天的黎明是一天中最凉快的时候,闻着旁边男人身上淡淡的汗味,他那有些粗重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像是狗尾巴草扫在她脸庞,又痒又燥。   苏愉翻了个身,琢磨着要去供销社买个挂钟,她可不会瞅眼太阳就知道大概是几点,随即又想到家里不知道有没有工业券。   腰上突然搭上来一只手,苏愉慢慢睁眼盯着它,身后的男人不知道醒没醒,箍着她的腰往他怀里揽,稍后腿也搭了上来,还在她身后蹭了蹭。   “大早上的就不安生了?”她冷不噔的开口。   “啊!你醒了呀?”他惊了一下,但厚着脸皮没松手松腿,就这样抱着她等身上那股燥火消退。   “我今天该去上班了。”他搂着怀里的女人对她说,“家里事刚了,我去跟领导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让我跑短途,四五天回来一次。”   “算了,人家怎么安排你怎么来,我明天也去上班,家里也没其他事,你不是说你妈不会来找我麻烦嘛,只要不用顾及你,其他人也拿我没办法。”苏愉连忙劝阻,她对婚后生活还有得适应,不想这男人隔三差五的回来,免得她还要多应付一个人。   宁津提着的心松了松,看来苏愉没记恨他妈,但他对他妈不放心,嘱咐道:“要是我妈再找你麻烦你可别又憋在心里,我回来一定要给我说。还有平安两个舅舅,看着浑但实际上怂,你别看他俩个子大就害怕,要是有人堵你找茬你直接喊报警,不用顾忌我跟平安的面子。”   他担心他媳妇太照顾他的面子,在他前岳母一家人面前又忍辱负重。   “行,只要你心里不怨我就行,我都按你说的做。”   这乖巧依赖的话非常合他大男人的心意,他浑身舒坦的起床,干劲儿十足,利索地穿衣裳,说:“今天早上我做饭,你尝尝我的手艺。”   “你把平安养的挺好,厨艺肯定不差,我嫁你大半年都没吃过,今天终于能吃到嘴了。”苏愉斜眼睨着他捻酸。   男人嘿笑两声赶紧出门,他还没娶她进门的时候就知道她做的一手好茶饭,娶回来了可不就甩手当掌柜,前些年他独自拉扯一个儿子,他不做饭只能是父子俩饿着,在厨房里转了几年,油烟味他都闻腻了,哪会主动做饭。   人出门了苏愉继续摊在床上,这样的早晨真惬意,睡到自然醒,等着日头出,不用急匆匆地赶着上班,早饭都来不及买。   宁津早饭煮了咸土豆稀饭,去合作社里买了块豆腐,跟小葱辣椒拌了豆腐,苏愉捧场地喝了一大碗,嘴里不住的说好吃,还偏头问两个孩子:“你们爸做的饭好不好吃?”   “我爸做饭就没难吃过。”平安一脸骄傲。   许远也点头应道:“好吃,豆腐好吃,土豆也好吃,稀饭也不咸,比我舅嬷做饭还好吃。”   三个人诚心的夸赞让男人眼睛都笑出了褶子,连声说:“喜欢吃等我下次回来还给你们做。”   苏愉得到允诺也没乘胜追击要保证,夹一筷子豆腐到他碗里,关心道:“你也赶紧吃,多吃点,稀饭不挡饿。”   饭后苏愉洗碗,宁津进屋收拾了两件衣服,提着水壶站厨房门口,对里面的女人说:“那我走了啊。”   “嗯,开车别打瞌睡,悠着点。”   他前脚刚出门,后脚两个孩子也一起跑出门玩,看着像是没有隔阂,引起他俩打架的小黑狗也不管了。苏愉这才算理解小孩子打架家长别掺合这句话的理儿,两家为了孩子能吵的老死不相往来,吵架打架的孩子睡一觉起来还是好朋友。   苏愉进屋翻出工业券和食品券,捏着钱提着篮子出门,去供销社先去买菜,这个季节就豇豆土豆茄子丝瓜跟一些小青菜,买了一把豇豆又去割了块儿肥肉,把一斤三两的鸡蛋票也都花了出去,一共就只有十五个鸡蛋。   公社里关于鸡蛋的月供是大人半斤,小孩三两,她家四个人一个月只能买到十五六个鸡蛋,平均两天吃一个,啧,真可怜。   她去看了下,一个手表都要近二百,她这半年一共就攒了七十块钱,在售货员怀疑的目光下,她花了九块四毛钱买了个铁皮小圆钟,立在床头柜上的那种。   唉,真贵!   菜送回家她去了趟罐头厂的食堂,进门了里面的人都古怪地盯着她,她不理解也不想知道,就若无其事又疑惑地盯回去,把她们盯得开始怀疑她们自己的着装是不是有问题的时候,苏愉收回视线去找邱婶,“邱婶,我身体都好了,什么时候来上班?”   “那就别走了,今天就开始,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吧?”   “家里没啥事,那我这就去择菜?”苏愉问。   “行。”邱婶跟着她一起往外走,忍不住好奇:“听说你要跟宁津离婚,看不出来你脾气这么大,咋了?为啥要离婚?”   “哎呦,就一点小矛盾大家都知道了?”苏愉恍然,难怪她出门就收到了不少人莫名的打量,她还当她是气质太独特惹人注目了,是她自恋了。   “跟你婆家有矛盾?听说你爹还去找你婆婆讨说法给你撑腰了?”邱婶追问。   “是有点,现在已经和好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来上班,婶子,我去择菜了,不耽误你事。”苏愉含糊了两句赶紧溜走,不是她顾全大局或是讲究家丑不可外扬。而是这事已经解决了,她不需要外人站她一方寻求口头上的讨伐,并且外人对别人家的八卦都保持着看热闹的态度,一传十,十传百,事实越传越歪。   她来得不算早,送来的菜已经卸下来了,她跟其他人择菜洗菜,弄完了离中午还早,但后厨已经开始煮米饭了。   “苏愉,你去后厨烧火去,我来洗盆子。”一个脖子挂毛巾的女人出来喊她。   “不去,你自己的活自己不干,厂里雇你这个闲人做什么,趁早自己去辞职,别浪费国家的岗位跟工资。”   “呦,长志气了,尝到闹腾的甜头了?可惜我不是男人,不吃你这套,烧火本来就是你的活,是你这几天没来我才帮你的,现在你来了就赶紧接回去,像之前那样,好好干活少说话。”   “建国前,地主就是这么欺压老百姓的,地是别人在种,他还从中收取租子。我之前也是,被逼着做别人的活,额外的工资却没发到我手上。我记得招进来的烧火工一个月是九块钱,走,你跟我去领导办公室问问,你的工资是不是九块钱,是不是以烧火工的岗位招进来的,让领导好好查查,你这地主婆作风是从哪儿学来的。”苏愉甩掉刷盆子的丝瓜瓤子,湿漉漉的手捏住面前人的胳膊,扯着她往门外走。   周围人被她这叽里呱啦一通震的不轻,先不说她这突变的态度,她嘴里说出来的地主婆作风都吓得找过她“帮忙”的人哑了声。被扯着往外走的沈婆子回过神抱住门框死活不肯走,嘴里嚷着:“谁要跟你走,松手,我锅里还在烧火,你别耽误我工作。”   其他的提都不敢提,就怕触到苏愉发疯的神经,揪住“地主婆”作风不放。   这时邱婶从食堂里撵了出来,她囫囵听了个大概,赶紧拉住苏愉安抚:“好丫头,话可不敢乱说,要人命的。来,给婶子一个面子,咱们屋里说话,食堂里的事咱们关门自己解决,别给领导添麻烦。”   “邱婶,你别被这人蒙骗了,她这欺压穷苦大众的作风很严重,大家都是老百姓,她这思想从哪学的?现在放过她,以后不知道会祸害多少人。”苏愉咬死不松口。   “没有,我祖上五代贫农,绝对没有欺压穷苦大众的想法,我只是想去解个手,让苏妹子帮忙添把柴看个火,谁知道她就突然发作了,说我是地主婆作风。”有人拉偏架,沈婆子一下子又抖起来了。   苏愉没重复她说的话,在场的没有愿意帮她作证的,手上的劲加大,指甲扣着她手腕里面,边扯边喊:“有没有地主婆作风咱们找领导去查,邱婶,你别怪我不给你面子,我没中暑之前又是搬菜洗菜又是烧火扫地,大半年的时间都是我在做,这不是谁嘴一张就能胡扯掩盖的,沈婆子满口谎话还倒打一耙,她这就是地主婆作风,我要去找领导做主,领导肯定能辨别我俩谁对谁错。”   “我不去,你松手。”沈婆子看苏愉这么犟,像发疯了一样,不敢再招惹,手掰着门框往屋里挣。   “是沈婆子做的不对。”邱婶看苏愉是不肯消停,她赶紧判另一方有错,拉着苏愉往屋里走,对边上的其他人使眼色,几个人推着苏愉往屋里走,“你这丫头,脾气咋这么冲,跟人闹矛盾了来找婶子,别去打扰领导。”车轱辘话刚出口,看苏愉脸色不对,她赶紧转口:“沈婆子,你要是嫌烧火累不想干了就趁早走,咱们厂里不缺人,你要是再不好好干活欺压同事,不用苏愉找领导,我自己去找林经理把你辞了。”   “没有,我现在就去烧火。”沈婆子捂着被抠破皮的右胳膊溜去后厨烧火。   苏愉本来也就作势闹一通让其他人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把她当软柿子捏,在邱婶又劝她一阵后,她故作勉强松口:“这事我看邱婶你的面子先放沈婆子一马,要是再有人欺负我,我拼着丢了工作也要去找领导告发。”   “哎,肯定没人欺负你。”邱婶心里嘀咕,你今天这杀神样儿,谁敢不长眼来触你霉头。   “你好好干活,工作还是要好好干的,中午多打两勺菜带回去给两个孩子吃。”她劝慰苏愉,同时也警告她见好就收,她一天两顿的往家里端饭也是在挖公家墙角。   “不用了,以前是日子不好过我才厚着脸皮端饭回去养娃娃,这工作大半年手里也攒了几个钱,哪还好意思继续沾公家便宜,以后我回去做饭。”苏愉笑眯眯的推辞,师傅炒菜的时候她进去看了的,一大锅菜用的油还没有她昨晚炒菜用的油多,纯属是水炖菜,她不想吃。   邱婶诧异地看了她一阵,到了中午专门出来瞅她一眼,刚好看到她两手空空的从食堂准备回家,“这是撞鬼了?几天不见像是换了个人。”她自言自语。   从这天开始,食堂里没人再来拿捏苏愉,当然也不敢搭理她就是,私下里有人谈及她都用“疯狗”来指代。   苏愉独来独往乐得自在,每天来择洗菜,洗刷一下盆子盘子,有活干活,没活发呆,纯劳力没压力的工作她挺享受的。 第11章 001 理智跟感性的矛盾   当天中午苏愉回去后先把淘米下锅煮,舀米的时候看了眼已经快见底的大米,手抖了抖,原本一满碗米只剩下一半,但思及今天早上割的肥肉,不想糟蹋好东西,她又从米袋里舀了半碗米起来。   泡在桶里的食指长宽,巴掌厚的肥肉切了下锅炼油,肥肉片焦了倒豇豆,豇豆吸进油盐变色倒控起来的米饭,盖上木头锅盖,温火舔舐锅底,不一会儿饭菜香就飘了出来。   她揭开锅盖把饭菜翻拌均匀继续焖着,抽出没烧完的木柴丢进泔水桶里,在冒起的白烟里出门找孩子回来吃饭。   正中午焦剌剌的太阳晒的人肉皮发红,苏愉转了两圈没找到人,只得学着记忆力女人的样子站在巷子里大声喊:“小远、平安,回来吃饭了。”   “许远、宁平安,吃不吃饭了?”   “吃。”声音从巷子右边传过来,接着一个黑小孩满头大汗的跑回来,不顾苏愉紧皱的眉头,拉着她手往家里走。   “你哥呢?”苏愉问。   “他奶喊他去家里吃饭了,说是今天他小姑来了,家里炖的有肉。”   “妈,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饭?”他有些期待地问。   “我们也吃肉。”苏愉挣开他汗叽叽的手,扒拉了下他汗湿的头发,交代道:“以后到了中午自己回来,别等着我喊你。”   “好。”一听说也吃肉,许远头点的像锤子,什么都应,走路还一蹦一跳的。   揭开锅盖,最底层的米饭已经炕成了焦黄色的锅巴,许远洗手洗脸进来后哇了一声,“猪油豇豆干饭啊!不是从食堂打回来的了。”   “给,端出去吃。”苏愉把油滋滋的锅巴分他一半,猪肉也捡了好几片放他碗里,她自己碗里倒是一片肉都没有,她馋的是柴火灶做的米饭,只要油盐足,有没有肉都无所谓。   “妈,你做饭变好吃了。”许远夸她,嘴里嚼着锅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脸上净是满足。   只要舍得放油盐,再有姜蒜辣椒,加上不含农药的米菜和吃草长大的猪肉,但凡做熟了味儿不会差,苏愉欣然接受了这夸奖。   突然戳过来一双筷子,碗里多了两块儿肉,苏愉抬头看,就见小男孩满脸不自在。   “妈,你也吃肉。”说完他低头扒饭,头都要埋碗里了。   “我儿子真贴心。”这是一个不会说爱,对表达关心觉得别扭的孩子。   苏愉第一次没嫌小孩口水脏,把还沾有碎米饭的肉喂进嘴里。   没吃完的豇豆干饭她给晾凉了盛碗里,坐在有凉水的钵子里放进橱柜里,“这是给你哥留的,他中午没吃,晚上就是他的饭。”她对许远说。   许远点头,问:“那我要是也去我姥家吃饭了,家里做好吃的是不是也给我留?”   “一天之内留,过夜了饭菜会坏,就不给你留了。”她推他出去洗头发,叮嘱说:“你去你姥家或是你奶家有人来接你,你都要先给我说,你要是跟人走了我不知道,找不到你我只能报警说有拐子偷我孩子。”她怕他跟宁平安一样,屁都不放就跟人跑了。   “好,我不跟平安学。”他撅着屁股低头眯眼把头扎在水盆里,感受他妈的手撸着他头发,喜滋滋的笑了,他妈给他洗头没给平安洗。   苏愉没有睡午觉的习惯,离上班的时间也早,她给小远说了一声,把门从外面锁着,身上揣着钱票独自一人外出溜达。肉票已经用完了,现在才月中,家里的油也只剩小半罐了,再不寻摸路子她只能蹭食堂了。   这时候都在睡午觉,四周静悄悄的,苏愉戴着草帽溜达去了屠宰场,还没走近就听到了嗡嗡的苍蝇声,大门紧闭,屋里也没说话声,也是,想要猪肉新鲜都是凌晨三四点杀猪,天明送往供销社和各个厂的食堂。   苏愉守了一会儿还是没见到人影,只好空手而归,心里琢磨着明天早上早点起来去找找黑市。   进巷子的时候碰到个还不及她腰高的小姑娘挎了个篮子,篮子里装满了湿衣裳,苏愉看她很吃力,快走两步赶上她给接过来,“是二丫啊,去河里捶衣裳了?下次换个时间去,这个时候都在睡觉,你这么小一点滑进水里了呼救都没人应。”   二丫是宁家右边邻居,那个嗓子有问题的男人的二女儿,她妈是供销社的售货员,想到一直咳嗽的男人,苏愉忽然想起她没有再听到墙里老鼠啃砖的声音了。   “我其他时间要出去捡柴,只有中午有时间。”二丫揉着勒出血印子的胳膊,又麻又疼。   “让你妈下午下班了去洗,洗衣裳的地方水深,滑下去就没命了,可不是说着玩的。”说着话也就到家门口了,苏愉刚走她家门口,门就开了,里面站着一个女人,脸色有些不好看。   苏愉犹豫了下,还是多管闲事说了一嘴:“杜姐,你给二丫说说让她换个时间去河里捶衣裳,这时候人都在屋里睡觉,河水又深,二丫又矮又瘦,万一滑进河里了就完蛋了,换个人多的时候去,大人也能帮忙盯着点。”   “这死丫头又偷懒了吧?哪能让你来提篮子。”杜小娟接过装衣裳的篮子,继续说:“我们家丫头没你说的那么娇气,都是做惯了活儿的,她姐洗了好几年衣裳也没见掉水里淹死了。”   人家的孩子她都不担心不心疼,苏愉也没办法,被阴阳怪气了一通她只能板着脸转身往自家门口走,开门时还听杜小娟在问:“她给你说啥了?”   “神经病。”苏愉暗骂一声,自己是女人还糟蹋女儿。   许远还在睡,苏愉去把他喊起来,小孩子瞌睡大,你不喊他他能睡到太阳落山,到了晚上又睡不着。   许远被喊醒了还在愣神,坐在门槛上盯着院门发呆,直到苏愉挖了会儿土他才算精神,跑过来问:“妈,你挖院子干啥?”   “种菜。”苏愉打算沿着墙根开个小菜园,种点葱蒜,撒点萝卜白菜种子,也不用顿顿去买菜了,也不能一回娘家就带菜回来,免得她嫂子有意见。   到两点半的时候巷子里开始热闹起来,苏愉也放下铁锹准备去上班,走之前交代许远:“出门了记得要锁门,钥匙挂脖子上别搞丢了,不能下水,一定不能下水,镇上的河深,掉下去就找不到人了,你掉下去就见不到我了。”   “好。”他应下,在他妈出门后把铁锹拖过来继续挖土,人还没铁锹高,站在铁锹蹦蹦,让铁锹插进土里,身子压在木柄上往下压,折腾的头发又汗湿了却还精神十足。   苏愉下班回来就墙根挖的土比她走的时候多了个胳膊长的距离,她把从食堂端回来的窝窝头放进厨房里,还有两个土豆,这都是她看其他人拿她也拿的,反正她不拿也是便宜了别人,都是干活的工人,她傻了去主动吃亏。   晚饭煮了碎玉米碴粥,窝窝头切成片炕出壳,炒了酸辣土豆丝和中午剩下的豇豆干饭,她冲外面挖土的两孩子喊:“吃饭了,摆桌子椅子。”   “给,这是你中午没吃的豇豆干饭,里面有肉片。”苏愉把炒干饭递给宁平安,看他喜笑颜开的,对他说:“以后你不管是去你奶家还是你姑家、你姥家吃饭,都必须给我说一声,要不然家里做好吃的也不再给你留。”   “我让许远说了的。”他狡辩。   “是我在给你做饭吃还是小远?这叫尊重知不知道?你要是不给我支个气,以后家里要是炖肉炖鸡我也不给你说,我只给小远说一声,他给不给你说全看他愿不愿意。”   “除非你去偷,你才不会炖肉炖鸡,吹牛*也不怕屎蹦着脸。”他不屑的撇嘴。   苏愉嚼着散巴巴的窝窝头,干的噎嗓子又没有其他滋味,就像平安的话,把人噎的提不起劲儿。她之前看他也在帮忙挖土开菜园,还当这孩子只是性子别扭,兴起了一点好好教育他的念头,现在被他一怼,毫无念想,随他吧。   苏愉之后没再搭理他,但人家还没心没肺的跑进跑出,引着巷子里的孩子在院子里躲猫猫,苏愉叹了口气,这个年纪的孩子猫嫌狗厌,破坏力又大,她对自己无法耐心教养他们也无奈。   如果她穿过来接手的是两个奶娃娃,要抱要哄要伺候那也只是劳力活动,但一岁的孩子正是可爱惹人怜的时候,她会对小娃娃心理上建立情感,或许说是唤醒母性,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想放养孩子。   她给自己找暂时丧气的理由,按系统提的建议给翻出来的土坷垃敲碎又洒水,锅洞里的草木灰也撒了半筐子,说是起杀虫的作用。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爬起来了,穿上满是补丁的衣裳轻手轻脚的出门,在天要亮的时候总算是找到了传说中的黑市,但好像是散集了,她进去看没有多少卖东西的。   匆忙买了两斤不要票的黄瓜,路过国营饭店的时候又买了五根油条,回去烧了三碗开水随便对付了一顿,她懒得跑一早上还回去做饭。   去上班的路上她在心里问:“树满坡,你以前的主人怎么用你赚钱的?”   “我只会给树看病,你要是问我种下的树啊菜啊是死是活我知道,但赚钱发财、私人感情咨询我真不懂。”树满坡再次对这个主人重复,它都被搞怕了好嘛,它又没有脑子,何必来难为它。   “我只是想借鉴。”苏愉解释。   “树挪死人挪活,我不是人,你别问我!”它避之不及。   行叭,她暂时是不指望这个小系统了,种果树的在另一个镇上,她想瞎猫碰上死耗子,死耗子都嫌弃她。   中午她饭都做好了,大门被推开了,“平安,奶给你炖了鸡蛋,还滴了三滴香油,香的很,走,去奶家吃饭。”赵桂香站在门外喊,看都不看院子里的另外两个人。   苏愉知道这是老太太想来孤立她恶心她,呵,吃饱了撑的,还当是在演宅斗剧呢。 第12章 012 平安挨揍   花了三天时间,苏愉断断续续的把一面墙根下的土开成了菜园,她计划着下午下班了直接去新河大队找她妈拿点菜种子,快去快回还能赶在天黑之前回来。   “平安,到奶家吃饭去。”赵桂香像是打卡似的又来找她孙子。   “有肉吗?”宁平安问。   赵桂香一噎,哪能天天吃肉,更何况她又不止一个孙子,但她来都来了,说话声音又大,周围邻居都看着呢,她肯定要把这馋嘴的孩子带走。   “有鸡蛋,奶给你煮个鸡蛋。”她扯着嗓门大声说:“只给你一个人的,你没妈可怜,哥哥弟弟也都懂事让着你。”   苏愉在屋里听着撇嘴,这也是亲奶?往孩子伤口上撒盐不说,还给平安按上个不懂事的帽子。   外面不知道又说了什么,苏愉坐在堂屋擀面皮,就听见踏踏的脚步声跑进来,她还以为是许远,也没抬头,对没进门的孩子说:“我们中午吃饺子,鸡蛋韭菜馅,你也来学着包。”   “中午吃饺子?那我回来吃,妈,记得包我的饺子,我马上回来。”   苏愉抬头发现门口站的是平安,他说完转身跑出大门,而许远刚进院子,在给小黑舀水喝。   “奶,走吧。”宁平安出门喊正在跟二丫妈说话的人,催促道:“快点走啊,好热。”   “小兔崽子,就有吃的了你跑得快。”赵桂香笑骂了声,也跟上孙子往家里走。   “鸡蛋呢?鸡蛋煮好了没?”宁平安刚踏进他爷家门就大声嚷嚷,直接往厨房钻,见他二妈在烧火,直接问:“二妈,我奶给我煮的鸡蛋呢?”   “哪还有鸡蛋?鸡蛋都进你肚子里了。”钱小芳没好气,这个月还有十来天,鸡蛋都已经吃完了。   “我奶说给我煮鸡蛋了,只给我一个儿的。”他个没长眼色的直接伸手在锅盆里翻,还在蒸窝窝头的锅盖也给揭开了个缝,热气哈的他大叫一声,捂着手就往水缸里伸。   “你个死孩子。”钱小芳看还没蒸好的窝窝头敞了气,早上刚挑的一缸水也被弄脏了,本来被火烤的心头发燥的,现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照着屁股给踢了两脚,“嫌死了人,只会吃,吃吃吃,吃死你算了,真是有妈生没妈养的货。”   被打又被骂,宁平安瞅着他二妈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得不敢说话,胳膊从水缸里提起来,捂着磕在水缸上的嘴,吐口唾沫看是红的,立马张嘴就嚎,惊得还在外面跟人谝“可怜孙子没妈”的赵桂香提腿就往屋里跑,“咋了咋了?好好的哭啥?”   以为靠山来了,宁平安跑出来扯着他奶的衣裳边哭边说:“我二妈踹我,把我踹在水缸上,嘴磕流血了。”   钱小芳还气呢,又看到院子里还有两个长嘴邻居一脸责怪的看她,立马喊冤:“这小子进来就说要吃鸡蛋,哪儿还有鸡蛋了,我说没有他就上手翻,还没蒸好的窝窝头也给我放气儿了,蒸汽哈了他手,就直接伸到缸里,干净净的一缸水给搞的不能吃了。”   “也不是我这做二妈的小气,一个月就四五斤鸡蛋,家里这么多张嘴,这几天平安但凡来吃饭,他奶不是蒸鸡蛋就是炒鸡蛋,平安没妈爹又不在家,我可怜他日子不好过也没说啥,这实在是家里连个蛋壳都没得了,他跟个霸王似的来闹,我就照着屁股踢了两脚,磕着他嘴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她继续解释,指着没再哭的平安说:“你也八岁了,懂点事,你弟弟才四岁都不会为了吃个鸡蛋又哭又闹的。”   “看你这孩子,你二妈打你也是为你好,换个人都不稀罕理你。”赵桂香对着孙子拍了两下,“你要是不掀锅盖哪儿会挨打?真不懂事,算了,不怪你,也是有人存心想把你养歪。”   “唉,没妈的娃子造孽,可怜。”   “可不是,都八岁了还不懂点事,小五子也是心大,随便娶了个婆娘回来也敢把孩子丢给她。”   两个邻居嘴里念叨一番,过足了嘴瘾,看鼻涕糊在嘴上的孩子呆愣愣的,摇头叹几声,抬脚走出大门。   平安有些反应不过来是咋回事,分明是他挨打了,为什么他还挨骂?是他奶喊他来吃鸡蛋的,二妈说没有肯定是把他奶给煮的蛋藏起来了。   “奶,鸡蛋呢?”他伸手问他奶要。   “没鸡蛋,你二妈蒸了韭菜窝窝头,也好吃。洗个脸去,待会儿你大爹二爹回来了就吃饭。”赵桂香看嘴唇有点肿的孙子有点心疼,看他袖子还在滴水要把衣裳给脱下来晒着。   “没鸡蛋你骗我来你家做啥?”平安挣脱他奶的手,吸着鼻涕往出走,“我妈在包饺子,我才不在你家吃窝窝头。”   “哎,你个死小子给我滚回来。”赵桂香要去抓他,她一撵平安跑的更快,“你还骗我,窝窝头哪有韭菜鸡蛋饺子好吃?”   赵桂香不敢再撵,就怕这喂不熟的白眼狼大声嚷嚷,这一路不少人家都知道她喊没妈的孙子来吃鸡蛋。   平安一路小跑回来,推门进去后又把门关上,提着脚怕踩到在腿边摇尾巴的小黑,听到堂屋里的说话声,他犹豫了下,先去水盆里洗手洗脸,他后妈最近爱干净的很。   “这么快就回来了?”苏愉瞟了眼进屋的孩子,瞅到他满脸的水珠给他指了指椅背上的毛巾,“赶紧擦干,别把水甩我面盆里了。”   “噢。”   等他走过来苏愉才发现他半个袖子都是湿的,上嘴唇还有点肿,边包饺子边问:“你这去吃个鸡蛋还跟人打架了?”   “没吃鸡蛋,我奶骗我的,我二妈说没鸡蛋了。我没打架,是我二妈踹我了,我嘴磕水缸上流血了。”他捋着袖子也要学许远要来包饺子。   “衣裳脱了换个衣裳再来。”苏愉用腿推他出去换衣裳。   “不换,穿湿衣裳怪凉快的。”   “不换你别吃我包的饺子。”苏愉威胁。   “麻烦。”他转身出去,边走边脱衣裳。   苏愉等他来了扔给他一个面片,问他二妈为啥打他,她怕有人拿这个亲妈死了,亲爹不在家的孩子撒气。   宁平安从头到尾给学了一遍,他记不全他二妈跟他奶说的话,只捡他印象深的话说,末了又问:“我二妈说我有妈生没妈养,我奶又说有人存心想把我养歪,啥意思?”   真是蛇鼠一窝,苏愉暗骂,一个三十多岁的大人骂母亡的孩子有妈生没妈养,也是缺口德丧良心,都还是这孩子的亲人,一个骂他一个来挑拨是非。   苏愉看了眼害不开意思的平安,如果这孩子知事懂好能分辨是非,她能立马放下饺子皮去给他讨公道,但他好像不知好赖,她前脚去吵架,后脚说不定他就被人哄走了,到头来还要怨她。   “有妈生没妈养是骂人的,以后要是有人再这么骂你,你也骂回去,等你爸回来了你再把这事给你爸说。”她抖了抖饺子皮,对许远跟平安说:“不管是在自己家里还是去别人家里,都不能翻东西,吃的喝的人家给你了你才能接,主动去夺去翻的是叫花子的行为,是要挨打挨骂的。”   “我不翻的,我去我姥家都是我姥给我拿东西吃。”许远认真的对他妈说。   “你是懂礼貌的孩子,难怪你姥跟你姥爷这么喜欢你。”苏愉夸他。   许远咧着一口缺了两个门牙的嘴笑的开心。   平安没接话,他去他姥家如果他不自己找东西吃,他什么都吃不到嘴。   中午吃了饺子,苏愉对两个腆着肚子的男娃说:“下午我下班了去新河大队一趟,天黑之前应该能回来,你俩晚上别乱跑,别人家开始做饭了就赶紧回来,别馋嘴。”   “好。”许远点头应下,平安像是没听到一样敲着桌子,苏愉也没非要他出声答应,这个年代没车,周围又都是认识的人,她也不怕有拐子偷孩子,最怕的反而是孩子掉水里了。   苏愉的工作是卸筐子择菜洗菜切菜,等后厨开始冒烟炒菜了她的活也算结束了,她去给邱婶打个招呼:“邱婶,我的活儿都干的差不多了,家里有事我先走了,晚饭不用给我留,我的窝窝头也分给别人算了。”   “行,下次家里要有事,你活儿做完了就能走,不用再来给我说。”这个摸不着头脑的刺头邱婶也不愿意跟她闹矛盾,苏愉是光脚的,自己是穿鞋的,在食堂干活就没有完全干净的,她也怕被扣个地主婆的帽子。   “那谢谢邱婶了。”   苏愉一路快走回娘家,进屋看只有她侄女在家,“小月,你奶呢?”她问。   “我奶去看红薯藤去了,在北岗地里。”   苏愉水都没喝又往地里走,她妈是不下地干活的人,这咋突然去看红薯藤了?   走到了她还没找到人已经知道这红薯地出现啥问题了。“妈,我找你有事嘞,回去吧。”她对提着红薯烂根的老太太说。   “咋这个时候回来了?”苏愉妈扔掉烂红薯根,对苏愉说:“走,回去,你注意点,别踩到烂红薯了,浆子不好洗。”   “家里有没有这个季节能种的菜种子,我在院子里挖个一趟菜园,准备种点葱蒜和白菜萝卜。”   “有,我回去给你拿。”   “我爹呢?在干啥活?拔花生还是掰苞谷?”苏愉问。   “在大队里说事,北岗地里的那五亩多红薯烂根了,叶子也死一小半了,往年都好好的,今年咋出问题了。”老太太摇头,她们大队是出了名的种红薯大户,地里的土最适合产红薯,又大又甜,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是软腐病,我在书上看到如果红薯地里上肥料了没完全腐熟,或是地里的水不及时排干净,红薯就容易软烂。”苏愉把树满坡给她说的话复述出来,同时还想着明天就去淘几本书内容高深的书做证据。   “我去喊你爹,你给他说,你说的我听不懂。”老太太一脸懵,什么肥料腐熟,她没听过。   “我明天再来,等我爹回来了天都黑了。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苏愉敢天黑赶路,但不敢留两个娃单独在屋里。   于此同时,宁津也开车回来了,他去食堂吃饭,准备等到天黑了再来提东西回家。 第13章 013 告状   宁津在食堂填了肚子,出来看天色还早,跟一同跑车的老王打了个招呼:“你帮我盯着点车里的东西,我先回去看看,等天黑都睡了我再来。”   前些天宁津媳妇要跟他离婚的事不少人都知道,老王也了解宁津怕屋里又闹乱子,儿子交到后妈手里可不得要提着心,“行,你先回去,我在这儿守着。”   宁津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两个孩子的说话声,推门进去问:“吃饭了没?”   “爸,你回来了!”宁平安从地上爬起来,惊喜地跑上去迎接,被他爸一把给抱了起来。   “嘿,这几天吃啥好吃的了,抱着还重了。”宁津抱着儿子往屋里走,路过许远的时候摸了摸他的头,见没有第三个人的身影,问:“你妈呢?还没回来?”   许远看了眼一直抱在男人臂弯里的平安,搓着手心里的小石头,偏过头说:“我妈回我姥家了,她说她天黑之前能回来。”   “你姥家有事?她咋这个时候回去了?”宁津问。   “拿菜种子,她把我家的院子挖成菜园了,要在家里种菜。”平安接话,摸着他爸的耳朵给他指墙根下翻起来的土。   男人看了看天色,说:“天快黑了,我去迎她一截路,你们两个在屋里等着,不害怕吧?”   许远下意识的摇头,他跟这个男人极少相处,也不想跟他示弱。   “我害怕,爸,你带上我,我跟你做伴。”平安搂着他爸的脖子央求。   “行。”宁津抱着儿子往外走,准备关门的时候看堂屋门口站着的小男孩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眼下天已昏暗,开着门的堂屋也黑洞洞的,屋里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小孩跟一条黑狗。   “小远也来,我们一起去接你妈。”已为人父的男人拉着门环开口,见小男娃没有犹豫的跑过来,锁上门让他走在前面,“男娃子胆子要大点,有话就说,多跟平安学学。”他对闷不吭声的许远说。   许远点了点头没说话。   许远竖着耳朵听后面的人叽叽咕咕的说话,眼睛盯着远处的路,“妈?”他试探地对远处模糊的身影叫了一声。   “小远?”苏愉应了一声加快脚步,男娃扑过来抱着腿时她顿了一下,拉着他递过来的手问:“你咋在这?自己跑出来的?”   不等他开口,苏愉看到了走近的宁津,惊讶道:“不是跑长途吗?怎么才三四天就回来了?”   “听你这意思是不想让我回来?”宁津笑着反问。   “没这意思,巴不得你天天在家,我也不用自己挑水了。说正经的,咋突然回来了?”   “我跟人换的,怕有人来找你麻烦你又要跟我离婚。”顾忌到平安在,他没指名道姓,含糊地问:“还有人来家里威胁你吗?”   苏愉说没有,这几天的确是不见平安两个舅舅或是他姥来找她麻烦。   走到屋了天已经彻底黑了,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在吃饭,宁津把儿子放地上,对苏愉说:“你们先进去,我去厂里拿点东西。”   已经七八点了,苏愉点火添水后让小远帮忙添柴,她和了点面下了鸡蛋面籽汤,中午没用完的饺子馅也倒了进去。还没开锅宁津就回来了,背上背了个袋子,他翻橱柜一看,得意地说:“家里没我不行吧?这个月还剩十来天,米面都已经见底了。”   苏愉看他往橱柜里放东西,有米有面,还有两小捆荞麦,最后还拎出了一个偏黑色的罐头瓶子,看他自得的脸色,苏愉打开一闻,问:“菜油?”   “菜籽油,我跟人换的,不要钱票,我帮他捎东西过来,他从榨油厂给我灌的。”   苏愉对着男人的胸膛拍了一下,递给他一个满意的眼神,夸道:“不错哎,在外还想着家,真是个好男人。”   弯腰拿碗时,轻声对蹲着折袋子的男人说:“想家也想我了吧?”说罢立即起身,招呼两个孩子:“洗手吃饭了。”   宁津摸着裤子口袋里的东西,笑盈盈的目送一大两小端碗出厨房。   平安跟小远刚丢下碗筷就被人急匆匆的催着去洗澡睡觉,“我来洗碗,水已经舀盆子里了,你也赶紧进屋洗澡去,我买回来了你要的东西。”   宁津主动接过苏愉手里的碗筷,推她赶紧进屋洗澡,他憋的都快有一个月了,开车的司机压力大,他又年轻,这方面的需求格外强烈,尤其是回家见到了漂亮的媳妇。   这一天或早或晚的都会来,苏愉不排斥,她上辈子虽说没结婚,但男朋友也谈过两三个,空窗期的时候还有自动玩具陪着。宁津这个人身高有个一米八,身上也有肌肉,长的也周正,不吸烟不喝酒,两人还有合法的婚姻关系,她不用白不用。   洗完刚开门,男人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过来,“洗完了?我来倒水。”   这个时候的男人格外殷勤。   门快速关上,苏愉被人从背后抱住,顺着他的力道依靠在床上,避开了嘴,摸着他头发眯眼盯着昏黄的灯泡,“你买避孕套了?”   “买了。”男人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两个巴掌大的黄纸包扔床上,嘴忙里偷闲回答:“只买到了两袋,一共四个,医生说可以洗,能用一两个月。”   苏愉捡起揉的净是折痕的黄纸包,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人按在了床上,她不满:“急什么,又不是吃了这顿没下顿。”   “我明天早上就要走,你就随我意让我吃撑死了算了。”   听说明天早上就走,苏愉踢走腿缝里跪着的腿,合拢腿按住男人的手,“等会儿,我给你说个事。”   “啥事都能我吃到嘴了再说。”   “你儿子的事,他被打了。”苏愉猜平安没给他爸说,果然她话一出,支在她身上的男人坐了起来,捡起她的上衣擦下巴上的汗,清了清嗓子问:“咋回事?”   “你走的当天你妈就喊平安去她家吃饭,说是你二姐来了割的有肉,之后几天也一直来喊,她不进家门也不跟我说话,每次喊了平安就走。今天中午也是,她在外面说她给平安煮了鸡蛋,而且只给他一个煮的,哥哥弟弟都没有,平安就跑去了,但实际上没煮鸡蛋。”接着苏愉就把平安给她说的如实又讲了一遍,尤其强调了孩子磕破了嘴,袖子也都打湿了。   “我知道你妈看不惯我,想找我麻烦又怕我爹上门找她讨公道,她就想来败坏我名声,让周围邻居都知道我是恶毒后妈。但她拿平安下刀就不太好,我们四个人是一家,我俩又不会离婚,你妈挑拨平安恨我怨我,于我来说就是多了个看不惯我的人。但平安不一样,他恨我也会恨小远,更会怨不愿意跟我离婚的你。我看你回来了一直抱着平安就知道你是个慈父,没有男人不喜欢自己的儿子,我也不愿意因为旁人的话造成你们父子两个有矛盾。”   说这些话时,苏愉低哑着嗓子柔和了声线,把“为你着想”拿捏的妥妥的,她被她这白莲姿态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宁津揉搓着脸,他被他妈的小动作搞得满心烦躁,不住一起她还要来找茬,之前熊熊燃烧的燥火现在退了个干净。   苏愉看他这样子加了把火,拧眉看着他说:“还有你二嫂,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这么打她自己的孩子,水缸但凡矮点,平安打湿的就不仅仅是袖子了。可恶的是她还骂平安有妈生没妈养,这是她当亲伯母能说的话?我一个后妈也没这么骂一个丧母的孩子。这还只是我知道的,以前平安有没有被她们如此嫌弃欺压我也不知道。”   “你明天出门了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我一个后妈在你家也没说话的权利,我怕之后再有什么事。我给你吱个声,你看你要不要去你妈家说两声,给没妈的孩子撑个腰,让外人做事有个顾忌。”苏愉打量他的脸色,说出心里话:“你要是不管,我更管不了,也不管了,平安要是在你们宁家挨打挨骂了或是被人刻意教歪了,我也不担责任的。”   “你先睡,我带平安去我妈家一趟。”宁津立即下床穿鞋,开门去了隔壁屋,隔了一会儿,苏愉在屋里听到大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   她松了口气,压在心里的事推到宁津身上她也算完成任务了,反正她没存害继子的心,但凡有人拿平安来招惹她,哼,白莲跟绿茶一起上身,她都不跟她们正面杠,推真正有杀伤力的人出去解决。   哼着广播里听过的不知名的小调,苏愉慢悠悠的躺在床上,一只腿垂在床下晃悠,躺了一会儿又起身,在被单底下翻出黄纸包。   避孕套 两只装 直径35毫米   注意事项:   1.本品共分为大、中、小、特小号4种规格,应选用适当,不宜过紧或过松。苏愉瞧了眼正面的“直径35毫米”这几个字,她琢磨着宁津认识字,买的应该是他的尺寸。   2.使用前应先充气进行检查,若发现漏气则不能使用。????这是套上前要先当气球吹起来对着灯泡找孔眼儿?   3.使用时要先把顶部贮jing袋中的空气排干,切勿套在那啥头上。   这玩意儿厚度挺厚的,相当于以前用的两个套在一起,还重复使用,苏愉把两个黄纸包压下枕头底下,这不佳的使用条件没让她觉得不满,反而对用之前的充气检查挺期待的。   啧啧,顺着下巴滴汗的男人,对着灯泡先吹再套上,真有情趣,想想都激动。 第14章 014 交工资   宁津敲响老屋的大门的时候,宁家其他人都已经准备熄灯睡觉了。   宁老二趿拉着鞋出来问:“谁?”   “是我,开门。”   “小五?你回来了?咋这个时候来了?家里出啥事了?”宁老二打开门栓,见小弟还抱着平安,还以为他家里又闹什么事了,朝屋里喊一声:“妈,快起来,小五子抱孩子来了。”   没一会儿家里的大人就都出现在堂屋,赵桂香散着头发问:“小五,咋这么晚来了,还抱着平安,苏愉打我孙子了?”   宁津看他妈一脸怒气,一副他点头她就要去打人找场子的架势,思索片刻,在众人的目光中,他对着他二嫂问:“我晚上回来平安说他挨打了,嘴磕流血了,还说他二妈骂他有妈生没妈养,他说的含糊,我怕有误会就过来问问。”   一瞬间,除了赵桂香,其他人的目光都调转到钱小芳身上,钱小芳慌了,下意识的瞅向她婆婆,搓着手干巴巴的扯了一下嘴角,撇下眼皮,有些吞吐地说:“我是气急了说了他一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平安有些不懂事,我说没有鸡蛋了他非要自己翻找,揭了锅盖放了气儿我们中午吃的窝窝头死硬死硬的,你哥早上挑的一缸水都没咋用就被平安弄脏了,中午人家都睡觉,他又顶着大太阳去挑水。小五,我没骂平安的意思,就是想着苏愉没好好的教平安,放任他长歪,你问你二哥,我们狗蛋才四岁都不会为了个鸡蛋翻箱倒柜。”   越往后说她越淡定,瞅了眼婆婆,继续说:你走了之后平安中午都在这儿吃饭,你后娶的那个都没来找过孩子,人家娘俩在屋里好吃好喝的。平安一个鸡蛋稀罕的不得了,人家两个在屋里包饺子吃。”   “你二嫂也是为了平安好,你们姐弟几个小时候谁没挨过打挨过骂?她是怕平安被养歪了才会打他骂他,你二嫂也没打过别人的孩子不是?平安要不是她侄儿,她哪会管他。”赵桂香也帮老二媳妇说话,又教训宁津,“是不是有人向你告歪状了?就为了这点事还大晚上的跑来,咋滴,你还想帮你儿子打回来?耳根子软的憨货。”   要不是来的路上他问过平安这几天的事,他就信了他妈跟他二嫂的话,他问他妈:“家里没鸡蛋了为啥给平安说给他一个人单独煮了鸡蛋?还在外人面前说平安没妈可怜,哥哥弟弟都懂事,把鸡蛋让给他吃?妈,不管是我娶苏愉前还是娶苏愉后,我哪次回来没往家里送东西?我儿子在你们饭桌上打口野食你们也没亏,也不需要他懂事的哥哥弟弟让吧?”   “还有,你们张嘴闭嘴都在往苏愉身上抹屎,她是打平安了还是饿着平安了?我二嫂说的苏愉没来找过孩子,在屋里偷摸吃好吃的,我都问平安了,他中午没吃到的,他妈都给留在晚上吃。”他盯着他妈问:“你对苏愉这么不满,恨不得给她戴个恶毒后妈的帽子,是想逼死她还是想让我离婚?”   “小五子!”宁老头瞪着小儿子,“你怎么说话的?你妈说啥了你就说她要逼死苏愉?不知道的还当你妈是你仇人,帮你养儿子还养出错来了?”   “有没有那个意思我妈心里清楚,我混一家人不容易,找个对我儿子没坏心的女人更不容易,妈,我们两家没住一起,你对苏愉不满她又没在你眼前晃,你放她一马也为我考虑一下,少去我家搅和行不行?”他央求,他是真怕平安搅和在几个女人中间被养歪了,奶奶、伯娘、姥姥跟后妈,平安这一辈子会跟苏愉打的交道最多,而且自己不在家,平安的吃穿住用都要指望她。   赵桂香气急,她怎么生了个这个软骨头的玩意,就不该把他从小给婆婆养,给自己养了个仇家出来。她捂着胸口指着门,斥骂道:“滚,你只管听你床上那个骚狐狸的话,哪天你儿子被她养出事了你别来哭。”   宁津皱眉,又开始了,他妈一旦不如意就开始咒骂,他看没法再说下去了,转头对他二嫂说:“二嫂,我不管以前你怎么对平安的,以后也别再骂他有妈生没妈养,你说是看平安不懂事想教他,但我没见你对自己的孩子连踹带骂的,都是大人了,那句话有多恶毒大家都知道。而且平安有妈生,现在也有妈养,后妈也是妈,苏愉一没打他二没饿他,如果没得人在里面掺合,后妈跟亲妈没多大区别。”   说完之后他就抱着孩子往出走,不理会他妈骂他白眼狼之类的,往回走的路上,他问平安:“我没在家的时候你过得好不好?”   平安一听这话就熟练的开始讲他后妈怎么待他的,“像以前一样,我跟小远吃的东西都一样,就是我妈做的饭比以前更好吃了,我跟小远吵架她也不管了,我最喜欢她做的饭,不喜欢她以前从食堂端饭回来。”   宁津点头,“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听你妈的话,你妈做饭好吃你就少去你奶跟你姥家,你去她们家吃饭了我还要给她们送东西,搁家里只有你跟小远两个人吃,送去你姥你奶家,你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好多人跟你分,咱们吃亏了。”   “那我不去了。”平安立马应下。   宁津舒了口气,平安两岁他妈就病死了,他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就前两年他开始跑车了才把儿子往孩子姥姥跟奶奶两家送。儿子对他亲妈没什么印象,如果不是其他人在里面乱教,平安对苏愉应该没什么排斥。   他娶苏愉之前就了解到她是个老实人,给她买工作也是想安她的心,让她对平安好点,他每次跑车回来私底下都会问平安家里的事,就在他要放心的时候,媳妇性子大变,像是换了个人,好在除了大手大脚,对平安也没歪心眼,而且她现在这个性子更有意思,会撒娇会瞪眼,不再是沉闷闷的。   男人对着漂亮有生气有主见的媳妇,当他无法再压制住她的时候,为防止她逃脱,就会不自觉的放下身段讨好,设法引起她的注意,听取她的意见。   回家后,他把平安送回屋,刚推开自己卧房的门,就见床头靠着个人,“你还没睡啊?”他拉亮了灯泡。   “在等你回来,没吵架吧?”苏愉关心地问。   “不算吵,以后我妈应该不会再只喊平安一个儿去吃饭了。”他抱住苏愉,沉声说:“你跟我妈,我选择了你,你要拿我儿子跟你儿子一样的养。”   “你选择我是因为我的立场是为平安着想。”苏愉也没再假模假样,平静的说:“我对平安没坏心,我既然跟你继续过日子,那肯定不会当个恶毒后妈去糟蹋孩子,有气也是对你发。”   “嗯,我是你的出气筒。”   “但你要想让我把你儿子跟我儿子一样的养,你也要以这个标准来对待小远。”苏愉扯着男人的耳朵说。   “我没有亏待小远啊。”他抱屈。   “今天晚上你回来之后就没让平安脚落地,我儿子你拉都不拉,你这样做还要求我平等?”   宁津语塞,“我以后注意,下次回来一下子抱两个。”他保证。   苏愉哼哼两声,觑着他说:“那你记好了,我盯着在。”   男人气虚,从床上爬起来,从他脱下的衣服里掏出一卷钱递给床上的女人,说:“这是我这个月的工资,你拿着用。”   苏愉没接,“我手上还有钱,你上个月给的十五十块钱也还没用完。”这男人每个月给“苏愉”十五块钱充当家用,从没交过工资。   宁津把手上的钱又往前递递,“你现在不从食堂端饭,吃的又好,之前的钱应该不够用。”   “够用,我的工资跟你给的加起来三十多,还有余的。”苏愉挪开被钱抵着的手。   “拿着吧。”宁津觉得手里的钱票好像烫手,掰开女人的手把钱塞她掌心里,“你是家里的女主人,以后我发工资了把钱都给你,你来安排。”   苏愉冷笑一声没搭腔,手摊开没捏被塞到手里的钱。   宁津知道她的意思,但又没脸解释,只好把钱塞到她枕头底下,把人按在怀里,好声好气地说:“我身家都给你了,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苏愉犹豫了又犹豫,想着不离婚又照顾孩子,有这个机会干脆把钱都掌在自己手上。她嘲讽道:“你身家就只有这个月的工资?骗哪个憨包呢?”   “床板下面我凿了个可以堵死的夹缝,存折在里面,我明天早上拿给你。”话说出来后,他整个人都轻松了,搂着人说:“先睡吧,我明天还要早起。”   好险,还好她忍下来了,这床差一点就被烧了。 第15章 015 两看两相厌(增500字)……   两人刚打开门,苏愉就看见内外突然跑过一个人,她快走两步跑出去看,原来是隔壁的二丫提着个粪桶,难怪她会见人就躲,苏愉在她回头时明显看到了她脸上的尴尬。   “这次多久回来?”苏愉往门口走两步堵住宁津,等二丫走出巷子了才让开身子随他往出走。   “最少半个月,要转不少地方去送货,回来的时候还要去拉糖精。”宁津提着一包干净衣裳,止住脚说:“回去吧,别送了,在家照顾好两个娃。”   “嗯,开车注意点,累了就换人开,疲劳驾驶容易出车祸,我可不想再当寡妇,平安也离不开你。”苏愉细细叮嘱,跑运输的最怕出车祸。   男人点头应下,埋头大踏步的走,在要拐出巷子了又突然回头小跑回来,苏愉看到他脸上的不自在突觉头皮发紧,这是要来个临别吻?还是要切切深情的说一番贴心话?两人没这么深的感情吧?   苏愉慌忙中扯一个含羞带怯的笑容等男人靠近。   “那个,家里一共就存折上的五百块钱了,看着多,实际上不经用,你别太大手大脚的了,细着点用。”宁津脸上有些发热,不敢看对面女人期待的目光。   苏愉脸上的笑逐渐崩塌,横了他一眼,僵着脸转身进屋,毫不犹豫地关紧大门。   她竟然又自作多情了!   脑补害她狗命!   宁津听屋里传来杠门的声音,挠挠头说:“我走了啊。”   “真走了。”没有回应他又说。   还是没有声音,倒是隔壁传来了开门的吱呀声,他赶紧转身离开。   他到厂里的时候,车上的货已经装好了,老王也已经在等着了,宁津把衣裳扔进车座后面,问他:“你先开还是我先?”   “我先吧。”老王说。   出镇了,不用担心路上突然冲出来个人,老王看了眼一直垮着脸的男人,问:“咋了?家里还在闹?你后娶的这个婆娘心还不老实?”   “怎么这么说?”宁津故作随意地问,他想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说苏愉的。   “你家的事谁不知道啊。”老王暼了他一眼,斟酌着说:“我听说你妈还在大街上打过她,说是不安分?之后你俩闹离婚,你妈你嫂子她们也没否认过,宁津啊,老兄给你说句心里话,我们这长年累月在外面跑的人,不该娶个漂亮媳妇,搞不好连钱带人都没了。”   “都是谣传,我妈打苏愉也给她道歉了。那天苏愉只是跟以前的同学碰面了说一句话,婆婆跟儿媳嘛,总是婆婆想压制儿媳,我妈打她是冤枉她了,而且苏愉虽然长的好看,但人老实良善,我跟她在初二时还是同班同学,再了解她不过了,她不是勾三搭四的人。”宁津着急为苏愉解释,把要离婚的原因也给他说了,为了还苏愉清白,他把夜里私话也说了:“我们一家挺好的,平安也喜欢她,而且苏愉为了不影响两个孩子,主动提出近几年不生孩子。”   “谣言是挺害人。”老王尴尬的咳两声,转而说:“你小子有福气,八年娶两个媳妇,一个比一个漂亮,能顾家又能赚钱。”   宁津笑笑没接话,这是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丧妻男人独自拉扯儿子六年的不容易也没见人羡慕,当初为了给平安妈治病把家底都给掏空了,平安妈死了,他又养孩子又要赚钱。也就这两年跑长途运输车才攒了点钱,结果又是修房子又是娶媳妇还给媳妇买工作。他绝对是厂里司机里头家底最薄的,钱攒不下来不说,家里还就一个空房子,什么手表、风扇、自行车、缝纫机这些大件一个都没有。   另一边,苏愉在宁津走后也没接着再睡,她打两个鸡蛋加两勺面,又加凉水和成面稀,摊了六张鸡蛋饼,土豆切丝下锅里烫熟,“鸡蛋饼卷土豆丝,想怎么吃都行,自己吃自己卷。”她对两个围着她打转的两个小子说。   “妈,我们明天早上还吃这行吧?”平安问。   “小远呢?你是想吃煮鸡蛋还是鸡蛋饼?”苏愉问儿子。   “鸡蛋饼,煮鸡蛋没味儿,还噎嗓子。”平安在一旁敲边鼓,嚼着鸡蛋饼眼巴巴地盯着许远。   “那就鸡蛋饼吧,后天早上吃煮鸡蛋,我要吃溏心的,溏心鸡蛋不噎嗓子。”许远如了平安的意,但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行,你俩听话不捣乱我就给你们做,待会儿我去上班,你俩在外面玩别打架,也不许下水,镇里的堰塘不比村里,我掉下去了脚都不着地,你们掉下去了就会淹死,再也吃不到好吃的了。”苏愉趁机给他俩加深下水的后果。   两人都点头说知道,反过来还给苏愉讲镇上的谁谁谁掉堰里淹死了。   她出门准备去食堂的时候,隔壁的杜小娟又开始踢踢打打的骂人,“你是想烫死老娘是不是?给你说了多少遍早点起来把饭煮好端出来凉着,说一次只管两天?真的欠打欠骂的贱驴子,鞭子抽身上才会走?不吃了,糟心玩意。”苏愉站在门后听她暴躁的摔碗筷,而后不知道二丫说了什么,杜小娟又骂:“你是不是就存着把我们烫的吃不成的贼心,剩下的都灌你肚子里?你也别给老娘吃,大宝你盯着二丫,碗里的粥她一点都不准再碰。”   苏愉拉开门栓,眼瞅着杜小娟这个蠹虫扭着大屁股从门口走过,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妈?自己十月怀胎生出来的闺女当牛马用。二丫干的活比自己的都多,又是长身体的年纪,哪能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做饭,小远跟平安将近七点起床,中午都还要睡午觉。   苏愉望了望隔壁,要是在现代她还能盯着隔壁,打孩子就报警,现在她要是插手,二丫的境况会更差。   苏愉满怀着郁气去上班,在食堂里忙完了她的活儿就走,她先去书店里翻了翻,买了一本农学书,又去废品站里翻了半个小时,找到了两本树满坡说勉强沾点边的生物方面的书。考虑到小说里的穿越女都在废品站里淘到了好东西,她翻了半天除了一些比较精美的漫画书,其他的一无所获,花瓶瓷器只见到了碎片,家具什么的她也认不出来是梨花木还是檀香木,藏了首饰、医书的机关盒更是发现不了。   考虑到宁津早上的“殷殷叮嘱”,她捂着口袋没敢在废品站里投资,花了三毛钱按斤称了两本书和一叠报纸,以及掺在报纸里的漫画书。   回家后她刚把书放到屋里,她爹就带着村长来了,进门就问她昨晚说的红薯在土里腐烂的原因。   “我在废品站里买过一本书,烧火的时候刚好翻到讲红薯种植的,说是如果红薯地里的余水没及时排干净,红薯就容易烂根,还一个原因就是肥料没完全腐熟就堆到地里容易烧根,土里也长虫。我昨天看北岗红薯地是在一个干堰底儿里,最是好积水,估摸着可能就是这个原因。”苏愉把她编的话麻溜的吐出来。   “那有没有说怎么治?”村长急切地问,与病因相比,他更想知道治病的方子。   “这个倒没看到,但我想着根都烂了也治不了了,明年别在地势低矮的地里种红薯就好了。”   “书呢,拿来我看看。”苏昌国向闺女伸手。   “当引火柴烧了,而且也没有书皮,我也不知道这本书叫什么名字。”苏愉就防着有人来找她要书,不由庆幸自己编谎编的圆溜,让人抓不住她的小尾巴。   “这你都能烧?教种庄稼的书你都能没脑子到给填到锅洞里烧了?”苏昌国不敢相信他生的姑娘这么蠢。   “扔到废品站里的书能是什么好书?”苏愉狡辩。   “大侄子,走吧,没什么好说的了。”苏昌国起身率先走出门。   “爹,大堂哥,留家里吃了饭再回去。”苏愉跟在后面留客。   “我吃不起,我就适合吃红薯。”苏老头没好气地说,头都没回,直接走了。   之后隔了五天,村长苏庆国在中午提了个篮子来找苏愉,“妹子,这是村里藕堰里摸出来的藕,嫩的很,我给你送点尝尝。”   苏愉瞅瞅这个快出五服的堂兄,开门让他进来,“咱们也不是外人,哥,你有事直接说。”   “哎,就是以后你再看到怎么种地的书了别又给烧了,别管是好书坏书,只要能让庄稼增产就是咱农民的好书。”他挤巴了下眼睛,笑着捻捻手指,低声说:“私底下偷偷给我,哥有好东西了也忘不了你。”   “没问题。”苏愉一口应下,赚外快的机会来了。但她先给他打预防针:“有些东西不是知道就能解决问题的,就像这红薯,坏了的治不了,只能从下一年开始预防。”   “我知道,今年红薯坏了,知道了原因,以后肯定不会再犯。”   两人在大门口嘀嘀咕咕的,杜小娟从门口经过探头往屋里瞅都没人发现。   当天下午,苏愉在食堂里看到有两根刮干净的筒子骨,上面的肉都切下来给领导吃了,苏愉给掌厨说了好话,把准备喂狗的筒子骨带回了家。   吃了晚饭后想把筒子骨剁成小截,但菜刀刃剁出个口子都没能全部剁碎,只好长长短短的扔到锅里架粗木头炖,一晚上苏愉起了三次夜,第二天早上收获半锅漂有油花的骨头汤。   “好香。”许远脸都没洗,眯着眼睛跑到厨房来。   “喊平安起来,赶紧洗脸刷牙,早上吃骨头汤煮荞麦粉。”苏愉推他出去,手上切藕切土豆的动作不停,后锅里煮熟的鸡蛋也给剥掉壳,桂皮香叶八角花椒胡椒都包在在水里煮过的布里。   一大半骨头汤先舀在盆子里,两把荞麦粉都进锅里的骨头汤里煮熟,撒上一把小葱花,每个碗里滴两滴香醋,这就是早上的早饭,煮熟的骨头用刀背拍碎,三个人先吸骨头里的骨髓油,之后空壳子扔给小黑磨牙。   饭后,苏愉把卤料包扔到骨头汤里煮,嘱咐平安帮她添柴,她跑到豆腐合作社买了两把干豆巾,回来的路上,街坊邻居见了都问:“一大早做了什么好吃的?”   “哪有什么好吃的,这不是肉票用完了嘛,跟人讨了两根净筒子骨熬了半锅汤,让两孩子沾沾荤油,过个嘴瘾。”苏愉说。   “那挺费事的,平安跟小远可高兴坏了,我们大半夜的就被香味勾的肚子直咕噜,费事也算值得。”   也有人打听:“你筒子骨在哪儿讨的?要不要钱?熬一夜挺费柴的吧?”   “可不是费柴嘛,我跟俩孩子说好了,我给他们熬骨头汤喝,他俩白天去捡木柴,这还不是最麻烦的,筒子骨硬的不得了,我菜刀刃都剁豁口了。”苏愉忽视前两个问题,她要是说在食堂要的,万一有缺心眼的也去要,那她可得罪大师傅了。   果然,她这话一出,不少人都消停了,只有杜小娟家的两个儿子缠着他们妈也要喝骨头汤。   “喝屁,哪天喝死了都不知道。”杜小娟瞥着要进屋的狐狸精,若有所指地骂:“只有那干了见不得光的事的人,才会做好吃的好喝的去笼络人,真不要脸,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还把贼往人家家里引。”   苏愉都走进门了又退了出来,抱胸盯着杜小娟,看她眼神飘忽,越发肯定她是在骂自己,“杜小娟,你是在骂我?”她直截了当地问。   “呦,屎坑子也有人抢着坐?我骂谁她自己心里清楚,心虚的人看人家说个悄悄话都以为是在骂她。”杜小娟也不示弱,她不正面刚,就含含糊糊的阴阳怪气。   苏愉不跟她逗弯子,对拿自己女儿当奴隶用的蠢人,苏愉都没想过跟她和睦相处,而且杜小娟这人,她是坏在明面上,心思不深,于是苏愉直接激怒她:“你不是一直在屎坑子上坐着嘛,自己一屁股臭屎还在谈人家笑话,不要脸的是你你没发现?一个三十多岁的好手好脚的人指望着瘦巴巴的丫头伺候你,只差你拉屎了叫人帮你擦屁股了。”   “我生的姑娘她合该伺候我,我把她调/教出来了以后嫁人了在婆家不挨打,免得像你一样不检点,被婆婆扇嘴巴子了还把男人往屋里带,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杜小娟没想到苏愉还有胆来骂自己,她对端着碗来围观的街坊邻居说:“我昨中午回来看见苏愉带了个男人进屋,两人站在大门口都忍不住了,身子贴身子,头勾到一起,我还记得那男人长啥样,你等着,我马上就去举报你作风不正经。”   苏愉轻嘘一口气,还好在被举报前把杜小娟诈出来了,不然革委会的人一来,就是说清楚了她的名声也臭了。   “去呗,你不去举报我,我可就要去举报你了。”苏愉转身对其他邻居说:“昨天中午来我家的是我娘家的村长,他是我同姓的堂哥,我们是一个祖宗的,宁津也认识,还一起吃过饭。”   说完她去拉杜小娟,“走,我送你去举报我,我顺便去问问你让二丫洗衣做饭捡木柴,你屁事不干还不让她上桌吃饭的行为是不是地主婆作风。” 第16章 016 吵架摸不到重点的人   杜小娟一听之前来的人是苏愉什么堂兄心里就咯噔一声,她好不容易要抓住苏愉的狐狸尾巴了,没想到却是一场假象。现在跟人撕破脸皮了,还给这假惺惺的女人提了醒,以后要是再想揭穿她面甜心苦的面具就更难了。   她不想放弃,胡搅蛮缠道:“你说是你堂兄就是了?谁知道是不是个假和尚?而且你俩那偷偷摸摸的是在商量什么坏事?”   说罢她又给一旁看热闹的邻居说:“我知道你们不少人跟苏愉一样看不惯我教训丫头,我虽然明面上对我家丫头没个好脸色,但我也把二丫姐妹俩都养大了,我要真恶毒,当初生下来就扔尿桶里溺死了。姑娘养大了就是别人家的人,我养她一二十年,她为家里洗衣做饭还生恩养恩不是挺正常的?我跟娃她爸天天上班赚钱,家里总要有人做家务。”   她这话一出,以前在背后骂过杜小娟狠心、可怜二丫的邻居都倒向了杜小娟这一边,巷子里的一位大娘也端着教训的口吻对苏愉说:“小五家的,什么举报不举报的,地主婆作风可能乱说,我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工人,别搞斗来斗去那一套,杜小娟虽然脾气暴了点,但也没亏了二丫一口饭,人家的家务事咱们外人别插手。”   “对,你们两人的口角主要是苏愉的堂兄是不是真堂兄,要真是同姓堂兄,杜小娟给苏愉道个歉,一人让一步,远亲不如近邻,以后总有搭把手的时候。”又有人接话。   苏愉闻言呸了一声,杜小娟这骨子里都刻着重男轻女的人,听到她声音苏愉都觉得厌恶,狗屁的远亲不如近邻。   看杜小娟那得意的样子,还有一旁和稀泥的邻居,苏愉气闷的脑袋发晕,就是这帮看客,才导致被欺压的女孩反抗无门。   “你们都是有良心的人,也别睁着眼睛说瞎话,杜小娟两个儿子养的肥嘟嘟的,二丫面黄肌瘦的像是在打饥荒,这丫头还没十岁吧?每天早上比我起的还早,做饭洗碗、出门捡柴禾、赶回来做午饭、家里人都睡觉她去堰里洗衣裳、大人上班她又拎着篮子出门挖野菜、晚上又赶回来做晚饭,家里人都睡到床上了她才去洗澡。”苏愉掰着指头给其他人说二丫从天不亮起床到天黑入睡的“工作”,“你杜小娟除了上班还干什么了?只用你吃饭动个嘴,洗澡抬下手,生丫头就是养个丫鬟伺候你,你也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二丫托生到你肚子里绝对是她上辈子挖了你祖坟,倒了血霉了。”   “自己一身骚还来教训我?”杜小娟双手叉腰,看笑话似的盯着苏愉,“我教训我自己的女儿别人管不着,就连我婆婆都不敢说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被婆婆在街上扇嘴巴子的破落户来说我了?说要离婚,还没两天又巴巴地跑回来,呵,你可真够要脸的。”   “行了啊,杜小娟你给我闭嘴。”有人看到苏愉气的喘粗气,怕两人打起来,赶紧呵住这嘴贱的女人,劝攘苏愉:“你别理她,她这人就嘴不值钱……”   “小愉,这是怎么了?”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苏愉抬眼望去,是“苏愉”大姐,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四十七岁女人。   “大姐你来的正好”,苏愉走过去拉住她,指着杜小娟说:“昨天苏庆国来找我,给我送了几节莲藕,被我这邻居瞅着了,就说我在偷人,把贼往家引,还说要去举报我作风不正经,你待会儿帮我跑个腿,去新河大队把苏庆国给找来,给杜小娟看看她嘴里的假和尚是不是跟我一个祖宗的堂哥。”   苏敏看了眼这尖嘴猴腮,颧骨突出的女人,说:“不用找苏庆国来,你去请个假,待会儿把这个人拉去新河大队,让她也去问问旁人苏庆国是不是我们同族,免得她又扯我们两方通气骗她。”   说着她就要去拧杜小娟,“你别跑啊,污蔑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挨打?你这女人我见得多了,就是眼馋嫉妒人家,你盯着我小妹造谣做什么,是眼馋我小妹夫还是嫉妒我小妹长的好?你男人是满足不了你,让你在外盯着别人的男人解馋?”   苏敏是苏家老大,她是苏昌国第一个孩子,受他影响最深,嫁的男人是村里的会计,她本人又能干,性子也泼辣,在农村跟人吵架打架就没输过。但这么恶毒的女人她也是少见,张嘴闭嘴就诬陷女人偷人,还要去举报?知道她嘴里的“假和尚”是苏庆国后,她更是不会放过她。   “走,你跟我去我娘家,让你见见我苏家的男人开开眼,我家还有一竿子支不到头的堂叔堂兄,你都给我认认,免得再有娘家人来给我小妹送东西,你又瞎了狗眼还要管闲事。”苏敏扯着杜小娟头发作势要往外走。   苏愉看的热血沸腾,她吵架骂的脏话都还是现学的,气的直发抖也没想过打架,现在看她姐扯着杜小娟头发把她拉扯的弓着腰直不起身的样子,心里琢磨着下次再被骂了上去打架的可行性,尤其是看之前嘴上拉偏架的邻居慌乱惊讶的样子,真她妈的解气。   “苏愉她姐,有话好好说,咱们别动手。”人群中有人去劝架,苏愉见状不顾她姐阻拦的眼神也下场准备去撕,刚过去就被之前的大娘给拉住了,“苏愉你劝劝你姐,都是邻居别闹得太难看了,现在杜小娟也挨打了,待会儿让她给你道个歉,事就过去算了。”   苏敏本来是打算混乱中下黑手的,没想到苏愉这丫头也掺和进来了,注意到门里走出来个男人,苏敏把杜小娟往后一推,对扶住她的男人说:“原来家里有男人在啊,难怪这杜鹃鸟的敢来欺负我妹,这是欺负我妹夫不在家啊?”   “进屋算了,这一窝蛇鼠脏的要死,口不对心的道歉也没必要听了。”苏敏扯着苏愉进屋,把一众看热闹的关在门外。   看两个孩子手里握着豆巾眼花花地盯着自己,苏敏从口袋里摸出两张一毛的票票,“大姨妈来的急,没带吃的东西,这两毛钱你们兄弟俩去买把糖甜甜嘴。”   看俩孩子欢喜的出门了,苏敏拍了苏愉一巴掌,“我给你使眼色你没看到?这都是你要打交道的邻居,打人也是我这个不常来的娘家大姐来,你是要做好人的,脑子是榆木做的?这都不懂?”   “懒得打交道了,一群没原则没同情心的人。”苏愉把杜小娟虐待女童,这巷子邻居装聋作哑的事都给说了,末了叹气:“我太失望了,不想跟这群人打交道,二丫这姑娘挺命苦的。”   苏敏诧异地瞅着小妹,说:“你这是吃了舍利子给嘴皮子开窍了?”   苏愉一腔愤懑就这么憋死在胸口,不确定地问:“大姐,你这不是在夸我吧?”   “还行,还听得懂人话。”苏敏拍了她一巴掌,“你没挨打算是运气好了,你好端端的去管人家的家务事做啥?本来她要举报你作风不正,你只管咬死了这件事就能把她打的灰头土脸,你提什么糟蹋孩子?还举报人家地主婆作风?难怪没人帮你,又不止杜什么的一个把丫头当丫鬟使唤,谁敢让举报这封口打开。”   苏敏叹气,这年纪大了就是不能生孩子,她们姐弟五个,就小妹脑子最愚,还认死理。她说:“谁家丫头不做家务的?这二丫虽然包揽了家里的所有活儿,但好歹没冻着饿着,咱们乡下那生了丫头直接扔尿桶里溺死的又不是没有,她是命不好,遇到了个不心疼她的妈,长大嫁人就好了,你别给我瞎管闲事,自己家的两孩子都折腾不过来,还有闲心去心疼人家孩子。”   “你不懂。”苏愉丧气,她总不能说虐待儿童是犯法的吧,“我跟我的俩孩子都挺好的,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现在也都懂事了,没犯浑。”   “我看你是没救了,平安亲妈死了,没人跟你争抢,你就把他给养熟了,养贴心,以后他拿你当亲妈孝顺,小远是你亲儿子,可千万别离心了,你以后就是再生孩子,也好好待小远,这孩子懂事,你可别糟践孩子。”苏敏也不多说,点到为止,改天让家里老娘去唠叨苏愉去,她生的她教。   “你家里还有没有布票?小翠要相亲了,我给她做身新衣裳,手里没布票了。”苏敏说出她来的主要目的。   小翠是苏愉的大外甥女,苏愉说有,她本来想着等这个月工资发了去扯布找裁缝做身新衣裳的,“给,你看够不够尺寸。”   “够了,她还没你高。”苏敏把布票塞进兜里,看了看天色,“你要去上班了吧?我也去供销社去,再晚了好东西都被人挑走了。”   苏愉在送走大姐后进屋看了下钟表,八点了,她不慌不忙的把藕跟土豆都倒进锅里,加了两根木柴,锁上大门去上班。   中午回来下了三碗荞麦,菜就是半温的卤藕卤土豆,她抬头看向许远,“小子,有话就说,你一直瞅着你妈是啥意思。”   “你跟人吵架了。”许远偏头探究的看着他妈。   “嗯,然后呢。”苏愉继续问。   “你都跟人吵架了,那我是不是也能跟人吵架了?要是有人再骂我,我能骂回去吧?”他有些忐忑地问。   “骂呗,难道我还拦着你不让你还嘴了?”   “你忘了?”许远不可思议,“你给我说在外不能惹事的,还说骂人烂嘴角,被骂两句也不会少块儿肉。”   苏愉有印象了,好像是“苏愉”还没改嫁的时候给许远说的,那时她一个要被婆家赶走的寡妇不敢惹事,因为没男人给她撑腰,娘家人也不能天天来给她断官司,也怕会有其他人上门找事,就让许远在外被骂了也忍着。   “我没忘,我只是想考考你记性好不好。”苏愉从兜里掏出两毛钱递给他,“给,这是你的奖励,平安别眼馋,你要是把我的话记在心里,比如说不去堰里洗澡之类的,我也给你奖励。”   平安嘀咕:“我才不眼馋,我有钱。”   苏愉没深究,而是继续向许远解释:“那时候你太小,我怕别人打你,所以嘱咐你别惹事,现在你大了,能分辨好人坏人,有人骂你你就骂回去,有人打你你也打回去,打不过咱就跑,回来了妈给你撑腰,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平安也是,只要你有理,妈就帮你讨说法。”苏愉认为孩子胆子要大一点,忍让习惯了,身上就散发着一种好欺负的气息,上学工作了会一直吃亏。   上学?苏愉突然想到,家里两个孩子七八岁了竟然没上学! 第17章 017 打架   卤汁熬煮不容易,卤藕卤土豆卤吃不完半天就会坏,苏愉上班前把锅里的没吃完的卤藕和土豆都分给俩孩子当零嘴吃,没想到还惹出几个孩子打了一架。   苏愉下班回来做饭的时候俩孩子不在家,她刚把粥煮上,正在扯苞谷上的须须,就听大门开了,堂屋门口卧的小黑也甩着尾巴迎出去,她就知道是孩子回来了,她蹲屋里问了一声:“是小远跟平安回来了?”   “嗯,是我们。”小远探头探脑的往厨房瞅,看他妈没有要出来的意思,拽着平安就要往屋里冲。   平安不乐意但也没甩开他的手,大摇大摆进了两人的卧房后才甩开许远,舔了下嘴角,像看傻子一般瞥了他一眼,说:“有什么好躲的,待会儿吃饭你妈又不是看不到,再说了,是大宝二宝先抢我们东西的,就该揍死他们。”   屋里没镜子,许远偷摸摸的去他妈屋里拿了个小镜子过来,镜子里面的人左脸擦伤已经起血痂了,他撸起袖子看了一眼,胳膊上也被抠了几个血印子,很不安地说:“我妈不让我打架的,我又惹事了,你说大宝妈会不会找到家里来?”   “她今天中午还说只要我们有理就能打回去呢。”平安不理解许远的慌乱,他爸没有拦过他不许跟人打架,就是在姥姥家跟表哥表弟打架了,也没人会找他爸告状。   许远听了稍微冷静一点,但还是钻在屋里不愿意出去,与他相反,平安拉开房门就去厨房巡视,“妈,晚上吃什么饭?”   “苞谷稀饭,小葱拌豆腐。”苏愉正在抠苞谷粒,手指上净是苞谷嫩浆水。傍晚天色将黑未黑,苏愉在厨房不动刀也就没开灯,平安蹲她身边帮忙抠苞谷,她都没看到他嘴角的青淤。   一直到饭好了,苏愉也没看到小远的人影,朝屋里喊一声问:“小远,你这是在屋里睡着了?”   “没有。”   “没有就出来吃饭。”苏愉把堂屋的灯扯亮,三碗稀饭端上桌了才见小远慢吞吞的出来,坐椅子上了也低着头。   “你是不是发烧了?有没有不舒服?”苏愉走过去摸他的头,但她刚做完饭,手心的温度比小远额头的温度还高,家里又没有体温计,她抬起他的头,打算额头对额头试试,额头还没贴上去,就看见了他脸上的半指长的血痂。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这个原因他才一直低着头?但还是不放心的额头对额头,额温正常才坐了回去。   “我打架了,被按在地上蹭的。”许远小声解释。   平安看他那小鸡崽样儿,按下心底的羡慕,站出来说:“是大宝二宝要抢我们的卤藕,我们才跟他们打的。”   苏愉一听是杜小娟的儿子就下意识的拧眉,瞟到许远那一副给她添麻烦的无措面孔,她笑着问:“那打赢了没?”   一说这平安可来劲了,手舞足蹈道:“那哪能输,肯定打赢了。”   “我记得大宝二宝比你俩胖很多啊。”苏愉怀疑平安在吹牛。   “嘿嘿,我们有帮手……”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隔壁杜小娟的骂声,接着苏愉家的大门就被拍的咚咚响,小黑惊得站在院子里对着门汪汪叫。苏愉等了一会儿,听外面有邻居的声音了才去开门,家里除了她就两个小的,杜小娟男人还在家,她怕有人不讲武德进屋打人。   “你家王八羔子呢?给我喊出来,你看把我俩儿子打的。”杜小娟想扒拉开苏愉往屋里冲。   “王八羔子叫谁呢?嘴上积点德。”苏愉掂着门栓拦住她,“这是想入室抢劫?这横耙耙的,祖上是属土匪的?”   “苏愉,我不跟你瞎扯,你也别张嘴闭嘴就给我扣帽子,你看你家孩子把我大宝二宝打的。”杜小娟指着俩孩子的脸,还把俩孩子的衣裳脱了,但这乌漆麻黑的,苏愉也没看到是什么样。   “孩子打架嘛,我家平安嘴角青肿,小远脸上半指长的血痂,我还没找你屋里去呢,你倒是先来了。我先来给你说说,我儿子说是你家孩子抢他们的卤藕才打起来的,小小年纪就拦路抢劫,都说三岁看到老,这长大了还得了?”   “屁话。”杜小娟冷笑,“我自己就是供销社的,还会缺我家孩子东西吃?藕就是跟肉一起炖我们都不稀罕,还会抢什么鬼卤藕?”   “就是大宝二宝抢平安跟小远的卤藕。”外面一个小男孩突然蹦出了这句话。   场面安静了一瞬,杜小娟看了俩儿子一眼,暗中掐了把大宝胳膊,问:“小栓说的是真的?”   “不是,我们没有抢。”大宝立马领会了他妈的意思,支吾了几声说:“我跟二宝在路上玩,平安跟许远就跑过来打我们。”   “呵,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苏愉厌恶的看了眼这胖小子,扯过他手里的上衣扔到杜小娟脸上,“这衣服上还有我家卤藕的味儿,好好闻闻,一家的谎话精,滚,别上我家的门,脏了我家的地。”   苏愉发现跟杜小娟一家没什么道理可讲,从大到小都是没脸皮的货,她推了没防备的杜小娟一把,门从里面杠上,讥讽道:“你家的娃比偷油的老鼠还胖,谁知道是不是偷别人家东西被人打了又诬陷到我家孩子身上,我家孩子瘦巴巴的可打不赢。”   苏愉索性也不承认,咬死了平安跟小远没跟人打架,甚至今天都没出门,任杜小娟在门外跳脚,她跟俩孩子在屋里吃饭。   “你们怎么打赢他们的?”她问。   “请人帮忙,谁帮忙打大宝二宝,卤藕卤土豆就给谁吃。”平安自得的说。   “这是谁的主意?”苏愉继续问。   “你儿子的。”平安收了笑,端起碗喝了口粥。   “我哪个儿子?你不也是我儿子。”   “你亲儿子。”平安强抿着嘴,不让嘴角上扬。   “不错,我亲儿子有勇有谋,干的漂亮。”苏愉竖起大拇指轻轻印在小远脸上的血痂上,继续说:“大宝兄弟俩先惹你们的,必须打回去,妈妈不怪你,还要表扬你,你保护了你自己没有受别人的欺负,谢谢你保护了我儿子。”   许远两滴眼泪掉在了碗里,他没擦,而是大吸一口粥,噎下了嗓子里的呜咽声。   打架不是好事,但对许远来说,却是把用叮嘱恳求和忍让搓成的束缚了他手脚的线给解开了,苏愉在这天晚上没有指责他一句。   苏愉晚上坐在床上翻她淘回来的书,在树满坡的指点下已经看了不少了,她把书合拢卷成卷敲打着掌心,出声跟树满坡唠叨:“我过来还没满一个月,分明没生过孩子,自称妈妈倒是越来越熟练了,这俩孩子只要不犯浑我还挺喜欢的。”   “刚刚书上说的剪枝,你要注意……”   “这杜小娟一家太烦人了,做人没下限,我怕我不在家的时候她家男人去打平安跟小远。”苏愉继续念叨。   树满坡打岔失败,干脆闭嘴静默,它能感受到青山绿树的生机,现在这个年代不像它诞生的时代,没有水土流失和冰川融化的危机,它一个工作系统也快变成养老系统了,跟这个宿主一样,随波逐流。   之后两天,苏愉每次出门都嘱咐俩孩子到人多的地方玩,别落了单。日子平静下来,她又开始去逛黑市,这天她看到有个男人在卖猪肉,一块二一斤,不要票,她立马去抢了两斤的肥肉和一斤瘦肉,又把四个猪蹄也给买走了。   怕肉坏了,苏愉让平安去给她请半天的假,她在屋里把肥肉炼油,两只猪蹄剁了炖在炉子上,提了另外两只猪蹄跟半罐还烫手的猪油打算去娘家看爹妈。   “小远你去不去你姥家?”她问。   许远看了眼炉子上炖的猪蹄,拒绝道:“我在家看火,我不去,过几天我再去。”   苏愉到娘家的时候她妈正在晒布壳子,就是做鞋面用的,一层布一层浆糊,晾干了压床底,压平整了拿出来晒晒再糊一层浆糊一层布。   “妈,我爹不在家?”苏愉把篮子拿进厨房,猪蹄剁成块儿泡在水里,免得她老娘剁不动。   “刚出门,不知道去哪儿唠嗑去了。”余安秀问丫头:“你这从那儿买的?有钱多买肉,这猪蹄净骨头,吃着不过瘾。”   “我去买的时候只剩猪蹄了,罐子里是猪油,我加盐了的,不容易坏。”苏愉含糊两声,摸着板凳上晾着的硬布壳,想起她里面穿的没支撑力度的小背心,进屋摸来剪子,说:“妈,我剪两块儿巴掌大的布壳子啊。”   “还没糊好,等糊好了我给你剪一半去,你给你一家人做鞋子。”   “这个硬度刚刚好,再硬就要把我肉给磨破了。”就这苏愉也没把握做成胸罩,只能想着试试,她受不了衣服里面自由摇摆的触感,跑都不敢跑,动作幅度也不敢太大。   回去的时候她篮子里的猪蹄换成了晒干的茄子干,老太太送她出门的时候还叮嘱苏愉:“小远在家都干啥呢?让他没事来家里玩。”   苏愉看她那神神秘秘的样子,猜道:“我大姐二姐三姐哪个又来看你了?”   “你大姐来了的。”   “给你买饼干了还是买桃酥和红糖了?”   “你别管,你回去了小远来看我。”老太太推她赶紧走,这小丫头现在还想来管她了,嘴碎。   “给你们老两口买的东西你们自己吃,别攒着给孙辈,他们年纪小,将来吃到嘴里的好东西不知道有多少。”苏愉就猜到是这样,叮嘱她别省着吃,天气热容易坏。   “别啰嗦,我还有三十三年好活的,能吃到嘴的好东西也多,你别说的我明年就要死了一样。”余安秀摆手让小丫头赶紧走,懒得跟她说话。   苏愉顶着一顶晒蔫的荷叶回镇上,路过大堰的时候听到有捶衣声但没说话声,她走近一看,是二丫,只有她一个人。   “二丫,别站水下的石阶上,长的有青苔,容易脚滑。”苏愉站在岸边提醒。   二丫打着光脚走起来,捋着散乱的头发说:“没事的,我脚趾抓着石板呢,我都习惯了,不会掉下去的。”   “还是注意点好,青苔很滑脚的,一个不注意就下去了。”苏愉看这丫头不把她说的话当回事,干脆就坐在树墩子上盯着她,她怕她走了二丫又下去了,真要滑下去了可不得了。   但苏愉没再帮二丫提衣筐,两人一前一后回去,快到家了苏愉才对二丫说:“自己要对自己好一点,干不了的活儿要说出来,不管有没有用,说了可能没用,但不说没人会了解你的委屈。”   “妈?”小远颠颠的拉开门,“果然是你,我就说我听到了你的声音,平安还说小黑没反应肯定不是你。”   “小黑懒病又翻了。”苏愉没等着看二丫的反应,掌着小远的头推他进屋,闻着满院的猪蹄香,一口香气还没吸进肺里,就听平安问:“妈,我爸什么时候回来?”   “……你爸啊,最少还有五六天。”有房有钱有狗有娃的养老生活过的还不错,白天她几乎都不会想起那个男人,现在一被问起,随着男人的样貌浮现在她脑海里的还有枕头底下的套套。 第18章 018 吹“气球”   苏愉坐在灯下, 她面前的床上摆了一个新买的背心,两张布壳子,还有一些棉絮和旧棉背心 , 针线和剪刀。   怕突然有人闯进来了, 她起身关上门窗, 屋里的温度骤然闷热,长发盘起,脱掉外裳, 拿起从娘家顺来的硬布壳子在胸上左右比划,时不时的修修剪剪再低头贴上去看看。现在卖的背心是运动胸衣的款式, 肩上宽宽的带子,胸下面却不是能束缚固定胸的有弹性的搭扣, 松松垮垮的,还越洗越大。   怕磨破皮肤, 苏愉在充当胸垫的布壳子一周絮上棉花和布条, 最后把旧棉背心的前胸布缝在里面, 做成那种可拆卸的胸垫。   “苏愉”长得好看,身材也不差, 生小孩的时候又年轻,恢复得好, 肚子上也没妊娠纹。骨架小,胸有C杯的样子, 就显得腰细,因为长时间穿宽松小背心,导致胸有些塌,馒头的形状隐隐有所下陷。   把下胸围收紧后,她把线咬断, 加工好的胸罩往身上套,胸前的馒头给摆正位置,苏愉站床上扭腰举手再下蹲,小背心就移了位置,最下面的布条卡在胸口,好端端的C杯给弄成了空杯,里面塞的“胸垫”又僵又硬,胸前面像是箍了一块儿铁皮。   难受,但又比穿没弹性的小背心要好,与好看相比,不舒服都是可以适应的,她妈还有她见到的年纪比较大的女人,老了胸下垂好严重,苏愉不想等到了有胸罩的年代时只能穿背心了。   “妈,你还没睡?”小远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苏愉一个激灵,咕咚一声,整个人砸躺在床上,用盖的床单把自己裹严实了才说话:“马上就睡,你咋起来了?尿尿?”   “嗯。”   “你尿尿桶里,别又直接尿我菜地里。”然而晚了,她已经听到尿打在地上的声音了,“小兔崽子。”苏愉大骂一声,“我的菜都要被你们兄弟俩的尿烧断根了。”   “我没尿在菜根上,尿在一旁的土上。”外面许远狡辩了一句,趿拉着鞋踢踢踏踏的往屋里跑。   种下的小菜后,苏愉不愿意用茅厕里的农家肥,树满坡给她出主意用稀释了的童子尿,她只好勉勉强强的把给菜施肥的活儿交给俩孩子,不然以院子里这瓷实的土壤,菜种出苗了一个个像是营养不良。苏愉脱下加工好的小背心,穿上睡觉的大背心跟大裤衩子下床去把窗户打开,一股凉风吹来,似乎还带着骚气。暗呸一声,她开门去厨房舀了一瓢水给倒在骚味重的土壤上。   “绿色蔬菜都是这么种出来的,你从娘家拿来的,从外面买的,都是这么种出来的,我看你也吃的倍香,现在瞎讲究起来了。”树满坡吐槽苏愉这掩耳盗铃的行为。   “我那是眼不见心不烦。”苏愉嘀咕,她拎着水瓢站在院子里看夜色,真宁静啊,就是没有星星,只有从云彩里漏出的月亮一角,看来今晚是要下雨了,她现在判断天晴还是天阴竟然也要观察星月了。   这一个月来,脱离了手机,她干着流水线般的劳力工作,种种菜做做饭,照顾两个别扭的孩子,学着给人当妈,有亲人关心,树满坡可以充当一个让她倒垃圾的朋友,这就是不少人憧憬的乡下养老生活,她挺满足,但又有点空虚。   半夜下起了大雨,早上苏愉是一滑一跐趔的走到食堂的,她刮掉胶鞋上的泥巴准备进屋择菜洗菜,入眼的就是王春花在拿她刷藕的刷子在刷鞋。   “王春花,你恶不恶心,那刷菜的刷子刷你的臭鞋,真是下作。”苏愉跑过去抢过她手里的木刷子,“这是洗要吃进嘴里的东西的刷子,你能不能讲究点?”   “嗐,这有啥,我这鞋才买的,就沾了点泥巴,能有多脏?藕上糊的不也是泥巴,你这大惊小怪的成什么样子?还把我吓得不轻。”王春花不耐烦地睨她一眼,看水鞋上的泥巴还没洗干净,再就是苏愉那副要吃人肉的样子,看样子是拿不到木刷了,她弯腰用手洗水鞋上的泥巴浆子。   被两人的动静吸引过来的人听罢缘由,又不感兴趣的散开,王春花说的没错,都是泥巴,木刷子又不是不能再洗。   “谁知道你上茅厕的时候有没有穿水鞋,出门的时候有没有踩到狗屎,鞋既然这么干净,你干脆就拿抹布擦鞋帮,拿炒菜的铲子刮鞋底算了。”苏愉把木刷挂墙上,“这洗菜择菜的活是我在干,没经过我同意,别拿我的工具去干别的事,虽然你们都不在意用沾了屎尿的刷子去刷藕,但我还是个负责的人,做不出来不讲卫生的事。”   “烦死个人,不是板着死人脸就是唠唠叨叨的,都是干活的,你充什么大尾巴狼。”王春花厌烦苏愉这狗眼看人低的架势,都是在食堂里做杂货的工人,她端着一副知识分子的姿态,惹人生厌。   苏愉看她气扭扭地走了,也没继续讲什么大道理,这是思想认知上的隔阂,她嘴皮子说烂人家也会说她大惊小怪,等了一会儿,她进后厨拿了个老丝瓜瓤子出来剥壳,藕送来了她就用丝瓜瓤子洗藕,那个木刷子就挂在墙上没动。   中途邱婶来看了一眼,看苏愉干劲十足的在盆子里洗藕又出去,过了一会儿拿了一柄新的木刷过来,扔到水盆里,指点她:“反正你又不打算用木刷洗菜了,干脆当没看见不也就算了,缓和点指出来,也得个人情不是,别动不动就像个炮仗。”   “不吵出来我憋的难受,吵一架了,我舒坦了。”苏愉把刷干净的藕放到干净盆里,声音平静地说。   “食堂才几个人?你都要把人得罪完了,搞得其他人也不想搭理你,怕惹上麻烦,你要在这干一辈子的,又不是干段时间就走了,搞得人人都躲着你,你以后指定要后悔。”   一辈子?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明白事理的就知道我做的是对的,比如邱婶你,至于那糊涂蛋,躲着我走我巴不得,我还担心跟她们交好了把我带歪了。”苏愉不在意地说,她在职场摸打滚爬十来年,咋会不明白邱婶说的意思,但这些同事又不涉及她考核晋升,还都欺负过“苏愉”,她何必去讨好去融入她们。   当一个吝啬搭理其他人、端着高姿态的人突然夸你,说你明白事理、认同你的话,不可否认,邱婶很是高兴,有些飘同时还有些惶恐,她不敢再说什么,怕前脚夸你的人后脚又来怼你。   “你说的也不算错,糊涂蛋是沾不得。”邱婶点头应和,看了眼外面,说:“你忙,我还有点事。”   “行,婶子你也去忙吧,外面泥巴路滑脚,你走路小心点。”   “哎,好好。”邱婶满脸愉悦地出去,这让准备告小状的人蔫了,肚子里准备好的话又咽了进去,对着苏愉的方向狠呸一口。   跟往常一样,苏愉干完她的活儿就回家,刚出厂就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她抬头瞅过去,一个挺壮的男人,就是个子不高,看着有点眼熟,她也没在意,走了一截路了才想起来刚刚那男人是平安大舅,她回头看一眼,那男人已经没影了。   都说外甥随舅,苏愉开始担心平安的身高了,他大舅小舅都不高,一米七左右,平安可别长成四方身材。   一脚泥水的回家,苏愉听屋里有男人的说话声,心想这是哪边的亲戚来了?这个念头有些好笑,但家里才四个人就有四方亲戚。   “妈,我大姨父给我们送鱼来了。”小远兴高采烈的蹦出来。   “大哥来了?”多亏了小远的叽喳声,苏愉进屋看到一个面相憨厚的男人,笑着说:“有鱼你们自家吃,哪还用得着给我们送来。”   “家里鱼吃不完的,昨夜里雨下得大,河里水漫出来了,鱼顺着水流蹦到草窝里、稻田里了,家家户户都在逮鱼,都不缺鱼吃,你姐想着你在镇上吃鱼还要买,就让我给你送几条过来。”   “不是几条,是一桶。”小远觉得他姨父说的不对,忙插嘴解释,“好多,有鲫鱼还有草鱼。”   李卫东笑呵呵的摸摸小远头发,问:“小远要不要去我家玩几天?你表哥表姐都在逮鱼,不喊吃饭不回家,我看你在家里也没事做,去我家住几天去。”   许远抬头看他妈,苏愉看到他眼睛在说“想去”,点头让他去收拾衣服,说:“大哥,客气话我也不多说,小远要是调皮不听话了你就揍他,我不心疼的。”   “你不心疼你大姐心疼,我可不敢打,而且小远也懂事。”李卫东大笑两声,注意到屋里还坐了个孩子,有些生疏地问:“平安,你要不要跟小远去大姨父家玩几天?”   “不要,我不去,我要去我姥家。”平安立马拒绝,他又不是睁眼瞎,这个大姨父进屋了一直在跟小远说话,自己是外人,是不受欢迎的。这时候他庆幸他还有姥姥有舅舅,让他有个充面子的做客亲戚,哪怕他们没给他送过衣裳没送过零嘴没给他塞过钱,但、但好歹是亲姥姥亲舅舅,他去了也不会赶他走。   李卫东饭都没吃就要走,说是他来的时候交代家里做他饭了,实际上他是怕有人说闲话,他是知道前几天苏愉跟邻居之间的口角的,姐夫跟小姨子本就容易被人嚼舌根,这还赶在妹夫不在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许远被他大姨父背在背上欢快地走了,他刚出巷子,平安也要收拾东西去他姥家,苏愉拦住他说:“你姥家离家里不远,你别带衣裳去,每天回来换衣裳,我给你洗,你姥年岁大了,去堰里洗衣裳不方便。”   实际上苏愉是想给平安回家的台阶,她知道他是赌气加捻酸,这段时间他在家里吃好喝好又有伴玩,压根提都没提过他姥那边的人,如果那边的人待他好,他不至于把他们忘在脑后头,小孩子都是谁待他好他念谁。   但她也不可能上赶着让平安去小远姨妈家、姥姥家玩,现在谁家的孩子都不少,又不是富裕人家,平白无故的谁愿意多伺候一个孩子。就像平安奶、姑姑、伯伯、舅舅这边对小远是冷眼相待,她不可能去剥夺小远在他亲人那边独享的关心。   “那也行。”平安打算等小远回来了他再回来住,他要每天回来看看,免得错过了消息。   “今天中午我们吃鱼,你想吃鲫鱼还是草鱼?鲫鱼吧,草鱼太大了,我们两个吃不完。”苏愉去桶里挑鱼。   平安闷不吭声,他好久没吃鱼了,但又觉得这是小远姨父专门给他送的,他都不跟他们去,咋能吃小远姨父送来的鱼。   “去给我把刀拿来,我要刮鱼鳞。”   “噢。”他转身进来厨房,被打断的思绪没再捡起来,蹲在桶面前看里面的鱼,等苏愉剖开鱼肚子,他拎着鱼鳃跟鱼肠子出去喂巷子里的猫。   下午上班前,苏愉把平安送去他姥家的巷子里,看他进屋了她才走。   这个小家,没外力推动时,还算是和美平静,一旦插进来一方亲戚,尤其是宁平安他亲爹不在家的情况下,平安立马就想找外援来证明他不是孤家寡人。   这大热的天,又没个冰箱,鱼一旦杀了过夜就坏,苏愉去食堂了凑在食堂大师傅面前,问:“王叔,你家没有不喜欢吃鱼的吧?”   “没有,咋了?”   “我大姐家给我送来了一桶鱼,宁津也不在家,一时半会我也吃不完,我想送你两条,下次再有没肉的大骨头了你给我留着?”苏愉说。   “这都是小事,行,以后我给你留着,鱼多不多?我家里亲戚多,你卖我几条。”卖字说的格外轻。   “我还想晒着做干鱼来着,既然王叔你发话了,那我留两条自己吃,其他的都让给你,改天我想吃了再去我大姐家要几条。”达到目的,苏愉下班后把桶里的鱼卖给了王师傅,得了三块钱,没票。要不是她大姐家距离镇上有点远,她都想让大姐夫往家里送鱼,她帮忙给卖了。   苏愉每次回来要不是看到盆子里放的衣裳都不知道平安回来过,反正她在家的时候一次都没有碰到过他,这小子还挺倔,她也没去找他就是了。倒是又在路上碰到过他大舅,这男人捏着拳头作势冲她比了比,苏愉刚想骂他,他就跑了,搞得她也是摸不着头脑。   时间又过了三四天,两个孩子还没回来,宁津倒是先到家了,他回来的时候正值傍晚,苏愉还没开始做晚饭,她在给她种的菜浇水捉虫,菜长得好就招虫,一不注意菜叶就被虫啃豁了。   “呦,屋里咋这么安静?”宁津把脏衣服扔在灶屋外面的木盆里,肩上背的东西丢在屋檐下,舀水先洗了把脸,他下车了就往回走,身上也没来得及收拾。   “都走亲戚去了,留我在家里给你守着门户。”苏愉把俩孩子的下落给交代了,问他:“你要不去把平安先接回来?”   “不接,他明天就知道我回来了。”男人一口拒绝,看缸里水见底了,他挑着水桶要去打水,让苏愉赶紧做饭,他要饿死了。   屋里多了个人,整座院落像是活了过来,苏愉想了想,中午择的韭菜还没用完,她和了一瓢面,打算烙韭菜盒子,她昨天就想吃了,但她一个人在家,吃一个都饱了,也就懒得动手做这个麻烦饭。   五个韭菜盒子,苏愉吃了一个,其他都被宁津解决了,还喝了一碗煮的苞谷碴,竟然也没说撑得慌。   两人心照不宣的各自洗澡,苏愉穿衣裳的时候男人已经在门外等着了,打开门水都没倒,就被抱按在了床上,一扇门都还敞着,苏愉总算明白了宁津不去接他儿子的心思。   “你躲什么躲?我又不是没刷牙。”宁津捧住苏愉的脸,埋头用嘴唇去触碰她的眼睛,鼻子,还有软软的腮帮子,最后才去碰她那一直闪躲的小嘴。   苏愉呜呜了几声,不属于自己的舌头洗刷着她的牙齿,没觉得不适后,也开始了反攻,两人像是在比赛,都想听对方粗重的、急切的喘息声。   月光从窗口和敞开的门撒进了这个燥热的小屋,麦色跟白皙交叠着,苏愉推了推男人的胸膛,“套,别忘了这个。”   她把纸袋递给他,说:“下去开灯,你看看上门的讲解。”   “你给我讲,你应该是都记在心里了。”他撕开袋子,掏出一个橡胶圈。   这时苏愉才想起来,这东西是他买的,他肯定先看过,但也没在这问题上纠缠,假装不知道,说:“先把它当气球吹鼓,然后你放在耳边听有没有冒气。”   “要不你来吹?”宁津倒是有些放不开,这玩意咋能搁嘴上当气球吹。   “谁用谁吹,别扭捏,这事只有我俩知道。”   “说的像是你不用一样。”最终还是急切打败了羞涩,他鼓起腮帮子长吹两口气,搁在脸边观察有没有冒气,眼睛却是盯着身下人不着寸缕的样子。   苏愉在他的目光下擦了一把肚子上不属于她的汗,盯着他的腹部,嘀咕:“你这是下雨天的屋檐?雨水一滴又一滴的往下滴。”   “没冒气。”他答非所问,也没再问她下一步该怎么用,满面红潮却神态自然大方,他想看她皱眉又无措的样子。   云歇雨停,两个黄纸袋都被撕烂了扔在地上,宁津脑袋放空的侧躺在床上,缓过神了支起膀子看平躺在床上的人,说:“你要哭不哭的样子真好看,声音也好听。”   苏愉支起眼皮瞅他一眼没说话。   “紧闭着眼睛往我身上撞的样子好野,好凶。”   苏愉静等这狗男人还能说出什么事后感。   “脚趾头竟然都抽筋了,馋坏了吧?”   “我馋你大爷。”苏愉伸手在他胸前拧了一把,围着被单翻身下床,把枕头甩到床上,推他出门去给她烧热水洗澡。   宁津看她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一副要人伺候的大爷样儿,不由的觉得失落,“我怎么感觉你还没拎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认人,毕竟你服务态度、撞击力度和硬件配置都很棒,我很满意,以后只认你。”苏愉顿了顿,沉吟道:“不过我收入挺少,还要养孩子,嫖/资先记账,等我有钱了再付总账。”   “白嫖还想要个好名声。”宁津那个气啊,他就不该说那句话。   他随手把扔下床柱上的大裤衩子套上,出门去给人家烧洗澡水,端来了洗澡水他往床上一躺,打算也像个大爷一样坐这欣赏一下。   “你去把你的东西洗干净。”苏愉指了指扔在墙根的套套。   “我等会儿再洗。”宁津不愿意。   “你先去洗,我怕你看的又立起来了没得用。”苏愉推他。   说的也是噢,宁津提起四个套套想赶紧去洗,刚出门就被关在了外面,就连窗户也从里面插上了,“又不是没看过,现在还害羞了?”他听着里面的水声,嘀嘀咕咕的走开。   一场肆意的□□,苏愉整个人像是重组了一遍,随着疲惫而来的还有振奋,像是生活太过平乏了被人带着去蹦极,神经系统被调动起来了。   一切收拾好了已经到半夜了,铁皮钟上显示已经快十一点了,她记得她是八点洗的澡。   早上苏愉醒的时候床上已经没人了,她穿衣裳出门,就看到宁津光着膀子在木盆里搓衣裳,背上她抓的血印子非常显眼。   她被小黑撞了一下腿,差点跪在地上,看那男人笑的一脸自得,她走过去趴他背上,软声说:“腿软,走不动了。”   “嘿,我说你,你这是床上床下两张脸。”宁津任她趴他背上,捞起衣裳按在搓衣板上搓的十分来劲,说:“饭我已经做好了,待会我洗碗衣裳了就吃饭。”   孺子可教,值得表扬,苏愉狗腿的给他捏肩膀,“你真好。”   “能不好嘛,我又是洗衣又是做饭的。”嘴上抱怨着,脸上的笑却是遮不住的。   吃完饭宁津用水缸里的水净衣服,衣裳都晾起来了,他说:“那我去接平安了?”   话落他又赶紧补充:“平安离的近,我先去接他,然后再去接小远。”   “你去接平安,我去接小远,我顺便去看看我大姐。”为了表示她不是生气,苏愉把那天把她大姐夫送来的鱼给卖了的事给他说了,“我去顺便把钱给他们,你去了他们肯定不好意思要。”   “你不是说腿软嘛?”宁津怀疑地盯着她的腿,“还有,你不上班了?”   对哦,还要上班,苏愉萎了,把钱递给他,说:“你去接小远的时候去供销社买个五六块钱的东西给带去,要是买得到肉再割条肉,不用给他们钱了,你给的我大姐肯定不要。”   “好。”他没接钱票。   “还有,平安姥那边,你想买什么随便你买,要多少钱?我给你拿。”   “不用给我钱,我身上有钱。”他把钱塞她手里,要往出走。   “站住,你哪儿来的钱?你工资不是全交给我了?”苏愉瞪他。   “……”宁津当做没听见,出溜一下快步跑出门,险些撞上了路上的邻居。   “呦,小五子回来了?这是去哪?”   “去喊平安回来。”   “那你不用去了,待会儿就回来了。平安是不是跟家里人吵架了?你媳妇前脚去上班,他后脚就回来,待到你媳妇回来前又走。”邻居打听,也有要告状的意思。   “那倒没有,他每天换下来的衣服还是他妈给他洗的呢,小孩子心思嘛,一阵一阵的,摸不准他咋想的,等我接到他了,我问问。”宁津挥别邻居,也不打算花钱送礼了,就去大街上等臭小子。 第19章 019 有我的晚上你别闲着   果然, 宁津看到苏愉慢吞吞的去上班后,没过一会儿平安那臭小子就走过来了,手里还拎了根绳子甩着玩。   “宁平安。”宁津靠在墙上喊他, 没放过儿子见到他后脸上的茫然转变为惊喜, 抱起扑过来的孩子, 拍着他的小屁股说:“这个月老子三次回家你两次都不在家,咋了,嫌弃家里的房子不是楼房?”   “才不是, 我姥家的房子好挤,我才不喜欢楼房。”平安靠在他爸肩上, 笑眯了眼睛,问:“爸, 你刚刚才回来?”   “昨晚上就回来了。”宁津抱着他往老宅走,问他:“不喜欢楼房你还在你姥家住好几天?你姥给你做啥好吃的了?”   跟亲爹说话, 平安是有啥说啥, 他咂巴了两下嘴, “没好吃的,就窝窝头, 苞谷碴,黑面馍馍, 苞谷面饼子,还没小远妈做的好吃。”   “什么小远妈, 也是你妈,下次不论跟谁说,都要说“我妈”,不准说是小远妈,小远妈跟二丫妈是一个意思, 她给你洗衣做饭,守着家等你回来,待你跟小远没多大区别。”宁津正式纠正平安的称呼。   平安点头应下,又说:“那我只在我姥我舅们面前说小远妈,我要说是我妈,我姥就要打我嘴。”   宁津想着平安还小,没有判断的能力,也不逼他,毕竟自己不常在家,不能事事都能教他怎么做。平安姥那个人他也算了解,胡搅蛮缠还不讲理,当年他娶平安妈基本上算是买回家的媳妇了,不过那时候好歹还有个好面子的岳父,平安他妈才算是还有点嫁妆。后来岳父跟平安妈一前一后的去世,两家基本上算是断了来往。但平安四岁的时候,他那姥姥又突然想起来还有个外孙,一年才登几次门。   宁津在平安满五岁了就托他大姐夫换了跑运输的工作,平安就住在他奶家,老宅人多,宁津怕儿子挨白眼饿肚子,当着兄嫂的面往家里交钱交票。后来不知道平安姥怎么知道了,又要接她这个没妈的可怜外孙回去住,平安的饭钱也就落在了他姥手里。那时候他才开始跑车,又累又忙,每次回来看儿子精神还好,知道他姥没打他没饿着他也就随他意,姥姥跟奶奶两家轮着住。   “爹,我大哥的自行车在家不?我用半天。”宁津到老宅的时候他爹妈都在家,但赵桂香见到这小儿子就变了脸色,宁津也就没搭理她。   宁满仓把自行车推出来,问小儿子:“啥时候回来的?”   “昨晚。”宁津让平安坐前面的大杠上。   “你这是要去哪?”宁老头从兜里掏出几颗花生塞小孙子手里,问这个没打算坐坐说说话的幺儿子。   “接小远,他在他大姨父家住的有几天了,估计是他大姨父腾不出空送他回来。”宁津说着就推车往门外走,对他妈嘲讽的冷哼声听而不闻。   他先带平安去供销社称了一斤大白兔奶糖,买了两斤核桃酥,又买了包红糖,来晚了已经没肥肉了,就割了条两指宽的瘦肉,付了钱票后先抓了四五颗奶糖给儿子,说:“要是想吃,等接小远回来了我再带你俩来买。”   宁津带着平安去接小远没有征询平安的意见,这让心有犹豫的平安没有开口拒绝的机会,出了镇,黑色的自行车骑在乡间小路上,平安问他爸他有没有乡下的亲戚。   没有,平安两个舅舅不咋地,但他姥爷是个老技术工,所以才能分到楼房住,平安妈跟平安的姨妈都嫁给了有工作的工人,都在镇上住。   “有啊,我们现在要去的不就是,小远姨父也是你姨父,他妈是你妈,他姨父也是你姨父。”他这么给平安说,希望平安多接触这边的亲戚。   不一样,小远姨父不喜欢自己,这点他说不出口但心里明白,就像他奶他姥不喜欢小远一样。他满怀好奇的进了小远姨父家,就看到小远跟他表哥表弟正在吃烤嫩苞谷,嘴上糊的净是焦灰。   “爸,你回来了?”小远用袖子擦着嘴含糊地问,他表哥表弟喊了声小姨父就跑出去找爸妈去了。   “玩好了没?你妈让我来接你回去,她在上班,挤不出来时间来接你。”   “玩好了,我姨父还说明天送我回家嘞。”他把竹竿上晒的他的衣裳都扯下来,他表哥送他的小弹弓也塞到衣裳兜里,刚收拾好他姨父就回来了。   “宁津啥时候回来的?中午在家里吃饭,你跟小愉结婚大半年了这才是来的第二趟。”李卫东进门就看到小远收拾的衣裳,急忙留客。   “苏愉还在家……”   “你做中午饭?”李卫东打断他的话问。   “不是我做。”宁津答,有些不明白他咋突然问起了这个。   “对嘛,你又不做饭,小远妈又自己会做饭,你不回去她也不会饿着,你回去了还给她添麻烦,你安心留这吃顿饭再走。你要是非要回去,你就自己走,把两孩子留这儿,这还是平安第一次来姨父家,可不能薄待了。”李卫东顺手把小远收拾的衣裳提进了屋,梁上挂的干鱼取了一条按在水里泡着。   他说的热情,宁津也就没再推拒,这时苏愉大姐也回来了,寒暄几句就进屋做饭。看几个孩子都在家,宁津把车上挂的买来的东西给几个孩子分分,肉让小远给提到厨房里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苏敏说:“小宁,我们这也是实在亲戚,你别搞这么客套,外甥到姨妈家住几天是喜欢我这个姨妈,跟你们大人没关系,你这弄得像是我接小远来住是为了要东西样的。”   苏敏知道她小妹不是大手大脚的人,今天买来的这东西,少说也有个三四块的,她一家人每年也才有两百多的收入,这马上大儿子要娶媳妇,大闺女要嫁人,这么大的礼她还不起,她接了这些东西,再去小妹家只买个五六毛的东西,也是打她小妹的脸。   “大姐可别这么样想,买的这东西我没怎么花钱,是苏愉卖了大哥送去的鱼的钱,她说给你们你也不会要,干脆就买成东西来哄外甥子外甥女。”宁津含糊了卖鱼的钱。   苏敏哎呦了一声,说是鱼送出去了就是苏愉的了,哪还能她给卖了钱又回到自己手上的,又说要给她小妹带几条干鱼吃,鱼卖了她估计都没吃到。   李卫东问宁津:“鱼在镇上卖的挺贵?”   “不要票就比供销社的鱼贵,而且你的鱼新鲜,我听苏愉说她是卖给了食堂里的大师傅,那是不缺钱的主儿,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宁津怕大姐夫想去镇上卖东西,这可是投机倒把,逮到了不得了,嘱咐他别乱搞,这钱不好挣,一人出事全家都不好过。   饭后待酒劲散了,他骑车带两个孩子回去,到家门口他让平安跟小远先回去,他去还车。   “我跟你一起去,让小远先回去。”平安赖在前杠上不下去。   “你干脆当弟弟算了,还没小远听话。”宁津照着他头拍了一下,对小远说:“你也别下车了,我们一起去奶奶家,待会儿再回来。”   “我不去,我想小黑了。”他麻溜的蹦下车,生怕坐自行车上被拉走了。   宁津好气又好笑,鬼大一点的孩子,小心思还怪多,跟这两个小鬼一比,他小时候都是个憨包。   许远看自行车跑远了,他从脖子里掏出钥匙开门,心想我才不去老巫婆家,她不喜欢我跟我妈,我也不待见她。   “想说啥?再不说就到家了。”宁津踢了踢旁边欲言又止的儿子。   “你看出来了?我都没说你咋知道的?”平安不可置信,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爸。   “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你撅个尾巴我都知道你要拉啥屎。”   “那你猜我要说啥。”   还来劲了?宁津蹙眉瞅了他一眼,绕过他大步往前走。   “我说我说,爸,你等下我。”平安撵上去抱住他的腿,头埋他裤子上,低声说:“我姥让我住她家是不是为了要你的东西?”   “怎么这么问?”宁津不答。   “小远姨妈不让你给他们买东西,我姥天天问我家里有啥好东西,还问你每次回来带的什么,她从来没说过小远姨妈说的话。”   “你少去你姥家,在家有吃有喝还能跟小远玩,咱们巷子里的孩子都是你认识的,在家好好的你非要去找不自在。”宁津有些不耐烦,蹲下来扶着平安的肩膀,纳闷道:“儿子啊,你能不能心思少点?心思重了会把你压的长不高的,你爸我从小跟我爷奶住,你奶待我还没你妈待你好,我也没像你一样想七想八的啊。”   “我奶待你不好?”平安好奇的问。   宁津无力,他不是让他来好奇的,男人叹了口气,起身继续往回走,心想小孩子就是一会儿一个想法,胡思乱想纯属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这要是顿顿吃不饱饭,他哪儿还有这么多心思。就像隔壁的二丫,亲妈还不如后妈,她像个小奴婢,也没见她对着兄弟拈酸吃醋。   晚上坐在床上,他瞅见床头搁的书,翻了两页又合上,“咋突然看起书来了?”   “想科学种地,我之前从书上看到红薯的软腐病,回趟娘家就帮上了忙,反正我晚上也是闲的没事做,又睡不着,就看看书打发时间。”苏愉解释了一下,以后她从书上“学会”给树看病,他就是她最有力的证人。   宁津一听她说晚上闲的睡不着就不敢接话,心想看书也好,能看书睡着他也放心了,心在书上总比在别的男人身上好。他起身出去不一会儿端来了个盆子,里面漂着四个套套。   他咳了一声,“以后这个盆子就被我征用了,我专门洗套,你别拿去干其他事了。”   他把套里灌满了水,用衣裳把外面的水擦干,提起来给苏愉看,“不冒水,没破。”然后又把水倒了,还给翻过来把里面的水擦干,怕用的时候滑掉了。   “来,有我在,绝对让你晚上不闲着。”他把门窗关好,脱掉衣裳扑倒床上的人。   昨晚弄了那么长时间,他竟然还有精神?苏愉夹紧腿拒绝:“我累了,想睡觉。”   他现在一点不相信她在床上的话,“别装,像昨晚一样放开点,我还不知道你?不要就是要,以前我信了你的鬼话,可把我憋惨了。”   苏愉一脸气闷,但又被他捏出感觉来了,半推半就的说:“你昨晚太猛了,我腿到现在还是酸胀酸胀的。”   “好,明早我做饭洗碗洗衣裳。”他听了她的话浑身都是劲儿,还想更猛点。   “只能来一次。”苏愉捞住他的手不让他下移。   “中饭跟晚饭也包我身上。”他加条件。   “真是很酸,腰也酸,明天还要卸菜。”苏愉示弱。   “我给你捏腿捏腰,你只管睡觉。”男人不放弃。   “不做了,你都不心疼我。”苏愉翻身作势要睡觉。   “一次就一次。”宁津咬牙妥协,把女人给掰直溜。   ……   脑子里冒起了烟花,一阵白光闪过,苏愉像是泡在了温泉里,她舒服的闭眼就能睡着,然而男人还在埋头苦干,她捶他,“可以了啊,别不知足。”   “别催,我出不来,这玩意儿太厚了……”   “你别是故意的吧,昨晚不就用了四个。”苏愉知道套厚了就会降低敏感性,快感需要长时间积累,但昨晚宁津挺正常,她还以为他天赋凛然,套上就适应了。   “你别说话,分神。”男人满头大汗,心里有些庆幸苏愉霸道的打折活动,这要是来两次他可能中途要去吃碗饭补补劲儿。 第20章 020 平安姥吃瘪   老家属院的三楼, 平安姥提着个空盆子推门进来,就见她下楼时没收拾的碗筷还扔下桌子上,“懒婆娘。”她暗骂一声, 盆子往地上一放, 拔腿就往正对着大门的卧房走去, 也没敲门,直接咚的一声把门给推开,“老二媳妇, 桌子上的碗你怎么没洗?赶紧出来收拾,天天得空了就往屋里钻, 生了一身懒肉,也没见你饭少吃一口。”   “妈, 我上班累了,你天天在家待着不干活, 你给洗了算了。”赵文媳妇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 她仗着她男人也躺在床上, 她婆婆拿她没办法。   “我不干活你的狗皮是谁给洗的?一大家子的衣裳都是老娘在洗,你个懒婆娘, 又懒又邋遢,我不给你洗裤衩子你能一个月都不换, 叉个腿骚臭味就出来了。”平安姥越骂越来劲,只差说娶了她回来是祖坟被人泼粪了。   “行了。”赵文大喊一声, 指着他妈骂:“你不要脸我还要脸,说的都是什么鬼事,你还嫌家里的事不够外人笑话的?”   隔壁房间是他大哥两口子,楼下楼上的都是一个厂的同事,他妈一骂他媳妇就拿裤衩子说事, 他不知道被多少人笑话。   搁在往常刘婆子被儿子骂了也就住声了,但她刚刚在下面洗衣裳被人问她女婿有没有给她送东西来,她才知道宁津回来了,还拎了不少东西去接他那个继儿子,她被人看笑话了正有气没处发,现在哪会放过这懒驴。   “被笑话你活该,谁让你眼瞎娶回来了个懒婆娘,碗不洗饭不做,衣裳没人洗就搭椅子上晾两天再拎起来套上,等我死了,你俩比乡下的流浪汉还窝囊。”   赵文被贬的一无是处,指着他妈骂了声老不死的,踢了一脚还安稳躺在床上的女人,“给老子滚出去洗碗,老子当初是屎糊心了,为了省那两分钱把煤油灯给吹灭了。”   一说起这事安小草就心虚气短,当初相看的时候她找了她表姐帮忙,嫁人的时候红布底下就换成了她。那时候还没到六零年,没通电,照明都用煤油灯,黑灯瞎火的一折腾,早上起来发现人变了也没法,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再加上她要死要活的,赵家人就捏鼻子认下了,但也不跟她娘家来往就是了。   挨了一顿臭骂,安小草胡乱把碗筷冲了一下,听到楼上楼下有动静了,她知道这是要上班了,“死老婆子,几个碗折腾的人都没睡好。”她小声咒骂,手在衣服上蹭蹭,翻着白眼往茅缸厂里赶。   真是笑话,住着食品厂的楼,一家没一个在食品厂里做工的,就这还来嫌弃她。   平安姥也就是刘婆子在屋里的人都走空后,打算回屋躺一会儿,家里四间卧房,两个儿子各一间,孙子们一间房,她跟两个孙女睡一间。她躺在她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了那股燥火,穿鞋出门,她要去宁家看看,宁津那王八羔子是不是被狐狸精迷住眼了。   是的,她认为这次平安在她家住了好几天,但宁津回来了没有提东西过来,一定是被他后娶的婆娘给拦住了。   她到的时候宁津正在给他儿子做弹弓,因为小远有表哥送的弹弓,他也要有。   “平安他爸,你啥时候回来的?我说平安这小子咋突然不见人影了。”刘婆子直接走进来,捡起土坷垃朝冲她叫的狗砸去,非常自然的进堂屋搬个凳子出来坐。   “前两天回来的,婶,怎么突然来了?”宁津放下手里即将成型的弹弓问。   “我是来看看平安有没有事,他之前突然去我家住了好些天,问他是不是挨欺负了他也不说,这又突然没去了,我怕他被打了,心里不安稳,得空了就来瞅瞅。”刘婆子摸着袖口,眼睛扫着屋里的所有看得见的东西,说话的语气还挺担忧的。   “没事,平安跟他妈关系挺好,他妈也不是有坏心的人,之前去你家是小远走亲戚去了,他在家没伴玩,他每天的衣裳都是回来了换了他妈给他洗,这哪像挨欺负的样子,婶,你别整天胡想,要是闲的没事做,糊几个火柴盒也能给你外孙买颗糖甜甜嘴。”宁津只差说别插手他家的事了。   “什么他妈?平安妈只有一个,是我家小宜,她虽然死了,但平安妈也不会是别人。”刘婆子不满意称呼更不满意他说的话,语重心长的嘱咐宁津:“知人知面不知心,坏人不会在脸上刻字说她是坏人,而且你又不常在家,她就是使坏你也不知道,小孩子更是忘性大,睡一觉起来就忘了。”   她看了看宁津的脸色,试探说:“要不还像以前那样,你每次跑车送货了就让平安去我家住几天?我帮你盯着?”   “不用,我娶苏愉回来就是相信她,而且平安也有爷奶,有大爹小爹还有姑姑,婶,你家孩子也不少,我之后交代平安少去你家给你添麻烦,他去你家住几天也睡不好吃不好,都瘦了。”   他话里的嫌弃让刘婆子恼火,但又想要东西,强笑着说:“这不是你两个舅子不争气又能生,人多嘴多,不敢好吃好喝,不像你,工资高还有油水捞,鱼吃不完还晒成干鱼挂着。”   宁津说鱼是苏愉大姐送的,“婶,你有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可别在我这个前女婿面前哭穷,让人知道了平安舅舅可没脸了,又不是膝下没儿女,还让老娘出门打秋风。”   看前岳母气的满脸通红,他直说他赚的钱也要养老小,他有爹妈,以后还会再有孩子,不会在前岳母一家身上花钱,“婶,你要是愿意管平安一碗饭,那是你做姥姥的念着外孙,要是不愿意我也不怪你,毕竟你也是在靠儿子吃饭。”   油盐不进,刘婆子没想到短短半年的时间,她小女婿就完全偏向狐狸精了,以后狐狸精再生孩子还了得?“真是有了后妈就要后爹,平安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婆子也帮不了他,苦命的孩子,该随着他妈一起去的,活生生的留世上遭罪。”她真心实意的为外孙抱屈。   “你都没随你妈去,也没随你老头子去,更没随你姑娘去,我儿子怎么可能随他妈一起去,他还要送你进土呢。”宁津一听这老婆子咒他儿子早死,不管她是不是口误,阴着脸厉声骂一通,赶她出门,“以后别往我家来,我儿子是命苦,妈死了还要被你这个亲姥姥咒早死,你别再踏进我家的门。”   他不顾外人怎么看,反手锁上门,阴沉着脸往外走,也没搭理跟他说话的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顺嘴说错话了。”刘婆子对着宁津背影解释,又冲哄孩子的老婆子们喊冤,“我就是咒我自己死也不会咒平安啊,他可是我亲外孙。”   “宁津也是一时气急,你别往心里去,你是平安亲姥,哪能不让你登门。”有人劝了一句。   有人递了台阶刘婆子也顺着下来,托孤般地交代,“我不会说话,也不受待见,住的又远,还要麻烦你们这街坊邻居的,孩子要是挨打了,还麻烦你们搭个腔挡一下,平安还小,挨打挨骂受欺负了又没人帮他撑腰,我害怕他受威胁了也不敢对他爸说。”   在其他人应好的时候,坐在树下糊火柴盒的吴大娘说:“老嫂子,你想多了,这又不是旧社会,你怎么说的像是苏愉要害平安命一样,我白天在巷子里糊火柴盒,夜里瞌睡浅,你外孙的哭声我倒是没听见过,笑声倒是听了不少,这孩子也胖了高了,人老了就是享清福的时候,咱们别瞎操心,搅和年轻人的家庭。”   等平安姥黑着脸走了,有人问吴大娘怎么突然帮苏愉说话了,收好处了?   “我说的不是实话?你们谁听平安哭过?”吴大娘就是那天苏愉跟杜小娟吵架时和稀泥的那个,她把手上糊好的火柴盒扔筐子里,活动了下指关节,继续说:“十个后妈七个都是恶毒的,两个咱不知道,但总有一个是好的,我看苏愉不像是心毒的,以前是一副苦相,现在…”吴大娘摇了摇头,她说不好苏愉的性格,“但总归不像是个做腌臜事的人。”   晚上苏愉下班回来,她切菜的时候宁津把下午的事说了,央求她:“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平安的性子有点糊,说好听点是没开窍,难听的就是好哄,记吃不记打,他去他姥家听的肯定不是好话,我怕他受他姥影响,你看能不能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拦着点,别让他去他姥家。”   苏愉可不接这个重担,她不做都有人说她错,她要是拦着平安不让他去他姥家,小孩子又不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往出一秃噜,那完蛋了,外面的人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她,到时候平安姥来扇她嘴巴子,她爹估计都没脸上门帮她讨说法。   “你的一句话顶我十句百句,你要是不想让他去,就允诺他在你休息的时候带他去他姥家,他要去他姥家那肯定是家里待着不舒服了,我再拦着不许他走,那他可更有想法。”苏愉委婉拒绝。   “你说的也是,那我跟他聊聊。”被拒绝了他也不再多说,他不想跟平安谈就是不想听他问为什么,还要编理由糊弄他,挺麻烦。   “对了,今年送平安跟小远入学吧,都七八岁了还不会数数,你趁着还在家里,去跟人打听一下上学要不要准备什么东西。”苏愉不了解这个年代的入学条件,她怕小远不能在公社上学,他的户口是在村里。   “哎,好。”那他先去问上学的事再跟平安说。 第21章 021 老思想   宁津去公社小学问了, 满七岁就能去上学,一学期两块钱的学费,九月一号开学交钱就能去听课了。   “直接上一年级?”苏愉不确定地问。   “不然呢, 你还想让他俩跳级?”宁津没理解她的意思, 有些好笑地调侃。   苏愉上辈子是上过学前班的, 所以才有此一问,“我还以为会有考试或是老师要问问情况。”她解释。   “来活了,我明天就要走。”他不觉得去念书有什么可聊的, 转口说起他要走的事,他休息三天了, 下次再回来就要入秋了。   苏愉问他出发的时间,得知是□□点的时候, 她思索了一下,说:“我明天早上去买块肉回来给你做炸肉酱, 多加点盐能放七八天不坏, 你路上吃馒头啥的挑一筷子肉酱和着吃。”   他们开车送货有时候一两天都遇不到人烟, 饭点也不定,这样吃很伤身。   “行, 我明天早上去买肉。”宁津高兴的答应。   外面天还蒙蒙亮苏愉就醒了,她起床出门床上睡的男人没一点反应, 昨晚这狗男人说是他一走半个多月,要交公粮, 公粮交了还赖着要加餐,死皮赖脸的磨蹭时间,事后累的像是犁了十亩地的老牛,打雷都惊不醒他。   苏愉肉买回来,已经下锅跟豆瓣、蒜瓣一些调料一起炸了, 他才揉着头发进厨房来,“你啥时候起来的?”他探头问,又说:“好香,你之前怎么不给我弄?”   “五点多起的。”苏愉斜眼睨他,“之前有人连工资都不往家交,我都不值得你相信,我是疯了才给你操心吃食?”   “我那不是也交家用了。”他狡辩。   “那是你养你儿子的钱,你妈你岳母养着平安你不也颠颠地给钱给票?”   宁津气虚,但看她酸叽叽地翻旧账又觉得新鲜,一时心动,翻出兜里的钱献殷勤,“这是我给我媳妇买衣服的,攒了好久的。”   哼,半个月前才交存折跟工资,这也叫攒了好久的?苏愉没假惺惺的推拒,擦了擦手上的油,接过钱数了数,四十七块三毛八分钱。在他纠结的眼神下满意地揣进兜里,拍掉他那还举着的手,含笑问:“咋了,舍不得了?做这个表情是啥意思?”   “看你说的啥话,给我自己的媳妇,又没便宜外人,我哪会舍不得。”宁津抬头冲她笑,又讪讪地说:“那啥,我忘了留吃饭的钱了。”   苏愉抽出十块钱拍他胸膛上,“够不够?”   “够了够了,还有用不完的。”说完他就想铲嘴,满口白牙都挡不住它当奸细。   苏愉又拍给他十块,在他讶异的神青中说:“在外面要是碰到不要票的粮油或是腊肉、菌子之类的往家里买点,孩子在长身体,饭量越来越大,天天吃素也不行。”她也受不了拿猪油当荤的日子,她想啃排骨啃到饱。   “都记下了。”宁津看她动作,利索的把罐头瓶子递过去。   “不忙着装,你给端出去放桌子上散热气,然后拿钵子去买三毛钱的豆浆,我来烙几个饼子当早饭,也尝尝炸的肉酱味儿怎么样。”这个月的肉票早就用完了,今天早上的肉还是去黑市高价抢的,下次再买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又炸酱又烙饼,吃完饭也就到上班的时间了,苏愉让俩孩子把碗筷捡到厨房去,打算中午回来再洗碗,“出去玩记得把门锁好。”   交代了一句就跟宁津一起往食品厂走,两人一前一后隔了两步远,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夫妻俩同坐一条门槛都被人笑,走在外面见面了也不怎么打招呼,搞得像陌生人。   “你跟平安说那事了没?”苏愉突然想起这事,快走两步撵上去问他。   “说了。”男人点头,又快走两步把苏愉甩在身后,心想这女人真磨人,在外也粘糊,也不怕人笑她。   “装模作样,也不知道昨晚是谁死活求着我要再等一会儿。”苏愉瞅着他这狗样子,把脚下的土坷垃往他腿上踢。   宁津没敢搭话,他下次回来要好好教教她在外面不能说床上的事。   到了厂门口两人分开,宁津碰到老谢就跟他一起往厂后面走,“你俩还挺会玩的,你媳妇说啥了,耳朵红扑扑的。”老谢打趣他,他正好看到她踢他躲的动作,像小孩子在闹别扭。   “哪有说话,你挺八婆的。”宁津不承认,“快走,老王等着了,货看着像是装车了。”   宁津走了之后,家里三个人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苏愉上班,俩孩子瞎玩,没有其他亲戚来找事,日子挺平静。   家里菜园里种的小白菜已经能吃了,还有萝卜缨子,其他的茄子豇豆什么的植株都已经到了枯黄的季节,夏秋之交,菜的种类是愈发少了。   回家也是发愣,苏愉没再像之前那样活干完就走,她没活了就进厨房跟大师傅聊天,她跟做菜的师傅没矛盾,跟王叔又有买卖的情分,获利于上辈子,苏愉懂得多,什么都能接上话,她杵着一旁瞎唠除了烧火的婆子没人看不惯她。   这种生活太平静了,没有刺激感,所有的矛盾都来自家庭,苏愉担心她会被同化。通过反击极品亲戚获得刺激愉悦感,时间长了她会被困在家里那一亩三分地,跟同事吵跟亲戚斗,久了她怀疑她会得被害妄想症。   所以她向做菜的师傅打听食品厂收的橘子桃子梨子这些水果的果树的种植情况,她想要破出这个封闭的圈子,认识新的人,交结朋友。   “你问这些做什么?”王师傅坐凳子上跟她闲聊,抹着脸上的汗说:“你也是闲的没事做,这大热天的还往后厨钻,我巴不得不进来。”   “是啊,闲的发急,我还去书店买了几本书打发时间,有本是讲农学的,我就想问问果树的情况,看能不能捡几棵不要的果树回来种,每年也能尝尝鲜果子。”   王师傅大笑,“做梦,人家那山上种的果树都是宝贝,请的有技术员的,你看本书就想去把不结果子的树给种活了,除非你是老天爷赏饭吃。”   苏愉也笑,可不是老天爷赏饭吃嘛。   原来是有技术员的,有技术员更好,苏愉想去隔壁县看看,她所在的公社跟林县连着在,中间被一条河隔开,林县丘陵矮山多,不适合种庄稼,而她所在的镇却是河流多,土壤肥沃,适合种庄稼,干旱洪涝都不怕。   但她现在的工作又不星期又不放假,工作清闲却是又离不了人,想要时间自由就只能卖工作或是换工作,苏愉按下心底的急切,现在工作岗位少而珍,她不能匆忙辞职,她得有收入。   又下雨了,不种地的人盼不盼下雨只依着自己的感受,苏愉就不盼雨天,屋里屋外都是泥巴路,一踩一脚稀泥,她穿着新买的水鞋也择路走,但凡雨下大了,镇中间的公厕就往外漫粪水,到了食堂外边她换上了带来的布鞋,水鞋给冲洗干净了才提进食堂。   还没到中午,她听到外边有小孩子的声音,听着好像还是小远的声音,她拎着一颗白菜走出门一看,果然是他,身上糊的都是烂泥巴。   “咋摔了?出啥事了?”她问见到她就要哭出来的孩子。   “我姥爷进医院了,我舅刚刚来找你,让你去医院。”   苏愉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声,眼睛有些发晕,“知不知道你姥爷为啥住院?”她慌了几秒就冷静了下来,抠着白菜梆子对小远说:“你等等,妈去请个假。”   “我帮你给邱婶说一声,你先带孩子去医院。”   苏愉瞅了眼说话的人,没想起她的名字,笑了笑拒绝了,“我水鞋还在里面,总是要进去一趟,而且有医生在,我哥也跟在身边,想必没啥大事。”   这是苏愉真实的想法,要真是大事她哥也不会来找她,只要无关生死,早一分钟晚一分钟的,她去了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她先去找邱婶说了一声,换上水鞋拉着小远先回去,“妈,我舅已经去医院了,不在家里等你。”小远焦急地说。   “我知道,妈身上没带钱,先回去拿点钱,你舅去家里找我有没有说什么?”苏愉问。   “没,就说我姥爷进医院了,让我找你也赶紧去。”   苏愉拿了钱票去医院,还没进去就看到她哥蹲在医院外边,他旁边还站了个年轻男人,还有一辆牛车。   “哥,爹怎么样了?建设,麻烦你送我爹过来啊。”苏愉拉着小远走过去,看两人的表情她提着心算是落地了。   “别说客气话,搭把手的事,你进去看你爹吧,老村长早上去地里看水,走在田埂上滑摔了,腿骨折了,左手也扭着了。”建设看苏愉来了也松口气,他怎么也没想到,医生说要交钱了荣兵说没带钱,到头来还要这个出嫁的女儿来付医药费。   “行,哥,爹在哪个病房?你带我过去。”   □□兵跟小妹进医院,粗着嗓子说:“来的时候下雨,又急里巴慌的,你嫂子没来得及给我拿钱,你去付下医药费,爹在二楼左边第二个病房,我就先上去了。”   苏愉看她哥没事人一样利索走了,“没良心的狗东西。”她骂了一声,亲儿子还没许远一个小孩子心真,“你跟你舅先上去看姥爷,我缴了费就去。”   二十块七毛钱就把老爹扔病房了,真是造孽,苏愉都感到心凉。   她去食堂买了碗白粥,端去病房了看老头在跟许远说话,左手腕肿的老高,右腿夹着板子,脸上还有划伤,好在精神不太差,人老就怕没精神,精神气没了身体就垮得快。   “爹,吃早饭了没,我给你买了白稀饭,这马上就中午了,先垫垫肚子,我待会儿回去给你熬汤。”苏愉让她哥扶老爹坐起来,端着碗让老头喝粥。   “我自己来,我又没瘫,还用不着人喂饭。”苏老头也没用筷子,端着饭大口大口地喝。   “医生怎么说?”她问老爹,没问她哥。   “打两吊针回去卧床养着。”   “你住我家吧,离医院近,有个突发情况也能及时过来,我工作也轻松,能照顾你。”她哥是指望不上了,她怕老头回去了是让老太太照顾,都六七十了,哪能照顾病人,人老了骨头又不好养。   “我不住你家”,苏老头梗着脖子拒绝,“我生儿子就是给我养老的,住女儿家算什么样子,那可真是要被人笑一辈子。” 第22章 022 顾忌重重   苏愉想到建设还在下面等着, 小远身上的泥巴也把医院的床单给弄脏了,家里只有平安一个人,她怕出事, 对她爹说:“爹, 我先回去做饭, 做好了给你送来。哥,你跟建设到我家里吃饭,今天把人家忙累的不得了。”   “行, 我也饿了,早饭没吃到嘴就往镇上跑, 车滚子陷泥巴里了还要抬。”他还一副累的不行的样子,说着就要出门。   要不是有建设在, 就依他这个鬼样子,苏愉管他吃屎, “爹, 你要不先上厕所, 让我哥先抱你去方便一下?”   “哎,也行。”   苏愉等老头在床上躺好之后牵着小远下楼, 出去喊建设去她家。   “老村长今天不回去?”建设问,又说:“他要是不回去我就先赶牛车回去了, 不去你家吃饭,都一个村的, 老村长又不是没帮过我家忙,他住院了你们都忙,你还要上班还要照顾老人,家里还有孩子,咱们也别客气, 搞得我也不好意思。”   “不差这会儿功夫,来镇上的泥巴路稀烂,你也忙了半天,哪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我随便做点,你也别嫌菜薄。”苏愉拦着他不让他走,人家慌慌张张的送她爹来医院,她哥连碗粥水都没给人家买,她再让人空着肚子回去,这事做的可难看,以后谁还会搭手帮忙。   “这顿饭先留着,等老村长好了我再吃,没人见怪,苏愉你也别忙活,老村长那儿估计离不了人。你们兄妹俩忙,我先回去,荣兵,要不要给你家里带话。”建设问。   看建设坚持要走,苏愉也不再拦,“对不住了啊建设,耽误你半天时间,这事谢谢你帮忙,等我爹好了请你吃饭,我带我男人去陪你好好喝顿酒。”   “行,我记下了,老村长这边啥情况,回去了我去给余婶说一声,,免得她担心。”苏愉礼数周到,建设也有心帮忙跑个腿。   “我爹要打吊针,我让他住两天院,你给我妈说让她收拾几件衣裳,过两天搭牛车来镇上陪我爹在我家住段时间,年纪大了骨头长的慢,我担心我爹再出其他的毛病,让他住我家,离医院近,有事了也能及时来看。”苏愉没跟他爹商量,直接把事给定下,过两天把人拉回家里,他还能跑了不成?   建设下意识地看了眼荣兵,看他像是松了口气,要不是站在医院门口,他更像是来赶集的。建设按下心底的鄙夷,对苏愉笑笑:“那老村长可高兴了,要享姑娘的福了。”   建设走了,苏愉对她哥说:“建设不去你也不用陪着了,你上楼看着老爹,我饭做好了给你俩送来。”   只要有饭吃,在哪都一样,医院还热闹些,□□兵点头转身进医院。   人都走了,苏愉拉着小远往供销社走,想到手里没肉票,她停住脚,对小远说:“你先回去换身干净衣裳,妈去找人借点肉票,你姥爷骨头伤了要多喝骨头汤。”   许远目睹了他妈不停歇的忙碌和他舅的袖手旁观,他握着她手说:“等我长大了,我帮你做事,不让你操心。”   “好孩子。”苏愉来不及感动就转身走了,她独立惯了,并没觉得这点事忙得转不开身,哪怕她现在找不人借肉票。   她怀着侥幸先去了趟黑市,没有一个人,黑市在太阳出来了就会散集,而后她又往厂里去,她去找了王叔,问他借肉票,说下个月还他。   “别的票倒是有,肉票还真没了,家里孙子孙女多,那几斤肉票压根管不到月末。”他看四周没人,低声说:“你去乡下找人买鸡鸭还能买两只,月底了,肉票估计都用了。”   “谢王叔,我明天去瞅瞅。”苏愉空手离开食堂,也不乱转了,回去下了锅猪油鸡蛋白菜面条,让两个孩子先吃,她端了大半钵子面条准备去医院,现在只能庆幸老头扭伤的是左手,不然吃饭还要人喂。   “哥,你这两天在医院陪床,等出院了把爹背到我家了你再回去。”苏愉背着老头直接通知。   “行。”小妹夫不在家,其他妹夫也不在镇上住,他又没其他兄弟,这事只能他干,这点他还是清楚的。   建设空着肚子赶牛车往回走,泥巴路稀烂,他坐牛车上车滚子就要陷在泥巴里起不来,只能脱了鞋光脚走路,拖着两腿泥巴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饭吃。   “你这是一直饿到现在?”建设妈不敢相信,看儿子点头,她心疼又不知道该骂谁,老村长是个好人,他摔成那个样子谁见了都不能说不帮忙,正好他家又有牛车。她叹气,只能说小辈不会做事,但这还只能在心里想想,你要是说出来像是缺那顿饭吃样的,尤其是人家还在照顾病人。   建设一碗饭下肚了才缓过来劲儿,在他妈面前他可不掩饰了,撇嘴道:“荣兵都三四十岁的人了,也是几个娃的爸了,也是心狠,正骨的时候我老叔疼的吱哇乱叫,他愣是像没听见,连我这个外人都不如。”   “医药费还是去找苏愉来付的,说是没带钱,苏愉没来之前他就蹲医院外面,把他爹扔病床上没管,我问了句你就这么下来了,他说骨头已经正好了,他留病房里也没得用。”建设跟□□兵差不多大,也没见老村长怎么对不起他,想不通他怎么就这么没良心。   “他那人记歹不记好,又是独儿子,被他奶他妈惯坏了,姐妹又多,他没吃过苦,结婚了听媳妇的话,老村长又不是个糊涂人,分家的时候手里攒的钱不少,他估计就记这仇。”建设妈猜测,荣兵这个人懒,脾气又犟,老村长是个主意正又讲理的人,看不惯这儿子,年轻的时候干过拿牛鞭子满庄子撵着荣兵抽的事,也就现在老了脾气才温和点。   之后两天都是晴天,路面晒干一点了,余安秀就收拾衣裳,摘了一篮子菜,养的三只母鸡也都给绑了翅膀扔筐子里,搭村里的牛车去小闺女家。   医院里的苏昌国板着脸骂他不孝顺的儿子,“你把不能动的老爹送到你妹家你都不脸红?还要不要脸,老子顾忌你面子要回去住,你倒是个不怕人耻笑的,真他娘的窝囊,老子咋养了你这个孬儿子。”   “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孬了儿才孬,都是儿女,小愉伺候你咋了?平时你跟我住,出事了让她们姐几个也尽尽心。”□□兵也不让老头子,年轻的时候一点不如他的意,老头子就对他又踢又踹的,现在老了,没劲了,打不动了,喉咙吼破都不管用。   他也不急着背老头子出院,怕他气没散趁机打他,一直等到苏愉结完费用上来找人了才背着人下楼,把人送到苏愉家,等他妈来了才走。   “爹,你跟我妈睡小远的床,我睡平安屋里,两小子睡我跟他爸屋里,你们夜里要是有啥事喊我一声我就听到了。”苏愉把老两口的东西都提进里间,平安跟小远是一间屋隔成了两间,中间有墙还有门,空间比较小,搁张一米四的床也放不了多少东西。   “妈,这个桶就当尿桶,晚上我爹要想小解你就喊我,我扶他起来再出去,你可别自个挪他,你们两个要都摔了,我哥可要赖上我了。”苏愉开玩笑。   “净胡说,你哥不是那种人,他能让你爹在你这儿养伤,可不会让你给我们养老。”余安秀立马维护她儿子。   “哼。”苏昌国躺床上冷哼一声,翻白眼瞅着老婆子,苏愉看着也是好笑,“行了,你别担心我要抢你来求你在我这养老,不会让你离开你儿子太久。”   “小愉,我住院花了多少钱?”苏昌国打断老婆子即将出口的话。   “没多少,你别管这。”   “那不行,不说我自己攒的有养老钱,就是没有也还是你哥付钱,哪能用你的钱,放心,你爹手里的钱养的起我跟你妈,赶紧的,别磨蹭。”苏老头催她。   “哎呦,我是你姑娘,给你付个住院钱你还要还我,你能顾忌你儿子面子就不能顾忌我面子了?建设回去一说,大家都知道是我付钱尽孝心,改天人家再一问,噢,苏愉把她爹瞧病的钱又要回去了,我名声可烂大街了。”苏愉坚决不要她爹妈的养老钱,说完就开门出去,她爹喊她当听不到。   苏昌国叹气,他四个姑娘,但凡有一个生成儿子,他哪至于这样,他交代老婆子等要走的时候压三十块钱压小闺女枕头底下。她是后妈,还带着儿子,最要注意的钱财问题,对婆家没娘家好,她就是做的再周到,也有人说她贴补娘家。   两个小子第一次同睡一张床,苏愉怕他俩打架,专门找他俩谈话:“姥爷跟姥姥住家里的这段时间,你俩不许吵架打架,要是听话,我每天给你们炖肉吃。”   孩子再懂事也馋嘴,想到姥姥提来的三只母鸡,都咽着口水答应。   其实有余安秀在,苏愉反而还轻松些,她每天按时去上班,她妈在家里做饭,苏愉只用每天半扶半抱的把老爹挪出来吹吹风说说话,她砸了一个椅子,老头大便坐着上,也不用人扶,就连尿桶他都不让苏愉倒。   他住这最方便的一点就是有灯,夜里起夜方便,苏愉每次一喊就应,从不抱怨,这让苏昌国心里舒服很多,老人更怕看人脸色。   但他还是提着心想回去,怕女婿回来了有意见,毕竟他有儿子,现在住女婿家,实在是没脸。 第23章 023 上门撩架   苏昌国出院后的第五天, 苏愉大姐、二姐和三姐包袱款款的来了,一同来的还有男人和孩子,宁家小院一下子就被填满了。   这是苏愉穿回来后第一次见到二姐跟三姐, 明显看得出来, 三姐的生活更不好过, 满面愁苦,她来了一见老爹这个样子就扑过去哭。   “行了行了,老子又没死。”苏老头受不了三闺女掉眼泪的样子, 又问:“你们还约着一起来的?”   说到这苏敏就来气,斜眼瞪小妹, “老爹出这么大事,你也不通知一声, 要不是昨天我听人说爹摔住院了,我跟老二老三都还不知道。”   “不关小愉的事, 她这几天忙的像狗撵的似的, 她男人又不在家, 哪有功夫去通知你们。”苏老头拦下大闺女的埋怨,“要骂骂你弟去, 他个王八羔子当起甩手掌柜了。”   “是要骂,狗屎糊心了, 越活越糊涂。”苏敏说是这么说,但对她弟也是没话可再说, 她是家里的老大,跟其他三个妹妹相比,在娘家还算说的上话,从荣兵结婚了,她骂他没有五次也有三次了, 没用,你骂他一百句抵不上他媳妇一句枕头风。   老二苏桃看盆子里闷的还有衣裳没洗,她提了块儿砖垫屁股底下坐着开始搓衣裳,问苏愉在哪儿挑水,让她男人去把缸给挑满水。   三个女婿都在,苏昌国吃饭的时候给他们说:“正好你们都来了,下午把我送回去,我现在情况也稳定了,不用往医院跑,可以回去了。”他提前堵住了苏愉拿去医院的理由再拦着他。   苏敏看了看他男人,看他没垮脸,笑说:“爹,你在小妹家住了五天,也该去我家住五天,好名声不能尽是小妹得了,我也快娶儿媳妇了,现在最是要好名声的时候。”   “我不去,我不叫你伺候,只让你们把我送回去就行了。”苏昌国硬声拒绝,有儿子又不是没儿子,去姑娘家添乱让儿子闲着,外人可有得笑话了,他又不是吸姑娘血贴儿子的人。   老二苏桃跟老三苏荷没说话,她们两个上面还有公婆,还不能当家做主,把老爹接去了他还要受气看人脸色,而且生活还差,哪能好好养伤。   “还是继续住我家吧,家里通的有电,晚上起夜方便,妈住这儿还帮我腌菜,给我帮了不小的忙。”苏愉劝犟老头,她也不放心他老两口回去住,如果他哥不搭手,给老头翻身、洗衣做饭的事就都落到老太太身上了,六七十岁的人哪还熬得住。   “我说回就回。”苏昌国走不能走,说话又没人听,磨磨蹭蹭的他不耐烦了,大着嗓子说:“知道你们都孝顺,但咱们乡下就没有在有儿子的情况下还让姑娘养爹妈的事。我要真图享受轮着住你们家了,我被人笑不说,荣兵也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我不顾他还要顾着我孙子孙女。”他拍了拍腿,“我这一养要好几个月,总是要回去的,你们有空多去家里瞅我一眼就行了。”   余安秀一听她儿子要被指着脊梁骨骂,立马应声说:“老头子想回去你们就送他回去,总住小愉家也不是事。”   苏愉姐妹四个相互瞅瞅,无奈地笑笑,也没再劝。去洗碗的时候,苏桃说:“我哥都这个鬼样子了,老娘还当她是宝贝儿子,护得紧。”   “那你说的,从小护到大的,荣兵又没得罪她。”苏敏也调侃老娘护犊子,一向都是老爹在打骂荣兵,父子俩是明里暗里都不合,荣兵犯浑也没犯到老娘面前,又只有这一个儿子,从小护到老护习惯了。   “呦,今儿的可热闹。”赵桂香步履匆匆的进来,看了眼苏老头坐在椅子上的惨样儿,假惺惺的说:“哎呦,老亲家,你咋摔成了这样?医生怎么说?还能不能好了?”   说罢她环顾了院子里的人,继续说:“要我说,小五爷奶当初就该把房子盖大点,你看着这小小的两间房,客人多点就绊腿,还不能留客,过个夜还要打地铺,忒折腾人。”   苏愉看不上她这扯腔拿调的作态,但看到爹妈被阴阳的没底气说话,她姐跟她姐夫们也是尴尬,顿时也觉得难堪。   “妈,你是不是捻酸我照顾我爹?你放心,你以后要是摔了瘫了,只要你儿子愿意接你过来照顾你,我绝对不拦着,你没床睡,我就是回娘家住也绝不让你打地铺。”苏愉挑明了说,不跟她含糊,“妈,你来我家是有事?”   赵桂香气的眼睛珠子都要爆出来,她竟然咒自己摔了瘫了?她朝苏愉妈发难:“亲家母,这可是你在这亲耳听到的,你养的姑娘咒我瘫在床上,这就是你们教出来的姑娘?她爹还是村长呢,村长的姑娘就这个样子?”   “妈,我跟你学的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到老宁家,说的做的都是跟婆婆学,早就不听我妈的话了。有看人笑话的婆婆,就有不会说话的媳妇,我要是有啥说的不对,还请你多见谅,我还在学,等我会给人扇嘴巴子了就能出师了。”   “小愉,少说点。”苏敏拉了拉小妹的衣裳,对宁津妈说:“婶,我们今天是来接我爹妈回去的,你放心,我们不留下过夜,你说的对,这房子是小了点,但也还好,没把我们绊摔了,不过房子小了能扒了再盖,人要是心坏了就只能再投胎了。”   她想劝和来着,怎么说着说着就变了意思了?苏敏解释:“我的意思是,房子都是小问题,主要看里面住的人,人好相处房子看着就舒服,人坏了住大房子看着也憋屈。”   说完还是觉得不对味儿,笑了笑继续说:“我婆婆死的太早了,她是个会说话的人,我还没学会她五分的本事。”   苏桃跟苏荷憋笑,苏桃问:“爹,那我们现在就走?东西也都收拾好了。”   “走。”苏昌国趴到大女婿背上,也没跟赵桂香说话,等走到大门外面了,他看巷子里有探头看热闹的人,他大声说:“小愉,枕头底下你妈压了三十块钱,是我住院的钱,少了就当是你对爹的孝敬,多了你也安心收着,这几天给你添麻烦了。”   苏愉眼睛有点酸,老头子最好面子,张嘴闭嘴都是有儿子还住姑娘家会让人笑话,但有儿子又指望不就,在这儿住五天带吃带喝还又被人撵出门,来的时候三只母鸡,现在连根毛都看不到,两个孩子倒是吃的肚圆。   娘家人都走了,苏愉打量赵桂香,“一股子穷酸气,小家子作态,真让人作呕,说我没有教养,你这个吃公家粮就有教养?一把年纪了还倚老卖老的来撵客人,我们乡下讨饭的都没你这么刻薄,真是把你儿子的脸丢干净了,老宁家祖宗私德不修,才娶了你这个糊涂玩意进门。”   “你、你……”赵桂香被气的直哆嗦,“我真是造孽了才让小五娶你进门,吃我儿子的穿我儿子的,他在外面拼命赚钱,你把你一家子都弄到屋里来养着,还骂婆婆,哪家有你这样的儿媳妇?你等着,等我儿子回来了我就让他跟你离婚,你带着你儿子去乡下讨饭去吧。”   “你让他跟我离婚他就离婚了?醒醒,已经是新时代了,不满意儿媳妇就要休了她?你小心我去革委会告你,告你有封建思想,干扰我婚嫁自由。”她想离婚是她的自由,外人想来掺合?做梦比较快。   “你真恶毒,竟然有你这么恶毒的人。”赵桂香听苏愉说要去革委会告她就不敢再提离婚,在她看来,苏愉现在的好生活全是靠她儿子得来的,离婚于她就是断她活路。赵桂香怕兔子急了咬人,怕苏愉真发疯拖她下水,那岂不是打了老鼠伤了玉瓶。   “你这么对老人是有报应的,你就等着吧。”留下这句话,她蔫蔫离开,她心想这一次,她又输了。   小远跟平安还在家,他俩还抱着表哥们给他俩折的纸木仓,一个脸露愤怒,一个茫然无措,苏愉拍拍俩孩子,“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平安想去你奶家就去,不用偷着躲着,我跟你奶吵架是我俩的事,不要你们站队。小远也是,路上见到平安奶了要打招呼,她是你爸的妈,你喊她喊奶不掉肉。”   小远不愿意,他心里一直坚信他跟他妈是一队的,打骂他妈的都是他的仇人。   “做人灵活点,你等着看,下次我见到平安奶了还是照样喊妈,你不喊外人就要说你没教养,就像平安奶说我一样。你喊奶她不应有人说她,你不喊不仅她说你外人也说你,我们要选有利于我们的路走,就一声称呼的事,你不往心里去,“奶”跟张三李四没区别。”苏愉给小远细细分析,这种家庭的小孩子从小就要仔细教,要不然钻牛角尖了性子就左了,分明就是不相干的人,把她当童年的仇人太抬举她了。   许远看他妈笑的轻松,不像是以前气的心堵、背着他哭的样子,也咧嘴笑了,点头答应。   骂都骂了,苏愉在晚上吃了晚饭后还独自去了宁家老屋,去告状,免得平安奶扭曲事实。   “爹,大哥二哥,事情就是这样的,我不认为我有什么错,我爹养我一二十年,他腿骨折才出院,我接他来住几天不过分吧?更何况我爹又是出钱又是逮老母鸡来,我又没掏婆家贴娘家。我妈今儿的就去阴阳怪气一通,我都替宁津没脸,我三个姐夫可是都在的,以后在一桌上吃饭都不敢硬气说话。”苏愉瞅着宁家三个男人铁青的脸,又补一句,“一个巷子的人都知道我妈是去撵客的,都是老邻居,又都认识家里的人,咱们家怕是又出名了。”   宁满仓叹气,这是捅上马蜂窝了?上次他登门替老婆子道歉,这次又撞同一个人手上了,他是没脸再见苏昌国了,他摆手沉声说:“等小五子回来让他替他妈去道个歉,这事是你妈做的不地道。”   “但我听你妈说你还骂她了,说她刻薄不要脸?还要去革委会告她?”他又问。   苏愉挑眉,这么会模糊重点,难怪她婆婆能不长记性的闹事,这是有人纵着啊。   “她要让宁津回来就跟我离婚,说让我带我儿子去乡下讨饭,咱们国家婚嫁早自由了,她这张口闭口就要赶我走,我哪能不告她,这封建思想可要不得,会惹祸的。”苏愉不否认,直言说要有人用婚姻来威胁她,她就找政府为她做主。   “一家人,和气生财。”宁满仓阴着脸说着和气的话,“天晚了,俩孩子还在屋里,你赶紧回去。”   把泼儿媳送走后,宁满仓瞪着他婆娘警告:“你以后少去惹小五子媳妇,她这是像是吃了老虎胆,做事没点顾忌,你又搞不赢她,还净给我丢脸。” 第24章 024 新玩具—“气球”?   苏愉告完状后, 在她这里,这场争吵就算结束了,老屋那边也没人再过来。听小远说平安每天还是会去他奶家串门, 混吃混喝, 就是怕得他爷奶给他堂兄弟买零嘴把他漏了, 小远也没遭其他孩子欺负,苏愉也就放心了。   巷子里街坊邻居的异样眼神和背地里谈的笑话,只要没人跑她面前来说, 她一概当不知道,见人还大方打招呼, 一切照旧。   “苏愉,发工资了, 只剩你没领了。”邱婶从外面回来直接来找人,她本来都要回去了, 被会计喊住让她来找苏愉。   “我说今儿的气氛咋这么欢快呢, 我都忙迷糊了, 发工资的日子都忘了。”苏愉嘴上笑笑,手上动作却没停, “我把冬瓜皮削完了就过去,王师傅等着用呢。”   “行, 那你赶快,卢会计还在办公室等你。”话带到了邱婶也不多留, 她儿媳妇快生了,她要赶回去做饭去。   靠墙边咚咚切菜的人撇嘴,脸皮厚的人谎话随口就来,还忙迷糊了?就她天天走的最早,在哪忙?忙着回去伺候她爹, 忙着跟婆婆吵架去了,反正是不在食堂里忙。   十七块钱的固定工资,两张工业票,半斤的奶糖票,半斤的鸡蛋票,还有粮票肉票。这是苏愉来了自己赚的第一笔钱,她起了个大早去供销社门口拿着粮本去排队买粮食,细粮有限,来晚了就只有粗粮了。   平安每次去他爷奶家要东西吃的时候,小远都是不进门的,苏愉又称了半斤的奶糖,核桃酥也称了半斤,回去后给刚起床的两个小子一人一颗奶糖,说:“每天一颗,如果帮我做事了,比如洗碗、扫地、择菜,我就再加一颗或是一块儿核桃酥。”   她本来想说给菜园浇水的,但怕糖也给了,菜再给她淹死了,只好打消把菜园分工下去的念想。   怕核桃酥招老鼠,苏愉把糖跟核桃酥都装进干净的罐头瓶子里放她睡觉的屋里。   “妈,我把地扫干净了,你来检查。”小远咧着豁牙嘴来邀功。   “妈,我碗也快洗好了,你检查完小远的就来检查我的。”平安在厨房里喊。   扫地跟洗碗是他俩包剪锤,谁赢了谁先选,第一局是小远胜,理所当然的他选了扫地。   然后小远选了核桃酥,平安选了奶糖,苏愉让他俩自己去她屋里拿,糖跟核桃酥都是有数的,她也想借机看看俩孩子的品行,要是向诱惑投降,那从小开始掰正最有效。   “妈,我的分给你吃。”小远大方的把核桃酥递到他妈嘴边,但又眼巴巴的盯着她嘴。   苏愉憋笑,故作欣慰,张大嘴作势要去咬一大口,看他心疼的眉毛都皱成一团了,捂嘴说:“牙有点疼,核桃酥是甜的,我尝一点算了。”咬了大拇指甲那么大一点下来。   平安盯着满脸笑容的两个人,他也想参与进去,但他跟小远又不一样,他不是她亲儿子,心里一直犹豫,奶糖一直捏在手里,糖纸都还没来得及剥。   “平安,轮到你了,都是儿子,你的奶糖也该分我一点吧?”苏愉瞟到他羡慕又踌躇的神情,终归是小,心思浅,不会掩饰。   “我给你剥开。”平安欢快地走过去。   奶糖有黏性又小,苏愉不想咬的口水津津的,接过奶糖去厨房拿刀切了一小块下来,又问跟过来的两个跟屁虫,“你俩换不换?要是换我就把糖切两半,核桃酥掰两半,这样糖跟核桃酥你来都吃到了。”   “换!”两人异口同声。   苏愉舔着牙缝里的糖块,也是唏嘘,这样简朴的生活真是艰辛,但看到两个小子都喜滋滋地坐在台阶上,面前蹲着一只小黑狗流哈喇子盯着他俩嘴边往下掉的渣渣,她又觉得挺满足的,欲望低的生活,半块糖就值得他们高兴好久。   当然,她也挺开心的,如果不是隔壁的杜小娟又开始骂二丫。但这次不同于以往,没多大一会儿,苏愉听到二丫在哭,杜小娟越骂越激动。   “你俩在屋里待着,我去看看…”那神经病。   她出门去杜小娟家,门从里面杠着在,她从门缝往里瞅,只看到杜小娟的两个儿子,但二丫的哭声没停。   “杜小娟,开门。”苏愉拍门,“大宝二宝,给我开下门,我找你妈。”   “呦,奇了怪了,糖公鸡上门找我了?有啥事?”杜小娟放下手里的棍子,瞥到躲在水缸后面的二丫时反应过来,喊住要去开门的大宝,“不用给她开门,她手长能自己开。”   杜小娟敲着水缸,皱眉恼怒:“苏愉,你这是还想管我家的事了?咋了?你家太闲了还是事太少了?还想来管我家的家事了。”她突然眉开眼笑,说:“想管我家的事也行,但要先成我家的人,要不你来给我男人做个小,当我家二丫的小妈,你也好名正言顺的心疼她,把她的活揽到你身上。”   她越说越兴奋,对地上躺的二丫也没了打骂的兴趣,扔掉棍子走到门口,隔着门问:“咋样?我男人还在屋里坐着,要不要我给你牵个线。”   “那开门呗,我买货也得验验是好货还是烂货。”苏愉低声继续拍门。   “……你真下贱。”杜小娟接不上话,更不敢开门,苏愉虽然不比她壮,但她不敢跟苏愉正面杠,她怕挨打,更怕被苏愉扣帽子。   “你又给我胡嚼,滚进来。”一个男人在屋里说话,杜小娟听了就没声了,往进走还不忘对门外骂一句:“给我滚,别站我家门口,脏。”   她不开门苏愉只能回自己家,搬了饭桌靠在墙边,她站桌子上往杜小娟院子里瞅,刚好看到靠坐在水缸上的二丫,头发被拽的乱糟糟的,一只脚没穿鞋,捂着腿在哭。   “二丫,还起不起得来,去开门,我带你去医院。”杜小娟这王八蛋该下地狱,看把孩子打的。   二丫摇头,抹掉眼泪抬头说:“我歇一会儿就好了,婶,你别管我,我跟你说话我妈又要打我。”   她抬起头了,苏愉才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两边脸都有,“你头晕不晕?耳朵呢,我说话你听不听得清楚?跟平常有没有区别?”苏愉怕她有脑震荡,她以前在网上看过有人挨了嘴巴子把耳膜打破的,她担心二丫也会这样。   卧房门突然打开,二丫紧张的手抖,眼睛焦急又期盼地看着她,苏愉看懂了,立马矮身蹲下去。听到杜小娟要出门,她犹豫了下,继续蹲桌子上没动,等人都走了,她才直起身,二丫还在水缸后面躲着。   “还能走路不?你爸妈他们都走了,你去开门,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二丫扶着水缸站起来,右大腿被她妈拿棍子打了,虽然很疼,但只是肉疼,养几天就好了。她仍然拒绝:“我没事,不用去医院,歇几天就好了。”   “去医院看看我放心些,你不用担心钱,我给你出钱,也不叫你妈还。”苏愉苦心劝这个憨丫头,她还是第一求着人花她的钱。   二丫犹豫了下,还是摇头,“会被人知道的,我妈知道我跟你来往她还会打我,让人看笑话了我爸会不高兴的。”她缓过劲儿了就往屋里走,没回头看平安后妈,“我能感觉的出来我骨头没事,我歇几天就好了,我每次挨过打了就能两三天不用干活。”   “婶,谢谢你今天来,要不然我妈还会继续打我。”以前她大姐挨打也有人来帮她说话,但都被她妈糊弄走了,时间久了就再也没人来了。现在来了一个能让她少挨点打的人,虽然会连累平安后妈挨骂,但她怕她妈打她打到累,怕下次挨打没人帮她说话,所以她私心里希望平安后妈下次还能帮帮她。   苏愉看她要进屋,连忙喊住她:“别忙着走,你爸妈已经走了,没人能知道你跟我来往,不想去医院就不去,我们聊聊?”   “你不上班?”   “我晚一点去也没事。”   “那你想聊啥?”二丫继续往门口走,靠在墙上说话,她怕坐下去了待会站起来会更疼。   “你妈今天为啥打你?”苏愉问。   二丫咬嘴唇,抠着手指头,眨掉眼睛里面的眼泪,“我妈说她的钱少了一块,说是我偷的,我没有偷,其实是大宝二宝拿的,她一直骂我,然后我就给她说了,大宝二宝不承认,还说就是我偷的,我妈就打我。”   苏愉感觉脚底下的桌子在晃,她低头,就见平安跟小远也在往桌子上爬,“下去,不能下来。”她低声警告他俩,人都是有自尊心的,尤其是在同龄人面前。   “你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亲戚,我刚刚听你说你姐,你爷奶呢,能不能管你妈,或是你去跟你爷奶住?”苏愉继续问,其实她是不抱希望的,听说二丫都十一二岁,她挨打挨骂的次数不少,要真有亲戚心疼她,早把她接走了。   “我姐被我妈送到我爷奶家去了,我奶瘫了,都是我姐在伺候,我姐说有人在给她说老婆子了,等她嫁人了就好了,我再过几年也嫁人,那我妈就不能打我了。”二丫不想站着了,她能白天睡觉的机会不多,“婶,我想进屋睡觉。”   可以看出来她是真觉得嫁人就好了,“再熬几年就好了”这个年头劝服了她,也在支撑她,苏愉点头没说丧气话,“对,等你嫁人了有了小家,能自己当家做主,自己挣钱自己花。”   二丫笑了,平安后妈嫁过两次人,她觉得自己的念头是对的,那应该错不了。   “你等等。”苏愉跳下桌子,去屋里拿来装核桃酥的罐头,不顾两个小子撅起的嘴,给扔到隔壁院子的泥巴地上,“身上疼要吃点甜的,把核桃酥拿进去藏好,饿了吃。”   时间不早了,路上已经没人走动了,苏愉把桌子搬进屋,拍拍俩小孩,“核桃酥没了今天晚上我带你们再去买,今天的事不许给其他人说。”   “不说。”撅着的嘴又收了回去。   苏愉跑着去食堂,但还是晚了,送来的菜已经卸下来了,王春花阴阳她是懒婆娘,苏愉没跟她吵,去谢过帮她卸菜筐子的人,坐凳子上开始择菜。   她心里想的还是二丫的事,现代的父母打孩子都没有彻底解决的办法,网络发达的时代也只能是领居报警,社区监督。如今她也没有好办法,她想过报警,但顶多也就是来人把杜小娟训一顿,但她怕警察走了二丫在家里的日子更不好过。   最主要的是二丫的态度,她能忍想逃避,但没有恨也没有反抗的意思,苏愉想做好人,但不想做被蛇咬的农夫,万一到时候二丫的生活更差,说不准她会拿她去讨好杜小娟,她们母女再联合起来笑她,那她可没脸了。   越是不受宠爱的孩子,更是会想法设法的讨好父母,看到一点甜头,他都会心甘情愿的拿他所拥有的一切去交换,会像上瘾了一样祈求更多。   苏愉下班后走到医院门口,想了想还是没进去,涂抹的药都有药味儿,药油味儿更大,二丫别再没用上又换一顿打。   傍晚的时候是巷子里最热闹的时候,她还没进家门就被两个小子拦住要去供销社,“那就走吧,快点,晚了人家关门了。”她转身就跑,小远跟平安在后面撵,两人笑的嘎嘎叫。   日子平静的过,二丫又恢复了她以往的行动轨迹,苏愉带平安跟小远出去捡柴禾的时候还碰到过她,腿走路已经不打跛了,还给苏愉说哪儿的木柴最好烧。   “以后挨打了就哭,我听见我过去敲门,我不在家巷子里也有其他的邻居在,哭的声音越大越好。”苏愉教她,听她的意思,她爸应该是个爱面子的男人。   这是活生生的人,苏愉不敢瞎出招,她也负担不起二丫的人生,尤其是在她有那么一对父母的前提下。   “要的没饭吃或是没吃饱,肚子饿了来我家找我。”苏愉能为这个苦命的小姑娘提供的帮助只有简单的食物。   “婶,你真是个好人,你要是我妈就好了。”   “别,千万别,我看不上你爸。”苏愉跳脚,人都怕对比,宁津极品亲戚多,但跟二丫爸一对比,千好万好。   真该让平安奶跟他姥念唱打坐说平安这个没妈的孩子命苦的时候来瞧瞧二丫过的日子。   吸取上个月的教训,怕真正要买肉的时候没肉票,苏愉发的肉票一直没用,她现在每天都去黑市,遇到不要票的肉就往回买。   这个早上她醒的早,去黑市的时候刚好碰到卖肉的刚过来,有半截猪腿,她急匆匆地扑过去付钱,买了猪腿也不走,等猪肉卖完了,她凑过去问包裹严实的男人:“哥,你下一次来买肉是哪天?”   男人闷声闷气地回答:“不确定,有肉了就来。”背起篓子就要走。   苏愉赶紧跟上,套近乎道:“哥,你看我一直在你这儿买肉,能不能行个方便,以后有猪肠子猪肚之类没人买的都卖给我?我家住镇东的第二胡同。”   “没有卖不出去的,你别跟着我。”男人皱眉,快步闪进一个巷子,一会儿就没影了。   苏愉长长叹口气,供销社一斤肉5角要肉票,在黑市一斤肉要卖到八角,她今天买这一截猪腿骨都花了四块多,吃不起吃不起。   她不死心的问树满坡:“咱们真没有开源的办法?”   “问你自己。”树满坡高冷的回答。   “你真是跟对主人了,咱俩半斤八两的废。”苏愉嘀咕。   “那你是半斤,我是八两。”树满坡抢先占个更有份量的。   “不是…”   “是。”   “好吧,你说的对,我好歹会做饭会洗衣裳,能养活自己,应该是半斤的废物。”苏愉笑眯眯。   “……”树满坡噎死。   苏愉回家把猪腿炖在煤炉上,怕有人嘴馋进去掀锅盖再被烫着了,苏愉在他俩幽怨的眼神里锁上厨房门,还把他俩脖子上的钥匙收缴了,家里炖肉,今天没吃到嘴前是不会出去玩的。   苏愉想去看老爹,顺便给他送猪腿骨汤,她从食堂打二米饭回去,往锅里兑冬瓜的时候她就先就着汤泡饭填饱肚子。冬瓜熟了她拿家里最大的菜钵子盛了一半的猪腿肉和汤。   “你俩在家吃饭,我从外面把门锁上,你俩吃完饭了在家睡觉。”她交代孩子。   索性新河大队离镇上不远,一来一回要一个小时,她到的时候她妈正在做全家人的饭,她哥嫂在地里挖红薯拔花生还没下工。   “爹,身上难不难受?腿好点了没?”好在现在天不冷,他睡堂屋的凉床上也不会冻的慌。   “都好。”他接过饭碗先喝汤,看了看门外挤着的眼巴巴的孙子孙女,说:“拿碗来,爷分你们一点。”   “别送了,你三个姐提来的都有东西,够我吃的,而且你这炖好了送来只给我跟你妈吃,要惹你嫂子嫌,还要落个小气抠门的名声。”趁孙子孙女都走了,苏老头压低声音说。   “你就是想的多,我又不靠她吃饭,我喊她嫂子又不喊她爹,没义务管她一大家子的吃喝,我屋里也有孩子,我都提过来了我自己儿子不吃了?”苏愉看侄子侄女来了,一人分两块冬瓜两筷子肉,“好啦,你们爷要养腿,他腿好了能每年都给你们买肉吃,现在小姑也穷,等小姑发财了请你们吃肉吃到饱。”   把三个孩子都赶出去,苏愉让苏老头赶紧吃,她去帮她妈做饭,主要是盯着她,免得她把肉都分给她孙子孙女了。   “我爹是我哥背出来的?”苏愉切菜的时候问老太太。   “嗯,早上背出来晚上背进去。”   “你赶紧吃,别想着给这个留那个留,我炖了一上午就喝了个汤,赶来了帮给你做饭,你还想着把肉留给你儿子孙子,你要气死我?”苏愉看她眼神往外瞄,手里的刀往案板上一插,鼓着眼睛瞪她。   “哎呦,你脾气越来越大了,我都没说话,动不动就训我,我是你妈,不是你孙子。”余安秀不满,但眼睛老实了,也老实吃肉了。   “我们是年轻人,吃不吃这口肉都没事,以后吃的机会多,我哥要是想吃肉,心疼他儿女,他就别躲懒,自己赚钱买。我们姐妹四个送的东西也是从我们一家人牙缝里省出来的,苦小的养老的,可不是养壮年汉子的。”苏愉掂起刀继续切菜。   “反正你现在嘴会说,大道理又多,我说不过你。”老太太听进心里了,但闺女反过来教她,心里多少有点不得劲。   两个老的都吃完了,苏愉收拾东西要走,老太太送她出门,筐子里给装了四五个柿子,交代她:“别往家里送肉了,不便宜,我跟你爹一把年纪了,吃不吃都是那回事,盯着你的眼睛多,你别落嘴头子给人家。”   “我不怕人说,我又不靠名声吃饭。”苏愉也跟她犟嘴。   余安秀懒得理她这半吊子话,转而说:“你去我们自留地拔几窝花生回去给两个孩子煮盐水花生吃,还记得在哪吧?”   “记得,那自留地还是我一镢头一斧头开荒挖出来的,我就是忘了家门口朝哪儿开,也忘不了自留地在哪。”苏愉顺着记忆里的路线往自留地去。   “这是愉丫头?现在嘴皮子厉害的很呐。”有人下地回来,听到说话声走过来只见到了人影。   “是她,她一个拉扯两个娃,要是再像以前那样不会说话,那可要被人欺负死了,嘴皮子厉害是好事。”余安秀维护小闺女,在乡下要是有人说谁嘴皮子厉害的很,意思就是她这人脾气大或是坏。   “你开源的办法来了。”树满坡突然出声。   苏愉提着花生秧子往回走,问:“什么办法?”   “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才给你说解决的办法。你要种一棵树,不论是果树还是杂树,但要保证它能种活,死了就再种一棵。”   “不用我管它一辈子吧,我种路边上要是被人锯了呢?”   “人为的,就不怪你身上。”   “那要是被雷劈了,生病了,牛在树上蹭痒把树蹭断了呢?”苏愉继续问。   树满坡假笑安慰,“有我呢,我要是都治不好了,那就随它去死。”   苏愉琢磨了下,该是没有漏洞,解释说:“你别急,我这不是职业习惯嘛,就像签合同……”   “我不跟你签合同,我跟你是一体的,坑谁都不会坑你。”树满坡打断她,不再绕弯子,直接说:“你们村的麦种有问题,近亲繁殖多少代了,浑身都是病,你去跟村长谈……”   “我知道我知道,我去跟村长谈。”苏愉也打断它,像是不知道它的不高兴,继续问:“你怎么知道村里的麦种有问题的?”   “我感受到的,你们村应该是在给种子拌药,种子活性激发出来了,我感受得到生机。”一谈起它的专业,树满坡立马精神,也不跟它的废物主人一般见识。   苏愉想了想,担心她下次再来麦种已经撒上了,顾不得上班迟到,她先去村长苏庆国家,她去的时候他也刚下工回来。   “小愉?咋这时候回来了?吃饭了没?没有在我家吃点。”苏庆国招呼她喝水。   “吃了才来的,堂哥,我是想问下咱们村的麦子还没播种吧?”   “没,不过也快了,等下场雨温度降了就能撒了,你问这是有啥事?还是看到了什么书?”书被他咬的格外轻,不留意都听不到。   苏愉把树满坡给她说的又复述了一遍,看苏庆国皱眉,她给他举例:“你看,咱们现在是不是已经五服以内的不能结婚了,就是血缘近的生的娃病多,还不太聪明,麦子应该也是这样,都是兄弟姊妹或许还有叔婶姑嫂在里面掺合,那长出来的麦苗烂根、黄叶、生虫、长不高、麦穗小……各种各样的毛病。”   “停停停,你闭嘴吧,你说的我都不想吃饭了。”苏庆国没好气的打断她,多么肮脏的关系,亏她说的出来。   “你跟其他远点的大队换一半麦种掺一起种,反正都是麦种,长不出杂草来,亏不了。再单独种一亩有血缘关系的麦子,两相对比,要是我说的是对的,你就把你无法忍受的那亩麦子给我,我嘴泼,只要是细粮,我都不嫌弃。”苏愉拐弯抹角的要好处。   “行,我知道了,我跟队里其他人商量商量。”苏庆国知道这是大事,他挺重视的,但这事他一个人做不了主。   “那我?”苏愉暗示他。   “真有用,好处少不了你。”苏庆国承诺,并且让她继续看书,多回村看看。   苏愉愉快的往回走,回去刚好两点,她又饿了。把花生柿子直接丢到院子里,推开灶屋门一看,碗已经洗了,但没洗干净,上面还糊了一层猪油。揭开锅盖一看,锅里还有肉跟冬瓜,小崽子还有点良心,还给她留了。   *   在宁津离开的第二十一天晚上,他回来了,敲门的时候苏愉已经躺床上了,正准备拉灯睡觉的,她现在不到九点就要睡。   “这次休息几天?”苏愉给他下面条,用他带回来的油给他炸了一叠花生米,花生是她大外甥给她送来的。   “三天。”他脱衣裳,站院子里直接用凉水洗澡,有热水也不用,说是洗凉水澡已经习惯了。   背回来的袋子扔在堆柴的灶门口,苏愉都没来得及拆就被男人掳回房了,她用腿夹他脖子,抱怨说:“你回来就像是为了干这事的。”   “主要是回来交工资。”男人手闲着,下身不动,勾腰捞地上甩的裤子,掏出一卷钱塞女人手里。   苏愉瞪他,撇嘴说:“更像了。”   宁津知道她的意思,反驳说:“绝对不像,这是我一个月的卖身钱,现在是在干嘛?卖力?”他狠撞一下,俯下身,含糊说:“出钱伺候你。”   事后,三个套套扔在床边的盆里,苏愉已经昏昏欲睡了,他这个加班加点干活的人倒还精精神神的在洗套。   苏愉又享受了早起有饭吃,衣服已洗完的待遇,慢吞吞的去上班,中午回来就吃饭,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她傍晚下班。   刚走进巷子口,她就看见家里的两个小崽子手里拽着宁津昨晚用的东西,热血上喉,她瞬移过去给抢过来,其中一个还被灌了水,口被绑死了,这死孩子,还给扎了眼儿,她一捏,水把她袜子给飙湿了。   她揪他俩回去,“你俩的爹呢?”她咬牙问。   “去我奶家了。”平安偷瞄他妈的黑脸,试探说:“我爸已经把稀饭煮好了。”意思是你别不高兴。   “等着吧,等他回来提前给你俩过年。” 第25章 025 跳水救人   苏愉前脚刚关上门, 后脚宁津就进来了,阴着个脸,明显的心情不好, 看到苏愉捏着冒水的水球, 不可置信道:“这是我俩那啥吧?”   “你没看错, 虽然形状被水撑变形了,但的确是套。”苏愉手掌动了动,心情颇好的把冒水的地方对着宁津, 捏水滋他。   宁津看她心情尚好,下意识的以为她是改变主意想生娃了, 脸上的阴雨顿时换上了天晴,哎呀道:“想怀孕了?也是, 我这次回来看俩小子感情不错,出门进门都在一起。”   “你儿子摸出来的, 我回来的时候就见他俩在外面拿着当气球吹, 装水的这个当弹簧甩着玩。”苏愉白眼瞅他, 想的还挺美,一回家发现家里一团和气, 就想着再生娃,狗男人。   “我理解错意思了?”男人挠头, 媳妇不想生娃就意味着他还要戴这皮套子,那能用的岂不是只剩一个?用了洗了立马套上来第二发?他满怀希冀地问:“另外两个是好的吧?”   “不知道, 是这两个小子弄的。”   平安跟小远虽然弄不清这东西是什么,但看他爹这先喜后急的样儿就知道坏事了,也不敢打包票说东西是好的,讷讷半天,先后吐出个“不知道”。   “猴崽子, 我看你妈是把你俩喂太饱了,吃饱了就上蹦下跳的撩闲。”宁津一人踢一脚,接过两只耸拉着的套套,当场就吹了起来,对着脸反复找冒气口。   苏愉先是瞅着他,眼神往下移的时候看两个小子也一脸好奇的盯着,咳了一声,说:“你俩,记好了,我跟你爸房里的东西,除非是允许你俩拿的,其他的不准乱翻,这是第一次就算了,再有下一次,你俩难兄难弟的一起挨饿。”   “这只漏气。”苏愉话刚落,宁津就开口了,他黑着脸瞪着两个儿子,把冒气的和灌水的,一人怀里扔一个,“玩去,拿去玩。”   小远跟平安挤巴着眼睛捧着薄薄的气球,还以为落下来的是巴掌呐,嘿嘿,两人对黑脸大汉笑了笑,搓着手里的东西爱不释手,所有的小孩都没有,只有他俩有。   苏愉一把给夺了过来,“不行,这不能玩,不干净,脏的很。”   “我们不嫌弃,我跟小远洗了的,还吹了,要脏早就脏了。”平安拉着她的手要夺回来。   “给他俩玩吧,不脏的,我都好好洗过,而且我也吹过,也没见你嫌我嘴脏。”宁津本来无所谓,但说它脏可不行,用前用后他都仔细清洗了,“给他俩算了,免得惹孩子不高兴。”他仗着手长脚长抱着她给抢了过来,“五毛钱一个呢,挺贵的,你俩只能在屋里玩,要是敢拿出去,一个月不买零嘴吃。”   “我们在院子里玩也行。”小远满口答应,但他手里捏着的是装了水的,他抬头望着男人手里的另一个,难得地软声央求道:“爸,你这个冒气了能还给我跟平安吗?”   宁津想答应,一个两个都玩了,三个四个也一样,就是用的次数不一样罢了,他刚想答应,就看到苏愉那要吃人的眼神,立马改口:“不行,这两个是我的,等我不用了肯定是破了个大口子,像竹筒一样,两边开口。”   吹牛,他太相信他子弹的威力了,苏愉不屑撇嘴。   安安稳稳吃顿饭,回到卧房,宁津把那幸存的两个套拿在手上,“你说,这要是有我没找出来的小洞,那咱俩的孩子不就来了?”   “你别给我使坏心眼,我现在是生不起孩子,你一个月就在家三四天,我到时候撅着肚子还照顾两个娃,你爹妈那边又看不上我,搞不好我生孩子不仅你不在身边,还要拉扯着小远跟平安,万一大出血或是生不下来,等你回来一看,我都已经睡土里了。”苏愉把情况往最坏了说。   果然,男人脸色变了,他把卷好的套又展开,吹鼓了对着手掌和脸颊反复查看,“你要不要吹着检查一下?”他问。   “不用,我相信你。”苏愉拒绝,她没说过不愿意再生孩子这种话,宁津要是想要娃,会先是商量,不至于做这种下作的事。   “你真体贴。”被媳妇依赖信任的感觉太好,这种对比让他越是对他妈感到不满,“我老岳丈的腿怎么样了?我明天去看看,你怎么也不给我说,我妈做的那糊涂事你也不给我提。”他掰过她的脸,“你臭毛病又犯了?不会是又计划着跟我提离婚吧?”   苏愉都忘了他妈来找茬的事,她都已经解决了,没必要再找宁津告状,他知道了又怎么样?又是不轻不重的去说他妈,没必要让他每次回来都去老宅找茬,次数多了谁都会厌烦。至于她老爹那里,她想等他歇一天,缓过劲儿了再去。   “我都解决了,哪还需要你再出面,而且她是你亲妈,你就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还平添烦心事,至于我爹那里,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人老又恢复得慢,要养三四个月才能好,你明天买点东西带小远去看看他。”她轻声说。   “你真好。”男人抚着女人头发,沉声说:“我爹妈那里对你有偏见,没要紧事你就别过去,我大哥二哥跟他们住一起,就是有要紧事也轮不到你去操心。”   他只差说不跟他爹妈来往了,苏愉听着顺心,但还是想说“你要是我儿子,有这想法我捶死你。”没注意,她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我妈没怎么养过我,我跟我爷奶长大,平安妈去世的时候她来了像个客人,也不帮忙操办事,等平安妈下葬了,她跟客人一起走了,平安也不是她带大的,我对她没什么母子之间的感情,她是没底气捶我的。”宁津拍着她肩说:“平安以后要的有这想法,不用你捶他,我亲自动手。”   苏愉没搭腔,这时又听到隔壁男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她调转话头,问:“隔壁男人在做什么工作?感觉不像个好人。”   宁津说他叫孙老七,是补碗补锅合作社的工人,合作社是公私合营的店铺,66年底已经变了性质,是全民所有了,但人们还是习惯性说是合作社。合营后请的有工人,像是以前的学徒,不过他干了挺久了,手艺应该还不错,   “你问这做什么?”宁津警惕地坐起来问她。   苏愉就把二丫的事给他说了,“家里两个有工资的,还把女儿当奴仆使,真是黑心黑肺,死后野狗都嫌臭的那种。”   宁津听了摇摇头,也看不上隔壁一家的行为,但他没有苏愉那么不忿,还安慰她说:“别生气,以后离他们一家远点,一家的臭虫,一个巷子都没人搭理他们,至于二丫,现在吃苦,以后嫁人就好了。”他还给她讲镇上哪家哪家生出来一看是个丫头,直接扔了或是送人了,“大丫二丫好歹还有口饭吃,前十来年饿死了不少人。”   苏愉知道他的反应是正常的,但她心里就不爽,一个翻身坐起来压他身上,在他光着的上半身可劲的留指甲印,边掐边说:“别动,我教你,下次我再生气了,你顺着我说,我骂你也骂,不然我气的睡不着,这就是你的下场。”   “那我现在就该乖乖躺着等你消气?”他枕着手臂,仰视着她霸道不讲理的样子。   “挺聪明,会举一反三了。”苏愉不走心的夸他。   这晚宁津什么都没干成,因为霸王花说这是要让他长记性的。   第二天,宁津带着两个儿子去老丈人家,舅兄舅嫂在地里忙,他去了只有老丈人和几个孩子在家。   苏老头看小女婿来了,舒了口气, “来,小宁,先扶我去趟茅厕。”   宁津直接把他背了过去又背回来,“爹,坐不坐椅子上,一直躺着也不好受。”   “也行,那你把我放在有椅背的椅子上。”苏老头叹气,“老了也不敢单腿跳,动也动不了,真是像瘫了一样。”   “你就当歇歇了,忙了一辈子了。”宁津安慰老头,问:“我妈呢?也下地了?”   “在自留地里拔花生。”苏老头也不怕女婿笑话,敞亮的说:“那是我种的,收了就是我跟你妈的 ,要是换个人去收,姓没改,但花生就落不到我手上。”   宁津加入这个家庭的时间还短,不敢说舅兄坏话,尴尬的笑笑,说:“我外姓,我去拔,花生到时候还是在你手上。”   苏老头瞅了他一眼,“那也行,让小远领你去,他知道地在哪。”   太干脆利落了,宁津怀疑老丈人就是在等他这句话。   宁津剩下的两天休息时间都用在了拔花生摘花生上,头一天还带着俩儿子,第二天人家两个嫌晒,不愿意去,要跟苏愉去种什么树。   苏愉选择在去娘家的路上种棵树,那里有条很长的小河,还没人住,她从洗衣服的堰边挖了一棵新窜根又在柳树根上难以长大的小柳树,带着两个孩子去挖坑种树,到浇水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俩臭孩子把有洞的套给带出来了,说要灌水给树浇水。   苏愉支着铁锹冷眼旁观,果然,没跑两趟,套被树枝划破了,“丢坑里吧,做个纪念,这是你俩种的第一棵树,以后要好好照顾,每次路过都来浇点水。”她把任务下发,对树满坡的冷嗤声当做没听到。   新奇的玩具没了,种树的热情也没了,水也不浇了,也不埋坑了。   没关系,他俩不干了但苏愉干劲十足,这三比一强留下的套总算入土了,“走了,该回去了,你俩回去瞎玩,我该去上班了。”   回去要经过那口堰,还没走近就听到扑通一声,接着是尖利的喊救命的声音,时断时续。   苏愉把铁锹一扔就往堰边跑,“小远,平安,去叫人,就说有人掉堰里了。”这堰两三米深,苏愉又不了解这水域的情况,她会游泳但还是怕出事。   “救命,救命,有人掉堰里了。”苏愉边跑边喊,到了堰边就看里面的确是有人在挣扎,还越挣扎越远。   她把鞋一脱,跳进水里,往动静渐弱的人游过去。   “妈,呜呜呜……”苏愉搂着溺水的人后背的时候听到的就是俩孩子大声喊妈的声音,好在这人挺轻,没人帮忙她也给揽着到岸边了。   她游到堰边的时候已经有人跑来了,不知道是她喊救命惊动了人,还是小远跟平安的哭声把人喊过来了。   “哎呦喂,这谁掉堰里了?命大命大,刚好遇到人了,这大中午的……”一男一女合力把在水里的两个人给拉了上去。   苏愉上来了就急着给人控水,腰还被小远给抱住了,她嘴里念叨着“没事没事,小远松开,妈要救人了”手上翻开躺着人的头发。   是二丫,这个专在中午人午休时来洗衣裳的丫头。   她嘱咐了她不少遍,没想到她还是没当回事,苏愉按压她胸腔,好在救的及时,还没用上人工呼吸就醒过来。   二丫睁开眼睛边咳边哭,小远跟平安也哭,苏愉又湿漉漉的被三人压躺在地上。宁津把岳家的花生摘完了往回走,听到熟悉的哭声跑过来,看到这场景心跳慢一拍,走路都开始打飘,软手软脚的跑过去看苏愉睁着眼睛还在笑,“老天呐,吓的我魂都没了。”他也瘫坐在地上。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旁边的女人安慰地上躺的几个人,扶起二丫,她是认识这丫头的,闷不吭声的苦命娃,“丫头啊,快起来,别压人家身上,人家救了你,累的不轻。”   宁津缓过劲了把两个孩子也给捞起来,扶苏愉起来,问:“你有没有事?”   “没事,就是有些脱力。”害怕加心慌又激动,手发抖,她救了条人命哎。 第26章 026 结束也是开始   正是快到上班的时候, 苏愉一行人往回走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拉苏愉跟二丫起来的大姐就充当喇叭,把孩子掉堰里被苏愉救起来的事一遍又一遍地说。   苏愉拉着二丫的手腕, 看她一直打嗝, 看样子吓得不轻, 有点生气地说:“我给你说了好几次别在大中午的时候来洗衣裳,你是不是又站水下的台阶了?踩滑了摔下去的?你看看今天这事好险,要不是我突发奇想来种树, 等人发现你的时候你都没命了。”   二丫还平静不下来,栽下去时的惊惶, 往下沉被迫喝堰水时的绝望太让她害怕了,现在胸腔、嗓子还有鼻子里面都还火辣辣的, 她咽了下口水,喉咙像是两块磨刀石在相互打磨。   “没有, 我是站起来的时候头晕眼发黑, 没站稳就栽水里去了。”二丫摸了摸胯骨, 一碰就松开,太疼了, 她栽下去的时候胯骨砸在水下的青石板上了,倒栽葱似的翻进水里, 等挣扎起来的时候已经摸不到青石板了。   二丫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她们都在说她命大, 又说她命苦,身后平安在告状,说他妈跳水的时候有多吓人,小远一直一声不吭的攥着他妈手指跟在后面。   二丫掰着手指关节,嘴张开又闭上, 犹豫了又犹豫,回过神已经快到她家的巷子了,她知道如果再不说话,她以后可能没勇气道谢了。“婶,你救了我命,以后我把小远跟平安当我弟弟照顾,我还能帮你洗衣裳,你家的木柴以后我给你捡,想吃野菜了我去给你挖。”这是她会做的所有事。   “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我不用你报答。”苏愉拒绝,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的情绪很振奋,可能比获救的二丫情绪还高昂,“二丫,外人不可能一直都能帮你,我也不能,你要想过的好还是靠你自己,你还小,只用照顾你自己。”   苏愉想给她说别再闷不吭声,要有点脾气,要敢说话敢反抗。但她太小了,没判断能力,苏愉怕自己泛泛而谈的话让二丫受苦、走上极端。她把话在肚子里盘了又盘,还是咽了下去,只让二丫照顾好自己算了。   她最终还是接受了热心有限、怕担责任的自己,决定旁观二丫忍着长大,期望二丫长大后能自己想明白。就像她自己,上辈子也有重男轻女的爹妈,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长大后懂得更多,跟小时候的自己和解,选择不婚,不步入家庭。   到家门口,两家的门都挂上了门锁,杜小娟跟孙老七已经去上班了,大宝二宝也不在家,二丫拿钥匙开门,苏愉也在宁津的黑脸下拉着两个孩子进屋。   “我想洗澡洗头发。”苏愉瞥着黑脸男人,有些讨好的搭话。   “你先去换身衣裳。”宁津去厨房往锅里添水,喊平安来烧火,对在屋里换衣裳的人说:“我去给你请假,待会儿就回来。”   “好。”   苏愉没换衣裳,这天又不冷,穿着湿衣服还怪舒服,在男人走后,她头发包着毛巾走出来,对小远说:“没有吓着吧?我会游泳的,现在不也好好的?高兴一点,你妈我救人了哎。”她按住小远嘴角往上拉,“对,就像我一样,笑起来。”   许远眼泪又掉下来了,就盯着苏愉不眨眼,搞得苏愉也不好再乐,生疏的把人搂到怀里来,拍着他背哄:“好啦好啦,不害怕了,你妈不做没把握的事,现在好好的了,别哭了。”   “我没爸了,你不能死,要陪着我。”小远靠在他妈的脖子上,含含糊糊地说。   “不死,肯定陪我儿子长大。”温热的液体滴在她脖子上,苏愉眼眶有些发酸,这小屁孩的眼泪太有渲染性了。   “现在能不能笑笑?你妈救了条人命,心里很高兴,你能不能也替我高兴高兴?”苏愉逗他。   许远点头,刚想笑,一腔鼻涕喷她脖子上了。   “啊,你这个臭小子,太窝囊了。”苏愉崩溃地僵着脖子回屋拿纸擦,又跑出来倒水洗。   “太可恨了,你还笑,咋笑得出来的?”苏愉瞪他,到厨房去舀水,看平安挺精神的,夸道:“还是平安胆子大,没吓到吧?”   “才开始有,你爬起来了就没得了,妈,你啥时候也教我游泳呗。”他嘻笑着央求。   “好说,等我问问你爸,他要是不会游泳就我教你跟小远。”苏愉提装了热水的桶回屋洗澡,拍拍平安头让他再烧一锅热水,洗完澡她还要洗头。   洗澡刚洗一半,外面有人推门,“谁?”她问。   “是我,没事,你先洗你的。”宁津在外面说。   洗完热水澡,苏愉身上舒服多了,她出来舀水洗头发,宁津进屋倒澡盆里的水,洗澡盆靠在墙上,他抱着双手走到苏愉旁边,开始念叨:“你胆子挺大啊,敢往深堰里跳,你是不要命了?打算把两个孩子扔给我带?”   “我会游泳才敢往下跳的,而且当时情况那么急,人在水里都不动了,我哪敢犹豫啊,要是你在场,你能不下去救人?”苏愉反问。   “那不一样,我们男人劲大,你这身无二两劲儿,游几下子就不行了,你这是运气好,腿没抽筋,要是抽筋了你也起不来。”男人往四周瞅了瞅,看两个孩子在屋里说话,他压低声音说:“再有下次,你去喊人来救,救人要紧,但你的命最重要,你多为小远想想,他只有你了。”   “不是还有你嘛,喊了你大半年的爸了,我相信你会好好待他。”   “你想都别想,你要是完蛋了,我就把他送他爷奶手里。”宁津威胁她,看她在捋头发上的水,顺手把她擦头发的毛巾甩她头上。   瞎讲究,擦头发的还有单独用个毛巾。   苏愉不跟他犟,擦着头发坐院子里的椅子上,问他:“我救人了你不为我高兴?骄傲?”难道只有她自己高兴?   咋会不高兴,他去给她请假的路上,遇到人都在打听她救人的事,镇上就这么些人,消息传递的快,不少人都说苏愉心好,是个好人,还有夸他眼光好的,不用担心后妈欺负平安了。他也有虚荣心,他媳妇受人夸,他也跟着沾光,心里也高兴。如果是他在场,他也会跳下去救人,但不敢夸苏愉,她太兴奋了,尾巴都要翘起来,要是再夸她,他担心她下次还敢不顾自己安危去救人。   “高兴又不高兴,我听到平安跟小远的哭声跑过去,看你身上淌水躺地上,吓得胆子都要破了。”他不多说,转移话茬道:“小远吓到了吧?回来一路都没说话,我拉他这臭小子还不让拉。”   “是吓到了,我已经哄好了。”入秋了阳光正好,她坐太阳底下晒一会儿,头发晒干了,瞌睡也晒来了,“我去睡一会儿,想睡觉了。”她说。   “没有不舒服吧?”男人伸手探她额温,感觉挺正常的,才放她进屋。   再说杜小娟这边,她刚上班没一会儿,就听来买东西的人说“掉堰里了”、“救人”什么的,她凑过去问:“谁掉堰里了?救起来了没?人活着还是淹死了?”   “哎,杜小娟家好像就是第二胡同的。”其中一个售货员指着杜小娟问:“你是住第二胡同吧?”   “你没记错,咋了?是我们胡同里的人?”杜小娟立马来劲,胡同里的人她都认识,立马高声问:“是谁?说出来我给你们讲讲,胡同里的人我都认识,谁掉堰里了?救起来来了没?”   “救起来,是个小丫头掉堰里了,被她邻居跳下去救起来,这丫头也是运气好,那时候刚好是人睡午觉的时候,得亏遇到她邻居,不然等漂到水面上了才能发现。”   “你认识吧?救人叫苏什么,听说还是个后妈。”说话的人问脸色不好的杜小娟。   “再认识不过了,苏愉是我邻居,二丫是我闺女。”杜小娟没想到还能八卦到她自己身上,还又沾上苏愉了,不由暗恼,洗个衣服也能掉堰里,不中用的东西,只会吃。   “那你赶紧回去看看,掉堰里不是小事,等主管回来了我们帮你请假。”其他人也没想到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可怜娃”竟然是她们同事孩子,看杜小娟这样应该是都不知道这事。   没想到还有这美事,杜小娟压抑住想笑的冲动,“那我回去看看孩子,你们帮我给主管请个假,孩子没事我就过来上班。”她脚步轻快的出了供销社。   她走后其他人相互看看,“她家有几个丫头?我只知道大丫被她送乡下去伺候瘫婆婆了。”   “造孽,女娃子遭罪了。”她们都不清楚杜小娟还有个姑娘,没听她提起过更没见过。   杜小娟借机躲懒后没有立刻回去,先去了一趟她男人上班的合作社,把二丫掉堰里的事给他说了。   “人没事吧?”孙老七问。   “听说没事。”杜小娟答。   “噢,行,我去忙了。”孙老七表示知道了,看有客人来了,他没再多说,继续去忙去了。   杜小娟出了合作社直接回去,喊二丫开门,打量了她一眼,“在屋里睡觉?”   “嗯,我掉堰里了。”她盯着她妈,企图找到她想要的关心,然而没有,只听她妈淡淡说了句知道了,绕过她往屋里走。   杜小娟也想进屋躺着,快进门了又转过身,“衣裳呢?你洗的衣裳呢?”晾衣裳的竹竿上是空的。   二丫这才想起来洗的衣裳忘拿回来了,好像是跟她一起掉堰里了,她不敢确定,急忙往出跑, “在堰边,我去拿回来。”   没有,她去堰边找了又找,还问了其他人,都没见到她洗的衣裳,就连装衣裳的筐子也没影了,她不知道是掉堰里了还是被人拿走了。   她在堰边转了几圈,想着继续拖时间挨打还会更厉害,硬着头皮回去给她妈说:“我没找到,不知道是掉堰里了还是怎么了?”   “找不到了?”杜小娟一把拧住她耳朵,“你怎么不把你自己搞丢了,十几岁的丫头了,洗个衣裳又是掉堰里又是掉衣裳,你说你能做个啥?”   两个人一个月的布票才够扯做条裤子或是上衣的布,杜小娟一想到一家四个人的衣裳都没了,一年的布票,她两个月的工资一下子就都没了,这比割她肉还疼,她骂:“你干脆掉堰里淹死算了,啥事都干不好,活着也是浪费饭。”   苏愉是被哭声吵醒的,她一听就知道又是二丫,压住心底的火气,她开门出去,就见宁津站院子里往隔壁瞅,她问:“这是咋了?”   “杜小娟回来了,听声音好像是衣裳丢了,在打二丫。”宁津现在回想,当时都慌张,他也没注意衣裳,但杜小娟也不至于把二丫往死里打。   二丫的哭声越来越凄惨,苏愉站不住了,她往出走,宁津也跟他后面,这次杜小娟没杠门,苏愉推门进去就见她面色狰狞的在踢二丫。   “你去报警,再往妇联跑一趟,就说要打死人了,一定要让警察跟妇联的人来。”苏愉攥着宁津的手让他答应她。   宁津又看了一眼屋里,点头往出跑。   苏愉立马扑进去,没再骂人,夺了杜小娟的棍子扔远点,把她给按在地上,逮着她身上的肥肉就恶狠狠地掐,“你他妈不是喜欢打人,你也尝尝挨打的滋味,没人性的东西……”   苏愉也挨了她两巴掌,她比杜小娟瘦,占上风没一会儿压不住她了,她也打起火了,手伸向她脖子,阴狠的盯着她的眼睛,“重男轻女?你就是个女的,看不惯女娃你就该先死,投胎做男的。”   “妈,我来帮你。”平安激动的声音传来,苏愉回过神,松开手还没来得及起身,许远就先扑上来了,拿着棍子要来帮她打人。   “她认输了,不用你们帮忙。”苏愉把两个孩子提开,看杜小娟侧着身子在咳嗽在使劲吸气。   巧的是,杜小娟缓过来刚开口骂人的时候,警察来了,苏愉先说:“是我男人去报的警,我们是这家的邻居,我们经常听到杜小娟打二丫,今天她更是拿棍子把二丫打的在地上爬,我怕打死人,就报警了。”她指着二丫,二丫躺地上还没起来,看起来的确被打的很惨。   话刚说完,宁津跟妇联的两个人也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巷子里的邻居,她们的耳朵一贯是时好时聋,“同志,我举报杜小娟思想封建,有严重的地主阶级作风,她重男轻女,拿她女儿当奴隶用,心里不舒服了把二丫往死里打,我不止这一次见她拿棍子把二丫打的在地上爬。”   说完苏愉深吸一口气,不顾杜小娟干瘪的“我没有”的解释,继续说:“我们国家已经解放了,妇女儿童是受保护的,所以才有我们妇联的诞生,杜小娟她生了女儿是为了享受的,她在家一件事都不干,洗衣做饭收拾家务,捡柴挖野菜都是二丫在做,就连洗澡水都是二丫烧好了给她端进屋,她像是古代的富太太,只差出门让人扶着走路了。”   “我在上班赚钱养家,谁家的女娃不收拾屋里,洗衣做饭都是家里姑娘的活,二丫是心疼我,才给我说她洗衣做饭的。”杜小娟狡辩。   “你们可以去看看二丫的身上。”苏愉对妇联的人说:“她到现在都没站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坏了。”   这时候其他人才注意到地上的二丫,她的存在感太弱了,都比不上苏愉身边一脸气愤的平安。   “二丫,你咋样?还起得来不?”妇联的人过去拉她,听她哎呦连天的又不敢动,问她哪不舒服。   二丫磕在青石板上的胯骨又被她妈踹到了,她才开始疼得起不来,后来看来的有警察还有妇联的,还有刚刚小远妈看过来的眼神,她垂下眼睛,捂着胯骨说:“这儿疼得很,使劲就疼,我躺着好受些。”   “待会儿送医院去。”妇联的人也摸到二丫身上净是骨头,再看杜小娟腰上的肥肉,也恨不得呸两声,但她们工作主要是劝诫,拿这滚刀肉没办法,问一旁的警察:“你们给拉走?这要不是有邻居过来,现在人都被打死了。”   “报革委会吧,她思想有问题需要改造,我记得西北那边开荒还差人,把人送过去填个名额。”这家务事他们警察给弄过去了也是教育一番又放回来了。   “我不去,求求你们别送我去。”杜小娟这才慌了,苏愉说的告革委会跟警察说的完全不是一个力度,她被警察送过去是死活都回不来了。   “我错了,我再也不打二丫了,以后做饭洗衣裳都是我的活儿,给我个机会,我只是一时想岔了,我家里还有瘫痪的婆婆,还有另外三个孩子要养,我去革委会了我其他孩子就遭罪了。”她开始卖惨,“求求你们,放我一马,我以后再也不打孩子了。”她说着就要跪在地上磕头。   “这可是你说的……”年轻的警察开口他们刚刚说的送革委会是吓唬她的,这种没有证据的举报,很普遍的重男轻女思想,又没有油水可以捞,革委会闲疯了才会来管这家务事。   “我说的我说的,我保证。”杜小娟看到希望,短一句长一句的许诺。   “我不相信她,把二丫给我养吧,我把她养大,婚嫁也跟杜小娟无关,她不能插手。”苏愉插话打断警察要说的话。   “我滴妈耶,苏愉是当后妈当上瘾了?这还往家里捡孩子了?”围观的邻居惊讶,还有把丫头往回捡的?她们看向一旁的宁津,显然他也是不知道的,一脸急切。   “不行,我的孩子我自己养,她小的时候我都没送人,现在更不需要往出送,我养的起她。”杜小娟立马拒绝,二丫现在正是能干的时候,再过几年往出一嫁,她儿子娶媳妇的钱就到手了。   二丫眼睛里猛然高涨的光又熄了下去,又垂下了眼皮,手胡乱地抓着地上的土。   苏愉朝警察使眼色,眼睛盯着他们说:“你不把二丫给我养,我也不相信你,现在当着警察跟妇联的面,你写个保证书,以后不能再打骂二丫,让她去上学。”   她看杜小娟又说说什么,苏愉立马告状:“警察同志你们看到了吧,她刚刚要下跪磕头认错都是糊弄你们的,我也没说不让二丫做家务,就不打骂她,让她去上学,半年就两块钱,她都不想写,还是送革委会吧,往革委会一跑,她的工作肯定保不住,让给其他更需要的人更合适。”   “那就送革委会吧。”警察会意。   “我写。”杜小娟咬牙切齿地说,“我没说我不写。”   “那就写。”苏愉问妇联的人借纸笔,迅速地递给杜小娟,站一旁指导她:“对,不打骂二丫,让她去上学,签上名,按上手印,没印泥?没事,你去流水沟里沾一点稀泥巴水按上去。”   苏愉接过还带湿印的纸,签上她的名,又让警察跟妇联的都签上名,“给你们警察保存吧。”在递给警察前,她夹着纸冲邻居挥了挥,“大家虽然没签名,但也都是监督人,以后要是发现杜小娟再打骂孩子,谁都可以去革委会举报的,思想有问题的人不适合为人民服务,售货员的工作适合品质好的人担任。”   她把其他人也拉下水,免得杜小娟捡着她一个人恨,思想有问题可不止是打孩子,售货员的位置多香啊,有这块儿肥肉吊在前面,她就不信杜小娟还敢做坏事。   事情的走向达到了苏愉最终的目的,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收养二丫,不止是要顾及宁津的想法,还有就是她也不愿意再多养个孩子,尤其是二丫的家庭关系还这么复杂。   苏愉要跟妇联的一起送二丫去医院,杜小娟下意识的喊住要走的警察,“我也要报警,在你们来之前苏愉掐我脖子,要不得平安喊了一声,她都要掐死我。”   “我没看到。”平安立马否认。   “她那么壮,我又打不过,她掐我脖子还差不多。”苏愉也不承认。   “你脖子好好的,连个印子都没有,别是说信口胡说的吧。”警察扫了她一眼,也提脚出门。   “苏愉是吧?在哪上班?有没有意向来我们妇联?”妇联的人走在路上问她,她们跟警察今天完全是被她牵着鼻子走,她们妇联就缺这种能说会道,能吓唬会威胁,说话又泼的人才。   “可别,太累人了,二丫这一件事就把我累的老了两岁。”苏愉笑着拒绝了,婆婆妈妈的太难缠了,杜小娟这事她搁心里面琢磨好久了才想了这么个办法。   “可惜了,改天有时间了来我们妇联玩,还挺有意思的,说不定你看了就改变主意了。”   送二丫去看医生,她身上就套着一张皮,摸骨太适合了,老医生上下一检查,“骨头没问题,就是营养不良,别干重活多吃饭,好好养养,要不然以后生育都有问题。”   “我一定好好养。”二丫一听影响生孩子,立马积极保证。   苏愉扶着二丫出医院往回走,听了二丫一路前言不搭后语的感谢话,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二丫,你这份感谢我收了,我对你花的心思比对我两个儿子花的心思都多,你别辜负了我的好意,作为“重男轻女”里的女娃,能遇到一个愿意拉你一把的人不容易,你妈以后应该不会打你,你好好上学,一定要上学,书里面的知识会告诉你怎么变得更好。”   她看二丫满脸的迷糊,放弃语重心长的教育,“读书读的越多挣点钱越多,不管是售货员还是在食品厂工作,都是要学历的,我一个洗菜的都要初中毕业,你要是不好好学,菜洗得再好也没工作 。”   果然,接地气的说教最解渴,她能帮二丫的就这么多了 ,“你妈明面上肯定不敢打你,如果背地里打你,你就哭,往人多的地方跑,如果你这都不敢做,没人再帮你了,挨打你也得受着。”   看二丫点头,苏愉放开她进门,进屋就看到在堂屋里坐着瞅着大门的一大两小,她立马就笑了。   “哟,英雄回来啦,恭喜你,又救了条人命,虽然是同一条命。”宁津斜眼阴阳她。   “今天的荣誉勋章有你一半。”苏愉在胸前一掰,端着两只手把空气挂男人脖子上。   “稀罕。”宁津忍不住笑了,拍了她手一巴掌,“就这么高兴?眉毛都飘起来了。”实际上更夸张,她的眼睛在发光,整个人也在发光,宁津都怀疑她多走几步路都要飘起来。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了,之前她也在好好过日子,但看着像是被强迫的,不情不愿但又必须干,很矛盾的感觉。   “像是卸下了一直压在你身上的担子。”宁津总结。   “可不是嘛,我兴奋的不正常,我都怀疑我有救赎欲,还有变态的占有欲。”苏愉坐下,拧了拧两个傻乐的孩子。   “什么?”   “没事,听不懂也没关系,你去做饭吧,今天的英雄不想做饭。”苏愉赶他去做饭,她都饿了。   很不可思议,她都在这个身体里活了快两个月了,在今天她才放下过去,真正的融进现在的生活。   孩子、父母这都是苏愉接下这个身体的担子,她一个未婚未育的大龄女来了就忙活这一摊子 ,再糟糕她都要想办法解决,还不能甩手不干,因为她是获利者。   但这些于她是陌生的,街景陌生,环境陌生,语言陌生,陌生的人却是熟悉的亲人。就像高中要一个月才回去一次她会寻求旧友缓解对陌生环境的不适,但来到这里她在陌生又艰辛的环境里奔波,没有良师益友可以吐槽聊天,她所有的社会关系都断了,苏愉失落又丧气,却还要照顾孩子,处理家长里短。   她今天掐杜小娟的时候甚至有过掐死她的念头,那她也能从这段半生半熟的社会关系里脱身。二丫感激她,她也感谢二丫,因为重男轻女和家暴她注意到二丫,这让她的注意力开始转移,也是一种发泄,从帮助她开始就意味着她自己主动选择进入一种社交,不是从“苏愉”那里继承来的。   这应该是一种病态的心理,就像喂了一直流浪猫,你不会收留她,但会不自觉的关注她,会因为在一众人中小猫咪独独对你热情而感到高兴,产生一种占有欲,你是真心的希望她过的好。   她跟二丫就像是这种关系,当然,二丫不知道她的心理,但苏愉认为这是相互治愈的,她解救了二丫,她获得了感激获得了需要,是对她自身的认可,也引着她踏进了这个社会。 第27章 027 升职加薪   苏愉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睁眼往窗户外面瞅,天色还是黑的,她以为宁津是要出去上茅厕, 翻个身把被单蒙头上继续睡, 直到日光照进屋里, 她翻身起床穿衣裳,听外面没有动静,才想起来床上睡的另一个人好像去上茅厕后没回来。   “宁津?小宁?小五子?”没人应, 只有小黑摇着尾巴在她身后跟着,“你男主人呢?被妖精偷走了?”苏愉随口逗狗, 往出走的时候才看到大门不是从里面杠着,她走过去一扯, 外面锁着门锁。   “搞什么?大半夜的出门了?”她手从门缝里钻出去开锁,怀疑是不是跑车的时间改了, 但他昨晚说今天是八点才发车的。   想不明白又找不到人, 苏愉也不琢磨了, 他一个男人也丢不了,她跟以往一样开始忙活, 洗漱完了就开始做饭,现在小菜园的青菜够她们一家吃, 也不用跟人挤着抢着去等供销社开门了。   “苏愉,快出来看看, 看谁来了。”苏愉刚把花生下锅就听到宁津的声音,她出灶门一看,惊喜道:“爹,妈,你们来了?宁津去接的你们?”   “嗯, 说你又惹事了,让我们住过来盯着你。”苏昌国毫不犹豫的卖女婿。   男人听了讪笑一下,刚跟邻居吵完架,他怕他走了孙老七来找麻烦。还有就是苏愉的状态,她特别骄傲她救了人,没有一点危险意识,跟傻大姐似的,万一她喜欢上了做好事,那等他下次回来,满镇的都是仇人。仅这条巷子就有不少重男轻女的人家,只不过不打女娃就是了,还有男的喝醉了打媳妇的,妇联都不敢管,他怕苏愉敢莽上去。   “怪不得他要摸黑出门。”苏愉好气地瞪他一眼,搬椅子出来让宁津把她爹放下来,对她妈说:“两个小子还在睡,你先把东西放堂屋里,等他们醒了我再给我爹腾床。”   “我醒了。”   “我也醒了。”小远跟平安穿着裤子,提着上衣就跑出来了,小远跑到他姥爷面前看还绑着夹板的腿,“姥爷你腿还没好啊。”他惊讶又心疼。   “快好了快好了。”苏昌国指了指老婆子手里的筐子,“你姥给你跟平安晒了柿饼,一直等你俩去家里吃,你们没去就都带来了。”   一直踌躇着要不要叫人的平安立马满脸挂笑,“谢谢姥爷姥姥,我都没吃过柿饼。”   小孩子就是时害羞时热情,别扭又可爱。上一次苏愉爹妈来住几天,白天就两老人两孩子在家,平安跟苏姥姥苏姥爷玩到一起去了,私心里还想过这要是他亲姥爷姥姥就好了,之后虽然又跟他爸去过一趟,但隔了几天没见,他见到苏姥姥苏姥爷又开始别扭,有些羞怯,主要是怕他喜欢的人嫌弃他。现在苏姥爷提到他跟小远语气没差别,又说专门给他俩准备的柿饼,他安了心,立马就热情了,还问他们喝不喝水,要去给他们倒水。   时间不早了,宁津丢了碗就要走,“爹,妈,你们在家里多住一段时间,要是想回去就等我回来了再送你们,在镇上不管是去医院还是晚上起夜都方便,你们别忧心其他的,安心住,也让爹好好养腿。”   “好,你开车注意点,累了就歇一会儿,别逞强,开车不是别的,走神打瞌睡一不注意就要出事。”苏老头叮嘱小女婿一定要注意安全,小闺女可不能再嫁第三次了。   “好,那我走了。”   “你也去上班,我来洗碗。”余安秀不让苏愉捡碗,她还能动,来姑娘家能帮忙做一点是一点。   “我还不到上班的时间,我来洗,你早上走到镇上的,去歇一会儿,中午饭你做。”苏愉没跟老太太客气,交代了中午炒什么菜,菜园的哪一块儿菜要浇水。   洗了锅碗,苏愉交代平安跟小远别跑远了,她担心隔壁孙家拿大人没办法就私下欺负孩子,“你们要是跑远了,姥爷要是出什么事都喊不到人。”有这个照顾老人的任务框着,他俩应该是跑不远,尤其是小远,他有顾家照顾妈妈的责任意识。   苏愉出门去上班,走在路上不少人都在看她,巷子里以往不怎么搭理,更准确来说是冷眼打量她的老人开始跟她说话了。   “小苏,上班去啊?”这是吴大娘。   “小苏,小五子又出门了?啥时候回来?”这是隔壁的六婶子。   “小苏,听说小五子把你爹妈接来了,有时间让老两口出来玩,出来说说话比闷着心情好。”这是对面左边第二家的五婶子。   她们都是老工人,把工作让给了家里的小辈,现在在家带孙子孙女,再糊点火柴盒啥的赚点买火柴的钱,人老耳不背,最是消息灵通。   苏愉也笑呵呵的打招呼,问啥答啥,没一点昨天的威风劲儿。   跳水救人的热潮还没退,又加上又报警又要举报—管人家家里闲事的风头,苏愉感觉她这一路不是要去上班,是在走红毯,到了食堂都还没消停,邱婶来跟她打听她耍威风的过程,像是第一狗仔要拿第一手资料。   “之前说你脾气暴还真是暴,又是报警又是叫妇联的,胆子真大,也不怕收不了场,听说你还要养人家的丫头,是不是真的?”邱婶问。   “是真的。”苏愉点头承认。   邱婶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打孩子的人家常见,像杜小娟要把二丫往死里打的人又不常见,摸着良心说,如果她遇到这种事,她会去劝两三次,不起作用了她不会再管,就怕遭埋怨怕惹麻烦。像是要替人养孩子的话她不敢想更不敢说,麻烦来了躲都来不及,哪会往身上揽。   “你也是瞎管闲事……”话出嘴了她就说不下去了,她不敢做不能阻止别人做。   “还是你们年轻人有胆气,你天天闷不吭声的,一做就是大事,好样的。救人这有功德的事,等你老了绝对有吹的,不像我们这们这老婆子,一聊天就是婆婆媳妇跟孙子。”邱婶改口,玩笑着说出了心里话,顿时舒服多了。   “苏愉,苏愉来了没?”一个陌生的男人跑进食堂,看没人回答,又问:“苏愉还没来上班?”   “来了,我就是。”苏愉放下辣椒子站起来,“我就是苏愉,你找我有事?”   男人原本严肃的脸在看到人后笑了一下,很是欣赏地说:“是厂长找你,我是跑腿的。”   应该是好事,说不定还是跟她救人有关的事,苏愉猜测。她跟男人去了厂长的办公室,见里面有三个人。   “厂长,苏愉来了。”“跑腿”的男人敲门提醒。   “领导好,记者同志好。”苏愉看下首坐的男人手上端的有相机,猜出身份后先问好。   “苏愉同志你好,巾帼不让须眉啊,昨天就听说我们食品厂的女同志敢跳镇东的深堰下去救人,刚想见见就听说你爱人来帮你请假了,身体没事吧?”厂长关切地询问。   “谢领导关心,身体没事,担不起巾帼不让须眉,我只是救了一个人,换了谁见到了都会跳下去的。”苏愉谦虚回答。   “担得起,不仅仅是一条人命。”厂长满意了,他还担心又是报警又是找妇联还要帮人养孩子的救人英雄会是个胡搅蛮缠的莽妇,他给苏愉介绍:“这是我们市的记者同志,昨天刚到就听到了你舍己为人的救人事情,想要来采访采访你,你可是为我们镇树立了个好形象。”   这两个记者可是他花了大价钱请来为他们食品厂做宣传的,没想到先便宜了苏愉,真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厂长同志有点酸,同事又庆幸苏愉是他厂里的员工,这可是活的宣传,上了报纸也会是××食品罐头厂的工人。   两方再次打招呼问好,被问及愿不愿意被采访时,苏愉没有犹豫的立即点头,记者不仅问了救人的事还问了她找警察找妇联救助被打的二丫的事。   苏愉说了二丫的惨状,又说了她救二丫的初衷,得了个思想上进、乐于助人的评价,还说这件事会上报纸。   送两位记者走的时候,厂长出去说了什么,等他进来就对苏愉说:“苏愉同志,组织鉴于你乐于助人,思想上进,应该去更适合你的岗位工作,从明天开始,你去找洪干部,去后勤部工作吧,一个月……”他瞅向秘书。   跑腿秘书立马回答:“每月38元的工资,粮油肉票都翻倍。”   “谢谢领导,我一定认真工作,在岗位上发光发热,为咱们厂的建设经营尽一份力。”苏愉立马道谢,她本来还想着怎么委婉地暗示想换一份工作,没想到馅饼直接掉头上了。   “好,让柯秘书送你出去吧,我还有工作。”事情办完了,厂长立马送客。   柯秘书送苏愉出门,先带她去找洪干部,这是厂长临时决定的,落实是他的事,今天跑一趟给办利索了,明天他也少一件事。   为了给人留个好印象,食堂的活儿苏愉还在干着,中午去给王师傅跟邱婶说了一下她明天要去后勤工作的事,也算是告别,她在食堂工作一个多月,也就跟这两个人说的话多一点。   “好人有好报,这不就来了。”王师傅举了举铲子,“中午我给你炒个香豆腐干加菜,也算是为你庆祝。”   “哇,那我赚了,王叔你要早说还有这好事,那我之前捡一块钱上交的事我也该给你唠唠。”苏愉觍着脸胡说八道。   “那要等你再升职。”   中午苏愉端着一叠香干子回家,吃饭的时候把她要上报纸的事给家里的两老两小说了,苏昌国让小远去给他舀碗水来,他要当酒喝。   “报纸出了多买几份,我出钱,我拿回家给村里人看看,我苏昌国的姑娘靠她自己的本事上报纸了,我脸上有光啊。”他满面红光,喝凉水也喝出了醉醺醺的感觉。 第28章 028 吃醋发脾气   后勤部的工作不算重要但繁琐, 在年节的时候最忙乱,想想也知道,一个洗菜工, 厂长哪敢把她按到重要岗位。苏愉才去, 又恰逢记者来做宣传, 厂里的事都安排的好好的,她枯坐了三天但也没受排斥,这个为了别人的家事敢找警察举报的狠人, 还在厂长眼前走了一趟的,大家都持观望态度, 不讨好也不得罪,就连捞捞油水都背着她, 生怕她又向上举报。   上班、喝喝茶、唠嗑、下班回家,妥妥的养老生活啊, 苏愉看出来其他同事都防备她, 所以她打算先做个不算大的错事, 送把柄给她们。   “今晚早点睡觉,明天中午不午睡, 我带你们去小河里摸螺壳,回来给你们炒螺壳吃, 又辣又香。”苏愉洗完碗就给两个小子下命令。   第二天中午她吃完饭就带小远跟平安拎着小竹篓去镇外他们种柳树的小河,河道不算窄, 但有段时间没下雨了,水位退了不少,露出了干涸晒干的泥土,没长草,苏愉也就不担心草里窜出蛇来。   大中午的螺壳都在水边晒太阳, 苏愉跟两个孩子直接两手捧着往竹筐里扔,没一会儿就捡了半竹筐,她看到有蛤//蟆在水边跳,“这里面有没有虾子?”她问两个娃。   “不知道,妈,你要是想钓虾子可以去姥家的后渠沟里钓,那里的虾子又大腿又长。”小远说。   “腿又长?”小龙虾怎么也不会说是腿又长,苏愉立即想到小龙虾是入侵品种,她小时候就吃过小龙虾,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来我国了吧?   “有没有红壳虾?”她问。   “有,妈你要钓红壳虾?你以前不是说红壳虾是吃臭肉的嘛,而且壳又硬夹人又疼,不让我逮来着。”   “人都吃不到肉,虾子到哪儿吃去。”苏愉嘀咕,她脱鞋去打死了个蛤//蟆,从竹筐上解下缠筐边的绳子,随便折了根蒿子棍,就蹲在河边钓虾。   小远跟平安蹲她旁边蹲一会儿就蹲不住了,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河水。   “好热啊。”平安大声嚷嚷,小远也跟着点头。   “那我们回去算了,反正螺壳也捡够了。”说着她就要收钩子,但往起提的时候感觉到虾子咬钩了。“嘘,别说话。”她一紧一松的把绳子往岸边扯,待虾子浮出水面了,她握着棍子往后一甩。   “哈,钓到了。”苏愉拍手,是个青虾,更像白虾,腿长身子细条,壳很薄,能看得见虾肉。   这种虾她见过,还是没上学时在老家看到的,等她长大后老家的堰里就只有红壳小龙虾了,听说只有那种人工养鱼的大堰还看得见这种长腿白虾,这种虾对水质要求高。   “妈,你继续钓虾,我们热了在河里洗个脸洗个脚就行了。”贴心的小远说着贴心的话,其实就是不想走。   “我钓一只虾看看就行了,你们最要紧,走,我们回去。”苏愉把虾子扔筐子里就要走。   小远不高兴但也没再耍赖,怏怏的捡块儿石头扔进水里,起身准备回家。   “妈,再玩会儿。”平安反身抱住苏愉的腿,“我想下水玩,你不是说有空教我跟小远游泳的吗?现在不就有空。”   小远抬头瞅向他妈,看她绷着脸往他跟平安头上敲一雷蹦子,眼含笑说:“想要啥想做啥给我直接说,少耍小心眼,你们还嫩得紧,这些把戏都是老娘玩剩的。”   “今天玩水可以,学游泳也行,但你俩以后不能单独下水,必须有我或是你爸在,不然万一像二丫一样掉水里了,没人捞你们就没命了。”   平安头点的像纺锤,嬉皮笑脸地答应,没两下身上就光溜溜的了,迈开脚就往河里跑。   “水浅,只到我胸口,小远快下来,我感觉有点飘,要站不住了。”他在水里喊。   “是不是害怕?”苏愉问儿子,她担心小远被她跳水救二丫吓到了,不敢下水。   许远看平安在水里乱扑棱,有些心不在焉的摇头,“没有,不害怕,我这就下去。”他也挎掉衣裳,光溜溜的下水。   苏愉这才意识到两个孩子没有短裤头,下面就空荡荡一条裤子,也是,她穿的也是“苏愉”的裤头背心,除了加了个硬布壳的胸罩,这一个多月她也没挑拣,有啥穿啥。   她打算等回去了拿上个月发的布票去扯布,先做里面穿的,裤子外褂就将就着吧,马上就入秋了,到时候要添秋装。   “妈,游泳怎么游,我头在水里了就往上飘,使不上劲儿。”又是平安在叽喳。   苏愉也脱掉鞋子编起裤子下水,教两个孩子憋气换气,手脚怎么发劲儿,平安听了就要去试,咕噜咕噜的喝了两口水又跑起来说不行,“我手脚越扑通越往水底下沉。”   “我掌着你。”苏愉弯腰扶着他身子教他游。   小孩子胆子大,一会儿就掌握了技巧,苏愉的衣裳也湿了,她招手让小远过来,“来,小笨蛋,我手把手教你。”   许远抿嘴过去,刚脚离地他就慌乱,“放松放松,我扶着你呢,绝对不让你淹着。”苏愉搂着他腰。   他又试了下,一慌就张嘴说话,感觉鼻子也进水了,“不行,我不学了,我学不会。”他悲伤地说。   “我教你,你别慌,喝水就喝水了呗,胳膊腿别僵着……”巴拉巴拉的,平安走过来传授技巧。   “你闭嘴,别跟我说话,你这个小偷,我不跟你说话。”许远突然发脾气,手在水上狠捶,眼睛憋的通红。   苏愉跟平安都愣了,“咋了?平安也是在教你,我也是在教你,怎么突然发脾气了,不想学可以不学,怎么还骂起人来了?”苏愉收了笑训他。   小远眼泪立马就掉下来了,“你更喜欢他,我姥姥姥爷也喜欢他,他就是小偷,你是我妈不是他的,他有姥姥还来抢我姥姥姥爷。”他抹掉眼泪,继续说:“你还答应教他游泳,我都不知道,我才不学这狗屎游泳,我不学。”他在水里一个劲的蹦,水都溅到了苏愉脸上了。   平安不说话,他、他的确是占便宜了。   “我说我教他跟你一起学游泳,就我救二丫那天,我还先哄的你再去的厨房,你还喷了我一脖子鼻涕你忘了?”苏愉解释,怪不得他之前还高高兴兴的,她答应让他俩下水了他反而不积极了,这小崽子心思这么敏感是她没想到的。   “我也没有更喜欢谁,你是我生的,平安是我养的,以后你俩还要一起生活十几年,你们两个我都喜欢。”哪怕是一母同胞的还会争抢父母的爱,苏愉不觉得小远这要争高低的想法有什么错,但当着平安的面,她很多话不好说,一不小心就伤了另一个孩子的心。   “你都没抱过我,你以前喜欢抱我的,还喊我喊儿子,你都好长时间没抱我了。”小远哭的越发伤心,平安喜欢说话喜欢笑,他妈肯定是更喜欢他。   苏愉不敢叹气,立马把水里亲爱的宝贝儿子给抱起来,“你都这么大了,我想着不该再亲亲抱抱了,就像我不会要我妈抱,不会跟她手拉手的走,我现在还天天拉你手呢,等你再大几岁,你肯定也不会让我再拉你手。”   小孩子跟小动物对情绪变化的确很敏感,苏愉不抱两个孩子的确是有意的,应该说是有意避免的。母爱大概是随着怀孕开始滋生的,随着孩子一起出生,跟孩子一起长大。她没怀没生,对着两个齐腰高的孩子怎么也伸不开手,小孩子依恋的贴在她怀里,那种纯粹的感情让她头皮发麻,太纯粹了,让她一直演出来的母爱丑陋又僵硬。   “我肯定拉你手。”小远搂着他妈脖子不下去。   “我还想跟你做朋友呢,好朋友是一辈子的,就像现在,妈妈会允许你们下水瞎玩吗?我以前是不是不让你下水的,好朋友会的,朋友跟兄弟会陪你做游戏,会陪你游泳,会陪你钓虾子,我想做你们的妈妈照顾你们,也想当朋友陪你们玩。”她抱着他往岸上走,“可以下来了嘛,你重了,我抱不动你了。”   小远犹豫了下,还是提要求说:“你以后还是要抱我,我喜欢你抱我。”   “行吧,抱到你嫌弃我的那一天。”苏愉妥协,把亲儿子放地上,又去水里抱另一个。   “来,平安,我也抱你上去,免得哄好小远你又吃醋了。”   “我才不会像他一样小心眼。”平安嘀咕,但他的胳膊没他嘴犟,不怎么犹豫的搂上了后妈的脖子。   两个娃是干爽的,苏愉身前的衣裳湿透了,还在往下滴水,挎着竹篮提腿往回走。   “妈,我们还来吗?”许远问。   “还来做什么?看你发脾气?你又不学那狗屎游泳。”刚把别扭精哄舒坦,苏愉就开始给他算账。   “平安都学会了,我也要学会。”他觑着他妈的脸色,看她没皱眉,语气坚定的重复一遍:“我也要学会。”   “你想学我还不想教了,我不喜欢你随便发脾气。”苏愉拧他耳朵,继续说:“你有意见别憋着,当场就说,比如刚刚,你直接问“妈,我怎么不知道你要教我们游泳”,很平常的一件事,这种事以后肯定还会发生,我有时候出个门就忘了要干什么了,哪能事事都叮嘱你跟平安,你觉得不舒服就当场问,平安也是,要不然你憋屈的要死,我还乐呵呵的不知道。”   “那你是不是更喜欢平安。”   “不是,你们两个我都喜欢,没有偏向,我喜欢你心思通透又懂事,也喜欢平安性格开朗,忘性大。”苏愉咬死了都喜欢。   “好吧,那你不能更喜欢平安。”小远叮嘱。   这单纯的孩子,提这种要求还当着当事人的面提,苏愉垂眼打量了下这两个小屁孩,决定不插手,小孩的矛盾由他们私下磨合。   换掉湿衣裳已经快四点了,她步履匆匆的往罐头厂赶,路上跟她说话的她也胡乱应一声,进后勤办公室的时候先环顾一周,拍着胸脯庆幸:“没领导来吧?我来晚了。”   “可不来晚了嘛,马上就下班了,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家里有啥事?”   “唉,这不是之前我每天按时来了也没啥事做嘛,今天中午带家里两个小子去钓虾子去了,他俩打了一架,我遭殃了,掉河里了,回来洗澡洗头发,就来晚了,今天有事让我做?”她捋着湿发梢坐到她的办公桌上问她们。   “没有吧,不过你也别来太晚,万一领导有事安排找不到你人就惨了,我们也不好给你打掩护。”   “好,我以后一定注意。”苏愉连连应声,坐着灌了两缸子茶水,跑了两趟茅厕就下班了。   晚上苏愉在院子里晾头发,老太太走她旁边坐下,瞅她一眼又一眼,看她没反应,气的拍了她一巴掌。   “哎呦,妈,你打我做啥?”苏愉夸张地喊疼。   “你别玩太疯了,重东西别提,万一肚子里有孩子也得被你折腾掉。”她不满苏愉今天湿漉漉的回来,还挎着半筐子螺壳。   “哪有孩子,没孩子。”   “你身体没问题又生过孩子,还有男人,咋会没孩子?”老太太揪她胳膊,“二十七八岁的人了,长点心,你们结婚马上都一年了,肚子没点动静你都不急?”   哪有一年,离九月还差三天,她是开年了嫁过来的。   苏愉不可能说她在避孕,又不想老太太一直催,琢磨道:“我可能身体有问题,跟小远爸过了5年多也就只怀了小远一个,我应该是不容易怀孕,不生也挺好,有两个娃已经够了,都是儿子,我跟宁津谁都不吃亏。”   “胡说,我都生了八个,你是我生的,咋可能不容易怀孕。”余安秀又揪她,“你三个姐哪个不是生了三四个?都随我,你也随我。” 第29章 029 国庆快乐   临近开学, 苏愉带两个孩子去供销社买本买铅笔,“你俩先看着,我去扯几尺布。”她对两个犹豫不定的孩子说。   路过杜小娟负责的柜台, 苏愉像是没看到她一样, 把布票递给扯布的女人, “同志,给我来扯两尺棉布,一尺绿色的的确良。”说完她又问:“一尺布够做两个小书包吧?我没做过也不清楚。”   “绝对够, 三个都够。”扯布的女人说,等苏愉走后, 顾及到杜小娟在,她们都打眉眼官司, 笑盈盈的没说话。   苏愉没做过针线活,两个书包拆了缝, 缝了拆, 还得背着老太太缝, 晚上熬了两个夜才把两个军绿色的书包给缝出来,用红线勾勒了一个五角星, 小远跟平安拿到手了喜欢的恨不得睡觉都要挎在胸前,日里夜里盼着去上学。   “你这多长时间没摸针了?”等小远跟平安跑出去炫耀书包后, 余安秀开始皱眉嫌弃,“针脚大, 装一兜沙往学校走,到学校门估计漏一半了。”   就知道,苏愉就知道老太太会挑刺,这还是她拆了三遍缝的最整齐的一个了,“天热, 漏风的衣裳最凉快,也给书本透透气,免得中暑了。”她嘴硬不承认她缝的丑。   “就会胡说八道,我看你等冬天了再给它续上棉花。”余安秀说不赢厚脸皮,她剥掉蒜枯叶,进去过水洗干净晾在太阳底下,小闺女炒菜做饭味道比她做的好,种菜也比她种的好,院子里的蒜苗密密丛丛的,只当佐料也吃不完,索性腌了拌稀饭吃。   苏愉送两个孩子去报名,他俩别扭了两天,也不知道怎么说的,现在又和好如初,高兴了还勾肩搭背地走。   开学第一天,苏愉把学费交给老师,登记了名字,回过头一看,两个臭小子已经没影了,她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眼瞅着路上去上班的人多了,她还没见到人,想着不急在这一会儿,她没再等,急匆匆地往罐头厂去。   中午回来她从兜里掏出两个橘子,剥了皮仔仔细细的分成五份,这是所谓的有硬伤,实际上只破了个口,被后勤的人领回来“处理”了。   “酸叽叽的,我不喜欢吃,给小远跟平安吃。”苏昌国面含嫌弃地把橘子推两个孩子面前。   “别让,今天有明天也有,今年有往后也不缺,你别心疼他们,自己吃。”苏愉率先把自己的那一份给吃了,一副老头子不吃那她就吃了的表情。   “这么大的人了,嘴还这么馋。”苏老头无可奈何,两个外孙也不要他的,他只得自己吃,酸酸甜甜的,挺爽口。   在小闺女家住比家里舒服,他跟老婆子说啥做啥也不用顾忌其他人脸色,最主要的是孩子教的好,这要是在家里,他就是啃个红薯,嘴一动就有孩子围上来要嘴吃。   “小远,平安,上午在学校里看到二丫了没?”苏愉问。   “看到了,我们都是一个班。”小远说。   “她坐最后面,因为她去的最晚,位置已经被选完了。”平安也说。   “隔壁那丫头是吧?”老太太也搭话,知道那丫头是自己闺女救回来的,她也时不时的留意着,“那丫头还行,早上她兄弟去上学,她就站外面跟她妈要学费,外面有街坊邻居,钱要的容易,就是她妈脸色不好,让她上学归上学,家里的活别忘了做了。”   听她这么一说,苏愉也就放心了,二丫能变通是好事,她要是还闷不吭声不知道反抗,其他人再怎么帮也是瞎忙乱。   摸回来的螺壳已经养了三天,换了好几次水,苏愉把丝瓜瓤子切成小块儿分给她妈跟两个孩子,四个人一起刷洗螺壳上的脏东西,整整洗了两钵子。   “煮熟了挑肉炒?”老太太问。   “大的煮熟了挑肉,小的带壳炒。”苏愉端钵子进厨房。   “吃的稀奇,一股子土腥味。”余安秀不理解,在看苏愉往锅里倒油时站一旁嚷嚷:“行了行了,攒不住干鱼的猫啊你,炒这玩意儿哪能用这么些油,净硬壳子,你就糟蹋东西吧你。”   在三双眼睛的监督下,苏愉硬着头皮往锅里加干辣椒、香叶和一把花椒,把老太太心疼的直喊糟蹋东西。   “怎么样?香吧?我还糟蹋东西不?”饭菜端上桌,苏老头吃的是猪油炒莲藕,其他四个不需要忌口的吃的是一盘子炒螺壳肉和半钵子香辣螺壳,小远跟平安筷子都不用了,用勺子挖在碗里用手捏,辣的一个劲的吸哈还舍不得丢手。   下午苏愉端中午专门留下的螺壳准备去上班,被挎着书包的两个小崽子围住,“妈,你上班还要带吃的?”只差说他们上学也要带了。   “对,今天人家给我橘子,我也要送同事东西吃,你俩要是想吃,过几天咱们再去捡螺壳回来。”苏愉可不敢给他俩吃多了,辣椒吃多了,上厕所谁难受谁知道。   “来来来,同志们,我带了点炒螺壳来,味道挺好,都来吃点。”苏愉去办公室了还没到上班时间,她招呼其他人来吃。   “闻着味儿挺好,我来尝尝。”坐在苏愉旁边的王小霞第一个捧场,她开了头其他人也就都围过来。   “味儿挺好,就是辣。”办公司的老大姐吸了口气,看钵子里油腻腻的,惊讶道:“难怪味好,这么多油,这要把好几天炒菜的油一顿给用了吧?”   “没那么多,也就两三天炒菜的油,味好只要是要有花椒、辣椒和香叶来压住螺壳的土腥味。”苏愉解释,招呼她们继续吃:“喜欢吃的多吃点,可别又让我带回去了,一次炒得多,我们一家今天中午吃过瘾了。”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办公室里顿时热闹起来,下午苏愉就有机会跟人一起去厂里检查罐头生产了,剥橘子皮的、切黄桃的,洗罐子的、盖盖子的、还有搬运的,忙忙碌碌。   “挺卫生的啊,都还戴着帽子,戴的也有口罩。”苏愉跟在后面夸赞,口罩都是布缝的,看着都挺干净。   “那肯定的,咱们厂长请的有技术员,说是在大城市工作的,花了大价钱的,一个月就这个数。”王霞伸出两个指头。   “两百?”苏愉瞪大了眼睛,这些知识她也会,让她来,她只要一百就行。   “对,我听说还在研究做肉罐头和鱼罐头,还有买什么机器,这些都是那个技术员提出来的。”王小霞抱着个本子给什么都不知道的苏愉讲解。   好吧,两百果然不好挣,她这个半桶子水也不做梦了。   苏愉融进后勤部后,每天跟人一起去检查卫生,认识了不少人,也知道能偷偷的在厂里跟运输水果的司机买价格低还不要票的水果,她压根没犹豫,隔三差五的就能买两斤橘子、一斤黄桃,还有从别的地方运来的苹果。   “这橘子真甜,供销社里卖的都不如你们厂里的好。”苏愉第一次买橘子回去的时候老太太边吃边嘀咕。   “这是才下市的苹果吧?我们这儿不种苹果,你从哪买的?价钱贵不贵?”这天她又问。   “运输车司机到处跑,总能买到我们这儿没有的东西。”苏愉切一个苹果给老两口吃,年纪大了代谢能力差,这几天她见她妈从厕所出来叉着腿走路,一看就是腿蹲麻了,所以她才天天往家里买水果,吃新鲜水果通便。   “价钱贵不贵?你还能不能买到?”余安秀继续问。   “六毛钱一斤,你喜欢吃?你要是喜欢吃等这几个吃完了我再给你买。”   “人老了吃不吃都行,满星他们好几年没尝过苹果了。”老太太嘴上念叨,眼睛瞟向苏愉,刚好被她抓个正着,垂下眼皮又抬起,“我出钱,不让你出钱,你帮我买个两三斤。”   苏老头在一旁啃苹果也没搭话,但不说话就代表也有这意思。   “真有钱。”苏愉撇嘴,“等你们回去的时候我再给你们买,钱先给我。”   既然她说她出钱,苏愉也不客气,她有义务养爹妈儿女,可没义务把娘家侄儿也给捎带上。   过了两天,苏愉去供销社买鱼,出来的时候碰到一个女人在看她,是宁津那边的亲戚,苏愉一眼就看出了她鼻子、嘴跟宁津长的相似。   “三弟妹 ,过几天就是妈六十五的生日,不知道我小弟回不回的来。”宁大姐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回来的时间没得准,要是时间赶的过来,他应该不会故意错过他妈的生日。”苏愉回答。   这是肯定的,宁华特意来找她压根就不是来问宁津回不回来的,她不知道苏愉是真没懂还是装的,现在苏愉不搭腔,她也不好再说。 第30章 030 不愧是亲父子   两人在供销社门口分开, 苏愉去豆腐店里端了块儿豆腐,回去把鱼的鱼鳞给刮干净,鱼的内脏也给剖掉, 撒了些盐腌着, 豆腐给浸在水里。   “妈, 鱼中午我回来炖,你别弄了啊。”老太太做菜舍不得放油,她不放心把鱼给她做。   老太太应了一声, 问准备出门的小闺女:“小宁哪天回来?”她想等小女婿回来让他把老头弄到医院看看,要是好一点了也好回家, 都在这儿住十来天了,她家里菜园子里的菜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浇水。   “我也不知道准确时间, 最多也就十天了,他走十一天了。”苏愉纳闷今天怎老有人问宁津什么时候回来, “你找他有啥事, 你给我说, 说不准没他我也能办。”   “那我等他回来,你劲儿小, 做不了。”老太太拒绝。   不说就不说,苏愉收拾东西去上班, 到办公室后发现老大姐秦丽红剪了短发,看着还挺利索的, 她趴过去问:“秦姐,在哪剪的头发,还挺好看。”   “好看?”秦丽红不太适应地摸了摸头发,“你也想卖头发?你头发黑亮亮的,多漂亮啊, 卖了可惜了。”   这一头黑发的确是漂亮,但现在没洗发露,苏愉洗头发都是用的肥皂,洗完之后头发特别涩,梳头发也疼,而且她也想换个形象。   中午回去吃了午饭,她坐在小圆镜前看镜子里的人,小圆脸,脸颊有肉,眼睛大,典型的那种老人说的好模样,编着一根黑亮的辫子,不看眼神的话,很有一种无辜又娴静的气质。   傍晚下班后她去了秦丽红说的收头发的店去把齐腰的长发卖了七块钱,又让老师傅按她说的修剪,完事了对着镜子一看,果然不错,跟中午纯静的女人判若两人。   “看够了吧?都瞅一顿饭了。”苏愉忍俊不禁,挑眉对饭桌上的四个人笑。   “看着怪怪的。”余安秀再打量一眼。   “看着不像我妈,像不认识的姨。”小远也评价。   “好看。”平安有眼光地点头,还摸了摸他的短发茬。   苏愉看向另一个没说话的人,“爹,你说呢?”   “不太像我闺女。”苏昌国仔细看了一眼,眼睛鼻子都还是那样,剪了头发好似换了五官,眼睛里的活泛气压不住了。   “我明天再买身新衣裳去,让宁津回来认不出我,半个月不见,媳妇不仅升职了还换人了。”苏愉再听到“不像”这个词也没了才来时的惊慌,身边的人都看出来了她的变化,但每个人对她的变化都给她安排了合理的原因,压根不用她解释。   宁华过后两天再登门差点没认出苏愉,进屋后还以为是她三弟妹的客人,点头打招呼后才迟疑地喊:“三弟妹?”   “是我,大姐是来找平安?”苏愉愉悦地问。   “嗯,你大姐夫回来了,平安也挺长时间没去我家了,喊他吃顿饭。”说着她顿了顿,想起她的主要目的,又问:“小远在不在家,让他跟平安一起去,也认个门。”   “在屋里做作业,我喊他们,等一会儿。”其实是在看她从废品站买回来的漫画书。   她推门进去,看他们两个紧张的把漫画书往衣裳里藏,“是我,平安,你大姑喊你去他家吃饭,你出来说话,小远也出来。”   两人把漫画书压被子底下才出来,平安凑过去喊大姑,小远站门口没说话。   宁华又重复了一遍,拉平安要出门。   “等等。”平安屁股往后撅,挣住他大姑不让走,“我问问小远,小远,你去不去我大姑家吃饭,我跟你分你姥姥姥爷,我也把我大姑分给你。”   宁华:“……”   苏愉:“……”难怪能这么快和好,原来是达成协议了。   小远摇头,他感受得到平安大姑不怎么喜欢他,“我不去,我在家吃我妈烙的韭菜盒子跟蛋花汤。”   “那我也不去了。”平安掰开他姑的手往回跑,生怕他姑把他强掳走了,“大姑,我晚上去你家吃,你给我留一碗肉。”他想两边都吃。   “晚上还有你表兄弟跟你分,你少吃不少,中午去吧,我炖的有鸡肉。”宁华继续劝,她主要是想把平安诓出去问问苏愉的事,听她妈的意思这两个人只差打起来了,她担心以苏愉这个性子,她妈生日的时候不肯去,那可丢人,让外人有得笑了。   主要是她也想从中解个活儿,婆婆跟儿媳都有吵嘴的时候,哪能就不来往了,听说苏愉都一两个月没去老宅了,她小弟那个王八蛋回去不是借自行车就是找架吵。   “你去吧,韭菜盒子我给你留着,你晚上了再吃。”苏愉开口让平安跟他大姑走,一直磨蹭她也做不成事。   “那也行。”他跟他大姑出门,路上听她大姑问他后妈在家有没有骂他奶,问他怎么不去他奶家吃饭了,又问他后妈是不是不让他跟他奶来往。   “没有,都没有。”平安不耐烦,甩开他姑的手往前面跑,“大姑,你快点,我都饿了。”   到了吃饭的点,好不容易啃上鸡肉了,他姑又开始问小远他姥爷姥姥在他家住多久,家里这段时间做了什么菜,有没有谈过他爷奶……   “大姑,我妈说大人的事小孩别管,你们大人的事你也别问我,我都不知道。”他不顾他姑僵掉的脸,没眼色的夹了块儿鸡肉,好像是鸡胸脯那里,瘦肉太多了,“我现在只知道一件事,大姑,你鸡肉炖的不好吃,没我妈炖的有味儿,你看连根葱都没有,更没有花椒,只有肉味儿,还有点腥,我吃的这块儿都嚼不烂。”   他又夹个鸡翅,继续说:“你去问我妈事的时候问她要几根葱蒜回来种,记得买八角桂皮香叶,不管是炖鸡还是炖猪肉都特别香。”   “嫌不好吃你别吃。”平安表哥生气了,他还没嫌平安来跟他抢肉吃呢,嘴里往肚里咽,还不忘嫌弃挑刺,这都是什么人呐。   “我姑喊我来吃的,我妈也在家烙韭菜盒子的。”他其实有点后悔,家里的韭菜盒子也有猪肉的,比这小鸡炖蘑菇香多了。   宁华憋屈,他侄子怎么成这德行了?她呵住儿子继续吵,从钵子里夹出另一个鸡翅膀给平安,“我们姑侄说的话你不能给别人说噢,你爸你妈都不说,下次大姑还喊你来吃饭。”   平安低垂了眼睛应好,结果他饭后到家了就都给倒了出来,他爸一直交代他,越是谁不让他告诉爸妈的话一定是坏话,现在他爸不在家,他就给他妈说。   “好孩子。”苏愉夸平安,想着大姑子手伸的也太长了,难道这是他们宁家的传家宝基因?传女不传男?还打听起她怎么待她爸妈了。   之后她又见过宁津大姐两次,说不了两句话她就找借口走了,她连她真正的婆婆都不搭理,这个关系更浅的大姑姐她都不往心里去。   “苏愉,你看这是不是你?”王小霞拿着报纸趔着身子趴到苏愉办公桌上,指着报纸上的人跟她对比,“是你,上面写着跳水救人,是我们罐头厂。”   “报纸下来了呀。”苏愉惊喜地接过去,借厂里宣传的东风,她跳水救人的版块不小,“××罐头食品厂后勤部的苏愉”这句话更是反复出现。   “我要多买几份,留着以后给我孙子孙女炫耀去。”七十年代上报纸比21世纪上电视还困难。   “你瞒的还挺紧,我们这么好的关系你都没给我说。”王小霞故作生气地睨她,还没对视一会儿她就绷不住地笑了,“来来来,咱们后勤部的人上报纸了,都来瞧瞧,可长脸了。”她帮苏愉宣传。   “苏愉你瞒得太紧了,这是好事,咋还张不开嘴了,没发现你是个低调的人呐。”众人都打趣了,她们都不知道还有记者采访她了。   没故意瞒着,但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好炫耀就是了,一切都是偶然跟巧合,做好事的千千万,她能被采访完全是托了厂里的福。   “给。”苏愉把报纸递给靠在椅子上的老头,“你要的报纸,下来了。”她指给他说在哪一块儿。   “不用你说,老子认字。”苏老头打断她,他能当村长就是因为识文断字。   “买了几份?十份?那分我七份,反正你也没有要送的人。”苏老头数三份报纸塞苏愉手里,喜眯眯地问:“我女婿啥时候回来?”   “回来了,爹。”说曹操曹操到,宁津已经在门外了。   “来来来,小愉上报纸了,还升职了,你不知道吧?”他得意啊,把事从头到尾给小女婿讲了一遍,以后可没有人再说他闺女的工作是宁津买的了。   “好人有好报,她该得的。”宁津也表示高兴,但在晚上听平安说他大姑怎么怎么打听家里的事,还不让他给家里人说的时候,回来的高兴心情漏了个干净。   到底是姐弟,他一听就知道他大姐的想法,他妈后天生日,他估摸着宁华这两天还会再来。   果然,他背老丈人去医院看医生回来,就见他大姐进了巷子,“大姐,你等一会儿,我有事跟你说,我先送我爹回去再出来。”   爹?喊的还真亲,宁华暗啧,亲爹也没见他这么孝顺,真是吃了迷心丸了。   “大姐,家里以后有啥事你直接来问我,别去找苏愉,她那边除了我老岳父摔了腿,就没其他事,我这边净是理不清的屁事,我天天不在家,她一个女人养孩子照顾家挺不容易,爹妈这边的事跟我说,我不在家你就找我大哥二哥,他们也是儿子。”他娶苏愉,才开始是她沾光,这才半年,情况已经反过来了,他就怕家里再乱遭一点,把她惹不舒坦了又要离婚。   宁华给她小弟说没他想的那么不容易,她男人也在外跑车,她最有说话权了。她一个人在家别提多舒坦了,不用伺候臭男人,每半个月回来一次,搞得像是她偷养的汉子,还有工资拿。   “你有公婆帮你照顾娃子,妈给苏愉帮忙了吗?”宁津摆手,让她回去忙她自己家的事去。   “后天我妈过生,下班了你过去吃饭吧,我去接你。”新买回来的套扔在水盆里,他搂着半眯着眼睛的女人谨慎地问。   苏愉点头,“要买什么东西你自己去买,我不插手也不过问,你也别想让我操心,我就那天中午去吃个饭。”   男人松了口气,是他们小肚鸡肠了,苏愉压根没有不去的想法。   宁津对她爹妈好,苏愉也没必要让他在他亲人那边为难,他来接她的时候,她看他手里瘪瘪的布袋,诧异道:“你没买东西?要不去厂里买点橘子?”   “不用,我带了好东西。”   宁津进门了就把布袋打开,一份折叠整齐的报纸露面,“妈,这绝对是你这些年收到的我送你最好的东西,呐,看到没,这是苏愉,你小儿媳妇,乐于助人有奉献精神的女人嫁进了我们老宁家,你面上有没有光?”   “我觉得送的再好的东西都没自己买的称心,我就没买,钱给你,你想要什么东西自己去买。”宁津把五块钱塞进他妈手里,“你老了,好好享清福,小辈的事你们当老人的别管。”   宁华进门就听到这一句,格外耳熟,前不久平安这贼小子还拿“大人的事我们小孩不管”来噎她,结果转头就把她说的话倒给了他爸听,那个时候他这个小孩又变大人了?   赵桂香想她跟小儿子到底是缘分浅,她想好好庆个生,有孝儿贤孙承欢膝下,没想到这个小儿子竟然回来了,进门就给她不痛快。 第31章 031 一更   与赵桂香阴沉的脸色不同, 宁满仓听到小儿媳妇上报纸了,从小儿子手里接过报纸,边看边满意点头, “是不错, 挺好, 我明天也去邮局多买几份,我们亲戚邻居还不知道这事。”   他看罢了把报纸递给一旁的另外两个儿子,对苏愉笑笑, 问:“去后勤工作还适应吧?”   “挺好的,工作挺轻松, 同事也好相处。”苏愉回答。   “那就好,好好干, 再做几年争取能升职。”宁满仓说完就看到大闺女来了,站在门口没进来, 他喊:“大华, 咋到门口了还不进门, 就你一个?我大女婿没来?”   总算被人看到了,宁华提着大包小包进门, “没在家,几个娃子跟我婆子回乡下去了, 她什么表侄结婚。”她放下东西,洗手去厨房给两个弟妹帮忙, 走进去又探头出来,“三弟妹,听平安说你做菜好吃,露两手?”   苏愉坐在板凳上还没说话,他旁边的男人就帮她拒绝了, “她下午还要上班,满身油烟味不太好,要想吃她做的菜,等过年去我家了多吃点。”他给一竿子支到几个月后。   “谁下午不上班?”宁华翻白眼,看没一个人帮她说话,满肚子气的进厨房。   中午饭菜都端上桌了,宁津二姐才带着一家老小过来,大人一桌小孩一桌,苏愉选了个跟小远背靠背的位置,就怕他在这儿不自在。   男人喝酒,女人聊天,闹哄哄的一顿饭吃到一点半还没散,苏愉要去上班,她提前出门,刚到办公室,王小霞跟在她后面就冲进来了。   “大消息大消息,保准你们都还不知道。”她一脸神秘,但又巴巴地望着众人,一副快来问我的架势。   “说,什么消息。”苏愉满足她,王小霞是个八卦又不让人讨厌的姑娘,对她口中的消息苏愉还挺好奇的。   “老谢在外面嫖,被他媳妇发现了,我路过他们家的时候正打的厉害。”她一脸自得,“怎么样?是大消息吧?”   苏愉听老谢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仔细一想,不就是宁津之前找人帮他跑长途的那个老谢嘛,上一趟车就是宁津帮老谢跑的,还他的,下一次就该宁津跑短途了。   那边还在说,办公室人来齐了,都围着王小霞听她激情报道,“昨天回来的,晚上不交“公粮”,今天早上他媳妇发现他少交十块钱的工资,然后还在他后脖子上看到指甲印,哇,立马就打起来了,老谢媳妇闹着要回娘家找人来揍这狗东西呢。”   听她这说的,苏愉对家里的四面小屋都不放心了,这是在家放个屁,第二天早上就都知道了?   苏愉留意到一个下午办公室有好几个人悄摸摸的打量她,不用想就知道是因为宁津,同是司机,关系应该也还不错,就连她都有片刻的猜疑,更何况是其他人。   事情等她下班了又变了个风向,中午还喊打喊骂的老谢媳妇又改口了,说都是误会。因为不知道是谁给举报到革委会了,这作风有问题是一举报一个准,老谢的工作应该是被谁给盯着了,但因为老谢媳妇改口,又找不出那个不知名的女人,革委会只能无功而返。   苏愉到家,就看小远跟平安在门口啃洋姜,小黑卧在门外盯着他俩,见女主人回来了也不迎接,就尾巴摇两下是个意思就行了。   “你咋都这么嘴馋,人的嘴一动你就流口水,又没有天天饿着你。”苏愉蹲下去按着狗在地上摩擦,接过小远递过来的洋姜,掰一块儿给塞狗嘴里,小黑就跟啃骨头一样,用爪子抱着啃。   “哪来的?”她问,洋姜是小孩难得的零嘴,不常在野外跑的怕是难找到。   “二丫姐给的。”小远小声说,大宝跟二宝都没有吃到呢。   “什么时候?你们还吃她什么东西了?”苏愉停下摸狗的手,问他俩。   “刚刚,没多长时间,我们也刚洗干净,才吃第一个。”小远觑着他妈的脸色,看没异常,继续说:“还给我跟平安分过甜茅根、甜苞谷杆、一把小枣子。”   “她让我们不给别人说,我们谁都没说,大宝二宝都不知道。”他补充说。   苏愉不由想起救起二丫往回走的时候她说的话,她说要把小远跟平安当亲弟弟照顾,要帮捡柴跟挖野菜,她当时拒绝了,没想到二丫还是背地里悄悄给两个小子送东西吃。   “茅根、嫩苞谷杆、小枣子都是二丫捡柴挖菜的时候很不容易才找到的,你们吃了她的也要跟她分你们的零食。”苏愉没阻拦三个孩子都来往,只叮嘱他俩要把奶糖跟饼干分给二丫吃。   可能有她带螺壳去分给同事吃在前,小远跟平安对于要分二丫东西没有抗拒,也没说不划算或是吃亏了。   “我老早就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了,都蹲外面干啥?进来啊。”宁津在院子里喊,对进屋的三个人不满抱怨:“我明天又走了,也不抓紧时间跟我说说话。”   “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听你中午说了,你过三四天又回来了。”这是他亲儿子说的,一个“又”字完美地表达了他的不在乎。   苏愉笑,鉴于他中午表现好,帮他拍了平安一巴掌,“我下班了就急着回来陪你了。”她说。   “滚出去吧,我也不稀罕你俩了。”宁津踢两个小子出去,“还是得生个闺女,儿子不贴心。”他盯着苏愉说。   说的像是儿子闺女由着他挑选一样,苏愉撇嘴,没敢说出来,这话像是在激他。   “你知道老谢的事吧?”她问。   “噢,下午刚知道。”看苏愉意味不明地睨着他,男人坚定地说:“真的,在今天之前我也不知道他去嫖。”急于解释,他忘了前一句要生闺女的要求。   苏愉没说她信不信,瞟了眼他的下半身,抬眼望他:“你没有吧?”   “那肯定是没有的,我家有美娇娘,哪看得上外面的枯枝败叶。”他皱眉嫌恶,外面那些暗门子,又脏又乱,他都不想给苏愉说,怕脏了她的耳朵。   看他这表情,苏愉就明白他知道有这回事,但应该亲身没上过阵。   “没有最好,但凡沾了外面的野女人,咱俩离婚没商量。”苏愉警告他。   “倒找钱我都不去,更何况我除了饭钱就是个穷光蛋,外面的女人又不傻,也瞧不上我,你放心,我绝对让你没理由跟我离婚。”宁津不惜贬低自己来赢得苏愉的信任。重组家庭,又各有各的工作,老谢媳妇能对革委会改口是因为怕影响了孩子,他跟苏愉可没共同的娃娃,他绝对相信他敢乱来,她不用别人举报,能亲手把他送进革委会。   第二天早上他跟苏愉一起去上班,路上感叹说回来三天,感觉什么事都没做时间就没了,就连两个小子嘴里念叨好几次的辣螺壳也没时间去捡。   “希望我下次回来,家里安安稳稳的,没有其他人来打扰。”他祈祷,希望他爹妈那边跟平安姥那边都安分下来,别再插手他家的事。   应该是不会了,苏愉猜测,她婆婆该是死心了,儿子都不跟她站一边,她继续管闲事也没意思,至于平安姥那边,没好处可以沾她都想不起来还有平安这个外孙。   “开车小心,不要疲劳驾驶,休息的时候别喝酒。”苏愉不厌其烦地叮嘱他,“最后,管好裤腰带,不要给它投机倒把的机会。”她往下扫了一眼。   “不放心就跟我跑一趟,还没坐过大车吧?”男人开玩笑,但苏愉意动了,“可以吗?可以带家属?”她想看看这个年代的山河。   “可以你也去不了,你又不是没工作,而且我俩都走了,家里的两个娃咋办?”宁津怕她当真,忙劝阻她,“行了,想要买什么我给你带回来,快上班去吧,那瞅着你的是不是你认识的?”他转移话题。   “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你看着买。”   宁津走后的第三天,苏庆国赶着牛车扛了一麻袋红薯来了,“麦子已经出苗了,的确是比往年的长得好,红薯已经挖出来了,你爹托我给你送半袋,另外半袋是村里给你添的。”   队里种的红薯一向是表皮光滑,个头中等,甜味足,苏愉问:“队里什么时候做红薯粉条?哥,你能不能给我开个后门,我买十斤?”   队里每年都要打红薯面、做红薯粉条,一部分统一卖给公家,一部分村民自留。   “行,咱们村别的没有,就是红薯多,红薯面买不买?跟富强粉一起做馒头好吃,清甜。”苏庆国答应,并且暗示要是她有同事想买也卖,不要票,价格也便宜,卖的钱都记集体账本上,过年算公分分钱的时候每家也能多分点。   事情说定了,苏愉留他在家吃饭,刚好她饭也快做好了。   “你们姊妹几个都随你妈,茶饭做的好。”饭桌上他吃的尽兴,又说:“你们姊妹几个都孝顺,你爹摔了腿,你接过来养着,回家了你三个姐也轮着来给老两口洗刷,我老叔在外说起你们姊妹几个就笑。”他没提荣兵,但语气里带着对他的看不上,他们老苏家竟然出了个这么没良心的男人。   送走苏庆国,苏愉把红薯倒在院子里晒着,才挖的红薯有水分,晒两天会更好吃。   “妈,明天不上学,我去我姥家捡红薯去,捡回来了你给我晒红薯干行吧?我姥晒的红薯干就好吃就是不知道今年还晒不晒。”小远说。   “那我也去?”一旁的平安主动要求,他眼睛瞄着小远,看他没不高兴,又笑着重复一遍:“我也去。” 第32章 032 使计达成目的   接下来的日子如苏愉猜测的那般, 老宅的人跟平安姥那边没人再过来对苏愉指手画脚,小远跟平安捡回来的小红薯也被苏愉三蒸三晒做成了深黄色的红薯干。   红薯粉条跟红薯面打出来晒干后,除了苏愉的十斤红薯粉条和十五斤红薯面, 苏庆国在一个秋风萧瑟的早上, 偷摸送来了五十斤红薯粉条和七十斤红薯面, 这都是苏愉同事托她买的,有的还有帮亲戚带的。   “给,这是你要的鸡蛋, 你嫂子去收的,都是新鲜蛋。”苏庆国把篮子里的鸡蛋先递给苏愉, 这个堂妹有出息又有心眼,带儿子二嫁还把男人给笼络住了。据他观察, 这家里是苏愉当家,不仅自己有工资, 男人工资也交给她了, 看这日子过的, 一个月要从村里买三四十个鸡蛋,油水也足, 这总共还不满一年,小远这孩子个头蹭蹭地长。   “哥, 你把粉条跟粉面都卸在厨房里,也方便人来了好拿。”苏愉小声说, 巷子里眼睛多,她怕被人举报。   东西卸完,苏庆国不多留,趁着天还没大亮,他赶车离开。   等宁津跑车回来了苏愉才给几个订货的同事消息, 让她们晚上天黑了来拿,都是一个办公室的,都跟拉水果的司机买过东西,所以她也不怕被人举报。她这公然的示好行为让她彻底融进后勤部的同事的私人关系里,她也从其他人那里买过小鲫鱼、牛肉、羊肉,这些东西在供销社要票都还要大半夜的去排队抢。   “去买个缸吧?大腿高就行,买回来敲掉底,下面用砖垫着,我想烤东西吃了。”宁津这次回来带的有生板栗,还有两斤干菌子,芝麻油一瓶,棉油五斤,菜籽油五斤,已经开始为过冬做准备了。天越冷厂里越清闲,现在做罐头的工人已经打发走了一半,水果少了厂里也不养闲人,等来年开春了她们再回来上班。   “行,明天我带你去,你选了我给扛回来。”宁津答应。   现在苏愉也清闲,去上班大多时间都是在听人嚼舌,她怀疑再过半个月,后勤部也要被放假。   第二天她托人打掩护,等领导走了她就偷溜回家,跟宁津一起去做罐子、坛子的厂子里去选缸,还倒霉的遇上了平安两个舅舅。   “妹夫,好长时间没见你了,什么时候去家里,到时间喊上大妹夫,我们哥几个喝一个。”赵平说。   “我平时忙,等过年的时候我带平安去给你们拜年。”说这话时宁津一直瞟着苏愉的脸色,怕她不高兴,但平安的确是该去给他姥他舅拜年,平安妈是人家亲妹亲闺女,平时不来往还行,过年要是不去,平安要被人谈嘴。   “行,那我初二的在家等你。”赵平一口定下日期,也没跟苏愉打招呼,转身就走。   买了一口腿高的水缸,宁津跟人借工具把底给敲了,借巧劲把水缸扛在肩上一路扛回去,按苏愉说的,地上码了两指高的青砖,水缸摞在砖上。   当天晚上苏愉就烤了一钵子板栗,没有铁盘她就用铁钵子当烤具。   “我今天说带平安去他姥家拜年你不高兴?”宁津到了晚上终于忍不住了,主要是苏愉半点都不提,他看不出来她是什么态度。   “没有,不过我初二也是要回娘家的,你到时候要赶回来跟我一起回去。”苏愉要求,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她们姐妹四个都会回去。   “那肯定的,我跟你一起回去。”   既然说到这儿了,苏愉也就把事一起说了,“你过年带不带平安去给他妈烧纸?”上面破迷信,禁止上坟烧纸,但千百年的传统怎么可能说禁就禁了,每年年三十的凌晨到天亮,这就是人们去祭拜祖先的时机。   “去吧,年年都去了,平安也习惯了。”男人说的有些迟疑。   “小远估计也是要去的,我到时候要带他回去,让他给他爸烧纸,他爸才走两年,他心里念得紧。”苏愉也顺便说出了她的安排。   宁津沉默了,他想问你对小远爸还有没有念想,但还是没说出口。别看他平日里他嘴里念着他跟她是二婚夫妻,但因着一个丧妻一个丧夫,没有人在中间挡着还不觉得如何,现在苏愉说她要带小远去祭拜小远爸,他不由怀疑她是不是也想去看看他。   他不认识小远爸,没见过,没听人谈起过,但他们一起生活了五年,还共同生养了一个儿子,而自己跟她结婚还没一年,还没有孩子。   “我们也生个孩子吧,小远跟平安翻年一个八岁一个九岁,也挺大的了,再耽误两年,生的娃跟他俩年纪差的太多,说不到一起,感情也不深。”男人突然开口。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我们不是说好了过两年再生娃嘛。”苏愉诧异,不明白他怎么想起了这事,但不影响她继续拖延。   你是不是不愿意给我生孩子?宁津想问又没问,这显得他太卑微了,他并没觉得他比那个未曾相识的男人差什么。   “我改变主意了,想抱女儿了。”他扯动脸皮笑着说。   “生儿生女又不由你心想的,万一再生个儿子呢?”   “是儿子我也认了,第一个不是的还有第二个呢。”宁津说。   “浑说,我怀孕生孩子谁照顾我?你一个月回来两趟,两个小子连饭还不会做,你想累死我?怀孕、照顾孩子、上班、做饭洗衣裳,母猪揣崽也有人照顾吧,你总不能让我比母猪还不如。”苏愉好言好语的解释。   男人打量苏愉的神色,第一次问起了许远亲爸的事,“你跟小远爸是怎么结婚的?他对你挺好的吧?”   这下苏愉总算明白了他的反常,这件事不论怎么解释他心里总会觉得膈应,更何况她也做不出否定“苏愉”跟小远爸之间感情的事。   “应该跟你跟平安妈一样,媒人介绍结的婚,他是个话少的男人,但舍得卖力气肯干活,也顾家。你呢,你跟平安妈感情怎么样?听说她生病后你为她掏空了家底,感情不错啊,我以后要是病了,你得像对她那样对我。”苏愉半笑着调侃。   “你为什么能笑着问?你没觉得不舒服?”宁津坐起来看着她,这个时候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肯帮他养孩子,把平安照顾的不比她亲儿子差,他一直以为是她对他感情深的原因。   “笑死人,你在怀疑什么?怀疑我因为小远爸不肯为你生孩子?怀疑我对你没感情?我笑着说话你也觉得有问题?”苏愉心里冷静,但脸上很愤怒,她蹭的一下站起来盯着床上的男人,“这你就觉得不舒服了?我笑着谈你跟平安妈你觉得不对劲?我睡的这张床,住的这房子,天天打扫的屋子、做饭的锅碗瓢盆哪个不是她用过的?你膈应我跟小远爸,怎么就没考虑过我的心情?我嫁给你马上就一年了,你早干嘛去了?我要是不自己转变心情,不自己想通了,按你想的,我早把自己逼疯了。”   她形若癫狂,捞起枕头被子往他身上扔,“孩子,孩子,你只会念叨孩子,想起来了就要生,恨不得晚上说了明儿早上就能抱上女儿,为我考虑过没有?周围人都催我生孩子,我以为你是跟我同心的,能为我着想,哪想到你会这么猜疑我。你自己想想,你哪个同事的媳妇是又上班赚钱养家又能马不停蹄的生孩子养孩子?家里两个崽每个月要炖两只鸡,隔三差五要吃肉,一天要炖碗鸡蛋,你自己算算,我再生孩子不去上班你养不养的起。”   趁男人被骂傻了,苏愉又给了他一脚,“你自己抱着被子生姑娘去,我去跟小远睡。”   她下床穿鞋就要走,宁津反应过来赶紧道歉,抱住她按在床上又给盖上被子,“不生不生,你说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是我的错,是我吃饱了撑的胡思乱想。”   “你别说的像我逼你一样,我就问你我说的对不对,你自己算算,再自己瞅瞅,你儿子这半年长了一扎高,身上也有肉了,你好好算,免得以后攒不下钱又怀疑我补贴我娘家人。”苏愉从箱子里翻出来一沓钱票扔他面前,继续闹。   “不用数,我信你,你不是那种人,都是我鬼迷心窍乱想乱说话。”他坚决不碰一张钱,免得被她当成他怀疑她了。   “我们好好谈谈生孩子的事,免得你动不动就提生孩子,我也会很烦,特别是我妈每次见面就催我,还怀疑我身体有毛病。”苏愉继续胡扯,反正宁津不会找她妈去求证,“我刚刚说的都是我认真考虑过的,我的身体我明白,禁不起又养孩子又上班还怀孕,我也不可能把工作卖了就为了生个娃。你不在家,我晚上还要紧着弦怕有人翻墙进来偷东西或是想算计我,小黑一叫我就不敢睡,我怀孕肚子大了之后一晚上要起五六次夜,我要是摔了谁能送我去医院?熬坏了身体再流产或是难产,家里这一摊子谁照顾?”   “是我考虑不周,是我没动脑子,竟说胡话,你别生气。”男人低着头,羞愧地认错。   “还有,咱们家才平静下来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没人来找麻烦了,孩子也听话了,你有没有想过我怀孕了两个孩子的想法,你妈的想法,平安姥的想法?孩子会担心我们有了亲生孩子不喜欢他俩了,你妈跟平安姥担心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糟蹋平安,那我怀孕后让平安烧个火就是罪大恶极的在欺负继子。”苏愉继续逼问他。   “不生了。”话出口了他又反悔,改口道:“等几年,等几年了再生,我不提了,以后再有人催你生,你就说我不要,随便你怎么说,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他稍稍松了手,看她没再乱弹乱蹬了才安心,“都是我胡说八道,是我说话不过脑,你别急,别生气,我以后不提生孩子了,等你觉得时机到了我马上配合你。”   苏愉满意了,斜眼睨他,“进被窝吧,不冷啊。”   不冷不冷,他慌得浑身冒汗。 第33章 033 打算   时间进入十一月中旬, 厂里的活儿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就连宁津也是跑趟短途就要在家休息四五天,厂里的罐头都压下来了, 等着临近过年了再往出发。   “都在吧?我来说个事。”洪主任走进后勤办公室, 含笑说:“跟往年一样, 放二十天的假,等十二月十八那天大家再来上班,平常也都没有休息, 还赶不上上课的放牛娃了,这段时间大家好好歇歇。”   “那工资?”对于养家糊口的人来说, 钱最紧要,休不休息都行。   “有劳才有得, 不干活当然是没钱的,这个月的工资跟下个月的一起发。”洪主任仍然端着一脸笑, “今天也没活可以干了, 收拾收拾都走吧。”他扫了一眼桌子腿旁边的还没完工的毛衣, “私人东西都带走,门锁了之后就再上班的时候再开了。”   他走后, 苏愉把凳子上放的还没收口的毛衣装进袋子里,跟王小霞对视一眼, “这袖口怎么收我还不会哎。”苏愉说的有些遗憾,再多半天这件毛衣她就织起了。   “我会, 你来找我或是我去你家,我教你。”王小霞立即揽活儿上身,她刚结婚一年,还没有孩子,也懒得待在婆家干活, 她想了一下,说:“我去你家吧,我家人多口杂,乱糟糟地惹人烦。”   苏愉答应,她花了大价钱买了六斤毛线回来给一家四口织毛衣,这才刚刚织第一件。   这天,眼瞅着天阴沉了下来,王小霞收拾针线要走,“我看你也学会了,我之后也不过来了,这天看着要下雪,路上迎风走忒冷。”   苏愉送她出去,临要出门了,她又回头说:“结婚后能单住真好,独门独院的,点个火盆子烤火也没人诂叨。”   “各有各的好处,等你生娃了有老婆婆帮你带娃。”苏愉笑着说,不跟她一起抱怨跟老人住的坏处,王小霞跟公婆住一起,饭都不用做。   她刚走,苏愉还没走到堂屋里,又有人喊门,她有些纳闷地去开门,门口打着哆嗦的是她三姐苏荷。   “妹夫在家不?”包着头巾的女人搓着手问。   “你找他?他昨天刚走,估计再有三天就回来了。”苏愉领她进堂屋,从保温瓶里倒杯水给她捧着捂手。   “不找他,我找你。”苏荷干涸起皮的嘴唇沾了沾水,瞅了眼屋里的摆设,舔了舔唇,说:“小妹,你手里有没有多余的钱,能不能借我点,小星又病了,一直发烧,在队里抓的草药不管用,白天退烧了晚上又起热。”   苏荷揉了揉暖和起来的手,手热了手指上的冻伤就开始发痒,她给苏愉说要不是没办法肯定不向她张口,二嫁带娃又借钱给娘家姐姐,十个男人九个都要有想法。   “前段时间分家了,好不容易不再看婆婆脸色吃饭,我跟你三哥想着只要我俩肯下力气,日子总会好过的。”苏荷顿了顿,语气干涩地说:“谁知道老天就见不得我们有盼头,人家的鸡鸭都好好,我们养的三天两头病死一个,这入秋了小星发烧咳嗽就没停过,我想带她来医院看看,但家里实在是没钱了。”   “我借给你,需要多少?”苏愉问。   “二十有没有,十块钱也行。”苏荷有些不安地打着商量。   苏愉进屋去拿了二十块钱递给她,“都是一个妈的姐妹,你有需要就过来,我如果有、拿的出就借给你。”   “三姐谢你。”苏荷紧紧握着二十块钱,“我手里有钱了就来还你,跟妹夫说清楚,你俩别闹意见。”   苏荷拒绝了小妹的留饭,她缩着脖子袖着手往回走,真的是人穷了就让人看不起,她跟她男人前些日子去她公婆、同族家借了个遍,听了不少训不说,就凑了五块钱。   当天夜里小星又烧了起来,第二天天没亮苏荷男人就抱着孩子往镇上医院送,住了一个星期的院才算是不烧了。   等宁津回来了苏愉把她三姐来借钱的事提了一下,“最早今年年底还,如果腾不开手或许就是明年还了。”   “没事,孩子生病嘛,这是急事,咱家也不缺那二十块钱过年,再说你是咱家当家的,钱在你手里,我是伙计,这事哪用的着给我说。”宁津调侃她。   “德行。”苏愉心情大好,半眯着眼呸他一口。   “正好都没事做,我想去隔壁镇的果园看看,你带我跟两个孩子出去玩一趟?”苏愉收好最后一针,把灰色的毛衣扔给他,“你试试,看哪儿不适合我再改改。”   “天寒地冻的,果树上连个叶子都没有,有啥好看的。”男人嘀咕,灰色毛衣上身,他伸了伸胳膊,满意地说:“合适,不用改了,我明天就穿上,挺暖和的哎,难怪毛线那么贵。”   苏愉坚持要去,她来到这好几个月了,就在家里厂里跟娘家晃悠,而且她想看看果园那边是什么情况,看能不能往那边发展,现在的工作清闲,但她才27岁啊,在这养老岗位上再待几年,她也该废了。   “大哥,你自行车明天用不用,不用我明天用一天。”宁津又回老宅借自行车。   “小五子,你也买一辆啊。”宁大嫂似真似假的说:“一辆自行车,你大哥还没你骑的次数多,现在你家两个人拿工资,又只有两个娃,买辆自行车不还是轻轻松松的事。”   “快了,在攒票了,大嫂你要是有自行车票我跟你换啊。”宁津说:“等我买自行车了,家里要是用就去我家拿。”   宁大嫂讪讪的,“我还没你路子广,哪有自行车票。”   第二天太阳出来了,宁津推出自行车,前面大杠上缠了一圈旧棉衣,先让两个小子坐上,苏愉坐后面,宁津像个犁地的笨牛,拼着老命使劲蹬踏板。   “爸,我要掉下去了。”小远拽着宁津胸前的衣裳使劲,他要颠下去了。   “坐后面来,坐我腿上,我抱着你。”苏愉让男人停车,小远溜下大杠去后面坐他妈腿上。   “我也想坐后面,前面又冻脸又冻手。”平安也嚷嚷着不想单独坐前面。   宁津瞪了他一眼,“冷什么冷,老子还在流汗。”迎着北风骑车,车上还带了一两百斤的人,他累的都要冒白烟了。   又骑了一段路,他罢工不干了,“都下来走走,我没劲了。”   “我来骑。”苏愉接过自行车先独自骑了一段路,车身对她来说有点高,但熟悉了也还好,“来,平安跟小远坐上,我带你们。”   两个小子挤在后座上,苏愉骑上车了就跑,“小五子,跑起来,撵上来。”她大笑着骑车跑,两腿快蹬,把还在急喘气的男人扔在路上。   新鲜!宁津从结婚后就再也没这么跟人疯过了,都□□年前的事了,顿时他野性上来了,腿也不酸了,拔腿就追,还喊话:“跑快点,今儿的让我撵上了,你们三个一个都跑不了,都等着挨揍。”   “妈,快,使劲,我爸要追上了。”后座上坐的两个惊的哇哇叫,全程给苏愉直播宁津跑哪了,“啊,追上来了,妈,快呀。”他俩激动的恨不得蹦下车推着车跑。   宁津看出苏愉骑不动了,贱笑着跑到车前面,跟两个儿子一起给她鼓劲:“快呀,使劲啊,别停呐,别让我追上了。”   好欠揍,苏愉不骑了,她也累的腿酸,“你记着这句话,我会还给你的。”她咬牙坏笑。   两败俱伤,没跑多远,但两个人都没劲了,男人推着自行车走,两个小子在路上疯闹。“你会骑自行车?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这不看看就会了,别说自行车,就是你开的大车我看个几天也会开了。”苏愉骄矜地说实话。   “吹牛,按你这么说就没你不会的了。”男人想掐她一把,她这翘着尾巴的样儿实在让人手痒。   “反正我要是个男人,开车绝对没你的事。”苏愉笑,这是真吹牛,她虽然考的有驾照但没摸过几次车,在大城市里坐地铁远比开车要省时间。   “我谢谢你不是个男人。”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她的腮帮,欠虐似的挨了几巴掌老实了。   “呐,那就是你要看的果园,就光秃秃的树干子。”男人给她指,“那边山上种的是梨树桃树,这边是橘子树,低洼洼里种的是庄稼,靠近村边上种的是葡萄,听说庄稼地里夏天也套种西瓜甜瓜。”   “好多水果,我们家要是住这儿就好了。”苏愉眼馋,这是到了夏天就有吃不完的水果啊。   “想的挺美,又不是你说吃就吃的,好的都是往出卖,只有那烂的坏的才会往下分。”他嘿然一笑,“当然,也能偷一些尝尝。”   “你偷过。”她肯定地说。   “年轻的时候谁没干过小偷小摸的事。”他摸着鼻子背着两个孩子说。   苏愉走到果园里,问树满坡:“怎么样?树有病吗?”   “有,树似人,时间久了总有各种各样的毛病,这山上的果树年数不短了,地里的肥力不行了,果树已经在减产了。”树满坡说的很坚定,没有含糊其词。   “那行,我明年春天来看看,现在这也找不到人。”溜达一圈,没见个人影,宁津又骑车载人回去,到家了就累的不动了。   “累死我了。”他扯着嗓子卖惨,由着两个儿子给他捏胳膊捏腿。   晚上睡在床上,他钻进被窝去解衣裳,苏愉手搭他肩膀上,“不累了?有劲了?”   “歇过来了,你别担心,绝对让你满意。”   话说的太满,一次过后他就想撤军,苏愉腿夹着他不让他走,“快呀,使劲啊,别停呐,你要是不行了我来使劲也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哪能不行,咬着她肩肉说:“你等着,总有你哭着求我停的时候。” 第34章 034 怀念   腊月十八, 苏愉跟宁津准时去上班,宁津连跑了两趟短途,中途没休息, 一直到腊月二十九才停下来。苏愉的工作简单, 盘点生产物资, 准备年货,到腊月二十九了把厂里分给正式工人的年货—每人橘子和梨子罐头五个、五个咸鸭蛋、两斤肉、一斤棉油分下去,厂里就关门正式过年了。   平安跟小远像是掉到米缸里的老鼠, 家里十个罐头,留四个送礼, 剩下六个,一天吃一个都能吃到年初五。   “走, 去供销社买年货。”苏愉把钱票分给男人,“你妈跟平安姥那边, 你看着买, 想送什么买什么。”   宁津懒得管这些琐事, 把钱票推给她,说:“你看着买就行了, 我都说了你是当家人,采买年货啥的都是你的事。”   苏愉更不想操这心, 买的东西人家不满意反过来又说她抠门,“平安, 来,这钱给你,你带你爸去买给你奶和你姥拜年的东西,他要是偷懒不想去,你全买成奶糖我都不管。”   “那我要是去买, 剩下的钱都是我的?”平安问。   “对,能剩多少是你的本事。”   苏愉这话一出,平安攥着钱蠢蠢欲动,就连小远要翘首等他妈给他分钱。   “爸,你歇着吧,我去买。”平安积极揽活儿。   男人瞪了苏愉一眼,伸手把儿子手里的钱给夺了下来,“不敢劳烦你。”   “走,陪你买年货。”他伸手揽着女人往出走,刚走到大门口就赶紧松手,出门了又成了个正经男人。   “你俩跟上。”苏愉回头喊屋里的两个孩子。   进了供销社苏愉想跟男人分开买,回头跟他说他也点头,但他就是跟在她身后,她买二两烟叶他也买二两,她去称两斤奶糕他也称两斤。   苏愉回头瞪他,“你爹又不吸烟,你买烟叶送谁?”宁家男人一水的都不吸烟,非常好的传统。   “……那就送我老丈人吧。”他拧眉,“我跟你后面,你觉得我能买就点头。”   苏愉不知道该说什么,小远跟平安来到供销社要是手里有钱像是馋猫见了鱼,让宁津买点年礼他像是柜台上的东西要跳起来咬他肉一样。   苏愉去买两条鱼,对他说:“你买四条,一家两条。”话落地她心里就不痛快,人家找她麻烦,她还要操心给她们买年礼?   “你自己买,无非就这么些东西,买多买少,买好买差都是你的心意。”她不再吭声指点他。   她不吭声了,回去的路上她看他拎的东西,也没买错,份数也对,你看,哪是不会买,只是懒得操心罢了。   刚走到巷子,就有人给苏愉打招呼:“赶紧回去,你爹来了有一会儿了,在门外等着。”   “爹,咋这个时候来了?”苏愉快步走回去就看老头又捏着烟斗坐在门口。   “爹,走,进去坐。”宁津扶他起来,拎起门口的桶走在他后面,桶里面的鱼还在水里扑棱。   “要过年了,给你们送点鱼,这是村里堰里放水逮的,野鱼,吃着味儿好。”三四个月了,他腿养好了,现在走路也不受影响,过年队里分了东西他也往小闺女这儿送点,他摔着腿小闺女跟小女婿接他来照顾,出的力最大。   苏愉说让他跟老太太自己吃就好了,哪还用往镇上送,“我过年分的有油,我跟宁津合起来都有两斤,你回去的时候带一斤走,之前他往家里买的油都还没吃完。”   她进屋去给他分了一斤的菜籽油出来,棉油是棉籽炸的油,没营养味儿还不好,她不打算给爹妈。   苏昌国看避不了小女婿,反复琢磨,还是当着他的面说出了他来的目的,“小愉,小远爸那边你是怎么安排的?今年还要回去烧几张纸吧?”还没满孝呢,亲儿子不去实在不好看。   “嗯,我打算的是明天送他过去。”苏愉说。   老头瞟了眼女婿,看他低垂着眼没说话但也没变脸,想来两人是商量过的,但他想着小闺女已经再嫁了,还带儿子去祭拜前人总归让人心里不舒服 ,她也招人排贬。   “你别去,我带小远去,我也知道地儿。”他选择为闺女考虑,外孙总归是差了一层。   “这事本该让你哥带小远去的,但他是个指望不就的,我带小远去,要是遇到许家人了他们也不敢胡闹。”许家老太婆是个不讲理的,当初想赶小愉走,等小愉真要改嫁了她又想扯皮,还是不让小愉跟她再见面的好。   苏愉看了眼老头的腿,“你腿才好,路又不算近,早上地面上打的还有霜,你别逞强,再摔了可不好养了,我自己去。”她看了眼宁津,继续说:“到时候我站远点,让小远去磕几个头就行了。”   苏老头皱眉,额头上皱起的褶子都显示着他的不高兴,“我明年还能种地,你别把我想的碰下摔下就不中用了,就这么说定了,待会儿小远跟我回去,明天早上我送他过去。”   苏愉还想说什么,小远走进来说:“妈,我跟我姥爷去,我扶着他,一定不让他摔着。”那天晚上他妈跟他后爸吵架的时候他出来拉屎,他都听到了。   “姥爷,走,我们现在就走,我帮你提油。”他催他姥爷。   “行。”苏老头也起身出门。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苏愉担心老头的腿,但更多是暖心,她爹做这事纯粹是为她考虑,怕她两头受气,真希望这个明理的倔老头身体健康,能再活三十年。   大年三十凌晨四点,宁津起床去堂屋的另一侧卧房喊平安起来,提着一沓火纸,两人脚步轻轻地出门,门从外面锁着。   苏愉被锁响动的声音吵醒的时候她睁眼望了望窗户,外面还是漆黑的。   “几点了?”她问身上还带着寒风的男人。   “五点,你睡你的,早饭我来做。”   早上六点半,远处的天空出现一丝光亮,苏昌国拍外孙子起床。   “嗯?”小远睡迷糊了,屋里黑漆漆的,他摸不着东西,“天还没亮,再睡一会儿。”话说出口他意识到现在不是在家里。   “起来,我送你去看你爸。”苏老头把脚头的棉衣棉裤递给他。   一老一小静悄悄的出门,出了村子往北走,离镇上越来越远。“姥爷,你累不累?我们歇一会儿再走。”小远停下脚步。   “我不累,你累了?”   “嗯,我累了,歇一会儿再走。”小远瞅了个树墩子扶他姥爷坐下。   “小远,你是个好孩子,心细也懂事,你妈把你带走不容易,你要多体谅她。人越大对小时候的印象越模糊,你奶你大爹跟小叔是怎么对你妈的你现在应该还记得。”苏老头顿了顿,想着这事对一个孩子讲不太好,但他怕小远长大了亲他亲爸那边,还是继续说:“你爸出事后,采石场里赔钱还赔了个工作岗位,你大爹跟你小叔压根没让你妈知道,一个领了钱一个要了工作,你爸都下葬一个月了他们那边才露口风,还合伙要把你妈赶走。”   “我知道,我都还记得。”他记得他妈白天流的眼泪,也记得那些有点动静他妈都抱着他不敢睡的深夜。   “你记得就好,姥爷也是做坏人,我肯定是心疼我闺女,她能有现在的生活不容易,你又是她最记挂的人,哪怕受欺负也要守着你。当初不少人要给她介绍男人,一听说不能带你她都不肯点头,我怕你以后听人胡说偏信你亲爸那边。”苏昌国解释,又怕小外孙心里跟他疏远,又补了一句:“我这身体不知道哪一年就不行了,到时候还能为你妈考虑的也就只有你了。”   “姥爷你别胡说,你明年还要下地干活的,身体棒的很。”小远拉他姥爷起来,说:“走,我们继续走,你不能歇,脚歇了嘴就开始胡说八道。”   “浑小子,咋跟姥爷说话呢。”苏昌国也是笑,这小子不错。   到了红旗大队,苏昌国没带外孙进村,绕小路去了后山包,那里埋的都是新坟,国家破四旧,老坟被猴崽子们撅的差不多了。   “你矮着身悄悄过去,烧沓火纸了磕几个头说几句话就赶紧走,要是碰到人了也别慌,你是个小娃子,也没人跟你不对付。”天已经大亮了,站在这还听得到村里人的说话声,嘱咐完了他问:“还记得你爸埋在哪儿不?”   小远点头,眼眶已经有些泛红了。   “那行,你过去,我躲这儿等你。”苏老头从怀里掏出一沓火纸,又掏出一盒火柴递给小远,“等火星灭了你再走,免得把你爸头顶上的草给烧了。”   小远按着记忆里的样子找到他爸的坟,坟前面还有一堆余灰,他抖着手擦火柴,废了三根才把火纸点着,眼泪扑落在火光里,他磕了三个响头,抿着嘴去给坟包拔草。   “我长的一点都不像你。”他抹眼泪,”我都快忘了你的样子了,做梦也没梦到过你,你也不来看我,一点都不想我,你也再婚又有儿子了?”   “哪家的娃子?许家的?”   身后什么时候来了人许远都没发现,他猛的一惊,回过身看是个不认识的女人,想起姥爷的话,他扔掉手里的枯草,看火纸已经熄了,拔腿就跑。   “许老二的儿子是吧?长这么大了,别跑,我是你堂婶,跟我回家坐坐,今天早上你奶还在念叨你呢。”蔡小花挎着篮子撵了两步,看这孩子跑的实在太快才放弃。   “才一年没见,像是变了个人,这娃子长的真好。”她对着许老二的坟念叨,“你也想你儿子吧,要是当初留在村里就好了。” 第35章 035 宁津的表现   “怎么, 被人看到了?”苏老头跟外孙后面走,看他急慌慌的,往后面看也没人跟来。   “嗯, 村子里的人, 我不认识, 但她说是我堂婶。”小远缓过气了觉得累,刚哭出来又被人一吓,现在觉得心窝里涨涨的, 有点难受。   那没事,本家人至少不会干什么下作的事, 上坟祭祖本来就是大家心里都明白,没有哪家不偷偷干这事。   “走, 我送你回去。”到了新河大队,苏昌国没进村, 直接继续往南走, 他瞅了眼太阳, 现在估计有□□点了,等他赶回来还赶得上中午饭。   “姥爷我自己回去, 我认识路,你别送我了, 你回去。”他指了指远处的村庄,继续说:“大过年的也没人出来抢孩子, 这离镇上又不远。”他姥爷跟他跑好长时间了,他都走累了,姥爷也累的不抽烟斗了。   “我还是送你回去……”话还没说完就见小崽子拔腿跑了,“哎,你这个小崽子。”   “姥爷, 你回去,我后天来给你拜年。”小远边跑边扯着嗓子喊,腿一直没停,回头看瞅不见人了才停下来喘粗气。   这么一跑倒还是好事,至少他没有再想哭了。到底是没单独出过门的,路上的茅草又深又密,风吹在野草上发出的声音像是人的说话声,小远歇了一会儿继续鼓着腮帮子往镇上跑,一直到镇边上见着人才停下来。   “小远?你怎么在这?就你一个?”二丫背着一捆枯树枝喊住走在前面的人。   “二丫姐。”小远喊了一声,“我去我姥爷家了一趟,帮我妈送东西,你今天还在捡柴啊,我帮你拿一点?”对着熟悉的人他也没敢说他是去给他爸上坟去了。   “我拿的动。”二丫从裤子兜里掏出了两个黑漆漆的鸟蛋,“给,熟的,我爬树找了五个鸟蛋,这两个是给你留的。”   “我晚上给你带肉,我妈要炖骨头。”小远熟练的剥蛋壳,但只吃了一个,另一个是给平安留的。   二丫看他手心里握着一个没吃,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让他都给吃了。   小远跟二丫一前一后的刚走进巷子,平安蹭的一下站起来跑过去,“回来啦,妈问你好多次了。”他也等好久了。   “走,我们回去。”小远把手里的鸟蛋递给平安,“二丫姐给的,这个是你的。”   “谢二丫姐,过年好。”大拇指指肚大的鸟蛋两下子就给吞到了肚里。   三人没再说话,默契的一前一后隔几步距离,小远跟平安先进门,刚进门平安就喊:“妈,小远回来了。”   “总算回来了,你姥爷呢?”苏愉看小远情绪挺平静,也没多问。   “他回家了,我没让他送,我自己回来的。”小远进堂屋去倒开水喝,又洗了个脸,早上姥爷都没让他洗脸,说是小娃子不脏,三天不沾水都是香的。   晚上一家人过年,苏愉跟宁津一起做了六个菜,红烧鲫鱼,肉沫豆腐,冬瓜排骨汤,炸藕盒,清炒小白菜,还有两个炸鸡腿。   “我想天天都过年。”平安吃的满嘴流油,除了小白菜,其他的他都好喜欢,还问小远他最喜欢哪个菜。   “炸鸡腿?我都喜欢。”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筷子都没往小白菜那边去过。   吃过晚饭,小远跟平安一个捏了块骨头,一个捏了个藕盒往大门外面走,苏愉跟宁津看到了也没阻拦。   晚上睡觉前,苏愉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包给两个儿子,“压岁钱,岁岁平安。”   “哇,还有压岁钱。”平安眼疾手快的接过去,高兴的要晕了,“我爸都没给过我压岁钱。”   “我每年都有。”小远眼睛里藏不住得意,矜持地接过红包,“妈,你也岁岁平安。”   “妈,新年快乐,岁岁平安。”平安赶紧补充。   两个小子屁颠屁颠地进屋睡觉,关上门了还听平安大嗓门地喊“竟然有一块钱”。   “什么时候准备的?我都不知道。”宁津问。   “早上。”苏愉也转身回卧房,关上门了朝男人伸手,搓了搓手指,讨要红包。   “嗯?做啥?”男人不解。   “我的红包啊,我给儿子包红包,你给我包红包。”   宁津笑的合不拢嘴,也没当真,还带着笑腔打趣:“你都多大了还要红包?再过几年就能抱孙子了。”   放狗屁,最少也得十年。   “我没嫁人之前,我爹每年过年都给我包红包,现在嫁给你了,待遇总不能下降了。”苏愉说的是真的,苏老爹的每个孩子没结婚前他都给包压岁钱,说是没嫁人都还是孩子,真是个有趣的小老头。   她也不是非得问他要,但过年嘛,现在又不兴什么庆祝活动,不闹一闹没意思,她也有意培养他的仪式感。   “压岁钱是给晚辈的,我给你准备了新年红包,等你明天早上醒了就能收到了。”男人嘴硬歪辩。   苏愉就看着他笑,看的他也开始笑,“行了,天寒地冻的,睡觉。”他故作发恼把人塞到被窝里,一通卖力伺候,直到把人累的睁不开眼了才罢休。   “苏愉?苏愉?睡着了?”他支着胳膊肘歪头看,看人没得反应才蹑手蹑脚的起床,他好像在箱子里看到过红纸,床上的人突然翻身,男人惊的屏住呼吸,看她不像是醒了才又继续翻找。   找到红纸了又穿衣裳去堂屋提开水瓶烫面浆子,加班加点的糊红包,两边卧房安静的没一点动静,只有小黑趴在爪子上看他忙活。   就在他伸着懒腰要回房的时候,右厢房里有孩子哼哼唧唧的声音,宁津走过去贴着门听,是小远的声音。   “咋了?”他推门进去,平安还在睡,他走到里边的那个小屋,拉灯问:“小远咋了?渴了还是做噩梦了?”   没声,他这才发现这孩子压根没醒,还一直在哼哼,身子也在被窝里扭,宁津还以为他做噩梦了,想去摇醒了,刚碰到他脸就被灼热的温度给烫着了。   发烧了,平安小时候夜里也烧过,这个他有经验。家里刚好有为过年准备的白酒,他出去给拿进来,用被子把孩子包着,酒倒手上在小远背上、胸膛上、脚心、大腿根反复搓。   “爸?”小远昏昏沉沉地喊。   “嗯,醒了?你发烧了,我给你搓搓,要是明天早上还烧,我送你去医院打针。”现在大过年的又是夜里,医院也没医生。   小远这才意识到这是他后爸,由着他带茧子的手在身上反复搓没吭声,大概没那么难受了,他在浓郁的酒味里又睡了过去,等再次睁眼看到的就是他妈。   “身上还有哪儿难受不?”苏愉问。   嗓子难受,他咳了两声要喝水,咕噜一碗水下肚,他抱着被子坐起来,问:“我爸呢?”   “带平安去给他爷奶拜年去了,你一直睡着,就没等你。”苏愉解释,怕儿子多心。   “嗯。”他应了一声,要穿衣起床,拉着他妈的手往外走的时候,说:“我想我爸了。”   苏愉知道他后一句的爸指的是谁,摸了摸他的头发毛,柔声说:“可以想,他肯定也想你,以后你再想他了就去对着堰大喊几声。”   “那他就能知道?”   “不能,你在心里念一遍他就知道了,对着堰大喊几声是想让你舒服点。”苏愉给他盛白稀饭吃,“人死后他的一辈子就是在活人心里、嘴里,你要好好生活,你过的好他也过的好。”   她怀疑小远发烧一是走路喝风了,二是情绪起伏太大,人小有点受不了。“以后心里有事给我说,我可是你亲妈啊,要是在你心里比不上你爸,那我可伤心了。”她蹲下对着他的脸装委屈。   “没有,我以后有事都给你说。”   “小远起来了?”男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眼下还有青黑,走进来先摸他的额头,“没烧了,算是好了。”   小远愣了愣,还有点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想起昨晚,他放下碗,有些吞吐地说:“爸,新年快乐,嗯…还有,昨晚麻烦你了。”   “都喊我喊爸了,有啥麻不麻烦的,给你红包。”宁津递出两个红包,“一个是我给的,一个是你爷给的。”反手又递平安一个,最后又递了个大的红包给苏愉,“你不给我拜年我也给你,还是个最大的。”   “谢谢掌柜的。”苏愉夸张大笑,也不再提之前的话题。   不知道是小远身体素质好还是心事没了,初一的精神还有点打蔫,初二一早又精精神神的,身上新衣裳用手抿了又抿,小黑也不摸了,怕身上沾上狗毛。   “你俩等我们一会儿,我带平安去去就回。”宁津昨天跟平安商量好了,也可以说是单方面做决定,初二的去苏家做客,平安也去,不留在他姥家。   到了赵家楼下,宁津临上去前又停住,把手上的东西交给平安,“你上去给你姥拜年,我就不去了,你舅舅要是问起我,你就说我没来,我在供销社门口等你。”苏愉没带小远去祭拜亡夫,他也该跟亡妻的家人少点不必要的联系。   “你不上去?”平安茫然。   “对,我去了你舅拉着我说话,我们要好长时间才能下楼。”宁津没给儿子解释,解释了他也不懂,嘱咐说:“你利索点啊,晚了你妈跟小远就先走了。”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走。   半个小时不到,宁津在供销社门口等到了儿子,看他垂头丧气的,递给他两个红包,夸他说:“干的不错,没让我久等。”   平安拆开红包一看,有些嫌弃地撇嘴,就一毛钱,另一个红包给塞兜里,这是给小远的。 第36章 036 镰刀割屁股   一家四口到新河大队的时候, 正好瞧见苏老头带着外孙外孙女孙子孙女去村里的合作社—小卖部买零食。   “老村长,你小闺女跟小女婿来了,今天你家可热闹了。”有人提醒一脸乐呵的老头。   “都热闹, 今天大家都热闹。”他看到宁津带着平安也过来了, 很满意, 笑的眼角的皱纹又多了一条。   他们一家是最后到的,送的年礼分成两份,一份给兄嫂, 一份给爹妈,苏愉的嫂子今天没回娘家, 在厨房里忙着做饭,苏愉三姐在帮着烧火, 苏愉带着两个孩子去打了个招呼又转了出来。   宁津跟苏愉结婚一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正式跟三个姐夫打交道,之前就结婚的时候打个照面, 老丈人跟丈母娘生日的时候他又在外跑车, 他随着苏愉喊他们为哥。姐妹四个感情好, 为表亲近,姐夫为哥, 感情不好的嫂子就是嫂子。   吃饭的时候,苏敏问苏荷:“三妹, 今年哪天去你家?”   苏荷停住筷子,抬眼瞅了下她男人, 很是不自在地说:“今年先去老幺家吧,明年再轮到我这儿,秋天才分家,房子还没收拾好。”   物资不丰,每家都待客有些难为人, 她们姐妹四个在老三苏荷嫁人后商量的是轮着待客,今年该在苏荷家吃饭,其他姐妹提东西过去。   “你跟老四商量好了就行。”苏敏看了看她跟苏愉,问苏愉:“你三姐没给你说过?”   “到我那里也行,定个时间,我好准备。”苏愉没正面回话。   “老三,你之前没给老四说?”苏敏问苏荷。   “没、没找到时间过去。”   “那你的确是忙昏头了。”苏敏拧眉瞪她,“你这做的什么事?老四是住在镇上,但没准备的菜也不是说买就能买到的,你家里没准备好就是托去镇里赶集的人说一声也行。”   苏敏是大姐,她没出嫁的时候管着弟妹,管习惯了,现在爹妈老了,她更是操心,像个大家长。   但大家儿女都这么大了,哪儿还能劈头盖脸的训,更何况男人还在这儿,苏愉拦住大姐的话头,“我准备的有,宁津跑车的时候买了几只不要票的鸡鸭,你们放心,只管定时间就行了。”   “我初五有时间,不走亲戚家里也没客。”苏敏给了苏愉面子,没再继续训三妹。   “那就初五吧,我初五也有时间,三妹呢?嫂子,你初五有时间吧?”苏桃问。   苏荷点头,苏愉嫂子梅大囡没给出准确答复,只说她要是没空就让荣兵带孩子过去。   饭后苏老头抽空给苏荷说:“老三,你晚点走,我有事跟你说。”   下午三四点,除了苏荷,其他人都走了。苏老头跟余婆子在两人的卧房里问苏荷:“家里钱腾不开手了?”   “没有,就是房子没弄好,去年冬里下大雪把房顶压塌了,家里乱糟糟的,来亲戚了坐不开。”苏荷不承认,家里的确是没钱,年货都没好好准备,所以招待不了客人,但一家人吃喝还没问题,她不想让老父老母再操心。   苏老头不相信她说的话,看她这样子给钱她也不会要,而且救急不救穷,她家里还有男人,即使要借钱也该男人出个面。   “带点东西回去给孩子吃……”   “我不要,你们自己吃,我哪能拿姐妹送来孝敬你们的东西。”苏荷摆手,不想再说,转身直接往外走,对坐在大门口扫射她全身的女人说:”嫂子,我走了啊,有空到我家玩。”   得亏没拿,她要是手里提的有东西,搞不好爹妈又要受这女人的气。   初三,苏愉一家去老宅吃饭,初四招待宁津的两个姐姐,苏愉用大缸烤了一只鸡,初五,苏愉兄姐过来,苏愉烤了一只鸭子,她嫂子没来,说是去她娘家二妹家去了。   两场宴席过去,家里存的年货就见底了,只还有宁津买回来的五斤棉油还没动。   正月十五过后,年算是过完了,苏愉发了三斤多的面准备来炸油条,刚和好面,手还没洗,半掩着的门进来了个人,竖起来比平安还高的小黑迅猛地扑上去。   “小黑!”苏愉呵住它。   “娘哎,要吓死老娘了。”一个老婆子拽着门栓才没摔个屁股蹲。   缓过来劲儿了,她直接往屋里闯,还挑衅地看着身条高的狗子,“来啊,敢碰破我一块儿老皮,老娘今天就剥了你的狗皮,肉下锅。”   “小黑,回来。”苏愉看向一脸刻薄像的老婆子,冷声问:“你来干什么?”   “反正不是找你。”小远奶挑着三角眼像是打量货物一样扫了苏愉一眼,厌恶道:“你倒是吃的屁股浑圆,我孙子呢,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亏待他。”   “我不觉得你有脸见他,你走吧,别再来了,想起小远了就去他爸坟前坐坐,说说你是怎么用他的命给你另外两个儿子换好日子的。”苏愉拽着小黑脖子上的绳,不让它去咬人。   “少给我说车轱辘话,我懒得跟你扯犊子,我是来看我孙子的,你少打岔,他的户口可是还在我家。”老婆子压根瞧不起苏愉,哪会在乎他说的话,顾忌着呲牙的黑狗,也不知道这家男人在不在家,她没敢强闯,站在院子里高声喊:“小远?大孙子,奶来看你了。”   “妈,谁在乱叫,烦死了,一大早的叭叭个不停。”平安从被窝里爬起来,披着个棉袄从窗子探头,苦大仇深的瞪着院子里一脸奸相的老婆子。   “大孙子,我是你奶啊,不认识了?”许婆子瞅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孩子,心里嘀咕一年不见就变化这么大?蔡小花说的不假,她孙子果然是越长越好了,可不是好嘛,浓眉大眼的,不似苏愉那个可怜相,肯定是随了老二。   “你是不是对我孙子说我坏话了?我孙子连我都不认识了,都是你教的,好好的孩子让你给教坏了。”许婆子大骂苏愉,转头对平安说:“小远,跟奶回家,你大爹跟小叔都在家等你。”   “瞎眼婆子。”平安可不是内敛的孩子,指着她骂:“别跟我攀亲戚,自己孙子都能认错,你走错门了吧?”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奶,我是小远。”小远穿好了衣裳开门出来,直接说:“我不去你家 ,你别再来找我,也别来我家了。”   许婆子看着这个跟苏愉越发相像的孙子,暗骂蔡小花瞎眼了,恼羞成怒地骂苏愉:“你要死啦,就不会提醒我一下?”   “你死了我也不会死,眼瘸心盲,自己孙子都能认错还死乞白赖地骂人,出去,别来我家,小远也不可能跟你回去。”苏愉也懒得啰嗦,她一直没赶她就是看小远的态度,现在小远也直言不想见她,她攘着老婆子给推出门。   许婆子没想到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软蛋媳妇敢把她往出推,叉腰站在门外就开始乱骂,苏愉听她脏骂,端一盆子冷水开门朝她泼了过去,半边衣裳给她泼湿了。   “再不走就进来,我们好好聊聊。”苏愉抱胸盯着狼狈可笑的老婆子。   “你个**,嫁到镇里来就直起腰了?等着吧,我找我儿子来治死你。”   “小黑,上,咬死她。”平安猛的扒开门,牵着小黑的绳子朝这满嘴脏话的老婆子撵去,看她哭爹喊娘的跑掉一只鞋,才大笑着牵狗回去。   看到他妈的黑脸,他讪笑求饶:“我牵着绳子,小黑绝对咬不到人。”年前小黑吓摔了两个过路人,它脖子上就拴上了狗绳。   “进屋。”苏愉对巷子里的老邻居笑笑,为平安解释:“小孩子心性,气性大,见不得我受委屈,别见怪,他心里有数,不胡来的。”   “理解理解,这婆子嘴脏,别说平安,就是我听了都想打人。”五婶子接话。   “没有无缘无故找麻烦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总是有人自身有毛病,要不怎么没人来骂我呢。”杜小娟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一句。   “是啊,没人骂你,有人等着举报你啊。”苏愉不惯着她,直戳软肋,果然她阴着个脸进屋了。   苏愉问小远上次回去见到他奶了?好端端一年都没出现,这怎么又找来了?   “没,碰到个说是我堂婶的女人,但我不认识。”小远给她描述那个女人的长相,苏愉也没印象,想不通小远奶突然过来是为了什么,但唯一跟她还有关联的也就只有小远这个人,不管什么目的,都是冲他来的。   “这段时间别乱跑,见着你奶了也别跟她歪缠,直接回来,她说了什么你回来跟我说。”苏愉叮嘱他。   “好,我平时都是跟平安在一起的。”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许婆子都没再来,也没听小远提起过她,苏愉渐渐也把她抛在了脑后。开春后,两个孩子上学,宁津继续跑车,苏愉在厂里上班,还留意着隔壁县果园的消息,按树满坡说的,去年冬天太冷,有些树到了春天可能不会再发芽。   这天,小远跟平安放学后跟二丫一起去捡柴挖野菜,顺便给他们栽的那棵柳树浇水。   “我也插个柳枝。”二丫从老柳树上割了根柳条插在水边,等着明年春天它也能长大。   “没树根种不活的。”小远让她挖棵小树种。   “春天插根柳条就能活……”   “小远?”一个男人突然走过来说话,“还记得我吧?我是你小叔。”   小远点头,“小叔,你来赶集?”说完又觉得不对,他太紧张了,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我来找你,后天你爸满孝,你要回去,他就你这一个儿子,我来接你。”   “我要回去跟我妈说。”   “说什么说,她已经不是我们许家的媳妇了,也管不了我家的事,你不会不想回去吧?你爸活着的时候多稀罕你啊,他去采石场干活也是为了让你多吃一口肉。”   小远默然,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坚持说:“我要回去问我妈,我要是回去就让我姥爷陪我回去。”   “我又不会吃了你,让你这兄弟给你妈带个信就行了,你跟我走。”许老三抓起许远,扛着掉头就走。   “小远!”二丫惊喊。   “你放下小远!你这个王八蛋。”平安抡着棍子要去打他。   “平安,快回去给我妈说,我小叔把我抢走了。”小远双腿乱蹬乱踹,不让他小叔去打平安,他小叔打人特别狠,他就见过。   “王八蛋,你给我放下小远。”平安还抡着棍子去敲,许老三被打了头,凶神恶煞地要把小远放下来去打那小崽子。   小远落地了就跑,刚跑两步又被逮住,平安握紧棍子扑上来冲着男人的头敲,小远也拽着他头发,低头去咬他耳朵。   “死崽子,你俩死定了。”许老三也被打出了火气,把许远往地上一扔,捏住平安的棍子,一脚把他踹的老远。   二丫满手大汗的溜过来,看准了人,手里的镰刀冲着他屁股叨了下去。   “嗷…”许老三不蹦哒了,他捂着屁股起不了身,镰刀还插在他屁股上。 第37章 037 破局   “我杀人了?”二丫后退一步, 看血顺着裤子往地上流,地上趴着的男人一直哀嚎,她伸手想去抽镰刀。   “滚, 别碰我。”许老三疼的打哆嗦, 他今天不该脱厚棉裤的, 不脱厚棉裤也不至于被镰刀给割破屁股。   “去叫人,送我去医院。”他咬牙命令道。   二丫心慌,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候平安捂着肚子走过来,小远跟在他身边, 拽着他衣角。   “嘿嘿。”见小远小叔这惨样平安高兴了,磕在地上的头都不疼了, “这下真成乌龟王八蛋了,爬不起来了吧, 嘻嘻。”   “他怎么办?”二丫抖着手问, 人是她伤的, 当时掂镰刀砍人的时候没有胆怯,现在人伤了她开始害怕了, 她没钱赔,也害怕他报警抓她, 她妈也不会饶了她。   “我去找我妈,你俩在这儿守着他。”平安也不知道怎么办, 送医院去了他们也没有钱。   “我去,你被他踹了,我跑去找我妈。”小远也不喊一直骂他们的人喊小叔了,“你坐着,等妈来了也送你去医院。”   小远话落就拔腿往镇里跑, 一股气跑到罐头厂,直接去后勤办公室找人。   “妈,妈,出来,我找你有事。”小远喘着粗气抖着嘴唇喊。   苏愉一看他这样就知道出事了,对同事说:“家里有事,我先回去了,要是有领导找,帮我请个假。”   “行,你先回去。”她们都猜是不是两个孩子打架了,这孩子满身是灰,头发还乱糟糟的。   “咋回事?”苏愉走出去问。   “我小叔来找我,让我跟他回去,我不跟他走他就扛我走,平安跟二丫姐给我帮忙,平安被踹了,二丫姐拿镰刀把我小叔的屁股叨的直流血。”他吸口气瞥了他妈一眼,“我走的时候镰刀还在我小叔屁股肉里卡着。”   “这……”苏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走,我去看看。”   太突然了,苏愉往镇外走的时候还没想好怎么办,这时候宁津要是在家里就好了,她心想。   苏愉跟小远越走越偏,又是傍晚,现在路上已经没人了,她担心平安跟二丫害怕,拉着一直急促呼吸的小远跑起来。   “妈,这儿。”平安听到脚步声站起来喊。   苏愉到了先检查两个孩子有没有事,二丫身上衣裳干净,平安头发上还有灰印,“疼不疼?”她揉他头右侧,还好,没摔到后脑勺。   “不疼,妈,他不叫了。”平安不在乎疼不疼的,地上的人不叫了他才害怕起来。   “你抢平安有什么目的?”苏愉扯着男人的头发,让他脸对着自己。   “呸,恶婆娘,赶紧送老子去医院,你他妈等着,这三个崽子一个都别好过。”许老三青紫着嘴唇骂,他冻的打哆嗦,尤其是下半身,屁股后面被血染湿了,又只有一条单裤片,冻的都快感觉不到疼了。   “我孩子是正当防卫,你放心,我肯定是要报警的,你要强抢我孩子,这是人贩子行为,你要卖我孩子肯定是要吃qiang子的。”苏愉话落就看地上的男人脸色变了,“你真要卖小远?”   “你少胡说,快送我去医院,我要是死了你们也陪我去死。”许老三威胁。   苏愉握住镰刀柄,稍稍动动又有血流了出来,她看了一下,镰刀尖叨的不深,而且屁股又肉厚,不会出现危及他命的事。   “那也要你死了有人知道才行啊。”她不顾他呲牙咧嘴的嚎叫,“你看你选的这地儿,这天色,我就是现在把镰刀拔了把你脖子给抹了,趁夜里在这荒野挖个坑把你埋了,谁能找到你?”   话落她就把卡在屁股头上的镰刀给拔了,“呦,一个指头深的口子,也不知流血要流多长时间才会死人。”这人也是胆怂怕疼,他要是能狠下心把镰刀拔了,绝对能跑。   “啊…嗷…血,好多血。”拔了镰刀他下意识摸屁股,冻僵的手沾了满满的温热的鲜血,“放我走,这是了了,我不追究了。”他妥协。   苏愉没说话,解了纱巾把男人的手反绑在身后,脚踩他背上,镰刀在他胳膊上擦擦,“啧,用杀鸡的手法割人脖子,血应该也是飞飙的。”   许老三还梗着脖子不低头,嘴里骂骂咧咧,直到铁片贴上了他脖子,声音戛然而止。   “二嫂,都是亲戚,别冲动。”许老三萎了,抬着脖子不敢动,“都是我妈让我来抢我侄子的,我要是不按她说的办,她就要…就要把我二哥的房子给我大哥。”   他一个乱动,颈子上的肉皮割在了镰刀上,血滴了下来,把苏愉吓得半死,“别动!再动我可不客气了。”她阻止他乱动。   “我是不是流血了?我不动,你也别动。”许老三感受到脖子上的痛感,老实了,再三嘱咐苏愉别乱动,“二嫂,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把我知道的都给你说。”   “为什么来抢小远?”苏愉把镰刀刃下压,威胁道:“老实说。”   “我说,你别乱动,是我娘想把小远养在村里,好能时不时的看一眼,免得跟小远感情远了。”许老三顾忌苏愉说的贩卖人口,再三斟酌。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苏愉换手拿镰刀,回头在他完好的屁股瓣上叨了一下,给划了一指多长的口子。   “娘哎!”许老三一阵抽搐,手又被绑的死紧,只能咬着牙死扛着等那阵痛感过去。眼见天色越来越暗了,还没一个人路过,他不敢再心存侥幸,苏愉这恶婆娘莽的很,说下手就下手。   “二嫂,我说。是蔡小花的娘家弟弟硬不起来,断子绝孙了,想要抱养个儿子,出三百块钱,以后也当亲戚走动,所以我妈才想来把小远诓回去,被你赶回家了就病了,刚好后天我二哥满孝,就让我把小远单独掳回去,蔡小花弟弟就在我家等着。”许老三想活命,全部给老实交代了,末了还说:”真的没了,我就知道这么多。”   “丧良心的狗东西,为了三百块钱侄子都想卖,你自己的孩子舍不得受苦就来糟蹋我儿子,缺钱活命你该把自己卖出去授种。”苏愉哪怕已经猜到了,听许老三这么说还是恼怒,这狗王八蛋占了小远爹的买命钱还不够,现在又来打小远的主意。   苏愉提起他头发给扇了几嘴巴子,把头按在地上,对小远说:“来,打他,他用了你爸的买命钱,现在还想卖你,小远,以后你只有妈妈,没有爷奶叔伯,现在来打他,想怎么打都行。”   小远走过来,对着他的背踩几脚。“太轻了,小远,你踩他屁股。”平安在一旁怂恿。   “用手打,别用脚踩。”苏愉也怂恿他,他的性子太柔了,说好听点是心软,难听点就是瞻前顾后,苏愉想改掉他这个毛病。   痛苦的“嗷--”声闷在土里,含含糊糊的还有骂娘的话,苏愉照着他头又扇了几巴掌,喊二丫跟平安也来打他,一是报仇,二是发泄,几个孩子就属平安胆子最大,二丫今天估计吓得不轻。   意外打倒一个人,打人的会又惊又惶,那当他再次被人鼓励打倒同一个人,很大可能以后不会再怕他,而且也长胆气,下次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不会紧张的头脑发晕。   平安脱鞋照着许老三后脑敲了两鞋底子,后腰也给踹了一脚,二丫踢了两脚,看之前吓唬他们的男人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相互看看,笑了。   “好了,天黑了,二丫你先回去,回去了别给家里人说这事,就当没事发生,这几天如果我不去找你,你也别找过来。”苏愉说 。   “那他…是我砍的。”她犹豫又担心地指了指男人屁股上的伤。   “没事,我来解决,记住,你今天没见过小远跟平安,更没见过这个人。”苏愉嘱咐,让她赶紧先回去,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等二丫走后,苏愉掏出擦手的手帕,里面包一团杂草给塞许老三嘴里,朝他屁股上按了一下,看他嘴里的吃痛声憋在嗓子里,她放心了。   “妈,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小远有些担心。   “我有办法,你别害怕。”苏愉安慰他,瞥见平安,瞧他一脸兴奋,她拍了他一巴掌,“脸上表情收收,长了一副莽胆子。”   “嘿嘿。”平安笑,蹲下来戳许老三的伤口。   眼瞅着天全黑了,外面刮的风大,这种夜晚,等闲没人在外面闲逛。苏愉拖许老三站起来,手里掂着镰刀拽着他往回走,敢反抗就照着屁股肉敲一镰刀。   走近胡同,苏愉让平安跟小远走在前面,“要是有人了就咳一声,有人问就说是从姥姥家吃过晚饭回来的,舅舅送回来的。”   好在运气好,一路上没遇到人,苏愉拖着许老三进屋,小黑闻到陌生人的气味跟血腥味一阵狂吠。苏愉把许老三甩在檐下,也没心情做饭,烧了半锅开水,三个人吃了点饼干,泡脚的时候苏愉嘱咐两个孩子:“明天我会报警,你俩忘记今天的事,你们今天没见过许老三,放学了去镇外溜达了一圈就回来了,别的什么都别说,问急了就哭。”   “就这样?”   “就这样。”苏愉把两个孩子塞进被窝,半个小时后等他俩睡了,她穿上宁津的鞋轻轻开门,在院墙外面捡了几块砖垫在墙下,踩在砖上手扒着墙头,脚蹬墙面翻坐在墙上,又蓄力蹦进墙里面,在土上留下两个薄薄的鞋印。   她守在屋里,等铁皮钟指向一点半的时候走出卧房,扯掉许老三嘴里塞的东西,掂起镰刀在他腿上划了个口子,血腥味弥漫出来,小黑又开始狂叫,这次苏愉没再呵斥它。   五分钟后   “救命啊,来人,有人偷孩子了。”她去把两个小子的房门打开,扯着嗓子一直叫,直到门外有人敲门,她解开许老三手上绑的丝巾,跑到大门口开门。   “叔,快进来,我家里进贼了,要来偷我孩子。”人越来越多,苏愉在六婶子男人的帮助下重新把许老三反绑在椅子上,嘴上塞了抹布。她扣着散乱的棉袄,声泪俱下地哭诉:“狗叫我就惊醒了,接着我听见院子里有响声,我没敢开灯,胡乱穿衣起来,拿着镰刀出来就见这人在开我儿子的房门,我认识他,这是小远小叔,之前小远奶就来过,想带小远走我没肯,现在这男人就夜里想偷我儿子,要不是我养的有狗,以后我是见不到小远了。”   许老三一脸震惊的看着这个女人胡说八道,他腿在地上乱蹬,嘴里呜呜乱叫。   苏愉扑过去对他猛踢,边踢边喊:“你这个丧良心的,小远爸死后人家赔的工作和钱还有房子都被你们占了,现在又来偷我儿子,你说,是不是想把我儿子卖了?”   吴大娘走来抱住苏愉,“别哭别哭,孩子好好的,他这个鬼样子也遭报应了,你把他砍的血刺呼啦的,你别这样,吓着孩子。”   苏愉扑在老人身上痛哭她命苦,稍后嚷嚷着天亮了要报警,要让偷孩子的王八蛋挨木仓子。果然,她这话一出,“爱好和平”的邻居哑然无声,稍后有人劝她冷静,说是孩子好好的,也有人说先把这男人扔院子里冻一夜,明天再说。   苏愉一直嚷嚷着要报警,要让他去死,咬死不松口,邻居们无话可说,这又算是家务事,他们来了不到半个小时又闹哄哄的出门。   天色暗,没人留意到许老三裤子上已经快干的血渍,也没人看到他脸上的巴掌印,二丫在这件事中留下的痕迹已经消失了七成,明天许老三会攀扯、说实话,但所有的受害者都咬死不承认,现在又没有指检,又没有物证,今夜她还有这么多证人,剩下的三成也影响不大。   夜里翻墙抢人跟白日里抓侄子回去参加许老二满孝的性质也完全不同。 第38章 038 送警局   人都走光后, 苏愉把许老三牵进堂屋拴在桌子上,从箱子里翻出一床旧棉被扔他身上,“好好睡, 我明天送你去见警察。”   “呜呜呜……”许老三惊惧地瞅着苏愉, 这人不是他二嫂, 变化太大了,以前的苏愉只会哭,嘴笨不会说, 哪会演这么一出。   苏愉没管他,折腾了这么久她累的要死, 眼睛都睁不开了,出去后把堂屋门从外面锁着, 就怕夜里出现突发情况,毕竟是个大男人。   “妈, 起床了。”小远在门外喊, 太阳都已经出来了。   苏愉起床一看, 快八点了,煮了六个鸡蛋, 三个人一人两个,苏愉牵着小黑打开堂屋门, 桌腿上绑着的男人瞪着眼睛盯着门,见是苏愉, 他满目的打量,走路姿势变了,眼神更是大变,果然不是同一个人。   身体素质还挺好,昨天又是流血又是挨冻, 竟然没发热,就连破洞里透出来的伤口都没发炎,真是祸害遗千年。   苏愉牵着突然老实的男人出门,就见门口路边坐着不少聊闲嗑的老人。   “小远妈,你真要去报警?”有人问。   “当然啦,他敢入夜翻墙进屋偷孩子,这次不给他个教训,他尝到甜头后,咱们巷子里的孩子又不是时时都有大人跟着,他用一块儿糖就能骗走一个孩子,转手就能卖大几百。”苏愉大声说。   老人想着自家孙子的确馋嘴,一块儿糖就能喊爹,跟人走实属正常。他们很快改了口风,要跟苏愉一起去送这人贩子去警局,去给苏愉作证,让警察秉公办案。   “警察同志,我是来报案的。”苏愉进了警局立马瞅到了那个眼熟的年轻警察,她喊住他:“警察同志,这个男人昨晚翻我家院墙,想趁着我男人不在家偷我孩子,我问出来了,他要把我儿子卖给一个不能生育的男人,300块钱呢。”   “对对对,夜里一点多翻墙,得亏了人家家里养的有狗,要不然这一家子都要被这没人性的东西给糟蹋了,警察同志快把他抓起来,给他吃枪子,免得他又祸害其他孩子。”后面的邻居义愤填膺的应和。   “怎么回事?乱糟糟的,事情从头说。”有两个警察过来,看许老三被堵着嘴又绑着手也没太惊讶,心里还想着这得亏是在镇里,这要是在偏远村子里,敢动人家孩子,全村给杀了埋了的都有。   苏愉把昨晚编的事又重新说了一遍,着重说了墙外面的磊的青砖和墙面上的脚印,又说了她两个儿子受了惊吓,见不到她就大喊大叫。   警察把许老三嘴里的抹布扯了出来,问:“许老三,你怎么说?你半夜翻墙进人家屋里打着什么心思,还有,跟你买孩子的人家住哪儿。”   许老三的嘴被迫张了一夜,嘴角被撑出了两条口子,他僵着嘴辩解:“都是胡说,都是她编的,陷害我,我没有想偷孩子,只是想带他回去看看他奶,我妈病的很重。”这是许老三想了一夜想出来的,他不敢说是带小远回去是因为他二哥要满孝,现在不许搞这些活动。   “他撒谎,我带儿子改嫁一年多了,他们家没有一个人来看过我儿子,之前小远奶来了还认错孙子,把我继子当成她亲孙。而且我之所以改嫁就是因为我前面的男人采石时砸死了,赔的钱和工作被他们一家瓜分了,还要赶我走,把小远爸留给小远的房子也给占了,这样的人家不可能突然想起我儿子。”苏愉解释情况,并且指着身后的老人说:“这些都是我街坊邻居,昨晚他翻墙进屋被逮住后他们都看到了,他们能为我作证,而且人翻墙踩出来的脚印也能证明他入夜抢人。”   “对,我们都能作证,警察同志,你们可不要被这男人骗了。”吴大娘说。   “对,这人狡猾的很,昨晚被我男人捆起来了还想站起来打人。”六婶子说。   “是她们傻,都被她骗了。”许老三看警察脸色变了,又有这么多老不死的胡说,他真怕落个人贩子的罪名要吃qiang子,“都是她做的,你们被骗了,她不是我二嫂,我二嫂不是这个样,你们不信可以去我们村问,我二嫂是个老实女人。”   挣扎的时候忘了屁股上的伤,扭动幅度太大,痛的他呲牙咧嘴的,形若癫狂地讲了他是昨天下午遇到他侄子的,只是想带他回去看看,他屁股上的伤是一个叫二丫的丫头片子叨的,墙上的脚印也不是他的,他是昨天晚上天黑后被她用镰刀威胁着跟她回家的,还指着脖子上的伤口给众人看。   这突然的反转有些吓人,警察跟邻居都盯着苏愉,又瞅着许老三脖子上的血印子。   苏愉委屈又失望,她指了指自己,悲戚道:“你们竟然相信他的疯话,她还说我不是之前的人呢,那我现在是什么?妖精还是鬼?跟我最亲的爹妈、儿子、爱人都没觉得我不对劲,你们竟然相信他的话?”   许老三突然说她不是原主时她就心喜,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说不是之前的人,这可是涉及迷信,她甚至能咬定他精神有问题。   她捂着脸继续喊冤:“我一个女人,男人长时间不在家,我疯了我会带个男人回家?还嫌名声不够臭?他被抓住在屋里关了一夜,谁知道他编了多久,他肚子里不定还有什么其他的说法,他连我邻居家的小姑娘的名字都清楚,谁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踩好点了,可能整个巷子的人他都知道名字。”她暗示邻居们许老三可能会打她们孙子的主意。   她站起来站到许老三身边,“你们好好看看,他这个身板,我这个身板,我哪有劲儿威胁他让他跟我回家?”   许老三看凑到面前的贱女人,恶从心起,想掐死她,但手却没解绑,于是忍着痛抬脚去踹她,苏愉虚虚避开,顺着他的力道倒在地上,嘴里哎呦哎呦的叫唤:“不活了,没脸活了,与其被人威胁着,还不如早早死了,免得拖累孩子。”   “妈!呜呜——”小远跟平安跑过来,一个抱着她尖声哭,一个躺在地上打滚,也嚷嚷着不活了。   “没有,我们没怀疑你,快起来,吓着孩子了。”邻居们扶苏愉起来,怒目瞪向许老三跟警察,活像他们是一伙的似的。   “咳…事情我们已经了解清楚了,许老三满嘴谎话,后续我们会去他家里调查,以及那个蔡小花跟蔡大根,如果情况属实,许老三会劳改,至于要不要枪毙,会根据情况轻重判定。”中年警察蹙着眉一脸正气地说。   “警察同志,隐瞒情况的罪加一等,他一直在说谎,还包庇其他人,你们可要好好查,万一他们已经买卖其他孩子了,那一家枪毙都不为过。”苏愉站在人群中大声说。   “没有,我没有拐卖其他孩子。”许老三慌了,他从小到大二十多年就没遇到过这种事,进警察局都还是第一次,他担心真的在那贱女人添油加醋的情况下不明不白的被枪毙,连忙把所有的情况都吐露出来,就连蔡大根怎么个断子绝孙法都抖搂清楚。   苏愉松了口气,事情达到了她想要的结果,昨天的事也掩盖了过去,二丫跟两个小子都没牵扯到这个事里来,尤其是二丫,小小年纪敢动手伤人绝对让人对她感到恐惧,以后在这个镇上上学或是嫁人都有影响。   之前没想要瞒天过海之前,她有想过让平安或是小远把叨人屁股的事担下来的,就怕给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二丫带来变故。   出了警局,苏愉没跟街坊邻居一起回去,她带着两个孩子去了趟医院,找医生说了平安的情况:“头的右侧撞地上了,肚子也被踹了一脚,会不会受伤?特别是头,里面不会出血吧?”   医生皱眉看着她,“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脑子里要出血了他还能活蹦乱跳的?”   苏愉气闷地不说话了,看平安衣服掀起来了后肚子上有一块儿青瘀,刚想问内脏会不会有问题,触及医生绷着的脸,话又咽进肚子里。   “没大事,肚子上的瘀血你回去了烧热酒给他揉揉,几天就消了。”   最终药也没拿,三人轻松的走出医院,这次小远不再像往常一样粘着苏愉,而是跟平安走在一起,两人头凑一起嘀嘀咕咕的说话。   前脚刚到家,后脚平安爷奶就来了,进门就大嗓门嚷嚷:“咋回事咋回事?怎么听人说你又报警了?还说家里有人夜里来偷孩子?”   “没事了,都好好的。”苏愉简略都复述了一下她编的事情的来由,还带宁老头看了墙上的蹬痕,同时那个年纪的警察也过来了,捻了捻墙面上被瞪掉的泥块儿,又进屋看看已经快模糊的脚印,但脚印大小绝对不是个女人的,之后走访了旁边几个邻居问昨天夜里的动静,很快就走了。   “平安,跟奶回家,去跟我们睡,等你爸回来了你再回来。”赵桂香摸着孙子的头说,孙子总归是自家人,她怕他被这两个惹祸精给连累了,现在敢夜里翻墙进屋,谁知道之后还会不会再有许家人来闹。   “我不去,我就要住家里。”跟妈一起生活多有意思,又刺激又惊险,还能说会编,忒有意思。   “憨东西。”赵桂香不高兴了,真是没长心的,分不清好赖。   宁满仓在院子里转转,又瞅见窝在墙根打哈欠的黑狗,那狗牙咬在肉里可不得了。   “走了,老婆子。”他喊她,临出门转回头说:“要是有麻烦就去家里找人,小五子大哥二哥都在家,别动不动就报警。”都快在警察局里住下了。   苏愉没搭理这个老榆木疙瘩。 第39章 039 半断绝   苏愉去供销社买了一包红糖, 回来用红薯面和富强粉发面,蒸了半锅的红糖包和半锅的白馍馍,馒头出锅的时候正是傍晚, 苏愉捡了两个红糖包放铁饭盒里, 喊小远进来问:“二丫回来了没?”   “没有, 还在外面挖野菜。”   “给,你跟平安一起拿饭盒出去找二丫,等她吃完了你俩再回来。”苏愉把饭盒外面包块儿灰布, 光秃秃地拿个饭盒太打眼了。   苏愉揽住要出门的小远,捏着肩膀问他:“这次你能不被抢走, 全亏了二丫跟平安,你有没有好好道谢?”   小远沉默, 道谢这个词太那啥了,他心里非常感激, 对平安也放下了芥蒂, 把他当亲哥哥看, 但道谢的话却是说不出口,就像对着他叫不出“哥”一样。   “你也听到许老三的话了, 蔡大根就在你奶家等着,如果不是二丫跟平安打许老三把你拦下来了, 你被他强扛走,回去了立马就立马被卖, 我就是事后带着警察去找你也不一定能立马找到。”苏愉揉搓着他脸说:“要道谢的,你不说就只有你自己知道,就像之前游泳那事一样,我还是你妈呢,你要不说我也不知道你生气了。有话别搁在心里, 嘴巴除了吃饭就是说话的,高兴还是生气都要说出来。”   小远扭捏着点头,半抬起眼小声要求:“妈,别提游泳的事了。”怪难为情的。   “那不行,你要还是羞羞答答的,我就天天提。”苏愉稍抬下巴不答应。   小远撅嘴抱着饭盒出去,走出门了又转过来说:“我才没羞羞答答,小姑娘才羞答。”   苏愉切了一声表示不屑,看他羞恼跺脚又发出“呦”的一声怪调子,生生把孩子气跑。小远性子安静斯文,羞怯讷言多半是遗传父母,多思多虑是来自后天环境的打磨,敏感多思的性格对成年人的生活都会造成诸多不便,孩子从小这样易早夭,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不是说着玩的。   现在家庭环境不错,外在的麻烦也只是针对她跟宁津,小孩子就该像平安一样,泼实忘性大,对大人的情绪变化不敏感。苏愉想掰一掰小远的性子,再晚几年就掰不过来,她有点庆幸过年的时候她没陪小远去上坟,不然他不惊不病,她也感觉不到这么大的问题。   镇外,平安手捧脸蹲在二丫面前看她吃糖包,他都闻到香甜味了,里面的糖稀好浓稠,他舔了舔嘴唇,咽下口水。   二丫被他盯的都不敢张嘴了,犹豫了下,把糖包递平安嘴边,不舍地说:“你咬一口?”   “不行。”小远走过来捂着平安的嘴,低头说:“你不吃,我也不吃,我们待会儿回去吃,这是专门给二丫姐的。”   “呜…嗯。”平安揭掉小远的手,说:”我不吃,我就先闻闻,你快吃,吃完了我们好回去。”他催促。   小远则是坐立不安,揣着手一直走来走去,就没停下来过,二丫见了也不再细嚼慢咽了,五口一个包子,三分钟不到两个红糖包就没了,她问:“你是不是冷?我吃完了,走,回家。”   “我不冷。”小远张开手拦住要走的两个人,“我有事要说。”   “额…我要向你们两个道谢,要不是你们两个救我,我都要被卖了。”他说的干巴巴,眼巴巴地盯着两个人,意图用眼神来表示他激荡的感激之情。   “嗐,这事啊,不谢不谢。”平安背着领导手挪步,“多刺激啊,我就喜欢这样的事,别道谢,下次有这种事一定带上我。”   许远:“……”   二丫这个被谢的比道谢的还尴尬,不自在地挠头,学着平安说不谢不谢。   “要谢的,没你们两个我一定被卖了。”小远急忙说,要让两个人看到他的真心。   “你妈也救我了,她也没让我道谢,你也别谢我。”二丫非常激动能救小远,她总算能帮到她了。   “走了走了,别谢来谢去了,赶紧回家了,天太冷了。”他要回家吃糖包,再晚一会儿就凉了。   “那行吧,回家吧。”小远帮二丫拖一根枯树枝冲在最前面,浑身轻松。   “妈,能吃饭了呗?”还没进门,平安就扯着嗓子喊,一直狂摇尾巴的小黑也不搭理了。   对面正在吃饭的五婶子问她儿媳妇:“是平安的声音吧?我听着像,这娃子也是命好,后妈待他不差,要不然养不出这憨包的性子。”   “说不定是他后妈故意要把他养蠢。”她儿媳妇随口来一句。   “那你也把我养蠢,我想变蠢,我想吃炖母鸡,想吃鸡蛋饼,想吃鱼,想每天吃糖吃饼干,还想……”   “你想吃屁。”她打断小儿子做梦的话,她倒也想吃,吃得起吗?她可没男人给她买工作。   在把许老三送去警局的第三天,苏愉想着下班了去警局问问消息,还没走出厂门就被看门的大爷喊住了,“苏愉同志,外面有一个老婆子跟一个男人在外面等你,看着不是善茬,你小心一点。”   苏愉一听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许老大跟他妈,她谢过大爷,脸带笑地走出去,果然如她猜的那样,许婆子的脸像是雨后又暴晒的泥土,炸裂出了沟壑,狰狞又丑陋,许老大的眼睛更多的是盯着厂里进出说笑的人,不乏羡慕。   借着其他人的遮掩,苏愉悄不吭声的溜走,回去稀饭都快煮好了,外面的敲门声响,随之来的是许婆子的谩骂。   “苏愉,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家,快开门,你个贱女人,竟然把小叔子往警局里送,你给我出来。小远呢?小远来开门,你小叔来接你回去,你竟然跟你妈把他送警局里了,你个王八犊子,没良心的,我老许家怎么碰到了你们这两个扫把星,害死了我二儿子,又把小儿子往死了整,祸头子,你们这是要让我家破人亡啊。”她扯着嗓子在外面一直叫骂,门拍的咚咚响,小黑在院子里汪汪叫,一时间热闹极了。   苏愉没开门,这次来的还有许老大,但凡动手就是苏愉吃亏,更何况平安跟小远也在家,混战他们这边没把握。   她搬桌子靠在院墙边,端盆水站上去,院墙齐她肩高,她也不骂,就端水往外面人身上倒,对旁观的邻居说:“大家记好他们的长相,一个是抢孩子的大哥,一个是他妈,我家跟他家没来往,但凡你们见他们在周围出现,肯定是踩点准备偷孩子。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儿子是坏种,他妈也不是好东西。”   “那你儿子也不是好东西,他是我老许家的种,满口谎话,又没良心,把接他回去的小叔往警局里送,不是人,狗东西。”   苏愉下去换了个位置,舀盆凉水哗啦一下全浇在她头上,“喝儿子血过好日子,现在又要来卖孙子,不得好死的老东西,你们继续蹦哒,贩卖人口的事你们都有参与,等着去北大荒开荒去。”   之后任她怎么骂苏愉都不再搭理,安心在屋里做饭,还把两个孩子拘在厨房里烧火。   外面许婆子骂的恼火,苏愉正是戳中了她的软肋,她怕被小儿子连累进去,她年纪一大把了,可受不了什么开荒。她来的目的是想让苏愉或是小远改口,把小儿子放出来,但她对苏愉恶言恶语惯了,哪拉的下脸说软话,现在被一怼想说软话又见不到人。   “你们是谁?站我家门口干什么?”宁津刚进巷子就瞧见了门口的热闹,慌忙跑过来就见大门杠着,厨房的烟囱在冒白烟,外面站着个陌生的男人和一个婆子。   “小五子回来了?”旁观的邻居七嘴八舌的把惊心动魄的事“还原”了一遍,指着门口的人说:“那是小远大爹跟小远奶。”   “你们还敢上门找事?欺负家里没男人了?”宁津听了气的浑身冒火,手上的包一扔,捋着袖子扑上去就按着许老大打,脸上、下巴、腰眼,拳拳到肉,他比许老大高还比他壮,又比许老大年轻,膝盖压着他腹部让他起不了身,鼻血给他打的直冒。   “杀人了杀人了,要死了。”许婆子心疼的尖叫,但只敢在一旁跳脚,害怕宁津也打她,向周围的人求助:“快去拉开他,要打死人了。”   “宁津住手。”苏愉听到动静不对开门出来就见宁津扑在许老大身上打,忙喊住他,“别打了,脏手,警察会收拾他们。”   宁津凶狠地站起来,擦了一把额角的划伤,抹掉血指着许老大跟许婆子放话:“再敢来我家找麻烦,老子找人夜里把你家房子给扒了,套了麻袋扔河里淹死你们这一家的败类。”   在绝对力量面前,许婆子不敢吭声,扶起她大儿子急忙要走,没一点在苏愉面前的威风劲儿。   “回来了?进来吧,饭快好了。”她趔开身子让他进来,对邻居们说也快回去吃饭,天冷了,热闹也散了。   “跟他们废什么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人把苏愉扯进来,反手砰的一下关上大门,多年的邻居,他媳妇孩子被堵在屋里骂竟然没一个帮忙说话的,他气啊,气又没处发。   进屋后一把抱起两个小子,问:“有没有事?那晚有没有吓到?”   两个孩子先是心虚,摇头说没有后又偷笑,事情完全不是外面人说的那样,他们有一种隐秘的得意,真相只有他们几个知道。   “好小子,有种。”他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夸胆子大,不是软脚虾。   “先洗手吃饭,吃饭的时候我给你说。”苏愉往堂屋里端菜端饭,招呼父子三个洗手。   “事情就是这样,强抢小远是真,夜里翻墙是假,报警是真,受惊吓是假。”苏愉笑着坦白。   男人舒了口气,停下扒饭的筷子来回扫着母子三人,这比看电影还精彩,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苏愉想出来的主意,太强了,有想法又冷静,要不是个力量弱的女人,揍人都轮不上他。   “我们……”   “你别说话,让我静静,我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宁津制止她继续说,他要捋一捋,看有没有他还能做的事,再这样下去,他就沦落成赚钱的和交公粮的,只有这两点用处了。   苏愉满足他,闭嘴吃饭。在警察出结果之前,她能做的事情不多,现在她的心思更多的是放在今天下午打听到的消息上,隔壁县的果园听说是有不少果树开春了没发新叶,她打算等这事了了,许家人消停了就请两天假过去看看,看能否跳槽。   晚上躺在床上男人无心办事,搂着女人问:“我还能做什么?”   “你明天去警局问问消息,我本来打算下午下班了去的,被许家人堵着了就没去,你去催催,免得这事被其他事耽搁了。”   “行,我去问问。”   宁津第二天上午准备去警局问问,路上被他爹跟他二哥喊住,“小五子啥时候回来的?”   “昨晚,你们这是去哪?没上班?”   “分家了,准备去买点砖石跟水泥回来砌道墙,你回来正好,明天去给家里帮个忙。”宁老头说。   “小五,你车能不能开出来用用?去砖厂帮我拉趟青砖,免得我要跑一天,累死人。”宁老二说。   “爹,二哥,我家出事了你们知不知道?”他盯着两人问。   “听说了,我还去看过,你媳妇报警了,听说昨天还被许家人找上门骂了,我就说事情不能做的太绝。”宁老头不满抱怨。   “呵。”宁津冷笑,讽刺问:“爹,我是你们抱养的还是你或是我妈跟人偷生的?贼人都翻墙进院了还不报警?苏愉她没公婆帮忙,男人不在家,大伯哥二伯哥不搭手,她跟两个孩子被人堵在屋里指鼻子骂,她公婆兄嫂都在一个镇上都不去给撑腰,不报警怎么办?把两个孩子送给人家卖钱?”   “用我的时候想起我来了,我不在家你们连我婆娘孩子瞅都不瞅,哪来的脸让我给你们帮忙?我算是死心了,我不指望你们,你们也别找我,我不是你们养的奴隶。”男人抖着嘴唇子转身走,他这是第一次跟家人吵架,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平安妈病的要死,他爹妈没来帮忙;他丧妻养幼子,他爹妈没有搭手;现在他媳妇跟娃都要被人卖了,他爹妈还来指责苏愉!   算了,不指望了,他可能是他们上辈子的仇人,所以才没缘分。 第40章 040 结果   宁满仓被小儿子气的胸闷, 指着快步走远的小儿子大骂:“你个憨脑壳怎么说话的?说的还是人话?要早知道你是这德行,当初你生下来就按尿桶里溺死。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憨东西!”   宁津让他骂,自顾自地走没回头。他这个样子宁老头更气, 眼睛扫着地面, 随手捡起了两块儿土坷垃恨恨地朝没良心的儿子身上掷, 可惜太激动了砸了个空。   “爹,行了,人家都看着呢, 别叫唤了。”宁老二拉住老头子,不让他继续丢人。   “他这是翅膀硬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之前两年他去跑车,长时间不在家, 平安是谁养的?不还是我跟你妈给拉扯大的。”宁满仓愤愤不平,他从没想过小儿子会来挑衅他的权威。   宁老二看了眼快走没影的小弟, 没接老头的话, 仔细算来, 小五没占家里什么便宜,没满岁就被爷奶抱走, 最艰难的五几年也没回家要吃的,跟他和大哥相比, 小五就是多了爷奶留给他的破房子,但娶两个媳妇都没找爹妈要钱。他心里明白, 但小五从家里拿的少,分到他手里的就多,就像这次分家,爹妈压根没想起小五,他跟老大也没提。   “走了, 反正平时也少见他的面,不帮忙算了,我多跑几趟就行了,你也别生气。”宁老二垂下头安慰老头子。要不是他亲眼见到他妈生小五,他也会怀疑小五是抱养人家的,对小儿子还没对闺女好。   总归是感情浅,宁满仓气一时也把这事扔在了脑后,心想不来往就不来往,他对他那一家还看不上眼呢。   “警察同志你好,我想问问前些天夜里翻墙偷孩子的事咋样了,我是那家的男人,刚回家才知道这事,昨天许家母子还到我家去堵门骂了。”宁津拿出一包利群,当场开封发给在场的人。   纸烟对于老烟枪来说很稀罕,一个中年警察接了搁鼻子前闻闻,夹在耳朵上,说:“想抢孩子卖是真的,但许老三说他没有入夜翻墙偷孩子,他家里人也说他是前一天下午就进镇了,蔡家姐弟也说交货时间是前一天的下午,你回去问问你爱人跟孩子,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偷孩子还不够判刑?”宁津有些慌乱。   “够是够,但他咬死了他是被人砍伤的,也没翻墙偷孩子。”说实在的,他们几乎可以肯定许老三说的是真话,因为他说的太详细,但他们找不到证据,而且二丫那孩子之前的事也传遍了,苏愉又是上了报纸的人,细究也对谁都没好处,而且几个孩子伤人,还是他抢人孩子在先,他就算不是翻墙偷孩子又能如何?他还是跑不了拐卖孩子的罪名,所以这件事才一直拖着没结果。   “他现在是知道自己没个好结果,所以想咬无辜的人下水。”宁津把剩下的烟又发了一遍,才打听出可能会关一段时间或是送去农场改造几年的结果。   他笑着出了警局,出门后脸就阴了下来,处罚太轻了,说不定许家其他人还在偷乐,难免以后许家人趁他不在还要来找苏愉跟小远的麻烦。他先去学校找平安,给他说自己中午有事不在家吃饭,让他给他妈说一声,之后又去供销社买两包烟,揣在兜里往红旗大队去。   他跟人打听到许老大工作的地方,去了也没找他,直接跟单位的人说了许家人干的事,又去找领导,举报许老大参与卖去世的二弟的儿子,作风有问题。   “领导同志,你们也知道许老大的工作是用许老二的命换的,现在他又跟他老娘还有小弟一起想把侄子偷来卖钱,警察已经把许老三跟想买孩子的人抓了,你们单位竟然还在任用思想败坏、行为恶劣的人?”他瞅着许老大鼻青脸肿地跑过来,继续说:“昨天他跟他老娘还跑去改嫁的弟妹家里,把人堵在家里骂,欺恶妇女、占人钱财、买卖儿女,这是活在还没解放的年代,把女人跟孩子当牲畜买卖。”   “你别给我胡说,老三做的事我都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他做这没人性的事,我把他腿打瘸都不让他去。”许老大慌忙来拉宁津,一遍给领导赔笑脸一边想把人拉走。   “呸。”宁津把他推攘在墙上,指着他青紫的脸对围观的人说:“看他这脸,就是被我打的,他去逼改嫁的弟媳改口救他家翻墙偷孩子的老三出来,现在又说他不知道这事。领导们,看清他的嘴脸,小人、恶毒、阴坏,这样的人你们也敢用?是单位缺人?”他指了指周围的人,继续说:“随便扯个谁家亲戚出来也比许老大强。”   “你闭嘴!”涉及工作,许老大气红了眼睛,鼓着手上的青筋,咬牙把宁津往外推。宁津顺着他的力道往出走,推出门了他又喊:“不信咱们就走着瞧,许老三跟蔡家姐弟还在警局关着,警察正在审问,许老大跟他妈谁都跑不了,到时候一家都去北大荒种地。”   出了采石场的大门,宁津一个用劲把差不多力竭的男人摔在了地上,放狠话说:“老子刚从警局出来,你们一家等着吧,等警察套出许老三的话,你们家一个都跑不了,真以为你们咬死了他没有夜里翻墙进屋偷孩子就没事了?”宁津俯下身低声说:“我就是褪层皮也得把你们都送进去。”他暗示他送礼找关系了。   “兄弟,孩子好好的,我们以后也不去你家了,算了吧,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放我们一马,以后我们再也不管小远的事了。”许老大说软话,他心里鼓噪个不停,今天被这么一闹,他工作的事就挺麻烦,这几天他一直解释的是老三做的事他不知道,好不容易风声低了,又被这男人来闹一通。   宁津沉吟,心里琢磨这话可不可信。   他的沉默让许老大看到了希望,爬起来笑容谄媚地递烟,遭拒后也没消沉,他说:“真的,我以后管着我老娘,不让他再去你家了,我们家也不缺孩子,小远跟着他妈,我们不要。”说到这儿的时候,他想起苏愉改嫁前闹着要迁户口的事,为了加大砝码,他继续说:“小远妈不是想把小远户口迁走嘛,走,咱们现在就去,我带你去找村支书,当场就能把户口迁走。”   宁津抬起眼皮,直勾勾地盯着他,心思不明,明显看着是还没想好,或是判断要不要继续闹。许老大趁着他还没想明白,揽着他膀子推他走,急慌慌的要把他拉回村,“我不说假话,走,现在就去办,以后小远是姓许还是姓宁或是姓苏我们都不管,他现在还小,改姓你的姓,长大后说是你亲儿子也没人怀疑。”他为了日子安稳,可劲儿的给宁津画大饼。   “你说的也对,但……”   “我说的对就行,没什么但的,赶紧走,我们村支书也挺忙的,找他不容易。”   许老大恨不得拉起宁津跑起来,生怕他又改主意。小远那小崽子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当初不让他把户口迁走纯属是给苏愉找不痛快,他们许家又不缺儿子孙子,死一个丢一个还有很多,他百年后不缺上坟祭拜的儿孙。   “村支书在家吗?我找你有事。”许老大不顾汪汪叫的老狗,推门直接进去,看村支书走出来赶紧说:“叔,这是小远的后爹,来给他迁户口,你帮我盖个章,让他把孩子户口挪走,去镇里吃公粮。”   “你妈那边……”   “她没意见,孩子走的再远也是许家儿孙,我们当长辈的总要为他考虑。”许老大再次抢话,一手一个拉着往外走,“走,咱们赶紧去队里盖个章,免得中午耽误这小兄弟吃中饭。”   “章子就在家,你们要是想好了我现在就写证明。”老头来回瞅着两个人说。   那再好不过了,耽误一分一秒他心都不安,他要把这搅屎棍子送走,还要赶回采石场去给领导解释,他的工作轻松,不少人眼红着呢。   宁津捏着一张作业本纸,上面一个红彤彤的印章,他被许老大捧着送到回镇的路上,看他一脸恨不得不再见面的神色,他顿住脚说:“我今天早上的确是去警局了。”   “宁兄弟!”许老大大惊,“我已经把小远户口给你了,你怎么又要反悔。”说着他就脸色紧绷,一副被骗的暴怒样儿,想立马蹦起来打人。   “你听我说,急什么?怎么算都还是我吃亏了,我要是心毒,就买通关系把你跟你老娘都搞进去,许老二死换来的工作和钱都落在小远头上,户口迁不迁都行,我可知道许老二给小远留下的还有房子,这可值不少钱。”宁津可不承他人情,看他脸色转为慌乱,嘴张张闭闭却没话说,继续说:“不过我跟苏愉都有工作,也不稀罕采石场的每月十来块钱的工资,我不想把事做绝了,但警察是公平公正的,你家老三有钱有房有儿有女,他要是去农场改造几年,你觉得他怕不怕媳妇带家底改嫁?担不担心你像对你家老二一样对他?”   “事实怎么样咱们都清楚,他是不可能不受任何处罚的,一旦结果下来了,他会不会反口把你拉下水就不好说了,你们是亲兄弟,他什么性子你明白。”宁津说罢,把纸叠起来放口袋里,“以后管好你老娘,别让她再去找苏愉的麻烦,你单位的事我也不再去闹,希望以后我们没有再见面的机会,好自为之。”   宁津走上回镇的路,闹了这么一出他还饿了,回想这么一出戏,他是越来越佩服自己,啧啧,苏愉真是他引路的师傅,跟聪明人待久了他也变聪明了。用工作来威胁许老大是跟苏愉学的,他本来想用工作逼许老大去警局反咬许老三一口,小远户口的事他没想起过,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变化更为完美,最完美的是他没惹一身骚,许老大心毒一点说不定还以为他是个心软胆怂的好人。   回镇上后他去国营饭店吃碗素面,没回家,直接去了警局外面的街边蹲着,吹了半下午的邪风,总于看到一脸正义的许老大,他进警局时间不久,再次出来后一脸轻松。   宁津揉了把脸,起身捞出一张纸往警局走,迎面撞上许老大时皱眉盯着他,果然被他拦下了,“宁兄弟,去给小远改户口啊?”他有些紧张地问。   “你这是?”   “唉,之前为了给老三脱罪,我说了不少假话,今天听你一番话我也想明白了,人还是要自私点,自己好过了才能照顾兄弟,这不,我来给警察说真话,老三以后好好改造,就盼着他长记性,以后回来老实做人。”许老大长吁短叹 。   宁津瞥他一眼,鄙夷地扭过脸,一声不吭的往警局走。   “呸,什么东西!还看不起人了?老子要是生来吃公粮,还轮得到你这杂毛来威胁老子。”许老大见人进警局了,才阴下脸骂骂咧咧。   两天后,许老三的案子定了,送去西北农场开荒十年,蔡家姐弟两个关了三两个月就放出去了。   苏愉暗叹他们运气好,这要是在往后拖十二年,敢犯这事九成的可能送命。   宁津等事落地了,把小远的户口递给苏愉,“给,小远户口迁过来了,我没给他改姓,还姓许,留个念想也好。”   苏愉这才知道他从中做的事,惊喜又震惊,这男人的改造性太强了,知道她做的事没埋怨她不说,还跟着她的脚步走在了前面,她在忙果园那边的事,只还仅仅写了匿名信举报许老大。   她捧着他的脸,嘟起他的嘴亲下去,发出响亮的“么么”声。   “咦!”   “啊——”   两人回头看,门口站两个不知道捂眼睛的小崽子。 第41章 041 向果园探脚   一整顿饭, 小远跟平安都用那好奇又羞涩的眼神盯着对面的两个人,跟苏愉的淡定相比,宁津耳朵爆红, 眼神发飘, 偶尔抬起头对上四只好奇的眼睛, 没底气地干瞪一眼又埋头吃饭。   “行了行了,眼睛珠子盯出来也看不出朵花来。”苏愉弓指节敲桌子,示意两个小崽子适可而止, “就是亲嘴而已,等你们娶媳妇了也天天亲的么么响。”   “咳…”宁津被这直白的话呛的吸了颗米进了气管, 压住瘙痒感,低斥:“瞎说啥呢, 吃饭。”他扫了眼对面的人,看他俩端碗吃饭了又睨了眼苏愉, 哪有跟孩子说这的, 也不害臊, 之前看到两个娃吹套,她窘迫的不行, 这才好长时间?还大明大白的说起亲嘴来了!   “小远,你户口迁过来了, 是你爸给你办的,以后每个月你也有粮油可以领了。”苏愉说。   “谢谢爸。”谢过后他又继续吃饭, 他不缺吃穿,也没人拿这事挤兑过他,跟粮油相比,他跟他妈的户口在一起更让他高兴。   宁津回来三天了,明天他又要走了, 晚上他要把底儿清空,好有空间继续攒公粮。   “你别在孩子面前说什么亲嘴啥的。”他喘着粗气嘱咐。   “就亲嘴而已,有啥不能说的,他俩见我俩关系亲密,私底下肯定觉得高兴,没人不希望自己父母关系好的。”事关人类繁衍的一系列行为,大人都想要瞒着儿女,觉得这是一个羞臊、难堪、色情的话题,但小的时候谁不好奇这档子事?青春期来临后,身体和生理的变化,会促使他们好奇摸索男女身体方面的事。   “不行,你以后不能当着他俩的面亲我。”他抹不开脸又说服不了人,只好放弃大好福利。   “那现在能亲?”她捏着这大古板的下巴,不等他出声,腿勾在他腰上悬空,弓起背部,脸贴在胸肌上,舌头卷成开口的棉花,棉绒似轻似重被风刮向各地,留下点点亮色。   “你可撑住了,别倒下把我砸在床上了,我背要是受伤了你就完蛋了。”她嘴唇没移开,开合间总会碰到被汗水染湿的皮肤,“你心跳真快,没病吧?”她故意挑衅,想分散他的注意力,他抖的她也难受,但又不想服输。   男人不说话,他心想着胳膊还需要再练,被坠的要脱臼了似的,但酸痛交加的感觉更让人上头。   “天气暖和了。”他摊手摊脚地躺在床上,不盖被子也没觉得冷。   “我们家的院墙要不要加高?”他不停地说话,不然这头脑空白的这段时间他能睡着,旁边还有个祖宗还没伺候。   没声音。他翻身捧起女人的头,眼睛已经闭上了,额角的碎发湿透了,他给捋上去,免得刺着她眼睛。缓过要升天的那阵,他翻身下床,从开水瓶倒水给人擦身上,早上起来身上要是有粘腻紧绷的感觉她就不高兴,烦躁的想咬人。   “呵,洗澡的时候杠着门不准我看,要我伺候的时候你倒是大方了。”他吹气,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脚,老实了,麻溜的给擦干净,自己也胡乱擦两把,毛巾往盆子里一甩,上床往被窝里钻。   第二天做饭的时候,男人卷起裤腿要让人看,苏愉瞥了一眼,两个膝盖都青了,还有些磨蹭破了皮,青中带血丝。   “想我了就摸摸膝盖。”苏愉含笑对他眨巴眼睛。   “那我裤腿得摸破。”   “呦,嘴甜呀。”   看她这样子,想起昨天的意外,宁津下意识的捂嘴,一副不给侵犯的样子。   “德行。”苏愉笑骂。   早饭后宁津端碗去喂小黑,拍拍它圆润的屁股,嘱咐道:“好好看门,我不在家的时候就把一家老小托给你了,夜里别打瞌睡,来贼了就咬,要赔钱我来付,不克扣你饭食。”   “走走走。”苏愉推他,“就咱家这动不动就报警的名声,谁还敢强闯。”   “平安小远,碗洗好了赶紧去上学,门给锁好,别把小黑放出去了。”她交代。   “好。”   在宁津走后的第二天,苏愉请假借王小霞的自行车往隔壁县的果园去,虽然是两个县,但却是交界,苏愉骑自行车半个小时就到了,自行车札在山包下,她徒步走了上去,问给果树浇水的男人:“同志,邱经理在吗?”邱经理是管果园一切杂事的人。   “你找他啊?在那边桃园,你自己去找。”男人看她穿着整齐,人看着又有精神,以为是跟邱经理认识的人,直接指路。   “多谢。”   苏愉去隔壁桃园,里面有两个中年男人在说话,都面色黑黄,其中一个手指满是土灰,指甲里面也是。   “邱经理?”她对着两个人喊。   另一个手上干净的男人回头,扫了苏愉一眼,疑惑道:“你是?”   “我叫苏愉,是茂源罐头食品厂的员工,今天来找您是想告知一点我了解的事,如果能对果园有帮助,也想换几个果子吃。”苏愉笑说。   听了前面两句话,邱富力还以为是罐头厂有事派人来说,但后面听着又不像,他皱眉打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问:“什么事?”   “我去年冬天路过这里,见有片橘子树有问题,但又不敢肯定,今年留意这边的消息,果然如我猜测的那样,所以就请假来看看,如果我的办法能帮果园减少损失,那也不浪费我在这上面的天分了。”对,是天分,有专业人才在侧,苏愉不敢编造她看了多少书,关公门前耍大刀,一戳就露馅。   两个男人瞅了眼她白嫩的手掌,拧眉好笑,这是谁家看了几本书就敢来充天才的小媳妇?“我们的果子都是有数的,不私卖不送人,你别为了口吃的乱出招。”邱富力笑,第一次见这么自信的人,他都不忍心训斥。   “右边第三个山包上的橘子又酸又涩,它跟这边的橘子是同一个品种,但味道和橘皮都差别很大,我看那边的山包比较高,草长的也很稀疏,我猜那边的土壤里是不是石块比较多,并且埋的比较深,上面土实下面土层松,雨水流失快,水渗不下去,下土层缺水,土壤的酸性也会发生改变,有点类似于南橘北枳的意思。”苏愉把树满坡的话用自己的话复述出来,点明了那边的山包不适合橘子树的生长。   “邱经理,还有这位同志,我真不是瞎说,我是新河大队外嫁的姑娘,你们可以派人去打听,我们村去年种的冬麦比往年的好,根茎粗,不易倒,麦穗也更饱满,种子混种就是我提的意见。”她对着手上有土的男人说了她对庄稼的近亲繁殖的看法。   “你多少岁?上过大学?”男人问。   “今年28了,没上过大学,只是初中毕业,但我从小就是在土地里爬着长大的,我十九岁嫁人,在地里干活就干了十二年,结婚后我又种六年庄稼,还看过不少种地方面的书,对庄稼的习性还是挺了解的,就像这桃树,非常招虫,如果开花结果期不撒药,结的果子得少一半。”   苏愉知道她这个学历让人难以相信她的话,所以她就从实干的农民身份出发,反正历代种地人是没接受过种田知识的,多是摸索出来的经验。   “看过什么书?”这个时候邱富力完全不说话了,主场交给了他旁边的男人。   苏愉把她买的书还有从废品站捡回去的书都说了一遍,末了又说:“我也不求取什么,我现在的工作是后勤部的,清闲又惬意,不值得出什么坏主意来破坏我安稳的生活。只是看到这方面的知识了,不说我又憋的慌,你要是问我有什么好的办法,我还不敢说呢。”苏愉开玩笑地笑笑,说:“这位应该就是果树的医生了,我说说病因,确诊跟诊治还得靠他,如果我说的对呢,以后盛果期分我点有损伤的果子,我家还有两个馋嘴的孩子。”她不好意思地耸肩。   说完她摆手就下山,看来她两天的假期请多了,也是,谁会在有技术人员指导的情况下去信一个门外汉的话,还是工作先干着,她脸皮厚点,跑勤一点,慢慢磨呗,反正她有树满坡这个作弊器,所说的话又不是胡说八道。   “妈,你怎么还在家?不去上班?”小远背着书包问坐院子里晒太阳撸狗的女人。   “请假了,我今天休息,你赶紧上学去。”   “生病了?”小远紧张地问。   “没,好好的,我是打算明天去看看你姥姥姥爷,请假回来包点饺子明天给他们送去。”苏愉说的半真半假,赶两个小子出门,让他们放学就回来,跟她学做饭。   以后如果她能去果园工作,中午还赶回来做饭不现实。 第42章 042 征兆   邱富力眼瞅着女伢子突然冒出来又突然离开, 望了俞远安一眼,好笑地问:“咋样?”   “谁知道呢?”俞远安蹲身继续摸树枝,稍后又捏把土搁手心里抿了抿, 对邱富力说如果最近几天不下雨, 要赶快安排人给桃树浇水了。   “刚刚那女同志说的是真是假?那片山包上的橘子真是因为土壤的原因才又酸又涩的?”邱富力对这比较感兴趣, 橘树才种的两三年的时候,结第一茬果子的时候味还怪好,之后就不行了, 连续两年又是施肥又是喷药的,在上面浪费了不少精力, 搞得现在也舍不得砍。果子结的酸,但多撒点糖精做的罐头味儿也不怪, 但要是能改种养好,他肯定是不希望果园有这酸倒牙的橘子树。   “她说的话都理的通, 听着也有那么点意思, 但南橘北枳这土壤酸性出问题的事, 我也摸不通,主要是没仪器检测。”俞远安拍拍手上的土, 他见邱富力这个门外汉挺有继续折腾的意思,笑笑说:“要不你找人去挖个深坑, 看下面的土是不是像苏愉说的净是石头。”   “至于怎么改,你耐着心等, 那位同志还会再来的。”说罢他下山往葡萄园那边走,这么大的果园,只有他跟一个只懂皮毛的毛头小伙来看顾,他累的够呛,这个说的含糊又自信的女伢子他还挺有兴趣的。   邱富力一个人在桃树下站了一会儿, 琢磨着俞技员连人家的名字都记下来了,那苏愉应该不是胡说八道,他也往山下走,喊人拿铁锹去空地上挖坑。试试看,反正又不让他出力使劲儿。   另一头,苏愉拿肉票去供销社买一斤肥肉,韭菜是自家的,鸡蛋敲了五个,她一个人在屋里忙活着择韭菜、炼肥肉、炒鸡蛋拌陷,春天的韭菜又嫩味又好,辣味也不刺激,吃了嘴里不会一整天都是韭菜味儿。   等小远跟平安回来后,苏愉当着他俩的面和面、揉面,搬了切菜板去院子里的桌子上,“你俩看好了,面揉成这样光滑不沾手的面团了就可以擀面叶了。”她让他俩把袖子撸起来,一人揪块儿面团让他俩也学着擀面,一个擀面杖三人轮流使用,到天黑了才擀出够三个人吃的面叶。   桌子又搬到堂屋里,昏黄的灯泡下三个人一起捏饺子,苏愉盯着平安不放,他贪多,一张面叶舀满满一勺陷儿,个个包出来都撑破了肚皮。   “你再怎么捏都是丢水里就立马破,到时候这漏了陷儿的饺子都是你的。”苏愉见他屡教不改,索性威胁他,“我们吃饺子,你喝面叶汤。”   “喝就喝,有白面有鸡蛋还有肉,我天天喝,顿顿喝都不嫌够。”他左右偷瞥两眼,舀起一勺子饺子馅就往嘴里塞,被小远追着打的时候还不忘嚼了往肚里咽,厚着脸皮说:“我先替你们尝尝味儿,免得淡了或是咸了。”嚼完了他才坐回来。   “好吃嘴,谎话精。”小远指责他,但苏愉瞅到他也在咽口水了。   “韭菜是生的,吃吧,吃了夜里就拉肚子。”苏愉不走心的恐吓,肉跟鸡蛋是熟的,韭菜生的也能吃,她不担心他俩吃坏肚子。   “那我也吃一口,平安拉肚子的时候有人陪。”小远缩手缩脚的像偷东西被逮了一样,饺子馅喂进嘴里了,抿紧嘴不好意思地笑。尤其是平安说他也是好吃嘴的时候,他看着他妈也在笑,耳朵的红度开始加深,嘴里的东西咽进去后在平安的念叨下不知该做什么,缓了片刻也开始咧嘴笑,带着不好意思的尴尬。   苏愉瞅着他脸颊升温变红,但还在笑着跟平安打闹,就知道他开始改变了。内向敏感的孩子在尴尬的时候,会产生别扭的情绪,如果是以前的许远,他遭遇这不含恶意的嘲笑,大概会绷着脸不说话、饺子馅吐出来说不好吃、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碰这些东西,甚至会滋生其他情绪。   他满面的羞涩,耳朵通红,但在用大笑的方式排解尴尬,就像现代人社死后的自黑,通过自身嘲解来转移别人对事情本身的注意力,让人觉得你这人说话有趣、好笑。   “你俩烧水去,剩下的我来包。”苏愉见面叶不多了,让不好好包饺子的人去点火烧水,等她包完了能直接下锅。   苏愉说到做到,把散了陷儿的面叶都舀给平安吃,漏在锅里的陷也舀碗里让他端着喝。他不敢对着苏愉耍赖,就只好凑小远旁边,时不时的从他碗里偷个完整的饺子,装模作样的服软:“唉,还是不进水的饺子好吃,油滋滋的。”   苏愉瞥了他一眼,咬破饺子,里面的油水滴落在碗里,她感叹:“肉有嚼劲儿,好香,你那水煮的肉估计没我这好吃。”   “妈——”平安跺脚。   肉麻兮兮的,苏愉看他满面纠结,松口说:“你再去盛,你碗里的这些倒给小黑吃。”   “好多肉嘞。”他不舍得,抠搜地把碗里的鸡蛋跟肉丁都择吃了才去倒了喂小黑。   第二天早上,苏愉去黑市逛了一圈,赶上有卖兔子的,她买了两只,一只留家里吃,一只提到娘家去。等平安跟小远上学去了,她又和面擀面皮,昨晚的饺子馅没用完,她一个人在家独自给包完,一半留家里,一半蒸熟了带走。   到娘家的时候,她哥跟她嫂子出去唠闲嗑去了,“爹,妈,都在家呢?”她把还活着的兔子递给侄子侄女,说:“这是你们的菜,别给玩跑了。”   “你这丫头,来就来,咋又带东西。”苏老头皱眉但高兴,女儿孝顺他高兴,但女婿不在家,这又提兔子又拿饺子的,这不像是在补贴娘家?   “自己家里买的也有,不是亏了自己往娘家送东西。”苏愉把碗里冷透的蒸饺放进厨房,问她妈有没有要洗的东西。   “没,你三姐昨天刚来的,她把被面床单都泡了洗了,被子也都晒了,冬天的厚被子也收起来了。”余安秀说,又拉着小闺女盯着她肚子问:“还没消息?”   “没,我有病,宫寒,不容易怀。”每次见面老娘第一件事就是盯她肚子,她可算是领略到催生的痛苦了,可烦人。   “瞎说。”余安秀不相信,都生一个儿子了,咋会突然得病了,在镇上住的那段时间,她留意小愉来月事的时间是固定的,到了那天就来了,这肯定是没病,她觉得原因是在小女婿身上。   “你肯定没病,你跟小宁商量商量,跑运输调个时间,别就单单定着月中月尾回来,换几次就能怀上。”老太太悄摸摸地出主意。   呦,老太太懂得挺多,苏愉刚想说话,就听到老头在院子里咳咔,咳的像是要喘不过来气。   “咋回事?感冒了?”她问老娘,顺便结束话题往外走。   “没感冒,人老了,老头子又吸烟吸得厉害,往年只是换季的时候咳,现在是起床咳,太阳出来咳,太阳落山咳,晚上睡床上也咳。”余安秀抱怨,也向姑娘告状,她咋劝咋说他都还天天吸着烟斗子不丢手。   苏老头听到老婆子的唠叨眼皮都不抬,夹着烟斗继续抽,坐在檐下弯着腰吐白烟。   “爹,少吸点,都咳成这样了还不戒,还想再住医院?”苏愉走过去夺了他烟斗,里面的烟丝都给倒了。   苏老头立马虎脸,嘴里念叨着贼丫头,鼓着眼泡子瞪她,夺过烟斗说:“要不是你嫁人了,老子非拿牛鞭子抽你。”   “说的跟你还撵得上我一样,咳的肺都要出来了,我给你买几包纸烟,你细着点抽,慢慢的给戒了算了。”苏愉不怕老头黑脸,坐他旁边继续劝。   “你饿死我算了,我黄土埋脖了你还要折腾我。”苏老头拒绝,说是纸烟不够劲儿,他抽不惯,也不用给他买,买了他也转手给卖了。   “我就是不吃饭也不能不抽烟,烟比你妈陪我的时间还长,你们也别操心,村头的你二大爷,活了八十来岁,死前还在跟人吸烟斗。”他从屋里又捏烟丝出来点,说他哪天要是死了也跟抽烟没关系。   看他这个犟劲儿,苏愉也没办法,现在也没有能威胁他的,除非他再进医院,医生让他戒烟,但依他这烟比老婆还重要的心态,估计医生的话他也不会听。   “老婆子,给小愉捡盘子炸馍回去吃。”苏老头打发小闺女拿了炸馍赶紧走,也没想起问她怎么没上班。   苏愉不要,让他们自己吃,她要是想吃回去自己炸。   “给你你就接着,现在我们给的起,等给不了的时候,你就是想要也没得。”余安秀往钵子里捡炸馍,不给闺女也被儿媳拿回娘家送人了,儿媳吃她乐意,但还给儿媳娘老子吃,可呕死她了。   “你三姐日子不好过,前天晚上炸起锅了,半夜里你爹就端了一半给老三送去,你这提的有兔子来,你嫂子就是看你拎炸馍走也不好说啥。”老太太继续念叨,起意炸炸馍就是为了老三,她离娘家最近,有个啥消息家里也听得到,小星那孩子这换季又病了,把老三拖的不成样子,干瘦干瘦的。   “那我改天去看看她。”苏愉说。   “给你说不是让你给她送东西的意思,你家也不好过,你别有两个钱就给大手大脚的折腾干净了。”老太太叹气,“老三那儿不是谁给一点就能爬起来的,苦一点也是过,现在总比我们那时候跑兵荒过得好,慢慢熬吧,现在只要不偷懒,有工分就饿不到肚子。”   苏愉端炸馍走,出村了去麦地里拔了四窝麦子,其中两窝是村里自有的麦种种的,杆细穗小籽还瘪。   在家吃了中午饭后,她提着四窝麦子往果园走,走出汗了才到,刚好在山脚下碰到邱经理。   “邱经理,我回娘家拔了麦苗,你对比看看,差别很明显的,我不是胡说八道的。”她把麦苗递给他看。   “我带你去找俞技员,这东西我也不懂。”他懂,但懂的少,就像昨天她说的什么土壤酸性他就接不上话,今天上午坑挖到一米深,下面的确是瓦砾石头,他想知道她的目的,但不想被她引着走。   “来了?”俞远安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她,没有任何意外。   “嗯,我给你们看看麦子,证明我没胡说,橘子树那边只要你们挖个坑就知道我说的真假。”   “你是怎么知道那片山包下面是石头的?酸性又怎么判断?”俞远安严肃地盯着问。   苏愉没眨眼也没挪开视线,没任何心虚地说:“推测的,庄稼、果木生病,无非就是土壤和气候还有病虫害的原因,方圆十里都是橘子树,气候没差,枝繁叶茂更不是病虫害,那就只剩下土壤问题了。我回去翻了翻书,知道橘树对土壤的酸性有要求,至于下面的石头,是我猜的,我在那边的山包下面看见不少小石头。”   俞远安没再质疑,替邱富力问了一句:“你有什么要求?” 第43章 043 干了   “我就是做件好事, 图些新鲜水果吃。”苏愉说。   如果之前说她是突然起意,俞远安还相信,但她这专门回娘家一趟拔麦子过来证明, 又满头大汗地走过来, 还只是图一点新鲜水果, 他就是眼盲心瞎也不会相信。   “说实话吧,机会不多,刚好邱经理也在, 如果要求合理,你又能给出解决办法, 能帮的我们也能帮。”俞远安说。   苏愉思量了一会儿,想着目的早晚会暴露, 现在说只是少点底牌罢了,看他们这样子说不定就同意了。   “邱经理, 你们果园还缺不缺照顾果树的人, 你们也看到了, 我在种植方面有天分,以后对果园不定会起大作用。”苏愉自荐。   邱富力看了眼俞远安, 实在没想到她是来找工作的,他们还以为这是来找关系求帮忙的。   “你的确是罐头厂后勤部的?我记得这工作是坐办公室的吧?又体面又清闲。”邱富力疑惑。   “的确是的, 我男人还是罐头厂的运输司机,这个我没必要撒谎, 你们一打听就知道。坐办公室是清闲又体面,我以前也没到果园工作的想法,是去年在娘家发现麦种有问题,我又喜欢看书,觉得还挺有意思的。”苏愉义正言辞地说:“我不想浪费我这个天分, 给村里说了麦种的事,今年大家能多分几斤细粮。发现橘树的问题,也能为果园避免损伤,树不值钱,值钱的是时间,咱们果园的树都五六年了,砍了实在是糟蹋,我想做些有意义的事。”   她看俞远安面色有所松动,继续说:“我在办公室坐着,今年重复去年的工作,十年后重复五年后的工作,一眼看得见死亡,或许再耽搁几年,安稳惯了,我对植物的敏感性就消失了,实操最长经验,所以我就过来了。”说完她不好意思的挠头,一副发表完理想后的羞赧,淳朴又真诚。   邱富力情不自禁的拍手,满眼称赞,“国家就需要你这样不怕苦累的好同志,你……”   “你再考虑一下,果园的工作也是今年重复去年的,你昨天来的时候我在查看桃树缺不缺水,今天来我在看梨树缺不缺水,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在果园绕圈子,今年也是,看完桃树看梨树,接着还有葡萄藤。”俞远安打断邱富力要许诺的话,他这人一听到有理想有激情的话就头脑发热,要不然也不会被自己忽悠的天天在果园转,一个坐办公室的经理晒成了老农民。   “还有,你看看我的手我的脸,再瞅瞅你的,我黑的像在酱油缸里三泡三晒的,你白的发光,又细皮嫩肉的,女人在果园风吹日晒一年看着要老十岁。”这是俞远安的心里话,苏愉满腹的抱负不是不打动人,所以他也算惜才,说几句好话。现在的工作难找,她那头把工作丢了,这头再坚持不下去,到时候没地去,家里人再埋怨,可别坐在山上嚎。   苏愉问如果她来这边,工资给多少?   邱富力沉思,“我们这边还有个技术员,是个小伙子,他来两年了,现在的工资是七十三,才来的时候是四十 ,但他有学历,如果你过来,我给你开三十的工资,半年后再加,两年后也能达到七十三。”他许诺   苏愉有些犹豫,工资还好说,一个月八块钱的差额,但有免费的果子抵补,最让她犹豫的是俞远安说的风吹日晒一年看着老十岁,女人爱美,她比谁都爱这身白皙的皮肤。   “工作时间呢?我在厂里是八点上班十一点下班,下午两点上班,六点下班,工资38,但我也不在乎这8块钱的差距,毕竟是做自己喜欢的活儿,总有有所牺牲。”先抬高自己又卖可怜:“我一家老小都在安丘镇,男人又不常在家,我怕回去太晚了会遇到危险。”   “工作时间是一样的,你买个自行车,回去也只要半个小时,像冬天黑的早,你也能提前一个小时走。”其实时间很随便,俞远安有时候早上六点过来,□□点就走了,下午有时候一待一下午,有时候压根不来,丰果期卖果子更是没他们技术员的事,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但对外哪能说的这么随便,尤其是跟罐头厂做对比,他们果园也是个正经单位的。   这时俞远安起身离开,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也没他的事,他要去巡视果园去了。   “这样吧邱经理,你看我在罐头厂的工作也还没转让出去,也还没给厂里说,工作也要交接,这可能得一段时间,我有时间就过来给俞技员打下手,我来试试,你们也考察考察我,毕竟我来的挺突然的。”苏愉有些抱歉地说。   “那你什么时候过来,橘树已经在开花了。”邱富力其实在急这事,如果俞技员能解决这问题,他哪会多招一个拿工资的。   “今天就可以,但希望邱经理说话算话,别橘树养好了你不雇用我了,我也不止只对橘树的病因有见解。”苏愉跟他下山,边走边说。   “不至于不至于。”   土壤的酸性降低,又不渗水,不挖橘子树的情况下,下层的石块没办法翘起来,但好在橘子树已经扎根了,只要调试到合适的酸度就行了,这对树满坡来说是小意思。苏愉让他们先把土给刨松,太瓷实了不渗水,之后教他们用果皮发酵酸水,打算等五天后她再过来按树满坡的指点撒酸水。   “这就行了?”太简单了吧,邱富力疑惑,他是该怀疑苏招摇愉撞骗还是该怀疑俞远安技术不行?   “浇出合适的酸性最难,这么大的山头,又没仪器检测,怎么保证酸度适合橘子树生长才是最难的。”   “那、那你怎么保证你浇出来的最合适?”   “等两个月就知道了,最晚也就今年深秋看结果,要是把树糟蹋死了你也不用雇用我,是我的原因我赔偿,而且我这是递的投名状,我又没要工钱,怎么算你都不亏。”苏愉摊手说。   也只能这样了,树要是折腾死了,又有人赔偿,他刚好有理由把树砍了种别的。   苏愉又走路回去,第二天上班了就在办公室打听谁有自行车票,她可以买,但问了一圈都没问到,她只能指望宁津能跟人换到自行车票,他过年的时候就在说家里要添辆自行车。   五天后,她再次请假借王小霞的自行车一天。   “你在干啥?洪主任现在见到你就脸黑,还请假呢?家里出事了?”王小霞给她自行车的时候问她。   “大事,等过一段时间了第二个跟你说。”苏愉骑上自行车一蹬,人跑了,歇了五天的腿脚又有劲了,出了镇,空气中有了野花的香味,车滚压在野草上,汁液的青涩香特别醒神。   “来啦,就等你了。”邱富力听到车铃儿响,站在山包上招手。   “发酵的原液跟清水一比五的比例混合,水不用浇在树根上,就撒在一旁的土上。”树满坡在苏愉的右耳上念叨。   苏愉把水兑好,让工人撒水,她跟在后面用手捻浇水的湿度,又搁鼻子上闻闻,末了又从兜里拿出一张纸,纸上写了什么样的酸度是怎么个味道。一遍水撒完了,苏愉说让太阳晒晒,她下午再检查一遍。   “我能不能看看你的纸?”俞远安指着苏愉兜里的纸问。   “能,不过这是我自己的标准。”纸上写的白醋的酸度,半瓶水加白醋的酸度,甜橘子的酸度等等。   “你闻得出来?”俞远安怀疑又震惊。   “不同酸度有区别啊,你们闻不出来?”苏愉装傻充愣。   俞远安跟邱富力瞥了她一眼,这酸橘子要真长成甜橘子,那苏愉还真是老天赏饭吃,这玩意是学不来的。   中午苏愉跟他们回去吃了顿饭,见到了那个每月七十五块工资的小伙子,手掌跟衣袖里的胳膊也是两个色。她这时候怀疑她跳槽来风吹日晒值不值得,但如果不跳槽,七年后恢复高考她35岁,那时候出路又在哪里?还像上辈子一样,选个自己不了解不热爱的专业,再熬二三十年等退休养孙子抱重孙?   下午三点多,苏愉又去了趟橘树园,从头走到尾,隔一截蹲下捏撮土闻闻,用铲子翻开湿润的土层,让树满坡检测酸度。   “再隔十天再浇一遍酸水,如果不下雨,比例就是一比六,要是下雨了你得再来一趟。还有,让他们其他人这段时间不要进来走动,别把土又踩瓷实了。”树满坡交代。   苏愉转身就把话复述了一遍,“如果不下雨,你们就像今天这样再浇次水,要是下雨了我十天后再来看。”她说的迟疑。   “不管下不下雨你都过来一趟,我们也掌握不好到底要撒多少水,反正你以后也要过来工作的,这片橘子树就交给你管了,秋天果子成熟了,你吃多少摘多少。”感觉苏愉有打退堂鼓的意思,邱富力连忙挽留,要是苏愉这闻闻就能确认土壤酸性的天分是真的,那一定要把她留下,他们果园还要继续栽种橘子树呢,橘子树不招虫,做罐头又方便,还比桃子梨子好运输,保存的时间也更长。   “那也行,我到时候能请假就过来。”苏愉问邱经理几点了,他戴的有手表。   “四点十七,这边要是没事了你就先走吧。”他把苏愉说的差点以为她是正式员工了,她瞥了他一眼,她现在在果园可还是自由身,想走就走。   路上她跟树满坡唠以后的工作,她可以肯定,现在她对种树没什么兴趣,想过来就是不想天天待在办公室听大姐大婶谈家长里短,还有就是有个系统,她想给用上。另一个原因就是工作在果园,一年三季看着枝头丰硕的水果,闻着果香,抬头就能摘一个,这变相的拥有了果园,还是不用自己打理的,丰收的喜悦很诱人。   “试试呗,反正有我在你不用在种植上受苦,你以前不喜欢干金融不也熬了十几年,你来干个几年,不喜欢还能找别的工作,你不生孩子,不伺候公婆,男人又不常在家,手里又有钱,你有折腾的资本。”树满坡劝说的机会来了,它抖擞精神,压抑着激动继续说:“你想想再过一个月,满山的红桃花跟白梨花相映,还有橘子花的清香,这美景是不买票能看的?你每天骑自行车来回,也锻炼身体,腿纤细有力,老了也不驼背。还有夏天满枝的桃子,桃子没了梨子又熟了,还有葡萄跟西瓜,这些都没了橘子又熟了,我还会嫁接技术,你到时候有兴趣了还能折腾新品种,早熟的、晚熟的,绝对比你坐办公室打毛衣绣鞋垫好。”   苏愉随着树满坡的话在脑海中畅想,她还可以捡落花做酱、做馒头、烤饼干,可以自己做罐头,用冰糖不用糖精。   “干了!”她顺着下坡使劲蹬踏板,春风急促的揉捏着她脸颊,苏愉激动的大声喊叫:“啊——我要做农场主了!”   做梦!树满坡撇嘴。 第44章 044 摊牌   从果园回去后, 苏愉待在厂里老实上班,不迟到不早退,同时不经意地打听“咱们这清闲又体面, 年节还有福利的工作要是卖出去, 千把块都有人抢吧?”   “谁傻了才会把这安稳工作往出卖, 一千块也就两年的工资,风不吹雨不淋,干到退休了还能把工作让给儿女, 为了这一千块钱把工作往出卖,跟把鸡杀了取蛋一样。”   杀鸡取卵?傻透了的苏愉:“……”   不过她也知道, 如果有人能拿出一千块钱出来,这工作她放出声能立马转手。   苏愉整整三天没再提这事, 树满坡坐立难安,急的抓心挠肺, 但还不敢多说, 苏愉这个人意志坚定又有主意, 她要是不想干,你急着劝说她能不吭不声的跟你反着来。   是一头阅历丰富的聪明驴, 没有好处吊着,她不乐意了就倒着走, 气死你。   琢磨再三,树满坡决定不吭声, 她这次要是打退堂鼓了它还能等下次机会。   第五天中午,宁津背着一包脏衣服推门回来,这时候苏愉跟两个孩子刚吃完饭,平安跟小远正在争谁去洗碗,现在是谁洗碗一分钱, 做饭两分钱,要是味好就三分钱。   至今两个孩子谁也没挣过三分钱,苏愉没嫌糟蹋东西,只要不让她动手做饭,菜咸了净吃白米饭她也往肚子里塞。   “你洗碗我做饭。”平安见他爸回来了,立马不抢着要洗碗了,他包剪锤都输两局了还在耍赖要五局三胜。   “呦,大儿子会做饭了?”宁津惊喜,“那我下次回来就不吃饭了,空着肚子回来吃我儿子做的。”   苏愉噗嗤一声笑了,看小远乐颠颠的端碗往厨房跑,笑平安:“看吧,愿赌服输,耍赖了你爸都不站你一边。”   “咋回事?还有赌局啊?”   苏愉就把事情给他说了,“两个小子现在都会煮稀饭,焖干饭还有点悬,炒菜更是咸淡飘忽不定,你下次回来说不定真能吃上你两个儿子做的饭,这次回来歇几天?”   “照旧三天,不过下趟我跑短途,三四天就能回来一次。”他把脏衣服解开,里面包着的两块儿四五斤的腊肉给放桌子上,衣服让平安给泡洗衣盆里,说:“两个孩子还小,别急着学做饭,别再烫着了。”   “小什么小,都快齐我胸口高了。”而且好动,肉还紧实。   这叨叨的都是没营养的话,树满坡都准备关机沉睡了,忽然听它亲爱的主人说:“我想换工作了,想去果园工作。”   惊喜来的太突然,它激动的陷入沉睡了,这男人回来了就要有不正经的活动,他得避避。   宁津没当真,微拧眉眼神往右瞟,作怪问她:“这才干多长时间呐,一年半不到,你干两份工作了,这怎么又要换?还是我不在家你又干什么大事了,领导又要提携你?”   “你还记得去年冬天我们去果园玩了一趟嘛……”   “咋不记得,累的要死回来还遭人嫌弃。”   “哎呀。”苏愉拍他一巴掌,撒娇道:“你别插嘴,让我先说,说完我还要去上班呢。”   “行,你说。”宁津眉目含笑,让这个还记得要去上班的人先说。   “我不是还买了不少书看嘛,当时去看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回来越看书越觉得我可能是发现了问题,前些天我憋不住,请假去看了一趟,果然如此,是土壤酸性有问题,我帮忙解决了,果园的邱经理就留我去果园上班,最开始是三十块钱一个月,半年后还待在那儿就给我加工资,他承诺我两年后能达到七十多一个月。”她满目惊喜地望着男人,有些傲娇的说:“如果你这两年不长工资,说不定到时候我比你工资还高。”   “厉害厉害。”宁津鼓掌,但还是说:“我咋觉得你神神叨叨的?这么好的工作任你挑,就单单解决什么土壤酸性的问题?而且你就初中毕业,这几个月多看了几本书,就这么厉害了?要不你教教我,让我也过去?”   苏愉嫌弃道:“这是农民子女的天分,我有十六年的种地经验,是你这种吃公粮长大的小少爷理解不了的,果园里请的技术专家都认可我,你要是不信,这两天你可以去打听一下,这单单靠我也编不出来。”   瞧着要到上班时间了,她也不再唠,起身说:“我晚上想吃你做的发面烙饼,你给我做吧。”   “行,你去上班。”   苏愉看出来他没把她要换工作的事放心上,主要是没涉及她要卖工作跟中午不回家吃饭的事,她打算晚上回床上了再谈。   傍晚刚到家,就听到了院子里的水声,苏愉推开小黑的大脑袋,反手把门关着,问院子里擦车的三个人:“这谁家的自行车?还是我们家买的?”看着是全新的。   “我们家买的,自行车票是我送货的时候在城市里跟人买的,五十块,这自行车买下来一共算是花了两百零八块。”宁津把车轮都擦的发亮的自行车往还有日头的地方一挪,晒干水汽免得上锈。   “明天我去给上个牌,咱们也不用再去借自行车用了。”男人招呼跟过去摸车的两小子洗手,喊苏愉:“你也东西放下赶紧洗手,你要吃的发面烙饼已经出锅,再过一会儿就冷了。”   松软有嚼劲的饼瓤,焦黄发脆的外壳,里面加的有红薯面,嚼在嘴里越嚼越甜,苏愉都没夹腌的小咸菜,干吃饼子都撑的打嗝。   “还是你做的好吃,你劲儿大,揉出来的面不散,好有弹性。”苏愉躺在椅背上夸烙饼子的男人。   “喜欢吃等过两天我再给你做,就是家里红薯面见底了,你看什么时候回娘家的时候再跟人买个十来斤,离今年收红薯还有四五个月。”宁津想到老丈人丈母娘,说:“你要是没空我去替你看看,把我带回来的腊肉也割一刀送去。”   “你想去就去,我前些天去了的。”苏愉投桃报李,问:“腊肉要不要给你爹妈送一两斤过去?”   宁津说不用,爹妈跟着大哥住,他们就逢年过节和老两口做寿了拿钱拿东西,说他是老小,他做的太殷勤给他二哥压力,二嫂工资低,家里孩子又多。反正没让苏愉知道他跟老宅差点反目的事。   夜晚躺在床上,苏愉闭口不谈换工作的事,锁了门窗就忙着摇床,一隔半月不沾荤腥,不仅男人馋,她也渴。   铁皮钟在燥热又喧嚣的密闭空间里,悄悄把最短的针移动一格,窗户打开后,没了床的吱呀声和人压抑又难耐的支吾声,它走动的声音在房间里显得清晰又有规律。   “我给你洗还是你自己洗?”男人不怀好意地问。   “你去倒水,我自己洗。”苏愉翻身趴在床上,伸出白皙的手臂去够扔在地上的内衣。   宁津抢先一步把白色的棉短裤捡到手,抬头间瞥见压在床边挤出来的圆弧,搓了搓指尖,瞥过眼喉咙上下一滚,把手里攥成一团的布丢床上,沉默着去倒水端到床边。   “我不用避出去吧?”他清了清嗓子问。   “你去箱子里再给我拿一条内裤,这个沾的有灰。”苏愉把内裤扔到一旁的凳子上。   “抖抖灰不就掉了。”男人嘀咕,光着膀子问她内裤在哪个箱子里放着。   “第二个小箱子,打开就看到了。”苏愉接过内裤穿上,水润润的眼睛勾着他,轻声吐气,“沾灰的地方有水,抖不掉。”   “怎么会有…水。”男人想到什么,撇过脸咳了一声,愉悦地说:“那是该换个干净的。”   在这种事上,宁津猛是猛,但见识少,道听途说的多,但也没苏愉这个亲眼观片的人经验丰富,摇床的时候他经不得勾,事后又有些内敛,性教育使然,他心里动作十八回合,嘴上却说不出来,像是说了话要咬嘴似的。   苏愉最爱他这欲语还休,挑破又偷乐的样子,内里成熟却又披了个青涩的表皮不自知,啃破表皮吸一口沁甜的汁水,独属她一个人的滋味。   带着凉意的晚风从窗户里吹进来,苏愉把两个枕头叠一起垫头底下,看床下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洗套,开口说:“咱俩再谈谈我换工作的事呗?”   就知道她没死心,宁津开门把盆里的清水泼在院子里,把套顶在打磨圆滑的木头上晾水分,掀被子把女人抱在怀里,拍下她头顶说:“你说,我听着。”   “我打听了的,我的工作能卖一千块左右,到时候我把这边的工作卖了去果园工作,又有自行车,骑快点一趟也只要半个钟,跟在镇里工作差别不大。就是中午回来不划算,前期我没锻炼出来中午就不回来吃饭,等到秋天了,我十一点半到家,一点半走,也不累的。”   真的,苏愉独自想的时候,犹豫的就是日晒和距离,但男人一不同意,她为了证明她是对的,觉得半个小时的车程完全不是事,就是在罐头厂,她路上要是走慢点再跟人说几句话,回来也要十几分钟。   “你把价钱都打听好了?那我是否同意也都不重要了,我看我就是不同意你也要换工作。”男人心情瞬间就不好了。   “那肯定不是,我都还没放出消息,要是不重视你的意见,我现在已经去果园工作了。”苏愉仰头,后脑勺砸在男人锁骨那里,表示她的不满,她继续说:“我现在这个工作工资变化不大,五年后甚至可能还是三十八或是四十八,而且我不喜欢里面的氛围,天天东家长西家短的,不是埋怨婆婆就是对媳妇有怨气。我担心我再干几年,你每次回来我张嘴闭嘴就是六婶子的孙子掉牙了,她跟儿媳又吵架了,东街的恶婆婆又骂街了。”   苏愉转头看他皱眉,继续深情吐露:“你天天在外跑,见识我们祖国的大好河山,眼界广见识多,心里装的是修路建桥,我怕你以后会厌烦我婆妈的样子,我也想跟你一起进步。”   宁津被吹的心虚,没敢看对面的女人,他现在在外想的就是婆娘和娃,想家里热腾腾的饭菜和不怎么结实的床。   他按下她的头,让她的脸埋在他胸腔上,“别以为你夸我我就同意了,你现在的工作挺好的,风不吹雨不淋,还轻松,家里挣钱的有我,你别太操心,到果园工作累的要死,不比种地的轻松。”   苏愉叹气,“我又不是给树浇水或是搬运果子,能多累?这样吧,你除了上面说的理由,你再继续说理由,如果能说服我,我就不换了。”   “你中午不回来,小远跟平安怎么办?我们还打算的是再过一两年要孩子的,到时候你怀孕生娃,哪还受得了在果园折腾?还是厂里好,清闲又离家近,工资也不低。”宁津说。   就冲这两个理由,苏愉更要换工作了,不然她还真绑在孩子身上了。   “我早晚都在家,早上多炒盘菜,他俩放学了自己焖干饭或是下面条,不会让他俩饿肚子。至于怀孩子,两年后说不定我又找到更好的工作了,再说现在乡下,谁大着肚子没干活,还有人直接在地里生娃的。”苏愉给自己洗脑:“我不怕苦不怕累,就怕变的没有上进心,婆婆妈妈的惹人厌。”   “你…我怎么跟你说不通呢?我是心疼你。”宁津琢磨着天亮就去看老丈人跟丈母娘,他搞不定她,还有点随她意的意思,这不太妙,要搬救兵。   苏愉也坚定了要换工作的想法,苦累先不说,她又没去干过,怕晒就戴帽子戴口罩围丝巾,更有树满坡这个专业系统的支持,她就不信过个一两年,她会不能自由上下班。   她不要工作为方便养孩子怀孩子生孩子! 第45章 045 争吵   隔天, 苏愉去上班了,两孩子上学了,宁津割了一刀肉, 徒步往新河大队走。   “爹妈, 都在家呐?”   “小宁回来了?中午留家里吃饭, 有段时间没见着你了。”苏老头坐在檐下他的老位置。   “我回来三天,爹、妈,去我家玩几天?”宁津把肉递给丈母娘, 坐老丈人对面看他吐白烟。   “不去,家里住的好好的, 我去你家干啥?村里有我的老伙计,去镇里住着挺不舒服的。”其实是跟镇里的老头说不到一起去。   宁津也没避人, 直接说:“去家里劝劝苏愉,她又找了个新工作, 在邯山县的果园, 她不知道怎么忽悠人家的, 现在要去给人果园做技术员,要张罗着卖工作呢, 我说的她不听,爹, 她听你的话,你去说说。”   苏老头大笑, 烟斗也不抽了,这小闺女真是越来越利巴,这离去年闹离婚才多久,就已经把小女婿捏手掌心了,他活这么多年, 还是头一次见女婿回岳家找丈人爹告状的。   “她能忽悠就让她换,人家偷兄弟死亡的赔偿还守不住工作,她能接二连三的折腾到新工作,她以后就是不想在果园干了,把工作卖了再找也不亏。”苏昌国没如女婿的意,别看他到老都还只是村里的老村长,年轻的时候是没本事没关系,有本事他也往外跑。当村长时管田地还管村民的家务事,到现在还有婆媳吵架、姑嫂干架、邻居干仗来找他判官司的,烦。   “不是,爹,果园的工作哪有厂里的工作清闲?现在她风不吹雨不淋,养的白花花的,去果园多累啊,按她说的中午还不回家,家里还有俩孩子呢。”宁津没想到没劝服媳妇,来搬救兵还要先劝救兵,这能成?   余安秀这时坐过来,问女婿:“卖现在的这个工作要多少钱?”   宁津没多想,随口说:“千把块钱,抵得上两年的工资,福利这些都不算。”   苏老头倒是垂下眼皮看了老婆子一眼,没搭理她,继续给女婿说:“人清闲久了就废了,我现在也清闲,闲的越来越没劲儿,还是累点好,出点汗才有精神气。至于孩子,反正也大了,不用哄不用抱,更不要喂奶,按你说的,就一顿中午饭嘛,凑合一顿也饿不瘦,实在不行不还有爷奶,不想吃白饭就拿钱,为了两个娃一顿饭就把人绑死家里了?我见你十天半月不着家,两小子不也长的又高又壮的?”   苏老头没怎么了解果园的情况就站闺女那一边,因为首先他是苏愉亲爹,她丈夫来告状,当着宁津的面他肯定得维护自己闺女,心里不同意也是私下训她,小愉改变主意也得是她自己去跟她男人商量,就像婆婆跟儿子一条心,他也跟闺女一条心。   第二个原因就是村里的麦子,现在已经开始黄了,麦穗的确比往年的更好,苏愉在里面起了不小的作用。而且小闺女这人吧,她是个务实的性子,走一步要先看三步,没把握她不敢乱换工作,哪怕这段时间行为大胆了,但一二十年养成的性子不是说变就变的。   再说她还嫁人了,儿子都上十岁了,又不是要爹妈扶着走路的小丫头,哪儿还用得着他去教她怎么做事。工作卖个上千块,她就是不干活也能好吃好喝的过三四年,更何况去果园工作还有工资。   “我不管她,你要是能劝动她就劝,劝不动就由她折腾,你工资又不低,她卖工作又有钱,她哪怕折腾一阵不干了,你家也不会揭不了锅。”苏老头很大气地放话。   他这话也把宁津惊着了,是呦,她要是折腾不了了再把工作卖了,刚好可以待在家里生娃,他之前都是在为失去这份安稳的工作可惜,但这份清闲的工作是苏愉自己挣来的,拿了几个月的工资还能再卖千把块,怎么算都赚了。   “爹,你不愧是眼明心亮的老村长,我看苏愉就最随你,敢想敢做,去果园的事我都不知道,月前走的时候没见她有这心思,这一回来她把工作都找好了,随你,胆子大心眼活。”宁津一副捡到宝了,对老丈人连连感谢。   苏昌国觑他,娶老子姑娘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会说话。   宁津勤快地架梯子上房顶去给老丈人捡瓦,厨房的瓦块掉了两三个月了,但他舅兄那个怂胆子,上房顶了站都站不起来,就一直没弄。   “爹,还有没有要干的?自留地里有没有草?我去给拔了。”   “没,草我们还拔的了,你要是留下吃饭就再唠一会儿,不留下你就回去,不过我估计你得回去,你家油水比我家油水足。”苏老头木着脸说。   “嘿嘿,我是想来接你跟我妈去家里住两天的,要不然我就骑自行车来了,对了,爹,我家买自行车了。”   “好事。我跟你妈能走,要是想去就自己去了,你们自己好生过日子。”苏老头摆手打发小女婿走,等人出门了,他继续磕烟斗里的余灰,头都没抬,对老婆子说:“你别打歪主意,我的钱不会给那完蛋玩意儿用,他自己手里也是个没钱的,能拿出两百都顶天了。”   “就他一个儿,早晚都是他的,给他买个工作他日子也好过,不用像我们在地里刨食。”余安秀着急,这亲爷俩搞得像仇人,就荣兵一个儿子,总要盼着他好的。   “我手里就那么七八百块钱,其中还有你我做寿和过年的时候四个姑娘塞的钱,他那狗德行,我把他生下来养大就是作孽了,要不是他,我随便留个姑娘在家,老子也不受这份闲气。”他摆手,“你别盯着我手里的钱,我俩就靠这钱过日子,要是我哪天早上醒不来了,剩下的钱你捏在手里,有几个姑娘盯着,你日子也难过不到哪去。”   谈及生死,老太太不说话了,她也知道有老头子在,还有人心疼她,她的日子才好过。   但到了晚上,□□兵还是从他儿子口中知道了小妹要卖工作的消息,他没吃晚饭就来老厨房里问,都没看他爹,对着他娘粗声粗气地说:“老幺要卖她现在的工作?”   余安秀瞅了老头一眼,见他没说话,嗯了一声,说要一千块。   “喊价这么高?妈,你明天去跟老幺问问,能不能先付两,不,一百五,让她嫂子去上班,等拿到工资了我们每月还她三十。”   听说是儿媳去上班,老太太就不乐意了,她现编拒绝说:“你妹夫说了,小愉要现钱,而且她同事想买的多,小宁也有兄姐。”   “那你们有多少?借我七百,我跟大囡回她娘家再借点。”说罢他还咂嘴,“老幺脑子憨,这事她就该先回来问问娘家人,哪能一下子把消息就放出去了,便宜往外贴。”   七百?这狗贼是算着他老子手里有多少钱了。苏昌国看不上这个没良心没出息,又好吃懒做的犟种,更看不惯往娘家扒拉东西—公婆炸炸馍都要往娘家送的养不熟的家贼,说是还钱,到时候要是不还了他拿这憨脑壳又没办法。   “不借,这是我跟你妈的棺材本,你也别惦记,有本事从别处凑齐一千块钱,拿的出来我就去找小愉,借不到你也别惦记,那是小愉的工作,她想卖谁就卖谁。”苏老头硬梆梆地拒绝他。   话说不到一起,两人又有旧怨,大晚上的父子俩大吵一架,还是邻居过来劝和才把□□兵给推回去。   苏老头气的躺床上吃不进去饭,想到那王八羔子骂他是老不死的,还说死了不埋他,他就气的恨不得打死他,迁怒老婆子:“都是你惯的,喂奶喂到四五岁,不让干活,当少爷养着,小时候偷懒作孽拦着不让打,大了定性了老子把牛鞭打断都没掰过来,作死了孽,都是报应,我看我死了你咋活。”   余安秀不说话,也跟着唉声叹气,这是生了个活祖宗。   宁津回去后先骑车去给自行车上牌挂号,中午请人家在外面吃饭,下午回来把泡的腊肉切了,蒜苗洗了等苏愉回来炒菜。   “你想卖就卖吧,这个工作是你折腾来的,干的不高兴就卖。”他说尤其大方,还一副你高兴就好的表情。   “呦,这一天想通了?还是请老师求教了?”苏愉把肉咽进肚子,眉开眼笑地问。   “请老师了,学费是一刀腊肉。”   他这一说苏愉就知道他是去找她老爹了,苏老头真是给力。但随即又想到她那个哥,她问他:“你说这事的时候就我爹妈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听到?”   “你哥家的老二好像在院子的流水沟和泥巴,咋了?这还要避人偷着说?”   “你可真会给我找事。”苏愉叹气,她打算的是在厂里放出消息,一千就卖,但要把钱给交完,要债也麻烦。涉及到亲戚,总有不好说的话,而且她也看不上她哥那个人,没良心没人性,性子急躁人又懒,她给折腾到厂里来了,出事了她也没脸。   第二天去上班,苏愉立马就把要卖工作的消息放了出去,来问她的人不少,就连洪主任也来了,不过他问的是她要到哪儿去,还是不上班了。   “去果园,咱们的兄弟单位,我去为咱们厂把控果子的质量。”她开玩笑说。   “小苏,挺有点本事。”洪主任打量她,最后问她要走了她在办公室看的书单。   傍晚她回家,就见她大姐坐在院子里择菜,“大姐来了?咋这时候来了?”她问。   “还不是你那个工作,听说你又找了个新工作,旧工作要卖,我来看看。”苏敏说。   这时候苏愉才知道昨天晚上娘家出的事,今天早上三姐听了消息回娘家了一趟,这事她没办法,从娘家离开了就去找老大,让老大来管。 第46章 046 工作出手   苏愉看向苏敏, 琢磨她来的意图。   苏敏难得的张不开口,院子里安静了片刻,苏敏喊屋里的妹夫出来说话。   “那啥, 小妹, 我就有话说话啊, 你们要是不同意也可以直接给拒了,不影响咱们姐妹情分。”她主要瞅了瞅小妹夫,看他脸色没变, 才又继续说:“小妹,你那份工作能不能卖给我, 我只拿的出来六百,剩下的四百最晚明年这个时候还你。”   苏敏算了的, 这个工作一年能挣四百五六十,她花三十就顶天了, 所以这个钱明年能还完。   苏愉望了宁津一眼, 问大姐:“我姐夫知道这事?”   “晓得, 有份工作谁不想要?”   “那是你还是我姐夫还是你孩子来上班?”苏愉问。   “不都一样?让家栋来吧,他有份工作也好娶媳妇。”苏敏答。   “我卖给你可以。”苏愉答应了, 看大姐满脸惊喜,开始提条件:“但是看在你是我姐的份上才优先给你的, 所以是你去上班而不是家栋,你现在年纪不算轻, 也享几年福,等过个五六年再让给家栋也不晚。”苏愉咬了下内唇肉,继续说:“我之后要去果园工作,宁津又不常在家,爹妈那边我可能去的没有现在频繁, 我把这份坐办公室的工作优先卖给你,希望你能多去照看爹妈一点。”   “也不是说要你给他们拿钱拿肉啥的,就是隔三差五的跑一趟,让老两口有个盼头,屋里能热闹点,我哥跟嫂子做事也有点顾忌。”苏愉说。   “嗐,就这啊,就是你不把这份工作卖给我,我也得去看爹妈,这个你放心,我是家里的老大,我肯定带好头儿。”苏敏拍着胸脯说。   “你回去跟姐夫还有家栋商量一下,一个是你来上班,二是要多照看一下爹妈,这也算是我的私心,还希望大姐别见怪。”   苏愉在苏敏提出要买工作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苏父苏母的事,离77年12月还差六年多,到时候她肯定是要离开这个小镇,那时候老两口七十五六岁,如果寿命长,年纪越大就越要人照顾。但他们的房跟钱都给了儿子,就是女儿想尽心也得顾忌男人跟孩子的看法,更别说那老两口咬死要跟儿子住,所以她就想让大姐夫能对大姐常回娘家看看没意见。   “行,那我明天再来。”苏□□要是觉得谁来上班要商量一下,原先打算的是家栋来,他还没娶媳妇,这买工作的钱一部分就是他娶媳妇用的,那他过来上班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个同样是工人的媳妇。   “吃了饭让宁津送你回去,家里买的有自行车,比你走路要快。”苏愉留大姐在家吃晚饭。   “你大哥还在家等消息,我就不吃了。”苏敏看了下天色,扔掉手里掐的不成样子的菜叶,起身就要走。   “你去送大姐回去,我来做饭。”苏愉对男人说。   宁津不想跑腿,问大姐会不会骑自行车,要是会骑她给骑回去,明天再骑过来。   “不会骑这洋玩意儿,别听小愉的,不用送,我自己走回去。”苏敏摆手,开门往出走。   “大姐,我去送你,待会儿天黑了。”宁津在苏愉对逼视下,搬出自行车出门。   “妈,你要卖工作?”大人说完话,给菜浇水的两小子丢了葫芦瓢,跑过来问。   “对,我要去去年冬天咱们去的果园工作,等到夏天了,我带你俩去果园买桃子梨子,能自己上树摘。”苏愉边说边绑围裙,端择好的菜去洗。   “真哒?那太好了,妈,你什么时候去上班?”小远蹲下来捧着脸问,眼睛里亮晶晶的,恨不得明天早上就去果园。   “过几天就去。”   “小五在不在家?小五?”外面有人喊。   “是我爷。”平安捏住小黑汪汪叫的嘴,开门让他爷进来。   苏愉瞅了眼小黑,这狗也通人性,刚刚她大姐坐院子里好一会儿,之后又起身出门,它卧在狗窝里动都不动,现在平安爷来了,它狗脖子上的毛都竖起来了。   “小五媳妇下班了?小五不在家?”宁老头背着手站门口问。   “他去送我大姐去了,待会儿就回来,爹,要不进来坐着等他一会儿?”   宁老头往进又走了几步,对盯着他不放的黑狗骂一声“不长眼的狗东西”,说:“我就不坐了,等小五回来让他去老宅一趟,我找他有事。”说完他转身就出门。   宁津回来后,苏愉对他说:“你爹来了,让你回来去找他,说是有事。”   “他找我?没说啥事?”男人问。   “没。”   “先吃饭,吃完了我再去。”他洗手端菜吃饭饭桌上他问苏愉:“工作就定下了?卖给你大姐?”   “嗯,你没意见吧?”   宁津说没有,说她的工作她自己处理。吃完饭后天已经黑透了,他到老宅的时候,全家人都还在堂屋坐着。   “找我啥事?”他也没进去坐,倚在堂屋门上问。   “你媳妇要卖工作?咋不回来透个气?你大嫂想买,卖给自家人也不吃亏,你回去给她说说,别卖别人了。”宁满仓开口。   他这理所当然的话把宁津气笑了,“爹,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不是开玩笑也不是赌气,索性你们都在,我再说一遍。”他瞟了两眼大哥大嫂,“我家里有事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都装聋作哑,夜里有人翻墙偷孩子、下班时间我媳妇跟娃被人堵在屋里骂,大门都不敢开,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屁都不放一个,这要我们帮忙了嘴倒张的大,想买工作还端着架子,坐屋里等着我来了通知我。”   他对屋里装模作样的人大呸一口,“我家是屋里泼大粪了脏了你们鞋底?还是苏愉她是臭狗屎,跟她说话脏了你们嘴了?看不上她这个人倒是看上了人家的工作?脸皮是用浆糊糊的?比千层底还厚。”他把屋里骂了个遍,心里才算痛快。   “小五你咋说话呢?这我们跟你说不还是因为你是一家之主,她能有现在的工作不还是之前你给她买的……”   “得得得,老大你别装腔作势,装什么好人,谁不知道谁?这么会说,我妻儿家小受人欺负,也没见你出来说过话。”宁津打住他的话,“就这样,工作已经有主了,你们也别打主意,这么不爱登我家的门,以后除了爹妈养老的事,其他的别找我。”   “你这是想跟家里断绝关系?”宁老大捏着拳头站起来,一副他敢点头就要教训他的样子。   宁津怵都不怵他,反问他:“不是早就断绝关系了?你们之前分家,我的那份家业呢?你娶媳妇跟老二娶媳妇,你们两个媳妇的工作哪个不是指望这两个老的?把我的补给我,平安妈的那份我就不要了,就娶苏愉跟给她买工作,再加上之前你们分家,我也不要多了,八百块钱给我拿来,拿来了我们再谈其他事。”   满屋子人都不吭气了,宁满仓叹了口气,“没给你是因为你爷奶房子给你了,你孩子又少,你工资又高……”   “就之前那老房子,最多就值两百,翻修我花了都不止两百,你要这么说就把两百砍掉,你再给我拿六百,拿了我们再谈其他的。”宁津咬死了钱不松口。   宁老头脸僵了又青,瞪着门口的软骨头,骂道:“给我滚,老子就当把你送去入赘了。”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谁入赘了还能给你带个姓宁的孙子回来?偏心就偏心,别倒打一耙。”宁津麻溜的滚了出去,他发现这样扯破脸皮后不需要再忍的时候,吵架也能让心情格外愉快。   到家了他就催苏愉明天赶紧把工作卖出去,越拖麻烦事越多。   “你老爹喊你回去也为这事?”苏愉问。   “嗯,拽的像个皇帝老子,懒得理他,我也给拒了。”宁津把之前跟老头吵架和今晚又吵一架的事说了,“以后他们应该不会来找茬了,平安姥那边也不见动静,不过她也搞不出啥乱子就是了,两边都平静了,以后我们一家好好过日子。”   头枕她腹部,掰着她手指,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下我可没爹妈兄弟了。”   “我爹妈分给你。”   “不过之前也没有就是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开口,话音同时落地。   男人听了她的话好气又好笑,扑棱起来压住她,揪她耳朵说:“忽悠我给老丈人养老呢?”   “你不是缺爹妈疼嘛,我是好意把我爹妈让给你。”苏愉也笑。   “晚了,你爹妈要是二十九年前把我抱回去养大,把你从小许给我,那我才给他们养老送终。”宁津半真半假的说。   苏愉呸他做梦,两人沉默一会儿,苏愉开口:“别看我哥不成器,老两口还是稀罕这个儿子。我爹好面子好名声,脾气也犟,来姑娘家住几天就怕人说闲话,除非以后他瘫在床上了把他强行抬走,不然他不会来咱家养老。老太太更别提了,儿子是她的根,儿子在哪她在哪儿,她过来住一段时间就要念叨回家,而且还有孙子孙女,我大侄子出生的时候,我爹高兴地喝了半斤酒。”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自己做了选择,是苦果子也硬是笑着往进咽,苏愉拉不回来也就不拉了,从旁照顾两个老人吃喝跟以后生病的事也就行了。   苏愉拍男人的脸,“可怜的娃,不是亲生的儿,你想捡现成的爹妈养老都没人肯干,也就只有我这个憨包陪你到老了。”   她这话转的太快,宁津都没跟上她的意思,愣了一会儿才搂着她说:“我也是个憨包。”   第二天中午,苏敏跟她男人过来了,李卫国主动说:“小妹,你的意思你大姐都给我说了,你考虑的对,工作是该给你大姐,这儿媳妇还没影,谁敢说好赖,工作还是捏在自己手里最牢靠。”他怕娶个跟娃舅母一样的儿媳妇回来,到时候小两口都有工作,住在镇上不回去,他们两个老家伙把家底给掏干净了,下面还有几个孩子要养,求着儿子媳妇要钱,只是想想都没脸。   “至于爹妈那里我也没意见,你们工作忙,我们离得近,我跟你大姐时不时去看看,掏个锅底灰、洗个棉被啥的,你俩安心奔工作,好好干。”李卫国笑着对苏愉说:“老幺,你继续折腾,到时候你再卖工作,大哥再给买下来。”   “你还上瘾了。”苏敏拍他。   “行,到时候我要再卖工作优先考虑大哥。”苏愉也玩笑着同意。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下午苏愉去供销社买一斤奶糖,就带她大姐去厂里办手续,之后把平时要做的事交代清楚,糖分给办公室里的人甜甜嘴,剩下的都给了王小霞,托她带她大姐两天。   六百块钱收到手,第二天苏愉就骑自行车去果园办入职,顺带把宁津捎去露个面。 第47章 047 奔向新的工作   “时间还没到吧?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邱富力问。   “来办入职啊, 罐头厂的工作我已经给辞了,现在一心为果园,邱经理该不会要反悔吧?”   “那倒不会, 我们果园不至于养一个闲人都养不起了。”   宁津看向苏愉, 听这意思不像苏愉说的那么乐观啊, 闲人?他是不是该准备过段时间接她回家准备生娃了?   “那我就证明给你看我不是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闲人。”苏愉催他带她去办手续,今天来了就不打算立即回去。   邱富力说中午吃饭的时候再给她办,招人过来带她去找俞远安。   “先等等, 我去看看那个山包上的橘树,之后我自己去找俞技员给他打下手。”苏愉拒绝邱富力的安排, 跟俞远安相比,树满坡能教她的也不少。   “随你, 那片橘树就划给你管了。”邱富力说完跟宁津点了点头示意,也转身走了。   宁津跟苏愉一起往酸橘子树的山包走, 打趣她:“苏技员, 你不会被赶回家吧?”   “臭嘴, 盼我点好。”苏愉领他转了一圈就赶他回去,一路就听他问“树要是养死了不要你赔钱吧?”、“这树上长虫了, 苏技员,该用什么药治?”、“这树生病了比人还严重, 它又不会说话,你还是趁没办手续跟我回去算了”……   “回家给你两个儿子做饭去, 别在这儿叨叨我。”烦死了,没想到第一个给她放气儿的就是这狗,她偏要干出点东西打他狗脸。   “真不跟我回去?”男人又问了一遍。   “不回,你再问我晚上都不回去了,就睡在果园里就着月光捉虫。”苏愉白眼翻他。   “小气鬼。”宁津嘀咕, “那我先回去了,车给你留下,晚上记得回家。”他半蹲着作怪问她。   “再看吧。”苏愉憋笑,捋头发端起了架子。   “还来劲了?”男人掐她腮帮子,趁她没来得及还手,转身就跑。   “幼稚。”苏愉笑骂。   待他下山走了,苏愉往其他山包的橘子树走去,站在橘子树林里不觉得,这走出来就觉得晒了,她给树满坡说:“明天记得提醒我戴帽子戴丝巾。”她还要缝两双手套备着。   “刘技员,你在照看这些橘子树?”苏愉蹿上第二个山包,碰上了每月七十三块钱工资的刘技员。   刘泉嗯了一声,问这个初中毕业的女人:“你怎么来这儿了?俞哥不在这儿。”   苏愉扒拉了两棵橘子树,说:“我大概跟你来这儿的原因一样,我在酸橘子树上发现了象鼻虫,来这边瞅瞅有没有,结果是有的,个头还挺大了,我上次来就还没有。”要是有,树满坡该提醒了。   刘泉没想到这女人脑子里有点东西,竟然还知道象鼻虫,暂时放下了轻视情绪,说:“这玩意儿长的快,卵又多,不容易发现。”   苏愉问他往年是怎么办的,这时俞远安跟邱富力听到人声也走过来了,“小苏,你也发现了虫子?”   “对,往年有没有过这事?都是人工抓虫?”   “不然呢?又没有农药。”邱富力看了看俞远安,问苏愉:“你有没有其他办法?”   “我只能说是我试试,不管成不成功,希望邱经理别再态度多变的怀疑我,我辞了后勤的工作可不是为了风吹日晒的吃闲饭来的。”苏愉把他噎她的话还回去,又笑说:“从今天中午过后,我也是果园的一份子,咱们心往一处使,日常干活的也就我们几个人,没必要阴阳怪气窝里哄对吧?”   “这话没错,都是为国家干活的,没必要谁看不起谁,小苏也别喊我俞技员了,听着怪难听的,就喊俞哥,小刘二十五,你比他大,但他比你来的时间长,相互喊名字吧。”俞远安豪爽挥手缓和气氛,紧接着追问她有什么办法。   树满坡说可以用昆虫的汁液浸泡纸晒干后做诱卵毯,但这哪是她一个菜鸟能知道的,老工作者都不知道的知识她哪敢拿出来充面子。苏愉说她见过象鼻虫的介绍,虫卵冬季在土壤里越冬,春天孵化后往树上爬,吸食树汁和啃食叶子长大,成虫到了繁育期又会在树根里、土壤下、树叶上产卵,所以现在除了人工逮成虫,还要消灭土里的虫卵和阻止幼虫上树。   邱富力去找村民来逮虫,刘泉去实验怎么把土里的虫卵给弄死,苏愉去找阻止幼虫上树的东西,而俞远安任务发下去后去巡视桃园和葡萄树去了。   这要是在现代还有塑料薄膜可以把树干给包起来,但现在连张纸都金贵,苏愉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东西,中午跟他们回村里去吃饭,她问一上午不怎么吭声的树满坡:“说吧,有什么要求?”   没要求,树满坡今天上午给她介绍象鼻虫和防治的办法要求她种二十棵小树已经满足了,它说:“你们这年代要农药,没有;要塑料薄膜,还没有,我没有乡下治虫的土方子,你自己摸索吧,实在不行你也上手逮虫。”   嘿,它一个系统还有阶级观念,还乡下的土方子,没乡下的土方子演变能开发出它?   苏愉揣着她的入职手续,其实就是一句话跟一个印章,她跟在俞哥后面溜达一下午,问他有没有什么虫子排斥的味道。   “我真不知道,书上写的什么酯什么乳油,哪有这些东西,就连最熟悉的敌敌畏也不是说有就有的,这么多橘子树,用敌敌畏杀虫能把整个镇一年的敌敌畏用量给顶了,哪儿拿的到?往年也是人手捉的,就是耗时几个月罢了。”俞远安摊手,表示他真的不知道。   泥巴糊树根?不行,虫卵在土壤里能孵化。油漆?没有。石灰,对,石灰,“俞哥,我们可以用石灰刷树干,可以杀菌。”   “那能不能阻止幼虫往树上爬?”俞远安问,他让苏愉去找邱富力先买一包回来,她先找几棵树试试,有用了再说。   树上长虫这种事他见多了,也就没苏愉那么激动,一惊一乍的,真是年轻,有奔劲儿。   石灰没那么快弄回来,苏愉找人帮她从农家掏了两筐的锅洞里的余灰,提上她管辖的山头,草木灰拌水她给刷在树干上,一直把草木灰用光她才罢手,停手的时候已经直不起腰了。   “娘哎,我真是来当劳力的。”她站在山包的顶部,迎着夕阳捶腰,遥看四周含羞待放的花苞,深吸一口带有橘花清香的空气,又觉得这活儿也不算累,伺候树可比伺候人轻松,它们是好是歹身体不会撒谎,不像人,有张会说话的嘴。   “邱哥,俞哥,刘泉,我回家了啊,明天见。”她跨上自行车,踏板一蹬,人已经在两三米开外了。   “真有精神,还是年轻好。”邱富力勾着老腰,拍旁边的刘泉,“你也学学,一个大男人天天闷不吭声,难怪娶不到媳妇。”眼光高又长了个锯葫芦嘴,他看得上的姑娘看不上他,说他是个闷瓜。   “她这是在争表现呢,我才来的时候也殷勤。”刘泉不满,就因为苏愉的烂法子他忙了一天,在地里抓了一下午的土,又是水泡又是火烧的。   “走,我们也下班。”俞远安率先离开。   “苏技员回来了?让我好等,我差点都急着要去接你了。”宁津接过自行车,他骑上带苏愉回家。   苏愉没理会他的怪腔怪调,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真怕媳妇跑了?”他在镇外面她回来的路口等着,离远了没认出是谁还把她吓得半死,以为有坏人要堵她呢。   “我怕媳妇丢了还倒赔个自行车,哎,疼疼疼,松手。”他呲牙咧嘴地叫唤,“等睡的时候肯定又青了,下手真狠。”   “自找的。”苏愉扶着他腰给揉了揉,向他诉苦说今天有多累,巴拉巴拉的,骗得了半个小时按摩的承诺。   到家后她就不提工作了,洗手吃饭,问男人明天什么时候走,得知是七点,她惊讶:“这次怎么这么早?”   “短途的,货不多,我下午去看货已经上一半了。”宁津夹一筷子炒鸡蛋放她碗里,对平安说:“中午你跟小远在家吃饭,别去你爷奶家。”   “为啥?我也有不想做饭的时候。”   苏愉挑眉,这句话是她推他爸去做饭常说的。   “每天每人一分零花钱,中午在家自己做饭每人两分钱,一个月差不多能攒一块钱,一年就是十二块,再加上过年的红包,一年就十四五块,这钱是你俩自己的,想买什么我跟你爸不干涉。”苏愉给他们算账画大饼。   两个孩子听到一年能有十五块钱,喜的嘴都合不拢,面条也不吃了,幻想十五块钱要买什么。   诱惑成功。   晚饭后她洗碗让他去洗澡,宁津把碗接下来,“你去洗澡,你洗澡慢吞吞的,天天洗还像身上结了一层垢似的。”   “今晚是你做的饭。”苏愉提醒。   “谁让我明天又要走了呢,我在家就我来做,我不在家那就劳累你了。”   呦,好乖好贴心! 第48章 048 是有点没见识   第二天苏愉跟宁津一起起床, 烫面烙了三个白面混红薯面饼子,下了半锅粉条汤,加了香油, 还有两把青菜, 一人打了颗鸡蛋, 起锅的时候苏愉进屋里去看时间,还没到六点半。   所以没喊两孩子起床,她跟宁津搬桌子在院子里先吃饭, 挑起粉条吹气的时候,问:“大前天找我爹去告状的时候忘了买红薯面了吧?”   “还真是。”宁津咬了口饼子点头, “忘了这事了,家里的还够吃几顿?没了就吃白面饼, 等我回来了我去买,你别晚上回来了又往村里去。”虽说现在治安不错, 但许老三那样的人也不是没有, 她六点下班独自往回赶他就挺担心的。   “嗯, 你别操心家里。”苏愉把盆子里的荷包蛋夹给他,鸡蛋天天都在吃, 不是个稀罕东西了,但他还是把他那份留在最后, 要让她跟孩子吃。   宁津哎了一声,瞅着碗里的鸡蛋叹气, “我一个壮男人,哪还用得着吃鸡蛋,往些年,荷包蛋都是给产妇吃的。”   但他脸上的笑却是遮掩不住的,苏愉笑着端碗喝口汤, 说:“等你过几天回来我给你包饺子吃,这次回来事太乱了,没专门给你做好吃的。”   “成。”他应的脆响。   吃完饭他拿上装衣服鞋子袜子的包开门去上班,苏愉把两人的碗筷洗了,起床时泡的衣裳搓洗干净,也没时间拿去堰边捶,直接舀缸里水净泡沫。看这样子,以后该晚上洗过澡了就洗衣服。   “平安、小远,起床吃饭了。”她站卧房外面喊,等里面应声了又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直接推门进去揪耳朵,“昨晚你俩又到什么时候才睡的?快七点半了,赶紧起来,我跟你爸都吃完饭了。”   “就起来了,我就缓一会儿,眼睛闭着没睡着。”平安掀了被子,全身就一个小短裤,打着哈欠趿拉着布鞋坐凳子上穿衣裳,苏愉又去揪里屋的小子,“臭小子,起来了也不应个声。”   小远捋着头发笑笑,跟他妈后面先出门洗漱。   “粉条汤和饼子都在锅里,你俩吃完饭把碗筷给洗了就去上学,中午回来从菜园掐把青菜丢粉条汤里再热一下或是自己下面条,我今晚回来做干饭。”苏愉从兜里掏出两个一分的票票分给两小子,“时间到了,我该去上班了,你俩抓紧点,上学别去迟到了。”   “那两分钱?”平安喊住要出门的人。   “晚上回来再给,我要知道你俩中午吃的啥饭。”话落人已经消失在门口了。   “那个,主人,你忘了带帽子和丝巾了。”树满坡等她嘴闲下来了赶忙提醒。   “哎呦,差点忘了,还好你提醒了。”苏愉调转车头又赶紧回去,风风火火的闯进门,抓起帽子和丝巾就走。   端着碗嗦粉的两孩子眼瞅着她嗖的一下进来又嗖的刮出去,车铃声渐渐远了,他俩也抓紧时间吃饭。   “二丫姐我们来了,走吧,上学去。”巷子拐角的再拐角,一个还没小远高的女伢靠墙等着,看人来了往出走,问:“门都锁好了吧?”   “锁好了,小黑也关在家里,没栓绳。”小远答。   三人一起走,靠近学校三人小队又多了两人,一男一女。   “小蛋儿,你垮着脸干啥呢?谁欠你钱了?说出来,哥帮你要回来。”平安手搭在一个皮肤麦色的男娃肩上,一副大哥大的架势。   “我爹要给我娶后妈了。”小蛋垂头丧气的说:“日子都定下了,我昨天才知道。”   “啊?你妈不没死嘛?没死你爸还娶新媳妇?”平安大声咧咧,小蛋爸是革委会坐办公室的小队长,听说他爸跟他妈是离婚了,他妈现在不知道跟他姥爷姥姥在哪个犄角旮旯改造,难道死了?   小蛋摇头,“我妈没死。”   “没死更好,你有两个妈,别垮脸,哥给你说,有个后妈你吃的好喝的好,还能白得个兄弟。”他揽住另一边的小远,自得说:“他妈就是我后妈,待我也特别好,比二丫亲妈待她都好。”   二丫暗暗翻白眼,心里大骂臭傻子,脸上表情却动都不动,像是没听到一样,她在外人面前就一直木着张脸,在学校除了小远跟大傻子,她不跟其他人说话,其他人随着平安的话瞅向她,看她还是那副德行,眼睛又转了过去。   大人做的决定小孩动摇不了,一个星期后,小远和平安吃到了小蛋带去的喜糖,二丫沾两人的光,也从小蛋手里接过一颗奶糖。   “咋样,你后妈待你好不?”平安含着奶糖问。   “还好吧,糖就是她给我抓的。”小蛋没说背了他爷奶的面那个女人不搭理他的事,他爸有时候在街上见着他了也不搭理呢。   “我就说吧,后妈挺好的。”平安为他的话得到证实感到高兴,这次二丫没翻白眼。   再说苏愉这边,她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来了,她凑过去看邱富力的手表,“还没到八点,吓我一大跳,我还以为我来迟了呢。”   人已经来工作了,邱富力也没必要再瞒着,指着俞远安跟刘泉说:“他俩已经来一个多小时了,干到上十点就能走。”   “也就是说只要时间够了,就能提前走,比如我中午不回家,要是在果园干活,下午四点左右也能走?”苏愉问。   “可以,不过主要是你的活干完了,不是熬时间,他俩是自己有安排,而且做事专业可靠,所以才能自己安排时间。”邱富力暗示。   苏愉了悟,自由上下班是针对自身有贡献,才有资格选择的人,她要想像俞远安跟刘泉一样,她要证明她的价值。   “好,我去干活了,邱哥,石灰买来了没?”   “买了五包,你先去试试,有用了我再给你买,要是没用,你知道的,这玩意儿也不便宜。”他摊手。   也行,反正天天捉虫的不是她,苏愉算着该撒第二遍酸水了,又问他明天撒水的人安排好了没。   “还是那几个人,我都安排好了。”   那苏愉就去酸橘子山包上刷石灰了,她路上喊了两个看着老实话少的男人,水往石灰桶里倒,搅和均匀了就让两个男人往橘树上刷石灰,她也没闲着,橘子树上的成虫还在啃叶子呢。   “嫂子,仓库里有没有晾晒东西的席子?”苏愉回村问。   得知有,就扛了两床席子走,席子铺在果树下面,她戴上帽子扎紧裤腿袖口,蹬上橘子树,抱住最粗的枝干,脚晃手摇,每根枝干摇摆幅度不定的狂晃几下,等她下树的时候,席子上落了不少成虫,跟虫一起落下的还有橘子花。   踩死掉下来的成虫后,她拖着席子又换棵树,半天下来苏愉累的腿软,但一半的橘子树已经被她给晃了一遍,两个刷石灰的男人也把五包石灰给用完了,但只刷了一半的橘子树。   “俞技员,那我们走了?”其中一个男人问:“下午我们还过来吗?”他指了指席子。   “不用过来了,你俩重量不轻,粗枝干还行,细一点的容易被踩断,上树晃适合女人和小孩。”苏愉话落,又补充说:“这活适合女人在树上,男人在树下拖席子踩虫子。”   她立马下山去找邱富力,发现说是能提前下班的俞远安跟刘泉也没走,都还在橘子果园里。她把她上午捉虫的方法给说了,又说了人员分配,“我一个人一天能忙活完一座山包上的橘树,不过我那个山包比较小就是了,但应该比人手捉了虫带回家喂鸡要快。”   “虫捉的干净吗?”刘泉问。   “肯定还有漏网之虫,用这种办法可以速度最快的把所有橘树都过一遍,不然人手不够,前面的橘树捉的仔细,没轮到的橘树已经被啃秃了。”苏愉拧眉问:“难道人手捉的就能全部捉干净?”   “按你的方法来,下午把席子都给搬过来,女人跟个子小的男人上树,五十个人半天能把所有的橘子树给摇一遍。”邱富力做出选择。   和颜悦色的对苏愉说:“行啊,年轻人就是脑子转的快,中午我让做饭师傅给你炖碗鸡蛋补一补,我们这边的鸡都是不喂粮食的,有烂果子的时候吃果子,没果子就放果园里来捉虫,下的鸡蛋比供销社卖的味儿香。”他炫耀。   “那我可得尝尝。”苏愉应下,落后邱富力半步,跟他身后往山下走。   更为年轻的刘泉脸一僵,沉默了一会儿,到山脚了问:“摇树得摇掉不少橘子花吧?现在可快要授粉了,花掉了今年可得要减产了。”   苏愉还没说话,俞远安就说:“减产总比绝产好,能摇掉的花大半都是有问题的,不要也罢,哪能事事周全。”然后他又提起石灰怎么样了。   苏愉领他的好意,瞅着邱富力说:“都用完了,但只刷了一半的果树,要是再来五包就好了。”   “买,我待会儿就让人去买,下午估计就能到,看你们两个,还对着我打起机锋来了,我是怕没用浪费东西,又不是抠搜。”邱富力头脑不发热的时候格外敏锐,笑指俞远安,说他想给他扣上小抠的帽子。   刘泉走在最后,看前面的人有说有笑,跟苏愉相比,他倒更像是新来被排挤的,暗唾了一口,默默跟上。   中午休息时间,就苏愉一个人坐在大食堂发闷,她去外面瞅了眼,看天不算太热,就打算先去果园里。还没到夏天,气温没升上来,果园里有树叶遮挡,反倒比外面空地还凉快一点。   她上树摇虫子,摇几棵歇一会儿,等两点工人过来的时候,她只摇了二十棵。   “呦,你还来真的?真是大中午就来忙活了?”邱富力过来打趣,他身后还跟了几个人扛着石灰。   “那可不,我也想尝尝提前下班的滋味。”工人都来了她就闲了,刷石灰的还是早上那两个男人,摇树的来了两个女人,还有一个拖席子踩虫子的男人。   “那你这的活收尾了就能走,不用再去跟我说。”他瞧着苏愉干活的速度的确快,一天又是刷石灰又是摇虫子,刘泉跟她一比就瞧不上眼了,做事犹豫还耐不下心,万事都要问俞远安了才敢做,是个怕担责任的软蛋。   苏愉这个山包收尾了还是去跟他打了招呼,问了下时间,刚过四点,她喜滋滋地跟他们说:“大哥们,我先下班了呦,你们继续忙。”   待她走后,俞远安好笑,“这虫子得赶紧给搞死,也得让她涨涨见识,让她从上班一直到下班都见不到我的人影。”   邱富力也笑,“是有点没见识。” 第49章 049 我妈最好   “呦, 这么早就下班了?”坐在门口剥花生的吴大娘问。   “嗯,活儿做完了能提前走。”苏愉放慢车速,“大娘, 我先回去了, 渴得很。”   看苏愉骑着漆黑发亮的自行车进门回家, 吴大娘跟其他老邻居说:“小五子眼睛毒,娶回来了个财神,人家一份工作干到老, 她一年多换三个工作,我家那个高中毕业的还不如人家。”   这事大家心里都羡慕, 但有人能说出来,有人把羡慕憋心里说酸话:“这结婚一年半了吧?肚子咋瞅着就没动静?”   这个问题除了两个当事人, 谁都说不准,说人家不能生, 她又有个八九岁的儿子, 说能生吧, 嫁了两个男人就只有一根独苗。   随着门吱呀声响起,见苏愉又推自行车出来, 车头还挂了个篮子,有人竖起头往篮子里看, 笑问:“又出门啊?你这人都闲不下来,不知道累似的。”   “又不走路, 坐自行车上有什么累的。”苏愉加快车速,一分钟不到就出了巷子。   “啥东西?”有人问刚刚竖起脖子的婆子。   “看着像油,应该是的,还用罐头瓶子装着,最少也有一斤。”婆子撇嘴, “这是又去贴娘家了。”   “我要是有个能干的儿媳妇,男人不在家她能一手抓,又能赚钱还养孩子,贴娘家怕啥,又不是偷的。”吴大娘眼睛都羡慕红了。   有人不说话了,有人咂嘴玩笑说宁老头估计肠子都悔青了,把最有出息的一个儿子送出来了。   苏愉取了帽子,还带有暖意的晚风吹拂着她头发,她捋着有些扎眼的发梢,琢磨着什么时候去剪头发,长长了睡觉起来炸的像鸟窝,还得用水抿。   她先去了她三姐家,这还是她第一次过来,听她说分家了,还是问村里的人才找到门。   “小星,你爸妈不在家?”大门没关,她问正在扫地的外甥。   “还没下工,小姨你屋里坐,我去地里喊我妈回来。”头发枯黄的孩子倒腾着两只细腿要出门。   “不用喊,我就来给你们送点油,她不在家就算了,回来也说不到一会儿话,我待会儿还去你姥爷家。”苏愉拦住他,把罐子里两斤棉油跟小陶罐里的菜籽油递他手里,说:“菜籽油家里也不多了,等你小姨父再买回来了我再给你送点,专门给你吃。”这孩子一看就营养不好,牙齿稀疏。   “不用,家里有,小姨你拿回去……”他笨拙的推拒。   “好啦,小姨又不是外人。”她把散在筐底的奶糖也倒给他,“还有你姐姐的一份,你帮我转交给她。”苏愉揉了揉他后脑勺,让他放暑假了去她家跟两个哥哥玩。   看苏愉要走,小星拉着她车后座,说:“小姨等等,我给你拔筐菜,我家菜种的好,你在镇上吃菜还要花钱买。”他夺过车头上的篮子就往出跑。   苏愉随他一起去,没说家里也有菜园,这孩子身体弱但内心聪灵,拿了他的菜,他估计心里轻松些。   “那小姨走了,等哥哥放暑假了我让他俩来接你。”苏愉朝他摆手,出了村骑车不要十分钟就到了新河大队,她骑车路过的时候刚好瞅见她老爹在大队办公室外面跟人坐着。   “爹,回去呀?”她喊。   苏昌国见是她,对唠嗑的老伙计说:“我小闺女来了,我先回去了。”整个人乐呵呵的。   “爹,坐上,我载你回去。”苏愉两腿支地,怂恿老头坐上来。   “这是你家的车?那我得坐坐。”他一点都不怂,还让她把车扶稳了,别摔着他这把老骨头了。   “坐好了,走。”苏老头跨坐在自行车后座,拽着车后座,让丫头带他回家。   “呦,老村长也坐上自行车了!”路上见到的人朝两人问,他像个领导一样跟人摆手,苏愉听他一路笑呵呵的,到家下车了他开始哎呦,揉着屁股说:“这自行车不是人坐的,忒咯屁股。”   “我把垫子给卸了,下次绑上垫子你再坐。”她嫌绑垫子看着丑,不帅气。   “不坐了,人老了只剩张皮,你就是绑被子我都嫌咯人。”他一改之前敢尝鲜的心态,又犟起来了。   “爹,我想从村里买红薯面跟红薯粉条,你知道谁家这东西还剩的多吗?”她不跟他杠,说出她来的目的。   “都有,一家买个一两斤,三五家就够你们一家吃的了。”他从家里掏出个干净袋子,带着苏愉去找他关系好的人家买。   “小愉,还买不买鸡蛋?婶子家的鸡蛋还给你攒着呢。”苏愉的堂婶问。   “买,是蛋就买,婶子把你篮子先借给我,我没带东西装。”   “行,我出去给你扯把稻草垫着,路上别再碰破了。”   最后苏愉买了七斤红薯面,五斤粉条,三十七个鸡蛋,还有五个咸鸭蛋,她给老两口塞了十个鸡蛋,让他们自己吃,别又塞孙子嘴里了。   “买啥呢,大包小包的,像是逃荒的。”苏庆国守在村外的河桥边等着,看自行车后座两边挂的,还绑了一筐子菜,车头还挂了一篮子鸡蛋,也不怕走摔了。   “哥,等我啊?”苏愉下车问。   “嗯,麦子收了,去年你提的麦子村里商量答应给你,但只种了一亩,九十多斤的,你看什么时候给你送去?”苏庆国说起他蹲守她的正事,这事是村支部商量决定的,没征求村民的意见,所以他背着人找她。   “真给我?”苏愉惊喜,当时说的时候并没有抱希望,村里人哪会同意给她一亩冬小麦。   “你不要?”   “要,咋能不要。”苏愉喜眯眯的接受,问他能不能帮她磨成面粉,不然她空有上百斤麦子也吃不到嘴,镇里的打米打面的机子都还要介绍信。   “我给你开个介绍信,你自己去镇里打面,我天天忙的要死,哪有劲儿还去推磨。”实际上是怕村里人发现了说嘴,别看苏愉给的法子帮他们亩产增了五六十斤,但村里总有心里古怪,想搞事的人。   也行,苏愉让他早上七点半之前或是晚上七点以后给她送去,这个时间她都在家。   “那我明天早上给你送去。”他说定时间,问她在果园工作咋样?   “挺好的,哥你到时候想买水果找我,不要票。”苏愉说。   “行,挺好的就好。”苏庆国笑笑,“你之前卖工作的事你哥气的够呛,把你大姐也给怨上了,他忙着在村里借钱,第二天你大姐过来就说她把工作买下了,他气的骂她是土匪强盗。”说的话也挺没脑子,还说这事是他先知道的,要让苏敏把工作还给他。   “随便他怎么说,谁也没指望着他吃饭,有怨气他憋着。”一家子兄妹,当着他的面苏愉还不至于要掩饰对她哥的不屑,要不是爹妈还活着,姐妹几个谁还愿意回来。   苏愉到家的时候刚好赶上三个小学生放学,她把车铃按响,把三个人惊到路边,蹬着车踏板一马当先到家门口,笑盈盈地望着跑过来的孩子。   “开门。”她抬下巴。   小远听话地从脖子里掏出钥匙开门,平安扒着车上的东西瞅都买的啥。   苏愉从筐里捡起个咸鸭蛋,对二丫说:“明天早上问他俩要,要是没给你就是他俩偷着分吃了,回来跟我说,我把他们屁股打肿。”   平安白眼,“我们才不会干这事。”他拎着装鸡蛋的筐往进走。   “婶,不用给我,我不用吃。”二丫小声拒绝。   “小孩子家家的,给你你就接着,赶紧回家去,我也要进屋做饭了。”苏愉摆手让她赶紧走,她拍小黑探出来的头让它进屋,她随后也推车进屋,用脚关上门。   苏愉淘米,平安烧火,小远择菜,苏愉听他俩说中午热了早上没吃完的粉条和饼子,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她追问:“还有呢?”   “粉条泡烂了,不好吃,所以我跟小远又一人打了个荷包蛋。”他嘿嘿作声。   “打就打呗,这还要什么要隐瞒的?”苏愉把米下锅里,让他烧大火,从兜里掏出两个两分钱分别交他俩手里。   啧,真是花钱求人家好好吃饭,这么美的事她咋就没遇上呢?   “妈,我们班的小蛋也要有后妈了,他昨晚才知道。”平安的嘴闲不下来,他又开始叨叨白天在学校发生的事。   苏愉噢了一声,没追问,但习惯性的继续等这孩子继续叭叭。   “我给他说后妈好,吃好喝好玩好还给零花钱,还白得了个兄弟。”他接过小远递过来的葱开始剥皮,剥下来的老皮直接扔锅洞里给烧了。   “不是所有的后妈都像我一样好,遇上我是你小子走运。”苏愉毫不心虚地夸自己。   “应该是的,二丫妈对她就不好,还不如换个后妈呢。”   “不是后妈都像我一样好。”苏愉强调。   “好吧,你最好。”平安瞥她。   “本来就是我妈最好。”小远不满他的敷衍。 第50章 050 矛盾   橘子树山包上很顺利地浇了兑好比例的酸水, 但在北山坡一角,苏愉给留了三棵橘子树没动,浇第一遍酸水的时候都忘了留下样本做对比, 还好给树干刷石灰的时候想起来了。   为了避免有人使计抹掉她的功劳, 这三棵没浇第二遍酸水的果树苏愉谁都没告诉。   这事了了她继续忙活果树长虫的事, 有法治标,本—土壤里的虫卵,还没解决。   “刘泉, 你们这边土里面的虫卵杀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办法?我来借鉴一下。”她翻了两座山包,找到了不知道在干啥的刘泉。   “能有什么办法?火烧还是水淹?都伤果树根, 就连俞哥都没办法,我能想到什么办法?”他蹲下抓了一把土, 完全发现不了里面混的有没有虫卵,“现在只有让村民门闲下来把土翻一遍, 让太阳给晒死算了。”   “我只听说下雪冻死虫卵的, 这时候的太阳能晒死?而且还在树荫底下。”苏愉服气, 这么多山包,用锄头刨地, 土翻一遍一年都过去了,他干脆说等冬天下雪把虫冻死算了。   “那也没法。”刘泉顾忌邱、俞两人对苏愉对夸赞, 收敛了语气里的不耐烦,开玩笑说:“反正能上树摇虫, 十天半个月摇一次也就行了,比往年生虫了一部分树绝产好。”   苏愉嗯了一声,决定以后不来找他了,这人是一推二五六的性子,他不会直言承认他没办法, 就像他说的,俞哥都没办法,那他想不出法子也正常,遇到困难的时候就开始思索脱身的理由,还安慰自己反正已经比往年好多了,并用这个理由来说服别人。   缺乏开拓性,适合守成。   苏愉回到自己管辖的橘子树果园里,短短几天的时间,桃树已经开始谢花了,这边橘子花还开的正盛。   “树满坡,你有没有杀死虫卵的办法?”她问。   “撒农药,撒杀虫药。”   “乡土一点的。”苏愉追问。   “无,土法子已经被淘汰了。”它语气有些傲娇。   “……”   虫卵一时她也解决不了,尝试过割一捆青茅草和稻草混在一起堆在土上闷火,参照烧农家肥的方式烧土,当天下午烧的,火灭后第二天下午她问树满坡虫卵有没有少。   “这片没虫卵了,但土壤酸性发生变化了,草木灰是碱性的。”   好嘛,酸碱中和了。   “那我可不可以堆火把土烧一遍,然后再撒酸水,达到橘树要的酸度?”她坐树底下大胆推测,话落又摇头说不行,“要是冬天还行,树冬眠了,需要的营养不多,现在开花又结果,火一烧,土里的有机质都烧没了。”   “我说的对吧?”她问树满坡。   “橘子树不会冬眠,还有,植物是休眠,动物是冬眠。”树满坡听着她用不专业的词试图说专业的话,忍不住纠正她,还催她说:“多看几本书,说出来的话我都替你脸红。”   “你嫌弃我?之前你还脆生生地喊我喊主人。”苏愉摸向右耳,捂住揉了揉,精神层面上惩罚它。   “干啥呢?”俞远安四周瞅瞅,“我听到你好像在给谁说话,这是闲的自言自语了?”   “哎呦,俞哥你走路都没得声,吓我一跳。”苏愉拍裤子上的灰站起来,解释说:“想到家里的狗了,太调皮了,忍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树满坡每次跟她说话,声音直达她耳朵内,她如果不出声,在心里默念感觉挺别扭的,特别是带有情绪的话,不说出来她会觉得憋屈,所以没人的时候她会出声说两句。   俞远安没多想,他家闺女有时也这样,突然来一句,搞得像说梦话一样。   “走,跟我去其他果园走走,葡萄藤开始结果了,西瓜苗甜瓜苗也开始栽种了。”   “走,我去偷师。”她抓起地上的帽子戴在头上,跟他走出树荫。   “比坐办公室辛苦吧?”俞远安打趣她,天天把帽子丝巾戴的严实合缝的,他还记得见她第一面的时候衣着整齐,这才几天呐,直接往地上坐了,鞋上和裤腿上也都是灰尘。   “还好,没觉得辛苦,我觉得我精神多了。”每天骑车往返两趟,来了围着果树转,不用听大婶门抱怨婆婆,也不用应和那狗屁倒灶的诉苦话,整个人都清净了。之前在镇上她就两点一线,家、罐头厂,到点上班,到点下班,下班了不是去供销社买菜就是回家做饭带孩子,还得应付那时不时敲门来借个火的邻居。   “这个倒是真的,人越动越有劲儿,闲时间长了骨头都要生锈了。”俞远安领苏愉往种瓜苗的地界走,给她说要注意什么,还发散到以后结瓜的时候怎么打瓜藤。   “俞技员,又多了个徒弟?”挖窝的人拄着锄头问。   “不算。”俞远安摆手,给大家介绍:“站橘树上摇虫、给橘树刷石灰的法子都是这位苏技员想到的,是个敢想敢试的果树医生。”他借用苏愉的话来介绍他们这个职业,果树医生比技员好听,每次有人喊他喊俞技员,他都会想到妓院,尤其是这里的人口音还重。   苏愉摘下帽子跟他们打招呼,夸他们瓜苗育的好,根粗苗盛,一看就知道容易成活。   “这个女伢子比刘技员好说话,笑呵呵的,性子一看就好相处。”在两人走后,挖坑的跟埋苗的讨论起这个只闻其名初见其人的苏技员。   蹲着丢苗埋土的女人嗯了一声,想着明天也戴草帽过来干活,不至于晒的黢黑黢黑的。   宁津回来的时候正是中午,他这次没在食堂吃饭,问了时间直接回家,还没到家门就见厨房的烟囱在冒烟,还没拍门就听到门后面有挠门的声音。   “小黑,听到是我回来了?”他拍门,喊:“平安,小远,来开门。”   “爸?”平安先蹿出来,听到他爸的声音跑过去开门,“爸,你吃饭了没?我们在做饭。”   “想着你俩在做饭,我就没在食堂吃。”宁津喊趁机溜出门的小黑,“进来,你那满身的肥膘,敢出门溜达总是被人下锅炖的命。”   他这话狗才不听,它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出门放风,一溜烟的就跑了。   “跑不远的,算了,待会儿就回来了。”男人看这狗是喊不回来了,打算门开着让它玩够了再回来。   “不行的,我妈说了,小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长的又漂亮,盘靓条顺,出门就会被登徒子盯上。”小远拿狗碗进厨房,从锅里舀了点油花汤,走出去敲狗碗,喊:“小黑回来吃饭,快,吃饭了。”   碗敲的都要破了,这狗东西才进院子,宁津抓着它狗脖子要打它,“再敢跑出去撒野,就给你拴在院子里,栓到死。”仅仅是看黑狗身上的肉,说家里生活不好人家都不信,圆滚滚的。   平安从堂屋里又拿个鸡蛋过来,坐在灶门口继续烧火,他跟小远中午吃面条,青菜洗好了,两个鸡蛋也都煎好了,水都快烧开了。   宁津洗了手接了小远手里的勺子,看灶台上摆的东西,问:“下面条啊?生活不错。”这蛋煎的油滋滋的,揭开锅盖一瞧,锅里的水也漂了一层油花。   败家子啊!这是在喝油啊!   他掂起油罐子一瞧,完蛋玩意,去年冬天买的十来斤油已经见底了,这才五个月,把人家两年的油都给吃完了。   “爸,该下面条了。”小远提醒,锅里水已经在冒大泡了。   男人应了声,从橱柜里先掏出一把黑面条下锅里,在平安叽哇乱叫声中又下了半把白面条。   “我不想吃荞麦粉。”平安把碗里捞起来的黑面条择他爸碗里,嫌弃说:“不是我妈做的荞麦粉我都不吃。”   苏愉做荞麦粉加的料多,又是辣椒油又是醋,还有花生米和脆藕,但做的次数少,年头买的黑面条到现在都还没吃完。   “嘴要挨打,该把你扔到大荒年去啃树皮。”说归说,他把小远碗里的黑面条也择自己碗里来。   饭后宁津把他带回来的衣裳洗了晾在竹竿上,布兜里的肉罐头放到他跟苏愉的卧房,都没让两个小子看到,他发现平安的嘴现在格外碎,吃个饭能一直念叨,要的他看到还有肉罐头,估计上学都上不安稳。   下午三点,宁津锁门往镇外走,在去果园的路上观察了路上的环境,看有的地方茅草太高了,里面藏人都发现不了,打算明天上午带镰刀过来给割了,晒干了也能背回去当引火柴烧。   他到了果园一眼就看到了苏愉负责的那片橘子树,太显眼了,刷着白花花的石灰。   “你是谁?咋跑这儿来了?”有人看到宁津,见他脸生,拦住他问。   “我找苏愉,我是她爱人。”他笑眯眯地介绍。   “啊?那你站这儿等一会儿,她现在不在橘子林里,在跟俞技员他们说事,说完了估计会回来。”   “那好,我坐旁边歇一会儿。”他说完就蹲一边,扯了跟狗尾巴草跟人乱扯,天南海北的扯,说他跑长途车的疲累。   “嗐,坐车上不动也累?不过再累也累不过我们。”男人脸上的愤怒露出来了,呸了口唾沫,说:“还受鸟气,嘴一张话好说的很,我们这下苦力的活该累死。”   “领导不都是这个样子,我们领导也是,坐办公室的规定你一趟要跑多久,也没想想路上还有车坏的时候。”宁津顺着他的话说,继续问:“你们领导是啥鸟样?”   “那倒不是领导,就是个看了几本书瞎指挥的人,让我们把种橘树的山包给刨一遍,还催的急,这不,刚刚差点挨捶了。”说这话时他脸上有掩饰不住的高兴,回过神想起眼前的男人是苏技员的爱人,他补充说:“不是说苏技员,她是个脾气好的。”   宁津再问他就不说了。 第51章 051 不能亏本   宁津又等了一会儿, 听到苏愉的声音站起来招手。   苏愉快步走过来,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中午。”他取掉她的帽子,说:“这时候太阳不毒辣了, 还戴帽子不嫌麻烦?”   苏愉没夺过来, 跟他往山下走, 说是挡灰戴的,这到处都是土,风一吹满头都是灰, 她不想每天晚上都洗头。   走到停放自行车的地方了,宁津才反应过来, 问:“这就下班了?时间还没到吧?”   “装什么装?你要不是知道我能提前下班能这个时候过来?还不到五点。”   “这我还真不知道。”男人等女人坐上后座了才开始蹬踏板,“我只是在家里也没事做, 就想着过来看看,万一你在干苦力, 我也给你搭把手不是?”   等走到没人的地方, 苏愉抱住男人的腰, 脸贴在他背上,随着自行车压过凹凸不平的路面, 脸在他背上磕磕嗑,“我们上班时间很灵活的, 活干完了就能提前下班。”   “那差点跟刨地的打起来是怎么回事?”他拍她手,让她不要乱抠。   苏愉嘿嘿两声, 不再作怪逗他,“是象鼻虫的事,就是你第一天来看的那个虫,土里面的虫卵解决不了,被领导一催就出浑招了。”   刘泉大概也知道刨地晒死虫卵不靠谱, 嘴上说过但没行动,眼瞅着橘子树上的成虫又多了起来,邱富力就去找刘泉,当初俞远安分配任务的时候他也在场,知道虫卵的事是刘泉在研究,问一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刘泉唯一的办法就是刨地,不知道怎么说的,邱富力就让他找人去安排。刨山地的痛苦只有刨地人了解,更何况是为了晒死虫卵,本就不乐意,刨地的村民下午看没人监工就偷懒聊闲,手上没注意,锄头一下子挖在脚上了,当场就被人送往医院。   具体伤势苏愉还不清楚,但她看地上流的血不少,刘泉看到了估计是怕担责任,就说了类似干活聊闲,锄头挖脚上了也是自找的话,一下子就惹了马蜂窝,差点被村民打。   俞远安跟刘泉都不是本地人,只有邱富力是的,村民是种地种果树的老把式,跟他们这从书上学的知识的人本就有点不服气,类似于你吃的米还没我吃的盐多,现在反倒是你来指挥我,这次在血的刺激下就扬起了拳头。   “没骂你吧?”宁津只关系这事会不会连累到她。   “没有,我只管果园的活儿,别的事都不插手,有事就找邱经理,由他的嘴做安排。”而且这自己抡锄头砍伤自己脚的,那人自己还理亏呢,刘泉就是心里担不住事,嘴上说的不好听惹怒了人,这事由邱经理处理就行了。   “那就行。”跟苏愉无关他也就不再问了,路上他说了明天上午来割茅草的事。   “不用割,我回来的早,太阳不落山就到家了。”苏愉阻止他,这野外的草长的快,明天割了不到一个月又长起来了。   “反正家里也是要引火柴的,我割了背回去。”宁津还是觉得割掉他安心些,他们跑车的不是没遇到过那突然蹿出来耍赖要钱的,要是刹车不及时真撞上了,不出血你走不了,他对这路边人把高的草丛怵的慌。   “那随你。”   到家后他做饭的时候说两个小子会享受,自己做饭顿顿都有鸡蛋,还有白面面条,吃鸡蛋还要用油煎,比地主家吃的还好。   “说的像是你见过地主吃饭一样。”   “怎么没见过?只能说你记性差,我就还记得,吃的也是苞谷面馍馍,跟我们相比就是不干活也不挨饿,家里存粮多。”   苏愉反应过来,他今年三十岁,建国的时候已经八九岁了。“家里两个人都有工资,就两个小孩,吃鸡蛋又不是吃不起。”现在不像后世,身上担着车贷房贷和娃贷,不比吃但比穿戴,压地喘不过气。   宁津瞥她一眼,他可算知道俩孩子大手大脚的行为跟谁学的了。   “哦,对了,家里的油我给我三姐家倒去了两斤多,她刚分家,手里又没油票……”   “给你给吧。”他也没往心里去,说:“我找机会再买。”   “也不急,这半年的油票都还没用,够买三四斤了。”苏愉把洗干净的韭菜拿出去晾着,打算今晚包饺子,这是他上次离家的时候许诺人家的。   带回来的两个肉罐头,宁津晚上塞给苏愉,让她明天带走中午吃,食堂的饭都难吃,她这个曾在食堂工作的,宁愿大热天的回家做饭也不愿意吃食堂,现在却是每天只能吃食堂。   第二天苏愉去果园上班,就见刨山地的人不见了,邱富力对比了刷石灰跟没刷石灰的橘子树,决定买石灰回来,顺带的看能不能多买点敌敌畏,兑水喷在土里。   “邱哥,那个进医院的人脚怎么样了?”苏愉问。   “伤着脚背了,要养一阵子,还好没伤着骨头。”邱富力摇头,庆幸道:“也多亏了他在跟人说话,抡锄头没下大力气,要不然脚能被他给挖断了。”   “躲过一劫。”苏愉说。   “可不是嘛。”邱富力想了会儿,说:“以后你要有什么问题直接去给俞远安说,刘泉…”他没说出来,苏愉也没追问,但之后鲜少见刘泉独自在果园里走动了,他成俞远安的尾巴,听他的指令做事。她也就跟俞远安学着摸土判断果树缺不缺水和学一些老果农经验的时候跟他待的时间久一点,他性子更沉闷了。   五月尾的时候,桃子开始大面积成熟,罐头厂的运输车开始每天都往这边跑,摘的都是七分熟的果子,熟透不易运输的桃子一部分卖给了这边的供销社,长相奇怪的、被鸟啄伤的都分给了在果园干活的人。   苏愉本来可以跟俞远安一样,来果园转一转就能走的,但她瞅着红通通的桃子走不动道,她就喜欢戴着帽子在桃园里逛,见着品相诱人的桃子就给摘下来,象征性的付点钱就能带走。   “妈,我们明天就放假了。”又是平安一马当先的先冲进来,小远眯着眼睛紧随其后,进屋把书包往桌子上一扔,抓起浸在盆子里的桃子就啃。   “嗯,好甜。”小远选了个裂口的,一掰两半,桃汁已经顺着手往下流,他叉开腿弯腰,嘴贴上去吸,吃到最后,手上就只剩下一个桃核和不沾桃肉的桃子皮。   “妈,我跟平安明天去到果园帮忙摘桃子吧,不要工钱的那种。”小远又从盆子里挑了个颜色最红的。   “考试考的怎么样?”苏愉问起了败兴的话题。   “没得说,保证您满意。”平安又开始贫嘴。   苏愉听他这腔调就想笑,说:“那行,明天跟我去,考试成绩要是不能让我满意,下学期每天的零花钱就扣下了。”   两人没犹豫多久,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答应了下来。   平安跟小远已经齐苏愉胸口了,坐前面大杠上她骑不了车,两个小子挤了又挤,后座还是装不下两个屁股。   “下来,别讨论谁前谁后了。”苏愉从厨房里卸了一块木板子,拿绳子给捆在后座上,比后座长了一截,刚好塞的下他俩。   “你俩可抱紧了,要是颠下去一个我可不负责的。”苏愉警告坐在后面还伸手抓路边草的平安。   “我也想抱,小远不让我抱,我一搂上他,他扭的像条蛆。”小远怕痒,身上种的有痒痒草似的,搭个肩膀都受不了。   “回来的时候你坐前面,让他抱你,你现在给我抓住车后座,再乱动你下次别跟我来了。”这小子越长大越不老实。   “噢。”平安老实了。   到了果园苏愉累出一身汗,早上清凉的晨风都解救不了她,她心里琢磨着该再买一辆自行车了,骑车还载两个加起来比她还重的孩子,真累人。   “呦,这是你家小子?”邱富力从山上下来刚好碰到要上去的三个人,这孩子养的好,眼神灵动,一个老实一个调皮。   “对,放假了来帮咱们果园摘果子,我就给带来了,不要钱的工人不用白不用。”苏愉拍两个孩子让喊伯伯。   “不给工钱给桃子,径着肚子装,就是别吃坏了肚子。”邱富力笑着应了,指着许远对苏愉说:“这是你小儿子?长的真随你,白白净净的。”   “都会长,大的随他爹,小的随我。”   “邱哥,我先上去了,这两个急着要去卖力,咱不能耽误孩子。”苏愉看平安恨不得化身为猴跳上山,也结束了跟邱富力的话。   一整天下来,这两个孩子还真就钻在果园里摘桃子,摘果的工人越夸他俩干劲越大。长的好,摘;身条灵活,上树摘;懂礼,帮忙抬筐子,苏愉拦都拦不住。   还有吃桃子,真是渴了吃,累了吃,听人说被鸟啄破的最甜,继续吃。   晚上到家了躺椅子上说吃不进去饭了,嘴里流酸水,问想不想吐,又说不想吐,好的,完全是吃多了撑的。   苏愉割了块儿腊肉,切成沫,跟蒜苔一起炒成浇头,下了两碗面,把两人按在椅子上看她吃,看她吃完再看小黑吃。   “妈,我的口水要从嘴角流出来了,你明天晚上还要做这面条。”平安蹲在地上守着小黑吃菜油拌面条,有些后悔白天桃子吃的太多了,可不要钱的桃子哎,吃到就是赚到。   苏愉没理,问揉着肚子的小远:“明天还去不去果园了?”   “去,我桃子还没吃够。”都撑的吃不进去饭了还要去。   “我也没亏了你俩的嘴啊,怎么放出去了像是放了两只饿狼?”忒丢人。   “不要钱的甜桃子哎,妈,等梨子熟了我跟平安再去摘梨子,听说还有西瓜甜瓜和葡萄,我们不要工钱。”但得吃回来,他心里想。   憨货! 第52章 052 突发的出行   天气越热, 桃子熟的越多,捏着软软的一概刷下来不上车,而这部分是最甜的, 都低价卖给了村里人, 苏愉也买了一竹筐, 绑在车后座给带回家。   “小远、平安,快出来给我开门。”太阳晒的知了叫个不停,一惯有老头老太太们的巷子里也见不到他们人影了。   竹筐先卸下来, 自行车推进门后三人合力把一筐子桃子往屋里抬。   “婶,我来帮你。”一个小子突然蹿出来, 抬起竹筐的一边在小黑的汪汪声中往里走。   “婶,你家真干净。”小六子盯着竹筐里红彤彤的桃子说瞎话。   “小六子, 拿两个桃子回去甜甜嘴,谢谢你帮忙啊, 要不然我跟平安小远还真抬不进来。”苏愉在水盆里洗个脸, 捡起表层没损伤的桃子放桌子上, 下面的桃子已经压破皮了。   “来,先吃这破损的。”她先拿了一个剥掉皮直接啃, 小远跟平安也随便拿了,小六子选了又选, 拿了个最大的。   他嘴里吃着,眼睛还盯着这一筐子桃子, 桃核在嘴里转了一圈才舍得吐出来,张着黏津津的手指,眼含期盼,“婶,你还缺不缺儿子?我给你当儿子吧, 不用管我吃住,只要管我把桃子吃到饱,我跟平安一样喊你喊妈。”   苏愉大笑,赶紧从筐里拿个大桃子塞他手里,“不喊妈也有桃子吃。”   不一样的,小六子越吃越馋,在家每次吃桃子都只能分到一半,他也想像平安一样,有个在果园工作的后妈,能去摘桃子,能坐在树上挑最甜的吃,别说是干活不要工钱,只要让他能吃桃子吃到饱,让他在果园里睡着守夜都成。   “婶,真的,我也喊你喊妈吧。”他不死心。   “不行。”小远白眼瞪他,“你有自己的妈,别喊我妈喊妈,我妈是我的。”   “也是我的,你别不要脸,有妈还乱认妈。”平安推他,催他赶紧出去。   “干什么呢!”苏愉拍了平安一巴掌,哪能上手推人,“小六子说着玩的,就你俩还信了。”   “我没说着玩。”他一个桃子又吃完了。   “小六子,跑哪去了?回来瞅着你妹。”小六子他奶在喊。   苏愉给他捡了三个比较完好的桃子,送这个乱认妈的孩子出门,他来了小黑的狗叫就没停过,吵死人。   “跑你家去了?我说你家狗怎么一直叫呢。”小六子他奶见到孙子手里还抱着桃子,笑骂:“这个好吃嘴,咋能拿你婶家的桃子。”   “没事,小孩子嘛,几个桃子也不值钱。”   “他婶子,你家买的有没有多的桃子,卖我三五斤?或者明天帮我买点回来?我给你钱。”这新鲜玩意儿在供销社压根买不到,送来就被抢没了,她一直想找苏愉买,但一直没找到机会。   “有,我婶子家有一筐子。”小六子抢话。   “是有,但我是买了送给兄弟姊妹的,私下买卖是投机倒把,我不做的。”苏愉拒绝,喊小远拿四五个桃子出来,“婶子,我能买到的桃子也是破损的,放到明天就坏了,我也没那个脸帮你买这种,你要是不嫌弃,拿几个回去吃。”桃子不贵,她就算从中转手赚差价,一筐子桃子最多也就赚个三毛五毛的,搞不好还被人举报,她吃饱了撑的给人家把柄。   “你说的太严重了,帮邻居买个东西哪是投机倒把。”但她也不敢再提从苏愉这里买东西,接过桃子说:“那婶子今天占你便宜了,我晒的有豇豆,等晒干了给你拿一把,炖肉闷着好吃。”   “行,那谢谢婶子了。”苏愉笑着应了,等祖孙俩进门了,她也转身进屋,把筐子里的桃子都给捡出来码在堂屋墙根晾着,打算等傍晚凉快了给爹妈跟三姐送点过去。   “对了,你俩考试的成绩呢?”她问两个孩子。   “并列第一,双百分。”平安抬着下巴颇有些骄傲。   “不错,你俩下学期的零花钱保住了。”言下之意就是很满意,“对了,你们二丫姐呢?”她继续问。   “比我俩少,但也还不错,两门都是九十多分。”他像个老师对学生的成绩进行评价一样,模样有些惹人嫌。   “桌子上的桃子,遇到二丫出门洗衣服或是捡柴的时候记得给她拿两个。”她交代小远,给二丫吃的多是小远在干,二丫救的是他,他要有道谢的行为。   许远点头,这偷偷摸摸的事他已经很熟练了。   下午五点,苏愉推绑了筐子的自行车出门,还没走出巷子就见到两个女人拿着个本子在问巷子里的老太太,她见说话的两个女人眼熟,还没想起来是谁就被喊住了。   “苏愉是吧?这次可好不容易遇到你在家了。”短发女人走过来,问:“你住杜小娟隔壁,有没有听到她再打过二丫?”   妇联的!苏愉惊讶,没想到还有回访。   “同志你好,在你们的认真负责的监督保护下,我近期没有听到二丫被打的声音。”她掀开筐子上搭的旧布,拿上面完好无损的桃子送给如此给力的妇联同志,“我说杜小娟怎么安安稳稳的老实了这么久,原来有你们在回访监督啊,有你们在,二丫的生活算是能得到保障了。”   “保护受伤害的妇女儿童就是我们的责任。”短发女人接过桃子,说:“听说你去果园工作了?难怪能弄到这么些桃子。”   “喜欢吃多拿点,这都是熟透了又破了不能放的。”苏愉无奈地翻开上面的好桃子,给她们看已经咯破皮在流水的桃子,“这明天就不能吃了,我低价买了筐回来给亲戚的孩子甜甜嘴,不然也是被捡回去喂猪了。”   “也是,这放到明天就烂了。”短发女人摆手说不要,“你赶紧走吧,晚了该天黑了。”   苏愉把上面的六个好桃子都塞给妇联的两个人,拜托她们有空了多来瞅一趟,免得杜小娟又旧态萌发,有她们监督着,只要杜小娟没发疯不要工作了,她都不敢再打骂二丫。   妇联的人还要去杜小娟家一趟,苏愉就骑车先走。发现妇联的人有回访她就放心多了,不至于隔壁一有动静她就蹲墙边守着,就怕二丫被关在家里闷打,大人打小孩,多的是让你有苦不敢说的法子。   “你怎么又送桃子来了?别工资还不够你花的。”苏老头常坐的椅子从檐下移到了大门外,家里一旦来客他总是第一个发现。   “没怎么花钱,三毛钱买了这一大筐子,我待会儿去给我二姐跟三姐送点去,这桃子搁不住,刚好也不用大人让小孩,都能吃两个。”她拿了一个剥皮递给老爹,闻着他身上刺鼻的烟味,皱眉说:“少吸点不行?明知道咳的不得了,还不停歇地抽,一把年纪了还像小孩一样,没个节制,你这跟小远吃桃子撑的吃不进去饭没两样。”   苏老头像是没听见一样,眼皮抬都没抬,等苏愉把桃子捡放在堂屋桌子上准备走的时候,他开口:“你要是再管我抽烟你下次就别来了,有事让小远跑一趟,我是你爹嘛,你回回管我管的像是你孙子,我听了就不高兴。”   苏愉斜眼觑他,真是老小孩了,“不高兴你也听着,你不让我来我偏要来,不想让我管你就少抽点烟。”   苏老头抬头,很是烦躁地夹了她一眼,赶苍蝇似的摆手,“赶紧走,比你妈还啰嗦。”   待小闺女走了,他把沾了桃子汁的手往地上一抹,拍掉手上沾的灰,从怀里掏出烟丝盒,掐出烟丝塞进烟斗,点着后吐出一口白烟,高兴道:“嘿,不让我抽我偏要抽。”   这次去苏荷家她正好在屋,苏愉把剩下的桃子给她分一半,问小星跟他姐小月:“你们姐弟俩去不去小姨家,小远跟平安都放假了,去了你们四个一起玩。”   小月也才十四岁,听到可以去走亲戚,两个孩子都目露期待地盯着他妈。   “不去,去了也是给你添乱,你自己中午都还不在家吃饭呢。”苏荷拒绝了,她这个月那个没来,好像是有了,两个孩子在家刚好能给她搭把手。   “我现在中午能回来,就上午去一趟,能赶在中午回来,不碍事,小星去了跟小远睡,小月跟我睡。”苏愉解释,她以为三姐是真怕给她添麻烦。   “这么轻松?”苏荷震惊,她不由想到被大姐买下来的那份工作,如果是她买下来就好了,怀孕也不用下地。但随即想到家里一共就三十七块钱,买工作意味着她要欠一千块钱的债,她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算了,真买下来,这笔债都能把她压得吃不进去饭,睡都睡不踏实。   “不去,家里的活离不了人,她姐弟俩都走了家里的鸡鸭都要瘦一圈。”人跟人是比不了的,托生在他们这个穷家,孩子就该辛苦点。   她都这么说了,苏愉也只好作罢,对两个孩子说:“你俩在家喂鸡鸭,小姨要是买到其他水果了再给你们送。”   枣子跟糖相比,虽不够甜,但也有个盼头,两个孩子跟苏荷一起送苏愉出门,小星问:“小姨,你喜不喜欢吃地皮儿,我们这下雨后路边特别多,你喜欢吃我就给你捡。”   “喜欢吃,谢谢小星。”苏愉跟这个懂事的孩子摆手,骑车驶往下一个村庄。回去的时候,一筐子桃子没有了,筐底晃着一层绿豆,是苏桃给的,去年她家自留地里种的。   宁津又跑完一趟长途,看苏愉天天早上六点多去果园,十点半不到就回来了,剩下的半天就窝在屋里躲太阳。想到下一趟运输是最多只有三天的短途,他一时心动,问:“你之前说要跟我出车,还想不想去了?”   “我又能去了?我去了老王坐哪?”运货的货车车厢是不能载人的,帆布绑得死死的。   “这次货少,主要是回来的时候拉糖精,到时候他睡车斗里,你坐副驾驶上,我带你看看你嘴里的大好河山。”   男人已经安排得明明白白,心动不如行动,苏愉没多做考虑,立马答应下来,说:“行,走之前把我老爹老娘接过来陪两孩子住几天,这他们总不能拒绝了。”果园那边没什么事,打声招呼就行了。   就是给小远跟平安说的时候出现了麻烦,他俩闹着也要去,好说歹说还耍赖,宁津没耐心了,鞋脱了一扬,黑着脸说了句:“都给我好好在家待着,惯的你俩人话都听不懂了。”   立马奏效,两个娃立马蔫了,也老实了。 第53章 053 在路上   为了这个短则两天, 长则四五天的出行,苏愉烙了两张纯面饼,又放在大缸里烤了烤, 直到它硬梆梆的失去所有水分才给放凉包起来, 还炸了红干椒和碎瘦肉作酱。宁津看到了抱怨说可见往日她是有多敷衍他了, 他跑长途都没有这待遇。   苏愉嘿嘿一笑,说保证下次就有。   临出发的前一天已经把老两口接过来了,苏愉把她跟宁津的卧房收拾收拾, 不能见人的东西都藏在箱子底下,让老两口睡她屋里, 当天晚上她跟宁津睡小远的床,把小远赶去跟平安睡。   出发的一早, 苏愉把带的东西都交给男人,她步履轻松地先走出镇, 在跟宁津约好的路口等着。   车停了老王先跳下来, 跟着扔下来的是一床竹席, 苏愉去车斗看了,除了帆布绑了的, 还有一截车板是空着的。   “王哥,对不住了, 我来给你添麻烦了。”苏愉对老王说。   “甭说客气话,我跟宁老弟交情好, 一点小事而已,你坐车头里时不时的跟他说句话,别让他打瞌睡。”老王嘱咐她后爬上车斗,坐车斗里的确不算大事,他跟宁津送货时有遇到人出钱捎货的时候, 东西贵重就放驾驶室,挤不下人就窝屈在车厢里。   “好,我知道了。”   大车车头高,苏愉坐在里面看前面的路,两边的杂草丛都看得清楚,如果不是草太密,里面如果藏的有人,不怎么费神就能认出来。   出了镇走很远,大概开了一个小时,土路才换成沙路,这时一直紧盯着路面避开坑洼的男人才有心思说话。   “咋样?外面跟你想象的一不一样?”   “不一样,但比待在镇上有意思。”她摇下车窗,刚上车那阵吹着风还有些凉,现在温度升起来了,吹着疾风很舒服。   “后面的路你别叫苦就行。”这条路每个月他们都会跑一趟,路面什么情况心里已经有数,他指着前面隐隐约约的石碑,说:“过了那个石碑就出县了,今天如果不出岔子,天黑下来就能出省。”   “天黑在哪儿过夜?”苏愉问。   这个问题把宁津问愣住了,他们之前大多数睡车上,睡习惯了也就没把这当回事,他考虑过吃饭,但没考虑过睡觉。   “我到时候找个招待所,我身上有我的介绍信…额,不行,你没介绍信我就是开个房也把你带不进去。”男人搓脸,脚放刹车踏板上,犹豫了一会儿说:“现在离县里还不算远,要不我掉头回去,到镇外把你放下去,你回去算了,我没把睡觉的事考虑好。”   “可别!”苏愉立马拒绝,“我不回去,你们睡车上我也睡车上,我又不是离了床睡不着了。”   “那你到时候可别叫苦,叫苦也回不来的。”宁津琢磨着到时候他掏钱开间房,让老王去睡,晚上睡在车厢里不安全,万一遇到那不要命的抢劫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捅了。之前只有他跟老王的时候,很多时候就是什么时候累了什么时候休息,荒天野地的车一停,两边窗户留个指头宽的缝倒头就睡。   一直到下午,地势才出现变化,远处开始出现高山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云雾罩顶的山开始贴近路边,树木葱绿又拥挤,想象一下,人站在树下,应该是分不清东南西北的。   “这是我们省?”她问。   “对,还没出省,把这座山绕过去也就出省了。”宁津瞟了眼郁郁苍苍的山脉,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按了下喇叭,踩停刹车,让苏愉先下车。   苏愉有些蒙,但还是听话的开门下车,下车后立马关上车门。   “你要不要上茅厕?过了这段路是不会再停车了,车爬坡停车不安全。”宁津问她。   “那也行。”苏愉牵着男人的手,顺着他的力道走,从路上下去,走到树多草多的地方,他先进去踩平一块儿茅草,扬手说:“你过去,我给你守着。”   他这么正经,苏愉都不好害臊,快速蹲下去解决换他去。   “王哥,后半段路你开,我先坐车厢里歇一会儿,有事你按喇叭。”他跟老王说。   “能有啥事,我比你开车的年数更长,车又是检修过的,你像我一样,心揣肚子里在车厢里歇着。”老王瞅着两人爬上车厢了才开车门上去,以前有个憨货,开车的时候只管开自己的,把跟车的给甩路上了,要换人的时候才发现车上没人。   宁津看苏愉靠在帆布上,他不怀好意地问:“刚刚那不会是你第一次在野外撒尿吧?扭捏的像大姑娘第一次嫁人。”   “谁像你一样,动不动就耍流氓,脸皮撕下来都能当鞋底了。”苏愉没否认,抬手拍了他一巴掌,同时也松了口气,说实在的,开车的宁津跟她熟悉的男人大有所不同,严肃正经又认真,很男人但却陌生。如果苏愉一开始接触到的是这样的他,也不会觉得不自在,就反差太大,有些猜疑她熟悉的样子是他装出来的,有些惊慌,现在他这狗德行一露出来,苏愉像是回到了舒适区。   “还真的第一次啊?在野外就没憋不住的时候?我听说乡下干活的时候也有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的。”难怪她刚刚去撒尿跟回来的路上都闷不吭声的,他还以为哪惹到她了。   “我往日节俭,肥水不流外人田,屎尿都憋着回自家茅坑上。”   明明是个大手大脚的人,还不要脸的净往自己身上贴金,宁津闷笑,抬手按了按她肩膀,把装衣服的包垫头底下,他躺倒在席子上,连带着苏愉也趴在了他身上。   “躺着歇一会儿,坐了大半天不觉得累?”   “不累,我晚上再睡,你想睡就睡,我看路边的风景。”苏愉抬起他的胳膊坐起来,把他的褂子翻出来盖他脸上遮光,“你睡,我帮你看着。”他们晚上睡车上应该还要守夜的。   “那我睡了。”   坐了一会儿她轻手轻脚地掏出她的外褂顶在头顶,有风不热但也晒人。车的轰鸣声越来越大,苏愉靠坐在车边瞅了一眼,是在上山爬坡,路沿着山脚铺成的,左边就是山体,伸手就能抓把土。   苏愉抬头往上看,心里问树满坡,“这山体好陡,这边树又少,要是遇上大雨不就容易形成泥石流?”   “嗯,这样子是后天形成的,砍树容易种树难,这山体再种树也难存活,土不存水。”   苏愉沉默了,头顶有一群鸟高声鸣叫着飞进了山里,她顺着车尾往后看,路的右边果然有大小不一的石头,但泥土却少,跟路面相比,矮了不止一米。   “这是?”   “是你们人类把土拉回去种地去了。”把土壤贫瘠的地方覆上新土,成了人们开荒的自留地。   “我回去就把欠你的二十棵树栽上,再补十棵,算是利息。”苏愉突然说。   树满坡诧异,这混水摸鱼的厚脸皮也知道反省了?这趟出来是好事,看来以后要多撺掇她出来走走。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回去了要是不种树,我、我就在给你加利息,三十棵变五十棵。”它趁机提价。   “我说的。”她淡淡应下,不再插科打诨。   天色越来越暗,苏愉感觉好像已经绕过之前那座山了,但还是在山里,只不过是山体的颜色变浅了。她拍醒宁津,“起来,天快黑了。”   男人应了一声,撑着席子坐了起来,愣了一会儿活动了下脖子,拉着苏愉的手给他搓脸,醒过神了看灰头土脸的女人,问:“你就没休息?”   “没,我晚上再睡。”   啧,精神头真好,眼睛还水灵灵的,还左右瞅着,像个傻大姐,哪有在家里欺负他哄骗孩子的精明样儿。   他手探出车栏挥手,车喇叭响了一声,他继续招手,车停了。   “咋了?有啥事?”老王从车窗里探出头问。   “天黑了,我去前面帮着瞅着路,你坐这里,不怕吧?”宁津把手上的褂子披她身上,“夜风凉,你多穿件衣服,别感冒了。”   “不怕,又没贼人从天而降,你下去吧。”   “不怕就行,你坐我这个位置,有事就像我之前一样招手。”他跳下车,对老王说:“我来开一会儿,你坐副驾驶去。”   夜路复杂,两个人都得盯着。   宁津开了一会儿,不时瞟向左边的后视镜,嘴上问:“老王,这附近哪有招待所?”   “招待所得去市里,离这儿有点远呐,夜里想在招待所过夜?”   宁津挠头,把他没考虑睡觉的事说了,“没招待所我们找个村子也行,我跟苏愉或是你去住一晚上。”   “得了吧,这里人烟都少,有村落我们三个也不敢去,你别出昏招,这离县城远,有人比没人更危险,待会儿找个地儿停车,把后面的工具收拾收拾,让你媳妇铺个席子睡车座后面,刚好她瘦,也能睡下去。”对老王来说,苏愉就是个陌生女人,没亲没戚的,他可做不到为了她的舒适白跑更远的路、去冒险,而且又不是只有这一晚明晚就到家了。   “那我待会儿问问她。”实际上他琢磨的是晚上他跟苏愉睡后面车斗,他守夜,明天上午老王开车他补觉。   停车后他把他的想法跟苏愉说了,“车座后面脏的很,放的板子起子这些修车用的东西,还有油污,睡那里还不如睡灰窝里舒服。”而且他也不想让他媳妇跟别的男人在同一车头里睡觉,苏愉睡觉习惯了里面不穿胸衣,她要是睡的不舒服,睡着了都能把衣服给脱了。   “听你的。”苏愉记得这一路的景色,从太阳西斜开始,就再也没见过人烟。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宁津过去把他的决定给老王说,从帆布下面翻出两床被子,一床是他的,一床是老王的,老王的给扔在车座上。   三个人生火,用陶罐下了把白面条,浇上苏愉做的辣肉酱,简单的吃了晚饭,宁津带苏愉去水边简单的洗了洗,爬上后车斗盖上被子说话。   车头里的老王怎么挪动坐姿都不是滋味,都老夫老妻了还腻歪的要死,躺在车斗里吃露水了还整的跟出门旅游似的,有说有笑的。   他想了想他婆娘,顿时呸了一口,被子蒙头挡住恼人的说话声。这要是换成他婆娘,因为没想到睡觉的事,他大腿能被她给拧青了。   等苏愉睡后,宁津怕躺在被窝里睡着了,他坐了起来看星星。过了一会儿,他轻手轻脚地下车,拍开车门,说:“老王,给我把车底下的斧头拿出来,这黑天黑地的,手里没东西我不安心。” 第54章 054 风雨   背靠大山, 三面通风,宁津在车下站了一会儿还有些觉得冷,搓了把露在外面的胳膊, 他翻上车斗, 靠坐在苏愉脚头, 穿上褂子听着山里鸟的怪叫。渐渐的,鸟叫停了,虫鸣也歇了, 只有分不清方向的凉风冲刷着路边的杂草,一直仰头数流星的人眼睛慢慢阖上, 头靠在帆布包上睡了过去。   直到脖子梗的僵疼,右手臂压的发麻, 男人才拧着眉头睁开眼,看清周围的环境一瞬间清醒, 小声哈了口气, 捏了捏脖子, 没有手表也分不清几点,但这个时候的夜格外静, 风声也停了,按照以往的经验猜测, 可能是凌晨三四点,他竟然打个瞌睡一下子睡了两三个小时。   前面突然响起开车门的声音, 宁津下意识地先检查苏愉被子有没有盖好,跳下车走过去问:“咋这个时候醒了?”   “睡醒了,我守一会,你过去睡。”   “几点了?”他问老王,老王带的有手表。   “四点多, 你睡两个小时,七点之前我们出发,中午之前应该能到。”   “那行,上午我们一人开两个小时。”有人守着,宁津又回到车厢里,脱掉褂子钻进被窝,顺手一摸,果然,苏愉前襟是敞着的,胸衣也扭的不成样子,他顺手给掳上去,让她睡的更舒服点。   苏愉是自然醒的,睁眼的时候天光已经蒙蒙亮了,拿开男人的手,暗骂一声臭流氓,把衣裳穿好后跳下车,见老王坐在车头前面的树桩子上吸烟,她打了个招呼就去昨晚洗脸的小溪去漱口。   “小心点,天还没大亮。”老王嘱咐。   “哎,好。”   昨晚天黑没注意,现在才看到这条小溪里水很清澈,半个胳膊深,能看见陷在泥巴里的石头。   洗脸洗脖子洗胳膊,清凉的水拍在粘腻的皮肤上,整个人松散一大截,昨日尘土和太阳搓成的绳线像是给剪断了。   “王哥,你要不要回车里眯一会儿,我来做饭。”苏愉从上游打了一罐溪水提过去问老王。   “算了,马上也就六点了,懒得回车里,一股子油味,还是外面的空气醒神。”   的确,这里没有人烟,山高树密空气清冽,还有忙着早起捉虫的鸟长短不一的鸣叫声,远处的山一半都浸在薄薄的晨雾中,看着是朦胧的青黛色。   苏愉烧开一罐子开水,上层的水倒在饭钵子里,最底层的杂质倒出来后再把开水倒进去,留下一点拌面粉,早上煮面籽汤喝,佐料就是野生的韭菜和野葱。   “有个女人日子好过多了。”老王吸着还有点烫的面籽说,“我跟小五出来的时候,没遇到饭馆就随便啃两口蒜瓣冲泡点炒面粉就是一顿。”   “我也没想到路上这么艰苦。”她对宁津笑笑,“现在是天热东西坏得快,等天冷了,你们跑车的时候我多包点饺子,路上烧罐开水,每顿煮三四十个饺子就能吃饱,有营养还不费事。”   老王看宁津一听这话笑的腮帮子都提起来了,心里发腻,转开眼睛啃了口干饼子,心想下次也把他婆娘带出来跑一趟,亲眼见到他的苦了才知道心疼人,免得天天张嘴儿子闭嘴闺女的,他这个挣钱的回家了,除开伸手要钱就是把人往床上按。   饭后宁津提议他先开车,让老王去车厢里歇一会儿,被拒绝后,他跟苏愉继续坐车厢里说话。   “下次还出不出来了?”他问她。   “算了,不给你添麻烦。”   这意思是还想出来?男人诧异,这又颠又晒还吃灰,昨晚睡的雷打不动,他上车下车她都没动静,解她衣裳更是没反应,累成这个样了还想往外跑?   “不嫌累?待家里多好,想吃吃想喝喝,风不吹雨不淋的,夜里还能睡安稳觉。”   “你不觉得这话耳熟?我之前换工作你也是这么说的,但我换工作后明显更精神。现在也是,出来跟车我又不开车,就睁着眼睛看就成了,你们这天天开车的都没厌烦,我就出来一趟正是新鲜的时候,没觉得累。”苏愉把被子叠成条垫在屁股底下,免得车颠的时候撞的尾巴骨疼。   “……你要是会开车,我天天把你带着。”   “不干。”苏愉睨他一眼,说:“家里还有我的娃在等我,跟你往外跑,我两个孩子可怜了。”   听她在这个时候想的还有平安,话里话外更是把平安当她亲儿子了,男人高兴之余又心痒,这样的女人竟然让他遇到了,不禁心想要是二十来岁结婚的对象是她就好了。   他这么想话也就顺嘴说了出来,苏愉骂他没良心,“你要是当初娶的是我,现在哪还有平安这个儿子?现在就是最好的,家里有平安有小远,一个调皮一个贴心,你别不知足。”   男人笑,“是有点贪心了。”   喇叭声响,车停在一块儿平地上,该宁津去开车了。苏愉把衣裳被子叠起来包好塞到帆布下面盖着,跟男人一起翻下车爬进车头。   日头高升,路两边的杂树越来越矮、渐渐稀疏,慢慢的也能见到村落和在地里干活的人 。拉货的牛车在车喇叭声中被主人扯下路面,从后视镜里,苏愉见老农在车跑远了才把牛赶上路继续走。   “待会儿到市里了我找个地儿把你放下去,你自己走进去,找人问国营饭店到门口等着,我们把罐头给供销社送去了把车开到糖精厂就过去找你。”宁津说。   苏愉应了,这是她第一次到市里来,对着镜子梳理了下头发,拍拍有些发皱的衣服…算了,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她,她就是蓬头垢面也只是让人多瞅两眼,她算是放弃了抿不下来的翘毛和揉搓发皱的衣摆。   进城后,车在一个人明显偏少的居民楼前停下,苏愉下车,老王坐上来,宁津探身对苏愉嘱咐:“顺着这条路直走,过两个路口右拐再左拐,继续走就看见国营饭店了。”   “知道,我找不到路会问人。”苏愉觉得宁津这个样子像是在叮嘱头一次外出的女儿,生怕人走丢了。   等车开了老王才坐直身子,目视前方又撇头盯着宁津打量,啧啧两声,“小五子,你就不嫌腻歪?三十来岁的人了吧?我家闺女出门她妈就没这么啰嗦。”   “你不懂,苏愉她第一次出远门,胆子有点小。”宁津瞅他一眼解释说。   胆小?他可没觉得她胆小,看着都不像第一次出远门的,他记得宁津第一趟跟他跑车的时候,紧张的嘴直叨叨,山水地势被他问了个遍。   这是宁津第一次送货还帮人卸货的,车空了他像赶场子一样把车开到糖精厂,收了车钥匙就催着老王赶紧走,在国营饭店门口看到苏愉了才算慢了脚步。   “进去吧,我占好位置了,也点了两个菜,进去就能吃了。”一天半没好好吃饭,她感觉她都不健康了,急需补充营养。   三人吃了一盘红烧肉、肉沫茄子、酸汤鱼和西红柿炒蛋,菜饭都扫荡的干干净净,坐下歇了一会儿才离开。   “我想去市里的供销社买点东西,王哥,你去不去?”苏愉问。   老王立马拒绝,他年纪大了,见不得牙酸肉麻的场景。   苏愉在这个三层楼的供销社转了一圈,没发现卫生巾,找售货员问,她拿出来的也是一叠卫生纸,比镇里供销社卖的纸质量好些,柔软有点弹性,纸里也看不见杂质,而且这里不限量还不要票,苏愉直接买了两沓,还指给宁津看,等她存量用完了让他给她带。   接下来苏愉给宁津买了双皮鞋,她也买了一双,两个小的买了两条军绿色有质感的裤子,给苏老头跟老太太各买了一双软底鞋。   “你要不要给你爹妈买一双,这鞋底软,鞋面做的也好,人老了脚变形,鞋子穿不舒服心情也不好。”   “算了吧。”男人迟疑。   他说算了苏愉也没再提,转头又去卖护肤品的柜台买了两盒蛤蜊油和一盒雪花膏,最后又扯了三尺软棉布,招呼手里大包小包的男人出门。   “那啥,你知道我爹妈鞋码不?”他问。   “不知道。”苏愉看他这样子就是想给他爹妈买,说:“要不你回去问问,等下趟来了再买?”   男人摇头,“算了,还是算了,给他们买了也不念我好。”他提着东西大步走在前面。   “我念你好,你只要惦记着我,就是给我带根麻花回去我也念你好。”苏愉跟在他身后,踢他后脚跟。   “又想忽悠我给你东西。”   “你是我男人,不给我买还想给谁买?”   两人斗嘴,直到看见路牙子上蹲着吸烟的老王才停嘴,宁津把手里拎的东西塞老王怀里,接过苏愉手里的东西,让她还去中午下车的地方等着,两三个小时了,货也该上好了。   快三点了,现在开车出发,还能跑四五个小时。苏愉空手空脚按来时的路线走,路过一条巷子闻到油糖香,拐进去一瞧,原来是个炸麻花的铺子,这麻花一看就是老手艺人做的,有豆沙和焦糖,有甜口的还有咸口的,苏愉甜咸各买了三斤,宁津见了还笑她这是准备路上不吃饭净吃麻花了。   “给家里孩子带的,他俩就盼零嘴吃。”   但是这六斤麻花最后进了车上的三个人肚子里,当天夜里天色就变了,星星都缩了进去,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下雨了。   老王跟宁津再三琢磨,还是决定趁着没下雨夜里赶路,把这段泥沙路走过去,下雨后路难走,车陷泥巴里了就完蛋了。   但在雨落下前走上沙子路也不能在计划的时间内回去,前面的山出现了泥石流,路被堵死了。 第55章 055 堵在路上   入夜开着大灯, 老王跟宁津都坐着驾驶室盯着前面的路,苏愉独自一个人坐在后车厢里,她对天色的变化感觉最明显, 风声渐急, 扑过来的风里有灰尘混合着水汽的味道。   从半夜到黎明车一直没停过, 想抓紧时间跑过这段山路,然而老天没听到三人心里的祈求,六点一过, 雨点就打下来了。   车停了片刻,苏愉买的东西都塞进帆布里面, 两床被子跟六斤麻花还有她被塞到了驾驶室,坐在没收拾的工具上。   车继续跑, 还没半个小时前面的路已经看不清了,不得已, 老王只得拉下手刹, 车停在雨里等着雨停。   “后面的糖精会不会淋湿?”苏愉问。   “不会, 帆布叠了三层,防水。”宁津看她弓着背勾头坐的难受, 身子往外挤了挤,拉她过来, 说:“来,跟我一起坐座上, 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你那样坐着也难受。”   苏愉闻言看了老王一眼,看他没什么反应,把抱着的薄被放在她坐着的衣服上,弯腰抬脚挤到宁津旁边, 还没坐下就听见前面一阵轰隆声,她看向宁津,他脸上也紧绷着。   “这是山塌了?”   老王砸了一下方向盘,烦躁地说:“老子就担心那个地方再次滑坡,还是没躲过。”   没人说话,三人都望着外面急促的大雨,哪怕就是立马停雨,他们也走不了了。   然而过了半个小时雨还没停,前方的雨里倒是走过来个男人,他见着车了大喜,步履匆匆地跑过来。   苏愉探着身子想摇车窗被宁津按住,这时她才发现另外两人蹙着眉头没动作,眼睛就盯着往这里跑的男人,苏愉没这方面的经验,她也坐好不再动作。   “兄弟,帮个忙。”车下面满身雨水的男人拍着车门,声音透过铁皮传进来:“我的车车头被山上滑下来的土给埋着了,能不能下来帮我推一把,我把车给倒出来。”   “雨停了再说吧,这时候过去说不定人都埋土里了。”老王滑下点车窗,任由雨点打进车窗,眯着眼睛仔细打量车下的男人。   “那能不能让我上车避个雨?借我身衣服换,我浑身湿透了,风吹的我冷飕飕的。”男人改口,另提要求。   这时雨小了,老王看了眼路面跟后视镜,拉下手刹,手转动钥匙,眼睛紧盯着车下面的男人,见他被车的轰鸣声震的后退,他挂档位,眼睛盯着后视镜把车往后倒。   “哎!”苏愉探头看追着车跑的男人,迟疑地问:“为什么要走,这男人不是好人?”   “多半是探路的,你好好坐着,别说话。”宁津拍了她一下,摇下车窗伸手擦后视镜,看擦的还没雨打的快,头从车窗里探出去往后瞅,“再有一二十米道路变宽,在那里可以调头。”   老王嗯了一声,把车窗摇下一半继续倒车,苏愉瞅了眼还在追车的男人,不知道他们怎么判定他不是好人,但也不敢出声询问。   车调头后加快速度跑了五分钟,追车的男人已经看不到影了,但老王还是继续开了二十分钟才停下,抹掉脸上的雨水,摇上车窗说:“王八羔子,都这年代了胆子还这么肥,该拉去吃枪子。”   “王哥,怎么看出来他不是好人是探路的?”苏愉总算能问了。   “让你男人先说,他也跑车有几年了。”   宁津停下擦头发的手,对着老王说:“首先,路上没车辙,下了这么久的雨,哪怕就是辆牛车,在沙子地里走过也要留下两道车辙,这是最可疑的;其二是他不了解行情,按他说的一定是大车,那不论是长途还是短途,都要是两个人一起,就怕是遇到意外一个人完全没法,他话里话外都没提还有另外一个人;其三就是改口风太快,如果我的车车头被埋,能让我跑出来求人推车那一定是车埋的不深,不会因为外人一句雨停了再说就罢休的;还有一点就是这荒郊野岭的,他怎么判定后面一定有其他车,不熟悉的环境,换我肯定是守着车最安心。”   “王哥,我说的没错吧?”他征求老王的看法。   “没错,这四点就可以让我们跑了,越是偏僻的地方民风越野,全村一条心,趁乱打劫的不在少数,他如果是一个探路的,后面跟的肯定有人,我们下车了基本上就没上车的可能,货被抢了是小事,人给你杀了在这荒郊野外挖坑一埋,过个十年八年的,埋你的人说不定都忘了把你埋哪儿了。”   苏愉听他讲的身体紧绷,但还是忍不住继续听他分析,“他站的是我这边,我看的到他脸色不对劲,非常想我们能下车,还探头往车里看,还有一点就是,他手是干净,脚上的鞋脏的看不出来样子,但裤腿是干净的,任何一个车头被埋进土里的司机从车里爬出来,身上都不该如此干净。”   漏缝太多,骗一骗苏愉这种毫无经验的人一骗就着,但老王跑车七八年了,六几年日子最苦的时候,躺在路中间拦路要吃的事他没少遇到。最开始也心软呐,把自己带的吃的扔下去给人家,求着师傅给一点吃的饿不死算了,跑趟车瘦几斤心里还甜滋滋的,总觉得是救了人家的命。   但次数多了他都把拦路人的样子记下来了,他也就心硬了,一次两次可以是家里穷苦没米下锅,但一年两年还这样,他比躺路中间的人还瘦,这谁受得了?   也是敷衍,他们但凡是多换几个躺路中间的人他估计还要心软两年。   为了省油,车停下火就熄了,这场雨从早上下到中午才停,从昨天晚饭后三人就没吃没喝,现在又渴又饿还只能干嚼麻花,宁津下车用饭盒舀了两碗水上来,对苏愉说:“沉一会儿再喝,现在柴都打湿了,没法烧开水。”   也只能这样了,雨水加麻花填了一肚子,刚吃完饭雨又开始下,水都开始顺着路面流了。   “还有没有其他回去的路?滑坡的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挖通,要不然我们回城里?”苏愉抠着指甲问,如果这雨一直下,山路又堵着,他们总不能就坐车里吃麻花熬日子吧。   两个男人苦笑,恨不得拍死之前急着赶路的自己,“路面不干回不去,这是公路铺的有厚沙,下了公路往市里去有四个多小时的泥沙混合路面,我们车拉的东西多,走上去就陷里面了。”   苏愉愣眼,顿了顿说:“这倒是难得的经历,困在车里的露营,一辈子难遇一次,好在不是困在险境里等待人施救。”   “你倒是想的开。”也是运气差,出来一趟遇到个这事,老王心想。   “反正已经这样了,想不开也不能下去把车扛起来走。”   三个人像呆瓜一样闷在车里看雨啪啪击打车玻璃,这时候要是有付扑克牌就好了,至少能消磨时间。   难挨的白天总算过去了,雨也停了,车门推开换气,老王跟宁津下车检查车厢里拉的糖精,看绳子绑的紧,帆布也盖的严实,老王凑到宁津身边问:“小五,今晚?”   “只能都睡驾驶室,但拜托王哥回去就忘了这事,这事对我媳妇的名声不好,哪怕我也在驾驶室睡着,人的心是最恶毒的。”   “行,我有数,这我哪能往外说。”   “嗯,我媳妇就没跟我们出来过,对嫂子也别提,反正也没人在车上见过她。”这时宁津庆幸当时处于小心一直是让苏愉背着人上下车,他当时想的是怕有人举报苏愉没介绍信就跨省跑,没想到在这儿倒是起作用了。   老王惊讶,拍着宁津肩膀说:“你小子有心眼,这都考虑到了。”   宁津笑笑没反驳。   晚上,老王睡在驾驶座上,宁津抱着苏愉坐副驾驶上睡,他把她按在靠车门的位置,被子摊开包住两个人。他这边的窗户开了三指宽的缝,这样只会冷不会热,苏愉也不会踢被子,免得让人看到不该看的。   苏愉眼睛闭上了,被摸进衣服里的手惊的睁开眼,恶狠狠瞪着他,非常生气他这时候想做这事。   “别靠车门上,头靠我身上睡的舒服点。”宁津扒开按他手的手,把她里面的小衣裳往上撸,她睡沉了会迷迷糊糊的脱掉或是蹬掉让她不舒服的东西,早上睡醒了还对脱衣裳的行为毫无印象。   察觉误会了他,苏愉讪讪一笑,头靠他肩上赶紧闭眼。   夜里下没下雨苏愉不清楚,但早上醒来是没再下了,沙子路面没泥巴不黏脚,昨天在车头里闷了一天一夜,苏愉醒了就蹦下车,甩胳膊甩腿晃脖子,捡树枝桠晒在路面上,打算等干了煮饭的时候烧。   昨天下的像是天破了个口似的,今天一早太阳就出来了,但一直到傍晚,路两边的泥巴还是黏脚,宁津踩上去鞋底都陷进去了。   这已经是出来的第四天了,即将要在车里过第四个夜,又不能往市走,苏愉听宁津跟老王商量的是明天下午开车调头往前走,看有没有人去解决滑坡问题。   之所以不是今天和明天一早就过去,是怕有人守在路上围车,有人为财不怕死,他们却忧心沾上人命,也算是赌那伙人的耐性。不了解路况的人两天见不到车子过来,猜测的多半是已经返回去了。   家里的苏老头眼瞅着天黑了还不见女婿跟闺女回来,问了两个孩子宁津跑短途大多数是几天,得知是三天,也有四天的时候,他心里就不安稳。但发现小远察觉到什么,一直盯着他脸色的时候,老头转身进屋催老婆子做饭,自己坐院子里逗憨狗玩。   “姥爷,我妈跟我爸什么时候回来?这都第四天晚上了,我妈走的时候还说就三四天的。”临睡前小远问坐在院子里喂蚊子的老头。   “那谁说的清,你妈可是好不容易甩掉尾巴溜出去玩,听说还是去市里,姥爷都没去过的地方,说不准她就要在招待所多住两天,要多在市里逛逛。”苏老头语含嫌弃,拍着外孙屁股说:“你个吃糠咽菜的别操心吃鸡鸭鱼肉的会不会挨饿。”   小远噗嗤一下就笑了,“我妈才不会,她吃鸡鸭鱼肉就不会让我吃糠咽菜。”   “行,我吃糠咽菜,赶紧睡觉去。”他赶这小子走,看他快进门了老头也站起来跟进去,嘱咐屋里的两个孩子,说:“要是有人问起你们妈,就说她去照顾你们有喜的三姨妈去了,沾沾喜气。”老三怀了,他也是前几天听老大说的,也算有个由头。 第56章 056 “乞丐”夫妇   卡车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往前行驶, 车里的三个人神色专注的环视四周,苏愉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她不时的从后视镜往后看, 前路被堵着, 后路不能断。   将近一个小时过去, 坐在车上的人清楚的看见山体上滑下来的土严严实实地把路给堵死了,高度比车都高,当然, 也没有车头被车掩埋的车辆,更没有车辆碾压的车辙。   被两个男人说中了, 前天跑来求帮助的男人是劫道的探子,最后一丝侥幸和误判从苏愉脑海里拔了出来, 她庆幸她没因为她的怀疑死搅蛮缠。   “看来政府还不知道这边滑坡了,现在最保险的是我们回市里, 找公安说情况再给厂里发电报, 等路什么时候通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去。”老王说完就把车往后倒, 两天时间不长不短,不排除劫道的人再回来守着, 毕竟过路的车辆不止一辆。但很明显,倒霉蛋只有他们三人, 目前没见到一辆路过的车。   从四点开始往市里的方向跑,晚上八点停车休息, 麻花吃的只剩下两根,好在路边的枯树枝已经能燃烧了。苏愉摘了野菜煮了清汤面条,来时炸的辣肉酱沾了生水长毛不能吃了,没盐没油的胡乱吃了一顿,三人回到驾驶室准备睡觉。   后车厢已经干了, 席子也晒干了,但宁津没让苏愉睡过去,现在被堵在路上,身体最重要,吃的又不好,可不能再生病。   路面被晒了三天,在宁津跟老王反复下车探路的情况下,在雨后的第四天下午,油箱里的柴油耗完之前终于到了市里。   苏老头在黄昏再次去厂里找领导,这次得到了准确的消息。运输部办公室里,有人见到宁津的老丈人又皱着眉头过来,连忙给他说消息:“老叔,来消息了,宁津他们发电报回来了,蜈蚣山南边山体滑坡把路给堵死了,他跟老王好好的返回L省了,等路通了就回来了,您把心可放在肚子里。”   苏老头眉头松开,脸上立马有笑意了,“没事就好,可操心死我这把老骨头了,你们忙,我不打扰你们工作。”他驼着背慢悠悠地转身出门。   看人走远了,办公室里有人羡慕:“小五真他娘的运道好,这老丈人比他亲爹都亲,算着他到时间没回来,这老头从昨天早上就往这里跑,一天三顿的来,他亲爹估计都不知道小五子是跑长途还是短途。”现在要是有人说小五是他老丈人的亲儿子他都不带怀疑的。   “去年听说老头摔了腿了在小五家养伤还被他妈给撵走了,小五回来又给接了过来,当时不少人都说他怕媳妇,要我说都是心换心,现在人家老两口住到镇上来照顾外孙,前天我看见平安那小子了,笑哈哈的,皮的很,跟他后妈带来的小子也处的像亲兄弟。”   羡慕归羡慕,运输部办公室里大多是男人,对同事的家务事没多大兴趣,聊起蜈蚣山南边的山体,有人说以后下大雨还得滑坡,就看哪个倒霉蛋会遇上了。   到市里发完电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车加满油,但两人手里又没有柴油票,还是跑到糖精厂找厂里给帮的忙,接下来就是等公安的消息,什么时候路通了什么时候走。   夜里老王拿介绍信去招待所睡觉,苏愉没介绍信,宁津又把她偷带不进去,两人只好忍着浑身的酸臭味继续在车头里过夜。   “以后不带你出来了,太遭罪了。”宁津感觉他的脖子都要断了,天天靠着车座睡可难受,他扒开老王的被子,对苏愉说:“转过来,我给你捏捏脖子。”   “你脖子难受啊?我来给你捏,我脖子还好,白天下车活动了的。”苏愉想到开大车的多有颈椎病,她爬起来给他捏脖子和肩颈,搓出来一手的泥垢也没嫌弃。   “什么时候能走啊?后天能吗?今天去饭馆吃饭人家恨不得把我撵出来,这味道都比得上老乞丐了。”苏愉想到收钱票的女人捂着鼻子后退就尴尬,同时又有些好笑,真想不到她还有六天不洗澡的时候。   宁津也抬起胳膊闻闻,这比跑长途还邋遢。“你让我去洗洗,我给你端饭到车上吃。”他跟她打商量。   “没门儿,我俩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别想抛下酸臭的我去洗澡。”他干净了她都不好意思往他身上靠了。   男人闷笑,她这就像是踩牛屎了也非得赖着让同伴也踩一脚,脚上都有屎了她就能好好走路了。   他们在市里过了两个夜,这两天死活都见不到老王,碍于一身酸臭,白天苏愉跟宁津找个阴凉有风的巷道蹲着,也不敢乱蹿挨白眼,终于在第八天上午十点的时候得到消息说是路通了,他们总算能走了。   路上车窗大开,宁津看老王那明明嫌弃的快坐车外面去了,脸上还毫无表情,故意靠过去亲热说话:“王哥,这两天你跑哪去了?我想找你买点东西都找不到。”   老王斜睨了他一眼,脸撇向后视镜,对着窗外长吸一口气,闷声闷气说:“我在招待所睡觉,其他时间都在警局等消息。”   “噢,我还以为你嫌我邋遢,故意躲着我呢!”   为了不翻车,老王踩住刹车,风停了,车头里的酸味更刺鼻了,“行了,我是嫌弃你,简直受不了你俩。”他转过身揪着宁津拍了两巴掌,手往后指,说:“你俩去车厢里歇着去,回去一路我来开车。”   “还是不是兄弟了,两天前你也酸臭难闻,我也没嫌弃你。”宁津贱的继续靠近他,直接把老王逼的打开车门蹦了下去,“你开前一段,到下午了我来换你。”   “哎……”   “行了,赶紧开车吧,我也受不了我身上的味儿。”苏愉催他。   车再次启动,新鲜的空气带走了驾驶室里的憋闷难闻,苏愉拍着大腿说:“看到没,如果我放你去洗澡了,今天被赶去后车厢的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你是我媳妇,我咋会嫌弃你,瞎说。”他还长吸一口气,也没觉得多刺鼻,说真的,要是再这么闷两天,他怀疑他都会习惯这个味道。   路过滑坡的地方,苏愉见堆在路上的泥土都被推向了路另一边低矮的大坑里,如果这次没人运土,过个一年半载的,这段路就会拓宽,哪怕再出现泥石流,右边指不定也能过车。   一路没停车,早上十点多出发,第二天凌晨三点就到了平丘镇的镇外,又往里开了七八分钟,苏愉跟宁津从后车厢里翻了下来,手里拿的是之前在市里买的东西。   “平安、小远,快起来给我开门。”宁津拍门,小黑激动地围着门里面打转,还蹦起来挠门。   “是宁津回来了?”苍老的声音在院子里问。   “爹,是我回来了。”宁津从门缝往里看,“爹,慢点,要不你喊平安起来给我开门。”   苏老头没理他,斥了一句乱蹦的大黑狗,打开门栓了才说:“老头子还没那么不中用,夜里开个门都能给我摔死了?”   “这不是怕你磕着碰着了嘛,什么死不死的,嘴上净是乱说话。”苏愉不乐意听。   “呕~”   两人进门了苏老头才闻到这酸的发臭的味儿,不知道混了什么东西,还不是正宗的酸臭味,“你俩这是一路要饭要回来的?比老子脚臭还熏人!”   “……”这可伤人了,不至于熏的人作呕吧?   “赶紧去烧水洗澡,我的天呐,怎么弄成了这鬼样子?不会这么多天就没洗过澡吧?”   两人没反驳,最开始的时候苏愉还每晚烧水洗屁股,后来碰到下雨,水浑浊又没柴烧,她没敢用生水洗,后来能烧火了她又继续烧水洗,到了市里也只是胡乱用水擦擦。   “妈,爸,你们回来了?”右侧卧房的灯打开,里面有两个孩子的说话声。   “嗯,我跟你爸准备洗澡,你们别出来,平安去跟小远睡,待会儿我跟你爸睡你床上。”苏愉维持在孩子面前的体面,阻止两个娃出来,拉着宁津跑到厨房烧水,门从里面给栓住。   “是他俩回来了?”老太太问进屋的老头子,她的眼睛到晚上就看不见,她就没出去。   “嗯,遭大罪了,这些天都没洗澡,估计就睡在车里,浑身臭的比牛圈里的味儿还难闻。”   “该,也让她长长记性,以后别往外跑了,心都野了,屋里的日子不舒坦?。”余安秀也没觉得心疼,她年轻的时候跑兵荒,命都保不住了,谁会在意洗不洗澡。她坐起来阻止老头子熄灯,说:“估计没干净衣裳换了,我来给她找两件,你给拿出去放凳子上。”   苏愉烧开水兑凉水,烧了两锅开水才把身上洗干净,宁津直接在院子里用凉水洗,直到洗完头发才觉得嗅觉又回来了。   半夜坐院子里吃饭晾头发,吃完了碗也没洗,带回来的东西也没整理,在薄薄的曦光里两人倒床就睡,中午还是要吃饭了才被人喊起来的,不然还能再睡 。   “小愉赶紧吃,吃完了去果园去一趟,这都十来天了你人也没去,也不知道你当时怎么说的,今天过去好好解释一下,别把工作玩丢了。”苏老头交代她,并且把这些天她不在家他对外说的话也交代了,“我不知道你工作那边怎么说的,也就没好去。”   “我当时是请假,说的是家里有事,我待会儿就过去,你别操心。”苏愉放下碗筷后把明显是已经翻过的包裹拿出来,老两口的软底鞋,两孩子的裤子,她跟宁津出门充场面的皮鞋。   “本来买的还有麻花,但堵在路上被我们吃完了,回来的时候也没顾上买,等宁津再去的时候让他再买几斤回来,味儿挺好的,你们都尝尝。”但她跟宁津是吃够了,现在闻到那个油糖味儿就没食欲。   “买不买都行,不差那口吃的。”老太太说,手上的布鞋已经在往脚上套,还走了几步,说:“码子刚好,合脚,踩着挺舒服的,这新鞋上脚也不挤,挺好,舒服。”   是挺好,人老了大拇脚指那里就弓起一个包,脚背也开始拱高,就是自己做的鞋子也有不合适的地方,这鞋子就挺好,尤其是鞋底软,走路脚舒服。   苏愉一点多骑车出门,刚出巷子就被苏老头拦住,“小愉,你就没给你公婆买东西?还是买了我没看见?”   “没买。”她看老头脸色有变,拦住他嘴里的训斥,说:“宁津本来打算买的,但他不记得他爹妈的鞋码,就没买。”   “我记得你还给他爹妈做过鞋子,你不是……”   “我忘了,不记得了。我没拦着宁津买,他只要愿意,便宜贵贱我都没意见的,这次没买他可以下次买,我只操心我的父母,我的家庭,我的男人,我的孩子,其他的我就顾不过来了。”苏愉摊手,不打算继续听老头的念叨,“我走了啊爹,赶紧回屋去,小孩心思多长不高,老人想的事多会睡不着的。”   “你…”苏老头看苏愉已经拐弯了,只得无奈叹气,“这不跟你嫂子没差了嘛,只管爹妈不顾公婆。” 第57章 057 她什么都好,我喜欢   苏老头没像苏愉说的回家歇着, 他如今到了白天睡晚上就睡不着的年纪,他也不怕热,回家把非常怕热但又想出来的大黑狗牵出来, 一人一狗顺着巷子出去, 逛了一圈, 他带着吐舌头的黑狗去堰里泡澡,遇到正在捶衣服的二丫。   “苏爷爷,你又带小黑出来洗澡?”   “不洗就生跳蚤。”他看了这丫头一眼, 可能是之前掉水里淹过,现在洗衣服都是站在水面的上两个台阶, 宁愿多摆几次也不往水下的台阶站。   “学习成绩怎么样?”他坐在一旁随口问。   “还行,但比不上小远跟平安。”   “他俩看书多, 还有他妈教着,你干活多, 只要比一大半人强就不错了。”老头拿棍子推想上岸的大黑狗下去再游一圈, 说:“好好学, 别听傻子说读书没用,我小时候要不是因为打算盘快去多读了几年的书, 当年选村长的时候压根不会有我的名字。”他看二丫听的认真,就兴趣盎然的给她讲他那个年代的事, 末了不忘鼓励她:“你现在比我们小时候强,我小时候都没用过煤油灯, 你看你已经住在有灯泡的房子里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再过二三十年,谁知道又会有怎样的变化,好好读书, 穷苦百姓只有读书才走的出去。”   “你们一家人都好好,从没有人给我说过这话。”二丫站起来接过小黑的狗绳,把它拉到路上随它可劲的甩毛。   “你才多大,以前就是有人说你也不懂,现在有人给你说你就好好记着,以后还会有人继续给你说。”苏老头等大黑狗安顺下来,接过狗绳,说:“我先带它回去了,你忙你的。”   “我也洗完了,我跟你一起回去。”   一路走回去,小黑的狗毛已经半干了,苏老头牵它进屋它还不乐意,他可不惯着它,掂起靠门竖着的棍子,吓唬说:“赶快进来,不然狗腿给你打瘸了。”   “爹,你带它出去玩了?我还在想在狗窝里没见到小黑。”宁津接过狗绳往屋里走,小黑立马摇尾巴跟上,气的苏老头拿棍子敲墙,“这狗东西还有两张脸?这是看老头我老了就想跟我犟着来,欺软怕硬的憨狗。”   “可不止两张脸,对苏愉一直热情,我有时候喊它,它就睁眼一瞅,动都不动,对着两孩子又是另一个狗样子,一只狗它心眼还挺多。”最神奇的是,它认亲,像苏愉三个姐姐过来,它吭都不吭一声,一年上门一次它都还记得。周围天天见的邻居就不行,去年王小霞天天上门它天天叫,给它带吃的都糊弄不住。   “你们也回来了,我跟你妈也来住上十天了,明天我打算回去的。”苏老头突然说。   “怎么突然要回去?再住几天,我跟苏愉这几天受苦了,明天买只鸡炖了补补,后天吃韭菜盒子跟粉条肉汤,你跟我妈再住几天,而且你跟我说也没用,你的跟你闺女说,没她同意我就把你们送回去了,我要挨白眼的。”宁津笑说。   这要不是女婿,苏老头就要训他太惯着媳妇了,真把丈人爹丈母娘当亲爹妈养了?   为防说错话,苏老头转移注意力,问起别的事:“路上没出啥事?我看你跟小愉都还挺轻松的,睡一觉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昨夜里喊门也是,说话挺轻快,要不是身上酸臭难闻,压根看不出来两人堵在路上吃麻花熬过来的。   “就是山体滑坡把路堵了,但人跟车好好的,就是在路上多过了几天罢了,没什么影响。”宁津没提遇到了劫道的,也没叫苦,其实看他的状态就知道他也没觉得苦。   归根结底是路上多了个人,露天睡车厢她没叫苦也没嫌弃;吃饭的时候多摘了把野葱就让他已经吃腻的汤汤水水多了番滋味;野外烧水偷偷洗屁股、洗小短裤,她鬼祟的动作让他一个把风的能偷笑半天;走之前不知道在哪儿买了一大包麻花,让他们三人度过了不能生火的两天一夜,吃到嘴起燎泡也没满腔郁气,还吐槽说总算有一个让她吃腻的好东西了,总感觉一夜之间富裕了。   每当他想大骂倒霉的时候,她总能有奇怪的说法,宁津觉得,苏愉就是那种冬日坐在墙角晒太阳捉跳蚤还能评出不一样滋味的人。   条件允许的时候她鞋子沾点脏水都要给刷干净,条件差的时候她又能七八天不洗澡也不抱怨。   “小愉性子有点好强。”苏老头总算意识到小闺女的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了,“她做事也大胆,你别由着她的意做事,觉得不对了就指出来,有个约束,就像这次跟你跑车,你俩都走了,上十天回不来,家里的老人孩子都急得上火又没法子。”   “她性子挺好的,她这个性子我对她完全放心,出门在外遇到点啥事不用担心家里,不需要改,工作很好,家里照顾的也很好。”宁津不同意老丈人的看法,至于跟他跑车,以后他不会再提,但这次带她出门非常值得。   苏愉这个女人需要他,在家里她是哪哪都有理的老大,教孩子、翻眼瞪他指挥他,就连帮二丫这事他也只是个跑腿的,换工作他也只知道个结果。之前他一度怀疑,他就是跑车的路上出车祸没命了,苏愉的日子也不会什么变化。   但这次他发现在陌生环境里她会依靠他,问她对睡车厢怎么看的时候,她说“听你的”,夜里睡觉也离不开他,需要他来操心她,她是需要他的。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愿意被苏愉管的死死的是苏愉的本事,苏老头无话可说,也不再说。关于小愉公婆那边他满肚子的话也咽了下去,总不能他挨儿媳脸色,就要教闺女好好伺候公婆,人总要自私点。更何况小愉跟她嫂子不同,小愉是不搭理公婆但随着男人的意尽孝,梅大囡是看不惯公婆更是当着儿女的面说他们这两个老家伙的坏话。   “你说的对,小愉的性子适合你,你在外跑车她又要工作,还是好强点好,免得有人看她性子软拿捏她。”苏老头笑眯眯的赞同小女婿的话。   “我也觉得她适合我。”宁津发现跟老丈人相处总是很愉快,他总是能很快地理解自己。   苏愉傍晚回来,苏老头急着问果园那边的领导有没有为难她。   “没有,我就说我这几天生病了,男人在外面跑车又遇到泥石流回不来,家里只有两个孩子,没办法过去请假。”她这副眼圈深深,嘴唇干裂起皮的样子让她的话非常可信,邱富力还让她在家再歇两天,说是果园好好的,除了摘果子,屁事没有。   苏愉第二天把鸡炖锅里里了让老娘留意着火,她带着男人还有两个孩子扛着铁锹提着水桶出门种树去。   大柳树根上新窜出来的小柳树都被苏愉给挖了起来,带出镇种在去年种柳树的河边,旁边还插着三枝柳条,是春天二丫随手插的,现在已经发根活了。   十三棵小柳树按树满坡指定的间距种下去,苏愉又去荒野里寻找榆钱树和槐树,无意发现了两棵挤在一起的黄连树,她挖起一棵,带到另一片空地挖坑种下。   榆树、槐树和黄连树是存活率高的杂树,只要不碍着谁的眼,一般没人会动它,而且榆钱和槐花能吃,有食用价值,它们只要运气好不被人为砍伐,几十年后还会有人保护。   她记得以前看过一个视频,乡下的一个村有棵两人合抱那么粗的黄连树,没人记得它有多少年,也没人说的准渊源,但它被当成了村里一个宗族的祖树,那个姓氏的年轻人每逢结婚还会摆案桌去下跪磕头,希望她种的树也能混到这个身份。   “妈,还种啊?都种这么多了。”平安扔下小铲子坐在地上,不想再埋土了。   “还记得我跟你爸为什么堵在路上回不来吧?泥石流,山上的土没有树根织的网拦住,山上的土就像水一样往下流,两分钟的时间路就被堵死了,如果不是我跟你爸命大,我们就埋在土里出不来了。 ”苏愉继续挖坑,继续说:“你今天多种一棵树,你爸在路上活命的机会就多一分,其他小孩也不会成没爸的孩子。”   “没爸的孩子”这几个字击中了小远,他曾经就是大人小孩嘴里“没爸的孩子”,他把小铲子递给平安,说:“种树就是救你爸,你没爸了就比我还可怜。”   宁津提水回来给新栽的树浇水,默认了小远说的“种树就是救你爸。”   四个人种了四十多棵树,苏愉想着要不要做个记号,免得以后来浇水找不到树。   “不用,我都记得,这些树是我磨了几个月才磨到土里的,你忘记我都不会忘记。”   苏愉抿嘴,知道树满坡这是嘲讽她三月答应种树,马上都六月了树才种下去。   “嗐,我以后有空就来种树,我去果园的那趟路也适合种树,你说是不是?”   “啧啧,你们人类是非得亲眼见局势恶化了才有挽救的意识,之前我恨不得抱大腿求你,你都还一直敷衍我,还厚颜无耻的让我继续指点你工作。”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树满坡畅意输出之前的憋屈。   她一个植树节都不会为了仪式感去种树的人,哪会主动去栽种几十棵树?而且每逢意动的时候总会遇到杂七杂八的事,地脏了要扫、水缸里长青苔了要洗……当然是能拖就拖。   “嗯,我已经知道我的卑劣了,以后好好改正,答应你的绝不拖延。”   树满坡满意了,为了不伤主人的心,它安慰说:“说卑劣严重了,你就是懒了点,又喜欢耍滑头,还喜欢装死,脸皮又厚。”   “……” 第58章 058 许老大的下场   进入夏末后, 桃子已经罢园了,褐皮梨子成了罐头厂生产的主力,果园里的葡萄和瓜类直接在当地销售, 不进入平丘镇市场。平安跟小远又成了果园的常客, 经常早上四点多起床, 在天色还带有乌色的时候,两人合骑一辆自行车跟在妈妈后面往果园去。   果园里采摘工人对平安跟小远比对苏愉还热情,这不, 自行车往树底下一停,两个小子自顾往瓜地走, 很熟练的对路过的村民打招呼。   “干一会儿歇一会儿,别闷头一直在地里晃, 中暑了我可背不动你俩。”苏愉跟在后面嘱咐,这天热得很, 他俩不仅不戴帽子还喜欢光膀子, 她忧心两人又禁不住人怂恿, 一直在瓜地里摘瓜搬瓜。   “知道知道。”平安提腿跑了起来。   “知道个屁,两人晒的像黑驴蛋, 晚上开灯了皮都反光。”不知好赖,苏愉见他俩这时候笑嘻嘻的就想揍人, 这什么鬼孩子,以气你为乐。   橘子已经开始膨大了, 托春季站树上摇虫子的福,橘子花摇掉了不少,现在橘树结了果也用不着疏果,分布均匀、发育正常。   天气太热又长时间没下雨,包括已经罢园的桃树都开始浇水, 男人挑水往山上走,女人就在山上用水瓢往树根边上浇水,水跟不上的时候就扒拉着树叶捉虫,放进高粱杆编的小篓里,准备带回去喂鸡喂鸭。   “正要去喊你,你倒是过来了,来看看这些甜瓜,里面的瓤老是有坏的,干黄发硬,你有没有什么办法?”俞远安把掰开的甜瓜递给她,最甜的瓜瓤里面起了硬疙瘩,非常影响口感。但除了口感也没什么其他坏处,甜瓜照样长大,所以不切开甜瓜压根不知道哪个有哪个没有,什么时候长的这玩意也不知道。   苏愉知道这个,她小时候吃瓜也吃到过这,当时都是把里面的瓜瓤和籽扒掉洗洗继续吃,但长大后买的甜瓜倒是少见瓜瓤病变的,不知道是种子的原因还是照顾不当。   “两者都有,主要是生长过程中施肥、浇水不当,或是茎叶染了病菌,就导致甜瓜内部容易坏。”树满坡有些吞吐地说:“这个年代的甜瓜是老种子,味道好就是果不算大,而且也没有外地来的甜瓜种,你想要改变基因比较难。而且瓜藤杂乱,更是难找哪片叶哪根茎染病。你还是少在这方面费心思,也不需要下功夫,只要浇水施肥和摘瓜的时候小心点,别把茎叶踩伤了,甜瓜的口感受影响比较小。”树满坡对这也没办法,药跟种子都缺它索性就不说有的没的,免得苏愉为了口腹之欲瞎浪费时间。   苏愉蹲下身翻了下甜瓜藤,的确是踩伤的比较多,她转述说:“浇水施肥和找瓜摘瓜的时候注意点,别踩到主茎叶了,可能会减缓一些吧,我看的书很少看到介绍瓜啊菜的。”   “的确是这样,我也去县里找书了,也没看到这方面的介绍。”俞远安从一旁的水桶里抱起个西瓜,一拳捶几半,递苏愉一块儿,让刘泉自己拿。   他招手小远跟平安过来吃瓜,回身的时候随□□代刘泉:“你注意点葡萄架,别又让鸟把熟葡萄给啄烂了。”   刘泉手顿了顿,嘴里的瓜瞬间有些发酸,他从嗓子眼挤出了一声“嗯”,在平安跟小远过来喊叔的时候也不想搭理,看苏愉跟俞远安有说有笑的,不禁眼睛眯了起来。   “平安是小名还是大名?”俞远安对这个活泼乱跳的小子有好感,在平安蹲下的时候跟他搭话。   “大名叫宁平安,小名就叫平安,随您怎么喊,反正都喊的应。”   “这姓好,宁发音轻点就是您平安了。”俞远安开玩笑,然后又问小远,“你呢?宁小远还是宁远?还是中间还有什么字?”   小远听了他的话牙齿一滑,咬破了两颗准备吐出来的西瓜籽,硬硬的瓜籽壳有些磨舌头,他转身把嘴里的瓜瓤都吐了出来,说:“我不姓宁,我姓许,叫许远,您要是远的音念第四声,可以喊我喊许愿,也喊的应。”   好好的一口瓜就这么糟蹋了,他有些可惜,再继续啃瓜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好吃了。   “许?”他看了苏愉一眼,又看了看两个孩子,这才发现两人没一点相像的。   “两个孩子多大了?”他问苏愉。   “一个九岁刚过,一个还差一个月满八岁。”苏愉很自然地说:“我现在的男人姓宁,前夫姓许,我两个儿子不同父也不同母,但现在由同一个爸妈养着,宛如亲兄弟。”   看不出来,这两孩子关系处的挺好,喊爸喊妈也喊的亲,要不是有今天这么突来的一问,都还以为这两小子是亲兄弟。   “挺好,两个都是好孩子,也是有缘分。”俞远安有些尴尬,人家一直瞒的好好的,现在被他戳破了,真是多嘴,瞎问什么。   “刚吃完西瓜,歇一会儿再去摘瓜,免得弯腰直腰再弄的胃不舒服。”苏愉喊住小远跟平安,让他俩拿竹竿去葡萄园里赶鸟去。   “我跟你俩一起去,走动一会儿中午也能多吃点饭。”刘泉心情愉快的主动找活干,也不觉得他干工人的活儿大材小用了。   凉棚下只剩下俞远安跟苏愉,他拔了一会儿的杂草,抬头对苏愉道歉,还承诺不会把这事往外说。   “没有,我们没有想要瞒着这个情况,我们镇上不少人都清楚,没有瞒,也没必要提起,在家也不带姓喊两个孩子,而且这事跟我工作关系也不大,你没必要觉得抱歉。”   俞远安看苏愉是真不介意也一笑表示了解,对她的家庭情况也识趣没有多问。   但刘泉就不同了,他跟着两个孩子变着法想打探私密消息,尤其是平安,只差明着问在家日子好不好过了。   “家里还有没有弟弟妹妹?没有?只有你俩?你妈跟你爸结婚几年了?”   小远把手里竹竿往地上一甩,抬头盯着他,不耐烦地说:“你比我们巷子的阿奶嘴还碎,问这么清楚干啥?没个男人样儿,碎嘴子。”   “你、你个死孩子!”刘泉恼怒,看刚刚还好声说话的平安竟然抓地上的土砸他,挥着竹竿就要揍他俩。   “妈,有人要打我们。”平安拽着小远就跑,边跑边喊。   “闭嘴,不准喊。”刘泉撵了几步,发现他越撵他俩叫的越发凄厉,停住脚步,竹竿一扔,原地打转了几步又捡起竹竿往葡萄园里面走,他打算躲开。   一直到中午吃饭,刘泉再怎么避还是遇上了苏愉一行人,他忐忑了几个小时,在两个小崽子扒眼皮吐舌头的怪模样下更是心惊。   “刘泉,你怎么……”   “我没有,他俩胡说八道。”他打断邱富力的话,打算咬死不承认   “什么胡说八道?你走快点啊,都等着你呢,跟个大姑娘似的,慢吞吞的。”邱富力催促,大太阳晒的人冒油,他一个大小伙子比老太太走的还慢,也是烦人。   “来了。”他松了口气,快步跑过去,反常的跟苏愉问好,见她笑着说话才算放下心,他背着手对两个小崽子比了个打枪的动作来发泄心慌。可吓死他了,他正急着相亲,可不能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   “妈。”小远喊,看男人的手指立马收回去握成拳了,又笑嘻嘻说:“我就喊喊,好玩。”   “挺调皮的。”邱富力笑。   “也挺气人的。”苏愉说。   到了食堂,苏愉带两个小子去打饭,他俩来食堂吃饭苏愉都是另掏粮票和钱,邱富力说过不要,但苏愉硬要给,给钱给票方便点菜啊,每次两个孩子来她都另加三碗蒸蛋,她也能光明正大的加餐。   下午天热,苏愉就在仓库里看笔记,是俞远安这么些年的工作笔记,平安跟小远在地上铺了席子睡觉。到了下午四点多三个人才去果园,他俩又跑去给人摘梨子,勤快的让邱富力看到他俩就高兴。   “又买这么多啊?”邱富力看苏愉娘三个抬着袋子来称重,他撑开袋子一看,三个西瓜,五六个甜瓜,还有不知道多少个梨子,他捏着袋子问:“你一下子买这么多回去,我估计是好几天要看不到打白工的小工人了。”   “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苏愉掏钱说:“一个夏天还没过完,这俩晒的黝黑,晚上灯关了脱裤子,上半身直接消失了,只剩下白花花的四条腿。”   他俩正在长个子,在果园里欢快的忙活一天,又是摘瓜又是爬梨树摘梨子,眼睛睁着的时候精神,那是觉得有意思,可要真天天起早过来干活,别真给累的不长个了。   而且还是一根筋,经不得大人夸,大人偷懒站着把好听的话往他俩耳朵里塞,这两个憨包就满脸通红的撅着屁股在地里敲西瓜。   “回去歇几天再过来玩,再过段时间葡萄整串整串的熟了,来晚了可都被卖了。”邱富力继续怂恿这俩憨小子,他俩被苏愉养的精神,嘴巴又会说,调皮又不惹人厌,死心眼的来打白工还揣着要吃回去的心思,挺好玩的,谁见着了都想逗两句。   平安跟小远偷瞄了苏愉两眼,看她不理睬他俩,小远撒娇说:“我们听我妈的,她让我们来我们才能来。”   “行,到时候我提醒你妈带你俩来爬葡萄架。”邱富力见两小子立马眉开眼笑,跟着说:“摘完葡萄后,我做主送你们五斤,不要钱。”   “一定来。”立马忘了要征求他妈意见的话了。   六点离开果园的时候还有些晒,苏愉的帽子手套跟丝巾一个都没摘,骑车驼着瓜走在前面,没理后面时不时的喊妈声,她现在听到“妈”这个字就反射性的想捂耳朵,听不见,她听不见!   到了镇上听到了哭天喊地的声音,走近一看,一辆牛车上拉着一个喊疼的人,牛车旁边一个老婆子边走边哭喊。苏愉赶紧下车,推车到一边让道,等牛车过去了她看清车上的人,是许老大,左手血肉模糊。   她摆手让后面刚撵过来的两个孩子往旁边巷子去,小远奶瞅了她这边一眼,又转过头继续跑,她没认出包裹严实的苏愉,也没认出黑的像变了个人的小远。   第二天,苏愉去医院打听消息,只知道许老大的左手估计是使不上劲了,怎么弄成那个样子倒是没打听到。   苏愉不想这个时候跟小远奶闹,她没去上班,带了一个西瓜三个甜瓜还有不少梨子,让小远跟平安陪她回娘家,没想到她爹倒是了解情况。   “四月份的时候吧,听说他是被人举报了,采石场要撸了他的工作,他跟他老娘还有他媳妇坐厂门口哭嚎,哭他惨死的二弟,闹了一通就去了采石场敲石头,工资没变,好像还涨了点。”说到这儿老头骂了声活该。   “然后就是敲石头的时候敲到手了?”苏愉问。   “差不多吧,他三四年没干过体力活了,猛地一下去敲石头,笨的像猪,当时就被骂的抬不起头。我总觉得他会出事,小远爸肯吃苦肯下劲学的人都死在石头底下,他一个人发绝户财的阴才哪能一直如意?”考虑到他到底是小远亲大爹,恶毒的话他没说出口,但现在那王八蛋左手废了他可高兴了。   小愉那时候被他们一家子欺压的死气沉沉,哭都带着绝望,要不是想着外孙是个好孩子,苏愉就是哭瞎眼,他也要把她拎回来立马改嫁。   活该,心贪心毒,这下报应可来了,老大废了,老二死了了,老三被关起来了,那骂他闺女是丧门星的恶婆子也该吃苦果子了。 第59章 059 心思   苏愉担心小远奶又来找麻烦, 但这次她猜错了,问邻居有没有陌生人来她家,回答都是没有, 那苏愉也就不再把小远跟平安往果园里带。   直到一个月后她才听到许老大的后续, 他手在采石场废了, 在采石场要以赔钱的方式来辞退他的时候,他突然聪明了一回,没要钱, 让采石场把他调回办公室,工资还维持以前的标准, 反正咬死就是不要钱只要工作,最后的结果也如他所愿。   至于小远奶没瞎打主意, 可能是因为许老三的事长记性了,也可能是被许老大拦住了, 苏愉偏向后一种猜测, 毕竟许老大不想回家种地就只能牢牢抱死了这份工作, 他比谁都害怕再次被举报丢工作。   许老大的事苏愉从一开始就没瞒着小远,一是表明她的态度, 二是试探他的态度,事实证明他不是个没立场的孩子。除了最开始的震惊, 听说许老大左手废了也只是皱了下眉头,没主动打听过问也没为他血缘上的大爹伤心, 该吃吃该玩玩。   橘子开始成熟的时候,小远跟平安还有二丫步入了小学二年级,上学的上学,工作的工作,白天不是饭点, 家里只有小黑一只狗。   苏愉半年的忙碌成果也到了检收的时候。   两个半青半黄的橘子摆在凉棚的桌面上,苏愉剥开她摘的橘子,白皮都没撕,分成四半分给另外三个人。   “不酸,比往年的甜多了。”邱富力又拿过刘泉剥开的橘子,尝了尝说:“还是比不上正常的橘子甜,但已经甜了很多,那山包的橘子树还归你负责,明年看是继续调酸还是怎么搞。”   桌子的另一边,俞远安跟刘泉也分别把两份橘子吃了,俞远安捏起橘子皮挤了挤,开口说:“好事,一代更比一代强,我在那片橘子树上耗了三年,办法使尽了也没能阻止它一年更比一年酸,反而果子还越结越小,果皮还厚的要死,做罐头都嫌弃。”他笑了笑,“还是命不该绝,要不是你来了,今年冬天就是那片橘子树砍了当柴烧的时候。”   这说的苏愉可就心虚了,她是有外挂,可担不起“一代更比一代强”这句话。   “我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刚好有这点天分,我觉得这功劳我一个人可担不起,要不是你们当初给我实验的机会,还任由我折腾,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得憋死在心里。”   “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刘泉半开玩笑说:“说不定还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会不会是我们往年施肥剪枝之类的把树跟土又养好了,今年让苏姐捡了个大便宜。”   苏愉假笑盯着他,这还是第一次听他喊苏姐,可真是嘴甜心苦。   “瞎说,这果园哪片土没施肥?哪棵树没剪枝?你不懂就别瞎咋呼,我比你清楚,没有苏愉,那片树还是那个鬼样子。”俞远安觉得有点丢脸,他心里清楚他对那片橘树是没办法了,但刘泉想揽功还带上他,越发显得他无能。尤其是刘泉是他带出来的,现在还跟着他,搞不好苏愉还以为这话是他指使刘泉说的。   “苏愉又不止单单在这一件事起了作用,站树上摇虫、往树干上刷石灰不也是她找的法子,往年你又不是没见过果树生虫,没药任人捉,大半果树都绝产了,今年算是好的了。”他继续夸苏愉,试图跟刘泉这个酸枣仁拉开距离。   刘泉低头动了动嘴,当着邱经理的面他再次被训了!只好青着脸说:“俞哥说的是,我也就是说笑的,苏姐你别往心里去。”   “你一向是有啥说啥,说话不过脑,我儿子比你说话还刺心,我要是往心里去早就气死了,你也是年纪太轻了,我了解。”看刘泉气的喘粗气,她对这个面相比她还大的男人说:“我比你长两三岁,也托声大,指点你两句,你再这么直言直语,总会碰到有人计较的时候,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   “苏愉说的是,你可得改改,小姑娘们就爱听好话,这马上入冬又翻年了,你再气走相亲对象,我也没人给你介绍了。”邱富力又老调重弹,但凡刘泉不让他顺心,他就提他那坎坷的相亲史。   “是,我是得好好学怎么说话。”苏愉理不理都行,但这个决定给不给他涨工资的男人不能得罪,更何况他还指望邱富力这个本地人给他介绍条件不错的姑娘。   “其实我也好奇橘树是不是因为土壤酸性变化发生变化,所以我第二次撒酸水的时候留了两棵没动,要不我们去瞅瞅?”苏愉站起来邀请三个人一起过去。   听了这话俞远安又瞪了眼刘泉。   走到北山脚,不用苏愉指他们就能发现是哪两棵树没撒酸水,橘子大小都不一样,俞远安走过去摘一个下来,只是剥开橘子皮他就皱眉。   “就是这味儿,我以前闻到这么浓重的酸味就想呕,这证明我一年的功夫又白费了。”还没看到橘子瓣他就给扔了。   “看来我当初没说错,是这个山包上的土壤酸性有问题。”   俞远安比邱富力还高兴,苏愉有能力他也有个能商量的人,往年果园里出点啥事都来问他怎么办,邱富力来问,刘泉这个正经大学毕业生也没个主意。像前年桃树生虫,几乎绝产,刚入夏,桃树上连叶子都被虫啃光了,他就年年提着心。今年橘树生虫了他好几晚没睡好,就怕桃树也生虫,那时候桃树已经开始授粉了,一旦生虫就又完蛋了。   他决定给苏愉帮个小忙。“苏愉也来半年了,邱经理是不是该给人家涨涨工资了?她不仅来给你工作,还把两个儿子带来给你帮忙,你可不自觉啊。”   “就你是好人,我打算下山就提的。”邱富力话落就收了笑,对苏愉说:“原先的承诺不变,等你干到两年了最少给你每月73,现在给你加十块,明年夏天再加十块。”   “干脆一下子加了算了,果园赚了这么多钱,又不差她那十块八块的。”俞远安嫌弃道。   “那不行,她今年跳槽可痛快了,我得用涨工资勾着她别跑了。”邱富力笑着拒绝,看苏愉没什么意见,他索性一次给说完了。   “我们这边是橘子罢园后基本就没你们的事了,一直到明年二月你们三个再上班,所以工资呢就减半,粮油票什么的没有,一直到你们上班,这些再恢复正常。”   那苏愉每个月只领的到二十元光秃秃的工资,“邱经理你忒抠,难怪只给我涨十块钱的工资,这是不想付多出来十来块钱呐。”苏愉吐槽。   “别,钱也不进我腰包,都是集体的国家的,我说的是真的,我是怕你又跳槽了,听说你又开始在来的路上种树了,这是怎么回事?没打歪主意吧?”邱富力眯眼问。   消息可真灵通,她也才种了两次,还不满十棵树。   “随手种的,这不是我男人在外跑车危险太大了,之前遇到山体滑坡就是因为山上树遭人砍伐了,我就种树图个心里安慰,也当是积德行善保他小命。”苏愉半真半假的说,邱富力没再怀疑,但也没把工资给涨起来,当天下午给摘了几斤橘子让她带回去给孩子吃。   “妈,小蛋后妈怀孕了,他说他要有兄弟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平安又开始播报他的同学,他同学的爸妈。   “噢,那挺好。”苏愉随口应了句。   “是挺好,他说他天天都能喝到鸡汤,他妈吃不完的鱼也是他吃的,他都长胖了。”平安说的很羡慕。   “你又馋嘴了?”苏愉问小远:“你想吃什么?”   “烤鸭。”小远咽了口口水。   “我觉得烤鱼好吃,有豆腐还有豆芽。”平安积极发言。   “你觉得没用,小远觉得也没用,这次该我点菜了,我想吃菜包子,等会我割了韭菜你俩给择干净,我明天早上蒸包子吃。”苏愉拍板决定。   晚上躺在床上苏愉想起平安的话还觉得好笑,他说小蛋能沾后妈怀孕的福喝鸡汤、吃鱼,脸上的羡慕不做假,但他决口不问她怎么就没怀孕,或是她什么时候怀孕。   她一时也搞不清他是没想到这儿来还是是来试探她的,十来岁的小孩鬼心眼还挺多。而且小远的反应又不同,小远在平安说话的时候有点急,想站起来捂平安嘴,还顾忌着她的脸色。   一家四口人,关于她生不生小孩估计有四种不同的心思,啧啧,有意思。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小蛋跟小蛋的后妈是平安每天都要提起的,就连宁津在来年春天跑车回来后也问平安:“小蛋他后妈该生了吧?”   刚刚出生一天,比小蛋他爸还会算时间。 第60章 060 第一个盟友   自从小蛋后妈生娃了之后, 苏愉明显感觉到宁津的意动,最明显的就是床上运动的时候他不主动拿套了,洗的时候也不积极主动了。   72年开春了, 计划生育应该已经提出来了, 但这股风明显还没刮到这个小镇上。   雪上加霜的是, 苏愉的三姐苏荷生的第三个孩子也满月了,是个小姑娘,办席的时候宁津也在家, 他专门去学校给两个儿子请假,理由是带他俩去见见小表妹。   生产后的苏荷看着很疲惫, 眼窝深陷,脸色也蜡黄, 听她说话都感觉她中气不足。   苏愉避过她三姐婆婆要接母鸡和鸡蛋的手,对着她圆润少褶子的笑脸说:“不麻烦婶子了, 我提进去就行了, 我也是要进屋看我三姐的。”   “给我就行了, 我给拿到灶屋里去。”伸过去的手再次被避开,柯婆子总算确定了这苏老幺是故意避着她, 也没觉得羞臊,手揣回袖筒里, 说:“两年不见,老幺你富贵不少啊, 就是做事还有点欠妥,太小家子气。”   “什么是大家子气?偷吃儿媳坐月子的鸡蛋、分喝鸡汤的人做事就妥当了?老不知羞。”苏愉说的就是这个老婆子,三个儿媳但凡生孩子坐月子,她也要跟着吃,下奶的鲫鱼汤她要喝, 补血气的红糖鸡蛋水不能少,炖的母鸡汤更是挤着抢着要往肚里装,身材比她妈那个没下过地的老太太还圆润。   真是怪人怪事多。   苏愉提着两只母鸡跟鸡蛋进卧房,就见地上放的都是装鸡蛋的篮子,这都是娘家亲戚送来的。   “把孩子给小愉抱,让她多沾沾喜气,明年也能抱孩子。”苏愉还没坐下,就被她妈塞了个奶娃娃到怀里。   “好好抱着,别作怪,又不是没生养过。”余安秀看她胳膊僵着,还以为她想作妖不想抱,要不是孩子在怀里,她都要拍她两巴掌。   真是死犟,这都结婚两年多了,肚子硬是没个动静,给她的药方子不接,带她去看神婆还威胁要举报她这个亲娘。余安秀想到这就恼火,她都造了什么孽,生的孩子都随了老头子,都是犟牛。   还好有包被包着,苏愉一手托脖子一手环抱着腰,有包被担着软嫩的小丫头,倒是也抱住了。   “我看看。”平安扯着他妈的胳膊,垫脚也要看。   “我坐着你看。”   “平安,小妹挺好看吧?让你妈也生一个,你跟小远哄着玩,每次放学了妹妹都在家里等你回来。”苏敏试探平安的意见。   平安嘿嘿一笑没有回答,他摸了摸睁着眼睛的娃娃,看她张嘴吐了个泡泡,先惊后喜,说:“挺好玩的,脸好滑。”   “平安,你是想要妹妹还是弟弟。”苏桃也问。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还是两个都想要?”苏桃追问。   “就是不知道。”平安被问的有些发急,“我去找我爸去。”他急忙跑出门。   苏桃嘿了声,“这孩子,还好你还有小远。”她感觉平安对小愉生娃有些不乐意,她也不高兴,对苏愉说:“老幺,赶紧再生一个两个,马上就三十了,年纪越大怀孕越难受,你看你三姐就知道。”   “有两个孩子了,不生了也好,耽误事也影响身体健康,再说,万一我对老小偏心,对老大老二也不好。”苏愉吐露了她的想法。   “不生怎么行?这不会是宁津给你说的吧?你别犯傻,你跟他之间没亲生娃,等你老了他说甩就把你甩了,小远到时候再不管你,你住的地方都没有,去要饭呐?”苏敏立马训斥她:“之前还说你聪明,这怎么又犯傻?耽误什么事?影响什么健康?妈,还有我跟你二姐三姐,生了这么些娃也都活的好好的。”   苏桃也说她别听宁津的忽悠,趁着年纪赶紧生。只有余安秀盯着小闺女没说话,老大老二不了解情况,她是清楚的,宁津哪能忽悠小愉,家里家外都是小愉在管了,钱也都在她手里握着。她现在开始怀疑小闺女两年没动静,是不是她自己就没打算再怀?   “都在说什么呢?咦,小芽在你们这儿?刚刚小妹夫还说要抱她沾喜气,小愉没给?”苏荷推门进来拿鸡蛋,笑说:“你们两口子都喜欢小姑娘,明年肯定能抱小闺女。”   母女四个相互看看,摸不准宁津有没有来过。   “我抱小芽出去看看,看他是不是被谁缠住了。”苏愉抱着孩子出去,在院子里没看到宁津,她招来跟表姐表哥玩的小远,问:“你爸呢?”   “刚刚还在院子里。”小远瞅了一下,“在外面,在跟我大姨父说话。”   “行,你继续玩去。”   “跟大哥在聊啥?”苏愉走过去,把小芽递给他,直接问:“刚听三姐说你要抱小芽沾喜气,怎么没见你进去?”   男人笑了一下,低头接过小丫头,很熟练的颠了颠,弹舌头逗要眯眼睡觉的娃娃,“有事绊了一下,之后就碰到大哥了,出来说说话。”   苏愉见他没什么异常,也松了口气,看来他没听到她说的话,她在他面前一直说的是往后拖两年,没有表露不想生的想法。   “小五,抱孩子挺熟练啊,孩子都被你哄睡了。”李卫国说。   “平安就是我一手带大的,已经练出来了,给奶娃拍气嗝我都知道哪个力度最合适。”宁津转了下身,让太阳照不到孩子的眼睛。   “小妹,听到没,再生一个就扔给小五带,大儿子一手带大的,小儿子也不能少了。”李卫国玩笑说。   “他又不常在家,生了他也哄不了几天。”   “你不生怎么知道我哄不了几天?”宁津偏头反问她。   “你在家还没在车上的时间长,回来两趟娃都满月了。”苏愉推他脸,“你冷什么脸?我说错了?”   “没有。”宁津扯嘴一笑,说:“我哪有冷脸?给,小丫头睡了,你给抱进去,别给冻着了,我再跟大哥聊聊。”   苏愉有些忙乱的接过孩子,也没继续问。   下午回去的时候,因为宁津喝了酒,有点迷糊,苏愉不放心他骑车带孩子,就让他坐后座,另一辆车平安跟小远骑。   “平安,小远,三姨妈家的小表妹乖不乖?想不想你妈也给你们生个妹妹?”他搂着苏愉腰,脸朝后问孩子。   没人理他,他又问一遍,还点名问小远想不想要妹妹。   小远想了一下,他们之前吵架,他妈不想生娃是怕他跟平安不高兴,但他现在对他妈生孩子没意见,所以他说:“想,但只想要妹妹,能生吗?”   “想要就能生。”他大言不惭,挨了苏愉一巴掌也没在意,又问平安:“大儿子,你呢?也想要妹妹吧?”   平安有些犹豫,他觉得家里四个人就挺好的,但他爸还在催,他就胡乱点头,说:“那我跟小远一样,也只要妹妹。”有小远就行了,他不想再要个弟弟,小远跟他一样,他没亲妈,小远没亲爸。   “你看,他们都想要个妹妹,我也想,就等你松口了。”他握着苏愉腰问:“我们什么时候生一个?”   “万一生个男娃呢?孩子又不是你想要哪个就来哪个?”苏愉有些烦躁,都在催她,可她压根不想生。她想直接说出来,说她不打算生,但宁津要孩子的念头太强了,她怀疑她说了两人的关系就会进入冰期,而且谁都说服不了对方。   “是个儿子我又不是不喜欢,家里三个男娃,长大后走出去多有排面。”   “排面个鬼,打起来了能把你老骨头卸了熬汤。”苏愉还是决定缓缓,先有个铺垫,或者说至少有一个缓冲,让她跟他至少在某一点上有同一个立场。   男人不说话了,苏愉也闷头骑车不再说话,她有些发愣,她如果抱着离婚这张牌跟宁津谈她不生孩子,他七成的可能会遂她意不要孩子,但两人之间也就有了隔阂,孩子这件事会成为两人之间不能触碰的话题。   她不愿意这样做,这相当于拿刀顶着他脖子打劫。这两年他没伤害过她,对小远虽不如对平安亲密,但也不差。   苏愉无声叹了口气,归根结底是她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她不愿意因为这个原因离婚,也不想拿离婚威胁谁。   “宁津,你说如果我们不再生孩子,就只有平安跟小远,日子不也很好过嘛。我们每月有一百左右的收入,想吃鸡就买鸡,想炖排骨就炖排骨,不想吃黑面就吃白面,看中了二三十的皮鞋,一下子买两双都不心疼,你出去跑车我还能给你包饺子包子带上,给你熬肉酱熬猪油。”苏愉尝试着输出她的想法,以好局面来博得认同。   “如果我怀孕生娃,我至少三年不能工作,我大着肚子骑车很危险,生了孩子总不能立马带她去上班,总要等个两三岁了才能往出带,那我们家近四年只有你一个人的工资收入,四年后我的工作也不一定能保住。”   “那就是说,你再生小娃,我们就不能吃鱼吃鸡吃排骨,要吃苞谷面馍馍和黑面条吗?”平安快蹬两下,两辆自行车并行了他转头问。   “差不多,如果小娃生病,我要带她去医院打针看病,你爸不在家的时候,就是你跟小远洗衣服买菜做饭,还要每天放学去捡柴。”苏愉给他说最严重的情况。   “那算了,别生了,我们现在就挺好的。”平安对狠瞪他的男人说:“爸,我反悔了,不要妹妹,你们别生了,弟弟我也不要。”   “你懂个屁,只顾着嘴吃。”宁津那个气啊,大的没搞定,小的又投敌了。   苏愉笑,果然如她猜测的那样,平安是不想她再怀孕的,所以在她姐问他想要弟弟还是妹妹的时候他说不知道,因为他从心底就两个不想要,但他又知道不能这么说,所以就含糊其词。   至于小蛋后妈怀孕的事,应该是他心里有什么想法,或是担心他后妈也会突然怀孕,所以就时时念叨来观察他们的反应。   “反正我不要,你们别生,我不喜欢,我就喜欢家里只有我们四个人跟一条狗。”平安加大劲蹬踏板,冲在他爸妈前面,嘴里喊着他不喜欢妹妹。   小远急忙回头,入眼的是他妈高兴又得意的笑,还有后爸气的要打人的样子。他怔住了,转过头了又回头看一眼,他妈没伤心,她没为平安的话不高兴。   宁津脚落地,让苏愉下车他来骑。   “你喝醉了,我怕你骑到沟里去,你别骑,我带你。”苏愉捏着车把不松手。   “我没喝醉,就喝了小半杯。”他看她惊得瞪大眼,淡定解释:“度数不高,一会儿就散了,现在我已经被平安气清醒了,坐上吧,我来骑,绝对不会把你摔了。”   他这么说,苏愉也就放心地坐上车后座,吐槽道:“我还以为你装醉呢,你一百四十多斤,比猪还重,可累死我了。” 第61章 061 平安央求   进镇后这个话题很自然的就结束了, 只要宁津不提,苏愉也不提,她盼着计划生育政策赶紧传到地方上来。   春夏之交多雨, 苏愉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 摊直了身子在被窝里伸个懒腰, 刚想多躺一会儿,外面的黑狗就开始挠门了,它要出去拉屎。   “起来了, 别催。”她认命的爬起来,从被窝里翻出夜里脱掉的衣裳, 打开门对皮毛沾水的小黑说:“屋里又不是没茅厕,非要跑出去拉屎, 肥水要流外人田,一看你上辈子就是个大手大脚的。”   “汪~”   “知道了。”苏愉打伞去开门, 门开了它一溜烟就蹿了出去, “拉完屎赶紧回来, 别让我去喊你。”她冲着跑没影的狗喊。   门敞着,她进屋拿牙杯出来刷牙, 去喊平安跟小远起来的时候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回过头吓了一跳, 一个穿着黑雨衣的人直愣愣地走了进来,头低着脸都看不清。   “我还以为我来的时候还要喊门呢。”苏敏踢踏着水鞋站院子里, “给你提几条鱼,我给放院子里,脚上都是泥,我就不进屋了。”   “是你啊大姐,你这遮的严实, 我还当谁走错门了。”主要是天色也不明,一个人闷不吭声的大踏步进来,小黑还不在家,她有点惊乍,看来以后小黑出门了她就要把门给栓住。   “什么时候逮的?逮了就你们自家吃,还大老远的给我提来。”苏愉拍门让两孩子赶紧起来,“大姨妈来了,还给你们带了鱼,赶紧起来看。”   “昨夜去下的渔网,今天天不亮就收回来了,逮的还不少,给你拿几条你也不用买了。”鱼是乡下最常见的荤腥,苏愉有钱有闲,缺的更是她拿不起的,也只有每逢下雨网到鱼了能拿来还还人情。   “还没吃饭吧?早上在这吃了饭再去上班,你帮我烧火,我来割把韭菜。”苏愉直接让她帮忙,不给她推拒的机会。   “行,害怕路上难走,我走的急,还真没吃饭。”苏敏从灶门口扯把稻草,舀水把水鞋上的泥巴刷掉。烧火的时候,她留意到小远跟平安在看鱼,瞟了眼小妹的肚子,问:“这又一个多月了,你肚子还没动静?”现在老娘也操心老幺肚子,但凡见面她都要跟自己唠叨,说这说那,到老幺面前又不张嘴了,她这个当大姐的还要给老娘跟小妹中间当跑腿的。   “没动静。”苏愉无奈回答。   “唉!”苏敏叹气,“有没有去医院看过?到底咋回事?宁津是啥反应?”   “没咋回事,我心里有数,你们别催,催的我更不想生了。”   “你还烦起来了,我家两个姑娘都没让我这么操心过。”苏敏瞪她,看她没反应也气,“算了算了,我也懒得管你,操的不是心。”   “儿女缘浅,时机不到怎么急也没用,都别急。”苏愉铲起一张饼子,喊两个孩子洗手进屋吃饭,他俩在的时候她大姐不会再提这事。   饭后,苏敏说了两句话就先走了,苏愉这才发现小黑没在家,它早上去拉屎了就没回来。   “啊—我的狗!”苏愉急匆匆的出去找,扯着嗓子喊“小黑”。   “别喊了,你家小黑在巷子南边,我挑水的时候见到它了,你去那儿找。”有个男人站门口说。   苏愉去了巷子南边又没瞅到它,喊了几声也没应,问这边的人有没有见到一条毛全黑的狗,被告知说看到它跟一条灰狗子跑东边去了,苏愉又打着伞往东边去。   还没走到就听到狗的急叫声,她还以为谁在打狗,跑的泥巴都甩到背上了,入眼的是两只狗在干繁衍大事。   啊!!她防了两年,小黑还是没逃脱要揣狗崽的命运。   苏愉只好又转回去,静静的等着两狗消停。   声音一停,她立马蹿出去喊住还想去浪的狗子,“小黑!回家。”   看到是苏愉,小黑灰溜溜的耸拉着耳朵走过来,苏愉转身走,它乖顺的跟在后面。   “呦,找到了?跑哪儿去了这么长时间才找到?”上班的邻居看到半腿高的狗子打蔫了,笑问:“挨揍了?”   去找对象了,时间能不长?   “还没揍,准备带回去了再揍。”苏愉回头瞪了它一眼,进屋了门一关,扯住它狗脸对着狗屁股扇了一巴掌,“以后你拉屎我也给你绑绳子,别想再有放风时间,傻狗,笨死了。”   她胡乱应付催她生娃的人,结果她的狗子就被糟蹋了,她不想再多养狗,小黑的狗崽肯定会送人,送人了狗的命好歹就看主人一家心善不善。   好烦呐,她又多担了一份责任,这个年代能把狗养到老的少,乡下很多狗都是养大了进了主人的肚子,镇上的狗冬天多是被偷狗子的偷走吃了或是卖了,她到哪去找能把狗养到老的人?   苏愉坐在檐下想了想,要说之前她在宁津的央求下有过动摇,这个时候她又坚定了不生娃的决心。孩子难养,她生了就是一份无期限的责任,而且如果怀孕生娃,宁津一个月回来两三趟,她真相当于丧偶型育娃,甚至还会在孩子三到七岁带着去工作,她不敢保证在感觉到累的时候会不会对自己生的孩子厌烦,觉得她是拖累。   而且人会偏心,就连养狗她都是偏心跟她相处时间长的、听话的,很难保证她会不会在生娃后偏心两个已经长大了、听话懂事的孩子,或者是偏心她亲自怀孕生下来的。   “不生了。傻狗子,你就担着今年给家里添喜的重担吧。”苏愉进厨房去给狗盛饭,打开锅盖一看,她留的那张韭菜鸡蛋摊饼没影了,锅里碗里都找了也没有,只能是两个孩子给拿走吃了。   小黑就喝了半碗面籽汤糊弄了一顿,中午两个孩子放学了苏愉已经煎好了鲫鱼,吃饭的时候,她问他们:“早上没吃饱啊?怎么把给小黑留的摊饼都拿走吃了?”   平安看了小远一眼,有他在,自己想撒谎都不成。“我给小蛋带去吃了。”他瞄了苏愉一眼,看她没发怒,顺杆子爬,“妈,小蛋现在吃不饱饭,以后家里有剩饭了我能不能给他带去?”   “他怎么就吃不饱饭了?你之前不是说他妈坐月子的时候,他吃鸡蛋撑到吐吗?”这才多久啊?就吃不饱饭了?   “是后妈,不是他妈。”平安纠正他妈对小蛋后妈的称呼,“他后妈有亲儿子就不喜欢他了,说他偷她钢笔,害他挨了两顿揍,还饿了一天。他爷奶也回乡下了,他爸净听他后妈的话,天天骂他。”   好熟悉的走向,苏愉又问一遍:“你确定小蛋真没拿他后妈的钢笔?”   “没有,小蛋才不是小偷,不信你问小远。”   “我问小远干嘛?你要是确定我就相信你,又不是小远说了我就相信小蛋了。”   平安笑了一下,“那我确定,我能不能给小蛋带饭?”   “不能,他又不是我儿子,我可没义务帮他。”苏愉拒绝。   “但、但你都帮二丫了,小蛋也是后妈对他不好,你也帮帮他。”平安急了,他原本没怎么担心他妈会不帮小蛋,毕竟她都帮了二丫好多次,还报警还跳水救她还给她送吃的,冬天还送厚袜子,现在小蛋也受欺负了咋就不帮了?   苏愉没给他解释她帮不了所有受欺负的人,反过来问:“你想帮小蛋多长时间?一个月?一年?五年?一直到他能赚钱?那我要出多少粮食养着他?我原本只用养两个儿子,你突然一下要让我多养个人,那我还不如自己生一个,反正生活水平都要下降,我养一个能孝顺我的。”   “你想生孩子了?”平安垮脸,他后妈也想生孩子了?他开始后悔在她面前提小蛋后妈生娃的事了。   “你生了我会不会跟小蛋一样吃不上饭?”他焦急的直接问。   “不会,但不能两天吃顿肉了,但七天能吃一顿。”苏愉乐呵呵地说:“七天吃顿肉也挺不错的,很多人一个月都吃不上一顿肉呢。”   “我不给小蛋带饭了。”他垂着头放弃,意思是你也别生娃了。苏愉懂了他的意思,但也没给出保证,转过来说起小蛋的事,“你可以给小蛋带我们没吃完的饼子,甚至可以在我们炖肉的时候给他带肉,但你要给钱,你现在每天最少都有一分钱,带一顿饭你交我一分钱,就看你舍不舍得为你朋友花钱了。”   “那你还生娃娃吗?”平安仍然最关心这事。   “这是我跟你爸之间的事,你别管。”她铲起锅里没吃完的米饭泡鱼油喂小黑,问:“你明天给你朋友小蛋带饭吗?要是不带我就少做点饭,只留够小黑吃的就行了。”她还以为两个小子饭量增加了,今天中午还多加了一把米。   “都喂你的狗子,小蛋吃不起。”平安气汹汹地说,他后悔了,他不该沾小蛋家的事的。   “你别给我妈发脾气。”一直没说话的小远开口了,他沉着脸搬凳子远离平安,指责他:“是你自己舍不得钱,给我妈发脾气干嘛?养你还不如养小黑,小黑还一直对我妈摇尾巴。”   哇,苏愉心好暖,恨不得把宝贝儿子抱起来亲一口,原来这就是有人撑腰的感觉。   “就是,把你养憨了,分不清是非了。小黑,吃饭。”她喜滋滋地去喂狗。   平安沉默了几天,跟小远也不友好往来了,每次上学放学都是小远跟二丫走在前面,平安梗着脖子走在后面,苏愉没插手缓和他们的关系,她可不能寒了小远的心。   等宁津跑车回来,被后妈欺负的小蛋又出现在平安嘴里,“爸,我给你说,小蛋后妈有亲儿子了就不喜欢小蛋了,说他偷她钢笔,让他爸打他,还不给小蛋饭吃,现在也不给小蛋洗衣裳了,还让小蛋每天给他弟弟洗尿片。”   “噢?”宁津惊讶。   “对,后妈有了亲儿子就变了,爸,你别让我妈生小弟弟。”平安绷不住,一下子就抖出了他再次提小蛋的目的。   宁津瞅了苏愉一眼,呵斥平安打胡说,“你妈对你这么好你还怀疑她?你改天再见一个后妈偏向亲儿子的是不是还要把小远赶走了?”   “没,我只是想你们别再生娃娃了,有我跟小远就够了。”平安央求。   “那就不生了吧。”苏愉趁机说。   “你听他放狗屁,这事哪能随着他的意胡来?”宁津不乐意了,指着平安赶紧吃饭,吃完饭滚进去睡觉。 第62章 062 和平妥协   “平安又开始犯浑了, 脾气有点问题,他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也别惯着他由着性子胡来。”宁津小心措辞, 不愿意把儿子说的太坏, 也不想苏愉对平安心有不满, 他说:“小孩就像树,发现长歪了就要把分枝给砍了,让它往上长, 平安现在又使性子说胡话,你别跟着他的话头来, 他有这种想法早就该打该骂了,他也是你儿子, 你多教着点,别因为别人的看法就不敢打骂。”   “你的意思是我没好好教育他?”苏愉问。   “不是那个意思, 你看你, 我说了一大溜子, 你就听到了最后一句。”男人坐在床上扶住女人的肩膀,拧眉说:“平安吧, 可能是年纪还小,他对是非对错没有自己的主意。就像今晚这事, 怎么都不是他该说的话,就因为小蛋后妈生娃后对小蛋不好, 就要求你也不能生孩子,他要不是还小,我反手就要扇他一嘴巴子。自私,手还伸的远,还想拿我来压制你, 他有这个苗头的时候你就该骂他一顿,你一直是好好说话,他都不怕你。”   他讪笑一下,“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养孩子就如训狗,你要让他喜欢你还得让他怕着你,平安现在性子就有点问题,他喜欢你,怕你不喜欢他,他就自己琢磨法子试探你,想让你按他的想法来。他现在就像一个试图想翻身做主的狗,这不是一个好态势。”   他今晚才晃过神来,从去年平安开始说小蛋后妈怀孕的时候,他就是在试探家里人的反应。他不愿意深想这是好是坏,如果平安不是他养大的儿子,他这心思深的让人害怕。而且家里也没人亏待他,苏愉待两个孩子都好,不管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不说都满足,但一个孩子有的另一个孩子也不会缺,不打不骂,最多就玩闹时揪个耳朵拍下屁股。他自己更是没有偏向小远,想不通平安为什么会觉得他跟苏愉再生孩子了会虐待他。   真是小孩子的心思比大人的都难猜,但小远又挺好,懂事听话,还一直跟他妈一条心。   “不至于,你真没必要这么说,小孩本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平安胆子大顾忌少,敢在你面前直言提要求而不是背后做小动作就是信任你。你可以认为他这个想法错误,但不能拿这件事来立威,你一旦因为这事严厉斥责否定他,觉得他管的多,以后别想再听你儿子跟你说心里话。”苏愉觉得男人的想法才有点问题,她觉得养孩子不应该是管控他的思想,父母是长辈也可以是朋友伙伴,让他敬你怕你,这种亲子关系多严肃无聊啊,那生养孩子的乐趣在哪里?还不如养条狗,它的吃喝依赖你,自由取决于你,也敬你怕你,又喊必有回应。   “但他手是真伸的太长,我俩生不生孩子都要按他意思来了,再不砍断他敢爬到我俩头上拉屎拉尿。”   “生孩子是由我俩完成,但家里突然添个人是家里的大事,每个人都有发表意见的权利。”苏愉坚持这个想法,所以平安有这个心思的时候她没训斥阻拦他。   宁津没想到苏愉跟平安是同一个立场的,他这是在劝一个敌人投敌?   “那你说他这个想法有没有错?家里条件不错,好吃好喝的,养的狗都比别人家的肥壮,你没打骂过他,我没偏心过小远,他就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怀疑你会因为再生孩子虐待他,他这想法还没错?”男人抱臂质问。   “我没嫁你之前我也担心我二嫁会不会幸福,担心后爸会虐待我儿子,担心二嫁的男人会打骂我,尤其是在听到二嫁的女人受继子继女气的时候,我也担心捂不热继子继女的心,这不是人常有的情绪?就是同父同母的孩子也会对新出生的弟妹有敌对情绪,觉得他分走了爸妈的宠爱,这不是正常的?平安要是在亲耳旁听了小蛋的经历还没任何想法,我还觉得他缺心眼呢。”就是判断能力弱,也可能是胆子大,两相比较,觉得后妈不再生孩子变故最小,所以就鼓着胆子提要求。   其实这么想来,小远也不愿意她再生孩子,只是他不敢说,心里的担心自己消化。   宁津的情绪稍稳,苏愉这个比方打的好,他有再娶的想法时首先担心的是后妈会不会对平安不好,所以他在有人给他介绍对象时再三挑拣,最后选了个性情温和老实的苏愉。   因为他是大人,面对最坏的局面有退路,所以敢痛快做出选择,平安不行,他担心一直对他好的后妈变心,更怕亲爸变心,所以不想现在的家庭出现变故。   “你说的对,他敢直言说是因为他信任我。”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怎么办,给平安说即使有了弟妹他跟苏愉也不会偏心?他不敢保证,如果苏愉给她生个孩子,不论是姑娘还是小子,家里三个孩子,小远在他心里肯定排第三。现在平安是他最爱的孩子,但再有一个两个,他自己都不能确定能不能还像如今这么关注平安,更何谈苏愉了,肯定是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最宝贝。   宁津躺在床上揉头发,他不由想起在三姐家听到的,苏愉说现在家里两个孩子就好,听她的意思是她也不想再生,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苏愉看他愁着一张脸,不禁说:“不生了吧,咱们家现在就很好,我俩好好把平安跟小远抚养长大,也不多操心,钱财有富余,人也不受罪。”   宁津没出声答应,他忽然笑说:“都怪小蛋后妈跟他爸,他俩作孽我们家里也不太平,小蛋要是能像平安一样好好生活,平安肯定回来天天催你生孩子,那现在愁的就不是我了。”   “我有什么愁的。”苏愉嘴硬,但不得不说她现在能平静甚至欣喜接受平安的要求,甚至分析他的心理,是因为平安的诉求也是她的诉求,如果平安天天回来跟她念叨要小妹妹,她也会像宁津一样觉得这孩子性子烦人,管的太宽。   宁津盯着她的眼睛,在她心虚避开的时候兀自笑笑,没拆穿她的嘴硬。   “你以后不能离开我,家里有矛盾我们还是坐下来细细谈,不能像之前要离婚那样直接跑路。”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他还记挂着呢?苏愉点头,“你要一直像现在这么待我,我就陪你到老。”   苏愉这晚美美睡了一觉,她感觉到男人态度松动了,但这个想法太突然,他还需要时间消化。   现在只差等计划生育的春风了。   宁津早上难得的送两个孩子去学校,路上一手搭一个孩子的头,含糊的表明态度:“你俩好好学习,在家要听妈妈的话,关于生不生孩子,肯定会以我们全家目前的生活做考虑。”   平安跟小远拧眉想了想,摸不准到底是生还是不生就被赶进学校了,宁津也再次离家跑长途车。   “你早上怎么哭着来的?”放学后几个孩子走出校门,平安问不愿意回家的小蛋。   “我爸又打我了,我后妈说我掐我弟弟,我爸听到了出来就踹我一脚。”小蛋张开嘴,给他们看嘴里面的口子,“他把我踹趴地上了,我当时在吃冷馍馍,咬到了嘴里面的肉。”   小蛋肿着眼皮踢地上的石头,低声说:“他说不让我上学了,但我不上学就要天天在家洗尿布、铲屎、守着孩子,我不想给我后妈干活,我就说他不让我上学,我就在家打他儿子,中午我回去他就没让我进门。”   二丫看了他一眼,如果她不上学,也是天天在家洗衣做饭挖菜捡柴,像小黑一样守在家里等家里人回去,期待着爸妈心情好了夸她一句。   “你做的对,不能不上学。”二丫第一次在小蛋的事上发表意见,“你做的非常好,敢反抗就对了,不要像我一样,不反抗就天天挨打。以后你爸你后妈打你了你就大声哭,跑到邻居家求救,大人爱面子更爱钱,他们很在意外人看法的。”   “对,二丫姐说的对,你爸打你了你往警局跑,找警察报警,还能去找妇联,二丫姐就是这么弄的。”平安具体的说不明白,意思是现在二丫姐有妇联的保护,她妈不敢再打她。   小蛋点头,表示记住了。他抬头看路,发现已经快到平安家了,他突然来了精神,“我去你家看看小黑吧,看它有没有你们说的那么聪明。”   “小黑是我妈教的,很通人性,长的也好看。”平安从脖子里掏出钥匙,兴冲冲的喊小黑,在它挠门声中开了锁。   “来,进来,我抱着它,肯定不咬你。”平安拽着小黑脖子里的绳,拖着汪汪大叫的狗子往院子里走,二丫走在最后,进来后关上门。   “别害怕,小黑就叫一阵,二丫姐才开始来的时候它也叫,现在还冲她摇尾巴。”小远拉着躲墙根走的小蛋,果然等几个人都进堂屋里了,小黑就不叫了。   “小蛋你饿不饿,来,吃点核桃酥,我妈给我们买的。”平安从屋里拿出一包核桃酥来招待他的朋友,还倒了碗开水给他。   “你妈真好。”小蛋克制地吃了两块儿,不吸着肚子肚子也不咕噜叫了就住手,捧起碗吸哈着气把水灌进肚子,“烫的我嘴里面的口子有点疼。”他解释。   “那你等会再喝。”   “我等会儿就回家的。”他伸手试探着摸了摸小黑的背毛,看它一心在讨吃的,又摸了一把,“小黑毛好光溜,黑亮黑亮的。”   “去堰里洗过澡的。”平安骄傲的撸了把小黑的狗头,往它嘴里塞了指甲大的核桃酥,嘴里嫌弃道:“它可嘴馋了,什么都吃,生红薯也抱着啃。”   “我该回家了。”小蛋拎起书包起身,看小黑没再咬他,大胆的往外走,“我回家了啊。”   “那我也回家了。”二丫拍掉手里的渣子,也跟着出门,她还要回家准备做晚饭。   家里恢复了平静,苏愉下班回来听到了小远跟平安的说话声,想着孩子又和好了,她推门进去,问:“今晚想吃啥饭?”   “鸡蛋酱面条。”小远立马出声。   “也行,明天早上吃摊饼。”平安说。   “那你俩就择菜洗菜,韭菜择干净洗干净晾着,我明早给你们摊饼。”苏愉赶走小远,她要坐他椅子上歇一会儿,天又热了,她骑自行车回来累的直冒汗。   晚上坐院子里乘凉聊天,平安扭扭捏捏的从裤兜里掏出一分钱,“妈,我明天早上给小蛋带摊饼,你多舀点面。”   苏愉抬眼看了他一下,伸手接过钱,痛快答应:“行,那中午呢?哪怕你俩自己做饭,要是给小蛋带饭也是要给钱的。”   “啊?”平安痛嚎,进屋又掏出一分钱,说:“我也不知道带不带,如果不带,这一分钱就留到要带饭的时候用。”   “行,我给你记账。”   “妈,扫地给菜园浇水还给不给钱了?要是给,从明天开始,扫地跟浇菜园都是我的活儿。”平安开始找法子赚钱。   “这活我自己做,你要是想赚钱就晚上洗碗。”她喜欢做饭,但讨厌洗碗。   “行,晚上的碗我洗。”   “那我呢?”小远扒拉他妈的手,“我还没活儿。”   真是一个小猪不吃食,两个小猪抢着吃,不提赚钱的时候两个娃都不提,这一个有了赚钱的工作另一个也急。   “你?”洗衣服还用不上他俩,扫地她早上起来顺手的事,小黑也不敢交给他拉出去撒欢,家里也没啥杂事了。   “这样吧,种下一棵树一分钱,五天过后,我去检查,如果扎根了再给一分,你们俩都能种,可以说是缺钱了就去种下一棵树。”苏愉把种树的任务安排下去,一棵树两分钱,一百棵树也就两块钱,这钱苏愉出得起,她补充:“你们也可以喊二丫跟小蛋种,他俩种活了树我也给钱。”   这廉价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两个孩子顿时就喜眯眯的,尤其是平安,小蛋有钱了,自己给他带饭也能是他出钱,他攒的钱就不会比小远的少了。   第二天放学了他们四个都没回家,出学校了就往镇外跑,小远介绍说:“我妈最近就在这边种树,我们先找小树苗,明天带小铲子跟桶来种树。”   就四个人,还小心眼的把自己选的小树苗给做上记号,兴高采烈的回去,好像钱已经在兜里了。   按照约定的,放学了二丫跟小蛋先走,平安跟小远回家提桶拿铲子,他俩骑自行车过去。   “呦,平安?”平安姥从医院出来,看着歪歪扭扭骑车的是她外孙,她喊住他,皱眉看这缺了条大杠的自行车,咂嘴说:“这自行车哪来?前面的大杠呢?谁给锯了?”   “我家的,我爸锯的,前面有大杠我够不着踏板。”他脚落地,车把及他胸口高,他急着去种树,说:“姥,我先走了,有事我们过年再说。”他这两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去姥家,平时也没见过,所以就一竿子把时间推到半年后。   “小远你坐好。”平安别过车把,蹬上踏板绕过他姥就跑,屁股够不到车座,离远看就是整个人在左右扭动。   “小崽子!”平安姥拿跑远的外孙子没法,随即想到看着还是新的自行车,嘀咕道:“遭瘟的,好好的自行车给锯的不成样了,钱多烧的。”   一人种了三棵树,二丫跟小蛋都要回去了,小远跟平安看天色还早,把桶跟铲子给二丫,让她帮忙带回去,他们俩要去果园接妈下班。   两人轮流换着骑,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车往路边一停就奔向果园,最先遇到的人是刘泉。   小远不想理他,扭头继续跑,平安慢了一步就被刘泉喊住,“平安,来找你妈啊?”   “嗯,你知道她在哪?”平安也不喊他喊刘叔了。   “我之前下来的时候看她往瓜地走,你去看一下。”   “小……”   “哎,等会。”刘泉打住平安喊小远的话,笑着说:“我也不确定她还在不在,你自己先去看一眼,你跟许远分开找,速度也快点,不然她下班了就跟你俩错开了。”说着他就引着平安往另一个方向走。   小远中途回头,看他俩在说话,他不满的哼了一声,懒得等平安了。   “婶,看到我妈了没?”他看前面有人,跑过去问。   “你妈去找邱经理了,说不定等会就回来了,你站这儿等着,她过来了你一眼就能看到。”疏果的女人说。   “好,我在这儿等她。”他回头大声喊平安,但他只是回头瞅了一眼又继续走,“傻子。”他大骂。   树下的女人笑了一声,“你们兄弟俩感情还怪好,别喊他,让他空跑一趟,不过说不定路上就碰上了。”   小远嗯了一声,捡起地上的小橘子捏在手上玩,想着二丫姐跟小蛋都没见过这么小的橘子,他多捡了几个带枝桠的,准备拎回去明天分给两人玩。   苏愉在路上看到自家的自行车才知道两个孩子来了,她直接往橘子园走,看到小远了招手让他下来。   “你咋来了?一个人来的?”   “来接你下班。”小远拉着他妈的手往山下走,撇嘴说:“平安也来了,但他跟刘泉往那边去了,我喊他也喊不应,笨死了,让他空跑一趟,我们在这等他过来找。”   “小孩子咋能直呼大人的名字?”苏愉轻轻拍了他一巴掌,看他不好意思地吐舌头,也没继续责怪他。   “妈,桃子是不是又快熟了?”小远遥遥望向桃子林,树上已经结了好多青桃子了,“等熟了我们再来摘,我又想吃桃子了。”   “还没吃够?”   “咋可能吃够?甜桃子哎,比桃子罐头还好吃。”小远震惊,反问:“妈,你吃够了?”   “我也没有。”苏愉笑,这个时候的果树不打药,没有什么膨大剂催熟剂,也不套袋,纯天然的,味道是现代的水果比不上的。   “平安来了。”小远偷笑,大声喊:“你还不听我的话,跑空了吧?”   “跑哪儿找我去了?下次再来找我就问果园里的村民,他们的消息是最灵通的。”苏愉看平安有点打蔫,还以为他是跑空后的失落,“走,回家,从下个月我又涨十块钱的工资,今晚咱们把你爸带回来的腊肉炒一盘子庆祝。”   “好。”说到吃平安有了精神,但回去的路上他也不好说话了,苏愉问:“是不是骑车骑累了?下次别去果园接我了,一来一回挺累人,平安坐我车上来,我带你。”   “不累。”小远两腿使劲,撵上他妈,两辆自行车并排走。   睡了一觉起来平安精神又正常了,苏愉也放心了,她把一毛二分钱分给两个孩子,二丫跟小蛋的由他俩带去,约定了五天后去看树。   她低估了四个孩子挣钱的欲望,十天的时间,除了中间有一天下雨他们放学后直接回家,九天一共种了108棵小树苗,刨去十三棵失去生机的,苏愉一共掏了两块三分钱发出去。   苏愉跟树满坡说:“自己挖不要钱的树苗种只觉得费事,其他倒也好,但有支出后,如此廉价的劳动力,还不用花钱买树苗,一个月下来仅仅四个工人我就要掏六七块钱,十几斤猪肉啊,农村里一年的分肉量。”   难怪西北防护林和沙漠里植草一直没达到群众的期望,挺烧钱的。   “砍了就补种,零零散散的给补种上,没有大缺口也要不了多少钱,主要是你们砍了树干还要把树根挖回去烧火,都不给小树苗生长的机会,活该你们费钱费力,花钱买教训。”树满坡冷漠地说。   “我在种树哎,你讽刺别带上我,对我热情点,你讽刺别人恭维我,给我提供情绪价值,我掏钱也利索点啊。”苏愉不满。   “虚伪,庸俗,以后满山青翠就是你最大的成就,别人一提起树就会想起你,别处有山体滑坡、土壤不蓄水、土质差都会想起你,我夸你没用,到时候会有很多人来夸你赞你。”树满坡又开始给苏愉洗脑了,可惜这一次涉及到苏愉出钱,她脑子没发热,虽然它说的对,但这个局面太久远,搞不好还是身后名。   苏愉算着宁津要回来了,她从果园里的工人那里买了一只吃虫子跟烂果子长大的公鸡,打算等男人回来了给他炖只鸡补补。   跟车一起回镇的还有一个消息,苏愉期盼已久的计划生育,它由在城市里跑车的人带了回来,领先一步政府的文件。   宁家的饭桌上,宁津说:“国家有政策了,开始限制生孩子,说是一个不少,两个正好,三个多了,竟然会限制生孩子的个数!”哪怕从听到消息就开始震惊,回来一路跟老王说了不少,但还是消化不了,从没听说过还会限制生孩子了!生孩子竟然还要听国家的指令!   “那我们家已经有两个娃了,刚刚好,爸,你可不能不听国家的话。”平安惊喜,主动夹鸡腿给他爸吃。   男人扫了三人一眼,平安的惊喜很明显,他压根不掩饰高兴。小远脸上也有笑,感觉像是松了一口气。最后是苏愉,哪怕她掩饰着蹙眉,眼睛里零星的笑意还是露了出来。   原来家里四个人,只有他一个人想再生孩子。宁津无力又生气,哪怕在此之前已经有了决定,他还是失落,就像是他明明还有儿女,但他错失了,一时眼睛竟然还有点酸。   “地方上还没有这政策,而且城市里也管的松,我们抓紧时间赶紧生一个,等政策严了小娃娃说不定都会走路了。”他故意这么说,但眼前的确有画面了,是一个像苏愉也像他的孩子。   “不行,你怎么想钻空子投其取巧?”苏愉这时候是一个古板的坚定拥护国家政策的人,“国家都有政策了,我们老百姓别的不懂,但要一心跟党走。”   “对,爸,刚刚好了,你别不听话。”平安紧张的劝。   小远也说:“要是严的很快呢?妹妹还在肚子里。”   宁津叹气,放下手里的筷子不想吃鸡肉了,“你们吃,我有点堵的慌。”他起身离桌回卧房,听到小远嘴里的妹妹他就馋,他跟苏愉的孩子一定长相好,性子也乖巧。   “没事,我们先吃,等晚上你们爸饿了我再热了给他吃。”苏愉看两个孩子愣了,招呼他俩继续吃,等他俩吃饱了,她让平安洗碗,她去屋里看伤心的男人。   “没哭吧?”她进屋问。   “哭死了。”他平躺着,眼睛跟着进屋的人转。   苏愉坐在床头,身子支在男人上方,摸着他滚动的喉结,说:“我挺怕疼的,也怕生孩子时大出血,我怕生产时出问题,没有好的身体陪你到老陪孩子长大。我很喜欢平安,不比小远差什么,我们不生了好不好?就只养他们俩个,想要小姑娘,等他俩长大了你催他们给你生孙女。”   宁津苦笑,所以她从一开始都没想过生,之前说的推后几年是在拖延他。   他吞咽了下酸涩的情绪,说:“我不稀罕孙女,我想要的是你给我生的,是你带给我的,我们俩有个孩子,你以后有气了不会甩手就跟小远走。”   苏愉嘴角推了起来,她咬唇窃喜道:“原来是因为我呀?那更不必了,你这是舍近求远,我就在你身边,以后你只要不是违法犯罪或是出轨家暴,我就陪你到老。”   “我可记下了。”男人盯着她。   “不放心我们就来签协议按手印。”   “起来,我出去拿纸。”宁津推开她,出门去翻儿子的书包。   用铅笔涂黑大拇指的时候,宁津说:“不再要孩子的事先瞒着两个孩子,我想看看他俩的反应。”其实是宁津对平安之前的举动还没释怀,他理解是真,但他不喜欢他小小年纪就这么多心思。   他心里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第63章 063 小小一训   苏愉抓着男人的后肩胛骨, 试图稳住要撞床柱的自己,透过半开的窗户,她看见了颤抖的树叶和模糊的房顶。   “你别这么大劲儿, 我有些难受。”苏愉被迫弓高了上半身, 脖子梗的有些酸, 从顶峰滑下去的汗珠舔舐着紧缩的皮肤,动作起伏间还会上下流转,像雨点打进湖面, 掀起纹路不定的涟漪,痒意似是流进了心底。   “你干什么?”苏愉惊呼, 她腰上勾了只臂膀,借力使她挺直了腰杆, 窗户被人推贴在了墙上,被挡住的月亮露出了真容。   “我看你对窗外挺好奇的, 抱你来看看。”男人背靠窗台, 对夜色里的小院完全不感兴趣。   “汪!”小黑低低叫了一声, 头搭在前爪上,目光呆滞的盯着窗户里露出来的男主人, 满是抓痕的后背上搭着绷紧的手指。   它偏头又呜了一声,指节松了, 一个炸着毛的头从窗户的漏缝路过,小黑站起来, 摇尾巴走到窗台下方,支起身子,爪子刚搭上去,面前的窗户砰的一声关上了。   苏愉由躺改坐,偏身抓了把头发, 慢条斯理的扎了个小揪揪,抓过枕头捂在胸前,双腿并拢,问小声喘气的男人:“生气了?”   “现在还好。”   “那就是之前生气了?”   男人偏头,手撸着她脚踝,盯着若隐若现的地方,眼神飘忽地说:“感觉之前被你耍了。”   这段时间净是说关于生孩子的事,自己虽然没明说不要,但态度表明了她的意思,时间跨度大还能模糊她的态度,现在时间太集中了,他不是个蠢男人,自然能感受的到。而且苏愉想到小芽满月那天他突然的冷脸,再联系回来的路上他突然问两个孩子对再生孩子的意见,苏愉肯定地说:“在三姐家你去过卧房。”   宁津没说话,也没否认。   苏愉这次没再撒娇耍赖混过关,她扯过薄被围在身上,把男人的视线转到她脸上来—   “我的确不想生孩子,跟你无关,跟我前夫更没有关系,纯粹是出于我自身的考虑,我之前说的是真的,我怕疼,只要想到我下面会流很多血我就心慌,还有就是年纪不轻了,再怀孩子,我的肚皮收不回去,我不想松松垮垮的过下半辈子。”   “那小远不是你亲生的?”男人戏谑地问,可能是已经接受不再生了又大汗淋漓的运动了一场,现在听到她的解释竟然没觉得生气。   “不是亲生的我能带他改嫁?生他的时候年纪不大,思绪混乱,就是父母怎么说就怎么做。爹妈觉得到了年纪该嫁人了,我就去相亲结婚,婚后就按照祖辈的生活辙子走路,忙了家务再下地挣公分,两个多月没缝灰包了才知道怀了孩子,挺着大肚子继续下地糊弄嘴,最后去了半条命换来了个孩子。”苏愉想着记忆力女人的生活,捡无关紧要的事说了下,“但现在不一样了啊,我嫁给你有了工作,我能赚钱,现在的工作好,工资也高,还有上升的空间,我不想卖了工作一心在家里养胎生娃带孩子,等孩子大一点了再找个洗碗工的活干着。”   “原来还是我的错了,我不该给你买工作的。”男人斜睨她。   “那肯定不是,但有你的功劳,让我尝到自己赚钱的甜。你自己想想,你现在愿不愿意不工作了,每天接送我上班,等孩子出生了你在家带孩子,给我们一家五口买菜洗衣做饭,等小的能上学了再去找工作,工资没有现在的一半多,还要受不如你的人的气?”苏愉拄着下巴问,他眼皮立马垂下去不看她了。   “哼,你说话。”苏愉拍了他肚皮一巴掌。   “我又不能生孩子,孩子肯定是妈带的好。”他辩解,间接承认了不愿意。   “平安不还是你带大的,大的你就愿意带,小的就不行了?”苏愉气,掐他腰腹臭骂:“就你这死偏心眼,还指望我给你生孩子,生狗屁!”   男人皱眉忍痛挨掐,只带大平安一个崽子他就烦死了,好不容易脱手了他才不接手第二个。   看她气的眼眸黑亮,眉目间完全没有为人母的沉稳,想着他姐和她姐生完孩子后的疲惫,在她气焰高涨前赶紧求饶,“我不是答应不生了嘛,你就保持这个样子活到一百岁,能给你俩儿子当朋友。”   “早知道你是这有偏心眼子的想法,我一早就说我不生娃了,偏心,对我不公平。”苏愉不满,肆意撒泼,前倾身子捏他脖子。   “别激动,别伤着肚里的孩子。”宁津笑着扶起她,自己也跟着坐起来。   “什么孩子?你做梦。”苏愉有一瞬间的慌乱,还以为他捣鬼了。   “你这醋的像是你怀了一样,你也没给我带的机会啊。”宁津把被子裹她身上,抱坐在身上,说:“不是偏心,我是没得法,要是那时候有人给我带孩子,或者是平安妈好好的,我也不会被小崽子给绑在家里,做个散活儿都不安生,挺烦人的。”   苏愉提起的心落了地,又咬了他一口,“你都不愿意辞工回家养孩子,你觉得烦的事还想让我干,你没有嘴上说的那么喜欢我。”   “……”这怎么又怀疑起他了?男人语塞,感觉不太好,越扯他的罪过越大了,立马投降说:“是我的错,好在我改了,这件事就过去吧,我们谁都不再提。”   苏愉内心窃喜,表面还是不满,勉强说:“那你以后可不能把不再生孩子的事推在我身上,我俩是一样的想法,都不愿意辞工在家买菜做饭洗衣伺候孩子,不是我没给你机会。”   “说的像你给我机会了一样。”   “说的像你愿意回家做家务养孩子一样。”   两人互瞪,都不相让。   最后以男人穿裤子下床结束了这眼酸的比眼大小活动。   “你干嘛去?”苏愉问。   “下面,我饿了,你吃不吃?”   “那你多下一点点,我跟你吃一碗,我只吃两筷子。给你留的鸡肉在橱柜里,别下净面条,我不吃的。”她叭叭道。   “不吃了?”说两筷子还真就两筷子?宁津接过她递来的筷子,确认一遍:“那我都吃了?”   “嗯,我不饿了。”他突然离桌,她也没吃好。   面条嗦半碗了,他突然抬头,问:“你给过我机会?是不是有过想生的想法?”   “还没完了你?”苏愉看向他,看他执着要个答案,点头说是,“就你上次走了之后,你凶平安那次,我看你想要孩子,有过想法。”见他突然激动,她连忙补充:“现在可没那想法了,一是有政策,二是你态度有问题,不然我生了孩子看到你一手带大的平安就有气。”   宁津长吁一口气,她想过为他生孩子,如果不是政策阻拦,不是家庭原因,他会跟她有个孩子,而且还是在辞掉工作的情况下,他不比前面的那个人差什么。   “不生,我不再提了。”他轻松说,说完继续大口吃面。   “奇奇怪怪。”苏愉看着突然高兴的男人嘀咕。   把骨头倒给小黑,两人再刷牙上床已经是十一二点了,倒床闭眼就入睡。   第二天早上,平安跟小远是被小黑挠门给叫醒的,平安开门让它进来,穿衣服时问:“今天怎么来找我了?去那边挠门挨训了?”   “呜—”小黑急的往外跑,站到大门口等着。   平安先跑出去,看了下堂屋另一边紧闭的房门,在小黑急呲呲的叫声中去开了大门,自己也跑了出去,小远出来看见院子里的狗绳,捡起狗绳也追了出去。   “你怎么不给它绑绳子?”小远喘着粗气把狗绳在手腕上缠两圈,抽枝条在好不容易撵上的狗的狗屁股上抽了两棍子,“你可真是欠揍,再乱跑不回家就不要你了,把你扔了。”   “我没注意。”平安揪了把狗耳朵,两人一狗顺着街道往家走,看烟囱还没冒烟,屋里也没说话声,平安率先推开门,他爸妈果然还没起床。   “爸,妈,起床做饭,都…我们上学快迟到了。”他也不知道几点,但回来的路上已经有人家在吃饭了。   宁津听到声音睁开眼,昨晚关了窗户,外面的太阳没刺醒他,“起来了,别拍门了。”   “几点了?”苏愉问。   “快七点半了。宁津拿过铁皮钟看,翻床下地,穿好衣服出门,顺手把门关上,嘱咐两个孩子别进屋。   “给他俩拿钱票,去饭店里买几个包子吃,别做饭了。”苏愉躺床上喊。   外面平安接过钱票,随口问:“你跟我妈咋睡懒觉了?”   “想睡就睡,你别管。”   “小气,我就问问。”他接过小远递来的书包,准备出门又拐回来,问:“爸,你不生孩子了吧?”他从睁开眼就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小远在一旁也抬头等着。   宁津眯眼,嘴唇动了动,看到平安不高兴的脸,他开口说:“我跟你妈商量了半夜,还是决定生一个,这事你俩不要在外面说。”   平安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钱往地上一扔,大声说:“我就要说,我还要去告诉警察,告诉妇联。”   “捡起来。”宁津板着脸,揪着他衣领让他把钱捡起来。   “小远你别捡,谁扔的谁捡,给谁甩脸子呢?现在还指望老子养你你就敢甩脸子,等我老了岂不是要拿棍子打?”他瞪着平安,让他亲手把钱票捡起来。   这是平安记忆里第一次挨训,看他爸突然大变的脸和凶狠的语气,他委屈又害怕,咬紧嘴唇,蹲下去把钱票一张张给捡了起来,眼泪打在地上,没敢哭出声。   “日子好过了给你惯的,一天天的脾气越来越怪,小心思还多,要是吃饱了撑的就给我饿着。”宁津夺过平安手里的钱票,把小远的那一份给他,“小远自己买饭吃,早饭他饿着,不给他吃。”   “都给我老老实实上学去。”他盯着他俩老实出门,回头问门口的苏愉:“早饭你吃什么?”   “粉,加青菜跟荷包蛋。”苏愉提都没提刚刚的事,平安是该有人给他紧紧皮。   小远把可以买个肉包的钱买了两个馒头,递给平安一个,“吃吧,我分你一个,不给爸说。”   “我不想吃,你自己吃。”平安抽了抽鼻子,继续抹眼泪。   “那我给你留着,你饿了再找我拿。”小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跟在平安身边往学校走,嚼着干巴巴的馒头偷瞄掉眼泪的人。   等走到没人的巷子,平安擤掉鼻涕,弯腰在鞋底上抹手,眼泪像是找到了泄水口,啪啪地往下掉,压的他起不了身,索性就坐地上,扯着小远裤子大哭:“呜呜,我爸从来没骂过我,他还说我脾气怪,我没有,呜呜呜……”   “是你把钱扔地上他才骂你的,还有你要告警察。”小远左右看看,没人还是低声说:“都不让你往外说——”   “他干偷鸡摸狗的事还不让我说了?”他爬起来搂住小远,含糊不清地说:“我就说不能要弟弟妹妹,这还没有他就不喜欢我了,以后我俩肯定像小蛋一样洗尿布,等他们吃完了我们才能上桌吃饭,也要饿肚子,不能上学。”   “才不会,我妈最喜欢我了。”小远瞪他,扒掉他的手,“你是跟你爸对着干才挨训的。”   “你个大傻子。”平安抹掉眼泪,这一吵他可哭不出来了,摸着肚子伸手,“馍馍呢?我饿了。”   “我不想给你吃了。”小远皱眉。   “你已经说给我留着了。”平安拽过他背的书包,翻出馍馍大咬一口,看他不高兴了,嘎嘎笑着背着两个书包就跑。   “你才是大傻子。” 第64章 064 试图断亲   早上训了平安, 人离开了宁津也就消气了,中午在家还给他俩煎了豆腐,打了一钵子西红柿蛋汤。   平安跟在小远身后进门, 看他爸没垮着脸, 松了口气, 没先喊爸,大喊一声小黑,书包挎在椅背上捧着小黑的狗头跟它大声说话, 宁津看他这不知错的狗样子忍了忍,还是没发火。   “还在吃饭呐?”平安姥站在门口往屋里瞅, “平安,给姥看着狗子, 咬到我了我就躺你家不走了。”   “婶吃饭了没?”宁津站起来把小黑栓住,从屋里提了个椅子放在一旁, “婶, 你先坐。”   刘婆子看菜里没肉, 撇了撇嘴坐下,觉得太远了又往前移了移, “小五子,听说城里在搞什么计划生育?还说生三个多了?真的假的?”   “真的, 是有这事。”宁津这半天不知道被多少人问了,他把上午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但我们镇上还没听到消息, 不知道是什么政策,你可以去政府问问,消息准些。”   政府的人哪会搭理她们这小老百姓,刘婆子像是没听到这话,继续问:“那要是继续生呢?会不会关进牛棚或是送去农场?”   宁津说他不清楚, 他们这外地送货的,也是在人家城里人讨论时听了一耳朵,“婶,你想知道去政府问问。”他又说一遍。   “那你呢?你家还生不生?你家这也两个了。”这还是刘婆子第一次正眼打量小远,看着不太有排面,一副小家子气。   “我家这情况特殊,不管是我还是苏愉,都只生了一个,“两个刚刚好”,我们还缺一个。”宁津胡说八道,小远已经在他家的户口上了,但刘婆子相信了。   她看再问宁津都是一问三不知,有些发愣,一时安静了下来,但眼睛却是刮着院子里的角角落落。   “小五,把自行车借你大外甥骑两天,有个车子他也好找媳妇,反正你家有两辆。”   “噢,那是我给平安跟小远准备的,他俩骑着人家一看就知道我家底还行,以后娶媳妇也容易点。”宁津不打盹的接话。   老婆子瞅了眼两个抱碗扒饭的小崽子,唾他胡说八道,“你个当小姨父的别这么抠,就当是送你大外甥的结婚礼,你工资多,还有个人在挣钱,家里日子好过,吃饭还能坐在院子里。我家十几个人挤在一起,都是眼小肚子大的,日子过的艰难,你松松手指头,也不枉我家小宜给你生了个儿子。”   “我在外面还有个儿子?”宁津问。   “啊?”刘婆子没反应过来。   “一贯是儿子结婚爹给他买自行车,你大孙子娶媳妇我为啥给他送自行车?所以我问的是我在你家还养了个儿子?小宜什么时候生的?”宁津疑惑地问。   “你个挨千刀的,老娘让你浑说。”刘婆子站起来扑上去啪啪扇他两巴掌,看他站起来,立马就跑,出去了还用棍子把门环给别住。   “丧良心的,我家小宜嫁你之前活蹦乱跳,给你生个儿子亏了身子死了,你现在娶新媳妇了就翻脸不认人了,骂她嫂子骂她哥骂还我这个老婆子,你个挨千刀的,好日子总是有头的。”刘婆子站门外掐腰骂,还喊平安,“我苦命的外孙,你爸这马上又要有新娃子了,我这个前丈母娘他都瞧不上了,你以后受了委屈姥没法给你撑腰,你多忍着点,长大了就好了。”她唱戏似的在门外吆喝。   “大娘给我开个门。”宁津透过门缝喊吴大娘,他错估了人,这个不怎么打交道的丈母娘是个马蜂窝,说骂就骂,说上手就上手,还是个不要面子的,嗅到危险就跑,他一时被扎了一手刺。   刘婆子看有人来开门,呸了一声,拔腿就跑。   “咋回事?咋骂起来了?”吴大娘问,她是见识过平安姥骂街的,厉害的很,敌进她退,敌退她进,越骂越有劲,骂一天都不带累的,这怎么对着小五也骂起来了?撕破脸皮了?   “想要我家自行车,说给她大孙子娶媳妇用,我就问她我是不是她大孙子的爹,只有爹给儿子买自行车结婚的,就骂起来了,还扇了我两巴掌。”宁津揉了把后脑勺,“这样也好,撕破脸皮了她以后也别装好人登我家门了。”   “那可不好说,你这丈母娘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你还是注意点。”吴大娘看向平安,“娃,别听你姥胡说,你妈那是得了病拖垮了身子,你六七个月的时候你妈还好好的,可不是因为生你亏了身子。”   “噢。”平安点头。   刘婆子一溜烟回去,对两个儿子说:“消息是真的,其他事宁津那狗崽子也不清楚,反正你们就赶紧生,娃揣肚子里了才是自己的。”   但两个媳妇不乐意啊,家里孩子多的绊脚,晚上孩子回没回齐都不知道,再生打地铺都没地睡,更何况这吃的还越来越差了,天天苞米饼子沾咸酱,怀孕还吃这玩意要命。   “怀娃行,但这天天剌嗓子的粥水跟苞谷饼子我是不吃了,大人都遭不住,怀孕再吃这个,孩子没生下来我人先死了。”老二媳妇提要求,老大媳妇也点头。   “行,明天我去乡下买鱼去,我给你们炖鱼吃。”刘婆子为了没见面的两个孙子狠出血,打算掏了棺材本也要让两个媳妇赶紧生,要是来得及,接连能生两胎。   跑两趟长途车又是一个月,这天宁津临时被派去拉糖精,出车的时候在一个巷子里看到了刘婆子衣裳兜的是桃子,贴墙站的好像是平安,一晃而过,过去了他又不确定是不是平安了,应该不是的。   “咋了?”老王问突然不说话的人。   “好像看到平安了。”   “看到就看到呗,这放假了街上净是娃子。”即然没大事,老王挪开悬在刹车踏板上的脚。   第四天半上午,宁津把车开到厂里,去食堂找大师傅随便给他炒碗饭扒进肚子就打算回去睡觉,昨晚车头里进蚊子了,咬的他一夜都没睡好。   他胳肢窝里夹着脏衣服,毒辣的太阳刺的他勾着头走,听着前面的脚步声他还想着这是碰到邻居了,抬头一看,是平安姥,她胳肢窝里也夹着东西,像是旧衣裳缝成的布。   男人站住想了想,在前面的人拐进巷子的时候他没立即跟上,等了三分钟,他听到了小黑示威的吼叫。   宁津靠在墙上,额角的青筋凸了出来。   刘婆子一早就守着,现在家里只有她外孙跟另一个孩子,她拍门轻声喊平安:“平安,姥来了,给姥开个门。”   小远收起漫画书,皱眉问:“你姥来干嘛?”   “我也不知道,我去看看。”   “姥,你找我有啥事?”平安开了门,抱住小黑问。   “我来看看你,把狗抱好,别咬着我了,我这大把年纪了,被狗咬了只能住院,你爸妈要花大钱了。”刘婆子避开狗,径直往屋里走。   “你干嘛?不准进我家厨房。”小远从屋里出来,拦住横闯直撞的人。   刘婆子没废话,直接推开小远,进厨房后把房门扛着,快速在橱柜里翻找米面粮油,都不是贵重东西,她先借着用用,全当是这些年小宜没吃上的了。   外面小远跟平安推门,小黑也汪汪叫,宁津在门外一闪而过,看清了院子里的情况,知道两个孩子不是刘婆子的对手,他快速退出了巷子。   “今天狗要是咬到我了,你爸不给我赔两百块钱我就住你家不走,平安抱紧了狗啊,可别让你家狗咬到了姥姥,不然你妈生你都白生了。”刘婆子扛着布袋子,从窗户看平安把狗扯住了,打开门往外走,被小远扯住袋子了回过身拧住他耳朵给转了一圈,看他哭了才松开,“哼,小崽子。”   街坊邻居听到小远的哭声才出来,就看到刘婆子背着一大包东西,压弯了腰还走的飞快。   “这是咋回事?我还以为你们小哥俩吵架了,小远,刘婆子打你了?”   “她抢我们粮食,厨房里的东西都被她搬走了。”小远捂着通红的耳朵哭,推开来看他耳朵的平安,“你别碰我,你干嘛拦着小黑,东西都被抢了你高兴了?你跟你姥就是一伙的。”   “小黑咬人,会咬死人的,爸妈要赔钱,而且她是我姥,亲的。”平安也捂脸哭,他姥怎么抢东西,他怎么给他妈交代?   “算了算了,等你们爸妈回来处理,你俩也别吵了,下次再遇这事直接喊人。”其实狗叫的凶他们都听到了,但这大白天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况,还当是他家里来客了,他们家但凡进生人,那只狗都叫的厉害,而且这天又热,也就没人出来看。   另一边,宁津跟在刘婆子后面,看她把东西扛上楼了,他直奔警局,报警说是他家遭贼了。   警察跟他回了趟家,小远见到他回来就抱腰哭,“平安姥把我们厨房里的东西都抢走了,还打了我,平安还拦着小黑不拦他姥。”   宁津看了看他耳朵,红通通的,他检查了一下,还行,没出血。   “我知道了,我还没到家就听说了,我报了警,警察不会放过坏人的。”   “抢东西的人是你家亲戚?”原来是亲戚,他还以为是哪个贼想死前混顿饱饭才大白天进人屋里抢东西。   “不是亲戚,已经没来往了,我前丈母娘,我儿子妈已经死八年了,没来往了,她现在光明正大的敢来抢东西打我孩子,你们要是不管,下次她会不会来搬空我的家,打伤我的孩子?”   “我跟你去看看,把东西要回来,至于这事怎么办,咱们先看看,这要是不认识的人我肯定给抓了关进去,但这是你前丈母娘来了,这是家务事。走,我先跟你去看看。”警察也是无奈,这有亲戚关系的最不好断。   果然,去了刘婆子家她不承认是抢劫,还指着平安说:“这是我亲外孙,我当着他面拿的,这算什么抢东西?我这是替我女儿拿的,我这小女婿是不跟我来往了,但我养大了闺女嫁给他,还给他生养了个儿子,哪能是他说断就断的?想断也行,把我小闺女赔给我。”   “你这纯属于胡搅蛮缠,你女儿已经去世了,人家又组成新家,而且他又不是你儿子,又不养你,欠你什么粮食了?”警察看两个孩子已经进屋拿自家东西了,扯住想去阻拦的婆子,“你替你去世的女儿拿的怎么拿到家里来了?”   “我替我女儿吃。”   “警察同志,这事你看怎么判,我家的东西是她抢的,也在她家找到了,我不觉得这是家务事,我可以不要这些东西,能送她进去关多长时间?”宁津懒得扯替不替谁吃的事,他只想跟这家人断了关系。   “即然都不服气,那就都去警局。”警察同志也对刘婆子不耐烦了,她就仗着年纪大了撒泼,他搞不定这种事,而且报警的人也不愿意和解,还是都捞去警局,在警局里可能会老实点。 第65章 065 以恶制恶   这是平安第一次进警局, 他姥还在警察面前撒泼,他不时会被指着告知他是她的亲外孙,做为她不是抢他家东西的证人, 也是听到他妈名字最多的一天。   “是我外孙给我的, 他孝顺我的。”刘婆子被老警察压灭了嚣张的气焰, 看一旁丧尽天良的小女婿咬死要告她抢劫,她扑过去抱住平安,大喊:“是我外孙孝顺我的, 外孙孝顺姥姥还犯法了?”   “不是,我没给她, 她来我家抢东西我不知道。”平安四肢发力,推开了强箍着自己的人, 没收好力一屁股墩坐在水泥地上,他不顾疼的发麻的屁股, 几下爬走, 远离他姥后站起来, 瞅着他爸说:“我没有让她来家里抢东西,我只是给她开个门。”   “你还帮姥姥拦住狗子, 平安别说胡话,没有你我绝对进不到你家里去。”刘婆子皱眉训他, 对警察说:“真不是我去抢东西,是我外孙说他家里天天吃大米白面, 我想着我家里都开不了火了,就去拿了点,我拿的时候我外孙都没意见,这怎么算是我偷东西?再说我又还没吃,大不了让我那没良心的小女婿再提走就是。”   “我拦了, 还拍门了,我喊你出来。”平安急忙解释。   宁津看了他一眼,走过去拦住平安姥挥下去的手,给平安跟小远说:“你俩先出去,别进来了。”   两个最容易挑动情绪的孩子走了,大厅里只有刘婆子呼天喊地的声音,办案的警察招呼宁津去旁边说话,抽出烟的时候问他:“来一根?”   “抽不惯,您自己抽。”   老民警掏出火柴盒擦出火苗,吐出一口白烟后,指指里面,说:“你也看到了,她咬死不承认,还越扯越乱,又的你儿子姥娘,这事断不干净,顶多是你把东西扛走,想把她关几天都难,我们也要按章办事。”   宁津点头表示理解,说:“但如果不关她几天,就这样安稳出去,她不长记性下次还敢去我家抢东西。”   老民警嗐了一声,搓着手指上掉落的烟灰,低声说:“这就看你们私下怎么解决了,我也不建议你费老大的劲儿关她三五天,你儿子也不小了,以后要不要当兵?要是当兵有个抢东西进警局的姥娘可能有点影响。”   宁津沉默,听着里面的老婆子的胡说八道,长出一口气,开头说:“行,我听您的,私了。”   最后这件事以家庭矛盾收尾,刘婆子丝毫没有得意的情绪,她是想着宁津不在家,他后来的媳妇也傍晚才会回来,到时候她把东西都藏好了,米面又没特点,她咬死不承认就行了,要是能成,她以后还这么干。谁知道这王八羔子突然回来了,还被警察逮个正着,忙了好几天,连根毛都没落到,还累个半死。   “遭瘟的。”她咳出一口痰朝宁津吐去。   宁津避开,停住脚步问:“警察同志,是不是但凡是亲戚,有矛盾了都以家务事处理?”   “你问这干什么?”   “我就想知道,如果我跟我前大小舅兄打架了,但都还活的好好的,是不是也是私下和解。”   这让人怎么说?打架罢了,很常见的事,又都还是亲戚,肯定还是私下和解为先。   “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打架。”警察干巴巴的劝。   “好,我知道了。”宁津先一步走出警局,在外等着平安姥出来,直言道:“你想着你年纪大了,撒泼耍赖没人能怎么着你,还把平安拖下水,刚刚你也听说了,那我也只能跟你学了,给平安大舅小舅带句话,走路别走小道,别被我钻空子打了。 ”   “你敢!”刘婆子瞪他,“你敢打他俩,我天天去你家闹。”   “闹呗,你敢闹我就敢打,就看他俩耐不耐打。”   宁津说完就走,提起两个孩子身边的米面,一声不吭的往家走。   平安偷瞄他的脸色,心里慌成一团烂麻,手上捧的油罐,指甲里抠的净是油污,离家越近他越害怕。   “我出去有事,晚上晚点回来,小远给你妈说一声,晚上给我留饭。”宁津把东西都放回原位,没搭理平安直接出门。   他走了平安站院子里立马就哭了,小远不理他,只有小黑时不时叫一声,他眯着眼走到狗窝里,坐在小黑卧的稻草上,抱着小黑的狗头继续哭。   宁津先去老谢家,托他明天帮他跑趟车,等他闲了帮他跑长途,短途换长途,谁都愿意。   老谢也听说了他家的事,开玩笑说:“你家都成警局的老客了,你媳妇把她前小叔子送进去了,你这又把你前丈母娘也送进去了,两人还合伙报警告邻居,现在是一提报警,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你们一家。”他老爹老娘在外都不肯提起他,有人问小五的事立马摆头说不清楚。   “净是马蜂窝亲戚,没得法,我还有事,你继续忙。”宁津从老谢家离开就往南走,到了茅缸厂还没到下班时间,他直接进去找平安大舅。   “找我啥事?还一定要出来说?”不过赵平也乐得偷懒,扛大缸累的要死,正想找借口偷溜他小妹夫就来了。   宁津看离厂门远一点,也没啥人,停住脚回过身就朝赵平挥拳,哪儿疼他往哪儿打,冲他没缓过神,一拳把他鼻子打的冒血,肘关节往他腮帮子上撞,腿踹向他腰窝,把他踹趴地上了才停手。   “这是我答应你妈帮她揍你的,她说你没本事还又懒又好吃,只会下蛋不会养,让她去找十来岁的外孙讨食,外孙拿不出来就去抢,还害她进了警局。”宁津看他吐出一颗牙,对着他大腿又踢一脚,“我还答应她,但凡她再去我家讨食,我就来替她打没用的儿子,你记好了,我明天应该还会过来。”   赵平捂着肿起来的脸没敢说话,别看他天天干的是苦力活,但性子孬,只敢在他妈面前虎脸放狠话,在外面屁都不敢放,宁津个子比他高一头,身板还比他的壮,玩的还有朋友,跟这顿打相比,他更怕明天的。   “我回去会管好我妈,你别再来了。”   但他太不了解他妈了,刘婆子想着警察都管不了她,晚上看到大儿子脸巴子肿的老高,鼻子也是青的,走路还有点瘸,丢下饭铲就噔噔噔的下楼,直奔宁津家。   “不用管她,吃好的就去洗澡,没吃好的继续吃,随便她骂。”宁津拦住苏愉,说:“这事你别管,也别插手,免得以后遭埋怨。”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宁津就出门,啃了根黄瓜在赵家楼下等着,一直守到上班的时候才见赵老大老二出来。他扑上去抱住赵老二就往地上按,瞟了眼吓的往屋里跑的赵平嗤笑一声,在赵文骂骂咧咧的声音中照他嘴给挥了一拳,压制他的时候按住了他脖子,任他呛的脸通红还是把拳头往他脸上捶,被人拉开的时候还蹬了他一脚。   “松开吧,我不打了。”宁津摊手,扒掉拉架人的手,往街上走了几步,擦掉被牙磕破的关节上流的血,笑着对跑下来的刘婆子说:“婶,你还满意吧?你之前说养的两个儿子不争气,还吸你这把老骨头的血,天天逼你去我家闹,去我家抢粮食回来喂他们嘴,我这个外人听了都气,这不,我帮你揍他们出气。”   “你个要死的,老娘今天跟你拼了。”刘婆子气的嘴打哆嗦。   宁津避开,大步往街上走,边走边回头喊:“大舅哥,你看你妈对你们还有气,明天我再来找你。”   “妈,回来。”赵平立马反应过来,跑过来把他妈拉回去。   “遭瘟的,你们两个还打不过他一个人?”刘婆子气的拍大儿子,又急着去看小儿子,“我的儿啊,嘴皮子破了这么大块的皮,这吃饭喝水怎么搞?”   赵老二烦燥的拍掉她手,不敢说话,不敢舔嘴,只感觉到血顺着下巴流,他一动嘴唇,肉就像要撕开一样。   “妈,你不准再去他家了,你看看我俩,现在哪还像个人?”赵平含糊地说。   “孬种,在自己家楼下你孬的像阴沟里的老鼠。”刘婆子想想都气,两个儿子一起下楼,老二在下面被打的像死狗,老大往上跑去喊她,哪怕挨几拳头把那挨千刀的按住捶一顿也好。   “我要去报警,你俩跟我一起去。”刘婆子说。   赵平有点犹豫,但想起刚刚宁津放的话,他跟着老娘一起过去,赵老二也阴着脸跟上。   宁津被警察找上门的时候刚送走苏愉,“警察同志找我?那就走吧。”他爽快的让年轻警察无语,这是上赶着去做客?   哪怕赵平赵文一脸伤的站在警局里,刘婆子骂的吐沫横飞,宁津就咬死是看不惯两个舅兄不孝顺前丈母娘,他是帮他亡妻来教训两个兄长的。   “他胡说八道,他就是报复,他拿我没办法就欺恶我儿子。”   “我知道我脾气不好,但心意是好的,我就见不惯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被一大家子吸血,都被逼的出来又偷又抢了。婶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怕不骂我你儿子回去就打你,你别怕,敢动你一手指头你就去我家门前骂,你一出声我就知道你的意思,我给你撑腰。”宁津说的一脸诚恳,还一脸气愤的盯着赵家兄弟俩,只差挽袖子说“你们给我等着了”。   最后宁津赔了三毛钱的买药钱先一步出门,出去了就跑,等刘婆子出门了已经找不到他影了。   赵文嘴唇肿了还掉一块儿皮,从警局回来就直接回家躺着,只有赵平肿着脸去上班。   宁津中午在他回家的路上守着,又给他揍了一顿,但这次全打在看不见的地方,打的他爬不起来了,宁津蹲下扯扯他胳膊,自言自语道:“还行,胳膊腿都好好的,还能继续上班。”   “你不是说明天再找我?”赵文喘粗气,因为宁津说明天再来,他今天就没防备。   “噢,今儿中午突然没事,我就过来了。”   “别打了,又都不是小孩子,我们好好聊聊。”赵平靠着墙壁坐了起来,说:“你好歹是娶了我小妹,她还给你……”   “停。”宁津站起来要走,“这车轱辘话你妈都说烂了,你要是想说这些,那就没必要聊了。”   “等等,我不说了。”赵平实在是没见过这么狠心的人,他小妹嫁他两年,又留了儿子,这人竟然听都听不得,算了,指望他捞点油水是指望不上了。   “我管好我妈不再去你家,你也别突然没事就来跟我们打架,这件事就了了吧。”   “你管不住她,我记得我一年多前也去警告过你们,显然,你们一家都没当回事,我发现拳头捶在身上了你们才长记性。”宁津说的毫不留情面。   赵平噎住,又恼火他说的难听,一时来气,威胁说:“你现在只有平安一个儿子,我跟老二合起来有五六个,做人还是要留一线,免得老了被打。”   “我就喜欢听这话。”宁津蹲下又捶了他几拳,其中有一拳捶在他心口窝,这下他可站不起来了。   “以后别再来往,你们也别踏进我家门,更不要私下找平安,不然我在你们儿子长大前先把他们老子给打瘸了。”他脚踩赵平腿骨上。   “断亲,平安以后没舅舅了,也没姥姥,不来往了。”赵平不受激,又受不了疼,立马答应。   “希望如此,回去好好劝你妈,我要是再在我家门口遇上她,或是见到她找平安,我就来帮她教训儿子。”   宁津走后好一会儿,赵平捂着胸口爬了起来,回到家就见一窝子人已经开始吃饭了,一把掀了饭桌,大骂道:“王八羔子,老子在外面受欺负,你们就知道填肚子。”   “咋了咋了?谁欺负你了?又是宁津?他不是说明天再……”刘婆子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把推倒坐在地上,坐了一屁股汤水,立马闭嘴了。   “你给老子闭嘴,只会嚷嚷,看你做的烂事,鸡毛没沾到一根,老子全身青肿,以后别去沾他家,你就当只生了一个姑娘,平安跟你没关系,我们两家不来往了。”   “可是……”   “可是个球,他那鬼样子是像会给我们东西的样子?平安那小崽子也是个白眼狼的,在我们家里住那么长时间,平日里来不来看看,小时候就这样,你还指望他长大了给家里拿啥好处了?”赵平直接拍板,指着老婆子说:“老子再挨打就回来揍你。 。”   宁津在家守了一下午没见平安姥过来,第二天也没来人,可以断定赵平起作用了。果然,刘婆子在外横,但心疼儿子又怕儿子。   真是报应。   “平安,我们家跟你姥家不来往了,以后你别去她家,过年也不去。”这是这几天宁津第一次跟平安说话,平安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即抬头望着他,话还没听完就点头答应。   “待会儿洗完澡了到堂屋来,我找你有事。”   平安又紧张起来,胸口起伏明显,小声应了一句“知道了”。 第66章 066 下跪   “你给过你姥几次桃子?”宁津在平安进来了直接问。   平安抬起眼皮震惊地看着他爸, 这事他谁都没告诉,他是怎么知道的?   “哑巴了?说话。”宁津低吼了他一声。   平安吓的一个哆嗦,小声说:“两次。”   “第一次什么时候给的?”宁津怀疑他看到的那次是第二次。   “我刚放假的时候。”平安咽了口唾沫, 老实交代:“我才放假的时候带桃子给小远还有二丫他们送去, 被我姥碰到了, 她都给要走了,她还说她好几年没尝过桃子的味儿,就我妈怀孕的时候吃过, 然后前几天我跟我妈去果园,我带了几个桃子走, 路上碰到她就给她了。”他越说越小声。   “你去找的她给她的?还是你回来的路上碰到她了给她的?老实说,不准撒谎。”宁津死死盯着他。   “我、我有想去找她, 但先碰上了她。”平安闭了闭眼睛,没敢看他爸, 在前天之前, 他只觉得背着他妈给他姥送桃子有点不好, 但也没觉得犯了大错,因为他姥说的可怜, 他也拿的出来。   “呦嘿,我儿子这么孝顺?”宁津突然笑了一声, 走过来弯下腰,抬起平安的下巴, 反复打量说:“我养了十年的儿子,只有我让你吃的时候,也没见你啥时候藏了好东西等我回来给我吃,我倒没发现你还会孝顺人了,啧。”   “当初你妈死了我就该把你扔给你姥, 一年去看一次,不给吃穿,那现在被你孝顺的是不是就是我了?”他问平安,他这才算发现平安的性子真有问题,他心软是真,孝顺是真,但都没用到真正的地方,还有点不辨是非。   “说话啊,我好吃好喝的把你养大,最穷的时候我顿顿苞谷饼子也让你两天吃颗鸡蛋,现在在外跑车三餐不定时,你在家有肉有蛋有果子,有没有想起过我?”   “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就给你留吃的。”平安去握他爸的手,被甩开了又捏上,边掉眼泪边说:“你都没给我说,我不知道,你每次回来都带东西,我以为你在外面吃的好。”   “你姥从不来看你,你表兄弟的衣服跟鞋都是她缝的,你一根线都没得,你觉得她对你好?值得你孝顺?”宁津捏住他手,在他又要垂眼的时候低声说:“说话看着我眼睛说。”   平安摇头,咬着嘴唇讷讷道:“但她是我姥。”   “你的意思是只要跟你沾亲,比如你舅、你舅的儿子女儿,你都能对他们好,反正是亲的,那小远跟小远妈跟你不沾亲,没有相同的血,你以后就不跟他们来往了?还是你要跟他们吵架了就要记恨他们,你姥打你骂你,甚至在警局诬陷你,你也能原谅,就因为她是你姥?”   “不会,小远是我弟弟,小远妈也是我妈,吵架了我也不记恨,我也不跟我姥来往了,我不理她了。”平安看他爸脸上有失望,忙不迭的回答,他以为他姥是对他好的,就是比不上她孙子们,小远姥也是,她也对小远好,但对小远舅家表哥更好,所以他才会给他姥送桃子。   宁津看着这个吸着鼻涕的已经比他腰高的孩子,才发现他的不辨好歹跟自己也有关系。他跟平安姥那边关系冷淡,跟自己爹妈那边也关系有瑕,但因为他不爱唠叨,有气自己消化,所以平安不能判断好赖,甚至当初怕平安黏他不想在爷奶姥姥家住,他当着平安的面还说过他们好话,所以他会一直以为爷奶好,姥姥也好?   “记住你说的,要是我发现你再跟恨不得拉你去坐牢的姥姥来往,我也不会原谅你。”   “嗯嗯,我不跟她来往了。”平安迫切点头。   “在警局的时候你姥说,你跟她说你在家里吃的都是大米白面?你说过没?”男人问另一个问题。   看平安点头,他继续问:“你为什么会说?炫耀?还是你遇人就说,家里吃的什么给同学也说?邻居也说?谁问都说?”   “我姥问我妈有没有虐待我,有没有不给我饭吃,我就说我吃的大米饭吃白面条,我妈没虐待我,我没给其他人说过。”这点平安还是知道的,家里吃好的在外要瞒着,他妈也交代过,而且他也没给他姥说他还经常吃肉。。   “行,这点算是过了,平安你要有自己的主意,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你见过小远的姥爷姥姥是怎么对他好的,再一对比能没发现你姥嘴里可怜你命苦的话有问题?那为什么还会给她东西?还会要孝顺她?”宁津是越想越气,他想不明白这么明显的事平安像是无所觉。   平安没说话,小远姥爷姥姥好,他也想有,所以他姥不来看他,不给他东西吃,他见到她面了还是亲热的喊姥姥。他想他姥不来看他,他也不去看他姥,那他也不吃亏。   宁津看平安在走神,猛然问他:“在家提小蛋后妈怀孕的事是不是你故意的?”   “啊?”   宁津又重复一遍,再问:“你回来故意试探我跟你妈,在小蛋受欺负后更是一天提好几遍,是不是就想着不让我跟你妈再生孩子?”   “没有,不是。”   “眼睛看着我,没有你眼神打飘?我再问你一次,你别撒谎,是还是不是?”   平安咬嘴里的嫩肉,不敢把小心思外露,而且他妈也在外面坐着,他更不敢承认,他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盯着他爸的眼睛,依然否认:“我没有。”   “啊!”平安扑倒在地上,手心火辣的刺痛跟膝盖的闷痛提醒着他,他被他爸踹倒在地上。   “你还会撒谎了?平安你真是越来越出息。”宁津在他回头之前收回想拉住他的手,质问道:“你听到小蛋后妈有娃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你后妈会不会怀娃,所以你就回家后跟她说这件事,没得到准确的答案,你就时不时的提,到了后来当着我的面也提,我跟你妈都没确定的说过不要孩子,你就判定她会怀孕,会再要孩子。”   宁津用脚轻踢他一下,问:“我说的对不对?”   平安红着脸没敢发出声音。   “说话啊。”   “能不能关上门?”他抖着手眼睛含泪央求,他不想后妈对他印象变坏。   “你都敢撒谎了,算计也算计了,现在开始要脸了?”说是这么说,被平安那么瞅着他还是走过去把门关上。   木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平安像是有了一块儿遮羞布,他不再憋气说谎,小声承认了他是故意的。   “我是亏待你了,还是娶了你后妈对你不如以往好了?让你只是听了别人家的事,就开始怀疑我会像小蛋爸一样对你?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只是害怕。”   “害怕?只是因为你害怕你就故意闹着不让我们再生?跟还没发生的事相比,你亲爹活生生站在你面前你都不提不问,你哪怕直接问“爸,小蛋后妈怀娃了,你跟我妈会不会再生孩子?”或是“爸,你以后再有小孩会不会不喜欢我?我不喜欢,你能不能不生孩子”,今天就没有这一出。平安,你之前的行为非常上不了台面,鬼鬼祟祟的让人讨厌,你要不是我亲儿子,你这样的小孩我都看不上眼,话都不跟你说一句。”   这是平安最不想听的,他不想再要弟弟妹妹,就是怕他爸会更喜欢他们看不上自己,没有其他孩子跟他对比,他就是他爸最喜欢的儿子。   “我、我……”平安想解释,现在他自己也忘了当初为什么没有直接问,好像是他不想后妈再怀小孩,但知道不能说,而且她也没怀,他怕他提了她就怀了。然后好多人都问他想要妹妹还是弟弟,他没敢说都不想要,然后就更不好开口了。在小蛋受后妈欺负时他似乎就有了理由闹,但他不想在后妈面前坏了好印象,就想要引起他爸对这事的关注,想要他爸给他后妈说“我们不再生孩子了” 。他不想亲口说,他怕他说了,后妈就会厌恶他,不再喜欢他。   “以后是不是再有人说不是亲兄弟就没真感情,或是看到继兄弟打架的,你就开始防备小远?或是看到后妈偏心亲儿子,家里的钱分不均你就防备小远妈?你俩要是都结婚了,我给你跟小远都盖房子,你会不会觉得小远又不是我亲生的,为什么能跟你一样分房子?”   平安想到刘泉说的话,一时没有立即反驳。   “你还真有这想法?”宁津握紧了拳头,他本是胡说,没想到还真说中了。   “没有,我没听别人的话。”   但宁津已经听不下去了,提起他照着屁股踢了两脚,之后还不解气,但听他哭又舍不得再打,原地转了两圈,指着他头说:“给我跪下,我竟然生了个白眼狼,没长心啊你。”   买猪看圈,老话说的糙理是对的,宁津这时候再看平安,越想越觉得他像极了他姥。   “哎,有话说话,别乱打啊。”苏愉在院子里听到屋里又是男人吼又是平安哭,这还要下跪了,拍门提醒宁津别气昏头了再把孩子打出个好歹。   “你别管,他欠教训,不打就是养了个仇人。”   宁津在屋里找了一圈,最后脱下鞋子用鞋底打他手,是下了狠劲的,把平安打的直缩手还被他爸给扯过来继续打。   “你怎么会长成这个样子?自私又没良心,小远妈待你比巷子里亲妈待亲儿子都好,小远姥爷姥姥还有三个姨妈每次过来,给小远的就有你的,你有这种想法不觉得难受?”   “别打了,我没有,我没听别人的话,妈我没有。”平安跪着头朝外面喊,“刘泉给我说他们村里有个男人娶个带娃的媳妇回来,等老头老了就被赶出家,房子被他继子给占了,后来老头病死了还是村里人埋的,我听他说了我没信,我没怀疑你。”   “警察同志,就是这家,他们在打孩子,孩子都要被打死了。”大晚上的,门外突然有杜小娟的说话声。   苏愉开门让人进来,杜小娟看狗栓着,一马当先闯了进去,激动地说:“他们不顾国家政策想偷生孩子,还不让孩子往外说,肯定是为这事在打,果然是有了后妈就有后爹。”   杜小娟想叉腰狂笑,她总算是逮住苏愉的小尾巴了。   一同进屋的年轻警察在走进这巷子的时候就感觉不好,果然,来的又是这家,他都快数不清这户人家他是来了多少次了。   “咋回事?这位女同志说你们在虐待孩子。”要不是天黑了妇联下班了,她还要去把妇联也拉来。   “孩子做错事了,教训他罢了。”宁津走出来,平安还在屋里跪着,“噢,还有,我们遵守国家政策,打算不再生孩子了。”他说。   杜小娟傻眼,进屋在灯光下看平安除了哭的挺惨,身上连点手印都没有,只得讪讪离开。   打孩子的事也就此中断。 第67章 067 别扭的男人   早上苏愉正在做凉拌菜, 小远悄摸摸走过来,站在案板旁边,抬眉说:“妈, 昨晚平安哭了, 在被窝里哭的。”   “你安慰他了没?”   “我说让他别哭了, 然后他哭的更厉害了,躲在被窝里没理我。”小远捡起菜板上掉下来的菜叶,双手揉搓出汁液, “他还没醒,等醒了你安慰他, 他更听你的话。”   小远撇嘴,平安就喜欢跟他比, 他让他妈去安慰他,肯定比自己说干唾沫都管用。   “好, 我今天不去上班。”   她菜拌好宁津也买炸油条回来了, 还主动又买了茶叶蛋, 进屋他瞅了一圈,皱眉问:“他不起来吃饭?”   “还没醒, 昨晚哭久了,睡的晚。让他睡吧, 饭待会儿温在锅里,等他睡醒了再吃。”苏愉盛碗饭递给他, 自己也坐下吃。   男人望了望右侧卧房,迟疑了一会儿才坐下拿起筷子开始扒饭,一顿早饭什么话也没说,吃完了就蹲在院子里,一会儿去菜园拔刚冒出头的杂草, 一会儿拿锄头砸不平整的地面,砰砰乓乓的就是不出门,卧房里面的人似乎睡的很沉,一直没有起床的意思。   “你拉小黑出去遛遛,带去大堰给它洗个澡,毛晒干了再回来。”苏愉给脸越来越黑的男人安排活儿,支他出门。   “不是才洗完没几天?”嘴上不满但他动作利索的给狗绑绳,小黑一见这动作就知道要出门放风,绳子绑好了就挣着把木着张脸的男人带了出去。   苏愉推门进去,坐在床边对被子里的鼓起说:“你爸出门了,你起床吃饭不?”   薄薄的被子被一把掀开,平安坐了起来,头发濡湿,眼睛肿成一条缝,怔愣的瞅着床边的女人。   “起来吃饭,你爸给你买了你爱吃的茶叶蛋,挺香的。”苏愉把衣服递给他,没提昨晚的事。   在他刷牙洗脸的时候,苏愉把绿豆稀饭跟油条茶叶蛋,还有一个煎鸡蛋端上桌。小远站在院子中间不知道说什么,他想出门又不想出去,不出去不说话又像傻子,不时瞥过平安那肿眼泡,他捡起他爸之前扔在地上的小铲子,去小菜园给菜松土。   平安安静的吃稀饭,一碗粥喝完了其他的都没动,苏愉把茶叶蛋剥掉壳丢他碗里,说:“这都是你的,吃不完就便宜小黑了,赶紧吃。”   “嗯。”他应了一声,咬了一口茶叶蛋,往下咽的时候像是噎到了似的,眼泪从细缝里滴了下来,砸在了碗里。   “呜—”他扔掉筷子捂脸,在女人拍他背的时候张嘴大哭了起来,嘴里没咽下去的鸡蛋碎掉在地上。   “妈,你怪不怪我?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坏孩子?”他含糊问,手捂着眼睛,没敢看她。   “没怪你,也没觉得你是个坏孩子。”   捂眼睛的手往两边移,平安睁大眼睛去看女人的脸,眼泪漫出来模糊了视线,他抹掉,认真地望着她,又问一遍:“真的?”   “真的,没怪过你。”苏愉认真地说,眼睛盯着他,证明自己没说谎。   平安怀疑她昨晚没听到他的话,一时庆幸,下意识想糊弄过去,但想起昨晚挨的打和他爸说的话,他垂眼坦白:“你是不是昨晚没听清我说的话?小蛋后妈的事是我故意说的,我从一开始就不想你生孩子,但是没敢说,我爸说是在算计你,我很自私,还没良心。”说到最后他咬住嘴唇里面的肉,绷紧了难堪的面皮才没让羞耻的眼泪再流出来。   “我听清了,你们昨晚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也不是没良心,你要是没良心又自私,今天就不会再哭,也不会觉得见到我不好意思。”   苏愉坐在椅子上,跟他平视,很平静地问:“你怨不怨你爸打你?”   平安立即摇头。   “那他打你你觉得委不委屈?他打错你了没?”   平安摇头又迟疑点头,“我不会因为吵架记恨你跟小远,刘泉跟我说他村里娶后婆娘最后被赶出去病死的事我也没怀疑你,我说了但他不信。”还让他下跪,一直打他手。   “嗯,你爸打错你了我让他给你道歉,我相信你才不会这么没良心,你虽然小但也是有判断能力的。”苏愉搓了搓手,昨晚想好的话似乎成了一团乱麻,她努力说的有条理些,“但这也有你的原因,如果你没有拿小蛋后妈的事来试探,你哪怕回答慢了,再解释清楚你爸也会立马相信你。就像一个小偷,他从果园路过,在他走之后果子丢了人们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而如果他是一个清白正直的人,他说不是他偷的,大半人会相信,而他的亲人会选择相信他的话,绝不怀疑。”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苏愉干巴巴地问。   “明白,是我先做错了事,还撒谎了,所以我爸才在我说真话的时候不相信我。”   “哎,真聪明。”苏愉高兴地摸摸他打缕的头发,“之前我们捡螺壳的时候我给小远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们是一家人,天天生活在一起,我们有话可以直说,不要试探。”这话苏愉说的自己都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你爸一个人养你六七年,没嫌弃你麻烦,他吃苞谷饼子也要让你吃好的,苦了累了也不抱怨,就是要你一直开开心心的,他这么爱你,肯定不会因为再有孩子而不喜欢你,他主要是生气你不坦白,小心眼一箩筐。”   平安有些脸热,嘴角偷偷勾了起来,他从没听说过爱这个字,他爸爱他耶。   “以后你再有别的问题别闷在心里,直接问出来好吗?有意见我们面对面谈,就像你不想我再生孩子,你一直猜,还拿别人家的事来推测我们家,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你怎么会清楚别人的心思?就像我也不想再生孩子,你猜对过吗?”苏愉问。   平安震惊,“你不想生娃娃?不是因为我才不要的?”昨晚听到他爸说不再生孩子,他没有他想的那么高兴,睡到床上了还有些后悔,他怕是以为他闹事才让他爸决定不生孩子的,明明之前他就是这个目的。   苏愉想说有你的原因,但看到平安轻松的神色又咽了回去,她一时搞不清他的想法,怕她说是了他尝到了甜头,下次不如意了还搞事情。   “不是,我觉得有你跟小远就够了,家里不用再添孩子,而且我更喜欢工作,喜欢每个月有钱拿,不想在家养娃娃,你爸也同意了,他也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有两个听话懂事的儿子就很满足。”她掩去了平安在这件事里导火索的身份,一个不见影不知性格如何的孩子跟相依为命八年的儿子相比,后者的意见肯定对他的决定有影响。   平安笑了,他重新拿起筷子,说:“我太笨了,以后肯定不再瞎猜,有事直接说,不瞒你们了。”   于平安而言,最害怕的是小心思暴露后他后妈厌恶他、疏远他,他喜欢她对自己像姑姑对表哥们一样,随意说笑,生气了上手打人揪耳朵,但说两句好话她就又高兴了。第二怕的是他逼着爸妈不再生孩子了,他闹的时候有很多想法,但听到自己想听的了才发现,他担不起这个期盼已久的决定,也是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家是靠爸妈撑着,他有能力胡闹但伸不出手接过这个胡闹出来的结果。   至于挨打挨骂又下跪,在这两种情绪的影响下,已经排在了最后面。现在把话都说清楚了他浑身轻松,他又有心情吃饭了,一会儿的功夫,凉透煎鸡蛋跟有些硬的油条都塞进了他肚子里。   “我以后不再胡乱猜了,有想问的就说。”他又说了一次。   “嗯,这是第一次就算了,要是再又下一次我也会伤心的,那可不是你掉几滴眼泪就能挽回的。”苏愉招手小远过来,“你也听到了,以后家里就我们四口人,有问题要当面问,你不问永远不知道大人的心思,有话别闷在心里。”她戳了戳小远的心口。   “好。”小远抿嘴笑。   话刚落,去遛狗的男人推门进来,苏愉翘着腿打量他,又看了眼蔫哒哒的狗子,意味深长的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宁津挠了挠脸,瞟了她一眼,支吾说:“刚回来。”   “噢~是吗?那还挺巧的。”苏愉拉长了调子。   男人没理她,解掉狗脖子上的绳子,放它回窝里。   “要不要我出去转转给你腾地方?我看你儿子走路有点瘸。”苏愉跟他蹲一起,小声问他。   “瘸?”宁津惊了一跳,反思自己昨晚是不是没注意好力道。   “你儿子在洗碗,我带小远出去买点东西。”   门刚关上又打开,之后重重的阖上,宁津等了一小会儿,轻步走过去,猛地拉开大门,对门外的一大一小说:“要不进来坐坐?”   “路过路过,还有正事,不打扰你赔礼道歉了。”苏愉嬉皮笑脸道,拉着小远真正离开。   “狗屁的赔礼道歉。”男人嘀咕。   他回过身就见平安从厨房出来,走路是有点不太自然,但也说不到瘸。   “腿怎么了?”他硬声硬气地问,也不要他回答,自己两三步走过去撸起裤腿,膝盖上结的有血痂子,应该是昨晚摔在地上了擦破的。   “过两天就好了。”平安说,膝盖擦破皮很常见,跑摔了、打架了,膝盖跟胳膊肘最容易擦破。   宁津嗯了一声,这种小伤在平安才学走路的时候他见多了,在自己身上更不是个事,但这次的擦伤却是因为是自己造成的,他就觉得严重多了。   “昨晚是你这么大我第一次发脾气打你,这顿打如果能让你长记性改掉臭毛病,那就不亏,如果还是使小心眼,以后还会挨揍。”宁津没有像苏愉想的那样来道歉,老子打儿子,还是他有错在先,完全是该揍。   “嗯,我都知道了。”平安搓了搓衣角,犹犹豫豫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宁津立马虎脸,扬起手,皱眉问:“怎么跟你说的?有话就问,别扭扭捏捏的。”   平安有些脸红,但还是开了口:“我妈说你特别爱我,是不是?”   额……   这下轮到男人扭捏了,他舔了舔嘴唇,又清清嗓子,皱眉说:“大老爷们的,说什么肉麻兮兮的话,你瞧我胳膊都起鸡皮疙瘩了。”他抬起手臂给儿子看,试图不想回话。   “你让我有话就问,那你怎么不说?”平安不罢休,追问道:“是不是?”   “是是是,老子怎么有你这个蠢儿子,我要不那啥你会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不知道你小时候拉屎多臭,晚上还爱尿床,老子天天给你洗尿湿的床单。”男人满脸嫌弃,嘴里叨叨着往屋里走。   “我睡一会儿,别跟我说话。”他怕听到更让人张不开嘴的话。 第68章 068 教训刘泉   “哎呦, 难得见你大白天睡觉。”苏愉嘴里嚼着奶糖坐到床边,扒弄男人的长睫毛,把他眼睛扒开了又摸他刺刺的下巴, 问:“怎么躺床上了?你儿子反过来训你了?”   男人不屑地哼笑一声, 问:“你什么时候去上班?”   “你给平安道歉了没?没想到你打人还挺凶, 昨晚吼的像要吃人,平安没被吓坏也是胆子大。”   “你都在哪儿听的这乱七八糟的,都是泼实孩子, 要是挨顿揍就吓坏了,那隔壁二丫早就吓傻了, 我又雷声大,雨点小, 控制着力气没把他怎么着,这顿打也是他自找的, 哪儿还至于我这个做老子的去给儿子道歉。”宁津拍苏愉手掌, 不想她把孩子养的娇里娇气的, 他小时候也挨过不少揍,也没人给道歉, 现在也好好的,至于吓坏什么的, 睡一觉起来跟没事人一样。   他还担心平安不长记性,过段时间又使小性子了。   “孩子犯错了就骂, 也别舍不得打,又不是泥娃娃,打不坏的,你不打他不长记性。”他叮嘱苏愉。   “我才不打,我是红脸, 是好人身份,你是黑脸,要打要骂你来。”苏愉把耍无赖说的光明正大,她的观念要更开放更民主,而且还欠缺母亲对孩子的那种饱满的情绪,导致她对两个孩子犯错时没有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就连循循善诱的念头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淡。   “你来教育他们,你是家里的大家长,我赐予你使用棍棒教育的权利。”   看她一副大方又善良的样子,宁津哼哼两声,“到时候我把两个孩子打的恨死我了,老了不养我了,你这个好人可要收留我,别把我推出去病死了。”   阴阳怪气,苏愉看他这别扭的样子好笑,“谁让你要往死里打了?你要真那么打,我把两个孩子都带走,让你孤独终老。”   “哎,眼睛闭上干嘛?”苏愉趴他身上去翻他眼皮,“睡什么睡,起来说话。”   “我已经气死了,你别动我。”男人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苏愉不做声,抬身离开床,宁津听到动静睁开眼,看她盯着自己又连忙闭上。   “我要睡一会儿,你俩随便玩,要是出门把门从外面锁上。”苏愉透过窗子对院子里的两个孩子说。   她脱鞋躺在床上,拉开男人的手臂头枕上面。   “你怎么又动我?”   “我想确定一下你还能不能抢救。”   发丝撩过的瘙痒感让他忍不住睁开眼睛,一把掐住她的胳膊,无奈又享受地说:“你有没有三十岁?怎么这么爱玩?”   “我就是五十岁也还是这样,永远年轻。”   两人唠唠叨叨,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睡了过去,昨晚宁津在床上翻来翻去,惹的苏愉也是没睡好。   宁津是被热醒的,踢开卷在身上的被子,抽出发麻的胳膊,盯着外面的大太阳愣了一会儿神,看已经十一点多了就拍苏愉起床。   “中午了,别睡了,睡多了就打不起精神。”   “中午想吃什么?”他问翻身继续睡的女人。   “凉面吧,不想吃热饭。”   “那你起来调蒜汁,我弄得你又嫌不好吃。”宁津把她给拉起来,开门让太阳照进来。   “让你单独做顿饭跟要揭了你的皮似的,非要人陪着?”苏愉穿鞋下床,恨恨地轻拧一把。   宁津没反驳,看旁边的门也关着,他推开门看两个小的也睡了,拍门喊道:“起来吃饭了,别睡了。”   “你怎么不拦着我?他俩可是不用做饭的。”烧火的时候,他问扒蒜的女人。   “我都被你闹起来了,总要有人陪我受苦的。”苏愉欠打地说。   “巧了,我也是。”他贱贱地接话。   上午睡了中午就睡不着了,外面晒的狗都不往太阳地里走,四个人坐在堂屋里,宁津问:“你什么时候去上班?”   “明天早上过去,你要去?”   苏愉看男人点头,她说:“你别乱来,别像揍平安舅舅一样又揍人,他是理亏的一方,我们去了再看,不然报警了你就有麻烦。”   “行,明天平安跟小远也一起去。”   宁津骑车带平安,苏愉骑车带小远,早早的四个人就到了果园,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村民在上工了,山脚下堆的净是桃子,只等着大车来过秤拉走。   邱富力见这一家四口,三个人都在帮忙摘桃子,对苏愉说:“你在这儿工作我可赚了,拖家带口来打白工。”   “他们吃的也多,吃了你的果子就要来干活。”丰果期果子最不值钱,地上落的、鸟啄的都捡回去喂猪喂鸡鸭了,太过成熟的也都被村民带走了,但对外人来说,地上落的她们都沾不到手,要不是她在这儿工作,鸟啄烂的水果她也摸不到。果子不值钱但好话值钱,她这么一说邱富力肯定高兴,那她掏几毛几分钱带走的好果子之类的他就算有意见现在也没了。   “你们一家就是讲究,就几个果子而已,你又不是没花钱买。”   “对了邱哥,今天怎么没见刘泉过来?”苏愉问。   “有人给他介绍了对象,昨天去看了,今天还没来估计就是挺满意,怎么?你有事找他?那就等一会儿,他待会儿肯定过来。”邱富力有些八卦地笑,“他但凡处对象一定会把姑娘往果园里领,她们也都喜欢这里,春天喜欢花,夏天秋天喜欢果儿。”   “是有点事找他。”苏愉想了想,觉得如果待会儿吵起来了也不太好看,邱富力又是这儿的管理者,背着他来闹事说不定他觉得脸上挂不住。   她就提了一下:“邱哥,待会儿刘泉来了,我可能跟他要吵一架,但我们心里有数,肯定不影响果园,还得多请你担待一下。”然后她就把刘泉给平安说的话说了,“你说他心到底是有多坏才会去挑拨一个小孩子,他要是看不惯我正面针对我也行,对孩子使这下三滥的招数,简直就是下贱。”   “你工作能力比他强,他正面哪敢找茬?吓死他他也没那个胆子。”邱富力越发厌恶他,一个大男人干着上不了台面的事,忒丢人。“待会儿他来了你随便闹,但是有一点,看好你男人,别把事闹到警局里去了,我可不想被上面的人问起这事。”   “好。”苏愉刚点头答应,就见刘泉领了个编两条辫子的姑娘过来了。   “平安,你过来。”她对摘桃子的孩子喊。   “平安,你妈喊你过去。”有人帮忙传话。   刘泉看到平安跟一个男人走过来,下意识的感觉不太好,他低头对这个浑身散发香味儿的女人说:“楚婕同志,太阳已经出来了,我们要不改天再过来,免得晒着你。”关于女人防晒他还是天天看苏愉包裹严实才有这个意识。   “不用,一天而已……”   啪的一声,她看向气势汹汹的女人,还没回过神,刘泉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你干嘛打人?”楚婕不可置信。   “苏愉你发什么疯?敢打我?”刘泉顾忌到旁边的高壮男人,没敢乱骂。   “打的就是你这个心底阴暗见不得人的脏东西,要本身没本事,要胆量没胆量,心眼小的像针孔,看着有个人样,心底龌蹉的连老鼠都嫌弃,端着一副自命不凡的清高,实际上是个连孩子都不放过的畜牲。”苏愉打完就后退一步,站在宁津前面对刘泉大骂,看他旁边的女人要还嘴,她指着她说:“这位姑娘,你不了解缘由不要开口,都是女的,我可怜你踩到了狗屎,不想因为这坨狗屎再骂你。”   这时候往山下运桃子的人都凑过来看热闹,陆陆续续还有人过来。   苏愉拉过平安,抬起他头,说:“抬头挺直腰板,你又没做错事,你干嘛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今天我给你撑腰,学着点,以后再遇到这种恶心的人,记得要一口臭吐沫喷他满脸。”   刘泉心慌,她拉着平安说这话,就表明她知道了那件事,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眼睛触到平安的视线,一时怒上心头,张嘴就骂:“嘴里装不了半两油的东西,我好心指点你,你反而还来告状,以后你就是被卖被欺负死也是你活该。”   “宁津你给我拽住他。”苏愉对扑上去的男人喊,怕他出手打人,她过去就对着刘泉又扇了两巴掌,“指点?你哪个村的男人娶了二婚带娃的媳妇,老了又被赶出门,房子被继子霸占,最后病死了还是被村里人埋的?你用这事指点平安,指点什么?指点让他防着我这个后妈?”她挥手又扇了他一嘴巴子,“嘴这么碎,你是后娘养大的还是你爹你祖宗是后娘养大的?见不得我好你就去挑拨我儿子,软蛋玩意,真不是个男人。”   她拉过宁津,打量了一眼躺地上的男人,羞辱他:“不会真是个软蛋吧?要不然也不会娘们唧唧的嚼口舌。”   “你放狗屁!”刘泉扫了一圈,看有人脸上带笑看笑话,有人鄙夷,还有人盯着他下半身,他爬起来想打人,刚站起来又被宁津给按在了地上。   “这位姑娘,你该感谢我让你看清了这个人,要不然真嫁给他了,以他这碎嘴头子的性子,不出三天,你七大姑八大姨能被他嚼个干净,他这人也没什么本事,记仇还心毒。”苏愉看这姑娘穿的不错,怕是个家里有权有势但又死心眼的,万一真眼瞎看上了刘泉,她家可还真有点麻烦。   楚婕脸色通红,是羞的,她长这么大就没这么丢人过,亏她还以为刘泉心细体贴,婆妈性子能不心细嘛?   以楚婕噔噔噔的离开为开端,刘泉追了上去,围观的人心满意足的继续上山摘桃子,脸上尽是八卦欲满足的兴奋。   不出一天,刘泉将会在这附近几个村出名。   “啧,挺厉害啊。”邱富力在人散后走了过来,看苏愉吸着气说手疼,哪还有刚刚那老母鸡护崽的霸气。   “你这骂架有一手,听的人畅快。”他说。   苏愉忍不住大笑一声,她骂的也畅快,不过还违心地说:“这种时候少见,我平时也还挺斯文老实的。”   宁津闻言首先就嗤了一声。 第69章 069 苏老头   苏愉回家的路上碰到杜小娟, 刚看到她,她就快步跑了起来,一副怕苏愉把她怎么着了的样子。   苏愉不由想起宁津那天的嗤笑, 到家后她进屋照镜子, 镜子里面的人头发碎短, 眉眼都完整的露在外面,眉头一皱,看着的确不像是个斯文人。   “怎么一回来就照镜子?”男人靠在门框上问。   “我发现我瘦了, 脸上看着有棱角了。”苏愉转头朝向他,问他是不是。   宁津的视线滑过她的唇角鼻头, 又移到鬓边,走过来弹下她耳朵, “没有,还是圆脸。”   “镜子照人变形?”苏愉贴在镜子上, 眯眼也没瞅见褶子, “那应该是没瘦。”瘦了皮松了就显老。   “走了, 吃饭去。”他赶紧把她拉走,臭美的很, 每次照镜子她都越照越不高兴,这大夏天的, 她哪怕围的再严实,也挡不住会晒黑, 明知道会不高兴还时不时去照一照。   “今天刘泉去上班了没?”他问,前两天他还跟着她一起去果园,就怕刘泉突然打人,但他都没来上班。   “来了,在葡萄园里赶鸟, 没出来过。”苏愉也怕他会发疯,所以今天一直跟村民待在一起,但显然是他们高估刘泉的骨气了,他蔫的不敢见人。   “我听邱富力说他想去别处工作,你别担心,明天安心去跑车。”   “成。”他夹了一筷子木耳炒肉到苏愉碗里,说:“你还是小心点,别在果园里落单了。”他不了解刘泉的脾气,怕他心里恨毒了苏愉,再找机会报复她。   饭后,四个人坐在院子里剥刚晒干的花生,半个小时剥了一大罐子,苏愉给洗干净晾干,第二天五点多起床了第一件事就是拌上白面,撒上椒盐给炸了,端到院子里散热气。等宁津要走的时候刚好放凉,装进罐子里让他带走路上吃。   “爸,给你。”平安也抱出来个罐子,透明色的罐子藏不住秘密,里面有奶糖和零碎的核桃酥跟薄脆饼干,“你吃不上饭的时候先填填肚子。”   男人眨了眨眼睛,舒心地笑了一下,拒绝说:“你自己吃,大人不吃这玩意儿。”   “给你你就接着,带路上吃,可别再说我儿子不知道孝顺了。”苏愉接过罐子塞他怀里,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平安攒的零花钱买的,还借走了小远的钱,问她借的票。   宁津语塞,瞪了她一眼,又帮孩子说话,又不是站自己这一边,但心里的高兴是抑制不住的。   “走吧,我送你过去。”苏愉跟他一起出门,他还老谢的长途再加上他自己的,这一个月净在外面跑了。   “路上小心点,身体最重要,三餐定时吃,别把胃饿坏了,休息的时候多动动脖子,等今年菊花开了我给你缝个菊花枕头,你挎在脖子上睡觉也会舒服点。”苏愉走一路唠叨一路,一直把他送到厂门口才打算走。   跟自己相比,宁津更担心她的安全,他要是能在家工作就好了,能天天接送她,他第一次有这个想法。   “小五,快来啊,准备发车了。”老王急匆匆走出来,就见他要找的人在门口磨蹭,跟苏愉点头打了个招呼就把人给拉走。   “到点了你还没来,我还以为你出啥事了,正准备去找你来着。”谁知道是跟他媳妇说话,那个不舍的劲儿啊,看着像是老母亲送儿子从军打仗一样。   “呦,这次带这么些东西?”放东西的时候老王瞅了一眼,略过那一罐子甜不拉唧的,直接开了花生米罐子,抓了一把扔进嘴里,刚嚼碎又捏了一把才把盖子阖上。   “乖乖,这味儿还怪好,像是有花椒味儿。”   宁津没理他,把装花生跟奶糖饼干的罐子都提到驾驶室,嫌弃说:“邋里邋遢的,你别又把我带的菜给弄坏了。”他怀疑带苏愉出门的那次,辣肉酱长毛了就是老王的筷子上水没擦干净给弄坏的。   老王被说邋遢也无所谓,拍掉手上的油盐,车子打着火了就开出厂,“呐,你媳妇还在外面,你要不要再多瞅两眼?我车开慢点。”他打趣宁津。   宁津顺着他指的方向往外看,就见苏愉在跟她大姐说话,两人没注意开过去的车上坐的是谁。   “行,那就这么说,我明天早上去找你,你在家等着我。”苏敏说。   第二天早上苏愉刚收拾好,她大姐跟大姐夫就来了,进屋了就把四百块钱递了过来。   “给,赶紧收好,可算能还你了,欠人好几百,我晚上睡觉心里都压着事。”苏敏笑言,攒了一年的钱终于把债还了,她身上轻松一大截。   “我又没催你,你急个啥劲儿。”苏愉也没点钱,直接塞进裤兜里。   “从没欠过这么多钱,盖房子也就只欠了几十块。”苏敏让小妹把钱拿出来,“你点一遍,亲兄弟,明算账,四百块钱不是小数,你点一遍,心里也好有个数。”   “你姐说的对,要是有问题我们当面说清楚,免得碍于亲戚关系,心里膈应得慌。”李卫国也说。   “是四百,我还能不相信你们了?”   “我们也有数错的时候。”   “对了,小妹你啥时候有空,你得空了去看看老爹,他现在咳的厉害,烟斗还不离手,我说了他好几次他都没给我好脸色,你赶明儿的回去一趟,老头子还有点怕你,你说的话他该能听进去一点。”苏敏皱眉说,老爹脾气越来越犟,以前还听的进去话,现在你要说他不爱听的,他就虎着脸赶你走。   “那我就今天过去。”   “不去果园?”   “丰果期,我去不去都行,我不再还有另一个老师傅坐阵。”她玩笑说。   “那还挺好。”苏敏瞅了眼男人,李卫国一看就知道这姐妹俩又要说悄悄话,自觉的找个借口出门腾地方。   “计划生育那事是真的假的?”她问。   “真的,这还能有假的?”苏愉好笑,但思及政府没有文件下来,她补充说:“是有这个说法,但具体什么时候执行、怎么执行都是听国家的。”   “那我得赶紧让我家老大娶媳妇,趁着现在没人管多生几个。”苏敏想不通为什么会限制生孩子,但即然大城市已经有音信了,她们这小老百姓还是赶紧抓紧生。   “你也抓紧时间生一个,有病就去医院看,赶紧治。”苏敏已经接受了小妹有病怀不上的事,她们村有个四十多岁前段时间还怀上了,老幺嫁给小远爸五年只生了一个,这又嫁给宁津快三年了,一点音信都没听见,只能是身体有毛病。   “咋搞的,咱妈能生,我跟你二姐三姐也随了她,你怀个孕咋就这么艰难。”苏敏有点操心,觉得小妹挺不容易的,第一个男人砸死了她带娃改嫁,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又怀不上孩子   “我跟宁津商量了,我们不要孩子了。”苏愉终于能把真话说出口了,“我们遵循国家政策,你们都别劝我们,我们能有现在的好生活好工作都依赖于国家,她说什么我们就听什么。”她说的正气凛然,把打算抓紧时间娶媳妇生孙子的苏敏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敏一时赞同也不是,反驳也不是,赞同了意味着就少了孙子,反驳了意味着她立场不正、思想不对。   “那啥,快到时间了,我去上班了,你别忘了去看老爹。”苏敏搓手站起来,不等苏愉说话,急急慌慌地走出门。   “咋了这是?”李卫国挑着一担子水刚到门口,就见苏敏绷着脸走出来,“吵架了?”他问。   “吵什么架?我急着去上班,你把水缸倒满了也赶紧回去下地干活。”苏敏交代他,她怕老李听了老幺的胡话也改变想法,他是党员,最是听党话。   到底是不放心,她顶着老幺看热闹的视线站门口盯着男人把水倒水缸里,等他出门了才去厂里。   苏愉跟小远平安一起往新河大队走,路上还拐去看了他们种的树,树满坡像个检测机器,在苏愉脑海里播报小树苗的情况,都已经扎根了,生长情况良好。   苏愉往回走了几步,没看错,有的树上绑了根柳树条,还有根上放瓦片的,树满坡说都是才种下的,有些缺水,如果未来几天不下雨就会干死。   “二丫跟小蛋还在种树?”她问两个孩子。   “应该是吧,之前我跟小远也在种。”就是从他姥来闹事后,他跟小远就没去了。   苏愉惭愧,她有好一段时间没挖坑种小树了。   “你们下午给他俩说,这边种的树都缺水,不浇水就会干死。”她琢磨着降价,树要是没成活就一分钱两棵,但想到二丫跟小蛋都急需钱,想了又想,她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小远跟平安也来了?”苏老头进屋端了炸面叶出来给两个孩子吃,最后才递给小闺女,“你今天没上班?”   “为你来的,我不吃。”她接过装面叶的篾子递给小远,凑近老头吸了两口气,呛的直咳嗽。   “你跟我到医院找医生看看,我听我大姐说你咳的厉害,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我不去,哪有好好的人往医院跑的,没病也给看出病来了。”苏老头扭脸拒绝,人老了最怕去看医生。   “我知道我说不让你抽烟你也听不进去,甚至我走了你还猛抽,但我跟姐姐们不放心,你不怕病不怕死,我还想有爹给我撑腰,你跟我去看看医生,就当是给我们安个心。”苏愉打起了亲情牌,看老爹脸上闪过不自在,继续说:“你年纪也不算大,最小的外孙女还没满一岁,好好养着身体,将来还能抱重孙子。”   “那还活成老妖怪了。”苏老头沉思了一会儿,又不自觉地磕起了烟斗,当苏愉再次提带他去医院时没再拒绝。 第70章 070 隐瞒   “就去医院看看, 你给我收拾衣服干啥?”苏老头拍掉老幺的手,不准她拿。   “就这么去,去医院一趟我就回来, 我又不住院。”他赶她出去。   “我是想接你跟我妈去我家住几天, 反正你俩在家也是跟人唠嗑, 闲着也是闲着,帮我看几天孩子,他俩放假了天天在镇上闲逛, 我担心出事。”苏愉站在门口耐心地说。   苏昌国皱眉,反复瞅苏愉, 一时拿不准她有没有骗他。   “呦,小愉来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梅大囡手上挎了个竹篮进来, 站院子里问。   “嫂子从地里回来的?我想接爹妈去我家住几天,听大姐说爹咳的厉害, 我带他去医院看看。”   “真是有钱了, 咳几声也要跑医院, 金贵人。”梅大囡心里发酸,但也只敢说几句酸话, 这小姑子是几个姑子里日子最好过,手脚最大方的一个, 得罪她没什么好处。   “你小闺女都来接你们老两口了那就去呗,就是时间别住久了, 过些天要摘棉花了。”她自觉说的懂情懂礼。   “你去找你妈回来,她在后面你陈婶子家说话。”苏老头打发走小闺女,不愿意她跟她嫂子有争执。   “荣兵媳妇,我们老了,已经不下地了, 吃喝不指望你,你也别给我们两个老家伙安排活儿。”苏老头平静的对儿媳说。   “你有本事就永远别指望我,总有你瘫床上起不来的时候。”   “要有那一天我自己捂死自己,我能走能动都还受你气,瘫床上了更是指望不就,你也别把话说的好听。”   梅大囡顾忌苏愉可能立马就会回来,没敢再说什么,扭身就出了院子,对大门外边站着的两个孩子也没抬眼搭理。   “姥爷,你怎么不打她?”小远都不喊舅母了,他说:“要是我妈在,能一巴掌扇的她说不出话。”   “你妈这么厉害?说打人就打人?”苏老头嗤笑,笑苏愉不知道又给小远说了什么怪话。   “真的,前些天就打了,呼哧呼哧的几巴掌,把骂平安的人打的一句话都不敢说。”小远说的甚是激动,右手伸出来作势给他姥爷演示。   “怎么回事?”苏老头坐台阶上问两个孩子。   小远跟平安七嘴八舌的给讲了个清楚,当然,平安要面子的掩去了他姥抢东西跟他挨打的事。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苏愉拎了个针线筐进来,后面跟着个老太太,手上拿了卷纯黑色的绸面布料。   “说你扇人嘴巴子,出息了啊老幺。”   苏愉听着这意味不明的话笑笑没接声,跟老太太一起进屋收拾东西。   “妈,你刚刚缝的衣服不带?我看不是还没做好嘛?”苏愉问。   “不带,那是我跟你爹老了之后穿的,不吉利。”   苏愉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了”就是“死了”,再看那黑色的绸布,它堆叠在那里像个怪物,散发着一股黑气,摄人又恐怖。   “你要是太闲了就帮我做身衣服,做那玩意儿干嘛。”走在路上,苏愉不安地叨叨,她突然不想带老头去医院了,那块黑色的布像是不详的征兆 。   “身体好的时候做,做好了每年拿出来晒晒,总比急着用的时候没有好,自己做的穿的也合身,舒服。”余安秀完全没有苏愉的忌讳,她还给苏愉讲那块儿绸子布来的不容易,现在再想买这布有钱都买不到了。   说完看小闺女不搭腔,偏头看她一脸不高兴,立马笑了。“嗐,人老了总有这一天,一切准备好了走的时候也安心,前段时间你爹还去定了两口棺材,我也去看了,匠人好手艺,没糟蹋我们屯的两棵好木头。”   苏愉心里憋闷,老两口这浑不在意的态度让她难受,老爹还在前面给两个孩子讲古,声音依然响亮,她难以想象他倒下的样子。   “别人家的老人也是自己给自己准备吗?”她记得他去找老太太的时候,另外两个老人一个在纳鞋底,一个缝的是青布衣裳。。   余安秀顿了一下,“她们不如我命好,我嫁给了一个有本事的男人,年轻的时候有余钱买好布,还买下了两节好木头。”   那就是自己给自己准备后事的只有她爹妈了。苏愉难受,为两个老的难受,有个没人性的儿子,老两口心里是最苦闷的。但囿于老思想,在外还得顾全儿子的面子,只为了孙孙子子,为了不断根,为了百年之后有人烧纸磕头。   可怜又可恨。   苏愉咽下讽刺她宠坏儿子的埋怨。   “走,现在就去医院看大夫去。”到家没歇一会儿,苏老头就催起来了。   “过两天再去吧。”这回轮到苏愉不敢去了。   苏老头诧异,盯着小闺女瞅了一会儿,笑说:“就今天去,看了你我都放心,你也好好去工作赚钱。”当他决定来医院看病时,他就没有犹豫后悔过。   “下午医生上班了你就带我去。”他拍板决定。   下午一点多,苏愉就带着老头老太太去了医院,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拍CT的机器,不少医术好的还被下放了,苏愉直接找了那次给二丫摸骨头的医生。   “我爹咳嗽厉害,早起跟晚上睡觉,还有夜里咳的最狠,换季的时候一整天咳的停不下来。”这都是苏愉跟老太太打听来的。   “解开衣裳坐过来。”老医生按住苏昌国胸腔,刚用力他就咳的直不起腰,摸向喉咙他就遭不住,咳的恨不得把嗓子剖开。   “有点严重,不能吸烟了,老哥你得忌嘴了,烟酒别再碰。”医生洗手后问:“平常发热吗?咳嗽带不带血?有没有痰?痰里带不带血?”   “老嫂子呢?你跟他同吃同住?你有没有咳嗽?”   “不发热,干咳,少痰没血,她不咳,我们同吃同住。”苏昌国回答。   医生开了个单子给苏愉,说:“我只能判断你爹不是肺结核,是你爹吧?”   “是我爹。”   “嗯,让他不要再沾烟,烟是一定要戒的,他这咳嗽的不轻,再不戒烟可能咳的饭都吃不下,那可受罪了。”   苏愉又让他给她妈检查一下,结果是非常健康,中气足,眼不花耳不鸣,再问饭量,得出的结果是消化能力也好,跟苏老头简直不像一个年纪的人。   拿了药把老两口送回去,苏愉借口出去买菜又返回了医院。   “是你啊?怎么又来了?”   “那个,医生我想问一下我爹的具体情况,他戒烟后身体有没有好转的可能?”   “咳嗽应该会好一点,但根断不了,只要活着就会一直咳。”   “只是单纯咳嗽,还是会影响寿命?”苏愉迟疑地开口。   他扣了两下桌子,说:“按我刚刚的力度,你爹的肺肯定是有问题的,但具体什么问题我检查不出来,就是检查出来了也没药治,他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我的建议是好吃好喝的养着,多动动,身体养好一点,三年五年十年的谁也说不清楚。”当然也有一年半载的时候。   苏愉蔫巴着出了医院,之前看医生刚按住他气管,老头就咳的满面胀红时她就预感不好,老人肺出现大问题,不说是这个年代,就是她生活的年代也是难治好。   苏愉转去供销社买了一块儿猪肝子,端了两块儿豆腐,打算明天早上去黑市瞧瞧,能不能买到猪肺。   还没进家门就听见老头跟两个孩子的说话声,语气轻松,苏愉活动活动脸颊,推门进去就见爷孙三人蹲在地上编着什么。   “买菜去了这么久?”苏老头在门响时抬头望向她,满眼探究。   “买豆腐耽误了一会儿,去的时候刚好一板豆腐刚卖完,还是等人又送过去我才买到的。”苏愉做出有些倒霉的样子,似是对这巧合表示不愉。   “你在教他俩编啥?”她主动凑过去,走到老头旁边刚弯下腰又嫌弃地挪个地方,“太刺鼻了,闻的我鼻子都发痒。”   “小远平安,你们姥爷没吸烟了吧?”她审视地盯着老头。   “没有。”   “没有,我瞅着他呢。”小远像个小奸细一样报告。   “爹,你可记住医生的话,不准再抽烟了。”苏愉央求。   看她这连番的动作,苏老头松下了紧绷的神经,她应该没再返回医院,也就是说他的身体情况没有他预想的那么糟糕。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没?”苏愉大声说,转而像是想到什么,自顾自说道:“我不是很相信你,你就我家多住一段时间,让小远跟平安监督你,不戒烟不放你回去。”   苏老头不乐意了,“我有腿,我能自己走回去。”   “你回去了我再把你接过来,你不过来我就在村里造谣,我说你有肺结核,哼哼,那时候你再想回村可就没法了。”苏愉满脸得意。   苏老头皱着一张脸,心里却是舒坦,人越老越遭嫌弃,但在小闺女这里,他像是值得争抢的还有用的人。   “老头子你就别抽你那烟斗子了,收起来,等入土的时候再带下去。”余安秀也跟着劝。   “给你。”苏昌国把腰上绑的烟斗递给苏愉,“先交给你,等我老了你记得把它放我手心里。”   苏愉强咽了一下,接过来保证:“肯定不给你弄丢了,你可别再买新的了啊。”   “新的不够味儿,比不上我这老伙计。”苏昌国笑着叹气,总说不怕死不怕死,现在看来他还是怕死的。   第二天苏愉找邱富力帮忙,从县里买了两罐麦乳精,之后她又跟人打听奶粉票,但奶粉紧张,都还属于特批的,苏愉一直没有买到。   “你给我喝这玩意儿干啥?小奶娃喝的东西,我不喝,你别浪费钱。”苏老头嘴里嚼着花生,死活不喝这麦乳精,这些天烟瘾犯了就嚼花生,大半筐子花生都嗑干净了,他可不想再在嘴头子上花钱。   “你跟平安小远都喝,我妈也喝,补营养的,你身体好了也能早点回去给你儿子干活。”   “那我更不喝了,我养好身体为了下地?”他犟嘴。   “不喝算了。”苏愉自己把麦乳精灌进肚子,晚上睡前泡了两杯端去老两口床头,“我放这儿了,你们要不喝就让给蚊子吧。”   “你这孩子,别乱花钱,这精贵东西哪是我们这人喝的,你别买了。”余安秀说。   “吃的东西还分个高低贵贱不成?我买的起你们就喝的起,别啰嗦,你们啰嗦的我不高兴。”苏愉躺在平安的床上,盯着刺人眼疼的灯泡。   “小愉,我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苏昌国冷不丁地出声。   “啊?什么?”苏愉思索着不知情的情况下该如何回答。   “那你这几天怎么又买这又买那的?”   “这不是看你戒烟难受奖励你的嘛,也不止为你,前段时间家里事多,吃的也不怎么好,我也是给小远跟平安补身体。你别乱想,赶紧戒烟,戒烟了我才放你回去。”   苏愉不打算把这事告诉其他人,她就当她也没听说过,在无法医治的情况下,积极向上的情绪和比较好的身体,能支撑不知情的老头多活几年,等有CT了,说不定老头的身体已经好转了。 第71章 071 决裂也是转机   戒烟第十天, 苏老头的精神肉眼可见的变差了许多,脾气坏到只有苏愉跟他说话他才搭理,饭量大减, 咳嗽却更严重了。   苏愉怀疑他是不抽烟又无事可做, 注意力分散不了, 嗓子里一星点的痒意他都不能忽视,非得咳出来了才得劲。   这天晚上,苏愉再次被里屋的咳嗽声吵醒, 她拉亮灯泡,从暖水瓶里倒一瓷缸子水端进去。   “又吵醒你了, 去睡吧,我不渴。”苏老头靠在墙上, 接过杯子放在床头,又咳了几声, 说:“我打算明天回去, 在镇上我住不惯, 我回去跟你叔爹唠唠嗑,捡捡牛粪, 日子也好过些。”他住这儿老幺也受罪,晚上睡不好, 白天还要去工作,每天还起早出去偷买猪肉, 顿顿不离肉的好生活他过不踏实。   这次苏愉没再反对,他一天到晚在这个小院里坐着,越闲越蔫巴。   “后天再走,我跟人买了枇杷膏,润肺的, 明天或是后天才拿到,拿回来了你给带回去,免得我还要再跑一趟。”   苏老头沉默一会儿,看小闺女走出去了,他才叹口气说:“丫头,赚钱不容易,你别乱花,我有事做就好多了,我们是劳碌命,越是养的金贵越是不容易长命。”   “就枇杷树的叶子熬的稠膏,哪有什么金贵的,明年我自己种几棵,刷了叶子自己熬,随便你喝,喝个枇杷膏就金贵了?我看你也是太闲了老胡思乱想。”   听小闺女话里带笑,苏老头也轻松了些许,老婆子这些天总是愁眉苦脸,动不动就叹气,他想开个玩笑都说不出口。   第二天苏愉下班回来,把一罐子枇杷膏拿回家后又去医院买了干百合,交代老太太回去熬粥的时候抓一把跟粥一起熬,老两口都喝,润肺止燥的。   “那就平安跟小远送你俩回去了,我就不去了,过两天我再去看你们。”苏愉站巷子口跟他们说话,老头不让她送,让她好好上班,苏愉想着她跟着会忍不住念叨,索性也就顺了他的意。   “赶紧走你的,别把我的烟斗扔了啊,我还要的。”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个跟了他一二十年的老伙计。   “你也别再抽烟,你抽烟了我就不给你了。”   苏老头这次直接转身走了,他算是发现了,他要是不走,老幺能一直站这儿说话。   苏愉一路骑快车,汗顺着眼角往下淌,停好自行车,她扒拉了把汗湿的头发,郁气好似随着汗一起排出来了,眉头总算能松开了。   俞远安看到她,指了下旁边,说:“瓜地里有水,你要不去洗把脸?”   “算了,懒得洗,待会儿还是要出汗的。”   “还是去洗一把吧,我也有事给你说。”俞远安有点犹豫。   “那行。”苏愉瞅了他一眼,抬脚跟上他,但一直到瓜地也没见他开口,她也没催,在甜瓜地里翻出一个拳头大的小瓜,随便洗了洗,也没啃皮,连皮带瓤一起嚼了。   “咦,邱哥不是说刘泉要走?怎么还在这儿?”她眯眼盯着葡萄园里的人,确定那个人就是刘泉。   “工资,坐办公室是轻松,但工资也就三四十,他嫌少,还是没去,他现在就在葡萄园,我也不带他了。”俞远安心不在焉地说。   “俞哥,那要没事我先过去了,邱哥想扩种橘树,我要去看土质。”一个瓜吃完了他还是没开口说有啥事,苏愉也不想追根求底。   “等等。”俞远安看了看周围,低声问:“你爹怎么样了?有没有去看过别的医生?”   “没有,还是整天咳,主要是现在在戒烟,烟瘾没了应该会好很多。”苏愉买枇杷膏就是找俞远安买的,他人脉广,又是搞农林的,药效好的枇杷膏他弄得来,她爹的情况她也跟他说了一点。   “你有没有想过带他看中医?”俞远安打量她神色,看没有排斥才继续说:“我们也认识两年多了,要不是为你好我也不说这话,虽然现在中医受打压,但很多病就是靠中医,老话说偏方治大病也不是乱诌的。   听弦知雅意,苏愉急切问:“俞哥你认识会治这病的中医?我不是没想过看中医,但找不到门路,也不敢乱打听,你要是有法子就给我指条路,不管治不治的好我爹的病,我都感谢你。”   “我老家是晋城下面的一个小镇,我记得有个医术好的老大夫,就是不知道还活不活着,有没有受迫害,我写封信回家让人打听一下,要是还在,你带你爹去看看,那个老大夫扎针有一手,开的药方子也好,我爹胃有病就是在他那儿治的。”   “发电报吧,俞哥,麻烦你发个电报,钱我出,速度能快点,早一天有音信我老爹也少受一天罪。”苏愉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西医治标,中医治本,老头要是真遇到一个有本事的老中医,不说完全治好,只要能缓解就行,要不然以老头这个咳法,她都担心不到一年身体就垮了。   “钱都是小事,我也不缺这这块把两块钱,即然你着急,那我明天去县里发个电报。”俞远安心下琢磨,想着该怎么说更自然,他可不想把关系搞坏,他也不是想拿这事来威胁人。   “多谢俞哥。”苏愉连忙道谢,接着她说:“不管成不成我都记着你这份好意,你要是有我帮得上忙的也别客气,能帮的我绝不犹豫。”   “还真有你帮得上忙的。”俞远安黝黑的脸闪过不好意思,“我一直都对你判别土壤酸性的法子挺好奇,但你一直说是天分我也就不好探究,你给我说个老实话,真是天分?”他玩笑着说,眼睛却紧盯着她。   苏愉抿嘴笑了笑,没反驳也没承认,由他去猜测。坦诚地说,在听到他是对判别土壤酸性怀揣“好奇”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好端端的他这么关心她老爹,尤其还是涉及中医这个危险话题,她都要怀疑他目的不正经了。   果然,成人世界里有利益的交往才让人更安心。   “俞哥,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我们交流一下对辨别土质的看法,相互进步。”苏愉算是给出了承诺。   俞远安满足了,也高兴了,他收回打探的视线,笑着说:“你这段时间是忙,等你处理了家里的事我们再聊,我待会儿回去了就给我大哥发电报,要是老中医还在,你也请假带老叔去看看,是好是歹心里有个准备。”   “那谢谢俞哥了,你忙着,我也过去看看,免得邱哥找不到人还以为我偷懒没来。”苏愉丢掉手里的瓜叶子,起身离开。   另一边,苏老头到家后歇了一会儿,随便吃了半碗饭想出去转转,都出门又想起小闺女给他准备的枇杷膏,想着不管有没有用也都是她的一番心意,他折回来准备烧碗开水冲两勺。   “你们在干啥?”他冷声问屋里的两个孩子。   端着罐子的女娃一惊,手里的罐子翻倒在地,一股子清凉的甜味儿填满了这个低矮的土屋。   苏昌国快步走过去,把孙女一推,捡起粘稠不堪的罐子,一满罐枇杷膏只剩下一小半,外面的罐子上淌了厚厚的一层,呈拉丝状往地上滴。   “偷吃?我吃的药你们也吃?能吃的我什么时候瞒着不给你们吃了?啊?没良心啊你们。”苏昌国揪着孙女孙子出来,顺手掂起墙边靠的拐杖,对着两个孩子的屁股就抽了几棍子,边打边骂:“小兔崽子心坏完了,跟你们爹简直没两样,老子咳成这鬼样也没见你们谁来过问,只记得吃,咳咳……”吼的太用力,嗓子又开始干痒。   “都滚吧,老子的屋你们都别进来了。”他失望说,说完拿着铁锹去铲了一锹土,进屋盖在淌出来的枇杷膏上,心疼啊,老幺花了大功夫找人买来的,他一点还没沾就没了一半。   越想越心疼,他提着粘兮兮的罐头瓶子进厨房,洗掉底部的土,瓶身上的枇杷膏都被他刮进碗里,刮不干净的用水洗洗,甜水倒进锅里烧开再舀到碗里。   “老不死的,要不要脸皮,一把年纪为了口吃的打孙子孙女,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梅大囡身上沾的还有棉花叶子,冲进来拿起罐子,开盖闻闻直接递给了她两个孩子,装枇杷水的碗也给砸了,“敢打我孩子,我也不让你好过。”   苏老头瞪着这个油头黑面的泼妇,又看了眼厨房外面的拿手搅枇杷膏的孙子孙女,没再像以前那样试图讲道理来缓和矛盾。   “分家了就要有分家的样子,以后管好孩子不要来我屋里,还有,我儿子都没打算要,哪还有什么孙子孙女,骂我老不要脸,你可不要把你儿女教成小不要脸的。”他板着脸说的毫不留情面,也彻底堵死了自己的后路。   “还有,那不是糖不是蜜,是小愉给我买的治咳嗽的药,你们爱抢走就抢走,吃出什么问题了也是活该手贱嘴馋。”他继续咬牙说。   梅大囡不可置信地盯着老公公,太过震惊都盖过了被骂的气愤,她知道两个老的看不惯她,但公公还是疼爱孙儿的,婆婆又是耳根子软,心疼儿子喜欢孙子,所以她做事肆无忌惮,从没想过老公公会翻脸,儿子不认了,孙子也不疼了。   “吃,还吃,饿死鬼啊?”梅大囡两步蹿出去,夺过罐子给砸在磨刀的石头上,清脆的玻璃响发泄着她内心的畅快,我吃不成你个老不死的也别沾,她甩掉手指上粘稠的鬼东西,说:“你可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赶明儿死了别想你儿子孙子给你披麻戴孝。”   “嗯,我记住了,你们也记住,别往我屋里再踏一步。”他压抑住嗓子里的干痒,一张老脸憋的通红,等人走了他才一屁股墩在小板凳上,头埋在膝盖上咳,太过用力,激出了满眼的红血丝。   “这、这怎么都撒了?”余安秀从菜园摘菜回来,进门看到的就是破碎的玻璃块子,还有黄褐色的枇杷膏。   “谁摔的?”她放下筐子蹲下,伸手试了试,进灶屋拿碗拿小勺,把干净的那一层给刮了起来。   苏老头没阻止她,他坐在昏暗的灶门瞅着满是太阳的院子。良久,在老太婆进来后,他开口说:“我给你说个事,我跟你儿子一家闹翻了,以后不再来往了,他们不能再踏进我屋里一步,我以后死了也不要他们披麻戴孝,你要是不愿意,我俩也可以分家过,你也可以搬去他们那边住。”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闹成这个样子?”余安秀无措,她放下碗,抠着锅台,试图缓和道:“亲爷俩哪有隔夜仇,你别说气话,哪有不让儿孙披麻戴孝的,又不是没儿子。”   “我已经决定了,改天我给四个闺女说说,到时候她们四个各搭把手把我埋了就行了,活着都已经把脸丢完了,死了只要让我有个坑躺就行,反正我眼睛闭了啥也不知道。”苏老头站起来往外走,“你即然跟我想法不同,来,我俩把钱分分,以后各过各的。”   再没有想到过有这事,她就出去了没多大一会儿,屋里就闹出了这个乱子。   “还有八百多块钱,扣掉给打棺材的四十,我俩平分算了。”苏老头掏出压箱底的钱,数四百块钱给她,又数出八十块钱推过去,“我肯定比你先走,说不准是什么时候,这八十等我闭眼了你帮我偷偷塞给老三,四个闺女就她日子最难过,有个动不动就病的孩子,现在还有个还在吃奶的,挣的没有花的多,这给她备着,免得到时候为了丧礼钱四处求人。”   余安秀深深吸了口气,吸进去的味道还带着甜,但她却尝到了这辈子最苦的味道。她死死盯着面前的老头,试图找出他的犹豫,但没有,他是真的跟儿子断来往了。   她抖着手把钱推到他面前,急促地说:“我跟了你一辈子,临老了还是要跟你过的。”   苏老头听她说话带颤音,也叹口气,知道她这个决定有多不容易,安慰她说:“儿子没良心,孙子也是指望不就,来往也是受气,索性断开,舒心活个几年。”   苏愉每天早上去果园都要去瓜地转悠一圈,终于在第三天,俞远安给她带来了好消息。   “苏妹子,老中医还在活着,还在偷摸给人看病,你赶紧带你老爹去看看,给,这个是地址。”俞远安递出一张纸,嘱咐道:“要开介绍信,还要买火车票,你都清楚吧?”   “清楚,我等我爱人跑车回来了就走。”苏愉把纸揣进兜里,满脸开心,“多谢俞哥了,等我从晋城回来了,带我爹来感谢你。” 第72章 072 看病   宁津回来的当晚, 苏愉就把她要带老爹去晋城的打算说了,“老头的病比大夫说的严重,他也一天到晚的咳, 挺受罪的, 我带他去看看, 能治就治,不能治就回来挨时间,也算是尽个心。”   “什么时候走?”   “就等你回来跟你商量, 我打算明天去开介绍信,再去把火车票给买了, 后天就动身。”苏愉坐椅子上盯着他,看他有没有不高兴的情绪。   宁津拧掉衣服里的脏水, 说:“我陪你俩一起去,我待会儿去厂里请假, 顺便把介绍信也给开了, 地址填哪里?”   “你也去?我带他去就行了, 你在家歇两天,然后继续去上班。”   宁津摇头, 笑着说:“不行,我不放心, 我怕你再被人给卖了。”他把衣服都扔在清水里,弹指尖上的水嘣她, “苏愉,我是你男人,是帮你顶重担的,出远门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尤其还带个年龄大的老人, 路上也没你想的那么安全,我是一定要去的,钱什么时候都能赚,这个月就是没工资我们也不缺吃少喝。”   老丈人病了,他在这时候心情好是有点不合时宜,但苏愉的表现让他满意啊,想当初处理二丫的事,他就是个跑腿的,从头到尾都没听苏愉提起过,后续也没有解释,完全把他当个搭伙过日子的,丝毫不在意他的想法。现在有进步了,还知道等他回来了说一声再走。   “那行吧,带上你给我当保镖。”苏愉展颜,她自信她能处理好,宁津去不去都行,但他主动要跟着一起过去,对她带老头去看病也没有任何意见,她身上的压力轻了一半。   第二天,苏愉先去果园找邱富力开了介绍信,地址填的是晋城的一家大医院,之后就跟宁津一起骑自行车去新河大队接老两口,刚到就见院子里挺热闹,好几个人在院子里砌院墙。   “这是咋回事?”苏愉跟老头进屋,留宁津在外面给砌墙的人帮忙打灰。   “你怎么又来了?”苏老头粗声粗气地问,眼睛瞟到还散发甜味儿的小灰堆,像是被烫了一样,“你这上班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能干的长久不?”   “院子里怎么再砌墙?”苏愉又问了一遍,抽了抽鼻子,问:“你们屋里什么味道?怎么甜不拉唧的?”   “就是跟你哥分成两家人,各过各的,早就该砌的,当初分家了就成两家人了。”苏老头想着这个原因早晚都会被几个闺女知道,就说了前些天发生的事,“就是糟蹋了东西,你废了好大劲儿给弄回来的好东西,都给糟蹋了。”他盯着老幺,生怕她发脾气,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在呢。   苏愉笑了,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两圈,咂巴嘴打趣:“我还以为你到死都想不明白呢,看来是以前受气少了,你孙子孙女一气,死心眼就冲开了。最稀奇的是我妈竟然没闹,为了你抛弃了她宝贝儿子,老头,我妈可是一心扑在了你身上啊。”   “谁对她好谁对她歹,她心里能没数?”苏老头像是没听到苏愉的前一句话,养了这么个儿子,给了他房子跟钱,能干活的时候帮他干活,老了老了反而在给几个闺女添麻烦,甚至身后事还要让她们操办,没脸啊。   “对了,你怎么跟小宁来了?两个孩子呢?”他打岔,不想她再多问。   “他俩在镇外种树,忙得很。我跟宁津来是打算带你去晋城看病,我一个同事说他老家有个好本事的老中医,专治疑难杂症,我想着你这天天咳也不是办法,我们去看看,不求治断根,只要能缓解就成。”苏愉打算把老娘带回家,让她照顾平安跟小远,她身体还好,能吃能喝能睡,给两个娃做个伴烧顿饭,都还是能干的。   “我不去,我的身体我知道,能活多久是多久,可别乱花钱,就是治好了,也就多活那三两年,不值当。”老头一脸抗拒,话也不多说,直接出去跟人说话,不给苏愉再劝他的机会。   “怎么说的?”宁津看她气扭着一张脸,就知道估计是老头不愿意去。   “不愿意去,说是不值当,真是命比草贱了。”她气鼓鼓地说。   “那我去劝劝?”   “行,你去说,我去找我堂哥,先把介绍信给开了。”苏愉扭头出门,不一会儿就捏了张纸回来,而宁津还是没把老丈人劝服,他可是领会到犟脾气了,这是油盐不进。   “妈,你给我爹收拾几件衣服,我带他去晋城看病去,记得带件厚褂子,免得变天了。”苏愉直接去找老太太。   余安秀惊喜,嘴上不住说好,她倒腾着收拾了衣服又去和面,说是要烙一大张饼子让他们路上吃,现在她就指望老头子,他病好了能多活几年,她也有个伴,有个为她着想的人。   “走吧,你要不走那只能是你小女婿扛你走了,他要是扛不动我就去喊我三个姐夫,我也不让他们出钱,就出力把你扛上火车就行了 。”苏愉等墙砌起了,帮忙的都走了,她才开始威胁。   看老头绷着脸瞪着自己,苏愉也不怵,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宁津,走过去扯他,说:“你不会真一把年纪了还要人抱着你出村吧?像你娶我妈的时候抱她进村,是抱进来的还是我妈自己走进来的?”   苏老头都气笑了,这扯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等等,我走,先让我进去拿点东西。”   “拿钱是吧?我妈拿了。”她也是才知道,老两口每次去她家住都还把钱揣走了,这是防着家贼啊。   “米面都锁好了吧?”他不放心地问。   “锁好了锁好了,都锁好了,我亲眼盯着我妈锁的。”苏愉把他的衣裳夹在后座上,等他坐好了就蹬踏板,宁津带着重量更重的丈母娘跟在后面。   “这是才回来几天呐?又被苏愉接走了?荣兵这个儿子当的轻松,爹妈由妹子养了。”村里坐在晒场里筛芝麻的人谈论。   苏庆国在一旁听了没吱声,苏愉开了介绍信后叮嘱他别漏了消息,免得村里笑谈更多。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苏愉跟宁津带着苏老头就出门了,他们要赶最早的一趟班车,去县里坐火车。   “这还是我第一坐火车,你妈都没见过这大家伙。”苏老头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眼睛瞅着外面漂过的景色。   “只要活的时间够长,我能见到的你们也能见到。”苏愉剥橘子分给老爹,又问宁津吃不吃。   要坐十四个小时才到站,渐渐的苏老头也不盯着外面瞅了,他不时抿口水,咽下想咳嗽的感觉,不想惊扰睡着的人。   一直到中午,有人开始吃饭了,他才低头出声咳嗽,苏愉递给他一叠纸,等他消停了把泡的麦乳精给他喝,还有一个茶叶蛋和巴掌大的饼子,他现在只吃的了这么多饭。   “爹,怎么想通要跟你儿子孙子断绝来往的?以前也不是没看人脸色啊。”苏愉跟他说话,想分散他的注意力。   “哪儿那么多原因,就是看孙子孙女不争气,对他千般好万般好,他们也只听他们妈的话,指望不就就想开了。”苏老头盯着只剩个底儿的麦乳精出神,精神打蔫,又咳的死去活来的,医生开的药喝完了老幺也没再去拿,哪怕她没露一句话,稍稍琢磨都能想明白他身体的情况。   她以为不说就能隐瞒情况,也就她自己以为瞒住了所有人,她妈都猜出来了不对劲她还没察觉。要不是他眼看着不好了,老婆子哪能痛快答应不跟儿子来往。   可能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以前在意的面子啊、子孙啊,通通都不是个事,也不愿意做事全为了儿孙,自己都没活明白,还指望儿孙能突然开窍能看到老人的苦心了?   刚进入晋城,老头就是捂着鼻子也咳的不得了,喝水吃水果怎么都压不住,顶着车厢里人的白眼总是是到站了。   下车了苏愉就拿衣服让老爹蒙住口鼻,这里的空气太糟了,她一个没病的人都有些不适应,也只想打喷嚏。   “挖煤的多,不如我们那边空气好。”宁津在车站里问了要在哪里坐车,票价如何,带着苏愉跟老丈人直奔班车停靠点,等了一二十分钟才坐上车,转了三趟车,在傍晚才到俞远安说的小镇。   “先找个招待所过一夜,明早我们再过去。”宁津问。   “行,听你安排。”苏愉在车上已经被挤的晕头转向了。   “这位同志咳的这么严重,是什么病?”做登记的招待员戒备的盯着苏老头。   “吸烟吸出的毛病,同志你放心,不是传染病,不然我跟我爱人不可能就大咧咧的跟他走一起。”苏愉解释。   “不是最好,给,两间房的钥匙。”招待员把钥匙递给苏愉,给她指了是哪两间房。   从上火车到现在已经两天了,三个人都出了一身的臭汗,这里供应的有热水,还有澡堂子,从头洗到尾,吃过饭就回屋睡觉。   第二天直奔纸条上的地址而去。   “老大夫,我们是俞民安介绍过来的。”苏愉敲开门就先报俞远安大哥的名字,听说俞远安家就在这附近。   “噢,他跟我提过,你们进来吧。”老大夫脸上的神色松懈下来,冲屋里喊:“老婆子,家里来客了,去买点菜回来。”   苏愉诧异,连忙拒绝:“不,您太客气了,我们不留下吃饭,您不用准备。”   老大夫没说话,直到走进里屋了才抬眼瞅她一眼,好笑地说:“没留你,这只是我给我家人打个招呼,让他们留意外人。”   苏愉:“……您还挺小心的。”她干干笑了两声,没好意思再说话。   留老头在屋里把脉,苏愉跟宁津出来,她斜瞪刚刚笑出声的男人,掐他手心,恨恨地说:“你怎么不拉住我?太丢人了!”   “我也不知道你接话那么快,平时的机灵哪去了?”宁津想到刚刚的场面还是忍不住笑。   “第一次见保养这么好的老年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老大夫头发全白了,但看着精神矍铄,脸上不似农村老人的灰败,眼睛也有神,看着就健康。   “你们进来,我说病人的情况你们听听。”里面传来老大夫的声音,苏愉跟宁津赶忙进去。   “肺上有毛病,挺严重的,胃也不怎么好,需要细养,你们要是不急着走,我就给他扎几天针,配着中药喝几天,之后再抓药你们带走。”   “行。”这次苏愉没急着问老头的情况如何,能不能治好之类的。   苏老头坐在椅子上,胸前背后扎的都是针,苏愉看着肉疼,不敢再看,凑到老大夫旁边跟他学熬药。   “你是他闺女?那是你男人?”老大夫问。   “对,我跟我男人带我老爹来看病,也是运气好,我一个同事是你们这边的,他说他爹就是在这儿治好的,我们就过来了。”苏愉偷偷吸了口气,这中药味儿还挺好闻,有苦味儿但不腥。   “你爹这病不太好,要好好养着,还断不了药,一天三顿都要把药当饭吃,你懂吧?”   “懂,来之前我们也看其他医生了,心里有底。”苏愉问多久来复查一次,药没了可不可以给寄过去。   “你们走的时候带走三个月的药,要是有条件呢,三个月后再来看看,没条件就半年来一次,药可以寄,但你们要先付药钱,邮费也是你们承担。”   苏愉看他对这业务很熟练,看来接待了不少外地病人。   “行,都按您这边的规矩办。”来都来了,苏愉也没别的办法,只能选择相信。   “对了,老叔,你会不会按摩穴位和松骨啥的?我男人常年跑车,他颈椎不太好,能不能按按?”苏愉凑近乎,老大夫变成了老叔。   “要钱的。”   “我们给钱。”苏愉应得脆响。   “小伙子,来,你媳妇说你颈椎不好,我来给你松松骨。”他喊来家里人熬药,返回去让宁津脱了衣服,他来给他松松骨。   苏愉屁颠跟上,在一旁旁观,听宁津哎呦哎呦叫还有些烦,拍他说:“你别叫,挺打扰我学东西的。”   “老叔,您先别走,您看我按的位置对不对!”苏愉站在老大夫的位置,手摁在宁津后脖子上求问。   “我不教,弄想学就自己琢磨,都看一遍了。”   “那我们明天再来松松骨。”她把衣服递给男人,决定之后每天都来按按,以后宁津再难受了她给捏捏。 第73章 073 老思想   在招待所住了七天, 今天是最后一次去扎针,去的路上,苏愉问老爹:“扎针感觉有没有效?”   “有, 第一次扎的时候我心里像是蚂蚁咬的, 浑身不自在, 老是想把针拔了往墙上蹭,太痒了,骨头缝里都痒。”苏老头苦着脸回忆, 右手不自觉地抓胸口的衣服,那种麻痒痒的感觉像是种在了肉里, 一想都难受。   “现在呢?不痒了?”   “还痒,不过没之前那么难受, 感觉喉咙管里有水了一样,不像之前说两句话就干巴巴的, 像是咽了两口沙子。”苏老头一直皱着的老脸松泛了一点, 咳了不少年, 他最是清楚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个状况,现在一点点的缓解都值得高兴。   到了老大夫家时他正在烧针消毒, 看到他们来了也就抬了下头,等苏老头解开衣裳他利索下针, 边扎边说:“今天扎了就不用再来了,我待会儿给你老爹捡药, 你们回去细细养着。”   “不用再多扎几天?我爹刚刚还说这几天他舒服多了。”苏愉说。   “不用,扎针又不是时间越长越好。”针都扎完了,他揣手往后院走,对跟上来的苏愉嘱咐:“之后的两三天有个病情反扑的阶段,这是正常的, 让病气发出来就行了,熬药你也学会了,回去让他按时喝,要忌嘴,发物跟生冷的少吃,烟酒不要再碰。”   “行,不过待会您当他的面再说一遍,他脾气犟,我嘱咐的他说不定还嫌啰嗦,您嘱咐的他肯定记得清楚。”苏愉站在门边说话,没有踏进人家存放药材的屋里。   老大夫轻笑了一声,这父女俩还挺有意思,老头明显是做主久了,习惯性的给人下命令,跟女婿说话就是“我要**、你要**”之类的,压根不是商量,直接是告诉你他要怎么样。按说这是管儿女久了,在家里当家做主常年留下的习惯,但他在他闺女面前说话就有点打拐,会问她的意见,什么时候走啊、该做什么之类都会跟她商量,说错话挨攘了也不犟嘴,像是害怕说不过一样直接不搭理,过后又甩脸子,但也只是面子功夫,被闺女好话一说立马顺毛了。   “家里只有你一个?没兄弟姊妹了?”他有点疑惑,突然对人家家务事有了好奇。   “兄弟姊妹五个,我是老幺,我日子最好过,就我带老爹来看病。”苏愉明白他的疑惑,在老人随儿子住的年代,女儿女婿带老人看病,一般人都会以为这家没儿子。   “那你老爹可有福气了,我看你男人对他不错,少见。”这老头儿子应该不咋样,要是儿子有孝心,跟着一起来的就不会是女婿。   “来,我把药草配好了你装袋。”他把一沓子黄纸袋给苏愉,指着小秤里的药材让她装好,顺便封口,“一包药材熬三顿,火候掌握好,火不能熄,水不能淤。”   九十多包药材堆起来都有大腿高了,整整装了一麻袋,得亏宁津跟来了,要不然上火车的时候她扛着麻袋就顾不了老头。   “老哥,回去了好好喝药,多出去走走,不要窝在屋里晒太阳,还有就是要忌嘴,烟酒不能再碰,你胃不好,辣的冷的生的都少吃,最好不吃,少发脾气。”老大夫收针的时候按苏愉的要求又交代了一遍,“还有,不扎针了有个病气往上冒的阶段,身上难受,咳的厉害,胃口不好都是正常的,按时喝药,两三天过去也就好多了。”   “哎,好,感谢你啊大夫,没来之前我都准备将就过日子,能活一天是一天了。”   “我们当医生的都没说你病治不好,你倒是挺敢给你自己诊病的,得亏你不是同行,要不然得吓死多少个病人。”老大夫没好气的说,他们当大夫的最忌讳碰到要死要活乱折腾的病人,能活三五年的,结果一年不到,他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   苏老头讪讪地闭嘴,他之前看这大夫还挺好说话的,顺嘴嘟噜了两句就挨了一顿嘲,还在女婿面前,脸有点烧的慌。   “那个,你,过来坐。”老大夫指着扛麻袋的男人,让他脱了衣裳,招呼苏愉过来。   “我就教一遍,力道、穴位、关节你都记清楚了啊。”他瞅一眼苏愉,看她神色激动,慢慢给她说穴位的位置,还有力道的变化跟技巧,稍后站一边让她自己试一遍,从旁纠正了一下就赶他们走。   “老叔您真是医者仁心,还心胸开阔,开明又善良。”苏愉没想到他准许自己偷师就罢了,还亲手教一遍,真是个好人。   “打住吧,好话不要钱也不能张嘴就来,我听不得这虚名,到手的好处才是真,半年后记得再带你老爹来给我送钱。”现在这是对中医打压的厉害,要不然她买个两本医书看看,记住了穴位图也能自己上手,不值得教个按摩手法就把他夸的天花乱坠的。   “明年开春了就来。”苏愉笑眯眯摆手告别。   回到招待所后,中药放在屋里,苏愉三人去了这里的供销社,买了点这里的特产,还买了个罐头,回去把罐头吃完了瓶子洗干净沥干水分,把从老大夫那里打包回来的中药汤灌瓶子里,午饭后就往火车站赶,运气好买到当晚的火车票,第二天下午就回到了他们的小镇。   “妈,你们终于回来了,小远,爸妈回来了。”平安在大街上看到回来的三个人,自行车也来不及停,往地上一扔就冲了上去。   “败家子,自行车直接往地上摔,砸坏了你不骑了。”宁津冲跑过来的莽儿子叮了一雷蹦子。   “哪儿那么容易坏。”平安揉着脑袋,跟小远凑到他妈旁边,“妈,我们等了你们好几天了,再不回来我们都要去火车站接人了。”   “姥爷,你病看好了没?”小远拽着他妈的袖子扭头关心。   “快好了,好好喝药就能活到看你娶媳妇。”回到熟悉的小镇,苏老头脚下有点飘,走路都轻松多了,熟悉的小房子、斜挂的门牌、歪脖子树都是他记得的,他总算不用一直盯着周围的环境了,脑子跟眼睛都松泛了。   人老了还是要少出远门,不踏实,他心想。   宁津把麻袋夹在自行车后座上,让平安推车走在前面,就这样还不能阻止他扭头继续叽歪,什么火车多长、晋城是什么样的……   “给,里面是给你们带的零嘴。”一进屋,苏愉就把两个娃瞄了一路的包袱递出去。   “哇,是什么好吃的?”平安跟小远笑眯了眼睛,解开布包直接放地上扒拉。   “哼,看到没,这俩最想的是那堆东西,哪是想的爸妈。”宁津捻酸,还要捎带上苏愉。   “想没想你我不确定,但一定是想我了,第二想的才是带的吃的。”苏愉伸了个懒腰坐在椅子上,瞟了眼进屋的老两口,老太太该是记挂老头了,开门时眼睛直接钉在他身上,她喊妈都没应。   之后苏愉去乡下买了只公鸡回来,晚上炒了一钵子鸡肉,煮的花生稀饭,还有沾着鸡汤的贴饼子,好吃好喝填饱肚子后,小远悄摸说:“妈,还是你在家好,你不在家我姥做饭都舍不得倒油。”他跟平安这些天都没沾点肉腥,净是青菜,院子里种的吃完了,他姥还回家砍了一筐子来。   “老幺,给。”苏老头掏出一卷钱递给小闺女,说:“这一趟吃的住的用的,还有我看病拿药的肯定不止一百,但我也只给的起一百,我还想继续治病,还要给你妈留养老钱,爹算是亏了你,你跟小宁补一点,之后我跟你妈自留地里种的花生芝麻啥的,我每年都给你送,也只给你。”   “我不要,你跟我妈自己留着,手里有钱心里不慌,你们老了没挣钱能力我有啊,我不急着用这笔钱,也不缺这笔钱过日子。而且我是你闺女,你养我大也没要我付钱,我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还在为我操心,你是我爹,你病了我带你看病是理所当然的,看病的钱你还要补给我,那我可亏心了。”苏愉摸了摸小远的头,继续说:“我儿子还在这儿坐着,我今天要是收了你的钱,那我老了病了去看病,不付医药费说不过去,付医药费我又不甘心,这钱我不能收,我可不想以后让我孩子带我看病还要我自己出钱。”   “那不一样,小远是儿子,你是我闺女,我把房子跟钱都分给你哥了,他最该管我生老病死的都不搭理我,我没脸来占你便宜。”老头站起来把钱放老幺面前,“收起来,别憨犟,我有五个儿女,生了你们是我该养你们的,家产都留给你哥了,养老看病跟你们当闺女的就没关系,他现在不养我,盖的房子我不能给拆了卖了,人我也赶不走,我没法把东西再分给你们姐妹四个,也就不让你们给我养老,你能带我去看病为我操心是你孝顺,我不能让你把钱跟事都包了。”他没立场让四个闺女一起分担,也不能大手笔的把这趟花费都包了,只能让小闺女吃点亏了。   “真不用,你就是把你那老房子给我我也不要,我养你管你是我当女儿该尽的责任,你生养儿女不就是为了养老嘛,现在给钱啥的分这么清楚,我都怀疑我不是我妈生的,不是你俩养大的了。”如果老头老太太亏待她虐待她了,家产分给了儿子,生病了来找她,苏愉心里肯定也不愿意。   但现在是她自愿带老爹去看病,而且老两口虽然重男轻女,但也没对不起她,哪个女儿日子不好过了就操心哪个,最重要的是老两口跟儿子断了来往,手里捏的有养老钱,也不补贴儿孙,所以苏愉不惦记他们手里的钱,给的也放心。   苏老头词穷,他说的话这孩子咋就听不明白了?他再次重复:“你是闺女,不养爹妈的,你要是我儿子,今天这钱你问我要我都不给你。”   苏愉也恼火了,这老头还是固守他的老思想,她抓起钱拍他面前,憋着火说:“儿子儿子儿子,你儿子现在都指望不上,你还念着儿子养老那一套?我不就是缺了那个把儿,但我能带你看病能养你吃饭,还能给你操心身后事,反正你跟你儿子也闹翻了,不如把我这个没把儿的当半个儿子,跟我住,你之后一心想着我这个家,我给你养老送终。”   “胡说。”苏老头立即瞅向小女婿,解释道:“她顺嘴胡诌诌,你别当真,我家里有房有地,不跟你们住,以后就是操办身后事,荣兵不管我就是她们姊妹四个商量着来,不只指望她一个人。”   宁津笑了一下,咬了下嘴唇,没看苏愉,点头说:“我明白。” 第74章 074 又打人了   听到宁津仅仅说了三个字, 苏愉发热的脑子算是冷静了下来,但她始终还是坚持不要老头的钱,哪怕最后老太太也跟着劝说她也没要。   “爹, 妈, 如果我是没钱, 缺了这笔钱我吃不上饭,你们给我肯定要,但我现在一个月七十三的工资还问七十岁的老爹要看病钱, 我做不出来这事,也没那个脸, 更不想我老了之后我儿子指着我说当初要了姥爷的钱,带我看病也要我出钱才行。”家里钱都在她手里, 苏愉想着这趟出行都是她在付钱,宁津可能也不清楚到底花了多少钱。   她说:“这次去看病, 从车票到给孩子们买零嘴一共花了二百三十八元八角五分钱, 火车票一人十七块五, 一来一回三个人就是一百零五,你看病拿药也就将近一百二, 还包含垫付的中药钱,也就是说你一年单单是喝汤药要两百三四十, 是我三个月的工资,钱是不少, 但人生病是没办法的事。”苏愉看了眼男人,抿了抿嘴,继续说:“今天如果不是你生病,是宁津或是平安,我一样会掏钱给他们治, 就算是打了我的婆婆,将来她要是有这一天,只要宁津愿意给治,我也掏钱。”   如果说刚刚还有点气,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苏愉就理解了宁津,设身处地的想,如果公婆病了,宁津的兄姐不愿意管,把不分她家产不给她带孩子的公婆推过来,她也不愿意,哪怕掏钱她心里也有气,有憋屈。   苏愉声音软化了,说:“爹,今天我不问你要这钱是为了你们老两口生活宽裕一点,但你们的钱可别都补贴给了我哥我姐,看病是一回事,你们补贴是另一回事,给他们了就不能漏了我,甚至我要更多。”   “不会给你哥,以后但凡我给你三个姐一颗花生都要给你抓一把。”苏老头心里酸酸的,老幺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也不再逼她收这一百块钱,他说:“等过两天,趁小宁还没走,你喊老大老二老三都回娘家聚聚,我跟你哥分开过的事怕是她们还不知道,顺便也说说以后的事,不管多少,跟她们相比,我不亏了你。”他现在脑子有点乱,只是有个想法,他还得琢磨琢磨。   晚上躺在床上,苏老头突然想起一件事,披着衣裳出去,问:“头发还没干?”   “快了,你怎么出来了?睡不着?”   苏老头直接脱鞋坐鞋上,问:“我刚刚想了想,怎么没听你提过孩子?你是也病了生不了还是你俩商量好了不生了?”   “不生了,我们响应国家政策,家里有两个孩子就行了。”苏愉看了眼屋里,宁津被两个孩子缠讲去晋城的事了。   苏老头咳了两声,弯着背叹了口气,算了,小两口的事他不再管了。   “老幺,别提给我跟你你妈养老送终的事了,你好好想想,对宁津来说,他娶了你,他带的有平安你带的有小远,你俩都有工资,也差不了多少,你俩又不准备再生孩子,难道你还要拖两个老的过来?当谁是傻子呢?你们这种家庭他愿意把工资交给你,乐意受你拿捏,愿意陪你带我穿过好几个城市去看病,不错了,你可别做过了,没几个男人能做到他这一步,我自认如果我是他,你今天说要当半个儿子给我跟你妈养老送终时我都得甩脸子。”   苏愉没说话,老爹说的她都懂,如果是她一个人带小远生活,接两个老的过来住是她一两句话的事。但婚姻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和均衡,老两口生她养她是真,于她有恩也是真,但他俩没生养宁津,家产也没随她嫁过来,让宁津突然给丈人丈母娘养老送终是一件特别为难的事,他对只生没养他的爹妈都没什么感情,何谈恩义更淡的丈人。   “我是你爹,说话难听也是为你好,也不怕遭你怨,你做事别由着性子来,你能挣钱养家宁津也能,你对我跟你妈好也想想宁津爹妈,你不愿意跟他们那边打交道,宁津也有他的想法。”苏老头起身准备进屋,走之前还补了一句:“噢,对了,我跟你妈不会搬到这儿来跟你住,我们在乡下有房有地,你也别打歪主意。”   关于搬来镇上让老幺养老的事,苏老头想都没想过,他心下想,这次不论老幺是卖乖还是威胁,他都不会住过来。   宁津听外面的说话声没了,又等了一会儿才开门出来,看苏愉还在外面,他拎了个小板凳走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月亮,先开口说:“爹又训你了?”   “可不是嘛,老爹这人活的通透,难怪村里人吵架了喜欢找他判个公道是非。”苏愉耸了耸肩,偏头看向他,看着他有些闪躲的眼睛,说:“对不起,今晚的事我没跟你商量又独自做决定了。”   宁津揉着她手没话说,好的歹的都让她说了,就是有气也没气了,“那你记得改,家里的事、亲戚的事要跟我商量。”他无奈妥协。   “嗯。”苏愉手撑着下巴,继续说:“我想了想,你爸妈把家产留给你哥了,如果将来病了你要接他们来养老,我肯定也不乐意,所以我就不接我爹妈过来住了,而且我爹妈也不愿意来,但我肯定还是要照顾他们的,你没意见吧?”   宁津松了口气,“我有意见的不是照顾你爹妈,是觉得不公平,你哥有房有钱,你三个姐姐也不负担爹妈的养老,都压在你身上,我总会忍不住怀疑我们是不是被骗了。”尤其是丈母娘明显对儿子还不死心。   “心放肚子里吧,我老爹死都不肯跟我们住。”苏愉撑着他腿要起来。   “哎,你之前说我爸妈病了你也会掏钱,我怎么感觉你说的挺不情愿?”   “就不情愿,你没听错。   “那你还说?”宁津好笑。   “要不是喜欢你我才不愿意说这话,不过我可跟你说了,真有那一天也是你照顾他们,我掏钱可以,但别指望我动手,谁让你爹妈待我不好的。”苏愉趴在男人身上,对着他耳朵说。   哎,真不害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宁津心里舒坦极了,但面上没有表示,背着她往屋里走,说:“你放心,我爹妈看不惯我,不会跟我们住。”而且老大老二也没他大舅哥那么没良心。   两人走到门口,苏愉从他背上溜下来,开门进去,里屋的说话声也跟着断了。   两天后,苏愉去通知三个姐姐明天中午回娘家聚聚,说是爹下的命令,只要大人过去,小孩就不去了。   四个女儿女婿都到了,苏老头让老幺去村里找村长还有他们本家的堂叔,让老大去喊的荣兵跟他媳妇。   “昌国,喊我们来是有啥事说?”胡子花白的老头看着院子里突起的围墙,又看了眼坐在门槛上耸拉着头的荣兵,心里只叹丢人。   “堂叔,麻烦你来做个见证。”苏老头也没关大门,他家的事本就是村里的笑话了,如今也不在乎多一件少一件了。   “我们老两口跟荣兵分开过了,以后也不来往了,就当个同姓的邻居,我跟他妈的身后事也不指望他一家操心了。”   “哎,昌国,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是你儿子这是走哪都认的。”   苏老头打量了一圈,看荣兵还是垂着头,儿媳扭着张脸像是还有气,他突然就笑了,说:“堂叔,我已经决定了,想了好长时间了,不再反悔了。”   “我的身后事不指望荣兵,我跟老婆子的钱和自留地也跟他无关,我们老两口的棺材已经快打好了,寿衣什么的也自己准备,我们老了之后,丧事就由四个闺女操办,收的丧礼由她们平分,其实她们身为闺女该出的礼金都够整场丧事了,就是多操点心,这应该不为难你们吧?”他盯着四个闺女还有女婿。   “爹,你要不再想想?”苏桃说。   “不想了,如果你不愿意操心就出闺女那份该出的丧礼,事后由其他三家分钱,跟你无关。”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有点不好看。”   “好看顶个屁用。”苏老头想了想,丧事交代了就该交代手里的钱了,他说:“我病了,有一阵了,都是老幺在操心,带我去医院是她,这段时间我不在家是她跟小女婿带我去晋城看病了,单单是半年的药钱就花了一百二,我要给她钱她没要,说是尽心,全了我养她长大的责任。”   苏老头看了看另外三个闺女,继续说:“我说这也不是为了找你们卖可怜要钱,但你们得领情,老幺做了我就要给她表功。我跟你妈手里还有八百多块钱,还有两亩自留地,我们死了之后,手里不管有多少钱,六成归她,另外四成分给老大老二老三,自留地跟房子也归老幺处置。”   “房子跟地没有给外嫁姑娘的。”梅大囡突然出声。   “这没你说话的地儿,喊你跟荣兵来只是通知你们。”苏老头看向他堂叔,说:“我说的留给她处置,意思是她决定是卖还是送还是怎么搞,卖的钱归她,送的人情也留给她。”   “真决定了?”   “真决定了,待会儿我把今天这事都写下来,堂叔你帮着按个手印做个证。”苏老头说。   “那行,反正是你们家务事,我也不多嘴。”跟他一样不多嘴的还有苏庆国,来了就蹲在灶屋外面,一句话都没说。   “老大老二老三你们有没有意见?要有就说,我想了一下,这件事对你们来说只是多了件操心的事,就是操办我跟你们妈的身后事,最花钱的棺材跟寿衣不要你们管,办席之类的还有丧礼收,你们不亏。平时逢年过节还有我们老两口的生日,你们还照旧过来,该给多少钱你们姊妹四个商量着来,就是家里少个兄弟罢了。”苏老头问几个闺女。   “没,我没意见,你跟我妈单住了也方便我送肉送蛋过来。”苏敏说。   “我也没有。”苏桃说。   “我也没有,爹妈,我们两家离的最近,你们俩没事了就溜达过去,到我那儿吃顿饭再回来。”苏荷说。   “我更没意见,镇上离家里也不远,我家里要是做好菜了就让小远骑自行车来通知一声,爹妈走过去,饭后再走回来,走动健身了还不怕不消化。”苏愉说。   “行,都没意见那就这样定下了。”苏老头长长出了口气,身体里的郁气似乎都排出来了,他指着荣兵说:“荣兵,以后就是邻居,没有父子母子关系了,不要动不动打发孩子过来,也别去我们菜园跟自留地拔菜了,更别找我们给你看家喂鸡之类的。”   “你真要做的这么绝?”苏/荣兵抬起头,阴着脸,满眼的红血丝,第一时间瞅向他妈,问:“妈,你也要这么对我?你有没有想过外人怎么看我?”   “你都没想过外人是怎么笑你妈的,更没想过你妈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哪儿来的脸要求我们还为了你的脸面继续受气到死。”苏老头挡住老婆子,不让她心软。   “老不死的,都是你在里面当搅屎棍,害我一家人没个好名声,你就不为你孙子着想?闹成这个样子哪个好姑娘愿意嫁给他?”他站起来,挥着拳头要去打他爹。   “宁津,打他,打他个没人性的狗东西。”苏愉扫了一圈,掂起靠墙搁的棒槌,动作熟练地闷了上去,“大哥二哥三哥,出气的机会来了,都给我打。”她边踹边吆喝。   十分钟后。   苏庆国扯了扯衣裳,送堂爷回去,出门后回头看被捶的不轻的荣兵,忍不住笑:“我来这一趟是为了拉架的?”   “打的好,早该打,要是小时候就打,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出。”   “那时候我老婶子护的紧,我老叔又不常在家,每逢要打荣兵,还没打到身上她就又哭又喊的,等我老叔闲下手来了,荣兵性子已经养成了,牛鞭子打断了都没给掰过来,荣兵还因为挨打恨上我老叔了。”苏庆国心想,他老叔这样通透的人竟然生了个这么个儿子,气都要气死了。   “余安秀她就是见识短,但搁不住人家命好,嫁人后没再下地,养了个没良心的儿子又有四个孝顺闺女。”老头回想刚刚四个丫头一个接一个的要给昌国两口子送吃的喝的,他也羡慕啊。   “爹,你得了啥病?这么长时间也没给我透个气,这回来了去我家住段时间,我照顾你。”苏敏看向老爹,从脸色上来看分不出跟之前有什么不同,心里琢磨着待会儿单独问问老幺。   “肺有问题,胃也有问题,以后是断不了苦汤子了,活着就要喝药,没给你们说也是我之前没打算再治,想着活一天是一天,后来你小妹从她同事那儿打听到晋城有家医院能治这病,火车票买好了当天就把我接走了。”跟亲闺女说话,苏老头也瞒下了偷摸去看中医的事,反正大城市的医院有没有中医她们又不知道。   “我现在还住老幺家,等你妈跟老幺学会熬苦汤子了就回来,到时候我得闲了就去你们三个家里串门子,早上过去,下午回来,你们可别嫌烦。”苏老头发现真正跟荣兵断了关系,刚刚看他又被揍了一顿,心里别提多畅快了。以后他只用养好身体,别瘫别傻,时不时去几个闺女家吃顿饭,再管住糊涂的老婆子,不额外给闺女添乱,这日子就好的很。   “不嫌烦,你们只管过来,端午中秋年夜饭啥的,我们姊妹四个轮流来接你们老两口。”苏敏提议,问三个妹妹:“没问题吧?要是轮到了不方便接就顺着往下轮,下个节日再补回来,要是没问题就先从我开始,今年中秋在我家。”   姐妹三个都没意见,就是添两双筷子的事。   “咋感觉没了儿子日子更有盼头了。”苏老头看几个闺女在收拾半个月没住的屋子,他提筐子打算去把菜园里还没干死的菜都砍回来,让她们带走,等他身体好点了,回来做个小网,逮着鱼虾了给几个闺女送去。 第75章 075 闲暇   “小远, 骑自行车去喊你姥爷姥姥,让他俩明天中午来吃饭,明天中午我们吃铁锅炖大鹅。”苏愉在菜园里喊里屋的孩子。   “好, 平安你去不去?”   “去吧, 我俩一人骑一辆自行车。”   两个跟苏愉差不多高的男娃子拉门走了出来, 手掌边上还沾了一层铅笔灰,苏愉看他俩出来先洗手就知道,这是又躲在屋里描漫画书上的画。两孩子从三年级的时候已经不满足只看漫画书上的故事了。   “骑车别跑快了。”苏愉嘱咐了一声, 但估计也是白费口舌,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野的很, 骑车不仅突快,还要比单丢把和双丢把, 他俩平日里用的那辆锯杠的自行车车胎都换两遍了,不是破平了就是扎漏气了。   三年过去了, 现在已经是75年的秋天, 果园的事越理越顺, 三年前新种的橘子树苗今年已经开始结果了。每年入冬了整个果园都会人工加牛耕把土翻一遍,冻死土里面的虫卵, 春夏季也不用忙着捉虫,苏愉现在混成了以往俞远安在果园的地位, 去果园的时间随她自己安排。   “婶,你在家不?”二丫在门外喊。   “在, 你自己进来,门没栓。”   “小黑小花又长胖了。”二丫一手摸一条狗,在小花往自己身上闻的时候赶走它,她走过去抓了一把蒜瓣往松散的土里摁,问:“婶, 你家里还有没有红糖?”   苏愉这才发现她嘴唇苍白,额头发汗,把手里没排完的蒜瓣扔到小箩筐里,起身说:“有,我去给你泡一碗。”   还好水瓶里还有开水,苏愉切了一块儿红糖,泡一缸子红糖水端出去递给二丫,“给,趁热慢点喝,我给你灌瓶热水你捂肚子上。”   “婶,你别忙了,我热水灌好了,待会儿喝完水就回去躺一会儿。”二丫皱着眉头小口喝红糖水,烫烫的甜水咽进去,冒冷汗的身体好似暖了一些。   她十六岁了,去年冬天来的月事,第一次来的时候把她疼的直不起身,好不容易在家吃了两块鸡肉也被吐了出来,躺在被窝里没一点热气,大冬天的还出了一身的汗。   “又用冷水洗衣服了?”痛经这个钝刀子割肉的糟心事苏愉也没办法,更何况二丫还身体不好,营养跟不上不说干的活还重,大冬天的用冷水洗衣服她这个大人都受不了,但二丫还是隔三差五去堰里洗一家六口的衣裳。   噢,对了,两年前杜小娟又生了个儿子,现在刚满两岁,从他妈肚子里出来后就是二丫在照顾,计划生育也只有音信没文件下来,对这个小镇的居民没任何影响,该生还是生。   “姐,姐你在哪?”隔壁传来小孩子的声音,没得到回应就扯着嗓子哭。   “婶,我好多了,我回去了啊。”二丫一口气灌掉缸子里的红糖水,搓了搓被捂暖的手准备离开,没搭理家里扯腔拉调的哭声。   “卫生纸还有没有?我前些天刚买了两沓回来。”苏愉问。   “有,婶,以后你不用帮我准备了,我让我妈给我买了。”   “呦,你妈还答应了?我记得她用的都还是灰包吧?”苏愉在家听到过杜小娟让二丫给她准备锅洞里的余灰。   “嗯,她不给我买我就不帮她带小虎,那她只能把他带去上班了,她又不敢打骂我,只得同意了。”二丫踢开凑过来的小花,听她弟哭着跑出来,跟苏愉又说了一声,赶忙跑出去。   “姐,我醒了没找到你。”   “我听到你哭声就出来了,走,回去。”   苏愉听外面的哭声停了,二丫家的大门开了又关上,紧接着是小虎左一声姐右一声姐,这孩子完全不知道二丫是二姐,他还有个大姐。大丫去年嫁人了,前脚把她瘫在床上的奶伺候走了,后脚就从乡下嫁人成家了,杜小娟都没让她大闺女回来过。   “妈,来给我开门。”小远在门外喊,苏愉刚开门就两个孩子手上提的老南瓜。   “我姥爷让我们拿的,他说他种的南瓜今年结了好几个,他跟我姥吃不完,让我们提两个回来。”小远看门开了,把南瓜递给他妈,直接骑在车上冲进去,平安跟在后面也有样学样,提着车把压在门槛上,非要找颠簸的刺激。   第二天苏愉去了趟果园,把她定好的大鹅装麻袋里给提了回来,鹅已经先被杀死了,苏愉回来时平安已经把水给烧开了,接过大鹅塞在水桶里就浇开水烫毛。   “妈,我已经把面和好了,半边南瓜四瓢面一坨老面疙瘩,你看看面发起来了没。”小远跟在他妈后面一起进了厨房,掀了锅盖给他妈看面盆。   “可以,就是下次捣南瓜泥可以再碎一点,你看,面里还有南瓜块儿。”苏愉指点这个喜欢做饭的儿子,掐掉指甲大的面揪,搓开给小远看,“呐,是南瓜嫩皮,不要舍不得削。”   “其他都很好,做饭比我好吃的那天不远了。”苏愉手搭小远肩膀上,鼓励他继续勤奋练习。   “小远,别听妈忽悠,她是想偷懒,等你学会了她就当甩手掌柜了,不再做饭了。”平安探头进来,在苏愉要掂勺子敲他头的时候又嘿嘿缩了回去,提着桶蹲在流水沟旁边拔鹅毛。   “臭小子,以前你俩张嘴闭嘴要吃这吃那,就不许我享受一天了?再咕叨我今天就不动手了,饭菜交给你俩做。”苏愉撵出来给了平安两雷蹦子,看他疼的呲牙咧嘴还带笑,笑骂道:“就喜欢撩贱,非得掐你两下、拍你两巴掌你才舒坦。”   “你不也在笑,你就喜欢这个调调,别不承认。”平安说罢,支愣着两个胳膊蹦起来,躲她两步远,贱兮兮地看她,半是挑衅。   苏愉剜了他两眼,没如他意去撵他,踢了踢桶指使他赶紧拔鹅毛。平安没说错,她的确喜欢这种有疯有闹的家庭关系,平安跟小远待她有些似同龄人,能开开小玩笑,说笑打骂一通,母子三人相处更自在。   鹅炖下锅了,苏愉揣面,等馒头膨大了就放进院子里烧着大木柴的大缸里,这样烤出来的馒头表层焦黄,吃着又甜又香。   两个小子在厨房烧火闻肉香,苏愉把上午没排完的蒜瓣都摁进土里,听着巷子里有羊咩咩声,小黑跟它狗闺女小花又是摇尾巴又是低声叫,她走过去打开门,果然是她爹妈来了。   “小黑小花进来。”苏愉拿绳子把两只狗栓起来,让开大门让五只羊进院子。   “爹,你怎么又把羊给赶来了?”苏愉小跑着捞住地上拖着的绳子,等老两口进来了就把羊给栓在门口,不给它们机会祸祸她的小菜园。   “我一路放羊放过来的,等吃完饭我再放羊放回去,路上野草多,一来一回它们就吃饱。”他把筐子里的药罐提到堂屋去,打算等吃了中饭开火熬一阵直接在这儿喝,不必急着赶回去熬药。   老头现在看着精神比才病的时候还好一些,前年村里买了两头小羊羔回来,他利用他老村长的身份把放羊的活儿给抢了过来,现在每天也有三个公分。他每天赶着羊到处跑,想去闺女家吃饭了就把药罐提着,中午连人带羊过去,吃了饭就走,等羊吃饱了肚子就赶回去。   “小远平安呢,来,这是我挖的甜茅根。”老头洗干净手捏了一撮茅根进厨房。   “哇,姥爷你这茅根哪儿挖的?比我们挖的都粗,汁水多还甜。”平安接到手了就往嘴里塞,他这毫不嫌弃的样子取悦了老头,笑皱了一张脸说:“喜欢吃下次姥爷还给你们挖,我还发现了一个小堰坑,里面有鱼有虾,等过段时间水少一点了,我来喊你俩一起去捉。”   “别等段时间了,我们还有半个月又开学了,就这几天吧?我跟小远去找你,我们不怕水多。”   “噢,要开学啊,今年秋天就上初中了是吧?”苏老头想了想,把时间定在五天后,到时候把小星也叫上,这个外孙也是个乖娃。   半锅大鹅起锅后,苏愉又炒了盘素菜,大缸里烤的南瓜馒头也好了,苏愉拿布给端了出来,又埋了几个橘子在灰窝里,烤过的橘子止咳化痰,而且也烤热了,老爹吃了也不会凉着胃。   “你这都给炖了,没给宁津留一半?”苏老头看两个鹅腿都在里面,就知道这是整只鹅。   “他回来了我再买,不会亏了他,你看看你心疼他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儿子,我是儿媳妇。”苏愉夹了个大鹅腿给他,他这顿吃个鹅腿,一个馒头,两筷子素菜也就够了,再多了就受不了。   “妈,想吃什么夹什么,中午吃了也不怕不消化。”苏愉递了张纸给她,让她擦嘴角的。   “我消化好,不怕不消化。”她慢吞吞地说。   不算只吃鹅腿的老头,就两个孩子一个老人还有苏愉四个人竟然把一只鹅给啃干净了,老太太都没吃馒头,苏愉瞅她面前的一堆骨头,水都没敢给她多喝。   “妈,吃饱了没?”苏愉出声,喊醒坐着打瞌睡的老太太。   “啊?噢,吃饱了。”余安秀醒过神,想去倒水喝。   “那你给羊子舀盆水喝。”苏愉找活儿让她起来走动走动。   等她去拿水盆了,苏老头走过来坐椅子上,笑说:“你怕你妈吃出好歹了?想多了,你妈胃口好,牙口也好,一顿能吃两碗饭,今天那么多肉真算起来还没两碗干饭多。”他算着老太婆的饭量,以这个样子下去,如果中途不生大病,老婆子能活到□□十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我妈的确是身体棒,比我的饭量还好。”像是个长寿的人。   “对了,待会儿我走的时候你给我拿几个你烤的馒头,焦黄没水汽,我还挺喜欢吃的。”   “行,下次想吃烤馒头了直接过来,我现在闲的时间多。”除了去果园上班,就是骑着自行车四处找树少的地方栽树,三年的时间她把去果园的那条路两边种了两排树,最早种的那些树已经比她个头还高了。 第76章 076 树的归属   一条路突然种起了两排树, 这事不算小,而且这条路还通向两个县,苏愉这个种树的就被找谈话了。   “苏愉同志是吧?你在这条路上种两排树是怎么回事?”隔壁县政府的人直接来果园找人。   苏愉看了眼往这边探听消息的人, 笑着问:“不能种吗?我没有其他目的, 就单单是想在路上种些树, 一是我夏天从路上过有阴凉,二是听说种树的土壤更蓄水,我闲暇无事的时候看到小杂树就挖过来种路上, 随手的事。”   男人盯着她,琢磨她话里的真假。   “要是有影响你们也可以给砍了, 我就是想要环境美观一点,还有就是我男人在外跑车遇到过泥石流, 听说是树砍多了没补上的原因,我就想着我多种点……”苏愉不太清楚他的目的, 也没想过自发种树的好人好事还会惊动政府的人, 怕给自己惹出什么麻烦, 她先说出最能证明她无辜的办法—大不了就再给砍了。   相对比她前一番话,男人更相信她最后说的, 她想着她多种树,她男人在外面也安全一点。只是为了环境美观和夏天的阴凉, 几公里的路都种上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也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   “如果有影响我们肯定会砍, 而且那些树虽是你种下的,但土地是公家的,以后跟你没关系。”男人担心的是两个县的政府到时候会因为树出现争执。在农村,在无主的地盘,谁种树就是谁的, 他没见到人的时候还想过会不会是有人种这么多树是为了以后卖木材。   “我知道,我没想过我把树种下就是我的了。”苏愉松了一口气,重申她的想法:“我只是公益种树,以后那些树任政府处置。”   她种了那么多年的树要是真遭人砍伐了她肯定不甘心,但她无权无势,而且国家要发展,肯定是以国家利益为先。   “那行,待会我写个说明你签个字。”只要她不是在公家土地上行私人目的,那就不算侵占国家财产。   签字后,两人就此分开。   俞远安跟邱富力看人走了才走过来,关切地问:“县长秘书怎么突然找你?没啥事吧?”   “没,就是种树的事,我种的树太多了,引起上面人的注意。”苏愉回过神又有点激动,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从开始种树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到后来主动开始种树,也主要是四个孩子的带动,总不能说她提出为了保护环境要多种树之后她松懈了,那在孩子们眼里她岂不就没了威信。   其中很小一部分才是那种家国情怀,后世的环境会变差,最受影响的是无辜的动物,她有种树系统,有余力有闲暇,那就做一点,再多做一点。   但她内心对个人种树保护环境还挺消极的,整体大环境在变差,甚至在之后还会以经济发展为先,环境百分百受到损伤,这些她都一清二楚,更清楚她做的这点努力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就像她刚刚说的,妨碍到集体利益了你砍了就是,她内心就已经先给那些树下了预判—肯定会砍掉的。   “我就说你闲的没事干,种什么劳什子树,看看,你自己累的要死,这还被麻烦事找上门了,这得亏只是公家的人找你,要是种到私人地盘了,你不落好还挨骂。”俞远安一脸愤慨,在路上种树他说过她不少次,她就是不改,这不,还被人怀疑她想谋私利了。   “哎,人家只是来问问,又没让我怎么着,那树还在那儿长的好好的,等我种的树都长成了,这一路就不再是荒凉,可能会演变成公路,有了新的人家,发展成集市热闹起来。”也可能政府会看到这些树的价值,规划的时候把树保留下来。   万事都有可能,她才种树的时候也没想过会引起上面人的注意,或许她一直坚持下去,可以像张桂梅先生一样在这个领域有所建树,以自己的行动带动其他人。   “你还笑?傻不愣登的。”俞远安想到刚刚那人一脸怀疑又威逼的样子,对苏愉现在的反应他是理解不了,当然,他对她连续四年不停歇的种小杂树的行为也理解不了,要是种花他还能理解是女人爱美,他去看过她种的树,什么柳树、杨树、槐树、榆树、还有满地可以看到的叫不出名字的小树苗,没什么种植的价值。   “闲着也是闲着,种着玩呗,等十年二十年后,如果树还在,这里的人都会知道,这条路上的树是一个名叫苏愉的人种的。”   “你还挺爱虚名的,看不出来啊。”邱富力截断俞远安还没出口的嗤笑,说:“行,十年二十年后要是这一路的树还在,我就是帮你宣传你大名的那个人。”   “那就托付给你了,辛苦!”苏愉作势拱手。   “行了,去果园转转去,这一闹小半天就过去了。”邱富力催两人去果园瞅瞅,“这么大片果园,全部转完要大半天,你俩还动不动就不来了,那来了就赶紧转转,要是出现问题了我可要找你俩算账的。”   “这就去。”苏愉立马往山上走,不打算再听俞远安唠叨,这个老大哥自从给她爹介绍了老中医,她又跟他分享了她和树满坡商量出来的判断土壤酸性的方法后,他就特拿她当自己人,话又多又密,叨的苏愉耳朵疼。   “橘子树嫁接到桃子树上会不会提前成熟?橘子带桃子的果香?”她剥开一个橘子,边在果园里蹿边跟树满坡说话。   “你可以自己试试,我教你方法,你还可以把橘子枝和桃子枝嫁接到槐树柳树这些杂树上,你自己动手试,反正你现在有钱有闲。”它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它能发现问题的前提是有问题产生,就像把果树嫁接到杂树上,它就没见过有人这么干,它也想丰富它的知识储藏。   “你说的也是,我不能什么都指望你。”能说服人的只能是人的经验知识。   苏愉找了棵还没结果的橘子树,打算明天带剪刀跟油纸过来先嫁接几枝,等明年开春了再嫁接几枝,作为对比。   她下午刚到家,小远跟平安说有人来找她了,让她明天在家等着,苏愉经过上午的事,猜测是本县政府的人,看来两县真的因为那两排树有联系。   第二天早上苏愉接待了政府里来的人,话没多说,直接签了关于树归属的问题。   “除了路上的两排树,你在其他地方还种的有没有?”年轻男人问。   “有,去新河大队方向的那条小河边,还有那田边地头的黄连树、杨树之类的都是我跟我孩子和我儿子的同学种的,噢,还有去果园方向的那荒草地上的树也是我们种的。”   男人诧异地盯了她一眼,把她说的又给补充上,不放心地交代一句:“你种树的地方有的是庄稼地,有的是暂时荒着没用上,但都是集体的国家的,不是农村宅基地,你种上树也不是你的。”   “我知道,我只是种着玩的,没想着要树的所有权。”苏愉点头表示她理解他的意思。   “那行,你理解就行。”男人收拾东西出门,真是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种这么多树只是为了玩?他看了眼纸,回政府蹬上自行车,他打算去她说的地方去看看。   “怎么样?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办公室的男人看秘书回来,抬眼问了一句。   “没什么问题。”但他觉得没问题就是有问题,太难理解了,他喝了口水,把他见到的都给县长说一遍:“镇南镇西被苏愉种了不少树,镇南边小西塆那里种的柳树都有小腿粗了,其他的还有手腕粗细的,比庄稼长的还好。”   竟然还真有闲的无聊去种树的人!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你给她说了树不归她,地也不归她的事了?”县长问。   “说了,呐,这是她签的说明,镇南边还是她补充了我补上去的。”   中年男人接过看了一眼,问:“树都活的很好?没死的?”   “都好,没死的。”反正他放眼望去,除了半枯黄的野草就是人把高的杂树。   “归档吧。”县长把纸递过去,在秘书要出门的时候,他喊住他,说:“我记得开春那阵好像有个什么园林还是防护林的文件,你找出来联系一下,看那边怎么样了,把这个人的情况说一下,能把树种下去就能成活的,可能也有点什么本事。”   “好,我去找找。”他压根不记得什么园林防护林的事。   过后两天,宁津回来了,带回来的还有一个收音机和一块儿手表,都是买给苏愉的。   “你没给你自己买手表?”苏愉把这块儿听人提起过不少次的梅花表带在手腕上,比划道:“好看吗?”   “好看,你皮肤白,带这银盘手表好看,我试了的,我带上显得我越发黑,我就没买,等我瞅到合适的了再买。”   苏愉怀疑他撒谎,问:“给你的钱你是不是买收音机用没了?”她没提过买收音机。   宁津讪笑一下,说:“跟手表相比,我更喜欢这个家伙,买回来我们一家都用的上,手表我有没有都行,带上了还有点麻烦,洗澡还要摘下来,我不习惯。”   “等年底了你再去买一个,我们家的存款买的起两块手表和收音机。”苏愉帮他决定。   宁津也没拒绝,他想着在厂里听到的消息,说:“再过段时间我们可能要往南方跑,听说那边冬天还有水果,弄过来做成罐头或是卖新鲜的都好卖。”   “时间久一点?”苏愉意会到他潜藏的意思。   “嗯,可能要长个好几天。”宁津没说的是那边的路完全不熟,没人跑过,会比现在艰难些,但工资也高些,苏愉的工资三年前就比他高了,而且她还在家照顾孩子,他想去试试,反正都是在外面跑,他去跑个工资更高的。 第77章 077 放弃纠缠   “想吃鹅还是鸡鸭?还是炖五花肉?我明天去买, 给你补补。”苏愉坐男人身边问他。   “五花肉,我就喜欢那满口肉香的感觉,我明天去买, 黑市没换地方吧?”   苏愉说没, 她进屋翻了一下, 找出两把干豇豆,还有一钵子干笋子,都是她妈拿来的, 她晒这种干菜很有经验,就没弄坏过。   “炖冬瓜一起吃还是炖干菜?”她问。   “有干菜就干菜, 干菜吸油。”宁津跟着走进来,问:“明天中午炖?那我让平安跟小远去喊姥爷姥姥过来?”   “不喊他们, 前些天炖大鹅老两口来了的,人老了吃大荤不能吃的太频繁。”   “小五, 在不在家?”门外有人喊。   “是你大哥?”苏愉问, 放下手里的干菜跟着一起出去。   “在家啊, 晚上来家吃饭。”宁老大看到苏愉也在,下意识地皱眉, 点了点头没理她,怕三弟不过来, 他透露了点话:“爹想商量一下养老的事,你晚上过来。”   宁津看了苏愉一眼, 应声:“好,我知道了,大哥要不进来坐会儿?”   宁老大犹豫了一下,想着走到弟弟门前了,不进去坐会儿有点不像话, 但弟媳妇在家,他懒得看到这个偷家贼,还是拒绝道:“算了,有话咱们哥三个晚上说,我家里还有事,就不进去坐了。”   “行,那你先忙你的去。”宁津看人走了,他也关门进屋,问进厨房的女人:“你晚上要不要也过去?”   苏愉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哼笑道:“我就不信你没听出你大哥的意思。”   “不就是喊我去吃顿饭,商量我爹妈养老的事嘛,还有其他意思?”男人走到她旁边,手搭她肩膀上,附身探头看她神色。   “你继续装。”苏愉抬手搭他头上,准备用胳肢窝夹住他脖子,捆住他,没料到他没反抗,就偏着头任她动作,导致他口鼻直接贴在了丘陵上。   “还是我媳妇懂我的爱好,我最爱这一口。”他闷闷开口,笑音从他鼻子里漏了出来。他低头用鼻尖拱了一下,抬起脸反手挣脱她,反箍住她问:“真不去?”   “不去,你们哥三个聊天我去插什么嘴?我又不缺那口吃的。”苏愉无所谓说。   “那我晚上回来给你说。”   “不用,你别把我想成母老虎了,你爹妈养老的事你们兄弟三个商量,我估计就是你爹妈想每月多加点钱粮,你自己看着办。”苏愉头往后仰,让他看清她的神态,她是真不想管他家的事,她一直坚持的就是各管各的亲戚,宁津也做到了,他爹妈跟平安姥那边都是他出面,基本上是没让她费心。   “家里的钱虽说都在我手上,不是说我要管控你花销,只要名目正常,你要我就给你拿,我防的的是你身上钱多了勾了其他女人的眼。”她戳了他一指头,“你爹妈那边随你安排,我相信你。”   她照顾了她爹妈,他体谅她,那她对他处理他爹妈的事就抱有十分的放心。   “行,那商量出结果了我给你说一声。”男人皱了下眉又很快松开,她划的界限的确清晰,他爹妈兄姐的事她一点都不插手,一时他不知道觉得轻松还是失落,家里的事情分割的太清楚了。   “小五来了?过来坐,你大嫂二嫂已经在做饭了,马上就好。”宁老大招呼小弟坐过来,他们兄弟算起来除了两个老的做寿,已经好几年没坐一起好好聊过了。   “工作干的还行吧?你也跑六七年,能独自领车当大师傅了吧?有没有带徒弟?”   “我跟老王一起处的挺好,暂时没打算带徒弟做大师傅。”带徒弟跑车费心费力,也就多那么七八块钱的工资,他跟老王搭伙有自己的路子,多给人带点货也就把那点钱给补回来了。   “那要是想带徒弟了从你几个侄子里面挑,随你挑,都是脑子灵活的孩子。”宁老大搂着小弟的膀子,颇为亲近地说。   宁津瞟了他一眼,拍掉他手,嫌弃道:“大男人的,勾肩搭背有什么意思?你别扒拉我,我起鸡皮疙瘩。”没接腔他说的话。   “爹呢?没在家?”他起身往里屋走。   “在,我还以为你小子忘了你还有个爹。”宁满仓背着手从黑漆漆的屋里走出来,宁津往里瞅了一眼,搞什么鬼,屋里黑洞洞的还躲在里面,非要他来请一次?   “吃饭了,摆桌子。”宁大嫂从厨房的窗子里探出头喊。   “摆院子里,坐堂屋吃还要开灯泡,费电。”宁满仓拦住往屋里提椅子的小儿子。   “那要吃快点,不然吃到一半还要往屋里挪。”   “不开灯你还能把菜塞鼻子里?”宁老头嗤他瞎讲究。   宁津没搭话,菜上桌了他先去厨房舀了一碗苞米碴子粥,一筷子菜一口粥,两碗粥下肚他也就吃饱了,放下碗筷坐一旁等着桌上的人继续吃,这时候天色已经昏了。   宁老大被小弟在一旁瞅着本还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爹还像个无事人一样继续吃,老二也没放下筷子的意思,他也只好端碗继续吃。   天黑透了,宁津只能看见人影,看不见人脸上的神色,要不是不想他们再拿这事去打扰苏愉,他都要拍屁股跑路了,他受苏愉影响,现在已经完全融不进去过去习惯了的生活。   “小五,听说你老丈人丈母娘经常去你家里吃饭?”   听到老头的声音,宁津松了口气,总算是开始了,他嗯了一声没不承认。   “你老丈人病了?带他去看病是他出钱还是你们出钱?”这事他私底下找平安问过,但那小子还反问自己问他家里的事干啥,问急了就说不知道,再见到他就跑,真是他爸的好儿子,如出一辙的白眼狼。   “你问我老丈人的事干啥?”宁津反问。   “看病的钱是你们出的?”宁满仓猜测。   “去的时候是我们出的,回来了他都还给苏愉了。”宁津不想平白惹麻烦,而且他觉得他家的钱财花销没必要向他人交代,“我老丈人好歹当了二三十年的村长,还是党员,他自己攒的有钱。”   “真的?”宁老头不是很相信。   “这我还不至于说假话,你到底什么事,有事说事,手伸的还挺长,管起亲家的钱财来了。”   宁老头一噎,脸沉了下来,再开口就直截了当:“我算了算,你老丈人一个月至少要去你家吃三次饭,你不常在家,我跟你妈就不去了,但你也不能亏了我们,你一个月多给五块钱的养老钱。”   五块钱不算多,但他已经是每个月给五块跟五斤粮食了,他可以给,但不能以这个理由给。   “那你给我什么?苏愉爹妈每次过来,不是送干菜就是送小鱼小虾,苞谷嫩的时候掰苞米给两个孩子煮了吃,花生结果了送花生,我丈母娘还给两个孩子做鞋,你跟我妈要是也给我拿东西,别说五块,十块我也给。”宁津脸朝向老头问。   “我们自己都还买菜吃,到哪去给你送才送苞谷送花生的,去偷啊?”宁老头听出来,小儿子不愿意多给养老钱。   宁津想了想,他爹妈有的估计就是他大姐二姐送来的,算了,他想五块就五块吧,“那我大哥二哥一样加钱?”他随口问了句。   “爹妈跟我住,我给什么钱呐。”   “嗯,都加。”   宁老大跟宁老头同时开口,宁津问他二哥:“二哥二嫂,你们也是从下个月开始每个月多给钱?”   宁老二迟疑了一下,袖口被人拽了拽,他说:“嗯,我也加。”   然而他的停顿已经让宁津发现了不对劲,他吸了口气,三年的时间冲淡了他对爹妈的不满跟失望,如今这个发现让他先是愤怒,愤怒了一瞬又转为平静。他说:“我担心你们勾结起来让我多出养老钱,明天我去找我小爷过来,你们当初分家立的有字据吧?但没我那一份,我也要找亲族来立个字据,我没分爹妈的家产,以后爹妈不跟我住,病了大头也是你俩的,我只出养老钱,跟两个兄长一样,但凡让我发现我多出了,以后就不会再给一分。”   他从椅子上起身,大步往外走,边走边说:“明天我带钱过来,等小爷来了我跟二哥一起给钱。”   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掩去了人的脚步声。   “爹,我跟小五可不一样,我媳妇一个月才十七块的工资,我也才三十八,加起来还比不上小五一个人的,还要养孩子……”   “我知道,你明天给我,等他走了我再退给你,但都别说漏嘴了。”宁老头打断二儿子的话,他生儿子可不是让他去养老丈人的。   砰的一声闷响,大门被踹开撞在墙上又反力给关上,宁津踢开大门,在门环扑棱棱的敲击声里,冷声开口:“不巧,你们太着急了,被我听了个墙角。”   屋里鸦雀无声,宁老头握着拳头看向大门方向,没想到小五会出门后没离开。   “给你们一个晚上的时间,商量好到底给多少养老钱,老二,你吃的多喝的多拿的多,工资少养不起孩子养不起老人那是你没本事,没想到你还不要脸,养老钱交出去了还要给要回来。”宁津呸了一声,转身离开。   回家后直奔厨房,从橱柜里翻出烤的微黄的包子,倒碗开水坐灶门口大口吃了起来。   “怎么?你还没吃饱?”苏愉听到动静从卧房出来,靠在厨房门口问。   “没油盐老多,吃不进去,喝了两碗碴子粥就没吃了,还好家里给我留的还有饭。”宁津抬眼瞅她,这个女人养刁了他的胃,也让他头脑清醒,有她在,他做任何事都没有顾虑。   “你该烧把火热一下的,包子里面有肉,冷了吃对胃不好。”苏愉没问他在老宅的事,看他的脸色平静就知道是没啥大问题。   “我就喜欢吃冷的。”他犟嘴,看她斜睨他,他立马就笑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找了他小爷,这个老人是他爷的亲弟弟,只比他爹大十二岁,在去老宅的路上,他把昨晚的事跟他偷听到的话都给说了。   进了老宅,他指着这个院落,重新申明:“我爹妈在我断奶后没再养我一天,娶媳妇他们没出钱,平安妈生病去世他们没搭手,之后平安大了让他们带了一年多我每个月都还给钱,但我大哥二哥结婚、置办彩礼、给我大嫂二嫂买工作、我大哥的自行车、二哥换工作都是老两口出的钱,乃至后来的分家,这个小院分成两份,一块儿土坷垃都没我的,昨天还想算计我多给养老钱。我话今天说明了,我大哥给两个老的养老送终,我跟老二出同样的养老钱,好处我没得,以后我爹妈老了病了我也只是出小头,我二哥怎么做我也怎么做,甚至可以比他做的更少。”   “满仓,你真的算计小五子多给养老钱?”宁小爷惊异的瞅着这个大侄子,似是没想到他越老越不要脸。   宁满仓窘的脸发紧,但昨晚被捉个正着,怕小五还抖落出什么事,他没有反驳。   “啧,我当年没看错你,真是三岁看到老,越老越混账,年轻的时候就满口谎话,往人家茅坑里砸石头,都逮到你手脖子了还不承认是你干的……”   “写字据吧。”宁满仓咬牙打断他小叔的话,之前还打算浑搅一番,最终败在了知道他所有龌龊事的小叔嘴皮子下。   “养老钱还是五块钱还是十块钱?”宁津问。   “五块钱五斤粮。”   “这可不是我不愿意给,都怪老二不争气。”宁津在两人伤口撒盐。   “给,写好了,你们看看。”宁小爷把作业本纸递给宁津,笑说:“满仓你福气不浅,每月有供应粮,有人管吃管喝管住,一个月还能收十块钱。”   宁满仓没搭话,盯着让他丢脸的小儿子说:“就这样吧,以后除了送钱送粮你别来了,做寿也是礼到人不到。”他发现他跟这个小儿子是真合不来,见面他就堵心。   “好,哪天要是病了你再去找我,我不会少拿钱。”宁津收好字据扶着小爷出门。   “滚你娘的犊子,黑心鬼,都这样了你还咒老子,当初就不该生你,真是上辈子挖你祖坟。”   宁津毫无反应。   走出门了,宁小爷偏头看他,说:“你还挺平静呦,不想哭?”   “哭什么?他跟我妈又不是第一天这样待我。”   “还行,想的开就行,你奶当初抱走你是跟你妈赌气,也有你妈照顾不过来的原因,现在看来也是救了你,不然你跟你大哥二哥没差,都是憨货,一副蠢样子。”   宁津对他的话没有触动,小时候有想回来的时候,被关在门外的时候哭的挺惨,现在真正被关在门外了,他只觉得轻松。 第78章 078 二丫的反抗   苏愉接过他递来的纸, 从头看了一遍又看向男人,瞄了他一眼又转过眼,打趣说:“伤不伤心?我肩膀借你靠靠。”   宁津瞅了眼堂屋里的两个孩子, 看小远对上他的眼睛立马扭头, 他就知道这俩臭小子也在听墙角, 不过人家跟他不同,他俩偷听的光明正大。   终是脸皮不够厚,在孩子面前做不出有违父亲形象的动作, 他没接话,蹲下跟着一起洗酸菜。   “伤心?”苏愉觑他。   “伤心死了。”他含糊说, 声音又小,不想被儿子听到。   “那怎么办?肩膀借你你又不要, 我该怎么安慰你,嗯?”苏愉对他轻挑眉。   “把你赔给我。”宁津半开玩笑说:“你别变心了, 要一直在我家等我回家。”   “这我可不答应, 你爹妈伤了你, 怎么我反而要签卖身契了,我又不是你爸妈的女儿, 父债子偿都算不上。”苏愉瞥他真不高兴了,转口说:“把你赔给我还差不多, 你妈于我有一嘴巴之仇,你是她儿子, 你替她偿债,卖身于我。”   “已经卖给你了,只要求主家能管吃管住。”   “还管你睡。”苏愉补充。   “你睡我还是我睡你?”男人闷声贱笑,探头凑近。   “你想我睡你还是你睡我?”   “今晚?”   “今晚。”   宁津沉吟,眼睛勾着她, “你睡我?”   “没问题。”苏愉一口应下。   男人抬头看太阳刚刚东升,他叹气,真想赶紧天黑,“有体力活你喊我,你蓄着力,免得我刚刚尝出滋味你就要罢工。”他嘱咐她。   苏愉忍不住笑了,呸了他一口,一说起这事他就来劲儿。   “呐,酸菜洗完了去切成小段,芹菜也切成碎沫,午饭后记得和面,擀饺子皮的事也是你的。”送上来的劳力她可劲使唤。   “你这主家心黑,卖身给你家是白天也卖力晚上也卖力。”他还演上了,苦兮兮地搬酸菜坛子进屋,接着返回来控水里的酸菜,挤干水分拿进去切,芹菜杆也端进去切成沫,面盆里和一团面。   出来问:“来看看面团硬度行不行?”   “怎么跟你主家太太说话呢!”苏愉走进来对他的屁股拍一巴掌,“你掐一坨面起来我捏捏,我懒得洗手。”   “……”宁津按她的要求给她面,等她发话。   “可以了,醒一会儿再揣一揣。”她把面团沾上酸菜碎沫给扔出去,还是洗手准备炒陷儿。   中午丢下碗筷,四个人包剪锤,宁津赢了他去洗碗,输的三个人再来一遍,输的那个擀面皮。   “来来来,我来擀面皮,你去包。”宁津洗手出来接过苏愉手里的擀面杖,他对外吹的是他媳妇专门给他包的饺子,可不是他媳妇给擀的面皮。   练了四五年,小远跟平安包饺子的速度远超苏愉,尤其是小远,他手巧,包的饺子个个陷儿多还不破,但在拌陷儿炒陷儿上,再怎么学都做不出来跟他妈同一个味儿的。   苏愉是只要不让她动手,有吃的就不嫌弃,味道一般她能给夸成绝世美味,但宁津不行,他回家了就要吃苏愉做的饭,儿子包的新鲜包子跟媳妇烤的隔夜馒头,他就只吃馒头。   每当平安跟小远不服犯酸的时候,苏愉哪怕知道男人是在作妖,也挡不住她心里的窃喜。   包了大半个下午,苏老头用高粱杆给编的篾子上堆满了饺子,苏愉捡了四十个饺子装在干净的竹盒里,她跟宁津带着两个孩子出门,一路溜达到新河大队,把饺子给苏老头送去又溜达回来。   坐了半天腰酸背痛,现在身子活动开了,也走饿了,晚上一人两碗水饺,剩下的饺子都扣在锅里,第二天早上天没亮就起来给蒸熟,等宁津走的时候也凉透了,都给他装进竹盒里,现在温度降了不少,他每次吃饭的时候都给热一下,这么多饺子够他吃三天。   宁津走后没几天,两个小子也开学了,他们这边实施的是“五?二?二”教学,初中两年高中两年,初中跟小学是同一个学校,高中要去县里。   “妈,你想不想跟我们去看看?”小远问。   “那还用问?肯定想啊。”平安答,他推苏愉出去,小远默契地跟在后面把门给锁好,两人像保镖一样走在苏愉两旁   “你们都上初一了,开学竟然还要妈跟着一起去,也不怕人笑话。”苏愉故作烦恼,哎,两个孩子就是这么黏人。   小远跟平安瞥到她脸颊肉鼓起,不用细看就知道她在笑,也就没有戳穿她假惺惺的烦恼。   初中跟小学在同一个学校但隔了面墙,苏愉初次踏进来感觉这里像是一个小院捎带着两层楼的教室,地方很窄,也没有小学那边的操场,但进去却又不会觉得挤。   一年级的人最多,越往上走人越少,能在小学毕业后继续读初中的,人愈发少。   苏愉转了一圈,把学费给两个孩子了转身出门,她每逢开学跟过来只是为了营造一种仪式感,进校门了仪式也就结束了。   “那是你们俩的妈?她不放心把学费给你们?”一个面孔陌生的男孩在苏愉走后过来搭腔说话。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你小学不是在这里读的。”平安笃定,这人他没见过,而他不仅认识他同年级的所有人,就连比他小一年级的学生他也都喊的出名字。   “我之前在县里上小学,我爸工作调到罐头厂了,我跟我妈还有我弟弟就搬了过来,我叫陈民安,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宁平安,他是我弟,叫许远,我爸也是罐头厂的,是开大车的。”爱说话的平安立马做介绍。   陈民安疑惑,不懂个子矮点的叫许远还是宁许远,当他俩去办公室交学费的时候他也跟了上去,亲耳听到叫许远的报名字就叫许远。   “你们俩不同姓?不是亲兄弟?还是一个随妈姓?”他有疑惑就问,他在县里有个先随爸姓后随妈姓的邻居,因为他那个邻居的爸爸下放了。   小远皱眉看他,没理这个多嘴的人,平安翻白眼瞪他,一改之前的友好,“关你屁事。”他说。   他俩都不喜欢跟人解释他们的家庭关系。   陈民安错愕他俩无端翻脸,他是看他俩穿着干净才来搭话的,没想到这么粗鲁,他妈说的没错,小地方的人不讲理。   交了钱就领书,跟小学的语文算术相比,初一多了政治跟农学基础知识,更重要的一点是初中是半工半读,以后他俩就只用上半天的课,另外半天跟着老师学种地。   “原来你俩是继兄弟啊,我已经知道了。”放学的时候陈民安凑过来,一脸得意地说,像是知道了不得了的小秘密,说完就跑。   “傻子,跟个憨包样的。”平安唾他。   “都怨我爸,之前给你迁户口回来的时候就该给你改名,改叫宁平远。”平安走在路上碎碎念,他要是跟小远同姓,保准没傻子再来问。   “想的美,宁平远难听死了,我要是改名也该叫苏远,苏平安比宁平安好听,你也改姓算了。”小远撵着捶平安,他姓宁还不如姓许,就是要改姓他也是跟他妈姓。   “才不要,苏平安好难听。”平安蛇形走位,总是在小远快抓住他的时候拐弯,让他抓个空,乐的嘎嘎叫,挎着的书包移到前面,随着他跑动啪啪地打着他胯骨。   一路跑回家,刚打开门,就见隔壁二丫过来了。   “二丫姐,今天怎么没见到你?”小远倒水喝的时候问。   “我妈不让我去上学了,我爸也不给我钱。”二丫恨恨道,翻开小远的书包看发的新书。   “你不是有钱嘛,你爸不给你你就自己交学费,半学期四块钱,初一初二你自己交钱就够吧?”这几年单单是种树,他就从他妈那里赚了十七块多,二丫跟小蛋赚的更多。   “不行,那是我自己攒的,保命用的。”二丫总有种预感,让她没把她有钱的事暴露出去,而且她觉得她妈要是知道她有钱,肯定会把钱要走。她还叮嘱小远跟平安不要再提她有钱的事,她的钱都埋在她种的一颗黄连树下,除了她谁都不知道。   “那你怎么办?不去上学了?今天也没看到小蛋,平安,小蛋是不是也不上学了?”   “我也不知道,他没说他不上学了。”   二丫揉着小花的狗毛,没说话。   她不说,小远跟平安相互看看,也没再提。   等二丫走了,平安进厨房往锅里添水洗锅,他问在舀米的小远:“她是不是想让妈给她出学费?”   “应该不是的,二丫姐不是那种人。”小远想了想,坚定摇头。   平安鼓脸,嘴里憋的气发出“啵”的一声,他把锅里的水舀起来倒出去,也就没再想二丫的想法。   傍晚苏愉刚回来,把锅里的稀饭舀到木盆里凉着,刚把锅里的米痂洗干净,就听外面突然吵了起来,她添了瓢水就往出跑,跟在她后面的还有平安跟小远。   “不让我上学我也不干活不带孩子了,别指望我再给你们洗衣服做饭倒尿桶。”二丫站在她家门外面大声嚷嚷,她腿上还挂了个哇哇大哭的小虎。   “不做算了,明天我给你找个婆家把你嫁出去。”杜小娟站门口说。   二丫有些慌乱,瞅到隔壁门外站着的苏愉后捏了捏拳头,忍着心里的害怕尖声叫了出来:“我才十六岁,你就是把我嫁人也要再养我两年,不然你敢把我嫁人我就告你卖人,卖儿卖女。”   杜小娟哼笑了一声,当着众人的面压抑住想敲死她的念头,还是太嫩了,她连夜把她送出去,就不会给她机会去告她。   二丫也是知道把女儿卖给拐子,再由拐子卖到大山里给男人当媳妇的事的,她咽了下口水,冲出来看热闹的邻居跪下,哭着说:“托婶婶奶奶们帮个忙,如果哪天没见我出门了,麻烦你们给我报个警,我突然不见了一定是我爸妈把我卖了,卖儿卖女的人必须蹲大牢,不配继续工作赚钱。”   “你…”杜小娟最恨有人拿工作拿捏她,她对邻居说:“大家别听这疯子乱嚼,她都十六岁了,翻年都十七了,还上什么学?女娃子上学有什么用?我让她在家好好忙活家里,带小虎长大,以后说婆家了也让婆家满意。”杜小娟说她都是一番好心。   “大宝二宝成绩都不及格还能继续读,我为什么就不能了?你不让我上学别指望我给你带孩子,逼急了我们一起去死,小虎……”   苏愉哎了一声,打断二丫狗急跳墙的话,“杜小娟,我嫁过来这么些年就没见过你家大丫,刚刚突然想到,你不会把你大闺女卖到大山里了吧?”说完她瞅了眼二丫,看她冷静下来了就不再说话。   狠话可以说,但不要当着众人的面说,尤其你还让人家留意你的身影帮你报警,就不能让人觉得你可怕疯癫。   “大丫嫁给了她奶的嫂子的大侄子的儿子,我可没卖她,你别往我头上扣狗屎。”杜小娟翻白眼,倒八辈子霉了这辈子跟苏愉做邻居,真真是哪哪都有她。   “爸,妈,让我读书吧,我一年到头没闲过,我妈的活我全干了,她生了小虎除了喂奶什么都是我伺候的,我一年的学费就八块钱,你们吃两顿肉也不止这一点钱,让我上学我还把小虎带到学校去,我教他数数,肯定不会像大宝二宝一样,十七八岁了算术还不及格。”二丫坐在地上,搂着小虎死命地哭,她哭小虎哭的更厉害,嗓子都要哭哑了。   “行了行了,都给我进来,别丢人了。”杜小娟男人这个缩头乌龟总算出来了,他心疼地抱起小儿子,反被蹬了两脚,一声一声凄厉地喊姐,像是要杀孩子似的。   “二丫爸,就看小虎这虎头虎脑的样儿,一年八块钱让二丫带他去上学准亏不了。”苏愉开口说,这个缩头乌龟除了咳的声音大,平时少见他说话,她都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了。   “是啊,大宝爸,难得孩子喜欢上学,你就让她去呗,一年八块钱,一天也就分把钱。”有邻居也跟着劝,都是工人,每月有固定收入,一年八块钱从牙缝里抠也抠出来了。   男人脸上被抠了两指甲,只得把发浑不认爹的儿子放下,叹气说:“行,去上吧,爹就是不吃饭也供你读书。”   “呕——”他话刚落就有人呕了一声,苏愉回头看,是平安那个臭小子。   苏愉瞪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他呕了她想呕的。 第79章 079 有想法   二丫如愿能去上了学, 代价是进屋挨了一顿嘲讽和威胁后还得钻进厨房给一家五口人做饭,她是不准吃的。她没再闹,在她妈的监视下没能在做饭途中沾一点饭菜, 等一家人上桌吃饭了她被赶回她的小屋。   半夜, 她捂着饿到抽疼的胃爬起来, 轻手轻脚出门,厨房门果然被锁了,她回屋从墙根扒出来一个生红薯, 洗了洗连皮都给啃进了肚子。   早上,老地方, 二丫拉着小虎在巷子里等小远跟平安,听到他们声音走了出去。   “小笨虎, 来,快来追我。”平安先一把掳走小虎, 两人率先跑了出去。   二丫看向小远, 平安但凡有这举动就表明小远有给她带东西。   “给, 还是热的,我妈早上烤的粉条肉沫饼子, 你赶紧吃。”小远从书包里掏出个坑洼陈旧的饭盒,揭开盖子, 切成两半的饼子露了出来。   一闻到味儿,二丫的胃立马咕噜了起来, 她接过饭盒像饿死鬼一样,没完全嚼碎就咽了下去,噎的梗长了脖子。   “你妈让你带的?”吃完之后她仔细擦掉嘴边的碎屑,牙齿内外都舔了个干净,生怕被不懂事的小虎发现了。   “嗯, 她说你肯定要遭罪,你爸妈当众丢了脸,肯定要出气的,不能打骂只能不给吃饭了。”小远把饭盒装回书包,跟二丫一起快步去追平安。   二丫抿嘴,没再空泛的说谢谢,“我运气真好,能遇到了你妈。”她说。   小远展颜笑了,很认同她的话。   上午上课,下午跟老师出去捡柴,捡的柴禾全部上交。从学校出来,二丫拉着小虎问他俩要去哪?她准备返回去再打一捆柴背回家。   “我们去看看小蛋,他今天还是没来上学,你要不要去?”平安低头看了眼小虎,又说:“算了,你先回去吧。”   “我也是去看一眼。”二丫坚持,她对没来上学的小蛋心底有猜测,她想亲眼去确认。   果然,二丫看着面前比她高很多的小蛋,他说:“我不去上学了,我后妈又揣崽了,之前生的那个就扔给我带了,我爸说要不留在家里带他,要不就把我送回乡下跟我爷奶一起种地。”   平安急忙问:“你没闹?”   “怎么闹?我不想回乡下种地。”小蛋碾碎脚底的土坷垃,说:“还是不去上学了,反正大城市里初中高中毕业的还在往乡下跑,没得意思。”   “那以后我也不给你带饭了。”平安语气有点冲,小蛋不去上学他像是遭到了背叛,白瞎了他跟他分吃一个鸡蛋、一块儿排骨、一个肉圆子……   他看了二丫一眼,说:“我们走吧。”他不想再跟小蛋说话,二丫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带个叽哇乱叫的孩子还坚持要上学,但小蛋却屈服了。   “你说上学有什么意思?我挨几顿打再去上一两年又图什么?”小蛋拉住平安,像是要说服他,“下乡的知青都是初中高中毕业的,他们都还去了乡下种地,可见上学也是没什么用的。”   “我妈都还一直在看书,她说她要是不继续念书就没有这份好工作,上学是有用的。”平安被小远扯了一把,没敢说太多,他现在也知道他跟小远现在看的漫画书和《西游记》啥的都是禁书,他妈嘱咐过他们,不能在外多提家里的事。   “二丫,你也在继续上学?你都这么大了。”小蛋想拉同盟。   “对,我还在上学。”二丫瞅着小蛋,她其实不确定昨晚那般撒泼值不值,她只是想跟着小远平安走一样的路,苏婶肯定是不会错的。   没关系,二丫对自己说,有小蛋做对比,两年后、五年后,她总能明白现在的举动值不值、上学是有用还是没用。   “你们走不走?我要去打柴了。”她问旁边两个人。   “走,我们也去。”平安主动提出要过来,现在也是他最急着要走。   小蛋看高高矮矮的四个人走远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也无奈何,只得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苏愉还是好长一段时间没收到平安代交的一分一分钱了,才意识到小蛋可能是没上学了,她做饭的时候问小远,得到的结果如她猜测的那样。   “平安还气了一阵子,也就这几天才不气鼓鼓的了。”小远瞟了眼门外,偷偷说小话。   “平安是重情。”苏愉笑说。   小远点头,心里却不是太认同,但又说不出什么不对。   “对了,妈,我们老师现在说明年要带我们下地,我们学校有两亩田一亩地,可以种菜也可以种庄稼,从播种到收割都是我们来。”   苏愉噢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   “现在已经开始翻地了,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等有时间了我跟你一起去果园,我跟你学。”小远觉得反正都是要学务农,那他还不如跟他妈学,等毕业了跟他妈一起去果园上班,只是想想他就期盼着赶紧毕业。   “行,你想去就去,去的时候问问平安,看他去不去。”苏愉交代一句。   “他肯定不去,他不喜欢种地,我们翻地的时候他一会儿要拉屎一会儿要撒尿,总是偷摸着歇劲儿。”小远撇嘴。   “我听到了,小远你在说我坏话。”平安一溜烟的冲进来,箍着小远脖子要讨说法。   “出去疯,别把我的菜给弄撒了。”苏愉皱眉喊了一声,扶住菜盆子,等他俩出去了屋里敞亮多了。   孩子大了,不仅吃得多还占地方。   苏愉没想到小远速度这么快,才说没几天他就骑车跑到果园来,跟在她身后在果园里转悠。   “平安不来?”她问。   “不来,他说他留家里给我们做饭。”小远掰过他妈瞅过的枝条,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这些他都不懂,苏愉打发他跟着村民一起去给果树堆肥,“去跟他们学烧农家肥去,别看着简单,里面还是挺有门道的。”   从帮忙烧农家肥到跟人学赶牛犁地,苏愉看他对这些是真有兴趣,也渐渐带他给桃树剪枝。   “只给桃树剪?”他问。   “对,桃树叶子已经全部枯落,可以着手剪枝了,橘子树跟葡萄藤可以明年开春了再剪。”苏愉说:“你要是想研究,回去我把我看的书借给你,我还做的有笔记。”   在树满坡的讲解下,笔记非常详尽,毕竟她几年前也是从新手入门,什么都不懂。   “行,那我看看。”   “小远又来了?”村里的高嫂子听到说话声走过来,因为苏愉找过她买鸡鸭,两人的关系还挺亲近,她打趣说:“这么长时间怎么只见小远来?平安就看不着影儿。”   苏愉笑说:“明年果树挂果了保准让你时不时的都能见到他。”   高嫂子笑骂平安是个嘴馋的,她问小远:“喜欢在果园里干活?”   “是挺喜欢的。”   “随你妈,还是亲母子之间最相像,等你长大了接你妈的班。”   苏愉不喜欢这种以血缘做比较的话,她瞅了眼暗乐的儿子,对高嫂子说:“孩子的兴趣爱好不同,不能说父母喜欢干什么孩子也一定就喜欢,小远现在对果树种植有兴趣,以后不一定会做相似的工作,平安也不一定以后会喜欢开大车,孩子嘛,随他们发展,不以父母的工作做标准。”她瞅着对面女人的脸色不太好,补充说:“就像你家儿女,能写会算,他们这一代肯定比我们这一代要强。”   这句话高嫂子赞同,她可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后还跟自己一样,见天的在果园打转,捏恶心人的虫子,修剪数以万计的枝条。   人走后,苏愉瞥向小远,刚好捉住他瞅向她的视线。   “儿子,你马上都要比我高了哎,还这么幼稚?你跟平安还暗暗比较呢?傻不傻?你就是不像我,也改不了你是我儿子的事实,你竟然会因为外人的一句话偷乐!”她不可置信,重申她的看法:“我生下你培养你长大,不是为了复制另一个我,你随意走,路那么多,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不必踩着我的脚印走。”   “但现在我就最喜欢这条路,不喜欢开大车、不喜欢做罐头、不喜欢烧水缸。”小远嘟囔。   还是见识太少了,苏愉发现是这个问题也就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刻板的执念,她允许他在相比较而言最为感兴趣的路上发展。   “回去了我就把书跟笔记借给你,不懂得你来问我或是问我要钱去买书自己去找答案。”苏愉说,也借此让他明白他是不是真对这些感兴趣,书本讲解的知识比实践枯燥。   苏愉跟小远骑车回家的时候平安正在炒菜,家里没人指点,任他发挥反而激发了他做饭的兴趣,就是油用的不少,也喜欢炒肉,苏愉买了两天吃的肉他一顿都给下锅了。   他夹了一筷子蒜苗炒肉片,满足地说:“还是整块儿肉吃的舒坦,往常吃肉沫,还没嚼出滋味就下肚了。”   “吃完饭你俩出去转转,这大油大肉配米粥摊饼,你俩可别吃胖了。”苏愉晚上吃不进荤,就择着蒜苗吃。   “妈,你也吃,别让我们,我炒的保准够吃。”平安以为他妈是让这他俩,主动夹了一筷子肉放她碗里。   苏愉只好说实话,把过于油腻的肉又让平安夹回去,说:“下次再做饭,晚上给我炒一盘蔬菜。”   “还有不喜欢吃肉的?”平安看了她一眼表示怀疑。   “我怕胖。”都三十三四岁了,她要保持身材。   “还有怕胖的?胖了是福气。”平安第一次遇到怕胖的人,他不理解,所以吃完了也不出门转转,他说他要养肥肉,他不怕胖。   “臭小子。”苏愉拧他耳朵,平安是个活泛又主意多的,嘴巴又会嚼,苏愉天天被他逗笑又时不时气的想拧他一下。   “大儿子,你现在有没有喜欢做的事?比如你爸开大车你想不想学?或是对罐头厂的工作有没有兴趣?修自行车呢?”种地她问都没问,同班同学一起去翻个地他都想法设法偷懒,打死他也不会喜欢种庄稼。   平安摇头,表示都不喜欢,他说:“我以后当公安吧,坏人都怕公安。”他见识了小远小叔跟他姥的事,还有他妈救二丫以及二丫要上学的事,都是以报警或是以要报警结尾。   “好志向。”苏愉拍他肩膀,没看出来他这么有想法,但他年纪还小,以后还有恢复高考的事,苏愉没多说什么。   “给,这些都是我最开始看的书跟做的笔记,你慢慢看。”苏愉把书跟笔记翻出来,对凑过来的平安说:“你看不看?种果树的。”   “看看也行。”   但他看了没两天就碰都不碰了。 第80章 080 第二次出游   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早, 十月中旬就下霜了,苏愉在果园的工作也停止了,只有哼哧哧的老牛拉着犁在果园里耙过。   “要去南方了?”苏愉问躺在床上的男人。   “嗯, 早点去, 要赶在年节前拉一批鲜果子回来, 一起过去的还有采购员,听说有什么荔枝和橙子,到时候我找人各买几斤带回来, 你还没吃过,咱们先吃个够, 过个嘴瘾。”之前他还担心路上出意外,但公司考虑周到, 一下子跑三辆车一起过去,人多势众, 打消了他的顾虑。   “的确没吃过, 你多带点钱票, 遇上味道好的都买回来。”苏愉把他初秋的衣服收拾了两套出来,越往南温度越高, 穿大棉袄过去怕不是要把人热成傻子。   “哎,我也想去。”她把手上衣服一甩, 倒退着砸在床上,如今不上班了她又要窝在家里了。   宁津拒绝:“这次不行, 七八个人呢,不是只有我跟老王,你去了外人要说闲话,而且又没有介绍信,这个天气又冷, 睡不成车厢,你要是在家无聊了去你大姐二姐三姐家转转。”   苏愉没搭腔,话出口了,她想跟着出门的心思一发不可收拾,待在这个小镇,舒适是舒适,但一连几年也有些疲乏了,她需要新鲜感刺激刺激。   “我要是能解决介绍信,是不是就能搭你们车过去了?”她回过身,支在他胸口问。   “睡的不舒服,你别再折腾病了。”他不接茬。   “我不怕,你就说行不行。”她双手捧着他的脸,嘬一口又一口,双手撑开他笑弯的眼睛,催促:“行不行?”   哎,真拿她没办法,男人手拖住她屈上来的腿,暂时妥协道:“那我去问问?”   “不用问。”苏愉说出她的打算:“我去找邱富力开证明,让他给厂里打个招呼把我捎上,应该没问题吧?”   “真不怕苦?这可是一连要开好多天车呢。”   “怕苦,但我想陪你,你天天在外跑,我每次想你了都见不到你,我现在工作也停了,就想出去陪陪你。”苏愉说的半真半假,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是真的会想这个男人,尤其是在晚饭后,两个孩子回屋了她觉得这个小院空荡荡的。   “真想我了?”宁津眯眼盯她。   “真的,你是我男人,不想你我想谁?当然了,脚捂不暖和的时候最想。”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脸砸在他身上,他不吸烟,不喝酒,身上有一股很奇特的味道,温暖、可靠,还有点雄性荷尔蒙的味道,让她有点蠢蠢欲动。   男人先她一步按耐不住,翻过身压住她,“那你准备床厚被子,晚上我俩盖。”   他这是同意了,苏愉给自己比了个赞。   苏愉第二天蹬着自行车去邱富力家找他,“嫂子,邱哥在不在家?我找他说个事。”   “在,你进来。”邱富力的媳妇倒了一瓷缸子的开水给她捂手,之后带着孩子走了出去。   “邱哥,你想不想果园再添新品种果树?”   “怎么说?”   苏愉把她嫁接的枝条说了,“都死了,没一个成活的,我想着可能是品种不对,现在罐头厂要去南方拉货回来,听说有橙子还有其他品种的橘子,还有李子和油桃啥的,我想我们果园要不要买几棵树回来试试跟咱们的果树授粉和嫁接,可以改良品种的。”   邱富力瞅了她一眼,直接揭穿她:“你想跟着你男人去南方。”   “对,我是来找你给我开介绍信的,顺带问问你要不要引进新果树,要是有需要我就带几棵回来。”苏愉一点没有目的被戳穿的慌张,改口的很自然,“现在果园的事也梳理清楚了,除了缺农药导致的一些病虫害治不了,其他没啥大事,果园给我发□□十块工资我拿着也心虚,刚好在书上看到嫁接这个词,如果成功了,不仅有新品种水果,还可以缩短果树结果的时间。”   邱富力对她后一番话挺有触感,现在果园扩大了,但俞远安跟苏愉倒是闲置下来了,他也想过怎么给两人找事做,但奈何他对种植方面的事懂的少,想降工资又觉得是卸磨杀驴,怕他俩冷了心再寻门路跑了,到时候上面再给调个刘泉那样的贱才过来,受折磨的还是他。   “行,我给你写介绍信,钱给你批一百,不够回来再补。”他点头答应。   “你给罐头厂那边打个招呼,毕竟是兄弟单位,让他们帮我们拉点果树回来,免得我跟我男人还四处求人。”这点才最重要。   邱富力把介绍信给她,带她去财务那里拿钱,“走,我跟你跑一趟罐头厂。”他骑上他的自行车,给他媳妇说中午不用做他的饭。   事情解决的很容易,邱富力去找了罐头厂的领导,直接说如果是大点的果树只要上十棵,小树苗就随苏愉安排。   “行,都是兄弟单位,我们也支持你们的工作。”毕竟新品种引过来直接受益的是他们罐头厂。   苏老头跟老太太在大冬天又被小女婿给接了过来,这次苏老头没再说老幺不老实,在外跑跑的确长见识长胆气。   “多带床被子,回来的时候搞不好还要下雪,被子脏了能再洗,人病了可遭罪了。”苏老头站院子里叮嘱,这次老幺是出公差,他也敢大声说话,不怕别人知道。   “知道了,爹,你真是操了我妈的心。”苏愉打量了一眼坐屋里烤火的老太太,看她怂眉拉眼的,小声问:“吵架了?”   苏老头难得的瞪了眼里屋的人,没好气地说:“又犯病了,吃多了撑成老糊涂了,嫌我活的时间长了,想气死我。”   苏愉一听话音就知道这事跟她哥有关,保不准就是老太太又给她邻居儿子拿东西了。   “我给你说老幺,以后我要是死了,你妈要是干糊涂事,你们姐妹四个也别多为她操心,她爱补贴谁让谁养她去。”苏老头大声说,完全不怕有人听到,就怕该听到的没听到。   “行了行了,别嚷嚷了,你可别把我妈说掉眼泪了。”苏愉不插手老两口的官司,她去厨房发面,打算晚上烤两叠芝麻红糖饼和芝麻猪油渣饼子,路上生火烤热了就能吃。   第二天,小远跟平安没醒苏愉就跟宁津离开了,袖着手,直到进驾驶室了才觉得暖和起来。   “后面我擦洗过,垫的有旧报纸,还有我之前盖的旧被子,我开车的时候你就坐那儿。”宁津指着之前放修车工具的地方。   苏愉看了眼,的确干净,有被子摊着,她还能打个盹。   这趟南下最担心的是走错道,路不熟悉,哪怕有地图也有摸不清方向走岔道的时候,第三次越走越偏调头往回走再重新选路的时候,苏愉说:“光是油都要用不少,这趟可得贴点钱。”   “是不少,但鱼肉罐头没成型,味儿对了也能储藏个几个月不坏,但鱼、肉跟不上啊,新鲜肉都不够分配的,哪来的闲置来给厂里做罐头?”老王吧嗒嘴,说:“还研究了一年多,卖出去的鱼、肉罐头也不知道赚没赚回来本。”   “有技术就有回本的时候,以后总会物资丰富的,那时候别人在研究技术、购买设备,你们罐头厂就开始盈利了。”苏愉瞅着前面的车跟他唠嗑,厂子肯定有试错的时候,现在的领导又不是商科出身,而且厂子有国家扶持,想法总是大胆些。   半个月的时间,车上人的衣服一件件减少,走错了不少路,总算抵达了厂里联系好的果园,苏愉成了初到果园的小远跟平安,在人家果园里放肆的采摘。   柚子沉甸甸地挂满了枝头,苏愉选了两个大柚子付钱后放进车头里,还有番荔枝,这就是宁津说的荔枝,真正的荔枝是夏秋季的水果,可惜芒果已经开花了,她没能吃到。   “婶子,你家熬的有没有果酱?卖我一点呗?”饭后她去找当地人套近乎,想买人家做的杨梅酱和草莓酱,买酱的时候看人家酿的有果子酒,她又厚脸皮买了两小罐。   这边的果树不值钱,苏愉买了两大捆只要了五十块钱,根部用泥巴糊的严实,还用稻草缠了好多道,最后在稻草外面又缠了层帆布,绑在最后一辆车上带了回去。   临上车了,苏愉又去买了两挂没成熟的香蕉,打算带回去给家里的亲戚分一分。   “不用买这么多,探好路了我们明年开年了就会再过来。”宁津帮她把十几斤香蕉给码在车座底下,现在车上只有三个人的位置了,空余的地方都给码上了水果跟什么果酱。   “我下次再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要买个过瘾。”她爬上车,挪过被子坐下,被子抱在腿上垫着,“好香,都是果香。”她幸福地抽鼻子。   “你家这是准备过年吃水果吃到饱来着?”老王觉得这是驾驶室里味道最好闻的一次了,他看了眼苏愉,有点羡慕宁津,这个女人听说赚钱不比宁津少,人家孩子也少,看看,这想吃什么买什么,手脚大的他都害怕,一根老火腿四五十块,他眼馋了好几天到底是没舍得买,她看见了二话不说就给拿下了。   人比人气死人呐。   东西太多,宁津跟苏愉白天都没敢往外拿,等入夜了才挑着担子把水果装回家,苏愉肩上扛着用稻草包的火腿,进屋了就被小远跟平安围住了。   两竹筐水果哎,都是没见过的,名字听都没听过。   “妈,你真好,真会买。”平安搂着苏愉的脖子蹦了一下,先拿了个长相奇怪的火龙果,问:“像橘子一样剥皮?”   “用刀切开,拿勺子挖着吃。”苏愉拍拿不准要吃哪个水果的小远,说:“随便拿,又不是只能选一个吃。”   天气太冷了,苏愉爹妈没敢吃,苏老头坐在一旁看这败家闺女,摇头庆幸她运气好能自己赚钱,要不然这手脚大的哪家养的起。   “对了,你们走了之后有人来找过你,听说你不在家,他说句可惜了就走了。”   “谁?叫什么名字?”   “没说叫啥,但小远说他见过。”   “是秋天的时候来咱家找过你的那个平头男人,还让你签字了。”小远说,他接过平安递过来的果子,咬了一口抿嘴看着他,这什么东西?不好吃,里面还有籽,卡牙。   宁津听闻是男人,扭头看向苏愉。   “别紧张,是咱们县的政府里的人。”苏愉这才想起来把树的处置忘了给他说了,“就这样,树都给国家了,想也没什么要紧事,不用管,要是有要紧事他还会再来。” 第81章 081 老两口分家   从南方回来的第二天, 宁津跟厂里说了一声,开车把两捆树苗给送到果园,邱富力从村里带人在果园深处挖坑, 坑挖出来立即把树苗种下, 害怕把根冻死还不敢浇凉水, 从食堂里挑热水过来,浇下去后连忙埋干土,把根部封的严实。   “能不能活?你们走了我才想起来可以明年开春了再买果树的, 可别千里迢迢带回来了再种不活。”邱富力站一旁看村民给树缠上稻草,皱眉说。   苏愉看了他一眼, 低垂着眼皮说:“我也没考虑到这回事,因为我想着开春了我不可能离开二十来天, 就想着跑一趟给带回来了。”   “也是,时间上对不上。”邱富力反应过来也没再提, 反正树已经买回来了, 他问买了哪些树, 价钱多少。   “花了五十多,剩下的钱我待会儿去交给财务, 考虑到我们这儿的气候,我买了品种不同的桃子橘子橙子和梨子, 噢,还买了五窝葡萄藤, 是紫葡萄,跟果园里青葡萄不一样,个头更大。”苏愉把事情交代清楚,看果树种的差不多了,她往山下走, 跟一旁的邱富力说:“村里要是有牛粪,挑牛粪在树根上堆一点,一是施肥,二是保暖,牛粪保暖效果好,而且天冷,牛粪发酵的慢,也不怕它烧死根。”   邱富力笑了一声,“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牛粪保暖效果好。”   “高寒地区,养牛放牧的都会把牛粪甩在墙上,就是为了保暖,天气暖和了再铲下来当柴烧。”苏愉看他还当自己是胡诌,也没强求他一定要人挑牛粪来。   如今在果园,她能干的不比俞远安少,俞远安也经常跟她商量事,但她远没有俞远安的话语权大,不论是邱富力还是果园里做工的村民,他们都更信任俞远安,究根到底一个是性别的原因,另一个就是学历。   一个初中毕业的三十来岁的女人,能在果园当技术员已经是走了狗屎运了,就单单说从书上看到的远不能说服他们,毕竟大学毕业的刘泉也就那回事。   “你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回来。”苏愉对坐在车里面的宁津说。   “你把钱给我,我给带回去,免得你还要跑一趟。”邱富力伸手。   “行,那你帮我跑一趟。”苏愉把一卷钱递他手里,想了想,也没去找俞远安帮忙看着点小树苗,该冻死的就是发现了也救不下来。   带回来的这么些水果,小远跟平安竟然最喜欢吃香蕉,番荔枝说是吃不惯,火龙果说是没味儿还卡嗓子,其次喜欢吃的就是橙子跟柚子。他俩喜欢吃,苏愉就少割了点香蕉分给亲戚,两个柚子全留下了,橙子一家拿三四个,香蕉一家七八个,火龙果跟番荔枝一家两个,趁着送老头老太太回家,苏愉跟宁津把水果给是三个姊妹送了过去。   这些见都没见过的果子,余安秀想带几个回去给孙子尝尝,但老头没提,老幺也不提,她酝酿了好几天也没说出口,到最后要走的时候,她给宁津说:“小五,你给我掰几根香蕉带上,我喜欢吃,我回去了搁锅里蒸熟了吃。”   苏愉去遛狗了还没回来,老丈人在被窝里还没起来,宁津明白丈母娘的意图,知道这带回去了进不了她的肚子,但他一个女婿要是拒绝也尴尬,只好回卧房掰了几根香蕉给老太太,问:“妈,要不要再带点别的?”   余安秀怵小闺女发火,怕自己拿多了惹毛了她,她再喊几个姐夫回娘家拿棒槌打儿子,忙拒绝说:“这几个就够我吃好几天的了,不拿别的。”   苏愉回家后,宁津琢磨了下,还是把丈母娘的举动说了,要东西是小事,但瞒着苏愉不太好。   苏愉敲了敲手指,想着她妈为了几根香蕉兜了个大圈子也是可怜,但不戳破她吧,她以后还能从几个闺女家要东西去补给儿子孙子,所以在把老两口送回家后,她又拿了几个橙子递给老太太,说:“妈,你蒸香蕉的时候给我爹蒸个橙子,热橙子虽说味儿有点怪,但也能吃。”   听话听音,苏老头听老幺这么一说就知道咋回事,当着小辈的面他给老婆子面子,应了声知道了,等老幺跟小女婿走了他就阴沉了脸。   “都一把年纪了,年轻的时候我都没怎么跟你吵架,马上要进土了更不想跟你吵的面赤耳红的,说说心里话吧,你还是对旁边那家不死心?”   事情戳穿了,余安秀反而踏实了,她坐下翻开包袱,露出里面的六根香蕉,“什么死不死心的,荣兵是我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也没有说是偷着给他米面粮油,只是这水果稀奇,我想着孙子们见都没见过,我心里过不去,外孙子们都能吃到,我这老不死的也吃了不少,只有他一家闻都闻不到味儿,我难受。”   苏老头急喘了两口气,反问:“那当初断来往的时候你怎么不跟着你儿子住?你觉得心里过不去的时候我也没见你在老幺家少吃啥,肉不少吃,水果跟两个孩子比着吃。”   余安秀被他说的有些难堪,抖动了下脸皮,她之前想着有她在一旁攘着,时间久了老头子总会心软的,但她低估了老头子的狠心,他是真不跟儿孙来往了,在村里遇上孙子喊爷也只是点头应一下,逮的鱼虾从不过夜,逮了就给几个姑娘送去。   苏老头也没再说什么旁边那家炖肉喝汤都没想起过她,她是彻底迷了心窍,而且有自己在前面抵着,刀没落她身上她不知道疼。   “你我分家,你去跟荣兵住,钱财不分,你在荣兵那儿吃饭,晚上还是回来睡。”苏老头不带任何商量地决定。   “那不行,丢死人了,哪有两口子还分家的。”余安秀不肯,跟儿子一起吃饭哪有自己做饭自在。   “总要有第一个的。”苏老头话说出口了就不反悔,“我见不得你从几个丫头家拿东西回来偷摸给白眼狼,你好好去稀罕你儿子孙子去。”   苏老头出门,直接去了隔壁,站门口喊:“荣兵,在不在屋,出来说话。”   “咋了?”苏/荣兵斜歪着身子走出来,粗声粗气地问。   “你妈想你,舍不得你,想跟你住,我把她的米面粮油给分过来,她跟着你们吃,也能天天见孙子,晚上还是回去睡。”苏老头没绕圈子,直话直说。   苏/荣兵没说话,回头看屋里烤火的媳妇。   “咋?你不愿意?你可是你妈的心肝儿子,你恨我是因为我打你、瞧不起你,你妈可没有啊,她可是一直捧着你啊。”苏老头回头看路上站的老婆子,幸灾乐祸道:“你瞧,你儿子不愿意呀,你心疼他捧着他护着他,他不愿意养你哎。”他摇头啧啧两声。   “那就过来吧。”苏/荣兵被一激就答应了,他对老头有恨,但对他妈没有,从来没有,也没想过要不养她,他走出去说:“妈,你啥时候过来,我给你搬东西。”   “搬啥东西?只有米面粮油。”苏老头做出刻薄的样子。   余安秀笑了,她没计较其他的,“那就分米面粮油,来过秤。”很有些迫不及待。   苏/荣兵顿了下,想着日子还长,他也不清楚情况,也就没问钱的事。   窄窄的小院,昏沉的小屋,靠墙搭的棚子里停放了两方原木棺材,苏老头站门口沉沉叹了口气:“刀割在自己身上知道疼了就会死心的。”   听着隔壁孩子欢乐的声音,老头进卧房一看,香蕉橙子都不见了,他低声骂:“人憨就该多受苦。”   就此苏老头开始自己做饭,老婆子白天要来给他做饭也被他赶了,除了晚上他不让她进门,药也是自己熬,随身提着药罐,白天放羊的时候不想回去做饭就去闺女家蹭饭。   知道老爹是想掰正老娘,苏愉姊妹四个都没回娘家插手。   一直到来年开春,老两口还是没和好,苏愉要去果园上班,宁津也要南下拉货,苏愉给老头说:“爹,小远跟平安做饭也好吃,你不想做饭就过来,来早点,他俩做午饭的时候多抓把米就够你吃了。”   “哎,行,我尝尝我外孙的手艺。”苏老头应下,还好闺女多,这要是四个儿子一个闺女他都不敢来蹭饭,天天来女婿怕是烦死了。   宁津往南走,苏愉不像往年给他准备多多的冻饺子,“够你吃两天的了,再多了也坏了。”她包了八十来个饺子就收手,多给他准备了两身单衣。   “这次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他问。   “什么都行,有什么带什么,不容易坏的都往家里带,多少我们都吃的完。”   “甜的,味好的。”平安在一旁纠正,“味儿怪的就不用带了。”   宁津瞅都不瞅他一眼,提脚回屋。   “哎,爸,再给我带两瓶果酱,我喜欢涂在烤馒头上吃。”平安急忙补充。   但宁津已经把房门给关上了,平安偏头问小远:“你说,爸应该是记住了吧?”   “你可以给妈说一遍。”小远提醒。   “我觉得应该是记住了。”平安不信邪,他可是亲儿子。   “那等爸回来了就知道了。”   宁津走了没两天苏愉也去上班了,她去了第一件事就是看去年冬天种下的果树,死了七八棵,其他的都活着,苏愉剪枝嫁接到原有的果树上,做好记号交代其他人别乱动。   “你这是从哪儿学的新东西?”吃饭的时候俞远安问。   “废品站里淘的书,具体会怎样我也不确定,试试看,要是成活了我再跟你讨论交流,现在还不知道结果,免得你也跟着做白工。”苏愉笑着说,外面是怎么样她不知道,但在这个小地方,她没接触到讲相关内容的书。   苏愉不想他多问,看见刘泉走了过去,她低声问:“刘泉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噢,家里的事是吧?听说他媳妇怀老二了,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之前苏愉打刘泉的事知道的人太多了,他经不住女方家里人的打听,哪怕工资高又有大学生的身份做补,他也没能如愿娶到家世好的媳妇,再加上年纪又大,最后娶了个下乡是知青,前两年听说得了个女儿。   时间是最能淡化过往,从去年夏末开始,刘泉开始出来活动,频繁出现在邱富力面前,还跟苏愉如常搭话,像是两人之间没有过矛盾。   但扇在脸上的嘴巴子哪是说忘就忘的,他越是轻描淡写,苏愉心里越是警惕。 第82章 082 遭罪遭骂遭嫌弃   “姥爷, 我妈让你准备好介绍信,过两天她带你去晋城扎针。”小远对熬药的姥爷说,他妈给他说好几天了, 只是他姥爷今天才过来。   苏老头想到家里日渐颓丧的老太婆, 想着就快见结果了, 他不想给她缓冲的时间,他给小远说:“给你妈说过段时间再去,我养的羊正是要揣崽的时候, 我走不开,而且现在我也好好的, 没觉得不舒服,过一段时间再去也不影响。”   小远当晚就给他妈说了, 苏愉搞不清老头是不是见着身体有好转了就懈怠了,过了两天, 她找了个事少的时候提前回家, 骑车直接回了娘家, 还没进家门就听到老头响亮是声音。   “你大白天到我家来干啥?回你儿子那儿去。”   苏愉没急着进去,靠在门口等着。   屋里面, 余安秀没搭理老头子赶她走的话,她苦着脸进灶屋烧水。   “你干啥?不会你儿子不给你饭吃你要来我这儿做饭吧?”苏老头跟进去问。   “我烧水洗个头, 不然生虱子了也传给你。”余安秀点火,往锅洞里塞稻杆。   “哎呦, 洗头还要跑回来洗,你儿子是不让你烧热水还是不让你用臭肥皂?怎么?米面粮油被吃完了你就遭嫌弃了?”   隔墙的邻居,隔壁有什么动静他都听到的,从一开始老婆子过去梅大囡说话还有笑音,他故意分给她的都是大米白面, 就是为了梅大囡对老婆子有个笑脸,她心心念念的是儿孙绕膝,他满足她。   冬天还好一点,没什么活做,都闲着又有米粮,肚子饱了还有人给孩子做鞋,可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开春后,荣兵跟梅大囡下地挣公分,天天又是刨地又是挑大粪,活儿又脏又累,又都不是好脾气的人,回家了见到在家歇着的老婆子是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最开始让她出去挖野菜,让她去菜园里拔草,好似看他没有反应,就更放肆了,直接把老婆子提溜到菜园里让她挖地准备种菜。   之前家里的饭是她在做,可能嫌她人老窝囊,梅大囡让她大女儿掌锅,老婆子烧火。现在地里的活儿一天比一天多,能干活的孙子孙女也下地了,洗衣做饭喂鸡鸭全落在了她身上,干不利索就挨骂,她的心肝儿子宝贝孙子见她被骂的像狗一样,屁都不敢放。   余安秀像是被堵了嗓子眼,一句话都不说,任老头子在一边可劲儿的笑她,水开了就舀水洗头,进屋拿小闺女给她买的洗头粉,她现在就庆幸当初没搬过去住,洗头粉牙膏牙刷啥的没被人顺走。   “你脸皮越发厚了啊,得亏我不跟你吃一锅饭,不然也落不到好。”没得到回应,苏老头也停止了嘲讽,拳拳落在棉花上,出拳的人也不好受。   苏愉听屋里没动静了才走进去,“妈也在啊。”她打招呼,说出的话把余安秀噎个半死,搞得她像是主人,自己像是客人。   “你来干啥?”她回呛道。   苏愉惊讶地睨了她一眼,刚刚她老爹可是扒了她脸皮都没听她吭一声,现在见着闺女了反而发起了厉害。   她注意到老头给她使的眼色,大差不差的琢磨到他的意思,她拱火道:“接我爹去吃饭,买了五花肉,明天跟火腿一起炖一锅。”   余安秀嘴里泛起了口水,荤菜她还是过年的时候沾了一筷子,四五个月了,她吃的最畅意的一次还是才入冬的时候在老幺家吃的,猪腿做成的那什么火腿,味道鲜的弹舌头。   苏愉说完跟老头一起进屋,她每次过来都要给老两口收拾下屋子,人老身懒,有时候地上落灰了不扫,衣服穿了两天就堆在椅子上,不晒也不洗。   “之前你大姐跟三姐来过,过冬的衣裳都收起来了,春天穿的衣裳也都晒过,你不用再翻一遍。”苏老头坐在门口说。   他这么说苏愉也就没再动,拿扫帚把角角落落扫一遍,就着锅里的余火再添柴给烘着,拌面糊给摊了几张饼。   “晚上你再煮点稀的,别图省事喝开水就饼子。”苏愉出门准备要走,瞥到老太太坐在院子里晾头发盯着自己,她像是没看到,嘱咐老头:“爹,明天傍晚早点去,吃了饭趁着天没黑我再送你回来。”   “我死了?”余安秀忍不住了,她从椅子上一蹬就起来了,指着她自己的鼻尖喊着:“你妈是死了?我坐这儿你没看到?是我生的你,你最该养的是我,该孝顺的也是我,吃肉喝汤只想得起你爹?”   啧,这暴躁的。   苏愉瞅着老头板着脸,说:“我爹给们姊妹四个说的是他由我们养,你由我哥养,不归我们管的。”这种事往老头身上推就对了,免得日后和好了她对闺女心生埋怨。   “而且我听说这几个月你在我哥家吃肉喝汤也没想起过我爹。”   “你回去,别跟她废话,她心歪的很,你就是嘴说出血她也听不进去。”苏老头从停放棺材的棚子里拿出两把新扎的扫帚,“给,带回去用,今年新扎的。”   “好,那我回去了。”苏愉接过出门。   苏愉走了,老太太憋起的那股劲也瘪了下去,尤其是对着老头子那张板着的老脸。   “你真是活该受你儿媳妇磋磨。”苏老头畅快地说:“你活该,对你好的你发脾气,把你当老驴子使唤的你屁不敢放一个,我算是看清楚了,娶这么个儿媳妇回来纯属是报应在你身上,你这样的婆子就该有这么个儿媳妇治。”   “姑娘不是我生的?我生的就该孝顺我。”   “可得了吧,儿子还是你生的呢,看你天天挨骂他能多吃两碗饭,出去出去,以后你跟你儿子过,我跟我闺女过,别跟我说话,我现在看你这个驴样子就不高兴。”苏老头忍了又忍,还是不忍心把她铺盖给抱过去,现在跟她赶走了,闺女给爹妈做的新被子也要给换走 。   余安秀当着老头子的面没脾气,她往出走,走到门口了转过身说:“你别忘了让老幺带你去看病。”   “我的事你别操心。”   她在这边折腾了小半天,那边的活儿就没干完,梅大囡干活回来看她还在洗菜,锅都还没烧热,脾气顿时就来了。   “妈,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们?我们累的半死,就指望回来吃口热饭吊命,你这粥没煮,苞米饼子没蒸,这得折腾到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半夜三更?”梅大囡在院子里甩甩打打,惊的三只母鸡也扯着嗓子叫唤。   “要死了?你们吃饱了撑的敞着喉咙管死命咯嗒,屁事不干,下蛋也不好好下,净是白瞎我的粮食,哪天我气急了拿刀把你们拔毛下锅。”她想到煮粥还没下米,苞米面还没揉就来气,拿起锄头就要去砸鸡,嘴里叫嚷着:“没用的就该死。”   余安秀先是心虚,听了这一顿排暄又来气,她跟老头子单独做的时候哪儿这么多事?她不想洗衣服了就堆着,等着哪个闺女来了给洗,现在反而还要洗他们一大家子的衣服。   “荣兵,大妮都这么大了也该做个活儿吧,你们这一大家子衣裳不能都扔给我洗,我老了力气小,你跟大囡干活的衣裳我手搓破皮也洗不干净,今天下午我洗了好半天的衣裳,就没来得及做饭。”她向儿子诉苦,希望能得到安慰。   “噢,你这又怨在了我闺女身上?你能多老?七十岁刚出头,人家我大婶都七十八了还在地里刨土,你要是在家干不了明天给我下地,我在家洗衣做饭。”梅大囡像个吊嗓的公鸡,扯着嗓子吼。   余安秀执拗地看着儿子,想让他帮她说句话。   “妈,大囡说的对,我大婶今天还在地里刨土呢,你没来跟我住之前不也种自留地的,就洗个衣裳,又没油水,就是土啊灰啊,搓不干净就多泡一会儿,用棒槌多捶几遍。”   余安秀听了儿子的话,立马感觉自己老了十岁,她嗫嚅道:“你大婶是儿子死了,我有儿子啊,我是指望你给我养老的,不是老了还受忙受累的,你小的时候我可没让你干活啊。”   苏/荣兵没敢看他妈的眼睛,也没训骂骂咧咧的媳妇,指着大妮说:“你明天别瞎跑,帮你奶在家干活。”   “我没瞎跑,我在挖菜捡柴还捡牛粪,是有工分的。”有她妈在,大妮斜着眼瞪他奶,小声嘀咕:“真把自己当地主奶奶了。”   “我怎么就成地主奶奶了?”余安秀人老耳尖,听到大孙女的嘟囔立马高声反问。   “对我丫头使什么威风?真没个当奶的样子,对着孙女撒气,真不是个人,还污蔑孩子,哪个孙女会骂她奶是地主?你脑子糊涂了别连累我女儿。”梅大囡立马叉腰骂,她可不给这老婆子撒威风的机会。   “荣兵,你站大妮旁边在,你说大妮说没说?”余安秀扯住儿子,她也想压住儿媳妇。   “妈,做饭吧,天晚了,我也饿了。”苏/荣兵两相不插嘴,给他妈递台阶,再闹就不美了,她还要在这儿住下去呢。   余安秀蔫了,她往灶屋走,这时候她想起了被气的面红耳赤的老头子,是啊,儿媳妇心朝外,儿子的心在他媳妇身上,谁会听你讲道理摆是非,人家是一伙的,是一个被窝里的。   “煮面籽随便将就一晚算了,我可不想饿到三更半夜。”梅大囡站灶屋门外面说了一声,就拖家带口的出门跟人家唠嗑去了。   这个不规整的小院,除了灶屋里的火光,只余鸡窝里时断时续的咯咯声。   他们像是会掐时间,饭刚好人就回来了,点了煤油灯坐堂屋里端碗吃饭,除了吸溜声就是抱怨吃不饱、看不见的话。   “呕—”梅大囡从嘴里捏出一根发丝,对着煤油灯一照,是根白发,顿时就呕了起来,“恶心死我了你个老不死的,窝囊死了,头发竟然掉进了饭里。”   她反手把半碗面籽朝对面的人脸上泼了过去,捶着桌子说:“一顿饭都吃不安生,你还有什么用?这次掉头发,下次是不是就掉口水掉鼻涕?还不如早早死了算了,趁着没仇没怨我也把你好好埋了。”   我今天刚洗的头发,不脏,这句话余安秀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泼了一脸的饭,她紧闭眼睛,抹掉面籽后,睁眼就着昏暗的火光看见了儿子孙子嫌弃恶心的嘴脸,鼻子往上隐在了黑暗里,只余呲着的牙齿和伸出的舌头。   像是个没脸的怪物,到最后她只听到了“还不如早早死了算了,没仇没怨好好给你埋了”,而她的儿子孙子都没反驳,是不是都想着她早早死了算了?   脸上的面汤干了,她觉得她的脸也僵了,她哆嗦着手摔了手里的碗筷,一行浊泪滑了下来,“我生养了个没心的怪物啊,捂不热,捂不热的啊。”   “还摔起碗来了,看把你惯的。”   “你住嘴。”苏/荣兵大喊了一声,冲隐进黑夜里的老婆子撵了出去,“妈,饭还没吃完,你就要回去了?”   “对,我回家了,不再来了。”余安秀仰头看面前模糊的人影,“我没把你养成人,我受罪,你以后也跑不了。”   “我给你养老你怎么就不再来了?大囡是嘴上厉害,她心不坏的,忘性大,明天起来就忘了。”苏/荣兵心里乱糟糟的,老太太好似真伤心了。   余安秀不接腔,她脑子里还残留着只余口鼻的嫌恶嘴脸,“不来了。”她绕过他摸黑往回走,“我怎么就生了你?大概真是仇家,你是来报仇的。”   她自问自答,她终于意识到她所有的心甘情愿也只是她的心甘情愿,不会领情的到死都不会领情。 第83章 083 强行助人醒脑   苏老头站在院子里, 听外面的说话声断了,厚重的脚步声回到了隔壁的院子,他憋了口气往大门口走, 看到门外蹲着的老婆子, 心口的憋闷突然散了。他看着那团黑影, 平静地说:“看到了吧,你从小护到大的儿子就是这副样子,以前他跟我吵跟我闹, 你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背着我做好人, 有我这个喊打喊骂的爹做对比,你儿子肯定认你是好娘, 现在没我在你前面给你顶风了,遭罪到自己身上了吧?你过了这么些年的舒心日子, 不好好教养孩子的报应算是到了。”   “是, 报应到了, 养不好儿子,根坏了, 结的果也是歪瓜裂枣,我对不住你们老苏家, 两代人都毁了。”最苦的年代老子当了村长,条件好了儿子养成了软脚虾, 轮到孙子,连软脚虾的硬壳都没有。   苏老头口里转着“老苏家两代都毁了”这句话,他心想毁的可能还不止两代,但他不计较了,几年前他心心念念的也是掰正下一代, 如今早就想开了,儿子养不好还不如没生过,儿子跟闺女相比,除了能延续姓氏,他也没有值得高看一眼的地方。   但姓氏这东西,天底下那么多姓苏的,怎么可能绝的了,就连古代的皇帝也不能保证他的子孙能世世代代无穷尽。至于上坟烧纸,呵,前些年那被小兔崽子们撅起的老坟如今早已化成庄稼的肥料,他也没见哪个老祖宗上来找人算账,可见人死如灯灭,烧纸祭拜也仅是活人心里闹鬼、嘴里造鬼,有人尽心,有人尽面子。   “进来吧。”苏老头让开堵住的门口让她进屋,在她站起来的时候还搭了把手,等关上门了,他说:“是挺对不住我的,但看你也遭报应,我就平衡多了,至于说对不起老苏家,那还不至于,我又不止他一个孩子。”   余安秀听了他的话,往屋里走的脚顿了顿,她闷头问:“你对我还有气?”   “有啊,怎么没有。你闹着要跟你儿子住,耍心眼也要从老幺家带水果回来给孙子,米面粮油也搬走进了人家肚子里,现在挨骂挨咒空手回来了,只能赖在我身上了,我不仅有气,我还不放心,我担心你现在被骂回来了,改天人家一说好话,你又屎糊了心,颠颠的又偷搬吃的喝的去喂白眼狼。”苏老头说着刻薄话,先她一步进屋。   跟老头子过四五十年了,老了老了挨了这一心窝子的埋怨,余安秀心里不是滋味,之前满心的伤心失望,现在变成了羞愧难堪,她进了厨房也没烧水,直接从水缸里舀了瓢凉水洗脸上的面糊子。   “我以后不再理荣兵了,他儿子我也不念了。”她躺在床上说。   “那谁知道,之前我提分家的时候你也是满口答应了的,你这婆子是人老心花,口不对心也没人能发现,往后你儿子孙子抱着你哭一哭,把你心哭软了又是你的心肝了。”苏老头冷声讽刺。   这次余安秀没说话,她头埋在被子里掉眼泪,为了荣兵,她年轻时仗着他不打女人胡搅蛮缠,眼瞎心盲几十年,如今活成了老头心里的满身心窟窿的老贼,活该啊。   夜里,苏老头被老太婆的支吾声吵醒,坐起来看她头埋在被子里,还当是她堵住了口鼻,忙拉下被子,但被子扯开了她嘴里还在念叨。   “做噩梦了?睁眼了,天亮了。”他拍她肚子。   余安秀艰难地睁开眼睛,听着外面的鸡叫,说:“我梦见你爹娘了,骂了我一夜。”   “噢,骂的对。”苏老头不感兴趣地应一声,看她醒了也就躺下准备继续睡。   但余安秀睡不着,她身上发冷,全身都疼,倒在床上挺了一会儿,她开口喊:“老头子,我好像发热了,你起来烧两张纸,看是不是你爹娘来过了。”   苏老头坐起来摸了摸她脸,摸到了一手的冷汗,脸上还热彤彤的,“也没冻到怎么就发热了?白天洗衣服打湿了衣裳还是洗头了吹着风了?”苏老头没理会她的话,穿衣下床出门。   现在估摸着刚过午夜不久,大半夜的也不能劳烦人家,他站在院子里喊隔壁的人:“荣兵,荣兵……”   “大半夜里谁喊你?吵死人了。”梅大囡翻身用被子蒙住头。   “听声音像是老家伙,我去看看,你继续睡。”   “你妈发烧了,你家里有没有药?”苏老头听到隔壁有动静了直接问。   “咋这时候发起烧来了。”男人烦燥地薅头发,回屋问他媳妇:“家里有没有退烧的药?我老娘发烧了。”   “没得,真是地主奶奶了,这把年纪了发个烧还要吃药,头按被窝里发出汗也就退烧了。”   “我屋里也没药,大囡说让我妈头埋被窝里捂出汗也就退烧了。”他走出来隔墙说。   “你现在去你三妹村里找赤脚医生开点药回来,你妈这个年纪捂被窝里别再给捂咽气了。”苏老头好声好气地说话。   苏/荣兵迟疑了,看了看天色,现在鸡都不叫了,他不敢夜里出门,粗着嗓子说:“我明儿的还要下地,不睡没精神,你给我妈多盖床被子捂捂,等天亮了要是还烧我再去给她拿药。”说完就走。   鞋打在地上的声音消失后,周围一片寂静,无声的空气像是要把人挤死,苏老头耳朵里嗡嗡的,他转身进屋,坐床边说:“都听到了?你一条老命还不如他睡个整觉要紧。”   “听到了,都听到了。”余安秀心又冷又疼,哆嗦着嘴唇咒骂说:“他个黑心鬼,王八犊子以后也好不了。”   苏老头点亮煤油灯,换回白天穿的鞋,扣紧衣裳,从箱子里翻出厚衣裳准备出门。   “你去哪?”   “五河大队,我去给你拿点退烧的。”   “不用去,你烧两张黄纸念叨念叨,再躺被窝里给我捂捂。”余安秀嘶哑着嗓子阻止他,路虽然不远,但天黑,老头子年纪又大,这要是走摔了栽到哪个田沟里喊人都喊不应,摔狠了天亮等人发现人都凉了。   “再给我烧缸子开水,我多喝开水好的快,你别出门,你要是有个啥事,几个丫头得恨死我。”她从床上坐起来喊住他。   “我去找庆国,让他跑一趟。”   “算了,不劳烦人家,我现在好多了,估计就是你爹娘来骂我骂的,你烧两张黄纸念叨两句,这玩意喝药没用。”她现在是看明白了,儿子都指望不上,还是别去麻烦外人了,人家也有人家的一家子人。   “天亮了要是还不退烧我就找人送你去镇上。”苏老头妥协,依她的意思在床边烧了两张黄纸,又提着煤油灯去灶屋给她烧开水。   “我先睡一会儿,等天亮了就好了,我身体好,病好的快,以后我照顾你。”离得近的心狠,心软肯管你的又离得远,余安秀发现到最后陪在她身边的还是老伴儿。   苏老头后半夜没敢睡,一直等到天蒙蒙亮,村里的公鸡争抢着打鸣的时候他再次摸老婆子的额头,试温太频繁,他也摸不准温度有没有降。   “老婆子,天亮了,起来穿衣裳,我去灶屋煮两碗面籽汤,喝了我们去镇上医院。”他喊醒睡迷糊的人,看她坐起来了才出门。   闷了一晚上,出来被参杂着雾气的冷风一激,苏老头打个哆嗦立马精神了。   “老叔老婶,这大早上的要去哪?”苏庆国在门口嗦稀饭的时候问路上的两个老的。   “去镇上,庆国,羊子你先找个人给我放两天,你老婶发烧了,我带她去医院瞧瞧。”   “发烧了?那我赶牛车送你俩过去。”苏庆国把碗放在门口的凳子上,进牛棚拉牛出来。   “又劳烦你了啊庆国,饭都没吃好。”余安秀坐上车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嗐,这有啥,饭待会儿回来了再吃也不晚,看病要紧,都是一个老祖宗的,别说客气话。”   余安秀听了这话更是心酸,一个快出五服的侄子都能放下饭碗专门送她去镇上,她养了这么些年的儿子去个隔壁村都不愿意,是她生养了个白眼狼,跟旁人无关。   “老叔,要我去通知幺妹一声不?”到医院后苏庆国问。   “不去,她也要上班,我们这都到医院了,也就打个针,又不是走不动了,你赶紧回去,你婶退烧了我们自己回去。”苏老头赶忙说,不让他去找老幺,就发烧打针,不值得她跑医院,也不能事事都赖在她头上。   挂了两瓶子水余安秀也就退烧了,就嘴里苦没胃口,肚子咕噜噜叫她还说不想吃饭。   “那我们再走回去,走回去你出身汗就有胃口了,回家了想吃啥自己动手煮。”苏老头缴了打针的钱就带她出了医院。   傍晚他独自又去了镇上,是平安给他开的门,往后瞅了瞅,问:“姥爷,我姥没来?”   “没,她在她儿子家吃饭,不过来。”   苏愉探头说:“肉快炖好了,你先洗手。”   饭桌上她问她老娘的事啥时候解决得了,“天气越热我越走不开,趁着这段时间能请假,我早点带你过去。”   “没几天了,你妈昨晚又挨骂了,我看她脸越拉越长,快清醒了,就这几天了。”苏老头得趣的说:“我待会吃完肉了不擦嘴,带着肉香回去馋死她。”   苏老头没打算把老婆子发烧生病的事给几个闺女说,小病小痛的他们能自己解决就不麻烦几个丫头,她们知道了至少得回去看一遭,也起不了啥用,搞不好老婆子一哭,她们再一劝,好不容易攒起的憋屈再给散了。   生病难受有助于人清醒,他就是这样,也打算这么帮助老太婆。 第84章 084 吓唬   余安秀连续四天白天打针了退烧, 夜里又发烧,她被折腾的瘦了一圈,又受罪又花钱, 就这还有人来喊她去洗衣裳。   大妮过了段逍遥日子, 她奶这突然不去她家了, 屋里一堆衣裳又落在了她头上,又臭又难洗,她把她自己的搓了就去找她奶说好话, 亲热地拉着老太太的胳膊要往自家走。   “松开。”余安秀冷着脸拍掉这丫头的手,“懒死眼儿里懒, 这么大的姑娘让你洗个衣裳跟要你命样的,还往我这个老太婆身上推, 赶紧走,别进我屋了。”   大妮冷不噔的吃了个挂落, 撅嘴哼道:“你自己都懒的像条虫还有脸说我, 我都是跟你学的, 以后我也生三四五六七八个姑娘给我洗衣做饭下地挣工分。”   余安秀咬牙瞪她,拎起拐杖要打她, 大妮气哼哼地走,走到门口还嬉皮笑脸地跟苏老头打招呼。   当天中午大妮估计是跟她妈告歪状了, 梅大囡在墙边指桑骂槐地骂了一个中午,苏老头吭都不吭, 跟看戏似的旁观老太婆的脸色,啧啧有声道:“要是以后你再贴过去了,那活该你受罪,脸伸过去让人家打,怕人家不打还握住人家的胳膊来扇你嘴巴子。”   “我肯定不会再踏进他家门一步。”她羞恼地说。   “那我就等着瞧, 等下次四个丫头坐一起了,我当众嘱咐,要是我死了你又贴荣兵那儿去了,就不让你跟我埋一起,我嫌你糊涂。”   余安秀震惊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不用威胁我,也不用怀疑我,我肯定不会再搭理他一家。”但她心里却是惊了一惊,遍天下都是夫妻死后两坟合垄造成一个坟,她要是被单独单埋了,后人路过瞅到了都要笑两声。   “我还是要怀疑你的,我要留好后手。”苏老头摇头,老太婆要是不给捋明白了,她只要活一天,几个丫头就多有一天的麻烦。   老太太生病的事终是被苏老头瞒了过去,村里人都知道余安秀病了,也都知道苏愉姊妹四个都给了钱看病,暗地里谈起苏家,都夸姊妹四个孝顺,但被夸的姊妹四个知道这事的时候已经是入夏了,还是苏老头从晋城回来后,苏敏接老两口去她家住几天时从村里人嘴里知道的。   “老爹不愧是当村长的,嘴里的话一套一套的,村里人把我们夸出花来了我们连个影都不知道。”苏敏坐在院子里跟苏愉说笑:“妈那张嘴憋不住话,每当受一点累挨一句埋怨了她就哎呦连天的,一分苦喊成十分苦,这次老爹也不知道咋说的,反正她是没当我面提起过,跟你说过没?”   “没有,我压根不知道老太太生病了,按你说的时间算,老爹当天来我家还面不改色地说老太太在荣兵家吃饭。”他把老太太留家里喝稀饭吃咸菜,自己来镇上吃肉,苏愉想想都好笑。   “老爹是个有意思的人。”苏愉说。   “有意思,他年轻的时候更有意思,这些年荣兵的事把他压的没脸,在外也不好说笑了。”苏敏摇摇头,叹气说:“想开了也好,想不开他气的要死,人家脸皮厚的还是好吃好喝。”   苏敏马上也快五十了,孙子都会跑了,想想几个妹妹她还是难免失落,“早知道他是这副样子,还不如当年夭折了算了,家里只有女娃日子也好过些,要少受不少委屈。”   苏愉敷衍地点头,她只有记忆,原主所受的委屈很难引起她的感同身受,而且年代又太过久远,就像看了场电影,看的时候难免悲伤愤怒,睡一觉起来了情绪就淡的差不多了。   “你怨不怨老娘?老二该是怨的,她不怎么回娘家。”苏敏难以判断老幺的想法,说她怨吧,每次老娘来她也好吃好喝的招待,不怨吧,她张口闭口多是老太太,很少喊妈。   “有什么好怨的,她就一糊涂人,跟她较劲你不是自找气受。”平时就吃吃喝喝这点事,她又不缺她那一碗半碗的,有老头管着老太太她也作不了妖,刚好她是那种只要吃饱喝好也不多话的性子,苏愉这些年跟她说的话还没跟老头一番唠叨说的多,她没那个情绪去怨这个那个。   苏敏恍然,是啊,老娘一辈子都没活明白,她是身体享福,不下地不受累,没婆婆磋磨,家里还有钱财,但她没自己的主意,她可以是妈也可以是村里任意一个大娘,更可以是奶奶辈的、祖宗辈的,她的想法翻来覆去就是那一道子,但凡脑子清醒点的都能看穿她。   但就这么一个人,她也养坏了一个人,祸害了好几个人。   “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败给了老思想。”苏敏总结。   苏愉不想听这些家长里短,哪怕是自己家的事她也懒得谈,像是一块旧棉絮,怎么扯带的都有其他杂絮子,而旧棉絮之所以旧,你能说只是灰尘的原因还是污渍的原因?都难独善其身,谈起来各有各的委屈。   “大姐,晚上在我家吃饭吧,吃了饭你骑自行车回去,明天再骑过来就行了。”苏愉起身去菜垄拔菜。   “我回家吃,你别做我的饭。”苏敏把凳子上的桃子装进布袋子里,起身要回家,她来主要是大孙女想吃桃子了,跟老幺谈娘家的事也是随口一提。   苏敏走后,苏愉坐凳子上掐蒜苔头。   “妈开门。”   苏愉去开门,让两个扛着柴禾的小子进来。   “热死了热死了,妈,晾的有没有凉开水?渴死我了。”平安进门了就咋乎,有他在的地方安静不了。   “晾了,在堂屋里,你俩的水壶里面。”   “妈,嫁接的枝条上的果子熟了没?没被人摘吧?”小远拉起衣摆擦脸上的汗,这几天学校忙着收麦子,他都没空去果园。   “快熟了,你啥时候有时间就赶紧去。”说起果园的事苏愉就来劲了,她春上把从南方买回来的油桃树枝嫁接到本地毛桃树上,竟然一次就成功了,现在一棵树上结两种果子,这可把其他人喜坏了,天天有人去看稀奇,守着那几棵果树不让人碰。   那嫁接了橙子枝条的橘子树还被邱富力给用栅栏围了起来,就等着到时候再有一棵树上结两种果子的奇观。苏愉为此还得了七十块的奖金,还被托付冬天或是明年春天去南方再买几种果树回来,争取一种果树上结七八种果子。   第二天的时候,苏愉去了果园就被俞远安喊住去教学,苏愉被逼问的脑袋空空,只得向树满坡求助。这个时代的人好学精神十分强,可能是信息获得的少,如果对一门学问感兴趣,他就有无穷的精力去专攻那一方面,俞远安就是这种人。   “怎么分辨树木嫁接的适不适合?你说的橘子树橙子树同属芸香科,这是怎么分辨的?那桃子树梨子树又属什么科?我怎么在一开始就做好选择?”俞远安苦恼地问,他不知道怎么归类啊。   “自己试自己做笔记,我也是试出来的,去年我还把桃子枝嫁接到橘树上,果树嫁接到杂树上,全死光了。”苏愉硬着头皮说,她之前说漏嘴了,把橘子树跟橙子树的科属给秃噜了出去。   好在俞远安没注意到这点,他搓着土央求:“苏妹子,下次再有这有意思的事可要喊我一起,我闲的很,不怕做白工做废工。”   “好,下次肯定带你。”苏愉点头。   下午上工的时候,苏愉留意到刘泉没来,她问了几个人都说没见到他,之后看到邱富力的时候她开玩笑说:“天热了刘泉回家躲阴凉去了?好会享福。”   “他没来?那可能是家里有事。”邱富力不太在意,技术员不打招呼旷工太正常了,他都习惯了突然一天半天的见不到人。   苏愉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没见到小远的人影就知道他是不来了,他昨晚上问果园的事她还以为他要想法儿过来,真老实,要是她,她就把活儿推一半到平安身上,中途钻空子跑路。   路边种的树又长高了一截,苏愉捡有树荫的地方骑车,突然走到杂草丛生的那一段路她心里毛毛的,好像是草丛里生了双盯着她的眼睛。   她竖着耳朵,眼睛余光瞟向路两旁,自行车往路中间走,两腿踩踏板踩的要飞起来,直到走过那一段路了才放松下来,她捏着车刹往后瞅,好似看到一个人又蹲了下去。   娘哎,大白天的苏愉冒了一身冷汗。   她回家了第一件事就在屋里翻找,翻出来的就两把豁了口的镰刀,没一个利器,苏愉只得将就,从厨房拿出磨刀石咵呲咵呲地磨镰刀刃。   “妈,你磨镰刀干啥?割草不用太利,劲儿掌握不好容易砍到腿上。”小远进屋了问。   苏愉想了想,平安已经满十五岁了,小远也快过十四岁的生日了,个子都比她高,是快成大小伙子了,她也就没瞒他俩。   “你们爸不在家,这事我只能给你俩说了,我今天回来的路上感觉有人躲在草丛里想埋伏我,我随身带把镰刀壮胆子。”   小远听了他妈的话,紧张地握住她的手腕,说:“妈,晚上我去接你……”   “对,早上我们骑车把你送去,晚上我们再去接你,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吓死他个狗/日的。”平安一脸怒气,握着拳头恨不得现在就去干架。   苏愉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现在听他俩这么说了又怕他俩回来的时候势单力薄再出事,真出事了她肠子悔青了都没用。   “可能是我看错了,你俩好好上学。”但那一晃就没的身影还在她脑子里,不怕有人临起歹心,就怕有人谋而后动。   “我们接送你。”   第二天早上小远跟平安六点就起床,先给二丫说不用等他俩去学校,吃了饭就推自行车出门跟苏愉一起出门,到了果园小远还把他妈的自行车给骑走,就怕下午她提前回家。   “这是咋回事?跟你一起过来就是为了把车骑走?”邱富力看这一连串的动作傻眼。   “对,想各骑各的,单独骑一辆自行车跑的更快。”苏愉说这话时扫了眼刘泉,他正跟俞远安说话,对这边的动静看似毫无好奇,但论起来,她好像也就跟他有点仇。   一连好几天她没再有那种感觉,如果第二天她没在前一天心里发毛的路段找到割了一块儿茅草的草窝,她会当真以为是她眼花看错了,那儿正是她看到人影的方向。   好在宁津回来了,她攥着他手把之前的事说了,对方是谁她都不知道,那种周围有人暗暗打量猜度她的感觉让她毛骨悚然。   “我这几天去把路上的杂草都给割了,平安小远你俩好好上学,我接送你妈。”他暂时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把草割完点火给烧了,就是一只狗都没藏身的地方。 第85章 085 瘪犊子   将近五里的杂草丛宁津拿镰刀整整割了三天, 他再次离家的前一天,通往果园的这条路上火烟冒了一整天。   中途有不少人出来看,主要是没见过夏天割草点火的, 夏天的草都还是青的, 里面钻的说不定还有蛇。   “你男人咋突然割草又都给烧了?”俞远安纳闷, 再等两三个月入秋了,草也枯了,随便点个火, 一溜趟的杂草杂树都给烧个干净,“还是又打算种什么?”他突然振奋了精神, 也只有这个原因值得费力费时的割了晒了又给烧了。   “为了安全。”苏愉余光留意着周围的人,情绪有些激动地说:“前些天我回家的路上感觉草丛里钻的有人, 走过了回头看果然是有个人影,之后我到那一片儿寻摸, 果然在大概位置找到了一窝割断的茅草, 还有人走过的痕迹。”   她想过, 从小远跟平安包接包送的时候已经暴露了她已经发现了他,现在宁津把草都给割了烧了, 是什么目的两方都清楚,那她干脆就把事闹大点, 震慑心怀鬼胎的人。   “啥?还有这事?谁胆子这么大,光天白日的都敢埋伏人了!”俞远安惊讶又气愤, 都和平年代了还有人敢搞土匪这一套,“该报警把他抓进去吃牢饭,狗日的,心坏透了。”他骂道。   “难怪之前平安跟小远早上送晚上接的,你早该说的, 也不怕两个孩子出事了。”邱富力皱眉,不敢想要是苏愉没发现是啥后果,他琢磨了一下,说:“你最近有没有得罪谁?或是遇见奇怪的人?”   “没有,得罪我的人在吃牢饭,现在被送到北大荒开荒去了。”   邱富力瞅了眼苏愉,都是在果园风吹日晒的,她还白花花的,穿的衣裳又得体,同样的花布棉衣,她穿着愣是比二十来岁的小媳妇还亮眼,难保是勾住了哪个男人的眼睛。   “那你这事咋办?”他瞅向俞远安跟刘泉,试探说:“要不每次回去的时候让老俞跟刘泉辛苦一点,把你送到镇上?反正你们三个时间自由,事少的时候一两天不见人。”   俞远安跟刘泉怔愣了一下,前者皱眉,后者偏头看向另一个方向,搓了下手,说:“行啊,反正我事少,回去了也是没事做,我送苏姐回去。”   俞远安听了眉头夹的更紧,他摇头,“我恐怕不太行,我没自行车,家里的自行车都被我儿子用上了,而且果园就在村后面,我都是走过来的,我都好多年没摸过自行车车把了,也骑不稳当。”   主要是孤男寡女的来回接送,他怕惹上什么难听的话,他孩子也大了,过几年也要嫁娶,他身上要是沾上不三不四的流言,哪有好人家会看上他的孩子,他没必要为了旁人妨碍了自己的儿女。   刘泉捏了一下手,说:“那就我天天送吧,我没事,也有自行车,我哪天都要时间。”   他全程的表情动作苏愉都看在眼里,有八成的把握敢肯定那天蹲在茅草里面的就是他,她跟他的关系没好到这个地步,更何况两人还有仇,他要是对她这么好心,以前就不会对着平安挑拨离间。   “不用了,多谢你的好意啊刘泉,但不太适合,听说你爱人怀老二了,你有时间多照顾家里,我有我儿子来接我,更何况现在路上的草都烧干净了,就是傻子也不会再到路上蹲点。”苏愉笑着拒绝,对邱富力说:“小远跟平安都十四五岁了,个子高力气又大,这个年纪性子又正是莽的时候,那贼心不死的人要是再敢来,保证能让他少条胳膊腿。”   刘泉笑了下说:“你家里有安排就行。”她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再勉强就显得他心思不正了。   他站一旁默念“爱人”这两个字,想想家里好吃懒做的大肚婆,心里只觉讽刺,同是初中毕业,他家里那个还上了一年半的高中,不仅见到书就烦,性子还泼辣,跟村里的农妇没任何区别。   “可以回家了不?”苏愉下班后骑自行车往回走,问满身黑灰还在挑火的男人。   “你先回,我还得一会儿,杂草还没烧完,我担心起风了把火刮到地里了,再把庄稼炕死了。”宁津翻起衣服内面,脸埋在上面搓搓,烧了一天的火,他都快要烤干了,手皮像是块儿脏抹布,又皱又僵,眼睛也干痒干痒的。   “我等你一起,免得你还要走回家。”苏愉把车往路边一轧,准备下去帮他一起烧。   “你别过来,又脏又热。”男人立马阻拦她:“你皮子嫩,烤个半刻钟脸上就要起褶子。”   “说的像是我没烧火做过饭似的。”苏愉没听他的话,从树上折了根长枝桠,下去跟他一起挑火堆,让空气进去把火烧的更旺。   “等着后悔吧你。”宁津又气又拿她没办法,只好让她解了纱巾把口鼻捂着,要不然回去了一鼻子的黑灰。   “我想换个工作了。”这是他想了三天才憋出来的办法,“我这天天人在外面,家里的事都是你打理的,之前我妈找你麻烦的事、小远被抢的事、你换工作的事、还有你爹生病的事全是你顶起来的,我说我给你撑起个家,但这个家能支撑起来全是因为有你,现在你遇到危险了,我这如果走了,出个什么事我都不知道,我想换个工作,离家近的,能天天回家的。”   不知道是不是脸太干了,他想扯个笑都好像不是很自然,“就是工资会低不少,最主要的是没法在给你买各地的特产了,你到时候可别嫌弃我。”   没办法,他脑子都要想破了,离家近的根本没有工资高的,就是在果园运送水果,也只是夏秋季工资高点,其他两个季节就每月三十来块。   “那肯定嫌弃你。”苏愉撇嘴,手上挑柴的动作不停,对着张牙舞爪的火焰,她说:“我慕强,喜欢比我厉害的男人,不太喜欢居家的,时候久了可能还会厌烦,你可别为了这一点点困难就放弃工作了,我还要活大几十年,走路都还有摔破头的可能,你总不能贴身跟着我吧,就这点小破事,要不是他神神秘秘的,都不会入我的眼。”   这个时候的她气势两米八,完全没有宁津刚回家时的委屈巴巴,找人告状撑腰的情绪来的快散的也快,这让男人有点愣神。   “我八成可以肯定那天的人是刘泉,那个小人真不值得我们大动干戈,花几天时间割草已经算是抬举他了,他那个人记仇但胆子小,小偷小摸的心思一大堆,要真让他干什么杀人放火的事他还真不敢动手。”她说这番话是为了宽慰男人,不过也算是实话,刘泉那个人就是个阴沟里的老鼠,恶心人还行,背地里捣鼓点动静能吓唬人,一旦见光了谁都能一棒子给他打死。   “怎么确定就是他?那还有两成的可能是别人呢,再说你又不了解他,男人色迷心窍了啥事都干的出来,你可别低估了任何一个有坏心的男人。”怕激着她的逆反心了,他补充说:“毕竟你十年如一日的好看。”   不,是一年比一年好看,她像是撕下了蒙尘的灰布,高抬着头颅,一蹙一动都格外美丽,宁津看向她,她不在乎外人的眼光,不在乎别人对她的说辞,她在乎的人很少,在乎的事也少,他感觉身后的小镇似乎要装不下她了,因为格格不入。   夸她漂亮的话她爱听,但也不足以因为那不确定的两成可能让她同意他辞了工作窝在家里。   “你要是因为身体原因想换工作,我同意,但仅仅为了那背后的贼手想换工作,我不乐意,我自己都不乐意窝在家里,也不喜欢无波无澜的日子,你自己看吧,反正我说了我的看法,你要是还想换工作我也不拦你。”苏愉不再说话,专注快成灰烬的余火,等最后一点火星灭了,她扔掉树枝,踩着黑灰往路上走。   之后宁津没再提要换工作的事,第二天一早收拾包袱往厂里走,和往常无异,他问妻儿:“有想吃的吗?我下次回来给你们带回来。”   “芒果。”苏愉说。   “果酱,要酸一点的。”平安有些不高兴地说,这次他爸回来就只买了水果,真没买果酱,他问怎么没买,他说没听到!   怎么可能没听到,他就是不当回事!不往心里去!   “好,我记住了,小远呢?”他问。   “额…我想想,腊肉?要是遇到腊肉就买两条腊肉。”他喜欢炒腊肉吃。   “行,那记住我交代的。”宁津望着两个儿子,在得到保证后才开门离开。   宁津走后,苏愉每天上下班都有两个儿子跟着,如此过了七八天,她望着一眼能看到头的荒野,不想再让两个孩子忙忙碌碌的两地跑。   “那不行,我爸嘱咐我们了的,每天要接送你,我也不觉得累,小远你呢?”   “我也不觉得累,我还觉得更有劲了。”   “那行吧,这也是一早一晚的锻炼。”就是脸皮有点厚,每天早上来了冲到果园去摘桃子或是甜瓜,晚上放学过来了更是到果园里选着吃。   也是幸福,她小时候就羡慕家里有果树有瓜地的同学,可以尽情地选着吃,她的愿望现在也算是变相的实现了,还连带的满足了小远跟平安。   三个人都习惯了每天在这条有绿荫的土路上大声说笑,快忘掉躲在暗处的老鼠时,半夜小黑跟小花狂叫了起来,两只狗都挤在门口对着门外狂咬。   苏愉拉开灯穿衣下床,隔壁两个孩子也穿着短裤开门出来了,她看两条狗已经逐渐平静下来,说:“进屋睡吧,应该是过路的人。”   她也进屋睡觉,躺下的时候看了眼枕边的手表,夜里一点四十多。   感觉刚睡没一会儿,两只狗又叫了起来,苏愉立马起床跑到大门口,她听到了急速跑远的脚步声,这次她不能安慰自己是过路的人了。   脚步声已经没了,她回头看站在门口的孩子,笑着说:“应该是之前出门的邻居回来了,明天问问是不是谁家出了事。”   小远跟平安进屋后,她去厨房拿了菜刀进了卧房,这次她再看手表,夜里三点过五分。   她穿上衣服鞋子,拉灭了灯泡靠在床头,一直等到天光蒙蒙亮,小黑母女俩没再狂叫,安静到天亮。   早上苏愉难得的端饭出门跟邻居们蹲在路上吃饭,“哎,昨晚我家狗叫的厉害,是不是谁家昨晚有啥事夜里出门啊?”   “那谁知道,我昨晚也听到你家狗叫了,叫的厉害,也不知道谁大半夜的还在外面晃荡。”   都没消息,苏愉带着眼下的青黑去了果园,她怀疑的刘泉已经来好一阵了,她中午吃饭的时候坐人堆里听人嚼家长里短,不经意打听刘泉家的事,“我看刘泉今天好像精神不太好,跟他媳妇吵架被赶出家了?”她八卦兮兮地问。   “哎,苏技员你也喜欢听这事啊?”说话的女人突然笑开了,对周围的人说:“你们还说苏技员跟我们这人不一样,还见到她打怵,不敢嚼舌根。”   “一样,谁说不一样,你们有的我不也有?”她挺胸,笑的颇有意味。   果然,她这动作勾笑了其他人。   “听你们的意思是刘泉家里的事有嚼头?”她再次把跑偏的话题带了回来。   “有,隔三差五的闹,刘泉那瘪犊子嫌弃他媳妇粗俗、不讲究,还不上进。”有人撇嘴说:“怀孕的女人身子笨精神又不好,家里还有个听不懂话的小孩儿,家里能收拾多干净?听他媳妇抱怨的是他回家了就拉着脸,撇着眼睛挑东捡西,骂她好吃懒做,她媳妇这胎估计是个男娃,嘴壮饿的快,什么都想吃,闻个味儿就馋。”   “对对,我怀我家老大的时候也是整天嘴里泛口水,见个没熟的青枣子都馋的紧,她这胎的反应跟我的像,八成是个男娃。”   话题就此跑偏,还有人问苏愉怀小远是啥反应,她胡乱点头,说跟她们的一样。   “我吃好了,你们慢吃啊。”她从人群里钻出来,洗了饭盒坐在村口的大树下面,时隔三四年刘泉才出来捣乱苏愉也不奇怪,他能躲在葡萄园这么长时间就说明他一直没忘记过之前挨打的事。   看来这杂种突然发疯是记恨她毁了他找高门贵女的想头,把家庭的不顺心发泄到她身上。   瘪犊子! 第86章 086 抓个正着   苏愉也怀疑过有没有其他人的可能, 在不能逮到人的情况下,最能直接判断的就是知道昨晚刘泉在不在家睡觉,那就只能问刘泉的老婆。   苏愉在犹豫, 她不知道刘泉的媳妇是个什么性子的人, 贸然去问这么个私密问题会不会给她带来其他麻烦 。   她蹲坐在树的背面, 侧前方一百多米的地方就是刘泉家,她想了想还是打算离开,去问男人夜里在不在家睡觉, 搞不好就被他家里的媳妇误认为跟他有一腿,真闹成那个样子可要恶心死她了。   她刚走出村子就听村里有人大声喊着什么, 苏愉转过身往回走,就见刘泉被一个女人拿着刀给撵了出来, 周围有劝架的,但都不敢靠近掂刀的女人。   “你个龟孙子昨晚去哪儿了?钻哪个女人被窝里去了?啊?我多吃碗饭你都翻白眼, 老娘肚子里揣的你的娃你还出去乱搞, 是不是不想过了?”那女人散乱着头发, 气的满脸潮红,挺着肚子扬着菜刀撵着刘泉, 不论他怎么解释都嚷着要去告他乱搞男女关系,“当初是你个龟孙追我屁股后面说好话一箩筐要娶我的, 早知道你是这副德行,老娘就是嫁个放牛的也不嫁你, 你净糟蹋我,揣你的种吃颗糖还要找你要钱,婚前说的让我管钱都是屁话,我还以为你就是抠,没想到你还嫖, 日子不过了,你等着下牛棚吧。”   刘泉又气又恼,看周围看笑话的人,他恨不得把这女人的嘴给撕了,他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冲女人甩了过去,大声辩白:“你心心念念的都是钱,逼我逼的回家就难受就如意了?给,钱给你,都给你,别再往我身上扣帽子,你想想孩子,为了孩子你也不能胡编乱造。”   他看女人蹲下身去捡钱松了一口气,走过去捡起菜刀对村里人说:“艾草她妈胡说八道呢,就是为了掌管家财,你们别听进去了她的瞎话。”   站在人群后面的苏愉笑了一声,几年过去了,他的反应更机敏了,把这鸡鸣狗盗的心思花在工作上,也不至于一直原地踏步走。   苏愉没露面,悄声离开。   “妈,昨晚是谁啊?我都没睡好。”小远吃晚饭的时候问。   “不知道是谁家的,可能是偷摸去黑市给人送货的。”苏愉很自然的接话。   “噢,我还以为有坏人呢,我昨晚还怪紧张的。”小远羞涩一笑,“后半夜还做噩梦了。”   “那儿那么多坏人,有咱家的小黑小花在,你们就放心大胆地睡,谁敢闯进来非得留下两条大腿肉。”苏愉脸上表情放松,一点没让两个孩子看出蹊跷,他俩个子高但心里担不住事,不过有父有母,孩子就该开朗地长大,不用胆战心惊。   “我就睡得挺好,小远,下次再害怕来跟哥睡,哥护着你。”平安贼兮兮地拍小远后背,一副老大哥做派。   小远唾了他一口,不承认他是他哥。   晚饭结束,两个孩子洗澡回屋睡觉,苏愉看屋里的等拉灭了,她从厨房拿了菜刀也回屋,这次躺在床上她穿着睡衣,没再光溜溜地睡。   窗下还有两只狗弹痒的声音,她摸着床的另一侧,无声笑了一下,要是男人知道家里又出了事,估计再怎么阻拦他都要换工作回来。但她是真不愿意他为了这种事换工作,窝在家里容易消磨人的斗志,她喜欢有野心有野性的男人,而且她习惯了他一个月回来两次的日子。   好像有点自私,但她的确更适应这种她当家做主的生活,家里有孩子,家外有男人,固定和美的关系让她舒心,如果宁津天天在家,她不敢保证她会不会觉得腻,会不会觉得他烦人。   还是现在好,小别胜新婚,她一年至少能有二十四个新婚,怎么都不会厌倦。   所以这种突如其来的麻烦全顶在她身上,她毫不觉得委屈,对宁津也没有抱怨,这都是她选择这种生活方式的附加条件。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身上的衣服箍的她难受,想着今天的闹剧,刘泉肯定是不会再来,不然他老婆能把他龟壳给扒了,她坐起来把衣服脱个干净,再次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一觉到大天亮,如她所料,刘泉没再登门。   苏愉早上去供销社扯了棉布,她打算做个睡裙,胸前用棉花填个胸垫,这能让她起夜的时候套上就出门。   “主人,树缺水了,你要给它们浇水,不然要渴死了。”去上班的路上,树满坡突然出声。   苏愉下车走到树边上去看情况,树身上蒙了一层黑灰,都是烧的草灰刮过来的,树根上也积了一堆。   “这么多树,又没条河,我怎么弄水来给它们浇水?”苏愉挠头,问:“怎么就缺水了?之前烧火烤的?”   “对,草也蓄水,之前你男人烧火烧的仔细,把土壤表层的土都给烤干了两毫米。”   苏愉:“……”   她去果园了问俞远安会不会看天气,“最近两三天会不会下雨?”   “不会看天,只会看地。”男人摇头,问她问这干嘛。   “之前宁津烧杂草把路两边的树给烤着了,现在缺水,要是近几天不下雨我得请人帮我给树浇水。”苏愉没打算自己独自劳心劳力的用自行车驼水去浇树,她找邱富力借半天的牛车,请村里的闲工从村里打水赶牛往路上运水,一棵树五分钱,半天就花了她近三十块钱,快有她嫁接出果树给的奖金的一半了。   “苏愉,过来。”邱富力满面红光地到山上来,他说:“你嫁接的果树结出来的果子味道好,咱们县里的领导都夸你了,尤其知道你还是初中毕业,你写篇稿子,从你怎么萌发这个念头到怎么实施的,中间有哪些困难都写出来,然后给我看看,要是没问题就给**报纸投稿,以咱们果园的名字投,但夸的主要是你。”   “呦,邱哥你还挺有能耐,把水果都送到领导办公桌上了。”苏愉戏谑道,她完全没想到嫁接水果还会有这么个意外之喜,她的名字要被不少人知道啦。   “嗐,得亏有你,没你嫁接出的果子我就是再有门路也是空有想法,老哥是沾了你的光。”邱富力眉开眼笑,他管理果园这么些年,一直是无功无过,再怎么费心力也没能在领导面前留个好印象,现在总算是看到点曙光了,他拍着厚手掌,催苏愉赶紧回家琢磨,不用在这儿等下班了,“写好了再过来,不急,果园的事有你俞哥看着,实在不行就让刘泉跑腿去找你,你不用急着过来。”   “哎,那我就先走了。”苏愉乐得早下班。   她走后,邱富力拍着俞远安膀子,“老俞,还是你眼光好,当初要不是你有意向把苏愉留下,我是怎么都不肯用个愣头青的,还是你看人准,帮我留住了人才,我得感谢你。”   俞远安大笑,竖起手指隔空敲他面皮,“邱富力,少说这面上光的话,我老俞也不是见不得旁人比我强的人,少给我灌迷魂汤,真感谢我就请我吃顿好的。”   “请,待会儿就回家杀鸡,晚上去我家吃饭去。”   两人说笑离开,刚刚还热闹的地方只余刘泉一人,从头到尾都没人顾及他的想法,唯一提起他名字的就是指着他跑腿,当传信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他也是正儿八经大学毕业的,不及俞远安是因为岁数达不到,但苏愉一个初中毕业的为什么会比他强?   真这么厉害那他家里的那个女人为什么又是那个鬼德行?   真是见鬼了。   晚上,家里的大肚皮睡熟了,刘泉悄声离开,轻声推出自行车,在狗叫声中离开村子。   他走后,床上的女人睁开眼,摸了摸肚皮翻了个身,想着手里的几百块钱,闭眼继续睡。   苏愉在小黑喉咙里发出示警声时立马睁眼,清醒的像是没有睡着一样。她坐起来刚想穿上睡裙,但看两只狗并没有起身,她下床穿上凳子上的衣服,刚穿好,窗外的狗就蹿了出去,凶狠地扑在大门上叫唤。   苏愉快步走出去,狗叫声掩住了她的脚步声,她走到门口还听到外面挑衅狗的声音—人学狗叫。   她动作利索的抽掉门栓,小黑跟小花见门敞个缝儿就往外冲,却被没来得及敞开的门卡了一下,耽误这一点时间,外面听到动静的人骑上自行车已经跑到巷子中间了,两条狗冲过去对着他腿就咬,刘泉大腿被咬了两口他也顾不上,他不敢想象这要是被逮住了会怎么样。   苏愉跟着撵了出去,拽着车后座把自行车给蹬倒在地,小黑扑上去一口咬住了他膀子。   惨叫声在夜色里响彻好几条巷子。   “咋了咋了?”一条巷子的邻居都开门出来,有拿着电灯的刺了过来,苏愉也看清了地上的情况,她担心出人命,扒开还咬着肩膀骨不松的狗子,喊小远平安拿绳子过来把人绑住。   “刘泉,果然是你,我猜的没错。”她脚踩在男人脸上碾了一脚。   “苏愉,这啥情况?”有人问。   “恶心人的蛆,我在果园的同事,谁知道他犯了什么病,大半夜的来我家门口逗狗,之前那晚我家狗狂叫应该也是他,不知道是不是想踩点偷东西,好在我家养的有狗,他没得逞,大家别担心,等天亮了我送他去警局,保证他不再来打扰大家睡觉。”   “苏愉,我错了,放过我吧,是我鬼迷心窍来装神弄鬼,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他挣扎着,不让平安绑他手,被平安甩了一巴掌也顾不上了,他挪动过来想求饶,被狗又咬了一口才老实,哭着喊:“苏愉,我们认识好几年了,给我个改错的机会,别送我去警局,我还有妻儿老小要养,我不能丢了工作,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给你钱,我一年的工资都给你。”   “呸,谁要你的脏钱。”平安一脚踩倒他,用绳子把他捆成个茧,“妈,这玩意儿丢哪儿?”   “拉进去拴在门后面。”   苏愉看他这怂胆吓尿的德行只嫌恶心,压根提不起骂人的兴致,之前看他对着他媳妇倒打一耙还以为他胆子变肥了,看来只是看人下碟。 第87章 087 刘太监   “那天茅草堆里的是你。”苏愉肯定地问。   刘泉不承认, 他摇头说:“没去过什么茅草堆。”   “没去过就没去过吧,反正凭你今晚的举动也够你喝一壶了。”苏愉也不怕他不承认,她手里捏根棍子抵住他下巴颌, 本想打他一顿出出之前被吓的气, 但这深夜发出点声音也恼人, 只好作罢。   “你还真是个怂鳖,没想过会被我抓住吧?趁着我男人不在家你搞那点歪把戏想吓唬人,可惜你遇到的是老娘, 你这点小动作在我面前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不瞒你说, 我从在路上发现你之后我就等着你往我手上撞了,吓都不带吓的。”   刘泉抬眼瞅了她一下, 想到这么长时间来她还要有两个孩子接她上下班,对她说的话嗤之以鼻, “狗娘们挺敢说大话。”他大笑了一声。   看目前的处境, 苏愉是不打算绕过他了, 他突然就不紧张害怕了,怎么求饶都是进警局, 还不如骂个痛快。刘泉直坦坦坐在地上,盯着眼前模糊的人影, 恨声道:“小娘们儿,我早该收拾你的, 一时手软让你折腾的越过越好了,不过你们女人也都一个样,你上面下面长啥样子我也猜的出来,要不我说你听听?看我说的对不对?”   苏愉蹙眉,骂了声“恶心”, 一脚给他蹬倒,摸索着按住他的头,用擀面杖对着他一口王八嘴敲了下去,捆着的人像是踩着尾巴的蛇,在地上扑棱着打滚。   “平安,去把厨房的抹布都拿来塞他嘴里,免得他打扰人家睡觉。”苏愉说。   等抹布拿来了,平安没让他妈动手,直接把这人嘴里堵个严实,还对他肚子踹了两脚,看没声音发出来才满意走开。   “王八种子,你就是那茅缸里的蛆,只敢暗戳戳地在你那肮脏的心里意淫,呸,软骨头的玩意儿,屁本事没有,你就是一天猜个十八遍,你也入不了我的眼,摸不到老娘一根头发,窝囊废。”   “你俩来揍他一顿出口气,然后去睡觉,明天准时去上学。”苏愉站起来让一旁的两个孩子来揍他,免得心里憋气。   “那我先来。”平安捏着拳头走过来,狠狠捶了他两拳头,打完了苏愉还听到他在吸气。   “妈,擀面杖给我。”小远喘着粗气说,他模糊知道刚刚刘泉说的是什么意思,这让他气的发抖,接过擀面杖踩着地上的人对着他手臂敲了下去,“不是人。”他单薄地骂。   “你俩回屋去。”苏愉催促。   “那他?要不我们在这儿守着?”平安问。   “不用,小黑小花看着,他跑不了,你俩赶紧去睡觉,我待会儿洗个手也回屋的。”   等他俩进屋了,灯泡熄了,苏愉蹲下来看地上像一滩懒肉的男人,她轻声说:“你这么喜欢猜,那你待会儿好好猜猜你二弟还站不站的起来。”   说罢,她起来往他腿边走,坐在一旁的小黑站起来给她腾位置。   “呜、呜呜呜……”刘泉想求饶却出不了声,头翘起来想带动身体坐起来,但胳膊被打的完全不敢使劲,只得像条虫在地上蠕动,想离那个阴毒的女人远点,就连身边狗发出的示威声都顾不得。   他乱动的她踩不准,只好去厨房把灯开着再出来,这下院子里有光了,她也看到了刘泉脸上鼓胀的青筋。   “刚刚你嘴巴不是利索的很嘛,现在想求饶了?没用,你这种人不适合当男人。”苏愉看准地方,一脚踏了上去,还碾了又碾。   “嗷—呜呜!”刘泉痛的弓起了身子,头敲在地上梆梆作响,苏愉愣神,走过去按住他的头,可别敲死了,她可怕染上人命官司了。   地上的人疼的身体抽筋,但都不及身下的疼痛,他脸贴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他真的后悔了,为什么要来招惹她?他之前想着进了警局大不了就丢了这份工作,但他攒的有钱,够他生活好些年,他想过最惨的情况就是丢工作,万万没想到这女人会下死手。   他不敢再动,不敢出声,他希望她能赶紧走,希望身下的二两肉养一夜还能有反应。   苏愉如他意回屋睡觉,留小黑小花在院子里陪着他。   刘泉哭了好一会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再次醒来是被鸡叫惊醒的,他第一反应就是想摸摸裆里的情况,手却被反绑在身后,磨蹭出的动静还引来了狗,他不敢再动,身下挺了挺,钻心的疼,他迫切想知道他的还能不能用,犹豫了一会儿,他盯着昏暗的天空,放任裤子再次被浸湿。   没有过这种经历,他不知道能尿出来是不是还能立起来,刘泉偏头看向房门,他第一次迫切的想让她把他送去警局。   警察能制裁他更能保护他。   万幸的是苏愉男人不在家,他心想,但如果昨晚她男人在家,他就不会说出激她动气的话,说不定胯下也不会挨踩,他说不清什么感觉,只是后悔这一连串的动作,他真的只是想吓唬她罢了。   早上吃过饭了,小远跟平安拽起地上的人往外走,苏愉跟在后面,出来了瞧见的就是翘首听动静的街坊邻居。   “送警局去啊?”话是对苏愉说的,眼睛却是盯着嘴里塞抹布的男人,裤子被狗咬破了好几个口子,走路腿夹着走,头上脸上污糟糟的。   “挺好,敢到门口来闹事,是该把这狗贼好好打一顿。”吴大娘呸了一口饭沫子,说:“这要是小五子在家,非把他两只腿给打瘸了不可,坏心眼子的东西,昨晚该让狗把他给咬死了。”   “我们家的狗是好狗,不沾人命的。”苏愉摆手,为家里的狗挣清白。   到了警局,他们也刚上班,接过捆的严实的男人,问:“这是咋回事?”   “对我起歹意,半夜在我家门外踩点,昨晚不是第一次,我留着心,昨晚狗一叫我就起来了,他就在我家大门上趴着,开门后被狗撵上了。”苏愉把事往严重了说,对人起歹意可比半夜敲门严重了,“这人是我同事,隔壁县果园里的,他大半夜两点多跨县过来,前十来天也来过,他村里的人都知道他那天晚上不在家,他媳妇说他在外面偷人,那晚如果不是他来了我家门前,那就是去嫖女人了。”   “警察同志,麻烦你们好好审审他,他半夜趴我家大门上是有什么意图,太可怕了,我男人还不在家,就我跟两个儿子在,把我孩子吓得够呛。”   “我们会仔细查。”警察看着这个面容熟悉的女人,抽了抽嘴角,他们快要忘了这个两年报三次警的人家,她再次报案了。   人送到了,情况也说了,苏愉母子三人从警局离开,刚出门苏愉又转回去,“警察同志,他的自行车还在我家巷子里。”   “行,知道了,我们待会儿会有人去问情况,会搬回来。”   审讯室里,刘泉嘴里的抹布扯走了,他吐出两颗牙,急忙说:“送我去医院,我要去看医生。”   警察没理他,自顾审问,问他为什么过来、第几次过来、来做什么、为什么去苏愉家门外蹲着。   别看刘泉小心思一大堆,但他胆子是真不大,对着邱富力他都不敢有小心思,当着警察的面更不敢撒谎,而且还急着想去医院,他立马把所有的情况都给交代清楚:“我就是想吓唬她,想吵的她睡不好觉,没想对她起什么坏主意,我要是有坏心进屋怎么着她,肯定是先把狗给毒死了,我没这么做就是想引狗叫,想让她睡不好,没想过她敢开门出来。”   “我都说清楚了,能不能送我去医院?我被狗咬了好几口,胳膊也被打断了。”刘泉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胯下受伤的事说出来,他不说就只有他跟苏愉知道,说了可能两个县的人都知道,治好了会遭人怀疑,万一治不好,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谁都能笑他,他都能想到人们会怎么喊他。   “等我们情况调查清楚了再送你去医院。”警察说完就出去,独留刘泉在审讯室。他没管看得见的伤口,拉开裤子看了一眼里面,立马心慌手抖,腿软地站不起来,尖声喊着:“我都认了,什么都是我干的,送我去医院,别查了,都是我干的。”   被嚷进来的警察诧异,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分钟不到他迅速改口,所以又压着他重新审了一次,这次刘泉把在蹲在茅草窝里蹲守苏愉的事也给交代了,警察问啥他答啥,就一个要求,赶紧送他去医院。   “还第一次见这软脚虾男人,就腿上几个口子,血都没流了还把他吓的站不起来。”握着记录本的警察靠在墙上看刘泉走路腿不敢用力,只差趴在人身上让人背着走了。   “这人会怎么判?”有人问。   “不好说,他要是得手了能枪毙,但没得手,看上面的人怎么判吧。”   苏愉去了果园,刘泉进警局的事也传遍了,他媳妇也知道了,领着孩子来到果园,苏愉瞅着她,还以为她会来大闹,没想到她只是平静地问:“他会不会问个话就放出来了?”   “不会,最少也要关个一年半载。”   “好,我知道了。”她拉着孩子又转身下山。   苏愉看了眼邱富力跟俞远安,看他俩也被刘泉媳妇的反应惊着了,她也摸不准这个女人是怎么想的。   过了三天,苏愉听人说刘泉的媳妇去革委会告他私藏外国书籍,单方面跟他离婚,孩子也跟他脱离了关系。   多亏她添了把火,刘泉被革委会从警局提走,审问清楚后直接下放,去关囚犯的农场劳改。   苏愉回家后也立马把她看的书打包装在箱子里埋在了院子里,只留笔记在外面。 第88章 088 羡慕   一切都尘埃落定后, 苏愉在果园遇到过刘泉的前妻,还是她主动过来打招呼,“我叫何青, 我好几年前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了, 听说你是初中毕业, 你挺厉害的。”   “还好。”苏愉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不用防备我,我不会因为刘泉的事恨你,相反, 我还挺感谢你的,没有你我还要继续忍受那砍脑壳的。”   苏愉没接这话, 看了眼她肚子,问:“身体还好吧?快生了吧?。”   “挺好。”何青看着苏愉, 说:“你应该挺看不起我的,你打刘泉的事闹的沸沸扬扬的, 我这个邻村的知青还是嫁给了他, 你们没想错, 我就是图他的钱他的工资,我做够了农活, 过够了苦日子,看到野菜汤就反胃, 只是没想到他抠门又刻薄,心还坏。”   “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些。”苏愉打断她的话。   “我还是想跟你说说, 我觉得你跟其他人不同,不会骂我心毒、不要脸。”这段时间她看尽了白眼,挨了不少唾沫星子,哪怕早有预料,但还是憋屈, 所以才敢厚着脸皮跟受了孩子爸迫害的人倾述。   “那你后悔吗?”苏愉问。   “不后悔,我得到了钱,不用生病了再苦熬过去。”   “不后悔就行,你只要不后悔就别抱怨,即然从一开始都摒弃了外人的看法,那就坚持到底,你从这段婚姻得了利也尝到了苦果,生养两个孩子都要靠你扶养长大。”   在苏愉看来,为人渣生了两个小孩,这是最大的苦,她亏了。   这是何青第一次听人把生孩子称为苦果,她笑了一下,手摸在肚皮上,脸上挂上了慈爱的笑,“两个娃都懂事,不算苦果,而且我有钱,能好好养她们长大。”   苏愉怔愣了一下,眼睛从她脸上挪开,借口要走:“我果园还有事,不陪你聊了,你下山慢点。”   她愈发肯定她不生小孩是正确的,她永远不会像何青一样无私,不会因为孩子的爹如何,一如既往的爱自己的孩子。   何青看她不急不缓地走进果园里,明白她不想听这污糟糟的事,但苏愉的态度缓和了她心里的郁愤,她是最有资格鄙视自己的,但她竟然在同情自己,人跟人真是不一样。   刘泉这个人渣从果园消失,没人觉得突兀,大家如往常一样工作生活,像是他从没在果园待过。   苏愉为了庆祝这件事完美解决,她从黑市买了一大块儿羊肉,正好宁津也在家,她煮了汤锅打算涮火锅。   宁津在院子里点了火堆,拿着火钳夹着蜂窝煤搁在火堆里烧,他跐趔着身子,脸撇着问:“大夏天吃羊肉?不怕上火?”   “越热越要补,攻热毒。”苏愉切着羊肉胡说八道,她纯粹是嘴馋了,看着羊肉就嘴里泛口水。   “你明天别哭就行。”但宁津还是给她熬了绿豆水,他回来后知道刘泉逮住了,还是夜里来他家闹事时逮住的,他心里有些不好受,他要是在家苏愉至少能睡个安稳觉,不用提心吊胆的。   他第一次庆幸他跟苏愉没再要孩子,要是再有个两三岁的小孩绊脚,她太受桎梏了。   一家四口美美地吃了顿羊肉锅子,第二天起床都哑了嗓子,嘴上还都起了燎泡,喝了两天的稀饭才消下去。   “我夏天再也不吃羊肉了。”小远说。   “我不信。”   “我也不信,不过我记住了,以后你夏天吃羊肉就打你嘴。”平安挂在门栏上说。   “我又没赌咒发誓。”小远呲他,拽着他裤子威胁他下来,别挡着他出门。   宁津看他俩疯打着跑出门,嫌弃道:“这哪是十四五岁,四五岁都勉强。”   “这说明我养的好,说的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多老实一样。”   “我这个年纪……”他闭嘴不言,他这个年纪是四处寻摸吃的喝的,满街的晃悠,像条野狗。   “对了,天热了我们就不往南方跑了,水果运回来了坏的多,之后一个月我就跑跑短途,能常回来陪你。”   “跑短途好,身体也少受点罪。”苏愉思及他的颈椎,问:“如果高考恢复,你想不想考大学?”   男人立马摇头,脸皱的像喝了酸醋,“我碰书就头疼,不是那块料,而且我都三十六了,再过几年都要抱孙子了,上什么大学,忒丢人。”   苏愉反手照他后脑勺给扇了一巴掌。   “打我干啥?”他思索他的话,不敢相信地问:“你还想考大学?你马上就四十岁了哎。”   “屁,我三十五刚过,而且只要想读书,我六十岁考大学都不晚。”苏愉抬起下巴睨他。   男人好笑,站起身扶着她下巴么了一口,避开要拧他腰肉的手,求饶道:“有志气,我媳妇有志气,你想考就考,我砸锅卖铁都供你去读书。”   “稀罕,姐姐我有钱。”   “你是谁姐姐呢?跑我面前充大来了。”   宁津捞着女人的手,弓腰背着她往院子里走,就听小远嚷嚷着:“妈,我姥爷给我们送牛肉来了。”   他立马松手,往前大踏一步,手上整着衣服,一副老婆来捉奸要避嫌的样子。   “爹,哪来的牛肉?”苏愉问。   “你三姐村里的耕牛摔死了,就杀了卖了,我去买了十斤,给你送四斤过来。”老头洗了洗手,转过头问:”小五也在家呐?啥时候回来的?”   “前天回来的,爹屋里坐,我给你倒碗水喝。”   “那就又快要走了,幸亏我肉送的及时,不然你吃不上嘴。”苏老头喝完水就要走,让他留下吃饭他说家里也有肉,而且托人照看一会儿羊,他得赶紧回去。   “小远,有空了去找姥爷玩,平安也是,老地方又可以钓虾了,还有泥鳅。”他走出巷子看到了两个外孙在跟人斗鞠,喊了一声。   “老爹精神头越来越好了,还怪有劲儿的。”宁津送老头出门后进厨房说。   “老大夫的医术好,今年开春开的药里面还有补身子的,老头他每天忙着放羊,天天走动,又没人气他,生活也好了,可不就精神越来越好了嘛。”   她之前回娘家,进村就听到了她爹的大嗓门,他又回到了人群中,跟人扯七扯八的,脸上的笑就没消下去过。   听她大姐说老太太也争气了,在村里遇到了大孙子也不说话,就是不知道她能坚持多久   四斤牛肉,苏愉只切了半盘炒着吃,其他的都切成条腌着,腌入味了让宁津把烤缸点着火,大木头烧到不冒白烟了,她把摊着牛肉条的烤盘勾在铁丝上放下去,半天时间过去,烤盘取出来,鲜嫩的牛肉变成了瘦条条有嚼劲的肉条。   分成两半,一半让男人带走路上吃。   宁津走后,苏愉晚上没了打发时间好睡觉的运动,以往翻看的书也埋进了地下,笔记她都会背了,先一天晚上她去掏了两个孩子的漫画书跟描的画,画的还挺像个样子,第二天她就去了废品站。   “来了?”废品站的人跟她打招呼。   “来了。”她进屋,在味道难闻的房间里翻找,两套高中课本,有一套上面做满了笔记,而且还捆绑的挺好,也不知是哪个失意人攒够了失望,把希望兑换成了柴米油盐。   “咦?”苏愉扣起土里一枚铜板,是康熙年间的,这可是好东西,值钱又辟邪,有收藏价值。接下来苏愉就专心在破烂堆里翻,想多找一些小古董,翻了一大堆就找了八枚。还找到了两本没书皮的书,是关于画画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她都给混在旧报纸里提了回去。   “婶子,你怎么又花钱买引火柴?以后我割了茅草给你送去,茅草比这废纸还干净。”二丫皱眉瞅着那堆纸,估计有好几斤。   “不用,我买报纸丢在厨房里,烧火的时候能打发时间。二丫,你这是去哪了,听小远说你今天没去上学。”苏愉跟她一起往回走,路上问她。   “我去看我大姐了,她之前回来过,我妈没让她进门就给赶走了。”二丫叹了口气,“她比我还瘦,我就想去看看她。”   “那她还好吧?”苏愉随口关心了一下。   “不太好,她结婚快有三年了,一直没怀娃,我姐夫一家都挺埋怨她。”二丫想着她姐脸上的淤青,开始担心她自己以后的日子。   “我借了她五块钱,让她去看医生,就是以前你带我去看病的那个医生,那个医生应该挺厉害的。”其实她也有点忐忑,她对几年前那个医生说她不好好养着以后生育困难的话还心有余悸,她想去看看她的身体好没好,会不会影响以后的生育,她不想因为不能生在婆家的日子不好过,像她姐一样。   但她又不好意思,她一个未婚的黄花闺女去看这病,要是有人知道了得笑死。   “去看医生是对的。”   还没到家门口,家里的两只狗听到她的声音就开始挠门了,嘴里还呜呜地叫,苏愉也没再跟二丫说话,快步走回去开门,拍着两只狗的狗头进屋,“我刚把坑给填了,你俩又给我扒个坑,嫌人狗。”   二丫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狗叫跟人的说话声舍不得走,一墙之隔而已,她像是永远活在冬天,而隔壁像是永远没有冬天。   “姐,你回来了咋不进来?我等你一天了。”   二丫摸了摸小虎的头,跟着他往回走,她很多时候都会羡慕那两只叫小黑小花的狗,它们的名字跟自己的一样随便,命却比她好多了。 第89章 089 真的醒悟了   小远看他妈推自行车出门, 忙问:“妈你去哪?”   “去你姥爷家,你去不去?”苏愉站门口问。   “去,我去找小星玩, 你等我一会儿, 我去拿几个橘子。”他扔掉手里的铅笔, 进屋里去拿东西。   苏愉听他跟平安在说话,出来的时候就是两个人一起跑了出来。   “妈,你跟小远去走亲戚竟然不带我。”他边洗手边抱怨, 甩着两只湿淋淋的爪子大步踏出门,往自行车后座上一跨, 得意地挑眉,“你要是载我去, 我就原谅你了。”   “你别原谅我,爬下去。”苏愉假意推他, 看他作怪抱死车座不松手, 戳他脑门道:“都这么大小伙子了, 撒娇耍赖也不害羞。”   “他都不要脸,哪会害羞。”小远锁了大门, 推车过来,抬脚踹平安屁股, 蹬上车就跑。   “你别让我抓住你了。”他威胁着喊,回过头立马变了笑脸, 耍宝道:“母亲大人,我骑车载你吧。”   苏愉松开车把,矜持地捋捋头发,“那就给你个机会…哎,你个小兔崽子, 给老娘站住。”   苏愉跺脚,冲一溜烟骑走自行车的平安大喊。   “哈哈哈,你撵上了我再载你。”平安慢悠悠地骑,回头吐舌。   “你完蛋了宁平安。”苏愉喊小远回来把平安给堵住,她也拎着路边的棍子气汹汹地跑过去,被听到声音出门的人笑:“你们姐弟三个这是要去哪?”   “去我老爹家。”苏愉抽空回了一句,也没顾得上反驳,看平安被堵住了,忙跑过去拧住他的耳朵,“还跑啊小崽子,耍滑头被逮着了吧。”苏愉拿小棍敲他屁股。   “妈,男人屁股打不得,你还是拧我耳朵吧。”他笑嘻嘻地抓着小远的手,不让他趁机使坏。   “毛都没长齐还男人?”苏愉拍了他一巴掌,也闹够了,丢掉小棍往后车座上一坐,拍他背让他赶紧骑车。   小远打头,两辆自行车相继出了巷子,吴大娘收回视线,感慨道:“人家这一家子关系好,处的比亲的还得劲。”   “小五子有后福,娶了个好婆娘,家里家外一把抓,还会教娃,苏愉没嫁过来的时候,谁能想到平安能长成这个模样?他小时候可像个小可怜,每天见到他都是他一个儿像个呆头鹅样的,骑个棍子各个巷子蹿,现在嘴巴会说,天天见他都笑眯眯的。”纳鞋底的婆子说完,把针往头发里蹭蹭,低头继续下针,她活了大几十年,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厚道的后妈,好人有好报,苏愉也算是熬出来了,现在再没有人嚼她面甜心苦了。   “我骑不动了。”平安急乎乎地喘气,求饶着让他妈栽他一截路。   “你慢点骑,我不急。”苏愉抬腿够路边的野蒿,轻松自在,就是不下车,还挑拣平安身体虚,需要多锻炼锻炼。   “小远,后半截路该你驼咱妈了。”平安另求帮助。   “回来的时候妈坐我的车。”小远不上当,吹着口哨给他喊加油。   平安苦恼地“嗷—”了一声,哼哼着继续蹬踏板,嘴上还不得闲,一直跟小远撩闲,威胁他回来的时候怎么怎么着他。   苏愉不掺和他俩的嘴头官司,她瞅着路上零零散散立着的树,时间过的真快,这里的树最小的也有两三岁了,最大的是河边的柳树,树冠盈然,柳条交织着给树下编造了大片树荫,树干比成年人的大腿还要粗。   苏愉看着颇有成就感,她突然理解了苏老头每逢遇到生客给人拿报纸介绍她又是救人又是嫁接出味道更好的水果的满足,她现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来巡视这些树木,不用树满坡催,她主动过来。   “这是我种下的。”她想告诉所有人。   到了新河大队,苏愉下车跟村里人说话,她一下车平安立马生龙活虎,怪笑一声追着小远往姥爷家跑。   “苏愉,你从哪儿学的把一种果树接到另一棵上的?从没见过一棵树长两种果子,你说我家的柿子树能接到枣子树上不?”村里的老叔问。   “可以把小柿子跟大柿子接到同一棵树上,接到枣树上不行。”   “大侄女,你看的是啥书?你大哥也是初中毕业,我让他也学学,学会了也能吃公家饭。”老人追问,他在意的不是柿子跟枣子长一棵树上,他想着苏愉一个不种地的都能折腾上报纸,他们这祖祖辈辈跟土地打交道的就是少看了两本书,看书了也能琢磨出几种果子长同一棵树上。   “我做实验试出来的。”苏愉知道在座的人不怎么相信,但还是解释:“我整天在果园里,就胡乱想呗,想着桃子枝在橘子树上能不能开花结果,我就自己试,头一年折腾的都死光了。”她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还把桃树枝跟橘树枝接到榆树、柳树、黄连树上,半个月不到枝桠都枯死了,之后就试着把油桃毛桃、橘子橙子这些品种相似的往一起种,误打误撞的开花结果了。”   “那你这些年都看的什么书?我让你大哥也买来看看。”老人没说他信不信,就一直是笑盈盈地要书名。   苏愉给他说了高中的物理化学生物课本,还有在书店里能买到的农业种植书,看呗,反正亏不了。   交出书名了她才算是从老人堆里给放了出来,还没走到家门口,小远跟平安又从屋里冲了出来,车铃拨拉的吵人耳朵。   “哪去?”她问。   “去三姨妈家,妈,你在这儿玩,我们待会儿再过来接你。”话落,连人带车都没影了。   家里只有老太太在,她见苏愉来了拍凳子让她坐,还端出炸的猫耳朵给她吃。   苏愉抓了一把,这猫耳朵就是用糖水和面,扯成猫耳朵形状下油炸,香甜香甜的,还挺可口。   “妈,有没有脏衣服,我来了一起给洗了。”苏愉抿掉嘴角的饼渣问。   余安秀摆手,“夏天的衣裳轻薄,就是出点汗又不脏,我自己搓两把就给洗了,没攒。”   苏愉惊讶,过去两年多她们姊妹几个不论啥时候来都有衣裳要洗的,看来老太太的确是有改变,老头之前闹的那一出太值了。   “那你也别常在家坐着,出去转转,跟人说说话,或是跟我爹出去放羊,走动走动精神好些。”苏愉劝她,别说老人,就是年轻人也遭不住天天窝在家里。   不出去,余安秀立马摇头,她觉得丢人,她指指炸面片说:“我没闲着,做饭炸面片,去菜园种菜都在动。”   “那也行,你多种点菜,我要是缺菜了打发小远平安来拿,不用花钱买,我也喜欢你腌的酸菜,晒的干菜,还有霉豆豉,你做的我都挺喜欢的。”苏愉给她找事做,免得闲下来胡思乱想。   余安秀笑了,她现在就乐意听有人喜欢她做的东西,“不嫌我这个老太婆脏啊?”她问。   “你又不是拿脚做菜,有什么脏的,我也会有你这么老的时候。”   “不嫌脏我就给你做,我还会酿黄酒,等再过一段时间割稻子了,我去地里捡稻子去,捡回来槌了酿黄酒,你爹最喜欢喝我酿的酒,可惜他现在不能沾,到时候都给你们姐妹几个拿去。”她顿了一下,笑说:“我留一瓶,你爹惹我生气了我就抿一口,馋死他个老鬼。”   “他惹你生气了你给我说,我帮你出气,等去我家了我只给他炒青菜吃。”老太太脑子清醒的时候苏愉也乐得哄她。   “你?”她短暂地瞥苏愉一眼,有些埋怨地说:“不指望,你跟老头子是一条心的。”   “你跟我一条心我也跟你一条心。”   “你甭哄我,我还没老糊涂。”   “你没老糊涂你看不明白我哥的心思?”苏愉玩笑着问。   “现在看清了。”说起儿子的事,余安秀还是难过,更多的是难堪,有一种肉包子打狗,连根狗毛都没落到的失望,她盯着脚上的鞋面,平淡地说:“你奶你姥、我奶我姥都喜欢儿子,听到一个不认识的人生了个儿子她们都高兴,儿子是个好东西啊,不论他成不成材,只要女人生个带把的,她就不会被人看不起,婆婆妈都捧着。那我也想生儿子啊,生了儿子我就高兴,他是我的脸面跟依仗,尤其是你二哥不到两岁就夭了,我就更稀罕荣兵了,我捧着他护着他,怕他出了意外我又背上了急需生儿子的担子,他只要活的好好的,我怀了就生,永远不操心肚子里是男是女。”   捧久了她也离不开他了,她不像老头子会赚钱有本事,会的就是生孩子和操持家,但这是个女人都会。儿子跟爹相互看不惯,见面说不到两句话就红眼,老头子埋怨她,她的脸面被打,她也恼,她去劝荣兵,她希望他能好、能听他爹的话。但相反,两人越来越像仇人,这证明了她引以为傲的脸面将会被撕破,为了维护面子,她蒙骗自己是老头子性子怪,儿子是个孝顺的孩子,只是他看不到罢了。   “我这一辈子没啥用,没干过什么大事、有用的事,糊里糊涂的过了一辈子,黄土埋脖了才醒过神,可惜已经老了,醒神了也不中用了。你有本事,不像我天天守在家里养懒肉,你好好干,别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余安秀瞅着小闺女说:“不想再生孩子也好,好好把小远养大,平安我瞧着也不是个小心眼的娃,两个有良心有出息的孩子远比生一大窝刨地的强。”   “老太太,你思想转变的挺快,我喜欢。”苏愉笑着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余安秀见过她给小远平安比过这手势,懂得这是啥意思,她笑眯了眼睛接受了,但心里明白,她这个转变没什么大用,也弥补改变不了什么,只是少给人添些堵心事罢了 。   她再次想起之前思考过的,她生儿子是有目的的,儿子是她维护脸面、不遭人嚼舌根的依仗,是她在婆婆面前有话语权的垫脚石,过去几十年,她依靠着这个东西,该得的都得了,现在他不争气她给扔了也不亏。   不,还是亏了,扔晚了。   不过她享受了生儿子的好处,没好好教养他,对几个丫头也只是管着不冻着饿着,所以糊里糊涂的白活一辈子就是她的报应。   “让孩子好好上学。”她叮嘱老幺。   “他俩一直挺好学的。”苏愉夸两个孩子。   “那就好那就好。”   这是苏愉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跟老太太坐一起聊天,没有像之前打算的坐一会去三姐家,一直等到小远平安玩够了来接她才回家。 第90章 090 被怀疑   苏愉嫁接出一棵树上结两种果子甚至更多种水果的报道在邱富力的运作下刊登在报纸的农业版块, 在这个农业大国,种植非常受人关注,受众多, 对她产生怀疑的人也多。   在这个衣食有忧的时代, 能蔽体饱肚是最值得关注的, 至于追求同一种水果之间细微的口感差异有不少人不屑,谈多了只差给她打上小资作风。   甚至有相关专业的人也谈及嫁接这方面的话题,说嫁接这个技术不算稀奇, 在我国古代就已经有了嫁接这一方面的记载,只是乡下人见识少, 把这个前人已经研究成熟的技术登上了报纸。   尤其苏愉还是初中学历,她的工作和登上报纸的风头惹人眼红, 一时间有不少人给她写信骂她弄虚作假,报纸上反复提及的果园就是信的接收地, 邱富力没想到他借这股风造势邀功没成, 反而被骂眼皮子浅、故弄玄虚。   “这些信以后就直接给烧了吧, 没什么值得看的。”邱富力握着一沓子信大骂:“真是眼浅嘴长的贱皮子,自己没本事还见不得别人好, 他们要是有这本事,来求工作我也要。”   苏愉接过来, 笑说:“那我拿回家当引火柴。”   “你还笑得出来?”邱富力诧异,他要是一天天的收一沓子骂他的信, 他能站在山头从太阳出来骂到太阳下山。   “不然呢?我还能哭不成?”她接过信给塞进包里,无所谓道:“反正他们不服气也只能写信骂骂,我都不看,他们也是白花邮费。”   “你想的开就好。”不用安慰苏愉,邱富力勉强卸了口气, 他就没那么好的心态,不知道哪个狗日的挑起的话茬,现在他们的果园被骂出名了,他想博名声攒资历的想头又打水漂了,现在去开个会都要被人问一遭,问他是不是被人怂恿了。   唉,是他怂恿的苏愉哎,要不是他心急想得利让苏愉写稿子,哪会有这出破事。   “叹气干嘛?又不会有人跑来揍你,领导也没责问,而且很多人来找你问嫁接的果子,总得来算我们没亏,就是不如预想的完美。”苏愉没把这突然的找茬揽在自己身上,只要她不承认,其他人就不能把这风波按在她头上。   “也只能这样。”   写信来的还好说,就几十个偏激的人,得不到回应的斥骂总会败在邮费上,然而收到的信日益减少,周围对她怀疑的人却在增加,尤其是跟她同样初中毕业的人,都说初中没学过这种知识。   当一个人这么说又有一群人附和的时候,苏愉这嫁接果树的成果就引人怀疑,这天她还不小心遇见有人问俞远安关于这方面的事。   “俞技员,这嫁接果树的事是不是你教给苏技员的?”   “不是,我还是跟她学的,她嫁接的枝条开花了我才知道,这个没必要怀疑什么,她都说是误打误撞试出来的,有想法有天赋有运气,而且古人又有记载,嫁接出果树不太难。”俞远安皱眉看着面前的人,他记得这个小伙儿是村里谁家的,好像是高中毕业,没找到工作就在家里混日子,他懒得搭理,匆匆离开。   “呸,牛什么牛,都让一个女人压在头上了。”他冲着俞远安离开的方向呸了一口。   苏愉看这胖的像肥猪的瘪三离开,默念跟瘪三吵架掉价,还容易被这种小人惦记,就像刘泉一样,总搞小动作恶心人,一不注意还真能被蛆咬一口,搞人心情。   等人走远了她才离开,回去了发现屋里乱糟糟的,像是土匪来抄家了,宁津跟两个孩子正在整理。   “咋回事?”苏愉推开绊腿的狗往屋里走。   “革委会来人了,说是有人举报你看禁书,看外国书,里里外外的抄了个遍,棉花胎被都给扯出来了。”他恨恨骂道:“也不知道哪个阴狠心毒的狗东西举报的。”   苏愉看向俩孩子,问:“你们看的《西游记》没被搜到吧?”   “没,要是搜到了你回来了也见不到人了。”宁津揽着小远,转怒为喜,夸道:“小远机灵,当时来人的时候他正好在屋里,漫画书都给塞进裤/裆里了,小红兵来了就搜到了你看的高中课本,狗窝里的稻草都给扬了,什么没找到又走了。”   “好小子。”苏愉捏了捏小远的肩膀,说:“以后看书小心点,看完了就给收起来藏好,防止有人再来。”   革委会来了一遭,除了把家里祸的不成样子,好不容易和睦的邻里关系也又给切断了,苏愉一家就连狗出门都要招人斜视,就怕沾上关系待苏愉下牛棚的时候把他们也给捎带上了。   但这也有个好处,没人再拉着苏愉打探她是怎么学会了嫁接技术,很少有人相信她是有想法有天赋有运气盲试撞出来了这个成果,甚至有人追问她当初为什么去果园工作,果园的人怎么会要她一个初中毕业的人去当技术员。   信息传递慢的年代,一件事能维持好几个月的热度,一直到大雪落下,报纸上的纠纷跟邻里、同事的怀疑才算搁置。   宁津端着一大碗红枣银耳汤进屋,递给苏愉说:“给,喝点暖暖身子,歇一会儿再看书。”   苏愉揉着后脖颈,头靠他腰上,懒懒地说:“你给我捏捏脖子,有点难受。”   宁津转手把碗放在桌子上,瞪了两眼不知趣的儿子,打发他俩走人:“锅里还有银耳汤,你俩自己去盛。”   “你去吧,我不喜欢吃那滑滑腻腻的东西,我吃根香蕉就行了。”平安扒开小远的手,从垫了稻草的筐里撕了根香蕉,坐在桌子上继续观看老两口腻歪歪的捏肩捶背,对着他爸的警告视而不见。   “学累了就多歇歇,高考都没音信,你累的像匹老驴似的,别还没等到高考你先学厌了。”宁津不再笑苏愉说要考大学了,之前小半年外界对苏愉学历和人品的质疑以及那封匿名举报信都让他愤怒又无力,他甚至有几天晚上气的睡不着,在那之后他去了学校,问苏愉如果参加高二考试能不能拿毕业证。学校的话是没先例,一直支吾没个准确的答案,后来他就找人请吃饭,明年夏天苏愉去参加高二的考试,考了就能拿高中毕业证。   “赶紧呸两声,你别给我说丧气话。”苏愉捶了下桌子,桌上的数学书震了两震,她不得不承认她年纪大了,离开学校太久了,重新捡起课本她理不出头绪。很多知识点都是看着熟悉,但想不起因果,她现在不仅背政治,还要背数学书上的定义,物理化学生物更是艰难,她高中选的文科,理科鲜少认真听讲。   “我觉得我看书晚了,我该在两年前就开始看书的。”她哀嚎,心里又觉得庆幸,要不是把刘泉送进警局后何青又举报他,她不会把那些书给埋在土里,不会从今年刚入秋就开始看书,要真等到明年夏天再突袭,她就算是考上了也进不去好大学。   宁津不知道明年的这个时候就会迎来高考,对苏愉的哀嚎没当回事,甚至兴致颇好的听她背完语文背政治,背了政治背数学,还当她的人肉发泄机,做题做厌了就去被窝折腾,他别提多乐意了,一天到晚坐门口守着,听着屋里人的召唤就准备解衣脱裤。   在这个暖意融融的屋外,二丫扶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往外走,雪落在两人头上,女人滴下来的眼泪像刀刃一样划过她的脸颊,而她却像是没有感觉。   “二丫,你回去吧,我自己回去。”大丫抬起皲裂红肿的手指搓了把脸,缩了缩脖子往回走。   二丫看着这个二十出头,看着却比苏婶年纪还大的女人在雪里踉跄着走远。她还记得半年前大丫为来月事时肚子不会痛感到高兴,甚至用不上卫生纸,就上个小号的功夫,一个月一次的月事就来了又走了,水一洗就干净了,现在却因出血少时间短而绝望。   大丫拖了又拖,终于在秋收过后有时间去看了医生,医生说她严重宫寒,很难怀上孩子,而且还太瘦了,怀上了很大可能会保不住。她这次是来找爸妈借钱治病的,被奚落了十来分钟又空手离开,还瞒着她婆家那边没敢说。   二丫忍了又忍,还是没把她仅剩的二十一块八角钱借给她姐,大丫可怜她也可怜,她攒了这么久的钱,一颗硬糖块都没舍得买,之前给她姐五块钱已经算是她尽力了。   她手伸进袖筒里,捏了捏胳膊上的肉,捏起就一张皮,转身回去后就烧了个两个红薯,晚上吃饭的时候也埋头苦吃,挨骂就当听不到,不给吃她就做饭的时候偷着吃几口,小远再给她递东西,她也没再推拒,她要长胖,不能走她姐的老路。 第91章 091 婚事   翻年过去, 在匿名举报的威胁和被人怀疑的压力下,苏愉平平静静的过日子,没在果园里再折腾什么新品种, 她把心思更多是放在学习跟生活上, 半天工作半天学习, 一周去种半天的树。宁津跑车回来给她带了几棵银杏树,自家院子里种了一棵,其他的都搬回娘家, 种在苏老头开垦的自留地田埂上。   半年间日子很安稳平顺,一直到6月中旬, 苏愉被通知去县里高中参加毕业考试,小远跟平安这两个秋天要去县里上高一的跟屁虫也骑车跟着一起去。   从出门开始计时, 路上没停下歇过,到校门口的时候苏愉看手表, 整整40分钟。   “等回去了我找人买辆二手自行车, 到时候开学了你俩一人骑一辆, 天气好的时候就骑车过来,放学了再骑车回去。”苏愉微抬头说。   “好, 不载小远了我半个小时就能骑过来。”   小远微顿了一下,嘴唇动了动跟着点头, 还是没把话说出来。   苏愉进去参加考试,小远跟平安推着车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就出了校门, 骑车在县里转了一上午,等到工人下班了他俩才往学校赶,苏愉已经在校门口等大半小时了。   “不是说是来看学校的?”苏愉乜了他俩一眼,接过小远从裤兜里掏出的山楂丸子,坐在后车座上说:“国营饭店瞅好位置了吧, 赶紧走,别过了饭点。”   “不可能,我们过来的时候里面还没几个人。”平安骑在一旁,跟小远的车并排着走,笑嘻嘻地答他妈的话。   但三人到的时候饭店里的桌子已经坐满了,准备在门外等一会儿的时候,最里面的桌子有人招手,高声喊:“宁平安、许远,来这儿坐。”   “你们同学?”苏愉问了一嘴站着没动,由着他俩做决定要不要过去。   “嗯,初中同学,走,过去坐。”平安先提脚从人群里挤过去,小远推他妈跟上,他走在最后。   “妈,他叫陈民安,初中跟我们一个班的。”平安介绍,又问:“陈民安你啥时候过来的?也是来看学校?”   “不是,我家就在县里,考完试的第二天就回来了,这是我弟陈民强,我邻居安闽,他已经读高一了。”陈民安介绍完跟苏愉打招呼:“婶,我这是第三次碰见你了,但你应该是第一次见我。”初一初二开学他都见到她送平安小远去学校,因为知道她是后妈,所以她一出现,他总能立即发现。   “的确是第一次,你们坐,我再去加两个菜,我刚刚看有红烧鱼,你们三个没有对鱼过敏的吧?”   “不用,婶子不用加菜。”   “我刚好也想尝尝县里饭店里红烧鱼的味儿,只是怕吃不完就没点,刚巧碰到你们仨,待会儿多吃点,别把菜剩下了。”苏愉笑着说,走到窗口去付钱票,加了盘红烧鱼和木耳炒瘦肉。   喊菜的时候是小远跟平安去端的,除了另加的两个菜,还有梅菜扣肉、炖猪蹄和一盘调口的青菜。   吃完饭就散场,六个人分两队走,目送苏愉三人出县回镇上,陈民安扒着他弟的肩膀往回走,“蠢死了你,活像几年没吃过好饭菜了。”   他说的是他弟吃完饭刚站起来就打了个嗝,他都看见平安憋笑了。   陈民强捂着肚子又嗝了一声,被他哥推开也没生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婶婶说话太温柔了,她让我别客气,给我夹猪蹄夹扣肉扒瘦肉,我就忍不住拒绝。”   “说的你有拒绝的意思似的。”陈民安嫌弃道,忒丢人,以后他在宁平安面前就矮了一头。   一直没说话的安闽插嘴问:“我听你那俩同学都喊那个婶子叫妈,他俩的咋不同姓?我瞅着长的也不像。”一个圆脸,一个瘦脸。   “不同父不同母,不像是正常,像了才奇怪,那个婶子是许远亲妈,宁平安后妈。”   “分辨不出来。”安闽想着自己跟继父的关系,他妈跟他继妹的关系,再思及那个叫平安的跟他后妈的关系,那一口一个妈叫的脆响,不带犹豫,没有不情愿,不知道还以为是亲母子,看着就没有隔阂。   “妈,二丫姐说她不继续读书了。”小远终是把他之前没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苏愉嗯了一声,他不说她也猜到了,县里不比镇上,在县里读高中早出晚归,二丫如果要继续读书,她家里的那一摊子活她只顾得了早晚饭,就连一直带去上学——放在教室后面、坐她桌子下面的小虎都没法安排。而且杜小娟轻松惯了,二丫这些年读书也把家里的活儿整的利利索索的,她哪肯让二丫继续读书把家里的活儿撂到她身上。   平安骑车走在前面,听后面没声了,他绕了个弯让两辆车并排走,瞅着他妈打量,问:“你没有想说的?”   “想让我说啥?”   “我们还以为你会继续帮二丫,毕竟你这么重视上学读书。”这些年就没见过她对第四个孩子这么好过,每逢家里做好吃的都让小远给二丫送一点,缝的厚棉袜也有二丫的,洗头粉也给二丫买,对小远表姐表妹都没这么好。   “她能读到初中毕业已经很不容易了,比很多孩子强很多,我不是她妈,解不了她目前的困境,就不能提更高的要求,受苦遭罪的都是她,我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而且二丫心里都有数,能争取的她会争取,就像读初中一样,她觉得闹一场的后果她能承担她就去闹了,她现在主动说不读高中了,那就是她心里也知道,这不是闹一次两次就能有结果的。   “二丫是个聪明的姑娘,你俩别多管闲事说瞎话。”她警告两小子。   “别冤枉人,我跟小远谁也没说什么。”   “没说最好。”   平安不乐意地哼哼,喊小远下来坐他的车。   正好,苏愉也嫌累了,立马停车让小远下去,等他俩走在前面了她才开始蹬踏板,盯着小远弯起的长腿,她想着回去得立马买车,曲着腿坐后座上看着忒难受。   买的二手自行车刚到手,苏愉骑着往回走,刚进巷子就见她家门前围着一圈人,她走过去了那群人也进了杜小娟家里,她问愣神的小远:“在这儿杵着干啥呢?”   “那是来跟二丫姐相看的,那男的好老,长的好丑。”他瞅着他妈说。   “相看?二丫要结婚了?小虎不是才四岁,还不能去上学吗?”苏愉惊讶,二丫才十八岁,她以为以杜小娟贪懒的本性得扣着二丫在家给带几年孩子,多做几年家务,待到改革开放了,二丫见到了新的希望,她可以出去打工或是继续上学,就是结婚,那时候也二十一二岁了,也更能看出男人的好赖。   “肯定是那老男人拿的钱多。”小远愤愤不平。   唯一的原因肯定是这个,拿钱多也代表着那男人的缺陷大,苏愉也不进门了,把自行车往墙边一靠,跟着小远坐在门前等那老男人出来。   刚坐下还没十分钟,二丫跟小远嘴里的老男人就出来了。   “婶。”二丫讷讷地喊了一声,没有给男人介绍的意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现在脑子空空,别看她之前一直忧心嫁人了生孩子有问题,现在男人真站在她面前了,面临着随时会嫁出去的问题,她开始了恐慌。   苏愉应了一声,眼睛盯着她旁边的男人,手粗关节大,是个干重活的,个子比二丫矮了一指头,脸黑眼角还有褶子,娘的,看着比她男人还老。   “这位同志家是哪儿的?今年多少岁?”她问。   男人盯了她一瞬没说话,催二丫继续走。   “黄口镇的,今年二十八。”二丫没动,回了苏愉的话。   “你谁啊?问杂七杂八的干啥?也有姑娘要嫁给我?”男人不耐烦,催二丫说:“走不走?我喊你妈了啊。”   二丫皱了下眉头,“婶,我先去打醋,等回来了再说。”她带着男人离开。   “呸,瘪三。”小远大吐一口唾沫。   苏愉这次没纠正他这不上台面的行为,盯着走远的两个人不知道在想着啥。   隔了一二十分钟,两人空手离开又空手回来,进去了没五分钟呼啦啦出来了七八个人,除了杜小娟跟二丫爸,其他的都是男方那边的亲戚。   “哎呀。”杜小娟浑身散发着喜气,两只手在身侧摆了摆,难得的给了苏愉个好脸色,“多亏了你呀小远妈,要不是几年前你找来警察跟妇联逼我让二丫去上学,我哪能收到这么多的彩礼。”她嘬着牙花子啧啧两声,比出手势,低声炫耀:“八百啊,大丫那时候只有一百三,我该让大丫也去念书的,初中毕业的丫头真值钱。”   “高中毕业的更值钱,再过两年说不定就翻倍了,不仅能拿八百的彩礼,还要买三大件。”苏愉鄙夷的骂了句:“眼皮子浅的憨货。”   杜小娟愣了一下,翻白眼说:“买了三大件也落不到我家里,你才是憨货。”   “那小虎呢?你带去上班?”苏愉站起来,站台阶上俯视杜小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我看你还能轻松多久,等二丫嫁人了,你早上六点起来煮饭,洗了碗再带小孩去上班,中午急匆匆赶回来做饭,洗了碗又该上班了,晚上下班了去扒拉柴禾,再回来做饭,一直到月上中天了才能躺到床上,二丫的以前现在就是你的未来。”   “你跟她嚼什么?浪费吐沫,进来。”门口的男人赶紧喊杜小娟。   “二丫,趁着没嫁人好好教教你妈做饭,一二十年没动手了,别到时候糊了锅底。”她冲着杜小娟的背影喊。   “小远我给你说,二丫爸这种人才叫瘪三,还是缩头乌龟,外面有个风浪就把他的头缩到乌龟壳里,有好处了立马钻出来,还会伺机咬人,咬人狗不叫就是他这个样子。”   苏愉气呼呼地骂了一阵子才进屋。   第二天家里人都出门了,二丫才到隔壁来,她坐在板凳上抱腿发呆,苏愉问她这事怎么样了。   “男的那边还没有消息,他妈好像嫌我瘦。”   “你妈呢?急着让你嫁人?”   二丫蹙眉想了下,有些艰难地说:“我也有点搞不清楚,她之前非常急,毕竟八百块钱一分也没落到她手上,但昨晚我偷听到的她有想让我留两年的意思,但我爸没同意,还骂了她一顿。”话落她瞅了眼苏婶。   苏愉明白她那一眼的意思,不外乎就是那缩头乌龟骂她乱嚼舌根。   “你呢?你什么意思?也想嫁人了?”   二丫反射性地摇头,摇头后她反应过来,恍然一笑:“看来我是不想嫁人的,真奇怪,以前我急着长大,急着嫁人离开家。”   “因为你有见识了,有了除嫁人外其他可选择的路。”   二丫没点头也没反驳,她不知道她还有什么路可以选择,她去找了的,没有人愿意给她工作,但跟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相比,她竟然更愿意在家干活带孩子。   两边都还没具体的意见,而且看二丫的态度也不是特别抗拒,苏愉也沉默不言,情况不明,搞不好她就糊一盆子屎。   过了两天,男方那边来人了,那男人也跟着来了,看这样子,如果二丫爹妈松口,二丫的婚事就定下了。   一时之间苏愉也没招,二丫到了结婚年龄,男方那边也是正大光明的相看、订婚,就连二丫都没反抗的意思,她这个外人不看好这桩婚事也是屁的作用都不起。   一个弯着腰缩着脖的女人从苏愉面前飘过去,苏愉看她进了隔壁院子才反应过来这是杜小娟的大女儿,接着隔壁响起了痛苦又委屈的哭声。   苏愉随着看热闹的大娘一起挤进了隔壁小院,只见大丫满面青肿,腿还不自然地曲着。   “爸妈,大柱他跟我离婚了,他在外面跟人好了,那女人肚子都鼓起来了,他、他说我不能生,不要我了。”她抱着杜小娟的腿哭。   “放他娘的狗屁,我都能生你怎么就不能生了?”杜小娟眼珠子骨碌转,跟对面的人说:“亲家,让你看笑话了,没事没事,这是我家的大丫头,跟她男人闹了点小矛盾。”   大丫已经沉浸在绝望里,压根没顾上周围的情况,她哑声说:“我真不能生,我看医生了的,医生说我宫寒,不容易怀娃,而且太瘦了,怀了也保不住。”说完她继续哭。   靠着桌子看好戏的老婆子突然站了起来,她瞅着比大丫没多几斤肉的二丫,想到媒人说的这丫头能干,洗衣做饭照顾娃一把抓,她走过去摸了把二丫没点暖和气的手,立马喊她儿子走人。   “亲家,中午留家里吃饭吧。”杜小娟急忙喊,这彩礼还没给呢。   “我今天是来给你说这门亲事我没看上的。”   母子俩像被鬼撵的从人群中挤出去,苏愉看了眼屋里乱糟糟的情况,也转身出门。 第92章 092 高考   二丫的亲事黄了, 大丫又因为不能生被离婚了,杜小娟家里的事一下子成了半个镇的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杜小娟一到晚上就在家里指天骂地,她家的大丫头也是整天哭哭啼啼的, 还不时的往她男人家跑, 早上过去, 晚上满面悲伤的回来,已经成了巷子里的一景。   到嘴边的八百块钱飞了,杜小娟满肚子的火, 看这个糟心的闺女就厌烦,带着她去了两趟乡下, 从大丫婆家那里搞到了八十块钱就甩开不管了,也不在乎她晚上回没回家, 白天去了哪儿,反正是天黑就锁门, 一副不管她死活的样子。   苏愉被隔壁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扰的脑袋疼, 白天大丫哭, 晚上杜小娟骂,连续一周她没看进去一点书, 劝了两次大丫压根听不进去,实在是没招了, 她不上班的时候就收拾东西骑车回娘家,换个清净地方背书做题。   一直到到十月十二日, 收音机里传来恢复高考的报道,各大报纸也登上了这个消息,苏愉推着自行车站在街道上,听着沸反盈天的庆贺声笑了,她也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到来。   “你知道今年会恢复高考?”苏老头给羊端水的时候问。   “不知道, 我只是相信高考肯定会恢复,就提前准备着,原想着还要等几年,没想到恢复这么快,我都还没准备好。”苏愉边答题边回话。   苏老头将信将疑,但也没追问,只是叹气说:“这么多外孙和孙女,就你家的两个跟小星还在读书,其他的小学毕业了就死活不读了,现在肠子悔青了也抓不住机会。”   “以后机会还多,不是只有读大学才有出路。”   苏愉上午刚把这句话给老爹说,下午又送给了二丫。   “我爸妈应该不会让我去读高中,大宝二宝不去学校,他们也见不惯我比他俩强。”她眼睛盯着地面,继续列举种种不可能:“还有我大姐,像是疯了一样,每次去她婆家都要挨骂她还是天天过去,还贱的要给他们洗衣服做饭,我每天要等她回家,没等到就要去找人。”   二丫捏着拳头憋住心里的郁气,还是忍不住愤恨道:“我也不想管她,见不得她这么没骨气,有时候见我妈骂她打她我就觉得畅快,恨不得打狠点把她打清醒,但她一直是那鬼德行。”她气恼地咬了下嘴唇,无力地说:“但她又可怜,我忍不住照顾她,我担心她晚上不回来被男人占便宜,担心她时疯时傻地走在外面再掉水里淹死了,担心她被人打。”她叹口气:“我自己都可怜的不得了竟然还会可怜别人。”   苏愉看她一直揉搓衣摆,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也不可能一辈子把你姐绑在裤腰带上,要不狠狠心先管自己,等你生活状态好了再照顾大丫?现在你俩绑在一起,她一直执迷不悟的想打动她男人再接她回家,你一直盯着她,一年两年三年什么都干不了,最终还是嫁给一个出高彩礼的男人。”   二丫没想过以后会是什么可能,应该说她对未来心怀期待,所以下意识地排斥去揣度以这种现实局面铺成的以后。   “我是我大姐带大的,像我带小虎一样,只是我的饭食不是我妈操心,都是我姐一口米一勺水养大的。”她声音干涩地说。   苏愉明白她的意思,顺着她的意思说:“是你有良心,知恩感恩。”   “我如果像我爸妈一样心狠就行了。”她皱眉苦恼地说,脚跟磨着硬实的地面,有些认命地说:“算了,先这样吧,婶你继续忙,我回家了。”   “以后机会还多,不是只有读大学才有出路,就像以前谁也不敢说高考会恢复,说不定以后黑市也会放开,谁都可以做生意。”苏愉不愿意见她颓丧认命。   二丫听闻精神震了一下,脸上轻松了一点,她眼睛移到桌前的女人面上,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捏着手关节,脸上有些不太自在,眼神从女人脸上又移到了地面,有些磕绊着说:“婶,我想谢、谢谢你,如果没有遇到你,你没帮我,我不可能上学,我会像我大姐一样,是个什么都不懂、憨傻的死心眼,被人打被人骂不敢跑,被人嫌弃还要上赶着讨好仇人。”   她每逢看她姐上赶着给人当牛做马还不落好的时候,她都庆幸她遇到了苏愉,她去上了学,认字学知识,不满足现在,对未来的生活有挑拣的野心。   “我帮的不算多,你能变化这么大都是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哪怕你不继续上学,也不要放弃看书,书三两年不看,再看字就陌生了,这可是你努力七年学来的,非常不容易,别弄丢了。”   二丫若有所思地点头,她站起来说:“婶,我回去了,不打扰你了,你继续忙。”   她脚步匆匆地往外走,摸摸走过来蹭腿的两只狗,抵着要钻出去的狗头,动作利索地开门关门。   三两步走进她家,她靠在门后脸色爆红,她想给苏婶说那番话好久了,但她从没跟谁说过心里话,最开始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她不敢张嘴,只是想想就脑子空白。高考恢复后她意识到再不说就没机会了,磨磨蹭蹭好几天,把要说的话写出来,在捡柴的时候对着树练了两天才能顺溜的给说出来。   大丫了无生气地从低矮的小屋里出来,缩着脖子一副又要出门的样子,二丫挡住门问:“小虎呢?”   “睡着了,在睡觉。”   “你这是要去哪?待会儿小虎醒了见不到你又要哭,我哄不住可要打人的。”   大丫瞪着她,扬手说:“你打他我打你。”   “我打他了,他肯定不敢告状。”二丫语气沉沉地说。   大丫犹豫地在原地转了两圈,不太情愿地拐了回去,就坐在卧房的门槛上,直愣愣地盯着天。   二丫抿了下嘴,把门从里面锁了也往屋里去,进屋去摇醒小虎,现在睡了晚上可就睡不着了,而且他醒着大丫就会围着他打转。   真可怕,她看见着小虎突然来精神的大姐,一个不能生的女人见着小孩就高兴,没有原则的对他好,活像是撇开了小孩就不能活了。   真可怕,二丫又念了一遍,还好我不是她这样的,她心想。   随着高考恢复一起传来的消息还有考试时间,就在两个月后的冬天,77年的高考来的突然又急切,考试也不是全国统考而是省考,苏愉总觉得她没复习好,觉得时间不够用,她找邱富力要辞了在果园的工作。   “你也要去考试?你今年三四十了吧?”邱富力不可置信地问。   “刚好三十六,国家对考生的年龄学历和成分都没有限制,我就想去试试,不然担着初中毕业的学历,以后不论做出什么成果都要遭人怀疑。”   邱富力沉默,他不舍得放苏愉走,苏愉没出现的时候他指望着俞远安,俞远安是他管理果园的定海神针,但苏愉琢磨出了嫁接果树后,他就有些倚重苏愉,现在苏愉要走,他担心这么大的果园俞远安一个人能不能担的起来。   “我给你批假,像冬天一样发一半的工资,工作先给你留着,等高考出结果了咱们再说,你现在好好准备考试。”话落他又皱眉,思考两秒改口道:“算了,也就两个月的时间,工资按全月工作的时候算,你对果园贡献不小,我也不扣扣搜搜的折一半。”   邱富力想着,苏愉要是考上大学了以后的成就肯定更大,那他要跟她搞好关系,要是考不上,他也做个暖人心的领导,让她以后踏踏实实是继续留下工作。   “行,邱经理总算大方一回了。”苏愉大大方方接受,送上门的工资再给推走就是傻子。   至此,苏愉就在家点着火炉死命复习,隔壁大丫哭哭啼啼的时间也渐短,她也不用再冒着风雪往娘家跑。   科目她一早就定好了,她上辈子考的文科,这次她选择了理科,时间过了12月,宁津也从厂里请假,专门留在家里照顾大龄考生,洗衣做饭一切家务都由他来干。   “妈,你要报什么专业?”晚上吃饭的时候小远问。   宁津不懂有什么专业啥的,听到小远的问题也看向她。   苏愉有了意向,但还没定,主要的选择太多,她有些犹豫,阔别11年的高考,她又有现代记忆做基础,这意味着她不论选哪个专业都不会一无所成。她说还没想好,等考试结束了再决定。   12月11日开始考试,苏愉提前两天搭车去省会城市,宁津说要照顾她要跟着一起去,小远平安说要去长见识积累经验也要一起去,她去参加高考还托家带口的,空留两只狗在家里看门,宁津只得跑去老丈人家把丈母娘接来住几天,只为了喂狗。   二丫站在门外看隔壁一家四口嘻嘻哈哈地离开,在小远高兴地朝她挥手的时候她也挥手,心里酸涩地笑不出来。   这就是差距,她决定说不去读高中的时候都没这么难受,她跟小远平安一起读书,现在他俩已经读了半年的高中了,她在家里蹲着,两三年后他俩如今天一样兴致冲冲地去参加高考,她还在家里蹲着,噢,说不定已经嫁人了,想目送他俩去高考都做不到。   她想到两年前的小蛋,现在的她跟往年的他似乎没什么区别。   “你去哪?不做饭了?”杜小娟拧眉板着脸喊二丫。   “让我姐做,我出去有点事,待会儿回来。”   二丫脚步匆匆地去了小蛋家,到的时候他家里正在吵架,他领着一弟一妹在门外蹲着。   “吃饭了吗?”她干巴巴地问。   “你怎么来了?”小蛋诧异。   “高考恢复了。”   小蛋没作声,神色迷茫。   “你后悔了吗?”二丫盯着他问。   “听说你没去上高中。”小蛋答非所问。   “你后悔了。”二丫定定地说,她转身离开,就像她关注小远平安一样,小蛋也在关注她跟小远平安,所以她也后悔了。 第93章 093 我一定要去读书   “妈, 这里。”平安让小远背着在人群里招手。   “考的怎么样?”宁津接过她的笔袋,在两个儿子的教育下,他忍了两天等到考完了才开口问。   “问题不大。”苏愉说得轻松又自信。   之前她还说考试后选专业, 哪知道还没等到考试就接到要填志愿的通知, 她犹豫了再三, 还是选报了林业专业,因为将林业跟其他专业相比,她对植树造林兴趣更大。   这是她的第二辈子, 现在已经三十六了,读书出来就四十了, 又没有生存压力,她觉得她的余生可以将兴趣发展成爱好, 对工作有热爱,日子大半是轻松的。   “那在城里玩两天再回去?”男人征求女人的意见。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四个人一起往旅社走,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有人在讨论答案, 有人在讨论学校,宁津听到了蹙眉说:“你要是考上大学了, 等你开学走了,我们家四个人就要分成三部分, 家里只有小远跟平安每天回去了。”   他俩才不在意这个,还沉浸在这热血沸腾的高考氛围中, 平安敷衍摆手,高兴地说:“就两年而已,等我跟小远高考考走了,我们跟我妈在一起,你一个人守着家等我们回来看你。”   他语气跟打发要跟出门又被关在家的小黑小花似的, 把他爸气的仰倒,拧住他的耳朵,在他哎呀连天的叫痛声中斥道:“说的像你已经考上了一样,你今天的话老子记住了,两年后你要是没考上,等着吧,我年年笑话你。”   平安捂着耳朵趔远几步,凑到苏愉面前问:“妈,是不是流血了?我爸可真狠心,揍我比揍狗子还狠。”   苏愉推开他的头,看了宁津一眼,这男人是有气,平安这个缺心眼一下子点燃火药桶了,没挨踹已经是给他这个亲儿子面子了的。   男人注意到女人的视线,扭过头不做声。   吃完饭洗个热水澡,苏愉坐在被窝里等男人进来,眼睛直溜溜地随着他从门口走到床上,她胳膊肘扽了他一下,探头脸对脸,被扒开了再对上去,“生气了?”她问。   “没有。”硬梆梆的声音。   “真没有?”   “嗯。”   “那睡觉吧。”苏愉把棉袄一脱,倒头埋在被子里。   宁津更气了,就是这么哄人的?!   “你有没有诚意了?”他扒开被子反身按住她。   “我问两遍了,事不过三的。”苏愉笑嘻嘻地说,勾着他脖子再问:“生气了?”   “气死了。”男人咬着牙两手捧着她脸,把她嘴挤的嘟起来,下嘴咬了一口。   “你怎么会想到去东北上大学?我怎么办?你不愿意跟我了?”他盯着她眼睛问。   “林业专业好的大学不是在首都就是在东北,东北森林资源丰富,我毕业了更愿意在东北保护树木,而不是坐办公室跟人斗心眼。”苏愉说的是实话,首都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她今年如果是二十岁,她会更侧向去首都,坐办公室往上爬。   “我了解我自己,我喜欢干实事,没有管理和把控大局的才能,没有那本事就不沾政治,免得惹出一身腥。”而且还有树满坡在,大地方不比小地方,不是她那三言两语就能糊弄住的,她如果身在政治圈里,以后就再不能借树满坡的力。   “那我呢?我在中部,你去东北,我坐火车都要两三天,我俩这搞得跟离婚没两样。”   “那怎么会?我可把儿子抵给你了。”苏愉笑嘻嘻地玩笑,揉着男人的脸安慰:“将就几年,高考恢复了,知青都是要回城的,你没见这两年经济也放松了?监管黑市的力度也松懈了,就连革委会都垮台了,我觉得以后介绍信啥的都会废除,到时候想去哪就去哪,我们可以换个地方住,不住在这个小镇,你开车技术又好,到时候就是在城市里帮人运送东西,工资也比现在赚的多。”   “你就说的好听,我也只能由你糊弄。”   听这意思是只差一口气就能哄好了,苏愉亲了他一口,黏糊糊地说:“你可是我男人,我就是糊弄谁也不会糊弄你。”   “好话谁都会说。”宁津郁气消了大半,半靠在墙头垂眼俯视她,与其说他生气不如说他是恼他自己,苏愉复习一年半,她要是考不上,那复习不足两个月的更是考不上,看她这轻松自在的样子,大学生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了。而他呢,货车司机,一年到头在外跑,这马上就要夫妻异地了,他担心苏愉变心。   “你是不是怕我看上其他男人了?”苏愉瞅着耷拉着眼皮的男人,她抬手摸上他的眼皮,手指顺着脸往下,划过他的嘴角,奔向他上下滑动的喉结,正经地说:“我就喜欢你,哪哪都喜欢,只要你不犯错,外面就是站个男狐狸精我都看不上。”   这个男人受她影响,经她改造,完全恰和她的生活习惯,她是疯了甩了他去找个半成品。   “臭美,男狐狸精才看不上你。”男人睨了她一眼,拽下她不安分的手给按在被窝里,听着隔壁隐隐的喧闹声,有些纳闷地说:“这墙是啥玩意儿砌的,真他娘的不隔音。”   “隔音了你又想做什么?”苏愉手在被窝里往下摸,被按住了也不乱动,腿搭在他腰上,好奇问:“我填志愿的时候你有气怎么不提?”   “我都懵了,还没想好你都已经填好了,而且怕影响你考试,那你岂不是要恨死我。而且看平安跟小远那个兴奋劲儿,我就知道这俩也是翅膀渐硬的鹰,过两年也是要飞走的,这个家无论如果都保持不了以前的样子,就想着满足你的心意算了,用这来安慰自己的。”   听男人颇为委屈的话,她头枕他肩上,真心夸赞:“你真好,我再也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的男人。”   “好话轻飘飘的,不实用,我要好处。 ”他嘴对着她耳朵小声说话,生怕隔壁听去了似的。   苏愉手拄着头,打量眼神飘忽的男人,啧啧,长进了啊,“行,我答应你。”她说。   考试后的第一天,一家四口去了动物园,去国营饭店吃了老师傅的拿手菜,第二天在街上逛了一天,零零碎碎的买了不少东西。苏愉还见到了何青,就是刘泉的前妻,她一个人在街上走,没见到她的两个孩子,何青没瞅见她,苏愉也没打招呼。   回去了才知道何青也来参加高考了,邱富力还说是她是听人说苏愉要去考试,她也就报名了。   苏愉:“……”有种撞鬼的荒谬,虽说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但这夫妻俩都盯着她做事,跟她比着来是什么意思?   “考的怎么样?”邱富力关切地问。   “尽力了,能不能被录取就看有没有那个命了。”苏愉模棱两可地说,通知书没下来之前,谁问她都是这个答案。   “那通知书没下来你就安心继续工作。”邱富力也只能如此,要走的他也留不下来。   苏愉一家从省城回来已经是腊月中旬了,办办年货,回娘家给老两口洗了衣服被子就已经临近过年了。小远平安两人从省城回来就格外爱学习,苏愉看的书做的题写的笔记都搬进他俩的卧房里,有不懂的等他妈回来了立马问,坚决不让疑问搁过夜了。   二丫有时也过来看小远高一上学期的书,小虎已经扔给她大姐带了,大丫有小虎跟着情绪也平静了许多,就是杜小娟不太舒服,感觉大丫有抢她儿子的意思,但她又不常在家,小虎的衣服鞋子破了有人缝补,洗澡什么的也由大丫一手操办,时间久了她也乐得轻松,也就随大丫折腾。   她现在在忙着给家里两个丫头寻摸“靠谱”的亲事,大丫不必说,她已经在镇上出名了,不能生的女人难见,她还被男人甩了又哭哭啼啼的纠缠,杜小娟就是再怎么说大丫能干,也少有人答应。而不缺孩子的鳏夫又怕她家的名声,怕娶个媳妇回去她往娘家扒东西,或是又忘不了她前一个男人,到时候丢人,所以大丫的婚事无人问津。   至于二丫,有人看她初中毕业的名头想捡漏子,但这种人家哪会愿意出高价彩礼,说急了还浑赖赖地说:“你两个丫头身条没差,干瘪的像豆芽菜一样,老大不是个能生,老二保不准也生不了,不下蛋的母鸡你还想卖八百块钱,你还不如把你自己挂牌卖了,说不定价钱还贵些。”   “啊!”杜小娟大叫一声,撵着要打人,她这几十年还是在苏愉手里吃过一次亏,只有她骂人的份,哪有别人糟蹋她的,她一时就气不过,扑上去要打架,但在人家的地盘,她反过来被人揍的像猪头。   满脸指甲划痕的回去,对着两个砸在手里的丫头破头就骂,尤其是大丫,她扯着头发去扇她,大骂道:“你个遭瘟的,要不是你不长眼的回来添乱,老娘八百块钱已经搁手里捂暖和了……”   “不准你打我姐。”五岁的小虎横插在两人中间,揪着他妈的衣摆跳起来踹人。   “你个小王八羔子,眼瞎心盲啊?是谁生的你?我才是你妈。”杜小娟气坏了,也不顾及这是男人最喜欢的小儿子了,按趴在地上扒了裤子打的啪啪作响,小虎哭的眼泪鼻涕直流,大丫心疼的去拦,把她妈推摔在地上。   孩子哭,大丫哄,杜小娟的斥骂充斥着整个院子,隔壁苏愉养的狗也头对着这边汪汪个不停,吵得人耳朵疼,而二丫则是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等战事稍缓她才去两边拉架。   到了饭点,小虎看他爸回来了,他瞅了眼二姐,立马委屈地扑过去抱大腿,呜咽着告状说他妈脱了他裤子按地上打他,丝毫不害臊地扒了裤子撅屁股给他爸看他屁股上的红巴掌印。   然后巷子里又响起了男人的训斥声跟狗的叫声,还掺杂着女人的辩驳声。   年后二月份,邮递员上门喊:“苏愉在不在家?”   “她上班去了,我是她爱人。”宁津接过信封,看着送信人那一栏是苏愉填报的大学,他喜笑颜开的谢过邮递员,把信拿进去等苏愉回来开封。   当天晚上,托平安这个大喇叭的宣传,整条巷子的人都知道苏愉考上大学了,一时间全是恭贺的声音。   小远平安站在门外看屋里挤满了要来看大学通知书的人,羡慕又激动地说:“将来我们也有这一天,搞不好还能跟妈上同一所大学,是吧小远?”   “嗯。”小远重重点头,明明他才高一,但他好像已经尝到了录取后的喜悦。   二丫拉着小虎跟他俩站在一起,怔怔地看向屋里,又撇头看向小远平安,“我今年秋天也要去读高中。”她脱口而出。   “行啊,到时候我们还一起上学。”小远随口应了一句,平安喊了一声,他转身进屋。只余二丫拉着小虎站在门外看着屋里的灯火和热闹,她蹲下来抱住小虎,小声又坚定地说:“我今年一定要去读书。” 第94章 094 筹谋   按照通知书上的入学时间, 现在离开学只余半个月,而且还不算在路上花费的时间,苏愉马不停蹄的开始处理她的私事。   “恭喜你啊。”邱富力说, 这么长时间没听到动静, 他还以为她没考上, 猛然听她来辞职,他惊了一瞬,反应过来才忙恭喜:“挺好的事, 出去走走,去大城市看看, 挺好的。”他词穷了一阵,他比苏愉大不了几岁, 一直窝在这个小镇的果园里,以前没有感觉, 现在身边的同事默不吭声地飞走了, 他有些不是滋味, 感觉他像是被筛选后遗留下来的守园人。   “以后你们也会走出去看看。”苏愉看出他的不相信,也没多说什么, 时间会来证明。   “我们这儿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道,年轻的娃都没考上, 年纪不小的还都考走了,何青也考走了。”他感叹。   “考去哪儿了?她两个孩子怎么办?带走?”苏愉问。   邱富力摇头, “没说,可能是怕刘泉以后回来了去找她,她什么都没说,把房子卖了第二天就带着俩丫头坐火车走了。”   这个女人说狠心是真狠心,刘泉一入狱她反手就举报, 直接给整的好几年回不来,现在考上了大学,房子跟自留地都给卖的一干二净,鸡毛都不给刘泉留,这种人你可能会对她有防备,但却不会瞧不起她,她一个人拉扯两个娃,从没抱怨过,这有了好前程也没把孩子扔了,是一个好妈。   “了不起,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反正已经把人得罪了,那就得罪到底,有的女人遇到这种事总会犹豫,想着好歹是孩子爸,总要给他留个落脚的地方,苏愉挺欣赏何青这个举动。   “那、邱哥,我走了啊,明天就不再来了。”苏愉欲离开。   “以后回来了就过来看看,你在这里也工作了六七年,咱们也算得上亲人了。”邱富力从兜里掏出个红包,“给,接着,你是我们果园第一个考上大学的,这是果园给你的贺礼,也表表心意。”   “谢谢邱哥,过去多亏了你跟俞哥照顾我,也是你们给了我这个工作机会,以后我放假回来了来看你们。”苏愉环顾了果园一周,树枝都结了新芽,一年又一年的它们都在这里,她接过红包,由心地说:“希望我们果园好好的,一年比一年好。”   苏愉告别邱富力往山下走,被俞远安撵上,“苏妹子,留个地址吧,以后果树生病了我解决不了也能向你寻个意见。”   “现在留的也不一定准,等我安顿好了,暑假回来再给个准确的地址。”苏愉婉拒,她想到何青的举动,等刘泉出来如果心有不甘,找不到何青,自己就是他要寻仇的目标,她也不想凭白招惹麻烦。   “俞哥,再见。”她摆手继续下山。   小远平安上学去了,家里就只有她个人,宁津跟人调了班,现在在跑长途,打算等她开学的时候送她去学校。   二丫听隔壁有动静了,她也不想再待在家里无聊闲坐,擦干手上的水,她说:“小虎,二姐在苏婶家,你跟大姐在家玩,有事喊一声我就听到了。”她瞅了眼大丫,对小虎使眼色。   “我知道了二姐,我一直跟大姐玩。”   “真乖。”她揉揉小弟的头,出门的时候带上了门。   “婶。”她站在门外喊了一声,等里面有回应了才推门进去,刚开门小花就扑了过来,它狗妈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见人路过只是敷衍地摇摇尾巴。   “婶,你走了小黑小花肯定特别想你。”我也会想你,她在心里说了后半句话。   “我夏天就回来了,它俩好好在家看家,帮我守着小远平安。”苏愉揉搓小花的狗头,小黑见了也起身挤了过来,“在家不能吃从外面扔进来的肉,那是要你们狗命的。”她扯着两只狗耳朵嘱咐。   “小远平安中午不回来,它俩的饭怎么办?”二丫坐在一边问。   “等我走了,小远姥爷姥姥会住过来,平安爸跑车的时候我也不放心只有小远平安独自在家,让他们姥爷姥姥搬过来给他俩做伴。”苏愉停顿了一下,说:“到时候你帮婶留意一下家里,我爹妈要是病了不舒服走不了路啥的,你去罐头厂后勤部找我大姐苏敏。”   二丫点头,说好,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她的打算:“婶,我想今年秋天也去学校上学,我到时候不在家我就让我大姐看着。”   “你妈同意了?”苏愉下意识地问。   “没,我还没给我爸妈说。”二丫苦恼地挠头,忧愁叹气:“我还没想好怎么说,反正我一定是要去上学的,打死我我也要去,她不给我学费我就自己交钱,我攒了二十来块,够我交两年的学费了。”   这是最没办法的办法,如果杜小娟不同意,她有千万种法子让二丫无法顺利读完高中,关在家里、去学校闹、找好婆家……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先跟你爸妈商量,尤其是你爸,把他说服了,你才能安心考大学。”   二丫下意识摇头,“我爸、我爸很少跟我说话,他也听不进我的话,我百句话还抵不上小虎一句话。”   苏愉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给你说个办法,你回去后琢磨琢磨。”她低声把话讲给二丫,嘱咐道:“这都是应付你爸妈的,你如果想有新生活,想以后的工作和婚事不由你爸妈插手,你必须离家里远远的,让他们找不到你,不然你越有出息,你爸妈缠你缠的越紧,大宝二宝以及他俩的孩子以后也都是你养。”   她看二丫反感的表情,继续说:“如果你还对家里人心有不舍,后面的就不必由我说的做。”   “不会,我现在自己都是一滩烂泥,可怜了一二十年,再不抓住机会,我都要走我大姐的老路了,我可不想把小虎当儿子养,只有我自己站起来了才能帮别人。”   苏愉进屋掏了五十块钱出来,递给二丫,说:“我喜欢有上进心的孩子,欣赏有反抗精神的人,我第一次帮你的时候,你还是个怯懦的丫头,你能有现在这么大的变化我惊讶又高兴,我非常希望你能走出泥潭,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二丫手有点抖,她也希望她能有新的人生,她没接那卷钱,拒绝道:“我攒的有钱,够上学的,而且说不定我妈还会给我交学费。”   “拿着,应急用,有钱腰板硬,用不上你就攒着。”苏愉攥着她的手把钱塞她手心里,劝慰说:“别觉得不好意思,等你上大学了就会发现,缺钱是最好解决的困难,以后工作了你会有很多个五十块,别有心里压力,就当我借给你的,十年后你再还给我。”   “谢谢。”二丫咬着嘴唇,眼泪掉了下来,她带着哭音说:“婶,如果不是你,我就是大丫后面的二丫。”   苏愉没觉得她有多大的功劳,二丫的性子能得以改变是她自己的努力,“我就给了一些吃的,还不是顿顿饱……”   “不是,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我羡慕小远平安,更想像你一样,你跟别人不一样。”二丫说不出再多的解释,有工作的女人很多,但她们都跟她不一样。   “我很高兴成为你的榜样。”苏愉得承认,二丫这番话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她是真真切切的影响了一个女孩,“你以后肯定能像我一样,做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她激励她。   “以后小远平安会给我写信,你要是有事也给我写信,写了信交给小远,让他一起给我寄过去,我也会给你回信。”苏愉承诺。   “好。”二丫擦掉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她拽过小花一顿揉,情绪平复一点了,问:“婶,你有没有要收拾的,我帮你。”   “不用,没什么要带的,东北那边冷,我们这边的衣服带去了不挡事,我去了再买新的。”苏愉想了一下,把她之前去果园穿的衣服都择出来给二丫,“这些比较旧,你跟大丫穿着也不打眼,你妈也不至于给抢走。”   “嗯。”二丫默默接过来抱在怀里,为防苏婶还给她东西,她起身要走,刚好小虎在喊她,她说:“婶,小虎在喊我,一定是我姐又要出门,我回去了啊。”   “行,加油,我等着你考上大学,有困难了给我写信,生病缺钱了就找平安爸,我会交代他。”   “不用不用。”二丫慌忙推拒,哪怕当邻居好些年了,她见到平安爸还是不敢怎么说话,他看着挺严肃的,“我身体好得很,不会生病,我回去了。”她脚步匆匆地出门。   “姐,你去哪?”她出门见到大丫,立马回到现实,牵过小虎,责怪地说:“你还说你喜欢小虎,你哪里喜欢了?都要把他拖在地上了。”   “你别胡说。”大丫小心瞟着小虎,心虚地说:“我最喜欢小虎。”   “小虎你信不信?”二丫问,一边往家里走。   “我喊大姐不要走,她不理我。”他委屈巴巴地瞅着大丫。   “我理你。”大丫急忙解释,颠颠地跟在后面进屋,乖顺地关上门,笑着说:“看,大姐不出门了,就在家里陪你玩。”   “你刚刚要去哪里?”二丫不放过她。   “我、我好长时间没出门了,我想回去看看。”她不会撒谎,只好蔫头巴脑地交代。   就知道,二丫之前还会生气,现在气习惯了也没多大感觉,她拉过她大姐的手,问:“你想不想有自己的孩子?”   大丫立马点头。   “那你就在家住着,别去找那个男人,你在家照顾小虎,洗衣做饭,我出去赚钱,赚钱了我带你去看病,治好病了你再嫁个不打你的男人,生自己的孩子。”二丫徐徐劝诱。   “真的?你带我治病?”大丫急切地问。   “你听我的话才行。”   “听,我一定听你的话。”大丫伸出手。   二丫翻了个白眼跟她拉勾盖章,又跟小虎拉勾,“小虎听二姐的话,二姐就一直喜欢你,给你买糖吃,给你买新衣服。”   “吃肉。”   “好,给你买肉吃。今天的话是我们三个的秘密,谁也不能给外人说,不然我就要反悔。”二丫警惕地嘱咐。   “谁都不说,爸我都不告诉。”小虎靠在他二姐身上,信誓旦旦地保证。   “我弟弟真乖。”二丫搂住他,她觉得她妈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生了小虎,“还好你不叫三宝或是小宝,不然完球了。”她低声庆幸。   “嗯,我也不喜欢,大宝二宝都难听死了。”他赞同他二姐的话,还不忘踩一脚。 第95章 095 黏妈   苏愉走的时候, 小远平安一直送她到火车站,“妈,我们请假也过去吧, 不差这几天。”小远央求。   “去了又要急匆匆回来, 等你们暑假放假了过去, 过去玩几天再回来,我又不是在学校待半年就毕业了,而且天寒地冻的, 别去了再冻感冒了。”苏愉拍拍两个儿子的肩,说:“爸妈不在家, 你俩要照顾好自己,不许吵架, 每天放学了早点回去,别让姥爷姥姥担心, 想我了就给我写信, 可以一天一封, 也可以一周一封。”   “知道啦,你都交代好几遍了。”平安搂着小远, 大包大揽地说:“小远交给我照顾了,老妈你就放心吧。”   “谁要你照顾。”小远不服, 甩掉他的胳膊,说:“妈, 你进去吧,我俩回学校的,我会监督平安好好学习,不让他瞎玩。”说完就调头就走。   “谁瞎玩了?你成绩也就比我好一点点。”平安敷衍挥手,撵上去要跟小远讲道理。   苏愉看他俩打打闹闹又离不开的样子, 对宁津说:“还好我俩带的都是儿子,要是一男一女,我俩都要离婚给两孩子腾位置了。”   “胡说八道。”宁津瞪她,“就算不是同性,那也是好兄妹。”   “你见识少了。”她乜他一眼,率先进火车站。   苏愉走后,二丫去了趟医院,医生给她说她宫寒严重,她虽然难过却一点都不惊讶,她手脚常年是凉的,每次来月事都疼的死去活来,时间还不固定,有时候是三个月一次,有时候是一个多月一次,至于营养不良,她也让医生给开了单子。   “妈。”她跑到供销社,见到她妈了大喊一声,伤心又绝望地哭。   “咋了这是?丫头起来说,谁欺负你了?”供销社里的其他人连忙拉起她,喊杜小娟:“你来问问,你家丫头这是咋了?”   在七嘴八舌地催促声里,杜小娟阴着脸走过来,拉着二丫要出门,“有啥事我们回去说,别耽误人做事。”   二丫像是听不见一样,抱着她妈的大腿哭诉:“妈,怎么办?医生说我宫寒,不好怀孩子。”她哆嗦着手把医生开的单子拿出来,“妈,我想治病,想生孩子,你给我钱我去拿药治病。”   哗啦一声,“不能生”三个字像个地雷在人群中炸了,杜小娟看着这交头接耳看热闹的人只觉得头晕眼花,她刚找了户人家,都快谈好了,没想到又遇到这事。   “不可能。”她大吼一声:“哪个庸医给你看的,走,我带你去找他,我们再重新找医生看。”   二丫顺她的意往医院走,身后跟着的还有看热闹的闲人,去医院一闹,大丫二丫两姐妹不能生的消息长腿似的在镇上飞,杜小娟气地发抖,回去了就要打她,质问道:“你好端端的去医院看什么看?”   “我月事三个月没来了,我害怕,就悄悄过去了。”二丫像是心死了一样瘫在地上哭,任由大丫抱着她同喊命苦。   二丫爸坐在堂屋里咳嗽,拉着小儿子不让他去掺合,“别吵了。”他满面潮红地出来,嗓子咳的沙哑,开口说:“还嫌不够丢人?”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摊上了她们两个,我就是随便养只母鸡也不会不下蛋啊。”她气的拍腿,养两个丫头片子就是为了嫁出去给儿子换媳妇,结果这个不能生那个也不能生,这是砸在家里只能吃老米了?   “妈,爸,我想治病,医生说可能会治好,你们带我去看病吧。”二丫苦苦哀求。   杜小娟没搭理她,医生说这吃药都要吃好些年,还不能碰凉水,要好吃好喝的补着,呸,她又不是养小姐。   接下来二丫也不做事了,就学大丫躺在屋里哼哼,随打随骂,打疼了就跑出去大声哭喊,她哭大丫也哭,家里的活落在杜小娟身上,她不做饭全家都没饭吃,饭做好了二丫就急忙上桌,狼吞虎咽地扒饭,她说她要养好身体。   杜小娟恨不得拿勺子敲死这两个死丫头,她这段时间又上班又做饭洗衣服,还私底下托人给俩丫头找婆家,大丫彩礼要八十,二丫要两百,一口价,不降,就这她还觉得亏了,两个丫头打发出门子还娶不回来一个媳妇。   而且她更愿意把大丫留在家里,她是做不来洗衣做饭这些活儿,大丫嫁不出去也好,一天三碗粥水的喂着,家里的一切事都让她干,自己也好全心全力地工作。   但没有人来相看,不能生的女人没人愿意出两百块钱娶回家,杜小娟急的满嘴燎泡,二丫上学就花了四五十,还养她一二十年,两百块钱嫁出去她还觉得亏了,再降价就是割她的肉。   事情就这么搁置了下来,二丫的情绪也渐渐平复,又开始接手做一两顿饭了,杜小娟也松了口气,她做的饭男人儿子都嫌难吃,现在有人做了她巴不得不进厨房。   “我要去上学。”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二丫突然开口。   杜小娟看了她一眼,没理她,大宝嗤了一声,继续吃饭。   “我要去上学,去读高中去考大学,就算考不上大学我高中毕业也好去找工作,我不能生孩子,只能去工作赚钱攒养老钱。”二丫继续说。   二丫爸挟菜的筷子顿了顿。   “我要是找不到工作,又嫁不出去,我就跟我大姐待在家,我们带大小虎,以后他的孩子给我们养老,大哥二哥,你们要是让你们的儿子给我养老,我也给你们伺候孩子。”   大宝啐了一口,恶毒地说:“做梦,鬼才给你养老。”   “姐,我给你养老。”小虎拍胸脯说。   “好,我以后就指望你了。”二丫像是卸下了重担,殷勤地给小虎挟菜,挨了她爸的瞪也不在乎。   “二丫,你成绩是不是挺好的?”二宝突然出声,他笑眯眯地问:“我记得你初中毕业考试也就比隔壁的两崽子差一点。”   “分数差的挺多,但我是班里第五名。”   二宝暗暗撇嘴,他跟他哥连倒数第五名都没碰过,他看了他爸一眼,没再说话。   下午去上班的路上,二宝甩掉他哥,跟着他爸前后脚出门,“爸,说会儿话。”他赶上说。   “说什么?”   “让二丫去上学吧。”二宝看了看周围,低声继续说:“我听我朋友说,去年高考,有的村里的知青没能去上大学,但村长小学毕业的闺女考上了。”   男人立马领会他的意思,但还是皱眉,“二丫是女的,她就是考上了你也代替不了啊。”   二宝像是听了什么笑话,搭着他爸的肩膀说:“老爹,你看我像是能读书的?但想去读大学的女娃多的是,到时候不就由着我们开价。”   “还是你脑子转的快。”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满意。   二丫还在家里琢磨下一步怎么走,按苏婶说的,她再磨几天,到时候承诺赚的钱都给家里,工作到时候也是给侄子或是小虎,但没想到她晚上再提的时候,她爸一口就答应了,还让她放心去上学,家里的事都交给大丫做。   “你们兄弟姐妹五个,不算小虎,也就你是念书的种子,你要是能考上大学,那可就光宗耀祖了,爸就指望你给我挣面子了,你好好学习,学费啥的都不用你操心,但你成绩一定要好,要是退步了你就去你爷家种地算了。”   “好,我一定好好读书。”二丫喜笑颜开,满口答应,她以为他爸是因为她中午的话触动了,她揉着小虎的头说:“等二姐有工作能赚钱了,姐就供你读书。”   她抬头看她爸,他果然满意。   接下来,她去找了小远,把他上学期的书都给借了过来,天天在家不是做家务就是看书背书,有时候还去问小远问题。   “二丫姐,我妈来信了,你要不要写信,到时候我塞进信封里一起带过去。”小远问。   “写,你给我撕张纸,我现在就写。”   平安拽过信又看一遍,羡慕道:“妈说她去的时候那边还在下雪,现在开春了,学校里竟然还有小松鼠,鸟也多,离农场也很近,吃食也多,还让我们放暑假就过去,她在车站接我们,好想赶紧放假。”   小远没理,他埋头继续写信,神神秘秘地还用手给挡着,一副怕谁偷看的样子,平安看着只嫌牙酸,对一旁坐着的姥爷说:“你看他,肯定在写肉麻的话,有天夜里他做梦还在喊妈,真黏人。”   “小远第一次离开他妈这么长时间,等明年他就习惯了。”苏老头笑眯眯地为外孙开脱。   “我爸天天不在家我都不怎么想他。”他碎叨叨地念,拉过作业本也开始写信。   苏愉到了学校住进宿舍,宁津来占个地盘,带着苏愉在学校里晃了一圈第二天就坐车离开了,没了熟悉的人丝毫不影响她的大学生活,她们一个寝室是八个人,睡在一个大通铺上,冷的时候自己烧柴取暖,这种经历很新奇,苏愉一点都没觉得不适应。   “又看信呐苏姐?”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抱书走进宿舍,苏愉绝对是她们学校写信最频繁的一个人,每周都有两三封信寄出去又收到手,从开春写到入夏,基本没断过。   “对,两个儿子考完试了,他俩准备过来了。”   “自己坐车过来?”   “我爱人开车来这边送货,他俩搭车过来。”苏愉放下信,回头望向林歆,“你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还行,反正是比不过你,感觉你什么都懂。”她撅嘴。   “我有工作经验嘛,而且你年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懂得绝对不比现在的我少。”她现在是有空就看书,现实里有老师讲课,脑子里还有个树满坡教学,两相学习,的确领先同班同学。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从大一开始就在老师面前留下印象,为以后的分配工作打基础,用优秀弥补年龄上的劣势。 第96章 096 小别胜新婚   苏愉被楼下宿管阿姨喊的时候正在做笔记, 她越过窗台一看,下面站了三个胖瘦不一的人。   “我爱人跟孩子来了,我今晚不回来了。”她提起早已收拾好的衣服开门, 对寝室里的两个人说。   在她走后, 寝室里的两个人走向窗户, 看苏愉跑向她丈夫,又被两个小伙子围住,林歆说:“苏姐看着跟她丈夫感情挺好的, 见到人了,手上提的东西立马被接走了。”   “她长的好, 脑子又聪明,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不喜欢?更何况她男人还没上大学, 可不要死死扒住她。”   林歆听着这有些刺耳的话下意识皱眉,也不再接话, 自顾自从窗口走开, 走到床边收拾布跟针, 说:“文文,我要去找小沐学做衣服, 你去不去?”   “不去,我要看书。”   “那我自己过去。”她夹着布开门出去, 站在走廊松了口气,她还没结婚, 不喜欢听人把爱情跟物质条件搭边。   “平安,你怎么胖了这么多?”苏愉不可置信地打量这粗胳膊粗腿的大儿子,“我才走半年,你在家都吃啥了?你姥给你喂猪饲料了?”   平安摸了摸下巴上的肉,有些不好意思, 故作不在乎:“能长胖是福气,姥说我胖了也不丑,看着有福相。”   宁津从旁嗤了一声,拍拍他的肚子,嫌弃道:“好好一大小伙子,现在胖的没型了,走路也慢吞吞的,要不是我每个月至少会回家一次,我都怀疑这半年有人把我儿子掉包了。”   “他怎么胖成这样的?”苏愉挽着小远胳膊问。   “吃的多,还喜欢吃肉喝糖水,反正是我姥喜欢吃的他都吃,早上红糖水泡油条、糖水鸡蛋、去上学的时候再带张饼子,骑车到了学校就吃,每天都要吃肉,吃炸的肉条、炖的五花肉,反正你们每个月给的钱就没有剩的。”小远呲着牙说,他只是想想都觉得腻得慌,红糖水甜腻腻的他倒胃口,他姥炖的肉油多,他也吃不下。而且他爸之前弄回来了一大桶菜油,他姥像是掉在了油缸里,家里的炸馍油条每天断不了,就连摊饼子都像是油炸出来的。   “你完蛋了宁平安,人家警校招生对身形条件是有要求的,你这样的过不了体检。”她说完也不看他的反应,转而问男人:“你能待几天?”   “最多三天,搞不好明天下午就要走。”   “学校明天再逛。”苏愉停住脚步,看了看天色,体贴地说:“你们开车坐车也挺累,走,我租了房子,回去吃顿饭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她松开小远的胳膊,掠了眼男人,眉梢带笑地往校门走。   算着他们到的时间,苏愉在校外的民房租了半个月,水盆铺被啥的都给准备好了,跟家里的房型一样,两个卧室一个客厅,放好东西,她问:“是先洗澡还是先去吃饭?”   “先吃饭,我饿了。”平安抢着说。   苏愉点了点他,“小子,你要减肥了,从明天早上开始,你给我起来去跑步,小小年纪哪能这么不节制。”   她带他们去国营饭店里吃东北特色菜,两个没见识的小伙子看满当当的大汤碗里盛的菜,问:“这要不少钱吧?比我们那儿两盘菜还多。”   “差不多的价钱,这边的菜量大而且实惠,你们尝尝这酱肘子,不腻人。”她把她喜欢吃的菜推荐给他俩,给宁津也挟了一个,盯着他吃饭。   男人没啃两口,擦掉嘴上的油,抬头忍不住笑了,“别盯着我,吃你的。”   “谁盯你了,我只是看你长丑了没。”苏愉从见到他们三个人,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整个人像是飘起来了,她吃了块儿排骨,问:“还是老王跟你一起搭伙?”   “嗯,不用管他,他喜欢自己一个人乱逛。”他抽空回一句,他是真饿了,中午到了饭点刚好要进城,他急着想来见苏愉,就胡乱扒了两口面条继续开车,到了卸货点,他带着两儿子又忙着往学校赶,那时候心情迫切又激动,也没觉得饿,这到了饭馆闻着味儿了,胃就开始造反。   苏愉也没再说话,自己吃饱了就给他们三个挟菜,盘子里的辣椒葱蒜啥的都给择到一边放着。   “饱了?”   “饱了。”小远打了个哈欠,揉着肚子说:“饭菜合口味,我明年也要考这里的大学。”   “明年的事明年说,吃饱了我们就回去。”她站起来往出走,四个人聊着天往回走,周围都是吃了饭出来散步的。   回去烧水洗澡,苏愉拉过宁津悄悄说:“待会儿你跟他俩一起洗澡,你注意下你儿子的小麻雀,看长势有没有问题。”   男人疑惑地瞅着她,问:“能有什么问题?他天天跟小远同进同出,要是有问题早就说了。”   “他还不满十七,正是发育的时候,男孩子这个时候猛然发胖,是会影响下半身发育的,一般来说,如果男孩子十几岁的时候胖了,长大后,他的鸡鸡通常比同龄人的短、小,是会遭媳妇嫌弃的。”苏愉毫不避讳地说。   “瞎说。”宁津皱眉,“我是他爹,他随我,我的就不小,他会小?”   “那你就别管,明天我说。”苏愉拧这头犟驴的腰肉。   “水烧开了,能洗澡了。”小远喊了一声,进屋去拿毛巾,平安在里面舀水,宁津看了看,等他俩把水端进洗澡房里了,他也提着个大裤衩跟着进去。   “爸,你跟我俩一起洗啊?”平安问。   “嗯,省水。”他进去脱衣裳,不时瞟向俩小子的胯。   小远咳了一声,夹了夹腿,跟平安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不自在。   “那啥,老爸,我俩有的你也有,你的长势更好,不至于眼馋我俩的吧?”平安受不了凉飕飕的眼风,忍不住开口。   宁津神情严肃地又仔细对比一眼,对平安说:“你别夹腿,肥肉都要给淹没了。”他走过去对儿子的膀子啪啪拍两巴掌,咬牙道:“老子都想打你嘴,你个好吃嘴,要真有影响长大后哭死你。”   他越看越觉得平安的是有点小,尤其是在肥肉的衬托下,他手指指小远的又指指他的,“平安你得赶紧瘦下来,你看小远,你的比他的小,你还比他大一岁,再胖个一年半载的,你这玩意儿就这么一点了。”   平安惊的睁大眼睛,在他爸跟小远的胯下来回扫视,有些害怕地问:“长胖还影响这个?”   “嗯。”宁津肯定地点头。   “那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是我妈说的?”他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他爸要是知道还有这影响,从一开始他胖的时候就会说,现在才说,只能是他妈说的。   宁津支吾应一声,不放心地嘱咐:“从明天开始,早点起来去跑步,赶紧瘦下来,那甜的油的少吃,不然你就带着你的小麻雀过一辈子,你……”他把到嘴边的“你媳妇嫌弃你”的话又咽了回去,才十六七岁,关于那啥的还是少知道点为好。   轰的一下,平安从脸到脖子根都红了,他扭捏点头,对他爸说:“你别给我妈提我这事,一点都不许说。”   他就是不交代宁津也不会说,“不说,我也不再提,反正话我是带到了,怎么搞你自己看着办,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是管不住嘴馋,有什么后果你自己担着。”说完他就着水盆里的水搓了搓,穿上衣服开门出去。   剩下屋里的两个人安静如鸡,小远好奇地打量平安腿根又看看自己的,嘿嘿出声:“我就说让你别吃那么多,你就是不听,现在后悔了吧?”   平安叉开腿扒拉了一下,“我明天就减肥。”他有些痛苦地说,神色迷茫又无奈,“还是妈在家好,我爸不靠谱,他还是个男人呢,懂得还没妈懂得多。”   “我妈见识多,看书也多,还是大学生,肯定懂得多。”在夸他妈这方面,谁都不能比过他,小远满心的骄傲。   听到两个小子倒水、进屋关门,忍了一会儿,另一边没有动静了,宁津吹鼓了避孕套在耳边反复检查,另一只手忙活着解开衣服,单薄的衣服扔在椅子上,两人像是搁浅的鱼,黏在一起往水里挪,从八点到夜半,男人满身都在冒汗,砸在床上含糊说:“攒了半年的公粮,终于全上交了。”   以往事后都是苏愉先睡着,这次是宁津倒在床上眼睛就闭上了,苏愉缓过劲坐起来,穿上衣服出去打水,自己清洗干净了进来给他擦他都没感觉。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宁津就醒了,他看着怀里的女人,拧住她的鼻子,又摸摸她的耳朵,看她有要醒的意思就贴了过去,精力充沛地说:“早起锻炼了,别睡了。”   苏愉彻底清醒的时候床在晃,她揪住他的头发,声音不稳地问:“小黑小花还好吧?我刚刚做梦还梦到它俩了。”   “你梦到过我没有?”   苏愉拧眉,脸皱在一起,嗯了一声,没心思再说话。   “在学校有没有男人对你示好?”他又问。   “没,我、我都是老大姐了。”苏愉翻白眼,她儿子马上就要高考了,这半年收信寄信的,谁能不知道她家庭情况。   “你……”   “你别说话,交公粮要专心,别缺斤少两的。”苏愉打断他的话,后脚跟踢他屁股。   两人闷不吭声的憋着气,院子里两个孩子在洗脸刷牙,听着有脚步声过来,宁津立马把人从床上抱起来,吱呀声立马停止。   “妈,你们起来了没?”小远站门外问。   “醒了,你跟平安出去跑步,监督他别偷懒,等你俩回来了我们就出去吃饭。”宁津清了清嗓子,出声打发两个没眼色的娃。   “噢,好,我还以为你俩已经出门了,太阳都老高了。”话音落地,大门开了,两个孩子出门,男人垂眼打量怀里的女人,挑眉问:“回床上?”   苏愉没理他,他也不需要她回话,屋里再没有老木床不堪重负的抱怨声,又过一二十分钟,房门打开,男人满脸餍足地赤脚出来,不一会厨房冒起了烟,他端了盆水又进屋。 第97章 097 回家   四个人坐公交车在冰城逛了好半天, 着重去了有“工程师摇篮”之誉的哈工大逛了一圈,这里面的人进社会后个个是大拿,苏愉带两个孩子仔仔细细地参观, 看学校各学院的简介以及著名的校友介绍。   下午又回到学校, 在门口碰到已经等了有一会儿的老王, “弟妹,带我进去看一下?”   “可以进去啊,没人拦的。”她说。   老王哎了一声, 看看宁津,摊手自嘲:“没胆啊, 我一个大老粗站学校外面都打怵,还没往里走几步, 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里面都是知识分子, 我生怕哪里出错污了人家的眼。”   “王哥说的啥话, 我们都是工人阶级, 半年前都是在农田在工厂忙活,现在也就是换了个地方罢了。”苏愉领着他进去, 问:“你是来找宁津的吧?要回去了?”   “哎,明天中午要发车, 你来的急吧?”谈及行程,老王放松了下来, 念叨着已经在上货了,下次过来可能要在下个月。   “我不跟你们一起走,小远平安还没坐过火车,我带他俩坐一趟,宁津明天跟你走, 我带他俩再在这里玩几天,然后坐火车去首都看看,看看首都的大学,给他俩鼓鼓劲,回去努力学习 。”   “那也行,坐车厢里是受罪,中午热晚上还有点凉。”老王看这学校里精神面貌跟他们这大老粗完全不同的学生,羡慕死宁津了,他是当了多少辈子的和尚念了多少本真经,这辈子才娶了这么个媳妇,考上大学没闹着要离婚不说,眼瞅着家里的两个小子马上也要考大学了。   “小五,你就是把苏愉当娘娘供着都不亏,看看,两儿子上学的事完全不要你操心。”他眼馋呐,他儿子是个没出息的,孙子还不会说话,不知道他闭眼前能不能瞅着家里出个大学生。   宁津笑的合不拢嘴,频频点头,“她是苏娘娘,我得给供着。”   “咦—”平安抖了抖身上的肥肉,“真肉麻。”他嫌弃道。   在学校逛一圈,宁津留老王一起吃顿饭,去的是另一家饭馆,在巷子里面,不开门还以为只是家民居。   “现在能搞这玩意儿?”老王小心地问。   “民不举官不究,现在没人管这些,就像你们给人带货一样,都是没人管。”以前他俩送货也给人捎货,但都是提着胆子,现在革委会倒台了,下面的人也心照不宣地低调搞小生意,像他们这种老开车的,已经有人敢找上门拿钱送货了。   “还是大城市变化快,我们那里变化不大,胆子吓破了。”他摇头。   “上菜了,吃菜,这里的师傅做菜好吃,我也是经同学介绍过来的,比国营饭店里的味道好多了。”苏愉让宁津给老王挟菜。   又是半夜厮杀,上午苏愉面色红润地去买东西让宁津给带回去,到时候她跟小远平安坐火车只用带自己的衣裳就行了。   “你们什么时候回去?给个大概时间,我跟人调班在家等你们。”走的时候男人问。   “今天十号,我们最晚二十号到家。”   “行,那我走了。”他又看了她一眼,大包小包地进了厂里。   “走,我们到这边逛逛,我也没来过。”见他上车了,她也转身离开。   冰城大学多,她带着两个儿子在这里又逛了两天才买火车票上车,先去首都,去看了升旗,去了首都的林业大学,她对小远说:“这个学校比我的学校名声大,而且还在我国的首都,你可以考虑来这里,离我那里也就一天的车程。”   苏愉看他不情愿,继续说:“你在这里上学,去我那边工作很容易,但要是在冰城读书,想到首都工作可没那么容易。”   “那你不就没打算来这里工作。”   “我是年纪大了,我要是不满二十岁就能上大学,我就在这里读书,平安也是,读大学不必必须跟我在一个城市,你俩都比我高了,又不是小宝宝,不是离了妈就过不好的。”苏愉没多做强调,免得激起了他俩的逆反心,“反正以后我攒够钱了就来首都买两套房,以后住在这里。”她说。   小远瞅着他妈将信将疑。   苏愉之后也没再提,继续逛校园,还带他俩去爬了长城。她在上大学后才发现小远很有些黏她,每次写信都是以沓计算,听平安说,她才离开的时候小远张嘴闭嘴就是妈,做梦也喊妈,这倒霉孩子,可别成了妈控或是妈宝男,她可受不了。   她可没兴趣包管谁的一辈子。   在首都又玩了三天,三人带着买的东西坐上火车继续南下,回到他们的小县城,这时候距离他俩放假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嗷~”她站在大门外面的路上捏着嗓子怪叫,引着小黑小花挤在门口大叫。   “小黑子,狗小花。”她开锁推门,看两只狗激动的又蹦又跳,把她撞的进不了屋,身后的三个人它俩像是看不到一样。   “让开让开,再不让她进屋她可又走了。”宁津提着小黑的项圈先进屋,把东西给放院子里,说:“我每次回来它俩就往我身后望,都是在瞅你呢,听爹说你才走的时候,它俩睡觉起来都往卧房里去,找不到人又垂头丧气地出来趴着,以前晚上睡在窗户底下,现在都是守在大门门口。”   苏愉只是听听就眼睛泛酸,她蹲下抱住小黑的狗头,又撸撸小花的脖颈,“我去上学了呀,放假就回来看你们了,等我工作在那边安家了,我就把你俩接过去,那边地方可大了,就不用关在家里了。”   小远撇嘴,骗子,在首都的时候还说在那里买房安家呢。   “爹妈呢?”她往进走,身后跟着两条狗。   “爹去放羊了,妈回去打扫屋子了,你回来了老两口要搬回去,说是没地方睡,他们白天过来,傍晚回去。”宁津进屋说:“被子我晒两天了,床单被罩我也都换洗了。”   苏愉不在家的时候老两口睡他跟她的床,他跑车回来睡儿子的床,后来平安胖了,他嫌他呼吸重,就去跟小远挤一个床。   “还是家里好。”苏愉像是娘娘省亲一样,家里样样都被宁津给收拾好了,她回到安乐窝,惬意地坐在院子里逗狗玩。   二丫听隔壁响起了许久没听到的声音,顾及人家一家团聚她没过去打扰,放下书本出门去找小虎,通常小虎玩的地方不远处就有她大姐。   “老幺回来了没?”苏老头还没进门就喊。   “回来啦。”苏愉迎出门,打量老头一圈,满意点头:“老头,半年不见,身体保养的挺好。”   “没大没小,老头是你能喊的?我是你爹。”苏老头笑容满面地拍了老姑娘一巴掌,“大学养人,你精神不少。”   岁数在长,人感觉还年轻了,年近四十了,一点都不像个中年妇女。   “妈,我就知道你胖了不少,平安能体重猛增,你也瘦不了。”她扶着喘粗气的老太太进来,数落道:“你本来就不瘦,都七十五六了,再胖要生病的。”   余安秀嗯了一声,嘴硬道:“人老了胖点好看。”   “你这都不是胖一点了,爹,你管管我妈,人老了肉跟油吃多了血压血管都受不了。”   “以后我让她跟我放羊去,现在能养畜牲不限数了,我已经跟庆国说好了,村里的羊我不放了,我秋天去买两只小羊羔,养大了生羊羔,养一群,到冬天了给卖了,再杀两头给你们姐妹四个分分。”   苏愉看老头有打算也就没再唠叨。   “哎呦,这才半个月不见,平安咋瘦了一圈?东北的饭菜不合胃口?”余安秀看这个胖外孙缩水一圈,急忙关心。   平安先是不好意思,没敢瞅他妈的脸色,对姥姥支吾了一声:“合胃口,就是在车上吃不好睡不好,然后就瘦了。”   “噗。”小远忍不住笑了,眼睛还往他脐下三寸瞅。   “笑屁啊你。”平安被这一笑闹个大红脸,再也待不下去了,撵着小远跑出去,嘴里喊打喊骂的。   “过两天看什么时候看我姐她们有时间,到时候来我家一起聚聚。”苏愉转移话题,免得老太太继续念叨坐车累人。   “行,趁着你还没工作,能聚一次是一次。”   先是招待了三个姐姐,苏愉又去了一趟果园,把她这半年觉得有用的书带给了俞远安,主动说:“俞哥,我半年回来一次,我觉得有用的书我就回来的时候给捎回来,书挺重的,往回邮也不划算。”她不想留联系地址。   “哎,行,买书多少钱,我给你。”俞远安没想其他的,见到书已经挪不开眼了,还追问道:“苏妹子,你笔记带回来了没?我看看。”   “才大一,老师教的都是基础的,而且侧重在林业,不太适合种植果树,书就不用给钱了,是我给你带的礼物,而且是旧书,俞哥你别嫌弃。”   她这么说了,俞远安也不再问,他说:“不嫌弃,咋会嫌弃,倒是麻烦你千里迢迢往回带了。”   “小远平安没来?”邱富力问:“我还等着他俩来打白工呢。”   “找同学去了,邱哥,这是我给嫂子跟孩子带的一点小零食,东北那边的,你们也尝尝。”苏愉把篮子里的用油纸包的东西递给邱富力。   “你真是太客气了。”邱富力惊讶,没想到苏愉上学回来还给他们送东西,“走,去果园看看,你摘一篮子果子回去,今年天干,桃子跟瓜都甜,葡萄也长得好,就是还没全熟。”   苏愉没摘从南方运回来的果树结的果子,嫁接的也没动,就摘了本地的毛桃,又摘了几个甜瓜,邱富力还回去拿麻袋给她摘了五个大西瓜给绑在后座上。   “婶,你回来了?”这次二丫才登门,距离苏愉回来已经过五天了。   “是啊,回来了,来吃桃子,还是热的,搁水里泡一会儿。”苏愉洗了个脸,问二丫这半年过的如何。   “挺好的,我爸主动说让我去上学后我妈就没再阻拦,我现在在家看书也没人说闲话,我就等着开学了就去学校。”就是有点不安稳,觉得这种好日子太突然了,她爸对她跟她姐就没正眼瞧过,这突然的和善让她心惊。   “嗯,去了好好学习,不懂的问老师,别掺合其他的事,你还不会骑自行车吧?明天我教你骑自行车,以后去上学就骑我家没用的那辆车,早上来推,下午放学了再送回来。”她是个大姑娘了,小远平安年纪也不小,还是保持点距离感比较好,骑车载人不适合少男少女,而且小远平安会比她早一年毕业,她总是要单独去上学的。   二丫语塞,她没交通工具去上学,自行车是个大件东西,她没想过苏婶竟然会把自行车借给她,她本来还有些上飘的心立马定了下来,她能上学不是她爹妈善心大发,是跟她不相干的人给了她一切的帮助。   “谢谢婶,我一定好好读书。” 第98章 098 改姓   “大学好玩吗?”陈民安颇为好奇地看着平安小远, 拄着下巴等他俩捡好玩的说一说。   “不能说好玩,大学是那种你一进去就心生向往的地方,都已经放暑假了, 里面还有很多人没回家, 他们还在学校继续学习, 我看着也想拿书出来做套试题。我妈的大学特别大,有属于她们学校的实验林场跟湿地,帽儿山跟凉水沟, 合起来近三万公顷,特别大。”小远脸上尽是激动, 他无法用具体的词来描述他进入大学的感受,他在九岁的时候用劳动换取在果园撒欢的权利, 那时候在有边际的果园里他觉得特别幸福,这种幸福在见到一眼无际的林场时放到了最大。   “真的, 三万公顷?这得走上一个月才能转一圈吧?”陈民安怀疑, 这大学该有多大?   “是实验林场, 就像乡下种的庄稼地一样,大学好比一个村子, 明白吧?”   “你这样说我就懂了。”   平安在一旁剥瓜子没说话,一直以来陈民安在他们哥俩面前都很骄傲, 骄傲他爸是高级技工,他家是县里的, 骄傲他跟他弟是亲兄弟,现在轮到他反过来羡慕自己跟小远了。   “我们还去看了其他学校,还去了首都的大学,还去爬了长城,我妈还带我跟小远去了松花江, 尝了外国的巧克力,还跟外国友人换了华侨券,逛了友谊商店。”在小远说尽兴后他接着继续炫耀。   陈民安对平安明晃晃的炫耀行为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他骄傲个什么劲儿,他都是沾了小远的光才能逛了冰城又去首都,小远妈又不是他亲妈。   “那你想考哪个学校?去首都?”他当做没听到平安的话,继续跟小远聊天。   小远摇头,瞥了眼平安,笑着说:“去我妈那所学校,我喜欢那所学校,也想跟我妈在同一所学校读书,多好啊,以后我跟别人说我是苏女士的校友,是她儿子也是她学弟。”   “真好,我还不知道我要考哪所学校。”   “说的像是你想考就能考上一样。”平安忍不住怼了一句。   “你别得瑟,这句话我也送给你,小远像他妈成绩好能上大学,你可不一定。”陈民安撇嘴蔑了他一眼。   两人立马翻脸,一改往日的嘻嘻哈哈,针尖对麦芒,恨不得在对方脸上啐两口。   “平安成绩也很好,他每次比我分数低是因为回家后他还画画,而我全部时间都用来看书做题,他一定能考上想去的大学。”小远敛了笑,站平安一边,说:“而且平安是我妈养大的,是我哥,也像我妈。”   “走,回家,别跟势利眼打交道。”平安冲陈民安呲牙,掳着小远离开学校。   “小老弟,我可是亲耳听到你承认我是你哥了。”出了校门平安就手贱想揉小远头发。   “滚,一时口误。”小远身形灵活地躲开,还踢了他一脚,平安的突然举动也打断了他的思考,思及他那句“小老弟”,他问:“你也去东北上大学?”   “那肯定的了,我喜欢那里的菜,喜欢吃大马哈鱼。”他骑上自行车嘀咕:“你跟妈都在那里,爸肯定也要去,别想把我落下。”   “那我们都别提,妈想把我俩踹开,我们给她个惊喜。”   “好,接下来一年她说啥我们应啥,随她说。”平安跟小远对看一眼,贼贼一笑。   在家住了半个月,宁津跑了两趟短途车,这次回来后,苏愉对饭桌上的五个人说她准备去学校了。   “开学了啊?比高中放假时间还短些。”苏老头长吁,“也是,大学比高中要紧,放假时间短些也应该,那你过年还回来吧?”   苏愉挟了一块儿肉堵住了嘴没说话,她打算的是过年的时候让宁津带小远平安去她那里过年,看苏老头还在等她回话,她咽下肉沫,说:“到年底再看,时间充足我就回来,时间紧你们就去我那边过年。”   苏老头明白了她的意思,摆手说:“你们按你们的打算安排,不用顾及我跟你妈,这里还有你三个姐,别把我们老两口绑你身上了。”   “年底再说。”苏愉不想多说,还有小半年呢。   “妈,你什么时候走?”小远走进厨房,站在一边看她洗碗。   “就这两天吧,咋了,舍不得我?”苏愉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洗碗。   小远吭哧了一下没应,别看他动不动妈长妈短的,但真当着他妈的面他又不好意思说想不想的,就是撒娇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演练千遍,见人就怂。   “我想改姓。”他生硬地扭过话题,说:“我想跟你姓,叫苏远。”   “可以,为什么不想姓许了?”苏愉侧目看他。   “我改跟你姓,等我高中毕业去大学了,没人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跟平安就是一个随妈姓一个随爸姓的亲兄弟,也没人再空嚼舌根。”   原来是这原因,苏愉能平静地告诉别人她跟宁津是二婚、平安是继子,小远跟平安看来是有些受流言蜚语的困扰。   “行,明天就去改姓?你要不要去跟你爸说一声?”她问。   “算了,不去,等我考上大学了再过去。”年纪越大他对他爸的记忆越浅,近几年除了每年临近上坟的时候会想起他,其他时候很少想起了,“我想我爸肯定也愿意我跟你姓。”他说。   “不愿意也不成,儿子是我生养的,想跟谁姓跟谁姓,对他也只是礼貌地告知一声。”苏愉拿肥皂洗掉手上的油,推着小远的背往出走,说:“我们明天就过去,以后你再跟人介绍就是苏远了,随妈姓。”   夜里她把小远的想法给宁津说了,问他怎么看。   男人拍床叫好,“小远是个真爷们,话不多,但心里门门清,不像平安,长了个喇叭嘴,心里糊里糊涂的,做事也拖拉。”   “你放屁,少给我儿子下定义,平安是不关他的事就很少往心里去,也很少深思,天天乐呵呵的。”苏愉拧他,“儿子是我教大的,你少嫌弃。”   “对对对,都是你儿子,你儿子都好。”他笑弯了嘴角,现在她就是说平安是她亲生的他都不反驳。   去派出所改姓很简单,一根烟的功夫就出来了,苏愉嘱咐小远:“儿子,以后学校统计信息的时候就按户籍上的来,许远是你的曾用名了。”   小远点了点头,把户籍递给够着头看的平安,又问:“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她看了眼宁津。   “早晚都是要走的,明天就明天吧,东北那边的活我都包了,以后我去了就去看你。”   “呜——”平安撇嘴:“就我跟苏远是可怜的娃,也没人说来看我们。”   “看你什么?满身的肥肉?我见你眼疼,你趁着我们不在家还不抓紧减肥?”   平安:“……”胖子势弱,还没话语权。   *   开学的第一天,二丫刚走到隔壁,还没敲门就见门缝里探出来个狗鼻子。   “小花,是谁来了?”苏老头看小花这狗样就知道外面有认识的人,他看门见是二丫,立马反应过来说:“今天开学是吧?自行车我已经给擦洗干净了,你进来推,小远平安跟野猴子似的,现在估计都已经到半路了。”   “嗯,苏爷爷,我开学了。”她两三天前就在琢磨怎么跟小远姥爷解释她用自行车的事,自行车就是二手的也一百多,她怕他不乐意,没想到她还没开口他就先说了。   “小远妈给我说了,你推自行车去,好好学习啊。”他往院子里走,让这个脸皮薄心思敏感的女娃进去,老幺已经答应把自行车给她用了,他就是有意见也不管用,那干脆就把事办漂亮点,免得给人好处了人家还因为掉面子啥的不承情。   二丫已经自学过半学期,要背的课文她都背下来了,数学书也粗略看过一遍,这让她在初初开学上课就已经占尽了优势,开学第一个月就夺得了老师的欢心,基础牢靠,态度认真,肯下苦力,没有老师不喜欢这样的学生。   期中考试的时候她就爬上了年纪前十的榜单,得知成绩那一刻,二宝跟他爸无疑是最高兴的。   “爸,我看我妹成绩怪好,以后还可能更好,我之前联系的那一家价钱要不要再提高一点?”他右手握成拳,食指竖直摇了摇。   “行,你把二丫的成绩给他们说说,他们要是拿不出好价钱,咱们还能再找其他人。”男人赞同儿子的想法,拍拍二宝的肩膀,说:“还是你脑子活泛,你哥就是个莽脑子,只有一股傻气儿。”   “我随爸,我哥随我妈。”   二宝爸稍稍一想,别说,还真是,大宝跟他妈简直一模一样,都咋咋呼呼的,腔大但屁的作用没有,别人一诈他立马露馅。   二宝午饭后出门,一直到晚上才着家,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他爸,两人眼睛对上,二宝得意的点头,表示办妥了。   随着气温下降,二丫脸上手上脚上的冻疮复发了,她天天痒的心烦,做题的效率也随之降低,高一上期末考试她成绩下降,只占了班里第十名。她爸知道后怒不可遏,尤其是买家那边还上门了,说要问问情况。   “这是我们一个祖宗的我堂弟,你不认识,听说你在读高中,路过就来看看。”二丫爸对二丫介绍这个满眼精光的男人,说:“我这丫头冻疮犯了,说是读书的时候坐不住,还好高考是在夏天,肯定能考出个好成绩。”   “真是因为冻疮?书本上的知识听不听得懂?”男人问,眼睛打量着她肿成萝卜的手指头和有脓痂的脸蛋。   “还好。”二丫完全不认识眼前的男人,也不想多说,她看向她爸,他很紧张。   “给孩子买点好的冻伤膏,今年已经受影响了,明年冬天可不能再冻着了,成绩不稳定我也不安心。”他瞅着不停咳嗽的男人,嫌弃地皱眉,微微转过身,问:“丫头,你不咳吧?”   “我咳嗽不传染也不遗传,我这是年轻的时候冬天掉水里冻着了。”二丫爸抢话说:“您别担心,我这二丫头身体好,一年到头都不带咳嗽的。”   二丫越听越不对劲,这个快出五服的堂叔很奇怪,他来一趟似乎只是为了了解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堂侄女,“叔,你在哪个村住?”她问。   “跟你爷一个村,你说我在哪个村?”   “噢,大塘村啊,我姐应该认识你,你是不是找的是她?我去帮你喊她。”她脚步匆匆出门。   男人撇了她背影一眼,没在意,等她出门了,他对忍着不咳的男人说:“养好点,别生病搞出岔子了,要是因为生病原因没考好,你可是要赔我钱的。”   “二丫身体好,从小到大就没病过,您放心。”二丫爸殷勤地说,看他皱眉,连忙补充道:“从明天开始,我明天早上给她煮个鸡蛋。”   门外的二丫听里面说话声停了,她脚步轻轻地往右走,走进敞开门的院子里。   余安秀瞥见又是她,垂眼没搭理,二丫也庆幸小远姥姥没喊自己的名字。 第99章 099 准备(二丫视角)   “小远跟平安不在家。”余安秀闷声说。   “噢, 那我陪小黑小花玩一会儿。”二丫硬着头皮小声说,去狗窝里给栓在桩子上的狗挠痒,借以躲藏她的身影, 隔壁他爸关门离开, 咳嗽声越来越远, 她给狗抿顺毛发,缩着手问:“苏奶奶,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余安秀没抬头, 纳鞋底的手也没停顿,说:“有事我外孙会做。”   “那我就出去了, 你要是需要帮忙站院子里喊一声,我听到了就过来。”她抠着裤子上的补丁, 低头快速走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一个老太太在家敞着门不太安全。   二丫站在巷子里, 偏头看了看她家挂锁的大门, 停顿了一会儿往巷子东边走,走到巷子尽头就听到了小虎咋乎的声音。   “二姐, 你做完作业了?是来找我的吗?”小虎攥着沙包跑过来抓住二姐的手指,靠她身上单脚往前跳。   “我来看你有没有把大姐弄丢。”二丫搂着他脖子任他蹦哒, 往大石墩那边走,大丫就在那里靠着晒太阳。   “大姐一直在那儿坐着, 我看着嘞,没让她乱跑。”小虎没再单脚跳,手伸进他二姐的兜里往大石墩喊:“大姐,二姐来找你了。”   “要做饭了?”大丫站起来望天,有些迷糊地说:“还没到中午, 二丫你饿了?姐回去给你做饭,你书都背了?”   大丫没上过学,不识字,但却知道她二妹是要读大学的,是个大学生,二丫一拿书出来她就带小虎出门,不让小虎吵到她,就连二丫写满了字的废弃草稿纸她也给理的整整齐齐,都给压在枕头底下。   “姐,大塘村有没有一个左手小拇指指缝有一条蜈蚣疤的男人?我们喊他喊堂叔,跟我们是没出五服的亲戚。”二丫伸出手比划 。   大丫伸出跟二丫如出一辙的红肿萝卜手,摸着左手小拇指想了好一会儿,摇头说:“我没见过。”   “你下午陪我去一趟大塘村,我们中午去,赶在晚饭前回来,小虎就在家里玩,二姐给你买奶糖吃,要是有人问起我跟大姐,你就是我们出去捡柴去了,好不好?”二丫低头跟小虎说话。   小虎咽了下口水,脸贴在二丫衣服上,口不对心地说:“我不吃糖。”   “要的,小孩能吃糖,你在家待着不乱跑,二姐就给你买糖。”   “我不乱跑,不去水边,不跟人打架。”小虎笑咧了嘴,重复二姐经常嘱咐他的话。   大丫站一旁没说话,她习惯了被安排,从不问问什么,要去哪儿,去干啥。   二丫没来过大塘村,她让大丫指她们同族的人住在村里的那片,之后留大丫在村外面等着,她自己进去在村里闲逛,眼睛在敞开的门里偷瞄。   “丫头,哪来的?找谁?”有婆子问。   二丫摸了摸脸,学着苏婶的样子走过去,半蹙着眉说:“奶奶好,我是镇里面的,想找一个大叔,他个子挺高,左手小拇指指缝到掌心这里有一条疤,看着像是蜈蚣,他家在哪住?”   不解释原由,说的越多漏缝越多,还显的心虚。   她直接问“他家住在哪”,这让靠墙晒太阳的婆子也没顾得上问这人说谁?找他干啥?而是交头接耳的问:“村里谁左手有蜈蚣疤?大憨?不对,他是整个手背有疤,那还有谁?”   “丫头,你找的那人叫啥?你说名我们才晓得。”   “姓张,跟张启军同族,是他堂侄子,还没出五服那种。”张启军是她爷的名字。   “张启军是谁?大毛奶,你小叔子是不是就叫这个名?”有人问。   “对,老瘸大名就叫张启军,他们那一辈是启字辈。”那个叫大毛奶的老太太点头,她睁大眼睛瞅着二丫,思索着说:“我们堂侄子也没有手上有蜈蚣疤的,都是种地的老把式,没人会把手给弄个伤。”   二丫在老太太的盯视下绷紧了面皮,没想到问道她大堂□□上来了,庆幸的是她从没来村里来过,没人认识她。   “丫头,我看你有些面熟,你爹叫啥?”   二丫险些被口水呛到,她胡编一个名字,问:“这是半陂村吧?我找的那个人是半陂村的。”   “往西走,翻过一个村就到了,但我倒是没听说半陂村有叫张启军的人。”   二丫胡乱笑笑,站起来往村口走,之前的不对劲终于得到了证实,她爸已经是族里最有出息—在镇上成家立业的人了,他哪会对一个种地的堂叔殷勤,更不会有人对一个一二十年没见过面不认识的堂侄女过分关心,而且说是关心她,其实更像是关心她成绩,不对,不是关心的感觉,更像是小远姥对自己的态度——是建立在自行车的基础上。   自行车是苏婶的,小远姥对自己有那番态度还说的通,但成绩是她自己的,那人简直有病,还是把她的成绩看成他的了?   “回去吗?”大丫捆着地上的柴问站着不动的妹妹。   “回。”二丫回过神,看大丫在她进村的这段时间已经捡了一捆柴,她拉起准备背柴的人,说:“不带走,我们到镇外面捡,这离镇太远了,背回去累的要死。”   “我不嫌累。”大丫不肯走,她舍不得把一捆柴丢掉。   “这柴不好,已经枯了不经烧,而且又细,还冒白烟。”二丫转为嫌弃脸,大丫不敢再犟,她最怕有人挑拣她,“那就不要,我回去了捡粗木柴。”她说。   “嗯,走,回去了我也捡,背两捆柴回去够用两天。”二丫拉着她的胳膊往回走,大丫看她脸色好转才放下心。   “你不问我进村干啥?”二丫没话找话。   “你进村干啥?”大丫按她的话问。   “关于我读书的事。”   “噢。”大丫不再问。   二丫看她这闷驴性子,叹口气,说:“姐,以后我要去上学了你怎么办?被人欺负死都不晓得反抗,连哭都不会。”   “我带小虎,等你赚钱了带我去看病 ”   二丫撇头盯着她,嘿了一声,说:“我还以为你憨呢,你还记得呢?”平时看着呆头呆脑,疯疯傻傻的。   “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大丫攥着她手急问。   “肯定算话,那你就在家照顾小虎,等我赚钱了我就带你去看病。”二丫肯定道,感觉手上的劲松了,无力地笑一声,看吧,她们这种人都有一种眼力见,谁对自己好心里都明白,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攀住了就不想松手,苏婶于她是这样,她于大丫也是这样,就是不知道小虎是哪一种心理,应该不是她跟大丫这副德行,他胯/下多了个小虫,又是老小,向来没受过虐待跟委屈。   两人走到镇外面,捡着粗木枝捆成捆背回家,小虎开门说:“爸妈跟大宝二宝都没回来过。”   “好,过两天我给你买糖吃。”   而隔壁小远跟平安大声嚷叫起来,接着是小远姥和善而苍老的声音,说话慢慢的,听着和蔼不惹人烦。   “二丫姐。”小远来敲门,他探头往门里面看。   “就我们姐弟三个在家。”二丫对满脸喜悦的小远说。   听到这话小远才把背后的手伸出来,他手上抓着一个两手握不下的黄纸包,“给,这是我妈给你带的。”   “苏婶回来了?”她抬脚要出去。   “没,这是她寄回来的。”小远笑眯了眼睛,“我妈不回来,我们过年去东北,年后开学前回来,等我爸回来了就走。”   “难怪你们这么高兴。”二丫接过纸包,把小虎的头按回去,问:“东北好吗?”   “特别好。”小远连连点头,把东西送到了他就想走了,上学的时候跟二丫在一个学校,回家了又是邻居,时不时的打照面,他对她没有多聊的意思。   “我回家收拾东西了,二丫姐,先对你说新年快乐啊。”他揉了一把小虎的头,愉快地转身回屋。   还没出口的新年快乐就憋在了嗓子眼,二丫望着空空的门口,心里有了决定。   这一包糖、巧克力、榛子和饼干,三人心照不宣地藏在了姐妹俩的小屋里,小虎也挤过来睡在两人中间,只为了晚上偷偷吃东西不被人发现。   在最后一颗糖吃完之前,隔壁安静了一个多月的小院又喧闹了起来,先是老头老太太牵着两条狗回到镇上,院子里开始有拍被子的声音,接着是小远平安跟平安爸一起回来,院子里有了狗兴奋的叫声,老头老太太的话也多了起来,过了两天,平安爸出门去工作,小远平安开学了,二丫也再次登门去骑自行车独自往学校去。   春天气候暖了,大丫二丫的手指不知道哪一天就突然消肿了,只余下硬硬的痂子跟灰褐色的肉证明着这是饱经磨难的手,在家自学了一冬,暗暗蓄力的二丫在高一下学期的期中考试中又攀上了年纪前五名,那个年前莫名的堂叔再次登门,之后二丫被她爸带去派出所改名,张二丫变成了张宝芝。   从头到尾二丫没说过一句话,也没再探听消息,只是在她爸回屋放户口本的时候她后脚跟了进去,手上拿着一张胡乱拽出来的试卷,说:“爸,你来给我签个名,老师让家长签名。”   “好,这就来。”二丫爸把户口本压在装棉衣的箱子里,没太在意,高兴地接过试卷,颇为骄傲地在分数上面签上他的大名。   之后二丫问小远要了一个他妈来信的信封,她问:“小远,你妈的地址固不固定?按着这个地址寄信,东西是不是一定能到她手上?”   “嗯,可以,你要给她寄信?那你给我,我帮你一起寄。”   “不是,我就看看,以防万一,而且再过两三个月你也要走了。”二丫盯着信封上的字在心里默念。   “那行,你把信封带走,要寄信就按这个地址填。”   二丫笑笑,她把信封揣在兜里,两天后她确认不会记错,信封在她烧火的时候进了锅洞化成了灰烬。 第100章 100 计划破产   “怎么这个时候要回去?”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问。   “我儿子快高考了, 我得回去守着,尤其是填志愿,我怕两个孩子不懂事, 高估了自己的水平再没能考上。”苏愉把缘由告诉老师, 继续说:“实验室里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我可以把论文带回家写,一定不耽误课题进程。”   秦时韵对苏愉的学习能力很放心,没强调资料云云, 批假的时候问:“你两个儿子?随不随你?也不用挑选什么,直接报考我们学校就好了, 母子是在读的校友,绝对是一方美谈。”   苏愉笑说:“我是开明的母亲, 尊重孩子的意见。”   但回去后翻看了两个孩子的试卷,她不动声色地介绍首都的高校, 强推他俩选择首都或是其他城市。“我已经在攒钱了, 你爸也把他赚的钱都寄给我了, 等过几年你们毕业了,我就在首都买三套房, 你俩结婚后各住一套,剩下的一套我跟你们爸养老住。”她兴致盎然地说她的计划, 试图让两个小伙子明白她更倾向在首都生活。   小远在平安背后掐了一下,阻止他说话, 而他自己则是很平静地说:“我们老师也说我俩都能考上首都的学校,提议让我俩填的学校是首都的,以后工作也更可能分配在首都。”   “对,你们在首都上学,以后工作上的同事也多是同学、校友, 有同门情谊,工作上会顺利很多。”苏愉手磨蹭着膝盖,压抑着激动细细劝说,一年半的大学自由生活,没有家庭的束缚她宛若游鱼入水,她会下意识的忽略年纪,她不想在学校里还有一层母亲的身份,用来提醒她已是半老徐娘。   “行,那我填志愿就填首都的林业大学,平安呢?”小远神色郁郁地偏头问。   “警校。”平安颇为利落地说,看的出来他已经想好了,这让苏愉悬着的心落了地,两个小子都很懂事,做事有条理又有规划,自制力强还听人劝。   “你俩的未来绝对差不了。”她高兴断言,撸起袖子说:“你俩好好学习,为高考做准备,接下来我在家给你俩做饭,想吃什么就说……”   她话还没说完,小远就插话说:“想吃猪肚鸡,不要太油,我想喝汤。”   “行呐,你们明晚回来保准能喝到嘴。”   志愿是在学校填的,有老师监督,格式和学校什么的不会出错,出于对两个儿子的放心,苏愉没要求看,知道志愿已经填好上交了她心里也就放下一件事,剩下的时间除了在家做饭就是写论文,疲乏了就出去转转,让树满坡医生给她种的树做个全面体检。   *   “老幺,来,我跟你说个事。”苏老头手搭在狗头上,嫌热又把它推开,接过凉绿豆水一口气给干完,放下碗抹把汗,说:“我听庆国说我们这边要分土地给老百姓了。”   “是包产到户,你说的跟打土豪分田地样的,田地还是公家的,只是免费分给你种。”   “不是免费,有地皮款的,不过也比吃大锅饭的好,勤快的能赚钱,多劳多得嘛,可惜不是时候,我都已经老了。”苏老头遗憾,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就是他这个老家伙干不动了。   “我之前说过等我跟你妈躺黄土里了房子跟地都归你处置,我去打听了的,我们村田地多,按人头分,大人分三亩田一亩地,我跟你妈合起来有六亩田两亩地,我来跟你商量一下这怎么处置。”   “我以后不会回来种地,而且你跟我妈也好好的,田地随你俩安排。”苏愉摇头说。   “我知道,所以我才跟你商量。”苏老头压手,让她听他说:“今年高考过后,小远平安也要外出上学,你们家基本也就没人了,我打算的是以后家里房顶漏雨了、院墙倒了啥的都叫你三姐夫来做,所以田地分到手了就给你三姐三姐夫种,每年收粮了给我搬个一两袋子,够我们老两口填肚子就行。”   “其实我要是把田地租出去,每年除了填肚子的米粮,到手还能有一两百的租子,但我一个老头子手里攥钱多了也没用还惹人眼红,你三姐的日子也不好过,夫妻两个都是闷性子,又没个手艺,就当是我这个当爹的最后为她操的心了,能不能把日子过起来就看她自己了。”这主要是苏老头私心,四个闺女就老三日子最困难,他又没个收入,还是靠老幺吃饭,就是着急也帮不上忙,现在有了田地,他首先想到的是老幺不种就给老三种,能拉扯一个是一个。   苏老头见她不吱声,还当她不乐意,一时心下惴惴,想了想,拍手说:“是我没说明白,田地只是我跟你妈活着的时候借给老三一家种,我们死后就由你做主。”   苏愉不是这个意思,她都打算搬家了,老两口的田地只要不是给他们儿子给谁都行,而且她又不是新河大队的人,老两口过世后两人名下的田地如果遇到拆迁啥的,归属不清也是一堆麻烦,如果不是拆迁,仅仅是出租,那三瓜两枣她也看不上眼。   “没有,给我三姐种我没意见,就怕是我大姐二姐有意见,毕竟到时候你们老两口的身后事是由我们姐妹四个一起处理,心里有怨气闹矛盾就不太好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对她三姐家里的承担风险的能力不太看好,之前老两口尽全力对她好,时不时住过来帮着照顾孩子、看守院门……她敢提要求是她担得起老两口生病受伤的风险,所以不怕三个姐姐有意见,因为她不指望她们分担,自己完全能承受意外。   但她三姐家里的大女儿到了出嫁的年龄,小星还在读书,最小的小丫头刚上小学,那个家完全靠两个大人撑起来,一但一个人倒下或是家里又添需要照顾的老人,百分百会激化矛盾。   “你找我大姐二姐三姐商量一下吧,我大姐二姐条件好一点分个两亩,三姐分四亩,当然,要不要随她们自己决定,说开了也不积怨,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跟我妈身上有个病痛的,我三个姐三个姐夫都能搭手,谁有空谁带你们去看病。”苏愉说。   苏老头怔了一下,他个老糊涂,真是跟老幺两口子过惯了,日子顺畅了想的也少了,老幺两口子都是说干就干的,不缺钱不缺精力,他能一心指望小女儿一家,忘了三女儿跟小女儿性子不同了。   “你说的对,得亏我来找你了。”苏老头庆幸,抬眼看精神奕奕的小女儿,这是飞出鸡窝的金凤凰了,他欣慰道:“你长大了,以前还要爹教你做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已经在依靠你了。”   “我早就长大了,你不用再操心我了,放心吧,你也放心的依靠我,你现在出现任何事我都能帮你担着。”苏愉揽着老头的肩膀,哥俩好的说:“你在家吃好喝好,有小麻烦了就去找我姐我姐夫,遇到大麻烦了,身体有恙、想我了、想外孙了……都让小星给我写信,我回来看你……”   “那肯定的,你跑不了的。”苏老头揉了揉鼻根,散掉涌上来的酸劲儿,拍掉她的胳膊,嗤道:“没大没小的。 ”   田地分到手已经是六月中旬了,苏愉已经带两个高考结束的小伙子北上,田地的划分结果是老头让小星代笔写信来说的,大姐苏敏没要田地,一是她家有工资收入,二也是她跟李卫国年纪也不轻了,家里人多,村里分的田地就够全家人好一阵忙活的了。二姐苏桃要了两亩田一亩地,剩下的五亩都给三姐苏荷种了。信的结尾小星说想养小黑小花,苏愉给拒了,她已经在学校不远处瞅好了房屋打算买下来,等买下来装修装修就让宁津开车送货的时候把两只狗给运过来。   儿子可以赶走,欢迎爱人过来,狗一定要留下。   但七月上旬,苏愉刚从实验林场出来就被老师塞了两封信在手上,“我进来的时候看到邮递员来,一问有你的信,我就给拿来了,说来也是好笑,其中一封信的寄信地址跟收信地址相同,都是我们学校。”   苏愉脑袋有一瞬间的发懵,她从碰到信封起就预感不好,拆开信封一看,血呼啦啦的往头上涌。   “好你个苏远,骗老娘头上来了!”她大喝一声,接着撕开另一张信封,宁平安,这小崽子声声念念的是考警校,结果呢,就在相隔不远的工大,还是飞行器设计专业,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方向。   “难怪能这么快就收到了通知书,他娘的就在原地打转!”苏愉恨恨地啐了一口,捏着两张通知书就往租的房子跑,对身后喊她的人来顾不上搭理了。   “苏远、宁平安,都给老娘滚出来!”还没到家她就大声喊,推了两下门没推开,门上挂的锁砸到手了她才反应过来两崽子不在家。她开门进去,进屋转了一圈,棒槌拿在手上挥了挥又给扔了,鞋底子又太短了,她在三间房里打转,最后从墙缝里拽出来个掉毛的鸡毛掸子,握着残缺的掸子往堂屋中间一坐,就盯着敞开的大门。   “咦,妈已经回来了?”小远看门打开,探头见屋里坐的有人,他挥手说:“妈,我们去废品回收站逛了,你看我找到了什么,你心心念念的铜板。”   “关上门进来。”苏愉勾手,声音冷淡。   他俩这才发现不对劲,对视一眼,想想这段时间没有做错啥事,往进走的时候瞟到桌子上的纸,心里有了猜测。   “你俩报的哪里的大学?”   果然,两人低着头却挑高眼睛看向对方。   “还打眉眼官司!”苏愉看他俩轻松惬意的样子就来气,掂起鸡毛掸子就蹦起来挥上去,扬掉了不少鸡毛。   “给老娘站住,还敢跑了!你们还有脸跑?奶奶个腿儿,把老娘骗的团团转,还说就首都的林业大学了?警校?嗯?哪一个符合了?噢,林业大学这个是真。”苏愉撵着两个腿长的孩子在院子里乱跑一气,掸子上的鸡毛掉光了也没打到几下,还把自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妈,你别气,我们扯平了。”小远躲开扔过来的鞋子,叉腰说:“你先忽悠我们在先,你不想我们来东北,想甩掉我们,我们都看出来了。”他得意一笑,嘿嘿道:“哪有妈要甩开孩子独自逍遥的。”   “就是就是,至于警校嘛,也是我忽悠你的,我从高考恢复了就不想当警察了,我喜欢画图,不太喜欢锻炼了,而且依我的成绩,我完全可以选个更有兴趣,听着更高端有面子的专业。”平安站在门口摇头晃脑道,对扔过来的鞋子避都不避,任由它落在门板上,转头饶有兴致的等着他妈再出招。   “你俩行啊,我们两方的仇正式结下了。”苏愉伸出食指隔空敲打他们,单方面宣战。   她累了,事已经成定局了,就是打死这俩臭小子也改变不了什么,她怀揣的自由梦碎了…… 第101章 101 宴席   “妈, 给谁写信呢?”平安贱兮兮地探头过来,脚往后跐趔,一副随时后退跑路的姿势。   苏愉冷瞥了他一眼, 低头继续写。   “两小崽子忽悠了我俩, 大学填报的学校都在东北, 我气的半宿没睡着……噢,给我爸诉苦抱怨呢。”平安嘎嘎一笑,怪声怪气说:“妈, 你可别又被骗了,我们仨都在冰城, 我爸晓得了指定高兴。”   苏愉余光瞟见他忘乎所以的得意德行,眼疾手快地探手抓住他衣襟, 趁他没反应过来把这个大高个子给按在桌子上,信纸也功成身退地揉皱飘到地上。   “嘿, 小崽子, 赢了一局你还来劲了, 落老娘手里了吧。”苏愉畅笑,咬着牙根把人按死在桌子上, 反手扯掉布鞋,对着他屁股拍的啪啪作响, 鞋底的灰落在他裤子上,又在拍打中散在空气里。   平安羞愤的耳根胀红, 他小时候都没被打过屁股,现在都十七岁了还被按在桌子上揍,伸手捂住屁股,求饶道:“妈,耳朵给你揪, 别打我屁股。”   苏愉避过他的手,专捡没捂住的地方打,阴阴怪笑:“你个没脸没皮的,揪耳朵不长记性,老娘这次是放过你,再敢来挑衅撩刺,你睡着了我把你被子掀了打。”   平安感觉压制他背的劲小了,手拽住她衣摆起身挣开,看她站稳了手松开,大迈两步跑到门外,面朝里防着屋里的人再撵出来。手拍屁股上的灰,屁股肉麻麻的,真是下了狠劲了,他不敢再嘴贱挑衅,瞟着屋里穿鞋的人,他站院子里打转,嘴上示弱道:“真疼,妈你还真打啊,我们报这里的大学也是考虑了好久的,我还问了老师关于我选的那专业上的事,他还给我找了相关的书看,我是琢磨了很久才决定来这里的,你不是决定因素。”   “呸。”   平安:“……”糊弄不了,他也不再扯其他的,反正大学已定,他现在高兴的很,也是激动的半宿没睡。   “小远,别躲屋里装死,走,出门玩去,我带你去看我的学校。”他朝屋里喊,不时打量堂屋里人的脸色。   小远从卧房探头出来,看屋里屋外僵持的两人,窃笑两声,一溜烟跑到大门口,被平安箍住脖子也不反抗,乖乖的任他使唤。   “呸,小兔崽子。”苏愉对着没人的院落啐了一口,从抽屉里拿出纸,捡起地上的笔重新写信,宁津最可怜,儿子大学通知书都到手了,他什么都还不知道,只是殷切地有钱了就往这里寄。   出去寄信的时候,地上写了一半的诉苦信被她撕了扔在烧火的锅洞里。   平丘镇,信由邮递员送到罐头厂。宁津跑车回来先回办公室,进门就问:“有没有我的信?”   “有,已经到三天了。”   宁津接过他的信,当场拆看,刚读个开头就忍不住笑,嘴里笑骂道:“臭小子,瞒的真严实。”   “好消息?”老王端着从食堂打来的饭探头问,顺便把宁津的那一份给放桌子上。   “好消息,我两个儿子都被大学录取了,小远还跟他妈同学校同专业,平安也在相隔不远的大学。”宁津喜不自禁,笑露了牙龈,拿走老王的饭盒说:“走,今天我请吃饭喝酒,不在食堂吃饭。”   “真的假的?”老王扔掉筷子,夺过宁津手里的信,迅速扫了一遍,羡慕的眼睛都红了,“这要是我儿子,我他娘的累死都是高兴的。”   一封信在办公室传了个遍,真是羡慕死个人,一家四口人,三个都是大学生,宁津这个男人好命的叫人忍不住泛酸,恨不得把他按在地上打一顿散散酸气。   “走,喝酒吃肉去,咱们都去,让宁津请客。”老王推着宁津出门,“等等,把信给我,我老丈人还没看。”宁津返回去把皱巴巴的信从同事手里接过来塞进裤兜里,笑容满面的带同事往小饭馆去。   从日暮喝到半夜,宁津醉醺醺地往家走,嘴里哼着乱编的小调,从脖子里掏出钥匙开门,走进黑漆漆的屋里,脚也没洗,倒床上就睡。   早上醒来屋里的酒味都还没散,想到苏愉爱干净,他爬起来用水缸里的凉水冲澡,床单被罩也扒下来泡在盆子里,铺被拿出来晾外面晒着。   “宁叔你回来了啊。”二丫出门撞见平安爸推车出门,她立马问:“小远跟平安的高考成绩出了吗?”   “出来了,通知书已经到了,小远跟他妈一个学校,平安在相隔不远的大学。”宁津恨不得拿大喇叭宣传,他瞅见巷子里也有人,大声说:“二丫,你也好好学习,明年的这个时候也拿通知书。”   屋里的二宝爸听到宁津的话脚顿了一下,拐进了厨房,打算等一会儿再出门。   “小五子,两孩子都考上大学了?”吴大娘问。   “对,已经录取了,通知书直接寄到了苏愉的学校,他们母子三个都在一个城市,小远跟他妈还同校同专业。”宁津昂高了头大声介绍,满脸的喜气。   “呦,真好,咱们巷子三个大学生都在你们家了。”   “小五,该办席了啊,两个儿子都上大学了,可要大办庆祝一场。”   “小五,你家房子卖不卖?把房子卖给我家,你也跟去东北算了。”有人打起了房子的主意,这风水太旺了。   “办不办席我听苏愉的,我待会儿寄信看她回不回得来。房子啊?房子不卖,我爷奶留给我的,这也算我们宁家的祖宅,不能卖,卖了我们回来了没地住。”宁津热情地跟人说话,有问必有答,炫耀够了,怀揣着街坊邻居的羡慕嫉妒,他骑车出镇,前往新河大队。   “爹,先别去放羊了,苏愉来信了,小远平安考上大学了。”他从车上蹦下来,自行车往墙上一靠,快步跑过去把信递给老丈人。   苏老头笑眯了眼,把赶羊鞭塞给小女婿,举起信仔细的看,嘴上还说:“我老早就知道小远平安差不了,肯定能上大学,你看你咋咋呼呼的,咱家又不是没人考上大学,我家老幺第一个考上大学也没见你满天下的吆喝。”   宁津尴尬的笑了笑,对老丈人的不满也没往心里去,苏愉考上大学他也高兴,但高兴里还夹杂着担心,他当时要是像现在这样吆喝,不定有多少人劝他把苏愉强留在家呢。   “办席吧,难得的大喜事,比孩子娶媳妇还要喜庆,必须办席给孩子长面子。”苏老头看完信直接把信揣他裤兜里,没打算再还回去。   “我先给苏愉写信,她要是能回来我们就办席。”宁津还是坚持要征询苏愉的意见,以她的时间为优先考虑条件。   “不是有电报吗?发电报,寄信一来一回的,等她赶回来了都要开学了。”苏老头想到什么,把信掏出来又看一遍。   “小五来了?我在屋里好像听到你说我俩外孙考上大学了?”余安秀走出来问。   “对,妈你没听错。”   “哎,小五啊,这信上怎么写的是苏远?老幺写错了?”苏老头有些激动又满是怀疑地向小女婿确认。   “小远改姓了,一年前苏愉从学校回来的时候改的,改的第二天苏愉就走了,我也走了,就没来得及说,也不是啥大事,也就忘了。”他没想到两个老的还不知道,看来两孩子也没把这当成大事。   苏老头跟老太婆看了一眼,他捏紧了拳头松开又握紧,拍了宁津一巴掌,埋怨道:“咋会不是大事?对老子来说,外孙变孙子了还能不是大事?”   老两口脸上满是激动,比得知两孩子考上大学还激动。   “不管是许远还是苏远不都是小远?孩子还是那个孩子,外孙跟孙子也都是他,爹妈你们别太在意,小远跟他妈都没当回事。”宁津怕老两口再撅过去了,连连劝说。   苏老头瞪了他一眼,对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挺不满,宁平安要是改姓苏了他才有轻描淡写的资格。   宁津走了,苏老头把羊又牵进屋,他进卧房,老太太也后脚跟了进去。   “苏远考上大学了,我们这姥爷姥姥的也得表示表示,包个两百的红包?”他把箱子底下的钱翻出来又数了一遍,这几年吃的米面不是村里按工分分的就是几个闺女拿来的,每年生日和年节,四个闺女也都给钱,他攒着没用,就去年买了四只羊花了点钱,现在手里还有八百,等年底卖了羊,他又能收入一百多。   “给小远两百,平安五十?差的有点大啊。”老头纠结,给平安一百他有点舍不得,但给苏远降成一百他又嫌少。   老太太坐一旁没说话,之前老头子跟他商量的是,亲外孙给一百,继外孙给五十,现在小远改姓苏了,又是亲闺女生的娃,老头子就是给五百她也不心疼。   “小远给两百,平安给一百,反正平安亲妈死了,他就是老子不同姓的亲外孙。”苏老头咬咬牙,把三百块钱分出来。   另一边,苏愉接到电报就去学校跟同是留校没回家的同学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两个准大学生坐火车回老家,房子已经买好过户了,她打算来的时候坐宁津的车来,把寄养在老两口那里的小黑小花一起拉过来。   宁津请假在家里采买东西,从同事那里打听到一个厨艺好的烧菜大厨,跟他定好日子,就在苏愉跟两个儿子到家的第二天。   “邱哥俞哥,你俩怎么没把嫂子跟孩子带来?”苏愉带两孩子迎了过去,带进隔壁吴大娘家,家里院子小,缠了锅灶已经没地方摆桌子了,就把席面放在邻居家里。   “那不能来,要都来了我一家都能坐满一席。”邱富力从兜里掏出两个红包拍给小远平安,“好家伙,真有出息,来,伯伯给你俩的红包,上学用,不用交给你妈。”   “谢谢邱大爹。”   俞远安也掏出两个红包递给他俩,拍肩说:“继续努力学习,你们赶上好时代了。”   “谢谢俞大爹。”   “不用管我们,都是老熟人了,今天你们最忙,赶紧出去吧,别有客来了找不到主人家。”邱富力说。   目送三人离开,邱富力拿桌子上的水壶倒碗水喝,听着屋外的热闹,羡慕道:“我两个儿子是不指望了,现在就指望小闺女能考中,接下来是孙子,但凡有考中的我都大摆宴席。”   俞远安沉默,他大儿子二女儿是读书的苗子,但年纪大了,孩子都要上小学了,当年死活劝不动去考试,等想通了吧,高考制度也逐渐完善,对年龄有要求了。年龄符合的三女儿跟小儿子又是榆木脑袋,一心想着到果园当工人,考大学看来是没指望了。   “爹妈你们来了,走路过来的?”苏愉问。   “嗯,苏远跟平安呢,真有出息,给,这是姥爷给你们的红包,上了大学也要继续努力读书,毕业了为国家建设贡献一份力。”苏老头略过小闺女,直接把红包递给两个孩子。   苏愉瞅了一眼,看两个红包厚度不一样,她立马伸手给拦了下来,说:“你跟我妈都老了,又没个赚钱的能力,心意到了就行,不用给他俩红包。”   “怎么没有?我养的有羊,今年留两头杀了还能卖四头。”苏老头不肯,坚持要给钱,苏愉不让给,一推一拉的,红包转到她手里,苏老头看送出去了立马进屋,生怕老幺又给他塞回来。   苏愉手攥着红包,说:“真是个犟老头,小远平安,你们看二丫是不是在找你俩?”   二丫看小远平安看了过来,立马招手。   两小子走了过去,苏愉转身回了趟屋,打开红包一瞅,啧啧出声:“真是大手笔,比我给的加起来还多。”她跟宁津是两个孩子一人给了二十,她从柜子里掏钱,给平安的红包里又塞了一百块钱。   “给,你们姥爷姥姥给的。”她出去后把红包给他俩。   “最后不还是给你,你收着吧。”平安说。   “过个数钱的手瘾。”   平安看这个时候没人来,把手上二丫送的旧书给夹在胳肢窝,打开红包,惊讶咂嘴,偏头看向小远时问:“妈,你没给错红包吧?小远,你的多少?”   “两百。”   “姥爷姥姥发财了?我的也两百。”   “你们姥爷姥姥是高兴,这是把家里的十头羊都平分给你俩了,我考上大学的时候你姥爷可一分都没给。”苏愉酸酸地说。   “嘿嘿,老人爱小,妈,你年纪大了,不招人稀罕了。”平安一高兴嘴就把不住门,说错话挨揪耳朵也是喜眯眯的。 第102章 102 逃离   在中午快要放席的时候, 平安爷奶跟姥舅两家也来了,他们两家大大小小的挤了三桌,给的红包平安也是当场打开看, 他爷给的是十块, 他姥给的是两块, 平安凑在一起分成两份,六块钱递给了小远。   宁满仓喝酒喝的满脸通红,歪扭扭地走过来拉着平安跟人炫耀这是他孙子, 有出息,给他长脸。   平安被他嘴里的酒气冲的皱巴着脸, 扭头看,他爸站在堂屋门口双手环着看这边出神, 不知道在想什么,平安不知道怎么办, 他跟爷奶感情浅, 他想走又怕让他爷掉面子, 也摸不准他爸的意思,只好苦着脸应和他爷对街坊四邻的炫耀。   “小远, 你能上大学肯定是你妈在保佑你,你要记得去给她烧纸还愿。”平安姥吃的满嘴流油, 拉着他手摩挲,试图把他从宁老头手里抢过来。   “你说错了, 我能考上大学是老师教的好,也是我妈给我做了好榜样。”他挣开她的手,终是忍受不了,也掰开他爷的手,对街坊邻居说:“叔伯婶婶、爷奶你们慢慢吃, 我家办席你们也跟着受累了,你们吃好喝好,缺什么你们去拿。”他躲开他爷伸过来的手,后退一步说:“吴奶奶家还有客人,我去那边看看。”   他大踏步走开,撇下眯缝着眼的宁老头,只听他含糊说:“这孩子,考上大学了就有点傲。”   “平安懂事着嘞,说话又懂礼,看着就不一般。”吴大娘可见不得宁老头这鬼德行,喊:“宁老大,把你爹按桌上继续喝,客人还是清醒的,他这个当爷的喝的要发酒疯,索性给喝溜到桌子底下,也免得给人家一家丢脸。”   “一个活像八百年没见过酒的,一个是填饱了肚子要去躺土的,没个长辈样。”她自顾自的说,眼睛扫过平安爷姥。   宁老大被臊的满面胀红,把他爹给拽回去坐着,平安姥舅一家像是没听到一样,从小的到老的眼睛都盯在席面上,左一筷子又一筷子,净捡大肉吃。   平安姥在散席后等了一阵子想跟他说说好话、诉诉苦,但一直没瞅到人,只好回去,心下后悔往年把事做的太僵,把这个不起眼的外孙给放飞了。过后想想平安跑到东北去,就是有好处她也沾不到,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弃再联系起来的打算。   而宁老头醉醺醺的回去睡了一晚,第二天酒醒了想来关心关心有出息的大学生孙子,面都没见到又被宁津给撅了回去。   “爹,你这是准备干啥呢?见平安出息了就想来仗着爷爷的身份沾光?为以后做打算?您老的架子呢?你要还一直冷着我们一家我还高看你两眼,但看你这眼巴巴想反悔想拉关系的样子,真让我想起来一个词—没骨气。”   宁老头的心思被小儿子说个正着,孙子比儿子出息,又是所有孙子里最出息的,他就想来打好关系,方便以后让平安拉扯其他孙子。他自诩是个讲究人,能矮下身子跟孙子说好话已经是给他面子了,小儿子他都看不上,孙子就该见好就收,见到示好的苗头就赶紧贴上来。   “平安呢?我找他说话。”他手背在后面朝屋里喊:“平安,在家吗?爷来看你来了。”   “墙头草、假正经、披着虚伪的皮子,看谁有发达的苗头就巴巴的贴上来恭维,期许沾上好处,真是没骨气,我还真以为你高尚的不为金钱权势折腰呢。”宁津想到昨天他喝醉了拉平安炫耀的丑态就浑身难受,又怕儿子真沾上他们一家多出许多麻烦,专捡着难听的话讽刺他。   宁老头冷目盯着他,“宁津,你最好这辈子没落魄的时候,对你爹话都说这么难听,小心有妻离子散的那一天,那可没人收留你了。”   “你放心,妻肯定不会离,子也不会散。”苏愉从门后走出来,握住宁津的手,说:“我倒是觉得宁津说的是实话,我也没想到你会有专门上门找平安的一天,他今年十七了,这是十七年里你头一次登门找他吧?”   宁满仓哼了一声,看平安在屋里一声不吭,就知道他算盘要落空,摆出一副不与他们计较的样子,转身快步离开。   “你不用说那些话,别人听到了要讲你闲话。”苏愉拉男人进屋,小远平安从屋里出来。   “你们走吧,这里乱七八糟的事一堆,反正那边房子也买好了,住那里去,我也要去上班了,我走了家里有没有人都无所谓。”宁津没接她的话,想着搞不好过两天小远奶听到消息了要来抢孩子,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你什么时候去东北跑车?我想把小黑小花也带走。”   “我去问问,要是有去那边的活儿我跟人换。”他去东北是妻儿在那里,他有好处,南北无所谓,主要是要欠老王人情,现在在南边跑车私活多,南边有各个地方去进货回来转手卖的,火车上有巡警检查,他跟老王跑车的时候会带人去南边,回来的时候再在约定的地方等着,一来一回每人到手二三十,一个月下来私活都能赚个二百多。   “那我去我爹妈家把小黑小花拉回来?”   “行,我去厂里问问。”宁津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这一趟回来他跟她都没好好说说话,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厂里的车都有人调度,他要是有车就好了,南北随自己安排。   苏愉走路去新河大队,路上遇到小虎,他看到她,兴冲冲地跑过来问:“苏婶婶,你要去哪?”   “我去接小黑小花回来,你在这儿干嘛?只有你一个人?你大姐二姐呢?”   “我大姐在捡柴,二姐在家做作业,我在种树,我二姐让我种的。”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只有春天种的树会活,其他时候种的全会死。”   “真是好孩子。”苏愉摸摸他的头,这孩子身形憨憨笨笨的,但看眼睛就知道是个机灵孩子,她摸了摸身上的口袋,身上只有一把钥匙,她说:“等中午回去了去婶婶家,婶婶给你拿糖吃。”   小虎抿嘴笑,“苏婶婶,你寄回来的糖特别好吃,比供销社卖的糖好吃多了。”   “喜欢吃就行,你继续在这里玩,不要去水边啊,我要去接小黑小花了。”   “我去跟我大姐说一声,我跟你一起去接小黑小花。”他快步跑走,只余苏愉愣神,这娃可真自来熟,一点都不认生。   “走吧,我给我大姐说了,也说了让她捡了柴立马回家。”他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蹦蹦跳跳的跟她一起走。   “这不是小虎嘛,他咋跟你一起来了?”余安秀从菜篮子里拿出一根黄瓜递给他。   “路上碰见的,来跟我接小黑小花。”她走进院子去拉激动的要把树桩子拖走的狗,解了绳子就准备走的。   “吃根黄瓜。”老太太把洗干净的黄瓜递给她,问:“狗都带走了,不准备回来了?”   “咋可能,会回来的,我爹妈姊妹还在这儿,哪能不回来,而且我爹去看病也是我有空就我带他去。”苏愉说。   老太太吭哧了一会儿,看她要走了,赶忙说:“你把你家的地址给我留一个,是你买的房子不是学校,我时间空闲的很,我要是做了鞋子就给小远寄过去。”其实她想问的是昨天给小远两百,他有没有说什么,但总觉得问出来又要挨说,话到嘴边又咽了进去。   “不用,做鞋子费眼,你别动针线了。”给一个不给另一个,容易有矛盾,苏愉摆手就走,不给老太太再说话的机会。   小花由小虎拉着,一路牵回家他也没嫌累,把狗送到家,揣着一兜的糖回去,“姐,给你吃糖。”他直奔屋里找他二姐。   “哪来的?苏婶给的?”也只有她会给小虎这么多糖。   小男娃点头,把糖都给塞进床底下的罐子里,“你肚子疼的时候吃。”   他说的肚子疼是她来月事的时候,上个月她疼的大热天还捂在棉被里被他看着了,他自己磕着碰着流血哭了,都是爸妈给他颗糖就能哄好,那天他哭着又去要了颗糖回来给她吃,她吃了,给他说不疼了。   “我一个月只疼一次,你数十颗糖给我留着,其他都是你的。”二丫放下笔把罐子里的糖都给倒出来,数了十颗扔进去,其他的又塞回他兜里,让他自己吃。   “好弟弟。”她夸他,看他笑眯了眼,捏捏他的手说:“你真贴心,简直不像是爸妈的儿子。”   *   苏愉匆忙回来又匆忙离开,她在车厢铺了稻草,两只狗抱上车的时候还害怕的发抖,等人上车了跟它们坐一起,过了一个上午也就适应了,到了后来还敢站起来往车下看了。   他们离开的第二天,二丫听外面有老婆子砸门的声音,她走出去看是一个脏兮兮的老婆子,问:“你找谁啊?”   “我找我孙子,小远。”   “小远已经走了,都走了,他们一家都搬去东北了,你不用来了,这家没人。”   “搬去东北了?不回来了?”   二丫点头,“狗都带走了,肯定是不回来了。”   “狠心的婆娘,克死了我儿子又抢我孙子,我孙子考上大学都没通知我,也没回去给我儿子上坟。”她坐地上一阵骂,觉得这孙子算是没指望了,站起来捡起石头往门上砸,呸道:“没良心的兔崽子,考上大学了也不去看看奶奶,你爹你也不去看,就该被雷劈。”   二丫注视着头发凌乱的老太婆拄着拐杖离开,出了巷子后她去隔壁看了一眼,锁还好好的,踢开堆在门口的石头,她转身回屋。   再过一年,她也要离开了,离这对恶毒的父母远远的。   又是一年初夏,小远牵着小黑小花去林场里,它俩嘴上戴着平安用细铁丝编的嘴笼套,进学校也不怕咬着人和其他小动物,他或是他妈进林场的时候都会带狗进去,林场太大,树又高,越往里走越空幽,有个狗陪着也是个伴。   “苏远,有你妈的信,你给带过去。”进校门的时候保安喊住他。   “好。”他接过来一看,是老家那边寄来的,交给他妈后,探头问:“谁啊?不是家里出啥事了吧?”   “没有,是二丫,她说她改名叫张宝芝了,收到信了给她回封信,她要把通知书的邮寄地址填我们这里。”苏愉瞟了他一眼,拿纸写回信,问:“你们仨相互商量了的?都把信往我这里寄。”   “没,她应该是向我们学习。”小远敲了敲桌面,“可能是怕把通知书寄回去了她爸妈拿到手威胁她。”   “有可能。”苏愉撕掉她刚刚写的信,改为“好好学习,高考加油”八个字,叠了信纸扔进信封里递给小远。儿子跟她同校同专业也是有好处的,没她想的那么遭,比如回家牵狗、寄信、打饭、给狗喂饭……都有免费跑腿的了。   远在千里的平丘镇,二丫按她爸的要求把志愿带回家填,家里还有半年来一次的“同族堂叔”。   “专业填学医的,学校填首都的。”男人对专业跟城市有要求。   “我填志愿关你屁事,你一个远房堂叔管的真宽。”二丫低头不看他,自顾自的在志愿书上专业那栏填了会计,学校填的是首都的一个学校。   一个晃神,两项就填好了。   男人眯眼,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但顾及快高考了,他转眼脸上挂了笑,和蔼地说:“你这丫头脾气还挺厉害,叔也是为你考虑,不过你喜欢就好,当会计也好。”他盯着她在地址那栏填上了家里的地址,心下一松,虽然专业有出入,但只要能考上,哪个专业都比上不了大学好。   “你好好学习,叔给你买了一罐奶粉,你每天早上喝一杯,补脑子的。”他把布兜里的奶粉交她手里,同时警告地瞥了她爸一眼。   “谢谢叔,刚刚是我错怪你了。”二丫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脸红红的不敢看人。   “没事,你考个好成绩就行。”男人看她这老实的样子满意离开。   二丫第二天带这张志愿书回学校,保险起见去了趟老师的办公室,之后这张志愿书随着一沓旧卷子撕成碎屑泡了水进了垃圾桶。   她的志愿早在学校的时候就已经填好交给了老师,带回家的志愿书是她问老师多要的。   七月初,二丫去镇外的黄连树下挖出来了她攒了多年的钱,偷了全家的户口本,在一个跟往常无异的下午,她支走了大姐跟小弟,一个人走到镇外,坐上了一辆卡车,逃离了这个小镇。 第103章 103 逃离后续   “二丫呢?”杜小娟第一次在饭桌上问及这个女儿的行踪。   大丫茫然的摇头, “我也不知道,回来了就没见着她。”她顾自盛饭坐下吃,二丫主意大, 一向是她管束她, 今晚一直没见到二妹, 她也没多想。   “大晚上的跑哪儿去了?”杜小娟随口抱怨一句,也没往心里去,现在有大丫在, 二丫在不在家都不影响她吃饭睡觉。   “你扒拉那么多馒头干啥?吃得完啊?”大宝拿筷子敲小虎的手,鼓着眼睛瞪他。   小虎不乐意地瞟了他一眼, 把馒头放空碗里挪他身前,小声说:“我给我二姐留的, 你别偷吃。”   “马屁精,等她去上学了我看你怎么办。”大宝哼了一声, 咬了口馒头对大丫说:“明天包菜包子, 打几个鸡蛋, 这噎死人的馒头我都吃够了。”   二宝跟他爸埋头吃饭没说话,家里也就大丫跟小虎是顿顿在家吃饭, 少了个不怎么说话的人,他们也没觉得不对劲。二宝听他哥说的傻话甚至还想笑, 这傻蛋在家已经跟小虎一个地位了,爸妈都不乐意搭理他, 这么大的事他作为家里的大儿子,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饭后,大宝二宝出门玩,杜小娟跟她男人回屋睡觉,小虎把碗里的馒头给端到小屋里, 放在他二姐做作业的桌子上。   大丫洗完碗最后洗澡,进屋的时候小虎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她一个人靠在床头发呆,二丫回来了她还要去开门。   风从窄小的窗户刮进来,院子里野猫的叫声惊醒了打瞌睡的人,大丫揉着脖子坐起来,迷迷糊糊的想躺下,瞟到桌子上的瓷碗忽然醒神,往床上一看,二丫还没回来。   突然外面有推门声,她趿拉着鞋推门出去,站院子里问:“是二丫吗?”   “我,开门。”   是二宝的声音,她走过去开门,在他进来后探头往门外瞅,拉住二宝问:“现在啥时候了?二丫还没回来,她不会出事了吧?”   已经是夜半三更了,打牌打的晕头晕脑的二宝灵台突然清明,皱眉问:“还没回来?”   “嗯,啥时候了?”她急切地问。   “她中午在不在家?什么时候出门的?你一直没见她回来?”他接连追问,要不是二丫的通知书快到了,他才懒得搭理,就像大丫一样,之前才被男人甩回家时疯疯癫癫的一两天不着家,他没丝毫反应。   “中午在家,下午我带小虎出去玩的时候她也在家,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就没见着她了,一直到现在。”   “爸妈,二丫还没回来,怕不是出事了。”他去他爸妈的卧房拍门,大声喊。   “能出什么事,别管她,大半夜的,明天说不定就回来了。”杜小娟被吵醒,烦躁的吼了几句,头钻她男人怀里继续睡。   刚刚还有些预感不好的二宝被这么一吼,也甩手不管了,看了看乌漆麻黑的天回屋睡觉,也是,反正志愿填了,高考也考了,人要真出事了到时候也少点麻烦。   “哎,二宝,你怎么回屋了,二丫怎么办?”大丫急啊,二丫虽然有晚回来的时候,但她不会在外过夜的。   “你没听到屋里人说的?明天就回来了。”他反手关上门,院子里只剩大丫一个人,她愣了好一会儿,走出家门站路上两边看看,也不知道要到哪儿找人,只得进来把门栓上,回屋坐在床上继续等。   鸡叫的时候,大门口又有动静,她跑出去一看,是大宝,她回屋继续等,天蒙蒙亮的时候,旁边卧房门响了,是她爸出来蹲茅坑,她站在茅房外边说:“爸,二丫还没回来,她不会出事了吧?”   “一二十岁的人了,能出什么事?她是不是在外面处对象了?要不然怎么在外面过夜?”   “我、我不知道。”但大丫松了口气,跟对象在外过夜虽然遭骂,但也比出事了强。   男人嫌弃茅房味儿臭,闭嘴不再说话,心里琢磨着二丫要真是有对象了,等通知书到手了就把她嫁出去,一下子能入手两笔钱。   该多生几个丫头的,儿子有一个能传宗接代就行了,他心里如是想到。   出了茅房,看大丫那个呆子还在外面站着,他惊了一下子,厌恶地皱眉,“睡不着做饭去,在这儿当仰脸憨?”   大丫没说话,脚步匆匆地回屋,她一晚上没睡,要回屋睡一会儿。   第二天二丫还是没影,除了大丫跟小虎出门找,家里的其余四个人各干各的事,直到中午吃饭,二丫还没回来,他们才重视起来。   “镇上都找了?”   “都找了,有人说看她昨天下午往镇外走,没见她回来过。”大丫慌乱地说,靠着她的小虎终于绷不住了,张嘴就嚎哭。   镇上安稳的很,小偷都少,更是没有拐子,就是有拐子也看不上她那瘦巴巴的样儿,要啥没啥,还有不能生是名声在外,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她跑了!   二宝爸冲向矮墙小屋,喊来大丫,问:“你来看看她衣服少没少?”   “没,都在。”夏天就两身换洗衣裳,她穿走了了一套,眼下还有一套,大丫只扫一眼就有答案。   “户口本!”他惊叫一声,回屋把屋里翻个底朝天也没见到很少用到的户口本。   “她真跑了,该死的。”男人把箱子砸在地上,气得咳个不停,杜小娟愣神,反应过来破口大骂,怎么难听怎么骂。   二宝站在院子里看这一家骂的骂哭的哭,屋里还有个死命咳的,不由咒骂道:“窝囊废。”   他独自出门,揣着身上仅有的一块钱坐班车去了镇上,直奔县里的高中,跟人打听教高二的班主任。   “你是谁?找我啥事?”   “我是二丫她二哥,她志愿书上填的收信地址是家里的地址吗?”   “哪个二丫?我们班里有两个二丫,志愿书上填的都是家里的地址,不然能填哪里的?”   “张二丫,你确定填的是家里的地址?”二宝提着心又确认一遍。   这个被人找上家门的老师也不耐烦了,“是家里的,不填自己家填别人家啊?什么毛病?没收到通知书又不是只有收信地址填错了,还有一个可能是没考上。”他进屋摔门,懒得跟这小混混说话,等外面的人走了,他啐一口:“就张二丫那臭成绩还想收通知书?痴人说梦。”   二宝得到了保证,悬着的心落了地,他浑身轻松的往外走,逛到搭车的地方已经错过了时间,最后一趟客车是四点,现在已经日落黄昏了。   不得已,他身上又没住宿的钱,还没介绍信,县里不同镇上,没他的狐朋狗友,二宝只能徒步走回去。   一直到晚上快十点他才到家,坐下了就喊饿,让大丫去给他做饭去。   “我去问二丫老师了,通知书的收信地址是家里。”他翘着腿,手指在腿上来回敲打,满脸都是得意,在他们只知道摔打叫骂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最关键的事,当他们想到这事时他已经办好了,他始终快人一步,他不由琢磨,就凭他这脑子,发财只是缺少了运道。   就像是投错了胎,二宝不由瞥了眼他爸,看他还是苦着脸,脸上闪过不屑。   “她挺喜欢读书的,高考都考了,怎么突然就跑了?你确定她通知书的地址填的是家里的?”满脸疲累的男人心里不是很安稳,有些怀疑二宝搞错了,他不觉得二丫在这个时候会跑,除非是考差了?他把这个可能问出口,心里更是慌张,她要是没考上,他可是要倒赔钱的,尤其是她还吃了喝了人家拎来的东西。   “不可能。”二宝正是满心自傲的时候,不满他爸的怀疑,嗤道:“她一个每每考试在年级前十名的人,就是考差了又能差到哪里去,还值得她逃跑?她又不知道我们的事,估计是被哪个男人勾搭走了,要不然她会只带户口本跑,摆明了是外面有管她吃喝的人。”他言之凿凿地说,要是他要跑路,家里又没人,首先要准备的是钱财,而现在家里除了丢了个人跟户口本,一分钱都没少,他越想越觉得是对的。   “行了,成全她吧,她自己跑的我们也别找了,反正也找不到,我们好好过我们的日子。”他吊儿郎当地哼着调子接过大丫端来的面条,大口吸溜起来。   的确,二宝说的没错,二丫自己跑的,跟谁跑的他们也不知道,到哪去找?没了户口本开不了介绍信,他去县里过夜都没地方睡。   大丫眼睁睁的看着一家人从焦急转为平静,他们不知道她知道啊,二丫绝不可能因为男人从家里偷跑,再没有人比她更想上大学了。   “爸,我们去报警,二丫绝对不可能跟男人跑了。”她央求道。   “报什么警,报警了警察就能找到她了?你说说报警了能说什么?噢,昨天下午跑的,自己走出镇外,然后呢?到哪去找?她自己跑的,我们也别给警察添乱。”可不能报警,事闹大了等通知书下来了,他们还怎么交易?   男人恐吓说:“你要是不知趣给我惹乱子,趁早给我滚蛋,吃我的喝我的就要好好听话。”   大丫不敢再说,她抱住小虎拍他背,二丫在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操心,现在二丫走了,她也没了主心骨,慌乱无措又胆怂,熟悉的小虎成了她紧握的绳索。   小虎哭了半天,嚎叫的声音都哑了,他由着大姐给他洗澡,抱进屋后,他看着桌子上已经变味的干馒头,他连碗带馒头给砸在土墙上,拽着大姐的衣领无声的掉眼泪,“我二姐不要我了。”他含糊说:“我也不要她了。”   “二丫会回来的,她答应我要带我去看病的。”大丫还是不肯相信二丫跟男人跑了,但她也不知道二丫去哪了,她没钱,又没拿到大学通知书,怎么会就走了呢?   “她可能是去找你苏婶婶了,她肯定还会回来的。”大丫想到二丫跟小远妈关系最好,她肯定是去找她了,“你二姐肯定是去找她了,她没有别的落脚的地方。”她抵住小虎的嘴巴,嘘了一声:“别给爸妈说,你二姐不说肯定有她不说的理由,我们就乖乖听话,她不说我们也不说。”   “嗯,我也不说。”小虎擦掉眼泪,瘪嘴道:“我二姐肯定是生病了,不然她肯定会跟我打个招呼才走的。”他溜下床,头钻到床底下,掏出一个麻麻赖赖的罐子,手伸进去一摸,果然有糖,“我给她的糖她都没吃。”   他又想哭了。   二丫的离开像是一滴水砸进了水缸里,引起了短暂的微小的波澜,水面又恢复了平静,最初巷子里还有人问,杜小娟在外说的都是她偷了户口本跟男人跑了,街坊邻居问大丫跟小虎,看两人没反驳,惊讶了两天事也就过去了。   日子一过七月中旬,镇上隔三差五都有放鞭炮的声音,二宝跟他爸坐不住了,二宝甚至天天守在邮局门口问有没有他家的信,信没等到,等来了“同族堂叔”。   “没通知书?人跑了?这么长时间你们都没吭个气?”男人震怒,脸上的横肉挤在一起,看着凶悍吓人。   “我找她老师了,她老师说她填的地址是家里。”二宝低头老老实实说话,为了推托责任,他说:“肯定是二丫没考好,她才心虚逃跑的。”   “窝囊废。”男人拍了他一巴掌,抓起他衣领往车站走,“你给我说是哪个老师,我去问。”   “又是你?我就说了,地址填错的可能小,没考上才是主要原因。”戴着眼睛老师斜了二宝一眼。   “能不能查成绩?我家丫头每逢考试都是在年级前十名的。”   老师看了二宝一眼,又看了看眼前的男人,诧异地说:“不可能,张二丫的成绩是班里倒数的,郭二丫的成绩倒是比她好一点。”   男人急喘两口气,恨不得拍死这一家的憨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家丫头叫张宝芝。”   “宝芝啊,她是成绩好,不过她通知书的收信地址是东北的冰城。”   二宝呆住了,跳起来拽住他的衣襟,骂道:“臭老九,你不是说她们的收信地址填的都是家里吗?我还记得你说的—不填家里填别人家啊,啊?是不是你说的?”   “臭老九”这是他最厌恶的三个字,中年男人冲办公室喊了一声,看有人出来了,掐住他的胳膊就捶了起来,“有娘生没娘教的小流氓,我就是不给你说,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跟你说话都浪费我唾沫。”   男人抬起左手捏鼻根,小拇指缝的褐色蜈蚣疤露了出来,他看了眼被按在地上的人,转身大步离开,现在通知书已经是拿不回来了,他还拿不准是不是这家人中途反悔了,联合起来演的戏,但他要赶紧离开,不能把事闹到公安那里去了。   他回头看了眼二宝,这事没完。   二宝满身伤的回家,先跟他爸一起去宁老头家,什么都没问到又去了新河大队,跟人一路问过去,总算是找到了苏老头家。   “把苏愉地址给我一份,她把我家丫头拐走了。”二宝爸气汹汹地说。   “没有。“苏老头知道这人,他看不起虐待女儿的死男人,不想搭理他。   “你果然知道,二丫偷跑是不是你给出的主意?”他把死老头子抵墙上,威胁道:“你是不是活够了?地址给我。”   “你他娘的是不是活够了?敢跑我们村里来打人,哪来的瞎眼狗。”苏庆国脚步匆匆的跑进来,跟在他身后的都是姓苏的年轻男人,拽过二宝爸就给甩在了地上,二宝跟他爸被挤在这个散落着羊屎的小院,被苏家子侄一顿好捶。   “你二姐真聪明。”大丫从门缝看满脸横肉的男人把二宝给按跪在地上,眼睛瞄到他左手上的蜈蚣疤,摸着小虎的头小声说:“你二姐去上大学去了,我们不用再担心了,我就说嘛,她那么聪明,怎么会跟男人跑呢。”   小虎抿嘴笑了一下,二姐没事他也就放心了,他抠着大拇指指甲,眼睛盯着外面,脸上闪过失落,“二姐都不给我说一声,我都白哭了。”   而坐平安爸的运输车到东北的二丫在七月初就拿到了通知书,她选的专业是法学,眼下离开学还早,她由苏愉介绍给一个初中的女孩补课,晚上睡在苏愉的宿舍,已经开始赚钱了。   “苏婶,你之前给我的钱我都没用,现在我也赚了点钱,这钱我还给你吧。”二丫把五十块钱递出去。   “不是说好了十年后还我嘛,时间还没到。”苏愉把她手推回去,说:“我不缺钱用,你别急着还,手上有余钱就攒着,这样有个急事也不至于咬牙死扛着。”   “我攒了四十多块钱了。”   “你这孩子,别犟,我五十块钱买双皮鞋也就没了,你帮我攒着,我帮你记着,十年后你还我五十块钱。”   “那还剩八年,我已经借两年了,婶,你别永远是十年啊,不想我还了?”离开憋屈的家,她也敢开玩笑了。 第104章 104 逗妈高兴   1980年腊月, 阳历已经进入了1981年,苏愉开年来了就要进入大四了,来年她可能会更忙, 所以今年过年打算回去, 主要是老头最近连番来信说是想外孙了、要杀羊了、老太太给攒了一堆东西, 她要是不回去他就给寄过来。   “宝芝,我们今年回去过年,我们走了你就住我家里, 买一担子煤回来,一个冬天都是暖和的。”苏愉给来找她吃饭的二丫说。   已经习惯了这个名字的二丫顿了顿, 她挠挠头,说:“我也想回去看看, 我有点想小虎了。”哪怕知道他不会受苦,而且她也担心她大姐被她妈给嫁了。   “也行, 只要你不嫌吵架麻烦就行, 反正你爸妈的思想是改不过来了, 哪怕你是他们的大学生女儿,就是说好话也是哄你的。”   宝芝脸一红, 嗔道:“苏婶你说啥呢,我又不是脑子糊涂的, 我没打算回家,我先回县里, 我打算的是把我姐跟小虎拐出来,我们三个去省城玩几天,然后他俩回去,我再回这里。”   苏愉看着这个身上总算有点肉,敢抬头直视人眼睛说话的年轻姑娘, 笑道:“没糊涂就好,你要是回家炫耀惹一身臊,我得呕死,你现在是日子有盼头了,总算爬出了泥潭,可别又回到泥潭旁边大肆炫耀,小心被泥潭里的人拽着脚脖子再给拖进去。像你爸妈那种人,你就是当了官发了财,把他俩供起来烧香,两人骨子里还是念着儿子,逮着机会还是糟践你。”   “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打算跟他们见面了。”   即然决定要回去,那就提前买票,再晚了就要大雪封路了,四个人包袱款款地坐上火车,平安上车就倒头睡觉。   “这是又熬夜做试验了。”苏愉从包里掏出一件棉衣,甩他身上,说:“盖严实了,别冻感冒了。”   “我不冷,天天跑步,身子骨棒的很,就是坐我爸的敞篷车吹风回去我也不会感冒。”平安把手上的衣裳卷巴卷巴给塞在背后靠着。   “你不犟嘴就嘴痒是吧?身子骨棒我也没见你晚上睡觉不盖被子。”她又拽一件棉衣出来甩他头上,“给我盖在身上,不然你别睡了。”她瞪他。   “我都说不冷了,非要把我热出汗。”他小声嘀咕,老老实实的把胳膊塞进袖筒里,把帽子也给盖在脸上,含含糊糊问:“妈妈,您看行了吗?我还冷吗?”   “给我好好说话。”苏愉蹬了他一脚,搓搓胳膊,耸肩说:“给我麻出一身鸡皮疙瘩。”   平安满意地笑了一声。   “平安怎么都没变?还这么闹腾。”二丫听到他那声“妈妈”也给麻得不轻。   “日子过的太顺畅了。”小远接话,看了旁边的大个子一眼,“越活越小了。”   “你是嫉妒,你也喊呐,我都给你带好头了,你就是不张嘴,锯嘴葫芦,别羡慕我跟我妈亲昵的母子关系。”平安脸埋在帽子里,叽叽咕咕地念叨,声音里满是得意。   苏愉挑了下眉,手拄桌板上,看着小远说:“小儿子,你喊不喊?我保证不嘲你。”   “我才不腻腻歪歪的。”小远耳朵红了,那个字叠在一起喊,能把他舌头咬掉,他也没有平安的厚脸皮,喊了平安就要嘲笑他。   “切,你不愧是个弟弟。”平安掀开帽子,从夹缝里叨了他一眼。   打嘴仗他永远是输,怕被这厚脸皮逼出其他的事,他闭紧了嘴,不搭腔。   火车在县里停,二丫下车了就把自己围严实,给小远递了个眼色,就跟他们三人分开,先一步往出走,远远的看到宁叔身后跟着二宝,她绕了个弯,挤在人群里离开。   “我妹没回来?”二宝问出来的三个人,踮脚往车站里面看。   没人搭理他,苏愉把包递给宁津,手挽着他胳膊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两天,走,回去,爹已经把羊肉送来了,我来的时候刚下锅,回去刚好能吃饭。”宁津把包扔给儿子,空手跟她一起走。   “哎,跟你们说话呢?二丫没回来?”二宝拽住平安又问。   平安拽着他胳膊给他来个过肩摔,“嘿,学的不亏,挺顺手。”他看了眼地上呲牙咧嘴的男人,“哎啥啊?谁叫哎?二丫回没回来我咋知道,我又没见过她,真是奇怪,找我要什么人呐。”   不论是他姥爷写信过去还是谁问起,他们的统一口风都是没见过二丫。   “她高中老师都说了,二丫的通知书收信地址就是你妈的学校。”   “没收到,不知道,谁给你说的你找谁去。”平安举起拳头对他扬了扬,看他瑟缩的神情,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你说你要一直是刚刚那样的,不也挺正常,别像个小儿一样动不动撒娇卖痴。”小远说。   “你这个呆子不懂,那不叫撒娇卖痴,那是逗妈高兴。”他箍着小远脖子伸了下懒腰,抬下巴示意他往前面看那手挽手的两人。   “你不愧是你爸的儿子。”小远抖了一下。   “你这人肯定娶不到媳妇。”平安震惊地望他一眼,这是何种呆瓜?真不像是妈亲生的。   坐车到镇上,刚下车就有个小孩冲过来,他跑向苏愉,嘴甜的问:“苏婶婶,你回来过年了,苏爷爷等你好长时间了。”   苏愉看他眼睛湿漉漉的,推他往后面走,说:“找小远,他给你说。”   搞的像地道战样的,平安摇头笑笑,提起小远手上的包跟上前面的两人。   “你大姐呢?”小远拉着小虎边走边问。   “在家,小远哥,我二姐没回来吗?”   “回来了,她说想你了,想回来看看你,你要是想见她我明天就送你跟你大姐过去,但你俩不能给其他人说,偷偷跑出来,要是被你爸妈还有你哥知道了,你二姐就不见你了。”   “我不说,我明天早上等我爸妈上班后去你家找你,大宝二宝都喜欢睡懒觉,那时候他俩还没醒。”   说的还挺有条理,时间都定好了,那小远也就不操心了,点头说好。   第二天他跟大丫小虎坐上车,下车后七拐八拐的送到二丫手上,看她们仨坐上去省城的车了才返程。   回去了就见小虎爸妈在他家门口闹,他也没进巷子,直接去警局报了警,说他们威胁恐吓他一家。   警察一到,小虎爸妈又没证据证明大丫小虎是小远给送走了,嘴角说烂了也没用,反而还被训一顿,只好憋屈地回去。   真他娘的上辈子挖了苏家的祖坟,这辈子沾上苏愉这个瘟神,五个孩子,三个都被拐走了。   “我跟你妈搬到你三姐家住了。”苏老头坐在灶门口烧火,对切菜的小闺女说。   “什么时候的事?”苏愉问。   “有一阵子了,我们村里你大婶子,就是死了男人跟儿子的那个,刚入冬的时候夜里走了,屋里也没个人,还是邻居看她家厨房两天没冒烟了,翻墙进去看才发现她没气儿了,之后你三姐就来把我跟你妈接走了。”   “那也挺好,你和我妈在我三姐家给她照顾鸡鸭,扫扫院子,做饭的时候烧个火,我妈在家她也放心,有人看门了。”苏愉原本还以为这事要商量,没想到她三姐已经把人接走了,而且信上也没提过。   “是,你三姐跟你三姐夫都念恩,我跟你妈住他家,他也没甩过脸子,看着还挺欢迎的。”苏老头吁气,真是儿子不如女婿,他对老三一家也只是暗中补贴,给的东西只是让他们吃好一点,钱财上给的也不多,但三女婿就念恩,说让他老两口安心地住。   “那你跟我妈也别抠着钱,时不时的拿钱割几斤肉回去,给小芽买买零嘴,有东西了也别记挂着给我寄了。”苏愉转头对老爹说:“你这把年纪了,我还要你东西有点亏心。”   “给你我高兴,还是要给的,我看病吃药都是你在操心,她们也都知道,我住老三家也没花她什么钱,我地给她种了,搬她家去了也不要粮食了,她也就照看我一眼,这是闺女该做的。”他打断老幺的话,说:“我还没糊涂,给你你就接着,我也不知道能再给你几年,但我活着你就有爹,爹给闺女东西,你收着我就高兴,虽然你不缺。”   “而且我给你了也不会漏了老大老二老三,就是多少的问题,她们也没意见。”老头补充说。   “那行吧,爹给的我都要,就是一双破袜子我也藏在柜子里。”苏愉贫嘴。   “我可没有破袜子,你想要我也拿不出来。”   *   省城里的三个人,在逛了五天后,三人约定好明年冬天再见,二丫带大丫去买了件新棉袄,但是旧款式,买了双棉鞋跟几双厚袜子,又给小虎买了一套文具和一罐子奶糖,就打算送两人坐回县里的车,她直接从省城走。   “二丫,你要不送我们回去吧,我担心走错路。”大丫第一次出远门,没想到还要独自坐车回去,她怕有人把她跟小虎拐到大山给卖了。   “我记得路,坐车坐到站,回到县里了我记得来的时候走的路,我带你回去。”小虎拍胸膛说,拉着他二姐的手说:“姐,你走吧,我记得路,不会走错的,你明年冬天要记得回来啊。”   “好,肯定回来。”二丫推她大姐上车,对开车师傅说:“叔,这两个人是到县里了才下车,你看照着点。”她把车费给付了,给两人摆手,转身下车。   “二丫人呢?”杜小娟问回来的两个人。   “坐火车走了,从省城走的。”大丫老实交代。   “她人在哪?我说的是她大学。”   “不知道,她没说,小虎问了她也不说,我们就在省城玩了几天。”   杜小娟看向小儿子,看他点头,骂了声瘪犊子,夺过大丫手里的衣服,娘的,穿不进去,鞋子勉勉强强能合脚,她恶狠狠瞪她一眼,把鞋子给拿走了。 第105章 105 引导   年后, 苏老头来县里喊宁津跟他回去一趟,回来的时候宁津肩上就多了副担子。   “啥啊?”苏愉蹲下翻筐里的东西。   “干豇豆、酿豆豉、腌的辣椒、晒的红薯干、红薯粉跟红薯粉条,还有干鱼跟两只风干的母鸡。”苏老头站一旁说:“听你们说东北冬天长, 蔬菜少, 你妈今年秋天存干菜的时候就多准备了一点, 你都给带走,红薯粉条啥的,我都盯着在, 红薯洗的特别干净,一点都不硌牙, 鱼也是我们村里堰里的,都是肥鱼, 母鸡是你妈养的,小远说吃虫长大的鸡肉香, 家里的鸡白天都在自留地里, 我们炖了吃了的, 味儿特鲜,就是不知道风干了味还好不好。”   “指定差不了。”苏愉看老头精神奕奕的脸, 没再败兴的说不要,老两口在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高兴, 她稀罕这些东西他们也高兴,即然是件高兴的事, 她就该痛痛快快地接受。   “喜欢吃我今年还给你们准备。”他精心准备的东西有人喜欢,苏老头笑开了嘴,心里琢磨着今年还要多准备些啥,听说老三村里有个会做熏鱼熏肉的,他改天要去串串门唠唠嗑。   “你等着我信, 我那边有时间了就我回来带你去看病,没时间就是宁津带你去。”   “哎,我都知道。”老头看屋里已经空了,说:“放假了多回来,家里亲戚多,你们一家单独在那边冷冷清清的。”   苏愉胡乱点头应好,不管回不回得来都应是。   走的时候宁津送媳妇跟两个儿子去火车站,这样长久分别短暂相聚的日子已经有三年了,他还是适应不了,以前是他长年累月在外跑,妻儿在家等他回来又送他离开,再数着日子等他回来。他看向说个不停,丝毫没有离愁的三人,心想在外飘荡惯的人可能都不怎么恋家。   “我们要上火车了,你回去吧。”苏愉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来递给两个儿子,短暂的抱了一下,一触即分,警告说:“管好裤腰带,不要投机倒把,仓满了就要去找公家交公粮。”   “还有,你什么时候过去?厂里有安排吗?”   “还没确定,有机会我就过去。”他还有点愣愣的,她这两句话十分耳熟,他抬起头看向头朝向车站里面的儿子,人家娘三个一起离开,可不就是把家带走了,其实在外面漂的人始终还是他。   “有机会我就回家。”他笑了一下,嘱咐说:“你要是回去晚了记得让小远送你回去,夜里小心点,不要随意开门。”   “知道,你一个人在家要好好吃饭,别老是煮把面条糊弄肚子。”   不,人走了家也搬了,原来的家就成了住的房子,“我的家可不在这里,我俩是两口子,哪还有两个家的说法,你跟孩子们在哪儿我的家就在哪儿。”   他突然的文艺煽情让苏愉打个寒颤,“平安真不愧是你亲儿子,说话一模一样的麻人。”她轻捶他一下,“那我在家等你回来。”   “说完了没?车要来了,都老夫老妻了还腻腻歪歪的,老妈,你看看你俩的样子,是我说话腻人还是你俩举动腻人?”平安叉着腰,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好戏,一旁的小远眼睛闪躲,这两崽子也不知道偷看了多久。   “那我走了。”   她走上站台,没接平安递来的包,拍了两人一下,指着平安说:“你跑不了,你娶媳妇了指定比你爸腻人,黏糊的起泡。”   “但你跟我爸都四十了,谁家两口子四十还又搂又抱的?”平安犟嘴。   “四十岁还有生娃的呢,我又搂又抱咋了?。”她先一步挤上火车,小远平安紧随其后,闭嘴不再说话,单说生娃跟搂抱没问题,但把这两样联系在一起,刚懂皮毛的毛头小伙不好意思接话。   老家的野草已经冒头了,他们进入黑省还在下雪,在火车上换上厚棉衣,下火车后缩着脖一跐一滑地往回走。   “回来了,我算着你们这几天要回来的,赶紧进来暖暖。”二丫听到动静出来,看两只狗摇头摆尾的放心地来开门。   “你把它俩接回来了?我以为还养在顾老师家呢。”苏愉摸了两把狗头,掀起帘子进屋,换上拖鞋就摘围巾,吁道:“还是有炕舒服。”   “我回来的时候是下午,炕烧起来了就去把小黑小花接回来,回来陪我,有它俩在我安心不少。”二丫拿鸡毛掸子要给小远平安扫雪,平安摆手后退一步,说:“不用不用,我回屋换件衣服就行了。”   苏愉回头,就见小远跟平安一起溜了,她对二丫笑说:“都大孩子了,都到了能处对象的年龄,你可别拿他俩还当小孩照顾,养一堆臭毛病,以后娶媳妇了媳妇可不惯着他,净吵嘴。”   “也是,我也是顺手了。”二丫干巴巴地笑了一下。   “你家里是什么情况?”苏愉转移话题问。   “那个人是想买我通知书,事发后他找上门小虎亲耳听见的,挨打的是二宝,应该是他从中联系的,那人要求赔钱,我爸不肯拿,威胁他要去报警,然后二宝就挨揍了,在外面被打的,听我姐说,他被打的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起身活动。”   之前她有猜测,但不能肯定,为了以防万一,才学小远平安把通知书往这边寄,直到这趟回去从大丫小虎嘴里听说了后续,才把猜测落实成事实。   苏愉看她脸上的阴郁,问:“你大姐怎么样?你妈没有把她嫁出去的意思吧?”   “报警,我打算报警。”   “不是,我问的是大丫。”   “啊?噢,我还以为你问我打算怎么办呢?”她不好意思一笑,说:“我大姐跟往常一样,跟我以前的生活一样,只不过我是上学,她是接送小虎上学。”   “学校就在镇上,小虎还要人接送啊?”苏愉诧异,现在又不同后世,自行车都不多,又不会有什么车祸啥的。   “他让我大姐去接送的,也挺好,给她安排了活儿她也不乱跑,免得闲下来再被人骗了。”从恢复高考到现在,政策越来越松,乡下的闲汉、镇上的混混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她大姐要是没事干,被哄走被欺负也不是啥罕见的事。   “你妈没有把她嫁人的意思吧?”苏愉是担心大丫那憨丫头又被转手给嫁出去了,她不能生,嫁出去完全是当奴隶给卖了。   二丫摇头,嗤笑道:“我问了的,我爸提过,有人找他说和,彩礼是一百,但我妈不肯,我姐要是卖、嫁出去了,洗衣做饭带小虎可就都落她身上了,而一百只是她两个月的工资,她不傻,可会算账了。”   “那就好,你姐这糊里糊涂再给嫁人了,遇个心狠的人家可要把她磋磨死。”   两人不再说话,屋里一时安静了下来,隔壁平安赶狗出门的声音就清晰了起来。   二丫旧话重提:“婶,我打算报警,我要是没察觉后偷跑了,现在在家被嫁的人就是我了。”   苏愉打了个哈欠,问她知不知道那人的名字跟住址,看二丫摇头她也沉默,这种被发现了要坐牢的,一家人名声都要毁的事,那边人肯定是把身份给捂得严实。   “那还能报警吗?难不成这事就算了?”二丫不甘心,她想起那男人颐指气使的样子就憋屈,还有要替换她的那个女生,竟心安理得的坐享好处,她一家从一开始就盯上自己,她抓心挠肝地恨啊。更恨她自己的爸妈兄弟,把她当牛做马用不说,给了她活着的希望,暗地里却是商量着把她给摁死,要不是她已经跑出来了,不然她非要那一家子都完蛋。   “可以报警,我没说不能报警,但你冒冒失失的去报警,人是谁你不知道,家在哪你也不知道,就算是逮着人了,人家也可以咬死不承认,就像我们对付小远三叔那一样,黑的白的任由人家一张嘴,没证据啊。”苏愉盯着面前的姑娘,说:“二丫,你想想你的专业,你当初为什么会报这个专业?毕业后又是要干什么?小远还没开学的时候就跟着我在试验湿地学知识,平安也是加班加点的做实验,废弃的材料还给狗做了嘴笼套,平时休息了往废品站跑,翻找那不值钱的东西回来捣鼓。”苏愉瞟了她一眼,继续说:“上大学是学知识为工作打基础的,不是只让你读读背背翻翻书,你要磨练你自己,我们没关系没人脉,想少受欺负就要自己出彩,这事该怎么办,你比我更了解,你才是专业的。”   “报警是一定要报的,但报警不是首先要做的,警察也是按规章制度办案,而规章制度是什么?它跟你目前学的高度重合啊,你问我还不如去请教你的学长学姐跟老师,还有你的同学,你要利用你现有的人脉,你没办法她们有,一人计短三人计长。想摁死这种人渣败类,你就要把证据给准备好,把他打的翻不了身,不给他喘气的机会。”   二丫脸色通红,有羞的也有激动的,她点头说:“好,我回去了跟人商量。”   “对,你要了解你的专业,了解你以后的工作,你学的法律条文不是让你写试卷上为考试做准备的,你好好琢磨,这是你的第一个案子。”苏愉笑着鼓励她,这种事固然重要,也是有价值有意义的事,特别是对于那遭替上大学的学生来说。她是可以推了现有的安排,回去威胁二宝找人啥的的,但她也只会这种方法,说不定还惹一身骚。   专业的事专业的人来,二丫本身是学法的,她的老师更是专业的人才,她们能想出的办法更合规合法。而且苏愉也不愿意包揽一切,比起安排的稳稳当当,她更喜欢引导,只有她的人生是属于她自己的,别人的生活需要别人自己主导。   “我给你提醒一下,依二宝的本事,他很难接触到举止这么严密的人,你两年都不知道那男人姓甚名谁,我估摸着你爸也不清楚,这事背后应该有团伙,二宝接触的应该是那团伙里的小喽啰,你把这种可能考虑进去,毕竟你老师同学们也不清楚我们那边的情况跟你家人的性子。”苏愉含糊地说,她看着二丫,不知道她明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其实这件事的首要突破口就是二宝。   她问过小远平安,他俩在家一年,都没见过二丫嘴里的那个男人,行动太警惕了,这也是她不愿意插手的一个原因,这里面不单单是那个男人跟二丫一家的事。 第106章 106 西北之行   一个个的都有事做, 苏愉总算能单独吃饭了,她都快成老母鸡带崽了,时不时都有人来找吃饭。   “苏愉, 你收拾收拾东西, 后天跟我一起去西北, 那边在植树种草治沙,遇到了困难,我带你们去看看, 也积累点经验,多认识些人。”她的老师顾老师说。   “行啊, 车票是单独买还是集体买?到了那边有没有接应?”   “院里给买,有人接, 没人接我们再走岔道可耽误时间了。”   苏愉问哪些人去,得知去的人有七八个, 她搓手说:“老师, 你看我能不能把苏远也带去, 他的花费都由我出,我保证他绝不给队里拖后腿。”   老人笑着说:“你也是心急, 以你儿子的成绩,他们院里要是有活动还会不带他?你想带就带, 就是一切花费,包括出行住宿和吃喝都是你自己掏腰包, 不然对我们本届的学生不公平。”   “我知道我知道,这次机会难得,能多去一次都是赚了,他的花费都由我出。”   她有树满坡这个最博学的老师,有疑惑立马就能解决, 还有实体树做试验,目前的水平是小远远远达不到的,她再有一年就要毕业了,这种手把手教他的机会不多。   如果说是师承,教别人跟教自己的儿子,那肯定是自己的儿子是第一人选。   她把自己的衣服收拾好,其他的生活杂物都交给小远,苏愉搭乘有轨电车去平安的学校。   “宁平安,你妈来了。”   苏愉认识他,平安同宿舍的兄弟,她对他笑笑,说:“刚上完课?”   “对,姨你难得来一趟啊,中午在我们学校吃饭。”彭可勇瞧见平安出来了,他招了下手,先一步下楼梯离开。   “老妈,你怎么来了?”平安大步走出来问。   “我明天跟你弟要去西北,狗拉去顾老师家了,来跟你说一声。”苏愉跟他一起往楼下走,说:“我待会儿还要去找一趟宝芝,免得她不知道也往家里跑。”   平安听到二丫的名字皱了下眉,问:“怎么要去西北,学校的安排?那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老师带队,我们一起去,噢,对了,你爸估计月末会来,你记得留意时间,到时候回去陪他住两天。”   “行了,我来就是给你说这事,你去上课吧,我找了宝芝也就走的 。”在学校或是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她喊二丫就喊宝芝,但二丫对这个别人起的名字也不喜欢,私底下还是喊二丫。   “她又不是我们家的孩子,你至于把她像我一样待吗?”他不满嘟囔,二丫像是个影子,一直插在他家里。   “男孩子怎么这么小气,我不是先来跟你说了嘛,你要是这么想,那你也不用娶媳妇了,早晚家里还是要添人的,不可能永远只有你跟小远。”苏愉好笑,就没见过这么恋家又排外的孩子,真是幼稚,还像小时候一样,要保持家里只有四个人的平衡状态。   平安耸肩,“我还是学生,别跟我谈男女关系。”   “不跟你扯了,你记得你爸要来的事,我走了。”   苏愉先去二丫的宿舍碰运气,她不是在宿舍就是在图书馆,或是在哪个偏僻的地方背书。   “宝芝,出来一下。”她对宿舍里的其他同学笑笑,招手让二丫出来。   “婶,我们都在讨论那事呢。”二丫看到她,兴奋地报告进展:“我们班里有个同学家里是警方系统的,她让她哥给下面打招呼,直接把我爸跟二宝抓起来审问那人的消息,看是不是有团伙,要是有团伙就是大案,上面直接有人查办。”   苏愉回头看了眼宿舍,她们在这里说话,里面的人是听得到的,“你发现了没?你现在重要的除了是学习,还要跟同学们打好关系,以后工作了也有同学朋友帮忙,替换高考成绩的事对你我来说都是棘手的事,但对有权势的人来说就是一两句话的事,你可别再独进独出了,好好跟同学相处。”她低声说。   二丫频频点头,她说:“我之前担心有人看不起我,而且我也独来独往惯了,不知道怎么跟她们相处,现在她们知道了我的事挺同情我的,而且我们在一起想办法讨论事,也挺说的来的,没人嘲笑我。”   “都是高知识分子,哪会无缘无故嘲讽人。”苏愉宽解了一句,说出她来的目的:“我们院里有安排,明天我跟小远就去西北了,家里没人,狗我也给送走了,你不用再去家里找我,好好跟同学玩,出去逛逛、一起去吃饭去图书馆都挺好的。”   “什么时候回来?”二丫忙问。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事解决了什么时候回来。”   “好,那你回来让小远或是平安来跟我说一声,我把这事的进展给你说。”   “嗯,你进去吧,都等你呢,我回去了。”苏愉冲宿舍里看她的同学摆了摆手,出了宿舍楼。   “宝芝,她就是你说的一直帮你的苏婶?”有人问。   “对,就是她,我能上学是因为她,我不再挨打也是因为她,能坚持上高中考大学,都是想跟着她的脚步走。”二丫紧握双手,情绪太过高昂导致说话有点打颤。   “好有气质,她肯定很自信,举手投足都好大方。”   “肯定自信,将近四十岁还要参加高考的人多难得,她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   坐在二丫旁边的圆脸女生杵了她一下,贼兮兮地问:“这位阿姨有没有儿子?多大了?俊不俊?”   “咋了,想打人家儿子的主意了?羞不羞?”宿舍里有人应和。   “男婚女嫁有啥羞的,更何况我也没跟人谈婚论嫁啊。”小圆脸理直气壮。   一时间全宿舍的人都笑了起来,苏愉没来之前的紧张愤慨的气氛消失的无影无踪,有人推二丫,“宝芝,闵旻还等着呢,苏婶有没有俊儿子?苏婶长的好,她儿子肯定差不到哪儿去,现在就是年龄符不符合了。”   二丫敛住了笑,抿了抿嘴,说:“有,有两个儿子,一个十九,一个十八,都俊。”   “也都考上大学了?哪个大学?”有人追问。   “大的就在我们学校,比我们高一届,小的跟苏婶同校同专业,也比我们高一届。”她说完赶紧喊停:“别再问了,他俩都没找对象的意思,苏婶也没催过,我也不明白情况,再多的我可不说了,免得他俩怪我。”   “我的娘哎,一家出了三个大学生,不得了不得了,这男的肯定抢手,宝芝姐姐,他俩但凡有一个有要找对象的,请立马通知我。”闵旻夸张地喊。   她年纪小,家庭条件好,性格开朗又喜欢耍宝,她这副言辞只显得她可爱又大胆,没人当真也没人看不惯,都跟着凑热闹说帮她留意。   “可惜了,宝芝年长四五岁,不然也是青梅竹马。”   二丫咬了下嘴唇,反驳说:“我22还没过,哪来的五岁?不过他俩对我来说都是弟弟,可别提青梅竹马,被人听到了可要闹误会了,我可没脸再去苏婶家。”   “开个玩笑,别当真。”炕上趴着的女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她会认真解释,讪讪一笑不再跟她说话。   火车票不是一起买的,小远跟苏愉一行人不是同一个车厢,但他跟着一起上车,见车厢里还有空位置,他就暂坐在同一车厢里,很会来事的帮学姐老师放行李、接开水。   一同来的男同学:“……我们老了,动作慢了,比不上小伙子了。”   “老师兄,要不要我也给你们接水?”小远接话,玩笑打趣。   “还真给水杯啊?脸皮够厚。”顾老师摇头,看苏远走了,她对苏愉说:“你这儿子教的好。”能说会道又会递台阶,人长的又俊秀,看着就赏心悦目。   这个夸赞苏愉笑眯眯地收下了,她也觉得她儿子好。   一路向北,下车后就有吉普车来接,继续往北走了三个多个小时,地上的土里开始掺杂着粗沙粒,又走了一个多小时,远处看到的就是沙漠了。   “今晚在这儿住一晚,明天早上太阳出来了我们进沙漠。”来接车的人说。   “车不会陷进沙里?”小远问。   “会,不过我们有经验,在沙漠里待久了,哪儿能行车哪儿是软沙窝,我们能判断的出来。”   “厉害,这都能看出来。”小远看向远处的沙漠,又看吉普车的车轮,看其他人都不担心,他也跟他妈后面往屋里走。   第二天他提着心,进入沙漠里了恨不得屁股悬空来减轻车身的重量,但一直看见人烟车轮也没陷进沙里走不了。   “厉害。”他下车后对开车的大叔比个大拇指,再回望,除了沙漠就是沙漠,他来时走的路已经分不清了。   这要是绑匪拐人,就是松了绳子也不敢逃跑啊,都分不清方向。   “妈,你还记得来时的路吗?”他偷偷地问。   苏愉摇头,她记得车拐了好几个弯,把她拐的也分不清方向了,只记得沙里长的伶仃细枝条,又矮又小。   “这次请你们来是想共同研究一下在泥沙里种树的问题,我们折腾了好些年,进展很慢,就是把我们给熬死了,也解决不了多大的问题。”领头的男人说,他叫彭立,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脸上却已经有很深的褶子了,风吹日晒的,露在外面的皮肤颜色很深。   苏愉一行人把行李都放下,把头发跟脸都给包起来,跟彭立一起往他们种树的地方走。   “竟然有水,沙漠里竟然能储存水!”小远怕人笑他没见识,他拉住他妈的胳膊,激动又压抑地嘀咕。   “小远,来,跟师兄一起走,怎么跟个没断奶的娃娃样的,还拉着你妈走。”李建军招手。   苏愉笑,“去,有不明白的问你师兄去。” 第107章 107 初露锋芒   最先去的地方是沙地, 泥巴跟细沙平半分,裸露的地面上种的是一大片瘦弱的草,间杂的还有灌木, 彭立说这草都是种了两三年的。   “之前种的都是乔木树, 想的是树木蓄水, 能调节水平衡,的确是都给种活了,但存活期也只有五年, 75年的时候树就开始出现干死的症状。”他看苏愉捏了把土在手心里搓,解释说:”前些天下过一场雨, 土目前是不缺水的。但75年那年干旱,哪怕我们给这五亩六的沙地浇水也解不了渴, 第二年春天大多数树都没再发芽,陆陆续续的死的只剩下十棵。”   “按说才种的时候扎根了, 还长了五年, 根系已经长完全了啊, 又有地下水,怎么就干死了?确定是干死的?”李建兵直言不讳地问。   他的怀疑都浮露在语气里, 这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走在彭立后面的大胡子瞪眼, “小兄弟,你见识少就少说话, 我们进沙漠十来年了,要是干死还是病死都分不清,索性都收拾包袱回学校再读书算了。”   “别跟小年轻一般见识,就是见识少我才带他们出来跟你们学习的,今天知道了以后就不会再犯类似的错。”顾老师笑呵呵地解释, 也缓解了李建兵的尴尬,他红着脸不再贸然说话,身上不见之前的轻松自在。   “树死后我们把根给刨了起来,深处土也缺水严重,而且土刨开了又见了风,哪怕及时填回去也还是被太阳晒了,土质更差,当年补种的草都没活,还是这两年又细细养才给养回来,不然也彻底沙化了。”彭立说起这些脸上净是怅然,自嘲一笑:“我们在沙漠里游逛了十来年,前六年都是在瞎摸索,也就这两年栽种的活了,但我怕过个两三年又大片大片的枯死,那我可是对国家无法交代了,所以请你们过来看看,帮我们筹谋筹谋。”   “在沙漠种树种草你们是师父,我们了解到的都是来自前人的经验记载,共同学习共同探讨。”顾老师推掉这顶高帽,她所获取的知识不是来自外国书籍就是前人治沙记录,没实战经验,不敢在关公面前抡大刀。   彭立难掩失望,但还是勉强把能算是绿洲的地方带她们转了一圈,主动介绍每一块儿沙地的情况、种植的乔木灌木以及草皮的生长状况。   沙漠昼夜温差大,苏愉一行八个人分成两个屋睡,男一间女一间,都挤在一起,床不够睡就打地铺。   “你们对今天了解到的情况怎么看?”顾老师问。   “没看法,我这是第一次接触沙漠治沙,完全没经验,一点看法都是来自书上,有用的不必我说,彭老师他们已经琢磨透了。”苏愉同宿舍的姑娘许洁说,她们已经大四了,了解的知识、做的试验已经够多了,在试验林场跟湿地里算是游鱼得水。但来到沙漠,她们像是刚入校门的学生,手足无措,啥也不懂。   “苏愉,你呢?”   “应该是地下水和树种的原因,沙漠的地下水不似我们平原充沛,耗尽了也极难恢复,彭老师他们当初把树种下就能成活,说明沙地是不缺地下水的。”苏愉笑了笑,说:“我在说废话,要是缺地下水就已经完全沙漠化了。”   “然后呢?跟树种又有什么关系?”许洁催问。   “不同的树需水量不同,就像湿地里的树移栽到林场它生长状况会改变一样,我猜测的是,沙地下面的地下水只能维持彭老师他们种的乔木树生长五年,也就是说,在沙地种树吸干了地下水,地下水来不及补充,又凑巧那年干旱,结果就是干死了。”   “所以是种树反而加剧了土壤沙化?结果跟预想背道而驰了?”许洁总结道。   “因地制宜吧,我们国家有森林有草原有湿地,划分都是根据自然规律来的,这跟气候有关系,想在沙漠里种一片树林出来,土质跟气候不适合。”苏愉大胆地说。   今天在沙地里转,她有前世来自互联网上零散的知识片段,再加上这些年跟树满坡学习的新知识,在彭立说乔木树生长了五年又大面积干死的时候,她就觉得是地下水出现了问题。乔木树的树根特别发达,沙地的土壤又松散,五年的时间,树根能向下生长两三米,甚至更深,而且沙漠气候干旱,蒸发严重,水汽循环链断裂,乔木树无法在空气里获得水分,只能拼命向地下水汲取。   回来之后她讲给树满坡听,树满坡又给她普及了因地制宜的知识,她也是在今天才知道,并不是树种的越多越好,如果一个地方树木太过密集和繁茂,那么那里的土质就会加剧消耗。就怕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为参与,土壤适应不了或是内循环的时间过短,就会先一步崩溃。   “苏愉,你回去了写个论文出来,就是不同树种的需水量,同样的自然环境,不同的树种在相同的年限里正常生长的情况。”顾老师立马派任务,这是一个新的论点,如果能试验出结果也能让植树人少走弯路,现在不止沙漠里植被环境恶劣,黄土高原那边也在恶化。如果苏愉的想法正确,那对这种脆弱的生态坏境而言,种错树反而会加剧恶化的速度,还浪费资金跟人力。   “好,我也有这个想法。”苏愉应下。   另一个被窝里的人沉默了一会,许洁感觉脚被碰了,挪走又被碰碰,她这才明白另一头的人是故意的。   “林姐,你蹬我干啥?”她抬头问。   “啊?没干啥,我想翻个身。”林小芳翻了个身,睁眼瞅着苏愉想了好一会儿,她说:“苏姐,你要是需要帮忙就喊我,我懂得少,跟你后面我也学学。”苏愉已经投了一片论文,据说已经在准备刊登见报了,而她连个边都没摸到。   “行啊,不过这时间挺长,搞不好我们毕业了这实验还出不了结果。”   林小芳沉默,勉强笑笑,说:“能学一点是一点。”   另一头的顾老师全程听着没插嘴,她瞥了眼闭眼睡觉的许洁,真是心大的妞。   第二天,苏愉主动找彭立,把她昨晚的话又重述了一遍。   彭立没觉得她的话刺耳,苏愉说的基本上是事实,忙活了五六年的成果一朝没了生机,他遭到的议论不少。但跟残酷的事实相比,他更想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解决,他们这帮子人好不容易种活的小草不会再枯死吧?   苏愉把树满坡讲诉的办法说给彭立和他的同事听:“彭老师,我呢,对于沙漠植树种草也是个门外汉,我说说你们听听,如果觉得合理你们再去实践。”她先说免责申明,免得待会挨杠。   彭立想到昨天老五讽刺小年轻没见识的事,他皱眉瞟了眼竖着耳朵的其他人,对苏愉说:“老妹你只管放心地说,我们心里有一杆秤,不是闻到香味就乱窜的野人。”   “我的意思就是沙漠里少种高乔木树,乔木树根系发达,需水量也大,对我们缺水的沙漠来说,乔木的破坏力强。多种灌木和草,沙漠风力也大,乔木树还不如低矮的灌木抗风。但种草也不要太密,我们植树种草是为了改造环境,环境好了,生态恢复,自然就有小草冒头和动物出现,草密了,生态恢复后又会加剧土壤压力。”   这是闻所未闻的新思路,树死后他们自是不敢再贸然种树,不敢是不敢,但心里却是不甘心,现在有人告诉他,沙漠里不适合先种树,他的心里压力小了不少。来沙漠的时候只凭一腔热情,哪会考虑跟环境相适应。   “我明白了,我们的顺序搞反了,先养土奠基后发展环境。”彭立吁了口气,问对面面容平和的女人:“苏老师,有没有考虑来我们这边工作?生活环境是苦,但工资不少,而且麻烦事也少,我们这边风景也好,朝阳和晚霞映在金灿灿的沙砾上,特别亮眼。“   苏愉笑了一下,“彭老师,我还是个学生,不敢担老师的美名,我还没毕业呢。”   “喊啥彭老师,就喊彭大哥,老五,把我们这边的联系地址和邮编啥的都写清楚给苏妹子拿来,妹子,你把你的地址也留一个,等你们回去了,我们有事也好再共同探讨,我们这边有进展了也给你通个气。”   苏愉也有这个意思,她看了眼外面等她的小远,两个儿子还有二丫,三个人都太过依赖她了,被人需要的感觉非常不赖,但大家都是要独立生活的,他们需要独立,精神上的独立。   西北沙漠的植被环境恶劣,在后世一直就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她又有树满坡这个金手指在,在她有生之年,能加速扩展沙漠绿洲的面积,是一件值得炫耀一辈子的事。   两个原因叠加在一起,她也有意愿在毕业后来西北发展。她把她的联系地址给彭立,为防他说场面话,而且她也想在这一两年对这边更了解,于是给自己加砝码:“彭大哥,我没上大学前就在果园工作六七年,更是在我的老家种了上千棵树,对判断树的生长情况挺有经验,但凡经我手种下的树,九成都能存活。你们这边要是遇到之前的情况可以写信或是发电报给我,我能有八成的把握找出植被是出现了哪方面的毛病。”   这话说的就有点大了,包括彭立在内的其他人都侧目看向她,“这是真的,我的老师同学都能证明,而且我说的情况都真实存在,我种的树都有大腿粗了,你们可以联系我那边的镇政府,他们了解情况,树的所有权我也都捐献给了国家。”苏愉含笑,正视他们的打量。   “你家是哪儿的,H省的?”   “对,你听说过?”苏愉看向大胡子。   “我记得七五年还是七六年,H省的一个县有人联系我,说他们那里有个擅长种树的人,十种九活那种,那时候我们正是想挽救树的时候,我就把地址给了那个政府里的人,后来又来电报说人不在家,出门了,是你吗?”   “应该是我,是我们县长的秘书,他去我家的时候我跟我爱人去南方了,但我不知道他找我什么事,后来就没消息了。”   可不巧了嘛,兜兜转转了几年,还是遇上了,彭立欣喜道:“你跟西北有缘分,当年阴差阳错的错过了,现在自己走到沙漠里来了,苏妹子,毕业后过来啊,你是大学生,通过政府分配到这边,是有职位的,你又有本事,来这边三五年就能升职。”   小远看看天空又瞅向屋内,他妈已经跟人说话一两个小时了,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第108章 108 事发   宁津到家发现家里好像是没人回来住似的, 他先去苏愉的学校,到小远的宿舍问才知道母子两个去西北了,之后他搭车去找平安, 看他有没有跟着一起跑走。   “爸你来了?我还打算明天回去的, 我妈说你月底会过来。”平安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住。   “今天没课了?”宁津头探出窗户, 看楼下进出的小伙子,学校跟外面的差异太大了,导致他从精神奕奕的小伙子身边路过时会觉得苍老, 感觉背都挺不直。   “没了,明天只有下午有课, 走,是直接回去还是我带你在学校转转?”   “在学校看看。”他搓把脸, 问儿子:“我是不是老了很多?”   是潦草了许多,看着精神有点差, 平安手肘支在墙上, 由上打量到下, 打趣说:“不老,换上我妈给你买的衣服, 走出去就是我大哥。”   “混小子。”他笑骂了一句,跟儿子下楼, 出宿舍楼的时候活动了下肩甲,挺直了腰背才往出走。   “前面就是法学教学楼, 二丫平时就在那里上课。”平安指给老爹看。   宁津点头,他记得,他在两所学校进出过不少次,都还记得,让儿子陪着转转是因为没人陪着的时候他总觉得格格不入, 感觉有人在背后议论他一样,不太自在。   “二丫家里出事了,她爸跟二宝被抓了,工作也没了。”他想起来时隔壁闹哄哄的情况皱了下眉,说:“大丫还找我,让我给二丫说。”   这事平安有所耳闻,两个院隔的不太远,又是涉及高考这种关乎切身利益的事,不少人都在讨论,“二丫应该知道,是高考的事,她爸跟二宝想卖她的录取通知书。”   男人愣了下,随即骂道:“眼皮子浅的玩意儿,人家家里出大学生了恨不得摆三天流水席庆祝,他是钻钱眼里了,竟然要卖录取通知书?”   平安皱眉,懒得谈及那一家恶心人的东西,问:“那我们去找二丫?”   “算了,她应该也知道情况。”那一家子浑水谁踏进去都要搅一腿泥,他怕到时候二丫求他再把大丫给偷出来,大丫跟二丫不一样,大丫来了户籍都没法解决,到时候都没法子,人他带来的他能丢开手?   而实际情况比外人猜想的更快,这不是个复杂的案子,参与的人不少,但多是混混,上面的人发话了,县里的警察直接入驻了平丘镇,抓了从二宝嘴里供出来的小团伙,拔出萝卜带出泥,从踩点的到联络的、买家卖家,这一条绳上的蚂蚱都给抓进监狱里了。   二丫作为报案人和受害人,她要回去指认和做笔录。在宁津发车往东北来的时候,二丫也踏上了回乡的火车。   去警察局做笔录很简单,窃取她的录取通知书没成功,事件曲折少,她站在警察局的大厅里看被通知来的受害人。有个女人撅着肚子,瘫坐在地上流泪,扶都扶不起来。这是77年高考那年被窃取通知书的,而取代她的村支书的女儿已经大四了,而她却被留在了村里,还嫁给了村支书的侄子。   “流血了!”二丫出神地盯着她,第一时间发现她腿间流出来的血,忙喊警察:“她流血了,是不是要生了?”   “不,不可能生,生下来我也要掐死他。”地上的女人疯狂捶着肚子,被人拉起来腿还一直扑棱,疼得五官扭曲,还坚持道:“我不去医院,我要憋死这个孽种,王八蛋,啊——,他们偷了我的通知书还要逼我嫁给他们家的人,就该断子绝孙,断子绝孙—”   鲜红的血从大厅一直蔓延到院子里,女人已经抬走了,二丫的脑子里还残留着“断子绝孙”的回响。   “我来拖地吧,给我拖吧。”二丫走过去接过清洁工手里的拖把,“我来拖吧,我差点跟她一样了。”说着眼泪打在了血里,有过光明日子的人更会惧怕黑暗,这时她才真正感到后怕。   “没生养的姑娘别沾这晦气东西。”有些驼背的老太太斥责她,捏紧了拖把不松手。   “是晦气东西,是肚子里的孽种晦气,拖干净就不晦气了。”二丫坚持要拖,争抢着要拿拖把。   “你们小年轻就是不听劝,以后后悔都晚了。”老人松开拖把,出门去拿铁锹,院子是泥巴的,血已经浸土里了,只能把土给铲了。   二丫拿沾了血的拖把出去洗,冷水冲在拖把上,浓郁的铁锈味直冲她鼻子,“呕—”她弯腰作呕,顿时嘴巴里像是也吞了血,呕的站不起来,只能跪爬着离开水池子。   砰的一下,她被踢翻在地,她眯眼看,是她妈,嘴开开合合,面色狰狞,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骂的什么二丫听到了但记不住。她盯着朝她脸踩过来的脚,鞋底踏在脸上了,她双手抱住这只腿迅速起身,倒在地上的人换成了另一个。   二丫什么都没说,眼神狠厉的盯着地上的人,拿起滴着血水的拖把,一股脑往她头上身上砸,越打越兴奋,看她痛苦往后退,心想自己小时候被打应该也是这个样子,痛苦、眼睛里却含着恨,难怪她妈会越打越狠,眼睛是藏不住心里的想法的。   “住手,警察局里都敢打架。”有人大声呵斥,接着二丫被一股猛力推开,本该砸在人身上的拖把砸在了地上。   杜小娟像个血人一样站起来,她脸上的血水顺着下巴往下流,表层的头发也被染湿了,洗的发白的蓝上衣净是带血的拖把印子。   “有没有事?你流血了吗?去洗个脸。”警察瞪着二丫,呵斥道:“你是不是也想关进去?在警察局都敢打人,出去了还不得要杀人?”   二丫扔了拖把,喘口气,捋着散乱的头发笑了,“警察大哥,她是我妈,我们是因为家务事闹矛盾引起的动手争执,母女哪有隔夜仇,不用警察调解,出门了我们就能和解。”   “我不跟她和解,我要报警抓她,快,她把我脸打破了,把她抓进去。”杜小娟想发疯的母鸡一样扑过来,指着额头上的伤口问:“是不是流血了?我要报警。”   二丫眉头皱都不皱,解释说:“她真是我妈,跟我爸我二哥合伙要卖我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妈。”   “即然是家庭矛盾,你们私下商量解决,可别再动手了。”警察厌恶地瞅了一眼,像是脏了眼睛一样立马移开视线,又看了二丫一眼,转身离开。   “嘿嘿,知道这是什么血吗?女人的孩子没保住流出来的血,里面的奶奶说这血晦气,我觉得你沾了这血剩下的半辈子是好不了了,不说断子绝孙,也是老无所依,老了要靠要饭填肚子。”她满意地欣赏她妈脸色顿变,手伸进嘴里掏喉咙呕吐,她去洗了个脸,快速离开警局。   她先回去,发现大丫跟小虎都不在家,想了想,往洗衣服的堰边走,她大姐果然在这里捶衣服。   “大姐,我回来了。”   “二丫?”大丫惊喜地站起来,“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平安爸给你带话了?我给你说,爸跟二宝被警察抓走了,关在监狱里了,爸妈的工作都丢了。”说着她悻悻瞄了眼二丫,“妈天天在家骂你,是你报警抓他们的?”   二丫点头,她盯着大丫的脸,但她只是闷闷“噢”了一下,脸色没变化,她只好问大丫:“大姐,你怪我吗?”   “没有。”她是真没有,她对爸妈无感,要不是她妈天天不上班在家里骂,她甚至觉得少做两个人的饭、少洗两个人的衣服也挺好的。   “我来捶衣服吧。”二丫撸起袖子下台阶。   “行,你想洗那你来洗。”大丫把棒槌递给她,自己坐在台阶上往水里看。   爸跟二宝被关,妈的工作也丢了,家里没了收入,大宝又是个吃闲饭不挣钱的,等事态平息了,说不准她家还会有人找上门,没一个担事的,如果差钱了,大丫首先会被提脚卖了,谁出价高卖给谁,接着小虎也会上不了学。   二丫从水里的看抱着腿发呆的傻大姐,叹口气,问:“姐,你的户口在哪儿?还在大洼子村?”   “啊?户口?我也不知道,不在家吗?我没听说过户口的事。”   她的户口不在户口本上,她被甩回来后也没人操心她户口的事,可能是农村户口迁回来不容易,就还在乡下挂着。   问她姐还不如她自己跑过去问,但又怕她妈听到风声在里面插一腿,二丫也没再多想,她想把她大姐的户口转走,但又没有接收的地方,她得回去问问苏婶,噢,不对,问问同学老师。   “大姐,我走了,下次回来找你。”她捶完衣服,捋下袖子要走。   “这么快?在、在家吃顿饭吧,我给你做,妈这时候不在家,她去警局打听消息去了。”大丫急忙站起来,拉住妹妹的手,说:“小虎还没放学呢,他知道你回来了肯定高兴。”   “不用了,他就一小人儿,见不见都没事,我得赶火车。”二丫扒开大丫的手,说:“我还回来的,很快,你要在家等我,要是妈要把你嫁人,你就跑,跑去警局,说你死都不嫁人,等我回来接你。”   大丫一听要接她走,立马笑了,点头说:“那我在家等你。”末了还加一句:“谁都不告诉。”   “嗯。”二丫离开,一来一去火车票都好几十,她还要赶回去赚钱,大丫跟她走了,虽然饭食有保证,但要有住的地方,最好她自己能赚钱,总不能靠自己养着她。 第109章 109 纠结挣扎   二丫回到学校先去翻找了户籍政策, 省内户口流转都困难,更别谈跨省迁户口了,心里有了个底, 她去找了对她的事给了诸多帮助的老师, 这个老师了解她的家庭情况。   “你的意思是你姐目前的户口是农业户口?”   “对, 她结婚后把户口迁到村里了,离婚了也没迁回来。”   “不太好办,中央限制农民流向县镇、大城市, 据我了解到的,当年下乡的知青, 在这几年如果没能通过考大学考回城市,他们的户口还是在乡下或是公社, 能勉强回城的也只有暂住证。你大姐本来就不属于我们这边的人,连暂住证都办不了, 她来这里生活就是黑户。”   二丫抠着手指沉默, 思考了良久, 问:“如果是跟本地人结婚呢?我的意思是,算了, 挺不靠谱的,她呆呆傻傻的又不能生, 我也没法给她找个好男人。”   “这个办法你也别再琢磨,你在这边又没关系, 就是跟本地人结婚,除非男方有关系,不然女方的户口还是迁不过来,生了孩子,孩子还随母亲的户口走。”   二丫看老师低头继续看书, 就知道这个话题他不感兴趣或是他不喜欢,尴尬地搓了搓手,识趣地告辞出了办公室。   她走到拐角,准备下楼的时候听到办公室门碰上的声音,有些神经敏感地回想她之前的话是不是有触碰到老师反感的地方,一直思索到宿舍也无果,只得作罢。   “宝芝回来了?案子怎么样?”闵旻问。   二丫把她见到的几个受害人的情况说了,“案子还在审,我走的时候判决结果还没下来,我也不知道那些被替代上了大学的人会怎么样。”她坐在炕上,直愣愣地盯着墙壁,转头问:“你说,要是她们的录取学校知道这个情况,会不会允许她们去上学?”   “我如果是大学校长,我就让她们来上大学,从大一开始读,本来人家就考上了,也是准大学生。”闵旻愤慨地说,还说应该把那顶替上大学的人也给关进监狱。   “我也想,她们太可怜了。”她们的学籍被顶替了,顶替的人怕被教育局发现破绽,就想法设法地压着那些女孩继续在乡下种地,不给她们继续高考的机会。就像那个怀孕的女人,被村里的土霸王逼嫁人了,要不是警察找上门,她还会继续羡慕考上大学的村支书女儿,继而认命。   她们这边一直留意着报纸上的消息,但半个月都过去了,判决结果还没出来,顶替大学名额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报道。有人忍不住去问老师,家里有关系的同学也在找人打听,二丫这半个局内人知道的消息还是从室友嘴里听到的,她现在有空闲时间就去做家教,留在学校里不是上课就是吃饭睡觉。   “教育局在彻查这事,别的地方也有这种情况,所以报纸没报道,但也走漏了风声,听到消息的肯定都夹紧了尾巴,老实做人。”   每当宿舍讨论时政的时候,二丫都是一个倾听者,她的知识来源仅限于课本。从懂事到现在,愁苦的是生存和生活,对国家大事没有精力关注,致使她的眼界狭窄,听闻她们话题想到的都是没价值的东西,一直不敢发言。就像她的家务事每次在脑海里打转,都在出口前憋死在法律条文漏洞和案件讨论面前,跟上得了台面的国家时事对比,她要说的宛如狗屁倒灶的污糟事。   *   从二丫离开,大丫每天都翘首等她回来,一等就是两个月,她爸跟二宝被判刑了,她妈天天在屋里摔打叫骂,大宝小虎一个能跑出去玩,一个天天去上学,都能逃走,只有她,逃不了打骂。   “大姐,她又掐你了?”小虎放学回来看她碰到腰的时候吸气,掀开衣摆看,腰上青青紫紫的都是手印。   “嗯,妈要是工作没丢就好了,她不在家就好了。”大丫叹气,她妈现在也不出门,就天天躺家里睡觉,睡醒了看哪哪都不顺眼。   “别喊她喊妈,她就一个毒蜘蛛。”   “喊谁毒蜘蛛?谁是毒蜘蛛?老娘生你养你供你上学还成毒蜘蛛了?”杜小娟刚从屋里出来就听到白眼狼的话,掐着他耳朵往上提,啐他:“没良心的狗崽子。”   “你就是毒蜘蛛,蹲监狱的也是,你们打我大姐,还逼走了我二姐,要不是你们要卖我二姐的通知书,我二姐怎么可能不回来?”小虎踮着脚,手抱着掐他耳朵的手,用坑坑洼洼的指甲去掐她肉,她使劲他也使劲。   “呸,毒寡妇。”他朝她吐口水。   杜小娟看他眼睛里仇恨的光,她记得这个年纪的二丫挨打时眼睛也是这样的,顿时心里燃起一把火,她松开他的耳朵,拧住他的胳膊往地上一推,下脚的时候想着这是儿子又收回脚,把尖叫阻拦的大丫捶了两拳,气散一点了指着地上的儿子,威胁道:“瘪犊子,我看你好日子过多了把你养憨了,明天也别去给我上学了,免得心野了。”   “不去就不去,有你们这样的爸妈我嫌丢人。”他从地上爬起来,把他大姐扯开,想继续骂又怕她挨打,只好憋屈的继续吐口水。   “走,我们出去。”口水吐干了,他拉着大姐出门,经过巷子里坐着说闲话的人堆时,也不敢像以前那样热情打招呼,两人像一大一小两只耗子缩头缩脑地跑到洗衣服的堰边坐着。   大丫偷瞄脸色胀红的小弟,起身在周围捡碎瓦片,“给,你打水漂玩。”   小虎沉默地往水里砸瓦片跟土坷垃,没心情打水漂,两人一捡一扔,堰边除了水声就是风吹树叶的嗦嗦声。   “以后她再打你你就打回去,要不然就跑出门,她现在是劳改犯的媳妇,要脸的很。”小虎虎声虎气地指点笨大姐。   “她就掐几下捶几拳,我越跑她越有气。”刚刚才为称呼干仗,这下大丫也长记性了,当着小虎的面也不喊妈了,她垂眼轻声说:“我挨得住,就是,你明天还去上学吧,你二姐就是上学才有主意,你看她现在上学也能赚钱,你去上学吧。”   小虎摇头,学校里的同学都知道他家里的事,骂他是坏种,编排他要偷他们东西,他以前玩的好的伙伴都离他远远的,就连被革职的革委会队长的儿子都瞧不起他。   大丫以为他是在跟妈呕气,笨嘴拙舌地说:“学费都交了,她说不让你去上学肯定不管用,她又不是学校的老师。而且,你二姐喜欢读书,你上学她也高兴。”   小虎抿嘴瞪了她一眼,恨恨地把一捧土坷垃使劲砸在水里,没说去还是不去,“好想长大,长大了我就去找我二姐。”   大丫嘴唇动动,瞟了弟弟一眼,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小虎还是背书包去上学了,出门的时候,杜小娟坐在堂屋门口抖腿说:“昨天不是说不去上学?啧,睡一觉起来忘记了?”   小虎脚步停了一下,急匆匆地出门了,巷子两边门对门都是端碗吃饭的,他羞臊地埋头穿过巷子,拐弯后脚步慢了下来,最后在一个废弃的老屋门口坐下。一直等到学校的打铃声响,他像是溺水的人爬上岸一样,泄力靠在土墙上,瞅着刺眼的太阳,任由眼睛酸痛的流下眼泪,然后爬起来往学校跑。   一直等到四月份苏愉跟小远回校,二丫听到消息出校门去搭电车,上车了往后走的时候看到平安,她在走道另一边坐下,问:“平安,你也是回去?”   “嗯。”平安点头,看又有人上车,他往里面移了个位置,被中间人挡着,两人自然而然的没再说话。   “呦,做一趟车过来的?”小远听到喊门声来开门。   “你这是搁酱油里泡了的?像是换了张皮样的。”平安朝他肩膀捶了一拳,“也壮实了。”   “二丫姐记得关门啊,别让小黑小花跑出去了。”小远转头说了一声,回过头抱怨:“唉,沙漠里太晒了,风又大,我也不好跟妈一样用头巾包脸,还没到两个月就给晒黑吹皱了。”   “妈呢?妈,哎,是你不讲究,我看妈就没黑多少。”平安进屋先找妈,亲亲热热地说一会儿话才得空跟小远唠嗑。   “你俩去你们屋里说,吵死个人。”苏愉看二丫有话要说,打发两个小伙子滚蛋。   平安哼了一声,翻个白眼问:“有没有想吃的菜?我去饭馆里买回来。”   “捡我喜欢吃的买就行了,我都想吃。”等两人出门了,她才问二丫:“这段时间还好吧,顶替上大学的事公安怎么判的?我在报纸跟收音机上也没听到消息啊。”   “还在查,我们镇上的已经抓起来了,教育局还在查别的地区的,暂时还没结果,但我爸跟二宝已经关进去了,我妈的工作也丢了。”她把这段时间的事粗略地说一遍,“至于我爸还有其他人判了多少年我也不知道,宁叔可能知道的清楚一点。”   苏愉点头,问:“你是不是还有事要说?”   “对,就是我想把我大姐给带出来,但我翻了户籍政策还问了我老师,但好像都行不通,她的户籍迁不过来,投奔亲属不行,我现在是集体户口,嫁人不行,找工作迁户口更不行。”二丫希冀地瞅向她,“苏婶,你有没有别的办法?”   “农村迁往城市迁不过来,你有没有试过农村迁往农村,你攒了多少钱?可以去这边农场和乡下问问,在农村买个废弃的房子或是十来平宅基地,不要田地也不要其他权益,先过问村长的意思,村长同意了让他带你去派出所开迁入证明。”苏愉盯着二丫,继续说:“如果这也办不成,而大丫也急着要逃离你妈,那就不迁户口直接带过来,反正依她的学历也找不到工作,来了你就租个小房子给她住,先给安定下来再慢慢找赚钱的机会,像农场收割庄稼,还有家庭作坊择洗羊毛,实在不行还有那巷子里开的小饭馆,可以去洗碗,工资低点但也够她吃喝。”   二丫笑了,“婶,你总有办法,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你,我愁了两个月了一点头绪都没有。”   那是因为我知道未来的走向啊,八十年代初有闯关东的,再过一两年南方大规模建厂,那时候“离土不离乡”就会很普遍,户籍在乡下,人在城市里。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苏愉追问。   二丫脑子有点乱,她瞥开视线,不敢跟一向待她坦荡的人对视,“我、我先租个小房子把我大姐弄过来算了。”   “可以,这样方便,不用跑手续要证明,就是查黑户的时候躲一下。”苏愉点头,没再问别的。 第110章 110 带走   二丫第一次没留下吃饭, 在小远平安回来前先找借口离开,也没坐车回学校,就抱着手在街上游荡, 像个游魂一样偷窥别人家的嬉笑怒骂。她格外留意七八岁的小孩, 小虎也是这个年纪, 已经在上一年级了,他有同学有小伙伴,妈也不会虐待他, 她可以每年回去看他,给他买书买衣服买零食, 也可以交他寄信,把邮票和信封都给他准备好, 可以一直供他上学。   她说服了自己,拦下有轨电车往学校去。第二天, 她去她熟悉的巷子拿她的学生证去租了个小房间, 这里人多暴露的风险大, 但也相对安全,至少没人敢夜里翻墙。   接下来就是联系车的问题, “婶,我宁叔下一趟来这边的车是什么时候?我姐坐不了火车, 我想求宁叔帮忙,把我姐给捎带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 又给人添麻烦了。   “应该就在这几天,等他来了我给他说一声。”   “不不不,婶,我亲自跟叔说,这事挺麻烦人的, 你说的叔肯定不会拒绝,以前我是没办法只能求你帮忙,现在我的境况好了很多,再通过你传达,那挺不要脸的。等叔来了我亲自说,他要是觉得不太好带我就再想办法。”   “行,那等他来了我通知你。”生活艰辛的人成长的快,心思敏感有自尊的人更想独立,二丫比小远平安在这方面强多了。小远从小就心思细腻,但家庭关系太和睦了,导致他恋家,完全没有独立的意思。   说曹操曹操到。   “呦,小黑小花回来了?那你们女主人跟小主人也回来了?”宁津从门缝里跟两只凑过来的狗说话,大声喊门:“苏愉,苏老幺,来开门呐。”   “刚还在念你呢,你就到了。”   “哎,我来的路上还在想你有没有回来,我都来了三趟,三趟你都不在家,也没个消息,我急得不得了,爹也守在家里问给你写信怎么没人回。”他看到人,精神大震,嘴上说个不停,恨不得抱着一解相思。   “二丫在家呢。”苏愉拍掉他的手,小声嘟囔:“你是不是只想着这事啊?”   “说的你不想一样。”他捏了她一把,掀开帘子进屋,“二丫也在啊,待会儿把平安小远喊回来,一起在家里吃顿饭,有段时间没聚了,屋里感觉冷清不少。”   “好,我帮苏婶做菜。”   “二丫跟你有事说,你俩说,我带小黑小花出去撒泡尿。”苏愉递个话头,去把大门打开,给两只狗带上嘴笼套了放出去,任它俩在巷子里撒欢,她站在门口看着,跑远了就喊一声。   “这事没问题,但你姐那个人吧有点木讷,我带她走的时候你要在场,也就是说你把她给带出来送上车,我怕她情绪太激动再被人发现了,我就不好解释。”他现在特别在意作风问题,一是怕苏愉误会,二是怕给家里三个大学生造成负面影响,媳妇跟儿子毕业后都是吃国家饭的,不能因为他影响了他们的前途。   “这个没问题,叔,你啥时候走,回去的时候我坐你车回去,来的时候我跟她一起坐车过来。”二丫也想省钱,坐火车不便宜。   “下一趟来这边的时间不确定,你不跟我一起走,你继续上学,我等有确定消息了给你发电报。”宁津眼睛往外看,看苏愉走开了,他也摆手出门,站在门口吹个口哨,跑远的狗子听到声音往回跑,苏愉也跟着回来。   “还是不跟我学吹口哨?”他低头问。   “不学,不太文明。”   “怎么就不文明了?我嘴不文明还是咋了?你亲的时候也没嫌弃啊。”   苏愉咬唇笑,这个男人十年前出了家门都不跟她并排走,现在敢站在门口说骚话了。   “你的口哨能唤回狗,是狗语,我不学。”她仰头挑衅。   男人立马又细细地拉了个口哨,问:“听懂意思了?我还会用口哨唱歌,保准你听得懂,但狗听不懂。”   苏愉瞅了他嘴巴一眼,“手把手叫?”   男人会意,“手教不会,要用嘴教,包学包会。”   “那晚上约?”   “婶,叔,我去学校找小远跟平安回来。”二丫进出不得 ,只好硬着头皮出声,唉,都老夫老妻了还黏糊糊的。   看二丫走了,男人拽着狗绳把狗牵进院子,“来,现在约。”他抱着她屁股,由她低头施展动作,从院子里辗转到卧房的炕上。   ……   “二宝爸跟二宝是怎么判的?”她脸色潮红的对着镜子梳理头发,问裸着上半身的男人。   “好像是七年,事闹的挺大的,牵涉的广,镇上乡下都知道,杜小娟一家成了镇里有名的眼皮子浅。”   “那小虎有点遭罪了,大人还好,小孩子不知事,说话直白伤人心。”苏愉想到小虎那孩子挺机灵,有点可惜。   “这也没办法,他出生在那个家了,他从小到大他爸妈没亏待过他,如果不是二丫跑了又报警,那录取通知书卖了钱,最终受益的是他们三兄弟。”宁津跟小虎打交道少,没感情,站在局外人的身份,觉得小虎跟大丫二丫相比,已经是幸运多了。   “你闭嘴,我懒得跟你说话,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有那样的爹妈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女人就是心软。”他躺倒在床上嘀咕,不说就不说,翻个身把头埋在苏愉枕头上,深深吸了口气,不想起床了,想继续睡觉,懒得搞什么一起吃顿饭了。   “穿衣服起来,小远平安回来了。”苏愉把地上的衣服砸他身上。   *   十天后,二丫收到平安爸发给她的电报后就去找老师请假,承诺回来了一定把漏下的课补上,回宿舍收拾了衣服就坐火车回乡。   “大姐,宁叔后天开车送货去东北,你到时候坐车过去,我跟你一起。”二丫嘱咐:”你这两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衣服也不要收拾,到时候就只走个人,还有不许露馅了,要是被妈发现了我就带不走你了。”   她一直点头,二丫说啥她都听,等二丫不说了,她问:“要不要给小虎说?”   二丫有些胸闷,她捂着胸口急喘了口气,像是逼自己一样,强咽了下口水,“不说,等你走了,我放暑假了来看他再跟他解释。”   话说出口她心里酸涩的想哭,小虎肯定生气,但她带走他代价太大了,她带走他没法让他上学,他还小,监护人是爸妈,她带不走他。   “小虎很想你,他为了我还跟妈打架了。”大丫有些委屈地说。   “那你要我怎么办?啊?”她大吼一声,看她姐吓得一个哆嗦,抹掉脸上的眼泪,低声说:“我带走你是因为你是大人,你有民事行为能力,我带走他就是偷孩子,我就是他亲姐也不行,妈那边不会同意,户籍我也办不了,我也要上学,要吃饭要生活要买书要订报纸看时事的。”   “那、那就不带。”大丫小心翼翼地说:“等他长大了,有民事能力了我们再来接他,妈也不喜欢他,之前还说不让他去上学了。”   “我有能力了我就带他走。”她再次承诺,几年前她承诺要带走大姐,现在她做到了,再给她几年时间,她一定能兑现这个承诺。   小虎觉得她大姐这两天不对劲,总是紧张,还不敢看他,不敢跟他说话,他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她又摇头,问是不是毒蜘蛛打她了,她也说不是。   这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样打算等学校铃响了,学生都进教室了再去学校,但却看到他大姐偷偷摸摸的路过,还边走边回头看,他觉得不太对劲,怀疑她是不是被男人骗了,就悄摸摸跟了上去。   然后,快出镇了,他看见了他二姐。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没喊出声,还跑到草丛里跟着她们往镇外走,茅草划破他的脸,眼泪滴在上面他也没觉得疼,直到看到二姐推大姐爬上货车,他终于明白,二姐要把大姐带走,但瞒着他。   “呜——”他站在草丛里大哭,在二姐往这边看的时候,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姐,你又不要我了。”   二丫看是他,眼泪瞬间就憋不住了,被他抱住了,急忙解释:“没有不要你,我先接大姐走,你在家里继续上学,等你小学毕业了我就来接你走。”   “我不上学了,我也要跟你走。”他搂紧了她,手指紧紧拽住她衣服,就是要走。   宁津跟老王在一旁看着也是无奈,小虎哭的比死了爹妈还伤心,他们这外人看了也心酸,爹妈得当成啥样才能让儿子说啥也要跟姐姐走。   “我带走你就是偷孩子,你跟我走了就是黑户,不能上学,你这么小,必须要上学的。”二丫捧着他脸解释。   “我不想上学,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我要跟你走。”感觉二姐在掰他的手,他尖叫着不松手,两只手紧箍在一起。   二丫折腾的满头大汗,拿小虎没办法,回头说:“宁叔王叔你们走吧,我明天坐火车回去。”   车走了,她撸着小虎的头发,拍他背,哄他:“好了别哭了,再哭嗓子都哑了。”   “哑了算了。”他脸埋在她肚子上,闷声闷气说。 第111章 111 再也不回来了   等小虎情绪平稳下来, 二丫牵着他继续往远处走,路两侧是青油油的麦苗,正是抽穗的时候也没人来地里干活, 她往地上一坐, 小虎站着她还要仰着头看他, “你长高了,以后肯定是大高个。”   小时候不缺奶,会吃饭了不缺饭, 家里活儿不要他做,吃饱喝足睡醒了就往外跑去玩, 他也是从小就没病过,能长大高个不是个意外的事。   “姐, 你也带我走吧,我想跟你在一起, 不想在家里, 我也不想上学。”小虎固执地重复, 这番话他一路说了不少次。   “为什么不想上学?你不上学长大了怎么赚钱?小时候我能养你,你长大了我结婚了就不能再养你了。”   二丫把他拉坐下, 不想仰头对着太阳看他。   对着二姐,小虎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 他从地上拽了了把青草在掌心揉搓,眼睛盯着被挤出来的青草汁, 羞臊又带着告状意味地愤愤说:“在学校里他们都不理我,还骂我,说爸去蹲监狱了,我也是坏崽子,会偷东西, 班里有人东西丢了都说是我偷的,老师也不管,我说了他也不信,还有人扔我书包。”   二丫抿紧嘴,牙齿紧咬着,用力搓了搓小弟的头发,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才不是坏崽子,是欺负你的人眼瞎,下次再有人骂你,你就说你是姐姐养大的,你姐姐是大学生,你以后也会是大学生。”   这句话并没有安慰到他,听她话的意思,她还是不打算带他走,要留他在家里上学。   “咋又哭了?你两岁的时候可是说你长大了就不哭了,现在都七岁了还变成个哭包了。”二丫拿袖子给他擦脸,被茅草划破的口子都结血痂子了,沾上眼泪了又要泡开。   “你还是不带我走。”他大声喊。   二丫沉默,去拉他手,被挣开了又去拉,这次他没在甩开,“大姐是个大人了,户口也没在家,只要她是活着,随便去哪都行。你是小孩,监护人是爸妈,户口也在家里,我要是把你像大姐一样带走,哪怕我是你亲姐姐,只要妈报警我就犯法了,是偷孩子,我就不能上大学了。被退学了我只能回来,大姐也只能回来,不出一年,我跟大姐都会被妈嫁出去,家里还是只有你一个人,更带不走你,你希望这样?”   “但我想跟你们在一起,我不想一个人待家里。”他从小是跟二姐同进同出,也经常跟她一起睡,后来大姐回来了,二姐给他安排任务守着大姐,他又多了个同进同出的人,二姐去上学了但大姐在家陪他,现在大姐也走了,他像是被抛弃了。   “爸跟二宝是我报警抓的。”她说。   小虎泪眼朦胧地点头,“我晓得,毒蜘蛛天天在家骂你。”   “毒蜘蛛是?”骂人的最可能是她妈,但能被小虎叫是毒蜘蛛的更可能是大宝。   “大宝妈。”   二丫笑,这次她不用像问大姐一样问他怪不怪她了。   “给我一年时间,你再在家住一年,我手里钱不多了,我回学校了好好赚钱,然后在村里买间小房子,再回来跟毒蜘蛛谈谈把你带去我那边上学,行吗?”她轻柔地询问。   小虎紧抿着嘴唇不说话,他不想在学校上学,都不喜欢他。   “你每隔三天给我写封信,我也给你写信。”她补充。   “只能这样了?”他带着哭腔问。   “下午我送你去学校,我去找你老师,去到你班里给你撑腰,谁骂你你再给骂回来,我弟弟可不是坏孩子,也不是哭包,受欺负了就要骂回去,挨打了就要打回去。我听大姐说你在家还跟毒蜘蛛打架了,你都敢跟她打,还怕小孩子?”二丫给他鼓劲。   “我才不怕。”   一场拉锯战结束,小虎也算接受了一年后再跟他姐离开,他七岁都过了,他姐说的他都懂,之前哭的要撅过去是因为被瞒着,以为他姐不喜欢他要抛弃他了。他从小就认为他跟他姐是一伙的,万万没想到却被放弃了。   只是想想他眼泪又要掉下来。   “你以后有事要给我说,不能瞒我。”他拦住她,看她点头了才拉她手继续走。   两人走到之前他站的草丛里,捡回他的书包继续往镇里走。   “我不是给你买的有新书包吗?咋在用我的旧书包?”二丫提着书包问。   “新书包带去学校被人划破了,书包带子也给扯断了。”   二丫深吸一口气,她上学的时候穿的又破又烂,冬天手流脓流血更是恶心人,哪怕是带着小虎去上学的那些年,有同学嫌小虎不懂事乱说话尿尿烦人,也只是对她翻白眼,从没人来骂过她或是赶小虎出教室,现在想想大概是有小远平安陪着。   她带小虎去镇里的国营饭店填饱肚子就赶紧离开,她姐已经跑了,家里没人做饭,她怕碰到出来吃饭的毒蜘蛛。   姐弟两个去了小虎天天坐等的老房子那里,等到学校里开始热闹起来,她拉着小虎往学校去。   “手心出汗了,你害怕啊?”她低头看他。   “天太热了,我热的。”他嘴硬不承认,实际上腿有点打颤,他在学校受欺负的时间是从他爸的判决结果出来开始的,也就不满一个月,但他感觉像是有一年了,一觉醒来,同学看他的眼光全变了,以前一起打沙包的,现在见到他就啐他。   他抬头看二姐昂着头走,他也试探性的抬起头,回视瞅他的人。   二姐没说假话,他是长高了,能看到别人的头顶了。   “在哪个班?你领我进去。”二丫拎着他胳膊让他走她前面。   “就、就这个。”   可能是快到上课时间了,班里的人都到齐了,看到她走进来立马安静了下来,像是鸡被掐了脖子。   “同学们,我是张小虎二姐,听我弟说你们都骂他是坏崽子,还诬陷他偷你们东西。”发觉小虎手在抖,她搂着他脖子让他靠着她,眼睛从一个个孩子身上掠过,看他们不敢看她,哼了一声问:“他偷你们啥东西了?来,都说出来,东西什么时候丢的?在哪丢的?有谁知道你们带了那东西来学校?丢的时候我弟在不在场?”   她拿戒尺拍了桌子一下,加大音量问:“谁先说?”   鸦雀无声,二丫扫过明显心虚的几个人,戒尺指向那个方向,“别是贼喊捉贼吧?自己是小偷就把罪名推到张小虎身上,我说谁谁心里有数,年纪不大贼心眼倒是挺多,还骂张小虎是坏崽子,我看有的人是根子都坏了,小时候偷针,长大了偷金,说不准十年后谁又蹲监狱去了。”   “这是小虎第一次给我说,要是再有第二次,我就让我大哥在放学路上等你们,让你们见识坏崽子是哪个样的。”她说罢拍拍小虎,“坐位置上去,要是再有人欺负你你就给大哥说。而且爸最喜欢你,最是见不得你受气,他一个坐了牢的啥都不怕,你挨欺负了就写信给他,谁欺负的都给写清楚,等他放出来了给你报仇,打死人了大不了再给关进去,反正监狱里面他熟,有朋友照应。”   她编瞎话编的脸不红气不喘,扯出她爸主要是防止有不讲理的大人打小虎,犯事进监狱的都是恶人,从监狱里放出来的谁都怵,那仗着人高马大敢揍小孩的也给掂量掂量,怕不怕坐过牢的人出来打击报复,小虎是老儿子可不假,老儿子都受宠。   小虎震惊地看着他姐,呆愣愣的回到座位上,他瞅了眼班里最喜欢欺负他的小胖子,看他低头不敢看自己,头又扭回来看向继续说话的二姐,没想到他因为坐牢的爹受欺负,如今又能拿蹲监狱的爹震慑人。   这时上课铃声响,有个戴眼镜的青年走到教室门口,看向讲台上的人又退出去看看,问:“你是?”   二丫放下戒尺走出去,礼貌地说:“老师你好,我是张小虎的二姐张宝芝,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就是我报警把我爸跟我二哥抓去蹲监狱的。”   “嗯,你来学校是有什么事?这大学还没放假吧?”   “没有,我是为我弟来的,他因为我爸的事被学校的同学仇视污蔑,已经完全不想上学了,他怕学校的老师同学。”二丫盯了眼男人,继续说:“我希望老师你能在张小虎受欺负的时候说句话,拉他一把,让他能继续读书上学。张小虎这个孩子老师你也了解,在我爸犯事之前他从没给老师添乱,也没跟同学打架,要是因为我爸进监狱他就突然换了个性子也不可能,歹竹还有出好笋的,又有我这个大学生姐姐盯着,小虎绝不可能长成个犯罪头子。他的书包铅笔橡皮和本子都有我给他买,不可能会去偷谁的。”   男人有些耳热,小虎姐没直白地指着他鼻子骂已经是给他面子了,他点了下头,承诺道:“我会注意。”   “那就不打扰老师你上课了,打扰了。”二丫没再跟小虎打招呼,直步出了学校,没在学校外面停留,直接钻进一条巷子靠在墙上,等心跳平稳了才往邮局走。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么多话,在没人给支招的情况下独立处理一件事,这让她想起十年前,那时候是苏婶在她家连蒙带吓的给她撑腰,现在她也能连蒙带吓的给受欺负不敢吭声的小虎撑腰了。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   二丫去邮局买了一沓信封,邮票也都给准给好,在邮局里借人家的笔把一个信封给填好,归拢在一起拿在手里又返回学校。   她瞅着下课时间进去,喊坐着发呆的小虎:“给,信封和邮票给你,记得给我给爸写信,地址我都给写在信封上了,按格式填好就送到邮局去,封口用面浆子糊好啊。”   趁他接手的时候,二丫低声说:“把我的地址藏好了,不准给妈发现,以后我寄信就给寄到你学校来,不寄回家。”   “嗯嗯,我知道了,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我是要走了,再晚走一会儿,我怕被毒蜘蛛拦住了。”她捏了把小虎的腮帮子,说:“姐走了,放假了就回来看你,你好好上学,就一年的时间了。”   小虎瘪了下嘴,强忍着眼泪说:“那你赶紧走,你一定要回来接我,不然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知道。”   她直起身往外走,之前被她吓唬的孩子们都没敢大声说话,等小虎进来的时候,他们眼睛都盯着他手里的一沓信封,一直到他坐到座位上,往日的“坏崽子”“小偷”称呼也没有听到,板凳的凳子腿也没坏。   火车是明天上午的,二丫怕被她妈跟大宝拦下来,她坐班车去了县里,连夜又坐车到了省里,在火车站外面等了五个小时才坐上火车,也把家里的事都从脑海里摘了出去。   而镇里的杜小娟傍晚听到有人讨论学校的事,还有人扯住她阴阳怪气说:“你家的金凤凰好大的威风,敢跑到学校去闹事,还拿你家蹲监狱的男人威胁人,人家都嫌没脸的事,她还炫耀起来了,真不愧是报警抓爹的大学生。”   她听的糊里糊涂的,再问人家也不给她说,她只好回去问小虎。小虎也刚回家,正在水盆里洗指甲里的泥巴,毒蜘蛛问他话,他就说:“我二姐是回来了的,她看过我又走了。”再多的就不肯说。   “哑巴娃子。”杜小娟被他气的一脚踢翻水盆子,小虎也无所谓,从书包里翻出书,但想想待会儿她会发现的事,又把书塞回书包,书包给放回屋里,不给她撕书的机会。   “大丫呢?死哪去了?中午不做饭,晚上还不做饭了?”她瞅向小儿子,问:“围着你打转的人呢?”   小虎想了想,这接下来一年他还要指望她吃饭,还答应了二姐要好好上学,就低声说:“我大姐跟我二姐一起走了。”   “啥?走了?她个傻子她能去哪?”   “就坐火车走了,不知道去了哪,可能我二姐给她找了个好男人嫁人去了吧。”   杜小娟冷冷地盯着他,皱眉问:“什么时候走的?”   “下午我第一节 课下课了她们就走了。”小虎如实回答。   眼下天已经快黑了,她最远就是去了县里的医院,又没有车,大宝也不知道钻在哪个女人的□□里没在家,到哪儿了去找人?只能恨恨作罢。   晚饭她胡乱煮了碗面疙瘩,没有小虎的,她边吸溜边说:“小崽子,你不是跟她俩关系好的很嘛,咋就被丢下了?啧啧,傻了吧,就好话哄你玩呢,还为了傻大姐打我,我看你是撑憨了,饿一顿醒醒神,下次二丫回来了你喊我,或者的把她骗回来。”   “那你得给我吃饭。”   “吃屁,你不挨饿不长记性。”   这是小虎第一次挨饿,但好在中午吃的油水大,他洗了脚倒床就睡,睡着了就不饿了。   第二天杜小娟去了警察局,说她大丫头被二丫头拐走了,警察问她户口的问题,又问知不知道人去哪了。   “户口?户口好像还在乡下,她是离婚回来的,户口不在我家,人应该是去东北了,具体地方我不知道,你们可以找苏愉,这事她肯定掺了一腿。”杜小娟满是怨气,这事苏愉肯定知道,不然二丫哪来的那么大胆子。   杜小娟离开后,老民警挡住小年轻发电报的手,“算了,现在跑去城里的人不少,城里也在查,抓住了就会给遣送回来,那女人一问三不知,她说是去东北了,要是去西北了或是南方了,谁又知道。”   “那就不管了?”   “咋不管,等遣送回来了你好好给她教训一顿。”   “那也行。”他总算明白了老前辈的意思,这是要放跑走的丫头一马。   时间一天天地过,那座坍塌的老屋成了小虎写信看信的地方,信封和邮票都被他藏在这里,都没带回去过,所以他发现睡的小屋子被翻了也没慌,就当不知道。   最开始学校里的同学都不跟他说话,时间久了又有人来挑衅他,他的板凳上有人吐的口水,又有人开始笑他,带头的就是那个小胖子。   这天他看小胖子贼兮兮地进教室,他等了一会儿也跟着进去,下课时间,大家都在外面,他冲进去就把卸他板凳腿的小胖子给压在身子底下打,被人拽起来继续拿腿踹他,“瘪犊子,再敢卸我凳子腿我还打你,我就是被打死也要要你半条命,另外半条命等我爸出狱了来取。”他狰狞着脸威胁,把小胖子都给吓哭了。   被老师找谈话后,晚上又被小胖子妈给找到了家里,杜小娟压着他头让他赔礼道歉。   “我才不给这坏犊子道歉,他骂我,还往我凳子上吐痰,卸我凳子腿让我摔坐地上,我打他一顿还是轻的。”他瞅着大宝不在家,昂头牛气地威胁:“他再惹我,我就让我大哥把他提腿卖了。”   “死孩子,说什么鬼话,妹子,小孩子不懂事,我这就打他。”杜小娟给人赔笑脸,气都泄在小虎身上,给按在地上揍,裤子都给扒了。   小胖子他妈满意了,指点说:“这孩子可要狠打,不然又是蹲监狱的苗子,那你们这可就是祖传的吃牢饭了。”   人走了,杜小娟掐着小虎烦躁地吼:“再给我惹事就别去上学了,给我回来做饭洗衣裳。”大丫走了,大宝回来不是喊饿就是要钱,人走了留下来一堆脏衣裳,这活都落在了她身上。她做饭不是糊了就是咸了,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饭,顿顿去饭店又吃不起。   她都烦死了,找工作打零工都没人要她,这天天都在花钱,关键是手里还没多少钱,大宝二宝这么大了就没赚过钱,在外面吃饭交朋友打牌充面子都是从家里拿,要不然他们也不会一门心思的要卖二丫的录取通知书。   “知道了。”小虎拽着裤子爬起来,今天这么一打,估计以后就消停了。果然如他所料,小胖子应该是被他妈嘱咐了,也没再找事。   他的校园生活平静了下来,但他也养成了每逢坐下就要先看板凳腿的习惯。   “妈,谁啊?”小远推开门,皱眉看压低了帽子从屋里出来的男人。   “我娘家亲戚,你不认识。”杜小娟背对着大门,捂着衣服进了卧房,说:“别来吵我,饿了自己做饭。”   小虎走出大门瞅,巷子里已经没那个人了。但半个月后,他又在家里见到了这个男人,这次他留在他家吃饭,毒蜘蛛还去饭店里买了两个荤菜。   “喊叔,都是亲戚。”杜小娟笑眯眯地说。   “我大哥呢?他什么时候回来。”小虎打岔,这个人阴恻恻的,他不喜欢。   提及大儿子,杜小娟蔫了,她瞄了眼男人,含糊了一声钻进厨房,小虎左右看看,也准备钻进卧房。   “我听说过你,在你还小的时候。”男人开口了。   “噢噢,我没听说过你。”小虎应了一声,转身往厨房走,继续问:“我大哥这几天回来过没?”   “没,不知道他啥时候回来。”杜小娟看向小儿子,小的精,大的莽,她又不是寡妇,带男人回来住就是作风有问题,更怕大儿子被人撺掇几句再回来喊打喊杀,她问:“你二姐还在跟你联系吧?你大姐她也养着在?”   有信件来往也瞒不住她,小虎抠着切菜板半真半假地说:“跟我二姐有联系,大姐我没问,她都不跟我联系,我也不跟她来往。”   杜小娟嗤笑一声,糊弄谁呢?同时心里也打定了主意,即然你不跟老娘一条心,那我也顾不上你了。她看了眼老小,他长这么大她没打过他没骂过他,好吃好喝地养着,但养出来了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听大丫二丫的话都不认妈了。   第二天,她去了警察局见了她男人,出了警察局挽上了另一个男人的胳膊,当天下午小虎放学回来一直到夜里也没等回他妈。   他一头雾水的又等了一天,还是没人回来,大宝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没办法,他只能去警察局说他妈跟他哥都不见了。   警察找了三天,在大洼村找到了在地里帮寡妇干活的大宝,至于杜小娟,死的活的都没找到,最后一个见到人的地方竟然是警察局,找二宝爸一问,那女人那天是来离婚的。   “你们妈应该是跟人跑了,不,改嫁了,至于嫁到哪儿去了只能等她想通了再联系你们。”警察悻悻地说,这一家子是怎么回事?大半年前开始,报案说二女儿不见了,接着是男主人跟二儿子蹲了监狱,然后女主人来报案说大女儿不见了,现在小儿子又来报案找妈找哥。   房子是刺巴子成精,不能住人?噢,这家人的隔壁房子也是,空荡荡的挂着大锁,也是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人。   邪门了。   大宝才开始还担心他妈别不是走路歪到堰里河里给淹死了,知道是跟野男人跑了气疯了,回家把几个房里翻个顶朝天,一分钱都没翻到,最值钱的还是他骑走的自行车跟这座房子。   小虎默默看他把发疯发癫,怕挨打不敢出声,进屋把钥匙带好,悄悄溜出门去了给他姐写信,现在可怎么办?大宝也是个没钱的,还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他该咋活?   没法活,大宝把家掏空了讨好乡下寡妇去了,连颗米都不剩,小虎想了想,顿顿去派出所蹭饭吃。   “婶,我家出事了,我妈跟人跑了。”二丫激动地来找苏愉,“我问老师了,我爸坐牢了,我妈没影了,那我跟大宝还有大丫就是监护人,我有理由把他接过来了。你能不能跟我去趟乡下,陪我买个废弃的房子,我一个人怕被宰。”   “行。”苏愉把写的论文都给理顺放箱子里,让小远去喊上平安,他要有有时间就都一起过去。   四个人搭驴车往乡下去,跟赶驴车的打听消息,最后选了个城边上的村子,买了人家一间老房子,不要田不要地,只要村长行个方便,大丫跟小虎名下的田地就由他安排。   二丫拿着户口接收证明回学校,正准备请假,就收到了平丘镇派出所发来的电报,速回解决小虎的归属问题。大宝也不管小虎,他要搬去村里跟寡妇过日子,按他说的,他还要用力气换软饭吃,哪养的起七八岁的孩子。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二丫带小虎坐宁叔的货车回东北,她妈这辈子总算是做了件让她顺心的事。   看着越来越模糊的小镇,她抱着高兴的合不拢嘴的小弟,说:“我把你带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这里的一切都跟我没关系啦。”   “那我也不回来了。” 第112章 112 工作和家庭矛盾   “你什么时候有空?”宁津问。   “得再过一个多月吧, 我这个试验刚开始,咋了?有什么安排吗?”苏愉问。   “马上都入夏了,你爹还要去看病啊, 你忘了?他还在家等你消息, 你要是抽不出时候就我带他去, 我下次休息就不过来了。”宁津轻掐了下她耳朵,这段时间她看着忙的不得了,还是他来了她才搬回来住, 就这也只是晚上才见得到面,白天都是跟小远还有两个个女同学一起不是在林场里面就是下乡。   “没忘。”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抓住他的手给放在肩膀上,“给我捏捏, 脖子有点疼。我打算的是再过段时间,小远平安放假了让他俩带我爹去晋城。不然我回去接上他再坐火车去晋城, 看了病再往回送, 然后我再回来, 至少要耗十天,我空不出来这么长的时间。”   “那我带他去, 药快喝没了,老爹看着有点急。”宁津好笑, 喝了这么些年的药,老头基本上不怎么咳了, 但他不喝药心里就难受。听说有次被大姐接去住了几天,药没带够,就让他一晚上不喝,回三姐家了再喝。他就一夜都没睡好,天亮了饭都没吃就要回去, 熬药喝进肚子里才算舒坦了。   “那你带他去,让老大夫也给你把个脉,骨头也给你活动活动。”她脖子不疼了就把他给按在炕上捏筋骨,“你身上太僵了,明天也跟我下乡挖坑去,活动活动出出汗。”   苏愉琢磨了挺长时间,她不想让宁津再开大车送货了,他也干了十几年了,肩颈都不舒服,但她只是稍稍提了下他就不愿意,说现在正是赚钱的时候,再提他就说她嫌弃他。   宁津在东北待的时间加起来也就一天半,车上的货上好了,等老王联系好捎带私货的人了他就走,来这边他俩捎私货的钱他只要三成,老王分七成。   “爹,明天我带你去看病,你今天跟我一起回我家住,明早直接去县里。”宁津去三姐家接老丈人。   “介绍信还没开啊。”   “开了,我去找了庆国哥,已经开好了。”宁津往屋里走,抱起跟姥爷一起放羊的小丫头,从兜里掏出两个带红珠子的皮筋,问:“好不好看?我觉得很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小姨父,你这是从哪买的?”小芽问,摸着红珠子稀罕地像是见到了珍珠。   “别人给的,我就给你带来了。”上次从南方回来的时候,他见搭车的人买了一大包这玩意儿,顺手就拿了两个,带去给苏愉,人家嫌俗气,他又给揣了回来。他看拿这当宝贝的小丫头,还是觉得小姑娘有眼光。   晚上在三姐家吃饭,她大女儿小月已经嫁人了,小星在县里上高中,一个星期回来一次,家里就两个大人两个老的还有个快小学毕业的小芽。   “小愉也快毕业了,她工作会分配到哪里?”苏荷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她是高考恢复头一批要毕业的,也没个先例参考,估计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分配到哪里。”   “要是能分配回来也好,爹妈姊妹都在这里,回来了也热闹。”苏荷拧了拧眉,“就是房子,她当初不该在那里买房的,工作分配也没个准,到时候都走了,房子可咋办?”   “吃你的饭,你个小学没毕业的还操心起大学生的事了。”她男人挟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真是饭都堵不住你的嘴,人家母子三个都在一个城市,总有一个能留下来的,要都留不下来再把房子给卖了,还能亏了?小妹要是没买房子,那小五去了睡哪?睡大街上?”   宁津忙打岔:“房子不贵,就是不卖也行,吃饭吃饭,吃了饭我还要带爹回镇上。”   他看了眼三姐,她竟然没生气,这要是换成他用这个语气跟苏老幺说话,早被打的上不了炕了。   吃了饭,宁津跟苏老头一起往镇上走,苏老头问:“小五,你现在开大车赚钱吗?”   “咋了?爹你放心,给你看病的钱足足的,我家现在虽然只有我一个人赚钱,但也就我一个人花钱,小愉跟小远平安都由学校养着,家里不缺钱。”他以为老头又要拿卖羊的钱给他。   “别耍花腔,你私下干的那活儿瞒得住别人还能瞒过我这个老头子?从老幺跟你结婚,你家那吃的用的,就是再加两个人工作,那发的肉票油票也不够扑腾半个月的。”苏老头夹了小女婿一眼,继续追问:“私下夹带私货赚的钱多?”   宁津手放嘴边咳笑了两声,装傻道:“爹,我赚的钱都上交了,可没干坏事。”   “老子还能抢你钱了咋滴?”苏老头气笑了,非要问个明白:“一个月能赚多少?”   男人暗叹了一口气,如实说:“前两年是一个月能赚两三百,从今年开始,做小生意的多了,南北进货的人也多,我除了工资一个月能赚五百多。爹,这事是不合法的,你可别让我带哪个外甥或是外甥女婿一起跑车,年轻人性子浮,喝个酒吹个牛就能秃噜出去,那我可是得蹲监狱的,我不干。”   “你倒是看错我了,个人有个人的命,我一个老头子可不瞎操心年轻人的心。”边走路边说话挺累人,苏老头走不动了,要坐下歇一歇。   他捡了个树枝在地上划,皱着眉头沉思了会儿,开口说:“小五,钱是赚不完的,人是最紧要的。我算了算,老幺没去上大学之前,你俩最少能存下一个月的工资,就拿五十算,这么些年下来也有个四五千,再加上你这三年赚的,一共也有个一万四五,这还是最少的,你俩手里的肯定比这多。”   宁津摇了摇头,“我还真不知道有多少,我是发了工资就上交,用多用少都问小愉要,存钱也都是在她名下,我没操心过。”   “老子又没问你要钱,你看你急着撇清的样子。”苏老头瞪眼,手里的树枝冲他扔去。   宁津缩头躲开,笑着解释:“我是澄清不是撇清,你说的我是真不知道,老爹,你要是算账也该给苏老幺算去。”   苏老头瞪着他不说话,老幺的手段他见识过,说钱在她手里捏着也不可能是假的,但要是说钱都在她手里他也不信。更何况小女婿干私活儿,钱多钱少还不是凭他一张嘴,他就是再叫苦喊穷也糊弄不了他这个老头子,都是男人,那二两油的心思谁不知道谁?   “我不是在跟你算账,我是觉得钱赚的够用就行了,你们家四个人分两地,等老幺毕业了搞不好就是分三地,你要不换个工作?跟媳妇孩子到一个地儿赚钱去。”他说出他的真实目的,他怕小女儿两口子分开的时间久了再有乱七八糟的心思,好好的一个家再给毁了 。   “那不行,现在一个月能赚我过去一年的工资,人家都在赚钱,我咋能辞职跑了,而且现在东西也贵,南方有卖电视机的,那是个好东西,但价钱也贵,我要是就拿厂里发的死工资,两三年才能买得起。”宁津拉老头起来,“赶路吧。”   “这我得批评你,太贪心了,好东西多的很,你能都给买回家?你说的那电视机,我听都没听过,过去那地主家百来亩地,在家坐着还有吃不完的粮食,我要是像你一样想的多,那我天天想的都是发财,做梦都是捡金子。”   “你咋不说话?”他拿拐杖戳他。   “爹批评的对?”   “少敷衍我,我知道你不往心里去,但你要注意,你是个丈夫是个爹,你得顾家,你这常年不着家,小心我老闺女给我换个老女婿。”苏老头气扭扭地威胁他,实际上他担心小五子管不住胯/下的二两肉,一时糊涂再做了对不住他老闺女的事。   男人猛然有钱了就发飘,往日清明的脑子也像是灌了泥浆,家不当回事了,捧在手里疼大的孩子也成了可有可无的萝卜白菜。   宁津沉默,他在想是不是今年苏愉没回来,导致老头担心她心不在家里了,这么一想他还挺感动,看来老丈人对他十分满意,都开始背着闺女提点女婿了。   “爹你放心,小愉没外心,更何况我两个娃都还绑在她身上,她到哪去给你换老女婿?你把心搁肚子里,你老女婿肯定只能是我。”   苏老头像看傻子一样盯着他,算了,他还是给老幺说吧,写信都比跟他说话来的畅快。   然而宁津已经把感动都刻在心里了,从离家到晋城,他待苏老头比亲爹还亲,就连老大夫见了都咂嘴,“老哥啊,你有福气,这女婿比儿子还孝顺呐。”   “是,孝顺。”苏老头享受了一路的贴身照顾,打消了提点老幺的心思,就凭小五这毫不嫌弃的态度,他也不可能再去找个老丈人。   “爸,我是哪点不如人让你发出这样的感慨?”一个面容沉着的男人进来,仅看脸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把门口的宁津衬成了糙汉。   “这是我儿子,我让他来给你把脉。”老大夫走到一边,说:“年纪大了,在家里也关了十来年,想出去走走,以后你再来把脉就由我儿子来,他是我一手教大的,医术不用担心。”   “挺好挺好,有传承就好,你这一手好医术要是没传下来可是亏了。”苏老头说。   “老祖宗的东西断了传承的多不胜数,我这点本事算不了什么。”   这是事实,也是遗憾,苏老头没接话,这要是说起来可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还是少提,免得气的夜里喘不过气。   待苏老头把了脉,中年大夫给他扎上针,宁津坐过去说:“大夫,你给我也号个脉,看有没有问题,顺便也给我把骨头活动活动,我是开大车的,肩颈难受的时候心里发躁,什么事都不想做。”   苏老头听闻瞅了他一眼,“不听老人言。”   宁津笑了一下没接话,一两万听着是多,但他有俩儿子,这要是毕业就要结婚,他可不要给准备房子跟三大件还有彩礼。而且苏愉马上要工作赚钱了,他总不能辞职了换个轻松工作吃软饭吧,他是四十三又不是六十三。   “隔的太远了,要是在一个县,我每次跑车回来了都来按一按。”之前被捏的时候疼得他恨不得翻床逃出门,现在缓过那股劲了,浑身轻松,像是年轻了四五岁。   “我给你扎两针,你颈椎不太好,工作要是换不了你就经常晃晃头,头贴着肩膀转,多活动活动。”   女婿跟岳丈对着坐,身上都扎着晃眼的银针。   “小五,你还是要听我之前说的,人比钱要紧,现在的你就像是红呲白脸拼命吸烟的我,可别走上我的老路,天天药罐子不离手。”苏老头继续啰嗦。   “我知道,我多活动活动。”宁津梗着头不敢动,生怕脖子后面插着的针移位了,他想了又想,松口说:“我再干个四五年就不干了。”   还是要给老幺写信,他反正是劝不动了。苏老头瞅着这犟牛,心想:都说我犟,这儿还有个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这犟牛性子也有传承了。   *   “苏愉,这下半年你们就要出去工作了,但这是学校安排,可商量非强制,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是想着你之前的论文报告还没完成,那就扩充样本数量,你选个适合你做试验的地方,我给你报上去。”   “我想去东北防护林的防护林区,要是可以,我也想去护牧林区看看,我选择做样本的树种都是以长久种下去为前提的,不是那种长成材了砍了制纸或是用于其他用途。”苏愉说:“还有,老师,我这个论文应该是有阶段性的,是连续的,我现在选择的树种多是在我们这边常见的树种,以后我去了别的地方,还会选择树种继续补充。”   “这个没问题的,你随意,只要指向正确,多多益善。”顾老师抽出钢笔在表上填写,嘱咐说:”防护林区和护牧林区地势复杂,算是深山老林了,你去那边了,进山要有同学和护林员跟着,别独自随意进山。”   苏愉点头,就是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往深山老林里闯。   申请表上交了就只等学校通知出发时间了,苏愉接到老爹让宁津转交的信,当着他面打开,“爹是告你状的,说你不听老人言,拿身体拼钱。”   “我就知道是这回事,这次回去他老是劝我辞了工作来这边跟你们住,我也没给他说户口不允许啥的,老爹也是一片好心,拿我当亲儿子待了。”   “对了,你有没有问你老师,你毕业后分配工作是怎么样的?是在这边还是分回去?”他想了想,不用她答,继续说:“应该是这边,我们那边又没有林区。”   “也可能是西北沙漠啊,那边的情势更严峻。”苏愉若有所思道。   宁津忽的抬头瞅向她,他对她的情绪十分敏感,“你想去西北?”他几乎肯定地猜测。   “有点。”苏愉点头承认,她往外瞅瞅,看门开着,来人了她能第一时间发现,低声说:“西北更需要植树人是真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想离小远平安远点,暂时不想跟他俩在一个城市。”   男人不可思议地盯着她,问:“你们吵架闹意见了?”   “没有,好的不能再好了,就是太好了我才想离开。”苏愉掰着手指给他说:“他俩黏人、恋家、做事会先问我的意见,这不行啊,马上都是二十岁的大人了,毕业就能结婚了,精神不独立,哪能撑起一个家?”   “长大了就好了,就这哪至于你去西北沙漠。”宁津劝她说:“等他俩毕业了有工作了就不在家了,自然而然的就有能当家了。”   “短短一年两年不中用,而且我也想去西北。”好吧,她说出心里话,“我这专业就是要到处跑,我想去西北沙漠,想去黄土高原,我想干实事,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而不只是书面化的论文或是坐办公室喝养老茶。”   宁津这时候竟然想到了老丈人,真不愧是亲父女,隔着千山万水都能感应到女儿的心思,老头说对了,苏老幺心野了。   “那我怎么办?我总不能再开车往西北跑去见你吧。还是你也不想见我了?让我也精神独立?”   好怨妇的口气,苏愉咬唇憋笑,“没有,你可是我男人,我扔掉谁也不可能丢掉你,你要是想去西北就去西北,不想去我就回来看你,像你这几年来看我一样。在沙漠里工作肯定时间自由,我会来看两个儿子,更会来看你。”   “你少拿“你是我男人”敷衍我,这句话你给我说的没有十遍也有五遍了,都是在你有为难人的要求的时候提的。”男人控诉。   “难道你不是我男人?怎么叫敷衍你了?我可是为你守身如玉,又没其他男人,正正当当的话被你说成敷衍你。”   “你别歪话题,你是大学生,咬文嚼字我比不过你。”   “那你想如何?”苏愉问他。   “一定要去?”宁津问。   苏愉摇头,“这只是我的意向,工作是看国家分配,分到哪里在哪里,我即使不去西北,也不可能回家,到时候还是异地。”   宁津沉默,良久,开口说:“算了,等分配吧,国家分配工作这等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 第113章 113 忽远忽近的原因   学校的批复申请的时间是七月初过去, 在九月中旬回来,再晚防护林下雪就回不来了。   苏愉趁宁津来的时候组织了一场为自己要去开展工作的送别宴,让二丫把大丫和小虎都带来, 这也是两人第二次过来。   目前小虎在大队小学上学, 学校的同学都是周围好几个村的, 不知道小虎家里的情况,又听闻他是从中部地区搬过来,对他挺好奇的, 态度也友善,小虎也适应良好, 这次过来说话就有本地人的方言味儿了。   “大丫现在在做什么?”切肉的时候,苏愉问剥蒜的大丫。   “在城东头的一家饭馆里洗盘子洗碗, 有时候客人多了我也帮着洗菜切菜。”大丫笑眯眯地说:“婶子,你看我胖没胖?我在饭馆里天天吃饱饭, 还有肉, 村里人都说我吃胖了, 也好看了。”   “是胖了,你们之前太瘦了, 胖点好看。”   “那个饭馆是我给补课孩子的堂婶开的,老板娘性子很和气, 还让小虎放学了过来一起吃饭。”二丫说:“虽然是开饭馆的剩饭剩菜多,但人家要不开口, 小虎只能放学回去了自己做饭吃。”   “自己做饭也挺好的,又不是啥困难事,你跟大丫七八岁的时候已经在做一家老小的饭了,我家小远平安在八九岁的时候中午也是自己做饭。又不是富裕家庭,你俩一个在上学还在赚钱, 一个赚的钱还要去看病,别惯着孩子。”苏愉对二丫说:“你姐在饭馆吃饭那是正当的,是工作餐,再带上小虎,那就是人情,是你要还的。能不去就不去,家里买好了米面粮油让小虎自己做饭吃,大丫要是有一天嫁人了或是不在饭馆里打工了,那小虎吃饭咋办?趁他现在不叛逆,好习惯从小就给培养起来。”   “那我以后就不让小虎去了,家里米面粮油我准备的有。”二丫受教,她人情世故懂得少,多亏有人愿意教她。   这顿做的菜都是家乡的口味,二丫还好,小远平安还有大丫小虎吃的停不下筷子,平安揉着肚子说:“还是妈做的饭好吃,妈,你以后空闲了就招我们回来,你做一顿家乡菜给我们吃。”   宁津停筷子看着蒙在鼓里的傻儿子,你妈躲你们都要躲进西北沙漠了,你再多说几句,她都要吓得不回来了。   “行,以后空闲了我给你们做。”苏愉想到有两个月不见儿子,回来待不到三个月又要分配工作,她就格外好说话。   饭后,小远平安洗碗,苏愉放小黑小花出去撒尿,看着两只狗她有些犯愁,她要是去了西北,狗肯定是带不走的,那就只能留给小远照顾。家离学校不远,林学专业的老师跟同学大多认识它俩,到时候可以给栓在林场边上。   人还没走,她已经开始为离开做准备了,可见之前说她不确定能不能去西北的事也是胡诌的。   “走,我们出去玩去,我们还没一起出去玩过。”小远擦着手走出来,提议说:“小虎还没去过动物园吧,我们先去动物园逛一圈,然后出来去买点东西。”他瞅向爸妈,嘿嘿道:“妈,我想买皮鞋穿,平安也想。”   “买就买呗,买双鞋还把平安给捎上,我又不是没给你们钱,或是不许你们穿猪皮鞋。”苏愉给宁津示意,看到没,这么大孩子了,手里有钱,买鞋还要打报告。   “我爸都没穿,你不是说穿“一脚蹬”臭脚嘛。”小远总觉得他还小,穿猪皮鞋都是结婚了的男人穿的,穿他脚上挺不自在的,但现在学校也有人穿,他就再想试试。   “而且现在还有“三节头”皮鞋,你帮我去瞅瞅哪种适合我。”   “行,那我们就先去买鞋。”苏愉进屋去拿包,对跟进来的男人说:“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你现在还觉得是还在上学的原因?你十八九岁都在琢磨娶媳妇了吧?买双鞋还会寻求你奶的意见?”   宁津捏了下鼻梁,说:“我又没咬死说是上学的原因,你看你一棒子恨不得把我按死在坑里。”   “我可舍不得,你可是我男人……”   在她男人的盯视下,她忍不住大笑,抱住他的腰往后仰,反驳说:“这次我可没提为难人的要求。”   “你自己心里有数。”他哼了一声。   院子里站了五个人,旁观屋里敞亮又畅意的笑,平安点了下脚,戏谑道:“再等等,给老两口点浓情蜜意的时间。”   小远给了他一肘子,在外人面前也敢开爸妈的玩笑,欠揍。   两人出来,平安看他老父亲脸上绷不住的笑,忍不住啧啧两声,老男人的春天啊。   “能走了吗?”他问。   “走,你们先出去关上门,我要给狗解绳子。”苏愉让他们都出去,没人在家她都是把狗给放下院子里,疯着玩的时候空间大些。   “你出去,我来解。”宁津推她。   平安忍不住了,牙都要酸掉了,“行了行了,都走,我来解,几秒钟的事还推来让去,有这时间都走出巷子了。”他像赶鸡一样,把院子里人都往出赶,满脸的嫌弃。   “都记好了,以后平安要是帮他媳妇做事,咱们笑死他,让他现在牛气。”苏愉指着他,“我都给你记在小账本上。”   “记,你记,我不怕。”他扒着嘴角做个鬼脸。   小虎噗嗤一声笑了,对上平安瞅过来的视线又收回了笑,等关门了,他才说:“平安哥好好玩。”   “他现在的心理年纪跟你一样大。”苏愉吐槽说。   学校周边也有供销社,但东西少,他们要去城中心的三层楼的供销社,这就要坐电车过去,一行七个人,就小虎还对这有轨电车好奇,站在车下瞅电线,坐在车上盯着司机。   “妈,你看这两种皮鞋哪个适合我?”小远提着鞋问。   “你穿着试试。”   小远瞟了眼柜台边上的售货员,庆幸自己今天没怎么走路,袜子没汗湿。   “买三节头的,平安也是,一脚蹬的猪皮鞋给你爸买一双。”她看向宁津,说:“你去把三节头的皮鞋也试穿一下,穿着好看就两双都买了。”   “我不要,我开车穿皮鞋不舒服,我穿千层底或是帆布鞋都行。”   苏愉皱眉,她给他买了不少软底鞋子,竟然还要帆布鞋,“拿一双不开车的时候穿,换着穿,哪怕穿一天两天也行,别盯死了一种鞋。”   “同志你好,麻烦帮我拿两双四十一码和一双四十三码的三节头皮鞋,还有一双四十三码的猪皮鞋。”苏愉自己决定,也不征求男人的意见了。   “以后你俩买新奇的衣服鞋子的时候,看着要是适合你们爸,尺码合适的也给他买回去。”苏愉交代俩儿子,昂头开玩笑说:“再不打扮,我们四个走出去就成了老父亲领大女儿跟小儿子出来逛街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平安怪腔怪调地拖着嗓子说:“他就穿个老头汗衫,你也喜欢呐。”   这话宁津爱听,提着鞋子愉快地去结账。   苏愉也是笑的脸都红了,这臭孩子太招人烦了。   “宝芝?哎,真的是你哎。”   二丫回头看,是闵旻,她攥了下手,打招呼说:“你也来买东西啊?”   “我带我小外甥女来买东西吃,太久没见了,她都不认识我了。”闵旻看向其他人,苏婶她认识,另外的两个高大男生应该就是她的两个儿子了。   “这是我姐跟我弟,这是苏婶,苏远和宁平安,我们也是出来逛着玩。”二丫介绍,然后指着柜台那边说:“那是宁叔,是苏婶的爱人。”   “哇,他俩竟然一个随爸姓一个随妈姓,好有意思。”   又一个大惊小怪的,平安暗暗翻了个白眼。   “还买什么吗?不买了就去动物园。咦,遇到同学了?”宁津提着四双皮鞋走过来递到两个儿子手里。   “不买了,待会儿出去的时候给小虎买点吃的就能走了。”苏愉看了二丫一眼,问:“这位同学,我们要去动物园,你是?”   “苏婶,我叫闵旻,一个文在门里,一个文在曰下,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动物园吧,我带着外甥女没伴也不好玩。”   “行,那一起去。”苏愉不在乎多一个人,出供销社的时候买了几包零食,除了宁津和小远平安,其他人都分的有。   进了动物园,小虎和大丫就玩疯了,还捎带着一样激动的小丫头,闵旻晃了晃胳膊,抱怨说:“小丫头有点胖,把我胳膊都压酸了,总算愿意下地走路了。”   “挺可爱的,胖乎乎的,皮肤又白,看着就想逗。”苏愉说。   “是可爱,高兴的时候会哄人,发浑的时候恨死人了,恨不得给打一顿。”闵旻看向二丫,问:“宝芝,你弟也是这样吧?还是一直很乖?”   “不乖,他在不会说话的时候特别喜欢哭,白天哭夜里也哭,我带着他睡的头一年就没完整睡过觉。会说话了嘴就闲不下来,见不到人了就扯着嗓子一直喊,不搭理他他就哭,特能哭。还调皮不懂事,我带他去上课的时候,他下课不尿尿,上课蹲我课桌下面尿,不让他说话他非要说。”二丫盯着回头冲她笑的小虎,也笑了一下,继续说:“不过小孩子可能就这样,乖的时候很贴心,也会哄人,会心疼人。”   她对小虎的情绪很复杂,以前尤是,她在还是孩子的年纪就像妈一样伺候娃,对着同一个妈,她又成了被嫌弃被厌恶的娃,而被她当娃照顾的成了妈怀里的乖宝宝。   她喜欢小虎吗?非常喜欢,他是她一手带大的,从出生落地伺候到会走会跑会关心人,无疑,她是疼爱他的。但落差也让她矛盾,在她妈面前,她像是伺候少爷的奴婢,但她又不是真奴婢,她跟他是姐弟啊。   现在好了,她从困局里爬了出来,她能看到的事变多了,能做的事也多了,往日的复杂情绪随着她离开那个家庭也逐渐简单化,小虎于她是满心喜欢她的弟弟。   “你好辛苦,要是让我日日夜夜带孩子,我早把她打的害怕我了。”闵旻嘻嘻笑,“你真是好脾气,你弟看着就很喜欢你,他竟然还会带孩子!”她瞅着外甥女拉住小虎的手,这个小人精前天来的时候,她拿娃娃哄她都不给抱。   “我弟人缘很好的,他在家的时候,一整个巷子里的孩子都跟他玩。”   苏愉笑了一下,轻步离开,给这两个沉浸于讨论小孩的姑娘让地儿。 第114章 114 捡个孩子   苏愉离家去林区后宁津也不来东北来了, 他跟老王多数是在南方跑车。他俩现在已经有了熟客,就没跑空过,来来回回车厢的帆布里面钻的都有人。进城之前人下去往前走, 货都埋在罐头或是水果里面, 他俩又是在这路上跑惯了的, 也没有被查出来过。   “前几天不是刚回来?这是货又卖完了?”宁津问老矛。   端着草帽扇风的男人笑开了嘴,瞥了宁津两眼,想了想也就透露了两句:“南方的电子表在我们这儿都卖疯了, 还有那小巧的小闹钟,姑娘小媳妇都稀罕得不得了, 而且价钱又不贵,个个都抢着买。”   宁津用指腹揉着下巴, 想了一瞬,凑近说好话套口风:“都是老相识了, 矛子, 给哥多说两句, 那电子表进价多少?卖又能卖多少?”   老矛盯着他,笑然不语。   宁津想了想, 老矛这一来一回,坐车要给五十, 货多了就再加十块,一个月要最少跑一两次, 他也不可能说永远不要他车钱,打商量道:“我两个月的车钱不要,老王的你照付。”   老矛摇头,瞅了眼老王,搂着宁津的肩笑:“哥, 你太瞧不起我们这行的利润了,这样如何,我家里摆置的生意也离不开我,以后我要是走不开,给你捎个信你帮我把货带回来?”他看宁津皱眉,加码说:“我这也算带上你了,基本上就是把我货的厂家透露给你了。”   老王咳了一声,也不避讳老矛,直言劝宁津:“小五,你是手里有钱了烧得慌?你个开车的司机哪有时间做这事?你进货了卖给谁?在哪卖?”他想着小五还挺不知足的,含糊提点:“你想想媳妇跟娃,你这要是出点事可得影响他们。”   三个大学生他还不悠着点,而且又不缺钱,再过一两年孩子毕业出来工作了,家里四个人都有工资,哪值得他冒险做倒爷。   老矛眼珠子骨碌转,拍着宁津的肩膀问:“哎呦哥,听这意思,你媳妇跟孩子都还是吃国家饭的?”   “那倒没有,你见过吃国家饭的女人嫁给跑货车的司机?”宁津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也没再提搭伙做倒爷的事了。   休息过后开车上路,驾驶室里只有老王跟宁津,老王垮着脸训他:“你还怪不知足,现在一个月捞到手里的钱快赶上过去一年的工资了,还在想要赚快钱。前两天发的工资你给我拿来,我给你保管着,等苏愉回来了你一起给她寄过去。”   宁津斜眼瞅他,咂嘴道:“老王,你要不是姓王,我都怀疑你是我大舅哥了。”   “少贫嘴,你别有花花肠子,我俩搭班了这么些年,挣多挣少都有数,你家又没出过事,攒下来的钱不少了,你可别冒险,影响孩子的前途了你就是悔青肠子都没用。”   “我俩现在干的跟车厢里坐着的人有啥区别?我俩是偷着运人,他们是偷着运货,真要说起来我俩的罪还重点。”宁津反问他。   老王语塞,也不废话,伸手说:“你把钱给我。”   “说真的,我看他们这挺赚钱的,而且我看这政策一天天的松了,再过个一年半年的说不定国家也不管倒爷,那时候我俩可没外快了,趁现在抓住机会再赚他一把。”宁津像是没看到伸过来的手,顾左右而言他,还想说服老王跟他一起,想赚大钱就要冒险。   “没外快了我也知足了。”他已经给两个儿子新盖了屋子,用料实又敞亮,而且他年纪也不轻了,再过个四五年眼神不好了他也不干了,免得把命赔在了车上。   “那我自己干,我小心点就是了。”他得为以后做准备,一个人住冷锅冷灶的,家里清冷的他都不想回去,他这两年多赚一点,等儿子毕业了,媳妇工作定了,他也不在这儿待着了。   “不知足。”话尽于此,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老王也不再劝。   宁津跟着老矛一起下车,跟他一起去认路进货,下车的时候身上揣了四百五十块钱,两天后坐上车就只剩三十了。   “这电子表还挺不错啊,看着挺好看。”老王看宁津手里握的三个表,暗暗点头。   “价钱也贵。”宁津从车座底下扒拉了一把电子表,两相对比,“呐,一块的进价跟十二块的进价,不过这三个我不卖,我要带给我儿子,再给苏愉一个,过个新鲜瘾。”   带回去后他没在镇上卖,骑自行车去了县里,找了小星,在高中学校兜卖了一大半,之后去了东北,他仗着他不是这儿的人,直接去家属院卖,半天就卖光了。   从南跑到北,单单是卖手表他都赚了一千多,给儿子买的手表也没时间送,索性卖给了更稀罕它的人,他又在这边买了五百的红肠带回乡卖。老矛那边的货也都是他在往回捎,老王眼睁睁看宁津赚的盆满钵盈也忍不住了,跟着宁津一起买当地的特产在南北买进卖出。   “这么多钱?”苏愉数着存折上的零,瞅靠在椅背上得瑟的男人,肯定道:“你当倒爷了。”   “没意思。”宁津收敛了脸上的笑,“你就不能多猜几次?惊喜点,高兴点,蹦跳到我身上来?”   “你儿子能满足你的要求。”   谈及儿子,宁津说:“计划生育大范围的铺开了,你大姐急着要让她儿媳妇赶紧生老三呢。”   “不是已经有儿有女了嘛。”苏愉摇了摇头,“孩子又不是猪崽,家庭条件不好生多了孩子也遭罪。”   “你大外甥在罐头厂上班,每月有工资,比一般家庭条件好多了。”   “不谈他们,他们有爹有妈又都是大人,不用我们操心。”苏愉走过去坐他腿上,让他操心她,“我快毕业了,快要分配工作了。”她瞅着他说。   宁津点头,盯着她后脑勺没说话。苏愉别过头正对着他脸,试探道:“可能我会分配到别的城市去。”   “没事,等我不想跑车了,我就去投奔你。”   “那我要是去了西北,你会生气吗?”   “我生气你就不去了?”他捏住她的下巴问。   苏愉吭吭哧哧不说话,捧着他脸亲他嘴巴,一下又一下,故意发出响亮的么么声。   “我都要变成啄木鸟了。”她贴着他嘴唇含含糊糊说。   宁津垂眼看她,算了,到哪工作都是工作,每个城市都是陌生的,随她意吧。   “你去打申请吧,但西北我应该是不会去的,路不好走,而且你在沙漠里我去了也找不到你。”他妥协说。   “我回来找你。”苏愉抱紧他脖子,黏糊糊的贴他耳朵说:“宁津,我好爱你,你也太爱我了。”   男人上一刻还绷着的脸立马有了笑纹,“谁爱你了?真会往脸上贴金。”他硬梆梆地说。   “你爱我呗,你是个大肚量的男人。”她毫不含蓄地夸他,当然,这也是事实。   “你就天天给我灌迷魂汤。”他摸着她始终没留长的头发,问:“你什么时候给小远平安说?”   “工作分配下来了再给他俩说,原因不让他俩知道。”苏愉继续说好听的话:“你我夫妻一体,像是工作和买房,我只需要征得你的同意,我都不想管他俩,哪会让他俩管我。只能你管我,陪我到老的人是你,等他俩结婚了就给赶出去组成小家,我俩单独过逍遥日子。”   “我可管不住你。”宁津整个人被好听的话泡的迷迷瞪瞪的,真诚地说:“只有你管我的份儿。”   檐下的椅子上垒了两个人,情绪从激烈到平缓,宁津摸着她有些出汗的背,眯眼瞅向院子上空,觉得苏愉描述的生活也挺好,没有儿子打扰的生活平静又安逸。   *   “老师,在分配工作之前可以申请想去的城市吗?”苏愉问正在办公的老师。   “咋了?你有偏好?按说是不能的,除非你在教育局里有路子。”顾老师打开抽屉,抽出一封信递给她,说:“你前脚刚从防护林里回来,后脚就有人送信过来了,想要你去那里工作,你要是也偏向那里就不用操心了,教育局那边估计也收到信了。”   “我想去西北。”   “西北?”她惊讶,犹豫了一瞬,还是劝道:“苏愉,你是在林业养护种植方面有很高的天赋,但沙漠里的工作你还是不要一开始就过去,你现在在业内没有名声,而且国家对西北治沙的支持力度不怎么大,你这一毕业就过去,要是做不出成就,基本上不好再往其他地方调,那很可能就是在沙漠里折腾到退休了。”   再有天赋你得让人知道你有个天才的头脑,有了声望才方便你更好的发挥作用,鹤立鸡群得让人知道你是鹤的身份,不然就是腿长的怪鸟。   “我觉得你去沙漠有点可惜了,那边的种植环境我们也都知道,短时间里不好出成绩。”她算是给苏愉说了掏心窝子的话,苏愉今年也有四十了,中年人的时间最金贵,年岁消耗得也快。   “我知道,但我今年四十了,要是再在别的地方度过几年,我担心我在退休前达不到我想要的成果。”苏愉把信纸摊在桌子上,手指交叉问老师:“老师,你能帮我周转一下吗?把我的意思转达给学校的领导,我想去西北。”   “这个没问题,大家都躲着不想去,你肯定能如愿填这个坑。”她有些生气,但也不想再劝,苏愉要是个二十岁的年轻姑娘还能说是年轻气盛,有理想主义精神,自己还能好好跟她掰扯。但她现在思想已经成熟了,即然她不听劝,那就随她去吧。   就是有点可惜。   工作派遣结果下来后,小远平安还没放假,苏愉等他俩放假了一起回乡。   “妈,你怎么分配到西北去了?”小远拎着派遣单反复看,有些怀疑地问:“妈,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没有,我这好人缘咋会得罪人。”苏愉说:“我的专业本领够硬,教育局就把我分配到祖国更需要我的地方去。”   “真的是这样?那我毕业了岂不是也要去沙漠植树种草?”   “美得你,你比我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苏愉笑他臭屁。   小远嘿嘿笑了两声,“我是比不过你,但比得过我们班里的同学啊。”   平安屈着腿蹲着沉思,看小远已经算是接受了这个结果,他有些不忿地挑拨:“妈,别去了算了,大不了不要铁饭碗,你就是随便找个工作也比去沙漠吃沙强。”   “胡说八道,我又不是一辈子住沙漠里不出来了。”她看两个孩子都觉得不公平,稍稍透露她的态度:“沙漠我去过,我觉得还挺不错的,这分配的工作我不排斥。”   “那、那我们咋办?还有我爸,我们家四个人就要分三地过活了。”   “原来你不想我去西北是为了照顾你们父子三个?你跟小远又不是吃奶的年纪离不开妈,我出门工作怎么了?非得守着你们才行?”苏愉冷脸问。   “我是觉得我们这家不像家。”平安脸撇向别处,闷声闷气地说:“你看看,我跟小远不在一个学校,你之前不在家我爸来了也不来看我们,你明年又要去西北,见不到你也见不到我爸,你跟我爸也见不到面,那还有什么意思?”   “我要是没考上大学,这三年你就不离家不上大学了?平安你好好反思你这是什么怪想法,你同学上学是都有爸妈陪着?他们离了爸妈的生活就没意思了?”苏愉理了理衣袖,对两个儿子说:”我肯定是要去西北工作的,我是独立的人,人身自由,思想自由,我单要看看你俩离了我是吃不进饭还是喝不进水。”   她瞅向满脸不高兴的平安,继续激他:“想要人陪着就赶紧谈恋爱娶媳妇,媳妇才能陪你一辈子。你爸都对我的工作去向没意见,你个小崽子倒是来挑理了,你可没这个资格。”   “我咋就没有?你是我妈,你肯定要先考虑我们的。”他看向小远,寻求帮助:“小远,你说是不是?”   苏愉没等小远说话,走过去揪住平安耳朵,暴力欺压:“是个屁,我是你妈之前就先是苏愉了,我肯定是先考虑我自己的意见再考虑你们的。”   “那你考虑了吗?”小远小声问。   “考虑了啊,我儿子不仅断奶了还成年了,我可以隐退了,不然你说我时刻守着你们的必要是什么?就为了你们喊妈的时候有人应?”   小远不说话,他也想不出来,她在这里的时候他要是想见她了,多上层楼就能见到,他心里就特别满足。“西北好远啊,我想见你了怎么都见不到。”   “明天我去拍两张照片给你俩,想见就见。”   小远瞪她,他又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去工作的又不是蹲监狱,我可以时不时的来看你们,就像前几年你爸一样,一个月总能见次面。”她斜楞着平安,“你可别双标,你爸这样可以,轮到我你就不满意了。”   “满意满意,我特别满意。”他呲着牙假笑。   “满意就行。”她也不需要他真心实意的满意。   今年回家过年,二丫姐弟三个是不回去的,她来要老中医的地址的时候才知道苏婶的工作分到西北沙漠去了,第一反应跟小远一样,“婶,你是得罪人了?”   “看你们心理阴暗的,我是能者多劳,去祖国最需要我的地方。”苏愉把晋城老大夫的地址写给她,自己在西北的地址也给她,“有事了给我写信,这是我的地址。”   “噢,好。”二丫还在愣神,觉得这工作分配的太不靠谱了,她一直以为苏婶会分到林业局的。   “我是喜欢沙漠的,等你毕业了可以去看看,傍晚的时候,沙漠看着特别雄浑壮阔。”苏愉又解释了一遍。   “你喜欢啊。”二丫小心瞥她,心下嘀咕这工作怕不是她自己申请过去的。   “钱够不够?看病是要紧的事,我给你拿点钱备着?”苏愉问。   “够了,我攒的有三百多了,我姐的工资也都攒着呢,肯定够,婶你别给我拿。”二丫推开她的手,逃命一样往出跑。   六个人一起去火车站,二丫姐弟三个中途下车转车,带着紧拽着她衣摆的大姐跟小弟再搭乘火车,下了火车坐客车,问了不少人才找到老中医家。   “你男人没过来?”中年大夫问大丫。   “我离婚了,因为不生孩子离的。”大丫胆战心惊又期盼听到好消息,六七年过去了,她总盼着身体已经养好了,那就不用再花钱吃药了。   “大夫,是有啥不好的事吗?你给我说,我是当家人。”二丫出声说,她手紧紧捏着小虎。   “你姐以前怀过孩子,但是流掉了,你是不是不知道?”他问大丫,又说:“流产了你也没养,挺糟蹋身体的。”   二丫看向她大姐,大丫也看她,一脸懵。   “那流产是什么样子?我只知道我姐来月事了时间特别短,量也非常少。”二丫第一次跟一个男人说女人的私事,羞怯的牙齿打颤还逼着自己硬说。   “流产流下来的血块是硬的,说是血块更像是血肉模糊的肉块,而且出血量也大,有没有这种时候?”他看向大丫。   “有。”大丫点头,“我有次快两个月没来那啥,但那是秋收的时候,我以为挑稻子累的。”   大夫点了点头,之后又给二丫把脉,让大丫先出去等一会,“我等会儿给你施针针灸,你出去活动一下,扎针了要近一个小时不能动。”   等大丫出去了,他才对二丫说:“我看你姐精神挺脆弱的,我就把她的身体情况给你说了,她不能生了。她本来就身体瘦弱发育的也不好,流产后还没修养,听她那意思流产了还在担挑子,身体再好的女人也经不住这般操劳。至于流产后有没有流干净这我也说不准,血块没流干净就会干在子宫里面。你懂我的意思吧?她宫寒特别严重,不会再怀孕,而且如果以后的生活太劳累,寿命也会有影响。”   不知道是不是晋城的冬天特别冷,她坐凳子上有些发抖。二丫点头,说:“别让她知道,我怕她精神失常再疯了,她特别想生孩子。大夫,你待会儿给她开药吧,补身体或是其他的,先给她喝着。”   “她本来就要喝药调理,不仅她还有你,你也宫寒,冬天别再用凉水洗衣服洗菜,我待会儿再给你们开泡脚的中药,熬煮之后可以洗澡,也可以泡脚,一年四季都泡,泡澡最好,买了大浴桶泡,你年龄也不小了,越早治越好,没治好再怀孕也保不住。”   “好。”   “好害怕。”小虎捂着眼睛坐在凳子上看大姐二姐满身插的都是银针,他都不敢看。   大丫僵着身子不敢动,有尿也憋着,连话都不说。出了中医馆,她提着中药包,苦着脸说:“二丫,能不能只喝药不扎针,太吓人了,比我手还长的银针直溜溜的戳肉里,拔罐流出来的血都有一碗了。”   “就扎五天,之后就不扎了。”二丫沉着脸说。   但只扎了三天就变天了,满天的大雪不适合扎针,姐弟三个准备离开。走到搭车的地方车刚走,都还看得见车屁股,二丫就跑着招手,小虎跟大丫也跟着后面跑。   车没追上,二丫累的扶着腰大喘气,说:“算了,我们往前走吧,等后一辆车赶上来了我们再坐,车钱也少一点。”   “行,走起来暖和,站着可太冷了。”小虎一听车钱可以少一点,他就快步往前跑,嘴里念着:“我省了一分钱,又一分钱,马上又一分钱了。”   二丫被他逗笑了,看大姐也跟小虎一起疯,比着谁走得快,她想这样也挺好的,依大姐这种情况,生个孩子下来也是大人小孩都受罪。而且她自己都糊里糊涂的,哪能指望她教孩子什么,生出来养大最多也是让孩子不饿着肚子。   “姐,你快过来,这里有个娃娃,看着好像是已经冻死了。”小虎大声喊。   二丫连忙跑过去,孩子已经被她大姐抱起来了,还敞开了衣裳给捂在了怀里,对二丫说:“还活着,还有气儿,手还在动呢。”   二丫有照顾小孩的经验,她把大丫衣服扒开一看,恨声骂道:“遭瘟的,大雪天的都不给孩子穿个衣裳。走,赶紧再回去,要看大夫。”   孩子估摸着有一个月大,就用包被随便裹了扔在雪地里,被大丫贴着肉捂了一路,嘴唇的紫色才退了下去。   “报警吧,应该是谁故意丢的女娃。”大夫看着妻子怀里哭着喝奶粉的娃,他带着二丫去报警。   其实情况大家都知道,这是想生儿子的人家故意扔掉的,扔在荒天野外的雪地里压根就没想要她活过今天,要不是被大丫姐弟赶了个巧,这娃娃现在就已经断气了。 第115章 115 各人发展   事情如猜测的那般发展, 这个小婴儿找不到抛弃她的父母,年纪太小也不可能是拐卖的,人只能被警察抱走放在警局里先养着。   “那个、这娃之后怎么办?”大丫忍不住问抱娃的女警察。   “如果没有生命危险了, 也没父母找来, 我们就把她送去儿童福利院。”   “可以领养?”她紧接着追问, 眼睛盯着襁褓的小女娃身上,袖子被二丫都要拽裂了她都没回头看一眼。   “可以。”   “姐,我们该走了, 再不走要错过最后一趟车了。”二丫提醒,拉着她姐的手往外面走。   大丫眼巴巴地看着警察抱孩子离开, 她吞吐了好久,走路慢吞吞的, 腿僵直着不愿意打弯。   “车要走了,大姐二姐你俩快点。”小虎急的乱蹦, 拐回来拉住他大姐的另一只手, 扯着她往前跑, 嘴里说着:“大姐你快点,是不是走累了?等坐上车了就能歇了。”   离车越近她越紧张, 心里蹦蹦跳,她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孩子贴着的触感, 前襟鼓着空荡荡的,就缺个孩子裹在衣服里。   二丫越走越快, 想赶紧把她姐推上车,就怕她脑子不清醒提出疯癫的要求。眼见要绕过车屁股了,大丫甩开小虎的手但没甩掉二丫的,她往雪地里一坐,“我不走, 不坐车。”   “起来说话,你忘了大夫说的你不能受凉?”二丫扯她起来,大丫顺着她的劲儿屁股离了地,但还是蹲在地上,手夹在腿弯不给拉。   “我想养我捡的娃。”她闷头小声说。   “啥?想回家?那就赶紧坐车。”二丫打岔,试图打消她再说出口的勇气。   “不是,我想养我捡回来的娃。”她又大声喊一遍,看车上有售货员在收钱卖票了,她防备地看了眼身前站着的两人,起身拔腿就跑。   “大姐,你站住!回来。”   不,越喊她跑得越快,最后被小虎扯住的时候,最后一趟班车已经发车走了。大丫满心欢喜地扶着膝盖喘粗气,呼出来的白烟跟另外两股白烟消散在这片有车辙的雪地里。   姐弟三人又回到了住了四个晚上的招待所里。   “我不同意你养那个孩子。”二丫斩钉截铁地说,她看着抠着床单不说话的大姐,反问道:“你快三十了,再养个孩子,哪个男人娶你?”   “不娶就不娶,我不稀罕,我自己带娃过。”大丫犟着性子说。   二丫听闻一顿,她咽下继续劝诱的话,若有所思地问:“你不想结婚?只想养娃娃?”   “嗯,结婚不好,有婆婆打,吃饭吃不饱,活儿天天都做不完。男人也不好,脚臭,睡觉打呼,跟我摇床的时候我还疼,我越喊疼他越用力……”   “停!别说了,我不想听这些。”二丫猛然听到这不知羞的话有些脸红,她没想到大姐竟然会不想嫁人,“但你才离婚的时候不是还天天往那男人家跑嘛。”她不解地问。   大丫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扭捏地说:“我觉得现在过的挺好的,跟你跟小虎一起过,没人打骂我,小虎还会帮我做饭喂鸡,我洗碗洗盘子还有钱拿,我就不想嫁人了,想嫁人都是以前的想法了。”   二丫哑然,她看着变得开朗不少的小弟,又看看想法大变的大姐,她一直以为大姐还是那个傻大姐,现在看来她们姐弟三个都有变化。   真是钱是穷人的胆。   “但是,你一个人怎么养孩子?你的工资花的只剩八十了,养了孩子你怎么去打工怎么赚钱?没钱你怎么养孩子?”二丫还是不想同意,她一直想的都是把大姐带出来治病,病好了找个男人给嫁了,自己也就不用再操心了。这要是她不嫁人还养个捡回来的还在吃奶的小孩儿,一旦出个啥事,责任又落在了自己身上。   “我可以带着娃一起去打工,我干活的时候她睡觉,她哭了饿了我抱起来哄,不耽误干活。”她话停了一会儿,又续起来继续说:“我这病不就是不生娃嘛,我有娃我就不治了,我不喝药也不花钱了,钱都留下来养孩子。”   二丫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脑袋里乱糟糟的,她一方面觉得大姐说的对,小虎也是她这么给养大的,她十几岁的时候就能拉扯大一个奶娃娃,现在大丫快三十了,又能自己赚钱,按理来说,养活个娃娃不算事。   但是就怕万一,她怕捡回来的娃不健康,怕在雪地里冻的有病根,怕大姐再病了,到时候没人接手,大的小的都落在了她头上,有个小虎她已经觉得有压力了。   “不嫁人好,不嫁人跟我住一起。”小虎在一旁听了这么久,拍手赞同道:“那就把我们捡回来的娃娃带回去我们自己养,我带她玩,教她认字,大了也给带到学校去,就像二姐照顾我一样。”   二丫瞅了他一眼,这还是个喜欢热闹的孩子,只看得到眼前,她无奈地说:“我再想想,先睡吧,我都困了。”   最终还是二丫妥协了,她之前还愁大姐不能生育怎么给她说,现在她自己提出来养孩子不看病吃药了,她索性就顺水推舟,跟她讲明说:“你养了这个小丫头你就别后悔,如果你不再吃药病就治不好了,那你以后就不能再怀娃了。”   大丫很随意地说不生就不生,生娃还要嫁男人,跟男人过日子还不如跟二丫小虎一起过。   “那就去到警察局登记,按收养步骤办。”二丫一锤听音。   她没结婚,大丫也没结婚,这孩子只能实打实地说是收养的,不然户口都办不下来。而且也瞒不住啊,她们出门还不满一个月,在熟人面前压根编造不出孩子是亲生的合理理由,除非是回平丘镇。   小丫头二丫取名叫巧缘,张巧缘,要不是她们下雪天赶不上车也遇不上她,碰巧救了她一命,也成就了一场母女缘分。大丫上手很快,抱到手就自称妈了,她跟小虎适应良好,二丫就不行,一看她大姐那慈爱的样子她就头皮发麻,太突然了,她有些不适应。   她们姐弟三个就小虎在村里认识的人还多一点,这突然出门了小半个月回来就抱了个女娃,有人一打听说是收养的,而且收养的还是个女娃也就没多大兴趣,提一嘴就抛到了脑后。   苏愉还是看到二丫给她写的信才知道这事,她年后直接从家里出发来西北林业局报道,没回东北。看二丫信上惊叹她大姐的变化,苏愉也是诧异,只想养孩子不想结婚的思想还挺先进。   她觉得这于大丫来说是个好事,以大丫的情况,就是嫁个男人也是个不怎么样的男人,再拖上男人身后的老人,说不定男人还是二头婚带的有娃,那生活可真没有现在滋润。   现在不婚养个小姑娘,二丫附加的隐形压力就大了,但如果不出意外,二丫心贴心的亲人也多了两个,小虎以后不好说,但以大丫的心性,她肯定是听二丫的话,对二丫是没坏心的。   苏愉就这么在沙漠里暂时扎了根,天天用头巾包裹着头、带着手套在沙漠里种草,埋稻草桩子,空闲时间就跟着会认路老师傅出去转悠,记录这里的环境变化和土质情况。每隔三天会有吉普车出沙漠装饮用水回来,顺便去邮局捎上每个人的家信。   “苏愉,你家人给你寄的有东西,我看外面标注的是照相机。”吕工喊,把一个盒子递给苏愉,之后又从车厢里搬出来两个包裹,这也是苏愉的。   “怎么给你寄这么多东西?都是你家里人寄的?”他问。   “对,是我爱人和两个儿子。”苏愉满面笑容的查看,把三封信给揣着兜里,包裹和盒子都往她住的小屋里面搬。照相机是她让宁津从南方给她买来的,跟照相机装在一起的是两条薄棉围巾,还有一罐擦脸的面霜。   小远跟平安寄包裹还各寄各的,小远寄来的是红肠和巧克力等耐吃的熟食,还有罐头之类的。平安寄的应该是他自己动手做的,一把锋利的小刀和能折叠的拐杖,下摆是分叉的,按他信上说的:听闻沙漠里蛇多,这两样是给母亲大人防身的。   红肠苏愉拿了两袋出去中午加菜,其他的她都留在屋里自己平时不想做饭的时候填肚子。   “你买照相机干嘛?”彭立问。   “记录,给我们自己看,也是为了给外界看。”苏愉打算以后出门了就拍些沙漠里的景色,荒芜的、壮阔的,以及植树种草前后的景象,凡事都是有对比才有变化。   “我们这里种的草,一年的长势还不如外面一个月的,如果自己不宣传,不让外人知道我们的艰难,那我们在外面的人看来就是混日子混工资的蠹虫。很多人都不了解沙漠的情况,也不了解植树种草的难处,我打算每月写篇稿子附带照片投稿,营销我们自己,也吸引更多有志之士来出份力。”苏愉说。   彭立笑着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他看来写稿登报就是邀功或是叫苦,反正他是做不出这事来,但相机已经买了,还是人家私人的,他只能说:“随你,你不嫌麻烦你就弄,稿子中选的稿费也由你自己得。”   可不止稿费这么简单,她要的是长久的影响,她照的这些照片都是治沙成果的证据,以后要是有哪个王八蛋敢把她跟他们风吹日晒好不容易侍弄长大的树给砍了,她非把他搞的名声烂大街。   苏愉遵守她来西北之前允下的承诺,每个月都约时间回东北去看儿子,往往在她到之前宁津已经先到了。他们父子三个嫌她能待的时间短,但她给自己放假的行为已经让她的同事有了意见。   八月份的月末,老吕开车出去的时候,苏愉收拾妥当准备搭车出沙漠,刚开车门就被人喊住了。   “苏愉,我们这都在跟沙土打转,你这每个月都外出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她直问老五。   “你说有什么不好?都是拿国家工资的,我们天天累死累活的,你倒好,跟来旅游的似的,还每个月都外出探亲,我们要都像你这么干,那还治什么沙?天天跑出去好吃好喝算了。”   苏愉笑了下,进屋从箱子里拿出她的工作资料,递给老五后说:“老五你看看我的工作内容是什么?是组织、协调、指导和监督沙土地植树种草进度。如果放在厂里我就是个有名目的小领导,放在村里我就是技术员,你是见过领导下场干活还是见过技术员在秋收春耕的时候下地抢收啊?我除了休假的几天,我哪天不是跟你们一起种草然后剁稻草往沙里埋,我做这些活儿的时候怎么没人出来说:苏愉,这不是你干的活儿,你就站一旁看着就好了。顶着太阳喊下工的时候你没漏了我,草种下不知死活的时候你第一个喊的是我,我领的两份工资啊?”   苏愉话落地后,现场一片安静,老吕打破沉默的氛围,挠头说:“苏愉,走,我送你出去。”   “等一会儿,我话还没说完。”她抽走老五手里的工作分配证明,折成巴掌大的纸块装进包里,女王似的昂首环顾一圈,淡定地说:“我是跟你们一样有报效祖国的心,也有治沙的热情,不然我不会主动申请来西北。但我是大学毕业生,我头脑里装的知识它不允许我单单做一个埋头种草的苦力,我要做的是统筹全局,做好预测和后续防范,在你们有人问我西边和东边沙土地哪个湿度大、哪个土质好、哪边适合种沙棘哪边适合种小草的时候我能给出准确答复并能承担责任,我付出的心力对得起我每月三四天的休假。”   她说完就上车,一副不再多谈的样子,老吕也识趣不提,跟往常一样,两人说好四天后她坐他的车再进沙漠。   苏愉带着她写的稿子跟两张照片先去了邮局,装进信封里填上新绿意报刊的地址给投进邮筒里,然后搭车去了火车站,坐上前往东北的火车。   回来后她满面春风,跟人热情打招呼,完全没有前几天还争吵过的样子,要不是当时在场的人多,他们还以为是做了场梦。   她还是按照跟往常一样的行动计划做事,该去植树种草就去,该剁稻草就剁,该埋头钻屋里写报告写论文还如常写,就像那场争吵没发生过一样。   但还是有效果的,至少现在没人阴阳怪气她,也不再有这个那个让她帮忙打下手的事发生,她写论文的时候也没人敲门问她是不是闲着在睡觉了。   真是人善被人欺,不发威就有人拿你当软柿子捏。   有树满坡在,苏愉对植物的生长情况判断的十成十,种下去没能成活的小草和灌木在有死亡迹象的时候就给拔/出来重新补种,植物是缺水还是病虫害也都判断的准确。一年下来,苏愉已经奠定了她的领导地位。   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是小,苏愉先跟树满坡学,等不用它指导的情况下就能判断准确七成后就把技巧写下来教共处的同事们,还不忘给小远寄过去一份,大家一起学,学会了可以教其他人,那也不用逮着她一只羊使劲薅。   年末,新绿意报刊登发了关于西北治沙的成果,报道的内容全来自苏愉的投稿,从年初的荒寂沙土地到年末的点点绿意汇成的绿海,看着欣喜又可笑,草苗苗瘦弱的看着是真的很可怜。有人谈论说一年的成果还不如他撒了麦种一个月的长势好,也有人怀疑那手掌高的小苗苗能不能挡住漫天的风沙。   看着报纸,沙漠里的众人暗骂说这话的人脑子被驴踢了。“把这里的沙土运到他家地里,他要是撒了麦种能出苗,我喊他祖奶奶都行。”老五愤声大骂:“格老子的,路走的没多少,话倒是说的大。”   “苏愉,你看要不就别投稿了,他们也不懂,我们辛苦一年的东西成了他们嘴里可有可无的了。”彭立建议。   “嗐,他们不懂有人懂啊,现在不懂再过两年能还不懂?我们要是不宣传,十年后这里就是有千倾参天大树,他们也只会惊叹:哇,树的生命力真顽强,在这贫瘠的沙土地也能发芽生长,还长这么粗壮。”   其他人被她阴阳怪气的语气逗笑了,但想想她说的,要真有那一天被人抹去了他们的功劳,可真是要气的去撞树。   外界没见识的讨论声不止,对沙漠有了解的人忍不住下场科普,前期贬得厉害,现在动静闹大了就开始有人夸。   引来了懂行的人,沙漠里治沙人的工资难得的上提了一个台阶,苏愉也在林业局领导心里留了个好印象。   之后苏愉再投稿就掺杂着趣味性的日常或是沙漠里难得的奇观和昼夜温差的介绍,贴近生活又开阔眼界性的介绍让她十次投稿六次都能刊发出去。   到了85年春,苏愉已经来西北三年了,她在沙漠里植树种草取得了比较显著的成果,学术上写的两篇论文也过了审,已经进入了实验验证环节。这年春天,她升职了,成了西北沙漠治沙部门的一个小科长,在调回林业局和继续留任的两种选择下,她选择了继续在沙漠里工作。   现在植树种草刚有进展,她想发展经济作物种植,比如沙枣、肉苁蓉、芦荟、生石花、仙人掌……   人在破坏环境,环境想变好也离不了人,现在植树种草的都是环境保护爱好者,全凭一腔热忱的心又能支撑多久,而且人数也少,不足以大范围的改造沙漠恶劣的环境。经济是第一生产力,钱是最吸引人的,这里有了经济作物就会吸引人来种植,想要获得良好的收益就必须得治好周围的环境,有带动效应才是最好的。   这时候小远跟平安已经本科毕业一年半,两人都在读研究生。平安最先有这个打算,他觉得他大学快结束了脑子还有点懵,很多都不懂,又喜欢学校里的环境,他就申请在本校继续读研。小远是受他影响,又有苏愉劝说,他也考了研究生,跑去了首都。   苏愉是有树满坡这个系统在,所以敢大学毕业了就深入沙漠干起了实操,小远不像她,林学也不是简单的专业,他现在出来工作挺吃亏的,还不如趁着年轻继续深造,反正他也没厌烦大学的生活。   二丫已经在工作了,她写信给苏愉说她有些后悔,她该跟小远平安一样继续读研的,她有同学是出国留学了,其中就有闵旻,闵旻跟她来信说外国的法律体制比较健全,还给她寄来了好几本书,她越看越觉得自己懂得少。   她们这些从平丘镇奔向东北又散落各地的几个人发展的都挺不错,她事业有成,小远平安学业有成,二丫对前路迷茫但也有收获,大丫有了女儿,小虎的成绩也挺好,宁津凭着司机的便利做倒爷也赚的盆满钵盈。   而一处老屋里有个男人也在省吃俭用买报纸,他床底下积累的全是新绿意报刊刊发的报纸,每一份报纸上都有苏愉的投稿,在夸苏愉的版块都有他恶毒的咒骂。但他也只能咒骂,他在劳改农场关了五年,出来后妻女跑的不见踪影,房子也被卖了,钱财一分都没有,最终写信给爸妈把他接回去,但他身体已经废了,五年高强度的劳作压垮了他单薄的身子,心理上的隐疾让他上茅厕都要背着人,终日躲藏在乡下老屋种地赚点活命的口粮。 第116章 116 父与子   “我给三姐家买去了个洗衣机, 给两个老的洗衣服用。”人老了要是想身上干净就必须勤换勤洗,三姐又天天在地里忙活,哪有时间天天洗一堆衣裳。怕三姐三姐夫对老两口有意见, 他从南方买了一台洗衣机拉了过去, 指明了说是给老爹老娘洗衣服用的, 当然,如果大人孩子不嫌弃,也随他们用。   “我爹我妈现在都不喊你喊小宁了吧, 恨不得你姓苏,女儿比不上女婿的地位高了 。”苏愉揶揄他。   “应该的应该的。”宁津觉得这是小事, 就凭之前带老头去看病前,老丈人担心女儿有外心指点他辞了工作去跟妻儿团聚这片心, 他多为老丈人考虑一番也是应当的。   他看了眼苏愉,觉得如今这样挺好的, 如果三姐两口子不耐烦老两口了, 那他跟苏愉也有麻烦。如今她扎根在西北, 两个儿子也在大城市,他自己更是东西南北的晃悠, 哪能照顾八十出头的老丈人跟丈母娘,还是花钱买太平好。   “洗衣机不算贵, 要不是你那边缺水,我就给你也送过去一台, 不用手洗,人轻松了。我下一趟过来往家里搬一台,平安有脏衣服脏床单都可以拿回来洗,就是小远吃亏,他在首都住学校里, 我们在首都也没房,洗衣机买了没地儿放。”   “那就在首都买房。”苏愉立马说:“你不提我都忘了,我之前就打算去首都买房的,有想法的时候总有其他事给耽搁了,我下一次出沙漠我们直接去首都买房。”   男人直直地望向她,这是想一出是一出?“你说真的?”他问。   “真的,你觉得我俩退休后住哪里合适?我觉得首都就很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那里肯定好,不管是交通还是医院设施肯定是顶尖的。而且以后房价肯定涨,我们要是不想住,等房价高了再给倒手卖了,反正亏不了。”她知道未来几十年首都的房价如何暴涨,现在手里又有钱,还不如趁着便宜去多买几套,坐等退休后拿着拆迁款去四处旅游。   “那就买吧。”宁津觉得苏愉是大学生,又是国家部门的公职人员,她的分析和预感都是有准确的风向依据,最重要的是钱都在她的存折上,是存着吃利息还是买房置业都是她说了算。   既然下个月要去首都,苏愉离开后他也不再多留,开车南下,赶在下个月见面之前把洗衣机给运送到东北的房子里,解放儿子洗衣服的手。   “我来安装,我就是跟机器打交道的。”平安拦住他爸,自己弯腰蹲在地上接水管,理顺接电口的线。   “爸,你这次来了待几天?”   “两三天吧,你这几天回来住,我都好几个月没见到你人了。”宁津蹲在台阶上看身体修长又结实的儿子,问:“你这半年忙啥呢,每次来了都见不到你。”   “我在忙课业啊。”平安给洗衣机插上电,看机子亮了,他回身看着老爹说:“爸,我想当军人,以后的工作应该就是直接对口国家需求的那种。”   “当兵?”   “不是,我是技术入伍,户籍会转成军籍,以后就是国家哪里需要我,我就往哪里去。”平安打量他的脸色,担心他不同意。   “你妈怎么说?”   “我妈还不知道,信刚寄出去两天,她估计还没收到。”平安看向眼角已经有皱纹的男人,说:“我是真的想成为一名军人。”   “那就去呗,你妈肯定支持你,她就是个在一个地方呆待久会心生厌烦的人,你工作的地点不固定她肯定不在意。”宁津看面前的小伙子心生自豪,这么优秀的男子汉竟然是他的儿子,二十二年前他初当爸的时候没敢想过他的儿子会这么有出息。   “那你怎么看?我以后在家的日子肯定不会多,像几个月见不到我人的情况不在少数。”   “陪我到老的主要是你妈,如果你妈是我穿的衣服,你跟小远就是衣服上的两个兜,有了好,没有就是不方便一点,但影响不大。”宁津难得的文艺了一次,他觉得此时的氛围罕见,压抑着忍不住上挑的眉,继续沉声说:“我记得你还小的时候给你妈说想当警察,我一直以为会有个警察儿子,然而你高考没进警校,现在有了当军人的想法,我就觉得我家合该出个有军籍的娃。我有个为国家效力的儿子我特别高兴,爸支持你,不用担心养老陪护问题,我跟你妈年纪不大,身体又好,用不着儿子守着。”   他想到苏愉前几年要去西北的时候有说过等俩儿子成家了就给赶出去组小家过日子的话,他笑了一下,说:“你跟小远不粘妈不恋家了,你妈指定高兴地要蹦起来。”   “我就知道她有这意思。”平安无法应对他爸突来的煽情,装作气哼哼地说:“我妈去西北指定有不想跟我和小远多打交道的意思。”   “那没有。”宁津发觉说错了话,连忙解释说她要有这意思哪还用得着每个月往冰城首都两地跑,“她要是不想见你们哥俩,直接说西北事多离不开人你们也没法啊,就是坐火车去了西北你们也找不到她。”   平安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看他眼神镇定,默念了声老狐狸厚脸皮,转移话题说:“你今晚是睡小远那屋还是跟我睡?”   宁津正是对大儿子感情正浓的时候,不加思考地说:“咱爷俩一起睡,我都好多年没带你一起睡觉了。”   晚上,平安洗了澡之后把衣服泡在盆里闷一会儿,倒在洗衣机里对着洗衣机捣鼓。宁津先进屋,躺着床上有些无聊,看床头桌子上码的书上面还有本书皮泛旧色的杂志,随手抽过来,翻开一看又慌忙合上,爬到炕尾看儿子还在院子里,他靠在床头又偷摸着继续看。   “哟哦,爸你也有读书学习的心思了?”平安进门看他爸对着书看得入神,忍不住打趣了一句,但看他又惊又慌的把书扔在地上,下意识地觉得不好。   两人眼睛对上又慌忙分开,挪到地上展开的书页像是被烫着了一样急忙移开。   两人互不相看,徒留光裸的美女咬唇凄惨地躺在地上。   屋里的气氛逐渐紧绷,平安咳了一声,故作随意地说:“那啥,这是我同学来住的时候带来的,他忘拿走了,明天我给他带去。”他呆板地翘着脚左右看,动作急切地去捡杂志,手触及妖艳的美人图,捏了个角给提起来,宁津看过去时看到新页面的新姿态,顿时面红耳赤,尤其是跟儿子同处一屋。   “这东西要放柜子底层,别随意乱放,咱家又不止是你一个人在住,二丫姐弟三个要是来了看到这污人眼睛的东西可不好收场。”他板着脸教训。   “我都说是我同学的了,不是我的。”平安嘴硬不承认。   平安越发紧张不好意思,宁津这个老司机情绪已经缓过来了,他瞅着手脚无处安放的儿子,忽然欣慰地叹气:“我儿子长大了。”   平安瞪他,继续嘴硬:“不是我的。”   “有啥不敢承认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跟你亲妈结婚了。”他硬着头皮把杂志抽过来,平安不给还挨了他一记白眼,“看呗,挺长见识的,我年轻的时候也对这玩意好奇,可惜怎么找都找不到,我现在来过过眼瘾。”   “你脸皮咋这么厚?烦死了。”平安无奈,拎了把椅子坐在门口吹风,死活不看靠在炕头的人。   “有没有女朋友?”宁津合上书页问。   “没有。”   “真没有?”   “没有就没有,你别多问,要是有合适的了我会往家里带。”平安装作很有骨气,故作大声地咧咧。   他这装腔作势的样子让宁津越发能主控全场,“小远有没有这书?你俩交换着看的吧?”   “没有,是我同学带来的。”   “那你同学应该在小远的屋里忘的也有书,我去看看,内容应该不一样,我多学习学习。”他坐炕边准备穿鞋出去。   “哎呀——”平安拉长了声调急赤白脸地盯着他,“你想干啥?好吧,我承认,这是我买的。”   “对嘛,大男人了看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要对这档子事不好奇那才算完蛋。”宁津又坐回炕上,警告说:“做事要负责啊,这档子事不准乱来,你要是在没结婚之前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你就别喊我喊爸,我把你狗腿打断再给赶出家门。”   “你真开放。”平安无语地对他比大拇指,摇头说:“我们大学生没你们中年人会玩。”   “我信了你没女朋友。”宁津神秘兮兮地说。   “你出去,别跟我睡一个炕上。”平安拽住他往门外扯,人给推出去了鞋子从窗户扔出去,“真不知羞。”他对外啐一口,窗户关上了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弹腿。   他能跟小远友好地交换新资源,但对上长辈,他觉得羞臊又没脸,啊啊啊,太没脸了!!   宁津出来了也舒了口气,被儿子逮住偷看他的小黄书也是没脸,还好小年轻脸皮嫩,让自己占了先锋。   “平安,走,我带你去买东西。”第二天上午,他主动对眼神飘忽的儿子说话。   “买啥?我不缺东西,要是缺了我自己知道买。”   “不,你肯定缺,而且不知道在哪儿买最好。”宁津言辞凿凿地说。   平安跟着他进了华侨商店,看着面前的英文包装袋脸红,这果然是他不知道不了解的。   “你选,大中小号都买回去试试,选个最合适的尺寸。”宁津神情自若地嘱咐:“买两份,给小远也寄过去一份。”   “我不用这。”平安余光瞟见打量他的售货员,恼羞成怒地快走出门。   宁津也不在意,他领儿子过来主要是引路,免得要用的时候找不到地儿再酿出了大错。   “大号的我要十个,另外大号中号再各买四个,分两份包装。”宁津熟练地交代,从衬衫衣兜里掏出华侨券,然后十个大号的套装进自己内口袋里,另外八个装裤兜里。   “你什么时候走?”平安问。   “咋了?赶我走啊?不用你赶,我自己也急着走。”他看了半夜的杂志,心里正是燥得慌。   宁津回去收拾东西,把四个套扔在平安的桌上,另外四个塞进信封寄给小远,里面还有一封不准搞大女朋友肚子的嘱咐信。   人是他催走的,但他真要走了平安心里又过意不去,“你要去哪?要不我再带你玩几天?”   “儿子不欢迎我,我去沙漠里找我媳妇。”宁津出发去买到西北的火车票,出了门拍头说:“儿子,记得回屋看,桌子上我给你留了好东西。”   看他这样子,平安不用猜就知道是什么,“你赶紧走吧。”他又催他赶紧走。   目送老爸离开,平安原本打算立马回学校的,刚走两步又跺脚转身进屋,关门后从门缝里瞅他爸没再回来,他像做贼一样回卧房,捏起写满英文的小袋子仔细阅读。   “有什么好学的,步骤都写这么清楚了。”他自言自语地嘀咕,“看不起谁呢,还大中小号都买回来试试。”   但手很诚实,撕开两个袋子仔细对比。 第117章 117 少了负罪感   宁津独自去了西北, 他下了火车后先去邮局问在沙漠里植树种草的工作人员的信件有没有人来取,得知会是明天过来,他就在这附近的招待所住了一晚。   “你好同志, 你是不是在沙漠里植树种草的?认不认识苏愉?”他凑在吉普车车边跟吕工搭话。   “你是?”   “我是苏愉的爱人, 我叫宁津, 是个跑货车的司机,这几天工作清闲了就想来看看她。”宁津详细地交代,怕这人不相信他。   他一提是跑货车的司机吕工就相信了大半, 但为了防止有坏心的人流窜进沙漠,还是要确认一下:“我听苏科长提起过你, 她说她爱人开车有十好几年了,开车十分稳重, 从没出过事。不过你要是想跟我进去还是把你的介绍信拿给我看看。”   介绍信宁津拿不出来,他拿出的是厂里给他们跑货车的司机办的工作证明, 有这个证明他就能四处跑。   “你们还挺戒备的, 不过有戒备心也安全些。”   “你跟我上车吧, 我还要去拉饮用水。”吕工把工作证明还给他,坐在车上不住打量这个男人, 苏愉来这边三四年了,只见她每月都出去探亲, 知道她两个儿子在读研,爱人是跑货车的司机, 但从没见过她家里人。   “听说你是南方人,个子还挺大的呀。”吕工说。   “我不是南方人,我是中部的,长江中下游地区,离南方远的很。”宁津解释, 他在南方有人称他为北方人,在北方有人称他为南方人,有时候他说他的省市很多人听都没听过,但提及长江中下游地区他们就有大概的位置印象。   “而且南方也有高个子,我经常在南北地区跑,见过不少高个子的,虽然没有北方的多。”   宁津看的书不如吕工多,但跟半辈子驻守在西北沙漠的吕工相比,他走南闯北见识得多,两人挺聊的来,尤其还都是开车的,走到中途吕工还让开驾驶位让宁津开,他坐一旁指路。   可以看见人的生活区了,吕工佩服地说:“宁津,你这开车技术挺不错的,辨认方向也厉害,你要是来我们这里我这开车师傅都要给你让位了。”   宁津当时神色一动,心里有那么点想法,但在沙漠里住了两天,发现吕工还要跟着大部队一起植树种草、划沙地埋稻草杆他又打消了那个想法。   “感觉怎么样?”苏愉问他。   宁津强咽口水,喉咙里的干涩让他忍不住想咳,“太干了,风也大,太阳又烈,我感觉我露出来的皮肉都要绽开了。”他没来之前就知道这里的环境和气候不好,但没想到会这么恶劣,他不禁看向苏愉,看来她是真喜欢这份工作,在这里待了三四年就没见她抱怨过。   他收回大前天跟平安说的话,她不是个在固定的地方待久了会心生厌烦的人,之前在果园工作的后两年蔫巴巴的可能是她不喜欢那份工作。   苏愉望向远方的绿色,一簇簇绿色隔得很开,像是风吹散了种子偶然发了芽,看不出有人经手的痕迹。   “已经好很多了,现在刮的风里面掺杂的沙子少了许多,下雨的时候,湿润的空气里也有绿色植物汁液的青涩味儿。”两人一直走,苏愉给他指只有半指长,甚至是贴在干裂的沙土上的褐色小草,说:“这里的灌木是我们种的,草不是,草都是这些年陆陆续续长出来的。”   “看着都不太像,都像是野生的。”   “是吧,现在这边我们已经基本放手了,灌木扎根了,生态循环已经半形成了,再过三年说不定这里会出现兔子。”   “那之后呢?”宁津问:“这里治好了你们就搬走?”他想,按她现在在沙漠里野惯了的性子是不可能回去坐办公室的。   “你跟我来。”苏愉带他往另一个方向走,走了半个多小时,干裂的沙土地变成了细沙盖地,这里完全没有草生长,只有半腿高的一丛丛半绿半黄野蒿奇形怪状地生长着。越往里走,细沙从盖过鞋底到漫过鞋面,沙的深度都有半指高,草籽就是出了苗也得被沙埋地见不着太阳。   “见过南方的梯田吗?”她问。   “见过,你不也见过,之前我们冬天去南方拉水果,那边的田地不就是梯田。”   “领你看看我们北方的“梯田”。”苏愉领着他继续往沙漠里走,宁津发现之前见的野蒿形状越来越怪,张牙舞爪地支愣着。   “看,像不像南方的梯田?”   男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稻草杆像田埂一样把沙地分割成小块儿的地,一整片起伏不定的沙漠看着是像南方的梯田,按比例缩小过的,梯田里也种着细弱的小苗苗。   “这都是你们弄出来的?”他找不出准确的词来形容,只能说是“弄”,枯黄的稻草杆和黄褐色的沙子看得他眼睛犯晕,面积太大了,他没找出边际。   “怎么样?震惊吧?要不要走近去看看,这里的每块沙田里都有存活的植物。”苏愉跃跃欲试地想领他过去,向他展示她这些年的成果。   她现在像小远平安才上学的那年考了双百分,回来想展示要爸妈的夸奖,但又有矜持的骄傲,想炫耀但不肯流露真实的情绪,要让大人主动发现,真心实意地夸赞。   “看,怎么不看?这沙里面可有不少我媳妇流的汗。”宁津先提脚往那边走,走近了跺了跺脚,脱掉鞋子倒沙,说:“这边的沙硬些,鞋不往沙里陷了。”   苏愉挽着他胳膊给他介绍这稻草杆造出来的沙田可以减缓沙刮起来时卷起地面上的沙,浮沙少了地面也就硬了点。每逢雨后有人会来查看情况,而且这一大片沙田在她来之前就已经有人在造了,每日每月每年都有人从这里来来回回地走,沙石覆盖的地面也就硬实了。   从午后走到日暮,两人手挽手地回去,路上宁津问她对于平安想入伍的看法。   看平安在信上写的,苏愉猜测他毕业后很可能在国家军工行业工作,如果能力够强,他以后接触的工作都是保密的,“挺好的,随孩子的意思,就是见不到他的时间多,但只要他以后的妻子不在乎,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我支持他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她说。   “那你尽快给他回信,他估计还等着呢,我给他说你肯定支持,但他似乎是没听到心里。”已经看得到房屋和冒起的炊烟了,宁津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口。   “对了,你什么时候离开?”苏愉闻到了饭香,停步打量他,怀疑道:“你三四年都没踏入西北一步,这怎么没打招呼突然就来了?来了还像个饿狼一样,把我啃得腿根酸胀,在外面受啥刺激了?”   “你也催我离开。”男人垂眼,唉声叹气道:“我是被平安赶走的,把我赶到你这里来了还没待两天你也赶我,我又不是流浪汉。”   苏愉抱胸看他表演。   “你说话啊?”他催她给他反应。   “流浪汉是四海为家,你比不上。”她挑眉看他,脚尖踢了他一下,逼问道:“老实回答,你是不是做啥对不起我的事了?”她眼睛下瞄,又看向他。   “别冤枉我,不可怜我就算了还诬陷我。”宁津皱眉想了想,含糊说:“我看了两本年轻人喜欢的小黄书,让我大开眼界,就想找你试试我新学的姿势。”   “怎么样?满意吧?我学的招式还没用完,别急着赶我走。”他搂住她肩膀,暧昧地撞了一下,确定道:“你非常满意,我看得出来。”   苏愉抿嘴笑,忍不住咳了咳,之前两晚他技巧猛涨,她怀疑过他是去进修了,但没想到是搭了平安的东风快车。   “就这平安就要赶你走?他脸皮没这么嫩吧?”她手肘轻轻怼他,他肯定没说全。   “别看他插科打诨的时候脸皮厚,但这次是真羞涩,我也没想到。”宁津回想平安当时的反应,嘱咐她说:“今天咱们说过撂过,以后也别提,你就当没听说过,不然我怀疑没个三五年他不敢回家。”   “行,你说。”   “我给他买了避孕套,带他去买的,还跟他友好讨论了对他婚前处对象的要求。噢,我还给小远寄了封信过去,捎带了四个避孕套,让他俩都试试尺寸。”他看向她,“我做的没错吧?”   “简直太正确不过了。”苏愉给他比大拇指,真是个好爸爸,还给儿子科普性教育。她觉得他在这事方面性子就比较大胆,看得也开,比如好些年前,他也才初初接触到避孕套,但能接受把用过的避孕套给两个孩子当气球玩。   “平安要是还记得八九岁的事,他反应过来就会发现那年他跟小远吹的气球是什么玩意儿。”她有些玩味地说,可以想象他知道这事时的窘迫。   实际上平安没想到,但小远提醒他了。小远收到信时看到信封里装的外国货没立即拿出来,看到信上写的信就更不敢往外拿了,回到宿舍才拿出来看,像烫手一样给塞进了柜子深处。   之后平安来信显摆他适合大号的尺寸,还含蓄地问小远,信上说:我已经知道买这东西的地方,你需不需要我给你多寄点过去,你把你适合的尺寸给我,我用的是大号的,也不知道你用着大不大。   小远回宿舍了从柜子里翻出来小袋子,仔细看了上面的英文介绍才明白平安大意思。   “幼稚。”他笑骂,但在这事上禁不住激,撕开包装袋细致地比,觉得上面的油滑手就去洗了洗,水进入套里,奇怪的形状唤起了小时候的记忆。   他去信说他暂时用不着,不要他帮着买了往这边寄,然后含蓄地提点:这玩意也不是稀罕东西,医院卖的应该就有,我俩八九岁的时候还见到过,现在应该在某棵树的树根上挂着。   平安看到信了先是一愣,掰手指算第一次种树的年份,然后想到他在家闹着不让爸妈再生娃应该是在72年。   “白挨打了。”他敲头懊恼,爸妈一开始就在避孕,说明两人原本就有不再要娃的意思,“唉,如果我那时候好好说,指不定就能和平解决了。”   知道了这事他心里的一个包袱算是解开了,小时候胡闹不懂事,懂事了才知道那时候哭喊着不要爸妈再生孩子有多离谱。两个各自带儿子组成家庭的男女,如果孩子处不到一起去或是夫妻感情生变,两人中间又没有亲生孩子维系,非常容易一拍两散。   从他懂事以来,他都担心爸妈会各有异心,所以一直致力于跟小远好好相处,希望用他跟小远栓住不着家的爹妈。   现在还有担心,但却少了负罪感,看来他们家合该就是四个人,即使十几年前没有自己从中作梗,家里有五口人的可能性也不大。 第118章 118 夫妻团聚   “你工作是不是出问题了?”苏愉忍不住问天天留在屋里给她做饭的男人。   “没有, 怎么这么问?我还能被谁欺负了不成。”   “你在我这儿住五天了,虽然我很享受每天回来有热菜热饭的日子,但你那工作也是离不了人的, 我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辞职了。”苏愉说完补充道:“我绝对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就是担心你, 以你这些年赚的钱就是从此以后不工作了也够用,而且还有我养你呢。”   她撇腿下蹲了一下,内侧大腿肉酸胀又紧绷, 像是筋被绷直了,都是这些天夜里操劳累的。   “还是你储备的知识还没用完?”她语气不自觉地带了点求饶:“有好菜得留着仔细着吃, 天天大鱼大肉的,人的肠胃也适应不了, 你说是不是?”   她可能习惯了每月只吃一两顿大荤,现在被逮着猛补, 竟然还腻着了, 这让她忍不住怀疑这莽牛是不是吃啥东西进补了。   “你不是常说只有累死的牛, 没有犁坏的田吗。”宁津忍不住乐,递筷子的手都有些抖, “赶紧吃,吃完睡一会儿。”   苏愉瞪他, 不给他打岔的机会,追问:“你工作真出问题了?”   “没有, 我上火车之前发电报给厂里请假了,老王出了点事,我也不想换新搭档继续跑就也跟着请假了。”他去找平安之前还没请假的打算,但听平安想参军的想法后他就不打算冒险了。他懂的不算多,但也知道成为军人前要调查家里好几代人的情况。他们这跑车的, 除了对同车的搭档特熟悉,其他的同事也是一年难见几次面,除了老王,他也不信任其他人,他担心被人发现苗头再影响了儿子的前途,就请假了。   至于之后怎么搞,他还没想好。   “等你到月底休假了,我俩从这里坐车去首都看小远,去寻摸首都的房子。”   “请假了还瞒着我。”苏愉睨了他一眼,“我还担心你是受领导欺负了还是跟同事闹矛盾了,让我白操不少心。”   “谁让你不直接问我的。”男人振振有词。   “我带你去看沙田回来的路上我有没有问你?你顾左右而言他,我以为里面有隐情,顾及你的自尊心我憋了好几天。”她眼神立马凶狠了起来,直到他回忆起来才哼了一声继续挟菜吃。   宁津给她挟肉到碗里,这两天他都是开吉普车出去帮这里的人买菜买肉,顺便灌水回来,苏愉的床单被罩和穿过几次没洗的衣裳他也都给带到镇上去河边洗。   有他每天里里外外的跑,这里住的人也能吃到新鲜的水果肉菜。   “老王咋了?”苏愉问。   “邻居两口子打架他去拉架,被推攘着撞到了眼角。”他指了下太阳穴偏上的位置,说:“划了一条口子,伤口不浅,包的有纱布,对开车有影响。”   “还好没伤着眼球。”她不知该说什么,对这种夫妻打架的事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人家两口子打的要死要活的,当做没听见吧担心打死打残了人,去拉架劝攘吧,等人家和好了你个外人不落好。   “他以后估计是不敢再去趟浑水了,这次也是运气好没撞到头或是眼球,这要是抵着太阳穴撞,那可完蛋了。”   苏愉又享受了十天家务有人全包的轻松日子,到了月末,她收拾东西跟宁津一起坐吕工的车出去。她看这一望无垠又没辨识度的沙漠,有的地方还有软沙窝,也不知道宁津是怎么跑了两趟就记住路线的。   “我们先去林业局,我要交个文件,等事办完了我们再去火车站。”苏愉对宁津说。   “都可以。”等苏愉下车了,看吕工也忧心忡忡地看向敞开的大门,他不禁问:“咋这么愁?遇上困难了?要是机密不说也行。”   “不是啥机密,是经济作物外销的事,我估摸着不好办,那芦荟又不能吃又不能喝,能有谁要?”吕工瞅了宁津一眼,有些家丑外传的难堪,但考虑到他也不是外人,自嘲地笑了下,说:“而且现在整体的对保护环境都不太重视,我们这见效慢的沙漠治沙更是后娘养的,苏科长估计要碰壁。”   “没试怎么知道,现在没结果就代表着还有好结果。”看来他们这段时间是在忙芦荟了,难怪他有时候按苏愉领他出去的方向转过去没见到人。   等坐上火车了,他问苏愉芦荟有什么用。   “保湿防晒啥的,多是用到护肤品化妆品里面,就是我们国家这个行业还没得到发展,那些老牌子护肤品又已经固定了采购渠道,现在就看政府支不支持了。”苏愉摇头,她也是有些头疼,要是时间在92年之后就好办了。   宁津看她不是很想谈,转而跟她聊沙漠里有没有什么特产,聊她感兴趣的,一路上两人聊聊各个地方的风景和民俗,坐了近一天的火车也没觉得有多难熬。   “妈?爸!你们来了咋也没提前跟我说。”小远在宿舍门口看到爹妈,激动的声音都劈了,“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吃饭了吗?”   “吃了,在招待所也开了房才来找你的。”苏愉对小远的室友笑了笑,看小伙子一直在打量宁津,撞了他一下,示意他打招呼。   “叔好,婶好,一直听苏远提起你们,总算是见面了,你们聊,我先回宿舍。”真是见面不如闻名,看苏远爸的长相完全想不到这皮相下住了个开放的灵魂,竟然给儿子送避孕套!   一家三口往学校外走,苏愉给儿子说:“我和你爸打算在首都买房,你这几天有没有空?跟我们一起转转?”   “要买房啊?你们打算到首都定居?”小远惊喜,追问:“妈,你是不是要调过来?”   “为以后养老做准备,而且也是投资,以后房价涨了还可以卖掉。”家庭资产方面她不瞒着两个儿子,“而且家里有房也好娶儿媳妇,你跟平安也到了可以结婚的年龄,我们先把房子买好,免得儿媳妇上门了家里也没个招待亲家的地方。”   小远反射性地抬头望他爸,反应过来又赶紧垂头,脸色有些不自在。   宁津跟苏愉互看了一眼,这孩子的反应是啥意思?   “小远呐,你是不是有啥误会?给你买房我没意见,你虽不是我亲生儿子,但咱父子俩也相处这么些年了,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跟平安没区别。我跟你妈这次来买房主要就是考虑你跟平安,你俩我都同样对待,大儿子有的小儿子也不能缺。”宁津急忙解释,生怕媳妇怀疑他私下对继儿子有意见。   “没,不是,爸你误会了,我对你没意见,我爸肯定只有你一个,没有什么亲爸后爸的区别。”小远看引出了这种误会,脸上有些臊,但还是坦白说:”是我有点敏感,之前爸不是给我寄那啥套嘛,我放抽屉被室友找东西翻到了。哎,有两个人也是第一次见这东西,就打趣我,我怕传了出去对我名声不好,我就解释了是我爸给我寄的。”小远忍不住笑,说:“他们都羡慕我有个开明的父亲,时不时还会提两嘴,所以你们一提处对象结婚啥的,我就想到了那事。”   剩下那两个他没试用的套也被有对象的哥们儿拿走了,说反正搁抽屉里也是闲着,还不如给他留着备用。   被夸是“开明的父亲”,宁津手掩着口鼻偷笑,“小远,买房的时候你也来,我们一起参谋参谋,选个地段好的。”他说。   宁津本想在学校旁边买套房给小远住,到时候他给拉个洗衣机过来,被苏愉说小远再有一年也毕业了打消了年头。   “那走吧,咋还在这儿瞅?”他拉着苏愉问。   “我反悔了,想在这儿买一套。”   大学附近的房子以后房价肯定好啊,苏愉想屯着投资,她这么想其他人也不傻,尤其是现在高考恢复了,大学附近的房子哪怕学生不租也有小商贩租。转悠了一天,她入手了一套破败的墙都半倾的烂房子,打算先这么搁置了,等有需要的时候再给扒了重新盖。   小远眼睁睁地看他妈花了两千块钱买了这废屋烂瓦,忍不住问:“妈,你是不是钱多了用不完啊?要不我帮你存着吧?”他只差说她钱多了扎手了。   “你不懂,二十年后就是两千翻十倍你也买不来这废屋烂瓦。”苏愉把登记了她名字的房产证收好,转出巷子打算去买个小四合院。   “爸,你管管我妈,忒糟蹋钱。”他拉着他爸小声嘀咕。   宁津一直坚信苏愉的选择,因为她是大学生还是公职人员,对家里的存款也有个大概的估算,对两千买个半塌的房子也不心疼,但看小远这么紧张,他忍不住问这个研究生:“你没学过经济知识?还是觉得你妈判断有误?”   “我不是学经济的,但我们学校学经济的也没见在这比乡下还破的房子上撒钱。”   宁津沉思,在儿子面前他肯定是站老婆的,“你妈是公职人员,她可能有内部消息。”但他的语气没有以往坚定了。   “能有什么消息,她是林业部的又不是国家计划委员会的。”他爸对他妈的盲目相信简直让他无奈。   “哎,说啥悄悄话呢,快走啊,车要来了。”   “来了来了。”宁津挣开小儿子的手,快步撵了上去。   看来苏愉的选择是正确的,她当初满心都是要去西北摆脱俩儿子,要让两人精神独立,看吧,成功了,盲目拥护妈的小远也开始有自己的主意了,还是得信媳妇的。   他把小远托付的话甩到脑后,跟着苏愉身后看她买了个小四合院,还在一个相对便利的地方买了两套房龄不算老的房子,是那种简单装修后能入住的。   后面两套房登记在他名下,小四合院跟学校附近的那破屋子登记在她名下,小远跟在后面溜了两天也没他的份。   “妈,爸,咱家到底有多少钱?”小远被这两千、一万二、两千五、两千八的都惊呆了,忍不住打听家底,他家怎么就变成富豪了?   “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宁津推开他的脸,他这些年偷着做转手买卖,赚了大几万,而且家里本来就有家底。看着钱多,但也是房子不值钱苏愉才能一下子买四套,他开的那货车,一辆二手的都要三万多,车比房子值钱多了,他琢磨了好久都没敢打车的主意。   等吃完烤鸭送小远回学校,他跟苏愉散步回招待所,眼瞅着她又该回西北了,宁津忍不住说:“我想辞职了,跟你去西北怎么样?”   “啊?怎么突然要辞职?你真不是在厂里受欺负了?”她一副紧张要为他做主的样子逗笑了他。   “是因为平安,他想成为军人啊,我怕组织调查的时候发现我搞私活,担心影响儿子啊。”宁津对着夜色拉个口哨,说:“投机倒把赚的钱比当八级工人一辈子赚的还多,该知足了,你们娘三个都是吃国家饭的,那我就回来做后勤,也算是享福,跑车十几年也累了。”   如果没有平安的事,没有他的后一句话,苏愉会劝他别担心这么多,因为国家最终是会走向开放,鼓励个体经济的发展,投机倒把也会成为历史名词。   “行啊,你累了就歇歇,反正开车的技术你已经印在脑海里了,等以后要是想工作了还能重操旧业,也可以看你是不是对其他事有兴趣,干别的工作也行,赚不赚钱无所谓,反正我们家不缺钱。”   “现在不考虑那么多,等平安的事定了再说。”   苏愉往西北去,宁津先回去办离职手续,办妥了再去西北找她,他打算暂时去跟苏愉住在沙漠里照顾她,等有其他想法了再看。 第119章 119 离家   “小五子, 还在家呢。”老王右额头上还绷着纱布,快步走来看门还开着他松了口气,“我还担心你已经走了, 可把我一路急得, 你这好端端的咋就突然要辞职了?”   “想去跟媳妇孩子团聚。”宁津头也没抬继续收拾家里带东西, 好几年没骑的自行车他本来打算拖去废品站给卖了,但价钱不算好,索性给三个姨姐送去, 她们家都还有孩子,这自行车旧是旧了点, 但零件都好好好的。   大件东西卖了不值钱,买的时候价钱却是不低。   老王看他忙进忙出地收拾东西, 也知道他是铁了心了,没再怀疑但还是唾了他一口, 没好气地说:“咱俩谁跟谁啊, 你还忽悠我?你媳妇跟俩儿子, 三个人三个地儿,你到哪能跟媳妇和娃团聚?”   “打算去西北, 跟苏愉到一起。”宁津半真半假地说:“猛然赚了这么多钱我也知足了,年纪也不轻了, 恋家了,也就不想再跑了。而且苏愉跟小远平安三个人都是国家分配工作的, 他们离不开我就过去,一家人一家人,总要有人让步才能把几个人团成一个家,过去是苏愉带孩子在家等我,现在轮到我去守着她。”   听他这话, 头头尾尾都在念着苏愉,老王思及自己请假前小五也没这想法,就自己请假了小五去跟媳妇待的时间久了点,这就突然要辞职了。   他再次打量小五的脸色,越看越觉得他面色有异。老王咽下一路琢磨的说辞没再劝,说:“你说的也对,我儿子也不想让我继续跑车了,说我年岁大了也在家享享清福、带带儿孙,本来还有点舍不得,但你现在不干了,我也去辞了算了,跟别人搭伙我也不敢再沾那事。”   考虑到小五心情不好,他没多留,“那你继续忙,我孙子还在巷子里面跟人玩呢,我去瞅瞅。”   “行,等我下次回来了找你喝酒。”宁津放下手里的旧衣裳,跟他后面送他出门。   “放宽心,孩子都这么大了,马上都娶儿媳妇了,多跟苏愉聊聊,少胡闹,心还是定下家里为好,不然儿子没脸,说媳妇也不好说。”都走出门了,老王还是不忍心看老搭档家庭破裂、头顶泛绿,返回身站着门口低声指导,女人都爱孩子,心不在男人身上了你就要拿孩子栓住她。   “这跟我儿子娶媳妇有啥关系,我是没工作了但又不是没钱,也不让儿子儿媳养活。”宁津不解,不想听外人说苏愉不好,他解释说:“苏愉现在挺好的,她是干大事的人,我没有她那个心胸我就去照顾她,像她以前在家等来去不定的我一样。 ”   “理解理解。”老王点头表示理解,男人在这方面都嘴硬要面子,脸给扇的青肿也不会承认媳妇有了外心,但看小五这还为她说好话的样子,他也不知道该说小五心胸大还是演技好。   “你继续忙,我走了。”老王脚步匆匆地离开,想着小五也是倒霉,送了媳妇去上大学,大学读出来有好工作了想把男人给踹了。   “唉,还是该要孩子的,这两人没孩子拴着就像树上的叶子,大风大雨一来就各走各的了。”他不禁感叹。   宁津回屋后回想老王的,越想越觉得奇怪,还有他那同情的眼神,感觉他是想岔了,摇头一笑,“真是太低看苏愉了,她要是有外心哪还用等到现在。”   之后他骑车去了三姨姐家,对靠着墙根撕苞谷叶子的老人说:“爹,妈,我要去西北了,工作也给辞了,以后我跟小愉有空了回来看你们,你俩要是病了还是缺啥了,让小芽给我们写信。”   “是小五啊,我都没认出来。”余安秀拿手帕擦了擦眼睛又仔细看了两眼,问:“你刚刚说啥?我没听清。”   “他说他要去西北找老幺。”苏老头大声说,这老婆子身子骨好,走路都很少用拐棍,但眼睛跟耳朵却是早早地不中用了。   “那小远呢?我外孙也过去?今年过年还回来吗?我都大半年没瞅着他了,写信回来我又不识字。”老太太细细地念叨,没等宁津说话,她自顾自地叮嘱:“可得给我外孙说让他过年回来看姥姥,我一年比一年老,也不知道还能再看他几眼。”   苏老头没说话,看宁津应声了他才问:“咋要辞职啊,你们这一家都搬走了。”他叹了口气,摇手说算了,没什么好说的,年轻人有能力的总是要走的。   “有空了多回来看看。”他嘱咐。   宁津都应好,老两口现在也没养羊了,前年三姐怕羊把老两口给撞倒就做主都给卖了,现在两个老人就在家帮着喂喂鸡鸭、扒苞谷皮、掰棉花,两个老人手脚还利落,能帮的忙不小,生活也不错,被照顾的也好。   “你卖了算了还给我们骑过来,家里大件的都是你跟小妹添置的了。”苏荷有些不好意思,不说孩子跟她还有她男人手腕上的电子表,就连水杯水壶和香皂牙刷牙膏毛巾都是小妹夫拿来的,爹妈的衣服基本上也都是小妹每次回来带来的,就连十里八乡难得一见的洗衣机也是妹妹两口子买的。   “我沾了爹妈的光了。”她说。   “爹妈跟着你,是你跟我三哥操着心,拿来的东西也是我能买到便宜的,都是兄弟姐妹,没啥吃亏沾光的,反正我们都是为了两个老人日子好过,也甭说客气话。”   妹妹两口子日子好过,不把这些东西放眼里,但她得记心里。两个老的跟她住是她一家占了大便宜,地给她种,粮食收了是她的,爹妈还在家帮着干活,姐姐妹妹们每次来都还带东西来,她跟她男人也就照顾老人吃喝,照顾好两人的身体而已,单单这两样也是为人儿女该做的罢了。   就连二姐每逢来了看到家里的洗衣机都似真似假地说她当年该把爹妈接回家住的。   “家里还有两辆自行车,我待会儿骑过来都放你家里,大姐二姐来了让她俩各推一辆走。”宁津不想为送个自行车还继续浪费时间,而且这些年跟大姨姐二姨姐打交道的次数也不多,他也不想去了还被人探刺他家里每人的情况。   “你骑回去给卖了,我们又不是像往年一样困难,哪还能要你们的贴补,三辆自行车也花了不少钱。”苏荷死活不要,也不留宁津吃饭了,连人带车都给推了出去。   “我去问了价钱,三辆合一起也就只能卖一两百,这价钱买二手的还买不到两辆,卖了不划算,我这车就是锈的厉害,补点漆还能用个好几年。”宁津哭笑不得地解释。   一两百呢,她一季芝麻还卖不到这么多钱。   “我们不要,你都给去卖了,是多是少都在你手里。”真是有钱了拿钱不当钱了,小星这么些年的学费都还没一两百,这便宜她可不能再沾。   她死活不要,宁津又只好给骑回去卖到废品站,三辆锈掉漆的自行车卖了一百八十多,连一辆新自行车都买不到。   就在他继续处理家里的被褥衣服的时候,他爹妈还有两个兄长来了。   “听说你要走?不回来了?”宁老大看他家里空空荡荡的,忍不住猜测小弟是全家北上了不再回来了。   “还回来,但也只是逢年过节的回来,平常不遇到大事就不回来了。“他看向塌腰驼背的爹妈,两人比他老丈人丈母娘年岁还轻些,看着却是更年长。   “爹妈的养老钱我每个月都会按时往我大哥手上寄。”他发现跟他有关的长辈都还挺长寿,他爹妈和平安姥,还有苏愉爸妈,年岁不小,身体却也没啥大毛病,不出意外,还能活个七八年。   宁老大清了下嗓子,看向他爹。   “养老钱该涨了,现在米面粮油都涨价了。”宁老头现在也知道了小儿子给他老丈人养老的事,但又拿他没办法。每次提涨养老钱他都说要跟老二一样,每次提每次不答应,最多就是下次送养老钱的时候带一大把牙刷牙膏或是一沓毛巾,像是洗衣机啥的,一提他就变脸。   “你这都要走了,我跟你妈全靠你大哥二哥留心照顾了,你要是不想多给你就留在家里,我知道三个儿子都在镇上我心里也踏实。”宁老头面不改色地胁迫。   那就是钱让他心里踏实了,宁津好笑,他的作用已经被钱给取代了。   “多少?”他问。   宁老头抿着没牙的嘴大开口:“八十。”   “你指望着我给你两个儿子开工资呢?”宁津嗤笑,瞅了大哥二哥一眼,说:“老大老二不是你生的养的?我雇他俩跟我照顾爹妈?”   四个人脸色都有些不自在,但都没反口。   “三十,谈不拢就还照旧,爱要不要。”   “四十,还有我呢,又不只是你爹一个人,你给你老丈人买洗衣机,我怀你生你,还不值得你给洗衣机?那你就再加十块钱,我想吃的好一点。”赵桂香说。   “我老丈人不要我给养老钱,一台洗衣机也就三四百,我这些年给你们的养老钱加起来够买五六台了。”宁津不是舍不得多十块,他拿的出,但介意被人逼着往出掏。他们这是打算指望他多拿一个人的工资,他记得大哥的工资也就四五十。   “就三十,我自己都没工作,我三十老二三十,你俩合起来一个月都六十,我爹都没拿过这么高的工资吧,比老大辛苦工作一个月都工资还高 。”   看小五眼睛盯着老二,宁老头怕他再起幺蛾子,直白地说:“你二哥二十,他离我跟你妈近,能帮着洗个澡洗个头,病了也能背着去医院,但你是三十,你不在家,我需要儿子搭把手的时候找不到你。”   “你这辈子有我这个儿子可真是赚疯了,不用养,老了还收钱,我爷奶还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孝顺。”   宁老头任他讽刺不作声,人越老越是手里要有钱,有钱了儿子才供着你,儿媳跟孙子也不给你甩脸子。   “行,以后我寄给我大哥。”   “不用,寄给我,寄我的挂号信。”宁老头嘱咐,老大的视线要把他钻孔了他都没偏头看一眼。   宁津轻笑出声,点头说可以。   能干活能带孩子的时候,他满心满眼都是为大儿子考虑,现在要指望大儿子吃饭了他开始防备了。   宁老二看该说的都说完了,嬉笑着脸说:“老三,你这被褥衣服啥的都不要了?我看还挺新的,给二哥,你侄孙子天天尿床,几条旧被子被他的尿给染透了,骚味儿熏人,你这被子衣服的我拿回去替换,衣服也能撕了当尿布。”   他都已经动手了,宁津也不好再说他是准备把被子装箱了过年回来用的。   然后他家基本上就被搬空了,衣服被褥还有铁锹锄头、割韭菜的镰刀、挖坑的小铲子……要不是他拦着,厨房里的铁锅都要被人揭走。   好了,有人“帮忙收拾”,宁津在他们走了就直接锁门去火车站,他本来还打算的是明天再走的。 第120章 120 耐不住寂寞的男人   去了西北后他直接住进了苏愉的小屋, 老家的糟心事提都没提,他接手了吕工的活,开着吉普车在沙漠里进出给人买菜买肉, 每天都拉饮用水进来。他不要钱的打白工, 又是苏科长的爱人, 也就没人举报他这个外地非工作人员在这里长久活动。   “这就是芦荟啊。”宁津在家待了几天,无聊了就跟苏愉出来看他们忙碌,有时候也也会帮忙, “这是野生的还是你们种的?”   “野生的,全部是野生的。”她看男人目露怀疑, 说:“我们人工介入的事是分株,把新发的植株给移到空地上, 就这又没改变它们的基因,纯野生。”   宁津噢了声, 问她上个月递交的文件有没有音信, 苏愉摇头, “没有,不知道是还没看到还是还在商量。”   “听说沙漠有骆驼, 我来了这么多天咋也没看到?”宁津对她这推销经济作物增加收入啥的也没多少关心,他就没操心过这种事, 对政府的事更是摸不着头脑,也搞不清里面的道道, 见她有些不高兴就问起其他事转移她的注意力。   “骆驼还在沙漠里面,我也没见到过,我们这儿还属于外围,能跑车能种草种树能走人,哪需要骆驼代步。”   “有人往里面去吗?”   “有, 考古的,探矿的,沙漠里矿资源和石油资源丰富。你要是在这儿待久了还能见到考古的从里面出来,他们路过这里会在这儿歇一天再走,考古的也是我们国家的公职人员,不是野生的。”苏愉给他解释。   “考古的?挖古墓的?”他看她脸色,笑说:“你说挖古墓的不就成了嘛,搞的我一愣,差点没明白考古的是搞啥玩意儿的。 ”   “也不止是古墓……”   “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宁津打断她的话,引得她瞪自己,这不就对了嘛,有精神点,这里的环境就够让人难受的了,人再蔫巴巴的,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回去后他就给小远平安写信,让他俩买点味道好的肉食和零食寄过来,像红肠、肉干,鱼罐头或是其他的,最好是方便外带的。这里气温高,苏愉的工作劳动力度还大,经常没到饭点就饿了,等收工回家她又饿过头不想吃了。   他跑车的时候她每次交代他好好吃饭别把胃搞坏了,轮到她就像之前说这话的人不是她一样。   寄信回来,他掏出一个黄皮纸袋给她,说:“看这是不是林业局给你的答复,我看地址写的是林业局的。”   苏愉快速拆开封口,最上面的就是她递交的文件,她连连点头,翻到最后一页,眯眼反复看了两遍,兴奋地说:“给联系了,科里联系了沪市的一家护肤品公司,那边也有意向进货,但要我们送芦荟过去验货。”   “苏科长,不让我跟你一起去?我老家就是沪市的,那里我熟。”吕工问。   “就一盆芦荟,用不上两个人都去,我带我爱人过去就很安全,你安心劳动,等我带好消息回来。”苏愉打趣说。   “被你发现了,偷懒没成功。”吕工撞撞宁津,“哥们,你要是晚来一阵子就好了。”   “我就是不在这儿也不会是你去,你去了同事们喝水怎么办?想渴死他们?”宁津也跟着笑,会一项手艺非但没给吕工增加收入,还把他牢牢绑在车上了。由此,他拒绝了苏愉想找关系给他安排个在沙漠里当司机的活儿。   比他跑货车还不自由。   苏愉满怀希望地过去,见到人了她大失所望,对方大概是看在政府的面子上才应的声,现在人家给她说的是他们公司跟原来的售货商签到有协议,只能给她腾三四百斤的量出来,运送之类的还要她这边负责。   批发价一毛三一斤,四百斤也才四五十,一个月还只要送两趟的量。   “这买卖做吗?”出来后宁津问。   “做啊,蚊子再小也是肉,如果不卖,芦荟搁那儿也是浪费了。”苏愉没急着回去,她抱着她千里迢迢带到沪市的芦荟四处打听,拿着她的工作证也没用,现在的大企业都是国企,谁怕你个林业局啊,最多也就好说话一点。   转了三天一无所获,两人打道回府,仔细照顾了一路的芦荟送给了彩苧护肤品制作公司,回到西北了就联系货车按期往那边运送包装好的芦荟。   “这还没进项就先开始透支了。”苏愉自嘲解闷,宁津跑的地方多,她通过他联系了一家包装纸生产厂商,买了一批包装纸来包裹割下来的芦荟。   宁津不忍心看她从早忙到晚,出去干活累,回来了还又写又算的,但又不好给她泄气,试探说:“要不芦荟这边的生意先放放吧,看林业局还有没有给你联系其他厂家,或是等彩苧把芦荟投入生产了看到效果了再大批量进货,你先别急,这才多少天呐。”   苏愉听了他话猛地拍腿,“说的是,点醒我了,我们没名声啊。”她跳过来抱着他头对着脸亲一口,“得亏你在这陪着我,我也没干过这事,净抓瞎。”   第二天开始,她带着相机去了生长芦荟的地方,喊了两个人和她一起伸手在沙漠上拍了张照片,掰节芦荟涂在手上又拍了一张,之后每天都拍一张。她打算等有效果了就投稿登报,登南方的报纸,现在有引进外资政策,要是能吸引外资的注意就好了。   宁津待沙漠里有一个月了,他对植树种草又没兴趣,有时候一起去埋稻草杆纯属是给苏愉帮忙,待的越久越提不起劲儿。   “你去看看平安跟小远,平安说要转军籍也不知道办的怎么样了,你去找他仔细问问。再去瞅瞅小远,再过半年就研三了,工作有什么意向,看他寒假来不来我这里实习,先跟着学学。”苏愉也看出了宁津的蔫巴,沙漠里的工作差不多与世隔绝了,如果没有一腔热情,待在这里非常难受,尤其是习惯了热闹的人。   “行。”一听能外出晃荡,男人像是刑满释放一样,立马来了精神,瞟见苏愉脸上的戏谑,他打了个响舌缓解尴尬,转移话题说:“我要不给你带只狗进来,你不是喜欢狗嘛,带只狗进来陪你,这一天天的太没劲了,日子都是重复的,见到的人跟物都是固定的。”   “可别,狗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带来了活得辛苦。”小黑小花在小远毕业的那年春天先后死了,都是老死的,一个活了十三年,一个活了十二年,小远和平安在林场深处里挖坑把两只狗埋了,此后的几年没人再提养狗的事。   都是行踪不定的,养狗也不能给它个安定的生活,暂时还是别养了。   宁津走后,沙漠里这个半隔绝的小屯又恢复了三天一次的买菜买肉和灌饮用水,第一天菜还支愣着,第二第三天就干巴的没水分了。苏愉有些不习惯回来没热饭热菜的日子,经常看书的时候还会喊宁津,没人应答才反应过来那耐不住寂寞的男人出去享受生活了。   无聊之余,二丫的来信让她多了点惊喜,二丫谈男朋友了,对象是个中医大夫,跟二丫同岁,研究生学历,跟她同年参加工作。   “婶,他叫蔡致然,很好听又好笑的名字,跟调料孜然读音相近。他带我回家见了他父母,我觉得他爸妈有点看不上我,挺正常的,我家有劳改犯,母亲还跟男人跑了,还有大姐跟小弟要照顾。我觉得有一天我的孩子带个这样背景的对象回来我也不满意,所以我决定先谈着,能不能结婚组建家庭就交给时间,成则聚,分则散,看缘分吧。   噢,还有,孜然他爸是司法局的,他建议我去考研究生,还给我分析了学法的人考哪种证有含金量,我决定边工作边考,考上了还能带薪上学,出路也更好一些。”   “希望二丫好运,遇到好人家,有个好男人陪她过余生。”苏愉在信的背面如是写道。 第121章 121 殷殷考量   “宝芝, 拿邮包啊,谁寄给你的?这么高兴?”   二丫满面笑容地抱着一个纸箱子,说:“是我婶婶, 给我寄的西北特产。”她没拆开纸箱, 搬去办公室, 晚上回家的时候又原样搬回了家。   “姐你回来了,饭还没做好,你等一会儿。”厨房里, 小虎的声音伴着油滋啦声传了出来。   “嗯,我不急。”二丫专心拆包裹上的封口, 刚开了口,浓郁的柑橘香就散了出来, 她先打开里面搁的信封,看过之后放在一边, 从箱子里翻出两包枸杞和干百合。   “谁寄给你的?苏婶?”小虎揣着手探头问, 他们家有联系又肯寄东西的也就只有她了。   “对, 苏婶知道我有了对象,还跟你蔡哥的父母见过面了, 就给我寄了西北特产,让我下次再跟人见面的时候有拿的出手的东西。”二丫知道苏婶这是变相的给她撑面子, 她家里没长辈,有长辈恩义的又没血缘关系, 但有个人惦记着她,是为了让她在蔡致然父母面前脸上好看一些。   “真好,以后我们也给苏婶寄东西,我跟大姐还有巧巧晒的萝卜干和干豇豆还有坛子肉都能吃了,有平安哥在这边, 那花钱买的红肠啥的我们就不送,送自己做的,等深秋了我们自己灌腊肠了给她寄过去。”   二丫斜楞了他一眼,“平安买的是他的的,我们买的是我们的,心意都不一样,张小虎,你别话说的好听,做起事来扣扣搜搜的。”她夺走他手里的柑橘,不给他吃了。   “你可别冤枉我,我没有抠的意思,就是想着自己做的东西更有诚意。”他跟上她,灵活地探身,从箱子里另外掏了个柑橘出来,快速剥皮喂进嘴里,“好甜啊,真应了书上的话,西北气温高光线足,水果的味道差不了。”   二丫没理他,进杂物间搜罗能吃到干菜用报纸给包起来,打算明天一起给寄过去。   她工作一年后,就拿工资和往年攒的钱在城里的小巷买了房,小虎上初中也来了城里,大丫也不用每天下班了还挤电车再走路20来分钟回乡下。现在是谁先回来谁做饭,大丫偶尔还从饭馆带菜回来,周末了小虎就带巧巧出城,去村里种菜园。   之前他还没这么节省,自从她跟蔡致然处了对象,小虎跟大姐就抠着过日子,想给她从牙缝里省嫁妆钱。她们家四个人,两个赚钱的两个上学的,大丫赚的钱除掉养巧巧的,一个月也就剩个上十块,她自己的工资是每个月有六七十,要给家里拿家用,要为工作花钱,比如衣服鞋和偶尔的给同事结婚添子送礼,每个月能余下三十已经算是好的了。   她理解小虎的扣搜,没赚钱能力但又不得不用钱的无奈她知道,小虎如今的处境比她挣扎着要读初中上高中时更尴尬,他怕给她拖后腿,哪怕已经是事实了,但还是想挽救一点。   “等周末了我去买几条鱼回来晒干鱼。”小虎说着话,眼睛偷摸打量她,看他姐这次没再反对,他笑眯眯地重复:”那我后天就去买,我跟村里的婶子学会了腌鱼的手艺,晒的干鱼非常好吃。”   “成绩别下降了,你只有成绩好才有出路,上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我跟大姐就是例子,就看你怎么选了。”二丫警告他。   “我知道,我有在好好上学。”   她这边把包裹送到邮局,首都的小远也收到了他妈寄给他的一箱柑橘,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他妈给他寄的吃的。   “爸,我妈是不是在催你回去?”他问刚收拾完屋子的男人,他这些天没课了就被拉来收拾这小四合院,院子里搭的台灶、檐下绑的晾衣杆都给拆个干净。   宁津瞅了眼纸箱,摇头说:“没那意思,她要是想我回去会直接来信说,你妈就不是那一句话还要拐几个弯的人,估计是想你了才给你寄吃的。”   小远笑弯了眼睛,真是个甜蜜的烦恼,妈催着他放假了去西北,姥爷姥姥每次来信都让他回去,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半,两边都尽孝。   说是这么说,两天后,宁津大包小包坐上了往西北去的火车,到站了刚好碰到来拉饮用水顺便捎带信件的吕工。   “有你家苏科长的邮包,是从东北寄来的。”   宁津看了一眼,看是二丫的,不感兴趣地又给放回去,还挺大一包,也不知道寄的啥。   “这丫头,她自己都负担重还给我寄东西。”苏愉把干菜和大酱给拿进厨房,看还有一包松子,摇头说:“下次给她说可不要给我寄这东西了,不便宜。”   “想吃就让平安给你寄,你月末休假了自己过去买也行。”他在城里转了大半个月回来心情好了许多,觉得还是要让苏愉每个月出去走走才行。现在他来西北了,她假也不休了,都快活成了沙漠里的土著,这可不行,可不能跟外界断了联系,免得剩下的半辈子都耗在这里了。   “平安怎么样了?”   “说是已经递交了申请,在审核了。”他搓了搓手,这空气可真干,“赶紧通过吧,咱们家也没有犯事的,他那边通过了我也赶紧找事做。”   “闲烦了?”   他点头,是烦了,真是没有享清福的命,没事可做的日子他觉得比跑车还累,日子晃悠一天晃悠一天也没个目标,快的让他发慌。   苏愉偷笑一声,拽住他手臂问:“对我们西北的特产有没有什么想法?”   “什么你们西北?你可不是个西北人。”   “那你对我们这里的特产有没有想法?”苏愉去掉西北又问一遍。   “怎么说?”   “沙漠里不仅有芦荟还有肉苁蓉,西北其他地方还有枸杞、甘草、红花、党参,水果还有冬枣、沙枣、灰枣、柑橘和苹果之类的,你要不要注册个公司自己当老板,然后把这些东西销往其他地方?”   “这不成,我没那本事,我一个高中毕业的哪能去开公司,而且现在的企业都是公家的吧?”他连连摆手,生怕晚了苏愉帮他决定了。   “其实最初就是跟你跑货车一样。”苏愉按下他的手,继续说:“我是这样想的,但还没个苗头。我想的是把我们这边的芦荟卖给外资,现在搞化妆品的还是外资有资本,如果合作达成那肯定有第三方运输公司或是对方的运输队介入,你不是也想工作但又不敢再当倒爷嘛,咱们便宜不出外,你注册个公司,我们这边把芦荟卖给你,你往南送,就转一道手从中获取利润,等路跑熟了你再去果园或是零散地收西北特产往别处卖。”   要不是她不懂护肤品,又没技术没资金没机器没人才,不然她就让宁津开公司做护肤品。主要是现在大学毕业生都流向国企,有经验有技术的老师傅都是各企业的宝贝,她也没那个大本事去挖墙脚,没经验的大学生她也不敢用,护肤品里的成分复杂,她也不懂,万一出问题了不仅宁津吃官司,她也在林业局待不下去。   “你让我想想,我从没有过这种想法。”宁津有些激动地说。   “行,你慢慢想,时间还早,这事也不是说干就能干的,我第一步还没跨出去。”她还得再等一个月,现在手上的皮肤还看不出效果。   “对了,小远寒假来不来我这里?”   “来,我说你给他寄柑橘是想他了,我走的时候他让我给你说他考完试就过来。”宁津笑了一下,也是好玩,不论是平安还是小远,这一招对他俩来说好像就没失效过。   “他寒假过来,到年底了我们再回老家,过完年再过来,平安也来这边玩几天,然后他俩一起坐车回学校。”她都给安排好了。   之后宁津大多数时间都陪苏愉住在沙漠里,每个月都拉她出去转转,就在西北当地各个省市,逛逛果园当免费的果木大夫,去老手艺师傅那里挑选剪纸和彩瓷,去富平看人晒柿饼,大老远的跑人家地里买秦薯。   每逢遇到她觉得味道好的东西,她都买上十斤,小远平安那里要送,再每隔半个月一个月的给二丫捎带一点,自己再留一部分吃。   时间久了,不用宁津催,她东西吃完了自己就开始急了,腾时间拉他出去转。   而小远跟平安的室友有口福了,每个月都能蹭不重样的西北特产吃,打劫小远避孕套的哥们还把苏愉寄给儿子的彩瓷低价买走送对象,小远为成就鸳鸯也心甘情愿地交易了。   “苏远,你就走了啊?”   “嗯,我要去我妈那里,我们约好了的。”他喜不自禁地说。   “走吧走吧,考试前你心已经飞走了,明年开学了记得给我们带好吃的。”   “到时候看,有就带。”小远看了下手表,看时间不早了,“我走了,不说了。”   欢快而急切的脚步声在走廊上渐渐消失,寝室里剩下的三个人还卧在床上没起来。   “真羡慕苏远,他家庭关系肯定不错,他妈好惦记他,每个月给他寄吃的穿的,还有个大哥也跟他联系密切,一提起家里人高兴的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富养出来的,你看他穿的衣服鞋子,都不是劣质货,手上带的手表都有三四块儿。我也羡慕,羡慕他爸开明,我大学有一年放假回去看秘密杂志,被我爹瞅到了撵着我打,骂我不学好。”他哼了一声,讽道:“他学好?他学好会有我这个好大儿?”   “你爹没说错,还没结婚你就把避孕套用了一大把。”   “嘿嘿。”另一个没说话的人意味深长地笑。   “狗东西,我是奔着结婚去的,少嘴碎谈论我媳妇,我再听到我捶死你,兄弟没得做。”吐槽爹的那个人光着膀子爬出被窝绷着脸要打人。   “是我说错话了,以后肯定不提嫂子。”他讪讪求饶,也知道是他嘴长了。   *   “妈,我来了。”刚蹦下车小远就扯着嗓子喊。   “来了跟我下地去,正是缺人的时候。”苏愉把一个袋子扔给他,“都给你准备好了,口罩,围巾和手套,鞋也换一双好走路的。”   小远一腔激动的心情还没抒发出来就像是从羊圈里牵出来的羊羔似的,老老实实地跟着领头羊走,一位精心打扮的高材生换上他爸的衣服,又包裹的严实,除了白皙的脸蛋,其他的跟当地的人没啥区别。   苏愉想着小远毕业后走的路子跟她不同,她就打算趁他还是学生就先把她的经验传授给他,让他更出类拔萃一些,以后工作了眼界广点,少犯错,少遇挫折,做出的决策接地气,切合实际。   仕途顺利些,生活也舒心,这是她能为他考虑的。 第122章 122 我记得你的声音   “妈, 你有没有经常感冒发烧?这鬼天气,夜里冷的我要盖双层被子,中午穿个外褂还出汗, 脱了穿短袖风吹的又有点冷, 都不知道要怎么穿才舒服了。”小远烦躁地抱怨, 又觉得他妈太辛苦了,他有点想劝她调回去坐办公室。   苏愉拉高袖子,抬胳膊示意儿子看她肱二头肌, “才来的半年感冒过好几次,药就没停过, 后来过了半年也就好了,一方面是适应了, 还有一方面就是身体好了,天天干活特锻炼身体。你信不信我还能背起你。”   嗖的一下, 小远眼睛发亮, 腿脚动了动, 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但看了眼周围拿着铁锹往沙里踩秸秆的人, 有些不好意思,支吾说:“算了, 我挺重的,我怕把你弄摔了我爸打我。”   “说的像老子打过你一样, 别抹黑我。”宁津嗤他。   “就是没打过,我才害怕第一次啊 。”小远讪笑两声扛着铁锹跑开。   但他实在是又很心动,所以在中午回去的路上,他频频看向他妈的背,“妈, 来,我给你个把我背摔在地上的机会。”他厚着脸皮说。   苏愉把铁锹给宁津拿着,弓好腿站稳了,张开手说:“来,妈肯定不把你摔着。”   一米八的大小伙子趴在一米六三的母亲背上,弓着腿都还快要拖地上了,走了大概五米,他主动要下来,咬着下嘴唇笑,“大力士,从今往后我喊你喊大力士了,来,我来背你。”他弯腰回头看她。   “不要你背,现在是你爸背我,等他老得背不动了才轮到你。”苏愉拒绝,“想背人就找女朋友去。”   小远切了一声,翻了个大白眼,“都四五十的人了,至于像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一样腻歪?”   “有那二十来岁的小年轻他想腻歪就是没对象,想背人还得求老妈,被他妈拒绝了就心里泛酸,嘴上叨叨。”   宁津扛着两把铁锹跟在后面看戏,前脚还母子情深的两人,后脚就开始嘴上啄架,只怪有的年轻人出戏太慢,只能瞪着眼被噎得说不出话。   冬天不种树种草,只往沙地里踩秸秆防风固沙,那速度就很快,一直踩,中途不歇劲的。才开始小远非常不适应,半天下来又是脖子疼又是脚疼,晚上洗了澡还得让他爸给他捏肩膀。   “这是请了个大爷过来。”宁津吐槽。   “我可不配,不信你把你大儿子叫来,让他干半天活他能撒七八上十次尿,尿了还得喝水,半天还没我一小时干的活儿多。哎哎哎,爸,你再大点劲我明天就只能躺屋里养膀子了。”他呲牙咧嘴地咕叨,看他妈进来了,还告状说:“妈,你看我爸,我就说平安不爱干活,我爸就不高兴了,把我膀子都给捏青了,平安不爱劳动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还不许我提了?”   “你们父子三个的事我不掺合,别跟我说,我听不懂。”   “失算了吧臭小子。”宁津加大力度把他捏的吱哇乱叫,强挣着逃了出去。   “这小子现在也嘴贫,往些年也看不出来,不知道那时候是不是平安把他的话都说完了,这两年分开了,没人再代他说话了,他也嘴皮子厉害起来了。”   “性子相互影响,但也相互攀比较劲,在一起的时候如果两人都嘴贫,那总有一个显得有些弱势的,所以就一动一静,两者相安无事,但分开了,相互影响的结果就显现出来了。”   “你说他俩还暗中较劲?看不出来,他俩关系挺好啊。”宁津惊讶。   “不是暗中较劲,关系好也没错,但相互比较还是有的,就是会自发地选择更适合相处的一种状态,达到平衡了才能关系好。”   所以说还是分开了比较好,人不可能是一面的,就像小远,他在熟人面前习惯了文静话少心细,那他活泼嘴贫的性子就施展不开,不只是怕别人诧异不适应,他自己都不自在。   这么一说宁津就懂了,他在外跑车的时候也粗鲁凶狠,在他爹妈兄长面前不讲情面,但这两种性子都没在苏愉面前显过形。   一直到快过年大家都准备回家了,苏愉给南方希望报社寄的信还是没有回应,不知道是被刷掉了还是年关事多还没过审。   但她也该回去了,平安已经连发两封信来催了,说是再不回去他都要坐火车来接人。   “总算回来了,我等的无聊死了,我爸也是的,你走就走呗,怎么把屋还给清空了,我回来了开门一看,就桌椅板凳和光秃秃的床板子,连床被子都没有,自行车也没了,我还是借邻居的自行车去三姨妈家驼了两床被子回来,要不然就要睡雪地里。”平安一见人就抱怨,伸手搭上他爸的背,咕叨说:“你走的时候是打算不再回来了?”   “的确是有这个意思,我想着你们也不怎么回来,我走了更不想回来,自行车越搁越烂,趁着还值点钱就给卖了,至于被褥衣服啥的都被你大爹二爹给掳走了,我想着被褥已经好些年了也就随他们去了。被褥你都买新的了?钱用光了?我给你拿?”宁津看着儿子,作势掏兜。   “你还真要啊?”看平安毫不犹豫地伸手,他没好气地笑,痛快地掏钱,问:“要多少?”   “您看着给。”平安拽过小远,示意他也伸手,“怎么有人给钱你还不积极?在西北吃小灶了?”他故作怀疑地扫视三个人。   “啊,对,吃小灶了,妈背我了,爸给我捏肩膀了,所以钱我就不要了,都补偿给你。”小远耸眉挑衅。   “嗷!是不是真的?”平安蹦起来大声问,到手的钱也不香了,“好啊好啊……”   他挤了好一会儿没说出来话,斜眼睨着还有脸笑的三个人,气道:“你们可真会过日子。”   “怎么不说话?”他等了半天没等到想听的答案,倒退着走,逼问笑而不答的人。   “说什么?小远说的都是真的。”宁津看着瞬间小孩子气的儿子,故意逗他,看他接下来还要说什么。   “妈,你呢?”平安偏头问另一个人。   “要不我也给钱?”   “那给我,我喊您喊母亲大人,您看着给啊。”平安气呼呼地伸手。   苏愉没错过他眼珠子骨碌转,从包里掏了一卷钱,抽了五张递给他,问:“这么缺钱?有女朋友要讨好?”   “别管,我现在拒绝跟你们说话。”但脸上的不自在暴露了他。   啧,大猪成熟了,有看上的小白菜了。   苏愉没追问,看宁津没看出来苗头,她也不提,转而说:“啥时候你去帮我往沙里踩秸秆,我就啥时候背你。”   “那算了。”一提起劳动他就苦闷,大方道:“让给小远吧,他是弟弟,我把这种好事让给他。”   “爸,我咋说来着,你看你大儿子是不是懒得抽筋?他要是早生三十年就是那田间地头偷奸耍滑、混水摸鱼的懒汉。”小远像掐住平安尾巴了一样,赶紧拎给不愿意承认的人看。   “你说得对。”宁津痛快点头,“我这么勤快的人,不知道怎么就有个懒汉儿。”   “苏愉回来了?”进了巷子看到邻居,几个人默契停止斗嘴,热情地跟大婶大叔们说话。   “这是咱们巷子新添的小孩?我都不认识,小娃娃,来,跟婶婶回家,婶婶给你拿糖吃。”苏愉弯腰逗一个红脸蛋小小丫头,看她真拉住自己的手,忍不住笑:“这丫头谁家的?性子挺大方的啊,不认生。”   “大宝的闺女。”有人说,其他人也看向苏愉,看她的反应。   “大宝?”苏愉看这丫头胖嘟嘟的,身上穿的衣服也不赖,针脚细密,也没补丁,不确定地问:“张大宝?杜小娟大儿子?”   “对,就是他,这丫头刚三岁,胖嘟嘟的,性子也好,大宝还怪稀罕这个闺女的。”   “婶婶,糖。”红脸蛋姑娘咂巴着嘴催。   苏愉不可置信的都没心思纠正她的称呼,就地接过宁津提的包给她掏了两把糖,把罩衣前面的两个兜兜给装满,然后就被一群小孩围住了,七嘴八舌的都喊着婶婶。   “跟小虎有点像,我记得小虎小时候也圆头圆脸的。”进屋了宁津说。   “可能这是祖传的圆脸,二丫现在长成正常体形了,脸也是圆的,就是大丫跟吃不胖一样,在饭馆里打工,看着还瘦条条的。”平安也在东北,他在上学,二丫已经工作了,她还提东西去看过他,对他同学们说她是他表姐。   苏愉叹了口气没说话,只能说二丫姐妹俩倒霉遇到了黑心的妈,大宝的性子可是公认随了杜小娟七八分,但娶了媳妇生了个丫头,这小丫头有妈喜欢,大宝的态度也跟着改变。   再过几天就八六年了,再有一年二丫她爸跟二宝也该出狱了,只希望性子已经改好了,不过不改好似乎也没太大的麻烦,二丫姐弟三个的地址除了她这一家人,也没其他人知道。   回家的第二天,苏愉跟宁津带着两个儿子步行去三姐家看老爹老娘,上午出门的时候刚好跟大宝媳妇撞个脸对脸,苏愉看她一直盯着自己,点了下头没说话,扭过脸出了巷子。   “是你们姥爷的声音。”刚进村,苏愉就听到她爹那不疾不徐的声音,打趣说:“老头估计在给人判家务事。”   六七十岁的时候最烦这鸡毛蒜皮的争执,年纪越发大了反而喜欢给人讲他给谁家判过啥事,人老了性子像个小孩,喜欢把别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身上。   “姥爷。”小远先一步跑过去,站路上喊:”姥爷,看谁回来了?还认不认识我?”   “哎呦,我外孙回来了,我等到人了,不跟你们唠了。”苏老头撑着拐棍从椅子上起来,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对走过来的外孙说:“我眼花认不清人,但我记得你的声音。” 第123章 123 怄人   “还认得我吗?”苏愉插话。   “不认识, 你谁啊?”苏老头不满地撇过头,“连爹都不喊,我知道你是谁?”   苏愉长长的“噢”了一声, “原来是喊爹了你就认识, 都是你闺女啊?”   “敢喊我就敢应, 就是那不喊的我也不敢认,谁知道是谁家闺女回娘家了。”   苏愉笑,如他意喊了, 看他得意的脸色,她在心里给他又补了一句, 人老了,跟小孩一样喜欢赢人一局。   待父女俩斗嘴结束, 宁津跟平安才凑上来打招呼,两人都明白, 老头最想念的是亲闺女和跟他同姓的亲外孙。   一路往回走, 还没到家门口, 小芽兴冲冲跑出来,眼睛发亮地喊:“小姨父回来了?妈, 我小姨跟两个哥哥来了。”   “小丫头,你小姨父是回来了, 小姨就是来了,一主一客, 好不明显。”苏愉故作吃醋地瞅着她,说:“小姨给你买了漂亮的棉袄,给你个机会重新说。”   小芽抿嘴腼腆笑,就是不说话,这可把宁津乐坏了, 挑事似的甩甩手上提的包,“衣服在小姨父手上,不改口也是你的,别怕你小姨威胁。”   苏荷围着围裙走出来,说:“都站家门口做啥?进来啊。”她说苏愉:“你还不回来呢,外甥女把姨父看得比姨还亲了,往后可要常回来。”明显也听到了之前的对话。   “夫妻一体,有宁津帮我尽孝,他来了也是我来了。”苏愉往院子里走,问:“妈呢?”   “出去跟人唠嗑去了,应该是不知道你们来了,让小芽去喊。”她指着小芽说:“去把你哥也喊回来陪你两个表哥说话。”   “小星现在在哪工作?”苏愉跟她姐一起往厨房走,撸起袖子要帮她摘菜。   “在县里当初中数学老师。我一个人忙的过来,不要你搭手帮忙,穿的干干净净的,别沾一身油烟味,出去跟老爹说说话,出去转转也行。”   她话刚落,院子里响起男人的声音,苏愉出去打招呼:“三哥,在外面玩呐?”   “对,冬天闲没事做,老幺,你们这过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都没来得及准备好菜。”   宁津说昨天刚到家,今天就急着过来了,“都是自家人,哪用得着这么客气,你们年货肯定都办齐了,以三姐的手艺,随便做做都差不了。”   苏愉直勾勾地盯着他,这男人可真会哄人。   苏荷被他恭维地笑开了怀,“今年年成好,家里买了牛肉,今天我给你们炖牛肉锅子吃,我记得小五喜欢吃卤牛肠子,孩儿他爸,后村今天在杀牛卖肉,你去看看,把牛肠子买回来。”   “哎。”他本想喊小远平安去凑热闹,但他们身上穿的衣服鞋子一看就价钱不菲,还是作罢,杀牛的地儿血刺呼啦的,别再溅孩子一身腥。   小星跑回来后,小远平安也有伴了,拖着小芽这个小尾巴,四个人出门去闲逛。苏愉留在家陪老爹老妈说话,宁津去修洗衣机,他老丈人说从冬天开始,每次洗衣服这机子都咯噔噔噔响个不停,看着怪吓人的。   中午热热闹闹地吃完饭,苏愉觉得宁津会吃,卤牛肠的确又香又弹牙,没羊肉的膻味,也没猪大肠的肥腻和腥臭,想着回去了也要买来自己做,工作要努力,生活质量也不能下降。   “老幺,这年前你们还有没有其他事要做?”苏老头问。   “没,回来主要就是看你们。”   “那抽一天你跟我回去,你们一家跟老三两口子都去,请村长跟村支书还有大队书记吃个饭,我把我田地房屋都给落实好。”苏老头说这话的时候没忘看三女婿的反应,但不管他什么反应,都妨碍不了自己的决定,“也有个十年了吧,我之前就已经说明了的,我跟你们妈名下的田地房屋,在我们老两口去世后都归老幺处理。但说这事的时候只有庆国跟你们堂爷在,前两年你们堂爷也走了,趁着我还没老糊涂,就把这事给定下来,免得我不能开口了,大队里有人不认账。”   当场瞬间一寂,只有小芽咳瓜子的声音。   “是该定下来,免得被大队里的人给昧了。”苏荷打破这无声的局面,拽了下她男人,地免费给他种了六年,但可不能当成是他的了。   “对,是该落实清楚。”被扯了一把缓过神的男人闷声开口。   “我的户口不在村里,不是乡下人,土地跟房产划不到我名下吧?”苏愉有些头疼地问。   “这屁大一点的事,只要把大队里的人嘴给糊弄住了,也没其他人追究,那地到底是国家分给我的,我又没绝户,有自己的子女,谁还能给我夺走不成?谁都不敢夺。”如果不是荣兵不成器,按乡下约定俗成的规矩,他死后,名下的房屋跟田地都是归荣兵的,但他不给儿子就要给女儿,田地房屋老幺又带不走,村里即使有人有说辞,但队里没人管,杂乱不满的说词也就是个小水花。   “这事你听我的,你不了解农村的事,那天只要你们出个面就行了。”苏老头一锤定音。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两天后,两家人回了新河大队,苏愉安排小远平安在11点的时候去饭馆买一席菜给送过去,也不用在破败的小院里又洗洗刷刷地开火了。   事情如苏老头说的那样,很顺利,大概是有荣兵在,就是田地房屋不给苏愉也落不到大队里某个人的名下,所以他们就做顺水人情写了字据盖了章,田地房屋落到了苏愉名下。   苏愉之前的想法有些多余,国家目前还没有规定城里人不许在乡下拥有宅基地,当然,这也是因为乡下房屋没房产证、田地没土地证。   “田地还给我三姐三哥种,我也用不上,而且还要交地皮款,你们种你们交,我也不操心。”在饭后送走大队里的人之后,苏愉当着家里人的面说。   “看我干啥,现在这些都不归我了,老幺这么说那就是你们姐妹俩之间的事。”苏老头这番动作只是为了落实他之前的承诺,不想以后便宜荣兵,而小远也姓了苏,给了小闺女就相当是给了小远,这家产也还是在他们姓苏的人名下,他满意得很。   “那我们每年给你租金。”苏荷说。   “可别,一家子姊妹,别为了几亩田地把感情搞生疏了,而且爹妈跟你在住,要不是老爹生病的事是我一手在管,今天他就是把田地房屋改给你们我都没意见。”苏愉不在乎这几亩田地和这窄窄的土房子,但她得顾及男人跟孩子的看法,而且实实在在的是她金钱上花费的最多,田地房屋不管贵贱都要落在她头上,不然她会有不值当的感觉。   苏荷急急摆手,“这么说可让我跟你三哥没面子了,我们心里有数,老两口跟我们住其实是我们沾了大便宜,可别这么说,我没脸担这个名头。”如果不是这些年种了老两口的田地,她这个家不能这么快爬起来,看大姐二姐就知道,她家能跟老幺还关系密切,全赖于养着爹妈。   “那也别提租金不租金的,我承了爹妈的家产,担着半个儿子的名头,爹妈我有没能力带走供养,要是我再问你们要租金,我也没脸。”苏愉也推辞,农村田地租金低,一年下来顶多就上百块钱,还没她一个月工资的三分之一,她看不上也不愿意落个斤斤计较的名声。   “亲姐妹明算账……”   “对,亲姐妹明算账,但也得有情谊,这样吧,我来给你俩断官司。”苏老头截住她俩的推让,看两人没反对,他就说:“要是田地大几十年免费给老三两口子种,那我把田地给老幺也没意思,还让她空担责任,这也不是我的目的。这样吧,我跟老婆子还活着的时候,田地就继续给老三免费种,我们老两口都进土了,老幺就收租金,老三要是不愿意租就租给别人,先老三的意愿来。”   其他人都没意见,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事说完了?”余安秀看都消停了,她看着小远说:“今年过年我去老幺家过。”   “妈。”苏荷憋气,这老太太真是的,老幺镇上的房子就两间卧房,她去了睡哪儿?净添乱。“你还住我家,年夜饭让老幺一家来我家过,热闹热闹。”   “老幺,离过年也没两天了,你们要是再买年货也累,过年来我家,我们两家一起过。”她看着苏愉说。   “不行,我就要去镇上过年。”余安秀坚持。   “那就去我家,三姐别吃醋,妈是太久没见着我了,要跟我亲热亲热。”苏愉打岔,喊小远拉着他姥先走,问:“爹,你呢?也跟我回去过年去。”   “他不去,我一个人去。”老太太摆手,不让老头跟她一起。   其他人面面相觑,问皱眉盯着老太太的老头:“闹意见了?”   “谁知道?我可没惹她,那我就不去,我在我三闺女家过年,不去跟你们挤。”他猜老太婆应该有啥事要瞒着他。   如他猜测的那样,老太太拉着外孙的手去了镇上,打发走其他人只留小远帮她铺被子。   “小远,有对象了没?”   “没有啊,有了我带她回来见你。”小远笑眯眯地说。   “你动作可真慢。”老太太咂嘴嫌弃,她这外孙可长得俊,又有文化,咋就没姑娘看上?但她也不想再等,村里的有个年纪比她还小的老婆子在夜里没气了,前一天晚上还好好的,没任何征兆,太突然,她怕她也会这样过去,所以要把事给安排好。   “小远你看,姥给你个好东西,你妈你姨妈你舅他们都不知道,就连你姥爷也不清楚,我就只给你。”她像献宝一样从棉裤兜里掏出个木盒子,“打开看看。”她催小远。   “玉镯?这是羊脂玉的?姥,你还有这好东西?咋没见你戴过?”小远惊讶,这镯子的颜色可真好,温润油亮。   “打地主的时候我用米面跟地主太太换的,就这一个价格最贵,是个好东西,我一直没敢拿出来露面,打算的是给我最喜欢的孙子娶的媳妇,现在给你了,以后你帮我送给你媳妇。”老太太视线从他脸上滑过,追问:“喜不喜欢?”   小远愣了下,说:“给我妈吧,适合我妈戴,这东西在古代不都是母亲赠给女儿的嘛。”   “我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我就愿意给你,你只能给我孙媳妇。”她固执地说,看小远的反应没有惊喜兴奋,她有些失望,但看他不准备瞒着老幺,怕老幺知道后对她酸言酸语的嘲讽,她说:“我要回你三姨妈家,你送我回去。”   “不是说到我家过年吗?”   “不到了,你家太窄了,没我睡的地方,我来主要就是给你镯子,你送我回去,快点。”   “真不留下?给我妈说一声吧。”   “不行。”她大叫一声,一定要他立马送她走。   小远只得又送她走,到三姨妈家,他见到人很心虚,感觉像是做了小偷,偷了本该属于姨妈和他妈的东西。   回去后他拿镯子给他妈看,还问这要不要给三个姨妈说。   苏愉那个气啊,这偏心眼的老太太!忒重男轻女,白对她好了。   “不用说,这镯子就是不给你也落不到我们姊妹几个身上,免得空惹一肚子气。真是的,她这么厚待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改姓跟她姓余了。”她愤愤不平,推走小远的手,嫌弃道:“收起来拿走,我看着就气。”   小远就知道是这样,捧着镯子像捧炸弹一样蔫蔫离开。 第124章 124 平安交代恋情   大年初二回娘家, 爹妈在三姐家,苏愉一家就去那边,大姐跟二姐都有出嫁的闺女要招待, 她俩就没过来, 在午饭后送走闺女女婿了才骑车过来凑一起说说话, 约着初三初四让苏愉去她们家。   苏愉从进门看到老太太就眉毛不是眉毛,眼不是眼地冷哼,从年纪最长的老头到年纪最小的小芽统统喊了一遍, 就是漏掉她。   余安秀一看老幺这样子就知道小远是把镯子给她看了,低垂着眼不看她, 心里庆幸当时是立马就回来了,不然可要挨不少挤兑。而且她也不落空, 就在人堆里坐着,不给老幺单独跟她说话的机会。   “咋了?你跟妈有气?还是她惹你了?”苏荷问坐灶前烧火的小妹, “她年前不是要跟你回去过年嘛, 怎么没过夜小远又给她送回来, 问她她也不说,但看着又不像是有气的样子。”   “偷偷给小远塞钱, 还嘱咐小远不准给我说,被我逮着了她心虚, 估计是怕我说她,她就不跟我住。”借口苏愉已经想好了, 她没好气地说:“这事干的着实不漂亮,我又不是小远后妈,生怕我虐待她外孙了,还被宁津跟平安晓得了,两个孩子都喊她喊姥, 一个给一个不给,难免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可真是偏心眼子,小星长在她眼前,每次回来还给姥爷姥姥买吃的喝的,我也没见她给小星塞过钱。“苏荷咂嘴:“可真是远香近臭。”   苏愉瞥她,“什么远香近臭?你给你儿子改姓,姓苏也好,姓余也罢,她绝对不会再单单给小远塞钱。”   苏荷笑着摇头没说话,是小远优秀,皮相好又有文化,亲爸又死了,小时候跟老两口住过一段时间,所以老太太才心贴在小远那边。要是单论姓苏,她好有几个姓苏的孙子呢,也没见她偷偷给他们送钱塞钱。   “算了,一把年纪了,你也别跟她计较,她手里能有几个钱?随她意吧,爱给谁给谁,反正钱是她自己攒的。”这也是没法的事,这么多外孙总不能指着她让她平分钱,对待儿女都还有偏心的,何况是外孙。   苏愉抿嘴看了三姐一眼,一个羊脂玉镯子可不是三块五块或是几十上百块钱,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也不可能去把老太太给外孙媳妇的镯子敲碎了平分给其他人,只能说是小远运气好,哪哪都让他姥满意。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苏愉也不再闹气,该喊妈还是喊,背地里提起她就称是重男轻女的老太太。   三个姐姐那里都挨个去拜年,初五又回请一顿,这个年在苏愉一家这边就算是已经结束了,但回来一次不容易,他们也没急着走,打算再待个三四天。   “平安,又寄信呐?”宁津看大儿子缩手缩脚地要出门,纳闷道:“学校的事这么忙啊,我看你过年都过得也不清静,左一封信右一封信的。”   苏愉抱着手靠墙上看着这父子俩,满脸戏谑地等平安的反应。小远也一副知道内情的样子,在一旁憋笑,起哄说:“爸,你看错了,他是收到信这才能安心过年。”   宁津瞬间蹙起了眉头,心里有点想法,但之前也没见苗头,他不敢相信,偏头追问小远:“啥意思?”   “你问平安呗。”   平安被三双眼睛盯着,脚从门外收了回来,似羞似恼地瞪了小远一眼,扯后腿的,等着吧,他也有这一天,早晚得给他还回去。   “给谁的信?不是给同学的?”宁津面露微笑地等着心底的答案。   “嗯,是一个学校的。”平安看对面三人的神色,就知道他瞒不过去了,想着这也不是啥丑事,他憋了一口气,坦白道:“我交了女朋友,信是写给她的。”   “好小子。”宁津激动拍手,“可算是让我等到了。我儿子个子高人又周正,学历高家庭条件也不差,马上就研究生毕业了,竟然还没跟小姑娘处过对象,我还以为你身体有啥毛病。”   他走过去拍儿子肩膀,含笑训斥:”小伙子,处对象是好事,你有啥羞臊的?大方点,又不是小姑娘。”   “那姑娘是哪的人?哪个专业的?”苏愉问。   “跟我一个学校,是学医的,她家里父母都是医生,比我小两岁,今年大四,家就是冰城的,是当地人。”   “啧啧,学妹啊。”小远贱贱地感叹:“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一手,藏得够深。”   宁津看儿子耳朵都红了,也不再问,让他赶紧出门寄信,还问要不要给那姑娘寄点我们这边的东西过去。   “不用寄,我开学的时候给她带过去,而且我们这边也没啥好吃的。”平安看向他妈,卖乖央求,让她以后再给他寄好吃的寄两份。   苏愉拒绝,说:“你是打算毕业结婚还是打算今年领回来跟我们见面?要是还没这打算,我就不以婆婆的名义给人家姑娘寄东西,她只是跟你谈恋爱,那就不必担上家庭的压力。现阶段是你让人家对你满意,她肯跟你回来,有结婚的意思了才开始了解你的家人。但是我会多给你寄点,你以男朋友的身份分给她。”   在苏愉看来,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没有哪个姑娘好端端的会愿意在恋爱阶段就跟完全陌生的男方家人有联系,这是额外的负担。   “那好吧,我想的是你们在见面前就有联系,以后感情也好一点。”   “以后有几十年的时间相处,不差这一时半会的。”苏愉打趣他:“别想让我来帮你维系感情,想把女朋友变成媳妇只能靠你自己,你得先让人家满意才行。”   关于婚嫁这种事宁津是一团糊,他本来还想着要不要给女方父母寄点东西联络感情,但被苏愉这么一说他也冷静下来,平安要通过女方父母的考察才会有接下来的双方父母见面。   “那我们就当不知道?”他问。   “为啥当不知道?我们又不反对干啥要瞒,你要想表示你支持的态度,就给你儿子掏票子,让他拿钱去给小姑娘买东西。姑娘叫啥名字?”她问平安。   “崔杞紫,小名叫小杞。”   “这年后要是小杞带你回她家见父母,你礼数周到一点,提前给我们发电报,我们给你寄点东西你给带上,人家要是问你家庭情况你就老实说,别隐瞒也别摆脸子。”她嘱咐他,两个孩子都不怎么乐意提他们是组合家庭,现在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俩是同父同母不同姓的亲兄弟。   “小远也是,你以后有女朋友了也按这个步骤来,想结婚了就把姑娘带回来见父母。”   平安手指动了动,点头应好,小远也点头。   “你先给你女朋友交个底,免得她跟她爸妈一起知道你有后妈,那可有你受的,小心把事给搞黄,我们家这情况也没啥不能见人的,大大方方地说。”她提点他。   等平安出门了,宁津长长叹口气:“你们女的这么多门门道道,忒多讲究。”   “你不讲究?你不讲究你会在平安八岁了才给他找后妈?”苏愉提他耳朵,咬牙说:“婚姻大事谁不认真?你个男的没想法会挑选七年。”   宁津求饶,说他嘴快说错话了,偏头向小儿子求救,但懂眼色会看形势的早已经躲开了。   “可以给平安钱,但不能给多,一个月最多给三十,要是不够花让他自己去挣或是节省点,别还没赚钱就养成了大手大脚的毛病。”她警告他,看他蔫蔫点头了又拧了一把才松开他耳朵。   哎,自己还比她大两岁,从二十九岁到四十四岁,无论怎么学习,但似乎好像都不及她会处事。好在她是自己媳妇,这么一想,他心里又美滋滋起来。   初八的苏愉去买了两罐子奶粉和几套换洗衣裤带小远又去看老两口,把老两口衣裳都给择择,没松紧的、补丁多的,有污渍的都给择起来扔了。   “我明天就走的。”   “看出来了。”苏老头最初还挺难受,想着又好长时间见不到她面,但她来了要扔一堆衣裳又把他心疼的直抽抽,都是好料子,一年还没穿到就扔了,败家女啊!   “赶紧走,再择一会儿干脆把我们这两把老骨头也扔出去算了。”他瞪她,“别再给我跟你妈寄衣服鞋子了,屋里这些我们穿到死都穿不烂。”   “一天两换,一天两洗,我就不信衣裳烂不了,你换勤一点,身上没味也不遭人嫌弃。”是亲闺女,她也不用委婉避讳,说这也是为他好。   “不要电啊?我已经是一天一换了,村里哪个老头有我身上香?你妈也是村里最干净的老太婆。”   “你跟年轻人比啊,会嫌弃你的肯定是年轻人,跟老年人比啥子劲儿。打我干啥?嘿,你个小老头不听劝还打起人来了。”苏愉跳脚,躲开老爹的拐棍。   “赶紧走,我烦你。”   “走就走,你可别想我。”   “谁想你?可别往脸上贴金,一把年纪了也不中看,想你我还不如想小远,皮白肉嫩嘴又甜,说话也不讨人嫌。”   小远在一旁嘻嘻看戏,看火烧他身上来了他也不插嘴,他没他妈会说,这时候要说点暖心话啥的,说不定他前脚走,姥爷后脚就抹眼泪。   苏愉憋闷,脸伸他面前给他看,又给她妈看,“皮还是紧绷的,我咋就不中看了?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她提起她择起来要扔的衣服,说她要走。   “走,赶紧走。”白浪费他口水,说了一长溜子也没让她忘记要扔的衣裳。   老两口送闺女跟外孙出门,看人走一截了才喊:“有空了就回来,少买衣服多寄信。”   “好,进去吧。”   “三哥,我走了啊,有事写信,爸妈麻烦你了。”苏愉对在路边打牌的三姐夫说。   “没啥麻不麻烦的,都是应该的,你放心去工作。”   看苏愉走远了,一起打牌的人把心思放到牌桌上,“老伍,你老丈人还是最喜欢这个看着像城里人的小闺女啊。”   “少给老子挑拨是非,你闺女要是一年回来一两次,见面的时候你不稀罕?”他没出多少钱,甚至还搭老两口的份多得了不少东西,又没狠气给儿子改姓,能这个样已经是走运了,他亲爹亲妈都没做到老丈人这个样。   平安小远随爸妈一起先去西北,还没开工,苏愉跟宁津就带他俩去好玩的地方逛逛,一直过了元宵节,两人才大包小包的离开。   “真快,都到能成家的年龄了。”宁津有点不舍,他最是知道,一旦儿女成家就跟爹妈越走越远了。   “赶快都结婚,结婚了都有人管了,过年各走各丈母娘,我到时候可清净了。”苏愉就盼着俩儿子结婚后要分家。   宁津冷眼看她,偏不如她意,“儿子结婚了就有孙子孙女了,你送走了大的要哄小的。”   “狗屁,谁的孩子谁哄,我出钱都行。”她捂着他嘴不许他再提,“你爱哄你哄,反正最多也就两个,左腿一个右腿一个,扒拉扒拉也就会走会跑了。” 第125章 125 警醒儿子   “跟我去一趟南方吧。”苏愉对宁津说。   “咋了?去南方干啥?还是你那投稿的事?”   “是啊, 这马上都二月了那边还没回信,看来是投稿没被采纳,我想去买篇通稿, 还是自己亲自去一趟有效率一些。”   她把她所管辖的事都给交代清楚, 收拾东西跟宁津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好在车旅费都有报销,不然单单是车费都要花她半个月的工资。   歇息一晚,她直接去了新希望报社, 这是一家目前受众最广的南方报刊,她花钱买了一个星期的版块登稿子和照片。   “苏愉?”   苏愉回头看, 是一个打扮靓丽的气质女人,胸前挂了个牌子, 应该是这家报社的工作人员。   “您好,我是还有什么手续没办好?”苏愉疑惑道。   “是你,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你认不出来我?我是何青。”她提示两人在果园见过。   她一提果园苏愉就想起来了, 在果园工作认识的人有限,现在能在南方知名报社工作, 再看她年纪,只能是跟她同年参加高考的刘泉前妻。   “有空吗?中午一起吃个饭, 这十来年我也就遇到你一个熟人。”何青说。   苏愉应了下来,等何青下班了两人一起去粤菜馆里吃饭。   何青问她在哪里工作, 怎么来报社来了,苏愉也没遮掩,把她来的目的也给说了,笑着说:“你们报刊太火了,我去年给你们投稿没被采用, 我又是个急性子,不想再耽搁时间就跑过来花钱买宣传了。你怎么样?大学在这边读?”   “对,在这边读书也在这边工作,现在是挺好的,读书的时候挺难的,还有两个孩子要养,那时候就靠投稿赚稿费或是偷着卖零散东西赚钱往回寄。”   “那你文笔挺好,文笔不好也不能以稿费养孩子。”苏愉顺着她话聊,不过问私生活,以前就是陌生人,现在又隔了十来年没见,更是没话可说,她对别人的生活也不感兴趣。但她不提,何青却是挺有倾述欲。   “刘泉出狱了,你见过他吗?”   苏愉摇头,要不是碰到何青,她压根都想不起来这个人,她现在的工作已经跟十年前工作断了联系。   “他出狱后时常去我娘家蹲守,想见两个孩子,被我哥找人打过几次又得不到我的消息渐渐的也不去了。但听邻居说遇到过他,他不再上门,但会躲在犄角旮旯窥视我哥嫂的生活。我托人查了一下,他没再结婚,被他父母接回去送到乡下了,好像是那方面不行,是你做的?”   这个没什么不能承认的,都过了这么久了,苏愉点头,“当时他的行为恶心到我,痛打他一顿也不解恨,就冲他蛋碾了一脚。”   何青差点笑喷,看不出来她敢说的这么直白,还是在饭馆里。   “我又结婚了,是个很优秀的男人。”   “恭喜你,遇到了适合你的婚姻。”苏愉由衷祝福。   何青也看出来苏愉对她的生活提不起探寻的兴趣,她捋了下头发,想着这次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索性就自顾自说了:“其实我能走到今天,你起了一半的推动作用。我嫁给刘泉的时候基本是处于自暴自弃地时候,厌弃面朝黄土背朝天还吃不饱的生活,回城又无望,就拿婚姻和身体换不用劳动的日子。但嫁过去还没半个月,我就发现刘泉一直在暗暗盯着你,还拿我跟你比较,让我向你学,你看书他也给我买书看,还失心疯的给我讲你们林业的专业知识。我别的看不懂又不想惹恼他,只好去买高中语文书和一些讲文学的书看。我能备考两个月考上大学,完全是靠前期的积累,我数学还不到60分,但却被一个不错的大学录取了。”   她能举报刘泉也是苏愉先把他送进警察局,没有苏愉铺好的路,她是没那个勇气去举报的。能敢参加高考,也是苏愉带了头,那时候大家都笑苏愉,她窝家里读书的压根没人察觉,直到通知书寄过来了村里人才知道她去高考了,那个时候她已经准备离开了,不论是笑谈还是惊讶都没对她造成影响。不得不说,无人察觉的备考对她来说减轻了很大的压力,那时候就是她父母兄嫂都不知情,她就怀揣着考不上没人知道也不丢人的心思上了考场,从头到尾的考试都很轻松,哪怕是数学试卷一小半都是空白的。   “是你有决断,每一步都走对了,敢想敢做不犹豫,换个女人得恨死我,连带她的孩子也仇恨我。”苏愉有些高兴,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她的举动竟然给另一个女人带来了这么大的变化。   “刘泉最幸运的应该就是遇上了你,没你我走不了,跟他在一起过憋屈日子,我跟他的女儿也没啥出息。今年我家老大也高三了,成绩非常不错,老二在打乒乓球上很有天赋,我现在的男人是个乒乓球教练,是他发现了我二女儿的天赋,我跟他又生了个小女儿,三岁了,古灵精怪的。”   “哇,三个女儿哎,可真幸福。”苏愉有点羡慕的,真的只有一点,她虽然没闺女,但两个儿子也贴心,不仅贴心还黏人。   “虽然这样说没错,但刘泉要是听到你说他最幸运的事是遇到我,他该气死了。”   “谁管他,早气死早好,他搞的我回娘家都不敢回,就怕女儿被他缠上了。”何青停下抱怨,说:“待会儿跟我回报社,把你买的版块撤下来,我给你做一个专题采访,保证给你好好宣传,我的笔力是非常不错的。”   这可是意外之喜,苏愉连连表示感谢,还把她带来的照片都给她看了。   “我给你几个联系方式,我知道有几个人是做护肤品生意的,都有这方面的意向,我看你这芦荟质量很好,又都是野生的,肯定有人采购,你可以在报纸刊登出来之前先私下了解一下客户的情况。”   “那可太谢谢你了,找个时间带你爱人和女儿出来吃个饭,我爱人也陪我一起来了,我们聚聚。”苏愉邀请道。   何青笑瞥她,打趣说:“我要一开始就说给你帮忙,估计你就不是淡淡应付了。”   “我要是像爱八卦的妇人一样,上来就探寻你的婚姻儿女工作和生活,你怕是也要失望离开了,十来年没见,你总要给我个适应的时间。”苏愉笑盈盈地解释。   的确,如果她一开口就让自己给她帮忙,何青想,那她大概会借口脱身。这可真是上赶的帮忙,她笑。   聚会结束后,何青就给苏愉介绍了两个客户,是对岸做护肤品生意的,看了苏愉对芦荟做的实验数据,又看了她拍了一季的照片,当场就下订单。   苏愉先急忙跟宁津回去注册公司,又带他去林业局签订合同,之后又搬了盆芦荟跟他南下,按照目前能出产的量跟人签订单。   “以后这事我就不陪你了,实验数据我能给你最真实的,货也没问题,以后生意就由你自己谈了宁老板。”   初当老板的宁津还很有些不适应,当惯了听吩咐的司机,猛然自己管理公司,总怕把生意搞砸了。   苏愉听他这么说,笑得直不起腰,说是公司,目前就他一个,又是老板又是员工,以后还是司机,生意也是小生意,有什么可搞砸的。   “别想多了,未来一两年你都是个运输司机,我们沙漠里的芦荟采摘量也是固定的,目前就是维持这几单生意。我的意思是你倒腾其他东西南北买卖就是你自己决定,我不掺手了。”   之后就是买车,为了生命安全,苏愉没听男人为了省钱要买二手车的主意,直接花了四万八买了个比他之前开的装载量小四分之一的货车,回去的时候就是坐这车,没再坐火车。   “存折上还有多少钱?”男人不放心地问,好些年不为存款操心了,猛的花了好几万,他怕家里遇到什么事没钱可用。   “还有四五千,就是你儿子明天要结婚家里也不缺钱,你别担心,再有几个月他俩工作了工资也不低。”   “这可什么时候能赚回四万八。”他还是心疼,苏愉没说话,家里添了固定资产,流动资金从几万减少到几千,她也有点麻。   “算了算了,我好好赚钱,现在有了公司这个壳子,我搞倒买倒卖也是合法的了。”他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怕苏愉心急,说要雇她担任他的私人会计,以后收支往来都经她手,他也给她开工资。   “宁老板大气。”   “好好说话。”他假模假样地训她,嘴角都要咧耳根子后面去了。   一切安排妥当,宁津有工作做有钱赚,人又活泛有劲了,电报订单来了他就出车,不出货的时候他就骑着二手自行车四处转悠去买好东西,攒着等出车的时候再往南销。   七月,小远平安的工作都分配好了,平安人还在东北,小远来信说他的工作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从小科员做起慢慢熬资历,还有一个就是下派基层,他有意下派,像他妈一样做出政绩,现在就是不知道该选哪里。   他这一来信苏愉就明白他有意到西北来,估计是想着有她在这边,他的工作好开展,她直接拒绝,现在她这边的治沙形势已经好转,小远过来就只能捞点汤喝,并不能突出自己。她给他寄信过去,让他选择形势严峻点的地方,比如黄土高原,恶劣的环境稍有改善就容易凸现出他的能力,而且他从事这个专业就是奔着保护环境去的,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容不得偷奸耍滑。   “儿子,希望你谨记,你是为了能更好地改善环境才选择了从政为官,我更是在沙漠里植树种草好几年只为治沙,希望你有一天居高位是踩着实打实的政绩走上去的,而不是为了升职走弯路走捷径。不然,妈妈宁愿她的儿子一辈子就是个普通人。” 第126章 126 违和   小远平安86年夏天从学校离开, 那年冬天,二丫又考进了学校,在读研究生, 此时她已经28岁了, 还在跟蔡致然交往, 但婚事苏愉并不清楚,所以这样过来她打算约二丫出来问问。   “平安要结婚了?”二丫问。   “有那个意思,他女朋友带他回家给父母看了, 今年冬天估计会带回来,我跟他爸这趟来就是看是再买房子还是把之前买的重新修整, 今年过年我们回这边。”   “挺好的,没想到平安动作会这么快, 小远咋样?”   苏愉摇头,“不催他, 有了他会给家里说, 没说就是还没有, 他24岁还没过,年龄小不着急。你呢, 你怎么样?他家里怎么说?还没松口?你俩谈的有几年了吧。”   “三年了。“二丫心头微涩,撑起微笑说:“我也不急, 能走到结婚是缘分,要是不能组成一个家庭那是还没遇到对的人, 我现在有学历有工资,等研究生毕业了工资又能涨许多,结不结婚对我来说都行。”   她看对面的女人脸上没有同情和焦急气愤,心里铛的一下,像是一把锤砸在了心尖上, 酸疼的让她想掉眼泪。二丫双手捧脸,捋了一把头发,再说话时脸上没了笑,鼻尖有些泛红,带着些鼻音地说:“唉,好在你没怜悯我,挺烦的,我姐还有小虎,每次提起蔡致然气得恨不得咬死他,但见面了又小心翼翼地刺探他的态度,知道我恋情的同事当面提点我,背后笑话我。”   “就像你说的,你有学历有工资,就是不嫁人你也不为生存忧虑,就像有人会结婚有人会离婚,当然也会存在不结婚的人,这不是异类,就像小远,他结不结婚我都支持。”   “我跟他在一起获利挺多的,他是个性子温和的人,包容我尖利的性子和不好的行为习惯,我的身体都是他在调理,现在非常健康。他父母也是有涵养的人,看不上我也没为难我,他父亲还给我提了不少有用的意见。”二丫咬了咬唇,有些难堪地说:“主要是他妈有意见,我一个农村出来的普通丫头,我爸跟二宝坐牢了,还是我一手促成的,妈也跟人跑了,蔡致然家清清白白的,娶了我,他的后代都会受到我的影响,我想他应该也是对这有犹豫。”   “你非常优秀,比小远平安的性子更坚韧,蔡致然能喜欢你肯定是你这个人值得他喜欢。”苏愉打量面容清秀,一举一动都带着干脆利落气质的姑娘,说:“三年前的你面容蜡黄,身形清瘦,远比不上现在的容貌,这说明他就喜欢你的性格。有的男人性子霸道,喜欢漂亮会撒娇的姑娘,有的男人性情温和细腻,就崇拜可以压制他的女人。你往年的经历养成了你能撑场能主事的性子,有领导能力,你男朋友应该就爱你这款。”苏愉鼓励她,说:“你男朋友是命好家境好,你俩换个身份,他不一定能像你这样受了那么多苦还能坚持逃出来,还把姐弟给拉扯了出来,所以你别妄自菲薄,你非常有魅力,就是跟蔡致然成不了,还会有其他男人被你吸引。”   二丫面色通红,她觉得她没有苏婶说的这么好,她能顺利读书、逃离家、把大姐小弟都给带出来不是她一个人能完成的,苏婶跟宁叔还有小远平安都起了很大的作用,不仅是行为上的帮助,更多的是引导作用。   她揉揉心口,吁了口气,有些轻松地笑:“蔡致然要是生在我的家庭,他说不准就是另一个大宝了。我过几天跟他谈谈,不给他再消耗我青春的机会了,我还是想结婚想有自己孩子的,他要是没有坚定娶我的念头,我就去找下一个对我好的男人。”   “对,优秀的男人千千万,这个不好咱再换。”苏愉赞成二丫去跟她男朋友好好谈谈,一个女孩子没有多少个三年值得消耗。   二丫第一次听这顺口溜,嘴里反复咂摸着,心里的郁结也散了去,她发现自己每次心陷囹圄时都是苏婶来解救她。   “真羡慕小远跟平安,羡慕小远会投胎,羡慕平安的好运气,真羡慕他俩能是你的孩子,你要是我妈我可幸福死了。”她猜想她五官一定夸张到变形,这样也好,能让人分辨不出来她的话是真是假,“小远跟平安好不争气,他俩但凡有一个跟我同岁或是比我年纪大,我就死皮赖脸的去追他们两个,逮到一个是一个。可惜了,年龄一个比一个小,还一个比一个帅,每当有念头的时候我就羞愧得不行。”   苏愉头偏了一下,没看她的眼睛,垂眼笑说:“原来你不喜欢年纪比你小的。”   “是啊,年纪小的男生有点幼稚,感觉像是在养弟弟。”   “不当我儿媳妇我俩的关系还亲近些,能聊聊知心话,我不太喜欢跟儿媳妇的距离太近,你要真成了我儿媳妇你肯定会大失所望。”她都不打算跟两个儿子住一起。   二丫端起茶杯喝了口冷茶,混乱的思绪顺着茶水滚进了喉咙,这种话仅此一次,以后再不能提起。   “不管跟谁结婚,你都得给我寄个信,我也是从小看你长大,到时候我送你出嫁,你的被褥我给你准备,西北的棉花都是好棉花,长绒棉,很保暖。”她已经瞅好了一个打棉胎的手艺人,棉花她也已经寻摸好了,平安小远还有二丫结婚的棉被她都在西北做。   “你对我这么好我都要哭了。”二丫眨巴了几下眼睛,眼眶里热热的感觉才退了下去。   “我俩之间的缘分。”当年救下二丫她也有成就感,那时候被一个跟原主不相干的人需要,让沉溺在责任义务和亏欠心虚泥沼里的她有了可呼吸的新鲜空气。   宁津问平安想在哪里住,他觉得原来大学旁边的房子地界有些偏,还是买在市中心好一些。平安说他结婚后单位会分房子,婚前他可以回大学时住的房子里,那里水电都是好好的,洗衣机都没用几次,都不用收拾就可以直接入住。   “你跟小杞商量一下,想买去城里我跟你爸就先去看房子,要是想住这边,你结婚前我过户给你。小远跟你一样,不管单位给不给分房子,你俩要结婚了我跟你爸给你俩各买一套房,其他的房子就是我跟你爸养老用的,在我俩去世后当遗产分配。”苏愉在此之前已经跟宁津商量好了,两个儿子结婚都是一人一套房,以后买车啥的但凡资助一个,另一个也给,房子和手里的存款都是看老了之后两个儿子的表现分配。   “妈!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遗产不遗产的,你再这么说我就不要房了,你别算这么清楚,让我感觉你是在防备我。”平安不乐意跟爸妈算的这么清楚。   “不是防备你,是咱家这个情况……”   “略略略略略,我不听我不听。”平安打断她,“咱家什么情况?好好的,一家四口两老两小,跟别人家没什么不同,你别提了,我跟小远都不喜欢听,别搞得像是要分家一样。你还真这么想?”平安看她的脸色就知道他胡乱说还猜中了,气的鼻子冒烟,捶门框放话:“你们想得美,我可是赖家里赖定了。”   苏愉胡乱嗯嗯几声,表示她没那个意思,小崽子还想赖家里?你才想得美,都要单位分房了,一东北一西北,妥妥地分家了。   苏愉先回西北,宁津多留了几天找人给大学旁边的房子刷白腻子,院墙也推倒换新砖,房顶换新瓦,只等着过年了平安领女朋友回家。   小远是最晚回来的,腊月二十八才到家,没见到平安带回来的女朋友。   “妈,我嫂子长啥样?”他眼睛瞟着平安问。   “他床头有照片,你自己去看。”   “哇哦,平安,原来你喜欢温柔的姑娘,我还以为你会找个嘻嘻哈哈静不下来的呢。”小远把照片还给他,照着他胸膛捶一拳,“你看你这狗样子,我又不跟你抢媳妇,一张照片你还要护着。”   “你个憨狗不懂。”平安把照片压枕头下面,推小远出去,警告说:“年后我带她过来玩你不准喊嫂子,还没结婚呢,她害羞。”   好酸,小远捂着心口出去,痛苦道:“有点不是滋味,感觉我养大的狗跟人跑了,平安以前不是这样的。”   被说是狗的平安箍着他出门去雪里单挑打架,疯了一场满身雪的进来,又兄弟情深了。   “妈,你春天能不能抽空去我那里给我当个技术指导?黄土高原水土流失严重,土质也不好,现在要改善环境,上面提议是种油松,但按你大学时做的实验,油松的需水量是很大的,干旱地区,油松林正常生长到5—8年。但因为没有现实案例,我的领导同事不是很赞同,我又不赞成种油松,现在方案是一分为二,我同事去种油松,另一部分划归给了我,但在种树方面你技术比我强十倍。”他嘿嘿几声,软声央求她去帮他规划一下。   干旱地区的实验数据是树满坡给的,是真实案例归纳出的数据,所以在这时是没有现实案例的,所以她这部分的论文是刊登了,但没有得到重视,因为验证的时间太漫长了,而且具有偶然性。   “可以,到时候你给我发电报,我过去。”苏愉答应,她也想去别的环境转转,单有树满坡的理论指导她也有点虚。   大年初一,平安拎着烟酒果糖去未来媳妇家拜年,小远立在门口看他开门出去,浑身不自在,他感觉他都还没长大,跟他是同龄人的平安已经要成家了,平安身上那种大人的气场让他有些拘束,太违和了。   初五,平安接崔杞紫来家过年,小远蹲厨房里择菜,问:“妈,待会儿我喊她喊啥?姐?她不一定比我大吧,还是喊名字?”   “喊名字就行,姐留着婚后喊,你跟平安关系好,他跟小杞结婚后你也别喊嫂子,像我跟你姨妈关系好,我就喊你三个姨父就喊哥。”   “崔杞紫,有点拗口,好在我喊的机会不多。”他低声嘀咕。   “爸,妈,我带小杞回来了。”   “来了,妈,人来了。”小远赶紧洗手,走出去一看,真人比照片还显年纪小,脱口而出:“小妹,赶紧屋里坐。”   平安竖起食指隔空敲打他,介绍说:“这是我兄弟,比我小一岁,你比他小一岁,别理他嘴贫,结婚的时候拿红包让他喊姐,我给你准备一沓子,非把他嘴皮磨破。”   瞧,违和感又来了,忒社会人了。   “崔医生屋里坐,我等着收红包改口呢,让平安多准备,没拿够他一个月的工资我就不走。”说完他一怔,被平安影响了,他也社会了。 第127章 127 结扎   “咳。”   苏愉扭头看来回走还满脸纠结的男人, 看他没有要说的意思,她回头继续看书,但心思已经被屋里来回走的脚步声牵动了, 琢磨着他有什么事不好开口。   “哎呀, 那个……”宁津抬头, 猛然撞上黑亮的眼睛,惊得憋了个气嗝,“你不是在看书嘛。”   “被你扰的看不下去了, 说吧,啥事?”   “那个, 我前两天不是刚从南方回来嘛,帮忙拉人去医院赚了点小钱, 你猜那一车人去医院是干嘛的?”   看来跟孩子们的事无关,苏愉顺他意, 问:“干嘛的?去医院抢救的还是送产妇去生小孩?”   “是去做结扎的!乡下两个村的女人被计生站的押着去医院结扎。”话已出口, 宁津原先的犹豫被向往取代了, 他看苏愉脸绷着了,扯她两侧嘴角, 说:“阴着脸干啥?别想吓我,我没想让你也去结扎, 我问了的,女人结扎还要在肚子里埋个铁环。”   他清了清嗓子, 哪怕是在卧房,他也怕被人听到了似的,小声说:“还有男人结扎的,我想去结扎。”   苏愉惊讶万分,攥着他手问:“怎么想要结扎?我俩用避孕套也没出过意外啊。”她疑惑他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想真空进去, 不想用避孕套了,被套住十六年了,我也想解放。”说到真空进去,只是说说他就有些蠢蠢欲动,隔了层橡胶,十分的湿热他只能感受到五分,他想要真真切切的触碰到她。   “现在两个儿子都长成了,也快要成家生娃了,我能不能再生都无所谓,而且结扎后不再用避孕套也是为国家节省资源,你说是吧?”他暗笑。   “你说的没错,那你打算啥时候去?我陪你,我最近都有空。”她也迫不及待,没有想法的时候一切平稳,有了那幻想,外面的风沙都是躁动的。   “明天就去,我不想让人知道这事,我们去个大医院,然后办个住院,住十天半个月我再回来,你帮我想个我住院的借口。”   “阑尾炎,割阑尾。”   夫妻俩默契的达成共识,第二天让吕工送出去,下午回来的时候只有苏愉一个人,回来收拾了衣服和洗漱用品,又神色紧张地离开。给吕工说的是宁津前几天感觉右腹疼,今天一检查是阑尾炎,现在在住院打针,如果继续恶化就开刀做手术。   半个月后,宁津脚步轻松地回到沙漠,跟苏愉一样,两人有说有笑的,让提着鸡蛋来探望的同事们哑然,这不是去住院是去旅游去了吧。   “苏愉,这是你儿子给你寄来的信,已经寄来一个星期了。”彭力递出两封信,又掏出个红封,说:“这是大家的心意,钱不多,是个意思。让宁津好好养身体,医生让他住院半个月看来也不是个小手术,还是要让他好好休息。”   苏愉谢过大家的好意,厚着脸皮把鸡蛋都接下来了,住院半个月是宁津要求的,每天要有医生检查伤口在逐步愈合他才放心,不影响走路了才肯出院。   接下来一周,苏愉把主动结扎的男人当产妇照顾,鸡蛋和鸡汤轮着补,待他的伤口只余红痕了,她才出发去黄土高原给小远帮忙。   “多养一段时间,在家等我回来噢。”苏愉在出门前把男人推在墙上,踮脚拉下他头亲上他嘴,被反按在墙上她才醒过神,按住伸进衣摆的手,抹嘴说:“冷静冷静,还不到一个月,不能渡船。”   “你什么时候回来?”男人埋在她脖子上,嘴唇细细摩挲着温热的皮肉。   “最多半个月。”她承诺。   但小远那里气候和地势环境复杂,她待了二十多天才给规划清楚,刚准备回去,又接到宁津发来的电报,她改道往东北去,平安的婚事要定下了,她跟宁津要回去跟小杞父母见面,商量婚期。   小远这边工作还处于刚起步阶段,他要在这儿盯着走不开,就买了东西托他妈带回去帮他解释,免得平安丈人丈母娘怀疑他跟平安面和心不和。   “儿子,平安要结婚了,你心里有没有啥想法?急不急?”去火车站的路上,苏愉问小远。   “我不急,我觉得我还没到要结婚的年龄啊,不知道平安怎么这么急,我一想到结婚后要有个小家就头皮发麻。”他恶寒地耸肩,“我还没那个能力担起一个家。”   而且他现在外派到这个地方,环境差生活水平低,就连工资也一般,三五年不知道能不能调回去,他也不想成家后要连累一个姑娘陪他来这里吃苦。   “妈,你别催,要是想抱孙子就催平安去,我还得几年,你看我工作环境就知道,女同事都是阿嫂婶子,等我调回城了我再考虑。”   “我不是催你,我只是怕你急,你能这么想挺好的,婚姻容不了勉强和将就,遇到心动的就去追,没遇到就继续等。我不催,以后也不提了,我对儿媳妇没要求,不论高矮胖瘦或是贫穷富有,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接受,你带她回去我就给你准备办婚礼。”   “老妈你真开明。”   “老字去掉,你妈年轻着呢。”苏愉拍掉他手,“好了,我要进车站了,你也回去吧,好好工作也要好好生活,一天三顿饭,再忙都不能缺。”   小远把行李递给她,看她进站回头看忙挥手,等看不见身影了他才手揣裤兜里转身回去。   可能是由于小两口婚后不跟老两口住,又有独立的婚房,她这个后婆婆在跟亲家见面时感觉崔杞紫的母亲对她客气的近乎漠视,她也不热脸贴冷屁股,像个工具人一样什么都说好,万事听宁津的。   宁津满腔热情地过来,却因为亲家的态度被泼了瓢冷水,勉强将就到宴席结束,脸上的笑就掉了,对平安也是没个好脸色。   “你丈母娘……算了算了,反正也不住一起,随你高兴。房子怎么说,结婚的地点是安排在现在的房子还是再买房子?趁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你们赶紧商量好,别到了结婚的时候又再提要求。”宁津问平安。   平安心里也有点憋屈,“爸,你帮我给我妈道个歉,让她别往心里去,至于房子,我就要现在住的这套房,不用买新的。”   “你丈母娘那边没意见?”   “没,我已经打了申请,年底估计就会分到房,到时候我跟她要住研究所去。”   “你有主意就行,过段时间我给你拉个冰箱过来,给你留笔钱,缺啥了你俩自己去买,买你俩喜欢的。”宁津说完感觉没啥要补充的,他也转身进屋。   听到门开,苏愉从被窝伸出光溜白皙的手臂,催他:“赶紧洗澡去,也不知道在咕叨啥,耽误这么长时间,都给我等出汗了。”她不想谈白天的事,没意思,她也不在意,也不会因为崔杞紫母亲的态度改变她对小两口的态度。   “就来就来。”宁津喜滋滋地又关门出去,招傻站在院子里的儿子,让他赶紧洗澡睡觉,免得待会儿影响了他发挥。   “感觉咋样?”随着她说话,男人的喉头被舌头轻触了两下,他脊背里的骨髓似乎都掺杂着痒意,炕上的床单被抓握出两团褶皱,他想阻止她不再亲亲啄啄,但又舍不得那让他上瘾的触感。   “你渴不渴?怎么一直在吞咽个不停?”他肩膀往上,最敏感的就是喉头,一旦被热气熏着,再轻飘飘地吸一下,他恨不得能嵌进她的身体。   “不渴,你水多。”   “你的功劳,没有你我也不出水。”她继续撩拨他,没了橡胶的阻隔,她清晰地感受到它的模样。   “你、你还不如掐我。”后背指甲划过让他痒的想笑,还不如来狠点,他宁愿她把他后背划出血痕。   “你没感觉出来?我在画它的样子啊,这是它十六年来第一次不穿外衣来打招呼。”   之后房间里没了人说话的声音,水滋滋的声音响了停,停了又响。   平安把一早起来做早饭,饭做好了还不见人起床,他等了好一会儿,看太阳一点点爬上门扉,锅洞里的火苗也渐渐被余灰盖住。   “爸妈,起床吃饭了,我煮了小米粥,还烙了鸡蛋饼。”他站在院子中间喊。   宁津先出来,看到儿子,解释说:“有点认床,昨晚没睡好,所以就起晚了。”   平安点头表示知道,没戳穿他已经来了好几天了,他妈昨晚已经是来过夜的第二个晚上了。   等饭后平安出门了,宁津扯了床单出来洗,搓洗干净扔洗衣机里脱水,晾到中午趁平安还没回来又给收进去。   “回去吧,儿子大了,住这儿不太方便。”宁津提议,回去了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苏愉同意,她也要赶紧回去工作,宁津也不能离开太长时间。   “就走啊?你们来的匆忙,没待几天又要走,啥时候再过来?”平安问。   “你结婚之前我们请长假过来,需要什么你给我们写信。”宁津说。   “那也只能这样了,感觉我们一家在各忙各的,除了过年就没团聚的时候。”还是小时候好,有个固定的家,家里有妈有弟弟,爸也隔十天半个月会回来几天,是有盼头的。   “等我跟你爸退休了,我们就搬回来。”苏愉看时间快到了,就打算进车站了,“跟小杞好好的,有矛盾了好好商量,婚事你别操心,我跟你爸都有谱,在七月份初的时候就回来布置,你现在就安心工作,别分心。”   平安点头,有些歉意地说:“妈,小杞对你没意见,她妈是她妈,她是她。”   “我相信你的眼光。”是婆媳又不是母女,就是有意见也正常,就是母女也有吵嘴的时候,好在隔得远,就是有意见她也听不到。   时间如流水,转眼一年就过半,苏愉工作的地方要换往里搬了,这边能植树种草的沙土地已经长了层青茬。而平安的婚事也已经到眼前了。   宁津先过去,苏愉跟着大部队换了地方又往回赶,小远是最后到的,二丫跟大丫还有小虎也来帮忙了,老家的亲戚也没打算请,好在同学朋友多,婚事也没太冷清。   “我也要结婚了。”在锣鼓声中,二丫说:“就在冬月,婶,到时候你记得提前回来啊。”   “是蔡致然?”   “是他,我前段时间跟他提分手,他不同意,回去后跟他爸妈商量,结果是我俩单独住外面,他妈的意思是眼不见心不烦。”也还挺好,她要是跟公婆住一起,她也拘束得难受。   “恭喜你,有了自己的小家。”苏愉笑着说。   孩子长大了,喜事是一桩接着一桩啊。 第128章 128 意见一致   东北西北一字之差, 却相隔甚远,若双方都无意,可能难得一年见一面, 空余信封在两地传达。七月中旬平安结婚, 婚后的第五天苏愉宁津坐车回西北, 一直到冬月尾二丫嫁人前三天才又回到东北,跟新婚夫妇第二次会面。   “爸妈,被子我都晒了的, 房间也打扫干净了,你们还是睡之前睡的房间。”平安把钥匙递给他爸, 他跟小杞已经搬去研究所,现在这房子又空了下来。   苏愉打算等二丫嫁人后她再去挑套房买下来, 当初买房的时候为了养狗,她选了个院子大卧房少的院落, 现在平安结婚了, 小远过年回来不能再跟平安睡一张炕, 不重新买房的话,小远回来没地睡。   平安咧着满口牙说:“爸妈, 你们要当爷爷奶奶了,前几天刚检查出来的, 想着你们要过来我就没寄信过去。”   “我的天呐。”宁津惊喜地拍大腿,“儿子, 你这也太利索了吧,今年娶新妇,明年就添子,几个月了?”   “还不满两个月,明年六月底可能要生。”   “好事好事, 我说怎么没见到你媳妇,原来是在家安胎呢,明天我跟你妈去看她,还在医院上班呢?”宁津想了想,懊恼说:“太不巧了,事先不知道,也没多带东西过来。”   “还在上班,所以她没来,下午下班了过来。她自己就是医生,对自己身体状况了解,说是不用太补。”平安看向一直没说话的人,“妈,我岳母说有孕的女人不能去参加婚礼,说是会冲撞着喜娘娘,对新人不好,所以大后天二丫结婚小杞就不去了。”   “我也听到过这种说法,避着点也好。”   傍晚崔杞紫下班回来苏愉已经在炖鸡汤了,听见说话声,她出门打招呼:“回来了,冷不冷?赶紧进屋暖暖。”   “妈你做饭呢,我今天有口福了,平安说过好几次老家饭菜味道好,妈做饭的手艺更不错,我刚进巷子就闻到香味了,好馋,我在厨房待一会儿,在饭前先多吸几口香。”话还没说完她就进了厨房,坐在灶前伸手烤火,看柴快没了就添把柴。   苏愉问她有没有害口,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她一个没生育的,对孕期的事知之甚少,聊的内容也是浅显的,好在她儿媳妇也是头次怀孕,对孕事也没有经验。   “还没有害口的症状,口味跟没怀孕前也没啥差别,我这肚子也没个弧度,我都怀疑我怀了个假孕。”   “这是孩子在给你适应他的时间。”苏愉看锅里的鸡汤已经能起锅了,她问小杞要不要喝点汤先暖暖身子,还有两个菜还没炒,可能还要个一二十分钟才吃饭。   崔杞紫犹豫了下,努力放下拘谨,大方地拿碗盛汤,在婆婆的催促下端碗回堂屋。出了厨房,一里一外两个女人都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没怎么相处的婆媳两人都努力当对方是熟人、亲人,别扭又小心翼翼。   冬月二十六,苏愉跟宁津还有平安三人都去二丫家帮她操办婚事,二十八的早上新郎来接亲,二十七的这天女方这边宴席招待客人。客人少的可怜,二丫的朋友同事同学,再加上苏愉三个人,三桌还没坐满。   苏愉在冬月初就把新棉胎给寄来了,缝被面要是四角俱全的妇人操针,二丫没找人,一直留到苏愉二十六去她家了才请她帮忙。   “我来缝噢?我针线不好的,好些年没动针线做衣服了。”苏愉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有些麻爪。   “要的是喜意,不在乎针脚好赖,婶你别推辞,你爹妈公婆都长寿,夫妻和美,还有两个大学生儿子,命再好不过了,你让我妹沾沾你的福气。”大丫没敢碰喜针喜线,让女儿巧巧把针线盒递过去。   苏愉惊讶,有些年不见,大丫说话越发正常了,没了往年憨笨的苦相。   “我先声明,我可是二婚。”苏愉不介意自己二婚,但她担心二丫婆婆有意见。   “二婚也是一婚更比一婚好,婶,我不在意这个。”二丫说。   她即然还坚持,苏愉也没再推辞,在屋里钻了一下午,给八床棉胎缝上喜庆的被罩,还被大丫给了个红包。   “这么多讲究?我都不了解,得亏我没闺女,要不然可要闹笑话了。”   “我也不了解,这是二丫婆婆交代我的,压箱的东西有什么也是她写了个单子我按着买,比如我妹新娘头上要别松枝,竹子要四根不能刷叶子啥的,这些讲究都是她嘱咐我的。”   听大丫这么说,苏愉对二丫的婚事算是放心了,她遇到了个明理又大气的婆婆,不答应婚事的时候没给二丫难堪,松口后怕儿媳没父母长辈操心不会操办喜事,不仅要操心儿子的还来操心儿媳这边的。   二丫否极泰来了。   “是宝芝叔婶吧?听宝芝提起你们好多次,今天总算见面了,之前还想请你们吃饭,但你们又不在这边,今天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见谅,等婚事过后我跟老蔡专门置席宴请你们一家。宝芝说她苏婶宁叔对她照顾颇多,我们能娶这么优秀持家的媳妇回家多亏了你们。”刚下车,苏愉就被一个清丽妇人拉住,听她说完,苏愉也明白这是二丫的婆婆,这热情的态度完全看不出她对这桩婚事意不满。   一直被送到接待上亲的房间,二丫的婆婆才离开去招待其他客人,稍过片刻,有两个自称是蔡致然堂叔堂婶的人过来作陪,一直到离开,她们这些送二丫出嫁的娘家人都没被冷落过。   “你岳父岳母有没有对这事有意见?”宁津问平安,他发觉在招待儿媳娘家人的事上,跟二丫婆家相比,他家做的不算周到。   “没听说过哎,应该没有,当时请去作陪的是我妈的老师和我的老师,她们双方应该挺聊的来的。”平安不在意地笑,“事已经过了就别想了,反正媳妇已经娶进家门了,就是有意见也没什么影响,而且我们也尽力了,这不是没亲戚帮忙嘛。”   在这之后,平安回去上班,苏愉跟宁津多留了几天,去乡下买了散养土鸡给宰杀好送去平安工作分配的房子,鸡给塞冰箱冻着,想吃的时候可以拎出来解冻了就进锅。   苏愉喜欢大学附近的环境,新买的房还是在大学附近,跟原先住的房一南一北,以大学为中心呈对称状,钥匙留给平安,让他得空了找几个人来装修一下。   到了年关,崔杞紫怀孕马上就三个月了,回娘家吃饭的时候,平安岳母徐青苹问他:“今年过年是在我家还是你们小两口自己过?”   “到你家干嘛?我们肯定跟我爸妈过啊,年底我爸妈跟我弟都会来这边,还是我大哥二哥过年都去岳家了?你跟我爸觉得冷清?”平安直愣愣地说。   徐青苹被噎了一下,说两个儿子都回来,就是想着小杞也回来热闹些。   “那不成,妈你在想啥呢?嫁出去的女儿第一年就盼她回娘家过年,也不怕邻居说闲话。”平安大腿挨了一记掐,但他像是没感觉一样,想到啥就说啥,成了个不会看人脸色的木头。   “吃饭,再说一会儿饭都冷了。”崔父出口打断,给他妻子解围,不免看了眼女婿,一时摸不清他是真没这根筋还是在装傻充愣。   饭后,徐青苹问平安:“明年小杞生孩子了咋办?你后妈明年会回来?”   “我妈工作好好的,不可能回来。妈,等小杞生了你给我搭把手,我俩一起照顾小杞坐月子。”   他这话一出,六只眼睛都盯了过来。   “你妈不回来?她是婆婆她不伺候儿媳坐月子?这到哪说理也说不过去的。小杞出月子还要去上班,孩子要有人照顾啊。”徐青苹愤怒的声音都劈叉了。   “你是姥姥你照顾啊,就像妈你之前说的,我妈是我后妈,我不是她生的,把我养大已经算是责任尽完了,还来照顾继儿媳?我可没这么大脸。更何况是你们把事做在前面啊,婚前商量婚事的时候你们把我后妈不当回事,觉得她是后婆婆就应该上赶着对儿媳一家献殷勤?婚前你们想踩踏她,婚后又说她是婆婆了?我妈可没这么廉价。”憋了好几个月,他终于把话说开了。   “她不给小杞伺候月子带孩子,等她老了也别想我女儿给她养老。”   “可以,我养,她养我大,我养她老,到时候不让小杞伺候我妈,都是我来。我妈也有亲儿子,她不缺养老的孩子。”   他这混不咧的样子让其他三个人傻眼,崔父看了眼妻子,之前亲家见面,想的是亲家母是后妈,哪怕女婿一直说他后妈好话,但他跟妻子想的是小两口婚后单住,索性就离公婆远点,女儿也不受婆婆的气,所以才有见面时的下马威。没想到亲家母没说啥,女婿反倒是有情绪了。   “你父母是爷爷奶奶,哪能什么都不管,儿媳生孩子坐月子都没有表示。”徐青苹气女婿变脸太快,但女儿已经有孕了,也不可能反悔,更何况这死丫头一心贴在女婿身上,她想了想,问:“这是你爸妈的想法?我要是去照顾小杞月子,孩子可是要跟我们姓崔的,喊我们爷爷奶奶。”   平安摇头,“我爸妈没提过,这是我的想法。”他也缓了语气,话音不再尖利,“我肯定不会让我妈来带孩子的,她的工作很对环境影响深远,还是县里林业局的科长,辞了工作回来照顾孩子不可能。到时候我让我爸来哄孩子,我就是他带大的,他有经验,又是孩子爷爷。”这算是否决了让孩子改姓的提议。   “这怎么行?哪有公公照顾儿媳月子的?”   “我爸是来照顾娃,小杞月子我来照顾。”他看向媳妇,问:“小杞,你是希望我陪你坐月子还是我妈来?”   “你来。”崔杞紫痛快做出选择,跟婆婆在一起她挺拘束的,说话还要掂量着,挺累的,有她男人照顾她再好不过了。   “滚,不争气的玩意儿。”这愣头子,咋教都教不转,气死了。   小两口被赶出门,小杞踢着土疙瘩,缩着脖子问:“妈是不是生气了?我说的是你妈。”   “没有,你妈对我妈来说就是不怎么见面的人,她不会因为一个陌生人去生气,而且她的心思多在工作上,家务事她不放心上。”平安搀住她,道歉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跟你妈杠的,只是提起了这个话头引出了之前的事。我对你也没意见,因为我娶的是你,不是娶的你全家各个人的想法。”   崔杞紫原本的气闷随着他的道歉也随风散了,她很享受现在的二人家庭生活,公婆不来插手,她享受了好处也要接受它带来的弊端。 第129章 129 找上门   年前, 苏愉跟宁津到家的第二天就被崔杞紫妈妈找上门了,随后小杞父亲也进门。这算是婚前给彩礼之后双方的第一次见面。   “亲家母,我也不啰嗦, 我这次跟小杞爸来主要是找你的, 是关于我家丫头明年生产后坐月子的事, 平安说到时候他伺候小杞,不让你来,让亲家公来带孩子, 不知道你们是啥想法?”   苏愉愕然,偏头看向宁津, 看他也是惊讶,就知道他没给平安说过儿媳坐月子时她的打算。也是, 关于小杞坐月子请保姆还是在回东北前几天她跟他才谈好的,她记得在平安婚前她跟他说过自己花钱都可以, 但她不伺候孕母和孩子, 但他没相信也没当真, 还是这几天她跟他摆道理,他才接受到时候请保姆的计划。就是不知道平安怎么突然有这想法, 苏愉仔细回想了一下,她没跟他提过, 也没露过口风的。   看亲家两个人都不作声,徐青苹气得要撅过去, 真是眼盲心瞎啊,小杞那死丫头也是认死了平安,在知道平安家庭复杂,有后妈继弟的时候她就不同意这婚事,就是那昏了头的死丫头一定要嫁。现在好了, 被骗了,这肚子里有娃了公婆都不管,该她个死丫头受罪。   “我是有这个想法,但还没来得及给平安小杞说,也不知道你们跟平安有啥误会,让他有了这想法,我跟他爸都没给他提过这事。”苏愉看小杞爸妈脸上闪过的不自然,就知道双方的确是有矛盾,事情没问清,她按下了训斥平安给他岳父母赔礼的想法。   “我现在在西北工作,离退休的年龄还早,确实是没法请长假来给小杞伺候月子,更何况孩子从出生到能上学也要六七年,除非是我辞职,不然没法能帮忙带孩子。我是不可能辞职的,就像你俩年纪比我还长几岁,现在仍然在医院工作,我于治沙工作也是必不可少的。至于平安爸,他的工作弹性更大些,看他的想法,他以后要是愿意来带孩子也可以调整。”苏愉说。   “那小杞生孩子坐月子你们是咋想的?今天要是不给我们个交代,这亲家也不必做了,崔杞紫就是眼睛哭瞎我也拉她把娃打了跟平安离婚。”徐青苹咬牙,深觉被骗婚了,心里又有点后悔当初给平安后妈甩脸子。当时看平安对他后妈满口好话就知道她不是个善茬,怕小杞受欺负她就想着来个下马威让苏愉忌惮她们家。没想到平安会突然翻脸反水,现在关系僵硬使唤不动女婿,为了女儿她跟老崔只得上门来亲自谈。   “好好一桩婚事说什么离不离婚的,就小年轻性子莽说话不好听,你是他丈母娘,一个女婿半个儿,觉得他欠教训了上手打就是,我跟他妈也不会上门找茬,何必说这不好的话,平白伤情分,小两口知道也难受。”宁津皱眉,什么玩意儿,这结婚还没半年,小两口正是感情好的时候,为了点小事张口闭口就挑拨离婚,他这一二十年一听到离婚两个字就不爽快。   “我跟平安妈商量了,小杞生产我们请保姆来照顾,费用我们老两口包,这次过来我们就是要先把保姆给定下来,保证小杞跟孩子都有人照顾。至于带孩子,我如果来不了就继续请保姆带娃,一直带到娃娃上学。”宁津没再让苏愉说话,谁比谁差啊?你是医生我媳妇是科长,你有脾气对平安使可以,对着苏愉甩脸子是啥意思?还想她给你赔礼道歉?   “保姆?那可是资本主义作风,平安还是公职人员,这影响可不好,而且现在哪还有保姆了?”   有肯定是有的,但在平民百姓中不常见,苏愉这次回来最主要的事就是打听有经验的保姆,要的工资高也无所谓。   “在小杞生产前我们一定把保姆给定下来,我们国家已经跟资本主义国家建立邦交关系了,不至于还存在资本主义作风打压问题,这方面的事我们回安排好,一定不影响平安跟小杞的工作。”苏愉承诺。   徐青苹看了眼老崔,问题就这样解决了?她气冲冲过来要说法,气没撒出来反而更憋闷了,好在是小杞坐月子的事解决了。   “我们主要是被平安气着了,他混不咧地说不让你来伺候月子让小杞妈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我觉得小杞被骗了。都是做父母的,我家又只有小杞一个女儿,她年纪最小,被我跟她妈还有她两个哥哥宠的没心眼……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还望亲家母亲家公见谅。”崔父对着苏愉说,他现在是看出来了,平安后妈的确是个厉害人,家里老的小的都听她话,好在目前看来没啥坏心。当然,他也不确定平安的想法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听了谁的话。   “严重了,都是为了孩子好,没啥得罪不得罪的。”苏愉换了个坐姿,为防以后事事都来找她,她说:“平安跟小杞,一个24一个22,年龄说大吧,两人刚毕业才工作,说小吧又已经结婚了,还都是高学历人才。但我们都清楚,他俩对社会关系和人情世故还懵懂,有时候说话就想哪说哪,不知道以心换心,只图自己痛快还觉得举止潇洒,所以就说话伤人,这都是要长辈教的。平安娶了小杞,你们就是他的父母长辈,他要是做错事说错话该教训就教训,该打就打,有错当场就给掰过来。我跟他爸绝不埋怨你们,他在岳父母面前挨打,就是脸给打肿也是他该挨的。”   崔父暗暗摇头,是个厉害女人,从头到尾就没见她动气过,她这话一出高低立见,就是他媳妇这有些不讲理的人都给捋顺了毛。不想再留下听训,他借口医院还有事忙拉小杞妈离开,以后小两口的大事他们也不用插手了,平安爸妈都有安排,咋咋呼呼过来,有理搞得也像没理。   “你给平安提过我不伺候儿媳月子的事?”她确认一下,看宁津确定地摇头,她有些好奇平安为什么突然跟岳家闹起来了。   傍晚,平安拉着小杞兴冲冲喊门进来,苏愉看小两口神色不错,招呼他俩上桌吃饭。   “小远快回来了吧?我之前写信问他,他说年根回来。”平安问他妈。   “还得几天,他说年根,那估计就是二十七八到家了。”   苏愉没多理他,吃完饭给小杞端了盘水果和柿饼,“小杞,你先吃着,困了就先去睡,我找平安问点事。”   “哎,妈你不用管我,你忙你的。”   平安跟在他妈身后进了她的卧房,刚进门他爸也进来了。   “今天上午小杞爸妈来找我们,说你在她家耍浑,不让我来伺候月子要让你岳母来,你咋突然有这想法?”苏愉问。   平安皱眉,“还来找你们?说啥了?”   “我在问你话,没让你问我。”苏愉对着他膝窝踢了一脚,“站好,再抖腿你晚上在雪地里给我抖一夜。你为啥在你岳父母面前耍浑?要你岳母来给小杞伺候月子还理直气壮的?”   挨了一脚他立马理顺了,“我是故意的,她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给小杞伺候月子,我就说你不回来,让她给我搭把手。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辞职,原本打算的是小杞生了之后我伺候她,让我爸来帮我带带娃,他也会做饭,家里又有洗衣机,孩子的尿布啥的都不用手洗,应该也就可以了。”   “还有呢?”   “还有就是孩子以后让我岳母帮忙带,我知道这不可能,她也有工作,我就是故意说的,因为她老是想插手我家的事,之前还有让我跟小杞去她家过年的意思,想让我摆脱你们样的。”平安拧眉,他形容不好那种感觉,他岳母好像有那种想插手他妈生活安排的意思,恨不得按她的意思来,比如说让他妈回来伺候月子带孩子,老老实实围着儿媳和孙子转。   苏愉总觉得不对味,围着平安打量了一圈,问:”怎么突然硬气了?我记得你在你岳父母面前一直是只顺毛驴啊。”就连商量婚期时他岳母不把她当回事也只是他代表来道了个谦,还是为了怕她迁怒他媳妇。   “觉得结婚了,媳妇揣上娃了,你岳父母只能咬牙认了?”   “是婚前我岳母不拿你当回事,我婚后她又想来指摘你,我不喜欢她这举动,感觉她想在你面前摆婆婆谱。我不喜欢她的举止,婚前瞧不上你,不拿你当小杞婆婆看,婚后又想让你尽婆婆的义务照顾儿媳月子、辞职回家带孩子。你是后婆婆是真,她是亲妈也是真,既然从一开始就不拿你当回事,那她女儿坐月子就她来伺候。”   苏愉眯了下眼,按照现在的思想观念,平安这想法简直讨打,他岳母该想她女儿是给老宁家生孩子,生的孩子又不随妈姓,凭啥她个当姥姥的来伺候宁家的孙子。她不否认平安的想法有错,不排除她是受益者的原因,她也认同平安的最后一句话,既然最初就瞧不起自己,那她女儿生娃坐月子就她来伺候。显然徐青苹没这魄力,她挑矛盾的时候没为她女儿想过有这一天,也或许是觉得她家条件好,是人就该低眉顺眼地听从。   如果婆婆不指望儿媳养老,那照顾儿媳坐月子是情分不是本分,她不伺候小杞也不亲自带孩子,就打定了她老后不让儿媳伺候的决定。但都是女人,没仇没怨,小杞也是个大方懂事的姑娘,担着婆媳的名分,她愿意承担请保姆的钱,也愿意给这个才踏进婚姻里的姑娘提供帮助,让她生活得更好。   “我跟你爸在你有结婚打算的时候就商量好了,在小杞快生的时候我们请保姆过来,坐月子有保姆伺候,出月子了保姆带小孩。我们做爸妈的离得远,给你们的生活帮的忙少,就请保姆来分担你们的压力,保姆的工资我们出。”苏愉先把这事透个声,“你回去后记得给小杞说,让她别焦急,安心养胎就是了。”   “能请保姆?这不适合吧?社会主义国家了,还有人愿意出来当保姆?”平安诧异,他从没想过还有请保姆这一茬,有保姆的家庭都打上了资本主义作风的烙印啊。   “有,这个我来打听。”在一些有钱有权的家庭里,保姆还有另一重身份,主家的远房亲戚,至于是不是也没人探究真假。   “平安,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我之前说的觉得结婚了,媳妇怀孕就套牢人家的想法,你最好没有,今天你岳母的意思是如果你有这意思她宁愿把小杞带回去把孩子打了也要跟你离婚。”苏愉盯着平安眼睛,看他不自然地挪开眼,她说:“如果我有女儿,如果小杞是我女儿,你敢在她初初怀孕的时候对着我耍浑,我不把你脸扇肿对不起你喊的那声妈。这是小杞年岁轻,个性不强,不然你当着她面对她爸妈混不咧,她不用她妈拉,自己就去医院打胎跟你离婚。”   平安意图为她考量,苏愉领情,觉得这儿子算是还有良心,不是白眼狼,她也原谅他年轻不会处事,刚刚毕业就结婚的人,你不能奢望他处处周全,更何况他性子本来就油滑。但她不能惯着他一条错路走到黑,好好一个小伙子有了这个作风,就显得特难看又没品。   “你们这一代每家都有好几个孩子,轮到你的孩子,一家只有一个,等婚后他不仅要给父母养老,还要给岳父母养老,四个长辈都是亲爹妈。你想想你这举动,娶了人家姑娘就不尊重人了,你岳父母觉得是骗婚也是正常的。你看看你爸,你应该还记得,70年的时候我回娘家要离婚,我爹给我撑腰让你爷你奶领着你爸去赔礼道歉,事后你爸还要亲热又尊敬地孝顺他。这要搁你身上,你不得恨你岳母恨得牙根痒,巴不得老骨头架子走路摔死了算了。”   注意到宁津在憋笑,苏愉给了他一眼刀子,继续说:“我不说你之前的举止是对是错,你为我出气我高兴,你说不喜欢你岳母的举止我也理解,但做事要讲究方式方法,你岳父母是真心想让小杞好,你也喜欢小杞,为了她你也该尊敬她父母。你换位思考,你要是生了个女儿,她嫁人后你女婿前后言行不一,你想不想揍死他。”   她瞄见他拳头握紧了,说:“这事我希望我只用给你讲一次,你冲动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你就换位思考,想你生的是姑娘,你就是老岳父,按你觉得能接受的方式去跟你岳父母相处。你媳妇不是我跟你爸硬按着你头娶的,岳父母也是你婚前了解过的,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婚前你觉得可以接受,那婚后就别后悔。”说完也不听他想说的话就赶他出门,该说的都说了,改不改随他。   等平安出门后,她接过宁津递来的水杯大口喝水,嘴都说干了。   “辛苦辛苦,太辛苦你了,我这辈子最值得的炫耀的事就是娶你当媳妇。”   “滚蛋,少油嘴滑舌。”苏愉给了他一胳膊肘,睨他,说:“你有没有觉得平安是受你影响了?你对你前岳母前舅兄喊打喊捶的,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关系的时候就向你靠拢。”   “我对你爹妈可是尊敬的很,他净学坏的不学好的我也没法。”宁津拧眉,不敢十分确定地否认,“对着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啊,他姥他舅那种人就是要我翻脸不认亲才会死心的。”   “他可能是认同你粗暴解决的方式,或许是觉得那种处事方式很帅。” 第130章 130 是个女娃娃   这件事在苏愉看来已经是解决了的事了, 从平安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他和他岳父母的相处态度已经与她无关,第二天起来提都没提, 心力都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拜访老师同学。   从腊月二十二到二十八, 苏愉从老师同学嘴里打听到现在确实是有保姆,准确来说是叫“当值”,多是家庭贫困的妇女出来做伺候产妇照顾孩子的活, 这种不稳定,一旦家庭情况好转就会立马辞职走人。而那种有经验的“当值”多在上层家庭流转, 不会滞留在市场上待挑选。   苏愉也跟宁津去按地址上门查看过,不说别的, 就是这家庭的复杂情况她都不敢请人回去带孩子,到时候孩子要是丢了她后半辈子都担责任。   这时候小远回来了, 小儿子回家又加上要过年了, 苏愉把找保姆的事先停下, 先带他去买衣裳。   “你这都不逛街的?衣服还是去年的,棉袄上还烙的有洞, 烟头烫的?你吸烟!”   “不,我不吸, 这是同事吸烟烟头戳我身上了,不信你闻我身上有没有烟味。”小远把手递到她鼻下, 看她还真闻,失笑道:“我还能骗你了不成,这么不相信我。”   苏愉拍掉他手,乜了平安一眼,意有所指说:“男人可复杂了, 心口不一的时候多。”   “你说我爸?”小远朝跟平安同方位的男人望去,“我爸骗你了?”   “我可没有。”总归是想给平安留点颜面,宁津没多做解释,催母子俩要买衣裳就赶紧去,再晚人家也关门放假了。   到了正月初三,二丫带她男人还有小虎和大丫母女俩来拜年,年礼跟往年不同,一看就是她婆婆给准备的,里面还有适合孕妇喝的奶粉,真是个细心又周到的人。   “小杞到夏天要生了吧?到时候她妈来伺候月子?姑娘嫁的离娘家近挺好的,娘家想回就回,生了娃娃还有亲妈来照顾。”二丫有些羡慕。   崔杞紫脸色有点尴尬,支吾说:“她在医院还要工作,本来平安说他照顾我月子,后来妈回来了说请保姆。”   二丫眼睛一亮,问:“婶,到哪能请保姆?请到了没,要是靠谱,等我怀孕生娃了借我用段时间,工资方面没问题。”   苏愉说还在找,还没找到靠谱的,她看向大丫,问她现在还在饭馆当洗碗工?   “对,我想换工作但我没上过学,也找不到更好的。”她看了眼女儿,低声说:“巧巧越发大了,我想给她好一点的生活。”   “没学过认字?”苏愉问。   “学过,小虎教巧巧的时候我跟着学了的,现在巧巧会的,我也会个大半。”   “你现在工资多少?”   “二十八,去年刚涨了五块钱,再涨工资估计还要等一两年,所以我才想换工作,而且我怕巧巧因为我当洗碗工让同学笑话。”大丫手捏紧了棉袄的衣摆,看了眼二丫,发现她也在瞅自己,尴尬地笑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这行为对不对,但她的确是想换个工作,也不想让妹妹时不时的给小虎和巧巧里里外外的买衣服,会让她在婆婆面前抬不起头。关于婆媳关系,她最有经验了,没有哪个婆婆愿意儿媳贴补娘家。   “那你来我这里吧,等小杞生了你来照顾孩子,反正你照顾巧巧,二丫小时候也是你带大的,我一个月给你开50的工资……”   “这么高?多了吧婶,带小孩而已。”她以为有个四十就顶天了。   “等小杞出月子去上班了,比如孩子喝奶你送去医院,晚上你带孩子睡觉,照顾小孩也是有要求的,比如不能跟娃娃亲嘴,不能嚼了饭菜再掏出来喂孩子,小孩的衣服洗了你要经常拿出去晒,到时候我都给写好,你照着做。”她看向小杞,说:“我给你们请保姆主要是带娃的,家务都是你们自己做,这个我不管。”   大丫有点犹豫了,晚上带娃睡觉,那她岂不是不能回家了。   “晚上我们自己带娃,白天给大丫姐带。”小杞说,白天娃给人带,晚上再不带娃睡那可不行,那岂不是给别人生的孩子了,都没感情,说不定都不认妈了。   “那行,我再加十块,小杞坐月子那个月你再多照顾一个她,估计也就是扶她下床上茅厕、做一天三顿饭,衣服啥的有洗衣机,等她出月子了就是一个月50,细节上的你们自己商量。怎么样?”她问大丫跟小杞,两人都说可以,那这事就定了。   “妹,等你坐月子的时候我去照顾你,我就是你娘家妈,你放心地生,别怕上学了没人带孩子。”小远走过来就听到大丫这句话,他止步笑着询问:“我是不是来的时间不对?这不是我能听的话啊。”   “说的像是你不娶媳妇不生娃了一样,到时候你妈没退休还是请人照顾。”二丫问他:“有没有对象了?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你嫂子也有同学朋友,你要是有想法就求我俩帮忙。”   “没对象,还不打算找。”他开玩笑说:“你这结婚了就见不得别人单身逍遥是吧?也想拖我进围城?跟我妈学学,别动不动就是处对象结婚的,我妈都不催我。”   “围城里风景好啊,你个毛头小子还不懂……”   “你找我有事?”苏愉打断二丫的话,问小远。   “我来找两本书看看,平安让我给他媳妇带话,别坐时间长了,要起来走走。”他耸肩,真是酸唧唧的,都这么大人了能不懂怎么舒服怎么来?   看他那恶寒又嫌弃的嘴脸,让在座的都看出来了他还真是毛头小子的事实,苏愉笑着给他拿两本书打发他出去,免得遭人打趣,结了婚的女人说话格外大胆,像是撕破了封印似的。   时间匆匆,从开年到七月初,除了往返的信件和包裹增加了之外,对苏愉跟小远来说,这半年跟往年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宁津已经在寻摸技术靠谱人老实的司机了,他打算不再长途跑车了。   七月初三,宁津从邮局里接到电报,七月初二的午夜,他大孙女出生了。   “小远你也回来了?请假了?”苏愉惊讶。   “我前几天回首都办事,算着孩子快生了,我就没走,直接来这边了。我还担心平安忙不过来想来搭把手,没想到完全没用上我,孩子生的第二天早上我才知道,昨天大丫姐已经去医院了,说是明天出院。”他也是佩服,生孩子这么大的事,平安愣是给安排的妥妥当当,他岳父母都不知道,他在医院待了半个小时,要走的时候刚好碰上神色匆匆的两个人。   放下东西洗个澡,三个人前往医院探望产妇和小婴儿,小杞的情绪挺好,平安眼下一片乌黑。   “小杞你身体如何?生孩子受没受大罪?孩子生下来几斤?”苏愉问,对平安说:“我们来了,你要不要回去睡一觉?”   “我挺好的,乐乐生下来六斤二两,在自己工作的医院生,被照顾的还挺好,就是平安遭罪了,他忙了一夜没阖眼,一直到大丫姐过来他才回去睡了半天。”说这的时候她笑眯眯的,满脸幸福,可见平安的举动让她满意。也是,平安这一番操作的确没有让人可指摘的地方。   “他当爸爸了高兴,当晚你就是让他回去他估计也睡不着,孩子小名叫乐乐?大名呢?”   “宁绮乐,绮跟杞发音一样,有爸爸的姓,跟妈妈名字的第二个字读音一样,我跟小杞就希望她快快乐乐一辈子。怎么样?好听吧?我可是想了好久的。”平安喜滋滋地要夸奖。   “好听,有水平,用心了。”苏愉探头去看宁津怀里的小姑娘,她肯定会是个幸福的小孩。   有大丫在,她是个闲不下来的,不管是产妇还是小孩都照顾的很好,小杞又是需要多休息的时候,待了一会儿看她累了他们也就打算离开。   “之后我送饭过来,大丫你不用再跑回去做饭了。平安你自己安排你的时间,该工作就工作,我回来六天,这几天饭菜我来安排,明天出院我让你爸找车来,你好好休息,别这么多人都在你还忙的日夜颠倒了。”   出了医院,一直没说话的小远张开双臂伸懒腰,感叹道:“这就是爱情啊。”   “你也会遇到你的爱情。”   他皱着脸,无奈说:“我的爱情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在这之前他从没急过,但看平安这诚诚恳恳照顾妻女的样子,累的眼睛有血丝还笑的合不拢嘴,他突然急了,他万一要是没遇上爱情呢?以前他觉得合适就行,像姥爷姥姥、姨妈姨父、表哥表嫂都是相亲认识,觉得合适就结婚,一直生活的也挺好。但他从没在姨妈、表嫂、表姐脸上见过嫂子脸上的那种满足,她整个人都散发着快乐又幸福的光。   “肯定会的,你多尝试,别一有姑娘示好你就退后,别设框架,我对儿媳没要求,那外人的看法更不重要。你跟平安学,他就觉得爱情是两个人的,媳妇是他自己的,双方父母他都不在意。”他能担起他小家庭的责任,不推脱、不为他的行为后悔,她就认可他的想法。   接下来六天,苏愉除了给产妇做饭基本就是闲着,孩子有大丫照顾,小杞起来上厕所也不让人扶,熬艾草水给她擦身都是平安下班回来了他亲自动手。徐青苹来了两次看帮不上忙,待在人家一家人中间又不自在,匆匆来又匆匆走。   苏愉把她前世了解的科学养育孩子的方法给大丫说了,看她记住了她也该走了。   “我能不能走?”早上宁津送平安出门时问儿子。   “你不多待几天?”   “你想让我多待几天我就多待几天,但我肯定还是要跟你妈在一起过日子的,不可能长时间跟你住,那跟分家过没区别了。”宁津给他说自己的决定,他肯定不可能单独来跟儿子媳妇住,“我找司机已经有眉目了,到时候有人跑车,我时间空闲了就经常回来。”   “我也没想让你跟我长时间住,我记得你不是喜欢女娃娃嘛,当年要给我生妹妹,妹妹没有,现在有孙女了,你不多稀罕稀罕?”   生娃的人都不一样,又不是女娃娃他都喜欢。“孙女我当然喜欢,我都招员工了就是为了能常来看孙女,要是只有你,我一年见一次也不想。”   平安翻大白眼,“随你,你想走就走。”   “那我明天就跟你妈一起走的,月底我再过来。”他从怀里掏出五百块钱递给他,“有娃了开支大,你跟小杞也才工作,你留着,免得手头紧巴。”   平安紧皱眉头,“我不要,你这什么行为?怎么还偷着给?”   “什么偷着给,你妈也知道,你结婚后给你的每笔钱我们都有记账,等小远结婚后会一起给他。”宁津踢他,骂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滚蛋,烦死人了。”   “谁让你背地给我的,这能怪我乱想?”平安还是把钱推了回去,说:“我真的不缺钱,现在家里最大的开支就是给大丫姐的工资,这你们已经给了,我跟小杞每月都有工资,刨除衣食住行用还有剩余的,等过两年我们工资涨了大丫姐的工资就我们自己给。”   “那你要是缺钱了就发电报啊。”   苏愉回西北还没到半个月接到一封来信,是二丫写的,她说有姑娘托她介绍对象,想打听小远是不是真的没女朋友。苏愉让她自己写信去问,看小远自己的意思,小远愿不愿意以这种方式找女朋友她不插手。 第131章 131 一切刚刚好   苏愉声名鹊起是在89年的夏天,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所发表的论文才真正得到学术界的重视。事情的起因源于小远的工作,他当年坚信他妈的实验结果正确,一意孤行的在原该种油松的区域种了其他植物, 上面拨下来的40万株油松指标只种下了近20万株。然而只存活了三年, 成人手臂粗的油松几乎全枯死在这个干旱的夏天, 将近20万株的油松目前存活的只有一百来棵。(注:有现实案例)   近20万株的油松树苗,再加上人工费和运输费,以及这些年的养护费也是一二十万的事, 一大片的青绿枝条成了村民烧柴都嫌细的枯枝败叶,这事无论如何都瞒不下去, 从上到下处置了一批人,另一个山头的苏远就显现出来了。被压制了三年默默干活的实干派翻了身, 随之而来的是调任和采访,曾担任过技术指导的苏愉和她的论文也被众人所知晓。两片改善了的西北荒漠也出现在报纸上、广播里、电视上, 苏愉这些年拍的照片轮番登上了各个报刊, 有对比才能显现现状的惊人。连带宁津那只注册无实体的公司也成了香饽饽, 正宗野生沙漠药材不再愁销路。   “妈,还有哪里没拍上?”小远抹着头上的汗问。   “我看看, 应该差不多了。等你回首都了写报告的时候记得把这边的绿化面积和植被生长情况都给写清楚归档。”   小远应好,他有些不明白他妈为何如此防备, 有照片了还不放心,几次三番地交代要汇总数据给总局, 然而这些这边的林业局就有记载,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防居心不良的人啊,你我都是在土里沙里打转的,你在这里耗了三年,新衣服上身不到一周就左一个口子右掉颗扣子, 卖了大力气才有这个成果。如果没有确实的数据记载,一二十年后长成材的树林被人钻空子锯了卖了你也没办法。”苏愉始终更相信自己亲手汇总的数据。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跟闵旻谈的有两年多了,她是个好姑娘,你要是没结婚的想法也别耗着人家,有结婚的心思就抓紧时间,别让外面的坏小子给你抢走了。”回去的路上她问起儿子的私事,这两年她没过问儿子的恋情,但有二丫这个牵线做媒的写信,她该知道的都知道,每次给小远寄东西都多寄一份让他转寄给女朋友。   “我回去了就拜访她爸妈,如果松口了我就给你们打电话,你们回去给我谈婚期,争取在今年年前让我把女朋友变成妻子。”   苏愉想了下,这两年小远去闵旻家好几次,这不像是她爸妈反对的意思,估计也是在等小远往回调,这次能直接调回首都而不是在本省林业局,估计闵旻爸爸从中使了劲儿。   “现在西北事也少了,我跟你一起回去,反正下个月月初也要回去看乐乐,干脆提前了算了。”   苏愉跟宁津带着小远跑了两趟也没把婚期争取到年前,闵旻爸妈要留她在家过年,说是冬天太冷新娘受罪,几番拉扯把婚期定在明年的初夏。闵旻家是沈阳的,但她留学回来后在首都工作,家里给她买的有房,苏愉在她看好的地方买了一套作为她跟小远的婚房。   在首都买的房跟在平安现住的房价钱差了一两千,苏愉问宁津:“你看要不要给平安换套房?”   “不用换,换啥啊,给他置办的婚房他也不咋住,天天住在单位分的房子里,你就是给他换套大的他也住不了。”男人撸了下脸,无奈地说:“苏老幺,儿子都到了娶媳妇的年纪,有了小家有自己的心思不假。但我们是一家人,以前感情也非常不错的,你不至于这么公平公正,搞得一家人像两家人似的。没这么多小心思的,你要是这么补永远都公平不了,平安结婚的时候我还能买到一分钱两颗的水果糖,现在成了一分钱一颗,按你这么算,他俩结婚用的喜糖花的钱都不一样。”   苏愉含笑听他嘟囔一大溜子,“房子跟喜糖能一样?现在两地的房价都差的挺多,以后差的更多,你这次要是拒绝了我可就不再提了啊,你大儿子要是有怨言我就让他去找你。”   “找我,让他来找我,他找我啥啊?又不是我给他分配的工作,以后不提了,反正房子是一人一套,更多的就等着我俩死了才有他继承的。”   这次过年苏愉还是回东北,小远过年要去给他岳父母拜年,打算的是年后带闵旻回老家见见他姥爷姥姥,再去看看他爸,结婚后不一定能请到长假。平安跟小杞的年假也攒起来在年后用,乐乐出生到现在还没回过老家呢。   家里房间不够住,闵旻跟小远又是未婚夫妻,住一起也不好看,所以小远跟宁津白天在镇上,晚上去苏愉三姐家睡,苏愉跟二儿媳睡。   “等我们都走了你先别走,你留家里找施工队把老房子给推了盖成三层的楼房,下次再回来就我俩一楼,小远平安各一层。”苏愉对宁津说,她之前没想到房子的事,这次弄的感觉挺糟糕的。   “我们估计一年就回一两次啊。”宁津估计等岳父母去世后回来了的次数更少,盖个房子还挺折腾的,他每逢回来都怕被他爹妈兄长给找上门求这求那。   他想到的苏愉也想到了,但家里的老人又不是说去世就去世,就是去世,到时候回来的至少也是六个人三对夫妻,总不能还没地方睡。他爹妈去世也是要回来的吧,算着还挺要回来几次,所以她说让他盖吧,家里又不缺盖房子的钱,盖起来了没人住就空着,有事要遇上了也不至于把人打散了往别处挤。   老两口知道今天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媳妇还有重外孙女要来,一大早醒来就穿了新衣服,戴上新帽子,苏老头还让小星给喷了香水。   “姥爷,我带媳妇回来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隆重准备啊。”小星大声喊,但他姥爷听见也作没听清,皱眉问:“你说啥?你媳妇咋了?”   “我说你偏心。”   “我偏心你媳妇?那没有,要偏心我也偏心你,你可是我孙孙。”   小星翻个大白眼,揭掉他媳妇的香水瓶盖子又给按了一泵,都是外孙,他一个贴身照顾的外姓外孙愣是比不过一年一见的同姓外孙。   “哎呦姥爷,你咋这么香呦。”小远被浓重的香味激的打了个喷嚏,问表弟:“这是打破了香水瓶子了?”   “姥爷让我给喷的,欢迎他盼了好些年的外孙媳妇。”他看向面孔陌生的两个女人,说:“两个嫂子好,都进来坐吧,都是自家人不必买这么些东西。”   “来了?你们先聊啊,我锅里正炒着菜,就不出去打招呼了。”苏荷灶屋里探头喊,回头让切菜的儿媳妇出去跟人说说话。   余安秀一眼就分辨出哪个是小远的媳妇,她拉着闵旻的手说:“你戴镯子可真好看,好姑娘,跟小远好好过日子。”   “是镯子好看才显得我人好看,不过姥姥眼光好,你说我好看那肯定是真好看。”闵旻没抽开手,顺着老人的力道坐她身边。苏远给她说过这镯子的来历,早上出门的时候她特意穿了件蝴蝶袖大衣,不会遮住手腕上的镯子。   “妈,我进来这么久你都没瞅见我是吧?这夸了小外孙媳妇接着要夸大外孙媳妇,之后还有重外孙女,什么时候轮得到我?”苏愉抱着乐乐搬凳子坐过去,打岔说:“老太有没有给我们乐乐包红包?乐乐,喊老太,这是奶奶的妈妈跟爸爸,喊了就有红包拿。”   小丫头还没见过这么老的老人,本来是有点怕的,但闻着香香的味道又不怕了。她伸手握住苏老头伸过来的手,小声说:“老太,你好香。”   苏老头没听清,只听见了嗡嗡的声音,从褂子外兜里掏红包出来,炸雷似的说:“老太耳朵聋,你要大声大声地喊我才听得到。”   “姥爷,乐乐夸你特别香。”小星习惯性给他传话。   苏老头抿嘴笑,“香水是你表婶的,我还要用,你自己拿钱去买。”   小丫头瞄了眼她妈,把红包塞给她奶奶,“奶,你帮我买,要甜甜味儿的。”   “给爸爸,爸爸给你买。”平安坐一旁笑着逗他。   “不要,你要给我妈。”小丫头看她奶把红包装包里了才放心地走开,去看院子里的鸡鸭和柿子树上零星的黄柿子。   苏愉留小年轻在外聊天,她进厨房帮她三姐做菜,让小星媳妇也出去说说话。   “两个儿媳妇都挺俏的啊,干啥工作的?”苏荷问。   “大儿媳是医生,小儿媳是律师。”   苏荷不住咂嘴,看了眼小妹,这一家真是城里人了,改换门庭了,真让人羡慕,一家人都是吃公家饭的。   “小五子可拖后腿了,你们一家不是大学生就是研究生,就他一个是个高中毕业的,就比还没上学的小丫头强了点。”她开玩笑说。   “对,他不上进,所以是个跑腿的。”苏愉也笑,乐乐一岁半的时候二丫生了,大丫去给她伺候月子,没人带孩子就是宁津去充当了一个多月的保姆。小远说他想买个洗衣机,但总是买不到,每次听到消息赶去县里了已经卖空了,宁津从南方买了不要票的给他送过去。像这次家里要修建房子也是他留下来当监工。   “都好都好,你们是起来了,往后的日子差不了,后代也是出息的。”   “你不也挺好,儿子女儿都在身边,我们家里七口人分三地住,见一面要坐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除非约时间,不然还聚不到一起。”   这么一对比,苏荷也想开了,人有多大能力端多大碗饭,她们这小老百姓能安稳地过平淡的小日子已经是福气了。   “你喊你三哥去摆桌子,准备吃饭了。”   苏愉洗手出去,刚走到院子就听小星媳妇惊讶问:“二嫂是留学回来的?那你们咋认识的?同学?异国恋?可真不容易哎,你们谁追谁的?”   “朋友介绍认识的,不是异国恋,我回国后才跟苏远认识的,是我……”   “我追的闵旻,废了好大劲才追上了这个大美人,没成为你二嫂前她特别受欢迎。”小远打断闵旻的话,看她诧异的神色,他握住她的手,她脸上的窃喜久挂不掉他也跟着笑。   苏愉哼笑,男人开窍了可真不得了,尤其是性子板正的。   “开饭了,你们还吃不吃的进去饭,看人告白给熏饱了吧?”   “我眼馋得心里发酸,还是要拿饭来填肚子。”乔丽丽掐了把她男人,看他疼得呲牙咧嘴心里才舒坦。   “我不眼馋,倒是被姨妈做的菜香味熏的肚子咕噜噜叫,我还是吃的进去的。”崔杞紫把乐乐给平安,她洗手准备待会儿端菜。   被未来婆婆打趣了,闵旻羞的开不了口,但嘴角始终抹不平,一直上弯着。   回去的路上,闵旻小声问:“你为什么说是你追的我?撒谎。”   “撒谎撒多了就成事实了,你在国外待过,觉得姑娘追男生是美谈,在国内小地方,要是有人看不惯你就会私下议论你倒贴。不管谁追谁,我俩都会结婚,那就说是我追的你。”小远轻拍了下眼睛,懊恼说:“都是我眼瘸,二丫姐给介绍了这么个性子开朗的大美人我竟然还要推托。”   “可不嘛,眼瘸到天边了。”闵旻背着手傲娇,不过还是觉得他眼瘸得好,要是不眼瘸估计跟他哥一样了,读书时谈恋爱,毕业就结婚。   第二天,小远去买了火纸和酒,还有一篮子水果,骑车带闵旻去看他爸,现在来给他看看,结婚的时候就不回来了。   刚走到就被惊了一下,跟他爸坟头并列的还有座新坟,坟包上的花圈颜色还鲜艳,也没有墓碑,他也搞不清是他大爹还是小叔谁死了。左后边还有座坟,那是他奶的。   “不说说话吗?除草吗?”闵旻问跪着烧纸的人。   “不说了,他应该早就投胎转世了,如果没有,我带你来他就知道是啥意思。”他再怎么回想都记不清他的样子,只模糊的记得他是个话少的男人,不会哭的孩子没奶吃,话少的人也经常遭人欺负,人家是闷声发大财,他是闷声吃大亏。“这辈子寿短,下辈子肯定是个长寿又好命的人。”   “那我来说说,给我两张纸我跪着。”闵旻走过去跟小远跪在一起,“嘿,老爸,我是你儿子的未婚妻,今年夏天就要结婚的,听到另一个人喊你喊爸是不是高兴地飘起来了?还是你常年都飘着的?那你现在肯定是飘着想跳舞,我给你多烧钱过去,你想吃啥买啥,想学啥学啥,学外语、学跳舞……”   “停停停,磕两个头起来吧。”小远心累啊,他都担心突然抬头发现上空飘的都是魂,对着个墓碑她都能唠一堆,他要是不打断她,估计能扯到村里烟囱冒炊烟。   闵旻鼓着脸瞪他,磕头还不忘告状,碎碎念道:“老爸,你儿子不诚心,你记得梦里去骂他,我以后回来了多给你送钱。”   小远跟着磕了三个头,拉她起来,等火纸火星都灭了,他搂着她往回走。临要拐弯的时候,他回头瞅了眼青黑色的墓碑。如果你能听见,别担心我,我长大了,还有,别等我妈了,放心大胆地去给我娶后妈吧。   光鲜亮丽的两个陌生人进村往后山去,在他们回村前就有小孩来报信了,也都知道这是宁老二的儿子,身侧走的应该是这小子的媳妇。   “得亏当初跟他妈走了,这要是留给他奶他叔就是种田的命。”   “大柱妈,警察不是说宁老三在北方又娶了嘛,你找不到人可以让他侄子去找啊。”   “我家不缺事,不用找他回来给他治丧收回礼。”说话的老妇人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她蔑了眼戳事想看热闹的老婆子,提起针线篓站起来往回走。宁老三这挨千刀的最好死在外边别回来了,也不知道哪个女人眼瞎还嫁给了劳改犯。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闵旻问出村后一直沉默的男人。   “很不错,你为啥这么问?想拿我做研究例子啊?”闵旻前段时间说要学心理学,说要研究她当事人行为的真假。   “不学了,我放弃了,每次出门见个人我都忍不住要研判他的行为跟心理,我控制不住,太变态了,就不想学了。”她搂住他腰,有些小心地问:“我感觉阿姨跟大哥关系挺不错的,有说有笑,跟你的互动反而少些。我在书上看过一句话:重组家庭的孩子90%的心理都有问题,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委屈过。”   “没有。”小远肯定回答,“你没见过我八岁以前的样子,准确来说是我爸死后到我妈改嫁前那两年多,我那时候胆小阴郁,怕我妈不要我,怕我妈哭,但又怕她不哭,我怕她被逼急了会寻死。”他给她讲了他奶他大爹和三叔欺负他妈的事,他说:“我妈改嫁后我的生活稳定了很多,之后我妈性情大变,坚韧又温和。她工作很努力,每天下班了还看书,她换工作涨工资,我跟她改嫁到宁家从没自卑过,因为我妈养的起我,不花他们的钱,就是被甩脸色我也能挺直腰板呸一声。”   “至于平安,我跟他几乎没有过大矛盾争吵,我跟他从还没上学就住一屋,一直到上大学了还偶尔睡一张炕上,他是我继兄弟,也是最了解彼此的朋友。从小我俩都不孤单,身边有个固定的影子,到了个新环境就是没朋友也不会拘束。他爸对我也不错,比不上对平安那么亲热,但我妈也对我更亲热啊,扯平了。”   “我怎么觉得阿姨对平安更有话说?”闵旻怀疑他自我欺骗。   “如果你在学校有两个感情很好的朋友,一个是话唠,一个话少,话唠逮着你天天说话,你会因为话唠跟话少感情变淡?平安就是那个话唠,他话很多,嘴会说脸皮又厚,性子还油滑,我妈要是为显公平把我也扯过去说话那才显得我是外人。”他想了一下,继续说:“相处的时间还短,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我妈跟平安是保持身体距离的,小时候会揪他耳朵拉他手,我俩上高中后她最多就搭一下平安的肩膀,保持着后妈跟继子的距离。”而他就不同了,读研究生时去西北她主动背过,在黄土高原工作的时候会按着他手臂跨坑,没有刻意地拉开距离。   “你还观察地挺仔细嘛。”闵旻吐舌头,还说没吃醋,没吃醋会有这细腻的观察?   小远没反驳也没再说话,他小时候还会为嘴巴不如平安会说烦恼过,长大后他就发现,他妈就是他妈,他不用争抢永远都是他妈,至于平安,他会撒娇耍赖找话说是因为他想让后妈忘掉她是后妈。   就现在来看,他妈是独立的,平安跟他爸是依靠他妈的,当然,他也依靠。   “我妈对我最大的保护就是有她在,她在我就是站起来的,不管是平安还是他爸或是其他的亲戚,我跟他们都是平等的,她没让我有看人脸色生活的机会。我应该是那10%的幸运儿。”   “那我得感谢你妈妈,她把你保护的这么好,然后我才能嫁给这个优秀的男人。”闵旻扯了根枯黄的野草,说:“说起你妈你话好多啊,跟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多话?”   “你吃醋?”小远回头看她,惊得她大叫让他看路,“话头是你引起的,我也就给你说这一次,关于我的家庭没啥好说的,跟平常家庭一样,你别乱想就行了。至于你,我现在不就在跟你说话,换个人我才不会说这么些。” 第132章 132 完结   苏愉五十五岁退休, 退休后又被返聘到首都林业大学任教,她修缮了小四合院,跟宁津一起住了进去, 西北的运输事务他移交给了老员工搭理, 每个月去检查一次, 况且合作方一个是林业局一个是外资,沙漠里又都是熟人,也不怕那人从中捣鬼。   “奶奶, 我来了。”   听到奶声奶气的声音,没被喊的爷爷先一步迎了出去, “柳柳来了,吃没吃饭?”   “没吃饭, 要来你们这边吃。”说话的是大丫,她照顾乐乐上了幼儿园后被苏愉磨到首都来帮小远带孩子, 九三年柳柳出生, 大名叫苏柳池, 长相肖父,深得一家人的喜爱, 今年四岁了。   “今天的饭是爷爷做的,奶奶, 你什么时候做饭?你要提前给我说,要不然我就跑空了。”   “爷爷做的饭不好吃?你奶奶不做饭, 苏教授是教书的,不下厨房了。”宁津挟了一口菜,觉得味道不差啊。   “也好吃,比我爸爸妈妈做饭都好吃。”一听说她奶不下厨房了,也不瞎讲究了, 捧着碗大喝一口汤,夸张地叹口气:“真香啊,又鲜又香。”   “小机灵鬼。”苏愉戳她鼻头,问她今天是跟她去学校还是要跟爷爷去钓鱼。   “钓鱼吧,钓鱼的地方有猫猫。”   “看着她别被猫抓着了,要是抓破皮了就去医院打狂犬疫苗。”她嘱咐宁津,之后收拾教案去学校。再过一个月她要带学生外出实践学习,现在课要提前给上完。   这个走向她是怎么也没想到的,从没想过她能任职大学教授,她不确定她有没有那个耐心会对学生负责,推辞了两次,拒不过再三邀请,她还是来了。没她想象的那么难,她的工作经验是学生最缺乏的,书本上的知识都能看懂,也教得会,她积累的经验反而是最宝贵的。   大学毕业后来到沙漠最初治沙的那片沙土地经过十五年的养护,现在已经造林成功,围造的“沙田”已经看得见土壤了,现在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种灌木。   “苏教授,这就是你为你父母种下的两棵树?这上面的铁牌牌我在电视里看过。”   “对,是的,已经五年了。”她爹妈在九二年去世了,苏老头是在夜里走的,停灵的第一个晚上,老太太说要进屋睡一会儿,之后就喊不醒了,两人相隔一天。第二年的春天,她在这里种下了两棵沙柳,待成活后她写了篇稿子,大意就是倡导人们为逝去的亲人种下一棵树来怀念他。   “每死去一个人天上就多了颗星星,但星星太远了,总有认错的时候。不如来种棵树吧,它永远可以属于你,想亲人的时候可以去树下歇歇凉,可以靠在树干上,流的眼泪它都能感觉到。”   可能这公益广告太煽情,反正苏愉的目的达到了,离这里不远种灌木的人一小半都是志愿者。   *   我国是木材出口大国,为了经济发展国家把一部分用材防护林承包给企业,规定的是按合同要求砍伐,不能越界。但总有那偷偷摸摸想发私财的,毕竟防护林面积大,而巡视的工作人员有限,管控有漏缝。   “西边的不能砍?我看那边的木柴更好,而且也没怎么见工作人员过来。”   “不行,那边有人看着,上面的老板都不敢惹,之前想砍树种别的都给打下来了,每隔两个月都有一个被称是苏教授的女人来。听说她以前是林业局的副局长,退休后在大学教书,她儿子也是林业局的,儿媳是名嘴律师,教出来的学生也有本事。可气的是她还动不动就投个稿接个采访,没人想从她嘴里出名。”   *   苏愉在树满坡的催促下开展了另一向工作—编书!是树满坡的理论知识加上她的实践知识,很多内容都超前了,因为没有实践基础的理论来自树满坡它的那个世界,好在不急着出版面世,如果她来不及补充,这本书将留给后世研究。   “你没有下辈子了。”苏愉用猜测的语气说出事实真相。   树满坡嗯了一声,它的全部能量都用来28年前的那次逃脱,它的载体就是苏愉,等苏愉去世后它也会消散。   “所以你要活久一点,以后我当闹钟提醒你去锻炼。”   “行啊,不求长命百岁,但求活着无病无灾。”   “我带你来到这个世界,你有没有后悔过?毕竟你上辈子到死都没成家。”   苏愉摇头,这种好事谁会后悔啊,又不是几千岁的老妖精活够了。至于单身或是结婚,促成这两种结果的都是有先决条件的,上辈子她是囿于父母的关系对婚姻怀有抗拒。这辈子有了家庭她觉得也还好,有上辈子记忆打底,她在婚姻里过得挺逍遥,不论是宁津还是两个孩子都没对她造成过困扰。小摩擦小矛盾肯定有,但她上辈子单身也不是一直快乐,要不然她不会有收/养孩子的念头。   “那如果有下辈子,你会单身还是结婚?”   “这不是我该考虑的,那是下辈子的我该考虑的。反正不论是上辈子的单身还是这辈子的结婚,我都不后悔,回到上辈子我还会继续单身,这辈子如果再从头开始我还会选择结婚。”   说了相当于没说,树满坡闭嘴不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