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精美人穿书了》 作者:昼夜疾驰   作品简评:   娇气大小姐沈云棠穿成了一本书里的作精女配,按照原本的轨迹,她本该伤害男女主和重要配角,最后被报复,落得悲惨下场。沈云棠穿书之后不相信命运,坚持自己的个性和处世之道,发展事业,有意无意之中改变了其他角色的命运轨迹,她也摆脱了悲惨结局,所有人都变得更好。   本文风趣幽默,情节流畅不落俗套,人物塑造真实自然,角色互动常常让读者捧腹大笑。打脸过程酣畅淋漓,反转频频,在苏爽之余探讨了角色与作者的关系,值得一读。 第1章   沈云棠上辈子过得很好。   漂亮又有钱,很多人爱她。人生美满到都不知道自己还缺什么。   直到一朝莫名其妙穿书之后,沈云棠知道了。   她可能缺德。   ……   巨大落地玻璃窗下,阳光洒在一个美人的身上。她脸庞白皙,嘴唇红润,睫毛纤长,合上眼时有种惊人脆弱的美。   她穿着丝绸睡衣躺在被子里,面容安详。   虽然她并没有死。   但沈云棠觉得,估计也差不多了。   【你穿书了,穿成了一本爽文里的疯批作精女配。】   【爽文的意思是女主将会打脸所有反派炮灰,走上人生巅峰。】   【疯批作精的意思是你不太讨人喜欢。】   【女配的意思是你不是主角。】   听到这里,她的耐心已经开始倒计时。   沈云棠在哪里都是主角,不可能有配角这一说。   【你在书里,是泡澡都要用鲜牛奶,三天换一个厨师,虐待丈夫那寄居在家里、未来会成为大佬的弟弟,还时不时找上商业大佬老公公司闹事的极!品!作!精!】   【最后会被温柔善良的小太阳女主对比打脸,人人厌恨,下场凄惨!】   沈云棠终于皱起了眉,纤长眉弯下,漂亮眼眸中透出嫌弃——   “才不要。”   系统心想这个人很上道,继续说:【所以听我的,从讨好弟弟开始……】   沈云棠皱着眉:“牛奶泡澡有腥味,我只用一克八万的纯手工精油。”   “我的厨师从十年前开始日日为了我的口味学习精进,菜系随我的心情变化而变,不习惯外人。”   “什么弟弟,住在我家就要守我的规矩,我睡美容觉不喜欢家里有一盏灯,他能八点上床睡觉吗?不能就滚出去。”   “老公?谁要管一个臭男人的事?”   【……】   【???】   她刚说什么?啊?   这是什么宿主啊?原主是作精还是她是作精啊??   系统还在震撼地思考,就和沈云棠失去了联系。   落地玻璃窗下的美人醒了过来。   沈云棠看着已经大开的窗帘,刺眼的日光,还有这个房间里暴发户一般的装修,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遭报应了。   不知道是她那个塑料妹妹还是小心眼前未婚夫在暗地里诅咒她,好极了,她还真的穿书了。   她冷着小脸坐起来,堵着气转过眼,就看见床边半跪着一个满眼阴鸷的少年。   和她对上视线之后少年愣住了,刚抬起的手不知所措,僵在半空。   这个小男孩看着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的,就是单薄了点,阴气沉沉了点。   不知道原主怎么回事,这样不妥帖的人也请。   连盖个被子都这么慢,她都醒了还在床边愣着。   心情极度不好的沈云棠掠了这个没眼色的侍应一眼,将腿从被子里挪出来,声音又娇又亮:“没长手吗?给我穿鞋。”   话语是毫不客气的呵斥,可她声音软绵清甜,连生气也生得不让人讨厌。   她皱眉,极不耐烦,可明亮的杏眸里还有泪光。   而霍溪淮却被这柔软的声音激得浑身冰凉,僵在了原地。   他刚刚从一年后重生回来。一年后的他,已经被沈云棠折磨得精神崩溃,不得不送去接受心理治疗。   而那时的沈云棠已经被哥哥霍聿言厌弃,忍无可忍地离了婚。   没有了霍家的钱财权势保护,她流落街头,潦倒不堪,最后误入歧途。   霍溪淮刚刚冷眼看着这个折磨自己的人终于得到报应,下场凄惨。而他转眼就重生了,回到了一年前,沈云棠正要开始变本加厉的时候。   现在这个曾把自己折磨得痛苦不堪的人正活生生地坐在自己面前,垂着柔弱而纤细的脖颈,伸出双腿,白皙的皮肤裸露在他眼下。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霍溪淮知道,穿鞋只是个开始,沈云棠等下一定会找借口加倍羞辱他。   前世有一次,她就是这么把尖锐的鞋跟摔到了他的脸上的。   霍溪淮的手微微发抖,重新袭来的阴影和改变人生的决心,让他的动作变得非常沉重。   最终,他弯下了头,拾起家居拖鞋轻轻套在她的脚上。   他已经不是上辈子的霍溪淮了。   他倒要看看,沈云棠能继续耍出什么花样。   霍溪淮默不作声,一手抬着沈云棠的腿,一手将丝质的拖鞋往上套。   这双腿很漂亮,修长纤细,骨肉匀亭。脚趾上涂着红色的甲油,看不见一丝疤痕瑕疵,养尊处优到了极致。   温热柔腻的肌肤和丝缎的鞋面,竟不知道哪个更柔滑。   穿好鞋,沈云棠的脚被他轻放到地面上。   长长的睡裙从膝盖上方垂下来。   霍溪淮紧盯着地面,脊背开始慢慢绷紧,手紧握成拳。   ……开始了,马上就要迎来这个人的疾风骤雨。   他的脸上,曾经挨过不知道多少次她的耳光。   这次,她会用什么理由发难?   ……   沈云棠站了起来。   沈云棠越过他就往外走,还一步三扭。   门紧闭着,她看了眼没有隔温套的手把,蹙眉,微微侧头道:“给我开门。”   霍溪淮愣住了。   没有理他?   他设想过无数种反应,也设想好了反击的结果。   但没有。一个他想象中的展开也没有发生。甚至沈云棠还娇气地对他说:给我开门。   错愕中,他被沈云棠的目光对上。   霍溪淮静了静,伸直双腿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拧开了门。   沈云棠从他身边走了出去。   撂也没撂一眼。   霍溪淮望着她纤细的背影,目光渐渐加深。   这次是什么路数?   改用忽略战术?还是想孤立他,让他在家里做个隐形人?   前世有这一部分吗?   霍溪淮的记忆混乱了起来。   沈云棠沿着旋梯下了楼,正打量着中央悬挂的枝形吊灯,下面就一堆人忙不迭地打招呼。   “太太好!”   “太太好!”   每个人都胆战心惊的,唯恐晚说了一步,让这位祖宗不高兴。   沈云棠顿了顿,绷着小脸穿过大厅。   其他人反倒松了口气,太好了太好了,太太今天居然没挑刺!脾气变好了!   管家连忙迎上来,说:“太太想先泡澡还是先用餐?都为您准备好了。”   沈云棠对于用别人的身体穿别人的衣服这件事非常膈应,犹也没犹豫,选择了泡澡。   “给我准备一身全新的衣服。”沈云棠说。   管家点头应是,也松了口气。   常规操作,都习惯了,不是立马准备一身手工定制的礼服就行。   等她被前呼后拥地送进浴室里之后,沈云棠看着浴缸里白花花的牛奶,才:“……”   忘了,原主是用鲜牛奶泡澡的奇葩。   她无可忍受,在转头离开和留下之间,还是选择先冲个澡。   等她出去,一定立马把她惯用的精油买回来。   然而脱下衣服,沈云棠却发觉了不对。   ——太像了。   从头到尾,从头发丝被保护得良好的质感到脚趾上昂贵的甲油胶,甚至身体上的痣和尺寸,和她自己完全吻合,毫无差别。   这是她自己的身体。   不是原主的。   沈云棠顿了顿。   霍宅里衣物储存量极大,堪比商场。女佣从衣帽间里找出四套全新的衣服,烫好挂在衣架上推了出来。   浴室外的隔间里,几个女佣抱着崭新的浴巾,忐忑地等着沈太太出来。   “你说太太今天想用法兰绒的还是竹纤维的?”   “不知道,不过不管是谁中了彩,我们其他人都不会忘了她的。”   “遇到这种主家,也是我们倒霉。”   “希望先生什么时候甩了她就好了。”   原著的设定里,这位女配每天会随心情挑选浴巾材质,拿到她不喜欢的材质的佣人就会被开除。   如果沈云棠知道了,一定会很想翻白眼。   什么傻逼设定。   这位娇贵的太太也太流于表面了。   哪个有底蕴的家庭是佣人常来常往的?   小声议论间,沈太太出来了。   在她们手中捧的浴巾里,沈云棠选了最柔软的那一条,几个佣人赶紧拿着浴巾,动作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地为她擦干净。   而另外一个,却面若死灰。   等到沈云棠擦完换上衣服后,她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却都不敢哭,强行忍住。   沈云棠抬眼就看见这个面色奇怪的人,看了她好几眼。   那个女孩更害怕了,两腿发抖。   工作难找,这样好待遇的工作更难找,哪怕有这么个难伺候的太太天天挑剔,谁也都不想离开霍宅。   但没办法,就是这么倒霉。   然而那位本该大发雷霆的沈太太却仅仅是那么看了她几眼,扣好最后一个纽扣,就走了出去,没说一句处置的话。   留在她印象里的只有那张过分漂亮的面孔。   秦雪愣了愣。   她留在原地,直到其他人都收回了怜悯的目光离开了,才赶紧抹抹眼泪跟出去。   该不会是要在所有人面前责骂她吧?   要真是那样,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秦雪跟在众人身后走到了大厅里,只见这位梳洗一新的沈太太站在正中央的吊灯下,抬起手来,拍了拍。   “站好。”   她声音很甜,没什么攻击性,虽然气势十足,但显得像是装狠的小女孩。   但听她这么一说,所有人立马跟军训似的整队,肩膀挺得笔直,惴惴不安地看着她。   ……又是要发表什么高见了?还是颁布什么新的行为准则?还是,要辱骂谁?   秦雪咬着舌尖,紧张地站在了角落里。   沈云棠扫视了一眼,二十三个人,各司其职,看起来勉强过关。   但如果狗系统真的让她以后要在这里生活,那还需要一些整饬。   “听好了。”沈云棠说,“我对生活品质的要求很高,为了保护皮肤必须八点全宅熄灯,所有人上床睡觉,不能弄出声音。”   “……”   “……”   “还有,我不喜欢鲜牛奶了。”沈云棠凝重地讲出这个最让人难以忍受的问题,“以后去联系制精油的大师,我要手工精油。”   管家猛地醒过神,赶紧点头记下。   “就这样,有什么意见吗?”沈云棠总结陈词。   下面一片安静。   良久,管家才小心翼翼道:“就、就两条?”   沈云棠抬起眉梢:“你想要多少条?”   管家赶紧摇头,“没有意见,没有意见。”   那张看上去脾气就不太好的美人脸上,露出一个不知是嘲弄还是无语的笑容。   她甩甩头发,转身上楼。   其他人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后才开始哗然。   “太太刚才说什么?”   “……以后我们只有两条行为准则了??”   “八点就能睡觉???”   “我是来到了天堂吗?”   每个被沈太太噩梦折腾过的人都陷入了不真实的困惑。   秦雪也错愕地盯着自己手上的浴巾。   “太太……太太没说要开除我?”   “……我可以留下来了?”   还没来得及消化,楼上就传下来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   “第三条,不允许叫太太,叫沈小姐。”   “……”   众人再度陷入静默。   而站在角落里,一直没被沈云棠注意到的霍溪淮,看着自己曾经被她抽满血痕的双手,目光变得幽静了起来。   ……她到底,想干什么?   趁着没人注意,霍溪淮上了楼。 第2章   沈云棠坐在梳妆台前,看着一字排开的护肤品和化妆品,开始头疼。   没拆封的是有很多,但都不是她习惯用的。   原主看上去是什么贵买什么,专挑名气大的用,反正就是带铂金的买就对了。   她停下了自己护肤的手,看向了周围。   霍宅的主卧还是不小的,两间屋子连通,巨大的落地窗横贯东西。   两张床也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   中间还有个屏障阻拦,看上去是能上锁的。   很明显这对夫妻是分房睡的,感情的隔阂隔出了她一个外人都觉得尴尬的距离。   那个锁,究竟是防谁啊?   作为倒霉被投入了这个书中世界的人类,沈云棠并没有掺和他们夫妻感情的意识。既然都是身穿了,夫妻情分就和她没有关系。   但这个家庭看上去人不多,屁事倒是不少。   原主仿佛一个把恶毒写在浑身每一个角落的S,而那个老公和大佬弟弟仿佛两个倒霉的M,被她折磨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幡然醒悟知道反抗了。   在温柔善良的小太阳女主衬托下,终于醒悟了原主不是个正常人,开始厌恶她,抛弃她,让她流落街头。   沈云棠实在想不通这个逻辑,既然有能让原主流落街头的本事,为什么一开始不做?   非要等到全家被折磨够了才忍无可忍?   那他可真棒棒。   ……或者说,原主的老公在一开始,有不能驱赶原主的限制呢?   沈云棠将镜子上的雾气抹去一道痕迹,倍感无语。   她穿的时候就蛮好的,好就好在男主和男配已经开始对她产生不满了。   但按照剧情线,还得有一年才会把她赶出去。   她只要在一年的时间里赚够钱,离开这个家就行了。   在此之前,她——可以随便作。   沈云棠有自己的一套世界观,在她的世界里自己永远是最重要的,她的意见就是唯一正确,从不在乎别人怎么想自己,更不会因为别人而影响自己。   别人说她作。   她讶然。   我不作,让你来作?   所有的问题都能用作来解决,那就不叫问题了。   就这么长到二十二岁,她的前半生是非常愉快的,至少在她穿进这本书里之前是非常愉快的。   至于以后?   她相信所有的问题,一定都可以用作来解决。   身后的门被敲了敲。   沈云棠没回头地说:“进。”   门把下压,单薄的少年站在了门口。   他穿着简单的灰T长裤,有着青春期独有的贫瘠和阴冷感。   瘦而白的小臂上凸着青筋,磨出了茧的手掌握在门把上,力道很重,像是他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   霍溪淮站在门口,没有更进一步,静默看着她的背影。   沈云棠画完了眉,才说:“把早餐送上来了?”   霍溪淮的手紧了紧,虎口压在门把上,说:“……是,马上送上来。”   沈云棠没有再搭理他。   就这么被忽视了。   霍溪淮被一种古怪感攫取了心神。   他怎么觉得,沈云棠好像真的完全不在意自己是谁,在干什么,对她有什么想法。   而是真的只把他当成一个陌生的……仆从。   顿了顿,他轻声道:“您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吗?”   这个问题奇怪,沈云棠动作停了停,从镜子里看了看他,少年低着头,盯着鞋面,好像很自卑。   “勉强过关吧。”她继续卷着刘海,突然想到什么,接着道,“对了,手太凉了,我要热的,在36.8度到37.5度之间。”   她刚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这个人冰冷的手搭上来,让她非常不舒服。   看在小小年纪出来打工的份上,动作又还算小心,她就大发慈悲再给一次机会。   霍溪淮愣住。   就这个……?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了他?   没等他想过来,管家就推着餐车来了,向他点点头,敲门进去。   霍溪淮在门口站了半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   沈云棠很奇怪,霍宅里的人一致这么觉得。   她好像突然变了性子,又好像没变。   要说她具体变了哪,还真说不出来。   只是在沈云棠突发奇想要做什么事的时候,他们能一拍脑袋,说哦!以前的太太好像不会这么做。   但为什么呢?没有人搞得懂。   甚至现在都没人叫太太了,叫沈小姐。   早上颁布过她的两条行为准则过后,霍宅里的气氛变得很紧张。   大家伙和关系好的人凑在一起讨论沈小姐又怎么了,是受到刺激了吗?   尤其是厨房里人,几乎紧张到了极点。   自从沈小姐来了霍宅,他们的主厨都是三天一换,区别只是换人的是上午还是下午。   今天正好是换届的日子。   刚进来两天的厨师纪良面色阴沉地揉着面。她刚刚给雇主家做完早饭,午饭还在准备中,而他估计要马上卷铺盖滚蛋了。   每个厨师被选进来前,都想着万一自己是特殊的那个呢?万一就是自己能够留在霍宅,继续做这光鲜的主厨。   所以不论之前的例子被开除得有多无情,仍然有人不停前赴后继。   同行相轻,谁都认为别人做不长久是因为手艺没达到可以留住人的标准。   纪良来时信心满满,听说沈云棠很难伺候,吃了西餐要中餐,最好满汉全席配82年拉菲和墨西哥卷饼,难倒不少人。   但纪良和他们不一样,他不是专业出身的大厨,从小就往一种菜系上使劲。他的刀工火候是在小摊上,铺子里,油光满面的店面里打磨出来的,客人爱吃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并不精,但足够广。   一顿饭功夫,他能从惠灵顿牛排做到怀石料理,再甩个印度飞饼助助兴。   纪良相信自己就是沈小姐需要的人,他本以为。   可是现在,他好像也和那些前任没什么不同,都是一边做着顿不知道能不能上桌的餐食,一边提心吊胆着开除的通知到来。   “真是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打下手的副厨说,经历了几任顶头上司的他愤愤不平。   “从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雇主,吃也挑喝也挑,总之谁都不能让她满意。”   “我看她迟早要被她老公甩了,这么作的女人留不得。”   “要是是我老婆,早就被打得不敢再作了。”   纪良没说话,用力揉着手里的面,装没听见。   说雇主的坏话不是件好事,他从来不参与。   他是来求职的,雇主的心情决定了他未来的人生道路。   况且他也看不起这种男人,只古怪而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副厨就被他的眼神激怒了。   有胆子背后说,却没胆子当面骂,是人之常态。副厨虽然被激怒,但并不敢跟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对骂起来,不过他有的是方法膈应人。   “纪良,纪大厨,我没记错的话你在云顶餐厅的时候是行政主厨吧?唉,多可惜,做了十几年才爬到这么高的位置,因为一时不慎就掉到了这里来,到时候霍宅就成了职业污点,再回去也没那么容易了,我真是替你抱不平。”   “多年轻有为的人啊,你还不到三十岁,本来能走得很高的。”   话里话外,明里暗里。   纪良没听进去一句,但他其实早就心乱如麻。   在这种豪门做主厨,活儿轻松又体面,来往客人都是识货又讲究的老饕,本来该是一个理想中的工作的。   ……   不知道该抱怨谁,毕竟霍宅的境况他们都是听说过的,富贵险中求也是自己的选择。   只是很不甘心罢了。   纪良更加用力地揉起了面。   副厨还没打算停下,一边摸鱼干着手上的活儿一边叨逼叨。   “就是可惜啊,没相处两天咱们就要告别了,本来如果霍先生没这个老婆的话,我们可以多相处几天的。”   纪良刚想说如果没有沈太太天天换人可能轮不到现在这几个人进霍宅,但他还没有开口,一道声音就比他先一步打断了副厨。   “纪主厨,沈小姐有问题想问你。”   管家在身后叫他。   副厨不知道管家什么时候进来的,吓了一跳,浑身发热,开始装死。   但听见纪良可能要被开了,他又幸灾乐祸地偷看了过来。   纪良点点头,拧开水龙头,闷声用力地搓洗双手。   沈云棠坐在主卧套间里的圆桌前,桌上摆着精致的菜,中西结合,什么都有。   他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位沈太太,但没有一次有现在这么紧张。这个人的一句话,就决定了自己未来的职业道路。   纪良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吃着桌上自己精心准备的菜品,头皮都发紧了起来。   这位主可是花刀每丝宽度没有切一致就会不满意的。   他紧盯着沈云棠的手,鬓角都滴下了汗。   不知道过去多久,这场堪比打仗的心理战才结束了,沈云棠开口道:”你还会做什么?”   白皙得惊人的少女,脸蛋被柔顺蓬松的长发衬托得极小,看上去,好像一点伤害性也没有。   纪良愣了愣,接口道:“您需要的,我都会做。”   “万一有不会做的呢?”   “我学得特别快!”   气氛安静下来,纪良后知后觉地浑身发抖。   这难道是……要留下他了?   片刻,沈云棠终于放下餐具,点点头说:“勉强可以,以后随我的心情变化更改菜系,做得到吗?”   纪良顿了顿,强烈的不敢置信冲击着他,他的眼睛越来越亮,脱口而出——   “做得到!鲁川粤苏、闽浙湘徽,法意日韩东南亚我都会!我还会做纯正masala……”   在看见沈云棠嫌弃的目光之后,他理智地把最后一个收了回去。   “就你了,我就喜欢什么都会做的。”沈云棠收回眼,“我等下要吃可丽饼,搭一个茄汁鳕鱼,其他的看你的手艺。”   纪良仍旧不敢置信,就这么留下他了?   沈云棠抬眼:”有意见吗?”   “……”   “不不不!完全没有!感谢沈小姐,我这就去准备!!!”   纪良从巨大的惊喜里幡然清醒,差点眼泪花子都冒出来,翻着围腰给自己擦擦眼,立马就要闪身飞奔回厨房。   精致的女孩点了下头,突然问他:“对了,厨房里是不是对我的意见很大?”   “比如你的同事,有没有谁对我不满意的?”   跟在纪良身后进来的管家突然顿了顿。   紧接着,就看见沈云棠笑眯眯说:“我脾气特别不好,而且受不得委屈,所以我想做一件事,把所有骂过我的都开掉,没意见吧?” 第3章   说着沈云棠还叹了口气。   穿到这鬼地方就是累人,放到从前,找最宠她的人来解决就行了,现在竟然还要自己动手。   沈云棠不太高兴,她的心情就得有人承受。   纪良的脸色千变万化,管家看上去也精彩纷呈,沈云棠就知道肯定不止是个例。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在原主的做法下能够没有怨言的能有几个,她也没办法揪出所有对”她“不满的人。   但却可以揪出管不住嘴的。   连嘴都管不住,其他的也很难管住。   她懒得花那个精力等这部分人对自己改观,沈云棠的思路很简单,不满就离开,不要在这里一边抱怨一边舍不得高薪,你好我也好。   纪良沉默了,管家却开始胆战心惊。   整个霍宅里真心尊重沈云棠的怕是一个都没有,要是真处理的话,估计全都得开。   他也只是听从霍先生的命令把她好好养着,心里有不满也从不表现出来。   但那些定力没有他这么好的人,私底下说什么难听的都有。   直到沈云棠这么一提,管家才反应过来——对啊,真的接受不了她可以辞职啊!   一边骂一边留下来的,不还是舍不得霍宅开出的高待遇么。   在霍宅的工作除了沈云棠难伺候一点,其他可以说是又轻松又富余,本来就拿到了远高于付出的薪资,却还咒骂雇主让他们不够轻松。   管家心惊胆战地想了想自己的十万月薪,觉得沈云棠的脾气算什么,他能招呼十个。   况且沈小姐看上去……不是开始改变了吗?   不要鲜牛奶了,也定下长期厨师了,还去掉了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未来简直一片光明啊。   管家想通了这一点,立马严肃地道:”我这就去列出这一部分名单来。“   纪良想说什么,想了想副厨的嘴脸,又沉默了,最后点点头,跟沈云棠告辞。   不把他抖出来已经是他最后的仁慈了,何况在他的伯乐面前帮那个傻逼说话。   人总要学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回到厨房后,副厨脸上都掩不住幸灾乐祸,挤着奶油问他:”纪主厨,她跟你说什么了?送你回家的路费了吗?“   纪良看了他一眼,扯扯嘴角冷笑一声,回到流理台边开始准备午餐的原料。   副厨被他忽视,一腔得意发泄不出来,继续挤兑了几句,”这马上都要走了,活儿就不必做了吧?交给我吧,我来帮你。“   话音未落,管家就带着几个人进来了。   对副厨道:”跟我去结算工资,明天不必来了。“   副厨的嘴还没合拢,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凭什么?我怎么了?我在这个位置做得好好的,凭什么开我?“   ”霍宅不欢迎没有职业道德的人。“管家道,”哦对了,纪主厨以后就是霍宅的长期厨师了。“   副厨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只见纪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被看笑话的变成他了。   ……   副厨被请走后,纪良想到一件事,对管家道:”他可能有家暴的倾向,能不能麻烦你们后续注意一下。“   管家摸了摸脑袋,”他也没有老婆啊。“   纪良:”……?“   都没人看得上他就开始幻想怎么扬一家之主的威风了?   真是普却信。   沈小姐开了他做得对。   沈云棠收到管家的汇报之后粗略看了一眼,就放在一旁。   一共揪出了五个经常私底下咒骂她的,以后霍宅里至少会清静一点了。   接下来她还要操心环境改造的事。   真烦人。   沈云棠又叹了口气。   好想念前世的家人。   如果哥哥在,他肯定不会让她自己动手,早就把什么都准备好了。   而她现在连过个舒服的日子都办不到。   沈云棠觉得委屈。   霍宅到处都是复古港式的装修,唯独主卧里是骚里骚气的纯金宫廷风。   这要改造下来,不知道花费她多少做保养的时间。   太累了皮肤会变差的。   说起皮肤,她想起定制精油的事。没有好的精油,她泡澡都泡不了。   沈云棠爱惜地摸了摸自己滑腻无比的脸蛋,打内线问管家:“精油怎么还没送来?”   管家:“……”这才刚过两个小时。   管家:“您稍等,我已经预约了制作精油的大师,在最快的时间内就会送来。”   “那就好,我对精油比较挑,先拿几个样品过来我看看过不过关。”   “……好的,好的。”   在上午的想法转变之后,管家的效率变得非常高,很快就找了一批这位大师曾经的作品来给沈云棠。   他以为沈云棠的挑剔只是如往常一般,非要摆个排场,可没想到沈云棠真的很挑。   “原料产地是哪?”她看着瓶身,蹙眉道,“这个花南美洲和东南亚都有,怎么没标产地经纬度?”   “采摘时间呢?是上午还是下午?”   “萃取时的火候和秒数是多少?”   最后甚至问到大师制作精油时的心情,还有他一天洗几次手。   管家:“……”臣妾答不出来。   没想到沈云棠这么细致专业,管家招架不住,只好给大师的助手拨去了一通电话。   “喂?李管家,怎么又来电话了?”   助手压低声音道,“我陪查尔斯大师在参加一个品香会,大师的弟子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出过让他满意的作品了,现在大师心情很不好,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管家心想那可真是太巧了,我的雇主心情也很不好。   他苦笑道:“你知道送来的那些精油的原料采摘地吗?”   助手愣了愣,“南美吧,怎么了?”   “能具体到经纬度吗?”   助手:“……”   助手:“李管家,你是不是故意挑刺。”   李管家冤死了,硬着头皮说:“不是我挑,我一点都不了解这些东西,是沈小姐要问啊!”   助手狐疑:“她还问了什么?”   李管家复述道:“采摘时间是上午还是下午?”   “……”   “萃取的火候和秒数是多少?”   “……”   “大师做精油的时候心情好吗?洗了几次手?”   “……”助手忍不住了,“这我实在没法回答,请她另寻高手吧。”   李管家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无可奈何地等着他挂电话,然而,一道年迈却充满活力的声音打断了助手。   “怎么了,是谁在和你通话?”   助手转头看见查尔斯大师来了,连忙换上尴尬的笑脸,“大师,是一个客户。”   查尔斯饶有兴趣地背着手,“是谁能让你说出另寻高手的话?难道这位客人对我们的精油不满意?”   助手和李管家都无比尴尬,只有查尔斯还兴致勃勃,他继续道:“客人提出了什么意见?”   助手默了默,小心地把沈云棠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查尔斯却越听越感兴趣,最后哈哈大笑。   “没能让客人满意是我的过失,客人还有什么要求?我来为她亲自制作一瓶全新的精油。”   助手:“……好的,好的,这就把联系方式给您。”   李管家也没想到是这个展开,一下子愣住了。   查尔斯大师的作品可是千金难求的,甚至他的一些弟子都可以称为新一代大师了。他所说的预定大师作品,也不过是从查尔斯的后辈中找人定制。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查尔斯竟然会亲自动手。   挂了电话之后,他听到沈云棠在里面问:“查尔斯是谁?这有个人加我,是售后客服吗?”   李管家一个激灵,赶紧进去说:“这是世界顶级精油品牌的创始人,已经收山的查尔斯大师,他听说您对精油感兴趣,想问一问您想要什么样的产品。”   沈云棠捧着手机打完字,才抬眼看他,一言难尽:“晚了。”   李管家:“?”   沈云棠:“我已经喊他客服了。”   “……”   然而,查尔斯大师好像对此并不在意,甚至十分的新奇。   【沈小姐,请问你对预定的产品有什么设想?】   既然要这么问,沈云棠就有话说了。她眼也没眨,一口气把自己的要求写了出来,整整四千字,划一下两下都划不到头。   在现实世界里,能够达到她要求的也只不过一个人而已,其他大师声称能够满足所有人的想象,但看到她的要求后无不连夜跑路。   她没想到的是,这位查尔斯大师真的用翻译器一字一句地看完了,半小时后才给了她回复。   “沈小姐的要求,我可以制作出来。”   这下没想到的变成沈云棠了。   她眨了眨眼睛,接着又看见这位大师说:“不知道沈小姐有没有兴趣来参加我们的品香会?”   这她倒是没意见,告诉他:“可以。”   等到和查尔斯交流完之后,她才抬头看向紧张的管家。   “沈小姐,您和大师聊好了吗?”   李管家紧张极了,他唯恐沈云棠又说出什么惹毛大师的话来。   然而,沈云棠点了点头,道:“他说可以做出来。对了,他邀请我去参加什么品香会,记得准备一下。”   “好的,品香会是吧……”李管家应承,随即一愣,什么,品香会?   查尔斯大师家族的品香会?   那不是……多少名流都一票难求的吗?   李管家错愕。   他看着不为所动,十分淡定的沈云棠,不过是和大师聊了一下,就获得了大师的邀请?   李管家突然觉得,沈小姐实在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而他并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因为什么。   只是他忽然觉得,这件事必须要告诉先生了。   趁着周围没人,李管家给霍聿言拨通了电话。   “喂,先生?”   那头的人淡淡应了一声。   李管家斟酌了一下措辞,“太太最近……好像变了?”   霍聿言眉头也没动一下,将电话搁到一旁,继续签着文件,字迹凌厉大气,“嗯。”   很显然,这个开头听了无数遍,他并不关心沈云棠又怎么了。   反正他和沈云棠也不是正常夫妻,相安无事就是最大的好事。   李管家顿时口干舌燥,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清楚,“太太这次确实真的和以前都不一样了,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还……还不喜欢鲜牛奶了。”   “那她是喜欢花瓣还是精油了?”霍聿言面不改色,冷冷淡淡,对她的喜怒无常非常习以为常。   “……确实是喜欢精油了,不过!先生,这次真的不一样了,太太她和查——”   办公室门被敲响,有人来了,霍聿言打断了他,挂了电话。   李管家:“……”   无可奈何地放下电话,管家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走廊角落处的霍溪淮。   这个神出鬼没的少年,正幽然的,如同魂灵一般静静看着他,不知道听去了多少。 第4章   李管家被他看得心头一个咯噔。   这位少爷在霍宅的存在非常特殊。要说他重要呢,他和霍先生的关系又没那么好。要说他不重要呢,好歹也是霍家的小少爷,霍聿言的亲堂弟。   只不过因为家里是那样的情况……   所以不得不寄居在霍先生家,寻求庇护罢了。   这位几乎是无处可去,在哪里都是碍眼的角色。   只有不常在家的霍聿言可以接纳他住下。   也因为如此,这个小少爷面对沈云棠的脾气和几次三番的折腾,也默不作声一直忍受,从没有反抗过。   很多时候,几乎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李管家情不自禁动了恻隐之心,问他:“有什么事吗?”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最敏感缺爱的时候,从那样的家里来到沈云棠身边,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霍溪淮看着他,清静幽寂的眼眸一动没有动,片刻后摇了摇头,低声说:“沈小姐……真的变化很大吗?”   李管家愣了愣,转眼便误认为霍溪淮的意思是沈云棠以后真的不会随便发飙了吗?   他同情地看着他,说:“虽然不确定,但沈小姐的确是和之前判若两人了。”   他拍了拍霍溪淮的肩,告诉他不用担心了。   拍上去才怔住,少年的肩头过分瘦削,骨头硌手。再看他的脸色,也不像一个正常健康的男孩子一样,他白皙得过头了,以至于显得病弱。   李管家擦身走过后,霍溪淮的眸色变得隐晦不明。   沈云棠和之前不一样了。   他怀疑,她也有可能重生了。   ……会是这样吗?   重生回来之后,不想要经历日后的苦楚,所以改变了态度?   霍溪淮抿了抿微微苍白的嘴唇。   他决定多观察两日。   如果她也重生了,迟早会露馅的。   他不会让收留自己的哥哥被她蒙骗。也不会让自己再度沦落到那种境况。   ……   有了沈云棠的一堆提点,接下来的这一餐,主厨纪良做出了出乎想象的丰盛。   整整一条长桌上,从左到右摆满了餐盘,李管家一看见就满脑子几个大字——慈禧过寿。   “沈小姐您看,这是您要的可丽饼和茄汁鳕鱼。”纪良热情如火,一个接一个地揭开盖子,左边这一溜是榛果核桃布朗尼、脆皮五花肉、意式肉酱拌粉、红烧牛窝骨,右边那一溜是西式炒蘑菇花菜、莲藕豆腐、日式高汤关东煮和土豆泥。   把李管家都震撼得一愣一愣的。   他怎么没发现纪良还是这样的人才呢?   沈云棠没怎么意外,不过倒是觉得这个厨师还行吧,勉强把她的喜好拿捏住了。   穿进书里之后的委屈终于减淡了一点点。   不过味道怎么样,还得尝完再说。   牛窝骨炖得软烂,肉连着筋,红烧汁收得很浓,一咬就从骨棒上剥离下来。肉质鲜嫩,汁香味浓,过关。   布朗尼松软微甜,黑巧克力和坚果口味相互配合,配上拌得很匀、每根都裹满肉酱汁的拌粉,香得停不了口。   沈云棠又尝了她点的可丽饼和茄汁鳕鱼。   一甜一咸,幸福得让人喟叹出声。   她仅仅是稍微露了点笑脸,纪良就已经受宠若惊,手足无措了起来。   李管家抽抽鼻子,悄悄咽了口口水。   这也太会吃了,他馋得口水都要流一地了。   做沈云棠真幸福啊!   “这道五花肉还缺了点火候。”沈云棠动作优雅地擦完嘴角,骄矜地对纪良道,“皮里油脂太多,不够解腻,和肉就不算相辅相成了。下次继续。”   李管家愣了下,明明这一盘都吃光了,还能这么挑?   然而听着她的评价,纪良的眼睛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兴奋:“是!下次一定让沈小姐满意!”   看他那个遇见了伯乐的劲头,管家费解地摇了摇头。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算了。   想起那通没打完的电话,他想了想,还是给霍先生留了言。   “如果有空,请先生回来一趟。”   去参加查尔斯大师的品香会是件大事,不是他一个人能解决的。   而霍先生看样子又丝毫不想在电话里听他讲关于沈云棠的事,要是留言跟他讲,可能也不会细看。夹在这对夫妻之间,真是太难了。   …   沈云棠对生活品质的要求很高,既然以后她有一年的时间会住在霍宅,那环境就要最好的,不能有一点让她心情不好的地方。   沈云棠一旦不高兴,是谁都哄不回来的。   此刻,看着霍宅花园里那片草地,她又觉得不满意了。   “你们花园里怎么没有花?”她蹙眉问管家,“没有花叫什么花园?”   管家对她的情绪十分警醒,立马道:“我这就留言给先生,询问能不能请人种一批花进来。”   “他敢不同意?”沈云棠讶然,“早晚都要种的,为什么不先把院子清理了?”   李管家暗暗叫苦,硬着头皮道,“对,沈小姐说得是,我这就叫人清理院子。”   心里想的却是正好该拔草了,先拔个草应付过眼前这个难关。   沈云棠这才被勉强安抚住。   但对什么事都要请示过“先生”这件事,非常不满。   他又不在家,凭什么事事都要听他的意见。   她的话难道不作数吗?   看出了沈云棠不高兴,霍宅里人人都开始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唯恐惹怒了她。   沈云棠坐在院子里的遮阳伞下,躺着躺椅,戴着墨镜,拿了一个小风扇对着吹。   其他人被她盯着,动作一下子都变得非常利索,腰不酸了腿不疼了,鱼也不敢摸了。   没多久,沈云棠就注意到了阴测测站在一边的那个少年,还是给她穿鞋的那个,瘦瘦高高的。刘海有点过长,把眼睛都挡住了,看不清表情,但浑身都透出一种“我很丧别靠近我”的气质,像背后灵似的。   她指了指少年,娇声道:“那边那个,闲着没事干吗?过来给我捶腿。”   站了一个多小时,腿都酸了。   少年僵了僵,慢慢掩去复杂神色,低头走了过来。   沈云棠低头玩起了手机,并没有再分给他一个眼神。   霍溪淮在她身边蹲下来,静默了片刻。   沈云棠好像真的只是在使唤他。   仅仅是……使唤他而已吗?   没有别的吗?   这和前世太不一样了,由不得他不怀疑沈云棠也重生了。   霍溪淮敛眸,顿了顿,克服了心理障碍,真的给她捶起了腿。   刚捶了两下,沈云棠就皱眉“嘶”了一声,霍溪淮立即停下来,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冷静,她原来是要借这个借口发作。   沈云棠变聪明了,她都会找理由了。   霍溪淮浑身紧绷,已经开始思索如何报复沈云棠,耳边却听见她不满地撒娇说:“你弄疼我了。”   ……   是的,撒娇。   声音软绵绵的,甜滋滋的。没有骂他,也没有把尖锐的东西扔到他脸上,仅仅是撒娇似的抱怨了一句,瞪了他一眼。   连那一眼也没什么攻击力。   看起来在生气,但这发脾气带着一种小女孩赌气式的的任性。   并没有他曾经所感受到的那种扑面而来的恶意。   霍溪淮怔住的片刻,沈云棠已经收回目光,继续上网冲浪。   其实他的动作已经很小心了,但沈云棠对痛觉敏感,皮肤娇嫩,稍微重了一点半点都不行。   霍溪淮手再怎么轻,再怎么单薄,也是个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稍微不注意了下,沈云棠就受不了。   他所认识的那个沈云棠真的会这样吗?   哪怕是重生了想要改变命运,可带着后来的那些记忆,真的能够这样毫无隔阂地指使他吗?   如果没有,那原本的沈云棠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难道错过了什么改变沈云棠脾气的关键事件?   霍溪淮自己在那胡思乱想了半天,再一抬眼却发现沈云棠闭着眼睛睡着了。   阳光偏移了几度,沈云棠的一小截手臂暴露在光线下,雪白的皮肤显得分外通透明净。   霍溪淮盯着那一小片阳光发呆,等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那一片皮肤。   ……怎么会这样?   大概是强迫症吧。   霍溪淮加快了动作,岔掉这一部分奇怪的思绪。   他一直替沈云棠捶着腿,从她入睡捶到她醒来。沈云棠眨了眨眼,发现这个小男孩还蹲在这里,还挺任劳任怨的。   她伸伸懒腰坐起来,随手摸了摸他的头,“态度不错,加薪。”   小男孩的头发柔软顺滑,挺好摸的,她没忍住又揉了两下。   霍溪淮在她碰到自己的那一瞬间寒毛炸开,但又在还没来得及警戒时,就被她像撸狗似的摸了摸头,一下子愣住了。   沈云棠在干什么?   她摸了他的头?   霍溪淮沉浸在这个恐怖的消息中,惊愕地看着她起身回了房子里,久久没回过神来。   沈云棠丝毫不知道自己随手一举给少年带来了巨大的震撼,她正在想起文里那个弟弟究竟在哪。   本来看到那个小男孩的时候,她还想过是不是那个未来会成为神秘大佬的弟弟,但他年龄也太小了,看上去才十六七岁。   关键是……看上去也灰扑扑的。   太可怜了。   完全不像一个豪门出身的小少爷。   说是小少爷的跟班还差不多。   算了,这个人迟早要出现的。沈云棠很快就抛掉了这份杂念,对管家道:“花园清理好了吗?”   正在第二次尝试给霍聿言打电话的管家浑身一个激灵,赶紧捂住话筒,说:“好了,好了,等先生一同意就可以种花了。”   那个什么姓霍的男主还没同意?这都两个小时了。   沈云棠的表情让管家一下子如同大祸临头。   他心中冒出不妙的预感,暗自祈祷这位沈小姐赶紧问完了话上楼去,他好继续和霍先生通话,这都把先生晾多久了。   果然,沈云棠不高兴了。   “他居然还没同意?”女孩的声音娇气,还略嗲,满满的都是匪夷所思的生气,“我做他的太太有什么意思?连花都不能种?”   管家心跳一停,明显听见电话那头笔头停止书写的寂静。   他冷汗直冒,更加死死地捂紧了话筒。   沈云棠道:“你让霍律言来见我,告诉他我不高兴了。”   “……”   感受着一片死寂,管家视死如归地道:“……聿、是聿言,音同玉。”   沈云棠:“……”   沈云棠:“我知道,我乐意这么叫。”   起的什么破名字,害她看错了。   管家也不敢反驳,他都快给沈云棠跪下了,恨不得把电话递给她来说。只求不要让他做这个倒霉的传话人啊啊啊!   然而更让他心惊胆战的是,电话那头的霍先生冷笑了一下,搁下笔,道:“今晚就回去。” 第5章   管家无比痛恨这个手机话筒质量太好!   然而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欲哭无泪地转述:“沈小姐,先生说他今晚就回来。”   沈云棠终于被霍聿言的态度安抚下来了,点了下头,带着股骄矜的小劲儿,“算他懂事。”   管家:“……”他宁愿自己没有存在过。   霍聿言动作顿了顿,放下了电话。   重新拿起文件看了两页,他才突然想起李管家好像之前给自己打过一个电话,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沈云棠变了?   现在看起来,还真是变了。   胆儿变肥了。   之前的沈云棠虽然作,可被他训过一次之后,怕没了可供挥霍的零花钱,就没敢再在他面前折腾过。   哪像今天,都要打上门了。   那股唯我独尊的小劲儿,啧。   霍聿言沉浸在工作里,转眼就把她忘在了身后。   等到结束手头的事务,天色已经转黑。手下的部门总监敲门进来,对起身整理衣领的他堆笑道:“霍总,今天有个聚会,您也去吧?”   他们组最近拿下了一个重大的项目,正是炙手可热的功臣,以往每次做局请霍聿言他都不会拒绝,给足了他们面子。   因此,这次他也只是来走个过场,背地里已经定好了酒局,安排了人陪同,就等霍总一声答应。   霍聿言顿了顿,看了看表,想起自己今晚还要回家去的事。   不由一阵头疼。   他觉得他要是不回去,家里那个得把有八十年历史的院子给挖翻了。   况且他一向是个守诺的人,都答应过了,在回家吃和在外面吃之间,还是选择了前者。   于是他淡淡道:“不了,今天要回家。”   正在喜气洋洋替他开门的部门总监:“……啊?”   得意的表情就那么愣在了脸上。   霍总要回家?   开玩笑吧。   谁不知道霍聿言他太太脾气极差、作天作地,折腾得他一天都不想在家里待,在外面置了居所。   在太太圈子里,这位霍夫人都是个笑话,既没有自己的家底,又不得丈夫的喜欢,可以说就是个空壳。   不少人背地里嘲笑她,不知道这样一无是处的人怎么嫁给霍聿言的,真是撞了狗屎运了。   作为霍聿言的下属,他们对霍总的恋家程度再清楚不过。   那是都恨不得一辈子不回去,浪迹天涯的程度。   怎么今天突然就要回家了?   部门总监心里有点不得劲,想起那几个往他手里塞了不少好处的小明星,强陪着笑道,“霍总跟我们开玩笑呢吧,知道了,霍总不喜欢酒局,咱们今晚安排个高雅点的……”   “不必了。”霍聿言按下电梯按钮,“和太太有点事,恕不奉陪。”   把人影反射得一清二楚的金属电梯门就这么在他眼前合上了。   部门总监差点一头撞在电梯门上,愣愣看着自己的倒影,依然还沉浸在巨大的荒唐感和慌张之中。   霍总……真的……回家了?   为了他那个太太……回家了???   怎么可能呢?   -   挽着西装外套走进宽敞电梯里时,霍聿言还在想,一个月没见,不知道家里那位又换了几个厨师。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抵达霍宅时,已经快要八点。太久没回家,这栋建筑在他眼里都变得陌生起来。   院子里没有人,静悄悄的,不知道是不是沈云棠心情又不好了。   霍聿言按下密码,滴滴几下,门锁打开,大亮的灯光扑面而来。   他松开领口,将外套随手挂在衣架上,换了鞋进去。楼下也一个人都没有,霍聿言克制住无语,自己走进厨房,倒了杯水喝。   就在这时,“啪”的一下,整座房子里的灯一瞬间全熄了。   霍聿言一口水呛在了嗓子里,半杯都洒在衣襟上。   这是什么?午夜凶铃??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的黑暗,沈云棠打算用这种欢迎方式来报复他?   他擦了擦脸上的水渍,转身去找开关,却猛地看见了打着手电筒的管家。   “……!”   霍聿言差点没吓得一拳过去。   还好管家及时出声,惊讶地压着嗓子道:“先生,您回来了?”   手电筒的光在他手中一转,对向了那张上了年纪的脸。   霍聿言:“……”   霍聿言:“好好说话,别打灯。”   管家赶紧把灯灭了,周围再次陷入黑暗,像极了老弗兰克被伏地魔杀死的那一晚。   霍聿言终于重整心情,按捺着烦躁问他:“又是搞什么名堂?提前过清明节了?”   管家的声音弱弱传来:“沈小姐说她要八点上床睡美容觉,屋子里不能有一盏灯亮。”   “……”霍聿言沉默,酝酿了很久言辞,才能咬牙切齿得不那么明显,“她什么时候说的?”   “今天。”   “……”   请问这除了针对他之外还有别的成立理由吗?   霍聿言抹了抹脸颊上的水渍,压抑着一腔怒气,道:“我去和她谈。”   “哎,哎,先生……”管家阻拦不及,叫苦不迭,“沈小姐已经睡了呀……”   看霍聿言那笃定了沈云棠是在跟他较劲的样子,管家知道自己是说不清了,只能盼望沈小姐发脾气发的小点,不要殃及他这个忠心耿耿的池鱼。   沈云棠睡得正深。   一入睡,那个和她断线的系统就又回来了,小心翼翼问她:“穿书的感觉怎么样?”   沈云棠瞪着它,还是那张漂亮得出奇的面孔,甚至还挺甜美,但就是让系统无端的害怕。   “……那个,有话好好说,您还会在这个世界停留很多年,咱们也要相处很久呢,好好说、好好说哈……”   还要停留很多年?   那她岂不是还要过很久这样的日子?   沈云棠都要委屈死了,她早就想骂这个破系统了,但她刚准备开怼,系统就又断线了。   黑暗里,有人大步走到了床边,压得床垫轻微下陷。   她的手腕被握住,有人压抑着怒意,在她耳边沉声问:“沈云棠,你想搞什么?”   还困乎乎的沈云棠被他丝毫不小心的动作弄醒了。   下意识的就轻吸了一口冷气,把手腕往回抽,但没抽动。   她这才反应过来有人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放肆。   沈云棠睁开眼,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倾身下来,似乎还准备把她叫起来。   她双眼还有些迷蒙,一边困得忍不住打哈欠,一边不敢置信。   居然连睡个觉都要把她喊醒?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她都要气哭了!   什么破日子!穿进这书里之后连睡觉都不行了!   她气得就推了这狗男人一把。   也没多大力气,根本就推不动,反倒被霍聿言握住手腕,皱眉看她:“干什么?”   她反手就一巴掌上去。   “啪”的一声,很清脆,打在了男人的下颌上。   但那力气也软绵绵的,霍聿言只是很小幅度地偏了下头,随即便愣住了。   沈云棠……在干嘛?   在打他?   霍聿言还在错愕中,就听见被窝里的人嘤嘤嘤哭了起来。   她越哭越委屈,一边看着他掉眼泪,一边不停叭叭:“狗男人!”   “我连睡觉都不行了!”   “当你老婆有什么意思?就是让你欺负我的吗?”   她抽了抽鼻子,停了下,抱着霍聿言的衣袖给自己擦眼泪。擦完之后将他手臂嫌弃地扔了回去,用力推着他,“出去!滚出去!”   霍聿言被她推动了0.1厘米,尚在错愕中,仍未从沈云棠的反应中回过神来。   驱逐未果,沈云棠放弃了,恨恨地打了他一下。   “你怎么跟头猪一样啊?”   不仅沉,而且不配合她。   放在以前,谁敢不配合被沈云棠揍。   这么想着更委屈了,她埋在被子里又嘤嘤哭了起来。   把霍聿言哭得震惊错愕又迷茫不解。   第一个久久萦绕在心头的问题是沈云棠怎么了?   第二个问题是沈云棠在干什么?   她哭得忘我,霍聿言都忘了生气,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不烫,很正常。   他的手撩开了沈云棠的刘海,沈云棠顿了顿,更生气了,抬头又用力推了他一把,转身拉着被子躺下,把自己蒙起来。   连拱起的那一小团都写着“我在生气”。   霍聿言僵滞了很久。   突然觉得有点荒唐,慢慢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他疯了吧?是被沈云棠折腾的?   为什么会有一瞬间觉得她……有点可爱呢。   霍聿言迅速晃掉这个令人害怕的设想。   沈云棠这么一闹,他一下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都怀疑再听见他发出一分贝的声音,沈云棠就要开始踹被子,并踹他。   要不明天再说吧。   效率狂魔霍聿言破天荒地想。   安静了不知道多久,什么结果都没谈成的霍聿言颇有些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起身。   不知道地上有些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霍聿言刚直起腰,突然就滑了一下。   多年锻炼的敏捷让他迅速地抓住了支撑物,很快倒在床上,虽然事出突然,但也不至于太狼狈。   床垫很明显地弹了一下,霍聿言屏住呼吸,扯了扯领口,动作小心地坐起来。   希望沈云棠不要计较。   然而,棠不遂人愿。   她一下子掀开被子,揪住霍聿言的衣襟,手肘压着他倒下去,扼住脖颈,怒瞪着问他:“你还不滚出去!”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霍聿言头都快炸了,正试图解释,本就没关上的门被推开了。   “先生,沈小姐真的睡——” 第6章   管家等得十分焦灼,唯恐这两位在上面打起来。   他跟在霍聿言身后上楼,徘徊于门外,不停锤着手心。   在听见隐隐的哭泣声时,他并不敢细想里面发生了什么。   而当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响后,李管家浑身一跳,心态绷不住了!   坏事了,他们好像出现肢体冲突了!   为了不被事后追责,李管家一咬牙,硬着头皮做了事后诸葛,大着胆子推门而入:“先生,太太真的睡——”   很快他就为自己的行事周全而后悔莫及。   那两个在他脑海中已经展开械斗的人,此刻,赫然正姿势暧昧地躺在一起。   手电筒微弱的光打过去,只照出纤细的人影把另一个压在下面,揪着松开的衬衫衣领,令人遐想。   李管家只花了半秒就重新把门关上。   退出房间后,他还急促地大口喘气了几秒,然后才从劫后余生的庆幸中缓过来,整整状态,继续挺拔地拿着手电筒巡逻。   房间内,陡然被人打断又陡然恢复寂静之后,气氛更加的僵硬了起来。   霍聿言的呼吸都变得困难了,他被沈云棠压着,膝盖硌在他大腿上,被紧紧攥住的衣领卡着他的脖子,对方整个人的重量都落在他身上,他其实是想喊救命。   但哪想到李管家退缩得比光还快。   他想推开沈云棠,但这人不依不饶,他又不敢真用力,只能双手抵住她的手臂,感觉自己十张嘴也说不清:“是意外,我本来想走了,地上有东西滑了一下……”   “你怪我地毯滑?”沈云棠不敢置信,“你这都怪我?狗男人!”   霍聿言:“……”   他从没遇见过这么难缠的人,几乎快被她缠疯了。霍聿言在黑暗中冷静了一下,仰头深呼吸,决定先跟她认错。   “好,好,我是狗男人,”霍聿言认命地道,“我这就走,放我起来行吗?”   “不行!你把我闹醒的账还没算。”   霍聿言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我的错我的错,不该叫醒你,下次不会了,可以走了吧?”   “你还不让我种花!”   这属于是一口气翻旧账了,霍聿言也忍不了了,低喝道:“沈云棠!”   他攥住身前人纤细的手腕,将她推了下去,反客为主,显而易见的有点生气了。   然后沈云棠就安静了。   霍聿言在黑暗里看不清她的表情,身边陡然安静下来,还有点错愕。   接下来,发现沈云棠不再说话后,他僵坐着,又有些微妙的不是滋味,和特别奇怪的不自在了。   ……   沈云棠被他吓到了?   他也没有很凶吧……应该。   ……不会吧?   胆这么小?刚刚不是还挺胆大的。   霍聿言自己问了自己半天,更加不自在起来了。   虽然沈云棠是有点缠人,但他的语气好像也有点太凶了。   刚刚把她叫醒了就委屈得不行,这下被他凶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哭。   到时候就更头疼了,还不如现在语气软一点,先把她安抚住,免得以后翻旧账。   霍聿言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想法有哪里别扭,就这么说服了自己,为了家庭和谐与耳朵清静,大丈夫能屈能伸了第二次。   他抿着唇角,克服心理障碍,轻拍了拍沈云棠的肩。   沈云棠躲开他翻身了。   霍聿言难得感到自己是笨嘴拙舌的,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好了。”   话一出去他就觉得完蛋了,这哪像哄人,明明是“你闹够了没有”。   他手指尖紧了紧,脑子里有点空白,继续道:“我毕竟也是个男人,我……”   太完蛋了霍聿言,哪想出来的脑残发言啊?哄人就哄人给自己找什么面子呢?   霍聿言心里想的是抱歉好了赶紧睡吧,嘴上说的是有完没完跟谁闹呢,简直脑嘴分离。   他一边焦躁地呵斥着自己不要把事情挑大,一边控制不住嘴,大脑麻木地继续说:“就是这个意思,所以……”   “所以你是个男人?”   沈云棠转头瞪着他说。   霍聿言一梗。   “你是个东西吗?”女孩的音色甜美,软绵,“你推我?”   这句明显地带上哭腔了,霍聿言一下子就仿佛看见滔天业火在自己眼前熊熊烧起。   完了,果然惹上大事了。   他的手微微发抖了一下,接着就听见沈云棠继续问他:“所以你想说什么,‘我毕竟也是个男人’,不要碰我,丫头真想把你狠狠办了?”   霍聿言:“……”   霍聿言:“?”   他感到一种旷古烁今的震撼和荒唐。   这是什么文体……?   片刻后,他的大脑得出含义了,“腾”一下扯开身上堆叠的被子,站起身,低斥了一句:“胡说什么?”   霍聿言理着扣子,冷着脸地阔步离开了。   他没再往床上看一眼,大步回了客房,习惯性去开灯,按了几下没按开,才发现估计是管家把电闸给拉了。   霍聿言下颌紧了紧,按着开关的手指不自觉用力,只能摸着黑去冲澡。   直到洗头时掌心擦过耳廓,他才发现自己耳根居然淡淡发烫。   霍聿言顿住了。   水流稀里哗啦地流下来,黑暗里,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和沈云棠的相处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不应该是……   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隔着一张长桌对坐,各自不想看见对方吗?   他们结婚的时候就这么谈定的。   她再折腾他也不搭理,他的一切她也不能管。   如果涉及了底线,那就离婚好了。   所以上一次沈云棠闹得太过,他给予了警告,不要越过这条线。   于是沈云棠止步了。   可他今天回来,她却变成了现在这样。   李管家说得对,沈云棠的变化太大了,他甚至都有些模糊,这到底就是原本的被他忽略的沈云棠,还是被他逼急了爆发出来的人格。   ……   现在的这个沈云棠怎么样?   霍聿言只想抽着冷气说,是个麻烦。   那这个麻烦可不可以接受?   他顿了顿,没继续想下去。   ……   霍宅一大清早就有客拜访。   霍聿言在楼下看报,听见院子外的呼叫铃被按响了,示意人去开门,而他自己也将报纸叠好放下,等着这个意外之客进来。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早来拜访。   过了会儿,管家面色古怪地走了进来,“先生,是一个陌生男士。”   “不认识?”霍聿言问。   管家为难地点点头,看了他好几眼,尴尬地道:“……他说他是沈小姐的前未婚夫。”   霍聿言:“。”   不用说话,也可以看得出两人的心情是“哪来的神经病”。   放在以往,霍聿言应该毫无接待的想法,毫不客气地把他驱走。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心头痒了痒,有点想会会这个“前未婚夫”是什么样。   说不定可以了解到一些关于沈云棠性格转变之谜的线索呢。   霍聿言如此告诉自己。   等到那位男士被请进来了之后,霍聿言的盘问心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心头只有一个念头。   ……怪不得沈云棠要和他结婚。   是他,他也逃。   前未婚夫梳着光滑的背头,一身略显局促的西装,拎着公文包,神情却透露着一种超脱外部条件的自信。   这种自信,是没几部龙傲天小说滋养不出来的。   前未婚夫把公文包放在Cornelio Cappellini茶几上,翘上二郎腿,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抱住膝盖边晃边说:“看起来棠棠嫁得不错,不说别的,至少有钱了。”   霍聿言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接过佣人给他泡的咖啡,托着杯子对着他礼貌示意了一下,说:“也有貌。”   他喝了一口,看见前未婚夫的二郎腿不晃了。   他不着痕迹地冷笑。 第一回 合胜。   但很快,这位前未婚夫就展开了下一攻势。   “其实棠棠这么多年过得很不容易,她想嫁一个有钱人家我能理解,就是想给她送个祝福,也问她一句,还记得我们三年前在乡下种的那棵树吗?她说树开花了就嫁给我,可惜现在,花开人不在了。”   霍聿言又闷头喝了一口咖啡。   他的手因为忍耐而发抖。   终于还是忍住了,没笑出声,依旧是那张精英的冷脸。   霍聿言开始怀疑自己可能是中了邪,才会依然坐在这里,听这个条件潦草的前未婚夫说一些仿佛失了智的挑拨言论。   他和沈云棠的夫妻关系是不好,可他好歹有智商。   商场上老谋深算的手段看多了,乍然见到这种把戏,他竟然觉得离奇的新鲜。   喝完最后一口咖啡,霍聿言的耐心也差不多了,准备送客,让这个神经病无功而返。   就在此时,楼梯上忽然响起了慢吞吞一下一下的脚步声,而面对着楼梯坐的前未婚夫,突然眼睛瞪大了起来,半晌后,不敢置信、又如获至宝地喊:“棠棠!”   霍聿言险些在二十四小时内报废第二件衬衫。   他将咖啡杯稳稳放下,转头看去。   穿着粉红兔子睡衣的女孩沿着楼梯走了下来,很显然还不太清醒,睡眼朦胧的。   在看见客厅里迎上来的男人之后,沈云棠猛然清醒了。   然后她站在楼梯上不动了。   她眨了眨眼,做梦一般看着那个亲密地喊着自己的油头男人。   甚至都生不起气了,心中陡然涌上一股剧烈的绝望和悲凉。   她就该在穿书的第一天找个地方撞死的。   或者昨晚就把这个男人勒死。   ……她沈云棠的老公,居然这么,这么的丑。   霍聿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脱力一般握着扶手在楼梯上坐了下来。   前未婚夫愣了一下,试探地上前了一步,“……棠棠?”   “别过来!”   沈云棠出离了愤怒地大声道,并摘下两只拖鞋用力地扔了过去,“滚啊霍聿言你个狗东西!”   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霍聿言:“……?” 第7章   昨晚太黑,没看见这狗男人的脸。   她以为作为一本小说的男主,再怎么也得有个刀削斧凿的标配才对。   没想到霍聿言他这么的丑。   不仅丑得额外出格,而且狗。   沈云棠快呼吸不过来了,抱着扶手,满心荒凉。   前未婚夫被拖鞋砸了个劈头盖脸,慌乱地进行了一下无效抵挡,等攻击结束后才放下手臂,十分困惑不解,再次喊了一句:“……棠棠?你干什么?”   沈云棠陡然用力抓紧了栏杆,双眼失神地喃喃道:“我去离婚,我现在就离婚……”   霍聿言:“……”   这背锅也背得有点过于离谱了吧?   沈云棠不认识他了?   他只不过才一个月没回家而已,沈云棠是得有多乐不思蜀啊?看不见老公的日子里快乐得把老公都忘了?   ……比起这个猜测,霍聿言还是更宁愿相信另一个既科学,又离谱的。   ……   他怀疑,沈云棠可能是双重人格患者。   现在出现的是她第二个人格。   ……   那好像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霍聿言被自己大胆假设用心查证的精神说服了,捏了捏眉心,终于是起身,终结了这一场闹剧。   他上去握住前未婚夫的肩,不着痕迹地将他往后按了按,礼节性道:“我认为,您在我的面前喊我妻子棠棠这件事不太合适。”   前未婚夫顿了一下,转头和他对上,脸色有点微妙的难堪起来。   而脸色变化更大的是沈云棠。   上一秒,她还丢了魂一般苍凉地失着神。   而这道声音一出,她愣了一下,迅速抬起视线来,看了一眼。   然后从上打量到下。   ……连霍聿言都忍不住抠紧了前未婚夫的肩膀,稍微的不自在起来。   沈云棠这是什么目光?   菜市场挑猪肉都没这么细致的。   而后,他明显看到沈云棠整个人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般拍拍胸口,把劫后余生写在了脸上。   霍聿言:“……”他好像该高兴。   不过……在这张脸上,他应该确实还可以……吧。   霍聿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有点轻飘了起来,他强迫自己忽略沈云棠的目光,按着前未婚夫道:“送客。”   前未婚夫脸色变了变,“我还没——”   不等他说完,训练有素的李管家已经上前把他推搡出了门,随后把公文包也扔了出去。   而后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没有看见这一场离奇的纠纷,徐徐退场。   只留下霍聿言和沈云棠独处。   客厅里安静下来了。无言了半晌,霍聿言清了清嗓子,蹲下来,问她:“听说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名字不认识就算了,脸也不认识了。   沈云棠盯着他利落地点了下头。   “难记。”   “……”没想到她这么坦荡,霍聿言以为她至少会因为自己的反常而紧张一下的。他清咳了一下,掩唇道,“……其实也不是很难记。”   气氛实在太过安静,他顿了顿,还是没话找话地解释了一下,“聿,本意指书写用的笔,下笔成章的意思。”   沈云棠低下头去:“好的霍笔。”   霍聿言:“……”   他跟沈云棠说不通了。   这直接给他换了个种族呢。   他忍了忍,决心沉声步入正题。   ——“也不认识我的脸了?”   沈云棠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霍聿言正屈膝蹲下来注视着她。   这个人同样是梳得整整齐齐的背头,但好歹不油。发际线漂亮,鬓角干干净净的,眉浓且长,鼻骨挺拔,唇线利落。   衣服也挺合身的,铁灰的衬衫和黑色长裤,也没有什么离谱的搭配。   ……还好,还好。   沈云棠这才把他的声音和昨晚那道对了起来,还好不是那个油头人。   对于霍聿言的质问,沈云棠毫不心虚,坦荡得不能再坦荡:“你长得也不好记。”   “…………”   好吧。好吧。   霍聿言暂且忍耐下来,心知沈云棠是要强词夺理掩瞒她双重人格的秘密,能理解,能理解。   他正要再进一步,问那个前未婚夫是谁,沈云棠就比他先一步开口问:“那个油头男是谁?”   霍聿言:“……”   霍聿言:“我也想知道。”   沈云棠惊讶了一下,“你不是霸道总裁吗?为什么不能直接派人追上去掘地三尺查出他祖宗三代?”   “……谢谢高看,我一般不违法。”   她点了下头,“那你违法的时候告诉我。”   “没有那种时候!”   霍聿言实在忍无可忍,他真的很想看看沈云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她是和正常人的脑回路构造不一样吗?   沈云棠突然“呀”了一下。   系统又来找她了。   心急如焚的系统赶紧把原书内容在她眼前翻了一遍,“看见没有,那个油头男是前未婚夫,前未婚夫!是原主的后妈给她安排的!”   她恍然大悟。   等到系统断线后,她平铺直叙地说:“啊呀,我突然想起来了,油头男是我后妈安排的前未婚夫。”   “……”   霍聿言就看着她装。   他心里一清二楚,估计沈云棠是去跟她的第一人格问话去了,看这脸不红心不跳的,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了。   就她这演技,也就骗骗他了。   他顿了下,才问道:“你和你后妈……关系不好?”   沈云棠:“你是从这个未婚夫身上看出我和她关系好的吗?”   霍聿言:“……”   ……的确,正常人怎么会同意这种婚约。何况那位前未婚夫还不是深藏不露具有欺骗性的神经病,他把“我是神经病”都刻在发际线上了。   所以当初沈云棠和他谈结婚的时候,除了远离家庭,有足够的钱之外,什么条件也没提。   霍聿言已经可以脑补出她以前的日子了。   他不太明显地轻叹了口气。   目光这么顺着低下来,他看见了地上四仰八叉的两只兔子拖鞋。   霍聿言停了停,把拖鞋放到她面前:“穿鞋,我们谈谈花园的事。”   沈云棠皱起漂亮的眉,十分嫌弃并往后缩了缩。   “不要,扔过那个油头男了。”   霍聿言默了半秒,“那我让人拿双新鞋下来?”   沈云棠这才勉强点头。   霍聿言吐出一口气,起了身。   等他起身之后,才发现沈云棠仍然一直仰头盯着自己。   他顿了下,不太明白,“怎么了?”   “你居然不扶我?”沈云棠质问他,眼睛里又有开始蓄泪的趋势。   “……扶扶扶!”   霍聿言认命地伸手,沈云棠这才理直气壮地把手搭在了他手臂上,抱着他被搀了起来。   然后一踮脚踩在了他鞋上。   她并不算太高,踩着他的鞋头顶也才顶着他鼻尖。   霍聿言浑身跳了一下,差点没站稳,握住她的手臂道:“沈云棠!”   这人就没有跟他客气的打算!   然而,霍聿言哪里有色厉内荏的机会。   他这一下又被沈云棠抓住了盲点,抬起头质问他:“他都叫我棠棠你叫我沈云棠?”   这个角度他完全没想到,霍聿言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么孽。   他拿出毕生的修养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息事宁人,强忍着别扭,咬着牙小声地改了这个做作的称呼:“……棠棠。”   叫完他都起了鸡皮疙瘩。   这样总该满意了吧。   沈云棠蓦地冷笑了一下,“你也配?”   霍聿言:“……”   ……   霍溪淮醒得很早,但他一向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存在感极低。   今天他依旧如往常一般早起,翻开化学竞赛手册开始复算习题。   整洁的本子上密密麻麻写了计算方式,字迹工整而稚嫩,都是他十五岁的时候写下的。   现在考题已经更新换代了,他的资料和时代脱节。   但他依然固执地用这套手册不停地复算、审核,一遍又一遍。   直到倒背如流。   自从父亲去世后,他就没有去上学了。   他的心理出现了巨大问题,在家里那对极品的影响下愈演愈烈,直到滴水未进,躺在床上试图自杀,被送进了医院。   其他亲属才意识到他真的病了,不能继续待在那个一团烂泥的家里了。   但老一辈的依然记着那些年的矛盾,谁都不愿意天天看着他,于是把他送到了霍聿言这里。   还好有霍聿言可以收留他。   霍溪淮其实很知足。   能够有个地方待下去就好,他不奢求更多。   所以前世他一直忍受沈云棠的磋磨,一声不吭,等到霍聿言发现时,已经为时晚矣。   霍溪淮握紧了笔。   他不会了。   沉默是懦弱,不是善良。   他会保护好自己,也不会让哥哥被伤害。   霍溪淮正在沙沙地写着计算,突然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道巨大的声音:“沈云棠!”   他的笔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   哥哥回来了?   沈云棠又在干什么?   霍溪淮心头一紧,当即放下笔,起身穿上外套,拉开门飞奔出去。   他飞快地跑下旋梯,心跳得无比剧烈,害怕自己将会看到的剑拔弩张的场面。   霍溪淮跑到最后一个拐角,探出上半身去,“哥哥!——”   话音未落。   楼下的两人同时仰起了头来。   他们正抱在一起,一个眼中含泪,眼眶发红,十分委屈可怜。   一个无可奈何,正在哄她。   确实很“剑拔弩张”。   霍溪淮:“……”   三人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对视。 第8章   霍溪淮愣住在原地。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看见哥哥和这个人以这样亲密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由于受到的冲击过于猛烈,他一时僵住没有动弹。   而霍聿言则是刚刚想起了家里还有这么个人,头皮炸了炸,僵硬地想把沈云棠放下去,然而沈云棠抓着他纹丝不动,十分固执。   霍聿言牙根紧了紧,无奈仰头道:“……小淮,吃早饭了吗?快去吃吧。”   他和霍溪淮的交流不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客套了两句,只求他不要继续目睹自己的狼狈。   霍溪淮张了张嘴,又闭上,沉默下来。   管家不知道突然从哪里钻出来,利索地搂着他往上走:“走走走,小孩子不要看这些。”   霍溪淮一边被带着走一边回头往后看,仿佛依然无法接受。   霍聿言:“……”   他又没有做什么不能见人的事!   为什么被霍溪淮那目光看着,却有种诡异的心虚感,好像他叛国投敌了似的。   那边松了口气,再一低头时,他却发现这边沈云棠的表情非常不对劲。   不能说是错愕,只能说是呆滞。   霍聿言眉头隐晦地轻跳了下,“沈云棠?”   能不能先从他身上下来再走神?   沈云棠抓着他手臂的手猛然更用力了点,问他:“他是你弟弟?霍溪淮?”   霍聿言的表情写着“不然呢”。   沈云棠的脸色立马就可以看得出来她不高兴了。   霍聿言顿了一下,正开始琢磨霍溪淮又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就听她臭着脸道:“什么时候开学?”   “……”霍聿言掂量了一下她对霍溪淮的排斥程度,觉得可能确实是有大矛盾了。   他斟酌了一下,低声说:“小淮的情况比较特殊,他还不能去上学。”   沈云棠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失望下来。   霍聿言静了静,才想起没有跟沈云棠提起过。   以后长期同处一个屋檐下,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把原因跟她解释清楚。   “他父亲,也就是我的叔叔因公事牺牲了,继父是个赌鬼,母亲不管他,家里的老人也对他有隔阂,所以住在这里。”   霍聿言顿了下,“我和他相处不多,霍溪淮他……是有点闷,容易钻牛角尖,但不算是一个讨厌的孩子。”   他安静下来,突然想起了一个曾经出现在自己脑海里过的想法。   虽然好像这对沈云棠来说很不合理,完全不像是她会接受的。   但……如果可以呢?   他顿了顿,硬着头皮开口道:“虽然这不是应该让你负担的责任,但我想请求你一件事。”   沈云棠冷哼着别过头去。   霍聿言难得觉得自己有点厚颜无耻,绷不住冷漠精英的形象。他继续说:“可不可以请你在家的时候管一下他?”   接着补充,“不用怎么管,他要是想上课就让管家请家教,想去学校就让司机送他去,饿了有厨师,病了上医院,唯一的请求就是,多关注他一些。”   “自己不管?”沈云棠瞪他。   这没什么好说的,霍聿言咬着牙道:“不常回家。”   沈云棠眉头挑了一下,“每天打个电话很难吗?”   霍聿言:“……”   绝对,绝对是在骂他结婚以来对家里视若无睹。   他沉默了一下,理智让他认输,“……以后会的。”   眼见着沈云棠并没有同意他的打算,霍聿言不抱太大希望地说了最后一句。   “他太缺亲人了。他需要和人面对面交流。”   寂静了一会儿,他抬头看沈云棠,发现她的目光直勾勾落在院子里那一片地上。   沈云棠转过头看他。   霍聿言:“……行。”   沈云棠面无表情:“我还缺很多东西。”   霍聿言:“……”他失语了一下,“随便刷。”   他的太太难得对他有了好脸色。   ……   早餐桌上,两人一人一头遥遥对坐。   霍聿言正在想今天是轮到做西式还是中式了,纪良就推着三辆餐车过来,一道道放在长桌上。   霍聿言愣了下,看见他殷勤无比地揭开盖子,热情洋溢地跟沈云棠介绍菜色,眉飞色舞。那菜色是中西混杂应有尽有,不应有的也有,比如一道滚烫鲜香的牛肚火锅摆在了他眼前。   虽然份量都不大,两三个人能吃完,但其菜色精彩程度超越了他对早餐的想象。   霍聿言一时有些失语,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家里这些厨师不是听说对沈云棠很有意见吗?还闹到他这里过,这是发展到哪一集了?竞争留岗?所以这么拼?   沈云棠听完介绍,面不改色地点了下头,非常自然地下了刀子。   女佣热情地把方巾给她系好。   而霍聿言这边,冷冷清清。   他扎着盘子里唯一一块敷衍的牛肋骨,眉尾抽了抽,突然提声问厨师:“你是新来的吗?”   纪良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伯乐的老公。他整了整衣襟,彬彬有礼而不失骄傲地道:“在下以后就是长期厨师了。多亏沈小姐慧眼识珠。”   霍聿言:“……那么长期厨师,我可以多两口吃的吗?”   纪良依然彬彬有礼:“当然可以,作为我的雇主您的意愿非常重要。”   于是霍聿言就被分到了沈云棠没看过几眼的那几道菜。   ……他可没看出自己哪里重要了。   才多久不在家,家庭地位掉得这么快。   霍聿言悲愤地吃了一口凉面。   管家和霍溪淮下楼来了。   不知道管家跟他聊了什么,再一次下楼来的霍溪淮神情异常古怪,静静地看了他们好几眼,才被李管家搂着肩膀按在座位上。   纪良愣了愣,也给他分了一份菜。   霍溪淮的吃相很安静,跟他这个人一样,不声不响不言不语,像是人群里的死角,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三个人谁也没问谁,在诡异的安静中吃完了早饭。   纪良又上了茶点后,霍聿言才摩挲着手腕,将自己的决定对霍溪淮说了出来。   “小淮,哥哥工作很忙,不能及时和你交流。我已经托付了你的嫂子,以后就由她——”   话没说完,同时被两个人打断。   “什么?”   “不准叫嫂子!”   两人一个震惊,一个愤怒。   视线对撞,霍溪淮迅速收回,垂下头,拳头握紧。   沈云棠生气地娇喝:“谁是嫂子?叫沈小姐!”   周围人低头,战战兢兢默默闭嘴。   看吧霍先生,你多遭嫌弃啊,她早都不准我们叫太太了。   霍聿言:“……好,好,沈小姐。那么以后就由沈小姐和你交流,有什么想说的尽管找她,如果她……”   如果她不想听,那我也没办法。   霍聿言明智地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时间不早了,他决定不再停留在这个让人头疼的伤心地,起身穿上了外套。   “我以后会每天往家里打一通电话,有事告诉我。”   他拿过腕表扣上,走了。   管家赶紧跟着他到玄关,小声喊:“先生,先生!”   霍聿言停下来看他。   “还有一件事,太太收到查尔斯大师邀请,下个月去参加他们家族的品香会。”   霍聿言顿了一下。   查尔斯大师的名号他是听说过的,母亲也很喜欢他旗下的品牌,多年为不能求得大师的手作而遗憾不已。   查尔斯家族的品香会更是久有盛名,一票难求,不久前霍夫人还找关系问过能不能拿到邀请函,那些门路无数的名流却无不拒绝。   只因他们是内部发函,每一个受邀的人都是经过查尔斯大师同意才能前往的。   除非是合作多年的同档次奢牌、从小使用查尔斯香水的豪门、追崇查尔斯名号的巨星,其他人极难有机会进入。   可现在管家说什么?   沈云棠收到了查尔斯大师亲自发的邀请。   霍聿言并没有查证就相信了。他默了片刻,这才深刻地意识到,沈云棠真的和以前有了很多的不同。   她的第二人格,好像有着奇怪的能力。   想起这件事,霍聿言在发动车子之前给霍溪淮留了条消息。   「沈云棠可能有双重人格。   最近是第二人格在表现,记得不要惹怒她。」   他自觉做好了一切嘱托,启动引擎驶上大路。   而餐厅里的两人依然无比尴尬地坐着。   霍溪淮紧紧蜷着手指,手心被掐得发红。   他竟然被哥哥托付沈云棠了。   搞笑吗?   就好像把肥嫩的白兔交给狼看管。   他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指节发白,紧盯着桌面,下颌发颤。   沈云棠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她也许会掀翻这张桌子,然后冷冷看着他,转身离开。   也许会将手边的杯子扔到他身上。   他肩上有道疤,是被沈云棠的首饰架扔出来的,时常会隐隐作痛。霍溪淮下意识摸了摸肩膀,却想起那是上辈子了,这辈子已经没有了。   他的心沉向谷底。   大理石光滑的桌面上,手臂的倒影开始移动,他心跳迅速加快,看见沈云棠抬起了那只手。   霍溪淮喉结动了动。   他不敢抬头,只能用余光看着那截白皙的手臂,端起茶盏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他的微颤停了下来,怔了一下。   紧接着,错觉似的,听见沈云棠喃喃说:“随便刷……”   随后她抬起头,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他几眼,继续嘀咕:“哪个美女年纪轻轻就要带这么大个孩子……”   霍溪淮手抖了一下。   她道:“我不喜欢灰色,看你穿灰色我不高兴,跟我出去买衣服。”   他僵硬住。 第9章   这身衣服是还在家里时妈妈随手给他买的,是继兄买衣服时凑单的添头。   他已经穿了好几年了,洗得发旧。   而且过大,显得他空落落的,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来到霍宅之后他没什么存在感,没人注意到衣服这回事,他自己也没有想起过。   沈云棠竟然是第一个注意到他的衣服的人。   霍溪淮小臂上的青筋莫名绷了绷。   刚刚积蓄起来的恐惧和恨意,突然之间化为了茫然。   而后,他便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十分的困惑不解——   沈云棠要带他去买衣服?   霍溪淮深深记得,上辈子沈云棠曾冷冷地看着他,用一种极度刺伤人的口吻说:“你以为住在霍聿言家就能分走他的钱了吗?”   他根本没有过那种想法,家里的老一辈也不可能同意。但那时的沈云棠固执地将他当作假想敌,坚决不肯让他好过。   于是,霍溪淮变得更加谨慎,将在霍宅里吃穿花掉的每一分钱都用本子记下来,等到自己能够独立之后再将钱还给哥哥。   他小心地避开餐桌上昂贵的食材,从不让管家给自己买衣服,几件旧衣穿到十八岁。   一有时间就去院子里除草,替佣人们帮工。   更是从来不敢碰沈云棠的东西。   可重生后的现在,沈云棠说,要带他去买衣服。   她图什么?   霍溪淮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受到剧烈的冲击。   沈云棠愿意给他花钱,这给他的刺激比刚刚看见哥哥和她抱在一起还大。   沈云棠说干就干,换衣服化妆一气呵成,叫了司机安排车子停在霍宅门口,背着她的小包包就摇曳生姿地走了出去。   她掖着裙角坐进车里后,才抬头看了看,挑眉,“还不走?”   霍溪淮如梦初醒,僵硬中被恨铁不成钢的管家推向车门。   沈云棠一个手势就把他俩瞬间止住,指尖往另一边指了指,说:“那边上。”   车门在他们眼前“砰”地无情关上,沈云棠往后一靠,面不改色地掏出小镜子,补了补口红。   她是不可能给人让位子的,一辈子都不可能的。   一路上,霍溪淮僵硬得如同木头人。   手指紧紧地握住膝盖,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还好沈云棠因为补妆,把中间的小桌板放了下来,隔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但狭小的空间里洗发露的淡香味还是无孔不入。   沈云棠在他身边的存在感从未如此强过。   这环境实在是太过煎熬,霍溪淮慢慢摸了摸裤兜,将手机拿出来,放在腿上,动作小心地翻了翻,分散注意力。   他用的还是淘汰的老年机,只有最基本的功能。霍溪淮看见信箱里有一条未读,便打开看了看。   “收件箱。”   老年机突然字正腔圆地念了一声,吓得他差点没握住。   机械女声还在字正腔圆地念:“发送人,1,8,8……”   霍溪淮飞速按灭了屏幕。   沈云棠侧头看了过来。   霍溪淮心跳如雷,拿着手机一动不动。   过了会儿,他看见沈云棠拿了对耳塞给自己塞上。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这嫌弃的态度却让霍溪淮松了口气,用最快的速度把短信打开,让老年机只有个念“收”的机会。   短信是霍聿言发来的,一共两行,十分简短。   霍溪淮原本以为只是哥哥嘱托他要和沈云棠好好相处。   可等他看完短信内容后,手机又差点没握住,世界观持续崩塌。   好半晌,霍溪淮才慢慢抬头,静静从后视镜里看向沈云棠。   明明妆容已经很完美了,她还是在不厌其烦地添补着各种细节,好像有强迫症似的。   并且完全把他当做了空气,不管是磋磨还是故意讨好,全都没有。   从种种细节上来说,的确和从前的沈云棠截然不同。   即便是重生也无法做到这样的改变。   那么……大概真的只有双重人格才能解释得通。   太荒唐了。   他惧恨了两辈子的人,居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是同一个人。   那么他还该恨吗?   霍溪淮默默攥紧了手机。   沈云棠已经三天没逛街了,憋得她都快疯了。司机一在商场停下来,她就立马下车甩门,气势汹汹地往里走。   直到进了电梯,看见跳动的楼层数,她才想起来丢了个人。   她一边按下楼层一边打给司机,声音娇腻而任性:“让霍溪淮自己到童装区去逛,等会找我刷卡,这么大个人了走路这么慢。”   和霍溪淮一起被急匆匆关上的电梯门关在外面的司机:“……”   人都十七岁了!还童装!   沈云棠是奢牌常客,眼光挑,一眼扫去就能定位到最新最贵的。过季的东西她都有,一个眼神也不会施舍。   书里的品牌和现实里倒是差不多,距离她上次逛街已经三天了,可这些牌子还是几个新品都没出。   她不由有些没劲,挑来挑去,神色都不太高兴。   几个柜姐对视了一眼,终于有一个迎了上去。   “女士您好,欢迎光临本店,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呢?”   沈云棠叹了口气,“没意思。”   柜姐眼角抽了抽,微笑道:“这位女士您说笑了,我们牌子的品类是同价位里最丰富的,百川商场的门店也是全国最大的,从服装、皮具、配饰到滑雪用品一应俱全,请问您是想要什么货号吗?我后台给您查一下能不能调货。”   沈云棠更加失望了:“这就是全国最大?”   柜姐:“……是的呢女士。”   那没办法了,只能穿穿旧款了。   或者找个时间去这家品牌的总部城市逛一逛,或者约人上门做高定,再问问那些信息源多的造型师买手。   沈云棠这么想着,正要让柜姐把这两排都装起来,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叫出了她的名字。   “沈云棠?”   一对母女挽着手走了进来,仿佛十分惊讶在这里看见她。   为什么看得出她们是母女呢,因为这两人眉眼之间的刻薄劲简直如出一辙。   为什么只说眉眼呢,因为她们俩都戴着黑口罩,神神秘秘的,像生怕被人认出来似的。   母女之中的母说:“霍总没时间陪你,也不找个助理帮你拎东西?”   母女之中的女说:“妈,你别扯人家伤心事,大度一点。”   母继续说:“是我的不是,我还以为他们夫妻关系多好呢。”   女应和道:“我心里都过去了,您也不要计较姐姐和霍总的事了。”   短短四句,集语言艺术之大成,浓缩了难以想象的信息量。   沈云棠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在书里也有个塑料妹妹,哦对了,同样是后妈生的,差了半个月的妹妹。   她翻系统给的书的时候没仔细看,现在才有了点印象,勉强想起来,原主的家庭关系和她可真是像,都有个婚内出轨的憨批亲爹。   她这个妹妹叫什么来着?沈荷还是沈莲?应该叫沈莲吧,从创作角度来说,和角色比较贴切。   让她猜猜剧情,该不会是后妈给亲女儿安排了霍聿言这个对象,给继女安排了油头男,结果弄巧成拙了吧?   那原主还是很有可取之处的!   沈云棠看她们表演完,点了点头,转过了脸去。   “要实在闲着没事去村口纳鞋底吧。要是实在窘迫,前面十字路口摆个摊用嘴创创收也是挺好的。”   沈母一向知道沈云棠的嘴气人,可她没想到沈云棠这么气人,完全不在乎得罪她。   她深吸了两口气,突然冷笑道:“窘迫的是你吧?我看你在这店里看了半天了一件也不买,倒浪费人家跟着你嘴都说干了,还以为你是大客户呢。”   柜姐试图插嘴:“啊其实也没有……”   沈母自觉抓住了沈云棠的痛点,打断了她,“插什么嘴!看看,看看你身上穿的什么,没了你爸你什么都不是,是不是以为离开了家你就高人一等?是不是以为嫁了霍总你就一飞冲天了啊?我告诉你,不管你耍了什么手段,霍总都是喜欢我女儿的,嫁人之后过得很不如意吧?你现在就是后悔,家里也不可能再给你一分钱了!”   她的怨气积攒已久,一口气倒完痛快得不得了。塑料妹妹本来被周围人看着想喊她算了,但听她开始骂沈云棠,骂到了自己心坎里,于是特意等到她骂完了才阻拦。   “妈,别骂了,霍总对她不好姐姐心里也不好受。难得遇上一次,不如我们替她买了看上的衣服吧,免得姐姐心里郁结。”   “她也配花家里的钱?”   “都过去了,咱们一家人就别计较了。”   她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这会儿,沈云棠已经找个地儿翘着二郎腿坐下了,并接过柜姐倒的柠檬水喝了一口,还拿起柜姐给的当季新品手册看货号,勾出几个让她后台查查有没有货。   等到她们发挥完,沈云棠这才抬起头来,愣了下,放下柠檬水,给她们鼓了鼓掌。   “说得挺好,还继续吗?”   沈母差点让她气撅过去了,“沈云棠!你听不懂人话吗?”   沈云棠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听懂啦,听说你们要帮我划账。”   塑料妹妹急忙扶住被气得倒仰的亲妈,僵硬笑道:“姐姐用钱比较着急,所以光记着这个了,妈,就当可怜姐姐,我给她付了。”   沈母还要拉着她不准去,然而她为了让沈云棠知道自己过得有多好,等了这个机会不知道多久了。对于沈云棠那种人来说,给她付了这件衣服的钱比杀了她还难受。   沈云荷出道不少年了,虽然自己花得多,但手里的积蓄也不少,流动的资金怎么也有个几百万。   她只身走到柜台前,对柜姐道:“她的账我付了,刷卡吧。”   沈云荷把卡扔到桌面上,侧过头看向沈云棠,期待看到她脸上挫败屈辱的表情。   但没想到,沈云棠只是撑着下巴,静静看着她,嘴边还带着微笑。   沈云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感觉有一丝不妙。   柜姐的笑容变得十分热情:“好的这位女士,稍等一下,现在我们店里人力比较少,已经在调了,马上就打包好。”   “……?”沈云荷有些隐隐的不安,不解道,“店里没货还是没人?”   “都缺,不过马上就好了,请您稍等。”柜姐笑容甜得牙疼,好像恨不得把她供起来。   什么情况?   沈云荷的脸有点僵硬起来,她有个荒唐的想法,甚至让她不敢相信,强笑着问沈云棠:“姐姐,你这是买了多少……”   仓库里的人终于打包完了,喜气洋洋地推着一排袋子出来:“沈小姐,您看看齐吗?”   “……”   沈云荷呼吸一滞,颤抖着数了数推车上面的袋子,一、二、三……三十六件!   就在此时,里面又推了一辆小推车出来,依旧满满当当,“沈小姐,您清点一下。”   沈云荷猛地扶住柜台,眼前有点发晕。   第三辆车又推了出来,“沈小姐,第三批齐了!”   “第四批也到了!”   沈云棠这才点点头,拿起柠檬水喝了一口,对沈云荷道:“付吧。”   沈云荷气得手都抖了。   她微笑的表情难得破碎,几乎是扭曲地问沈云棠:“我把你当姐姐,你把我当人傻钱多的宰?”   沈云棠这才遗憾地放下了水杯。   “原来你没有钱啊,我还以为你比霍聿言有钱,才敢让我随便刷。”   她面容依旧甜美,音色也如往日软绵,还是那副理直气壮任性的样子。   沈云棠理着裙子站起来,问她:“也不知道我妈留给沈安国的钱花完了没有,看样子你们小日子过得挺好的,都闲得出来到处给人耍杂技了。”   “我要是讨债,也不至于太过同情你们。” 第10章   沈母本来就被她气得不行,看见这些密密麻麻的纸袋更是站都站不稳了。   听见她的话,立马就大声斥道:“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妈留了什么钱,家里把你养这么大你还有脸讨债了——”   她嫁给沈安国的时候沈家条件已经很好了,公司也经营得如火如荼,钱像流水一样涌进来,她只需要享受和花钱就行。   对于这个可能分走财产的前妻女儿,她更是眼里揉不得沙子,恨不得早些把她赶出去。   所以沈母给她说定了那样一个未婚夫,可没想到,她竟然来了一出鸠占鹊巢。   沈母眼看着这个前妻女儿踩着她往上走,恨得心肝脾肺肾都要裂了,哪里会被她的话唬到。   而作为刚刚回忆过剧情的人,沈云棠的信息和她是不对等的。   原主的疯批和作跟她形成的原因不一样。   并不是因为过得太顺风顺水,所有人都顺着她,没有经历过挫折。   而是因为被后妈针对打压太多年,所以她嫁给霍聿言之后有着极强的占有欲,唯恐别人分走属于她的财产和关注,让她再次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   因此,才会把寄居的霍溪淮当成了仇人,顺便把对后妈和继妹的恨都转移到了他这个“外来者”身上。   她需要不停的“折腾”,不停的“被关注”,来得到满足感。   于是就成了别人眼里的疯和作。   前期剧情里,原主并不知道沈安国做了什么。   而等她知道了,她已经被霍聿言厌弃,自身难保,更没有机会将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这是对这个作精女配的打脸点,让她汲汲营营到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站在女主的角度去看得多爽啊。   但沈云棠不一样了。   属于沈云棠的东西就没有人敢拿走。   她点点头,将沈母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我还以为你们夫妻关系多好呢,原来他也没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你。”   这下沈云荷也忍不住皱眉,“沈云棠,你说得好像你就知道爸爸的秘密一样,你可别告诉我是什么刚结婚的时候拿过你妈一笔钱发家的故事,就算有过,养你这么些年也早还清了。”   她隐约听说过父亲是白手起家,到处借过钱,所以顺理成章有了这个猜测。   如果沈云棠说的就是这个的话,她也并不心虚,那个年代再借钱能借多少,养沈云棠这么些年花的早就还回去了。   沈母也才反应过来,冷笑道:“你还真是会糊弄人,说得那么严重,原来就是这种破事,眼皮子里也就只有那几个钱了。”   沈云棠讶然:“你还真不知道公司是我妈建立的?”   “……”   现场陡然一片寂静。   听到这种家庭秘辛,柜姐都支起了耳朵兴奋起来,一起低着头装没听见,假装自己还在盘点存货,把已经算过的账单又重新算了八遍。   沈云棠看也没看傻了眼的那对母女,继续道:“不是你们特地找上我我还想不起要追究这回事,多亏你们提醒我了。”   “我会请律师起诉,限他三个月之内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交割清楚。”   “如果沈安国问我怎么知道的,你就告诉他,是他手底下的老人透露的,人能反水一回,就能反水两回。”   虽然她也记不清楚原主是怎么得知真相,但是甩锅总没错,让那些白眼狼狗咬狗不快乐吗。   她挎起自己的包,临走之前还说了一句:“他养我是天经地义的,我妈养他可不是天经地义的。”   她笑着点了点沈云荷的肩,戳得本就失神的她一个趔趄。   “大小姐,下次记得多带点钱。”   她随手刷了卡,让人把东西一装送去车库里,走了。   现场清货的柜姐柜哥都一脸仰望地看着她的背影。   近千万的货,就这么买走了,眼都不带眨的。   刚才那个人还说要帮她付,他们还以为是什么大款,没想到是个装大款的,不仅装逼翻车,连她本有的那些都是剽窃来的,啧啧。   再瞧瞧别人那气度,刚才那个美女才是真霸气。   沈云荷眼睁睁看着她大步离开,想拉住她说清楚,可惜手脚发软,完全使不上力气。   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周围鄙夷的目光看着,只觉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赶紧低头拽着沈母走了。   直到离开店门,沈母才声音发颤地喃喃道:“她怎么那么有钱?霍总对她有那么好?”   沈云荷心里一刺,想起她眼也不眨刷卡的样子和霍聿言的脸,酸得要命,当即打断了她道:“妈,别说这个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沈云棠说的是不是真的!”   万一是真的,那她这些年所有的骄傲和倚仗岂不是即将毁于一旦了!   况且,如果让爸知道是他们遇见了沈云棠,才让沈云棠想起要追究这件事的话,她们俩都没有好果子吃。   沈母也脸色发白起来,说:“我去试探试探你爸,万一……”   万一那都是真的,那她绝对不会把今天遇见沈云棠的事说出去的。   沈安国心眼狭隘,要是知道了她给他惹事,她的好日子就走到头了。   她还要这段婚姻。   至于沈云棠会不会真的追究……那就不关她的事了,说不定只是放放狠话呢?   母女两人心思各异,魂不守舍地离开了商场。   沈云棠走进电梯,看见司机发来的短信,说他们在17楼。   她看了眼就给霍聿言拨去了电话。   那头响了好一阵都没接,甚至还给挂了。   她本就在酝酿的脾气更加猛烈地烧了起来,露出一个危险的微笑。   而那头,一无所知的霍聿言刚从会议室里出来,秘书给他递上手机,他随手揣进了口袋里。   一行人小声讨论着刚才的会议内容,秘书突然想起来,说了一声:“对了霍总,刚刚您太太给您来电,我心想您不想接就替您挂了。”   霍聿言脚下一个急刹。   后面一堆人差点撞上来,正在莫名其妙呢,就听见他们霍总发出了一声变了调的问句:“——挂了?”   谁挂了?   其他人一脸茫然。   然后,只见淡然冷漠的霍总立马慌乱地摸向口袋,随即动作顿了顿,镇定下来,拍了拍衣角的灰。   看似无波无澜,实则脚底生风,以谁都赶不上的速度大步走向办公室,迅速地把门甩上。   秘书:“……?”   霍总干嘛?   往常不是应该赞许地点点头吗?   沈云棠收到霍聿言回电时笑了一声,转眼就给他掐断。   她脸色不耐地扫了眼衣架,抱着臂问司机:“霍溪淮还要试多久?”   从来只有别人等她逛街,没有她等别人。   司机:“……沈小姐,刚进去半分钟。”   沈云棠手指敲了敲手臂,催促道:“让他快点。”   司机:“……好的沈小姐。”   他无奈地跑进试衣间,刚敲了敲门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碎发微微汗湿的少年走了出来,和他对上眼睛。   司机愣了一下,差点没认出来。   往常霍溪淮总穿着那几件灰不拉叽旧兮兮的大体恤,又无趣又单薄,总让人忽视了他这张脸。   而现在他换了件亮橙色的卫衣,那张脸就被显出来了。   神情寡淡的漂亮少年,被明亮的颜色拥在中心,显得分外干净清白。   他和司机对视了一眼就低下头去,默默地向外走去。   沈云棠靠在沙发上,自在得好像这一片都是她家的产业似的,导购甚至迫于气势给她放了碟甜点,小心翼翼地倒了茶。   霍聿言的电话已经未接了二十多回,最后一回她终于有兴致接了,懒懒靠着沙发背,也不应声,听他说。   “……”霍聿言没想到突然接通了,话堵在嗓子里,沉默片刻才道,“尊敬的沈小姐,有什么事找我吗?”   本以为那边会带着哭腔生气地骂他混蛋,居然敢挂她电话,可没想到这回沈云棠根本就没出声。   霍聿言的心里却是更不妙了起来。   要是闹不高兴还好说,他好歹知道怎么哄,可这沉默……   沉默往往酝酿着更大的风暴啊……   沈云棠抬眼正好看见霍溪淮埋着头走了出来。   这才发现他皮肤白,个子高挑,脸瘦,原来还是个衣架子。   她又看了看,觉得不少衣服都适合他,打扮欲一下子上来了,信手一扫,“鲜艳的颜色全都带走,彩虹什么色他穿什么色。”   导购一愣一愣:“……好、好的。”   她看了这个漂亮少年一眼,顿时心下了然。然后像是怕沈云棠反悔似的,立刻飞奔去衣架前拿衣服,红橙黄绿青蓝紫,手里大刀阔斧唰唰抱了几十件。   她在这干了这么多年,从没听过这种离谱的要求。   这位任性的美女简直是——   该死的有魅力啊!   她要是那个男孩子,早就从了!   霍溪淮也愣了,下意识开口:“沈……”   但沈云棠没有分半分注意力给他,而是再度拿起了手机。   那边的霍聿言听得一头雾水,拿下来看了看手机屏幕,试探着问道:“沈小姐?沈云棠?在吗?”   沈云棠终于对他轻笑了一声。   不知为何,在霍聿言耳里,就好像是上绞刑架前的讯号。   “霍聿言,”沈云棠声音甜美,慢吞吞道,“听说你爱我妹妹?”   “……”   “……”   一时,听见这句话的所有人都陷入了寂静。   霍溪淮表情僵住,错愕地看着她。   霍聿言刚张开的嘴呆滞,迟迟合不拢。   他看着落地窗外的人潮,半晌才反应过来,声音几乎都变了个调:“……哪个王八蛋造谣我?”   沈云棠一声冷笑:“你求而不得的爱人。” 第11章   霍聿言很是沉默了一阵。   等他消化完这个词之后,有些艰难地问:“……爱而不得?”   沈云棠温柔地应答:“嗯。”   “……”霍聿言张开嘴又闭上,觉得自己需要重新梳理一下自己的人生,“别告诉我是你妹妹?”   “那可不嘛,差点我就是你小姨子啦。”   沈云棠的声音越温柔,霍聿言的心情就越沉痛。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深深地吐了几口气出来,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插着腰,最后腾出手按了按太阳穴,终于把这件事理顺了。   “意思是说,你的妹妹告诉你,她是我……求而不得的爱人?”   “难道不是吗霍总?”   听到这个称呼,霍聿言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只觉得她的语气非常可怕。   他默了默,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样一段悲惨的过去,我打算去了解了解我过去的人生。”   “哦,原来你不知道啊,还以为霍总余情未了所以挂我电话呢。”   这口锅怎么也甩他身上!   霍聿言怒了,用最有底气的音量说:“那是秘书挂的,不是我!沈云棠你不准冤枉我!”   沈云棠:“你又凶我?”   霍聿言:“……”   来了,来了,又来了。   他还没想好怎么给自己找回场子,就听见沈云棠先发制人:“秘书怎么了?秘书会挂我电话还不是因为你不重视我!要是你重视我人家敢挂吗?”   最后总结陈词:“霍聿言你不是人!”   霍聿言一噎,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一句,电话就被挂了。   霍溪淮和司机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打电话,直到她挂断才瞬间别过头去,一个抓起柜台上的衣服看袖子,一个拿起一件镭射拼接的炫彩短裤往对方腰上比划。   沈云棠把手机扔回小包里,冷着小脸道:“把隔壁店也包了。”   导购瞠目结舌,收回“这一家人真复杂”的表情,砸吧砸吧嘴,“隔壁是母婴店。”   “母婴店不能包吗?”   看着沈云棠的脸色,导购小姐非常有职业素养地改口:“——那当然可以!我看那个就很适合您和先生……要是您改嫁了也是可以二次利用的……”   -   霍聿言看着被挂断的屏幕,一口气欲上还下,刚想摔手机,一会儿又想起万一等会儿沈云棠再来一通他没接到,那不就完了。   于是他又把手徐徐放了下去。   真是可笑。   他连个霸总式发泄都做不到,却有人怀疑他仗势欺人花心大萝卜。   霍聿言重重坐回椅子上自我开导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叫了秘书进来。   秘书本就在为他刚才的事忐忑,种种猜想让她坐立难安,焦灼踱步。   她是不是坏了霍总的事儿了?   谁说备注老婆就是家里那位了?万一是别的人呢?   完了,要是霍总今晚进不了金屋藏娇的门,那她岂不是前途终止于此?   好不容易听到霍总喊她,秘书一个激灵站起来,旋风一般跑向办公室。   霍总果然脸色很阴沉,秘书的心跳得更快了,感觉自己就是老板夹菜她转桌老板开门她上车的极品,失业的阴影笼罩在她的头顶。   霍总脸色非常不好看,抬抬眼说:“以后她的电话不准挂,第一时间送到我跟前来。”   果然是因为这个事!秘书暗自叫苦不迭,假笑答应道:“好的霍总,我懂。”   霍聿言顿了顿,“要是我在开会,实在脱不开身……”   秘书支起了耳朵,那怎么办?   霍聿言透着一种看透生死的平淡,“你找个男的接,告诉她我很快回。”   秘书倒吸一口冷气,这小娇花是得多受宠啊?   她赶紧答应下来,随后,霍聿言又给她布置了一个任务。   “你再去,把沈安国的联系方式以及我跟他还有他家人的来往都理出来。”   沈安国,那不是沈云棠的父亲?   听老板这副清理余孽的口气,估计是要出大事啊?难道这就是感情出现裂痕的起源?   秘书自觉抓住了真相,对自己的言行更加谨慎了起来。   有些人,可千万不能惹。   霍聿言看完了资料,更加困惑起来了。   他和沈家的人接触只有三次,两次都是为了讨论婚礼。   唯独有一次,是去年一场宴会。当时爷爷身体不好,迫切想看他成家,所以特地操办了一场名为联谊实为联姻的宴会,搞得有模有样的。   那场宴会沈家人也参加了,不过他并没有印象,只是去点个卯应付一下,宴会是在山里还是海边办的他都忘了,他和沈云棠也不是那次认识的。   所以,他到底还有什么地方能和沈云棠那位让他求而不得的妹妹发生交集呢?   霍聿言百思不得其解,决定还是让人去查一下,他有没有网恋过。   听到这个要求后,助理看着他的眼神莫名敬畏,就是不太友好,好像在看着什么刚从院里逃出来的神经病。   霍聿言有些不爽地扯了扯领口。   虽然他的记忆里确定没有这一段。   但万一他也有双重人格呢?   -   霍溪淮回家路上还是一动不敢动。   尤其是穿着这一身亮橙色的衣服,他感觉自己动一下整个车里就熠熠生辉。   他从没有这么引人注目过,一路上看他的人太多了,十分不自在。   霍溪淮抬头看了看沈云棠。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能在这样的注目下昂首挺胸行走自如。   最后他们买下的东西叫了两辆房车才装得下,现下,霍溪淮微微侧头看了看后视镜,只看见那两辆房车跟屁虫似的跟在他们这辆车后面,十分听话,一会儿排成个人字,一会儿排成个一字。   霍溪淮又将目光移过去看向沈云棠。   沈云棠的视线也转了过来。   他赶紧避回去。   大概是双重人格的事让他暂时浅浅地放下了一点心里的执念,也可能是沈云棠今天的做派让他觉得她好像也没那么可怕。总之,霍溪淮沉默了一下,竟然终于对今时今日的沈云棠开了口。   “……沈小姐。”他嗓子干涩地喊着这个称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哥哥应该是被误会的。”   他确定霍聿言没有什么婚外情。   至少在一年后,遇见那个女人之前。   但那时他和沈云棠也已经离婚了。   他不希望沈云棠的第二个人格也要和哥哥闹到撕破脸皮,让哥哥筋疲力尽。   没料到沈云棠面无表情地回答:“我知道。”   霍溪淮愣了一下。   沈云棠一声冷笑,“我只是想折腾他而已,让他之前对我那么差。”   霍溪淮:“……”   他无言地别过头去。   但莫名地,竟然觉得现在的这个作得坦坦荡荡的沈云棠,比从前那个好相处多了。   他摸了摸自己曾伤痕累累的手心。   至少,不用恐惧不知何时会到来的疼痛。   沈云棠除了包了那三家店,还把一家花鸟市场都快给清空了。   霍宅的院子不小,要打理出个样子来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沈云棠对各种耗资巨费的事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和耐心。   花可以慢慢种,钱必须得先花。   下午请的园艺师到了,她就拉着人在屋檐底下一通指点,园艺师不停点头点成了筛子,也不知道理解速度跟没跟上她的输出。   这边指点完,她悠哉悠哉躺在躺椅上,说:“给我倒杯果汁来,冰的,送到我手里的时候要零上四度。”   最后给她送过来的是霍溪淮。   沾着雾气的玻璃杯一放在桌面上,她就随手拿起来,和霍溪淮的手指侧有极小面积的接触。   而这让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缩回了手,紧蜷起来。   沈云棠惊讶了一下,叼着吸管仰头看是谁的手这么冷,看见是霍溪淮的同时滋滋吸了一口橙汁。   明净的阳光镀在她的下巴上,尖尖的小脸仰过头倒着看他时,有种猫似的好奇和自在。   霍溪淮看了一眼就仓促地收回目光。   “你怎么还是这么冷?”沈云棠有点讶异,甚至疑惑,随即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去那边把手晒晒。”   霍溪淮:“……”   顿了顿,还是没有反驳沈云棠的话。   他安安静静地屈膝半蹲下,在阴影地里,单把双手伸出去,接受夏日太阳的照晒。   日光将本就白皙的手映照得更白。   他的指节微微弯曲,线条鲜明。   霍溪淮沉默而认真,像怕温度过渡不均匀似的,翻面晒了好几遍。   沈云棠没说停他就没停。   直到太阳都西斜了,看园艺师设计得热火朝天的沈云棠才想起来他还在那晒着,把他叫了过来。   “晒够了没有?”沈云棠问了句,“我看看。”   霍溪淮刚想说话,手背就被她贴了一下。   感受到肌肤的温度,她这才满意了点:“不错,继续保持。”   霍溪淮僵硬着,她又转过头去和园艺师讨论起树到底种三米的还是五米的,仿佛完全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过了会儿,甚至还听见她和园艺师讨论起育儿来,感叹了一句:“带孩子真是什么都要管,累死我了。”   霍溪淮实在是花了有些时间才明白自己就是那个快累死她的“孩子”。   “……”   他不懂了。   为什么他无波无澜的情绪到背后,竟然会有一点……无奈?   霍溪淮顿了顿,转身跑上了楼。   沈云棠没注意到他消失了,她只注意到自己该吃晚饭了。   刚坐到餐桌前,打算和这位十分理解她概念的知己园艺师展开一场涉猎范围宽广而深邃的交谈,宅院的门锁就开了。   管家道:“沈小姐,先生回来了。”   被打断了交谈兴致的沈云棠不悦地顿了顿。   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回家一趟的霍聿言,刚打开大门,就隔着客厅里层层叠叠的……孕妇睡衣和婴儿游泳盆,和他太太对上了视线。   大约三分钟后,他的目光十分艰难才从地上挪起来,嘴唇微张,呆滞地看着沈云棠。   又小心地看了看她对面那个还挺周正文雅的男人。   “这是……”   他动作轻轻地动了动脖子,失神地问,“准备二婚要几胎?” 第12章   不怪他有此想法,他实在是对自己在沈云棠心里的地位没什么信心。   就连问出这句话,他也是茫然且试探的。   等小心地试探完过后,霍聿言才反应过来,他才是沈云棠的老公啊!他应该是兴师问罪才对!   霍聿言顿了顿,重整表情,变得阴沉而严肃起来。   冷漠精英味又回来了。   他把外套搭在衣架上,一手插在裤袋里,大步越过客厅向餐厅走去。   沈云棠坐着一动不动,撩起眼皮看他。   霍聿言顶着无形的压力,面上状若无人,一边解开手上的腕表,一边冷淡问道:“这位是?”   随着他表带落到桌面的一声脆响,那个周正的男人就笑了,“先生您好,我是沈小姐请来的私人园艺师。”   霍聿言动作停了停,突然抬头对他说:“你也好。”   好像一点也不尴尬似的,动作流畅地拉开了椅子,自然地坐下。   说得很好,如果没有那私人两个字就更好了,让他不至于觉得自己的发色有点危险。   他就这么理直气壮地插入了两人之间的对话,交叠着手指,仿佛什么都没说过一般,自在地靠在椅背上。   看见两人不说话,他还非常坦荡大度地示意了一下,“两位继续,不用在意我。”   听完这话,沈云棠左偏了30度,面向霍聿言。   她的神情比他的发色更危险。   “我倒是不想在意你。”   霍聿言心头略紧了一下,突然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   沈云棠接着说:“就是我的妹夫离我太近了,我觉得有点背德。”   霍聿言:“……”   他都不用转头就能看见园艺师脸上略显惊悚和尴尬的表情,而后便听见椅子腿擦地的声音——   “突然想起家里有点事,沈小姐,我得下次再来了。”   园艺师彬彬有礼而不失急迫地向她告别,在离开客厅被婴儿游泳盆绊了好几脚时,还不忘回过头来客套微笑。   霍聿言猛地转过头来,都能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沈云棠!”   罪魁祸首轻松靠在椅背上,开始欣赏自己新做的美甲。   霍聿言牙根都要咬烂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声今天是遭到了多少败坏,愤恨了半天,才靠胸腔不停歇的扩张运动冷静了下来,告诉她:“我就是为这事回来的。”   沈云棠无辜地抬起眼看着他。   霍聿言这才平静地解释道,“我查过了,我和你妹妹根本不认识也没有单独相处过。社交账号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除了婚礼之外,唯一一次有可能见面就是在去年的一次酒会。”   他太太轻松地“嗯嗯”两下,玩着手指笑眯眯说:“一见钟情。”   霍聿言强忍下掉头就走的冲动。   他冷静了一下,继续道:“在酒会上我也没有和她交谈的印象,甚至连你妹妹叫什么我都不记得。”   “根本就是她在造谣我,知道吗?造、谣、我。”   霍聿言用力点着桌面,甚至莫名的,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除去怕沈云棠跟他闹之外,霍聿言对这件事如此重视,还有他十分不喜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借着他的名头去到处张扬的原因。   他的名头太好用了,狐假虎威的人不少。   尤其是,被幻想成什么“暗恋多年”“爱而不得”的人设,让霍聿言有种自己不干净了的感觉。   他活了快三十年都清心寡欲冷漠克己,洁身自好到爷爷都以为他不行的程度,每次一犯老毛病就赶紧给他牵线搭桥介绍对象,生怕这辈子看不到他成家。   他都活得这么寡了,还有人造谣他的感情史?   霍聿言不能忍。   他见沈云棠依旧欣赏着亮晶晶的指甲,没打算回答自己,终于忍不住了——   “你相信你妹妹还是相信我?”   沈云棠当即就停下来了。   她抬起眼眸来,眉心开始微蹙。   很快她的眼睛就蓄起泪光来,把霍聿言都看愣了,心里一个咯噔。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   沈云棠变脸快得让霍聿言张口结舌,他张了张嘴,又隐隐感觉到如果此时打断她输出,势必会迎来更可怕的后果。   于是他欲言又止了好几回,僵僵看着沈云棠,百口莫辩。   “这么快就对我不耐烦了吗?男人真不是好东西。”   霍聿言张了张嘴,把嘴里的话酝酿了好几遍,才不自觉地放轻了气焰,说:“我没有不……”   “想想她为什么不说别人只说你,肯定是你不守男德勾引她才会给她希望!”   霍聿言:“……”   他双手发抖,气极地拖过手旁的杯子喝了一口,冷水下胃,熊熊燃烧的怒火才被浇了下来。   霍聿言一边大口大口灌着冰水,一边咬牙切齿地想着那个沈云莲到底是什么人!是出于什么居心要把他害到这种地步!   好不容易才把火气降下来,霍聿言用最后的几分冷静,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对沈云棠说:“我肯定,绝对没有和她有过交集,就算是参加各种宴会酒局,她也不会在局上出现,我跟她的交际圈根本就是完全不重合的——”   “嗡——,嗡——”   餐桌上的手机振动旋转了起来。   两个人同时消声看向了手机屏幕。   霍聿言看着手机语气顿了顿,“朋友打来的电话。”   沈云棠面无表情盯着他。   本想背过她去接的霍聿言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就在她面前接了起来。   他可不想显得他心虚。   这个朋友是个正经人,应该没有什么危险话题。   “喂,宋城光……”   “哥!哥哥哥就等你了!今儿兄弟办酒会你可不能不来啊!”   他的正经朋友大声叭叭,掩不住喜色,“我跟你说我还把沈云荷请来了,你知道吗?最近有点火演仙侠的那个女明星,和退圈天后顾岚长得很像的那个。哦对,她好像还是你老婆的妹妹!”   “她说她和你很熟我才想起来,哈哈哈哈,这不是赶巧了!就在流金夜宴,大家都等你!么么么!”   随着他做作而恶心的结束语,电话这头本就寂静的餐厅陷入了更死亡的寂静。   霍聿言举着手机很久,挂断的音效响得他头晕,才缓缓放下来,搁在桌面,重新整理表情,支着双手抬头与沈云棠对视。   就是怎么看都透出一种视死如归的豪情。   沈云棠静了半晌,突然甜美地笑了。   “大家都等你~”她学着那位的语气,翘起微红的唇,要多嘲讽有多嘲讽,“么么么~”   霍聿言忍不了了。   他腾地站起来,抓住沈云棠的手腕。   沈云棠故作惊讶,”这是干嘛呀?霍总着急啦?“   ”去跟你妹妹当面对质!“   他委屈得肺都要炸了,这辈子没受过这种憋屈,他必须得让沈云棠亲眼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霍聿言长腿大步,抓着沈云棠差点跟不上。   气极上了头,霍聿言一路牵着她大步到了车库,然后顿了顿,弯腰拉开副驾车门,手挡着车顶,硬气道:”上去!“   他难得看见沈云棠有点懵。   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他在发什么疯。   霍聿言自证贞洁的心实在是心急如焚,按着她肩膀把她按进了车里,又把她的脚抬上去,弯身给她迅速拉上了安全带,还把裙边往里掖了掖,然后才关门自己跑上驾驶位。   车子驶出车库时,沈云棠甚至还在懵。   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被安排了。   后视镜上的香囊摇晃着,沈云棠看着路上闪过的车灯,这才问霍聿言:“你干什么?”   “跟沈小姐去参加酒会啊。”   沈云棠:“……”   男人幼稚起来真是让人费解!   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无语地别过脸去,撑着下巴看窗外。   这座城市和她从前生活的那座其实特别像,每个地标建筑都能找到对应。   只不过在现实世界里,最高最漂亮的那座,镌刻设计师名字的铭牌上,还刻着她的名字。   “灵感源于:沈云棠。”   设计师曾说,那是她受到整个城市瞩目的象征。   在书中世界却不可能有了。   不止沈云棠在想起以前,霍聿言也在追忆过往。   等红灯时他用余光掠了掠那张漂亮得惊人的侧影,又迅速收了回来。   他突然想起自己和沈云棠是怎么认识的。   一年前爷爷有天突然悄悄把他拉到房间里,拿着张照片对他说这个姑娘挺不错的。   他问具体哪里不错,爷爷又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最后一拍他的后脑勺:   “你管那么多!我就看好她做我孙媳妇!”   也不知道这女孩打动他什么了,这次老头子格外执着,霍聿言都犟不过他。   在僵持七天七夜之后,他终于不得不松口了,答应先和沈云棠见一面。   本想见面时各自说清楚各自的观念,然后以性格不合为由堵住爷爷的嘴,逃离婚姻围城。   没想到沈云棠一见面就先声夺人,说她只有两个要求,钱,以及远离她的家人。   婚后他们各过各的,谁也不管谁。   他可以再也不用为家里的催婚而头疼,她也可以有个靠谱的归宿。   除了领了本结婚证,和以前什么区别也没有。   霍聿言当场愣住,没想过会有这种展开。   回家深思熟虑了半个月之后,他同意了。   与其找个可能会喜欢自己的,不如找个只爱钱不搭理自己的。   钱他有的是,感情他却不可能回馈。   被人爱着太累了,他不喜欢这种背负额外压力的感觉,也并不向往夫妻关系。   所以沈云棠提出的,竟然好像是他最好的选择。   结婚前几个月和他所设想的没差,各过各的果然很好,家里也没有再催他,他时常也想不起自己还有个太太。   沈云棠除了花钱之外基本也不干别的,他们相处得还算和平。   直到那次沈云棠开始过界。   他警告完之后,再见到她,她就变成了第二个沈云棠。   现在的夫妻关系……   霍聿言再瞥了她一眼。   静静将视线收了回去,没有作声。   车子到了流金夜宴,有人小跑上来帮他去停车。他拉开沈云棠那侧的车门,语气依然硬邦邦的,有底气得不行。   一边弯腰解开她的安全带,一边道:   “下车!”   沈云棠只瞥了他一眼。   霍聿言默了默,静静地把手伸了出去。   她抱着他的手臂站起来,因为腿软没站稳,歪在了他身上。霍聿言一时不防,两人都差点一个趔趄。   宋城光听说霍聿言的车到了,立马就兴奋起来,夹着酒杯指挥大家伙。   “家人们,霍总到了!走走走我们一起迎接他去,给他个大莎普爱思!”   “……宋少,是surprise。”   “哎呀不都差不多吗?我高考英语35你跟我闹呢?”   宋城光为首,一群人说说笑笑地走出去,每个人都笑容灿烂,尤其是他身边的沈云荷更是难掩喜色。   自从霍聿言结婚后,她就再没有机会看见他了。   这次难得沈云棠不在,说不定能和霍聿言独处,她想想就充满了兴奋。   她为这次见面准备了不知道多少,从中午就开始做妆造,好难捱才等到现在。   沈云棠又怎么样?她马上就要见到他了。   “话说霍总最近一年怎么很少出现这种场合啊?是惧内吗?”   听到有人提这个问,宋城光简直前仰后合:“哄堂大笑了家人们,霍聿言惧内!他根本都想不起自己还有个老婆,避之不及倒是真的。”   “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大家谁还没经历过一个商业联姻呢?”   一群人都用“我懂”的眼神互相对视,嘻嘻哈哈地涌出了大厅。   夜里的风还有点热,他们刚出门,就看见一对男女站在喷泉前,男的高大挺拔,女的纤细苗条,光是看个影子都看得出来是个大美女。   此刻,两人正互相搀扶着抱在一起,纠缠得难舍难分,好不温馨。   宋城光扫了一眼,忍不住嫉妒地小声感叹:“怎么美女都配了癞蛤蟆。”   周围人:“……”   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个男的也不差,但也没人反驳这位宋少。   倒是宋少自己又扫了一眼,突然吊儿郎当的表情收了,呆滞道:“哎我去……哎我去……”   “那男的怎么越看越像霍聿言呢?”   就在此时,那漂亮女孩一声娇喝:“霍聿言!你有什么用你个蠢东西!”   喷泉边亮了灯,光线洒下来,映照着她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蛋。   霍聿言蹲在地上给她系着被他踩掉的鞋扣,认命道:“是是是对不起沈小姐。”   光又照到了大厅这边来。   宋城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在所有人的呆滞中,他缓了缓,迟疑又不失尴尬地问道:“……您是?” 第13章   霍聿言乍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就觉得有些不妙。   就沈云棠目前的心情,肯定是不可能给他一个有脸的回答的。   果不其然,他马上就听见沈云棠冷冷笑了一下,抬头不耐烦道:“我是他祖宗。”   霍聿言:“……”   宋城光:“……”   霍聿言放弃了,霍聿言绝望了。   他捏捏眉心,支着膝盖站起来,对他们介绍道:“这小祖宗,我太太。”   身边女孩重重拐了他一下。   霍聿言轻吸一口冷气,改口道:“——沈小姐,你们叫沈小姐就好。”   他话说完现场就静了。   这呼呼啦啦出来迎接他的一堆人,包括宋城光在内,没一个没傻眼的。   不是听说,霍总根本想不起他有个老婆吗?   不是说他夫妻关系冷漠天天不回家吗?   不是听说这位沈太太名存实亡,地位不保吗?   不明真相的人古怪地看向了宋城光。   他刚刚不是很笃定霍聿言不惧内吗?   可他们看着……怎么好像……   宋城光感受到周围的目光明显变得狐疑起来,禁不住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用屁股想都知道这帮人肯定怀疑他跟霍聿言关系其实没那么好,道听途说就来抹黑人家夫妻关系了。   ——可是他哪知道啊!他和霍聿言认识这么久,愣是一次都没见过这位沈小姐啊!   但凡他看见霍聿言跟他太太一起出现过一回,他都不可能有这种傻壁想法好吗?霍聿言又不是生理缺陷,怎么可能会连这么好看的女孩子都不看一眼?   谁家里有个这么漂亮的人不天天回家啊?   宋城光现在开始怀疑霍聿言是故意的,这人蔫儿坏。   说不定是怕别人知道他太太多好看,才偷偷藏着,打消别人的不轨想法。   但他尴尬和难堪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撑出讨好的笑脸道:“沈小姐你好……”   “我不好。”   沈云棠是一点也不给他留面子,声音娇脆,眼也不眨就说:“就是你闲着没事半夜搞聚会的?”   宋城光被她劈头盖脸的气势怼得一梗,张了张嘴,突然感到些困惑,怀疑自己地看了看表。   这才不到八点,就……半夜?   但看沈云棠的脸色,和霍聿言一副听之任之的认命表情,他也没胆子反驳,继续笑着道:“沈小姐慧眼如炬,就是我,就是我。”   他这副样子或许对别人有用,再怎么生气也伸手不打笑脸人。   但对沈云棠就没用了。   她揣着双臂,面色不善地仰头打量这个金碧辉煌的会所,最后目光落到这群人身上,笑眯眯的。   “你们关系不错吧?”   宋城光张了张嘴,下意识想接,却又突然觉得不妙,不知如何开口。   “平时这种酒会是不是特别多呀?”   问话的人依旧甜美带笑,但听话的人已经脊背发寒。   看见宋城光张口结舌的样子,沈云棠温柔道:“没事,你说实话,慢慢说。”   霍聿言觉得再说下去要被她拧掉头的就不止一个人了,赶紧抓了抓沈云棠手腕,插话道:“不常有。”   随即压低了声音,“我们今天来是为了别的。”   沈云棠顿了顿,对宋城光点点头,“好哦,你酝酿一下言辞,下次见再跟我说清楚。”   宋城光才刚刚从紧张里脱身出来,愣了下,又立马全身戒备进入了下一轮紧张。   ……下次见?谁知道下次见是什么情况?   他总感觉自己危了,这位素未谋面的沈小姐不知道为什么气场这么可怕,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弄不好真的会把他头拧下来当球踢。   他求救地看向霍聿言,企图让霍总给自己指点迷津。   但看着霍聿言杀人的目光,宋城光突然就想通了——   他也怕。   于是他立马觉悟,点头道歉:“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没顾及到霍总有家室,瞧我这贱嘴,以后绝对不会请了!这就给沈小姐赔罪!”   宋城光摸了摸兜,正好他身上带着个东西,是他家公司最新研发的黑科技手机,还没上市,市场价已经炒得超乎寻常的高,他今天下午才从他爹那儿薅了一个过来。   宋城光把盒子从裤兜里掏出来,快步把那部手机颤巍巍地送到了沈云棠面前,打开。   “这是给沈小姐的见面礼,一点特产不要嫌弃,不要嫌弃。”   霍聿言:“……”   他静了静,忽然伸手把盒盖合上,夺过在自己手里。   宋城光刚愣了一下,就听见霍聿言语气温和地说:“你觉不觉得你再下个跪,就更像求婚了?”   宋城光:“……”   他也知道这家庭谁说了算,赶紧转头对着沈云棠举起手指,无比诚恳:“沈小姐,别信他的,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沈云棠倒是没有追究,看了那盒子两眼,而后却对着他不防地冷笑了一下,说:“是呀,他都没有求过婚呢,怎么会有别人向我求婚呀?”   霍聿言手微微一抖,险些没拿住手机盒。   ——完了,又被抓住把柄了。   他轻咳了一下,沉稳道:“事急从权,婚礼办得急了点。”   沈云棠给了他一个“你最好是”的轻蔑眼神,对宋城光抬了抬下巴示意,”进去吧。“   宋城光送出去一个金砖头,还不敢显得心疼,马上弯腰伸手给她指路,声音过分的热情洋溢:”沈小姐,请!“   ……   他们这边交涉着,谁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沈云荷的脸色已经十足发青。   她左手死死掐着右手掌心,刚刚的喜悦一瞬间消失无踪。   沈云荷再怎么也想不到沈云棠会跟着来了。   她不是……她不是完全不受霍聿言重视吗?   太太圈的人都暗地里议论过,这个霍太太做得是有名无实,不仅没有随霍聿言出面交际过,连贵妇们之间的社交也从不参与。   明明霍聿言眼里根本就没有她啊。   虽然让她大手大脚地花钱,可要是真的想给沈云棠留面子,怎么会不让她参加这些社交?   而且霍聿言明明喜欢是她沈云荷。   至少在今天之前,霍聿言是不在乎沈云棠的,她看得出来。   可今天霍聿言的表现又让她的心吊了起来。难道沈云棠对他使了什么手段,把他笼络住了?   毕竟他们有夫妻的名头,做什么也都比自己快一步。   沈云荷慢慢握紧了手,用力深吸了几口气才将那一份被人捷足先登的不甘掩藏了下去。   如果沈云棠不动这个歪心思,她本可以一直做霍聿言心中唯一的朱砂痣,因为得不到而永生难忘的。   沈云荷正在暗地里怨恨着,宋城光突然想起自己还请了个熟人过来,一拍脑袋,灵光一闪,决定把她叫过来解围:   “云荷!来跟你姐姐姐夫打招呼!”   宋城光忙不迭地道,“我跟沈小姐刚认识,不知道沈小姐喜欢些什么,正好你在,你替她提点提点后厨去。”   藏身人群里的沈云荷一僵,差点忍不住对宋城光破口大骂。   她是想跟霍聿言见面不错,可也不是这种情况下在这些人面前跟他见面。何况沈云棠现在可不是以前的沈云棠,她可是会还嘴的。   沈云荷想起上次在商场的事,就觉得后背发凉,好不容易才忘到脑后去的担忧又浮了出来。   如果家里的公司真的是沈云棠她母亲的……   那岂不是只有她才有继承权,而自己一分也得不到?   宋城光见沈云荷还僵硬着不动,不由得催了催,”云荷,看见你姐姐姐夫不高兴吗?怎么也不来叙旧一下?“   他这话本来只是开玩笑,可他哪知道这三个人的关系有多离奇。   沈云荷眼角抽了抽,温柔的笑脸差点绷不住,现在是她被架在火上烤。   好半天才终于把这口气咽下去,沈云荷安慰自己,就算沈云棠当众跟她撕破脸,霍聿言也不一定会维护沈云棠。   她这才勉强地笑着走出来,说:”我看姐姐心情不太好,不想打扰她发泄情绪。“   这话说得怪怪的,饶是直男如宋城光也闻到了一股茶香。他有点疑惑,直来直去:”你姐姐心情不好,你这个熟人不更该安慰安慰她吗?”   沈云荷脸色更苍白了,正抬眼望向霍聿言,祈求他给自己解围时,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   “安慰什么?”霍聿言终于看见了心心念念的仇人,浑身一顿,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宋城光的话,“你就是沈云莲?我今天就是为你来的。”   沈云荷愣住,刚要为他最后一句惊喜,就又反应过来他叫错了自己的名字。   她嘴唇颤了颤,说:“我,我叫沈云荷……”   言毕,她眼里都委屈了起来,“霍总记不得我的名字了吗?”   ……这,这是什么展开?   众人结结实实的傻住了。   “我为什么要记得你的名字?”霍聿言奇道,他看着沈云荷上来就十分自来熟地跟他套近乎,越发觉得这人是不是得了点幻想方面的毛病。   这场闹剧终于要走到结尾了,霍聿言长吐出一口气,一鼓作气质问了出来。   “首先我特别想问,你到底跟我有什么仇,不仅败坏我的名声,还要破坏我的家庭关系?”   霍聿言皱着眉,看了看大堂里立着的座钟,“你知不知道你浪费了我多少时间?”   沈云荷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霍聿言在说什么?他在指责她?   他说她败坏他的名声………?   这怎么想都跟自己没关系,沈云荷想也不想地否认了,凄凉地笑着道:“是姐姐跟您说了什么,让您误会了我吗?”   沈云荷觉得沈云棠肯定事先在霍聿言那里告状了,装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让霍聿言记恨她。   可真是会装可怜!   身后看热闹的人已经屏息了,谁也没想到来参加个宴会还能看到这种婚姻纠纷。这沈云荷看着不声不响,没想到啊!私底下竟然是个喜欢插足感情的。   霍聿言又奇了,“不是你跟她说了什么让我被她误会了吗?我才是受害者,你委屈什么?”   沈云荷刚泫然欲泣的眼泪被他堵了回去。   霍聿言继续追问:“其次,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得知我对你爱而不得的?我们以前有私下见过吗?”   沈云荷嘴唇发颤,他接连而来的质问让她根本无暇仔细思考,下意识道:“不是你来我家求婚的吗?”   这下连霍聿言也愣了。   沈云荷好似抓住了底气,继续连珠炮似的说:“姐姐早就和李建南订婚了,你一开始送来我家的信函难道还能是给她的?”   “你第一次和我在酒会上见面,还偷偷背着人对我笑着敬酒,我一转身你就悄悄看我。”   “我不管在哪里都能偶遇到你,连我前阵子那部仙侠剧中途被人撤资,也是你垫上的,霍总,你不会说这也是巧合吧?”   沈云荷说着就流下了泪,仿佛霍聿言真的是那个负心人。   别说霍聿言本人,其他人都听傻了。   什么,他们还有这一段?   沈云棠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还找了个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慢悠悠剥了颗水果糖扔进嘴里,然后托着脸看霍聿言怎么为自己分辩。   霍聿言的表情非常的复杂,遍布着错愕,迷惑,奇异,以及想不通。   等他终于把这些事情串起来了,他就更想不通了。   “我当然不知道她订婚了啊,不给她给谁?”霍聿言不解道,“不然你以为我一开始想找你,结果最后来了一出换人啊?你是演了多少宫斗剧得出的这个结论?”   沈云荷抽泣声蓦地停住。   “仙侠剧投资……”霍聿言更不解了,“一年十个S级项目我投了十个,你知道这部剧赚多少吗?我为你投资?”   沈云荷彻底被噎住,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偷偷看你……”   这是霍聿言最困惑的,他顿了顿,沉思片刻,说:“人生三大错觉,他喜欢我?”   沈云荷嘴唇发颤地看着他,安静了好半晌,像是被他所说的内容击溃了。   好半天,才颤抖着说:“可是沈云棠也不喜欢你,李建南最近还在联系她……”   “油头男?你怎么知道他还在联系她?”   霍聿言打断她,“你跟油头男也有联系?”   沈云荷浑身一个激灵,被他审判罪人一般的目光看着,她感觉自己往常无往不利的手段好像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霍聿言根本不中招!   她好不容易才艰难地从虚荣心被踩碎一地的痛苦中爬起来,刚要试图说点什么为自己找回点脸面,霍聿言就终止了对话。   “这件事到此为止了,我受够了。”他看着沈云荷,表情平静,“我不接受任何人对我的造谣,如果再让我发现一次,你的事业前景将到此中止。”   沈云荷被他一句话定住,战战兢兢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遍体生寒。   周围打量审视的目光好像要把她扒光碾碎了。   今天以后她在这个圈子里肯定混不下去了。   虽然霍聿言没有做出实质性惩罚,但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对她的警告已经让她失去了绝大部分极为珍贵的人脉。而有些人脉是她爸靠自己也接触不到,经常督促她多接触打好关系的。   她至今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走到了这个境地。   霍聿言不再理会她,大步越过她叫上沈云棠,“走吧。”   沈云棠又剥了颗糖扔进嘴里,慢悠悠站了起来。   两人正要离开前,有人突然追出来,犹犹豫豫地喊了一声:“等下!那个,沈小姐,听说霍宅的花园很有历史,我们改天想去你们家做客,可以吗?”   那人补充道,“都是一些平时交往的朋友,久仰沈小姐的大名。对了,还有刚回国的制香新秀温妍妍小姐也会一道来,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这是要接纳她融入这群贵妇名媛的圈子了。霍聿言听得明白,但他估计沈云棠没有这个兴趣。   他刚要替她回绝,就听见沈云棠温柔地笑着说:   “行啊。”   “我最喜欢交朋友了。” 第14章   霍聿言愣了一下,这倒是没料到。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这么平易近人起来了。   那个追上来的人赶紧加上了沈云棠的联系方式,收着手机松了口气,对他们堆着笑脸说:“慢走。”   她还赶着回大厅里去嘲讽沈云荷,然后把今天的瓜跟姐妹们分享,急着呢。   沈云棠没什么表情地略一点头。   等到就剩他们两个人,流金夜宴的灯火从半空罩下来,喷泉还时高时低地喷着,周围分外安静。   霍聿言见沈云棠已经先自己一步往车库走了,折身小步追了上去,走到她身后才慢下来。   没走出多远,他忽然听见沈云棠说:“表现不错。”   霍聿言顿了顿,以为自己听错了。   等他低头想谨慎地观察观察沈云棠的表情来确定是好话还是坏话时,只看见沈云棠掩着唇打了个哈欠。   然后她站下不动了。   沈云棠抬抬下巴,对他道:“困死了,跑快点。”   霍聿言:“……?”   “去把车开过来,我不想走。”   “……”   “跑快点!”   “……好好好沈小姐。”   霍聿言看了她一眼,抽着眉角收回目光,当真无语地捋了捋衬衫袖口,往车库方向跑去了。   片刻,车子从黑暗里开过来。   他扯着一副虚假而不失礼貌的笑,倾身开了副驾驶座的门,做戏做全套,对路边的女孩说:   “司机霍聿言竭诚为沈小姐服务。”   沈云棠轻嗤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嘲讽他。   车子驶离流金夜宴,上了高架。回到霍宅时刚过九点,霍聿言停好车,拉过手刹,正随手去解安全带,忽然发现身旁的人一动不动。   他顿了顿,偏过头去。   沈云棠睡着了。   他一时有点失语。   已经那么困了吗?   ……   “沈小姐说她八点要睡觉,家里不准亮一盏灯。”   李管家那天的话猛然在他脑海里响起,霍聿言浑身静了静,又看了一眼时间,才发现早过了这个“沈云棠要上床睡觉”的点。   ……   他搭着方向盘的手敲了敲,突然有点不自在。   原来她真的是要八点睡觉?   那他岂不是故意把她闹醒了两次。   趁在微妙的心情发酵之前,霍聿言冷静了一下,又冷静了一下,不太自在地把车里放的外套拿了过来。   又犹豫了一下,最终动了动手,谨慎地搭在了沈云棠身上。   沈云棠眼也没睁:“拿开。”   声音干脆又冷漠,嫌弃溢于言表。   霍聿言动作骤停:“……”   他安静了半晌,发现沈云棠依旧闭着眼,像是继续睡着了。   他更沉默了。   连不清醒都这么嫌弃,她是多把嫌弃他写在了骨子啊!   霍聿言又把外套收了回来,顿了顿,套在了自己身上。   刚套上外套,沈云棠像是滑了一下,“嗒”地倒在了他肩头。   霍聿言立马静止了。   他彻彻底底地安静了几个呼吸,才放低了声音试探道:“沈云棠?”   她拍了他一下,嘟囔道:“别闹。”   霍聿言刚刚还在理着领口,现在他抓着外套衣领,一动不能动,还被沈云棠打了一下。   他沉默半晌,尽力忽略右边肩臂的僵硬,自顾自道:“你这样让我很尴尬的。”   “虽然我们是夫妻,但在外面这样也不太得体。”   最后甚至变成了自言自语:“你知不知道你躺在哪里?”   “这难道是夫妻该做的吗?”   “你可以闭嘴吗?”   霍聿言一静,迅速眨了下眼,动作不是很流畅、甚至有点闪烁地垂下目光看去,沈云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   被吵醒之后,那双漂亮的眼睛在黑夜里凝出仿佛能杀人一般的光。   霍聿言顿住的动作半晌才恢复过来,他强自冷静地慢慢抬起视线,轻轻整了整衣领,高冷地说:   “好的。”   沈云棠坐了起来,手指捋了下压乱的头发,拔开安全带,臭着脸推门下车。   霍聿言等了等才跟着下去。   脾气不好的沈小姐噔噔噔走到了大门前,按下密码拉开门,又砰地关上。   ——不要招惹有起床气的女人。   霍聿言如此劝了自己三遍,才上前去开门。   沈云棠正在玄关里脱鞋,连这个脱鞋的动作也透露出十二万分的不耐烦,甚至暴躁,从她撸下来扔在一边的那双鞋的价格就可以看出她的心情已经恶化到了什么地步。   戴着睡帽穿着老年睡衣的李管家慌乱地出现在客厅里,手忙脚乱地戴着眼镜,双手把着眼镜腿努力看了看,不太清醒地睁开眼睛问了一句:“沈小姐?您回来了?”   沈云棠把另一只鞋也撸了下来,踩着拖鞋就往楼上走。   李管家一下子不清醒也清醒了,张口结舌地追望着她的背影,在听到门口第二道关门声时,才转过头来看见了霍聿言。   管家呆滞而犹疑的面上写着“该不会……?”   霍聿言的脸色回答了他“正是这样——”   两人神情交流完,楼梯上又传来了另一道脚步声。   霍溪淮扶着楼梯下来,停住了。   从听见霍聿言和沈云棠气势汹汹出门之后,霍溪淮的心就安静不下来。   他总担心他们出去会发生点什么可怕的事情,尤其是今天的爱而不得风波之后,霍溪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直走神地听着楼下的动静,一听到楼下有声音就迅速起身,飞快地跑了下来。   现在他进退两难地僵在了楼梯上。   面前是脸色极差的沈云棠,楼下是呆滞的管家和有口难辩的霍聿言。   而他还穿着那一身亮眼的橙色衣服,一时间存在感达到了顶峰,让他浑身都发起烧来。   霍宅里安静了半晌。   他张了张口,最终只能小声道:“沈小姐……”   沈云棠被他拦住,顿了顿。   她抬起眼来看向这个小男孩,突然想起了什么,道:“给你带了个手机,把那个话多的换了,吵死了。”   霍溪淮正在怔愣,就听见她没好气地喊了一声:“霍聿言,手机拿给他。”   言毕,越过他往楼上走了。   霍聿言也愣了半天,才想起从宋城光那里薅来的黑科技手机,从衣袋里拿出来,怔了下。   他似乎好像从来没有注意过霍溪淮用的是什么手机。   也就是这一下,他才注意到霍溪淮今天穿了一身特亮眼的衣服,和之前他见到的那个灰扑扑的小孩简直千差万别,差点都没认出来。   原来他捯饬捯饬,也不是个小闷油瓶。   霍聿言默了默,才上楼把手机递给了他,又顿了下,说:“让人去给你重新办张卡。”   像是才注意到霍溪淮也有这些需求一样,他继续道:“银行卡也重新办几张吧,身份证过期了没有?让李爷爷带你去重新办,都长大了。”   他喃喃着,声音越来越轻,仿佛有点感慨。   霍聿言按了按他的肩头,轻声说:“多买几件这样的衣服,十几岁活泼一点挺好的。”   看着手机沉默呆滞的霍溪淮这才短暂清醒过来了。   他下意识地推拒:“沈小姐带我去买了……”   这下霍聿言怔住了。   “她带你去逛街了?”他不确定地问。   看见霍溪淮有点犹豫地轻点了下头之后,霍聿言才想起了那通电话里沈云棠的声音,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把所有颜色鲜艳的都包了,彩虹什么色他穿什么色。   ……   还真是沈云棠的风格。   霍溪淮看见霍聿言有点莫名地笑了下,小声地说。   “她还挺厉害呢。”   静了会儿,霍溪淮慢慢松弛下来,握着手机的手肌肉不再僵硬,极轻地点了下头。   回到房间里,外面的灯已经熄了。他在桌前坐下,按开台灯,小心翼翼地将手机开机。   屏面闪烁,他连上了网络。   第一件事,就是搜了一套全国化学竞赛最新套题,誊抄下来做了一遍。   安静里,沙沙声一直响到半夜。   做完之后对了对答案,霍溪淮顿了下,一声不吭地做了下一套。   最后在他的习题本上写了足足二十页。   快天亮的时候,他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霍溪淮坐起来,继续把最后几道题写完。   写完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李管家应该在等着他吃早饭。   霍溪淮推开椅子站起来,开门走了出去。   一推门,正好撞上沈云棠。   沈云棠正站在会客厅里,信手指导他们打扫装饰,佣人们忙得团团转,一个搬花盆一个搬假树,一堆搭着梯子拉装饰带,一堆换着灯泡和窗帘,李管家在客厅地上“唰”地滚开浅驼色地毯。   霍溪淮停顿了一下,眨了眨眼,差点以为自己搬家了。   先前复古低调的霍宅一眨眼之间,就变得色调明亮起来。   他们的忙碌终止于最后拉进来白色长沙发。   沈云棠终于颔首,表示了满意:“不错。”   在大家的受宠若惊中,她才转头注意到了霍溪淮。   她的视线从霍溪淮脸上滑到衣服上。眉头微微地挑了挑。   被她看着,霍溪淮才迟钝地感到紧张,手无声地摸向了衣摆。   “玩手机通宵了?”   沈云棠一脸“果然现在的小孩真是没有自制力”的表情,用下巴点点浴室,“去洗澡,等下有客人来。”   霍溪淮过了片刻才钝钝地点点头。   等他进了浴室,才从镜子里发现自己脸上枕出了红痕,还没消透,在白净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衣服也还是昨天的,压得皱巴巴的。   他突然感到一瞬间的窘然,迅速将衣服从头顶脱了出来,顶着被衣服弄得微乱的头发将袖子扯出来,开始洗澡。   霍溪淮这一个澡洗得比往常长了十分钟。   他仔仔细细地搓干头发,搭着毛巾,换好新衣服走出去时,楼下已经很热闹了,大约客人已经来了。   霍溪淮没往楼下看一眼,抱着脏衣服自己塞进洗衣机里,在一边安静地等。等到时间到了之后,把衣服晾好再回了卧室。   他坐在桌边,发了会儿呆,才继续开始做下一套题。   然而没等他做完,门就被敲响了。   霍溪淮放下笔,起身拉开门,外面的管家对他道:“小淮,沈小姐叫你下去。”   他顿了顿,刚想问怎么了,又想起以前在家有客人来的时候妈妈都会让他和继兄出去招待客人。   只不过一个是坐在沙发上说说笑笑,一个是削好水果端茶倒水。   他倒也没什么别的感觉,点了点头,拉上门,跟管家下了楼。   楼下当真是非常热闹。   十来个贵妇坐在花园的长桌边谈笑,因为和主人家不熟悉还有点过于客套的尴尬。而相比起她们,沈云棠在这种场合就显得分外行动自如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地介绍着自己设计、初有轮廓的花园,面色淡淡,十分自信。   她就没有不自信的时候。   沈云棠一抬眼看见了霍溪淮,招手道:“过来。”   霍溪淮停下的脚步又行走了起来。   他做好了给沈云棠捶肩捏腿的准备。这是他的义务。   沈云棠叫完他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和太太们聊天。   等到霍溪淮走近时,才听到她说得是:“第一次养孩子不太懂,怎么能让他爱上上学?”   霍溪淮脚步一顿:“……”   聊到这个,刚才拘束的贵妇们可算精神一振,七嘴八舌地讲起来。   “我家儿子也是不爱学,急死我了,后来我和老公发现他喜欢机车,告诉他能考上海中就给他置办全套装备,他才有干劲起来了。”   “我女儿也是啊,天天追星砸出去几十万,后来我托人找到那个明星,让他和我女儿吃了顿饭亲自鼓励她,现在她奋斗得燃烧生命了。”   “哎哟,我们家那个就是从□□得紧,学校是好,绩点也高,什么特长都会一点,就是怕逼得太紧了压力大,没上大学就身体出问题了啊……”   霍溪淮咬住舌尖,很想说她跟她们想的不一样,她只是想把他催出门好不用管他而已。   但太太们讨论得热火朝天,俨然一副过来人对沈云棠推心置腹的样子。   沈云棠撑着下巴轻轻点头,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   察觉霍溪淮走到她身边后,她指了指身边的凳子,“坐下听,好好学。”   他沉默。   太太们讨论到日上三竿,门外又有人来了,李管家去开了门迎进来。   这边花园里的人们停了停讨论,往门边看去,道:“啊,她来了。”   霍溪淮本是随之抬起头,轻轻往玄关处看了一眼。   可这一眼他却收不回来了。   穿着蓬松款裙子,圆眼鹅蛋脸的女孩背着毛茸茸小包走进来,看着花园里的人都齐了,不禁停了一下,有点手足无措,小心又歉意地道:   “大家都来了吗?抱歉呀让大家等我了,我带了亲手做的饼干给大家赔罪。”   在一群衣着高奢风的贵妇里,这个穿着一力显软显嫩的女孩显得简朴到格格不入。   霍溪淮紧紧看着她,一动不动,心头凛然。   ……   那个女人来了。   温妍妍。 第15章 【1、2、3更】   在座的太太们本来对这个在国外小有名气的制香新秀都还有些期待,没想到就她一个人迟到这么久。   不由得笑容都尴尬了点。   而且她实在是……和她们想象中差得有点远。   来这儿的其他人简洁,大方,低调利落中透出庄重的质感,显出了对第一次拜访霍宅的礼貌和重视。   而这位制香新秀,一身蓬蓬的白裙,背着小女孩喜欢的毛绒动物包,皮鞋边还冒出蕾丝的袜边来。   说完话就自顾自地拉开包包拿出几个粉红兔子小袋子,挨个放在其他人面前,最后找了个位置坐下,阳光灿烂地说:“大家不要客气,请吃呀!”   有个贵妇带着尴尬的笑容,垂下眼看着面前桌上粉嫩的小袋子,深吸一口气别过了头。   女孩打开袋子捧起饼干细细碎碎地啃着,像仓鼠一样,可爱得让人心肝发颤。——这是原书里的描写。   而正在实实在在面对着这一切的沈云棠,她只想把写这书的人打到脑子发颤。   她微笑道:“温小姐,你能离我Ermano Scervino的裙子远一点吗?”   正好挑到了她身旁位置的温妍妍愣了愣,小鹿似的眼睛睁圆。   其他人:“嘶——”   不愧是听说让霍总都惧内的女人,果然很刚。   这位小太阳般的女主愣了愣,眼眸中流露出伤心,放下饼干,小心地看向了身旁的这个人。   她有一点委屈,还有一些坚强,说:“姐姐,我得罪你了吗?大家都是人,为什么要用身上衣服的价格来衡量值不值得相处呢?”   沈云棠温和地等她说完,才和善地道:“别想太多,只是你吃的渣掉到我裙子上了。”   “……”   在场寂静了一秒。   那个刚刚别过头去的贵妇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再看过去时她又表情端庄,无事发生。   温妍妍神情一滞,面色红一阵白一阵的,最后难堪地低下头,小心地伸手去拍身旁这个人的裙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可以帮你洗掉。”   沈云棠的笑消失了:“拿开。”   温妍妍猛地一顿。   她错愕地抬起头来,只见这位脾气极差的女士抽出一张手巾,优雅地在裙子上拍了拍,随手绕成一团扔进回收手巾的金属箱里,好像就这么无视了她,继续和其他人讨论起育儿经来。   那些人都附和她,没有一个愿意帮她结尾。   温妍妍委屈地沉默了好久,觉得自己被晾在一旁丢脸极了,云哥哥说得对,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奢靡圈子果然不能容忍外人插进,哪怕再优秀也一样。   可是她执意要放下国外的前途回来,就是为了找到多年前那个救了她的好人,那个大哥哥。   想到那张俊美温柔的脸庞,温妍妍的心中就又充满了勇气。   加油温妍妍!你可以打进她们的圈子的!用你制的香水精油征服她们!   刚刚还垂头丧气的温妍妍眼睛亮了起来,好像找到了什么机窍。   而这一切,只有霍溪淮发现。   若说在场心情最复杂的,莫过于霍溪淮。   他是认识这个人的,就在前世沈云棠和霍聿言离婚之后。   霍聿言带着这个人来医院看他,说她是一个很阳光很开朗的人,说不定可以帮助他走出阴影。   他仍然记得这个叫温妍妍的人看着哥哥背影时眷恋爱慕不舍的样子。   于是从此,这个人每天都会过来,用一些奇奇怪怪的行为开导他。   他前世一直很……反感温妍妍。   她把人的痛苦,看得太轻松了。   总是说着一些假大空的话,好像任何苦难都不值一提,只要遇上她就能轻轻松松化解。   她高高在上地想要拯救他这个“不正常的人”。   甚至有一次骗了他去海边的公路上骑小摩托,把他按在后座,在大路上S型前进,还要倾着车身压路面,一边开一边欢快地大叫着:“霍溪淮!刺激吗!有没有找到活着的意义?”   活着的意义没找到,他倒是好几次觉得自己快死了。   那个时候霍溪淮已经很虚弱,根本无力反抗她,只能任由她把自己当成一个试验她能量的玩具一样对待。   温妍妍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和第一个人格的沈云棠一样可怕。   ……甚至更甚。   明目张胆故意的恶,和以好心为由让人没有立场拒绝的恶,他不知道哪个更让人绝望。   温妍妍终于找到了打入这个陌生圈子的方法,正要打开小包包翻自己的宝贝,却发现对面的男生一直用一种沉默而阴冷的目光打量着她。   发现她看过来,便立刻收回了目光。   那视线冰凉得好像死过一回一样。   她有点不自在,但出于习惯,还是回了他一个甜甜的、明媚友善的笑容。   云哥哥说过她的笑容最好看了,能融化人心里的冰,让不喜欢她的人都喜欢起她来。   可她笑完却发现那个男生的眼神更冰凉了,甚至显出一种让人惊悚的岑寂。   温妍妍有点害怕,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认真听着贵妇们的话,试图找个缺口插进去,把自己的香水推出来。   而霍溪淮想着,又来了。   她那笑容一出现,往往就紧跟着能够摧毁他精神的奇思妙想。   他忽的站起来,呼吸有点发颤。沈云棠抬头看了他一眼,霍溪淮勉强镇定下来,小声道:“我失陪一下。”   沈云棠示意他去。   而后,桌上有人客气了一句:“沈小姐花园里是什么花为主?这香味好闻。”   沈云棠刚要开口,就听到身边一个声音忙不迭地抢答道:“是洋晚香玉,又叫小苍兰,很多香水里都喜欢用这个,好养活又花期长,很受人喜欢。对吧?”   温妍妍答完就甜甜地笑了。她一遇到专业上的事就会非常自信,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云棠,期待她的夸奖。她遇到过好多次这样的事,那些爱种花的人发现她对花草香水如数家珍,都会对她另眼相待,说不定这位不好相处的沈小姐也会对她洗去偏见。   刚刚才热闹起来的长桌又安静了,大家面面相觑,一时失语。   这下把沈云棠也整不会了。   她含在舌尖的话停顿了顿,最后还是带着古怪的怜悯流了出来。   “不是,是蚊香。花还没种。”   太太们:“……噗。”   看着温妍妍表情卡住,逐渐变得惊愕难堪的精彩脸色,她们甚至忍不住得抬手掩住嘴角越来越藏不住的取笑。   她一个做香水的,连蚊香和小苍兰都分不出来,还制香新秀呢,笑死人了。   被打脸之后的温妍妍明显变得无措起来,过了会儿,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小包包里拿出她带的样品来,紧张地道:“对、对不起,我一时紧张说错了,用这个给您赔罪。”   说着她把小瓶子放到桌上拧开,让香味飘出来,还在手腕上滴了一滴给沈云棠闻。   “这个是我新做的一款香水,师父特别喜欢,说要帮我递交给查尔斯大师评判,有可能会出现在下个月的品香会上,先送给您试用一下。”   本来贵妇们在她开口之前,还对她说完要送人还大喇喇把香水滴到自己手上的行为感到无语,转头听到她有可能会出现在品香会上,脸色就变了。   能参加查尔斯家族品香会的香水和不能参加的香水,那可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身价地位。   到时候要是得到了查尔斯大师的称赞,一跃成为被名流珍藏的名香都说不定。   大家看着这瓶已经被打开的香水,目光就从轻蔑不耐变得眼热了起来,恨不得这瓶香水是送给自己的,对温妍妍的奇葩行径也稍稍原谅了些许。   有才嘛,有才的人总是能被允许有一点毛病的。   而被她们羡慕眼热的沈云棠……   一个抬头打量去的人愣了愣,有点狐疑。   她怎么好像完全不激动?甚至还……意兴阑珊?   沈云棠托着下颌点了点头,手指轻敲着脸颊,依旧一副听她说的表情,等她说完了,才开始微笑。   如果霍聿言在这里,看到这个表情就知道她要放大招了,立马消声。   但温妍妍不知道。她不仅不知道,甚至还更加热情地介绍了起来,硬生生把这个聚会开成了她的展销会。   “它的尾调绵长悠远,余味……”   “温小姐。”沈云棠打断了她。   温妍妍停下来,意犹未尽地看着她。   这位沈小姐捻了捻指节,微笑道:“我不用别人用过的香水。”   在温妍妍逐渐从怔愣变得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沈云棠收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继续道:“以及,我允许你插我的话了吗?”   她本来还想见识一下这个原女主到底多大能耐,满足一下好奇心,没想到就是个古早台偶女主,除了天天喊加油别的都不会干那种。   扫兴,太扫兴了。   现场静了片刻,都被她的突然发难吓到了。   温妍妍被她毫不留情的质问挤兑得说不出话,眼眶开始通红。   她眨了眨眼睛,一滴泪落下来,那是她自尊被踩在脚底的声音。   她咬着嘴唇无声地颤抖了半晌,最终转身跑出了花园。   长桌上又是一阵面面相觑的安静。   沈云棠对管家道:“看着她,别让她乱跑,我的家具很贵的。”   管家仿佛已经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麻利地点头追了上去。   其他人静了静,更加肃穆了。   ……果然不愧是让霍总惧内的女人,好刚!   还好她们没有得罪过她!   只不过那瓶她不要的香水还是有不少人眼馋,半晌,终于还是有勇士第一个开了口,小心翼翼道:“沈小姐,你不想要这个香水吗?”   她犹豫地补充道:“这可是可能会上查尔斯家族品香会的香啊。”   沈云棠面无表情:“是什么好东西吗?”   那人:“……”   这还不是好东西?那眼光也太高了吧,真的不是因为她不喜欢温妍妍才不想要的吗?   但既然沈云棠不喜欢,那她就有机会拿到手了。   这位贵妇讨好地笑了笑,道:“我特别喜欢这个味道,沈小姐要是不喜欢的话,愿意割爱给我吗?”   这下也有人反应过来了,赶紧道:“啊,沈小姐,我也愿意帮你收下!”   “我也是,我也是,我带了一款新出的香水来,可以和沈小姐交换!”   沈云棠的目光有点一言难尽,她确实嫌弃这个品质的香水,这还不如前几天管家给她找的那几个普普通通的样品,虽然平平无奇但也无功无过。这瓶香水里是有明显的缺陷的。   但既然她们这么想要,沈云棠也乐得有人处理,撒手不管了:“你们谁爱要谁带走吧。”   几个贵妇面露惊喜,互相之间开始讨价还价起来。   最后带走香水的那个太太十分心满意足,还给沈云棠留下了一张套卡感谢。   “我们家是开民航公司的,沈小姐以后如果想乘坐我们家的航班,全都无上限免费升舱。”   虽然这个香水现在不一定值这个价值,但万一以后升值了呢?拿她手里多得是的东西做个人情又不亏。   白来的东西,沈云棠就坦荡地接受了。   其他想要的人只能可惜又肉痛地看着那瓶香水被她小心地收起来。   临走之前,这位太太还拖了步,私下对沈云棠道:“沈小姐,我有个朋友对种花也很感兴趣,不过她不怎么和人交往,所以没有来。如果你有这个心思的话,我回头就引荐她和你认识,你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   贵妇顿了顿,继续说,“哦,对了,她就是前些年退圈嫁人的天后顾岚,你应该听说过她。”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沈云棠确实有点惊讶。   她倒是的确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不是因为她是什么退圈天后,而是因为霍聿言的狐朋狗友说沈云荷长得像她。   沈云棠面上没什么波动地点了点头:“好。”   贵妇感叹了一句:“她也是太痴心了,要是她当年没有听她老公的话退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现在那些打着她的名头出道的都走红了……”   像是察觉到自己失语了,她急忙停下来,换上笑脸道:“先告辞了,沈小姐留步。”   送走这群客人之后,沈云棠才想起温妍妍还留在霍宅里没走,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温妍妍一离开花园就察觉自己失态了。   这次受到的打击太大了,她从没被人这么不客气地说过,一下子委屈涌上心头,什么后果也没想就逃离了现场。   可等她跑出去之后才发现,这是在别人家里。   没办法,现在回去更是丢人,温妍妍只好到处寻找卫生间洗一下脸,到时候还可以说自己只是去上卫生间了。   虽然自欺欺人,可也比欺都不欺的丢人好。   她很快找到了一个洗手间,拉开门就走了进去。   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这么手巧,偏偏就遇到了刚才那个阴森森的男生在里面。   霍溪淮本来正捧着水往脸上扑,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要被前世的情绪影响。   他撑着洗手台,用力地大口呼吸着,努力平缓心跳。   好不容易缓下来了,身后的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人冒冒失失地跑进来。   霍溪淮从水流中抬起头,湿漉漉地看见了走进来的温妍妍。   撑着台面的手蓦然攥紧了。   水珠无声地往下滴着,他的皮肤本就白,这下更加苍白,只有眼下还有因为缺氧而憋出的红晕。   他就这么停下来了,透过镜子,一声不吭地看着温妍妍。   温妍妍一愣,有些害怕地小声说:“你,你怎么了?”   她感觉这个男孩子不太正常,有点吓人,不禁想到他是不是有什么精神上的问题,忍不住背抵着门,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只是来洗个脸。”   她的大眼睛眨着,犹疑又天真。   “你是不是……不太好?”   “那……需要我帮你叫医生吗?”   不知道是她哪个字眼触发了男生敏感的神经。   陡然之间,他又露出了那种阴冷到岑寂的眼神,像一匹被扼死之前极力挣扎,但却知道自己无能为力的幼狼。   他盯着镜子里的人,忽然张口,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你死过吗?”   温妍妍一下子没能理解,错愕地看着他。   那个男生静静地看着她,说:“你知道死是什么样子吗?”   温妍妍听懂了,面上惊惧更甚。   接着,霍溪淮用一种艰涩的口吻,平静地说:   “我,死,过。”   他真正地经历过那种剧痛的黑暗,看不到尽头的折磨。   比他短暂却灾难的一生还要更苦。   “就在,你面前。”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他感觉到求生欲催生的不甘。   “凭什么你可以……还笑得出来?”   霍溪淮问她。   温妍妍彻底害怕了,她抵着门,大脑混乱地尖叫了一声,转身摔门跑了出去。   霍溪淮的头发还滴着水,就这样静静站着。   他感觉自己早就该爆发这些情绪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才被激发出来。   将这些情绪一口气倾倒出来之后,他不知不觉地感到轻松了不少。   好像死死压在他身上的铁箍终于松了一个角。   身后的门没多久又开了,霍溪淮猛然抬眼看去,正要炸起的警惕性在看见来人的一瞬怔了一下,没防备地偃旗息鼓。   “这是干什么了?”   沈云棠奇道,“那位自信大方的温小姐怎么尖叫着跑了?”   她打量了一下,合理推测,“她看见你上卫生间了?”   霍溪淮:“……”   沈云棠轻笑了下,不知道在说谁,“没想到还挺纯情。”   霍溪淮苍白的脸上逐渐有了血色。   “对了,你今天听前辈教训的结果怎么样,爱上上学了吗?”   沈云棠倚着门,抬起下巴看他时的表情分外骄矜,但奇怪的是,这种骄矜反而不如那些小心翼翼的表情让人讨厌。   “要是爱上了下学期就上学去,不准告诉我没爱上。”   她说道,想赶他出门自己享受人生的念头如此坦然,甚至都不加遮掩。   霍溪淮攥紧的手松了开来,拿起毛巾擦脸,闷着头没应声。   “那就当你同意了,完事。”   沈云棠抱臂转身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嘟囔道,“我可真厉害,这么快就解决烫手山芋了。”   霍溪淮:“……”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什么。   霍溪淮用了点力,擦干脸上的水珠。   很奇怪。   他似乎本该在刚刚重生回来见到沈云棠的时候就把这些情绪爆发出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爆发出来。   他隐隐察觉到,沈云棠好像总能以意想不到的角度化解他的恐惧和戾气。   这太奇怪了。   霍溪淮心事重重地挂起了毛巾。   -   沈云棠看见霍溪淮对温妍妍态度古怪就在想这件事。   原书里以后这对兄弟可是会被温妍妍折服的,难不成第一次见面就心思不属了?   哇,那可真刺激。   她翘着腿晒太阳,懒洋洋地想道。   她又从系统那里翻看了一下原书后面的内容,越发觉得写这书的人是个傻壁。   原书里,霍溪淮爱上温妍妍的契机,就是不破不立。   一开始温妍妍只是为了找到自己的恩人才回国,没想到找到自己的恩人之后却发现他已经结婚了,没错,这个恩人就是霍聿言这个狗东西。   狗东西发现她开朗活泼热情善良,并且比霍溪淮大不了几岁,一时动了想法,请她去陪霍溪淮开解心情,带他走出人生阴影。   霍溪淮起初很讨厌她,因为他觉得这个人高高在上,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一回事,就自顾自想要把他拯救出来。   这个救赎过程中还让他受了很多伤害。   但离奇的是,他最后恨极生爱了。   沈云棠停在他十八岁病危那一页,“不看了,这破剧情真头疼。”   但凡再往后翻一页他就要开始虐恋情深上赶着做男二了。   她在这页结尾打了个书签,丢到了一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心情把这垃圾原文看完。   系统小心翼翼道:“沈小姐,你最近好像事业心越来越强了。”   “有吗?”   有啊,系统想说又咽了下去。   之前可是一看到它出现就骂它狗系统让它滚的,现在都会主动看原书剧情了。   沈云棠拿过玻璃杯吸了一口果汁,完全没在意狗系统说了什么话。   她只想着赶紧把这家伙送去上学,让素质教育塑造他的人格,别再被养歪成什么阴鸷悲惨配角了。   想起这事来,她拿起手机,噼里啪啦给霍聿言发了条消息,然后放下,继续优哉游哉喝果汁。   没半分钟霍聿言就给她打过来了,声音急切,甚至有点变调,不太敢置信地发出疑问:“什么?”   “上学?”   “他不上学你上学?”沈云棠面无表情地怼他。   霍聿言哑口无言,他还是不敢相信,快步换了个地方,问道:“他怎么突然愿意上学了?”   听着就知道他怀疑是沈云棠威逼利诱。   沈云棠笑了一下,温柔道:“我掐着脖子逼他的。”   “……”霍聿言让自己静了静。   他捏了捏眉心,继续道:“是普通高中吗?还是送去私高?”   “考到哪去哪呗。”   “他都多久没上学了,跟不上吧?住校他能接受吗?每天走校会不会更不适应?”   沈云棠“嗯嗯”了一下,“建议霍总为他开一所新学校,家校双方打配合。”   “……”   霍聿言又是深吸了一口气。   “我认为我们现在不应该像中年父母为不成器的孩子学业争执一样,”霍聿言痛定思痛,憋了一口气道,“我们应该实地考察。”   沈云棠立马就把电话给他挂了。   霍聿言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屏:“……”   他就知道。   这种涉及花精力掉头发的事,就只配他一个人干。   过了会儿,霍聿言却不知不觉松开了紧皱的眉。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莫名地笑了一声,又很快掩住自己的笑意,坐到桌前,正经地翻找起高中的资料来。   沈云棠还挺厉害。   这是他这几天第二次有这个想法。   不管强制执行还是用道理感化,她却是真的让霍溪淮改变了人生轨迹。   霍聿言用了三天挑出了一所学校,申请了高三插班入学。学校风气很好,学风严谨,要求是必须在八月底的开学考达到分数线以上二十分,才能考虑录取,否则就算是捐楼也没用。   毕竟是离开学校这么久的学生,不付出比普通学生更多倍的努力就无法弥补这两年欠下的债。   于是霍溪淮就这么被通知,八月份要去参加开学考试了。   霍聿言问他需要什么,霍溪淮沉默。   好半天,才在沈云棠不太友善的目光中写了一个备忘录出来,包括教材到记题本,水笔到草稿纸。最后他犹豫了犹豫,还是慢吞吞地写上了他查到的那些化竞参考辅导。   本来还担心沈云棠会问他,这些东西是什么。   没想到沈云棠根本看也懒得看一眼,直接发给霍聿言,把这摊子事扔给了他。   她是真的不在乎。   要不是霍聿言答应把花园给她造,她压根都不会搭理霍溪淮。   霍溪淮看了看她,低下头来。   沈云棠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也早该变化了。   如果重复上一辈子的路,那他极有可能还是会重蹈覆辙。   霍溪淮不想只活到十八岁。   他攥了攥拳。   他要把前世错过的化学竞赛,再参加一次。   这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弃权了。   -   霍宅那边有了新目标,每个人都精神一振,为了霍溪淮的学业干得热火朝天起来。   而温妍妍这边却不太顺利,甚至称得上是愁云惨雾。   自从那天从霍宅回来后,她就一直惊魂未定,总是想着那个男生阴郁的眼神,半惊悸得睡不着,入梦了还会被惊醒。   那个男生太奇怪了,他为什么会说他是死过的人呢?   难道他有被害妄想症吗?   可他为什么会盯着自己呢?   温妍妍辗转难眠地想。   更倒霉的是,这些天云哥哥和她失联了,她连想找人倾诉一下,都找不到树洞。   温妍妍叹了口气,坐起来打开电脑上网。   她没什么朋友,只有一个云哥哥能够无条件地包容她理解她,让她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也能过得富余安稳,甚至因为她喜欢香水,给她介绍了查尔斯家族的长辈教她制香。   她很感谢云哥哥,可是只把他当哥哥。   她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小时候从人贩子手里救过自己的人。   温妍妍还记得,那个人很高大,鼻梁上有一点小痣,棱角分明。   那个时候她才十岁,而那个哥哥已经像个成年人了。   估计到现在,已经快三十了吧?   不知道他有没有恋爱过,有没有家室。   不过温妍妍坚信,她到现在还记得恩人哥哥的长相,一定是代表着他们有未尽的缘分。   说不定,他一直单身等着她找到。   所以她这么努力地打入豪门圈,就是为了发现恩人的蛛丝马迹,毕竟他看起来家境很好。   可惜,她的第一步计划被打碎了。   温妍妍刷着网页,不知不觉就委屈地红了眼。   她太想念恩人哥哥了。   她这辈子的梦想就是嫁给他。   温妍妍抹了抹眼泪,继续坚强地往下看,直到看见了一条一年前的头版新闻。   图上的侧脸太过熟悉,熟悉得让她心头一跳,急忙点了进去。   《帝都豪门新一代掌权人霍聿言成婚,新娘竟是……》   温妍妍从手指到心脏都发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文字看完的。   看到最后,她颤抖着点开那张大图,仔仔细细地放大,观察每一个细节。   ……   没错。   是他。   是恩人哥哥。   她想念这么多年,爱慕这么多年,当作神明一样信仰的恩人,已经结婚了。   新娘到底是谁?是谁嫁给了他?   为什么不能再等她一年呢,明明就只差一年了啊。   温妍妍不知不觉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强忍着心痛,看到了最后的名字。   ——霍太太姓沈,叫沈云棠。   这个名字让她如遭雷击,一下子站起来,打翻了电脑。   ……沈小姐?   那天那个,毫不留情地羞辱她的沈小姐?   她就是恩人哥哥……不,霍聿言先生的妻子吗?   温妍妍一时说不出自己是嫉妒还是心痛,她捂住胸口,感觉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如果说是嫉妒,她会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坏女孩,想要破坏恩人哥哥的家庭。   可是……   他应该值得一个更温柔、更善良、更阳光的妻子来爱他啊。   温妍妍捂着脸,不敢相信原来她竟然已经去过恩人的家。   原来她已经见过了他的妻子,亲眼看见有人完成了她十年的梦想,穿着婚纱嫁给了他。   而这个人,还这样地伤害过她。   温妍妍呜咽起来。   她久未有动静的手机突然在这时响了。   温妍妍本不想接,但她忽的看见来电是云哥哥,连日来的委屈一并爆发,接通了电话,刚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就隐忍地哭了起来。   那头的谢云庭难得的没开口安慰她。   哭了半天没听到谢云庭温柔的嗓音,她更委屈了。   “云哥哥……”她抽泣着道,“你还在吗?”   谢云庭撑着膝盖看向落地窗外灰色的天,神情怔然,手机在他身旁的桌上放着。   他好像睡了一觉醒来,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脑海里那些记忆显得如此陌生,不像是他亲身经历过的,甚至需要他重新一个个将场面对应起来。   打开手机,里面联系人也很少,最前面的就是这个人。   谢云庭给这个人拨了过去,将手机放在桌上。   一接通就是一通哭。   他仍然在困惑中,思绪仿佛游离到了很远的地方。   直到听见那一声“云哥哥”,才回过神来,仿佛有些本能一样的东西在唤着他,让他浑身肌肉绷紧。   谢云庭张开嘴,发现口中干涩。   他将这个呼之欲出的字眼自顾自地重复了很久,干哑的嗓音才终于发出一丝声音。   那声音微弱,向往而祈求。   “……妹妹?”   温妍妍愣了愣,他以往都叫她妍妍,从来没有叫过妹妹。   不过她也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她满脑子都是自己失恋的事,听见谢云庭回应之后就继续哭诉起来。   直到她哭诉完,却一直都没有等到下一句话。   仿佛谢云庭只对那一句“云哥哥”设立了回应机制一样。   她恼了,也不想理他了,挂断了电话,伤自己的春悲自己的秋。   而枯坐已久的谢云庭终于有了些清醒。   他把那些错乱的记忆归位了,缓缓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一道刚凝固的血痕。   一片清寂里,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才想起来,他叫谢云庭。   有人来敲了敲门,说:“谢总,查尔斯大师问你什么时候回国,他正好有个知音在国内,想请你回国去顺便捎她过来参加品香会。”   谢云庭顿了顿,起身,缓步穿过套房走廊和客厅。随着他每穿过一道门,就好像穿起了这个身份的一层外衣。等他打开最外面的门时,门外的人见到的,已经是一个和以往毫无二致、完美无缺的谢云庭。   他彬彬有礼地颔首接过信函,说:“有幸为他效劳。”   此刻,远在万里之外的霍聿言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又被人幻想了,还是以恩人哥哥这种离谱的身份。   家里的事一通忙活,等到解决下来,小半个月都过去了。   大概是解决了一个心结,他终于有闲暇搭理公司下属的邀请,难得出席了一场酒局。   自从他上次拒绝下属的邀请以来,这帮人都小心翼翼的,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让霍总不满了在敲打。   所以这次的酒局,下属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不敢出一丝的错误,让霍总不尽兴。   只不过有一点不太好,他们都喝酒,霍总不喝,不喝就敞不开心扉,不能跟他们讲掏心窝子的话。   下属酒过三巡,这些天为这事发的愁都涌了上来,上去就搂着霍聿言的肩膀醉醺醺道,“霍总,身为男人,我理解你!”   霍聿言:“……?”   什么干什么,他突然就被又搂又抱又被理解的,他是受什么惊天大委屈了要他理解?   他正不着痕迹地拍开下属的胳膊,就听见他的下一句话,如惊雷贯耳一般,彻底让他傻在了当场。   “霍总不容易啊!事业这么如日中天还要按月回去陪老婆,交公粮!甚至连外面真正喜欢的人都没空去多看几眼!最近有个小姑娘天天来前台悄悄等你,有人问她她都说别让你知道,她看看你就好,不会做什么的,我们听了都替霍总心疼啊!”   霍聿言一木。   他本来是震惊了一下的,后来又很快平静下来,在经历了沈云荷事件之后,他以一种让人心疼的熟练和镇静,麻木地问道:   “又是谁在造谣我?”   下属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霍总,我理解你!这种事怎么会想让别人知道,虽然这姑娘实在是太痴情在公司里都传遍了,我们也没人传到您太太那儿去……”   霍聿言失去了平静的表象。   “……痴情?”他咬紧了牙根。   下属神志不清地点点头。   “……在公司里传遍了?”他牙根开始咬得发抖。   “是啊,那个小姑娘多可怜啊,每天不是给我们送奶茶就是送香水,还只要求低调地看你一眼就好,都不奢望别的,连个名分都不要,霍总,真是太可怜了!”   霍聿言沉默了半天,终于荒唐地把这口气吐了出来。   “只求看一眼?”他说,“什么都不求是吧?”   他制止住晕乎乎想点头的下属,出奇的冷静,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冷笑了一下:   “我倒要看看这又是个什么品种的茶。”   “回公司。”   下属一下子酒醒了。 第16章 【1、2更】   对打工人来说,最残忍的莫过于下班之后听到“公司”两个字。   尤其还是“回公司”,尤其这个由头还是他给老板的。   下属一下子清醒得不得了,也察觉到自己喝多了干了什么傻壁事,一下子浑身抖擞,颤巍巍道:“霍总,现在回啊……?”   霍聿言已经穿上了外套准备走了。   刚刚还在欢庆热闹的酒局一下子安静下来,都困惑迷茫地看着准备离开的老板。   “解决要事,耽误不得。”   霍聿言扣着扣子顿了顿,问道:“她晚上会来吧?”   下属瞠目结舌,好半晌才咽了咽唾沫道:“会、会来。”   她会在公司呆很久,和值班的员工套近乎。   会来就行,霍聿言点了点头。   看他已经大步走出去了,下属懊悔地一拍脑袋,瞧他这贱嘴!有事没事提公司干什么!喝多了酒就管不住这猪脑子!   而后,得知霍总是因为他说漏了嘴才临时要回公司的同事们联手把他暴揍了一顿。   “哎哎哎住手住手住手,咱们赶紧跟上霍总才是要紧事!好哥哥好姐姐们,先走啊!”下属哀嚎道。   其他人这才收手,没好气地往公司回去了。   本来下属还以为那个女的和霍总真的有点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加上前阵子秘书之间也有传闻说霍总在外面有人,他才信了。   但仔细一回想刚才霍总的话,那语气——   是个什么品种的茶。   ……这明显就是在讽刺,又是一个想上位的。   合计着霍总压根不认识她啊?那她装出一副欲言又止、似是而非、欲说还休、旧情未了的样子干嘛啊?   害得他还当真了,还在霍总面前一通说!   现在霍总不发怒把他踢出项目组都是好的,要是那个心机女真的别有用心败坏霍总名声,那他估计一个降职是跑不掉了。   他又气又悔,想起那个心机女可怜巴巴的样子,就恨不得立马跑回去跟她当面对质,撕破她的卖惨面具。   等到众人都走了之后,下属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才追悔莫及地跟了上去。这教训够大的,以后打死他也不敢再乱相信传闻了。   霍聿言到了公司的时候,已经没几个人了。   他一手推开门,大步生风地走了进去。   前台边,一个女孩正趴在桌上满脸怀念地讲着故事。   “……就是从那之后,我日日夜夜都想着他,我记着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一切都在我脑海里无比清晰。”   “我甚至勾勒出了他的成长环境,他或许有个严厉但爱他的爸爸,有个温柔而善良的妈妈,他就这样长大,心中充满了对世界的善意,所以才会救了我……”   “我好想嫁给他,真的好想、好想。”   女孩的脸上神情缱绻而向往。   霍聿言疾风一般的脚步一顿:“……”   把他给整不会了。   他还以为是什么编故事的呢,没想到是一个沉浸式造谣的,看上去她自己都快深信不疑了。   前台小姐礼貌而不失尴尬地听她说着,间隙还附和着点了点头,“温小姐真是记性好。”   温妍妍托着脸,神情中洋溢着幸福:“那当然啦,关于他的所有事我都会每天回味,直到我再一次遇见他的那天。”   “……不是,”霍聿言终于还是没忍住,向前台走去,费解地问她,“我跟你见过吗?”   沉浸在回忆中的温妍妍一愣。   这个声音好熟悉,和记忆中的那个大哥哥好像,只是更低沉成熟了一点。   她只来得及这么想了一秒就听清了这个人的问句,反应过其中意思后,温妍妍猛地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过去。   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那里,鼻尖有一颗小痣,微皱的眉头显出一种将她牢牢吸引进去的冷漠。   ——是他!   温妍妍一下子捂住了嘴,差点呜咽出声来。   她隔着泪光看着这张日思夜想的面孔,颤抖着道:“恩人哥哥……我找到你了……”   霍聿言沉默,指关节张了张,忍下了把她扔出去的冲动。   这种事情都是一回生二回熟,如今霍聿言也算是有经验了,知道不能让对方先声夺人进入状态。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打断她施法:“少套近乎,谁是你哥呢?”   哭声就这么戛然而止。   那张满是眼泪的脸上,陷入了错愕,而后又生出害怕。   最后,她了然地惨笑道:“你已经不记得我了,恩……霍先生,你还记得十年前被你救了一命的小女孩吗?我就是——”   霍聿言眼也不眨:“不记得。”   他这辈子帮过的人多了,谁都记一笔是闲得慌吗?   温妍妍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但她很快重新振作起来,告诉自己霍先生只是不认识她所以不留情面而已,她可以告诉他当年的事,让他知道,自己有多感谢他。   于是温妍妍坚强地擦了擦泪水,不屈不挠地说:“十年前,我被人贩子拐卖了,是霍先生拦住了他,从他手里把我救了下来,从那以后我一直记得霍先生的音容,发誓一定要找到你向你报恩……”   霍聿言:“………”   先是爱而不得,后是救命之恩,他没想过自己的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竟然可以有这么多离谱的桥段,下一个的剧本是不是要带着双胞胎机场归来了?   霍聿言被自己的想象吓得一个激灵,及时清醒过来,再次打断了她:   “等下,那你不应该感谢我吗?为什么你要骚扰我?”   温妍妍又愣住了。半晌后,本就发红的眼睛禁不住大颗大颗地落下泪珠来,又震惊,又心痛。   “骚扰……霍先生竟然认为,我在骚扰你吗?”   “我只是……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太想看见你了,所以在你可能出现的地方悄悄等你而已,就看一眼,只有一眼,”她慌张得语无伦次,眼泪不住地掉,“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想看一眼我爱的人而已……”   霍聿言都懒得跟她说了,他举起手势示意她闭嘴,不容打断地说:“你认为不是就不是吗?是不是骚扰是由受害人来判断而不是加害人来判断,你天天蹲在我公司不交冷气费就算了,还躲在暗地里偷窥我,怎么,是想摸清路线暗杀我?”   “你觉得天天有个陌生人躲在你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偷偷盯着你,很享受很幸福很高兴吗?”   “真是太谢谢你的关注了,我只觉得毛骨悚然。”   霍聿言的嘴毒起来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何况温妍妍本就被他打击得脆弱无比,这一下更是惨烈,前台小姐几乎都听见了“啪”心碎的声音。   前台小姐望而生畏。   还好,还好她坚守岗位没被这个温妍妍的小恩小惠收买通让她上楼,事后霍总追究起来她也是罪责最轻的那一堆!   这时候跟在霍聿言后面回公司的项目组也到了,刚气喘吁吁地跑进门,就看见霍总和和哭个不停的温妍妍正在对峙。   众人:“嘶——”   这是什么情况。   这些天来公司上下但凡关心八卦的,谁不知道这个突如其来的温妍妍。   看她那么笃定,一副沉浸在甜蜜回忆里的样子,大家还啧啧感叹,在小群里议论过不少次老板的情史。   但私下里八卦是一回事,被放到明面上说就又是一回事了。   后面来的这些人不禁面面相觑,“霍总怎么和她撞上了,突然回公司就是为了见她吗?”   “我们是不是撞上不该撞见的东西了?”   "……"   唯有那个知情的下属陷入了沉默。   他沧桑地心想,别怕,你们很快也会被打脸了。   于是,他们马上就看见了霍聿言毫不留情的训斥。   最后以更不留情的话结尾:“不怪别人不想看见你,干点正常人干的事吧。”   温妍妍的那颗少女春心彻底被击碎了。   她浑身颤抖得好像风中凋零的秋叶,捂着脸,大哭着跑了出去。   路过他们之中也不看路,还把人撞了一下。   “哎这真是……”被撞的那个人刚想吐槽一句,就被身旁的同事拉了拉衣袖,他回过头一看,老板已经转过身来,脸色相当,相当,相当的不好。   他们都是心里一个咯噔。   霍聿言这才向他们走出来。   那神情,也没比面对温妍妍时好多少。   他扫了一眼在场这些面露心虚的人,心平气和道:“全公司都知道了?”   “……”   “听说我家庭不和,红颜知己无数,并且个个都能打上门来闹腾?”   “……”   没人敢应声,霍聿言点了点头,说:“主要参与谣言传播的,明天自己去离职,随意听信并私下议论的,我认为可能不太配留在现在的职位。”   他略抬了抬下巴,对其中一人说道,“你转告公司其他人,说到做到。”   “对了,”他离开前停了停,回过头说,“我和太太的关系不论怎么样,都不是轮得到外人议论的。”   寂静中,霍聿言最后一次对他们中的某些人示意,“管好你们自己。”   ……   霍聿言本来准备回他自己置办的那套房子,可车开到半路上,他不知道怎么走了会儿神,回过神来就已经拐上了另一条路,赫然是回霍宅的方向。   等他抵达时,八点早已经过了。   他熄了车灯,握着方向盘,在黑暗里继续走神。   霍聿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想回来了,他最近回霍宅的次数已经够频繁了,平时常住的那套房子倒是显得冷清了点。   他今天总觉得很奇怪,有些莫名的疑惑缠绕着他,但他又说不清哪里奇怪。   在这种不太让人安宁的困惑里,或许潜意识也觉得人多的地方会让他比较有实感。   静了半晌后,他开门下了车。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走廊上有几盏暖色的小夜灯,那是他极力争取之后从沈云棠那里换来的。   霍聿言走过长廊,忽然发现霍溪淮的房间里还亮着灯。   他顿了顿,短暂地从困惑里抽身了出来,轻敲了敲门。   霍溪淮在做题,桌子上还摊着草稿纸和笔。   他看了眼,问:“累吗?”   霍溪淮摇头。   霍聿言于是点了点头,“早点睡。”   关上门之后,他又陷入了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疑惑困顿的心情能够传递给谁,谁能够解答这个问题,只是凭着本能在往前走。   最后走到了主卧门前。   霍聿言清醒之后就开始嘲笑自己,大半夜发什么神经,沈云棠早都睡了,难道他还想着跟这位大小姐聊聊吗?   估摸着她知道他的困惑,不怼他一顿都不舒服。   心里这么想着,手还是很诚实地敲了下门,动作很轻,怕把沈云棠吵醒了。可不敲那么一下,他好像又不甘心。   敲完他就站在门口发呆,半晌后发现果然没有动静,霍聿言呼出一口果然如此的气来,转身想要离开。   “叮咚。”   手机弹来了一条消息,大半夜的,还是来自他没有屏蔽的账号。   霍聿言怔了下,拿起手机来看,就在拿手机的过程中又叮叮咚咚好几下。   沈云棠:你有病?   沈云棠:跟这玩鬼打墙呢?   沈云棠:在走廊里溜达得有一万步了吧,霍总每天的步数都靠半夜遛弯偷偷卷死他们?   霍聿言:“……”   果然,难得还没睡着的沈云棠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怼他的机会。   他立马就从丢了魂一般的状态里恢复过来,底气十足地想要为自己夺回面子。   但他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底气在一次次修改中越来越微薄。   最后霍聿言还是忍辱负重了一把。   霍聿言:……我是想问问可以进来不啦   隔着手机屏都能感受到沈云棠的无语。   沈云棠:滚。   不出所料,霍聿言没有丝毫意外,也并不在意。   倒是趁此机会,一口气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霍聿言:沈云棠,你有时候有没有觉得过,这个世界特别的离谱?   ……   沈云棠有好一会儿没回他。   霍聿言自顾自地继续说:我总觉得我的人生也太戏剧化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离奇的事情恰好都发生在我身上呢?   霍聿言:我遇到的这些人好像都没有智商,容易被煽动,性格片面,总是做出一些正常人不能理解的事。   霍聿言:比如,你能相信会有人在自己的直系上属面前议论他的感情史吗?   霍聿言:你能相信有人为了报恩天天蹲在你公司门口偷看你吗?   他越来越近似于喃喃自语:我知道世界上奇葩很多,可为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会都集中在我的身边呢?   ……   沈云棠终于大发慈悲回了他。   “我们霍总有没有想过你有可能是一个世界的男主呢?男主周围不总会有炮灰和极品吗?”   霍聿言:……   霍聿言:好吧^_^   沈云棠嗤了一下,跟他说实话还不相信,大概这就是他一直被极品环绕的原因吧。   沈云棠: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有没有靠谱的律师介绍给我?   霍聿言:要干什么?   沈云棠:告你岳父。   霍聿言最终只弹出了一个问号。   不过他茫然困惑的情绪被沈云棠这么一打岔,倒确实是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霍聿言不由得嘀咕,沈云棠可能真的是有什么神奇能力吧。   他和沈云棠打起了电话:“能请问一下,沈小姐和令尊是怎么回事吗?”   ……   “这个案子的胜率其实很高,关键就在能找到多少当年的证据,证明安国日化是婚前还是婚后建立的,主要出资人是谁。”   律师翻了两页记录,都忍不住费解道:“这些资料多容易查到啊,只要有心人一查妥妥的违法吧,到底为什么这个公司能在他手里安然无恙保到现在?”   沈云棠顿了顿,懂了。   又是“剧情需要”。   不过这个世界的创作者偷懒留下的漏洞,正好方便她干掉沈安国拿回遗产,顺利到她甚至都要以为这笔钱是故意留给她的。   她撑着下巴意兴阑珊,道:“按流程告吧。”   律师答应了一声好,转头去整理资料。   而沈云棠在巨大落地窗边抛了两下手机玩,忽然看见屏幕上来了条消息。   一划开,是查尔斯大师。   “亲爱的沈小姐,品香会即将在九月三日开始,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让我的后辈来陪同你前往。”   “他是一个在设计上非常有禀赋的天才,为欧洲著名的奢侈品牌进行过设计……”   看到查尔斯大师列举的那些品牌,沈云棠精神一振,都是她喜欢的。她上次去逛街只看到一些过季款,本来还想找时间去总部逛逛呢,这下直接把设计师送上门来了。   她笑眯眯地答应:“那就太荣幸了,我最喜欢和设计师做朋友了。”   “那么我将他的联系方式转交给沈小姐。”   过了会儿,查尔斯大师那边发来了一个号码,国内的,看上去还是个同胞。   “没有社交账号吗?”沈云棠问。   “他不太爱使用社交平台,只有一个电话号码,真是抱歉。”   沈云棠耸耸肩,和查尔斯道谢,把手机号存了下来,没再搭理。   反正到时候这个人会主动联系她的,沈云棠从没干过上赶着跟人聊天的事儿。   等到夜里,她用查尔斯大师寄来的手作精油舒舒服服泡着澡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温妍妍是不是好像也要去参加这个什么品香会?   沈云棠忽然又联想起了另一件事。   前些天晚上霍聿言好像说了什么来着?为了报恩蹲在他公司门口偷看他,不会也是这位原女主吧?   ……还真像她能干得出来的事。   她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沈云棠的表情不太高兴。   但她的不高兴很快就消失了,因为霍溪淮马上就要去考试了。   等他上了学,她就不用对她管吃管喝还管买衣服,还时不时要和霍聿言“交流孩子近况”了。   能和霍聿言这个狗东西少说几句话,她整天的心情都是美好的。   终于捱到了八月底,沈云棠护完肤,正在美美地享用着纪良精心为她准备的早饭,管家就拉着一个少年下楼来。   沈云棠看了眼,差点没认出来。   霍溪淮把那头总是搭在眼睛上的头发给剪了,干干净净的一张脸全都露了出来。他穿着简单的体恤牛仔裤,低着眼睛,好像有点不自在。   更有违和感的是他肩上还挂了个书包。   霍溪淮抬眼了一瞬,被沈云棠打量的目光看个正着,又立刻垂下了眼去。   李管家一脸“我老X家行善积德三代终于出了个大学生”的表情,喜气洋洋地领着他下楼来吃饭,然后小心翼翼地对沈云棠道:“沈小姐,您看什么时候出发合适?”   沈云棠舀着粥的勺子一顿,看向他,“问我干什么?”   管家愣了愣,“先生没跟您说吗?今天需要一名家长陪同,和老师讨论一下孩子的情况。”   沈云棠眉头挑了挑:“我是对他的近况很了解吗?”   管家:“……”   沈云棠:“你不能做他家长吗?”   “……”管家苦笑道,“沈小姐说笑了,我对学校里的事是一窍不通啊,离我上学那会儿都四十年了。”   “正好,返老还童。”她把这勺粥喝下去,声音娇脆,搁下勺子道,“让他带李管家重温一下儿时的回忆。”   李管家头疼道:“沈小姐……”   霍溪淮没有吭声地将碗里的粥喝下去。像是没有听见关于他的讨论,心里却不知不觉地松了口气。   过了会儿,他收拾好东西,出门乘车去海中。   刚打开车门要坐进去,就看见沈云棠已经端坐在了另一头。   她的表情像是要杀人。   霍溪淮肉眼可见地傻了一下。   直到车子出发,他才在路上听见她和霍聿言打电话,甜美的嗓音向他一点也不留情面地喝道:“你要是敢忘了那批花,我就把霍溪淮扔下去。”   “好好好,不会忘,辛苦沈小姐做一天家长了。”霍聿言和善地笑道。   被她毫不避忌地威胁要扔下去的霍溪淮默了默,转过了头去。   看来哥哥又答应了她什么极其费钱的条件。   他们自己好像都没有察觉,他们的关系越来越近了。   霍溪淮沉默地想。   哥哥是其实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从小接受最正派的教育长大,和大多数在良好富裕环境中成长的精英一样,坚定、自信、独立,有主见,有原则。而且身上有人味儿。   任何人都可以看得见他的缺点,也都不会忽视他那些闪着光的优点。   他其实也很心善。   对于霍溪淮这个谁都不想管的烫手山芋,他也愿意接过手来放一放,用自己的方式去对待他。并没有表露出亲近,但实际上为他做了很多。   而沈云棠……   霍溪淮静了静,另一边的沈云棠正抱着臂不耐烦看着前面的车流。   他转回了头来。   和哥哥渐渐走得越来越近的沈云棠,好像也不是个太坏的人。   至少她的第二人格是。   -   海中每年一度的开学考一向是个大场面。门口拉着横幅,道上停着私家车,家长比考生还多上几倍。   在家长们忙碌于加群进组织以及推着自家孩子向一群刚认识的叔叔阿姨自我介绍时,沈云棠这辆车没有丝毫的停留,直接就往腹地的教学楼奔去,目标鲜明。   她把霍溪淮催下车时,布置考场的老师甚至才刚刚准备进去。   那老师看见一个陌生男孩被推下车来,愣了愣,试探问道:“同学,是来考试的吗?家长和你一起的吗?”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霍溪淮僵了僵。   他静默着,努力告诉自己,要习惯,以后一定要习惯。   片刻后终于应了一声:“嗯……老师。”   确认了身份,那名老师热情招呼道:“那你过来签个到,等下我去贴完考号就可以入场了。对了,你家长呢?要不要一起送你进去找考室?”   霍溪淮沉默了下,“……不用。”   他在表格上久违地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考场还没开,他得在一边等。   司机找了个地方停下车,去上卫生间,车里的沈云棠完全没在意霍溪淮要考试这回事,玩消消乐玩得正起劲。   霍溪淮在路边站了会儿,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太显眼了,于是又闷声蹲了下来,不太适应地顿了顿,坐在了花坛边上。   人渐渐多起来了。   他们三五成群说说笑笑地过来,有的紧张发抖,有的成竹在胸。   霍溪淮不知不觉地学沈云棠托起了脸。   本来只是同旁观者一样观察着这些人,可在看到其中的一对母子时,霍溪淮的目光突然不动了,丝毫也挪不开。   他以为他早就不会在意了。   可事实是,当他孤身一人坐在角落里,独自等着开学考到来的时刻,如果看见他的母亲正对他的继兄关怀备至。   霍溪淮还是会心角发痛的。   他重重深呼吸了半晌,强迫自己别开目光。   不过是偶遇罢了,他们已经是陌生人了,不要碰上才是最好的。   可霍溪淮想躲,有的人不想。   他继兄一眼看见了花坛边坐着的霍溪淮,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兴奋地拍了拍他后妈的肩。   “妈,你猜我看见谁了?”   他还故意卖了个关子,挑衅的恶意藏不住地涌了出来,得意得龇牙咧嘴,“我看见霍溪淮那个小废物了,他不是不上学了吗?居然也在这里,他来海中干嘛?应聘校工的吗?”   他后妈愣了愣,转头也看见了。   脸色顿时就变了。 第17章 【1000营养液加更】   她已经有很久没有看见过霍溪淮了,现在的日子过得太顺心,都快忘了她还生过这么个晦气的儿子。   胡梅至今还对霍溪淮寻死之后霍家长辈在医院跟她对峙的场景愤恨不平,他倒是有手段,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能被送回霍家享福。   而她这个曾经霍家正正经经的媳妇,却因为她前夫那个固执的死脑筋而一分好处也没享受到过。   霍溪淮离开家里之后,胡梅听说那些长辈也没人想接手他,只能随便找个地方把他养着,她心才放下来,出了一口恶气。   现在看见他,满心里都是厌恶和瞧不起。   胡梅身上替继子刘光明背着书包,拍了拍他道:“理他干什么,早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马上要考试了,明明压力别太大,做不出来也没关系,海中的题本来就难,发挥不好也别怕啊,你爸一定会想办法给你送进去的。”   她理了理刘光明的衣领,没想到这位大少爷根本没听进去,拍开她的手,兴奋地从人群里挤到了霍溪淮面前。   胡梅脸色变了变,“明明!别跟他说话!”   但刘光明被溺爱大的人哪里听这些,他对这个小拖油瓶记恨老久了,好不容易才遇上一次,那可不得好好教训一下。   霍溪淮仰头看着他逼近,下意识恐惧地撑着花坛往后退了退,刘光明上去就用力一戳他的额头,把他戳得一个后仰。   “哟,小拖油瓶,你怎么也来海中啊?”他流里流气地把一条腿支在花坛上,不怀好意地说,“看见别人上学羡慕吗?哎呀,忘了你早就上不了了。”   霍溪淮脸色苍白,仰头看着他,撑在身后的手指紧抠着花坛边,阴影重袭上脑海。   他猛地起身就要跑,却被刘光明发现了动向,轻松一推就摁了下去,摁着他继续道:“哎别跑啊,咱们叙叙旧呗,你这一年过得怎么样?霍家给你多少钱了?你爸死了,那些人还认你吗?”   霍溪淮被他按着就开始微不可察地发抖,周围有人注意到这里了,而他目光看向胡梅,她只在一开始口头阻拦了一下刘光明,接着看见继子兴冲冲开始声讨他了,就别过头装没看见。   噩梦重现。   每一个环节都熟悉得可怕,他仿佛跨过前世今生的时间回到了那个逼仄的小杂物间,被刘光明用力推倒在地上。   恶魔步步逼近,外面的人充耳不闻。   刘光明好像这才看见了他肩上背的书包,故意露出夸张的惊讶,“哎呀哎呀,难道小学霸居然是准备来考试的?我的天哪,不会吧?你都多久没上过学了,来考试?”   “笑死人了,莫非你还以为还能在海中考个第一第二的把我比下去?我怎么记得上次你考了五百多名啊?”   他嘻笑着拍了拍霍溪淮的脸,帮他想起他离开学校前的那段时光。   父亲去世,生母迅速改嫁,继父和继兄接踵而至的暴虐,睁眼到天亮的每一夜,还有他缺考了两堂的那次期末考。   霍溪淮的拳头紧攥了起来,目光渐渐幽暗。   他已经重生了。   哪怕是丢了这次考试的机会,哪怕还有别的报复,他也要让刘光明得到惩罚。   得意的刘光明没注意到他已经无声地摸向了身后的一块坚硬的石头,看着霍溪淮脸上的表情他就觉得痛快极了,正要继续羞辱他几句,后脑勺就猛地一痛,差点让他眼泪都飙了出来。   “我艹!谁他妈打我?”   刘光明猛然回头,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站在他身后,表情傲慢而审视,涂着亮晶晶指甲油的手里拎着一个镶铆钉的木盒小方包,那就是把他痛得嗷嗷叫的凶器。   霍溪淮握着石头的手也骤然一松,怔住了。   刘光明还没来得及恼羞成怒,那个女人就先他一步开了口,气势逼人且居高临下:“你是哪来的傻壁,连我的人都敢动?”   错愕中,又是一包砸了下来,把他的脸打出了红印。   刘光明头一偏,不敢置信过后,当即怒火攻心,也不管大庭广众了,反手就要打她。胳膊还没举起来,却被人从后面制住了。   刚上完卫生间赶回来的司机把他手反剪住,冷汗涔涔道:“沈小姐,不好意思回来晚了。”   可吓死他了,大老远看见沈云棠跟人搁这撩架,他心脏都快蹦出来了,赶紧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来把这个逆贼制住。   霍宅配的司机其实都是保镖出身的,一身硬邦邦的腱子肉制服个人轻轻松松,刘光明本来还满头怒火想挣脱,可他发现这个人的力气大得恐怖,完完全全可以随手把他碾压得死死的之后,脸色就变得害怕起来了。   刘光明的神情几经变化,最后他突然扯着嗓子大喊:“你们打人!你们欺负学生!你们……”   周围的人刚被他吸引注意力,沈云棠就又是一下甩在他脸上,刘光明的嘴一下肿了起来,他张一下沈云棠就又是一下。   很快刘光明就不敢动了,用一种畏惧战栗的眼神看着她,嘴里呜呜呜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那女孩很漂亮,很年轻,看着很娇小,声音还特别甜美。   可在刘光明眼里她就不亚于一个黑道大姐大,手里还沾血的那种,打他都不带眨眼睛的。   看着他神情恐慌,沈云棠对他甜笑了一下,说:“欺负人是吗?那我可比你擅长。”   看她又要扬起手,刘光明彻底害怕了,呜呜道:“补要!补要打窝!”   故意没往这边看任继子发挥的胡梅也才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她瞳孔骤缩,扑过来抓住沈云棠的手,尖叫道:“你怎么能打人?这是我儿子!我要报警了!”   沈云棠每次遇到这些拉拉扯扯的人都很烦躁,只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十三万的裙子,打理一次六千六,等你给钱。”   胡梅的尖叫骤然一收。   她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脸涨得发青。一是被沈云棠说的给钱给吓住了,二是现在她才突然清醒,这个女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护养得过分精致漂亮的脸,这一身的衣服、精心打理的头发、款式眼熟的鞋子——她好像在什么时尚杂志上看见过,刘德庸一年给她的生活费都买不起一双。   沉默了会儿,胡梅才赶紧放开手,颤巍巍道:“你是……你是霍家的人?”   沈云棠差点就要翻个白眼:“你才是霍家的人,我是霍溪淮的监护人。”   她视线越过这两个傻壁,对霍溪淮道:“发什么呆,上去考你的试。”   怔住的霍溪淮才突然回过了神,低头背着书包匆匆站起来,神色莫名。   胡梅看着她信手指挥的模样,心中有了个隐隐的猜测,失声道:“你是……霍聿言的太太?”   天知道她这些年背地里了解过多少霍家的消息,对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豪门充满了不能见人的肖想。   她知道她前夫有个弟弟,继承了霍家的家业,后来又交给了他的儿子,这个现任掌权人就是霍聿言。   胡梅知道这件事情后愤怒质问过她前夫,为什么不回霍家,他才是老大,要是他回去了这家产还有他弟弟那一家人的份吗?现在她只能看着那个弟妹出入拥簇,做着一掷千金的豪门太太,而她只能过着平民的日子,连挥霍都挥霍不得。   而那个短命鬼只会笑着说人各有志,强求不得,二弟比他适合多了。   他倒是大度了。   谁知道她有多不甘心,有多恨。   而今突然在这里撞见她这位侄媳妇,家底阶层上的距离就一下子展现了出来,对霍家人的嫉恨从未如此强烈而清晰。   沈云棠压根都没搭理她。   胡梅正在被她无视的愤怒中发抖,一个老师就挤了过来,紧张道:“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来的正好是刚刚遇见的那个老师,她满脸紧张,一来就看见花坛边低着头那个小孩有点熟悉。   她愣了下,推了推眼镜,“怎么是你们啊?小同学,这是发生什么了,能和老师说说吗?”   “没什么,我看见校园霸凌,见义勇为一下而已。”沈云棠冷不丁道。   老师愣了愣,“您是……霍溪淮同学的家长?”   沈云棠骄矜地点了点头。   老师:“……”   不知道该怎么说对自家的孩子那应该叫护短,不叫见义勇为。   不过,任何负责任的老师对校园霸凌这个词的敏感度都是超乎寻常的,她的眉头皱起来,向霍溪淮询问道:“是谁在欺负你吗?”   她看着这个字迹工整郑重、性格又安静的学生有点先入为主的好感,想先听他陈述一下。   刘光明和胡梅一听,立刻就要插话,周围却有个家长道:“林老师,我刚看见了,确实是这个壮点的男生想欺负他。”   来海中的家庭哪个不是冲着良好的教学风气来的,看到这种以后有可能会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的恶劣行为绝对是深恶痛绝。   他一开口,立马也有个家长道:“没错,我看见了,就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欺负那小孩,那孩子都不敢反抗。这位……呃,家长虽然下手重了点,但保护自家的孩子怎么都不过激。”   胡梅瞪大了眼睛,想也不想道:“你凭什么污蔑我儿子?我说你儿子杀了人他就杀人了?”   那家长一下子火气上来了,“先不说我家是闺女,就说她年年在学校考年级前十,你这只会往罪犯发展的儿子也比不上!”   胡梅哪里能听别人骂她继子狠话,气得浑身发抖,那林老师刚听明白了想拦住他们,沈云棠就看热闹不怕事大地说:“那多简单啊,我们车上有行车记录仪,一看不就完了么。”   那家长附和:“对啊,看看监控不就完了吗?”   学校的铃声打了起来,离考试开始还有十分钟。   林老师头疼地拦住试图上去动手的胡梅,道:“大家冷静冷静,先让孩子上去考试,我们几个大人慢慢来看行车记录仪,别着急啊,别着急。”   ”那林老师,查出来是校园霸凌有什么措施吗?我可不想我孩子以后和这种败类做同学。“   毕竟这些都还不是海中的学生,真发现了有不良行为也不能做出惩处,只能说做到避免录取。   听懂了那家长阴阳怪气的言下之意,胡梅的脸色一下子白了起来,张口骂了一句:“你哪来的身份做决定?先考上再说吧!”   “还真是不好意思啊,我闺女全市前五十的成绩已经被提前录取了,今天是来分班的不是来考学的。”   胡梅气得脸色发青,胸口起伏,可考试到底要紧,只能赶紧把刘光明书包收拾好给他。   刘光明抓着书包怨毒地盯了霍溪淮一眼,可当他一转眼撞上沈云棠冷漠的眼神后,就浑身发了个抖,想起他那个打人痛得不得了的包,迅速转过头跑上楼了,边跑还边大喊:“我肯定考得比他好!”   沈云棠拐了拐霍溪淮,脸上冷笑的表情一点没变,嘴唇也几乎不动,但能听出她声音里的怒火。   “别给我丢脸。”   她推了推霍溪淮,“上去。”   霍溪淮攥了攥书包带,回过神来,眼神晦暗,心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后,他难得有了勇气,对沈云棠低声说:   “……好。”   看着霍溪淮大步跑上楼,沈云棠才转身对慌张不已的胡梅笑了起来。   “这位家长,”她慢悠悠道,“咱们是不是该去看看视频记录了呢?” 第18章 【1、2更】   胡梅的脸色登时更难看了,心也一下子慌乱起来。   她对刘光明的秉性一清二楚,这次看到霍溪淮新仇旧恨一起爆发,指不定干了什么事出来。要是他因为霍溪淮这个扫把星丢了入学的机会,刘德庸肯定会迁怒她。   可过了会儿她又想到,霍溪淮脸上根本没什么伤痕,而刘光明却是被沈云棠打得嘴都肿了,怎么也不能是刘光明错更重!   胡梅心一发狠,咬咬牙道:“看就看!”   于是司机赶紧去把行车记录仪取了下来,一行人找了个办公室,开始播放,那个仗义执言的家长也跟着进来作证。   屏幕上,先是出现霍溪淮坐在了花坛边,没多久,他脸色变得苍白。   刘光明出现了。   胡梅心头一紧,赶紧尴尬地找补道:“我们认识,我们是亲戚,他只是上去打个招呼!”   紧接着其他人就看见刘光明狠狠戳了霍溪淮的额头,还支着腿不准他走,像极了拦路打劫的流氓。   胡梅有点慌了,连声说:“他们只是开玩笑!开玩笑而已,他们在家里也经常一起打闹……”   霍溪淮想起身逃跑,屏幕里的刘光明又把他强行摁了下去,羞辱一般拍了拍他的脸。   不用看完,林老师的脸色已经很严峻了。   人身攻击先不说,给孩子心理上带来的阴影是不可磨灭的。   这种行为,在海中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更何况这个家长说他们在家里也经常这样“打闹”,显而易见那个壮实的男生从根上就坏了,被家里溺爱得已经不把欺负人当成一回事。   这样的学生绝对是一个祸害。   看见林老师脸色不对,胡梅彻底坐不住了,连忙说:“霍溪淮不是都没受伤吗?反倒是明明被打得那么惨,我不追究他们就是大度了,再不济也是都有错,怎么能只怪我儿子呢?”   沈云棠懒懒靠在沙发上,觉得她挺好笑的。她抬了抬下巴,“这你可就不对了,被欺负的那个才是你儿子,你一个后妈这么上赶着接盘干什么?”   林老师和那位家长一听都愣了,这是什么复杂家庭关系?怎么霍溪淮才是他亲儿子呢?哪有帮着继子欺负自己亲生儿子的?这是纯纯有病吧!   她这毫不留情的话把胡梅这些年的心结给戳得太准了,致命得她心口一阵刺痛,呼吸都重了起来,愤怒和嫉妒让她浑身都在抖。   胡梅怨毒地看着沈云棠,一时之间多年的愤恨涌上心头,她都忘了要帮刘光明遮掩这回事,满脑子都是自己二十年的恨。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霍溪淮是什么样的丧门星吗?”胡梅发出一声冷笑,“不是因为怀了他,我和霍智渊会离开霍家?”   “不是因为他,我能一辈子都做不成豪门太太?不是为了他,霍智渊能去出任务没命了?”   林老师和那名家长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甚至有点害怕。这都是什么离谱的陈年秘辛啊,他们是不是不该在这听……?   沈云棠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冷漠,没什么表情,却能看出一股不把她看在眼里的嘲讽。   胡梅这辈子都为这种看低而怨恨,她最恨别人看不起她都眼神,她都快恨得要发疯了。   然而沈云棠只轻飘飘一笑,说:“离开霍家是因为你是奉子成婚的吧?”   胡梅一僵。   那个漂亮的女人漫不经心地玩着指甲,随口道:“因为你的条件从各方面都配不上他爸,所以用手段先怀上一胎,以为这样就能嫁进豪门了,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怎么会知道的……   霍家的长辈不可能跟她说这些……!   胡梅越来越恐慌,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沈云棠那涂着枫叶色口红的唇轻轻张合,几下就把她拼命藏起来的过往揭开得一干二净。   “让我猜猜为什么他们不让你和他爸结婚,是不是说你心术不正,图谋家业?”   “然后他爸为了负责任坚持要和你结婚,所以气得霍家长辈和你们分家?”   沈云棠“啧啧”了两声,“怎么会有这么活该的人呢。”   “……你知道什么!”   胡梅气急败坏地打断她,“霍智渊根本就没有——”   “哎,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沈云棠给自己倒了杯水,垂着头轻描淡写道,“他爸为什么会出任务牺牲,不是因为你总骂他没用,没钱就算了职位也不高,连儿子也不争气吗?”   “他为了给你一个交代,也给霍溪淮一个榜样,申请出了任务,立功了就能升职了。”   她端着水杯,眼神平静,“他是被你逼死的,他的一辈子都是被你害的,你也是。”   胡梅呼吸粗重,手握了起来,摇着头不停道:“你在污蔑我,是他自己想被人崇拜才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凭想象瞎说!我根本没有做过——”   “我就是知道。”沈云棠眼也不眨地瞎编,“你猜他爸生前有没有把事情告诉过家里呢?”   胡梅彻底大脑空白了。   怎么可能……霍智渊那么相信她,那么听她的话,怎么可能背着她和家里告状?   可沈云棠又是怎么把那些细节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胡梅只觉得恐惧席卷了她,几乎都要站不稳,不可能的,她的秘密怎么会被别人知道了呢,霍智渊都死了,霍溪淮也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   结束铃骤然响了起来。   胡梅猛地惊醒,一回神却看见霍溪淮站在门口,沉默地望着她。   他提前交卷下来了。   不知道把他们的话听去了多少。   胡梅只觉得他的眼神很冰凉,好像来自什么死物,毫无生气。   她害怕这种眼神,也厌恶这种眼神,一看到他就想起霍智渊,连觉也睡不好。   她恨那张和霍智渊长得像极了的脸。   可现在,她只能颤抖着说了一声:“霍溪淮,我……”   她的这个儿子一句也没听她的话,只冷冷地看着她。   刘光明也收拾书包下来了,打听到他们在办公室,志得意满地找过来,一进门就大喇喇地说:“妈,我考完了!”   而后才发现办公室里氛围诡异。   他妈和霍溪淮对视着,还在流着泪,而沙发上坐着一排人,为首的就是刚打过他的沈云棠。   林老师终于动了动,语气沉重地说:“在场的各位心里应该也都有判断了,海中的教学风气严谨,不能容忍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刘同学家长,这个学生我们是不能收的,请回吧。”   刘光明一下子就愣了,而后怒上心头,拍着门道:“我凭什么就不能上!我哪里不比他好,你们海中的校长要是知道你因为乱听别人的瞎话要拒绝一个好苗子,你工作保得住吗?”   林老师看他这样子就更是摇头了,板着脸道:“我就是这里的副校长,招生是我的责任,我必须对学校负责,你就别想上了。”   几个人这才知道她不是普通老师,都还愣了一下。   随即,那家长接口道:“原来林老师是副校长,那我简直是对海中的校风一个大放心啊!把女儿交给你们,肯定没问题!”   刘光明傻眼了,他哪知道一个看着普普通通又刻板的中年女老师会是决定招生名额的副校长,但这下他想收回狠话也来不及了,只得求救地看向胡梅:   “妈!妈你帮我说句话呀!我不能不上海中,我爸会打死我的!”   看着胡梅还在对着霍溪淮发怔,刘光明更急了,拉着她道:“他爸都死了多久了你还对他哭什么?别告诉我你现在还觉得对不起他啊!”   ——“你爸死了。”   沈云棠的声音冷冷插进来,随后看着刘光明错愕的脸,她甜美笑道:“这话听着是不是很兴奋?我看你那么喜欢说。”   刘光明气极,但没想到她还要继续:“正好呢我就是比较喜欢满足别人猎奇的爱好,我可以帮你订下整个海市的所有电台,每天循环广播‘刘光明你爸死了!’,想必你会喜出望外。哦,我还可以订外滩无人机秀……”   林老师赶紧拦了拦她,冷汗道:“哈哈,这位家长,休息会儿休息会儿,等等成绩吧。”   刘光明气得脸色铁青,想狠狠砸桌子,但沈云棠身边那保镖又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他气了半晌,最后往地上一赖,“我就要在这等成绩!我要是过线了不让我上,那就是徇私作弊!我去教育局举报你们!”   话音刚落,林老师就低头看了看手机。   “机改就是比较快,现在已经开始统分了。”林老师松了口气,难得放弃了礼貌,带着对这对极品母子的厌恶冷笑了一下,“你们自己看看吧。”   她把表格投在了幕布上,唰地一刷新,往下滑到刘光明的名字。   离分数线赫然差了四十五分。   刘光明霎时脸色大变,腾地站起来,“不可能!机构老师给我透……”他猛地闭嘴。   林老师一愣,听明白了,又是忍不住荒唐地笑了一声,“外面骗人的机构吧?海中的每套题都是绝密,上考场之前要经历好几手修改,怎么可能有人拿到题?也就骗骗想走捷径的了。”   就这成绩还要威胁她,简直不知道不自量力几个字怎么写。   这下没什么好说的了,林老师身心俱疲,“请回吧,再闹我就要喊安保了。”   胡梅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瞳孔骤缩地抬头看了过去。   ……刘光明落榜了!   想到回家后会遭受的待遇,她浑身发起颤来,突然她一凛,变了调的声音神经质地问道:“霍溪淮呢!霍溪淮肯定也没考上吧!”   林老师皱着眉往前看了看,眉头微微松开来,难得露出一个笑容。   “霍同学过线了。”   胡梅一愕,猛地看向沉默不言的霍溪淮,目光像刀一样锋利刺人。   林老师继续道:“高出了25分,正好到可以插班的成绩,恭喜你,以后就是海中的学子了。”   分都出来了,不容他们继续闹,司机已经有眼色地上前把这两个碍眼的脏东西一手一个拎了出去,让他们连骂声也传不进来。   那位家长蹲到了结局,心满意足地大笑了起来,和沈云棠套近乎道:“恭喜恭喜,以后咱们孩子就是校友了,我女儿是高一的,你家孩子应该是插班高三的吧?正好,以后有朋友了,我特别欣赏你这种性格,我太太应该和你很聊得来,要不加个她联系方式吧?”   他们在那加微信,林老师有点失笑,摇摇头,对霍溪淮道:“霍同学,跟老师去登记。”   霍溪淮没有再看一眼胡梅的背影,而是往沈云棠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随后,跟了上去。   林老师推开里面的办公室门,从抽屉里拿了本家校联系手册来,翻了新的一页,让霍溪淮照着她说的填。   他伏着腰写着,林老师突然感叹了一句:“你和你姐姐感情很好吧?”   他的笔顿了一下。   “真好啊。”林老师感叹道,“有个愿意时时站在你身后,不论如何都先相信你的家长,是一种让人羡慕的幸福啊。”   她肃然说:“你的父亲也是让人尊敬的英雄。”   林老师摸了摸他的头,目光欣慰,“好孩子,以后在海中好好学习,走到让他们够不着的地方去。”   霍溪淮正填到最后一行,监护人信息。   他的笔顿出了一个蓝色的墨点,良久后,郑重地写上了三个字。   随后对林老师如誓言般重重地一点头。   “谢谢您。”   他一定会的。   等他出去后,林老师看了眼手册,霍溪淮的那一页上,最后一行字写得格外工整漂亮,像是怕错待了这个名字。   监护人:沈云棠。   -   回家路上沈云棠依然在玩消消乐,开大了音量,背景音乐晃得整个车厢里都充满了喜庆,游戏体验极佳。   霍溪淮则捧着本书在看。   能在这种环境里看得进去,不得不说也是个人才。   过了会儿,沈云棠不玩了,他捧着书沿的手紧了紧,突然仓促地说道:“谢谢。”   眨眼间沈云棠已经点开了滑雪大冒险,只把他的话听了半耳朵,“嗯?”了一声。   他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决定再说一遍。   “谢谢。”   这次听得清楚,沈云棠点头表示知道了,开始专心致志解锁关卡。   在她关掉滑雪大冒险音效停止的空隙,霍溪淮又说:“可以……问一下,你经常欺负谁吗?”   这句话是沈云棠在打刘光明的时候说的,她比他擅长欺负人。   上辈子,这个被欺负的人是他。   沈云棠头也没抬,没精打采道:“我哥。”   说话间她又打开了物理弹球。   霍溪淮愣了下。   在她下一个间隙里小心问:“你也有哥哥吗?”   这下换沈云棠顿了顿。   片刻,她道:“不是亲生的。”   说完便开始折磨她的手机。已经不知道第多少个游戏了,她怎么可能连第五关都通不过,什么破设计!   怪不得他上辈子没听过。   这个问题是他最后一次对沈云棠心怀质疑。   最后一个疑问卸下来后,他也和前世的沈云棠彻底告别。   霍溪淮低着头道:“沈小姐,这件事可以不告诉哥哥吗?我自己可以解决。”   他已经麻烦哥哥太多了,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沈云棠的游戏又GG了,扔下手机抬起眼来,漂亮的眉眼透着股暴躁,一看就很想找霍聿言麻烦,“你怎么解决?”   霍溪淮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沉默。   而后,他放下书,轻轻卷起裤腿。   膝盖往上的地方,有大片大片青黑的淤伤。   “我会起诉他们。”他轻声说,“我就是证据。”   从前他认为父亲的牺牲是自己的错,胡梅也是可怜人。可现在沈云棠让他知道,不是。   他没有罪。   他好半晌没听见沈云棠说话。   过了会儿,她失语过后的声音好像带着点嫌弃。   “怎么那么好欺负?”她白了霍溪淮一眼,把这个秘密告诉她以后霍溪淮好像很紧张,脖子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可他浑身的刺竖起来也就像个巴掌大的小刺猬,她还能拿在手里抛着玩那种。   小刺猬紧张地缩成一团。   坏心眼的沈云棠特别想戳他。   她揣起手机下了个新游戏,平淡道:“还是扔给霍聿言吧,学你的习去,让他害我去被两个傻壁恶心。”   “……对不起。”霍溪淮小声说。   “给你添麻烦了。”   “知道就行,闲着就给我捶捶腿种个花,端茶倒水的勤快点,别忘了报恩。”   车到了,司机给她开了门下车。   沈云棠关掉手机屏,下车前,瞥了他一眼,懒洋洋道。   “小拖油瓶,回家去。”   ……   她的背景摇曳生姿,和他刚回来那天看见她时无有不同。   可这么久来,离开家后的霍溪淮,第一次迟钝地感受到两眼发了酸。   -   九月转眼就到来,品香会不日就要开始。   这天,沈云棠终于收到了那个设计师后辈的消息。   这人还怪冷淡,只发了个短信给她,请她转告地址,翌日会来接她一同登机。   沈云棠没搭理他。   可给他傲的,连个电话都不会打。   她把手机扔在一边开始看电影,主卧里原先用来隔离两张床的屏障被她安排成了幕墙,打开投影仪就能看,这下是彻底把霍聿言的床给锁在外边了。   看的是《亚当斯一家的价值观》,哥特暗黑喜剧,画风倒是很符合她现在阴森森的心情。   没看两分钟就哈哈大笑。   笑到那位后辈的电话打过来她都没接。   手机振动了好一会儿,沈云棠才发现了,看了一眼,本来想晾他一会儿。   但想起查尔斯大师给她送了那么多精油,还是勉强接了起来。   谁都没先说话。沈云棠继续看电影。   最后,那头的人先出声了。   他的声音倒是很温和,透着点清冷,礼节上没有任何错漏:“您好,我是查尔斯大师的后辈谢云庭。”   谢云庭不是喜欢主动和人交流的人,不知道以前的他是不是这样,至少现在的他不喜欢。   他发送了模板式的短信给这位查尔斯大师的知音,每个词的组合都极尽官方,保持着客气的距离,联合国公文也不外如是。   但对方并没有接招。   眼看时间已经到了晚上,还没有收到联系,谢云庭才终于给她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说完之后,那边也依旧没有声音。   他好脾气地等待着,秉持着充足的耐心和冷静。   但对方真就这么硬生生地晾了他半个小时。   谢云庭发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放下手中的工作拿过手机看了看,三十分钟的通话记录愣是没断,也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位知音,好像脾气有点不好呢。   他将手机拿起来,正决定出于礼貌率先道歉,等听筒凑到他耳边时,听到的却是一些嘈杂的声音,可以隐约听出是英文。   谢云庭顿了顿,将扬声器打开。   那头抑扬顿挫的台词有力地穿透听筒传了过来。   “当他熟睡的时候,我打开了他的头盖骨拿走了他的脑子——”   谢云庭:“……”   这位知音到底是什么人。   他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本能地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无奈。   几乎是立刻,他的动作就停滞了一下。   熟悉?为什么? 第19章 【2000营养液加更】   谢云庭仔细想了想,他的记忆里应该并没有类似的片段。   可这种不受控的熟悉感,和近乎本能的无奈,让他有些微的心惊。   片刻后,他又垂眸回看了一遍查尔斯大师让人给他送来的信函,指腹把里面的卡片推了出来,认真记住了名字。   而后这才继续对着手机沉静地再说了一遍:   “沈小姐,你好,我是查尔斯大师介绍来陪同你前往品香会的后辈,谢云庭。”   “很抱歉现在才联系您。”   那边像是刚听见似的,终于有声儿了。   “知道错就好。”女孩的声音懒洋洋的,听着很年轻,因为环境过于舒服,理直气壮地提不上劲,“下次别犯了。”   谢云庭没想到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怔了一下。   听到内容后,他的表情有一秒短暂的古怪,好像自己是在被教育的晚辈。   稍后,他宽容地恢复了平静,认同道:“好,不会再犯了。”   谢云庭拿起钢笔,对这位年轻的女孩温声道:“请沈小姐告知地址,明早我会前往接应。”   沈云棠告诉了他地址,谢云庭刚记下,就听见她漫不经心地继续说:“车上记得不能用香水,除非是查尔斯亲手调的田园香系列。要有小桌板和屏幕,坐垫铺两层,车窗要单向玻璃。”   他笔尖顿了顿,那头的沈小姐的嘱咐还没停下来:   “在我上车之前内温调整到24度,上车之后提高到26度,备两到三条全新的小毛毯和智能打包的垃圾箱,车载冰箱20L足够,我只喝一种品牌的蔬果汁,产期在一天内……”   谢云庭静默了好一会儿。   等到沈云棠交代完了,他才终于动了动笔尖,在纸上轻轻写了两笔。   沈云棠意犹未尽,但毕竟也出门不了几天,这些简单的准备足够了。   只得带着微微的遗憾道:“记住了吗?”   那边的后辈很轻地笑了一下,笔尖沙沙地动起来,说:“记住了。”   “那好,七点之前到。”沈云棠按掉了投影仪。   他又停了一下,须臾后颔首,温和道:“愿为沈小姐效劳。”   比霍聿言上道。   沈云棠对这个后辈难得有点满意。   她挂了电话,感到困了,用她爱不释手的宝贝精油们泡了个舒舒服服的澡,倒头就睡。   霍聿言是后半夜回来的。   不过是对于沈云棠来说的后半夜,实际上才十点。   因为第二天霍溪淮就要正式去上学了,他结束工作后时间已经不早,但还是回了霍宅。   房子里果然一片安静,他敲开霍溪淮的房间门,发现他正蹲在地上收拾行李。   霍聿言顿了一下,“决定住校吗?”   霍溪淮正把几本厚重的资料书放进去,闻声闷闷地“嗯”了一下。   霍聿言一想也是,高三就这么一年,天天来回多浪费精力。他唯一还担心的就是霍溪淮独自一人去学校会不适应集体环境,但转念一想他都能在短短一个月内高出海中分数线二十多分,毅力可想而知。   他都这么努力重回校园了,或许融入学校的环境会对他更好。   霍聿言也沉默地蹲下跟他一起收拾起来。   霍溪淮抬头看了他的手一眼,顿了一下,在他把几件衬衫放进行李箱后动作停下来,说:“谢谢哥哥。”   霍聿言把行李箱压上,拉上拉链,才抬头,没甚在意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终于都收拾好了,这个房间里变得干干净净,很少再有霍溪淮的痕迹。   霍聿言这才半蹲着身体,用和他平视的姿态看着他,平铺直叙,而又认真地说:   “你是天才。”   他听说过霍溪淮在离开学校之前的成绩,一般人做不到那么好,这个孩子,一直很努力。   但他还太小了,很容易受伤。   霍聿言直接地盯着他说:“永远不要因为任何外物把自己困囿在某个地方。”   霍溪淮看着他,眼中微微闪烁。   霍聿言把手伸了出去,发自内心地说:“十七岁的路还很长。”   ——“走出来。”   二十八岁成年人的手,拉着十七岁的霍溪淮站了起来。   -   霍聿言站在走廊里,沉默地看着那一堆横七竖八的行李箱。   比起霍溪淮的那一个简简单单的箱子,这一片简直像是进了箱包店了,所有生产箱子的大牌logo齐聚一堂。   他脑海里还回旋着霍溪淮说的那些话,本来想找个机会好好感谢沈小姐仗义出手。   但这……   霍聿言揉了揉眉心,给管家发消息——沈云棠什么时候有的离婚的打算?   过了会儿,管家回他:……   管家:先生,沈小姐明天要出国一趟。   霍聿言:?   他怎么毫不知情?   ……算了,他的家庭地位好像也没有知情的必要。   管家:就是上个月说的那品香会,查尔斯大师亲自邀请沈小姐去的。   管家:还派了人来接沈小姐,明早就到。   霍聿言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那向沈云棠道谢的事情只能等她回来再办了。正好到时候他还有个喜讯告诉她。   毫不知情的霍聿言一觉睡到大天亮,早上醒来想打开窗帘接受一下阳光的沐浴时,他发现窗帘只能退到一半的位置,就开始向他反应“有障碍物,无法再退”。   霍聿言有点纳闷地一看,主卧中间原本那道简单的屏障,已经变成了一道结结实实的墙。   整个主卧的配套浴室和衣帽间都在沈云棠那边,他这边就剩了个床。   霍聿言:“……”   顿时感觉家庭地位更低了呢。   他去客房洗了个澡,头发还带着点湿意地下了楼。   沈云棠早已着装精致地坐在了沙发上喝茶。   他看了一眼,自觉地沉默着去了餐厅。   正在吃着纪良随便准备的西式早点,门铃突然被按响了。李管家赶紧上去拉开了门,霍聿言也随之抬起头来,端着咖啡杯,今早第一次发出了来自主人家的声音。   “请进来坐坐?”   沈云棠没搭理他。   外面的人听见他的声音,温和地道:“就不打扰了,时间比较赶。”   霍聿言的杯子送到嘴边不动了。   男的。   年轻的。   声音勉强还过关的。   沈云棠起身,准备出发时,看见霍聿言已经神出鬼没地站到了沙发后。她表情一停。   “这位是查尔斯大师派来的人?”霍聿言端着杯子对玄关示意了一下,收回目光来,看着沈云棠。   对视不过三秒,他就别开了视线,说:   “我觉得还是去打个招呼,比较体面。”   沈云棠看着他,蓦地冷笑了一下,声音甜美:“霍总的睡袍脱掉就更体面了。”   霍聿言顿了顿,面不改色地搁下咖啡杯,把睡袍系紧。   见沈云棠已经不带搭理他地戴上墨镜走了出去,霍聿言快步跟上,越过大理石屏风,和门外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   不地道。   这个查尔斯大师,不地道。   霍聿言看着这个身材长相水平都和他相差无二,甚至还做作地戴了个银色半框眼镜的男人,一时之间动作有些不自然。   他还是应该梳梳头发的,再不济换身衣服。   ……不对,睡袍更能体现主人家的面貌。   这是他的主场。   霍聿言于是微笑着伸出手:“你好。”   男人顿了一下,温和地伸手和他回握,蜻蜓点水,体温微凉,很显然并不想多停留。   而后他礼貌性地问道:“是沈小姐的家人吗?您的睡袍品味很好。”   霍聿言脑中出现了一瞬他睡袍下的格纹睡裤,一时间动作更加的不自然,用一种一看就假得让人害怕的社交笑容,说:“不要对已婚人士有这么多的关注。”   沈云棠嗤地冷笑了一下。   她都不想理霍聿言了,头发一甩,把包扔到这个后辈手里,大步上车了。   谢云庭接住包的动作很快,一看就是长期实训锻炼出来的本能。他自己也愣了一下,低眸看着手里这个奶黄色的小包,神情有点莫名。   霍聿言几乎是同一瞬差点把什么话脱口而出,又在出口的前一瞬把声音堵住,换了好几次预备说话的口型,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他欲言又止的片刻,谢云庭缓过神来,抬头对霍聿言礼貌道,“时间来不及,得先告辞了。”   “对了,您的睡袍真的很有品味。”   谢云庭临走之前说,表情甚至带着笑,“我也很喜欢格纹。”   霍聿言:“……”   我他妈。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跑了。   连句有力道的话都没说出来。   李管家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半晌,劝他道:“先生,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看开。”   “……”霍聿言又是一阵欲言又止,最后决定否认,“看不开?”   他回身,端起咖啡杯上楼,喝了一口,“我没有看不开。”   李管家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   这个后辈果然很懂事,是个举一反三的聪明人,除了沈云棠提出的条件之外,还把地上的垫子也换了,车载冰箱里除了蔬果汁,还有两瓶薄荷水。   环境很舒适,沈云棠上车就开始打她没通过的那一关滑雪大冒险,浑然不在意周围有什么人。   后辈克己地和她保持着距离。   行出十几分钟,沈云棠就暴躁地把手机扔在了旁边,生气了。   怎么可能打了六遍都通不过!   游戏设计师没收到过投诉吗?   她恼怒地抱臂看着窗外,这才意识到车里有着极淡的香味。   沈云棠轻嗅了嗅,眉头微皱,“不是查尔斯的田园香。”   后辈怔了怔,想明白过来,歉意地道:“抱歉,是我外套上的味道。”   他顿了顿,“介意我脱外套吗?”   沈云棠:“……介意。”   谢云庭的手停了下来,稍稍怔然。   她叹了口气,撑着脸颊靠在车窗上,“味道还行吧,是用的什么香水?”   “熨烫的时候用过我自己调的香。”他慢慢放下手来,妥帖道,“用了很多小苍兰。”   “啊,我哥也喜欢。”   沈云棠这句话本只是下意识地喃喃了一句,却没意识到身旁的后辈突然不太明显地停滞了下。   她没在意谢云庭的反应,而是随口问道,“你也会调香?”   谢云庭看着前方,须臾回过神来,微微侧过头,礼貌地看向她的方向,温和说:“会一点。”   沈云棠这才转头认真地打量谢云庭。   别说,长得还真有她哥斯文变态那个味儿。   “听说你是设计师?我很喜欢那个品牌,不过它已经有快一个月没出新品了,麻烦帮我问一下总部他们是不是不想干了。”沈云棠又别过头去,撑着下巴。   谢云庭失笑了一下。   “s.t?”   他顿了顿,道,“我会催他们的。”   “你不设计吗?”   “现在很少。”   “哦。”   沈云棠百无聊赖,重新拿起手机。   不想打那个让她生气的游戏了,随手上网搜了一下谢云庭的名字,看他有什么代表作品,有感兴趣的薅两件回家。   缓冲条爬到顶,属于身边人的百度百科显示了出来。   “谢云庭。   s.t集团首席设计师兼现任总裁。”   沈云棠手顿了顿。 第20章 【1更】   s.t集团可不止那一两个服装品牌。   服饰、珠宝、马具、香水、美妆,都有世界知名的品牌线,涉猎范围极广,已经可以在全球范围内开起独属于自家旗下的s.t卖场。   每一家s.t都是女孩子的天堂——意思就是沈云棠的天堂。   她能在里面把霍聿言花到破产。   她此刻心头升起了和霍聿言刚才如出一辙的想法——不地道。   这个查尔斯大师,不地道。   这么重要的信息都不告诉她。   要是她能早点做做功课,现在已经能把一米长的s.t旗下停产断货经典产品清单递到这位后辈的手里,告诉他,再产一次。   气死她了。   这个人还骗她。   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说自己不是什么设计师,根本就是s.t的直接掌权人。   刚才那句话好像还憋着笑。   他在嘲笑她。   沈云棠生气了。   谢云庭尚未意识到自己被当成一只大肥羊盯上了。   他双手交握,平静地望着前方,半晌,他突然察觉有道目光在盯着自己。   盯得直直的,让他想忽略也难。   谢云庭指节动了动,侧首,礼貌道:“有什么事吗?”   他立马就看见沈云棠表情非常难以置信。   委屈,生气,还有一种让直男害怕莫名的叫做“你居然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的怒意。   谢云庭怔住,紧接着就听见她质问自己:“你不早告诉我你是s.t的总裁?”   “你居然瞒着我?”   女孩的眼睛说蓄就蓄起了泪,好像他是个十恶不赦的负心汉,“还说什么为我效劳,连身份都瞒着我,你是想和我做朋友吗?”   谢云庭一时懵住。   还没反应过来,沈云棠就把小毯子用力扔到了他身上上,自己抱着膝盖缩缩缩缩到了门边,好像小学生赌气,要跟对方划开三八线,跟他碰上了都要气死。   谢云庭被小毯子扔得一懵,她本也没什么力气,他下意识就抬手接住了,比接包还自然,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生出来的本能。   他总觉得这个场景非常熟悉,但又不知道哪里熟悉。   谢云庭顿了顿,低头看了看手里白色的毛茸茸小毯子,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回忆了一下沈云棠主要的发脾气内容,好脾气地问道:“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沈云棠别过眼来,直直瞪着他。   “你没告诉我你是s.t的总裁。”   谢云庭静了静,不知道这是什么理由。   但身体里的潜意识强烈地告诉他……道歉就对了。   于是他下意识地歉疚张口:“抱歉,是我不对。”   沈云棠这才勉强满意了点,脸色稍稍好看了些许。但她眼里还含着委屈的泪光,手背贴了贴眼睛,表现出对他强烈的唾弃:   “你还笑我!”   这下他是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笑话她了,谢云庭正欲张口,忽然又是一阵奇怪的本能驱使着他道:“抱歉,是我错了。”   “你还不出新品!”   谢云庭:“……”   看着沈云棠还在试图挑自己的错,谢云庭蓦然间福至心灵,潜意识里告诉自己,有解决办法。   于是他大脑空白地开口道:“抵达之后我带沈小姐去s.t总部扫楼赔罪。”   沈云棠的声音顿时停住。   过了下,她勉强满意,抹了抹脸,骄矜地说:“行吧。”   谢云庭有些无奈。   然后他才为自己的反应愣了愣。   等到沈云棠恢复平静之后,他手里还拿着为她挑的小毯子,也不知道该不该还给她。   谢云庭见她好像并不是太想和自己继续交谈,手顿了顿,不受控制一般将毛茸茸的东西轻轻叠好,放下,慢慢送到沈云棠手边最方便拿走的地方。   沈云棠没理他。   过了会儿,谢云庭直视着自己的双手,终于忍不住温声道:“沈小姐,请问我们……”   “以前认识过吗?”   那位沈小姐还带着气,瞥了他一眼,“没有。”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的人生里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   谢云庭陷入了困惑。   沈云棠冷不丁地仰了仰头,撑着下巴道:“不过美女都是相似的,可能我集合了你见过的美女的优点。”   谢云庭顿了下。   好半晌,他才看着自己的手失笑了一下。   那就当他和美丽的沈小姐有缘吧。   -   海市飞往查尔斯故乡的航班并不多,需要转机几趟,而谢云庭有定制航线的专机,所以查尔斯才拜托他带自己的知音一道过去。   沈云棠坐在候机厅里补着妆,听着机场广播里播放着外面的气温,有点百无聊赖。   谢云庭被机长请去交涉,整个专属候机厅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但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不无聊了。   外面一阵莽撞的脚步声,一个女孩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哗啦哗啦地撞开门跑进来。   她身上还挂着水珠,外面下着不小的雨,她下车下错了地方还被司机大叔绕了路,一路顶着雨跑过来的。   温妍妍一身碎花的吊带裙全湿了,白色中筒袜贴在腿上,难受得紧。   好不容易到了云哥哥的专用候机厅,她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撩了撩湿透的刘海,刚要找云哥哥在哪里,就看见了安然端坐的熟人。   她脸上的表情愕了一下。   自从上次被恩人哥哥毫不留情地骂走之后,温妍妍心碎了好久,独自窝在小公寓里像个小刺猬一样不想出来,感觉全世界的刺都对向了自己。   加上云哥哥这阵子不知道在忙什么,也不怎么理她,温妍妍觉得自己好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说不出的难受。   她以泪洗面了足足半个月才终于重新打起精神来,告诉自己,霍先生只是还不了解她而已。她所站的高度还不够让他看见她的光芒。   所以,温妍妍一定要努力,努力做好自己的事业,直到全世界都能看见她的光芒。   到时候,霍先生一定也会发现,其实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只是一个热烈地爱着神明,并因此而努力许多年的女孩。   马上就要是品香会了,温妍妍一定要在这场盛会上展现自己苦苦练习多年的水准,让她的作品被所有人看到。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为了这一天,温妍妍已经努力了太久了。   唯一奇怪的是,为什么离品香会没几天了,云哥哥还不来接她。   平时都是乘坐云哥哥私人飞机的温妍妍也没有自己买过机票,一直等着他来接自己。   可都等到品香会前一天了,云哥哥还没有来。   温妍妍这下坐不住了,只好赶紧拖着行李箱跑去机场。   她知道云哥哥的私人候机厅在哪里,只要去找机长安排就可以了。   可她没想到一进到候机厅,看见的却是她如今最不想看见的人。   温妍妍站在当地,脸色白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看见沈小姐?   沈小姐不是应该……应该在承载着她梦想的那座霍宅里,过着贵太太的生活吗?   一看见她,就仿佛看见自己那难堪心碎的记忆被重新掏出来。   温妍妍仓促地笑了一下,有些紧张,又有些敌意,把行李箱拉在身后,小声地上去问道:“沈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云棠抬了抬眼,她也奇了。   “我倒想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对上沈云棠的那双眼睛,温妍妍有点害怕,但她还是鼓励自己勇敢地说了出来:“我要去参加查尔斯家族的品香会。”   提到这件事,她的眼睛里都有了光,好像整个人都变得有力量了起来。   这是她出生至今最骄傲的事,通过制香获得了师父的认可,能够出现在这场盛会之中。   无数做了一辈子香水的人,也只能对这个机会孜孜以求却求而不得。   而她不过二十岁,就已经能够参加品香会,每个人都说她未来可期,说不好会成为查尔斯大师那样的人物也不一定。   沈云棠默了默,挑起了秀美的长眉。   “我上个月就知道你要去品香会了,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候机厅。”   温妍妍愣住了。   她愣了会儿,说:“这,这是云哥哥的专用候机厅呀,我从小就坐他的专机,从来没有坐过别的飞机呀……”   ……   云哥哥。   沈云棠差点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就忘了,谢云庭这么风骚的设定,就算不是男主,怎么说也是个意难平男二。   这本书里但凡有点身份的角色都和原女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位s.t集团的总裁,就更不用说了,身份就是个无往而不利的大杀器,就是专门替女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最后被她说“对不起我只把你当哥哥”的那个傻大款倒霉蛋。   没看出来谢云庭还是个这种角色。   沈云棠对他的印象一下子就变成了“人傻钱多速来”。   她抱着臂,跷起二郎腿,倚在椅子上,以一个十足的反派姿态,娇声对她道:“谢云庭怎么没和我说过还有一个人?”   温妍妍终于反应过来了,她的小脸渐渐变得发白,颤抖着问:“您……您认识云哥哥?”   怎么会呢?   温妍妍后知后觉地害怕了起来,难道云哥哥这么多天没有联系她,是因为沈小姐吗?   可是沈小姐明明已经拥有霍先生了,为什么还不知足,还要去抢走她唯一拥有的云哥哥呢?   一想到云哥哥有可能也不是自己的了这种可能,温妍妍嘴唇发颤,眼中后怕地开始蓄上了泪水。   沈云棠都不用看就知道她脑补什么剧情,用指尖轻轻揉了揉额头,放弃跟她交流。反正她满脑子都是谁爱我了谁又不爱我了,我爱谁却对谁求而不得,谁爱我我却不想接受的剧情。   但温妍妍并没有打算放过她的耳朵,含着泪,颤巍巍道:“沈小姐,我尊重你是霍先生的妻子,我不想破坏你们的家庭,但也希望你可以好好地爱霍先生。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请你不要辜负他,好吗?”   沈云棠:“……?”   她面无表情地打断温妍妍:“霍聿言自己都不敢这么跟我提要求,你是个什么东西能替他求我?”   温妍妍一僵,白着一张小脸,泫然欲泣地说:“我只是……我只是一个不想看见他婚姻不幸的人罢了。”   “你也知道霍聿言已经结婚了是吗?”   沈云棠故作讶然,“我以为你不知道呢,不然怎么对已婚人士这么关注?”   温妍妍被堵得张口结舌,是啊,她只是一个连关心他的资格都没有的陌生人。   难过席卷了她的心,她蹲下身去,抱住膝盖呜呜哭了起来。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抢走了霍先生,还要把云哥哥也抢走呢……霍先生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   “——停。”   沈云棠看着她道,满是费解,“霍聿言是你的东西吗就被抢走?你是人贩子吗?他是你手里的货源?”   温妍妍的哭声被噎住了。   仓皇之中,她甚至突然想起了那天霍先生问她“你是想暗杀我吗”,有一瞬间竟然想到,他们不愧是夫妻。   紧接着,这位沈小姐又毫不留情地施展了她比霍聿言更胜一筹的嘴毒技能:   “你这人说话真是好笑,输出全凭脑补,我和谁怎么交往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插嘴?你不是爱霍聿言爱得要命吗,怎么那云哥哥又是你的心肝宝贝了呢?”   “我……”   “沈小姐?”   谢云庭的声音穿了回来。   温妍妍一惊,霎时转过了头。   她熟悉的那个清俊温柔的云哥哥回来了,她已经好久没有看见他了。   委屈的眼泪一时间全涌了出来,温妍妍甚至没有顾得上为什么他先喊的是沈小姐而不是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向他扑过去:“云哥哥!”   谢云庭不明所以地看向这个人,略微皱了皱眉,礼貌地往后退了半步,清冷的声音疏离中带着不确定的询问,“温小姐,有什么事情吗?”   温妍妍的脚步戛然停在了当场。 第21章 【2更、3000营养液加更】   温小姐……?   云哥哥什么时候这么疏离地叫过她过?   温妍妍愣住了。   而后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反应过来,她和谢云庭没有联系的这段日子里,自己似乎错过了很多很多。   现在的云哥哥……好像已经不是以前的云哥哥了。   她还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感到一种没由来的恐慌。好像有些独属于她的东西,正在向未知的地方飞速流逝。   她停下来,浑身发着抖,抹了抹眼泪,打着哭嗝试探道:“谢……谢先生。我、我以后要这么叫你了吗?”   虽然对温妍妍抓不住重点这回事有些微的不耐,但能让她改掉这个称呼也算是件好事。谢云庭眉眼清冷,微一颔首。   温妍妍的嘴唇因为浓烈的委屈情绪而微微抽搐,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低下头道:“原来连你也不是会一直陪着我的……原来说好不会变的你也是会变的……”   谢云庭顿了顿,低下头伸手耐心理了理袖口。   他开口时,依然是那道声音,可总让人感觉他的好脾气也快要被磨尽:“温小姐,我希望你能听懂我问的是你有什么事,而不是你对我有什么评价。”   低着头的温妍妍浑身一僵。   他看了眼手上的腕表,抬眼平静道:“时间不多了,如果没有特别紧要的事,我该请沈小姐登机了。”   温妍妍一下子急了:“——那我呢?”   她还是不敢置信她的云哥哥会这么无情,慌乱之中抓住谢云庭的袖口,哀切地道:“我、我要怎么去品香会?云哥哥……不,谢先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你变得好陌生,怎么会突然这样了呢?还有为什么会突然认识了霍太太?我……我相信你一定是有原因的——”   “请不要自己设想一些不存在的东西。”谢云庭顿了顿,避开了她说的那个称呼,“至于认识沈小姐,当然是因为查尔斯大师派我来请沈小姐作为他的知音去参加品香会。”   谢云庭面容冷淡,最后一次对她礼貌道,“当然,如果你也需要同乘的话,我可以为玛蒂娜大师的爱徒留一个位置。最后,可以请你放开手吗?”   她刚刚从外面淋了雨进来,一身都是湿漉漉的,抓住他的衣袖之后把他质感极好的衣袖也沾湿了。   温妍妍被他的语气吓得一缩,下意识收回了手。   谢云庭越过她去一边的水龙头下,卷起袖子清理双手。   好像很避讳她的触碰。   温妍妍被他毫不留情地忽略,呼吸急促,心里一阵刺痛。   然后,她才渐渐地泪眼朦胧地感到错愕和不敢置信。   她愣愣地回头,看了看坐在软椅上撑着脸的美人,脑子很努力才能理解清楚,作为查尔斯大师的知音被邀请去品香会是什么意思。   那意思就是,沈小姐,和她师父的师父,她连面都没见过两次、一直仰望的那位查尔斯大师,是朋友。   而她前不久还在这个沈小姐的聚会上向她展示自己制作的香水,兴高采烈地说那是有可能会出现在品香会的作品。   ……   怪不得人家根本就不稀罕。   怪不得她看都没看一眼,毫不客气地回怼了自己。   温妍妍发着怔流着泪,浑身发抖地看沈云棠。而在发现她的目光投过来的一瞬间,又立刻一颤,转头别过眼睛,自顾自擦着眼泪,不敢和她对视。   她浑身发着热,感觉自己一身的骄傲都被抽出来碾碎了。   同样是在这个候机厅里,一个人安然地坐着,一个人狼狈地站着,而坐着的那个人,拥有着她梦寐以求的所有东西。   二十岁的温妍妍从来没有受到过这么大的打击,短短一个月,她的整片天好像都塌了。   霍先生结了婚,对她的态度只有厌烦。   云哥哥不再纵容她,眉眼之中只剩冷漠。   而她根本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到底为什么——让她几乎失去了一切。   现在她只有制作香水的本领了。   温妍妍用力擦了擦眼泪。   她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她一定可以重振旗鼓的。不管云哥哥是因为什么原因对她转变了态度,但她相信,世界上的每一颗心都能被热情融化。   看看云哥哥现在不是还给她留了一个位置去品香会吗?说明他并没有讨厌她到底,她还可以挽救这段关系。   安慰完了自己的温妍妍给自己打了打气,掩下伤心,决定行程上更主动地帮云哥哥的忙,精诚所至,金石都能为开的,何况曾经对她那么好的云哥哥呢?   她一定可以,一定可以解除他们之间的误会,和云哥哥重归于好。   正在这时,温妍妍打了个哆嗦,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已经在地板上滴下了一片水渍,现在贴在身上冷得发抖。   那两个人好像都干起了各自的事,都没打算搭理她。   过了会儿,被无视的温妍妍终于缓下来,抽了抽鼻子,决定先去换身衣服,再接杯热水喝下去暖和一下。   接热水的时候她想到了谢云庭和沈云棠,于是帮他们也接了两杯,端着热水回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她回去的时候,那两人正隔着一个位置坐在长椅上,不知道在交谈些什么,温妍妍只看到,云哥哥的神情很温和,很专注。   曾几何时,她也是被他这样对待的人。   温妍妍咬了咬唇,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了。于是她快步走上去,一边走一边说:“谢先生,沈小姐,我给你们接了两杯热水来——”   她走得太莽撞,膝盖撞到了自己乱放的行李箱,剧痛中一个趔趄,脚下又踩到了刚刚滴下的那滩水,就在离他们没多远的地方飞扑了出去。   完蛋了——   温妍妍失措的表情刚出现了一瞬,就看见云哥哥面上难得现出了错愕和慌乱,想也不想地向她伸出了手。   她怔怔地看着那只手,还没来得及惊喜,谢云庭那只手就猛地一下击在她的手背上,热水往另一个方向洒了出去。   温妍妍手中的杯子就这么脱了手,直愣愣地摔了下去。   那两杯热水最终只浇在了谢云庭手上和地上。   “……”   还没结束话题的沈云棠被这个鸡飞狗跳的场景吓得顿了下,将脚往里缩了缩,表情一言难尽,很难说没有嘲讽的成分。   她酝酿了会儿,最后说:“温小姐每次出场都很别具一格。”   温妍妍痛得眼泪都再次涌出来了,难堪和错愕交替伤害着她,摔倒不算什么,谢云庭最后的那一下才是致命一击。   他根本就没有担心她会摔倒,而只是怕热水洒在了沈小姐的裙角上。   温妍妍抬头看着谢云庭垂下烫得发红的手,就这样眼神冰冷地看着她,她彻底崩溃了。   她哭也不敢大声哭,只能自己撑着地面慌忙爬起来,低头咬着下唇,推着行李箱转身跑出了候机厅。   最后的机会也被她弄砸了。   她真的被云哥哥彻底讨厌了。   温妍妍跑到了路边,才茫然地停下来,扶着膝盖喘着气,委屈和无措都到了极点。   不敢再见云哥哥了,可她自己一个人,要怎么去品香会呢?   温妍妍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从前的生活为什么那么顺利。   好像那些便利,每一样都离不开谢云庭。   甚至连学习制香的机会都是他给她的,她一直享有着这些,并没觉得特殊。   可一旦谢云庭不想要帮助她了,她才真的发觉,她什么都不是了。   谢云庭才是她生活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温妍妍后知后觉地感到失去的钝痛,她在马路边蹲下来,捂着脸放声大哭,引起无数路人围观。   -   温妍妍接的那杯水还是挺烫的,就算端了一路走过来也还是刚烧开没多久,淋在手上一瞬间就把皮肤烫红。   沈云棠看了眼谢云庭的手,顿时觉得温妍妍不是想暗杀她就是想暗杀谢云庭。   她看着谢云庭眼疾手快地把杯子打出去还讶然了一下,这反应这眼力,估计没打个十来年的棒球都练不出来。   在看见温妍妍又一次哭着跑出去之后,沈云棠嗤笑着摇了摇头,对这位总是热衷于给自己找打脸的女主表示难以理解。   然后对谢云庭说了声:“谢谢谢总裁。”   不是他见义勇为,她就真的被温妍妍暗杀了。   谢云庭还站在原地,袖口往下滴着水,一动不动。   而后他低头向自己的手腕看去,看上去有些失神。   直到听见沈云棠的声音,他好像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将目光收回来,抬起头,依旧是温和的语气。   “没什么。”   他将袖口放下来,垂着头说:“我去清理一下。”接着顿了顿,又补充:“很快回来。”   沈云棠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自己交代这个,看着他的那双漂亮眼眸露出疑惑,轻歪了歪脑袋,点了下头。   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机长来请她先上机去等,她心想这飞机都是谢云庭的,他这么大个人也走不掉,就安然登机了。   谢云庭一个人在洗手间里。   灯光是暖黄色,从顶端打下来。   他低头,开着水龙头冲洗自己的手腕,一声不吭,伸手把方向推到最热。   发烫的水流浇了下来。   那片皮肤很快发红。   还不算愈合完整的伤口被热水哗哗冲击,很快冒出了血痕,一滴一滴地滑过皮肤流向水池里。   谢云庭的神情一分也未变。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终于抬手,关了水龙头。   水流哗然停止。手腕上的剧痛让他的手有些生理性的发抖,但他脸上依然是一片平静。   谢云庭撑着洗手台,青筋浮现在手腕内侧,因为他的动作,血痕速度加剧,汇向了水池中心的排水孔,被积水晕开。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沈之哲。   他舌尖抵住牙,无声无息地念了一遍这个熟悉的名字。   谢云庭垂眼将袖口拉下来,抬起头,走出了洗手间。安静的空间里只有泛红的水流汇成漩涡,徐徐下落。   -   这架私人飞机里准备不可谓不齐全,特地装置了可以连接地面信号的设备。   沈云棠玩了会儿对战游戏,决定结束自找苦吃,下号回去看电影。   她刚起身,谢云庭正好走了进来,轻笑道:“不好玩吗?”   沈云棠板着脸:“等我什么时候能赢一次游戏了可能就会觉得它好玩了。”   谢云庭顿了下,失笑,低声说:“忘了。”   沈云棠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拉开椅子,在另一台前坐下来,熟练地打开游戏,回过头邀请她:“我带你。”   沈云棠狐疑地看着他:“你行吗?”   谢云庭微微颔首,“还不错。”   “真的?”   谢云庭顿了下,用她最能理解的形容方式陈述:“经常赢。”   沈云棠——沈云棠立马就坐了回去。   耳机一戴,眼也不眨道:“上号!”   后辈果然很有经验,他是一个好后辈。   不仅游戏技巧成熟,并且谦虚。   打人时身先士卒冲在前,有了好东西都让给她捡。   沈云棠全程基本就只负责语音输出,一下“打那儿打那儿!那个人居然挑衅我!”,一下“那边那边掉了个!快快上!”   最后那个只是对她放过一次招就没敢再动的敌方队长被砍得只剩一丝血皮,正在麻木地盯着屏幕上那个男角色对自己自由施展,好不容易捱到血快掉完了,正精神一振,准备立马离开这个变态开下一局,没想到男号突然停下了动作。   躲在他后面指挥了半小时的女号走上前来,举起她那花里胡哨的刀,以微弱的伤害,劈掉了他最后一丝血。   敌方队长看着下线通知:“……”   去你大爷的。   玩个屁玩。   他怒砸键盘。   而这边的沈云棠则痛快地扔下键盘,摘了耳机,用她的小拳头用力捶了一下空气。   谢云庭也摘下耳机来,侧过头问她:“好玩吗?”   沈云棠呼出一口畅快的气:“从来没有发挥得这么好过,你的设备都是什么?回头告诉我。”   谢云庭微微一笑,妥帖道:“好。”   并没有人告诉她不是设备的问题。   沈小姐还有点意犹未尽,还想再来一关滑雪大冒险,但机上的厨师说晚餐备好了,于是她脸色有点不高兴了下来。   谢云庭安慰道:“我帮你过第二十六关。”   沈云棠眼睛一亮,正要把手机递给他,就突然反应过来,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过第二十六关?”   对方毫不停滞,坦然地说道:“车上听见了音效。”   她还是觉得这个理由不太靠谱。   但既然谢云庭都主动请缨,她也实在被这一关卡烦了,就把游戏打开,扔给了他。   扔之前盯着他说了一句:“别乱翻。”   谢云庭颔首:“不会的。”   于是,她坐在桌子这边享用着晚餐,谢云庭坐在那头帮她打着游戏。   过了会儿,沈云棠发现他还在打游戏,出声道:“都凉了。”   谢云庭点点头,这才将手机递了回去。   沈云棠本来有点狐疑一关打这么久他到底行不行,一打开手机,屏幕上赫然在眼的46关把她给看愣住了。   她抬头看了眼刚刚慢条斯理开始吃晚饭的谢云庭,神情有些奇怪。   然后转头看向舷窗外的夜色,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饮料。   是她挺喜欢的一种口味的果酒。   沈云棠的神情更奇怪了。   谢云庭结束用餐,一抬头,看见她蹙眉看着自己。   他顿了顿,“怎么了?”   沈小姐的目光充满审视。   过了会儿,她冷不丁道:“沈之哲。”   谢云庭神情没有丝毫可疑的变化,甚至向她表示了疑惑。   “是什么沈小姐想要的品牌吗?”   她抱着臂,看了他半晌,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但也不排除那个家伙装得有这么精湛。   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个这么了解她的人。   过了阵子,她才收回审视的目光,又喝了一口果酒,说:“我是说我看的一本书里的名字,你好像这个角色。”   她看着窗外微弱的星,谢云庭笑了笑,说:“那是个好角色吗?”   “挺好的,还挺惨,从小寄养在父亲的战友家里,跟他姓,还有个妹妹,天天被妹妹欺负。”沈云棠回过头来,轻飘飘地看着他,说。   “他这辈子可太难了。”   谢云庭礼貌颔首:“每个人都很难。”   “嗯。”沈云棠没怎么用心地答应了一声,“大概是天天被欺负才被迫成了十项全能的天才吧。”   厨师来收走餐具,他向前轻轻推了推手巾,低着眼道:“极致的角色,总有极致的成因。”   他看见沈云棠有点困了。已经过八点了。   她撑着脑袋,看着近在咫尺的雾气般的星辉,云层底下,多少通明灯火无法窥视。   “他是个不错的哥哥。”   沈云棠喃喃道,眼睛慢慢想要合上,声音越来越低,“可不是像什么云哥哥一样的人傻钱多速来的男二……”   在她因生物钟而困顿之前,谢云庭静了下,轻声问:“妹妹是把他当作哥哥的吗。”   “当然……”   沈云棠实在困了,她熬不动夜,加之气压差让她格外疲惫,伏在软椅扶手上睡着了。   谢云庭一个人将桌上的手巾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到两边,抬手将顶灯熄掉,只留下微弱的夜灯。   他起来将外套搭在沈云棠身上。   谢云庭在她身边屈膝蹲了下来,将西装外套的褶皱理平。   自言自语地慢慢说:“是的,我知道。”   他垂着眼睛,动作慢慢停了下来。声线温和,轻似无声。   “所以现在,换个身份认识你。” 第22章 【1更】   茨哈堡天气微冷。   这座不见经传的海边小镇,几年来因为查尔斯家族的香水博物馆而渐渐成为了一个旅游圣地。   尤其九月,查尔斯家族每年最大的品香会将在这里举行,不仅游客如云,媒体也纷纷驻扎。   沈云棠到的时候是清早,雾气还有点重。   昨晚在飞机上没睡好,她觉得有些头疼,下飞机的时候脸色就不太高兴。谢云庭走在她身边,低声问:“沈小姐冷吗?”   她绷着小脸点点头,皱眉按了按额头,“我昨晚怎么睡的,脖子好像扭到了。”   谢云庭脚步没有停歇,但一直和她保持着相同的频率,没快也没慢,目视着前方,温和说:“沈小姐在椅子上睡着了,乘务员把你扶到床上,可能睡得不太舒服。”   他稍稍加快了步伐,“这里的免税店还不错,有一家s.t开在这里。”   沈云棠一顿,霎时觉得脖子不疼了。   虽然带了几箱子大衣,但出来旅游不买衣服有什么意义?   她想也不想地问:“有去年绝版的那件驼色风衣吗?还有那双小羊皮的靴子,我看上很久了;腰带也要买几条,胸针品类多不多?”   谢云庭微微地笑:“都有。”   沈云棠的脚步也有力了起来,放下手,“那就好。”   她速度超过谢云庭,大步走进了前方那家s.t。   谢云庭在原地停了停,看着她的背影被s.t的sales迎接进店,正想陪同进去,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低头,一个棕色短发、四十岁上下的西方女人惊喜地笑了起来:   “谢,你终于回到茨哈堡了。”   女人和善而热情地说:“我和查尔斯先生都很想念你,在你回国的半个月。”   谢云庭顿了顿,礼貌地和她握了握手,微笑道:“玛蒂娜女士,我也很想念你们。”   玛蒂娜回握了他的手,哈哈笑着说:“我喜欢你的客气。”   说着,她看了看他身后,“Ann呢?我最近没有收到她的消息,不知道她的梦中情人找到了没有。”   “我也不清楚她的去向。”   谢云庭笑容不变,但语气显然疏离了不少。   玛蒂娜再怎么也是识人无数的长辈,听得出来他对提及这个人不感兴趣。不由有些奇怪,在他们离开茨哈堡前,谢和Ann还是时刻不离的关系。   但她想到Ann那个冒冒失失的性子,也没有多问,只笑笑邀请他:“我的房子又装修了一遍,在品香会之前不如来坐坐?”   谢云庭一般是不会拒绝他们的邀请或请求的,他是这里有名的好说话的人。   但没想到他竟然歉意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大概没有时间。”   他转头看向s.t的那扇宽阔的大门,“抱歉,我在等人。”   玛蒂娜惊讶了一下。   s.t的顾客……都是女孩吧?   什么人值得s.t的最高掌权人亲自带来逛?   而他刚刚还说,不知道Ann的去向,那么这个人显然不是Ann。   谢云庭新认识了一个女孩,并且带她逛街。这个消息让玛蒂娜有点兴奋了起来。   茨哈堡的生活太过清规戒律,有一点八卦的种子都让人神经敏感。   玛蒂娜露出“懂得”的眼神,和他告了别,“那么期待在品香会上见到你和你的朋友,当然,也欢迎你们随时来我那里坐坐,我母亲做了很多浆果馅饼急需你们解决。”   “回头见,玛蒂娜。”   谢云庭目送着她离开。   说话的这一会儿,沈云棠已经扫完货出来了。她逛街一向不费时间,看上了就打包带走,有时候能清空半层楼。   看着堆在柜台上的那一座小山,sales有些受到了惊吓,过了会儿才询问道:“女士,您确定要购买这些货品吗?”   沈云棠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sales一脸叹为观止,这才开始给她清算账单。正要划账,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她抬头看了眼,愣了下,“谢先生?”   “用我的卡。”   谢云庭面色平静地说。   她呆住。   沈云棠抬头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话。   划完账之后,他叫来门店经理,嘱咐道:“给沈小姐办理一张终身免单制会员。”   门店经理本来正赶来听谢先生莅临指导,没想到他一开口竟然只是这个,一时瞪大了眼睛。   沈云棠挑着眉梢:“你们还有这种会员?”   “有的。”谢云庭点了点头,“针对消费频繁的大客户,我们会推出一些活动留住他们。”   都免单了,还留住他们是为了什么?看他们白嫖能更快乐?   门店经理哑口无言、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瞎扯。   沈云棠倒是打量地看了看他,“真的吗?”   “真的。”谢云庭回答得笃定。   “我很能花钱的。”她说。   “应该的。”   “……”   不得不说,沈云棠爽到了。   于是她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谢云庭的肩膀,赞叹:“你是一个好后辈,我会和查尔斯大师好好夸你的。”   门店经理:“……”他真的需要么。   谢云庭却像是很感谢似的,向她点了点头,“多谢沈小姐。”   经理一副老板中了邪的表情,无可奈何地真给她办了一张“终身免单制”会员卡,终身免单那几个字还是他老板亲自写上的,离谱至极。   等他们走出s.t,经理和sales还一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他们。   “还有什么要逛的吗?”谢云庭问她。   虽然说着空闲不多,但实际上谢云庭留出的时间充裕得够她逛完每一家免税店。   不过s.t包罗万象,能买到的都买了,沈云棠也没什么想逛的了,意兴阑珊道:“走吧。”   于是他们坐上了当地最流行的敞篷车,谢云庭当起了导游。   一路到了香水博物馆,谢云庭的声音才停下来,喝了口水。   沈云棠掀了下眼皮,说:“你真的很像沈之哲。”   谢云庭的动作没顿,喝完水放下瓶子,对她淡淡地笑:“是吗?”   接下来的一路他就话少了。   香水博物馆里,因为即将到来的品香会而打理一新,暂停放游客进入。   而他们作为嘉宾走了个后门,进入了空无一人的博物馆中。   博物馆里不管是成品半成品还是植物标本都非常多,谢云庭见她在一处展柜前停留了很久,便问她道:“沈小姐对这一系列感兴趣吗?”   沈云棠过了有一阵才漫不经心点点头。   她只是觉得这一系列很像她在现实世界里最喜欢的那个制香师的风格。   谢云庭顿了顿,“我记得馆里有这一系列的资料和可使用的产品。”   “有原料吗?”   “应该有。”   他再理解不过沈云棠的意思,话毕,就折身去将她想看的东西找来。   沈云棠仰头看着墙上的图鉴,走过拐角,突然一个人撞了上来。   那人棕色短发,是个富有活力的西方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偶遇惊吓了一下,随后笑着向她道歉:“抱歉,亲爱的,没想到这里会有人。你是品香会的嘉宾吗?”   沈云棠点了点头。   “是。”   “难得的东方面孔,我有一个非常要好的东方朋友,看到你非常亲切。”女人很热情,刚想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或许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沈小姐?”谢云庭的声音穿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资料和一小部分原材料标本,温声说:“产品准备送去会上展示,暂时只有这些。”   他走近了要把东西给沈云棠过眼时,红发女人愣了愣,失声说:“谢?”   谢云庭抬头,和她对视。   玛蒂娜惊讶地左右看了看,“你们认识?”   这也太巧了,她还说介绍他们认识呢,原来他们已经熟悉了。看样子,刚才谢在s.t门外等的人就可能是这位美丽的小姐。   “是的,玛蒂娜。”谢云庭微滞,向她颔首,介绍道,“这是Tang。”   她们打过招呼,玛蒂娜才看见他拿来的那堆东西,有点惊讶,“谢,你什么时候对这一系列开始感兴趣了?”   顿了下,她想起刚刚他的样子,好像是为这位Tang小姐取来的。   玛蒂娜不由得更新奇了,“Tang,你对它有兴趣吗?”   “以前用过同风格的香水。”沈云棠随口说,“想看看是不是同一个人制的。”   “哇,那就真的太巧了。”玛蒂娜惊叹道,“这是他唯一留在博物馆的作品,如果他有其他的作品的话,我想他的崇拜者们会很惊喜的。”   沈云棠微笑点头。   她接过谢云庭手里的东西来,放在一张桌上,挨个看了看。   最后,将原料里的广藿香和小苍兰推了出去。   玛蒂娜看着她的动作,纳闷了一下,“Tang,你不喜欢这两个材料吗?”   沈云棠摇了摇头。   “这样更像他的原作品。”她喃喃道,“可能不是一个人。”   当然不是一个人。一个在书里,一个在书外,大概有思路重合是正常的吧,她想多了。   玛蒂娜则顿了顿,有些试探地说:“Tang,你见过那瓶香水的原料表吗?”   她又摇了摇头:“这不是一用就闻出来了?”   玛蒂娜:“……???”   她吃惊地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然后又转头看了看谢云庭。   谢云庭也是一脸理所当然。   玛蒂娜有点傻眼,她有几十年的制香经验,嗅觉足够灵敏,能够分辨出大部分香水的原材料并不奇怪,毕竟她在其中浸淫了几十年,天天跟它们打交道。   可这位Tang,只是个二十岁左右,经常使用成品香水的人啊。   有点东西。   玛蒂娜的眼睛亮出光来。   “Tang,”她语气兴奋地说,“你有兴趣制作一瓶属于你自己的香水吗?” 第23章 【2更、4000营养液加更】   玛蒂娜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   “在品香会上有一个试香大赛,不仅有常年学习制香的新秀会将作品拿出来参赛、以博得一个在大众面前露脸的机会,那些对制香感兴趣的嘉宾也可以尝试一下制香的过程。”玛蒂娜对她道,“Tang小姐有兴趣参加吗?”   喜欢香水的人,应该都难以拒绝这样一个提议。   但没想到,这位Tang小姐眼也不眨地说:   “不了,谢谢。”   玛蒂娜愣了愣。   她下意识地问:“为什么呢亲爱的?”   沈云棠:“麻烦,有喜欢的买下就可以了,又没有我买不起的。”   玛蒂娜:“……”可恶的有钱人。   她看向谢云庭,只见他也微微一笑,好像在表示认同。于是她只好遗憾地收回了提议:“太可惜了,不过Tang,试香大赛很精彩,期待你也可以在大赛上找到自己心仪的作品。”   沈云棠笑眯眯的:“借你吉言。”   虽然她觉得这基本上不可能。   她能看得上眼的香水精油太少了,此行来的主要目的,还是薅查尔斯大师的羊毛。   玛蒂娜还要去检查展会现场的布置,跟他们道别,临走前说道:“对了,查尔斯也在馆里三号展厅,谢,你可以去问问能否带Tang去见他,不过不一定能见得到。”   嘉宾们来这里的目的,大多还是不止为了那些即将上市的香水精油,更多的人都还是想一睹查尔斯的真容。   但这位老爷爷并不喜欢和陌生人说场面话,所以很难能够在试香大赛之外的地方看见他。   玛蒂娜这句提点无疑是对她非常有好感了,一般人哪里有机会私下见到查尔斯。   只是她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查尔斯亲自邀请来的客人。   谢云庭笑了笑,礼貌向她道谢。   而后对沈云棠道:“走吧。”   他们去了三号展厅,隔着一段距离,就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微胖老人,背着手在弯腰看着地面上的什么东西。   谢云庭喊了一声:“查尔斯先生。”   老人抬起头来,皱纹遍布的脸上依然充满活力和惊喜,“谢,你回茨哈堡了?”   他哈哈大笑,走过来用力拍了拍谢云庭的肩膀,“你把我的网友带来了吗?”   谢云庭被他拍得颤了一下,有些无奈,侧了侧身,将身后的沈云棠让出来,“这位就是您的网友。”   查尔斯愣了一下,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沈云棠,惊叹地道:“哇噢,Tang?我的网友,有人夸赞过你是一个非常标致的东方美人吗?”   沈小姐理所当然地点了下头,对他说:“已经听烦了。”   查尔斯好像被她戳中了笑点,笑得前仰后合。   这场网友奔现进展得非常顺利,查尔斯给她介绍了很多自己年轻时的作品,他的网友毫不客气地薅走了一大堆。   走到最后,查尔斯终于顿了顿,提到了自己邀请她来的目的:   “Tang,你知道我们的试香大赛吗?”   沈云棠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立马娴熟利落地回答:“不参加太麻烦了我只喜欢买香水不喜欢做。”   查尔斯愣了愣,摸摸后脑勺,“噢,我的意思是邀请你来做试香大赛的评委。”   沈云棠:“……”   沈云棠:“那行。”   他笑道:“你的鉴赏水平是大师级的,同时也是香水精油产品的重要受众,我仔细看过很多遍你选择精油的要求,不论多少次都为你始终保持的高标准而震撼,我认为可以直接发表一篇关于如何鉴赏精油制品的论文了。”   查尔斯推开门,“能获得你的认可的作品,一定也能够征服绝大多数人。选拔出这样的作品,这正是品香会的意义。”   外面已经有车在等着他们。   “走吧,去品香会。”   查尔斯对她回头笑道。   -   玛蒂娜终于见到温妍妍时,吓了一跳。   “Ann,你是经历了什么?”她欲言又止,上下打量着温妍妍这一身狼狈的样子,还有她脸上的憔悴。   “我……”温妍妍一提起这回事,就又开始想哭了。她抽了抽鼻子,坚强道,“没什么,我只是和谢先生吵架了。”   她一个人订了机票,半夜中转了好几次,险些赶不上时间。   玛蒂娜见状也没多问,让她赶紧去放下行李,准备晚上的大会。   等玛蒂娜带着一抽一抽的温妍妍出现在展会上后,温妍妍就看着某个方向愣住了。   玛蒂娜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刚刚别过的Tang和谢云庭正和查尔斯说说笑笑地走在一起。   她下意识感叹了一下,谢的面子可真大,居然带Tang见到查尔斯大师了。   他们呢为什么会现在出现在这里?难道查尔斯也邀请她参加试香大赛,而她被说动了?   玛蒂娜有些遗憾,对身边的温妍妍道:“那位是谢的朋友Tang小姐,她在分辨香水上很有些天赋,我本想邀请她参加试香大赛的,现在看来好像查尔斯的口才比我好。”   她没注意到温妍妍的脸色变了起来。   直到玛蒂娜和周围别的人打招呼去了,温妍妍才在原地低下头咬了咬嘴唇。   试香大赛……   沈云棠竟然也要参加试香大赛。   这就是她被查尔斯大师邀请来这里的原因吗?   温妍妍心里酸酸胀胀的,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强烈的不甘和好胜心。   明明制香是她的领域,可为什么沈云棠才能接受到查尔斯大师的邀请,而她必须经过层层选拔才能有幸被他看一眼?   为什么她轻松拥有的一切都恰好是她梦寐以求的?   半晌,温妍妍垂着头,握紧拳头,终于下定决心了。   这是她从小练习到大的能力,哪怕沈云棠能得到查尔斯大师的青睐被邀请来参加试香大赛,但她也不差,她的作品已经得到了小范围的良好回响和玛蒂娜的认可。   只要她全力以赴,一定不会输的。   她还年轻,她有无限可能。   傍晚六点。查尔斯家族每年一度的品香会终于拉开了序幕,一位知名的香水大师惯例登台介绍了品香会的由来,任媒体拍摄了足够的照片后,便不再吊胃口。   “马上,我们就要开始最受关注的试香大赛。”   台下的所有人都心跳加快了起来。   温妍妍坐在人群中,目光不知不觉地追向前排的那道纤细的背影。   她穿着一字肩的修身长裙,长发披在身后,只能看见那漾着微光的丝缎一般的发质,和瘦削白皙的肩头、手臂。   沈云棠就那么懒散地倚在椅子上,好像没怎么听进去台上那位成功人士的废话。   而后,她看见谢云庭脱下外套递给她,搭在她的膝头。   温妍妍心痛如绞。   她盯着前方,手越攥越紧,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裙子。   谢云庭今天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已经来了。   情绪如乱草一般在她心中蔓延。   终于,“嘭”地一声突破了她心里的某道防线。   试香大赛的每位选手会依次上台做简单介绍,向嘉宾们展示自己的风格和理念,以及放放狠话,可以提出今年想要挑战什么人。   而终于轮到温妍妍上台的时候,她手指发抖,最终握住了话筒。   她正好看见沈云棠在查尔斯的陪同下站起身来,将外套还给谢云庭,裙摆开衩下雪肌若隐若现。   沈云棠也要上来了。   温妍妍深吸一口气,握着话筒,说:“我今年想要挑战一位选手。”   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她被注视着,还有点害怕,但心中的不甘让她鬼使神差地坚定了起来。   温妍妍看着台边沈云棠走去的方向,一字一顿地说:   “我要挑战沈云棠小姐。”   台下一静,然后开始讨论沈云棠是谁,刚刚好像没有听见这个选手的名字。   正提着裙摆的沈云棠愣了愣。   她抬头,看见昨天才别过的温妍妍站在台上,用破罐子破摔一般坚毅的眼神看着她。   她顿了顿,指指自己,神情有点微妙,“我?”   温妍妍攥紧话筒,指关节发白,却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眼中燃烧着战斗的火焰。   沈云棠突然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她。   然后说:“不好意思啊,我是评委。”   话音落下,她提着裙摆优雅地走上了评委席,查尔斯绅士地拉开椅子,让她安然地落了座。   “…………”   温妍妍猛然错愕地睁大眼。   场面一时寂静极了。   这一幕,简直堪称品香会年度最尴尬时刻。   台下不知道安静了多久,终于在大家脚趾齐动工合伙抠出别墅之后,拿着话筒呆滞住的香水大师终于反应过来,强行越过话题。   “啊……这位新鲜的评委女士,能否请我们的查尔斯先生为我们介绍一下她呢?”   查尔斯颔首,笑着道:“Tang是我的知音,她的品鉴水准已经处于大师级别,我特地让后辈去万里之外的中国将她邀请过来,希望今天的试香大赛上有能让Tang入眼的作品。”   “……”成功人士卡了会儿壳,终于努力把断了篇的思路给续上,“原来如此,看来是一位审美标准非常高的女性,希望各位选手不会让她失望。”   台下才终于配合地尴尬笑着鼓掌了起来。   温妍妍站在台上,还一直盯着沈云棠的方向,满脸都是定格住的不敢置信和后知后觉的难堪。   她……她居然……   怎么可能?!   她才二十多岁啊!明明也没有经历过任何系统的培训!这可能吗?这怎么可能呢?   温妍妍还没从不敢置信中清醒过来,成功人士就急匆匆推着她下了台,下台时她还被绊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等她站稳后,才猛地回头看过去。   沈云棠端坐在评委席上,懒懒撑着下巴,好像都懒得再分给她一个眼神。   就犹如她之前的每一次狼狈,在霍宅的花园、在海市的机场,沈云棠都是这样安然地端坐着,体面又矜贵。   甚至都没想看她一眼。   温妍妍的呼吸逐渐加紧了起来,胸口和脸上都感到一阵清晰的剧痛。   玛蒂娜听到沈云棠是评委之一的时候也傻掉了。   What?   她不是作为选手来参赛的吗?   她……她原来就是……查尔斯心心念念提了一个月的那位知音?   玛蒂娜错愕之后,迟来的感到了一丝尴尬。   同时,更多的是对Tang的好奇和更进一层的尊重。   能得到查尔斯这么高的评价,一定有着超乎寻常的能力。   她一向欣赏能力出众的人。   而后,玛蒂娜才想起来,Ann为什么要挑战她?这个流程并不是一定要说个人名出来挑战的,她也可以仅仅是介绍自己。   片刻后,玛蒂娜想到了事情的关联。   谢云庭。   ……   她震惊地向身旁不远处的谢云庭看了一眼。   谢云庭感受到目光,也礼貌地回时了过来。   只是他感觉到玛蒂娜的眼神里好像写着“蓝颜祸水”几个字。   谢云庭:“……”   见着周围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玛蒂娜趁机悄悄起身,去找温妍妍。   温妍妍正在被推下台的地方呆呆站着。   玛蒂娜走近她才发现她不太对,眼里含着一眶眼泪。   她有点纳闷地问:“Ann,你是怎么了?”   温妍妍被她一问,委屈、难堪和不甘才随着眼泪夺眶而出。   “玛蒂娜,我、我好难过。”   她眼睛通红,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语无伦次地说,“我明明、明明只是想有个机会战胜她而已,为什么、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伤害呢?”   玛蒂娜顿了一下。   她直白的表现出了自己的不理解。   “战胜她?噢,Ann,莫非你和她有过什么非分出胜负不可的矛盾吗?”   温妍妍一滞。   “制作香水是一门艺术,艺术当然可以以某个水平线为目标,可绝不应该把自己局限在超过某人里面。”   玛蒂娜语重心长地道,“过于强烈的好胜心会影响你的感知,反而难以制作出优秀的作品,艺术和美都是需要宽容的环境去生长的。”   她顿了顿,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最后只能道:“加油吧,Ann。”   玛蒂娜离开去看别的作品展区了。   而温妍妍又是孤身一人留在原地。   她只觉得难堪极了。   没有人愿意理解她,没有人懂她,所有人都在指责她。   她的本意根本不是那样的,她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笨笨的、狭隘的人,她只是很不甘心而已。   任何人经历她所经历的事,难道不应该有不甘心吗?   她也是天之骄子啊。   过了会儿,温妍妍用力抹了抹眼泪,大步往自己的展区走去。   评委不止一个,喜欢她风格的人也绝不会少,就算沈云棠是评委也没关系,她一定可以赢的。   只要她拿到今天的头筹,她就在自己心里赢了沈云棠了。   嘉宾们开始起身,到各个展区去逛了起来。   没一会儿,她的展区前就有不少人停留,向她的香水表示了好奇。   温妍妍尽力忘记掉刚才的难堪,含泪笑着跟他们介绍起来。   评委正在一个个评判。   查尔斯拿起一瓶贴着号签的香水来,拔开木塞,用手轻轻挥着嗅了嗅,分辨前中后调,感受它的香味。   而后,他道:“我觉得还不错,Tang,你呢?”   沈云棠眼也没眨:“一般。”   查尔斯放下,拿起下一瓶,重复同样的动作。   “这一瓶呢?”   “差点味道。”   “这一瓶呢?”   她的眉甚至皱了起来,“有严重缺陷。”   查尔斯乐呵呵地笑道,“是什么缺陷呢?”   沈云棠掠了那瓶香水一眼,“招蚊子。”   查尔斯:“……”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严重缺陷。”查尔斯憋着笑把香水放了回去。   接下来的一批,还是没有沈云棠满意的,哪怕在她眼里达到及格线了的都没有。   查尔斯好奇地问道:“Tang,可以告诉我什么样的是你可以打100分的香水吗?”   沈云棠顿了顿,终于拿起了其中一瓶,问他:“你喜欢吃饭吗?”   查尔斯点头点头:“非常喜欢。”   “这东西就像吃饭一样,讲究搭配平衡。”她看着瓶身,道。   “肉吃多了要吃菜,辣吃多了要吃酸,就好比脆皮五花肉,肉质够油润咸香,皮就要烤得焦脆味淡才能有完美口感。”   她摩挲了一下瓶身上的标签,继续说:“你喜欢喝奶茶吗?”   查尔斯收回痴迷的表情,吞了吞口水,摇头:“我们这里很少喝奶茶。”   “应该不是说那种奶茶。”沈云棠道,“是在中国很流行的奶茶。”   “口感单调就加燕麦或者奥利奥碎,味道淡了就加入麻薯奶油或蜂蜜冻,味道甜了就加入寒天和冰块。”   她继续道,“同时口感不能有杂糅,清爽的果茶加入粘腻的麻薯会搅乱味道,破坏主题,失去重点。”   沈云棠别过头看向查尔斯,“香水也一样。”   查尔斯给她的回应是咽了咽唾沫。他诚恳地道:“我听完的感想是想立刻去中国。”   沈云棠:“……”   查尔斯感叹道:“原来吃饭有这么多理论,我对脆皮五花肉的兴趣现在超过了香水。Tang,这套理论是怎么得来的呢?”   沈云棠顿了顿,把香水瓶放下,说:“一位老人告诉我的。”   她在现实世界里,也只用那位爷爷制作的香水。   不管她要求有多奇怪多无理取闹,那位爷爷都会笑呵呵地宽容她,按照要求给她制作出和想象一模一样的香水。   只有他,把这套口感平衡理论做到了极致。   沈云棠突然有一点点想家。   查尔斯点点头,说:“那现在我们去展区看看吧。”   她跟着他起身。   查尔斯背着手,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好奇心比小孩子还旺盛。   而沈云棠则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走到最后一片展区时,查尔斯被一堆围着的人吸引了注意力,凑在人群里看热闹。   展位里的温妍妍抬起头来,蓦然看见了查尔斯大师,错愕了一下,随后是掩也掩不住的惊喜。   “查尔斯先生,您要看看我的作品吗?”   查尔斯看了她一眼,辨认出她是刚刚放话说要挑战沈云棠的那个选手,不禁对她的作品有了浓厚的兴趣。   他拿起一瓶来,用娴熟的动作嗅了嗅。   温妍妍紧张而期待地看着他。   然而,查尔斯的表情上看不出有什么。   温妍妍的期待骤然落空。   他转身,招了招手,“Tang,你来闻闻,这一瓶怎么样?”   温妍妍脸色有点发白了起来,脱口而出:“她、她怎么可以评判我的香水?”   沈云棠闻言走进人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的裙子显得她昂贵又不好惹,围观群众纷纷不自觉往旁让了让。   她看了眼桌台后的温妍妍,挑了挑眉梢。   一看这位就满脸写着“她要害我”。   作为本场的恶毒女配,沈云棠对这样的目光很受用,决定尽职尽责。   她看也没看就微笑:“不合格。”   温妍妍的脸色立马难堪了起来,第一百次开始强忍泪水。   周围有哗然的声音,查尔斯也不禁好奇地问她:“Tang,你还没有闻过呢,怎么判断出来的?”   “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在家里闻过了。”   她对查尔斯笑了笑,然后看向温妍妍,露出了有些骄矜和小小傲慢的神情。   她早就烦了这个到处乱窜阴魂不散的古早女主了,今天,沈云棠决定用自己的铁拳再次教教她做人。   她敲了下桌面,说:“少瞪我,你知道你哪里不行吗?”   看着温妍妍十分不服气的表情,沈云棠心中的小恶魔又开始挥舞叉子了。   她撑着桌台逼近温妍妍,笑眯眯道。   “我来告诉你。”   那位爷爷还教过她,如何将腐朽化为神奇。 第24章 【1更】   温妍妍颤抖地看着她。眼中是慌乱、无助和无可奈何的恨。   她为什么要一直针对自己?   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狼狈不已,很好玩吗?   温妍妍咬了咬干涩的嘴唇,颤声道:“沈小姐,我到底哪里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这么步步紧逼?”   沈云棠讶然,她道:“你这么想要我列举你哪里得罪过我?温小姐,抖M可不是什么流行人设。”   温妍妍刚要张嘴,就听见沈云棠说:“第一次来我家聚会就你迟到最久,吃个饼干把碎屑全洒我裙子上,别人问我种了什么花你抢答还答错了,说要给我赔罪先把香水给自己用,把我的聚会开成你自己的展销会还在我家里乱跑,你是觉得你哪里没得罪我呢?”   温妍妍的话又被噎了回去。   沈云棠笑了笑,“当然,后面去霍聿言公司门口蹲他又在机场试图暗杀我的事就不说了,我倒是想问你哪里来的立场理直气壮地觉得你是最无辜的小白莲?”   温妍妍像被雷劈了一样,浑身发木地看着她,想为自己辩解,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在别人眼里,自己是这样的。   原来她所做的那一切,会有人不喜欢。   她瑟瑟发抖,张皇地看着周围,那些形形色色的人都听不懂中文,并不知道沈云棠在跟她说什么,甚至因为沈云棠的声音很软,他们甚至以为她在跟她友好交流。   温妍妍孤立无援。   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世界被撕裂了,有人从外面走进来打了她一个狠狠的巴掌,告诉她以前的一切都是错的,她是讨人厌而不自知的坏人。   她还是不敢置信,可沈云棠的气势让她不敢不相信。   她的自我认知感到极度的混乱,大脑一片空白。就在这时,她看见沈云棠拿起她的香水,轻声道:“你发现了吗,你的香水非常自我。”   “单独存在的时候香气冲鼻,但和其他的东西一结合就会非常奇怪。”   她的指尖点了点瓶身,在温妍妍头发上轻轻这么一喷。   香水味和原本的洗发露味搅和在一起,形成了复杂而又刺鼻的味道,既不能互相融合,也没有谁能掩盖住谁。   温妍妍猛地一缩。   她又拿起一张带香味的纸巾,轻轻两下喷湿,夹起纸巾递到温妍妍面前。   古怪的味道甚至让温妍妍想打个喷嚏。   “人不可能只处在一种味道里。”她笑了笑,声音甜美,“当你和周围相冲突的时候,要么适应环境,要么将周围完全侵略成你的领域。懂了吗?”   温妍妍发着颤低下头去,痉挛一般点了点头。   “懂、懂了……”   沈云棠扔下纸巾,转身走了。   人群散去后,她才捧着脸蹲下来,无声地哭泣着。   她原来真的错了。   她是这个环境里格格不入、又碍眼的人。   这个认知,让她从来只有自己的世界终于崩碎了。   她再也不想制香了。   -   品香会结束,应付完了所有媒体采访的查尔斯终于找到了沈云棠在哪里。   她正在海边吹着海风喝饮料,要多快乐有多快乐。   查尔斯带着终于从人群中脱身的虚惊,抹抹汗,问沈云棠:“谢云庭在哪里呢?”   沈云棠叼着吸管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查尔斯点点头,“哦,那他应该是工作去了。”   沈云棠又转回了头去,这家饮料店就在海边,出门三米,修砌得整齐干净的石岸下就是翻涌的大海,瓦蓝的海浪正不停拍击着岸边,不时有过高的浪花溅到地面上来。   查尔斯给自己点了一杯牛奶,特地嘱咐了要加茶叶和蜂蜜,而后终于对沈云棠说道:“你有兴趣,做一门生意吗?”   沈云棠:“没兴趣。”   查尔斯继续诱惑:“是香水和精油的生意。”   他喋喋不休道:“我的助理说你的家庭是从商的,我一直有一个设想,只是从未成真。虽然有人愿意与我合作,但我认为他们都不够合适。”   沈云棠这才抬了抬眼看着他:“查尔斯先生,可以直白地开始夸我,不必铺垫这么多的。”   查尔斯:“……”   查尔斯:“我的设想就是,成立一条以东方元素为灵感的品牌线,比如以你的形象为基调生产一款香水……呃,又或者是奶茶调、脆皮五花肉调也是可以的。”   看沈云棠依然没有感兴趣的意思,查尔斯摸摸后脑勺,说:“这样以后我的得意作品好像就得先供你享用了……”   “——成交。”   沈云棠比他更快,甚至已经伸出了手,露出甜美的笑容:“合作愉快亲爱的查尔斯先生。”   查尔斯:“……”他好像真的选了一个靠谱的合作伙伴。   三天后,在s.t总部扫货扫得十分尽兴的沈云棠终于乘上了回国的飞机。除了带上了一大堆扫楼成果之外,还带回去了一个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展开的合作。   沈云棠在飞机上无聊地刷着娱乐新闻,十条有八条是品香会,还有两条是某某某演员和某某某爱豆又闹不合了。   她往下翻了翻,竟然翻到了沈云荷。   沈云棠“咦”了一声。   沈云荷这是多能得罪人啊,短短一个月不见,竟然又多了这么多对家。   其中跟她矛盾最大的,好像还是个摇滚音乐人,性别男。听说和她当面对杠,挑衅嘲讽撩架,总之往死里怼,把这两天的娱乐版都刷屏了。   她有时候都想不到沈云荷都是通过什么方式惹上这么多人的。   除了她之外,还有不少人也在看新闻。   其中一个就是上次来霍宅聚会,带走了香水的太太。   她正在像往年一样看着品香会流出的消息和照片,羡慕不已。突然,她往下滑的手僵了僵。   她将一张报道图放大。   虽然角落里的画质很模糊,但见过她的人肯定不可能认错——这纤细的身影,浓密的长发,白得晃人的皮肤,还有那懒散娇纵的姿态。   沈云棠!   她差点手机掉到了地上。   这是沈云棠?沈云棠怎么在那里?   这位太太猛地一下子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突然想起自己存了霍宅管家的电话。   于是她拨通过去,客套小心地问:“李管家,我想拜访一下沈小姐,请问沈小姐有时间吗?”   那头的李管家“呀”了一下,“那可太不巧了,沈小姐出国去了。”   ……不用再问了,她基本确定了。   沈云棠拿到了去品香会的机会。   她挂了电话坐下来,看见桌上摆的那瓶香水,一时间有点脸上发烫。   怪不得……怪不得当时沈云棠说不是什么好东西。比起这个只是品香会待选作品的香水,人家亲自去茨哈堡看见的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她又无语又尴尬,想起温妍妍那副没礼貌的样子,不禁拍了拍额头。   为了这瓶破香水居然去追捧那么个东西,快气死她了。   带着这份生气和震惊,她拨通了自己好友的电话。   “喂,顾岚?”她压低了声音道,“你老公在身边吗?”   那边的顾岚顿了顿,起身来,轻手轻脚关上房门,走到阳台上。   “不在。怎么了?”   “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沈小姐吗?我的天哪,她居然去品香会了!”   顾岚怔了怔。   她才三十岁,曾经被誉为绝色的脸上已经看得出憔悴和晦暗。   过了会儿,她听到对面絮絮叨叨的声音:“我说想把你介绍给她认识,你们应该很有共同话题的,她也喜欢种花,还喜欢香水,她家有好大一片花园……而且我跟你说,沈小姐其实人挺不错的。”   顾岚顿了会儿,低头握着栏杆,说:“我不种花了,也不怎么用新的香水。”   “……放屁,是因为那个混蛋你才没有爱好吧?”那位太太难得说了粗口,恨铁不成钢,“不行,等沈小姐回来你必须跟我去她家坐坐,你知不知道在家里呆久了会发霉的……”   “老婆?在吗?”   顾岚听见身后的声音,静了静,说:“下次再说吧。”   她挂了电话。   那位太太看着被挂断的手机,本来还生着气,半晌又叹了口气。   要是沈小姐在就好了。   她莫名其妙的,突然这么想到。   沈小姐的话,说不定……可以制住顾岚的。   -   霍聿言也闲着没事在看新闻。   看到品香会的消息,他顿了顿,手指悬在半空中,欲点未点。   点?不点?   ……不是,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霍聿言骂了自己一句,还是点开了。   往下滑了几页,不过就是一些采访报道,有的没的介绍。   滑倒最底也没什么别的东西。   霍聿言按下退出。   过了会儿,他又刷出了一篇品香会的报道。   霍聿言静了静。片刻后,他说道:“买营销了吧?”   他倒要看看这个买营销的买了什么东西。   于是他理直气壮地点了进去。   刚滑了没两页,他的手指就停下来,顿了下,又把刚刚那一张拉下来。   放大、放大、放大。   离家出走的沈小姐赫然正跷着二郎腿坐在第一排,好整以暇地看着台上,一点也没有想家。   甚至膝头还搭着件不知道哪个野男人的西装外套。   哈哈,幼稚。   霍聿言冷笑了笑退出了这一页,继续往下刷。   刷了两秒,他突然想起他是不是好像有个事要跟沈云棠说?瞧他的,现在才想起了,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那就打个电话吧,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又不怕她骂他。   霍聿言调出沈云棠的号码,手自己大概纠结了两三分钟,终于接受了他的控制,按下了拨通键。   他是有理由的。   有件大喜讯还没告诉沈云棠呢。   霍聿言清清嗓子,拿起了手机。   ……   那头的飞机上,正在用餐的沈云棠手边的手机亮了起来。   她看了眼,没搭理,继续吃她的杏仁豆腐。   手机就这么在寂静的空气里尴尬地振动着。   过了会儿,还是谢云庭放下筷子,轻笑着问她:   “接吗?” 第25章 【2更、5000营养液加更】   沈云棠这才再次抬了抬眼。   她道:“你飞机上的信号太好了。”   谢云庭失笑:“装置了连接地面信号的设备。”   沈云棠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放下筷子,拿起了手机,面无表情地道:“霍总大忙人今天又有空了?”   ……   手机响了多久,霍聿言的手指就敲了大腿多久。   乍一接通,他手指一顿。   听见沈云棠的话后,霍聿言静了片刻,突然换了个姿势,椅子往前一挪就唰地靠在了办公桌前,空着的那只手娴熟且迅速地捏起了签字笔。   “是有点忙。”他翻着桌上已经被翻过七八遍的资料,状似随意地翻出哗啦啦的声音,又看着那叠资料,状似不怎么经心地问道,“沈小姐想知道我为什么打电话吗?”   滴一声,挂了。   霍聿言:“……”   拳头紧了。   沈云棠继续吃着杏仁豆腐,谢云庭顿了顿,礼貌问道:“霍先生这么快就讲完了?”   “对。”她头也没抬。   话音刚落,手机又嗡嗡地响起来了。   沈云棠手一停,向手机看去,一脸“他好像脑子有病”的表情。   “——沈云棠!”霍聿言在接通的一瞬就发出了愤怒的声音,硬气地道,“你能不能听完我说的话!再挂!我是要告诉你沈安国的把柄收集到位了!马上就可以起诉了!”   他的声音说着说着就逐渐变低,“——你好歹把话听完嘛,干嘛老挂我……你,我说你至少多听个三十秒……吧?”   最后一句的音量已经微弱到听不见了。   那头的沈云棠还真的愣了一下,没想到办得这么快,过不了多久沈安国那个渣渣就要被制裁了。也不知道沈云荷母女回去告诉了他没有,希望他到时候收到法院传票不要太惊讶。   “喂。”霍聿言冷不丁道。   “沈云棠?”他继续试探。   “又挂了?”霍聿言把手机拿远了点,狐疑地看了眼屏幕,又凑回去。   “挂了没挂了没挂了没?”他嘴不停地说,“挂了说一声啊,我这儿忙着呢,只有这么两分钟能听你说话啊。”   那头的沈云棠深深叹出一口气,拿起了手机,对准了话筒,用她最大的音量喊道:“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行了吧霍总?”   随着她一声冷哼,耳朵差点当场离家出走的霍聿言浑身一震,而后才发现通话结束了。   他拿下手机,看了半晌,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后,盯着手机发出了一声混不在意的冷笑。   看见没,在外面再怎么嚣张,在家里还是得对他说一声谢谢。   他一家之主的地位还是稳的。   霍聿言扔下手机,继续工作。就是工作着工作着还不时发出一阵冷笑,令不明真相的人看着脊背发凉。   -   谢云庭安静了会儿,低眼问道:“是喜事吗,沈小姐。”   沈云棠没怎么在意的“嗯”了一声,“我妈的产业被沈安国这个老东西用手段占有了,现在抓住了证据准备起诉。”   他温和地笑了笑:“恭喜。”   过了会儿,他又道,“沈小姐打算经商吗?”   “本来是没这个想法。”沈云棠咬了咬勺子,“但现在好像有点想了。”   被沈安国占去的产业本就是化妆品公司,查尔斯又有和她合作的想法,这个好消息简直来得恰到好处,巧得不可思议。   谢云庭微微颔首,“如果沈小姐有需要的地方,随时为你效劳。”   沈云棠再次狐疑地看着他。   “怎么这么殷勤?”   “只是觉得沈小姐特别像我的妹妹,一见如故。”谢云庭回答得彬彬有礼。   沈云棠顿了顿,对他最后那点怀疑也快打消了。如果沈之哲特地要瞒着她,那还提这话干什么,那不是自己露馅吗?   于是她也点了点头,由衷地道:“如果我有哥哥的话,应该就是你这样的。”   “我的荣幸。”谢云庭如此笑着说道。   -   回到几天没见的霍宅,她等的那批花都到了。   李管家喜气洋洋地迎上来,激动不已地大声喊:“沈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对了,昨天有个太太来电想要拜访,就是上次带走香水的那个,我说您不在,您要不要给她回个消息?”   沈云棠顿了下,问他:“她想拜访我?”   “对,还说想带朋友一起来看咱们家的花园,我心想您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就拒绝——”   沈云棠打断他:“让她能带多少带多少。”   李管家:“?”   沈云棠折身慢步上了楼,只留声音传下来,“我带回来了几箱查尔斯的香水,都整理出来,来一个送一个。”   李管家:“……??”   新品牌既然要做起来,那就必须得先在用户群体里打出名气打出口碑。   反正她薅得多,都是从查尔斯那里一麻袋一麻袋装回来的,又不心疼。   李管家傻眼了半天,才看见司机吭哧吭哧地从外面扛了一堆箱子进来,往地上一放,擦擦汗道:“这都是沈小姐带回来的香水,麻烦你了李管家。”   李管家:“……???”   这么多?都是查尔斯家族产的???   心中困惑不禁油然而生——沈小姐到底是去参会的还是去打劫的啊?   -   顾岚被带到霍宅的时候,还有点僵硬。   她在车上安静僵坐了很久,才低声道:“周莹,其实你不必带我来的。”   她已经封闭自己很多年了,没什么朋友,几乎没有社交,种花品香潜水的爱好都变成了熨烫清扫做饭。即便出现在那些贵妇名媛的圈子里,也和别人没有共同话题。   即便是再健谈、再不会冷场的社交高手,遇到她也会觉得沉闷无趣。   周莹不悦地一皱眉,想说两句,又顿了顿,道:“你见到沈小姐就知道了。”   顾岚张口,最终又合上了嘴。   她嫁人三年,退圈三年,最好的年纪也就这么过去了。   名气最盛的时候,叶津则哭着说不想看她太辛苦,想给她一个家,每次看着她因为节食和压力在片场晕倒都心疼得想扇自己耳光。   她相信了。   嫁给叶津则之后,婚姻的琐碎、家庭的矛盾、大大小小的争吵,她都熬过来了。认为只要叶津则爱她就好。   叶津则总是很需要她。一会儿看不见她就要发脾气,只吃她做的饭,只穿她熨的衣服,起初她被这种时刻被需要的爱满足着,觉得最好的爱情也不过如此。   直到顾岚的生活渐渐被名为“叶津则”的一切占满,一步步为他放弃了自己所有的爱好。   而这时,叶津则开始对她冷淡起来。   顾岚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也不知道怎么办,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让一直那么爱着她的叶津则不需要她了。   在这样的节骨眼,她也没心情去参加社交。   周莹看着她的样子直叹气。   她们并不是第一个到达霍宅的,霍宅的花园里已经聚起了不少人。顾岚久未参与过这样的聚会,一时只感到十分不自在,手足无措地站了会儿,最后默默坐在了角落里,一声不吭。   那些眼熟的太太们都知道她是什么性格,也没有上来自找没趣,因此她倒是自在了点。   “沈小姐来了。”周莹推了推她,“走,去打个招呼。”   她拉了拉顾岚,没拉动。   顾岚低声道:“不用了,我也不知道聊什么。”   周莹有点生气,“你不是最想去品香会了吗?难得有去过品香会的人就在眼前,你不想问一下那是什么样子的?”   大概是周莹的声音不低,那边的沈小姐似乎注意到这个角落了。   顾岚一怔,手心有点冒汗。   沈云棠往这边看了眼,讶然地挑了挑眉。   这难道是那个退圈天后顾岚?   沈云荷果然和她长得很像。但要说优劣,那就好比货真价实的元代青花瓷和地摊上八十八块两对的赝品一样,乍一看赝品好像也能将就用,但一旦见过真货,眼里再看赝品就到处都是瑕疵。   这样的长相身材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才会退圈的?要是她还在娱乐圈,还有沈云荷的位置吗。   沈云棠有点费解。   她看见周莹带着顾岚走过来,笑了笑,撑着下巴道:“你好。”   顾岚低头不语,半晌,才说了句:“你好,沈小姐。”   看着她在最不显眼的位置落座,沈云棠的目光又追了过去。   而后,她才想起来上次那位太太说的什么来着?好像是结婚之后她就听她老公的话退圈。   没两年就从一个风华绝代风靡一时的大美人变成了沉默寡言没有爱好的绝望主妇。   被PUA了。   沈云棠脑海里浮现出这个词。   男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贵妇们都是听说她去了品香会才赶着来的,没一会儿就带着殷殷的期盼和她聊起了品香会,无比想知道亲自去茨哈堡参加是什么感觉。   “真羡慕沈小姐,品香会上出来的香水精油都千金难求,去年我抢了好久都抢不到。”   “我嫂子那里有一瓶前几年抢到的,她跟我炫耀好几年了,我还一瓶都没有,真是有点抹不开面子。”   “要是我也可以去品香会就好了,唉……”   “不知道沈小姐有没有渠道可以买到?”周莹两眼放光地看着她。   今天来最重要的就是这个问题。要是她也能买到一瓶,那她之前还用得着那样追捧温妍妍吗?   沈云棠就让人把箱子抬过来。   “我带了点茨哈堡特产回来,你们分分。”她抬了抬下巴。   太太们一愣。   等到看见人把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瓶子,所有人都傻眼了。   香水、香水、还是香水!   每一个瓶身上都贴着查尔斯出品的银色标签,手写着斜体的品名和用料。而这样在外界千金难求的东西,在沈云棠这儿就是塞箱子里一块码好带回来的玩意儿。   周莹张口结舌,好半晌才用力眨了眨眼睛,小心地问道:“这、这一箱就是沈小姐带回来的?”   沈云棠摇了下头,“不是。”   周莹松了口气之余有点小失望,不过她也知道怎么可能全都是查尔斯出品,哪怕表面上的那一排是都已经震撼她全家了,沈小姐也太厉害了,她到底有什么背景?   就在这时,李管家又拎着另两个箱子走了出来,一字排开。   “久等了,这两箱是精油,和香水分开装的。”李管家抹了抹汗,抬手打开箱子。   同样贴着银色手写标签的瓶子们就这样大喇喇地展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太太们:“……”   开玩笑吧。   全都是?!!!   难道她说不是,意思是不止那一箱??   周莹彻底傻眼了。   沈云棠此刻的笑在她们眼里就显得格外高深莫测了起来。   “大家别客气。”她笑眯眯说,“挑吧。”   ……   贵妇名媛们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了,强忍着激动,连连向沈云棠道谢,都挨个上去天挑选自己喜欢的香水精油。   沈云棠回过头,看见只有一个人坐在原地没动。   顾岚。   她握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地戒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不去看看吗?”沈云棠冷不丁问。   顾岚愣了愣,抬起头来,向四周环顾了下,才知道她在说自己。   她勉强地笑了下,“谢谢沈小姐,现在年纪大了,不怎么喜欢用了。”   沈云棠挑了挑眉。   “你不是才三十岁?这也跟我说年纪大?到了霍聿言的那个年纪再说还不迟吧。”   李管家顿了顿,尴尬地附耳道:“沈小姐,霍先生二十八。”   沈云棠:“……我说他多少就多少。”   都怪霍聿言长得显老,她怎么看不出来二十八。   李管家讪笑着退了回去,他还是别说了,待会儿霍先生得六十往上了,他都得叫一声哥。   顾岚像是怔了,好半晌表情才终于有了些微的松动,很隐晦地笑了一下,然后抬手掩住嘴,慢慢地低声说:“沈小姐真的很不一样。”   沈小姐托着脸,手指轻敲了敲脸颊,眼也不眨地说:“那当然啦。我和任何人都不一样。”沈云棠是独一无二的。   顾岚眼中却像流露出些羡慕。   半晌,她说:“沈小姐在哪里听过我吗?好像对我特别关注。”   “听人说沈云荷和你长得特别像。”沈云棠盯着她道,“沈云荷跟我有仇,我看看正品是什么样。”   顾岚本想笑的,但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她浅浅的笑容又收敛了些许。   她已经刻意不去关注娱乐新闻很久了。现在那些风风雨雨,都和她无关。   最后她只轻声道:“嗯,是很像。”   “她没你漂亮。”沈小姐冷不丁说。   顾岚忽的抬了下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脸上发热起来。太久没被人夸过了,如今听到这么直白的夸奖,她竟然有些手足无措。最后只能道:“你也很漂亮。”   “你应该说''''她也没你漂亮''''。”沈云棠有些不满地指导,挑起了眉梢,“我喜欢听这种话。”   顾岚失笑,她真没见过沈云棠这么独特的人,每说一句都在她的笑点上。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周莹说沈小姐不一样了,沈云棠好像一滩活水,你永远不知道她能冒出多少新鲜的泉源来。   这样的鲜活让她情不自禁羡慕。   沈云棠继续道:“那么你准备就让她这么踩着你上位吗?我看她的营销通稿都是打着''''小顾岚''''的旗号,你退圈那天还去收留你的伤心粉丝呢。”   顾岚慢慢握紧了拳,垂在腿上,看了看那边讨论得热闹的太太们,最终说:“我已经不是什么天后了,我没有理由复出,也没有人在等我了。我有我自己的家庭,我丈夫离不开我。”   “……”沈云棠失语了一下,“他多大个人了离不开你,超过十八岁了吗?我们家十七岁的小孩都能离开家住校,他是看见你出门还要哭着喊不要吗?”   顾岚低着头,想起叶津则最近的冷淡,慢慢攥紧了裙子,眼里有些泪意。   “他需要我,他不能没有我,他说没有我他会死的。”   沈云棠:“……”   一下子给她整不会了。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和尊重美女的心态,她交叉着十指,手肘放在桌上,难得地圣母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盯着顾岚说:   “PUA。你被PUA了知道吗?他下一步就是冷淡你,让你怀疑自己哪里做错了放下身段去挽回他,然后对你忽冷忽热直到你彻底崩溃,懂吗?”   她摇着头:“理解男人倒霉一生,心疼男人倒霉三生三世。”   顾岚开始别过脸,看着地面,抬手擦溢出来的眼泪。   沈云棠耸耸肩,顾岚的精神状态显然已经被打压得不正常了。除了她自己之外,没有人能救她。   她靠在椅背上,拿起手机随手翻了翻,又看见了沈云荷的新闻,真是阴魂不散。   “怎么又跟人撕起来了。”沈云棠费解道,“这个傅恒泽到底是被她得罪成什么样了,到处都是他俩不和的消息。”   听到这个名字,顾岚及其明显的浑身一僵。   她抬起头来,匆匆抹了抹脸,犹疑又不敢置信地问道:“……傅恒泽?”   “你认识?”沈云棠随口说了一句,“好像是个搞摇滚的,啊,还挺帅。”   顾岚忽地一下起身,停顿了一下之后,说:“我该回去了,我丈夫要下班了。”   沈云棠略一抬眼,“记得带点特产走啊。”   她仓促地点点头,从李管家手里接过包装好的袋子,也没叫上周莹,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沈云棠有点狐疑地收回视线,随手搜索了一下傅恒泽是谁。   没记错,的确是个搞摇滚的,二十四岁,穿无袖皮衣裤子上挂链子的那种,人气还挺高。莽撞野性,一身性感的薄薄肌肉,看起来又丧又帅。比较清流的是,他没有大花臂,也没有什么显眼的青龙白虎文身。   顾岚认识他吗?   她退圈的时候,估计他还没毕业吧。   沈云棠关掉了网页。   -   这天,霍聿言终于有空回了趟霍宅。   从沈云棠出门那天起,霍溪淮也去上学了,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回去的必要,一直住在自己外面置下的房子里。   沈云棠回家之后,他就更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以前他也是回去看霍溪淮的,现在霍溪淮都住校了,他和沈云棠孤男寡女的,多不合适啊?   除非沈云棠主动喊他,他才有可能勉勉强强挑出个时间回去一趟。   就这么想着,霍聿言在外面住了十天。   沈云棠聚会都办了两场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说要让他回霍宅。   他的存在感竟然如此单薄。   霍聿言沉默了会儿。他觉得,沈云棠估计就压根没想起来家里少了个人。   倒也不是他想回家,主要是沈云棠帮霍溪淮出头的事他还没有当面表达一下谢意,这不是让他的人品落人口舌吗?   他倒也不是很想回霍宅,主要是要把这么件事办了,霍聿言心里才过得去。   于是,第十一天的时候,他终于给李管家打了电话。   他声音平淡地说:“李叔,你说如果我要稍微地感谢沈云棠一下,……就是稍微,也不是特别隆重,就略微地表示一下谢意,怎么办好?”   “啊?”李管家愣了一下,看看在花园里和贵妇们谈笑得乐不思蜀的沈云棠,挠挠头说,“这,我也不太清楚沈小姐缺什么……那,那要不,烛光晚餐?”   “……”   霍聿言沉默半晌。   李管家顿时也察觉到了这对他们俩来说的难度。   正要再次勇为先生出谋划策,那头的霍聿言就开口了。   “也不是不行。”   “主要是你都这么提了,我不照做好像很辜负你在霍宅的多年付出。”   李管家:“……”不至于。   霍聿言下了决定:“那就麻烦李叔通知她了,哦,是你提议的,记得告诉她。”   李管家:“……?” 第26章 【1更】   李管家回头看向沈云棠。   手中的电话已经挂了,而他还不知道要怎么跟沈小姐说——关于霍先生听了他李管家的建议,要请她吃烛光晚餐的事。   ……   怎么想都觉得很完蛋。   等到聚会结束后,他硬着头皮走到了沈云棠身边,小声说:“沈小姐,是这样的,那个,因为感谢您帮小淮解决上学难题,先生想请您吃顿饭。”   沈云棠瞥了他一眼:“我缺那顿饭?”   李管家噎住。   沈云棠:“他不如来点实际的,送个钻石也好。”   李管家:“其实……”   沈云棠:“还是他给我订了两百万的黑天鹅蛋糕?”   李管家不说话了,他深深后悔刚才接起了霍先生的那通电话。最后,他一咬牙把霍聿言给卖了:“先生说要请您吃烛光晚餐。”   沈小姐一脸讶异,“他又有病了?”   果然,先生在沈小姐眼里的形象就是这样的。   看来沈云棠是没打算答应了,李管家叹了一口气,不抱希望地最后努力了一次:“先生最近一直在忙海市那个美妆展会的事,好不容易才把地皮协调下来了,最近才有空请您吃顿饭……”   而后,他明显地看见沈云棠顿了顿。   “什么展会?”她问。   管家愣了下,下意识道:“就是全国最大的那个,被称为美妆品牌年度新品发布会的大展会,今年的展会现场是先生接下来的……”   沈云棠眼也不眨地说:“餐厅在哪?叫司机。”   管家:“……?”请问是被他的殷切言辞打动了吗?   虽然感觉有一些不对,但终究完成了任务,管家欣慰地安排好了车,送沈云棠出了门之后,给霍聿言发了条消息。   “先生,沈小姐已经去餐厅了!”   霍聿言过了很久才回复他:“……行。”   他状似不经意道:“告诉她是你提议的了吧?”   “不仅如此,我还向沈小姐夸赞了一番先生最近工作努力好不容易才有空闲,沈小姐当即被打动,决定单刀赴会。”管家当即回答。   霍聿言顿了顿,就在这片刻,管家仿佛隐隐听到了那头传来的努力憋住的一声笑声。   紧接着,霍聿言清清嗓子,严肃道:“不错,不错。没想到你这么会说话。”   这样一来显得他事务繁忙,也不是特意要请沈云棠吃饭的,只是刚好忙完了有个空闲,刚好可以请她吃一顿,而已。   不过如果沈云棠要瞎脑补,那就不关他的事了。他只是一个努力工作心无旁骛且懂得感恩的总裁罢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霍聿言从公司出发了。   公司的人看见他提早下班,都还有点惊讶。   “展会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吗?为什么霍总今天下班好像格外抖擞。”   “他好像还下班早了一点点。”   “那是一点点吗?那是六个小时。”旁边的人敲了他一下,“现在才特么十二点。”   “……”   霍聿言心情颇好地去了订下的餐厅。这间餐厅刚开不久,就在海市最高的那栋楼上,四周都是落地玻璃,一到晚上灯火辉映,非常壮观,听说女孩子去了都直呼浪漫。   当然他订的并不是晚上。   那种气氛太过于浪漫了,会让人误会的,不合适。   至于为什么烛光晚餐在中午?你管他呢,他就要叫烛光晚餐。   霍聿言到达餐厅的时候离预订的时间还早了点,也不知道怎么就开快了,主要是今天路况太好。在进餐厅之前,他正好看到一个洗手间,脚步顿了顿,想起自己吃饭之前本来也要洗个手,于是就走了进去。   顺便地对着镜子把头发捋了捋。   衣领整了整,袖扣扣上,顿了顿又解开,过了会儿又扣上。   差不多就这样吧。他平时也是这样的。   霍聿言侧着头看了一下领带打没打好,刚扯着衣领偏过头去,就在镜子的反光里看见了沈云棠。   他定了定,徐徐地、缓缓地,把视线挪了过去。   沈小姐抱着臂,靠在洗手间门前,面无表情。   “我等了你六分钟。”   “……”霍聿言欲言又止,把扯着衣领的手徐徐放了下来,刚想说明明还没到订好的时间,再一看她的表情。   霍聿言:“……不好意思路上堵车了。”   沈云棠抬着眉梢:“我不管,你必须补偿我。”   眼看见霍聿言的表情露出“你无理取闹”的势头,沈云棠就又问了一句:“作为你老婆连补偿都不可以要了吗?霍聿言我嫁给你有什么——”   “……好好好,我补偿,我认错。”霍聿言认命而敷衍地举起手,然后手掌顺势转了个方向,指向餐厅,“所以我们可以进去了?”   沈云棠冷哼了一声,先他一步走了。   霍聿言摇着头跟上去。   坐在落地玻璃边,窗外是海市鳞次栉比的建筑,窗内是点着白色长蜡烛烘托气氛的餐桌。虽然两边都没什么氛围甚至还显得有一丝诡异,但并不妨碍霍聿言觉得自己构思绝妙。   他拿起一支酒,给沈云棠倒了点,但没想到这个烘托气氛的高脚杯它太高了,他必须得站起来才倒得进去。   于是沈云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倒着倒着酒就端着酒瓶一点点缓缓站了起来。   像极了酒桌上给好兄弟满上。   还好周围没人看见,她的拳头隐忍地捏了捏。   倒完酒,霍聿言坐下,沉默了会儿,不知道用什么展开话题。   半晌后,他想到了,“沈小姐,今天我是为了感谢你送霍溪淮去上学的事。”   沈云棠微笑看着他。   他停了下,清清嗓子,继续道:“打发走他的继母,都是多亏了你有勇有谋临危不乱,替小孩博得一个光明的未来。”   沈云棠往椅背上一靠,扬起下巴看他:“你没话说可以不说。”   “……”霍聿言沉默,最后道:“好吧,就是这样。”   他以为交流到此结束,没想到沈云棠接过了他的话头。   “知道就好,随便报答我一下就行了。”沈云棠微笑着说,“那就这么定了,给我安排个最大的展位就行。”   霍聿言刀叉一滞。   片刻,他面带离奇地抬起头来。   “沈小姐要展位干什么?”   “我要做品牌啊,你不知道吗?”   看着沈云棠理所当然的表情,霍聿言的叉子在盘子里滑了滑。他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手,微笑道:“确实是不太知情的这样子。”   说什么废话,他上次和沈云棠说话还被挂了两次,他知道什么他知道。   沈云棠点点头:“那正好,你不用知道了,最大的展位安排给我就行。”   “……好歹给我个营业执照吧?”   对方理直气壮:“还没办,不过先预订了,展位下来了再开公司。”   霍聿言感到深深的离谱。他承办过这么多展览会,这还是第一次给虚拟企业开展位。他正试图给沈云棠讲述其中的不科学性,就看见了她没有波动的眼神。   霍聿言顿了顿,埋下头去吃他的牛肋骨。   ……算了,大不了他办。   家庭和谐要紧。   看见霍聿言如此识趣,沈云棠的心气才顺了点,大发慈悲地跟他讲道:“我打算做一个香水品牌。”   霍聿言吃着牛肋骨点点头,“挺好的。”   “每一款产品都要过我的眼再生产。”   “那估计贵司每年产量略悬。”   “这叫精品路线,你懂什么?”   霍聿言顿了顿,闭眼点头。   他吃到最后一口龙虾冻时,突然想起来,“尊敬的沈小姐,您是从何而来这样绝妙的创想呢?”   “查尔斯说想和我合作。”沈云棠喝了口酒,“谢云庭问我想不想经商,可以提供帮助,我想想还挺有意思,就决定了。”   霍聿言勺子一顿,半晌,说:“就我商业的角度来看,前者比较靠谱,后者这种承诺大概率是过两天就忘了,建议您还是另寻狗头军师。”   沈小姐不满地瞪眼:“他才不会忘。”   “这种事不好说的,男人的话怎么能信呢?”霍聿言苦口婆心,“你看,我说要请你吃烛光晚餐,现在不就在吃午餐吗?”   沈云棠吸了口气,“你和他不一样。”   “那怎么就不一样了?”霍聿言声调高了半度,随后像是察觉到自己的音量,又低了下来,他不解地质疑,“长相差了还是身材差了?”   他按着衣领清咳了两声,变换出一种格外低沉的音色:“还是声音不好听?”   沈云棠撑住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怎么会遇上这样一个傻蛋。   沈云棠生气了,她腾地站起来,绷着小脸发怒道:“霍聿言!”   然后把勺子一摔,转身就走。   霍聿言愣了下,把音色换回来,“哎,不好听直说啊。”   他正要起身追上去,突然看见沈云棠的小包包还在椅子上没拿走,于是又退回来拿包。刚把包挎在肩上要走,一个扛着小提琴的乐手就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一边拉着琴一边站在他面前退着走,霍聿言往左他往左,霍聿言往右他往右,把路给堵得死死的,目光十分深情,神情极其专注。   霍聿言停住,半晌,问他:“你干嘛?”   乐手依然享受在深情的音乐里,边拉边说:“先生,这是您订下的服务,小提琴伴奏,账单上要求我一定从女方生气开始开始拉到结束,务必深情。”   他简直感到匪夷所思:“……我什么时候安排了这个?”   乐手拉着琴回他:“是一位姓李的先生安排的,不得不说他真是高瞻远瞩,这位小姐果然生气了。”   霍聿言一停。   半晌,他在心中和李管家断绝了关系,堪称咬牙切齿地把乐手推开,飞奔去按电梯。   乐手还要追上来,“先生,我的服务时长是一小时,还没有结束……”   霍聿言只想赶快逃离这个鬼地方,又用力猛按了几下电梯键。   电梯终于开了。   他松了口气,刚要进去,一抬头,却看见了里面眼熟的人。   ……是那个,不靠谱的男人,谢云庭。   他的脸色僵硬了起来。 第27章 【2更、6000营养液加更】   谢云庭也怔了怔。   他沉吟片刻,正要礼貌地打个招呼,就看见霍聿言面无表情地一抬手,任电梯门在他眼前徐徐关上。   谢云庭及时按住了快门键。   门卡了一下,又缓缓往两边推去。   他微微笑道:“霍先生,一起吧。”   霍聿言本欲想也不想地拒绝,可他看了眼周围几个电梯,近百层的大楼电梯上下实在是太慢了。于是他顿了顿,面不改色地道:“主要是我还想再听一会儿小提琴。但既然你这么恳切地请求了,不答应也不太好。”   他拿出冷漠精英的架势,顿了顿,昂首挺胸气势凌人地大步走了进去。   电梯门在他面前关上,锃光瓦亮的材质反射出两人的影子。   一个冷着脸,一个带着虚伪的微笑。   乍一看竟然难分胜负。   霍聿言自己也没察觉到自己咬了咬牙。   楼层数一层一层地往下跳着,过了会儿,他不声不响地直视着前方,顿了顿,又把挂在左肩的小包包拿下来,慢慢换到了右肩。   谢云庭的目光好像注意到了,视线看了过去。   “霍先生是和沈小姐一起出来的?”他温和地问。   霍聿言突然猝不及防地叹了一口气。   “已婚人士是这样的,每个月总要准备那么一两次惊喜,维持婚姻的新鲜感。”他好像被这种烦恼困扰着,盯着电梯里自己的影子摇了摇头,“结婚之后就没那么自由了,出门还要帮太太背包。”   他看了眼谢云庭,又收回目光来,“真羡慕你。”   谢云庭还没出声,电梯门就开了,沈云棠就在门外,绷着脸,忍耐着即将爆发的怒气看着他。   看见霍聿言出现,沈小姐那甜美的声音极其不耐烦地喝道:“磨磨蹭蹭的,拿个包是要你命吗?霍聿言我要是再跟你出来吃饭我就——”   她愣了愣,才发现电梯里还有另一个熟人。   “沈小姐。”感受到她的目光,谢云庭颔首道,“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们。”   “啊,是挺久了。”沈云棠被这个偶遇打断施法,点了点头。“对了,那个什么品牌展览大会你们会参加吗?”   谢云庭顿了下,道:“如果是海市那个的话,应该不会,这是为国内的品牌开展的。”   “那就好,少个竞争对手。”沈云棠满意了。   谢云庭失笑,“不会和沈小姐竞争的。”   说话间,他的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了。他礼貌告别,在上车之前,停了停,抬起头来,彬彬有礼地接上了霍聿言没得到回答的那句话:“霍先生刚刚说笑了,不必羡慕我。”   他坐进车里,车就这么开走了。   霍聿言:“……”   拳头硬了。   他目睹着这个嚣张的男人离开,一口气欲上还下。最后,是沈云棠好整以暇地问他:“羡慕什么?”   霍聿言默了默。   假话不敢说,真话也不敢说。   沈云棠用头发丝想都知道,她偏着头对他笑,笑容十分微妙,“羡慕他没有太太要伺候是吗?”   “……沈小姐,你不要诬陷我。”霍聿言深吸了一口气后,正忍无可忍要为自己争辩,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他们俩同时抬头看去,一对男女正站在车前,也是在质问。不过质问的是男方而不是女方。   “我说了你不要多想,我和她就是清清白白的,不要总是以为我和谁有关系,顾岚,你到底懂不懂你这样只能让我更不想看见你?”   沈云棠动作顿了顿。   这座大厦难道真有那么受欢迎?怎么这么容易遇见熟人。   她转头看过去,只见打扮一新的顾岚正发着抖落泪,说:“第一次可以相信,第二次也可以说是巧合,可是第三次第四次呢?怎么就能到处都是巧合?”   男人不耐烦地抱着外套,声音提高了起来:“你怎么越来越无理取闹了?你还是以前那个顾岚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忍受不了你的?”   霍聿言顿了顿,刚为自己无意间撞上了渣男跳脚而感到离谱,就看见他太太把目光转了过来。   他有点不妙的预感:“……干什么?”   沈云棠抬抬下巴,“霍聿言,上。”   看那样子好像是在指挥拆家的哈士奇上别人家拆家去。   他正欲言又止地想说让我上干什么,沈云棠就面无表情道:“让我知道你是个男人。”   “……”   不要逼他。   在沈云棠的目光逼视下,他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又叹出来,步伐沉重地往那个男人的方向走去。   叶津则正在发怒,他看着顾岚不肯相信自己的模样就一股血涌上头,顾岚从来对他都是百依百顺的,哪怕起初不同意也终究会被他说服,从当年的退圈开始就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他不能容忍顾岚不温顺还不听自己的话了。   “你瞪着我干什么?顾岚,不要变得让我不认识你了。”   他只顾着指责,没注意到顾岚垂下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   PUA。   沈小姐说得没错。   叶津则还要继续指责她,突然他抬起来的手臂就被人握住了。那人力气还挺大,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让他常年被娇惯的虚浮身体一下子反抗不得。   他一愣,转头看见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制住了自己。   他脸色变了变,“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随即他反应过来,猛地看向顾岚,“你认识的人?顾岚,你在哪里认识的男人?”   还没等他说完,那男人就一把子捏住了他的下颌,箍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惊恐地看着他。   “少造谣。”霍聿言皱了皱眉,“我太太不喜欢这种事情,让我管一下怎么了?”   他还在支支吾吾地骂着,霍聿言手上就加重了一份力,回头问沈云棠:“沈小姐,要怎么处置?”   沈云棠这才抱着臂走过来。   顾岚本来呆呆地看着这个男人突然窜出来,听到这个名字,她愣了一下,猛地转过头去,看见了沈云棠。   “你确认他出轨了吗?”沈云棠问。   顾岚张开口,想说什么,可嘴唇颤抖,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在她的心里破碎。   叶津则突然像被刺激到了,更加拳打脚踢地骂了起来,只可惜被霍聿言制住了,动弹不得,只能含糊不清地骂:“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人,我准你去外面到处认识人了吗?顾岚!你听我说话没有,我要报警的!”   她的丈夫向她投来仇视的目光。   顾岚看着他,感到有些恍惚的陌生。她第一次觉得,真实的叶津则和她想象中差得有那么大。   他真的只是一个如沈小姐所说,在用所谓感情和婚姻在绑架她的恶魔。   一步一步,让她失去自我,成为为他量身定制的所谓贤妻。   她骗自己太久了。   过了好半晌,顾岚终于闭着眼,掉下一滴眼泪,点了点头。   沈云棠颔首,“脑子清醒了就行。”   她对霍聿言道:“让她自己来。”   霍聿言刚有点纳闷想问你们是不是认识,闻言顿了顿,十分上道地把渣男的手臂利索反剪过去,说:“上吧。”   顾岚睁开眼,愣愣地看着他们。   刚刚还对她颐指气使的叶津则被霍聿言牢牢抓住,用尽全力反抗也挣脱不出,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着威胁。   而她就站在这个刚刚和另一个女人亲亲秘密搂在一起的丈夫面前。   沈小姐对她说:让她自己来。   顾岚发颤的手突然不颤了。   有些千疮百孔的东西破碎之后,剩下的部分好像反而更为坚固。   沉默半晌,她轻轻捏起了手,往前一步一步走去。   “叶津则,我都看见你和那个人亲在一起了。”她吐出一口长气,心情反而奇异的平静,就这么看着她的丈夫。   “她叫什么,什么职务,来找过你几次,我都知道。”   顾岚走到了叶津则面前,看着他勃然变色的脸,突然竟然觉得可笑的畅快。   她笑了笑,突然猛地扬起手往他脸上扇去!   这一下力道大得不可思议,震得她手掌都发麻,但她停了停,在第一次打人的短暂不适应之后,竟然觉得这样直白的报复比任何质问的胜利都让她痛快。   顾岚又反手打了上去,打得叶津则脑袋一偏。   她正要再来一巴掌,就听见沈云棠说:“停一下。”   顾岚愣了愣,手还放下去,转头看她。   沈云棠抬抬下巴:“用包,我看你包挺硬的。”   顾岚从怔愣中反应过来,突然制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她拿起自己的小包,在叶津则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用比刚才更大的力气打了上去。   “等着离婚吧。”她笑着,手指发颤地说,“你别想做什么,一旦离婚过程有丝毫阻碍,你和你合作伙伴的亲密照就会出现在你们两家公司的群里和海市所有商业报上。”   难得做动静这么大的事,顾岚的呼吸也变得快了些许。   沈云棠这才道:“跟他说完了么,说完了回去种花,我家那批花都分好了,等着你帮我种呢,周莹不是说你最会种了。”   顾岚怔了怔。   片刻,她含泪笑着道:“好,沈小姐。”   霍聿言这才松开被打蒙了的叶津则,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才将包递了给沈云棠。   沈云棠抓过包就走,转身上了车,噔噔的脚步声在停车场里格外清脆。   顾岚顿了顿,手掌抹了抹眼角,快步跟了上去。   只剩叶津则捂着脸,面色铁青地看着他们。   司机关上门,看见霍聿言还在这儿站着,愣了一下,客气地问了他一句:“先生要回霍宅吗?”   霍聿言顿了顿。   然后他面不改色地就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看来霍宅的大家都很想我。”霍聿言坐在副驾上感叹道,“又来一个催我回家的。”   司机:“……”那倒也没有。   沈云棠赏也没赏他一眼,冷笑着别过头,“没人想看见你。”   霍聿言装没听见。   顾岚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俩先是愣了愣,随后小心轻声问道:“你们……平时是这样相处的么。”   沈云棠一声冷哼:“那不然呢?”   霍聿言突地回过头来,“话不能这么说,沈小姐,有的时候我们还是相当和谐的,比如我们今天刚吃了一顿烛光午餐……”   “你再提?”   霍聿言一噎,闭上嘴转回了头去。   顾岚错愕了片刻,随后笑了,低着头说:“你们感情真好。”   沈云棠:“……”   霍聿言:“……”   这话怎么听得他毛骨悚然的,感情好?说的是他跟沈云棠么?沈云棠不天天想着把他头拧掉就不错了,偶尔对他有好脸色还是他勉强有用的时候,他就是个工具人。   这么一想,他不禁有点悲愤。刚想说点什么给自己找回一家之主的面子,手机就响了一下。   霍聿言一看,是霍溪淮学校的家长群。沈云棠当然懒得加,就把这活儿甩给他了。   群里正在说,过几天月考之后要开家长会,顺便和孩子一起参加动员运动会,为整个高三生涯加油鼓劲,尽量父母一起来,有很多家庭项目,可能需要父母一起参加。   他陷入良久的沉默。   半晌,霍聿言才放下手机,看着前方慢吞吞道:“下周有个家长会,沈小姐有时间去吗?”   沈云棠对着他微笑。   霍聿言:“……最大的展位。”   “那是你本来就欠我的谢礼。”   “……我帮你搞定营业执照。”   沈云棠顿了顿。   霍聿言继续忍痛割肉:“投放的广告位。”   沈云棠这才稍稍有了些许松动。   “也不是不行。”她跷起二郎腿,仰头看着他,“六十秒的十个以上,十五秒的有多少给多少。”   “……”   霍聿言禁不住荒唐地想自己都是图什么?   “不想给?”沈云棠笑眯眯问他。   霍聿言抹了抹脸,沉默看向窗外。良久后,才终于咬牙微笑道:“……没有不想啦沈小姐。”   顾岚无声地坐在一边,十分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虽然这两人好像也没有当自己存在的样子。   她看着他们,不禁摇了摇头。   他们是真的感情好好啊。   只不过,看样子,他们既不知道,也不想承认。   -   “先生?”车子到了霍宅后,开门的李管家愣了愣,话脱口而出,“您怎么和沈小姐一起回来了?”   难不成是这个烛光晚餐当真有了些效果?那他岂不是大功一件。   李管家正要面露喜色,就见霍聿言冷笑了一下,“待会儿跟你算账。”   “?”   接着他就看见沈云棠理也不理他地带了个眼熟的女人进来,径自去了花园坐下喝茶看花。   霍聿言也不敢追上去面对面触她霉头,脚步停了停,只得在客厅坐了下来。   然后就和不太明白情况的李管家对上了视线。   许久没见,他和李管家之间一时无话可说,犹如陌生人。   半晌,霍聿言突然露出个让人看了凉飕飕的笑来。李管家后背起了层鸡皮疙瘩,忍不住困惑道:“……先生?怎么了?”   霍聿言往沙发上一靠,十指交叉,跷起二郎腿。   “那个小提琴是你安排的吧?”他面带笑容地问。   李管家精神一振,赶紧说:“没错,正是李管家我,为了先生和沈小姐的约会煞费苦心,不知道起了作用吗先生?”   霍聿言刚想出口的一句话给他噎住了。   约会?   他只是感谢一下沈云棠而已,跟约会有什么关系。   半晌,话被堵了回去的霍聿言顿了顿,微微偏过头,状似不经意一般看向了花园。   沈云棠正懒洋洋地撑着下巴看顾岚蹲着翻看那些花苗。姿态和他见到她的绝大多数时候一样,漫不经心、唯我独尊、又作又傲慢。   好像没什么是她不能解决的事。   可是这样唯我独尊的她,竟然也会帮别人出头。   就像上次替霍溪淮出头一样。   他甚至很清楚,沈云棠对他也好、对霍溪淮也好,都是抱着能赶出家门最好的态度。她对他们完全不耐烦,动辄就是冷笑和嘲讽,再不然就是骂他。   沈云棠的世界是完全以她自己为中心的。谁让她不高兴了,那就别想好过。   可如果她的世界不止有她自己呢?   如果她的世界,还包括周围的一片领域,任何踏入她这个领域的人,都会被她顺便也放到自己的顺位之后——虽然这个顺位可能隔得很远很远,可能他甚至都没她手边种花的铲子重要。   但那也是“她的东西”。   她会帮这些自己身后的人出头。   就好像只有她自己能骂他们,但不能允许别人骂他们。   就算是出气包,那也是她私有的。   沈云棠可真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   霍聿言蓦然地这么想。   ……那么,他算不算也是她私有的一样东西呢?   呸。   霍聿言立马唾弃了冒出这个想法的脑子,什么跟什么,他为什么要上赶着形容自己是个东西。他才不是……算了,他好像还真挺是个东西。   他静了片刻,还是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离奇。   霍聿言突然有点别扭。半晌,他冷不丁问管家:“李叔,你觉得如果有人欺负我,沈云棠会怎么样?”   李管家吃惊地看着他,好像在问他为什么要自取其辱,“呃,我觉得大概沈小姐她会……吃两顿火锅庆祝一下?”   “……”   当他没问。   过了会儿,李管家沉吟道:“大概也得看对方是什么人吧。”   霍聿言顿了顿,抬头看他。   “如果是无伤大雅的欺负,比如嘲讽先生或者骂您之类的,沈小姐估计会跟着骂。”李管家在霍聿言无语的眼神里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但如果是真的做了无法原谅的事,触犯到了原则,就像小淮他妈一样,沈小姐一定会翻脸的。”   他顿了下,继续说:“沈小姐是正义的沈小姐。”   李管家轻声说:“也是护短的沈小姐。”   客厅里一时陷入了安静。   霍聿言微微地抿了抿唇。   -   顾岚在他们家呆到傍晚就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但估计下一次见她就已经恢复单身了。   这天,海中月考结束,要开高三第一场家长会。   沈云棠脸色不太好地乘着车去了学校。   司机偷偷从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又默默地闭嘴转了回去。   希望等下沈小姐发现霍先生也在那里的时候,能够不要发太大的脾气。   车子抵达海中,沈云棠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为了自己的事业付出了良多。居然在二十二岁的的时候就给孩子开家长会,她都感觉自己苍老了。   司机殷勤地开了车门,沈云棠这才勉强扯出一张和善的表情来。   虽然那表情虚假得让人看着后背发凉。   她低头下了车,往四下看了看,正要让司机给自己带路,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在同一时间也从车上走了下来。   熟悉的身影关上门,冷淡地抬起头,在看见她的神情的那一瞬间,表情猛然僵了僵。   随后,他勉强挤出个笑容来,“沈小姐,这么巧?”   沈云棠嘴角虚假的笑容消失了。   霍聿言突然有些不妙的预感。   下一刻,沈云棠拿着包就砸了过来。   “霍聿言!你自己有时间还喊我来!你个骗子!” 第28章 【1更】   霍聿言被砸懵了。   他本来还设想着自己可以争辩一下自己是恰好有空就过来看看,顺便过来看看而已。不料有个夹着文件袋的老师看见了他们,热情地招呼:“两位家长,是来参加家庭运动会的吗?快快快这边走,等下开完家长会就要开始了!”   老师热情洋溢地给他们指着路,没发现两位家长中的一位脸色越来越可怕,另一位也僵硬了片刻,忽然一脸沉重,好比大祸临头。   沈云棠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轻飘飘地道:“运动会?”   霍聿言停顿了停顿,突然理直气壮道:“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事呢?老师,你们的通知做得不到位,早知道有这么个运动会我太太就不来了,她特别不喜欢动弹。”   老师一愣,纳闷了一下,“我们家长群里都发了群公告,全都已读了呀?”   霍聿言:“……”老师你真的很不懂事。   沈云棠笑了一声,又收了笑容。   随后霍聿言感觉到脚上突然一阵剧痛,她那双鞋的鞋跟狠狠踩了下来。   霍聿言一瞬间面色狰狞,但理智又让他很快收敛了表情,他忍着痛,僵硬而不失尴尬地对那位老师紧咬着牙冠说:“……可能是我忘了。”   老师安静了一下,也缓慢地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礼貌笑容,对这两位长得挺人模人样但看起来不太好惹的家长有些嘴巴打结地道:“那、那我先去了,你们、你们稍后来哈?”   霍聿言重重点头。   等老师加快步伐离开后,他才感觉到沈小姐的鞋跟也才离开了。   他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傲骨和脸面才没有立刻蹲下抱着膝盖跳脚。   霍聿言表情冷肃,没有看向沈云棠,正儿八经道:“抱歉,我可能真的忘了这个事。”   顿了顿又重音补充一句:“真的。”   沈云棠点了几点头,和善地说:“我当然理解,霍总大忙人脑子忙出点病来也是正常的。”   不待霍聿言反应,她转身就要走。   “……沈小姐!”霍聿言一懵,赶紧拉住她的胳膊,脑子紧了紧,发着木道:“这个,毕竟是家庭运动会,既然都知道了,咱们给霍溪淮丢脸也不太好——”   沈云棠甩开他,眼也不眨:“单亲家庭也能参加。”   眼见着她要拉开门上车了,霍聿言一时之间不知道哪来的狗胆,心慌意乱之下一把子抓住了她的手,“沈云棠!”   沈云棠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绷着小脸喝道:“撒开!”   他大脑空白但倔强:“我不撒。”   他把沈云棠的手握得紧紧的,像是生怕她跑了,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沈云棠停了停。这下她倒是不生气了,好奇地看着他,突然看着看着就顿了顿,嗤一下嘲讽地笑了出来。   “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她冷笑着,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霍总不可能就是为了和我一起参加什么运动会吧?”   “天哪。”沈云棠的表情嘲讽极了,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将轻蔑和挑衅表现到了极致,“你这么喜欢我?”   “……”   空气陡然静了一下。   霍聿言空白的大脑终于初步开始回神。   他好像没反应过来沈云棠什么意思,脸上有点茫然。   过了会他空荡荡的脑子终于想明白过来了,表情空白地看着她。   又过了会儿,他蓦地撒开了手。   “瞧沈小姐这话说的,想的我是什么人呢,只是为了霍溪淮着想罢了。”他爽朗地“哈”了一声,“其实单亲家庭也不是不可以参加的,沈小姐慢走。”   沈小姐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   看得他都有点动作不自然。   他顿了顿,又回过头来,好像十分有底气地和她对视。   五秒后又突然别过了头,打量着车库天花板。   看了他一分钟后,沈云棠终于懒得跟他浪费时间了,坐上车就准备走人,但没想到还有人不想让她走。   旁边一辆车熄了火,车上的人走了下来。   一个肚腩肥大的中年男人表情不善地看着他们:“你们是霍溪淮家长?”   他俩的动作顿了顿。   半晌,霍聿言道:“是,怎么了。”   看着来者不善,他也没摆出好脸。   副驾上也急匆匆下来一个人,看了看他们,吃惊道:“老公,他们就是那个霍溪淮的家长?”   中年肚腩也皱了皱眉,嚣张地质问:“你们领养的?”   霍聿言:“……我是他哥。”   肚腩道:“你们只管养不管教的?霍溪淮作弊抄我儿子卷子你们知不知道?”   霍聿言顿了顿。   而后,他突然笑了一下,把沈云棠的轻蔑学了个十成十,问他们:“学校通报了吗?”   肚腩还没回答,他就继续道:“校方给出反应了吗?你掌握监控了吗?”   见肚腩被噎住了,他收了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地道:“造谣是要有代价的。”   肚腩这才反应过来了,气不过,拔高了音量说:“他一个一两年没上过学的人,刚进学校化学竞赛选拔就能过线你自己相信吗?”   霍聿言理所当然道:“相信啊。”   那男的快被气炸了,指着他鼻子道:“我儿子一直化学都是班里最好的,还和霍溪淮是同桌,他过线了我儿子没过线,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他干了什么吧?!”   霍聿言奇了,“他抄一个没过线的还给他抄过线了?”   肚腩一梗,继续嚷嚷道,“你讲不讲理?肯定是他把对的都抄走了,反而超过我儿子了啊!”   霍聿言更奇了,“你儿子做不对的题他都能做对,那他为什么不能过线?”   大肚腩彻底被他气得血上涌了。   他还要指指点点些什么,车里坐着的人就凉凉出声了:“跟脑瘫扯什么闲淡,今天月考成绩一出不就完了么。”   车里女人抬起头来,骄矜且傲慢地看着他,冷笑了笑。   “月考他不会还和你儿子是同桌吧?”   霍溪淮在书里好歹未来是个科研大佬,高中化学竞赛过线这才哪到哪啊?前三章都没过。等他什么时候拿了全亚洲的竞赛冠军再跟她说吧。   大肚腩看见是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骂他,一时愣了愣,本来气焰不自觉弱了下来,可听完她那嚣张的话之后,登时又冒火了。   “嚯,你还挺自信!”   沈云棠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我们家的孩子我为什么不自信?自己是劣等基因就以为别人也是劣等基因?你确实才是挺自信。”   大肚腩恼羞成怒了,手气得发颤,脸涨得通红:“好啊,我倒看看他没了抄的还能考多少!”   他恨恨地一甩车门,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挽着他老婆转身走了。   刚转身就有两个巡逻的老师走过来,板着脸说:“这位家长,在学校里随地吐痰是要罚款的,你孩子叫什么名字?通知他来领你们一下,不然只能在校门口大屏上通报。”   大肚腩:“……”   看着他们俩被拉走了,霍聿言才吐了一口气,转头,弓着腰道:“后面交给我来解决,沈小姐回家吧。”   “回你个头。”沈云棠道。   霍聿言一愣。   接着才听见沈云棠令人害怕地微笑了一下,声音甜美地说:“我胜负欲上来了。”   霍聿言:“……”   沈小姐把手递出来。   漂亮白皙的指节垂下,跳色的美甲鲜艳得扎眼。   霍聿言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沈云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理所当然地抬了抬下巴,纡尊降贵地看着他。   “走啊。”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   错愕、诧异、震惊、离奇、茫然在他脸上交织。   又过了半晌,他才从全身心的静止里面恢复了动态,脸色发木。   他静了静,终于低着头缓慢伸出手,让沈云棠搭在了他掌心里。   沈云棠借着力从底盘颇高的车上下来,霍聿言随着她的动作一手扶住车门顶,直起了弓着的腰。   他这才麻木地发现沈小姐对于他来说好像个子挺小。头顶乌亮的头发都清晰可见。   以及,因为她那一身过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质。   他扶着她不像骑士扶着公主,而像太监扶着太后。   霍聿言面上更加空白。   沈云棠已经往前走了,他赶紧回神,回手关上车门跟上去。   高傲的沈小姐目不斜视,好似只是被她的一个仆从搀扶着,毫无波动地大步走着。   而她的仆从跟着她走,脑子继续木木地放空。   霍聿言觉得奇怪。   但好像又不奇怪。   沈云棠做什么都不奇怪,奇怪的是他。   他也太奇怪了。   他紧张什么?老夫老妻的。   对,这很正常,作为夫妻牵下手怎么了?沈云棠连他肩都靠过了,衣服也搭过了,烛光晚餐都吃过了,虽然都被她骂了,但那也是夫妻。   霍聿言的脊梁刚刚挺直了起来,僵硬的手臂正试图放松自然一点,显得自己很有经验的样子,走了没几步,刚到教学楼底下,他们抬头就遇上了好久没见的霍溪淮。   霍溪淮愣了愣,眼睛亮起来,“沈小姐,哥哥!”   霍聿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唰地藏起了手。 第29章 【2更、7000营养液加更】   霍溪淮脚步定了定:“……”   本来他还没注意的,霍聿言这掩耳盗铃的一藏,反而让他的目光微妙地落了上去。   紧接着他就看见沈小姐面色不善地看向了霍聿言。   又要挨骂了,他不忍直视地低下了头。   心里却悄悄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他们的感情果然发展得很好。   今天居然是沈小姐和哥哥一起来开家长会,霍溪淮其实是有些愕然的。   他本以为两个都不会来。   霍溪淮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隐隐的开心,心情都轻盈起来,为他们带路:“这边上楼去我们班。”   霍聿言和沈云棠对视了一眼,对方一用力把他的手甩了。   冷哼一声,走了。   霍聿言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自己大概不该说话,于是只好沉默地闭嘴跟着他们后面。   上楼时,他冷不丁说道:“溪淮,海中好吗?”   霍溪淮愣了愣,回了回头,随后好像还笑了一下。   “挺好的。”   看来教育对人的改造果然是伟大的。   放以前的霍溪淮,哪有这么活泼啊。这都跟他说了三句话了。   还好沈云棠强行送他来上学了。   霍聿言为这个想法怔了怔。   一路上,他们竟然看见有好几个同学跟霍溪淮打了招呼。   “这是你家长吗?”有个同学好奇地问。   霍溪淮顿了顿,“是我的哥哥和他太太。”   “哇,她好漂亮。”同学有点羡慕地小声说,“是演员吗?还是学舞蹈的?”   “——是从商的。”沈云棠冷不丁道。   同学和霍溪淮都吓了一跳,没想到她听见了,脸上发红。   沈云棠抬了抬下巴:“以后叫我女企业家。”   同学眼露震惊:“姐姐,你那么漂亮还这么厉害!”   沈云棠骄矜地笑了下:“那当然。”   霍聿言:“……”   没事,当他不存在。   等落座教室里后,人已经来得七七八八了,霍聿言看了一眼,霍溪淮身边的那个位置还没人来。   他沉吟片刻,问道:“溪淮,你同桌对你态度怎么样?”   霍溪淮的笑容收敛了些许。片刻,他低头说:“不太好。”   那么那一家子极品欺负他的事情几乎就可以一锤定音了。   他继续道:“我们在停车场里遇见了他家长,非说你作弊抄袭他的卷子才能过化学竞赛的线。”   霍溪淮忽的攥紧了手。   他不想给哥哥和沈小姐惹麻烦,所以一直沉默没有声张。霍溪淮毕竟也知道,他离开学校太久了,初一回来就拿到了别人没拿到的成绩,很少有人会相信的。   可是他真的没有。   他的每一分,每一个步骤,都是从他过去日日夜夜的反复誊抄纠正里得出来的。   他正低着头,忽然就听见他哥哥说:“恭喜你。”   霍溪淮愣了愣。   “你忘了告诉我们你考得这么好,都让有的蠢东西以为你是作弊的了。”他摸了摸霍溪淮的头,“我说过你是天才。”   他抬起头,看见霍聿言脸上与有荣焉的神情。   他有些呆。   霍聿言继续道:“月考考得不错吧?刚刚沈小姐可是跟他们放了话,用月考成绩打脸,你可别给沈小姐丢人。”   霍溪淮更呆了。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   他们……   竟然为了他出头?   他看向沈云棠,她还是一贯的神情,没什么波动,甚至显得嘲讽。   可就是这个漫不经心的样子,打回去了他的继兄和生母,气势凌人地把他送进了海中。   霍溪淮心头的感觉很奇怪。   上辈子他因为她而几度濒临绝望。   这辈子,他成了被沈小姐保护的人。   他看着霍聿言和沈云棠,忽然觉得喉头有点痒,最后低下视线,轻轻,而郑重地点了下头。   “嗯。”   “不会的。”   台上走进来个老师,下面的嘈杂安静下来。沈云棠往上面看了眼,竟然是上次的那个副校长林老师。   霍溪淮低声解释:“林老师是教化学的,我们的班主任。”   那还挺好。   沈云棠随意地点了点头。   她在台上严肃地讲了一些开学以来班上的学习状况,交代了一下接下来几个月备战高三的紧密行程,又着重提了一下一些态度不太端正的问题。   最后,她表情松下来,道:“接下来要重点表扬我们班上的一些同学,开学以来认真刻苦,克服所有困难,在学习上获得了不少进步,尤其是——”   话音未落,门被用力推开,哐的一声。   那因为随地吐痰被带走的一家三口这才狼狈地走进来,像没事人似的穿过讲台,找到位置落座。   林老师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那一家三口匆匆坐下,抬眼一看才发现霍聿言和沈云棠也在。   大肚腩登时脸色就变了,刚要刺两句,就听见讲台上的老师轻咳了咳,说:“李明智家长,怎么来的这么晚啊?”   大肚腩才发现满教室的人都在看着自己。   他噎了噎,刚要找补两句,就听见旁边那男人不咸不淡地说:“随地吐痰被带去罚款了。”   全班:“……”   李明智家长气得差点掀桌而起,他儿子就臊得赶紧拉着他坐下,小声劝他:“爸爸爸别闹了,丢人!”   他爸这才铁青着脸坐下来。   林老师清了清嗓子,好像有些无语:“嗯……这么重要的家长会我个人希望各位家长还是按时到场比较好,不然前面的重要内容都没听见。”   李明智家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过了会儿才说:“我们只是找不到路走错了……”   “随地吐痰罚款二十。”   旁边的男人跷起了二郎腿,靠在椅子上。   全班再次向大肚腩投去有内涵的目光:“……”   说实话,在长得帅又体面的男人和暴发户油腻大肚腩面前,99%的人还是会听从内心的选择相信前者。   他长得看起来就靠谱。   “咳咳,我们接着说。”林老师打断了李明智家长的怒火,道:“我们班上的一些同学在本学期非常努力,不仅平衡了各学科的学习,还在自己擅长的科目上有了较优秀的成绩,这点上来说,是非常值得表扬的。”   大肚腩这才脸色稍霁。   这种说法一听就是要表扬那些学科专长生的,他儿子化学一直都是数一数二,其他科目也不太偏科,再怎么也有他一份,到时候这么一夸他面子不就挣回来了么。   于是他安心地等起了林老师的夸奖,甚至连她问“你是怎么教育出这么优秀的孩子”都想好怎么回答了。他给他儿子报了这么多班,那钱可不是白花的。   林老师低头看了看名单,最后一个个念了出来。   “语文,司敏同学。”   “数学,曾初同学。”   “英语,赵辉同学。”   ……   终于,好不容易念到了化学。前面几个也确实让家长简单介绍了一下教育方式,等念到化学的时候,大肚腩就激动得不行了,还没点到他他就想站起来。   “化学。”林老师看了眼名单,看到自己教了一辈子的科目,欣慰地笑了笑,在台下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念道:   “霍溪淮同学。”   大肚腩都翘起来的凳子腿停住了。   他“咣”一下,差点摔到地上,还是他儿子赶紧把他抓住。   全班的目光又向他注目了过来。   他脸色大变,质问道:“老师,怎么没有李明智?”   林老师不悦地顿了一下,“这位家长,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们每门学科只有一个名额,会分给在成绩上比较突出的那个。”   大肚腩怒了,甚至拍了拍桌子,“我儿子哪次考试化学不是第一,怎么就这次不夸他?难道是因为那个什么破竞赛没入围,所以觉得他不行?”   林老师拧着眉道:“我们公平对待每一个学生,希望这位家长不要太激动。”   李明智赶紧又拖住他爸,小声道:“爸我求求你了爸,别丢人了,我以后还要在这班上读书呢!”   大肚腩这才停了停,咬着牙道:“等月考成绩出来了她就知道后悔了,偏心什么霍溪淮,一个作弊的有你厉害吗?”   “他抄是抄了,但你要闹就私底下闹啊!”李明智说,“别发脾气了,丢死人了。”   听他儿子这么说,大肚腩这才不甘心地停下来。   林老师看着这对父子,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气。   她难得的在心里说了难听的话: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林老师整了整脸色,对有些发懵的霍溪淮和善道:“霍溪淮同学,请你的家长发表一下教育感想吧。”   霍溪淮这才怔了怔,转头看向旁边的两人。   他们俩平时没什么默契,这下倒是一致有默契地抱着臂跷着二郎腿靠着椅子,没一个想到要主动搭这茬的。   听到林老师邀请霍聿言甚至还愣了愣。   全班的目光又看了过来。   这次这对家长看起来赏心悦目多了,这颜值,怪不得霍溪淮那男孩子长得也清清秀秀的,不少女同学喜欢他,人家这家族基因就好呀。   被这样打量着,时常在成千上万人的场合发表演讲也上过节目采访的霍聿言,一时之间竟然有点离奇的不好意思。   他绷着一张冷漠精英的脸,突然手肘轻轻碰了沈云棠一下,嘴型几乎不动,低声道:“您会说,您上。”   沈云棠没搭理他。   他有点焦急,正要再怂恿一下,就听见沈云棠开了尊口。   “教育经验?”   她冷冷淡淡道,“让他自己努力。”   全班:“……”   林老师:“……”算了,她好像不该对这个一向用行动解决问题的家长抱有理论上的期望。   霍聿言赶紧咳了咳,补充道:“确实是因为霍溪淮自己比较自律,他在家的时候每天都会自己找题做,换了手机之后和我第一条聊天记录是请我帮忙买教辅,手机里的软件全都是学习APP,所以我们没有操心什么。”   ……靠,居然是这种学生。   怪不得那个特别漂亮的家长说让他自己努力。   其他同学和家长不禁投来仰望的目光。   林老师听见倒是愣了愣,转而又觉得,好像……也不出所料。   霍溪淮看起来,好像比他的两个家长懂事。   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而她看向这个她很喜欢的学生,发现他垂下了头去,好像认真地在书上写写画画着什么,没有往周围看。   不好意思吗?   她觉得这个小男孩更让人怜爱了起来。   不过,还好。   他现在有这样的哥哥和嫂子。   他们虽然对他没有抚养的义务,可对他比亲生的父母好多了。   有多少亲生的父母都不能做到他们这样,永远不问理由地站在他身后,不动摇地为他声张,为他出头?   林老师轻笑着摇了摇头。   -   整场家长会在李明智家长仇视的目光中结束了,林老师呼吁大家活动活动,马上家庭运动会就要开始。等运动会结束,就要发布月考成绩,然后放月假。   霍溪淮低头系了系鞋带,突然抬起头来,小心地问他们:“哥哥,你们参加吗?”   他都不敢问沈小姐,沈小姐的性子肯定懒得理他,别说让她去运动会,让她坐在旁边看都委屈了她。   霍聿言顿了顿,“要吧。”   主要是他也不知道有些什么项目,要是比较狼狈的会影响他冷漠精英形象的,他就不参加了,看个乐呵就好。   沈云棠果然没理他。   霍溪淮松了口气,幅度很小地微笑起来:“谢谢哥哥。”   霍聿言失策了。   家庭运动会有三个项目,跳大绳、接力赛和障碍跑,怎么看也看不出哪个能不狼狈的,他还以为能有个花样滑冰掷标枪什么的。   “花样滑冰你就会吗?”沈云棠在他旁边冷笑。   霍聿言顿了顿,义正词严道:“那当然。”   他说:“我六岁的时候学过。”   他继续为自己证明能力:“教练说我练下去还有机会跳出3A呢!”   “要不是我从商去了你就只能在冬奥会上看见我了!”   沈云棠自顾自往前走了。   她的声音懒洋洋的,不无嘲讽:“先把大绳跳了再去跳3A吧霍先生。”   霍聿言:“……”   他动了动,坐在了一旁的观众席上,仿佛浑然忘了自己要参赛这件事,安然自得一般看起了比赛。   场上比得是如火如荼竞争激烈,个个家长为了给自己孩子鼓劲,都拿出了最大的努力去跳大绳。   霍聿言往后靠了靠,正要把观众的姿态进行到底,一家三口突然从他身旁经过。   “妈妈我想要最后的那个奖!”   “老婆我也想要,我们去参赛吧?”   “《优秀家庭》啊,这个奖状挂在家里是一个多美好的回忆啊,以后女儿想起高三,就会想起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在操场上拼命跳大绳的样子,老了想起来也一定很感动。”   “说得对,老公,宝贝,我们去吧!”   “……”   霍聿言换了条腿搭在上面。   过了会儿又换了条腿。   然后他忍不住拿起身边的一张运动会进程单看了起来,跳大绳已经过了几轮了,接力赛也结束报名了,现在就剩个最激烈的障碍跑。   为什么说它最激烈呢,因为它需要两名家长配合比赛。   怎么配合呢?他管你是抱着还是背着,反正就要你配合。   他又把进程单放了下去。   沈云棠就坐在他前排,一动不动,甚至还撑了把不知道从哪拿出来的伞,比他还悠然自得。   过了会儿,霍聿言忍不住了,冷不丁道:“沈云棠。”   前面没理她。   “……沈小姐?”   沈云棠依然不搭理。   他顿了顿,倾身,凑在了沈云棠的座位旁边,拿着进程单示意了一下,试探道:“障碍跑去吗?”   沈云棠手上拿着个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小风扇,冷漠地看着他。   “我看你像个障碍。”   “……”霍聿言欲言又止,半晌,理智劝他趁早放弃。   他刚退回自己的座位,李明智一家三口就从他们旁边路过。   “儿子!爸一定给你赢回来《优秀家庭》的奖状,霍溪淮算什么,我要在全校面前把你面子给挣回来!走,障碍跑去!”   空气一时静了静。   过了会儿,他看见沈云棠缓缓转过头来,虽面无表情,但眼中犹如动画人物一般燃烧着幽幽烈焰。   “……”他一时停顿,替她说完了那句话,“……霍聿言,上?”   ……   恭喜霍聿言已经学会自己驯服自己。   二十分钟后,他和沈云棠站在场边时,竟感到一丝物是人非的离谱。   他们偏偏还就好巧不巧地和李明智家长分到了一个对抗组。   看到他们,大肚腩都愣了愣,随后像是觉得好笑似的,忍不住嘲笑起来:“你们也要参加?哈哈哈,老婆,他们也要参加!”   “看我怎么把他们打跪下!”   他老婆已经得意得跳到了他背上。   大肚腩至少有一个优势,就是他吨位大。在障碍跑过程中难免磕磕碰碰,有了吨位就占据了优势。   霍聿言静了静,刚想请沈小姐要不要试试屈尊让他背一下,沈云棠就直接跳到了他身上,利落地锁住他的脖子,夹住他的腰。   霍聿言差点被她勒厥过去。   还没呼吸过来,沈云棠就冷着小脸,一指前方:“霍聿言,跑!”   那样子比指挥她家的哈士奇还自然。   霍总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了,一手托着她,一手解开领口的纽扣拯救自己,深呼吸了几下,还在深深思索自己到底是图什么,裁判就打响了枪。   沈云棠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娇声喝道:“跑啊!”   霍聿言:“……”   沈云棠胜负欲是真的很强!   他叹了口气,托紧了她,往前奔去。   霍溪淮在听到场下骤然大增的呼声时才发现他们俩上场了。   他愣了愣,从登记席站起来,托了人帮自己登记,迅速折身跑到赛场边,钻进人群里去看。   他冷漠精英的霸总哥哥和傲慢娇贵的沈小姐,正如同脱缰的野犬,在赛道上狂奔。   霍溪淮在风中呆滞。   大肚腩绕过一个障碍柱,看见他们俩已经迅速地追了上来,并且还有超过他的势头,一下子急了。   在过下一个障碍时,他咬了咬牙,就装作跑歪了路线往霍聿言身上撞了过去。   这一下冲击力颇大,要不是霍聿言常年练下盘,估计沈云棠都能被撞飞出去。他拐了一下,赶紧放慢了点速度,重新托紧了沈云棠,同时也感受到背上的人气压低到了极点。   “会跑吗?”沈云棠幽幽道,熟悉她的人就知道,她的怒气值已经登峰了。   霍聿言:“……会。”   沈云棠用力地搂住了他脖子,指挥道:“撞死他!”   霍聿言:“松松松松开点……”   沈云棠冷哼了一声,把他的衣服抓得死紧,怒火焚身,说:“撞!摔残了算我的!”   “……你真疯啊。”   霍聿言不由无语道。   嘴上这么说,但他心情也不比沈云棠好到哪去。   他脚下加快了速度,往大肚腩的方向跑了过去,边跑边听见他沉沉又无奈叹了口气:“……算我们俩的。”   霍聿言蓄了最后一下力,在最后的拐点到来之前,用他最大的力量撞在了大肚腩身上。   大肚腩脚下一趔趄,扑了出去。   最后一段路,霍聿言稳下因为加速而有些错乱的气息,继续往前跑。   大肚腩见状,也不顾痛了,扒开他背上的老婆爬起来就跑,身无负担越跑越快,最后比霍聿言更先逼近了终点。   冠军定了。   霍聿言这才背着沈云棠跑到终点线,脚步慢慢停下来,把沈云棠放下来,才剧烈地撑着膝盖喘气。   一身汗湿,衣衫凌乱,冷漠精英形象早已荡然无存。   沈云棠倒是一点都不累,下来之后就坐在一边盯着他。   大肚腩愣了愣,发现自己是第一个到的,立马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我们赢了!”   沈云棠好整以暇地抱着臂往后靠了靠。   “输了耶。”她说。   霍聿言喘着气,勉强平缓了一点,撑着膝盖抬起目光,突然义正词严:“再怎么——也不能——把沈小——姐丢下。”   沈云棠:“……”喘得还挺有节奏。   话音未落,裁判就叼着哨子过来,举手示意:“因为一号中途丢下了队友,所以冠军是颁给一起到达的二号的,恭喜你们!”   霍聿言一顿。   大肚腩也愣住了。   片刻,霍聿言突然得意了起来:“我就知道。”   霍聿言:“漫画里都是这种套路的。”   沈云棠白了他一眼。   她一把将霍聿言扒开,对在裁判处叫嚣着不公平的李明智家长喝道:“闭嘴!”   大肚腩居然被她吓到了,嘴巴一停。   “我说过我最会欺负人了,但总是有人不相信,想亲手体验一下。”沈云棠渐渐微笑起来,“你喜欢造谣吗?喜欢恶人先告状吗?还想要面子?”   她信手按开了旁边裁判处的广播开关。   她懒洋洋的声音传遍了全校各个角落——“李明智家长,你随地吐痰被罚款就算了,怎么还吓尿裤子了呢?” 第30章 【1更】   本来大肚腩的衣服裤子都因为汗水而湿了一大片,加上摔倒过一次,造型十分狼狈。   沈云棠这么一下子,全操场都看了过来,然后静了。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逐渐响了起来,隐隐带着嫌弃和不敢置信。   “我的天,真的有这么没素质的人啊?”   “刚刚是看到个被拉去登记的,不会就是他随地吐痰吧?给孩子来看家长会还这么给孩子丢脸,他孩子会不会恨死他了……”   “他就是刚刚故意撞人的那个极品吧?”   大肚腩还想在全校面前找回面子,这下子什么面子都全没了,估计整个高三结束,还有人会记住运动会上有人随地吐痰还尿裤子。   裁判处的老师傻眼片刻,才赶紧过去一手关了广播,流汗道:“这位家长这位家长,这可不兴用啊。”   沈云棠没理他,微笑道:“还要面子吗?”   大肚腩气得发抖,差点就要暴走了,他刚骂了一句“我他妈才没尿裤子”,他儿子李明智就跑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爸,你怎么这么不消停啊?”李明智都绝望了,“你知不知道所有同学都在看着我?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啊!”   他爸更怒了,“老子为了你跑这么半天,你上来就怪我?”   李明智道:“拿不了就不拿嘛,又没有奖金又没有加分,去浪费时间干什么?”   他爸气得胸膛一起一伏,抬手就要揍他。别人他不敢揍怕进局子,但自家的人他就没什么不敢揍了,哪怕是他再疼的儿子也一样!   大肚腩刚举起拳头,刚刚被他推下去的老婆这才忍着痛艰难地爬了起来,看见他要揍儿子,立马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拦住他。   “别闹了!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她推了她老公一把,把儿子搂在怀里,“还想起打儿子来了,你是不是疯了?”   看他们一家内讧起来了,沈云棠这才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难得见到一家子都不用她做下一步,自己就能打起来的极品。   她扬声道:“你们先别急着打啊,等会儿月考成绩发布了再打。”   裁判:“……”姑奶奶求求您了别煽风点火了啊!   霍聿言这才缓过来了,他松开膝盖站直了身体,浑身还冒着热气,刚想再把扣子解开一颗,手一碰到衣领,突然顿了顿。   然后他又扣上了。   他单手扣着扣子,大步往沈云棠走过去,还在路上就听见李明智说:   “姐姐,你也不要再挑起我爸的火了,我和霍溪淮以后还是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们闹大了对我对他的关系都不好。”   沈云棠顿了顿,讶异了一下,“难道你和他关系好过吗?”   看见李明智脸上故作成熟的表情猛然尴尬住,沈云棠微笑着道:“他可是抄你卷子作弊进竞赛的仇人啊。”   “……”李明智停了停,咬着牙,话里充满了挽尊,“这件事都过去了,虽然这次竞赛很重要,但我也不会再追究他了,都是同学,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我让你过去了吗?”沈云棠眼也不眨地打断了他,“我还没追究呢,谁准你过去的?来,跟姐姐慢慢说。”   她弯着腰,道,“拿到考场监控了吗?看见霍溪淮是怎么一道题一道题把你做对的恰好都抄走的了吗?”   她笑意越来越阴凉,“看清楚他是怎么把你做错的题都一个个改对了吗?嗯?”   李明智十几岁的年纪,哪里经历过这么直白的嘲讽和逼问,差点被她咄咄逼人的态度给吓到了,张口想说话,又讷讷说不出来。   他以为自己就算心智成熟的,认为霍溪淮抄他的卷子之后也没有跟同学声张,而是只有意无意地对他表现出疏离和排挤。   这个年纪的同学对人际关系最为敏感,跟他关系好的人自然也会渐渐远离霍溪淮。他是初中就扎根在海中的,朋友自然比这个插班的多得多了。只要他想,孤立他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到时候,同学们再私下打听他为什么不喜欢霍溪淮,他再有意无意地透露出觉得他抄自己的卷子进了竞赛,这种事情都是跟谁亲近就信谁,那霍溪淮最终也逃不过成为同学们背后看不起的人的结局。   他知道霍溪淮自卑,敏感,内向。这样的人往往想要融入集体,那他让他融入不了集体就好了。   让他真心去交往的每个朋友,都不知道有没有在背后嘲讽过他作弊,李明智觉得这才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可他实在没想到的是,这个年纪的同学对颜值的追捧程度。   长得好看又内向,天生就是容易被人怜爱的体质。   他根本也没策反动几个同学,反倒是有几个朋友还嘻嘻哈哈问他为什么不喜欢霍溪淮?霍溪淮不是脾气挺好的,问他题就给讲,做扫除轮值日也认认真真,从不让别人给他收拾烂摊子,也没有制造任何麻烦,还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好像比其他人都多一份沉静和耐心,还有坚韧到难以想象的自律。   甚至有其他年级的女孩子悄悄来班门口看他,他也只是低下头做作业,在被同学调侃时有些羞恼地抿抿唇角。   李明智才意识到,霍溪淮比他受欢迎多了。   这份意识让他的愤怒无知无觉发酵。   于是,他在某一天告诉了他冲动又暴躁的亲爹。   他知道,他爸一定会去闹的。   到时候就不关他的事了,他也是被一个没脑子的家长带累的受害者。   但李明智更没想到的是,霍溪淮的家长来了,并且他们如此的与众不同。   他们俩一个比一个硬气,可以不顾家长们之间的脸面直接开口嘲讽,可以说上就上为他参加比赛,还会将作弊这件事质问到底,根本都不去怀疑一下霍溪淮有没有可能是真的错了,而是一致对外。   他们虽然不是一家三口,可比李明智的家庭更像家庭。   李明智心中的妒意又开始滋生了起来。   还没等他发酵完,霍聿言就走了过来打断了他蓄能:“所以你有监控吗在这造谣?”   不等他反应完,霍聿言就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这么多蠢东西都喜欢造谣……”   “因为他们没本事凭自己拿到想要的东西,只好做梦骗自己拥有了。”沈云棠冷笑了一声,难得接了他一句话。   霍聿言奇了一下:“沈小姐今天好有哲理。”   他立马就被沈云棠拐了一肘子。   霍聿言咬牙改口:“您每天都很有哲理。”   李明智一家三口:“……”他妈的我们还在呢。   说话间,班级群响了起来,林老师在群里发表格文件,文件名赫然写着月考成绩表。   霍聿言看了眼,愣了下,抬起头。   他对李明智一家道:“你们要的结果来了,看看吧。”   李明智这才赶紧爬起来去看他爸妈的手机。   文件夹缓冲,打开,是密密麻麻的名字。   他爸比他还焦急,飞快地往下翻。等翻到他的名字后松了口气:“儿子,你84,我大概看了一眼其他人都很低,你应该是最高分了。”   “霍溪淮呢?”他脱口而出。   他爸正要说我怎么知道,霍聿言就开口了:“唉,不好意思啊,100。”   他叹着气摇了摇头,“霍溪淮又把你的正确答案都抄走了,只把错的几个留给你,作为家长我真是不好意思,没教过他礼让。”   李明智愣了愣,如遭重击,脸色骤然惨白了起来。   霍溪淮多少?   100??   怎么可能啊!月考那都是逼近竞赛的难度!   想到竞赛,他的表情顿时僵硬了起来。   ……怎么可能呢。   霍溪淮怎么可能真的有竞赛的水平呢?   他难道真的是自己考的?   李明智如同天旋地转。霍溪淮入围竞赛之后,他坚信不疑霍溪淮肯定看了自己的卷子,因此既愤怒又有些隐隐自傲。连进竞赛的人都是抄他的,那他自己岂不是更牛逼?   李明智相信自己肯定是有进竞赛的水平,只是被霍溪淮窃取了而已。   可是月考成绩告诉他——你在做梦。   真的就是人家自己考的,跟他的能力没有丝毫关系。   甚至要是霍溪淮抄了他的,才根本进不去竞赛。   而他就像个小丑一样,自以为是地炫耀了这么久,不知道在真正懂行的老师眼里他是个什么形象。   李明智一想到以后老师上课时看他的目光,就觉得浑身发臊,甚至开始发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爸也傻眼了,失声道:“儿子这怎么回事啊?他怎么考得比你高呢?你不是说他根本没学过只是抄你的吗?”   “……别问了!”他突然提高了音量吼道,“你一天管那么多!问问问,不是你多管闲事去招惹人家家长至于这样吗?”   大肚腩一下子懵了,他张了张口,还没从儿子竟然这么怪自己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群里就再次响了起来。   林老师:关于某位同学的怀疑,我早就知道了,只是因为成绩没有公布不好直说。霍溪淮同学就是在竞赛过线的人里也是超高分,不用说抄别人什么的,就整个年级来说,他不管抄谁的都考不到这么高。   林老师:希望家长们给孩子做好心理辅导,同学们以后有疑惑直接告诉我,老师可以去查监控对步骤,但请不要私下搞小动作,影响同学关系,这话不针对任何同学,只是一个警示,都高三了,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吧。   群里的家长静了会儿,才一个接一个地聊起来,夸了夸霍溪淮同学真优秀要让我家孩子学习学习。   出于成年人之间的默契,他们都没有在群里问林老师说的是谁——但转头就抓着自家孩子偷偷打听谁搞的这出?   同学们也有点心照不宣的意思,嘀咕了一下最近李明智对霍溪淮的态度,终于发现他原来是这种心胸狭隘、喜欢脑补、见不得别人好又盲目自信的人。   万一以后别人考得比他好,他岂不是还要嚷嚷别人抄他的?   太可怕了这种人。   李明智在班上的人缘算是彻底完蛋了。他想施以霍溪淮的一切,终于回旋镖到了他身上。   他已经够绝望了,觉得自己十七岁的人生满是灰暗,不如退学算了,可没料到,霍溪淮的家长还没结束。   沈云棠不耐烦地打断他:“哭什么哭,给霍溪淮道歉了吗?”   李明智抽泣一停。   他泪眼模糊颤颤抖抖地看着沈云棠,从未如此清晰地觉得漂亮的女人像恶魔。   霍溪淮从人群里挤过来时,看见的就是沈小姐逼着李明智给他道歉。   他怔了怔。   霍溪淮被折磨了两辈子,从没有人向他道过歉。   这是他第一次。   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被欺负了之后,是可以得到道歉的。   他会向他认错。   会哭着请求他不要追究他的错误,他在班上已经快呆不下去了。   伤害他的人得到了惩罚,霍溪淮竟然觉得这种感觉很新鲜。   他顿了良久,平静地点了点头:“我不会追究你。”   李明智刚要露出喜色,就听霍溪淮说:“但别人怎么想你已经是既定结果,你自己承受吧。”   看着李明智脸色越来越难看,沈云棠心里才出了一口恶气。   裁判处小心地提醒道:“这位家长,要颁奖了,你们家派个人去领奖吧。”   沈云棠眼也不眨地抬抬下巴:“霍溪淮,去。”   霍溪淮顿了顿,轻轻点点头,转身小跑上台去领奖。   站在台上时,他看着下方,沈小姐好像又发脾气了,哥哥给她打着伞举着小风扇追着她走。   《优秀家庭》。   他竟然有点失笑,随后安安静静地,有些虔诚地想。   ——如果沈小姐永远都是第二人格,就好了。   -   霍聿言看着李管家手中的那面锦旗发愣。   半晌,他撑住了头。   “为什么奖状会是一面锦旗??!”   管家看了眼手中大红的绒布,喜气洋洋道:“这不好吗?先生,往墙上一挂,以后每个来霍宅的人都知道咱们是优秀家庭!”   霍聿言已经不想说话了,他用力揉了揉头,抓起外套就往外走,只留下一道崩溃的余音:“你还不如给我发个妙手回春良心企业家,走了。”   李管家又看了看手里巨大的一面锦旗,错愕道:“哎,哎,先生别走啊,我还没告诉你今天霍太太要来啊!先生?”   他赶紧追出去,霍聿言已经跑没影了。   李管家这才叹了口气,随手找了个地方把锦旗挂起来,想给他发个消息。但正狂奔在高架上的霍先生估计现在无暇阅读。   他想了想,赶紧先告诉了沈云棠。   “沈小姐,刚刚霍太太说想来见您,咱们要不要准备点什么?”   “霍太太?”沈云棠正在随手挑选新公司的名字,闻言抬了抬眼,“没听过。”   “……就是霍先生的母亲。”李管家抹了抹汗。   沈云棠顿了顿。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还有个婆婆。 第31章 【2、3更】   主要是霍聿言平时表现得也不像他上有老下有小的样子。   整整一个多月了,他嘴里提都没提起过这号人,也没有回他父母家看一看。霍宅里不管是管家还是佣人,都好像默契地忽略了这件事。   一般在这种豪门文里不是都应该有个摔出五千万逼女主离开她儿子的婆婆吗?   哦,忘了,她不是女主。   她是恶毒女配。   估计还是婆婆用来拆开男女主的那个。   这样一想沈云棠就更淡定了,面无波动地道:“那些太太们上门怎么招待你就怎么招待。”   李管家面露难色:“可是沈小姐,霍太太……有点不太好伺候。”   “比我不好伺候?”   李管家一顿,觉得承认也是死,否认也是死,干脆闭嘴。   半晌,从业经验丰富的李管家咬了咬牙,决心以对待沈小姐的态度去接待霍太太。   能得到沈小姐的满意,想来应该其他人也很少有不满意的。   李管家面色凝重地去搬砖了。   唐枫秋女士下车的时候,脸上是一点表情也没有。   她眼也不眨地把手包扔给助理,蹬着价值不菲的鞋大步往大门走去,保镖赶在她到达之前打开了门,站在门口恭候。   她进去之后顿了顿,突然皱起了眉:“霍聿言呢?”   助理小心翼翼地道:“他不在。”   唐女士的眉头这才松开。   冷不丁的,她突然问:“你见过我这个儿媳妇吗?”   “……没有呢太太,去年婚礼的时候我陪您一起在南美洲度假没时间回来。”   唐女士有些怅惘地叹了口气。   “我才多大年纪,都有儿媳妇了。”   “是,都怪霍总太争气。”   唐女士冷笑:“一天天正事不干就想着结婚,我真怕哪天我升辈分了。”   “那估计还早,霍总好像也没那么争气。”   闻言,唐女士好像也被说服了,出了一口长气。   她继续低声问:“我这儿媳妇漂亮吧?”   助理有些为难:“看照片是漂亮的,就是没见过真人。”   “漂亮就好,要是我跟个清汤挂面平平无奇的儿媳妇相处,我得先疯了。”唐女士顿了顿,“不过我刚度假回来就来见儿媳妇,也是牺牲良多,也不知道霍聿言他配么。”   “是啊,母爱真是太伟大了。”助理由衷感叹。   唐太太基本上从来不去别人家做客,别人家对于她来说都过得太粗糙,上门一趟能把完美主义的唐女士整崩溃。   两人结束了讨论,带着没什么好气的表情按响了门铃。   李管家几乎在一瞬间就马不停蹄地开了门。   在唐女士开始挑剔之前,他麻利地取出一双新的室内拖鞋,毕恭毕敬地放到她面前,手上戴着手套,彬彬有礼道:“欢迎太太莅临,真是蓬荜生辉。”   唐枫秋顿了顿。   她抱着挑剔的态度抬眼看去,只见家里的一切都清扫得一尘不染,甚至还反光。   家中软装以浅色为主,色调和谐,窗帘每一个褶都理得整整齐齐,束在一旁。   一眼看去竟然没有值得她挑剔的地方。   唐女士一顿。   她面上不动声色地换了鞋,越过玄关进去。   乍一绕过隔挡,她就浑身一震,看着墙上挂的那面大红色“优秀家庭”锦旗,一时间脸色不妙了起来,问:“这个东西谁弄的?”   李管家忙不迭道:“是先生赢来的。”   唐枫秋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助理习以为常地脱口而出:“太太别生气,您早就知道霍总是什么样子了。”   她脸色甚至有往铁青发展的趋势,最后还是想起了这家里还有个儿媳妇才勉强把脾气平息了下来。   她为有这样一个儿子而感到脸上无光。   李管家:“……”现在就是一个瑟瑟发抖的状态。   唐女士一边往里走,一边冷着脸道:“我呢刚刚在国外度了两年假回来,就听说霍聿言结婚了,按照传统礼节我好像是得来见见这个儿媳妇。”   助理补充道:“是有点意外,没想到霍总也能结婚。”   李管家抹了抹汗:“……哈哈哈,是比较意外,您先坐坐,沈小姐这会儿在午睡,等下醒来就见您。”   唐女士一顿。   本来想说那就回去吧,但这话锋在她转头看见落地窗外整饬一新的花园时突地一转,停了停道:“……那也行。”   在李管家马不停蹄地去安排下午茶的时候,唐女士大步进了花园。   她的表情堪称十分意外:“霍聿言这崽子居然会种花?”   助理附和道:“人总是会成长的,万一霍总突然想进步了呢。”   唐女士微微弯腰闻了闻,“还算他稍微有点生活情调。”   观赏完花园,唐女士突然得知自己荣升婆婆时那一地狼藉的心情才勉强好了一点点。   李管家和纪良推着小餐车过来,道:“太太,请这边用下午茶。”   唐枫秋本来想说自己不怎么在外面吃饭,那些做得都不够精致,但看了眼他准备的下午茶怎么品类这么多?   她还没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顿了顿,面无表情道:“放上去吧。”   纪良还特地花心思做了摆盘,一溜在桌上排开之后,花花绿绿十分壮观,并且每样分量都少得刚好,很是高级。   唐女士还没来得及找到可挑剔的地方,纪良就备上了十几把尺寸材质不同的餐刀餐叉,放在消毒箱里推了过来。   唐女士:“……”   下午茶吃到一半,她突然偏过头,掩着唇对助理不动声色道:“回去学学。”   助理肃然点头。   没想到霍总的的家居然这么训练有素,是她们小看他了。   用着下午茶,唐枫秋状似漫不经心地道:“这些都是谁准备的呀?”   李管家急忙道:“都是按平时对待沈小姐的标准对待您的,绝对没有丝毫怠慢。”   她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沈小姐好像是自己的儿媳妇?   唐女士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和助理对了对视线,在对方眼中都看见了火花。   ——有点东西。   本来唐枫秋最怕的就是自己遇上个贤妻良母的儿媳妇,一天天素着张脸在家里忙上忙下,看见她还要瑟瑟发抖祈求不要把她赶出去——就像那些狗血电视剧一样,她看见就烦。   家里这么有钱不是让你守着说自己不配的,连享受都不会享受,那也配做她儿媳妇?   但目前看样子,这个儿媳妇好像比她想象中好一些。   至少吃东西挑。   她不用担心来这里会吃到什么亲手做的家常小菜和亲自烤的小饼干。   用过下午茶,唐女士在花园里转了转,冷不丁问道:“这花是哪买的?”   李管家赶紧回答:“是沈小姐说想要,先生托人去南美洲采购了空运回来的。”   唐女士点点头:“怪不得和我在那边房子里种的像。”   面上毫无波动,唐女士心里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花也是她儿媳妇种的?   看来,儿媳妇好像比她刚刚想象中还要好一点点。   小看了,小看了。   此刻,在楼上睡午觉的沈云棠才悠悠醒转。   她刚刚回忆了一下剧情,才发现霍聿言他妈的戏份还是不少的,至少在原女主眼里,这位霍太太存在感强到爆炸。   整天不是挑剔她穿衣服不得体就是指责她没品味,在原书里,女主曾经亲手做过小饼干送给这位霍太太讨好她——被扔了。也做过一桌饭菜企图和她拉近关系——霍太太冲着餐桌翻了个白眼,看也没看就出了门,空留女主一人黯然神伤默默吃放冷的菜。   更让女主痛苦的是,霍太太曾因为她不小心把汤洒到了身上,而大发雷霆逼霍聿言和她分手。   这位“婆婆”,是女主追爱路上的一大绊脚石,其可恨程度仅次于恶毒女配沈云棠。   不知道为什么,沈云棠看着这段描述,心中竟然升起了两个字——知音。   怎么会这般巧呢。   她和霍聿言她妈对温妍妍的看法完全一致。   周围都是名媛贵妇就你要做小白花,别人吃惯了山珍海味你非要让人尝尝家常小菜,动不动就是洒在别人衣服上,一件多贵倒是其次,主要有的衣服是限量发售和高定不知道吗?   她还挺委屈的。   委屈个头委屈,不就是弄脏了别人衣服不想赔偿只能用“你好绝情你对我有偏见你看不起我”来无理取闹的货色吗。   沈云棠懒洋洋坐起来,问了问外面守着的人:“霍太太来了吗?”   “……已经来了一个小时了,正在楼下等您。”   她“嗯”了一声,不慌不忙地洗脸护肤,换了衣服才下楼。   身旁的佣人都比她着急,生怕唐女士对她拖延这么久心生不满,但沈云棠就是丝毫不慌,皇帝不急太监急。   等她下楼时,坐在客厅的唐女士正在肃着脸色指点。   “我不喜欢粗糙的人,一个人如果连出现在我面前都没有收拾得漂漂亮亮,那她就是看不起我。”唐女士道,“我希望她最好不是这样的人,不然我们很难相处。”   沈云棠脚步顿了顿。   这位霍太太果然言行如一。   在书里,温妍妍就是这样的人,为了凸显自己的朴素和天真,时常把霍太太气到倒仰。而她也果然把不待见贯彻到底,丝毫不留面子。   她继续下了楼。   正在继续指导的唐女士突然被助理碰了一下,她顿了顿,话突然停下来,心有所感一般,缓缓转过了头。   旋梯上,一个打扮精致的年轻女人正慢步走下来,脸漂亮得惊人,不论是头发、睫毛还是指甲和皮肤,一看就知道在护养上花出去了一个天文数字。   她长了一张看着就对生活品质很挑剔的脸。   身为同类人,唐枫秋忽然之间,竟然感到肃然起敬。   能十年如一日坚持维护自己的美貌的,都不是一般人。   而沈云棠也在看着她。   霍聿言他妈应该年纪在五十岁往上,可是在保养上下了令人震撼的大功夫,看起来好像才四十,连身上的衣服都是她喜欢的牌子,这个系列要找一些经验很老道的买手才能买到,并且要调货很久,一般人要么没有这个耐心,要么没有这个品味。   那年轻女人顿了顿,道:“……婆婆?”   唐枫秋心一颤,看着她,也试探道:“……儿媳妇?”   “婆婆?”   “儿媳妇?”   唐枫秋顿了顿,心中涌出久违的喜悦。   过了会儿,她儿媳妇问道:“您贵姓?”   唐枫秋一瞬间福至心灵:“叫我唐女士就好。”   儿媳妇点了点头:“我姓沈。”   唐女士含着欣慰的笑:“沈小姐。”   在不准叫婆婆和不准叫儿媳妇上,他们迅速达成了一致。并且彼此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两个字。   ——“知音”。   李管家和助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就这么牵起了手。   她们走到了花园里坐下,甚至都没有一个熟悉的过程,就开始就着身上同一个系列的衣服展开了研讨,没一会儿就聊到了品香会。   “你还去过品香会?”唐女士震惊了,眼中露出赞叹,“不愧是沈小姐,能告诉我品香会是什么样的吗?”   沈云棠笑了笑,道:“明年我带唐女士一起去茨哈堡就知道了。”   唐枫秋一震,感动极了。   下午临走时,她还带走了沈云棠送的一箱子香水和精油,依依不舍道:“沈小姐,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沈云棠也说:“下次一起去做spa。”   唐女士欣慰地笑了笑:“你真是太懂我了。”   李管家:“……”怎么回事,是他错过了哪个环节吗,怎么她们突然就引为知音了??   他呆滞地目送唐枫秋离开。   路上,唐枫秋看着前方,突然还忍不住笑了笑。对助理说:   “她好有意思。”   助理喃喃道:“和您不相上下。”   正在这时,唐女士的手机突然响了。她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唐女士顿了顿,还以为是儿媳妇打来的,赶紧接通了,刚要说我把你号码存一下,那头就传来一道极端不敢置信的声音:“……妈?”   唐枫秋:“……”她准备挂了。   但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顿了顿道,“对了,今天我去见了沈小姐。”   那头,刚刚才看见消息的霍聿言心里一个咯噔。   他都两年没见过他妈了,早就忘了沈云棠还有个婆婆这回事。他只是简单地设想了一下这两个人在一起的场景,就感到一阵天崩地裂的头疼。   完了,她们要是打起来怎么办?   还没来得及想更多,就听见他断联两年的亲妈慢慢道:“这个儿媳妇,我很满意。”   “霍聿言,你竟然这么出息了。”   正准备去捏眉心的霍聿言猛然一顿。   “沈小姐真是太可爱了,我好久没见过这么可爱的人,要是她不是你老婆就好了。”唐枫秋叹了口气,突然又道:“咱们各论各的,你管我叫妈,我管她叫妹。”   霍聿言:“……?”什么?   他有些意识错乱地用手指从前往后梳了下自己的头发。   “对了,沈小姐最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唐女士道,“我问了她,听说她在准备做自己的品牌,我怕她有难题不跟我开口,你告诉我她办得顺不顺利?”   霍聿言沉默良久。   半晌,道:“她顺利得你都想不到了尊敬的母亲。”   还是个虚拟企业就拿到了展会最大的展位,和香水界泰斗查尔斯大师联名,把他手里剩下的广告位都薅完了,哪个品牌一起步就能有这么王炸的开局。   “真的吗?你不要骗我。”唐女士狐疑道,“我问她为什么要做生意,她说男人不争气只能自己创业这样子,你真的没有骗我吗?”   霍聿言:“……”   霍聿言感到匪夷所思:“我不争气?”   “我哪里不争气了?”   “我怎么知道你们夫妻间的事。”唐女士翻了个白眼,“不要跟我讲这些,我感觉玷污了沈小姐。”   霍聿言一噎。   他说的是那种争气吗?就算是看不起他也联系一下语境好不好?很显然就是沈云棠看不惯他在抹黑他。   但他亲妈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不容拒绝,挥挥手道:“你别说了。”   “我儿媳妇的公司,我入股了。” 第32章 【1更】   唐女士手头的流动资金怕是比他爸还多。   听完她说这话,霍聿言一麻,满脑子就几个字——他老婆被富婆包养了。   这下好了,沈云棠的公司甚至还没个名字呢,投资有了、产品支持有了、大量曝光预定了,甚至营业执照他都给办了。   做沈云棠怎么这么幸福?   霍聿言无以言表地长出一口气,忍不住再次如此想到。   他只得道:“妈,那你有空回家看看我爸吧——”   话音未落,唐女士给他挂了。   霍聿言看着手机心头一梗。   ……堂堂霸道总裁,不是被挂就是在被挂的路上。   他到底活着有什么意义?   此刻,他还不知道他亲妈连他的号码都没存。   -   沈云棠的品牌名终于选好了,霍聿言收到消息的时候,静了片刻,手开始徐徐发抖。   他抬头看着办公室深深吐息了几口气,劝解自己,这是正常的,沈云棠就是这个风格。   他不让她取才是完蛋。   霍聿言张大虎口扶住额头,有气无力地在文件上写了几笔。   于是,海市不凡香水公司就此成立了。   对,就叫不凡。   沈云棠和唐女士一起去看了公司选址,最后从霍聿言手里抢了一层写字楼。   她和查尔斯那边联系好之后,就催着霍聿言开始投放广告。   不过外包的广告公司出了好几个方案她都不满意,什么拿丝缎绕着香水瓶飘,或者是夸张的香氛放大和情侣暧昧互动,又或者是代入自然意境,甚至最后都直接上了成分表她都通通否了。   广告公司负责人满头大汗:“沈总,您看到底怎么样合适啊?”   她抬抬下巴,面无表情,“没味道。”   负责人挠了挠头,“大家的香水广告都是这么做的呀,就是s.t也是用丝缎加两个国际大牌情侣暧昧互动,最后台词上了成分表。”   搁这叠buff呢。   沈云棠顿了顿,继续面无表情道:“那是他品味太差了。”   没想到谢云庭是个这么庸俗的人。   负责人:“……”   最后,他为难道:“要不,沈总找个当红的代言人?”   沈云棠静静看着他。   “像安国日化啊,旗下即将新推出的品牌就官宣了由当红女演员沈云荷代言,她粉丝肯定一开售就买疯了呀!”负责人对她挤眉弄眼,“沈总也请个流量,请最当红的,粉丝比她还能买的。”   “然后呢?”沈云棠眼也不眨地问。   负责人愣了愣。   她挑了挑眉梢,继续道,“粉丝买完了之后呢?请下一个代言人?”   “……”负责人尴尬了一下,“一个产品线也就赚那么一波,再找一些大小博主推广一下,肯定能火一阵子的,到时候没热度了推出下个产品就行了,接连不停地赚啊!”   沈云棠拿起包,转身走了。   负责人愣了:“哎,哎,沈总!”   “你好像没有理解清楚我们公司的定位。”沈云棠头也没回,声音淡淡地说,“走了。”   在她面前提安国日化,真是生怕自己多一单生意。   说起来,沈云棠也没想到沈安国那边不仅毫无动静,甚至还大张旗鼓地又推出了新的产品线,还让沈云荷给自家代言。   看来沈云荷母女回家后还真是瞒得死死的,一点也没有告诉沈安国。   她顺手问了问律师还有多久能拿下来,律师告诉她大概也就这两个月了。   那一家三口跳不了多久了,沈云棠才终于心气顺了点。   她刚想回家,李管家就给她来电话了,声音十分慌张:   “沈总,好多人来送花篮了!”   沈云棠眼皮也没抬:“放着。”   “这,这……”李管家面露难色,“这放不下呀!”   她眉头皱了皱:“多少能放不下?”   “这边都排出去一百米了!”   沈云棠:“……”   她临时叫司机调转了方向开去公司。等到了地方才发现,李管家丝毫没夸张,那花篮已经从里面排到了外面,蜿蜿蜒蜒曲曲折折,都快挤到园区外的大路上了。   沈云棠的手隐忍地颤了颤,绷着一张即将发飙的小脸,道:“都是哪些人送的?”   李管家翻开礼单,忙不迭地说道:“霍总送来二十个,唐太太送来五十个,霍老先生送来二十个,顾岚小姐送来二十个,周莹小姐送来十个,s……s.t总部送来一百个?查尔斯随礼……随礼一百个?”   沈云棠:“……”   沈云棠冷笑了一下:“送一百个的知道清理要花多少时间吗?”   李管家小心翼翼道:“送的都是假花。”   李管家心中也是大为震撼,他本来以为唐太太的五十个就很浮夸了,没想到外国的这些人更是重量级。   沈云棠打开手机想算账,刚亮了屏幕就看见谢云庭的消息。   谢云庭:预祝开业大吉。   这个人好像忙疯了似的,这段时间以来一点消息也没有,沈云棠基本上都快把他给忘了。   看见消息,她才回道:谢谢谢总裁,下次送少点:D   谢云庭顿了顿,总觉得这表情有些内涵。   只能回道:好的。   李管家在那边也迅速掏出手机来,噼里啪啦给霍先生报信。   李管家:先生!先生!!有个不知名的人给沈总送花篮!!   霍聿言:……你改口还挺利索。   李管家:这不重要啊先生,那人给沈总送了一百个,把所有人都压过去了!   霍聿言顿了顿。   过了会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谁啊这么浪费资源?   李管家:是一个叫s.t集团总部的人!   霍聿言:……我估计他不叫这个名字。   他关掉手机,继续工作。   ……s.t的那个总裁叫什么来着?   他印象里好像姓谢。没见过,不认识,估计是查尔斯那边接触的。   等等,查尔斯?   霍聿言一顿,瞬间又拿起手机,立马就看见李管家说:让我查到了先生,他叫谢云庭![图片][图片][图片]   像是生怕他不知道这一百个花篮的威胁性,李管家还心急如焚地找了些对方的照片过去,让霍先生稍微有点紧迫感。   霍聿言的拳头稍稍的硬了。   半晌,他轻笑一声,满不在意道:有什么?我又不在乎。   霍聿言:沈云棠肯定会骂死他。   霍聿言:他挑的花也不是很好看。   霍聿言:过犹不及。   霍聿言:自作多情。   李管家以为霍聿言总算该说完了,没想到他又接了一句。   霍聿言:聪明反被聪明误。   眼见他还在输入中,李管家急忙打断,道:先生不要急,李管家我一定为沈总守护好身边防线,绝对没有任何人能近身一步!   霍聿言刚想说一声“呵”,就被他这一段话给梗住了。   半晌,他再次扔下手机,开始工作。   用得着吗?   他是正室,又不是那些野男人。   -   由于唐女士送来了五十个花篮,这让沈云棠又有了理由去拜访她。   赶巧,这回唐女士正在家里开聚会,邀请了不少两年前常来往的朋友做客。   沈云棠也是第一次去霍聿言父母家,来开门的竟然是唐女士自己,她已经等了一上午,欣喜不已地拉着沈云棠走进会客厅。   这套别墅有五层,地下两层地上三层,地下有一层专门做了天井大规模采光,布置成一整层待客厅来,吧台餐桌家庭电影院桌游麻将一应俱全。   沈云棠不由道:“还是唐女士会设计。”   被沈小姐夸了,唐女士心中喜滋滋。她就知道只有沈云棠能明白她在做设计上花了多少心思,不会让她明珠暗投。   沈云棠也就那么出于礼貌地随口问了问:“霍老先生在家吗?”   唐女士眼也不眨:“他在做饭,没他说话的地方。”   “……”   沈云棠恍然大悟,好像发现了新世界。   另一边的霍聿言不知道怎么打了个喷嚏。   唐女士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来,麻将都不打了,把她的几个好友招呼过来:“你们看看,这就是我儿媳妇。”   在好友的一片追捧中,唐女士十分傲然。   她将一瓶香水拿出来,道:“这可是我儿媳妇的品牌主打,还没上市就先送了我,唉,你们看,和儿媳妇关系太好也是问题,她这么想着我,我不收都不行。”   一位太太羡慕道:“这就是你送我们的那些查尔斯出品?”   唐女士骄矜一笑,“那当然了,我儿媳妇可是被查尔斯亲自邀请去品香会的人,这些香水都还没面世,就被供货给她做新的品牌,其中好些还是她给查尔斯提出过意见调整过好多次的,每个都是独一无二的味道。有个审美这么好的儿媳妇也是烦恼呀,每天都不知道用哪瓶。”   太太们羡慕极了。   一位贵妇道:“咦,我女儿那儿也有瓶像这个味道的,我闻闻。”   她接过唐枫秋手中的瓶子,动作小心地嗅了嗅,这才道,“不错,确实是像,可那瓶闻着比这瓶便宜多了,有些粗劣,难道是同一批里的次等货?”   沈云棠闻言挑了挑眉。   她道:“前阵子倒是给一些认识的人送过香水,不知道是不是那一批。”   那太太仔细回忆了一下,还翻了翻她女儿发的朋友圈,最后才终于道:“我想起来了,那是安国日化一个还没上市的新产品,我女儿和代言人沈云荷认识,是沈云荷送给她的,说是刚刚才制出来,偷偷用,别叫人发现了,等上市了给她做个宣传就行。”   那太太又道:“对了,我这还有瓶小样。”   沈云棠和唐女士都是顿了顿。   她接过小样来,拧开盖子,轻嗅了嗅。   而后,在唐女士凝重阴沉的目光中,沈云棠面上慢慢露出一个微微的冷笑,轻声问:“刚出的产品?”   那位太太忙不迭点头,“对,就这几天推出来的。”   沈云荷。   沈云棠念着这个名字,轻轻笑了起来。   那位太太也觉得不太妙,当即把小样送给了她。   沈云棠将小样收下,笑眯眯的,道:“我看我又有得事做了。”   唐女士面色极其难看:“真是活腻歪了,下贱的东西!连我儿媳妇的产品都敢剽窃,我去整治整治那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玩意儿——”   沈云棠起身道:“您先别着急,我来收拾她。”   她面带微笑,嗓音依然甜美,熟悉的人却知道她的脾气已经蓄势待发到随时可以把人头拧掉。   唐女士一顿,相信地点了点头。   刚做完饭指挥佣人们推着一大桌菜兴冲冲来看儿媳妇的霍老先生,一进门就只看见了个背影。   他愣了愣:“我儿媳妇呢?”   唐女士一声冷笑:“就你也配见我儿媳妇?”   霍老先生:“……”他又不配了,他就配做酸汤鱼是吧!   沈云棠大步走出老宅,坐上车,拨出去一个电话。   那边嘟嘟响了两下就接通了。   “沈小姐?”   沈云棠眼也没眨,说:“离完婚了没?”   “……”顾岚默了默,笑道,“已经离了,谢谢沈小姐。”   “所以,你准备复出吗?”   沈云棠跷起了腿,在对方愣住的片刻,道:“有个代言接不接?” 第33章 【2更、8000营养液加更】   顾岚愣了愣。   她有些不敢置信,再问了一遍:“沈小姐?”   “意思是我开了家公司,做香水品牌,和查尔斯联名。你复出,这就是你重回大众眼里的第一份工作。”   那头的沈小姐声音冷冷淡淡,语速飞快,好像很不耐烦,但却又把信息给她交代得清清晰晰。   “要问为什么?沈云荷是我的倒霉继妹,我的倒霉爹抄袭了我的产品用她做代言人,现在,我要你这个正品。”   她现在的样子极具侵略性,如果她在顾岚眼前的话,估计已经倾身逼近了她,用她那双漂亮的尾端上扬的眼睛直视着,很少有人能够抵挡住那样的攻击。   顾岚握着手机走了下神,无端地想起上次在停车场看见她的时候。   抱着臂,冷漠傲慢,说话不容拒绝,斩钉截铁,有无限的自信和骄矜。   她又想起第一次看见沈云棠的时候。   她也是端坐在花园里的长桌尽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这就是沈小姐,永远自信、永远骄傲、永远坚持自己的性格和决定。   除非她自己想改变,否则没有任何人能让她动摇。   顾岚心中渐渐生出不知是羡慕是仰望的情绪。   她曾经太过轻易就被人改变了,以至于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了什么。   如果可以像沈小姐那样就好了。   如果可以有她那样的坚定,有坚持自己的胆量和底气,她现在或许依旧浸淫在自己风生水起的职业领域,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吧。   过去已经过去了。   但未来还没来。   沈小姐说得对,她才三十岁。她仍有重新扭转自己人生轨迹的机会。   顾岚轻声道:“不用问为什么。谢谢沈小姐。”   “我复出。”   那头的沈云棠一顿。   随后,她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轻笑来。好像有点称赞,又很快藏住了,绷住脸脸,道:“行。”   ——“拍广告去!”   -   顾岚和当年的经纪公司早已解约,现在没有直接能联系的人,她索性也不去拘泥那些流程,以个人身份和沈云棠签了合约。   在代言费上,她坚定不移要求填0,甚至表明沈云棠是她的恩人,如果一定要给她代言费她反而不敢接这份工作。   不凡香水公司的人这才反应过来,愣愣作罢。   他们至今还是不敢想象,这位神奇的沈总说要请的代言人,居然是这样一位谁都没想到的人物。   ——曾经的一代传奇,退圈天后顾岚。   沈总到底是怎么认识这么多神奇的角色的?   沈云棠重新找了一家广告公司,设计一条以代言人为主体的广告,但他们方案一交,还是跟上一家差不多,顶多丝缎换成了彩带,情侣换成了夫妻。   沈云棠看着就面无表情。   顾岚太久没面对过镜头,有点僵硬,看见沈云棠pass了好几版,心里十分歉疚:“沈小姐,我没拍好。”   紧接着,她就看见沈云棠眼中燃起可怕的光焰。   她死死盯着摄影棚中央的那瓶香水,半晌,突然冷笑道:“我还不信了。”   她的胜负欲又燃起来了。   第二个广告公司的人也是满头冷汗,有点焦急了,忍不住道:“沈总,您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我们的备选都给你挑完了,还没有一个满意的,你倒是给个具体意见啊?”   沈云棠眼也不眨:“就这破方案还好意思说备选?”   负责人:“……”   “我看一集电视剧弹出来四个广告都能做出来你那些备选。”沈云棠微笑,毫不留情,“上家公司还比你们多一个成分表,你也配让我提意见?”   负责人噎了噎,只能赔笑,“业内哪家公司不是这么做的,不同的广告都有不同的模板,香水就是这么拍,我们做了这么久都是这样。您是想要那种一眼就能记住的广告吧?这种几年才出一个啊?多数时候都是靠这种模板广告过日子的,沈总您要不就随便挑一个,我们改改色调,拍得有新意点。”   接着他就看见这位沈总神情中带着微妙的轻蔑,跷起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花这么多钱,是来买创意,不是来买模板。”她缓缓道,“这都做不到,还是趁早别干了吧。”   她对顾岚示意了一下:“走。”   顾岚愣了一下,赶紧拿上包跟着她跑出去,沈云棠新聘的助理也赶紧把香水带走。   负责人傻眼了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她们怎么就走了,直到老板闻讯过来猛地敲了他一脑袋。   “你傻叉啊你!拿不出方案也先跟她讨论着拖一拖啊?你知不知道她出价多少啊?”   老板只恨自己没早发现这个愣头青,他本以为这个大单子妥妥拿下的,没想到就晚了一会儿,人已经走了。   那愣头青还在挣扎:“她是什么背景啊这么拽?”   老板又是狠狠给了他一下。   “她那些广告位,那是一般人能拿下来的吗?你怎么不动动脑子?”老板气急败坏,“就是s.t每年出新品也不过就是这个排场了,你觉得她是什么身价?”   那负责人这才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过了会儿,他依然倔强道:“可是业内就是这样的,她找哪家公司给她的方案都是这样,所有人都这么拍,怎么就我们不行了?除非她自己拍一个出来可能才会相信,广告哪有那么容易想出来的。”   “你最好祈祷她找不到,要是她找到了更好的广告公司,随口一传播,我们放过了这么一个大单子立马就会成为业内的笑话你信不信?”   “……我不信。”   老板差点飞起给他一脚。   半晌,他忍下这口气,冷笑道:“过几天看看吧,你能在我手底下呆多久,就取决于这个笑话闹得有多大了。”   ……   沈云棠带着顾岚离开之后,顾岚本来还有点忐忑,但她看见沈云棠一脸平静,就觉得渐渐安心了下来。   沈小姐就像她的定海神针一样。   她看着车子往前开着,不知道目的地是去哪里,不由问了一句:“沈小姐找好下一个广告公司了吗?”   沈云棠慢慢抬起下巴,直视着前方的道路,慢吞吞地笑了一下,说:“我想好怎么拍了。”   “听话就行,我来拍。”   顾岚一怔。   -   沈云荷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   新上的剧网播数据一骑绝尘,收视率破2,开播期间上了五六十个热搜,拿了几个大大小小的奖,热度与咖位都水涨船高,俨然有新一代小花里新晋一姐的意思。   事业顺利,当时被霍聿言当众出丑的事她才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要针对她又怎么样?她自己还不是可以杀出一条血路。   因为应酬多了起来,沈云荷也认识了不少从前接触不到的名媛。   尤其是其中一个颜今瑶,和她关系最好,还和她私下分享了自己嫂子在别处得到的新款香水,据说是查尔斯家族制的,整个国内仅此一瓶。   “我是发脾气才让我哥向嫂子要来的,给你闻闻,查尔斯家族制的香果然不一样,怪不得外面都在争抢。”颜今瑶有些冷淡,只给她轻轻嗅了一嗅。   沈云荷在听到查尔斯几个字的时候就眼睛突然一亮。随后在听见颜今瑶说“国内仅此一瓶”的时候,心脏更是怦怦跳了起来。   她想起了一件事。   沈安国最近在筹划推出一个香水品牌线,但他们以前从没有做过这个,所以在新品研发上苦恼了很一阵子,样样都不满意。   自从被沈云棠威胁之后,沈云荷就对这段父女关系十分紧张,唯恐到时候真的查出来是沈云棠她妈的遗产,她会什么也分不到,所以拼了命地讨好沈安国,至少让他把自己手里的那份留给自己。   听到颜今瑶这么说,再想起沈安国为这事发了多少脾气,沈云荷的心就忍不住加速跳动了起来。   这可是查尔斯家族未面世的香水,全世界都没几个人能拿到,而且在国内,这是独一份。   那就意味着,只要她瞒好了颜今瑶,就没有人会发现。   她不仅可以借此让沈安国对她格外重视,甚至还可以成为沈安国的“恩人”。   沈云荷被自己设想的美好未来迷住了。她鬼迷心窍地把颜今瑶一通吹捧,好不容易才吹得这个冷淡的千金小姐松动了态度,分给她一小瓶小样。   沈云荷带着这瓶小样回了家。   当天晚上,沈安国高兴得直说以后他的产业就靠她了,不愧是他最争气的女儿。   没多久,这批产品就投入生产,安国日化推出新的品牌线,还大手一挥按顶级流量的价格签了她做代言人。   虽然这些家产迟早都是自己的,但提早拿一份到手里的感觉还是让她分外激动。   沈云荷无比得意自己那天灵机一动要了一瓶回来。   产品制造出来后,她特地私底下给了一些和颜今瑶不和的千金小姐做人情,并嘱咐她们偷偷地用,等到上市之后再为她做个宣传就行。   以颜今瑶的傲气,绝对是不会和这些人有交集的,更不可能去买安国日化旗下一个普通品牌线的香水。   就算她万一真的发现了,沈云荷推脱说带回家不小心被她爸拿去用了,或者给她分一笔入账都行,总之都不是不能解决的难题。   她的日子过得顺心得意,现在除了那几个讨人厌的对家,再也没有人会提起她像谁谁谁了。   沈云荷想起那个笼罩在自己身上多年的阴影,暗自捏紧了手。   她一定要一举超过那个人当年的人气,走到她无论如何也够不到的地位,让别人知道,她才不是小顾岚。   顾岚早就在娱乐圈中消失了。   没多久就是海市最大的美妆用品展会,他们也将会在会上首次发布新品系列,她还托关系找了个好展位,到时候媒体的镜头怎么也避不开他们。   他们对这一系列里的主打款香水报有极高的期望,不惜砸血本造势。   这一阵子四处的广告位正是最抢手的时候,视频网站、软件开屏、热搜位、广场大屏都排得满满当当。   沈安国本来看好了几个绝佳的广告位,正要让人去谈,没多久下属就来回复他早就被定了。   沈安国皱了皱眉。   谁这么不懂事,他提前表示过有意的广告位都都给占了,是哪个不知道潜规则的愣头青?   他沉了沉脾气,又让人去谈另外几个。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本来还有空缺的广告位竟然一下子就被塞满了,谈了好几天下来,竟然一个都没拿到手。   沈安国气得脸色铁青。   宣传环节里重要的一环就这么出其不意的被人打断了,沈安国气得在饭桌上摔了手机。   沈云荷吓得缩了缩。   她难得回家吃饭,本来是为了提前庆祝一下新产品上市,可没想到她爸突然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她小心插话道:“爸,怎么了?”   “还不是广告位的事!”沈安国饭也吃不下去了,臭着张脸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多个绝好的广告位好像一夜之间全都没了,现在我们的宣传节奏全面打乱!”   沈云荷愣了愣,她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不由得有点着急,“那都是谁买了呀?我们能不能加点钱买回来?”   “关键是就是不知道谁买了!我怀疑我那几个竞争对手,但私下里打听了他们也没买到,一个个急得抓耳挠腮的,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暴发户直接得罪了这么多人。”   沈云荷有点傻眼,最后问道:“那怎么办呀?只有买小推广了吗?”   “这种推广起作用太慢了。”沈安国沉沉道,“我们需要一件能引起大规模讨论的营销,来给这个品牌线引流。”   他看向了沈云荷。   沈云荷一愣。   -   “今天就要开始投放了。”顾岚长舒一口气,由衷地崇拜道,“沈小姐真厉害,居然拍出来了这么好的广告,等到大面积投放后肯定会吓死他们。”   沈云棠正撑着脸随手上网。   她翻了翻,突然看见了一条极速上升的热搜。   #安国日化沈云荷#   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沈云棠点进去看了看,原来是沈安国不经意间透露了代言人沈云荷其实是自己的女儿,包括她代言的新产品也是她为了替父亲解决难题而辅助研发出来的,她是个制香上的天才。   沈云棠挑了挑眉,差点被这对父女逗得笑出声来。   看出来是原书炮灰了,也就他们能想出这么脑残的法子炒热度。   网络上果然引起了一片热议。信的人说沈云荷居然还这么多才多艺有点没想到,不信的人嘲讽他们虚伪,用别人的作品给沈云荷艹人设。更多的围观群众则是感到好奇——这个被他们夸得那么上天的新款香水到底有多厉害?   要是难闻,那不是一上市就翻车了么?   不管怎么说,他们的热度确实是炒起来了,以一种非常离谱的方式。   不得不说,人不要脸还是有点效果的。   顾岚刚想说什么,就看见沈云棠轻轻笑了笑。   “还有三个小时,我们不凡香水公司的广告就开始投放了。”   她喝了一口杯里的柠檬水,稍稍抬了抬下巴,对对面的人道:   “你的复出,就从今天开始。”   顾岚渐渐镇定下来,回了她一个坚定的笑。   -   策划的营销起了效果,沈安国这才松了口气。虽然因为这次,以后没有办法再利用这个点炒作,但能够弥补失去的那些曝光也值得了。   沈安国刚刚到公司,就顿了一下,让秘书过来,好好观察一下这两天新出现的那些广告,他肯定能逮到那个抢了他位置的人是谁。   与此同时,业界许多在展会前疯狂竞争的企业,也都在同一时刻开始注意新投放期的广告,他们倒要看看是哪个品牌这么狂。   随着人们的关注,某地的地标建筑外墙大屏上,第一个播放出了这段注定引起轩然大波的广告。   黑色的背景里,鞋跟的声音踏踏走来。   光线由下向上,徐徐展现出她窈窕的形体。   光打到她下巴的时候,脚步和光线一起停住了。   因为这短暂的寂静,广场上来往的人流里,有不少人抬起头看了这么一眼。   “你要做,他们喜欢的人。”   略带沙哑疲惫的女声响起时,屏幕里同时响起了秒针滴答声,犹如时间加速。   ……这个声音?   有更多人奇怪地抬起了头。   许多双手从屏幕角落里伸出来,抓住了她的衣服,用力撕扯。身上的礼服撕碎后,变成了穿戴围裙和家务手套的主妇装扮,场景也突然变亮。   镜头里,一口锅和一柄勺子从屏幕两侧被推出来,塞在了这道身影手里。她赫然出现在了厨房里,急急忙忙地搅拌着锅里的汤。   随着她将汤端出厨房来到客厅,镜头中还出现了许多个“她”,分别在熨烫衣服、拖洗地板、收拾茶几,将沙发上搭着的外套捡起来。   “复制自己,粘贴到下个场景,一丝不苟完成他们的期待。”   广场上的人开始拥堵,停下脚步,似有若无地怀疑,又不敢相信地看着那道大屏幕。   这个声音怎么有点像……不是,是怎么那么像?   这是什么视频?   什么意思?   屏幕里忙忙碌碌的几个“人”终于停了下来,切换场景,匆匆换了身衣服,对着镜子匆忙化妆,然后出门和一个男人吃晚餐。   看到这里有人大概看明白了,是说一个家庭主妇的故事?平时在家辛辛苦苦蓬头垢面,一出门又要把自己打扮得精致漂亮给老公挣面子?   那这个视频到底是什么意义?   屏幕里继续响起声音。   “面目太多,会不会想,哪个才是自己?”   视频里的主角站在卫生间镜子前捧水洗脸,呆呆看着镜子。虽然并没有拍到脸,但情绪已经传达无疑。   终于,有人惊讶出声来:“卧槽,这个人像不像顾岚?”   因为困惑而陷入安静的周围,终于突然开始骚动。   “顾岚??”   “顾岚不是退圈了吗?这是哪年拍的?”   屏幕中女人的手伸出来,摸在一瓶香水上,声音继续低哑道:“欲望降低,降低,再降低。”   场景中物品不断切换,她的手从一瓶精致的香水,逐渐摸到一罐食盐上。   “你会不会想走出来?”   场景突然一黑。   秒针滴答声重现,这次它逆时针旋转。   一开始那道穿着礼服的身影又出现在屏幕上。   她终于继续往前走。   “追随他人在黑暗里走一遭,才知道靠自己也可以看见光明。”   她抬手拉开了灯。   “为什么总是不甘,为什么总是厌倦看到结果的未来。”   “不想做自己的替身,替每时每刻死去的自己复制出毫无差别的人生。”   “不愿舍弃野心与欲望。”   她终于抬起头来,光线打在她脸上,那张曾被所有人熟知的绝色的脸,时隔三年,终于出现在屏幕上。   顾岚念到这一句台词时,心里想着沈云棠对她说的话。   她从未共情得如此剧烈。   屏幕上的女人将手上那瓶香水放在了身前的桌上,转身离去,只留下声音。   “因为你,无可复制,天生不凡。” 第34章 【1更】   光线流转在桌上那瓶香水上。   瓶身的标志,是篆体的“不凡”。   广场上的人呆呆看着已经黑去的屏幕,脑海里还回荡着她刚才的声音,画面犹在眼前,还未散去。   那是谁?   那张脸,真的是顾岚?退圈天后顾岚??   这个广告是哪来的?怎么没见过!   这个品牌叫什么名字?……不凡?   顾岚怎么会又拍广告了?为什么这个广告这么来势汹汹,这是一个普通代言吗?   还是说……是她复出的宣战?   想到这个可能,不少人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心头一震颤,在同一时间匆忙打开了手机,向网络发出询问——   “顾岚复出了??!”   紧随其后,全国各地的大型广告位上都挨次开始播放这段广告,看见的人越来越多,消息和热度一拥而上,结结实实把“顾岚复出了吗”的热搜顶到了第一。   各大营销号闻风而动,开始搬运视频和截图,并重提顾岚退圈那年的盛况。   “三年前人气鼎盛的天后顾岚选择为家庭退隐,演艺圈从此少了个传奇。你们认识顾岚吗?”   “听说顾岚重新接广告了,这是准备复出了吗?”   “人气散尽新人辈出的现在,你们猜顾岚还能红吗?”   比起营销号争相挑起引战话题完成kpi,网友的讨论则热切多了。   “我只想知道这个香水是什么牌子,能把顾岚请回来啊啊啊!”   “广告拍得真好啊,在大街上看见把我吸引住了,这绝对是这么多年最适合岚姐气质的!岚姐是真的要回来了吗?”   “我怎么觉得广告词别有深意啊,卧槽,会不会是说的顾岚的婚后生活?”   “???这么漂亮的老婆不把她供着?告诉我是哪个狗男人把顾岚娶回去当保姆的?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广告真的拍得很好!!想买!!岚姐,出来给个链接吧!!求求你了!”   热度最高的就两个话题。一个顾岚是不是真的要复出了?一个不凡香水到底是什么品牌?为什么从没听说过?它和顾岚有什么关系?   在网友心急如焚的热议之中,一个刚注册的微博这才悄然发布了消息。   @不凡香水:新品即将在海市展览会上发布。恭喜@顾岚成为不凡香水全线代言人。告别过去,走向不凡。   短短两行字,信息量惊人。   网友们闻讯一涌而入,这条微博点赞迅速超过百万,热一立马被顶下去,新词条变成了“爆”。   #顾岚复出#。   此刻,互联网上的喧嚣沸腾和服务器的卡顿,还有每秒不停刷新的浏览量数据,向所有人昭示了“顾岚”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流量体量。   许多早已把顾岚划为过气行列的人才意识到——她是一个时代,她根本没有过时。   只要她再一次出现,依然能够如从前一样引爆话题。   在这则广告迅速风靡全网的同时,也有更多人开始关心另一个问题——   这个香水品牌是从哪里来的?   到底是谁拍了这个广告?谁帮她重新焕发光芒?   -   业内早就为这个广告闹翻了天。   被沈云棠找过的第二个广告公司尤其如此。   此刻,他们全都傻眼地看着电脑屏幕上反复播放的这个广告,一声不敢吭。   老板脸色沉沉,说:“香水广告就是这么做的?”   “……”   “那怎么人家就能给出不模板的方案呢?”   “不说洗脑,想出一个有点辨识度,能让人记得住的广告,有那么难吗?”   “这些技术很难吗?我们都能做到,但为什么当时就是给不出来呢?明明有顾岚这么好的模特,甲方还那么财大气粗,怎么就能把人气走?现在全网都在讨论这个广告,如果是我们做出来的,你们说能给公司带来多少名气?”   老板臭着脸骂完,道:“我去打听一下是哪家走了这个狗屎运。”   然而还没等他打听出来,顾岚就登上了她那已经停更三年的账号,转发那条微博,只发了简简单单的一段字。   @顾岚:感谢沈小姐亲自设计的广告,也感谢她带我从困境里走出来,给我这个代言的机会。认识沈小姐是最大的幸运。我回来了。   老板一愣。   半晌,他脸色古怪而呆滞地抬起头来。   “这个是……沈总自己做的广告?”   其他人也是一呆。   自己做的?她不是行外人吗?   半晌,那个杠走沈云棠的设计师已经尴尬得无地自容,他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尴尬的时刻。   他说除非她自己做才知道难度,没想到沈云棠真的就自己做了,并且这样顺利地引起了热议。她说看不起那些方案原来不是挑刺,而是真的可以做出更好、更适合顾岚和香水的东西。   沈总的确挑,可她的审美却是无可挑剔。   因为要求够高,所以才能做出更好的设计。   他脸上发烫,想找回沈总助理的联系方式给她道个歉,可人家早就把他拉黑了。   这个本来有可能挂上他的名字的广告,已经被无数人反复播放,传播出圈,可也已经彻彻底底不可能和他有任何关系。   -   沈云荷这一天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   她本来只是刚录完一段节目下来补个妆,经纪人匆匆忙忙地就给她来了消息,噼里啪啦发了几十条。   沈云荷皱着眉,还刚想问一句急着投胎吗,一点开就看见了让她自己瞬间脸上失去血色的消息。   《顾岚复出》。   她握着手机,彻底失去了反应。   从她出道那天开始,她就时刻畏惧着这一天,她恨不得这个人永远消失在世界上,只留下她的名气让自己乘风而起就好。   顾岚退圈后空出来的所有红利,几乎都被她一个人占满了。   作为顾岚的代餐,沈云荷从一开始就发展得异乎寻常的顺利,顺利到她几乎都快忘了这个人的存在,心安理得地享有着现在的一切。   直到后来,她开始厌恨顾岚,厌恨每一个把自己和顾岚放在一起作比较的人。   她怎么能容忍顾岚再回来抢走自己的东西。   连经纪人也劝她,不要紧张,顾岚早就过气了,就算复出也只能炒冷饭,没几个人还等着她,你才是现在最当红的,你早就把这份流量牢牢掌握在手里了。   可现在顾岚真的复出了,他们措手不及之后,才发现从前的结论是多么离谱。   哪怕沈云荷已经从顾岚那里吸了这么多血,她所拥有的……好像也远远不及顾岚还残存的。   本来她和沈安国的热搜已经在前面待了很久,全网热议的都是这个话题,可顾岚突然一出现,所有的风头全部都落到了她身上,已经没有人再有心思去管什么沈云荷是不是真的香水制作人了。   沈云荷横行霸道那么久,第一次体验到被流量冷落的滋味。   更可恨的是……   她们还代言了同一种产品。   沈云荷刚刚官宣了自己家的香水品牌,顾岚就官宣了一个不知名的香水牌子,还做了那么段广告来讽刺她。   什么“不可复制”,说的不就是她是顾岚的复制品吗。   说顾岚不是故意踩着她上位,她死也不肯相信。   沈云荷铁青着脸,刚打过电话去准备求沈安国制裁一下那个什么不凡香水,至少让她们知道业内有些人不能惹。刚接通电话,那头的沈安国就气得比她还厉害。   “不凡香水、不凡香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把我看上的所有广告位都抢走了,我走到哪里铺天盖地都是他们的广告,投这么多广告的钱挣得回来么?这副暴发户做派真是看得我作呕!”   沈云荷心里一咯噔,傻眼道:“抢了我们位置的,就是不凡香水?”   “对啊!可不就是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公司,还跟我们是一样的品类,连包装瓶都差不多,真够不要脸!我看他们广告投完了还能怎么办!以为自己能卖多少?”   沈云荷挂了电话,发起呆来,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有些隐隐的不妙。   怎么会那么巧?抢走他们家广告位的是不凡香水,偏偏代言人还用的是顾岚,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有人在针对自己?   是谁?她哪个对家能有这么大的动作?   沈云荷心头突然有些发凉。   她握着手机,开始发呆。突然她又看到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是经纪人告诉她,顾岚发了条微博。   她说,广告是沈小姐设计的,品牌是沈小姐创立的,包括代言也是沈小姐邀请的。   现在网上已经炸翻天了,都在急不可耐地想挖出这个沈小姐是谁,是哪个心怀大义又天纵奇才的牛逼富婆。   经纪人:云荷,你认识这个沈小姐吗?   沈云荷手微微发颤,静默了半晌。   她看着评论里那些嗷嗷叫的人。   “woc!是个男霸总我就嗑起来了!不过女霸总更好嗑啊!这位沈小姐太霸气了吧呜呜呜呜好心动!!”   “谁这么对我我肯定就想嫁给她了!沈小姐在吗?看看妹妹?”   “女人就该帮助女人!!!虽然不知道这位神秘富婆是谁,但从今天起我就是沈小姐的忠实迷妹!”   “果然还是女孩子了解女孩子啊!沈小姐把岚姐的魅力把握得太极致了,也把我的心勾动了。无可复制,天生不凡,说得太好了!谁不想买啊!”   “是啊是啊,这什么绝美姐妹情?同样是香水,这不比之前那个炒作的什么沈云荷的香水好多了?”   ……   沈云荷蓦地关了手机。   她的胸膛用力地起伏着,需要很努力才能让表情平静下来。   但最终还是难免狰狞。   她牙关气得发抖,对经纪人道——   “这个人,应该是我姐姐。”   姓沈的还有什么人会这样处处针对她?   只有沈云棠,只有她才会把她当作眼中钉步步紧逼。   沈云荷极速运转大脑,混乱不已地开始想解决办法。   但她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另一边的沈云棠听李管家给自己念完了彩虹屁,也终于把下午茶喝完了。   她脸色平静地回答了其中一条评论:“还没离婚呢,重婚不了。”   李管家:“……”怎么看您好像明天就能立马离婚的样子。   先生地位危啊,这一下子又猛地多了这么多情敌,他这个正室地位到底还有几分优势?   李管家发愁之中,就听沈云棠说道:“沈安国他们也预约了展会的展位是吧?”   他赶紧点头,“没错,不过不是多大的展位,是先生的下属管理的,还没到能直接联系上先生的程度。”   看着沈云棠脸上的微微一笑,李管家脊背发凉,他怎么觉得那个沈安国又要倒霉了呢? 第35章 【2更、9000营养液加更】   沈云荷提心吊胆地过了好些天。   她不知道沈云棠还有什么手段等着自己,顾岚会不会当众提起和她比较,又或者是属于自己的资源被顾岚截走。   但出乎意料,除了一些网友大肆拉踩她代言的香水和顾岚代言的香水之外,好像舆论并没有大规模掀起,还在她的可容忍范围内。   脱粉好像也并不明显。   毕竟三年过去,谁也不知道顾岚还有没有从前那样的业务能力,情怀归情怀、热度归热度,只要顾岚一时没有作品,就一时难以和她打擂台。   所以沈云荷暂且稍稍放下了心,专心准备家里的展会。   毕竟在展会上,她作为代言人也是要出场走个红毯接受采访的。   随着近年国牌的崛起,这个展会越来越饱受关注,甚至几乎已经成为了不少品牌默认的年度重点新品发布会。   各种代言人也是要争奇斗艳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展会的展位需要提前很久申请,经过层层审批才能拿到位置。今年沈云荷托了不少关系才替沈安国谈下了一个A类的展位,因为拉锯太久还差点赶不上。   这就意味着,那个新创立的不凡香水,绝对没有时间拿到展位。   她不会和顾岚在展会上正面对撞,并且作为同一时段官宣同类代言、还关系微妙的两个女星,沈云荷和顾岚的不同待遇也可以被再此拉出来对比,她可以借此踩回去,扭转这阵子被不凡香水的广告拉踩的败局。   大手大脚买广告又怎么样?做了个哗众取宠的广告设计又怎么样?用顾岚做代言人又怎么样?   有些东西,并不是靠一点钱就能拿到的。   这才是老牌企业的底蕴。   沈云荷长出了一口气。   那头,沈云棠正在展会现场视察。   虽然料霍聿言也不敢敷衍她,但她还是自己亲自来看一眼展位布置比较放心。   以霍聿言的审美,万一给她弄个大红绣球剪彩怎么办。   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其中一个展位。   这个展位就在最大的展位对面,只不过要小上一半,还不遮风,下雨天还可能漏雨。   并且因为处于一个拐角处,看似位置很好,实则不论从哪个方向走过来都很难第一眼看见。   而这个展位还因为和中心区域靠得很近,所以被标为了超A类,不知内情的人听上去像是一位难求。   工作人员本来战战兢兢地跟在她身后,突然看见她停了下来,就更战战兢兢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霍总的太太会突然有兴致来看展位。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所有场地工作人员都愣了,霍总自己来视察都很少,怎么他太太还来视察?   等他们稍后听到了霍总的嘱咐——“一定不能惹她生气”之后,就顿时感到了害怕。   难道霍总还是妻管严?!   那这位霍太太来干什么?难不成是她有喜欢或者入股的品牌,先来看看位置,掌握第一手消息?   工作人员思及此,又看见她的目光落向了那个“超A类展位”的牌子,赶紧制止道:“霍太太,这个展位看着高档,其实不好的,虽然离中心近,但是是个拐角,而且周围都是超大展位的国民级品牌,人一进来就被分走了注意力了,这个本来是准备留给发放赠品和纪念品的展位。”   “就这个?”沈云棠问。   工作人员忙不迭地点了点头,生怕被她看中了,事后霍总回家跪完键盘要骂她。   接着就看见这位太太眼也不眨地拿起电话,道:“霍聿言,超A类第98号展位送给安国日化。”   工作人员:“……?”   这是有恩还是有仇啊?   接下来,她就听见了让她心惊胆战的一段对话。   霍聿言不承认自己接通电话的时候居然还对沈云棠这个家伙有所期待。   他顿了顿,忽然长出一口气,心情沉重道:“沈小姐,我就是您的工具人对吧?”   “你以为呢?”   “……”霍聿言欲言又止,他张开的嘴缓缓合上,独自沉默片刻,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突然他又硬气了一瞬间,“……我以为我们至少算合作伙伴嘛。”   沈云棠“嗯嗯”了一声,声音甜美:“是的霍总,霍总的合作伙伴最多了,怎么会少我一个呢。”   “……你不要阴阳怪气我沈云棠!”   “你说我阴阳怪气?”   “……”   “你厌烦我了?”   霍聿言张口结舌百口莫辩,也不知道怎么就能在两句话的功夫上升到这个程度,他感觉她下一句都能是离婚了。   他刚试图为自己辩解点什么,沈云棠就啪地一下挂断了他的电话。   霍聿言气得饭都吃不下去了。   他把筷子一搁,抬起眼来,却看见两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   “……”   霍聿言静了静,难得在家庭里受到如此多的关注,不太自在道,“妈?爸?看我干嘛。”   霍老先生看了唐女士一眼,才比她先开口道:“我儿媳妇?”   唐女士也死死盯着他。   霍聿言:“……”   霍老先生不禁道:“你都不把儿媳妇带过来,你回家吃什么饭?”   “……那不是她大忙人么!”   “你就不能挑个她闲着的时候,非要今天回来?”霍老先生道,“就你一天没事到处跑是吧?”   说着他已经把霍聿言面前的酸汤鱼端了回去,放到自己那边,嘀咕道:“糟蹋了。”   霍聿言忍不住了,“结婚的时候你们不也没来么!现在就这么想看她?”   霍老先生振振有词:“那能一样吗,那时候她还不是我儿媳妇,那是你的婚礼,不是我儿媳妇的婚礼,我不还要去机场接你妈空运回来的那批花吗?”   “什么叫我的婚礼,没我她一个人能结婚?难道你们还想去参加她的二婚婚礼?”霍聿言简直匪夷所思,中学学理大学学商的他对这逻辑早已无法忍耐,正要大声质问,就被他妈一个眼神摁了下来。   霍老先生有人撑腰,再也不惧这小子质问,而是道:“我儿媳妇漂亮吗?”   “……照片不都有吗?”   “我问的是真人,那能一样吗?照片能有真人好看?”   霍聿言被他一噎,正想回堵过去,随后就想起了沈云棠发在朋友圈逼他点赞的那些自拍。   ……怎么说呢,好像确实是没真人好看。   其实她倒是挺上镜的,就是不知道怎么,照片总是差了点她本人的味道。   霍聿言想了想,一开始没想出来。   直到他亲爸这么一问,他才恍然大悟。   照片上的沈云棠笑得太甜太假,缺了她本人的傲慢和阴阳怪气。   冷笑才是沈云棠的灵魂。   霍聿言回过神来,听见他爸还在叨叨叨儿媳妇长儿媳妇短,听得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只得无语道:“漂亮。”   霍老先生一脸震撼:“那她配你也太遗憾了,霍聿言,你得好好对她。她刚刚是不是让你办什么事?赶紧办去啊!她不想要你了怎么办?”   “……”   他又想摔筷子就走了。   霍聿言,在这个家孤立无援。   -   连着几天沈云棠都在为了展会的事做准备。   顾岚以前的朋友联系上了她,伸出了橄榄枝,她决定先接一部电影,重新打磨一部代表作出来,没几天就秘密进组了。   直到展会前一天她才向剧组请了假,和沈云棠一起去现场踩点。   顾岚路上不禁有些担心:“咱们可以进得去吗?我以前听说这样的场馆都是不提前对外开放的。”   沈云棠面不改色:“没关系,我有后台。”   顾岚愣了下。   直到看见工作人员忙不迭地拉来门让她们入场,顾岚才知道,有后台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么大个场馆,别人要求爷爷告奶奶才能拿下一个小展位的场馆,所有展位,她们随便挑。   直到走到最中央位置那个巨大的展位,顾岚还是感到震惊。   沈云棠道:“这就是我们的地盘。”   她手一挥,工作人员赶紧上去贴上了“已占”的标签。   她又带着顾岚去看红毯。   “这一片,”她指了一下,“我会让媒体驻扎在这里,你的车从那边过来刚好对着镜头,这一整条路都是你的。”   在顾岚的持续呆滞中,沈云棠继续道:“沈云荷从那边来,可能会对上,明天能多张扬就多张扬,你要每一步都踩在她脸上走过来,明白了吗?”   顾岚呆滞地道:“让、让媒体驻扎在这一片的意思是……”   “目前这个场馆听我指挥。”沈云棠抱着臂道,“这是我们的主场,还丢脸就说不过去了,对吧?”   暮色里,她理所当然的神情宛如光泽耀眼。   她站在红毯尽头推了一把顾岚。   “去吧。”她抬抬下巴说,“重回你的世界,做碾压一切的女王。”   -   沈云荷一大早就开始准备红毯。   造型团队匆匆忙忙赶来,围着她的造型忙活了大半天,务必要艳压全场。   还在贴睫毛,沈云荷就接到了她爸的电话。   “喂,爸?”   “云荷,你找的那个人真的有点本事啊!”沈安国明显可以听出喜气,道,“今天他突然说有个超A类展位空出来了,特地留给我们!”   沈云荷愣了愣,也是一喜,又矜持道:“他确实是很有本事,我也跟您说过了,叶先生和主办方好像有点关系。”   “叶津则真是年轻有为啊,这样的展位都能拿到手。对了,云荷,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沈云荷有点羞恼,“爸你说什么呢,叶先生和我只是朋友。”   顿了顿,她掩着唇小声道:“听说他和他前妻刚离婚了,你别老乱点鸳鸯谱。”   “离过婚的啊?那是有点大了,但是他有本事,这也不差。”   沈云荷忍了忍,还是没跟他杠下去。   想到今天就能打脸顾岚,她忍不住有些兴奋。   被顾岚压了这么多年,终于有她胜过她一回的时候了。   沈云荷终于做好造型,满意地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下自己,这才上车去了现场。   另一边的沈云棠也在做准备。   虽然她不走红毯,但出门不做个精致到头发尖的造型,那能叫出门?   因为今天的展会开幕,霍聿言也要去现场看一看,想到沈云棠正好也要去,就留下来等了等她。   只不过他忘了,沈云棠还在为上次阴阳怪气的事生气。   于是把他晾在楼下干等了三个小时。   霍聿言沉默,交叉双手,撑起了下颌。   他不知不觉思考了很久这个问题。   为什么他觉得,顾岚都比他在沈云棠心里的地位重要多了。   看她这又是安排红毯又是安排媒体的,再看看他被她撂在楼下干等,只配做个听她调遣的工具人,他到底是沈云棠的什么?   他不才是沈云棠的老公吗?这在外面又是野男人又是野女人的,怎么就没想过家里还有一个?   他就那么不配?   倒也不是说吃醋什么的,他才不会吃醋,主要是觉得自己的地位太低了,谁日子过得有这么惨?除了他爸。   就好像你家里都有一只听话又能干的大狗子了,还出去撸撸这个野狗逗逗那个野猫的,怎么,是有一只不够用吗?   ……不是,他只是简单地比喻一下,没有类比自己是什么动物的意思。   霍聿言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他竟然来胆了,松开手,撑着膝盖起身就上楼去找沈云棠。   他家沈小姐正在闭着眼让化妆师上定妆粉,化妆师小心翼翼的,挡着她的眼睛,生怕手抖弄歪了。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沈云棠眼也没睁,道:“把我那几双鞋拿过来。”   气势汹汹的霍聿言一顿:“……”   他静了静,似欲说些什么,又劝自己,没事,先把鞋拿过去再说也不耽误多少时间。   霍聿言往旁边看了看,只见墙边堆着十几个鞋盒,那就是沈云棠说的“那几双鞋”。   他默了默,反复告诉自己反正都要跟沈云棠声讨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霍聿言把鞋盒都放到了她脚边。   好不容易化妆师才给她化完妆了,沈小姐这才睁开了眼。   她从镜子里看见了霍聿言,还讶然了一下,“你怎么还不走?”   “……就很希望我走是吗?”   霍聿言的叛逆也上来了,觉得这是自己这几个月以来最硬气的一瞬间,他双手撑住沈云棠的椅背,稍稍低下头去,沉声对她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沈云棠侧着头朝镜子里看了看头发,抿了抿口红,神情一分都没有变,“霍笔啊。怎么了小霍笔?”   她抬起眼来,因为凑得太近,纤长的睫毛都要扫到霍聿言脸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霍聿言刚吸进去的一口气因为悲愤而停滞住了,怎么也呼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已经被沈云棠气懵了,等这口气缓过来之后就想也不想地道:“我是你——”   然后卡住了。   沈云棠顿了顿,好整以暇地抱起了臂,靠在椅子上看着他。   “你是我什么?”她像是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嘲讽在一瞬之间拉满,问道,“老公?”   半晌,陷入沉默地霍聿言嗫嚅道:“……你怎么这样对我。”   甚至能听出不太有底气的委屈:“……我是你老公啊。”   沈云棠好像很想白他一眼。   她叹出一口气,懒洋洋伸出手,将这个蠢东西的脖子勾下来,压到比自己低的高度,抓着他的衣领,看他冷不丁一下懵逼且错愕地看着自己。   “你要是有这个自知之明,就不用我骂你了。”   她渐渐露出一个让霍聿言感到不太妙的微笑。   “你知道我生日吗?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知道我今天剪的刘海叫什么吗?知道我今天的妆跟昨天有什么不一样吗?知道我喜欢穿几厘米的鞋吗?知道我最喜欢的几根口红色号有什么区别吗?”   霍聿言持续静止中。   “就这?”沈云棠以一声冷笑结束,“你也配?”   她松开霍聿言的衣领,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开。   化妆师:……一整个瑟瑟发抖。   等沈云棠做好造型准备下楼的时候,霍聿言已经在她身后沉默坐下很久了。   他甚至还手肘撑在膝盖上,交叉双手撑着下颌,十分严肃地盯着沈云棠。   沈云棠看也没看他一眼,面不改色地往外走了。   “……沈云棠!”   霍聿言忽然叫住她。   沈云棠没理他,他顿了顿,继续急促道:“外面下雨了。”   沈小姐这才皱了皱眉,看了眼手上的腕表。   现在下雨,红毯肯定要受限制。   霍聿言静了静,这才放低了声音,慢慢道:“你那个……七厘米的小羊皮的底,沾不了水,换一双吧。”   沈云棠倒是顿了下。   她低了低眼。   脚上那双是她最近最喜欢的,七厘米的小羊皮底,一个月内穿了五六次。   霍聿言回家了十来次。   看见沈云棠安静下来,霍聿言明智的察觉到她不高兴了,停了停,又找补道:“也不是指导你穿着的意思,我就是单纯觉得沾了水穿不了你又发脾气,到时候倒霉的又是……”   “沾不了水你不会抱我上车吗?”   沈云棠抬起头,冷漠地打断了他。   霍聿言生猛地卡壳了一下,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咬到。   他发愣一般看着沈云棠的背影,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沈小姐都不耐烦了:“快点!我就要穿这双。”   边下楼边道:“整个会场都搭棚子铺地毯不就好了,多大点事,磨磨唧唧的。”   霍聿言:“……?”   他迟来地捋了捋头发,反应过来她说什么来着?   霍聿言徐徐想起来。   哦。   沈小姐说抱她。   ……   ???   等到他真的抱着沈云棠出门的时候,还是觉得离奇。   他也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但只能照做,本来还有点别扭,但等他一出门就不别扭了。   他直接停住了。   外面只下了几分钟的小雨,这会儿太阳出来,地面上些微的水渍都快被晒干了。   沈小姐看上去大概心情更阴森森了。   她手抵着脸推开呆滞住的霍聿言,弯腰坐上了车,面无表情道:“死骗子。”   车门关上,径自开走了,谁都没有等他。   霍聿言:“……”   这破雨,你是不是故意的。   -   沈云荷乘车来到了展会现场。   上百米的红毯已经铺得整整齐齐,因为刚刚的小雨,工作人员还特地清理烘干了一边,把周围的环境弄得干干净净的。   媒体都已经提前入场,在红毯旁等候代言人们。   沈云荷到的时候对这个排场还是挺满意的,就是她下车的这边路程短了一点,而且媒体也背对着她,有点不太好拍。   于是,她让自己的助理先去通知了一下媒体,她要下车了。   陆续有人将镜头转了过来。   沈云荷这才满意,她扶着车门走下来,对着镜头微微一笑。   还没笑到位,红毯对面那头就来了一辆车,也有人拉开门走了下来,派头极大。   沈云荷笑容收了收,正要问是谁这么这么不懂得看眼色,就听见媒体区有人惊叫起来。   “卧槽!!顾岚!!!” 第36章 【1更】   一声惊叫,让所有人顿时一愕,纷纷转头看了过去。   车门拉开,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低头走了下来。手里拎着裙摆,微卷长发垂在左肩,右耳上有枚鲜红的方形耳钉。   她抬起头来,妆容再简单不过,黑发红唇,眉毛描得长而英气,没有亮片也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整张脸上只有黑、红、白三种冲击感浓郁的色彩,轮廓无比精细,典型的港风美人。   越是这样简单的搭配越能将五官的优越完全展现出来,只她抬头那一瞬间,就有人霎时体会到“美到屏息”是什么感觉。   顾岚多年的红毯人生只是中断,并未终止。   她清楚自己的优点,再加上沈云棠挑剔的审美对造型师一通指点,最后出来的形象连造型师都不敢相信这是出于自己之手。   造型师预感,今天的顾岚又将成为一次经典。   而她有幸再次与经典共存于同一时代。   她下车,对上镜头冷淡笑了笑,将头发捋到耳后。   她手上戴着薄薄的皮质黑手套,将常年做家务没有好好保养的手掩盖起来。   这长长的一段路,她走得安宁又坦然。   这一次,有沈小姐给她撑腰。   所有镜头都无暇他顾,在最初一瞬间的极致震撼之后,纷纷争先恐后地向她涌了过去。   在密集得骇人的闪光灯和快门声里,她对上了沈云荷的视线。   沈云荷脸色已经难看得堪称扭曲,错愕与怒火交织。   她还不知道顾岚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就被对方平静的眼神再次激怒了,沈云荷一个激灵,险些要口不择言地说出些什么话来,却又被顾岚脸上忽然出现的笑镇住。   她不知是礼貌还是不把沈云荷看在眼里,笑了笑,别过头去,“先走一步。”   随后转过身,步态优雅地走向了尽头,一个眼神也没有再留给她,仿佛这个学了自己多年的冒牌货根本没有任何能让她看在眼里的威胁,不值得更多注意。   媒体浑身一震,随即镜头如饥似渴地抓捕下这一瞬间的交错,顾岚的平静和沈云荷脸上即将崩盘的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沈云荷是一身相当鲜艳的颜色,她向来也是小花里的红毯杀手,最夺人眼球的那个。   可如今人们才发现,这撞得再大胆的颜色,也不如简单的黑与红给人的冲击感强烈。   她比起顾岚,还是寡淡轻佻得太多太多了。   甚至都不用更多比较,只一个照面,就被毫无疑义地踩在脚底下。   而以前居然还有人盘点过沈云荷与顾岚各自的优势,猜测沈云荷有没有可能胜过顾岚,或者各占风头。而他们居然还真的有人信了。   直到现在她们真正遇上,他们才发现,那些推测就是个屁,沈云荷根本就没有一个地方能比得上顾岚。   不管是脸、身材、气质、审美、气场、表情管理,在顾岚面前,她的每一个方面都被衬托出了劣势。   甚至以前没怎么注意的问题也出来了——沈云荷的体态是不是不太好?看人家顾岚是怎么走的,那肩背曲线多平整,那腰板挺得笔直,那腿也长。   沈云荷的脸果然还是有瑕疵,不禁看,人家顾岚连后脑勺拍上去都是大美人才有的后脑勺,姿态坦然从不躲闪,根本不惧任何死亡角度,不动声色就张扬到极致。   哪像沈云荷还要经纪人来嘱咐塞好处,让他们不要拍某些不好看的角度。   这一瞬间,现场所有人脑中都浮出了一句话。   ——冒牌货就是冒牌货。   仿品就算拼尽了自己的全力,也永远不可能及得上正品。   时隔多年再一次有幸拍到顾岚的红毯,脑子灵活的已经兴奋到拍大腿,都想好了今天的标题——大小顾岚正面相撞,你觉得谁赢了?   都来不及等红毯结束,有的人已经当场掏出电脑传图,争做第一个发布的媒体号。   一时间已经没有人在意沈云荷还在这里没走,兴奋不已地讨论起来——   “顾岚真的来了?她不是代言的新品牌不凡香水吗?怎么也能拿到展位?”   “是啊,看起来这个不凡香水真的背景有点神秘莫测啊,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把展位拿下来?”   “对,就算是个普通小展位也是很强了,怪不得能把顾岚签下来,这个沈小姐到底是哪路神仙?”   他们在这边自顾自讨论着,没注意到沈云荷已经脸色铁青,丢人丢到了极点,再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抓着裙子大步大步就往里面走,因为走得太急还差点摔了一跤。   那些媒体在她正常走路的时候不拍,偏偏就在她差点摔跤的时候反应过来了,赶紧抓拍。   沈云荷被经纪人扶了一下才狼狈地站起来,想回头吼他们不准拍,又怕事后被曝光出去,只得让经纪人去打点他们,自己含着滔滔怒气大步走进了场馆。   沈云棠怎么会拿到展位的?   沈云荷气得呼吸都乱了,往里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平缓下来,扶着墙,这才后知后觉想到。   她可以找关系,沈云棠也能找关系。   她找的人都能给她安排超A类展位,那沈云棠找人把自己安插进去,好像也不是多大的事。   只不过时间太晚,不凡香水能拿到展位肯定也是做了很多让步的,大概就是个偏僻的小展位,不可能拿到大展位的,这又不是她家办的。   沈云荷觉得,自己至少还能在这方面扳回一局。   而且她还找了一些自己的艺人朋友来捧场,都是当下比较红的流量,虽然还不到那些一线艺人的程度,但话题度还是能带动的。   到时候找几个营销号一对比,她们这边在超A类展位,大牌云集;而沈云棠那边只有一个小展位,就剩个顾岚在那里坐着,门庭冷落。   沈云荷想想就痛快地出了一口气。   今天的红毯是肯定会被做文章了,虽然她不觉得自己比顾岚差,但也认为有情怀在身,舆论肯定会偏向顾岚。   红毯被沈云棠摆了一道,出了个她意想不到的岔子,那么她一定要在其他地方扳回一局。   就在这时,沈安国给她来了电话:“云荷,我们的展位在哪啊?我派去的人说找了半天没找到?”   沈云荷没当回事,“超A类98号,到最大的那边去找就对了,按着顺序肯定能找到的。爸,你让他们快点,等下我的朋友们就要到了,媒体也该入场了,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沈安国忙不迭答应了。沈云荷也走到了前厅,看见自己邀请的几个朋友都陆陆续续到了,给足了她面子。   她终于满意了点儿,觉得乱七八糟的今天有了点走回正轨的东西。   她正收拾了情绪,在和朋友们谈笑,有个朋友问她:“荷姐,展位什么时候开放啊?我也想去你们家试试看你代言的新香水。”   沈云荷对新产品很是自信,只道:“你等下看见就知道了,绝对是没见过的好东西。”   她又道:“我爸派去的人已经在布置展位了,很快我们就能过去,安排的是超A类,这里最大的一类展位。”   “那真是太期待了。”朋友也捧场道。   正说着,沈安国又来了电话,沈云棠刚接通,以为他要告诉自己展位在哪里,没想到这次他分外焦急:“云荷!这怎么不对啊?不是超A类吗?怎么他们说只找到了个边边角角的小展位?”   沈云荷愣了下,下意识道:“不可能啊,就在最中心的那片,肯定和最大的主展位挨在一起的。”   “就是在那片啊!”沈安国逐渐暴躁了起来,在办公室里踱步,“他们说就在最大的展位对面!可是只有一点点大!还是个拐角!”   沈云荷刚听说就是在最中心那片还有点喜意,等她听到下一句,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消失了,变得僵硬起来。   她看了看周围几个看着自己的朋友,脸色难看起来,勉强地笑了笑,捂着手机话筒走到一边的角落里压低声音继续说。   “怎么会呢?你让他们看清楚,是超A类98号吗?”沈云荷有点慌,但她觉得叶津则多少是个有能力的人,肯定不会诓她。   “就是98号啊!”沈安国从下属那边确定了之后,已经几乎暴跳如雷了,破口大骂,“你找的那个叶津则是什么人,好好的A类展位给我换成这么个破地方,还好意思说是送人情?我真是见了鬼了……”   沈云荷脸色变了。   她道:“爸,你别着急,我问问他。”   等她拨通了叶津则的电话,连问了好几声,那头才好像从失魂落魄中回过神来,道,“怎么了?”   沈云荷这才沉下气,道:“叶先生,你不是说的超A类展位吗?为什么我们的人到了之后才发现是个拐角,展位还很小?”   叶津则愣了愣,“不应该啊,我的……朋友说这就是手里唯一剩下的超A类,我才赶紧拿下来的,超A类不都是大展位吗?”   沈云荷这才忍不住了,“应该?你也没亲眼见过?”   “我……”叶津则被她一质问,火气也上来了,“我厚着脸皮才从合作伙伴那里要来个位置给你们,你们自己不满意居然还有脸怪我?要不是为了让顾岚后悔我才——”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云荷也愣了。   “顾岚?”她狐疑地道,“你和顾岚什么关系?”   叶津则顿了顿,骂了一声:“你管得着吗?卖你们的香水去吧!”   他啪地挂了电话。   沈云荷气得胸膛起伏,后怕和即将丢脸的难堪再次席卷上来,她捏着手机想往地上摔,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叶津则说他刚离婚了。   顾岚也是刚刚复出。   他想让顾岚后悔。   沈云荷顿了顿,有个猜想在心中开始蔓延。   ……   叶津则的前妻,或许就是顾岚。   沈云荷深深吸了一口气,差不多想通了这件事的关节。   她和顾岚长得像,又代言同一种产品,叶津则为了让顾岚知道离开他之后到底都失去了什么,特地向她递出橄榄枝,帮助她进展会,让顾岚后悔。   但没想到顾岚遇到了沈云棠。   沈云棠也能找人把她们安排进来。   再加上刚才红毯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网上,叶津则知道她根本拼不过顾岚,又开始后悔了。   沈云荷浑身发抖,捏紧了拳头。   男人没一个靠谱的东西。   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沈安国的怒火和朋友之间微妙的目光,还有网络媒体的嘲讽,她已经害怕得心跳超了速。   为今之计,只有先带着他们去看看不凡香水的展位,有了对比,再看他们家的展位也就没那么差了。   沈云荷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没这么倒霉过,她匆匆收拾好心情,去跟她的朋友们说道:“收拾展位还有一会儿,咱们要不先随便逛逛吧?能提前进展会,这个机会也不是随时都有的。”   朋友们虽然对她刚才的那通电话有点狐疑,但也出于面子笑着答应了下来,跟着她在场馆里转起来。   沈云荷想到等下看见安国日化的展位要面对的场景,紧张得手都在发抖,只能不停祈祷顾岚更倒霉,顾岚和沈云棠的展位比她家的更差,差上十倍。   他们走走停停,转过了C类区域,又转过了B类区域,有人觉得没意思起来:“都是些小牌子,没什么看头,我们去大点的地方吧?”   逛完了两个区还没找到沈云棠和顾岚,沈云荷的心已经有点发抖了。   难不成沈云棠真的能拿到A类??   沈云荷咬了咬牙,笑道:“我们去A类逛一逛吧。”   就算她们拿到了A类,她到时候也可以用自己家是超A类来挽回一下面子,就说毕竟超A类的位置更好,只能用小一点的展位来换取地理优势,这也是有人脉才能做到的。   想通了怎么挽尊,沈云荷的心才放了下来,大步走进了A类展区,她的几个朋友这才觉得有看头了起来,沈云荷作为东道主也松了口气。   但片刻后,她的笑容就消失了。   ……A区,也没有。 第37章 【2更、10000营养液加更】   沈云棠在哪?   沈云荷站在A区与超A类的交界处,脚步再也走不下去,心脏几乎是一瞬间沉了下来。   她感觉自己的耳道里都回荡着心跳,一声一声,重重的声音。   不可能吧。   是不是她看漏了哪里?是不凡香水的展位实在太偏僻,她没看见吗?   C区、B区、A区,为什么都没有?   明明顾岚已经来了,她们布置展位的人也都该来了才对。   沈云荷心慌得肢体发沉,已经不敢往前走,而她的朋友们此刻还在催促她:“荷姐,走呀,前面就是超A区了,我们去给你家的展位捧场!”   不会的吧……   超A类有多难申请,只有申请过的人才知道。叶津则和主办方是合作关系,才能替她拿到一个偏僻的小展位,沈云棠哪来的门路能进去?   沈云荷深深吐息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这才收拾好了混乱的情绪,勉强笑道:“好,我们进去吧。”   越往前走,她的四肢就越僵硬。   甚至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在害怕些什么。   超A类展区的大门打开了,这一片灯火通明,设计辉煌。他们走进去时言笑晏晏,道:“提前进来的感觉果然很爽,都没什么人,等到时候正式开放了,那些网红博主还有什么名媛贵妇都受邀来逛,媒体也多了,看起来就没这么尽兴了。”   “都是多亏了荷姐有特权,家里有矿就是好。”   沈云荷深吸了一口气后,强自笑道:“没什么,小事情。”   他们转过一个弯,来到了最中心的区域,因为他们是贴着一边逛的,拐弯时最先注意到了旁边拐角处的展位。   有人刚说“超A类还有这种展位”,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展台上放着的沈云荷的海报。   说话的人一下子咽下去了声音,好半晌才缓缓把嘴合上。   一时之间空气分外尴尬。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沈云荷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小,连他们几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正在收拾展台和产品的工作人员这才注意到他们,愣了愣,赶紧和沈云荷打招呼。   沈云荷脸上的笑容已经快挂不住了,好在她身边的这几个都是人精,虽然心里不知道怎么想,但至少表面上给了面子,岔过了这一茬:   “荷姐,这就是你代言的新香水吗?”一个人拿起来看了一下,“瓶子还挺好看的,国内很少见这种设计。”   沈云荷这才把尴尬的情绪放下去,介绍道:“我们是找了外国的大师设计的瓶子。”   那人打开一瓶样品试了试,惊讶道:“这个味道好高级,我经常用的那些大牌都很少有比得上的,闻起来就特别贵气。”   其他人也凑上去试了试,也都惊讶了一下,纷纷夸起沈云荷来。   他们本来还以为沈云荷的营销只是吹一吹,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有点本事。   哪怕这个香水只是他们家聘请的专业人士设计的,而沈云荷只是冒领个功劳,这款香水也足以成为沈云荷的一次成绩了。   沈云荷这才找回了一点脸,看着他们欣羡的眼神,心中忽然有了些自傲。   那可不么,你们这些没闻过查尔斯大师香水的人还不得被这个味道迷得死死的。   哪怕他们在香水里做了些细微的改动,但也没有脱离原本的基调,这瓶香水做出来,就是提升这群人审美的。   沈云荷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了一道她几乎快要ptsd,再也不想听见的声音——   “怎么这么巧啊?”女人的声音年轻而甜美,甚至带着些笑意,可这声音出来的一瞬间,就让沈云荷立马汗毛直竖。   她猛地转过头,看见沈云棠就站在他们展位外面。   沈云棠穿着身一字肩的小礼服,依然是那张漂亮到晃眼的脸,脸上还带着笑,好像真的很好奇怎么会在这里看见他们。   沈云荷刹那间就呼吸滞了一下,而后猛地发现周围的人也都回过身去看她。   有人不禁压低声问沈云荷:“是哪个你认识的艺人吗?这么漂亮我怎么没见过?”   沈云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半晌才抽出一点笑意来,道:“沈云棠,你也在这里?”   对方点了点头,好似理所当然,“我们的展位在这里,当然我就在这里啦。”   她看着沈云荷一脸发青,挑了挑眉,偏头示意了一下,道:“我就在那边,没事过来叙个旧。”   她对这边的人笑了一下,蹬着七厘米的小羊皮转身走向了对面那个最大的展位。   这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就看见随着她的一示意,工作人员揭开了对面那个主展位的遮光布,露出了里面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香水瓶。   幕布落下,光线泻出,她抱着臂的纤细身影被罩进了明亮的光里。   她就这么走了进去。   这边的一群人愣住了。   她是最大的那个展位的所有者?是……老板,还是代言人?   如果是代言人,那咖位再怎么也是比他们高的啊,怎么会没见过?   难道是老板?   长这么漂亮还去经商,你们商界都卷成这样了吗?!   他们刚回头想问一下沈云荷这到底是谁,就见沈云荷的脸色已经不能说是正常了,综惊惧、错愕、不敢置信、不甘、难堪与愤怒为一体,不知道怎么了,呼吸粗重不说,胳膊都在发抖。   正在纳闷呢,对面又走来了一个人。   正是刚刚去补完妆的顾岚。   她快步走进对面的展位,在外面红毯上气势强大的她在这个女人面前竟然有点不好意思,道:“沈小姐,今天的表现怎么样?”   那位沈小姐偏头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去,说:“做得很好。”   她轻飘飘地挽起了顾岚的手,带着她往前走去,懒洋洋道:“先看看我们的产品。”   顾岚好像还愕了一下,有点紧张,呆呆跟着沈小姐的步伐走,过了会儿才适应下来,僵硬着胳膊小心回挽住她。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可在沈云棠做来,就让人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就好像最高冷的那只美女猫终于施舍了人类一个眼神,将它的小爪子搭了上来。   那边倒是很和谐养眼,这边却气氛诡异。   顾岚连上沈小姐,这两个关键词已经可以让他们猜出,这就是最近风头很大的那个不凡香水。   也就是把沈云荷的脸按在脚底踩的那个。   怪不得沈云荷的脸色难看得像死人一样,几个人心中暗自嘀咕道。   广告宣传上把沈云荷踩了一脚,外面红毯上把沈云荷踩了一脚,现在连展位也把沈云荷踩了一脚。   他们都替沈云荷脸疼。   但到底是以后还要见面的关系,没人脸上表现出来,只是暗自想道这个沈小姐可真是不一般,这背景得有多深啊,能以一个刚创立的新品牌的身份拿下这么多广告,还拿下最好的展位?   相比之下,她带顾岚复出都成了相对正常的事。   他们唏嘘了一会儿,就想起自己是替沈云荷来撑场子的。沈云荷最近风头也大,能交好自然不要得罪。他们来都来了,不把人情做到底,那还不如不来呢。   于是纷纷强忍着尴尬对她道:“荷姐,你们家的展位其实也挺不错的呀,正好在拐角,从哪边来都可以看见。”   “对对,而且在中心区域,媒体肯定会重点拍,后面受邀进来的人也是从这一片开始逛,肯定很受关注的。”   被他们吹捧了半天,沈云荷的脸色才稍微正常起来,勉强笑了笑道:“你们先逛吧,我去打个电话。”   她离开人群,失魂落魄一般走到了角落里,对着墙发愣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手机来,给沈安国拨去。   “爸……”她甚至都没什么力气了,接连被沈云棠按在脚底下踩,她连愤怒都愤怒过了头,变得只剩下生理性发抖和对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茫然恐惧。   “找到展位了吗?你看是不是很大?”沈安国还在生气,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   沈云荷都没力气去跟他争了,丢了魂似的道:“我们对面,最大的那个展位……是不凡香水。”   “啊?”沈安国愣了愣,“不凡香水??又是他们??”   她慢慢听见沈安国在那边摔东西的声音,破口大骂,“阴魂不散了还!到底是倒了什么霉碰上这家公司!”   “爸……”她又缓了缓,为即将说出的这句话感到更深的脱力,“你知道不凡香水的老板是谁吗?”   “谁?”沈安国皱了皱眉,“你别卖关子,告诉我是不是你认识的人,到底是谁能这么频频针对我们?”   “除了她谁还能这么恨我们?”沈云荷有些麻木,“沈小姐啊,还有哪个沈小姐把我们当作仇人?”   沈安国那边的一切声音都倏然静止了。   过了会儿,他的声音变了调——   “沈云棠?”   “是沈云棠?!”   沈安国好像被气狠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安抚道:“你不要怕她,我们的产品绝对是头筹,现在一时的展位有什么?谁的口碑好谁的销量多又不是展位决定的!你给我硬气起来,不准对她认输,我还不信老子还能输给她?”   沈云荷这才稍微回过了点神来,对,他们还有产品,他们的香水是实打实的世界级,不是什么普通品牌都能比得上的。   沈安国挂了她的电话,在自己的电话簿里翻了许久,才终于找出一个号码来。   他想也不想就打了过去,酝酿好了满口教训的话,但他还没开得了口,就发现对方把他挂了。   沈安国一噎,再打过去,沈云棠已经把他拉黑了。   这口气憋在胸口,让他难受得快要爆炸了,但偏偏这个沈云棠就是做事做绝,根本不给他一个开口的机会。   他想了想,只得打给了霍聿言。   霍聿言倒是接了。   沈安国精神一振,开口就骂道:“你在沈云棠身边吗?你告诉她,休想算计我把我踩下去!就算是她妹妹也不是她能欺负的!心眼比针尖还小,为了一点破事把就忘了我把她养大的恩,她对得起她妈对得起我吗?”   “……”   莫名其妙挨了顿骂的霍聿言有些迷惑地停下了拔安全带的动作。   这人谁啊?   他综合这个鸟人口述的内容,推算得出,他好像是……沈云棠的亲爹?沈安国?   霍聿言手又动了动,把安全带拔了下来,边下车边道:“你脑子有病吗?”   沈安国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霍聿言在对自己说什么,就听见那头清晰又冷静,一字一句连珠炮似的道:   “你这人真好笑,沈云棠想欺负谁欺负谁,你管得着吗?”   “无事不孝女有事你亲爹,你是会变身怎么着?需要亲爹的时候你不出现,不需要的时候你偏往上送?”   “嚯,你这是放狠话是吧?”霍聿言奇道,“你倒是有本事真做得到再来跟我说啊?你说休想把你踩下去她就踩不下去了?精神胜利法?”   “还你养她,你养得起她吗?从前是她妈养她现在是我和我妈养她,你算个屁你?”   最后,他在电梯合上之前,趁着最后一点信号,对着话筒冷静总结陈词:“滚蛋。”   电梯门徐徐合上,倒映着门外一个路过的人脸上惊恐的眼神。   他还以为刚刚那是个霸道总裁,是他错怪了,不是所有长得帅又穿西装的人都高冷。   那边沈安国早已被他气懵了,正想骂回去,却发现自己又被拉黑了。   他正要摔手机,就猛然想起霍聿言话里的内容。   ……从前是她妈养她。   她妈养她,不是他养她。   沈安国不知道为何,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寒意。   霍聿言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难道知道什么?   ……不可能吧。   绝对不会的。   沈安国失魂落魄地在椅子上坐下来,这才迟钝地发觉自己已经心跳得震天响。   过了会儿,他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开始翻找资料,一定要确定自己把东西都销毁了才安心。   但他找着找着突然动作一滞。   ……那份协议呢?   他是碎了还是放哪了?   -   霍聿言大步大步走进超A类展区,路上不少工作人员跟他问好,他匆匆敷衍地回了几声就加快了脚步,最后甚至忍不住跑了起来。   工作人员们就这么看着他们霍总臂弯挽着外套大步飞奔在场馆里。   也不知道在急什么。   好不容易终于跑到了中心位置,现下才陆续有人进来布置展台,还有一会儿才正式放邀请的嘉宾进来。   他一眼就看见沈云棠站在她的展位里。   今天她穿了件一字肩的衣服,头发搭在身后的时候还好,等她随手把头发轻轻一拨到了肩头,后背就露出大片皮肤和漂亮的蝴蝶骨来。   霍聿言顿了顿。   稍后,他放慢了脚步,好似是闲庭信步走进来的一般走上去,道:“喂。”   沈云棠闻声偏了下头。   她今天很漂亮,睫毛格外的长。   霍聿言得到回应了,突然理直气壮道:“我被你爸骂了!”   沈云棠:“……”   她看起来很不想理他,又别过头去,声调冷漠:“自己不会骂回去?”   霍聿言噎了噎,嗫嚅了一下,最后道:“……我骂不过他。”   隔着两米他都能感受到沈云棠的无语。   他总感觉她的后脑勺都写满了“废物离我远点”几个字。   他正试图再为自己卖卖惨,就见一只手伸出来,掌心摊开在他面前。   霍聿言愣了愣。   沈云棠专心看着工作人员布置展台,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懒洋洋道:“给我。”   他反应了一下,才有点发怔地把自己的手机放到沈云棠的掌心。   “密码?”   看沈云棠低头扫开屏幕,霍聿言大脑空白道:“我生日。”   看沈云棠停顿住的动作,就知道她肯定想说“我怎么知道你生日哪天”,霍聿言明智补充了日期,才见沈云棠输入密码解开了锁屏,又听见她道:“以后换我生日。”   他还没反应过来,没来得及问到底几号,沈云棠就打开了通讯记录,点了最上面的那个号码。   “怎么拉黑了?”沈云棠皱了皱眉。   霍聿言顿了顿,“……我被他骂得太伤心了就拉黑了。”   沈云棠白了他一眼,把号码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又拨了过去。   接通之后,没等沈安国给出反应,她就利索道:   “老东西,滚!”   然后娴熟地挂电话拉黑一条龙。   那头的沈安国甚至来不及有个一秒钟时间反应。   沈云棠又把手机递回去,继续抱着臂看他们布置展台。   霍聿言目瞪口呆了一会儿,才匆匆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他也跟着沈云棠看了一会儿,木然道:“谢谢沈小姐。”   “知道就好。”   过了会儿,他又道:“你冷不冷?”   “不冷。”   话音刚落,沈云棠捂着嘴打了个小喷嚏。   霍聿言:“……”   就还是说,有时候也不必那么嘴硬!   但显然这位女士是不会承认自己嘴硬的,她依然无所畏惧地高傲着。看来这个理由还是得他来递。   于是霍聿言默了默,违心地和她演戏:“……我怕你冷。”   霍聿言:“要不穿个外套吧。”   他像扔似的把手里的外套搭到沈云棠身上,生怕碰上了她会被挑刺。   怎么说呢,沈云棠看起来确实是有点冷,不然以她的性格也不会一边死死抓着外套的衣襟,一边对他道:“拿开!”   身为沈小姐的长期受气包,霍聿言也认为自己不能在此刻揭穿她有多冷,丢了她的面子,于是继续跟她演戏:“就不拿。”   难得,就怼了这么两句之后,沈小姐就状若被强迫般地接受了这件外套。   然后他们俩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看着工作人员布置展台,看得工作人员头冒冷汗。   沈云棠才道:“还看,你要看多久?”   “……我这是正常视察。”   沈云棠静了静,而后笑了。霍聿言一看她那笑就知道没好事。   ——“那么霍总,你有没有想过视察过程中帮我做一件事呢?”   沈云棠回了回头,霍聿言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对面竟然是安国日化的展位,原来这就是超A类98号。   沈云棠这是干什么?   他也静了静,有些犹疑地道:“……什么事?”   “沈安国抄袭了我要推出的香水。”沈云棠道,“我呢就是喜欢闹大一点,追求一个排场,等下你让媒体提前进来,我会在整点跟她翻脸,然后你出来说‘什么?我们承办的展会不允许有抄袭作品的存在,请你们出去不然我要叫保安了’。”   霍聿言:“……”   他一时失语,他无言以对。   他又想起他第一次和沈云棠的第二人格见面的时候她说的那句“丫头真想把你狠狠办了”,开始怀疑沈云棠平时看的都是什么东西才能想出这样的台词来。   霍聿言重重叹了口气,认命了:“行。”   他走之前想起来一件事,又对她道:“安国日化拿回手里就这几天的事,要不要把他们一起办了?”   说完霍聿言就开始反思自己怎么沾染上“办了”这个口癖。   “先斩草再除根。”沈云棠眯了眯眼,“我说了我比你擅长欺负人,听我的来。”   霍聿言继续认命地点了点头:“好的,沈导演,你的霍演员去了。”   他又大步离开了场馆,背影跑得格外利落。   沈云棠过了好半天才往那边看了看,不知道怎么笑了一下,又收回笑容。   -   沈云荷失魂落魄地走回展位,她的朋友们已经分开去各处逛了,沈云棠和顾岚也不在了。她一个人在展位前停下来,给自己洗了洗脑,告诉自己产品才是第一位,别的都不重要。   正这么想着,她就听见场馆里的广播通知说展会即将开始,媒体和第一批受邀嘉宾准备入场。   她打起精神来,告诉工作人员:“我等下去会交际,你们好好推广。”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小心地把香水瓶都放上了展台,将香味散播出去。   很快就有人进来了,是某个时常杂志的编辑部,率先进了超A类展区,一走到中心区域就被这边的香味吸引住了。   主编走过来,好奇道:“这是什么香水?闻起来好独特。”   工作人员正忙不迭地介绍,杂志社的另一个编辑就从对面走过来,拉了拉她:“主编那边的香水也太绝了,快过来快过来,我从没闻到过这么高级的香水,特别独特,我保证大家都没有用过!”   主编顿了下,道:“这边的也不错,我先看看这边。”   那位编辑这才发现这边也是香水展位,于是也凑近嗅了嗅。   “咦……?”   编辑愣了愣,“怎么和那边的味道差不多呢?” 第38章 【1、2、3更】   “怎么会?”主编皱眉道,“你不是说那边很独特吗?”   “是啊,所以我才奇怪。”编辑奇道,“我从没闻过这样的香水,第一次闻到才很惊讶,没想到这边的味道居然差不多,这是今年的预备流行吗?”   “那我就更要看看了,”主编讶然,“是有点巧了,这么独特的味道还能撞。”   展台旁的工作人员脸上有点不高兴了起来,稍稍拉了拉脸,道:“这位女士,我们家推出的高端品牌线绝对是现在绝无仅有的,光是研发就投入了大笔资金,不是随便什么香水都能相比的,你们还是试用一下再看看像不像?”   在被安排来展会之前,他们都进行了大量培训,了解了这个主打新品的厉害之处,对自家的产品水平很有信心。   况且他们也在这行做了这么久,都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一款香水能不能受欢迎,心里都还是有谱的。   所以面对这些嘉宾的疑问,他们心里有些不爽,更多的是轻蔑,不知道是什么香水恰好和他们用了同一种原材料,味道有点撞了,这群不懂行的人就觉得不相上下。   两个编辑都是常年浸淫在这些单品里的,本来正在奇怪探讨,突然被她插话杠了一下,话里话外透出的“你们不懂行”的意思让她们也有点觉得好笑了起来。   主编冷笑了一下,放下香水,说:“都是香水还给自己分个高低贵贱出来了,只不过有一点新鲜而已,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世界级大牌了。”   她转头走了:“小梁,去那边。”   第一批嘉宾走了,那个工作人员张了张口想拦她,又觉得下不去这个面子。最后一想反正今天还有不少人要来呢,丢失一个两个不算什么,这才闭上了嘴。   主编和梁编辑进了对面的那个展位,一进去,就被这边的布置给壕到了。   同样是香水,这边不知道怎么就摆得那么高级,昂贵的装饰配件错落有致,光也打得格外烧钱。   主编没忍住就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   这边的展位好像比那边要大不少,工作人员也很客气,引着她们去看展出的主打新品。   她拿起一瓶来试了一下,刚闻了两秒,动作就顿了顿。   “还真的很像。”   她奇怪道,“怎么会这么像呢?”   她也不是没有用过味道相似的香水,但像到这种程度的还是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她甚至觉得,刚刚那边的香水就好像是这边这瓶的平替,买不到这瓶才会去考虑那瓶的那种。   梁编辑也道:“是啊,越闻越奇怪,安国日化那边除了闻着感觉稍微low一点,留香不长久之外,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她又仔细看了看瓶身,发现两个瓶子也很像,都有一些独特的设计,是很不常见的。   主编的脸色古怪起来,抬头看了看品牌名。   不凡香水。   她想起来,这好像是最近风头正盛,签了顾岚做代言人的那个?   正好,这段时间这两个牌子的代言人被网友进行了大量对比,吃瓜群众也在期待到底谁家的销量更高。在这样的巧合下,还发现这两款香水竟然相似到惊人的地步,那就很有点说道了。   主编不动声色地放下香水,对工作人员道:“你们知道对面安国日化的香水和这瓶闻起来,几乎一模一样吗?”   工作人员愣了下,“怎么会呢?这是我们沈总从查尔斯大师那里带回来的货,过阵子才大量生产的。”   主编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重磅消息,张口结舌:“……查尔斯??”   工作人员点头,“我们沈总九月才刚去参加了品香会,这些货都是和查尔斯大师谈好合作的,并且都是沈总提出意见,查尔斯大师修改才完成的作品,是我们不凡香水的第一款联名。”   主编的脑子一下子都不会转了,她怎么没听过,国内还有品牌可以和查尔斯合作?而且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品牌!   她一时之间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信息,但又不敢确定,只得压低了声音,强忍着兴奋问道:“你们沈总在吗?我可不可以和她聊一聊?”   工作人员有点为难:“沈总好像去找东西了,不知道一时半会儿回不回得来,要不您先去转转?”   主编哪还有心思去乱转,她早就被查尔斯三个字和她可能会发现的真相给挤占了全部心神,道:“我不逛了,我在这里等她。”   于是她就在这里坐了下来。   梁编辑愣了愣,也跟着她坐下来。   没一会儿,安国日化那边来人了,沈云荷和她的几个朋友你一言我一语地走进来,在他们的展位前停下脚步。   平时看到这些人,主编肯定是要上去打招呼聊聊天的,毕竟也是经常合作拍摄的对象,但今天她一点心情都没有,就在这边坐着心急地等那位沈总回来。   沈云荷一行人也没发现她。   被这群塑料朋友吹捧了一路,沈云荷的心情才勉强好了一点儿。虽然展位丢了人,红毯也让她不愿回忆,但至少她们家的产品是真的很好,而且她请动了不少人气颇高的艺人给自己撑场面,光是往展位前一站,合个影往微博一发,再买个热搜,那热度就起来了。   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嘉宾都陆陆续续进来了,媒体也开始入场了,沈云荷他们也不到处逛了,就停在展位前等着人进来拍,连标题都想好了,就叫《沈云荷代言品牌新品展览请动半个娱乐圈》、《沈云荷人缘》之类的。   他们还在继续尬聊着,突然有人看着微博惊讶了一下,说:“傅恒泽怎么也来看展了?没他的代言啊。”   其他人也愣了愣。   相比起他们这些半红不紫的,傅恒泽才是真正的顶流音乐人,靠作品红的,和他们这些粉丝眼里的限定流量不一样,他是真的有国民度的。   要是单纯是这样他们也不至于惊讶,关键是,谁都知道沈云荷把新品上市这件事炒得很大,而傅恒泽和她极端不对付,是深仇大恨到能在节目上当着镜头撕起来的那种关系。   该不会是故意来找茬的吧?   沈云荷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就一连遇到好几件倒霉事。   她勉强笑道:“他不用工作吗?没那么无聊吧,我估计是哪家品牌请他来坐镇了。”   其他人也觉得这个理由合理,也都松了口气,随后又道:“可是能请动他的,估计也是在超A区吧?”   到时候当面撞上,又不知道要怎么吵起来,闹大了他们脸上都不好看。   沈云荷有点不耐烦了起来:“管他在哪个区!我不招惹他,他也不招惹我就完了,我不信他还能在品牌方面前跟我闹起来。”   其他人一想说得也是,品牌爸爸也是要看社会影响的,要是请来坐镇的明星当场跟人闹起来,解约都是轻的,说不定还要要求赔偿。   那边的沈云棠一边往展位走,一边接到了电话。   “怎么了?”   她眼也不眨地往前噔噔走着。   “沈总,有个明星联系您,非要给您免费代言!”   沈云棠脚步停了一下。   她一下子奇了:“是哪个冤大头?”   “呃,叫傅恒泽,您应该没听过,是现在很火的一个摇滚音乐人,他说自己就缺个香水代言,非要免费签给您,呃,他说大使也可以……呃?他说没有title也行,反正他已经过来了……啊?”   沈云棠听着都愣了愣。   这个名字她还真听过。   半晌,她想明白过来了,突然觉得很好笑,噗嗤地轻笑了一声,又很快收回笑容。   原来是这样啊。   没想到还真是做好事有好报啊。   又多了个打脸沈云荷的助力,沈云棠简直要被逗笑了。   人倒霉起来真是上天都帮着她倒霉。   “行吧,你问问顾岚愿不愿意和他签双人代言。”沈云棠道,“告诉他要是想报答我,就打烂沈云荷的脸。”   她挂了电话。   别的品牌是生怕在这种场合闹出事,沈云棠是生怕闹不出事。   走了没几步,沈云棠顿了顿,突然想到。   她好像朋友越来越多了。   在现实世界里,沈之哲帮她解决了一切问题,让她从不用自己动手,也没必要再去接触新的人。   虽然她好像并不是很想承认,但现在她的确认识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类,什么样的奇葩都有。   唐女士、顾岚、周莹、查尔斯、谢云庭、李管家、纪良,甚至再算上霍聿言兄弟俩。   再以及,一面之缘的霍老先生、玛蒂娜、贵妇们、林老师、正义家长,居然有这么多擦肩而过的人在她脑海里留下了印象。   这对沈云棠太不可思议了。   明明在现实里她也没有记住过这么多人。   这些人鲜活得几乎让她都忘了自己还在一本书的世界里。   虽然书里只写了主角的故事,可不被记住名字的配角们也过着自己的人生。   如果她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里,唐女士或许一直在三言两语的描写里做着恶婆婆,谁也不会知道顾岚被一个男人PUA着,纪良按照剧情轨迹被开除,没人关心他以后的职业历程,李管家也会一直做着尽忠职守的答话机器,没人知道他喜欢厚棉睡衣和睡帽。   虽然这都不是沈云棠的本意。   但这种渐渐触碰到世界边角,将这个世界越盘越活的感觉。   ……好像也还不赖。   她没细想自己这种想法是因何产生的,抛下念头,大步向前走去。   -   梁编辑是第一个看见傅恒泽进来的。   她愣了一下,迅速摇了摇主编:“王老师,看看那是谁,傅恒泽?”   主编抬起头来,也愣了一下,“他怎么来了?我记得不是沈云荷在这里……”   话音未落,就看见傅恒泽往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她刚要问莫非是来看展的吗,就看见傅恒泽身后还跟着一堆媒体。   他大步走来往展位前一坐,大喇喇道:“我现在开始就是不凡香水的代言人之一,你们有什么要问的都可以问了。”   主编:“……?”   这才坐了多会儿,怎么就多了个代言人出来?   媒体也是懵逼的,他们只是顺便来拍一下今天有哪些大牌逛展,没想到这位一进来直接口动官宣,这展位都没个他的立牌,官博也没有提前通知过,这是哪门子的代言人?你自封的?   那边的沈云荷也傻眼了。   她本来看见傅恒泽进来就开始全面戒备,都想好了怎么回怼他了,没想到傅恒泽根本就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了不凡香水的展位前。   代言人??   他什么时候接过这种小牌子的商务了?倒是看看说出去别人信吗?   沈云荷简直要气笑了,原来傅恒泽今天是要这么针对她,知道她代言的品牌和不凡香水有冲突,所以特地来踩她一脚?   傅恒泽怎么这么闲呢!他再这么对她围追堵截,她都要怀疑他对自己有意思了,简直像小学男生欺负自己喜欢的女生的幼稚样。   媒体们反应过来了,纷纷追问:“恒泽,你是什么时候签约的不凡香水呢?之前网上都没有传出过消息,我们都只知道顾岚一个代言人。”   傅恒泽:“今天签的。”   “……”媒体默了默,难掩尴尬地道:“那你对不凡香水有什么想跟大家推荐一下的吗?”   “推荐?推荐就是沈总的眼光就是最好的,她推出的主打产品就代表了当下香水界最高的水平,我建议大家最好都试试。”   “……”一阵沉默。   终于,有媒体想要勇搏一把流量,开口问了个所有人最关心,也是最劲爆的问题:“恒泽,你是为了和沈云荷打擂台才签约的不凡香水吗?今天云荷也在这里,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沈云荷?”傅恒泽愣了一下,“她也在这?”   其他人也愣了。   他原来不知道?   那他来干嘛?   傅恒泽这才知道沈总让他打烂沈云荷的脸是什么意思,原来如此啊,大家都跟沈云荷有仇,那他就不客气了。   他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道:“怪不得我一进来就觉得有个展位特别low呢。”   场面一时寂静了下来。   沈云荷终于被激怒了,她也不管自己平时的形象了,今天受了这么多气,傅恒泽还要来补她一刀,她早就忍不住了,大步上去就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冲着我来的!天底下那么多品牌、那么多展会,你偏要今天来代言不凡香水!傅恒泽,你就那么喜欢关注我吗?到底要我答应你什么才能放过我?”   这话一出,全场都呆了。   卧槽,怎么听沈云荷这说的还像个爱而不得爱极生恨剧本呢?   傅恒泽也给她整愣了,然后噗嗤一笑。   “我这辈子就没见过你这么会脑补的人。”他赞叹道,“我是来向沈总报恩的,你说的好像我特地来找你寻仇的,难道你还觉得你值我这一路的油费吗?晦气。”   沈云荷一僵,随即气得发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居然敢在镜头前这么说。   “报恩?她能对你有什么恩?”沈云荷气笑了,“编理由也编个像话点的——”   “她把顾岚救了出来,还不够吗?”   傅恒泽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沈云荷的声音戛然而止。   本来只是想吃个瓜没想到越闹越大甚至已经发展到了这种程度的媒体,纷纷瞠目结舌。   卧槽。   这两个人是真敢说啊!   他们的脑瓜已经运转不过来这么多信息量了,什么情况?傅恒泽代言不凡香水是为了报恩?报恩的原因是沈总把顾岚救了出来?为什么用救?   还有,沈云荷难道跟那位沈总认识吗?   对啊,她们都姓沈啊!   我勒个去。   这么一想好像也想得通了——为什么傅恒泽那么针对沈云荷?   因为沈云荷吸顾岚的血啊!   卧槽!说得通了!娱乐圈未解之谜今天又解开了一个!   哇!沈云荷还真的很不要脸!!为什么被针对心里还没点数!当然是因为她欠打啊!   在他们疯狂到没命似的拍摄和兴奋地撰稿之中,沈云荷已经彻底失去了表情控制,好像打击太大,一瞬间让她丢了魂一样。   是因为……顾岚?   居然还有人在死守着顾岚?   他不要前途了吗,他不要名气了吗,他不要一点脸面了吗,就这么跟她撕破脸?   沈云荷浑身都已经失去了力气,她可以想象到周围的人是怎么看着自己,媒体的文案里会怎么叙述她,网络上又是会怎么讨论她。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借着顾岚上位,然后又将这个台阶踩到脚下。   ……不,还有沈云棠。   一定还有沈云棠。   光是顾岚这件事,她绝对不可能落到这个境地。   如果没有沈云棠让顾岚复出,又创立了不凡香水,拿下了展位,还找到了傅恒泽,她绝对不可能落到今天这一地步。   她今天早上美美地做造型的时候,绝对想不到今天以后她就会变成整个娱乐圈的笑话。   沈云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她?上次不是已经让她丢过一次脸了吗?为什么还要再来一次?   沈云荷觉得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都飘起来了。   这阵子进来逛展的人已经多起来了,都注意到了他们这里的争执,纷纷看了过来。   沈云荷原本引以为傲的人缘优势,早就被傅恒泽这个中途出现的人给彻底打破,有一个他在那里坐着,胜过她们这边十个人。之前想好的挽尊方式也不能用了。   目今为止,沈云棠的每一步都打在她的脸上,把她彻底踩了下去,一点胜率都没有。   沈云荷再也不想留在这里被拍丢人了,她深吸几口气,好不容易才有力气转身想赶紧离开,却被一道声音叫住了。   “我让你走了吗?”   披着男士西装的漂亮女人慢步走到了她身后。   沈云荷猛地一顿,随即回头,看见她手里拿着一叠资料,道:“你所谓‘亲自研发’的香水抄袭我的产品的事还没算呢。”   沈云荷愣了片刻,随后都笑了,即便在这样的时刻她也觉得沈云棠找茬的这个理由好笑,一时之间竟然从慌乱中镇定了下来,面色古怪地对她说:“你说我抄袭你?沈云棠,你不觉得你想赶尽杀绝的心过于明显了吗?”   沈云棠讶然:“有证据为什么不赶尽杀绝?把你留着过年吗?”   沈云荷好笑道:“你有什么证据?别告诉我是你觉得味道很像?我还说你是抄袭我们的呢。”   “……啊,我觉得,确实是特别像。”看戏看呆了的王主编突然站出来插了一句嘴。   她看了看梁编辑,道:“我和我的编辑都觉得两瓶实在是太像了,肯定不是正常的情况。”   梁编辑赶紧将手头刚买下的一瓶不凡香水拿过来,道:“我做了这么多年时尚杂志,接触过的香水数不胜数,但要说这么像的,我绝对找不出第三瓶。”   沈云荷脸上有些不耐烦,不知道这又是从哪蹿出来的两个托,她家做的香水她自己知道怎么来的,抄袭沈云棠?疯了吧!   她正要回怼这两个起哄的人,鼻尖突然动了动,闻到了她们手中那瓶香水的味道。   沈云荷的表情僵住了。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沈云棠这才道:“你自己觉得像不像?”   那边刚准备买安国日化的香水的人也愣了,看了看手里的香水,又放下,悄悄走到不凡香水那边去闻了闻。   随后奇怪道:“我也觉得很像啊,这么会这么像,这也太扯了。”   她同伴道:“我刚才还准备买那个,还好没买,还是不凡香水这个好闻……”   “先别定论,还不知道是谁先出呢,万一有人泄露了配方呢?”   沈云荷的脸色无比难看。   她刚要说你们可能才是后生产的那个,沈云棠就把梁编辑手里的那瓶接了过来,瓶底向上,说:“生产时间都刻在瓶身上,这一系列每一瓶香水都有属于自己的不同时间,并且每一瓶进行密封时都会留下照片保存。”   她在沈云荷眼前晃了一下,“制造于九月,看见了吗?”   周围响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沈云荷这下是有口也说不清了,她知道自己肯定没有抄沈云棠的,但偏偏这两瓶味道极其相似,对方的制作日期还比她早,肯定会有人觉得她模仿沈云棠。   这怎么可能呢?这明明是查尔斯出品的香水啊?沈云棠怎么可能会和她撞味道?   顿了顿,慌乱的沈云荷突然一怔。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沈云棠可能干了和她一样的事。   甚至比她还早。   沈云荷猛然之间一清醒,宛如抓住了最后一个机会。   反正已经退无可退,不如破罐子破摔。   此刻,她满脑子都是——   拖她下水!   沈云荷突然笑了,道:“沈云棠,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这瓶是从查尔斯大师那里得来的灵感没错,你就干净了?你不如回答一下为什么会和查尔斯大师的作品这么像?”   啥?   还有查尔斯大师的戏份?   沈云荷这是承认自己抄袭了?只不过抄的不是沈云棠,是查尔斯?   这一波真是峰峦叠嶂高潮迭起、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媒体都开始担心今天的版面够不够放这么多重磅消息了,一个个像闻见血味的狼,兴奋得嗷嗷叫,倒吸冷气之声此起彼伏。   今天这一波,把半年的kpi都赚了啊!   沈云荷说完就吐出一口气,这下她是不干净了,沈云棠也别想好过,她要让她的品牌刚成立就被抵制,被一直骂、骂到破产!   没料到,沈云棠像是有点憋不住笑似的,嘴角往上翘了一下,又收回来。   那两个编辑的神情也有点古怪,仿佛在看什么绝世大蠢货。   沈云棠很遗憾似的叹了口气,把一份文件从资料袋里抽了出来。   “因为我有查尔斯的授权合作协议。”她将这份协议捏在手里,仿佛都没想到为什么会发展得这么顺利,甚至差点都要笑出声,好半天才收住笑意,慢慢问:“你的呢?”   ……   难以形容现场一刹那间的气氛。   那一瞬间,在场所有人,不管站的坐的、认识的不认识的、看戏的参与佐证的、拍摄的被拍的,都在同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连快门声都不响了。   沈云棠看着沈云荷脸上的表情,道:“但凡你看过几篇品香会的报道,就知道我九月在哪里。”   她将协议放回文件袋里,转头对傻眼的媒体道:“我呢就是比较喜欢在这种打脸场景加码,记得宣传一下,不凡香水和查尔斯联名推出的东方美人系列,即日上市。”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第一个和查尔斯进行合作的国牌,出现了。   这比什么沈云荷的种种丑闻都更值得一个报道。   在沈云荷的僵滞中,霍聿言领着一堆人走了进来,个个西装革履油头领带,一身专业团队的气质走了进来,边走还边介绍着场馆的设计理念。   看到这一幕,他仿佛还很惊讶似的,沉声问道:“怎么了?”   大概是他专业团队的气质过于强烈,立马有人跟他解释了前因后果。   “什么?”他仿佛十分震惊,而后开始酝酿出怒气,“还有这种事?我们承办的展会不允许有抄袭作品的存在,这完全违背了我们支持品牌原创的理念,请你们立马搬出这里,否则我会叫保安。”   他这段话说得过于流利娴熟,像不知道背过了多少次似的,一时间在场的人有点呆。   “我去?这是主办方来了?”   “没想到啊卧槽,这主办方居然这么刚?”   “哇真的是人又帅又正直,不和这些抄袭的垃圾品牌同流合污,简直爱上了。”   “笑死我了,第一个被主办方赶出展会的品牌,沈云荷和安国日化注定名留史册。”   “这也太倒霉了,接连被打脸还撞上主办方视察,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沈云荷真是天要亡她。”   ……   听着这些议论,霍聿言忍不住抽了个空想。   哪里是天要亡她,是沈小姐要亡她。   怪她惹谁不好,非要招惹沈云棠,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她给惹毛了。   这次被打脸成这样就怪不得别人了。   沈云荷在看见霍聿言出来的那一瞬就愣住了,而后,她错愕了很久,浑身才缓缓爬上一个剧烈的激灵。   霍聿言是主办方。   这个展会,还真是沈云棠家办的。   她一语成谶了。   沈云荷好像这才在恐慌之中把一切都串联起来了,香水,代言人,广告,展位,红毯,包括傅恒泽的临时坐镇,最后的授权协议,全都是沈云棠安排好的。   她就是为了把她赶尽杀绝。   现在她的娱乐圈生涯估计快要彻底结束了,都是因为沈云棠。   沈云荷都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什么表情了,她最后发着颤说:“叶津则也是你安排的?”   霍聿言听完都愣了一下。   沈云荷继续道:“故意让叶津则来告诉我有个超A类展位,让我放弃了A类来这里丢脸,这也是你安排的?”   霍聿言呆滞地和沈云棠对上了视线。   他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而后,他看见同样不知内情的沈云棠脸色不变,好整以暇道:“你觉得呢?你猜叶津则是怎么知道有展位的?”   “我懂了,你们故意让他告诉我是从他合作伙伴那里拿到的展位,就是为了忽悠我来丢人是吧?”沈云荷继续惨笑质问道,“你们怎么心计那么深?我斗得过你们吗?”   “打住,你怎么又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沈云棠奇道,“这不都盖棺论定了,抄袭香水倒打一耙的是你,借顾岚上位反踩一脚的是你,你到底是怎么还有脸觉得自己被人害了的?被害妄想症这么严重?建议立马去医院还有得治。”   她慢慢挥了下手,“麻烦主办方把她们请出去了。”   霍聿言这才反应过来,抽着眉角道:“好的,沈总。”   他对展位前早已看傻了的几个沈云荷的朋友伸出手,道:“麻烦你们也一起离开,我这里不欢迎支持抄袭作品的人。”   ……   梁编辑看着沈云荷崩溃的样子被媒体疯狂拍下,又看着安国日化的工作人员在不敢置信中狼狈打包东西,暗自碰了碰主编的手肘,压低声音道:“谁懂我现在有多爽?”   主编喃喃道:“我懂,我太懂了,怪不得现在的人都爱看爽文。”   梁编辑正要再感叹句什么,就听主编说道:“我怎么觉得,这位沈总长得特别像一个我以前认识的人?”   梁编辑愣了愣:“多久以前?您和她可能见过。”   “二十多年前吧。”   “……她估计也才二十多岁。”   “是啊。”王主编喃喃道,“可是真的太像了,我盯着她看了好久,又怕是我记错了。”   这边人被清走后,霍聿言和沈云棠借着了解具体细节的借口背着众人走到了一边无人的走廊里。   “……沈云棠。”霍聿言的声音十分沉重,甚至感觉到了一股悲凉,“我觉得你可能抓住了我们公司的一个内鬼。”   “怎么说。”   沈小姐抱臂抬头看着他。   “那个叶津则是怎么拿到展位的?这个展位只有我手里的一个项目组能安排,他说的合作伙伴能是谁?”   霍聿言心情沉重道,“而我并没有收到这个消息。这个人能漏出去一个展位,就能漏出去更多东西,我得把这个人揪出来。”   他看见沈云棠却突然笑了一下。   “所以98号不是你安排的?”她问。   霍聿言:“……”   “你忘了?”   霍聿言一噎,试图为自己申辩,沈云棠就掠过他走了,还撞了他一下。   他回头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无可奈何地深深吐出一口气,有些烦恼地捋了下头发。   沈云棠也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叶津则自己干的,里面根本没有一点霍聿言的手脚,这个超A类展位生动诠释了什么叫自作自受。   她走回展厅时,两个编辑还在,其他人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了,只有几个扛着摄像机的看见她还眼睛亮了一下,凑上来要采访。   沈云棠示意他们停止靠近,面无表情地走向展台,道:“采访去问公关,我不负责回答。”   几个记者只好遗憾止步。   她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包,正准备走,刚刚那两个作证的编辑就走了上来,小心道:“沈小姐,我们可以代表杂志给你做一个专访吗?”   看到她的的脸色,梁编辑也知道她完全没有丝毫答应的想法,连忙道:“只是文字专访,不露脸的。”   看样子她还是不感兴趣,梁编辑正在着急,就听见主编道:“沈小姐,是这样的,因为我觉得你好像和我二十多年前认识的一个人特别像,我想问问你认识卓玫女士吗?如果认识的话,知不知道她现在去哪了?”   沈云棠顿了顿。   她停下来,将包轻轻搁在手边的展台上,问:“长得很像?有多像?”   王主编点了点头,“如果我记性够好的话,你简直和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见了都会怀疑是有血缘关系的程度。”   她想了想,又努力证明自己不是说的假话,“对了,我家里应该还有我和她的合照,如果能找到的话,我可以带给沈小姐看看。”   沈小姐又伸出手拿起了她的包。   “行。”她看着对面空出来的安国日化的展位,慢慢道,“留我号码吧。” 第39章 【1、2、3更】   沈云棠走出场馆才发现顾岚傅恒泽都不见了。   一想他们都这么大的人了,走不丢,她也就没再操心这俩人的事,上车回家。   终于一口气把沈云荷这个东西给解决了,沈云棠心情很好,只是刚才那两个编辑提到的事让她有了点别的问题。   卓玫是谁?   按这个叙述,很有可能是原主的亲妈啊。   她也很好奇原主亲妈去哪了,据说是病逝了,是真的病逝吗?   不过这事一时也着急不来,等那个编辑约她做专访的时候估计才能得到些信息。   沈云棠也就暂且放下疑问,打开了微博。   一进去就被卡出来了。   她过了好一阵子才登进去,今天的微博格外热闹,热搜一个接一个的爆,服务器都被卡崩了好几次,技术人员正在崩溃修补中。   某种程度上的始作俑者沈云棠面不改色地打开了热搜。   她倒要看看网友是怎么骂沈云荷的,她最爱看这种东西了。   热搜第一条,#沈云荷抄袭不凡香水#,爆。   沈云棠点了点头,这个标题不错,简单干脆。   热门已经破百万赞了,是一个来现场的媒体号发布的,将前因后果大概一讲,并详写了打脸现场。   评论已经炸开了:   “我减肥药都不卖了我今天就骂沈云荷!臭不要脸的东西!抄袭还敢给自己艹人设!她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建议彻查安国日化,揪出其他抄袭产品!”   “安国日化跟风狗还用说吗?别的牌子火什么他们出什么,稍作改动就是自己的,笑死人了。”   “终于有人撕开沈云荷的丑恶面目了啊啊啊!!我上次就说了她一句演技不好被她粉丝追着骂了一百多楼!笑死,我看粉丝现在怎么洗!”   “这是娱乐圈今年最离谱的大瓜了吧,代言一款香水之后又官宣是自己家的牌子,炒千金小姐人设,过了会儿又炒是自己研究出来的,艹全能人设,最后爆出她是抄袭的,要是她不出来抢占功劳还不会被打脸得这么惨,救命太离谱了,这就叫自作自受吧!”   “看了沈云荷我觉得我还是胆子太小了,我有她这胆子高考就是状元了[狗头]”   “全线下架吧,这种自己都承认了自己抄袭的产品还敢上架,真是想钱想疯了。”   “支持全线下架!恶心死我了!”   沈云棠翻过一片强烈要求下架,退出这条热搜,看第二条,是#傅恒泽顾岚#。   她点进去看了看,这条发得比刚才那条晚,但浏览量有反超的趋势,毕竟两个都是国民级的知名度,光是名字凑在一起也不输沈云荷丑闻的吸引力。   看见网友们反应比她震惊多了,沈云棠心理很平衡。   让她意外的是这条里居然还有自己的存在感,不少热评竟然是在感谢她。   “沈小姐!你的大恩大德我今生没齿难忘!我是今天看了傅恒泽说的话才知道她有多了不起,岚姐结婚之后不知道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呜呜呜,我想想都要哭了!”   “我以后只买不凡香水的产品了,什么叫良心企业家?这才叫良心企业家,她是真的救了人啊!”   “这届网友不行啊!一个小时了还没扒出顾岚老公是谁?我还怎么捅了他?”   “我大胆猜想一下,说是救,该不会还有家暴吧?”   “卧槽吓到我了,好像有可能啊?不会吧!”   “我连夜给沈小姐立碑修庙,活菩萨,这是活菩萨,活该你赚钱!姐妹们不说了,我先去狂野下单了!”   “人家傅恒泽都去报恩了!各位老粉还不拿出点行动来吗?”   “别光顾着嗑糖,给沈小姐磕头啊!”   下面还有更直接的,一长串都是贴上了不凡香水的下单截图。还有不少人艾特不凡香水官博,呼吁它赶紧出个购买指南,速度赚钱!   沈云棠看着下面已经把自己供起来的评论,眉角跳了跳。   那倒也不至于。   她有些无语地笑了一声,收回笑,点开下一条热搜。   但不得不说……   还挺有点高兴的。   第三条热搜,#不凡香水和查尔斯联名#。   这条发出得更晚,不少网友都在上两条嚎完了才看见这一条。   有些不知道查尔斯的还在懵逼求教:“谁知道的告诉我一下,这个查尔斯是什么牌子?听起来好像很牛逼的样子?”   “就是世界顶级的香水品牌,制香世家,从几百年前开始就给皇室专供香水,现在也只提供给超级豪门和世界级巨星,每年他们家族的品香会阵容都很吓人,你就当是香水界最高端的顶奢,很少和人合作,上次出联名还是和s.t。”   “听起来真的好牛逼……那不凡香水真的搞到联名了吗?那不是跟s.t一样牛逼了?”   “是真的,我刚刚登上外网看了看,他们官网已经有版面公布了……给我看傻了,原来我们也能有和查尔斯合作的品牌,我直接泪目!”   “卧槽,那我不是等于买到了和顶级豪门同款的香水?怪不得限量这么少啊啊啊,我抢去了!”   “沈小姐是什么传奇人物……创办品牌就拿下了最大的展位,带退圈天后复出做代言人,亲自设计了广告,被沈云荷抄袭又打脸她,还和查尔斯联名,倒吸一口冷气。”   “好想知道沈小姐是什么人啊呜呜呜,是不是特别大气干练的女强人?心动了,姐姐愿意看看妹妹吗QAQ”   “姐妹们看另一条热搜!!好像有沈小姐的照片!!我靠!!”   看到这沈云棠都愣了下,又退出去看了看。   下一条是#沈小姐到底是谁#。   她挑了挑眉,点进去一看,最热的那条只有一张照片,还是个远远的侧影,只能看见照片里的人穿着长裙,披着一件宽大的西装外套,头发拨到了一边,抱着臂,正在和沈云荷对峙。   媒体怕被追究肖像权,并不敢贸然发出她的正脸,这张照片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楚,只能看见隐隐的鼻尖和一截小腿。   就这,就这样一张模糊的照片,居然也能吹起来。   “我震撼了家人们……原来真的有看后脑勺就知道是大美女的人,这就是沈小姐吗?又有能力又强大又美是怎么做到的?”   “闻讯赶来!!我只想说沈小姐这个人真的太完美了,她审美好好啊!!这身简直可以做明星的红毯穿搭教程!”   “我天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沈小姐吗?好想看正脸啊呜呜呜!绝对是仙女!光看这个鼻梁就知道她肯定是天仙级别的!身材也巨好!!我好想做她身上的西装!”   沈云棠看着彩虹屁还没看完,再一刷新,这个迅速攀升的词条就不见了。   她还没看过瘾呢。   沈云棠眉头挑了一下。   随后她就看见那个发布照片的博主公示:因主办方要求,部分照片属于商业机密,不得外泄,请见谅。   沈云棠:“……”   主办方。   神经病啊霍聿言!   看着网友的一片哀嚎,她退出微博,冷笑着给霍聿言发了条消息。   沈云棠:霍总不是忙得连我的事都忘了吗,怎么还有时间想起商业机密了呢:D   霍聿言好半天没回她。   一直是“正在输入中”。   过了会儿,他回道:啊?什么商业机密呀?^_^   沈云棠:再装?   霍聿言:我这边在处理跟叶津则漏消息的那个内鬼,哎呀,我刚知道原来他是你代言人的那个出轨前夫,我同仇敌忾了,我马上帮你处理他。   霍聿言:这实在是太忙了,等会儿聊啊。   霍聿言:对了沈小姐,晚上有时间回老宅吃饭吧?我妈我爸就是单纯地想给你庆个功,可以吧?   霍聿言:下线了啊。   他再不回消息了。   沈云棠一声冷笑。   就这演技还跟她装,刚刚没露馅真是难为他了。   回到霍宅后,沈云棠发现霍溪淮也在。   她倒是奇怪了一下:“你怎么回来了。”   上次说要放月假他都坚持留在学校参加竞赛培训,最后只有她和霍聿言回家了,现在又不放假又不过节的,他回来干什么?   霍溪淮看了她一眼,有点紧张地低下了头,半晌,才说:“有件事要告诉沈小姐和哥哥,想当面说。”   沈云棠点点头,随口道:“早恋了?”   霍溪淮:“……”   他僵硬地道:“……不是。”   看着沈云棠好像没什么兴趣准备上楼了,他才小声道:“我进决赛了。”   沈云棠脚步也没有因此顿一下,好像的确不感兴趣。   霍溪淮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有点微不可察的失落。   他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头的紧攥的手。林老师让他赶紧和家人分享一下这个好消息,准备准备去首都集训,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哥哥和沈小姐。   他没有别的人可分享了。   但他确实也知道的,沈小姐对这些事情丝毫不感兴趣,说不定还会嫌他浪费了两句话的时间。而哥哥估计不在家,他也不知道还能和谁说。   霍溪淮沉默地将书包抱到了腿上。   没一会儿,他头上忽然一重,猝不及防地往前倾了一下。   霍溪淮错愕了一下,然后才抬起头来,看见罪魁祸首是沈小姐的那只手。   她摸了把他的头发。   只不过动作不太温柔。   “还挺行啊你。”沈云棠说,随手扔给他一个东西,霍溪淮下意识伸手接住,还有点懵,就听见她懒洋洋道,“收拾一下,庆功去。”   霍溪淮这才看见自己手上的是一张某个民航的套卡,全国随心飞,无条件升舱的。   他愣了下。   那张卡是周莹从她这里要走温妍妍的香水的时候送的,沈云棠也用不上,但对这个未来可能会到处参加集训和竞赛的小孩来说,好像还挺实用。   沈云棠说完就去院子里浇她的花了,还没伸手,李管家就赶紧给她递工具,她背影依旧是那样漂亮,透着股唯我独尊的气势。   霍溪淮看着看着就和李管家对上了视线。   那张上了年纪的脸上,用力眨了一下右眼,像在跟他打暗号。   好像在说,看吧,沈小姐其实对人很好的。   他看着沈云棠低下头去浇花,随口问了几句李管家今天有没有什么人找她。   李管家转过头去,开始念起了名字。   霍溪淮看了半晌,才静静收回视线,低下头,慢慢握住了手中的那张卡。   这样想会逾越吗?   他有家人了。   -   唐女士打开大门,欢喜不已地抓住了来人的手:“棠棠!我等你好久了,快进来快进来,那老头今天做了一桌他最擅长的菜,这是他唯一的优点了,你一定得尝尝。”   她拉着沈云棠进门,才看见她身后还跟着个男孩。   唐女士愣了愣,一时有点没认出来。   那男孩子被她盯着,好像更拘谨了,都有点不敢抬头。   “这是?”她犹疑地道,反应了半天,才有了点印象,“霍溪淮?”   她确实也有好多年没见过这个侄子了,还能认出来都多亏了霍溪淮没长变样。   看见这十六七岁的男孩拘谨沉默地点了点头,轻轻喊了声“唐太太”之后,她就确定了。   这才想起来,霍溪淮好像是住在霍聿言家里。   只不过她连霍聿言都不关心,就更无暇关心他了。   上次看见他的时候,好像还是个灰扑扑不起眼的蘑菇头小男孩,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在她有限的印象里,好像从没见过霍溪淮穿这么亮眼的颜色,遮住眼睛的刘海也剪了,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来。   颜控唐女士对他的印象顿时就好了很多。   一瞬间觉得,他亲妈胡梅真是个完蛋玩意儿,有这么好看个儿子都能把他整成那个惨兮兮的样子,还是她儿媳妇厉害,才管了多久就收拾成一个小帅哥了。   唐女士态度难得和蔼地道:“进来吧。”   霍溪淮从没被霍聿言以外的霍家人这么对待过,怔了一下。   他父亲和家里断绝关系之后,霍家对他都是漠视或者避之不及的态度,当初要讨论谁收养他时,也只有霍聿言被安排了,他甚至都没和其他人说上过一句话,何况是这位一直被他生母嫉妒如狂的唐女士。   他抿抿唇,有些不太适应,但温顺地轻声道:“谢谢唐太太。”   进了房子里之后,他依然拘谨且沉默地坐在沙发角落,而沈云棠就肆意多了,她和唐女士还有她助理搓麻将去了。   搓了会儿,给他们搭角的那位阿姨好像技术不是很好,搓得频频泪目:“太太,你们太厉害了呀,搓不下去了。”   “哎呀也没人替了,继续搓吧。”唐太太道,“虽然你这个技术是得多练练……”   沈云棠眼也没眨,摸了个牌打上去,道:“霍溪淮过来。”   霍溪淮愣了愣。   片刻,他沉默地起身走了过去。   “会打麻将吗?”沈云棠紧盯着牌桌,道:“给你二十分钟学会。”   她打着打着就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讲了讲规则,时常是讲到一半就专注在牌桌风云变幻的局势上,忘了这回事,过了会儿又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解释,也不知道霍溪淮听明白了没有。   唐女士也边出牌边分心问了一句:“这能学会吗?”   “大概吧。”沈云棠随口答应了一句。   霍溪淮这个未来的顶尖科研大佬,现在在她的脑海里作用就等于脑子好使,等于能帮牌桌凑个人头。   牌桌上沉默了一会儿。   一轮结束,阿姨实在是心累了,强笑道:“那要不我再来一轮?”   “……我来吧。”   一直没吭声的霍溪淮突然说。   阿姨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哦,哦,好,你来吧,不懂的问阿姨啊。”   她和霍溪淮换了位置。   沈云棠看了他一眼,伸手按下了掷骰子。   牌桌上又响起了稀里哗啦的声音。   唐女士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打着打着却突然咦了一声。   她也抬头看了霍溪淮一眼。   助理也咦了一声,也抬头看了霍溪淮一眼。   居然上道得这么快,这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啊,学什么都快。   打了一会儿,她们俩就不惊讶了,直接沉默了,甚至渐渐有种无力回天的无语。   到最后,就沈云棠赢得最多。   她们难掩怀疑地看了霍溪淮几眼。   他真的没有帮着沈云棠?确定吗?   霍溪淮顿了顿,收了手,好像现在才有点不好意思似的低下了眼。   沈云棠也惊讶了。   原来脑子好使不仅可以给她凑人头,还可以帮她赢牌。   霍溪淮的人设确实逆天啊,为什么全书就霍聿言这个男主那么一言难尽呢?   刚刚推门进来的霍聿言打了个喷嚏。   他有点茫然地抖了一下,察觉天气确实是变冷了,已经深秋了,于是拉了拉外套的衣襟。   他一进门,就看见他爸端着个大盆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一脸喜气洋洋:“儿媳妇——”   一抬眼看见是他,笑容就在一瞬间消失了,转头又利索地把盆端了回去。   “哎哎爸!”霍聿言拦了他一下,“沈云棠她来了吗?”   他爸掠过他往厨房走,“早来了,人家比你懂事多了,就你一天忙得到处跑。”   霍聿言:“……”   上次也是用同样的话骂他闲得到处跑,闲也是他的错忙也是他的错,他到底有什么是对的?   算了,懒得跟他争。他今天有正事。   霍聿言察觉自己好像是对自己的太太有点太缺乏关心了。   比如她的日常,她的喜好,她的习惯,他好像确实是不怎么知道。   那双小羊皮也是听李管家叨叨了好几次要小心保养才有印象的。   并且他今天被沈云棠一质问才发现,自己连她的生日也不知道。   还是事后从李管家那里打听了过来,十二月十五号。   之前结婚的时候是协议结婚,就像履行任务,和往常的工作没什么区别,所以霍聿言没有去了解过这些,也没觉得有什么。   现在却突然有点不自在了起来。   好像结婚这份任务还是和别的事情不一样的?   ……嗯,就好比工作要摸清楚项目的所有细节,结婚也要多了解对方才对,这才算完成了任务。   他是一个优秀的工作人,对自己接下了一个任务却没有圆满完成而感到不自在,也是正常的。   所以霍聿言做了个决定。   他摸了摸兜里的三张电影票。   说辞都想好了,他一个朋友投资的新电影上映,是关于一个什么吊车尾励志逆袭的校园故事,讲得很感人,还有很多家庭教育方面的经验传授。   朋友听说他家有太太有弟弟,就送了三张电影票请他们全家去看,却不知道霍溪淮去上学去了,他也不好辜负朋友的好意,只能和沈云棠一起去看了。   本来他也可以编是朋友非要请他们夫妻俩去看的,可是那也太好拒绝了,为了霍溪淮的教育着想而去看电影和专门让他们夫妻俩去看电影,听起来那个味还是不一样,他怕沈云棠会多想。   本来他也大可以包场的,但那样就更特意了,沈云棠不多想都不行。   霍聿言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这个理由靠谱又合理,也不显得太尴尬。毕竟能请一家三口去看的励志电影,肯定不会有什么故意为之的暧昧内容的。   沈云棠应该不会多心。   他清了清嗓子,大步走下楼梯,看见沈云棠和他妈还有他妈的助理坐在一块儿打麻将。   为了彰显自己坦坦荡荡毫无私心,霍聿言也没私下说,大义凛然道:“沈云棠,我朋友有部投资的电影上映了,是一个学渣逆袭的励志家庭教育片,本来他听说我家有个弟弟特地送了我三张票去看,但就是可惜霍溪淮在学校,只能咱俩去看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听说这部片子的教育理念特别先进,请了好多专家做顾问,对我们这种新手家长应该很有帮助,为了霍溪淮着想,我也不是很好拒绝,毕竟他高三了,家庭的支持也很重……”   “哥哥?”   霍溪淮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霍聿言一卡。   他静了半晌,静得都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随后,徐徐转过了头。   刚去上完洗手间回来的霍溪淮站在他后面。   因为听见了他那番大义凛然的话,好像还为了他的关心而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不敢说出来的期待,小心翼翼道:“去看……电影吗?”   他甚至都能看见霍溪淮眼里微微的亮光。   霍聿言沉默了。   他失语了半晌,才漂浮着声音,好似很欣喜地僵硬问道:“你怎么回来啦?”   霍溪淮有点紧张,低着眼道:“我进决赛了,想当面告诉你们这个消息。”   霍聿言的嘴张开了半晌,好像想做出什么表情又做不出来,最后,又渐渐合拢。   “真棒。”他赞叹地说,很难形容他的表情是什么样子,只能说声音称得上麻木和失魂落魄,“我们太适合去看这个电影了。”   沈云棠在牌桌上抱臂看他。   霍溪淮看了眼他,又看了眼沈云棠,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改口道:“啊……哥哥要不你和沈小姐去看吧,我还有作业,太可惜了。”   霍聿言猛地松了一口气,正要挂起笑脸再跟他意思意思推拉两句,就听见沈云棠冷不丁说:“看部电影就两个小时,少两个小时做不完作业了?霍聿言懂个头,你才是受众,去看。”   霍聿言:“……”   唐太太闻言也赞同道:“确实不差这两个小时,你这孩子就是太闷了,多出去逛逛才好。”   霍溪淮为难地看着霍聿言,刚要继续拒绝,沈云棠就道:“不然你还要让我和霍聿言两个人去看吗?”   霍溪淮默了默。   他用尽力了的表情看了一眼霍聿言。   霍聿言麻木而自嘲地笑了一下,两眼放空,缓缓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饭桌上都透着一股尴尬。   霍老先生殷勤地把菜往沈云棠那边推,一会儿让她吃这个菜,一会儿让她尝尝那个菜,总之没有一个菜是摆在霍聿言面前的。   唐女士也对这个很久没看见过的侄子表现出了一点兴趣,开始问他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成绩还行吗?跟进度吃力吗?这个竞赛又是什么东西?   总之,被冷落的只有霍聿言。   他沉默地用米饭下着面前的咸菜。   只有霍溪淮关注到了,趁隙将唐女士推到自己面前的菜推给他。   霍聿言麻了。   用过饭之后,唐女士又指挥他爸推上了四层的大蛋糕,霍老先生从巨大蛋糕后冒出头来,嘿笑道:“当当!庆祝我儿媳妇事业开门红,特地找了我一个在国宴做点心的老朋友做了个蛋糕,吃了这个蛋糕,事业肯定早日超过霍聿言!”   他让沈云棠上去意思意思切了第一刀,随后接过刀来娴熟地切着蛋糕,给沈云棠的那块是最漂亮的,还贴心道:“怕你要保持身材,所有材料都是低脂的,绝对不影响味道,来尝尝。”   唐女士和霍溪淮也分到了蛋糕,最后霍老先生给霍聿言递了一块,“事业开门红”的几个金字他就分到了个开,连门都没有。   霍聿言手上的叉子在盘子里划出了刺耳的声音。   好不容易结束了庆功,唐女士和霍老先生依依不舍地把他们送出门,还在院子门口告别,唐女士就忽然道:“哎呀,有点冷。”   霍聿言一顿,觉得这到他表现的时候了,正要说他车里带了外套,唐女士就把自己珍藏的一件羊毛大披巾取了出来,搭在了沈云棠身上。   霍聿言:“……”   在沈云棠和唐女士无法打断的的寒暄中,三人上了车。   霍聿言看了眼座位上搭着的那件大衣,终于还是问了句:“溪淮,你冷不冷?”   霍溪淮摇头:“不冷。”   他伸手一把将外套拿过去,面无表情地抖了两抖,反手穿在了自己身上。   “我冷。”   车子开了出去。   霍溪淮缩在后座上,尽自己可能地保持着安静,唯恐打扰了他们。   但沈云棠好像比他更不想说话。   中途他就只看见霍聿言往后视镜的方向瞟了好几眼又迅速收回去。   霍溪淮低下头装没看见。   好不容易开到了电影院,霍聿言低头熄火,车子里只剩下微弱的光,前面硕大的屏幕上正好播着电影预告,叫《学渣逆袭记》,名字直白得不能再直白。   很显然就是他们要看的那一部。   沈云棠刚对着镜子补完妆,将镜子推回去,熄了头顶的灯,抬起眼来就看见了这个浮夸的预告。   她神色有些微妙。   霍聿言从她的动作停顿和短暂沉默里就知道,沈云棠肯定在想“霍聿言的朋友果然和他一样是个土狗”。   他含恨下了车,去给沈云棠开门,面上却是故作轻松的表情,“哈哈,看起来还不错。”   霍溪淮一声也不敢吭,跟在身后下了车。   一行三人就这么进了电影院。   这家电影院颇大,服务也好,同样收取的价格也不低,这个时间段来的人还算比较少。   他们进了影院之后就在等候区沉默地坐着。   一个抱臂,一个叉手,一个双手攥紧放在膝头,看起来分外诡异,让人不敢靠近。   过了会儿,一个工作人员过来小心翼翼道:“可、可以入场了。”   霍聿言这才把票递给她,检完票了之后进了影厅,找到他们的位置。   霍溪淮立马停步,让他们先过去。   没料到沈云棠把他拽住,面无表情道:“一个家庭就是该让孩子坐中间,进去。”   霍溪淮:“……好的。”   他手足无措地在霍聿言和沈云棠中间落座,有些僵硬,端端正正地挺直了身板。   他察觉道旁边的霍聿言换了好几次姿势,一会儿左腿搭在右腿上,一会儿右腿搭在左腿上,总之怎么都不舒服。   霍溪淮坐立难安地静了会儿,突然福至心灵,猛地起身道:“我去上个卫生间。”   霍聿言愣了愣,随后给他让了让道。   他路过霍聿言时给了他一个眼神。   等他出去十分钟后,霍聿言才忽然反应过来。   这是……   他顿了顿,突然察觉到霍溪淮是个很懂事的好弟弟。   屏幕上的电影已经开播了,正在讲主角在学校被人欺负的部分,霍聿言看了看厅里也没其他人,换了个姿势,小声道:“这孩子太惨了。”   沈云棠没理他。   他继续自顾自道:“还好霍溪淮去了海中,这是全城风气最好的学校了,不然真怕他受欺负。”   沈云棠依旧没理他,他顿了顿,看着屏幕继续道:“也幸好你劝他去上学了,家庭对孩子的影响真的太大了。你看,这主角的父母就绝对很恩爱,不然孩子也不会屡屡受挫之后还能屡败屡战,所以一个和谐的家庭氛围还是——”   话音未落,电影里的主角撞见了父亲出轨的场景,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沈云棠在旁边的扶手上撑起了下巴,懒洋洋道:“是挺恩爱的。”   霍聿言:“……”   电影里的主角大受打击,得知是因为自己不争气而让父母常年互相推脱责任、互相争吵,感情才出现了裂缝之后,幼小的心灵再度崩溃了。   他怕妈妈再次伤心,不敢告诉妈妈自己是因为在学校被欺负才受到了影响,只默默发誓自己暗自努力,让父母破镜重圆。甚至被校霸同学锁在厕所里之后,还哭着趴在厕所地上写卷子。   整个片子的高光就是一段蒙太奇,关于他如何被关在不同的厕所里写着不同的卷子。   霍聿言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插话道:“你看,不和谐的家庭对孩子的心灵创伤是巨大的,这对我们这些家长的启示呢就是——”   沈云棠听也没听,拿起手机给霍溪淮打了电话,冷淡淡道:“半个小时了还没回来,你也在厕所写卷子?”   “……”霍溪淮和霍聿言同时沉默了一下,片刻,霍溪淮小声道,“我……买几杯饮料就进来。”   “快点。”沈云棠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你哥要把我烦死了,看个电影怎么那么多话。”   霍溪淮默了默,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霍聿言百口莫辩,欲言又止,张了半天嘴想要为自己狡辩两句,半晌又徐徐合上。   算了,这不重要。   过了会儿霍溪淮终于磨磨蹭蹭地回来了,他那走路的速度像蜗牛似的,蹭了半天才蹭到座位边,面色十分为难。   霍聿言面无表情地往后缩了缩。   霍溪淮一顿,突然又灵机一动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突然趔趄了一下,在黑暗里说道:“啊,饮料洒了,哥哥你坐过去一个吧,我把这里清理一下。”   霍聿言一顿,随后以一种有点茫然的眼神看着蹲在地上的霍溪淮。   半晌,他仿佛才突然醒悟,慢吞吞地站起来,往旁边挪了一个座位,刚要落座,就被沈云棠的声音架了起来:“你不会跟他一起收拾?”   霍聿言还未落下的身姿突然一顿,又十分流畅地站了起来,面不改色道:“我正有此意。”   于是他和霍溪淮蹲在黑暗里收拾着并不存在的狼藉,面面相觑。   半晌,终于差不多该结束这场收拾,霍聿言这才起身,顺理成章地坐在了沈云棠身边的座位。   电影演到了哪他已经不知道了,但总算落座了,他出了一口长气。   后半场看得他分外尴尬,也不再试图出声了,他觉得再出声沈云棠一定会把自己赶出去。   好不容易到了结尾,主角终于逆袭了,和父母达成了谅解,和已经显得苍老的妈妈幸福地抱在一起庆祝。   马上就要尾声了,霍聿言觉得这场电影不做点什么也太亏了。   于是沈云棠刚看完结局,准备走时,听见身边传来了声音:   霍聿言鼓着掌,突然手掌根擦了擦眼泪。   “太感人了。”他抽了抽鼻子对沈云棠说,“你不觉得吗?”   沈云棠停住了。   半晌,她抱着臂靠在座位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霍聿言停了停,正色道:“我觉得我们作为家长,也受到了不少启发,比如——”   “霍聿言。”   沈云棠静静看着他,挑了挑眉头,说。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想跟我出来看电影吗?”   霍聿言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40章 【1、2、3更】   他的表情是空白的。   甚至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沈云棠说了什么,只听见身后的霍溪淮轻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他弟弟在他身后迅速地摸出耳机戴上,埋头打开了背单词界面,集中注意力默念,尽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半晌,霍聿言才在寂静里,嘴动眼不动地露出了一个有些僵硬的笑,“故意?”   他眨眼间收了笑容:“我怎么可能故意呢我只是朋友盛情难却顺便来看看电影学习教育方法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让你对我有这种过度的解读——”   “哦。”沈云棠撑着下巴,斜眼扫了下片尾字幕,转回目光说,“学习出轨的父亲给霍溪淮一个刺激?”   背后的霍溪淮差点把手机掉出去。   霍聿言霎时梗住了。   他张着嘴,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用清清嗓子来打断自己的沉默,转回头去,浑身难受似的理了理衣襟,看着大荧幕,目不转睛道:   “我发现我们的家庭问题出在哪了,沈云棠,我觉得你可能对我有一些偏见和误解,但我个人是品德相对比较高尚的——”   沈云棠笑了一下,“没关系啊,我们是协议婚姻,你随便出。”   霍聿言的声音透着股忍耐:“……我在品德方面有着自己的坚持——”   沈云棠转回头去看着片尾,懒洋洋道:“我又不关心,去呗。”   霍聿言怒了,他一下子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严与沈云棠对抗:“……我就不!”   他接连道:“沈云棠你不要以为你能指使得动我!”   甚至笑了一声,“笑死我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我就不!”   等他发现沈云棠转头看自己的眼神写满了“看透”和“鄙夷”之后,霍聿言停了停,气焰忽然就弱下来了。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嘴。   半晌,又徐徐地把头转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听错了,他听见沈云棠冷笑了一声,声音很低说:“怂货。”   霍聿言沉默了。   他开始反思。   这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作为丈夫,想和太太推进一下关系,了解了解对方,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又不是外面的野男人,他都是有理有据的好吧。   怕什么?   于是,片尾曲都快播完了,沈云棠才听见他冷不丁地道:“是。”   霍聿言说:“我就是故意的。”   他盯着已经没什么东西能播的荧幕,嘴唇张合着,倒把沈云棠给听愣了一下。   她看过去,心想霍聿言还突然挺坦荡了,看这冷静的表情,像变了个人似的。   直到灯光亮起来,她看见霍聿言死死抠在扶手上青筋暴起的手。   ……   她就知道。   沈云棠突然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哪里戳中了她的笑点,她一时间笑得乐不可支,笑得霍溪淮都害怕得准备蹲下悄悄离座了,霍聿言才飞快地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   他看着前方,手又紧了紧,有点恼怒:“笑什么。”   沈云棠还在笑,好像停不下来了似的,霍聿言更加恼怒了,刚准备起身走了,还没起得来就听沈云棠说:“你为什么要故意跟我出来看电影。”   她声音可比霍聿言淡定多了,像在看戏似的。   被看戏的那个心情就没那么好了,他心头堵了堵,绷着下颌道:“不是你说我不了解你吗?”   “所以呢,和看电影有什么关系?”   霍聿言想也不想就说:“不多相处一下能了解你吗?”   说完他就顿了顿,突然一下子感觉脸上有点发臊。   霍聿言不想跟她说了,已经够丢脸了,他憋着一口气站起来,刚迈出半步,沈云棠就在身后懒洋洋地道:“你不如想一下为什么你要了解我。”   霍聿言都没想回答她,冷笑了一声,那还不是她要求的,他怕她又作起来折腾他——   可是他为什么会怕呢?   为什么她要求了他就会去做呢。   霍聿言在黑暗的走廊里忽然停了一瞬间。   墙壁上的灯光闪了闪,也被打开了,错落地映在他的脸上。   他在这个地方被这个问题绊住了。   霍聿言余光掠见旁边是一排抓娃娃机,转头看去,玻璃上倒映着他的影子。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一张不用挑剔的脸,不用挑剔的人生背景和履历,也没出过什么大错,也没丢过什么脸。   ……他也不差啊!   为什么会有这样局促的时刻。   霍溪淮在外面对他招手。   “哥哥,沈小姐呢?”他手里还端着那几杯饮料,快要拿不下了。   霍聿言闻声,才想起自己一时上头竟然把沈云棠落在后面了,心头凸了凸,有些头疼。   沈云棠肯定要闹他。怎么办?要不他再回去找她?   但那也显得他太没原则了!   就在这时,霍聿言看见了霍溪淮手里的饮料。   他忽然一顿。   “再不喝得凉了。”他自言自语道,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我得赶紧让沈云棠喝了。”   他从霍溪淮手里拿走一杯,转身就大步走了回去,走着走着甚至跑了起来。   霍溪淮:“……”   有时候,大可不必那么嘴硬。   霍聿言跑回去时放映厅里座位上已经没人了,只有清洁阿姨在打扫过道。   他只扫视了一圈脚步就匆匆停了下来。   “沈云棠?”   他喊了一声。   没人答应,霍聿言走上台阶,借着高度再看了一遍,不确定道:“沈云棠?”   还是没应声,他又转过身跑了出来。   “沈云棠?”   “沈云棠?”   他看了看表,抬头环视着周围道:“八点了,该回家睡觉了。”   “人跑哪了呢?”   “你不会还要跟我赌气吧?”   他大步走着,不停左右看,嘴就没停过,“先出去了?”   霍聿言蓦地静了静,这才停下来,发现自己真是犯了蠢了,竟然忘了人身上会有手机。   他拿出手机准备给她打个电话,扫了几下锁屏都还没扫开,身后就一道冷冷声音道:“你干嘛?”   霍聿言吓得手差点一抖,回头看见沈云棠刚从洗手间里出来,冷酷无情地看着他。   霍聿言顿了顿,立马把手上的饮料递了出去,“……我是说你再不喝就凉了。”   沈云棠静了静。   她冷笑了一下,“我不喝。”   霍聿言沉默了片刻,将吸管戳了进去,自己猛地喝了一大口,才抽了个空,说,“我喝。”   沈云棠像是又生气了,越过他往外走,霍聿言也不知道她又怎么了,愣了愣才喝着饮料追上去。   他个子高,没两步就追到沈云棠身边,刚放慢速度要和她同时走出去,沈云棠就又加快了脚步,直接把他甩在了身后。   霍聿言纳闷了一下,又喝了一口饮料。   这又是怎么了?   等他追到电影院外面之后,要拉开车门让沈云棠上车,沈小姐才冷冷淡淡道:“我还有下一场庆功,滚蛋吧。”   霍聿言愣了愣,“谁庆功啊?我妈还安排了夜宵?”   沈云棠笑了一声,收回笑看着他,那表情格外瘆人:“我没有朋友吗?”   “……”霍聿言失语了一会儿,“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这个时间点该睡了——”   “你管我?”   “……”   说话间一辆造型很野的车从远处开了过来,一个年轻男人戴着口罩鸭舌帽,从降下的车窗里探出头来说,“沈小姐,上车吧?”   沈云棠拉开车门坐上去就离开了,看也没看霍聿言一眼。   被车尾气喷了一脸的霍聿言:“……?”   这又是谁?哪个没见过的野男人?   霍溪淮这才出现在他身旁,有点愣,小心翼翼道:“哥哥,沈小姐不回家吗?”   他接着就发现他哥把手里的饮料杯捏凹了。   霍溪淮默了默,不敢说话了。   车子往前开去,顾岚才对她道:“那是霍总吗?霍总要不要一起去庆祝?”   沈云棠冷笑了一声, “他也配?”   顾岚和傅恒泽都没敢搭这话。   顾岚也是事后听傅恒泽说了有个主办方突然蹿出来要把沈云荷他们赶出去,听了描述又联想起沈云棠说有后台,才醒悟过来主办方可能是上次见过的霍聿言。   她和傅恒泽对完外貌特征之后,就更确定了,一时有点哭笑不得。   原来这个展会就是她家办的,那沈云荷被打脸得这么惨也怪不了别人,谁让她人在屋檐下还这么不低头。   霍聿言帮了这么大一个忙,他们其实挺想邀请他一块儿来的,但看样子霍总好像惹沈小姐生气了,那还是听沈小姐的话,算了。   沈云棠懒得去想霍聿言这个没眼色的蠢东西了,她抱着臂靠在后座上,忽然冷不丁问道:“你们抽个人讲讲你们怎么认识的?”   傅恒泽沉默了一会儿。   顾岚闻言温和地笑了笑,“是我以前认识的弟弟,是个心地很好的男孩子。几年前帮过他一点忙,他一直记到现在。”   虽然沈云棠觉得情况好像不止是这样,但她也不再追问了,看向了窗外。   傅恒泽没有说话,顾岚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眼道,“周莹已经到了,今天是她订的地方,她对这些倒是很精通。”   他们三人在一间会所前下了车,沈云棠才发现竟然是上次来过的流金夜宴,也不知道这书里的世界是只有这一个高级会所了么,谁都往这跑。   周莹已经迫不及待迎出来了,一看见她就笑得合不拢嘴,压低了声音喜气洋洋地说:“沈小姐,你真是太厉害了,太厉害了!我怎么也没想到沈云荷那个玩意儿竟然和你对上了,爽死我了!今天我请客!我看到她那个样子我就要笑死了……”   她拉着沈云棠和顾岚走进去,一边进电梯一边喜气洋洋地复述着沈云荷的惨状,详细描述了一遍网友是怎么声势浩荡地联名要求安国日化把香水全线下架的,又讲了全国各地的安国日化门店遭受了怎样的冷落,业绩一落千丈,还有人要求沈云荷退出娱乐圈,现在他们一家人是人人喊打。   最后可惜道:“也不知道那个把展位安排给她的人是谁,真是瞎了眼了。”   “是叶津则。”沈云棠眼也不眨道。   这个名字没有被报道出来,只有在现场的人知道。   顾岚和周莹都愣了愣。   身后的傅恒泽蓦然停顿了一下。   沈云棠都忘了傅恒泽也在现场这回事,也没想他为什么没告诉顾岚和周莹,面无表情道:“霍聿言发现自己手底下有个人和叶津则在暗地里互通消息,不知道抓出来了没有。”   周莹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呆滞地道:“谁?”   “叶津则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周莹的怒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冷笑道,“他和沈云荷还真是天生一对的贱人,哦,我怕他不止是为了勾搭沈云荷吧,还是为了给顾岚添堵吧?”   “那么会做梦,他怎么不去死呢!”   电梯门打开了。   周莹这才暂且收敛了一下脾气,给他们带路。   这段路走了多久她就骂了多久,还没走到他们订下的房间,周莹就突然停住了脚步。   这个世界可能真的就只有流金夜宴一个会所,他们就正好在这里撞见了一个熟人。   叶津则。   他和一个醉酒的女人正纠缠在一起,女人好像在哭,他想甩开她,没甩得开,不耐烦地道:“你知不知道是在外面?被人看见了我要怎么办?你要怎么办?”   “叶津则你个混蛋,你不是告诉我只是帮朋友要一个展位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给沈云荷?你是看上沈云荷了还是想给顾岚添堵让她后悔?”   “你这又无理取闹了,能不能不要乱猜?你变得和顾岚一样了,我真的很不喜欢看见女人这个样子——”   沈云棠偏了偏头,略带疑惑,“你们不想打他吗?”   周莹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撞上了谁,她都被这个偶遇气笑了,没想到刚在骂叶津则就把这个贱人人赃并获,她冷笑了一下,已经拎着包上去了,“我早就想打他一顿了。”   沈云棠这才看了看顾岚和傅恒泽:“你们居然还能忍?”   ……   叶津则还在焦头烂额地和她拉扯着,后脑勺就猛地一痛,他痛呼了一声,错愕地转过头来,就看见了周莹。   他愣了下,刚怒火上头地骂了一句神经病,另一边又是一个梆硬的包砸了上来,一共几十万块钱在他身上密集地痛击着,叶津则都傻眼了,过了两秒他反应过来,骂了一声,刚要还手,又来了一个人把他用力制住了。   这人不是个只会拿包当凶器的了,他把叶津则箍得生疼,让他一个激灵,情不自禁又想起了在地下车库被打的那天。   傅恒泽把他押住,面上冷淡道:“你们上,算我的。”   叶津则这时才看见了前面站着的顾岚,错愕地睁大了眼。   他旁边被他推开的女人也愣了,她像是喝酒喝醉了,还不太清醒,茫然了半天才突然警觉地看着他们道:“你们是谁,抢劫吗?打人干嘛?我要报警了啊!”   周莹打得起劲,顾岚也上了场,沈云棠这才分心低头看了看她,挑了挑眉梢,“你是霍聿言公司的?”   女人好像一下子清醒了。   她慌乱了一下,才意识到她是在和叶津则见面的时候被人看见了,有些口不择言了起来:“关你什么事?你们再闹事我真的要报警了啊!”   “先担心一下你自己会不会进去吧。”沈云棠抱起了臂,“除了展位,你还往外透露了什么,应该你自己才比较清楚。”   女人的脸霎时白了,“你是谁?你管得着吗你?”   沈云棠点了点头,“那确实是有点管得着,霍聿言不巧是我老公。”   在女人惊恐的神色里,沈云棠面无表情地打了个电话。   “你的内鬼抓到了。”她语气不耐,“在流金夜宴十六楼,快滚过来。”   楼下正在下车的霍聿言一愣。   他看了看来电显示,确定是沈云棠,这才纳闷道,“内鬼?”   沈云棠已经挂了。   霍溪淮在后面抱着书包,小心翼翼道:“哥哥。沈小姐知道我们跟着她来了会不会不高兴啊?”   霍聿言顿了顿,回过神来,收好手机,拔开安全带,面不改色道:“不会。”   他语气自信了起来:“她甚至主动邀请我来。”   霍溪淮:“……?”真的吗?   兄弟俩下了车,按了电梯上去,依言到了十六楼。   霍聿言好不容易才被沈云棠主动打来的一通电话打消了焦躁,变得胸有成竹起来,他大步带着霍溪淮往里走,边走边说:“刚刚就是她给我打电话的,让我到流金夜宴来,我觉得肯定是她想给我个面子,毕竟我们是夫——”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了走廊里打成一团的几个人。   霍聿言的声音卡了回去。   霍溪淮也猛地刹住了脚步,呆滞地看着这已经分不出敌我的一堆人。   他们家沈小姐正在悍勇无匹地拿着包砸人,他曾经见过的来霍宅做客的一位端庄的太太正在薅着一个男人的头发,还有素不相识的漂亮姐姐正在提脚踹他,旁边一个女人试图拉架结果自己也被波及到了两下子,还有个男人把那个挨打得面目狰狞的男的一把制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自己的哥哥声音虚浮而迷幻地出声道:“……沈云棠?”   那边热火朝天的干架集体并没有因此停下来。   霍溪淮呆滞地看向哥哥。   霍聿言半晌才合上了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拉一下架。”   霍溪淮点点头。   于是兄弟俩飞快走上去,一边喊着“哎哎哎别打了”一边趁乱踩了那个男的几脚,霍聿言刚要把沈云棠拉开,就好像不小心趔趄了一下,猛地一手肘子拐在了那男人的肚子上。   叶津则一声惨叫,霍溪淮好像看不下去了似的,一转身道:“我去找人过来!”   随着他的转身,啪的一下,他装着厚厚几册教辅的书包猛地甩在了叶津则脸上。   这场架好不容易才被制止住了,霍聿言从身后握着沈云棠的两只手臂,阻拦道:“哎呀哎呀别打了,影响不好沈小姐,我可不想陪你在派出所过夜。”   沈云棠在斗殴的余韵中还踹了叶津则一脚,才停下来,深深吐出一口气,胸膛起伏。   霍聿言刚打算判断一下局势推测赔多少,一抬眼就看见了浑身发抖满脸恐惧看着自己的那个女人。   他愣了一下。   片刻,他又转头看向那个面目狰狞一直在破口大骂的男人。   最后,他茫然道:“刘总监?”   又转回头看了看地上的人,“叶津则?”   过了会儿他才想起来沈云棠电话里跟自己说的什么来着?   ……内鬼?   霍聿言恍然大悟。   霍聿言沉默了。   刘总监在看到他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几乎崩溃了。本来刚刚喝醉了酒,听见沈云棠的话她只是警觉了一下,甚至听见她打电话喊霍聿言的时候都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现在霍聿言真的来了,她才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沈云棠说得对,她泄露了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眼泪已经流出来了,瑟瑟发抖,祈求说:“霍总,我知道错了,我全都赔,我全都交代,求求你不要告我……我没有造成什么大错,叶津则也没有想害我们公司,他只是想占一点便宜而已,真的霍总……”   沈云棠这才静下来,偏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霍聿言。   她用了用力,从霍聿言手里挣脱出来,整了整身上的外套,冷笑道:“自己解决。”   她拉着意犹未尽的周莹和顾岚进房间去了只留下傅恒泽和霍溪淮在外面跟霍聿言面面相觑。   叶津则也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面色变得惊恐。   房间里,顾岚原本坐在沙发上仰着头大口呼吸,忽然闭眼长长叹出了一口气。   “真痛快。”她喃喃道,“又打了他一次,谢谢沈小姐。”   “我也很爽。”沈云棠道。   周莹疲惫中带着点兴奋,“我从来没有打过人,没想到打这个贱人这么爽,还想打。”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在沙发上瘫了一会儿才坐起来。   顾岚这才道:“真没想到他们俩最后竟然还是撞到霍总手里了,看他们落到这种下场我真高兴。”   周莹也道:“是啊,太感谢沈小姐夫妻俩了,你们简直是行走的人间正义。”   沈云棠面无表情:“还行吧。”   她们点了些果盘夜宵和低度数的酒,边闲聊边喝,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终于又有人推门进来了,是霍溪淮。   他顿了顿,礼貌地和几个姐姐打了招呼,安安静静板板正正地在沙发一角坐下。   周莹见过他一次,不由道:“这是霍总的弟弟吗?”   “对。”   “上次沈小姐就是为他问的育儿经吧?现在弟弟怎么样了,在学校还适应吗?”   霍溪淮停了停,轻声道:“适应的。”   “你展开讲讲有多适应。”沈云棠抬头道,“给我挣点面子,懂吗?”   “……”   霍溪淮沉默。   周莹和顾岚也感兴趣了起来,问他:“成绩怎么样?”   “谈恋爱了吗?海中是不是管得很严?”   “班里的女生漂不漂亮?有人追你吗?”   这群姐姐问题一个接一个,霍溪淮开始后悔听哥哥的话进来了,闷着头只回答:“成绩……还可以。”   “跟得上。”   “……”他实在答不出来,最后憋出来了一句,“要参加竞赛……很忙。”   周莹懂了,哦哦点头。   看来是个乖孩子,跟她认识的那些阔少二代一点也不像,人家根本没有什么开机车打游戏谈恋爱的爱好,人家就喜欢学习,她不由得有点羡慕。   沈云棠好像还不满意他介绍得太低调,替他补充了一句:“竞赛进决赛怎么不说?”   霍溪淮:“……对,化学竞赛进了决赛。”   周莹和顾岚赞叹起来,“真厉害啊弟弟,那是不是要去首都集训了?好像能保送吧?”   霍溪淮刚要开口,沈云棠就接道:“我都把你送的那个航班卡给他了,他以后要参加的竞赛多着呢,这只是个起点而已。”   她语气淡淡,可凡尔赛的目的展露无疑。   周莹也道:“哎呀一个卡怎么够意思?弟弟这么能干,我们能少了他的排场?你们带队的老师订了酒店没?我外公家做酒店业的,我给你们安排啊。”   刚要开口阻拦,周莹已经风风火火不容拒绝地打起了电话,声称他不同意就是辜负了姐姐们的好心。   霍溪淮默了默。   沈小姐的朋友,也太过于热情了。   他上辈子到死都没有接受过这么多的好话和善意。   不太适应。   ……   这一切的改变,好像都是沈小姐带来的。   霍溪淮抬了抬头,又轻轻低下头去。   突然有些庆幸。   还好她的第二人格出现了。这个人格的到来,让他、让哥哥,也让沈云棠自己都不再重蹈覆辙。   他在这边被盘问了半天,霍聿言那边终于处理完了,这才和傅恒泽一起进来。   估计是已经知道傅恒泽的身份了,危机解除,霍聿言脸上表情都轻松了。   周莹和顾岚看见他回来了,赶紧往旁边让了让,连声让霍总坐。   霍聿言还没在沈云棠面前有过这种排面,不由清了清嗓子,在她身边拘束地坐了下来。   周莹问:“那对狗男女怎么样了?”   “法务的人会去处理,我和他们交代完了,是什么结果就看他们的道德还剩下多少了。”   霍聿言交叉着双手,突然看见桌上有瓶开过的酒,顺手给自己倒了半杯,还没倒完,就听见沈云棠冷冷的一声:“你还要喝我的酒?”   他顿了片刻,又把酒瓶放了回去,抬头看见周围人的目光,立马解释道:“不是我不喝,主要是开车,大晚上的不好喊司机过来是吧?”   沈云棠冷笑了一下。   霍溪淮把头都埋低了。   他哥在家里就这个地位。   周莹半晌才酝酿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对,对,霍总非常体恤。”   但看她们的样子,估计心里也知道霍聿言在家里是个什么样子了。   霍聿言沉默。   沈云棠不想搭理他,房间里尴尬了一会儿,才缓缓响起了小心翼翼的交谈声,只有沈云棠置身事外地玩起了手机,一句话也没搭。   他们也看出霍聿言和沈云棠气氛不对了,一时间对话都有点硬着头皮的意思。   过了会儿,房间里的气氛被他们毫无重点的尬聊炒出了虚假的热闹,霍聿言正在思索用什么理由回家,就听顾岚小声道:“沈小姐睡着了。”   霍聿言一愣。   一转头,就看见沈云棠歪在沙发上,睡得还挺熟。   他看了看腕表,这都几点了,确实她早该困了,能撑这么久都是特例了。   再抬眼一看,周围的几个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好像在期待他做出点什么来似的。   “……”霍聿言默了默,“看我干什么?”   傅恒泽都被他整无语了,他抹了抹脸,抬起头示意道,“抱,抱啊。”   他一个母胎单身都比霍总这个已婚人士明白。   霍聿言顿了顿。   周围的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被他看回去之后,又纷纷别开,但那种期待还是不言而喻。   他被架在火上烤了。   他要如何告诉他们,他把沈云棠抱下去,迎来的只会是沈云棠更大的脾气。   霍聿言张口,欲言又止,半晌又自己合上了嘴。   他看了看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睡着的沈云棠,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认命了。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他硬着头皮道,“有时间再聚。”   虽然这几个人他之前一个也不认识。   周莹连忙点头,霍溪淮也反应过来,赶紧道:“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周莹也赶紧道:“啊对对对我正好有点问题想替我侄子请教一下弟弟,我送弟弟回家,霍总你们先走一步吧!”   “对对对我们恰好多了个位置,我也有问题请教一下弟弟……”   霍聿言:“……”你们以为是在帮我吗!   你们是在害我!   在目光逼迫中,霍聿言头疼不已地将沈云棠抱了起来,强笑着跟他们告别。   他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唯恐把沈云棠吵醒了会拧掉他的头。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没这么尴尬过,虽然上次运动会也背过她了,但那毕竟是比赛,事急从权,又是沈云棠自己要求的,他也还有这个胆子。   可现在几乎就完全是自作主张。   他把沈云棠抱在臂弯里,觉得十分荒唐。   一般的霸道总裁遇到这种事情不都该是“闻到怀里的馨香一时间心荡神驰”然后狠狠推动感情进展吗?为什么到他这里就跟拆弹部队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沈小姐会爆炸。   他好不容易才把沈云棠抱上了车,轻手轻脚放在座位上,熟练地理好她的裙子,迅速把那件唐女士倾情赠送的羊毛披巾盖在她身上,唯恐马上就要大功告成功成身退的时候她会突然醒来。   好在这次他比较幸运,可能是时间实在太晚了,沈云棠睡得很沉,甚至还说了梦话。   他全神贯注地开着车,只想赶紧到家,一时间没听清她说的什么。   好不容易到了霍宅,霍聿言在驾驶座上长出了一口气,给霍溪淮发消息问他到哪了,看见他回复在路上之后又给李管家发了消息,让他悄悄开门,才将手机放下。   接下来又是一场争分夺秒的战役,必须迅速将沈云棠送到她房间里,不能让她醒来,不然他们的冷战将会持续到不可知的年份。   霍聿言下车,开了后座的车门,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好不容易才把胳膊塞到沈云棠脖子和膝盖弯底下,刚要抱起来,就听见她又说了一声梦话。   这次他离得太近,听清楚了。   “……”   他很确定。   沈云棠说的就是狗东西。   霍聿言差点气得不想抱了。   半晌,他还是叹了口气,将金贵的沈小姐抱了起来。   李管家刚开了门,亮着几盏小夜灯站在门口,看见他们以这种姿态回来,一时间还没清醒的瞌睡也彻底清醒了,差点要问出声,却又被职业警觉给制止。   他发现沈小姐睡着了之后,也赶紧闭上嘴,等霍聿言把她抱上了楼才轻手轻脚关了门。   终于成功了!   霍聿言把她放到了床上,叉着腰长长出了一口气。   刚要关门离开,却又发现她脚上还穿着鞋。   他沉默了一下,又蹲下身去把这双娇贵的七厘米小羊皮给脱了,把被子给她盖上,终于结束了这手忙脚乱的一天。   今天可发生了太多事了。   霍聿言再也不想自作聪明了。   好像他不管怎么做,最终的结果都是惹怒沈云棠。   他现在还在反思着沈云棠从电影院出来之后突如其来的生气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最后得出结论,是他率先出了放映厅没让她先走。   难伺候的沈小姐啊。   霍聿言捏了捏眉心。   他起身,刚要走,在起身之前,突然想起沈云棠帮自己抓出内鬼的事。   霍聿言别扭了一下。   他压着嗓子,小声说了句:“谢谢。”   还没来得及走。   沈云棠醒了。   ……   霍聿言定定呆住。   沈云棠就这么看着他,好似很嫌弃一般,看了好半晌,看得霍聿言都毛骨悚然大脑麻木地准备道歉了。   “霍聿言,”她这才慢慢道,“你是喜欢我吧。”   她语气比霍聿言道歉的决心还笃定。 第41章 【1、2、3更】   沈云棠撑着头,面上没什么表情。   她就看着霍聿言发傻。   空气一时间安静到了极致,她眉头微微地皱着,带着点嫌弃和挑剔,就这么欣赏着霍聿言脸上的变化,好像在评判什么被端到她餐桌上来的其貌不扬的小甜点。   长着一张冷漠精英的脸,却憨得让人难以置信。   霍聿言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什么……”霍聿言抿了一下唇,觉得有些干燥,他喉头动了一下,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紧张让他心脏有点过负,猛然之间有种偷东西被主人抓住了还要质问他行窃动机的感觉。   当然他只是举个例子,他没有偷过东西。   他又顿了顿,“……什么,我?”   人在紧张之下会出现口不择言现象,终于把头给开好了之后,霍聿言头脑空白地顺着自己的逻辑面无表情地说着,“……我,我觉得这个问题提出得有点尴尬,你让我承认还是否认呢?”   承认了丢脸,不承认丢命,根本是个送命题嘛。   这么一想霍聿言才忽然愣下来。   为什么会有承认这个选项?   他得罪沈云棠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大不了再被她骂一次,顶多拿起身边顺手的东西扔他,她现在身边有什么?最有杀伤力的也不过就一双高跟鞋,她还不一定觉得他配做鞋下亡魂。   沈云棠又无法造成他肉体上的伤害,他是在害怕什么呢?   怕她无理取闹?   他大可以不理她,甚至在她闹得太过的时候给她警告,就像以前那样。   怕她作得心烦?   他大可以搬出霍宅,去自己买的房子住去,还是像以前那样。   那现在为什么又做不出来呢?和以前能有什么不同?   霍聿言脑子空白,此刻转动得有些吃力,勉强将自己带进这个问题里,用力地想了想。   他将那些场景拖出来,对象替换成现在的沈云棠,替换完了之后,忽然猛地一下觉得,这些事情放在她身上好像都是不可置信的。   他怎么想象对沈云棠发脾气,怎么想象对沈云棠冷脸相待。   真的有人做得到吗?   这又是为什么做不到呢?   霍聿言又想是不是自己受不了女孩子的眼泪。   但他也不是没有看见过别人哭,也不是没有人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但他的感觉都是……你这个人莫名其妙,看着我干什么,眼泪收收该干活干活。   但他怎么就看见沈云棠不高兴就害怕。   被她折腾出斯德哥尔摩了?   霍聿言觉得自己没抖M这个属性吧。   被沈云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心脏更加过负了,甚至好像有化作实质的情绪从心脏里分泌出来,沉甸甸坠到腹腔里。   还咯噔了一下。   他使劲抿了抿唇,发现沈云棠还是如此平静,禁不住不平地疑问:“……你不尴尬吗?”   这种场景这种问题这种关系,为什么她就一点也没有被尴尬到的意思,他都已经头皮发麻了,沈云棠还像是静静看他笑话的样子。   沈云棠眼也没抬,说:“被戳穿的是你,我尴尬什么?”   霍聿言像要被她气笑了,口不择言道:“那一般人发现熟人喜欢自己不都会尴尬吗?”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   制造安静的主要还是霍聿言。   他怔怔的,发着愣,好像对自己说了什么难以置信。   沈云棠歪了歪头,眼神更加耐人寻味。   半晌,霍聿言好像终于受不了了,起身就拉开门走出去,门砰的关上。沈云棠还没来得及想霍聿言可算是硬气了一回呢,刚关上的门又被推开,他又气势汹汹走了进来,自暴自弃在床边一坐。   床垫往下陷了陷,沈云棠这下也不躺了,坐起来看着他。   也不知道他在短短半分钟的时间内想通了什么,现在整个人的背影透着一股就义般的萧索。   过了会儿他终于开口了。   “完了。”霍聿言背过身坐在床边,失魂落魄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我还真喜欢你啊?”   他静了静,又转过头去看了眼沈云棠。   和沈云棠毫无波动的眼睛对上视线后,霍聿言停了一会儿,又正了回去,撑着自己的膝盖,徐徐扶住了头。   片刻后又将自己的头发一顿猛搓。   他自己被自己尴尬得无地自容,不知道说点什么能缓解这份尴尬,想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但走了又觉得不舍得。   你说你完不完犊子霍聿言!就你这出息!   他骂了自己两句,心一硬,做好准备迎接沈云棠的嘲笑。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好笑了,简直笑掉人大牙了,居然就在这种场景被人点出来他喜欢她。   他喜欢她。   而他自己居然还不知道。   他撑着头,盯着脚下的地毯,几乎是咬着牙道:“你要是想笑我就趁早笑吧,我只允许你笑这么几分钟啊。”   “作为一家之主你还是要给我留点面子。”   “虽然说我是处于弱势,但你不要想着对我做一些很过分的事,我是不会答应——”   沈云棠真的笑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都要炸了,又想立马摔门离开,还没站得起身就被一只手勾着后衣摆拉了下来,他一下子一动不敢动,保持着浑身警惕的紧绷状态,好像是怕沈云棠一下子给他来个过肩摔。   霍聿言抱着头坐在床边失去了动静,试图把自己封闭进自己的世界里。   他自闭了,但沈云棠没打算放过他,还屡屡在他的羞耻心上回跳。   “哦,所以说是这样,你才会请我吃烛光晚餐?帮我演戏?跟我去看电影?追着我跑去流金夜宴?”   沈云棠停顿了一下,好像还在细数他的行迹,“故意让我去开家长会?”   “想拿优秀家庭?”   “可以了!”霍聿言拔高音量,然后抱着头从床边滑到了地上,不是很有底气地大喊,“沈云棠你适可而止!我是会翻脸的!”   沈云棠“嗯嗯”了一声,好像还挺期待,趴在了床边侧头看着他,“你要怎么翻脸?”   霍聿言一个“我”字含在嘴里半天吐不出来。   半晌,他猛地抱头转身背对着沈云棠。   “我不会理你了。”   沈云棠:“……”   这就叫翻脸。   沈云棠差点要被他蠢笑了。   喜欢沈云棠的人太多了,她自己都记不住,好多人她也都不认识。她也没怎么在意过,那些人喜欢她不就是彬彬有礼小心谨慎地请她吃顿饭,餐桌上要不就是有条有理地讲着投资股票要不就是谈论高雅艺术,上一道菜介绍一下产地年份和烘焙手法,念主厨名字一定要用法文。   她看得挺无聊。   这些人哪里有她活得精致。   霍聿言这么独树一帜的土狗,老实说还是头一个。   连吃个烛光晚餐都能弄砸,别人约她去海边散步,霍聿言带她去运动会跑步。别人约她看艺术展,霍聿言跟着她不是打人就是演戏。   总是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已,偏偏还一次又一次争着丢脸。   连这种能说是表白的场景都还要外强中干地表明一下硬气和威胁。   沈云棠觉得欺负霍聿言很好玩。   她欺负过那么多人,还是欺负他最好玩。   在男主环伺的世界,傻狗脱颖而出。   霍聿言已经下定决心今天不会再理沈云棠了,沈云棠就是个毫无同情心的变态,她根本不会放过他。他坐了一会儿,心率勉强是稳定下来了,都准备起身了,突然听见沈云棠喊了一句:   “老公?”   霍聿言又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他傻了。   霍聿言撑了撑地面,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脑子发木。   他听见沈云棠在他身后说:“你要跟我翻脸吗?”   ……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听见沈云棠语气最好的一句话。绝对,这人就是想看他笑话。他不会让她得逞,霍聿言的脑子是很清醒的。   霍聿言深深平了平呼吸,硬着头皮道:“我说走就走。”   他这次终于成功站起来了,手却被人拉住了。   霍聿言:“!”   他整个右臂麻了一下,差点一声骂出来,手腕以下瞬间卸力,甚至想收回自己手上的所有神经末梢来回绝任何触感。   半晌,他对着门沉重地道:“沈云棠。”   沈云棠看戏似的“嗯?”了一声。   “我劝诫你,不要如此放肆,虽然我们是老夫老妻,但尺度也要适可而止——”   沈云棠的手就滑到他指尖上,只勾着那么一节,说:“我又没用力,你走呗。”   霍聿言手指抽搐了一下。   “没事啊,你甩开我。”她脸上还带笑,顿了顿,唏嘘甚至惊讶地道,“原来霍总不敢啊?”   霍聿言就受不得这种激将法。   他回过头笑了一下,“我不敢?哈哈,沈云棠,你太会说笑话了,我这就甩给你看。”   他收了收手,又顿了下,道:“真甩了啊。”   “你做好准备。”   “……是你让我甩的,等下不要碰瓷我。”   沈云棠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霍聿言的尊严被踩在地上践踏了无数遍了,但他依然要把自己的尊严捡回来,他刚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甩开沈云棠那只是轻轻勾住的手,沈云棠就玩似的滑进了他指缝里,把他扣住了。   “甩呀。”沈云棠笑着看他。   霍聿言半个人就这么僵住了。   他张开嘴,又合上,下唇发颤半晌,觉得自己是这么委屈。   他根本就是沈云棠的玩物。   高兴了就故意拉拉他的手,不高兴了就让他滚,就是家里养的二哈也没这么好打发的。   他有情绪了。   沈云棠就感觉自己扣住的那只手紧了紧,用了点力把她抓住,好像想干点什么。然后这人就拉着她的手抬起来蹭了蹭鼻头。   她甚至听到他抽了抽鼻子的声音,又深深叹出一口气,好像情绪起伏真的很大。   “沈云棠。”霍聿言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你真的太过分了。”   她刚要问我怎么过分了,霍聿言就将她的手压下来,攥得死紧,撑在床上愤恨地道:“我说我喜欢你你就这么对我?我就是你的玩物而已,你根本就只想看我的笑话。”   他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委屈,但考虑到当下是他质问她的一个处境,还是强硬了起来:“我喜欢你有错吗?我只是所托非人,又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被你这样玩弄——”   “对,玩物。”   沈云棠坦然地点头打断了他的输出,空出的那只手顺了顺他脑后的头发,搭在他后颈,甚至还在笑:“你还想被沈云棠怎么玩?”   霍聿言的表情消失了。   片刻,他用尽全身之力从沈云棠手里挣脱出来,逃命似的狂奔了出去。   沈云棠哈哈大笑倒在床上。   笑了好半天才坐直了腰,下床卸妆洗漱。   沈云棠每天晚上都睡得很香,今晚也一样。但霍聿言就不一定了。   他在客厅里坐到半夜,还是霍溪淮出来接水时看见沙发上的黑影,结实地吓了一跳。   霍聿言缓缓转过头去,精神状态好像不是特别正常,徐徐问他:“怎么还没睡?”   霍溪淮被他吓得结巴了一下,伸手开了旁边的小灯,才道:“哥、哥,我刚做完卷子。”   霍聿言转回头去,有些恍然地点点头,“睡吧。”   手中的杯子接满了,霍溪淮把盖子拧上,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觉得哥哥现在好像精神不太正常。   出于对今晚状况的一个担忧,霍溪淮顿了顿,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霍聿言过了有一会儿才发现他还没走,语气飘忽地问他:“还不睡?”   “……哥哥你也没睡。”   “哦。”   过了会儿,霍溪淮决定还是狠下心踩一下他的痛点,毕竟找出问题才能对症下药。   他犹犹豫豫地开口道:“沈小姐生气了吗?”   霍聿言目光有点呆,但他反应完霍溪淮的话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没生气就好,霍溪淮松了口气。但既然没生气,那哥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只得沉默地坐在他身边。   过了半晌,他沉默地拧开杯盖喝了一口水。   这个动静好像才唤醒了霍聿言,他麻木地看着前方,忽然问道:“溪淮,你说如果有人想玩弄你你会怎么办?”   霍溪淮一口热水喷了出来。   霍聿言依然很麻木地看了他一眼,面无波动地探手扯了两张纸给他。   霍溪淮狼狈地擦干水渍,把杯盖重新拧上,这才有些茫然地道:“……玩弄?是什么玩弄?”   “就是你喜欢她,她却只想玩弄你的感情,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让你失心又失身。”   霍溪淮:“……”   不会吧,不会说的是沈小姐吧。   半晌,他谨慎地道:“哥哥……好像不用担心后一个问题。”   霍聿言沉默了。   他道:“不说话的不一定是哑巴,还有可能是高情商的好弟弟。”   “……对不起。”   霍聿言重重叹了一口气。   霍溪淮这才抓住关键词了,讶然问道:“哥哥和沈小姐告白了?”   霍聿言立马捂住他的嘴,眼神很凶,“什么叫我跟她告白,是她胡思乱想胡乱猜测。”   霍溪淮挣开他的手才道:“那她猜错了吗?”   “问题就是她猜对了。”   霍溪淮不说话了。   他也觉得哥哥没救了。   两兄弟一齐看着前面的电子壁炉,叹了口气。   “在学校,有人喜欢你吗?”霍聿言冷不丁又道。   霍溪淮默了默,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转移话题的方式。   他想了一下,不太敢确定地道:“……可能吧。”   好像是有同学开玩笑说过谁谁经常偷看他,谁谁把个性签名换成了hxh,谁谁发誓要考进竞赛和他一起上课。   但他好像脑子里只有习题和试卷,没有太记住。   霍聿言沉沉道:“她们有做过什么吗?”   霍溪淮愣了一下。   虽然不太理解霍聿言的意思,但他还是把他有印象的传闻告诉了他,说完之后,看见霍聿言若有所思。   他们又在沙发上尴尬地沉默了大半夜,霍溪淮都有点撑不住了,打了个哈欠,想要上楼睡觉,就听见霍聿言喃喃说:“我没有个性签名啊。”   霍溪淮:“……”   他上楼之后,霍聿言还在微弱的光里坐了半晌,还觉得有光影响气氛,让他发挥不出自己的想象力,于是起身把灯关了,又继续坐下来,紧握双手撑住下巴看着前方。   玩物……   玩物就玩物吧!   好歹有名分,总比那些不知名的野男人强。   小说电视剧里多的是笼中鸟金丝雀上位的故事,玩物又怎么了?玩物就没有反客为主的了?   霍聿言对自己又充满了自信。   第二天,沈云棠醒来的时候霍聿言已经去公司了。   霍溪淮正在收拾行李,很快就要去首都。   他肉眼可见的高兴,前世错过的竞赛终于又给了他机会,等过了这个竞赛,他就快要十八岁了。这辈子他能在十八岁的时候上着学,而不是在医院里看着天花板发呆。   重生的幸福感从未如此充盈地将他填满。   沈云棠从他房间门口路过,霍溪淮听见声音时停下动作抬头看了看,她姿态优雅地扶着扶手下楼,主厨纪良殷勤地给她送上清早的咖啡,在院子里浇花的李管家也出声跟她打招呼。   霍溪淮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到了昨夜。   ……他突然有点担心。   哥哥一个人,真的可以办得到么。   这天霍聿言来到公司,下属和他打招呼时都不免多看了几眼,目光都停留在他憔悴的黑眼圈上。   霍总这是怎么了?   昨天的展会这么大费周章?忙到半夜才睡?   大家随口议论了一下,才从同事嘴里听来一个消息,昨晚霍总亲自去什么会所抓住了公司的内鬼。   一时间所有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霍总不愧是霍总,竟然敬业至斯,白天带着人去展会视察,晚上还亲自上场闯入娱乐场所抓内奸,这是怎样的一种奉献精神啊?   员工们正在感动,突然有人纳闷了一下。   “霍总微信怎么改名了?”   “改啥了?”   “改叫霍律言了。”   “……”   同事愣了一下,想到了解释,哈哈笑道:“我懂了,我懂了,霍总的意思是自律的律,这个名字改得好!霍总好有内涵!”   “原来如此,霍总为了工作真是太拼了,这份精神好值得学习。”   霍聿言觉得这个时间沈云棠差不多该起来了,于是私信戳了霍溪淮一下。   霍律言:你在家族群里艾特一下我。   霍溪淮:?   霍律言:快点,把我昵称艾特出来。   霍溪淮有点发呆,问他:用什么理由啊?   霍律言:随便编。   霍溪淮茫然地看着手机。过了会儿,他突然看到了桌上的电影票,昨天最后他拿在手里带走了。   他顿了顿,觉得自己找到理由了,于是拍了张照发在刚被拉进去的家族群里,同时艾特了霍聿言和沈云棠一下:昨天出去看电影。   拍完之后霍溪淮才发现票根只剩下两张,纳闷了一下另一张丢哪了,可能是他手里拿着饮料的时候没拿住弄丢了。   霍聿言那边才看到他的消息,顿时不动声色地一笑。   霍溪淮还真是懂他,把沈云棠也给一块儿艾特了,这下她想看不到都不行。   于是他特地等了一会儿,才装作刚看见似的,在群里回了个笑脸。   唐女士:[大拇指][大拇指]   他爸:[大拇指][大拇指]   甚至他久违的爷爷都出现了,发了个鼓掌的黄豆表情。   霍聿言清了清嗓子,把电影票的图保存了下来。   霍溪淮也太懂事了,正好给他发两张。这样他往朋友圈一发,那不就默认两个人单独去看电影了么。   于是霍聿言难得发了个朋友圈。   霍律言:电影不错,气氛很好。   配了电影票的图。   很快就有人殷勤地回复:霍总和太太出去看电影?[鼓掌]   他突地笑了一声,又迅速收回表情,故作高冷地没有回复。   现在回复也显得他太心急了。   他把手机扣在一边。   沈云棠那边也收到了艾特。往群里看了一眼,是霍溪淮发的电影票。   她也没注意另一个id是什么,顺手存了下来,往朋友圈一发,配字:挺难看的。   没一会儿就有一群人给她点赞了,评论是什么她也没看。   霍聿言那边就等着沈云棠来问自己id是怎么回事,他等得都有点心浮气躁了,但他还是劝自己不要太早看手机,这样会显得他很心急,其实他一点都不急。   估计中午吃饭那会儿沈云棠就心思回他了。   他不信昨天晚上还那么对他的沈云棠今天醒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霍聿言等到了中午才打开手机。   他打开朋友圈一看,第一条那个下属问他和太太出去看电影之后,又有个亲戚问:和弟弟出去看电影了?   霍聿言有点纳闷。   他翻了翻,霍溪淮好像也发了电影票。   配字是:和家人一起^ ^   霍聿言一时有点尴尬,回复亲戚道:我们仨一起去看的。   过了会儿,他看见有个群消息被顶到了最上面。   仔细一看,群成员竟然是周莹、顾岚、傅恒泽、沈云棠、霍溪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拉的群,他们仨跟他都不是好友,还是霍溪淮把他拉进去的,群名叫流金夜宴一霸。   霍聿言刚呆滞了会儿,就看见周莹道:“小淮和沈小姐出去看电影了?”   霍律言:?   霍律言:我们仨   霍律言:电影不错[大拇指]   周莹也愣了一下:哦,哈哈,原来是一家三口出去的,好温馨啊!   周莹:我看沈小姐朋友圈说电影难看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呢,霍总觉得好看吗?   霍律言:……   沈云棠发朋友圈了?他怎么不知道?   霍聿言往她头像一点,点进去只有一条横线。   毫无疑虑地把他屏蔽了。   霍聿言沉默片刻。   搞半天他秀恩爱的目的根本没有达到。   气死他了。   他正要找沈云棠算账,就看见周莹又接了一句:“霍总怎么改名叫霍律言了?”   霍聿言精神一振。   原来这个周莹有时候还是很会说话的!   霍聿言略一沉吟,还是只高冷地回复了她三个字:没什么。   这下沈云棠肯定能注意到了。   沈云棠那边正在客厅里看着助理发来的表格,展会之后订单暴增,她们也要考虑是仅提供线上售货渠道还是开线下门店。   手机一直在响她也没注意。   直到霍溪淮收拾好东西,拎着行李箱要出门了,她才抬头看了一眼。   霍溪淮在门口顿了顿,忽然回过头来,小心道:“沈小姐,如果哥哥犯傻,你可以宽容他……吗?”   沈云棠眉头挑了挑,“他什么时候不犯傻?”   看沈云棠低头看表格,好像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霍溪淮默了默,为哥哥日后的人生默哀。   临走前,他决定最后为自己的哥哥努力一次:“他好像把账号名字改了。”   李管家送霍溪淮出门后,沈云棠才顿了顿,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周莹拉的那个群里,霍聿言正在哔哔赖赖。   id赫然改成了霍律言。   沈云棠:“……”   搞不懂一些直男。   她冷漠地回复:别丢人了。   霍聿言的长篇大论戛然而止。   片刻后,他来私聊了沈云棠。   霍律言:我想通了。   沈云棠直接放下手机,没接他的卖关子,等他耐不住了自己会说。   霍聿言半天没等到她问自己想通了什么,有些沉默。   最后他自己决定先咬牙低一下头。   毕竟现在他还处于弱势地位,等他反败为胜了再拿捏姿态也不迟。   霍律言:……意思就是我们的协议婚姻可以有一些别的发展方向。   十本婚恋小说里有十本协议婚姻都要作废,他们赶个时髦怎么了。   沈云棠:怎么,要变成商业伙伴?   霍律言:……我是说   那边正在输入中好久。   沈云棠都看了好几页了,才看见他好不容易才紧张地发出了一条消息来:……真夫妻怎么样   沈云棠:什么样的真夫妻呢霍总^_^   霍聿言又沉默了。   沈云棠就是想看他笑话,但这个笑话他还不得不让她看。   霍律言:……就是朋友圈不会屏蔽我的那种夫妻。   他预感到沈云棠肯定在那头狠狠嘲笑他,一下子聊天也不想看了,把手机屏幕摁掉丢下,用力捏了捏眉心,这才重新开始工作。   过了半晌,他才不经意一般又拿起来,随便解锁看了看。   沈云棠:我是打算公司赚够了钱就离婚的,玩物,看你有多努力啦:D   霍聿言:“……”   离婚?他说我们结束协议婚姻沈云棠说离婚?   他一时间再次感受到了这个女人的冷酷无情,昨晚还拉着他的手喊他……喊他老公,今天就要跟他离婚,有她这样不负责任的渣女吗?   沈云棠的话能信就有鬼了。   他生气了,决定删掉那条秀恩爱失败的朋友圈,删完之后界面收缩,下面刷出了另一条。   沈云棠:挺难看的。   配图电影票,发自两个小时前。   霍聿言静了静。   片刻后,又面不改色点了“重新编辑朋友圈”。   -   沈云棠没再搭理他,午饭时,又收到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那两个杂志主编找出档期来了,这两天就可以采访她,并发给了她一张照片。   照片看着很陈旧,是从什么报刊上剪下来的,大约是九十年代的背景,但照片里的女人已经有了超出时代的时髦。   她和年轻时的王主编站在一起,笑容灿烂,手上拿着一瓶香水。   王主编道:这就是卓玫女士,二十多年前她在海市开了一家美容用品公司,我去采访她,这是我和她的合照,因为太漂亮了,对她印象很深。只不过那阵子我工作调动,没有再和她直接联系过,对接的编辑好像也没有再做过她的采访,后来也没有听说海市有哪个品牌的老板是她。   沈云棠顿了顿。   这张照片上的人确实是和她太像了,而且实在是很漂亮,怪不得王主编当时有印象。   再加上她所说的“美容用品公司”和失联,她基本可以确定了。   这个人,大概就是原主的生母。   她去哪了?   沈安国对她做了什么?   她还在人世吗?病逝到底是真是假?   沈云棠将照片保存下来,回了一个“好”。   另一条消息是周莹说过几天有一场聚会。她周围的圈子里有一些有的没的名媛贵妇都听说了不凡香水打脸沈云荷的事,很想和她认识一下。   沈云棠也答应了。   沈云荷从展会上被赶出来之后可以说是过得狼狈不堪。   她的几个朋友也都被她连累丢脸,跟她当场翻了脸,她只能躲在家里,经纪人的电话都不敢接。还面临着滔天的骂声和巨额的赔偿——安国日化对不凡香水的。   这两天光是被铺天盖地地骂她就已经快要崩溃了,沈安国还像是发了疯似的整天对她发脾气,要她也承担一部分赔偿款,到时候如果只能全线下架的话,一定要发动她的粉丝去买安国日化别的产品弥补亏损。   沈云荷都被他气笑了,刚反驳两句,沈安国就骂她:“不是你多事剽窃别人的香水我能走到今天这个局面?”   “就只是我的错吗?”沈云荷不敢置信,“我当初拿给你的时候你有多兴奋,你以为我忘了吗?不是你也有这个心思,这批香水能做出来能上市?我给你的办法你可以不用啊!现在好处吃完了来怪我?”   “你怎么说话的?你还顶撞你爸?”沈安国气得口不择言,“要不是我卧薪尝胆那么久你们母女俩能过上现在的日子?要不是我供着你你能上那么好的学校你能当明星?我他妈前半辈子都搭进去了就养出你这么个玩意儿?”   沈云荷差点气哭了,她刚要怼回去,就突然一个激灵。   沈安国说什么?   卧薪尝胆?卧哪儿的薪尝哪儿的胆?   前半辈子都搭进去了……   沈云荷突然一个激灵。   她现在也是走投无路了,娱乐圈的路继续不下去了,要是她爸也出事了,那她就真的完了。   沈云荷咽了口唾沫,心肝发颤地道:“爸,你老实告诉我。”   “这公司,是你自己开的吗?”   沈安国那边突然安静了半晌。   他突然有些暴怒的趋势,“你问的什么问题?不是我开的是谁开的?”   “我的意思就是,你有没有做局,设套,用文字陷阱……等等,把别人手里的东西,拿过来?”   沈安国顿了一下,好像一时间恨不得掐死她。   他还没骂出口,沈云荷就好像突然有了底气,慢吞吞道:“我知道一个秘密。”   “爸,你是不是从沈云棠她妈手里动手脚了?”   “我怎么知道的?沈云棠告诉我的。”   “对,就是展会那天她告诉我,她说她知道安国日化其实不是你应该得的,她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你拉下来,把安国日化抢回去。”   沈云荷的声音渐渐不发抖了。   沈云棠上次跟她们放狠话说要收回安国日化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可现在还没有动静。就连香水的这一出,也是因为意外,看上去她不像手里掌握了什么真证据的样子。   那她现在只有挑起沈安国对沈云棠的恨,才能醒悟到,她才是和他一边的,他们共同的敌人是沈云棠。   现在娱乐圈已经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她需要她爸的支持才能继续过上奢侈挥霍的日子。   她爸也绝对不可能把自己多年的心血拱手相让,只有让她爸拿稳手里的权力,她才能退圈继续过千金大小姐的生活。   只有先下手为强。   沈云荷察觉到沈安国的害怕了,她自己反倒镇定了下来。   “爸,你听我的。”沈云荷道,“我们想个办法,先解决了沈云棠。” 第42章 【1、2、3更】   沈云棠来到杂志社的时候,王主编已经下来迎接她了。   “沈小姐,我们的单采室在这边。”   沈云棠点了下头。   主编带着她进去坐下之后,又从包里小心翼翼拿出一张塑封好的照片来递给她。   “这是原本的照片,你看看。”   沈云棠伸手接了过来。   就是她发给她的那张,沈云棠看了片刻,她翻到背面,忽然顿了一下。   王主编看了一眼,感叹着解释道:“这是卓玫女士的签名,她真的是一个完美的人啊,连字都写得这么好看。”   “……是很好看。”沈云棠停顿了一下,道,“她可能是我妈。”   刚准备坐下的王主编凳子腿划出刺耳的声音。   看着王主编猛然变得错愕的眼神,沈云棠面不改色道:“能把照片借给我一阵子吗?”   王主编还在震惊中,好半天才缓和过来,呆滞地点了点头:“好、好,送给沈小姐都没关系,这,这……”   沈云棠道了声谢,收进包里。   “这,卓玫女士真的是沈小姐的母亲?”王主编依然呆呆的,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她之前是有过这个猜想,但世事毕竟不可能那么巧,而且哪有不认识自己亲妈的。   没想到还真有。   沈云棠点点头,“是开美容用品公司的就没错了,虽然说起来很恶心,但沈安国是我爸,他的安国日化就是从我妈手里抢过来的。”   王主编目瞪口呆。   她失神了好一会儿才能开始做采访。   采访结束,她的神情更古怪了。   “沈小姐……我现在觉得你们不愧是母女了。”王主编喃喃道,“你们的理念也太像了,完全是一脉相承。”   她顿了顿,在自己的桌上找了找,说:“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采访卓玫女士那一期,要是你能看到也会惊讶的。”   沈云棠挑了挑眉,“真的吗?”   “是啊,尤其是这个口味平衡理论,还有对香水的挑剔要求,简直是如出一辙。”   王主编边说边找,还让人去帮忙,好一会儿才找到了杂志社储藏起来留作纪念的旧杂志。   她们一起翻了好半天才翻到了那一期。   沈云棠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后,轻轻将杂志合了起来,还给王主编。   王主编这才小心翼翼道:“你也不知道她的去向吗?”   她摇了摇头。   王主编失望地叹了口气。她对卓玫的印象很深,也深深认为如果卓玫一直经营下去的话,一定会是一位风靡一个时代的女企业家。   “不过,”沈云棠忽然道,“我觉得我或许能找到她。”   王主编愕然地抬起了头。   -   查尔斯正在和谢云庭一起用餐。   他搓着手期待地看着谢云庭将菜端到桌上,两眼放光地问:“你能做脆皮五花肉吗?”   谢云庭顿了一下。   “您为什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他垂眸解开围裙,搭好,在餐桌边坐下来,动作行云流水,像做过很多遍。   查尔斯拿起筷子道:“沈小姐告诉我的,我馋了好久了,真想去中国啊。”   为了去中国的那天不被餐具绊住脚步,他已经有模有样地用起了筷子,夹了菜喂进嘴里,神情十分享受。   “啊,真美味。”他赞叹道,“你的手艺不输给任何大厨。”   谢云庭礼貌地笑了笑。   查尔斯边吃边道,“对了,谢,最近你有联系沈小姐吗?”   他也执起筷子,面上没什么波动,道:“最近没有。”   “哦,她的事业好像发展得很顺利呢。”查尔斯感叹了一声,“终于有机会把东方美人这个系列推出去了,完成了我这么多年的心愿。”   “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再回来……真的很想去她的家乡看一看呢。”   谢云庭顿了顿,刚要说什么,查尔斯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有新消息。   他拿起来看了一下,惊讶得眉头高跳,“刚提到沈小姐竟然就来了她的消息,真是不可思议。”   他无心关注谢云庭的反应,兴冲冲地和他的知音聊了起来。   ……   “什么?!”   查尔斯拿着手机,猛地推开凳子站起来。   他十分震惊,瞠目结舌,好半晌才听见谢云庭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查尔斯抬起头来,呆呆道:“哇噢,果然很不可思议。”   “沈小姐问我博物馆里那一系列香水的制作者是谁,有没有她的照片,她说……”   查尔斯震撼极了,“她可能是她的母亲。”   谢云庭的动作顿住了。   过了会儿,查尔斯还没找到照片,沈云棠就先发给他了:像吗?   她附了一张老照片。   查尔斯简直嘴都合不拢了,一直不停喊着上帝,回复她:没错,就是她,卓玫。   他太过震惊,甚至都没注意到谢云庭沉默得不合时宜,还在失神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竟然是这样?我的知音和我的知音,原来是母女?”   “天哪,怪不得我们一见如故,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沈小姐是一个十分标致的东方美人,和卓玫一样,我实在是分不清她们的脸……对不起,原来只有她们俩长这样么?”   看着查尔斯呆呆地坐下去,依然沉浸在这个震撼的消息里,谢云庭的手很轻地握了握。   最后,他道:“沈小姐还问了您什么?或许我能帮助她。”   查尔斯回过神来,说:“她问我知不知道卓玫在哪里。”   “……说实话,我也想知道。”   谢云庭沉默半晌,终于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来,轻轻点了点头。   沈云棠和查尔斯对过证之后就确定了,卓玫就是原主的生母。   并且在她“病逝”后的时间里,还出现在查尔斯面前过。   更奇怪的是。   原主的这位“生母”,和现实里唯一能达到她要求的香水大师,有着几乎一样的理念,还有几乎相同的作品。   沈云棠再次开始怀疑起自己穿书的真实性。   上一次出现这种怀疑,还是在她刚穿进来,发现这是自己的身体时。   和沈之哲极其相似的谢云庭,和那位大师极其相似的卓玫,还有相似的家庭背景,她和原主都有后妈以及继妹,还有一个小心眼的前未婚夫。   只不过现实里的前未婚夫被沈之哲解决了,书中世界的前未婚夫被从霍宅赶出去之后就不知去向。   这到底都有什么联系?   沈云棠禁不住狐疑。   可别告诉她是失忆或者精神错乱的缘故,她确定自己的精神好好的。   那会是什么原因?   神出鬼没的系统又是干嘛的?   【宿主,不用胡乱猜测,你确实穿书了。】   系统又神叨叨地出现了。   沈云棠刚要叫住它逼问,这玩意又下线了,怎么喊都喊不回来。   沈云棠非常生气。   因为她的脸色,李管家浇花的脚步都小心翼翼的,都怕不小心惹着她了。   直到她赴约去参加周莹办的聚会时,脸色才勉强好了一点。   “沈小姐,你来了!”   周莹拉着她的手,“你不是说老去流金夜宴没意思么,看看,今天咱们换了个地方,这家也不错。”   她带着她进去,一路撩开了帘子。   这里和其他那些什么会所都不一样,一点也没有纸醉金迷的意思,反倒是很素净,更像是茶室。   沿路墙上挂着小众画家的画作,还有些书法作品和围棋残局,让沈云棠梦回和那些追求者们见面的场景。   撩开最后一道竹帘,是一个小庭院,不少人已经在这里等着她,见过的没见过的,看见她来了都纷纷站起来。   沈云棠粗略一看,竟然还有不少人。   周莹果然是交际大师。   “沈小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好早就听周莹说过你了,终于见上了。”   每个人都客客气气的,沈云棠也跟她们打招呼。   过了会儿,她发现只有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偶尔对上她的眼神甚至还像有些轻蔑和敌意,然后迅速避开。   沈云棠顿了顿。   也不知道又撞上了个什么神经病。   她也懒得理那个人,和其他人聊了起来。   颜今瑶冷眼看着所有人都围着沈云棠转,忍不住有些不舒服。   她在这些人里才算是家庭背景最好的一个,本来走到哪里都是被人围着捧的。本来今天她也不想来,是听说她的嫂子被人邀请来参加聚会,这个聚会上有那个沈云棠,她才想来看看这个沈云棠是什么角色。   她听说过沈云棠不少次了,一开始是在沈云荷嘴里,后来总是听她的哥哥嫂嫂提,还赞叹她是有本事的人,能把不凡香水做得这么声势浩大,还拿到了查尔斯的联名,打脸了沈云荷。   颜今瑶听到这些话才知道沈云荷干了什么。   虽然生气,但她也并不是特别喜欢那瓶香水,只是不高兴看见她嫂子有她没有才要过来,所以沈云荷事后跟她赔了罪又送了礼物,她也就懒得计较,反正被打脸是沈云荷自己蠢。   但她觉得不舒服的是沈云棠居然拿到查尔斯联名授权了。   连她之前都没什么机会拿到一瓶查尔斯的香水,而她的嫂子比她先得到手不说,现在居然还有另外的人连授权都拿到了。   颜今瑶怎么能忍受自己的不是最好的。   更何况她和查尔斯家族还有些特别的联系,她更不能接受自己不是最特殊的那个。   所以她今天才一定要来看看这个沈云棠是什么人,顺便抢抢她的风头。   有她在的地方,不管东道主是谁,不都还得围着她转。   可颜今瑶没想到这些人居然不接招,不仅不捧着她,还当她不存在似的,全都去追捧沈云棠。   她不舒服极了。   但周围没一个人注意到她脸色不好看。   只有她嫂嫂过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看过来,小声说:“今瑶,怎么了?”   颜今瑶冷笑一声,低眼看着自己手上的指甲,混不在意似的说:“没什么,我就是有点替沈小姐可惜。”   她嫂嫂一下子也冒冷汗了,生怕这祖宗说出点什么招惹人的话来,赶紧低声道:“别在这种场合闹脾气,小祖宗,求你了。”   颜今瑶睨了她一眼,不打算理会他。   但沈云棠听见了。   她觉得这个神经病还挺清奇,不由得有点感兴趣,抬了抬头,懒洋洋地问她:“可惜什么?”   颜今瑶有点无辜,说:“这话说了会得罪人,但你问了我也不能不回答。就是有点可惜好好的一个豪门太太要自己亲手做生意,拉下脸去找投资要授权,反正我是做不到的,所以有点替沈小姐可惜。”   院子里一下就没声了。   好些人目瞪口呆,没想过竟然能有人能情商低到这种地步,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种脑瘫的话。   她嫂子都快被气死了,赶紧拉着她小声道:“别闹了别闹了,哎呀你这是……”   她嫂子看着颜今瑶那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都快气死了,只得赔笑对沈云棠道:“实在对不起沈小姐,她年纪太小了还不懂事,得罪你了,改天我上门赔罪。”   她拉着颜今瑶就要走,颜今瑶甩脱她的手,脸一冷:“你管得着我吗?”   沈云棠撑着下巴看神经病演戏。   听完她们争执,她忽然笑了一下。   “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年纪小,你是得八十岁才能长出一个懂事的脑子吗?”她唏嘘地叹息了一声。   颜今瑶没想到自己只是讽刺她她居然就敢这么直白地骂自己,错愕了一瞬,一下子脾气上来了,“有你这么没礼貌的吗?你妈妈没教过你不能骂人?”   “你这么没礼貌的人还知道什么叫礼貌吗?”沈云棠讶然,“一般智力正常的人不是都知道当众抬杠叫没眼色,对别人指手画脚是欠打?我看你不知道,还以为你不正常。”   她顿了顿,“我能不能骂人不知道,看起来你是没接受过什么正常人的教育。”   看颜今瑶气得脸都青了,周围的人也都噤声不想惹火上身,只能心想——沈小姐果然还是那个沈小姐,战斗力真够顶啊。   周莹刚去和后厨交谈回来就看见这副状况,不禁有点发愣,问:“怎么了这是?”   沈云棠摇摇头:“经常遇到一些心里没数的东西。”   她站起来,说:“不是去打保龄球吗?走呗。”   她看也没看颜今瑶一眼,背影比谁都利落,其他人见状也赶紧跟上去,没一个人搭理颜今瑶,甚至都投去了一言难尽的目光。   “她得意什么!”   颜今瑶这才暴怒地推翻了面前的小桌子。茶水四溅,她不停歇地道,“拿个查尔斯的授权给她得意成什么样了?我说错了吗?你看过几个豪门太太千金自己去做生意的?家里又不是没钱,自己从头开始做不嫌丢人吗?”   她嫂子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无比后悔今天没有咬牙不让她来,现在弄得自己要面对这种局面,还得罪了沈小姐。   她心一横,也不想捧着这个小公主了,冷冷道:“自己做生意的还是不少,周莹自己的生意就做得很大,只是你没什么朋友见得少而已。”   颜今瑶错愕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嫂子竟然敢这么说她。   “何况人家沈小姐做得一点不差,和查尔斯的联名是谁都能拿下来的吗?即便是s.t也就只有那么一次机会,不凡香水已经是国内首个了,这就很了不起了。”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我不陪你闹了,你自己惹的事,自己解决。”   “你说什么?你跟我说她了不起?”颜今瑶不敢相信道,甚至荒唐地笑了一下,“我说什么了吗?我和查尔斯家族什么关系?我和s.t总裁还有婚约呢我说过我了不起了吗?”   她嫂子现在也想给她一拳了,忍不住冷笑道:“只是长辈说说牵线,你还当真了,看人家答应了吗?”   “人家靠自己跟查尔斯搭上关系,你也就能靠什么没一撇的婚约沾亲带故了。”   她嫂子彻底不想搭理她了,拿起包就走了。   颜今瑶恼怒道:“你回来!”   看着人越走越远,她又生气地把手边的东西甩了出去,瓷质茶盅砸在她嫂子刚刚走过的地方,稀里哗啦地碎了。   颜今瑶越忍越生气,腾地一下站起来,也想走。但没走出去就被人拦住了,服务生礼貌地道:“您好,我们的茶具都是成套的藏品,如果有损毁是需要赔偿的,请问您订庭院的名字是?”   颜今瑶脚步停了停,不耐烦道:“周莹。”   “您的号码是?”   这下她不知道了,卡了一下。   颜今瑶忍住脾气,道:“我赔了就是了,刷卡!”   “不好意思这位女士,我们的每套茶具都是老板自己的私藏,需要他自己来过目一下才能确定具体价值和赔偿,不过给您透个底,我们的茶室几乎是不盈利的,主要是存放一些老板个人的私藏,一套茶具的价值大概在百万以上,可能需要您有个心理准备。”   颜今瑶脸色十分不好看。   虽然她也不是赔不起,但随便一个茶室的茶具就要划走她那么多零花钱还是很心疼。并且不仅要赔偿,还要等什么老板过来追问,这个态度就更让她不满了。   她面色不耐道:“不能拍个照给他看看吗?事儿这么多是开门做生意的样子?”   “是这样的,因为您不止损毁了一套茶具,而且是恶意损毁,所以才需要我们老板来亲自处理。”服务生的笑也有点挂不住了,“我们要是认真追究起来可能就不是赔偿的事了。”   颜今瑶冷笑了一声:“这是在威胁我?我还要对你们感恩戴德是吧,你信不信你们一分钱也讹不到?”   服务生觉得怎么都跟这个人说不通了,无语了片刻,直接打电话道:“麻烦告诉一下老板,这位客人她不想赔偿,可能需要老板亲自来处理。”   挂了电话,他冲着颜今瑶那张怒气冲冲的脸道:“麻烦您在这里等一下,暂时还不能离开。”   颜今瑶从没受过这么大的气,她背景大,哪有什么人敢这么没眼色地招惹她。   也不知道这个茶室老板什么身价,居然这么硬气,等下见了她说不定还要赔罪呢。   颜今瑶这么一想也就不气了,反倒是抱起了看好戏的心情,道:“找个地方给我坐着吧。”   服务生:“……”   他是大开眼界了,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沈云棠她们那边正打完保龄球,打算回茶室用餐,还没走得出门呢,周莹就接到了茶室的电话。   “啊?”周莹愕然,“我们订的那个院子茶具碎了?要赔偿?”   她更错愕了,“她还拒不赔偿?”   周莹看了看手机,纳闷道,“谁在院子里啊?我们都在隔壁打保龄球啊?”   服务生也无奈道:“是一位姓颜的小姐。”   周莹给整无语了。   “颜今瑶?”她真是欲骂又止,挂了电话,忍不住想翻白眼,“我都没邀请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厚着脸皮自己来了,来就来了还丢人现眼,还没脑子,还弄砸了我的局,她怎么不去看看病呢?”   她边骂边道,“我可能得先过去解决一下,这个不要脸的蠢东西,这家茶室的茶具都价值不菲,她要是赔不上不会还要我替她赔吧?晦气死了。”   周莹匆匆跟她们告罪,沈云棠听着也觉得这个人还挺搞笑的。   自从别过沈云荷之后,她都没有见过这种款式的神经病了。   其他人这才带着对颜今瑶的震撼慢吞吞地回了茶室。   “沈小姐,你认识这个神经病吗?”一个人凑近来问她。   沈云棠心想竟然有人跟自己对她的评价一样,转头看了一眼,是这群名媛贵妇里不怎么出声的一个。不过看她就是一副很能花钱的样子,身为同类,不禁对她有了点好感。   沈云棠收回目光,道:“不认识。”   “那她莫名其妙在那发什么疯。”纪若也纳闷了,半晌冷笑一下,“我懂了,这位大小姐又不甘心自己不是世界中心了。”   纪若和她也有过矛盾,怨气很大,一路上和她滔滔不绝:“去年我们出去打网球,一个帅哥看我技术不好帮我打,她闹了好大的脾气,非说我作弊?哇真搞笑,一群朋友打着玩玩还挺会上升高度,不就是没人帮她她不爽吗?”   “就她那招人嫌的性格还有人帮她?不给她一拳就不错了,一张嘴连句人话都不会说,跟没脑子似的,还以为自己多受欢迎。”   纪若吐槽了一路,最后道:“仗着有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婚约就这么狂,我看她到时候成不了要上哪哭去!”   看起来这个颜今瑶没脑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沈云棠对纪若的话深表赞同。   然而她们还没进得去门,纪若不停叭叭的小嘴就停了下来,神色有点尴尬。   沈云棠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一辆车在茶室外停下来,一个男人开门下了车。   她也顿了下,没想到这么巧碰见熟人,不过她没打算上去打招呼。   纪若尴尬道:“说谁来谁,这就是和颜今瑶有口头婚约的那个。”   沈云棠讶然。   谢云庭原来这么忙,这是身兼数职啊!不仅要帮女主温妍妍包圆一切问题,还要应付一个神经病未婚妻。不过按照传统来看,好像痴情男二都有豪门未婚妻也是合理的,不然怎么制造冲突呢。   “难道他是来帮颜今瑶赔偿的?”纪若不解道,“可是我听八卦说他们关系也没那么好啊,成不成都是两说,怎么还大老远来帮她?”   沈云棠也不知道,但她想看热闹,于是拉着纪若快步走了进去。   颜今瑶等待老板来的这会儿已经发了无数场脾气了,一会儿说他们无故限制人身自由要报警,一会儿又说他们讹她,一会儿又说这个老板还不来肯定是心虚。   茶室的人等得都快崩溃了,好不容易才接到电话,老板来了。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赶紧道:“快快快去带老板进来。”   周莹也到了,她看着颜今瑶那副样子就知道她肯定又闹了不小的事,还一脸硬气,仿佛自己什么错也没犯都是别人无理取闹似的,周莹拳头都硬了。   她脸色不太好看地问服务生:“这些茶具的赔偿一共要多少?”   “不好意思女士,我们也不清楚,因为这些都是老板自己的私藏,拿出来用都是小心翼翼的,本来如果不小心碎了一个两个倒还好,但是这是直接碎了一两套,还是恶意损毁,所以我们只能等老板自己来判定。”   周莹深吸了一口气,对颜今瑶道:“你赔不起就喊你家的人来,少想往我身上蹭。”   颜今瑶笑了笑,“我说过要你赔了吗?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大不了我找我哥来,或者找我未婚夫来,谁还赔不起了。”   周莹很想再打一架。   就在这时,颜今瑶愣了愣,失声道:“谢云庭?”   她脸色惊喜,“你怎么来了?你看见我朋友圈来的吗?真是的,也不是多大的事还专门跑一趟,只是打碎了几个杯子,这群人非说是什么古董要把我扣下来,现在这个老板还拖拖拉拉没来……”   谢云庭顿了顿,礼貌道:“我就是这里的老板。”   颜今瑶一下子收声了。   周莹都没料到还有这种反转,本来想笑出声,但转又想到既然这个老板和颜今瑶认识,那岂不是这个蠢货不用赔了?那她得得意成什么样?   周莹脸色又不好看起来,冷声道:“我好好的订一个庭院被你搞成这幅样子,你还没赔偿我呢。”   谢云庭对她颔首道:“抱歉,我会处理的。”   颜今瑶“哎呀”了一声,笑孜孜道:“跟她道什么歉,既然这个茶室都是你的,那重新给她们安排一个院子就行了,免得她们还要说我们小气。”   谢云庭点头:“会的。所以您损毁的茶具打算如何赔偿?”   颜今瑶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放大就一瞬间僵住了。   周莹都愣了愣。   他们这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怎么看颜今瑶一副熟络得不行的样子,甚至都以主人自居了,这个老板还要她赔偿?   看样子颜今瑶自己也没想到人家根本不待见她。   她一脸错愕,像看见谢云庭疯了。   半晌,她结巴道:“你是我未婚夫啊,我为什么还要赔偿?以后这些不都是我的吗?”   就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沈云棠一行人也进来了。   她们也都愣了。   怎么回事?这个茶室的老板还是她未婚夫?   这倒不是最好笑的,最离谱的是未婚夫居然还要她赔偿?   谢云庭面色不变,温和道:“我从来不知道我还有存续着这种关系,希望您不要为了避免赔偿而随意污蔑我。”   难以形容那一刻的寂静。   纪若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副场景,憋了半天,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原来颜今瑶她未婚夫根本就和她没感情啊!这下子装逼翻车了!   颜今瑶脸色已经不能说是难看了,她第一次看见有人能难堪到这种地步,当众被未婚夫下脸,还说是污蔑他,这是得有多嫌弃颜今瑶啊!   纪若憋着笑,道:“要不你们看着好歹是熟人的份上,给她打个折吧,她丢了这么大脸也不容易。”   颜今瑶变了脸,刚要转头骂她,就听谢云庭淡淡说:“这是两码事,先不说我们认不认识,我认为损毁物品赔偿是理所应当的,希望您不要平白浪费我的时间。”   纪若捂着嘴嗤嗤笑出声。   沈云棠都替她尴尬了,摇摇头叹了口气,说:“我们走吧,这热闹没什么好看的了。”   谢云庭却忽然动作一顿。   在沈云棠离开之前,他回头道:“沈小姐?”   他看了一眼颜今瑶,微皱的眉头松开,温和道:“她是你的朋友吗?”   “是你的朋友就不必赔偿了——”   “不是。”沈云棠果断道,甚至很诚恳,“是仇人。”   她补充道:“她还骂我。”   颜今瑶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她声音都变了调,“沈云棠?你怎么认识他的?”   “做生意认识的。”沈云棠对她微笑。   她掠过颜今瑶脸上综合着不敢置信、愤怒与崩溃的表情,转过头道,“最好给我们补偿个最大的院子。”   她拽着纪若走出去好长一段,纪若才反应过来,傻眼,“我草,你认识谢云庭?”   她停下脚步,“还和他很熟?我靠怎么不早说!”   纪若明显要憋不住了,“笑死我了天啊,居然有这种巧合,我都替颜今瑶脸疼哈哈哈哈哈妈呀,怎么会这样?她以为是未婚夫就不用赔偿了,结果人家冷酷无情不为所动还嫌弃她,更没想到你一出现他居然说是你朋友就不赔偿了?更没想到你还补一刀?”   “她不是看不起你做生意吗?没想到吧,谢云庭就是做生意认识的!爽死我了!”   纪若都要笑疯了,突然听见沈云棠道:“我也很爽。”   她面不改色,“婊她一下简直太爽了。”   谢云庭,了不起!   服务生把她们带到了茶室最大的一个庭院,重新布置了茶具。其他人这才看完了热闹过来,窸窸窣窣地议论起颜今瑶的丢脸时刻。   周莹回来的时候嘲笑都忍不住,笑了半天才断断续续把后面的事情跟她们复述了一遍。   “你们简直想象不到颜今瑶有多丢人!老板太狠了,直接让她赔偿了两套,她余额都不够,还打电话给她哥,被一顿臭骂,原来是她嫂子回家已经告过状了,笑死我了。”   “你们都没看见她最后那个泫然欲泣的样子,还企图无理取闹说老板对不起她,老板直接把她赶出去了,我这辈子都没遇见过这么好笑的事,上次遇见还是沈云荷!”   因为有了这段笑料,她们这顿饭都吃得格外愉快。   人与人的友谊可能不一定来自共同的爱好,但一定可以来自共同的仇人。   吃过饭,周莹刚要去买单,就听见说这顿不用买了,老板作为赔偿赠送给她们了。   周莹愣了愣,“这老板这么好说话?”   她摇了摇头,刚和小姐妹们要起身离开,就看见沈云棠看着手机停顿了一下。   她抬头道:“你们先走吧,我有点事,等下来。”   周莹纳闷地应好。   等她们都离开后,有人来将茶室清扫干净。片刻后,又有人礼貌地敲了敲门。   进来的是谢云庭。   他颔首,在沈云棠对面坐下来,看她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好久不见,沈小姐。”他温和笑道。   沈云棠点了一点头,“确实很久不见了谢老板,你们家环境还不错。”   谢云庭顿了顿,回过头,看了看院外。   涌流泉池,竹荫漫地。   他轻笑了笑,将眼镜取下来轻轻擦拭,低着头,声音温和地说:   “你喜欢就好。”   看着他重新将眼镜戴上,沈云棠开门见山道:“所以是要说什么事呢?”   谢云庭的手从银色眼镜架上离开,徐徐放到了桌面,习惯一般安静地交叉着。   “是想和你说一件事。”他缓缓道,“沈安国和沈云荷来找我了。”   “他们说,希望我能够尽早注意到不凡香水这个潜在竞争对手,否则迟早会造成威胁。”   沈云棠都没忍住笑了。 第43章 【1、2、3更】   她笑完才停顿了一下,道:“不好意思,你继续。”   她还以为沈安国和沈云荷能想出什么对策来,没想到是去找谢云庭。   谢云庭温和地等她笑完,才将当时的场景复述了一遍:“他们来告诉我,本来s.t在国内也占领了很大一片市场,尤其是香水方面,由于和查尔斯的联名而颇负盛名。如果任由不凡香水就这么发展下去,可能很快就会被抢占完市场份额。”   “所以呢?”沈云棠撑起了下巴,“谢总是来下挑战书的?”   谢云庭默了一下。   他看着沈云棠带笑的表情和挑高的眉梢,就知道她是在开玩笑。   他回想起了沈安国坐在自己面前时的样子。   估计沈安国自己也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能见到s.t的总裁,大概本以为他不会在国内的。   他也是刚刚赶回国,就收到了沈安国的拜访请求。   这个一脸老实相的男人眼中流露着精明的光,对他苦口婆心陈述了好半天不凡香水对s.t的威胁。最后坦坦荡荡道:“谢总,我就是有私心,我和不凡香水也是竞争关系,不过我们体量小,香水也不是主要的产品线,只是我个人的一个执念而已。但你们就不一样了,你们在国内最火的就是香水,还总是断货、千金难求,况且连你们s.t都只能拿到一个分销的权利,不凡香水就直接拿到了联名推出产品的机会,不是在他们的店里兜售查尔斯香水,而是直接在香水里加入他们自己的品牌记号,这样下去你们迟早会被威胁的呀。”   “就是谢总看不上这点利益,名声总要的吧?被一个没名没姓的新品牌给压下去了,名气难免不受到影响啊。”   “您总不想让她一家独大,被她踩下去吧?”   谢云庭静静地听他说完,依然低头看着文件。   等到沈安国口水都说干了,终于停下来了,怂恿而期待地看着他。他才抬眸,轻笑了笑。   “你以为我不愿意吗?”   他温声说。   沈安国傻了。   他张口结舌,结巴半天,才干涩道:“她、她,你是……她,她都这么嚣张了,连她亲爹都敢打,迟早会欺压……”   “我惯出来的。”谢云庭垂下眼去,翻了一页,“就是为了让她做事不必考虑后果,放手去做。”   过了会儿沈安国还是在沙发上傻眼着,如遭重击,谢云庭便道:“请出去吧。”   他没再多分一道目光给沈安国。   一个即将下线的角色而已,即便知道再多也翻不出任何浪花。   沈安国狼狈地被赶出去之后,站在车库里,突然觉得很荒唐。   s.t的总裁怎么会和沈云棠认识?   沈云棠在结婚之前的二十一年,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度过的,他清楚沈云棠的所有社交关系,有哪些朋友、被哪些人讨厌,他都从沈云荷嘴里听得清清楚楚。   他敢肯定绝对没有谢云庭这个人。   要是她那么早就认识谢云庭的话,还用得着接受后妈安排的未婚夫?最后还想尽办法嫁给了霍聿言?   没必要舍近求远。   那就只能是结婚后认识的。   那她又是怎么背着霍聿言认识的谢云庭呢?都发展到了这种程度,他们俩肯定不简单。   沈安国突然心头一松。   上次给霍聿言打电话被他骂了一顿还被拉黑,他本来为他无脑支持沈云棠给气得快不行了,但现在看来既然沈云棠对他那么重要,如果让他知道了沈云棠和谢云庭的关系呢?   那最起码也得是个两败俱伤吧?   说不定沈云棠就会因此被霍聿言关在家里,再也做不了生意了。   沈安国又有了办法,虽然还不确定成效,但也总算出了口气。   香水、香水、香水,她跟她妈一样,满脑子就想着香水,还都要自己开公司做生意,他看见沈云棠就想起卓玫。   沈安国烦躁地捶了一下方向盘,喇叭被捶出刺耳的“哔”声,惊得他浑身一震。   他刚收了手,要灰溜溜地离开,旁边一辆车里正在眯着眼休息的花臂大汉突然被他吵醒了,火冒三丈地推门下车,车门“哐”地撞在他的车身上。   沈安国愣了一下,刚要开口骂,花臂大汉就拉开驾驶座的门把他抓了起来:“按按按,按你大爷按!就你有喇叭是吧?长没长眼睛?”   沈安国也怒了,反口道:“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按喇叭了?我就按!我就按!”   花臂大汉一拳把他摁在了方向盘上,车库里响起一阵长长的刺耳喇叭声。   ……   这段内容是谢云庭后来看监控看见的,两个人因为纠纷被送进了派出所。   他也没想到沈安国比自己想象中还蠢。   谢云庭给沈云棠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顿了顿,道:“沈安国进派出所了。”   沈云棠:“噗。”   她本来还想问谢云庭是不是来下挑战书的,没想到这直接把沈安国问进派出所了。   她笑得都忍不住了,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谢云庭没抬眼,专注地斟着茶,“在我来茶室之前。”   “让他习惯习惯也好,以后可能就是蹲大牢了。”沈云棠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说,“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回家了。”   “有。”谢云庭轻声道。   他放下茶壶,看着沈云棠道,“我认识卓玫女士。”   又顿了顿,“抱歉,你和查尔斯先生联系的时候我正好在他身边。”   沈云棠不太正经的表情逐渐变得正经了起来。   “是在查尔斯先生那里认识的,她出现的时候,我还很小,没有太多印象,只记得有一位女士在制香上造诣非常深,和查尔斯先生是知己。”   他平静道,“我去翻了小时候的日记,看见我写着,卓玫阿姨今天离开了,她说她到了剧情该到的时候就会回来。”   “我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直到翻到日记才察觉,可能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些让人不敢相信的事情。”   他抬眼,凝视着沈云棠,沉沉道:“沈小姐,你相信我们所在的世界可能不是真实世界吗?”   谢云庭的疑问太过于真挚,让沈云棠也稍稍静了片刻。   半晌后,她问道:“不是真实的世界,还能是什么世界呢?”   “我不知道。”谢云庭摇了摇头,说,“或许是某个能被外界监视的位面,又或许是一部影视作品,或者一本书,甚至是楚门的世界。”   沈云棠看了他半晌,笑了笑,说:“那也太可怕了。”   谢云庭紧紧盯着她,像是在为她过分平静的反应而感到疑惑,但片刻后还是顺着她的话回答:“是,太可怕了。”   沈云棠眼也不眨地盯着他:“你吓到我了。”   谢云庭忽的默了默。   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被吓到了,反而像是想要碰瓷耍赖,来一手敲竹杠。   谢云庭无可奈何地轻叹了一口气,道:“是我的不对,应该赔偿沈小姐。”   “呀,这么上道。”沈云棠讶然,“我自己提不太好吧?谢总打算怎么赔偿我呢?”   这个想法早就在他脑海里盘旋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说出来。正好今天撞上了,谢云庭便道:“s.t所有线下门店可以为不凡香水开一个新的专柜。”   沈云棠都眼睛睁了睁。   这赔偿连她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谢云庭这个人也未免太会做事了。   她刚想意思意思勉强推辞一下再在盛情难却之下勉为其难地接受,手机上突然弹来消息,就顺便看了一眼。   霍律言:玩物来接您啦!沈小姐在哪:D   沈云棠动作停了一下子。   谢云庭也注意到她的停顿了,目光低了低,又抬起来,温和道:“先回消息,再聊这个。”   沈云棠把手机拿了起来。   霍聿言想了很久都不知道怎么表现自己。   是要走攻心路线欲拒还迎反客为主?还是用不可取代的特殊性做她唯一的玩……唯一的一任伴侣?   霍聿言思索半晌觉得前者似乎不太符合沈云棠的性格。   ……那算了吧,还是走敬业路线,润物细无声地蹿入她的生活,温水煮青蛙,让沈云棠在某一天突然察觉原来已经离不开他霍聿言。   温水煮青蛙,首先要在她的生活里无处不在。要让沈云棠习惯他的存在感,不至于一醒来看到他的脸就让他滚,也不至于对他嫌弃得连外套都是冷得不行了才愿意披。   这天,他正好忙完工作,听说沈云棠和人出去聚会了,霍聿言一想聚会那可不是他露脸的好时机,最好能出场买个单然后优雅绅士地请她上车回家,这样他们俩都在沈云棠的姐妹前赚足了面子。   霍聿言在停车场里自言自语地练习了无数遍买单,把台词都背熟练了,才给沈云棠去了消息。   这个消息要怎么发?   “来接你”?太冷漠了,沈云棠估计不会理他。   “告诉我在哪”?很霸道,但是沈云棠估计会说他神经病。   要不直接打电话?让其他人都注意到沈云棠的老公正要来接她,正好给人理由在沈云棠面前提起他?   霍聿言本来觉得这个很可行,但又一想他要是贸然打过去打扰了沈小姐的玩乐让她生气,那不就功亏一篑了。   最后他斟酌半晌,还是只能编辑出了一条略有些屈辱,但沈云棠看了不会生气的消息。   真难伺候。   霍聿言发出去之后,费解地想道。   他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么个难伺候的大小姐?   过了好半天,沈云棠才回复了他,只给他发了个定位。   霍聿言顿了顿。   看来他还是有个大出风头的机会的。   霍聿言心情良好地启动了引擎。   谢云庭等她发完消息,这才道:“沈小姐觉得怎么样?”   “啊,我觉得是很好。”沈云棠放下手机,看着他道,“但是这个赔偿好像有点太大了,我看还不如你给我多设计几件衣服,现在都是些过季的款式,没衣服穿了。”   她抱怨得理所当然,要是别人听来估计都得震惊一下,都想问她请问您觉得一个日理万机的总裁亲自给设计几件衣服所花费的成本,会比开专柜少多少吗?   开专柜就是他一句话的事,但设计衣服那是实打实的要花精力时间。   但谢云庭好像很习惯似的,轻叹出一口气,笑了一下,“好。”   沈云棠坐了一会儿,看着霍聿言快要到了,也不打算继续闲聊了,只对他道:“如果有了卓玫女士的消息,麻烦你尽快通知我,这件事真的非常重要。”   谢云庭依言颔首,“好。”   见沈云棠站起来,他也起了身,彬彬有礼问道:“需要送你一程吗?”   “——不用。”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霍聿言掀开帘子。   他刚到的时候还纳闷,周莹那个喜欢流金夜宴的口味什么时候居然改头喜欢上这种高人风格了,刚询问了一下有位姓沈的小姐在哪里,服务生就有些谨慎地问他:“请问您是沈小姐的朋友吗?”   霍聿言顿了顿,底气格外充足,“我是她家属。”   服务生有些为难,说:“沈小姐在最大的那个院子里,不过现在和老板有些事要聊,可能得请您等一会儿。”   霍聿言一下子警觉了。   他不动声色问道:“你们老板贵姓?”   “姓谢。”   “……”   霍聿言转头就往里走。   ——谢云庭!又是这个孽障!   他怎么阴魂不散啊!   这次还更嚣张了,简直没有人制得住他了,连周莹都买通了来见沈云棠,心机太深!   服务生愣了一下,赶紧阻拦:“这位先生,麻烦您在外面等一下,很快就——”   他就眼睁睁看着这个高冷精英长相的人在长廊里跑了起来。   大步跑到了最尽头,霍聿言正在环顾哪个是最大的院子,就听见一边隐隐传来说话声。   “需要送你一程吗?”   需要个头她需要!   霍聿言血压上来了。   他掀开帘子,立马打断了这个狼子野心之辈的话。   沈云棠愣了下,抬起眼看他,挑了挑眉梢:“呀,霍总这么快。”   谢云庭也顿了顿,转身看他。   霍聿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他道:“沈小姐原来在跟霍先生聊天。”   霍聿言一下子平静了。   听他这话说的,好像沈云棠在听他闲扯的时候还分心跟自己发了消息?   他略微松了口气,放平心态,找回礼貌,道:“你好,上次没来得及认识。”   他甚至伸出了手:“我是霍聿言。”   谢云庭微笑,和他握手,“谢云庭。”   沈云棠不耐道:“磨磨蹭蹭什么,走不走?”   霍聿言这才收回了手,跟他告辞。   回家路上有点堵车,他走了另一条路,路程远了几公里。   霍聿言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突然道:“顾岚那个新电影,沈小姐知道吗?”   沈云棠对着小镜子理碎发,闻言随口道:“大概知道。”   知道就好,霍聿言松了口气,继续说:“这部电影目前势头很好,用我投过那些项目的经验来看上映之后可以翻倍回本,现在有人撤资了,空出一个位置来,沈小姐有没有兴趣?”   “差了多少啊?”沈云棠眼睛也没转一下。   “回馈的那些收益倒不重要。”霍聿言顿了下,抽出余光看了眼副驾,慢慢说,“主要是电影里可以插个软广。”   沈云棠眼也不眨——“投。”   霍聿言笑了一下,又用力收回,道:“沈小姐这么相信我的眼光?”   沈云棠面不改色,“我是相信顾岚选片的眼光。”   霍聿言:“……”   真过分。   顾岚这部电影因为遇到了资金缺口,拍摄进度已经拖了不少,但她也没打算跟任何朋友求助。还是霍聿言在整理项目时发现的,他问过了出品方,如果补上这个资金缺口就可以在片子里插入软广,甚至硬广也行,更甚至把主要线索和道具改成投资商赞助的商品都可以,他们整个剧组现在嗷嗷待哺,就等着资金到位,编剧随时拿着电脑准备改本子。   前期投入已经太大了,现在根本耽误不起。   霍聿言本来打算自己参一手的,但一想到主演是沈云棠的朋友,并且电影上映之后如果拿了奖,作为投资人是可以一起出席盛典的。   如果他把沈云棠也拉进来了。   如果电影拿奖了。   如果。   他才不是为了可以和沈云棠名正言顺地出席活动,主要是现在不凡香水不是正需要扩大知名度吗?   虽然在网络上有不小的热度,但靠热点事件来维持的热度终究还是需要别的曝光来维系的。况且电影的受众是全年龄向的,对,就是这样。   他是为了沈小姐的事业着想。   车子开在半路上,沈云棠忽然道:“你在外面那套房子怎么样?”   霍聿言踩了踩刹车。   “还行吧。”他活动了活动脖子,面不改色道,“……不是特别舒服。”   “行,”沈云棠点了一点头,“我去看看。”   霍聿言:“……?”   他失语地从后视镜里看着沈云棠,不知道她怎么就突发这种奇想。   “霍总不想让我去?”沈云棠笑眯眯地看着他。   霍聿言默了默。   最后,咬牙道:“不是啦沈小姐。”   车子换了个方向,往他自己的那套房子驶去。   霍聿言有一点点不自在,不多,就一点点。   他好像挺久没在那套房子住过了,也不知道钟点阿姨收拾过没有。他的健身器材没有满地乱放吧?他还是挺爱整理的。   装修风格?装修风格不知道沈云棠喜不喜欢。   反正他一贯都是那种黑灰和金属色的搭配。   还算可以吧?   怎么也算不上差。   这段路他开得分外难熬。   虽然自认为房子里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但他还是总怕有什么漏网之鱼,会不小心让沈云棠误会他的个人习性。   其实他还是有一点轻微的洁癖的,很爱干净。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收藏癖,也就是放了整整两壁的书用来做待客背景,没怎么看过而已。   也不算什么能令人诟病的缺点吧?   啊,对了,他的房子里还有家庭影院!   那是受唐女士的影响布置的,闲着没事就看一部电影,只不过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忙工作或者健身,没抽时间看过。   这样算下来他甚至还能算得上是一个惹人喜爱的独居男性,干净、整洁、高雅、自律,应该出不了什么错。   车子好不容易才在霍聿言的盘算中开到了目的地。   这个楼盘在海市很出名,一些时常到处出差的商务人士都喜欢在这里买一套放着,平时有管家打理,物业也不会吃干饭。   霍聿言刷了卡,按上楼层号,带沈云棠上了楼。   看着电梯门上的反光,他竟然还有点紧张。   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进了门,他先谨慎地环视了一下,目测没有什么漏洞,这才侧身请沈小姐进来。   拉开柜门,一看都是男士拖鞋,他更放心了,还好他连未雨绸缪这种事情都没有做过,现在让沈云棠连挑刺都没得机会挑。   霍聿言挑了双新的室内拖鞋给她,绷着脸道:“没有女士的,将就一下吧。”   沈云棠睨了他一眼。   进门是下沉式客厅,黑灰配色的沙发和茶几,她眼也不眨地绕过沙发,往阳台走去。   过了会儿,她道:“还是平层好,住霍宅都看不见江景。”   霍聿言正在给她倒果汁,随口道:“确实景色不错,我也挺喜欢江景的。”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沈云棠笑眯眯道:“那回霍宅一定委屈你了吧霍总?”   “……?”   霍聿言一滞,果汁差点洒出去。   这种发难方式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他放下杯子,擦了擦手上的水渍,绷着下颌道:“……院子也挺好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还可以种花。”   抿了抿唇又继续:“还可以请人来喝茶。”   “哦。”沈云棠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这一关算不算过去了。霍聿言勉强松了口气,又重新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他算是看明白了,沈云棠就是来挑刺的,不挑到他的刺她就不舒服。   ……那就让她挑吧。   霍聿言无奈地叹了口气,擦去了杯口的水渍,自己喝干净,又重新拿了个杯子给沈云棠倒了一杯。   手上倒着果汁,眼睛却一眨不眨地跟着沈云棠的脚步走。   看见她走进了书房,霍聿言立马又紧张起来了,赶紧端着果汁跟上。   “要不要喝一杯——”   他一进门就看见沈云棠正在打量他的书架,一时间有点尴尬,道:“……我挺喜欢收藏书的,你随便看看。”   沈云棠点点头,蹲下身去,抽出了其中一本。   “《先婚后爱:总裁娇妻别讨饶》。”   她面无表情地念完书名。   霍聿言:“……”   握着杯子的手突然攥紧。   他惊讶了一下,纳闷道:“怎么会有这个?是不是我助理给我采购新书的时候夹带私货?”   他刚把玻璃杯放在桌上,沈云棠就翻了两页,里面夹着的一张书签掉了下来。   霍聿言手微微一顿。   沈云棠将书签捡起来,讶然道:“原来助理的字迹和霍总一模一样。”   他隐忍地颤了颤。刚要为自己解释道:“可能是刚好在书房里看见了,闲着没事翻了两页——”   沈云棠就又抽了一本出来。   “《太太今天离婚了吗?》。”沈云棠信手翻了翻简介,“他,北城人人追捧的天之骄子,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大学生,他们这场婚姻注定有名无份,她累了,她也看懂了,他根本不爱她。她不知道,在她决定离婚的那夜,有个男人在阳台抽了一地的烟,两眼通红……”   “可以了!”   霍聿言一把抽走她手里的书,挡在身后,随着他的动作,又是什么夹在书页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沈云棠看了看他,低头,又看了看地面。   又是书签。   霍聿言:“……”   他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干疼,沉默半晌,将手里的书扔在了桌上。   书碰到桌沿,弹了一下,又摊开趴落在地。   沈云棠终于收手,她颔首道:“我理解。”   ……   理解什么她理解,霍聿言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尴尬的时刻,他只是随便看看而已,毕竟市面上能写到他这个职业的除了成功学书籍就是总裁文。   他只是随便了解一下在别人眼里自己的职业形象而已——又不是为了看什么先婚后爱!   早知道看完了就扔了,都怪他这个收藏书的习惯,气死他了。   霍聿言深吸几口气,还欲为自己辩解两句,“也就这么两本,我只是看看别的霸道总裁怎么过日子……”   沈云棠就忽然目光一凝。   她又徐徐走到对面的书柜前,平静地念道:“《笼中鸟》。”   眼看她还要再把这本书抽出来看简介,霍聿言一下子一口血涌到喉头,立马箭步上前把书按了回去。   沈云棠挑了挑眉,抬头看着他:“霍总挺会学以致用,书柜咚都用上了。”   霍聿言张了张嘴,深吸了一口气,被她气得浑身发抖。   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到了一个快要脑溢血的地步,都有些口不择言了,甚至都能听见自己声音里的委屈:“我是——我是——我看个小说怎么了!”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决定破罐子破摔:“我还不能有个爱好吗!”   行行行他承认,他就是爱看狗血小说,尤其是看霸道总裁和先婚后爱,那不就是个兴趣嘛!   霍聿言都准备好迎接沈云棠的嘲笑了,没想到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还对他笑:“霍总紧张什么,我也挺爱看的呀,这不是想借霍总几本书看看吗?”   霍聿言沉默了。   他再一次体会到沈云棠有多过分。   她有多会欺负人。   霍聿言有情绪了,他转身就走。   “你自己看吧!”   他把门摔上了,并且试图用响亮的摔门声让沈云棠体会到一些他的愤怒。   要是她等下追出来哄他他也不会立刻原谅的。   做人,底线得有。不然就会被她得寸进尺。   霍聿言气闷地去健了会儿身。健完身,他又爬起来坐了坐,看着书房的那面墙发呆。   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霍聿言自己坐了会儿,绷着脸起身去了厨房。   他还是生气,绝对不会被沈云棠三言两语就哄回去的。   他堵着气系上围裙,冷着脸拿出锅,动作粗鲁地煎了两块牛排。   筷子夹着黄油在锅底迅速地化了化,霍聿言看着锅底噼啪爆开的细小泡泡,动作又停住了。   他回头看了眼书房。   还是没人出来。   沈云棠不好意思?   还是拉不下脸跟他好声好气说话?   霍聿言边化黄油边这么想,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黄油已经化完了,化了一锅的油,筷子在油里面接受着煎炸。   他沉默了一下。   ……   好不容易是把一桌简餐做出来了,他放到保温区,刚想解下围裙,手又顿了一下。   不行,他得让沈云棠看到他有多辛苦。   不然她好像以为做人老公是多容易的事情一样!   霍聿言生着气,顿了片刻,又把扫地机器人踢了回去,自己去拿出了不知道多久没用过的吸尘器,对着地毯嗡嗡地吸了起来。   他边吸边往书房看,那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霍聿言忍不住了。   他一手提着吸尘器,一手敲了敲门。   沈云棠没搭理他。   霍聿言还要再敲,忽然又顿了顿,这才想起这是自己的家,怕什么?   于是他直接伸手拧开了门把。   本以为他能看到沈云棠忏悔的神情,再不济也是跟他色厉内荏说两句话,但没想到根本什么都没有。   ……   沈云棠坐在他的位置上看小说。   看的就是那本《笼中鸟》。   霍聿言呼吸停滞了一下,目光徐徐落下去,看到她手边还摆着那本霸道总裁和那本先婚后爱。   合着他在外面生了这么久气,沈云棠根本就不知道。   不……或许她知道了根本也不在乎。   霍聿言握着吸尘器的手紧了紧。   沈云棠听见开门声,这才抬起头来,惊讶了一下,“霍总原来这么贤惠?”   霍聿言一句好话也不想说给她,冷着脸道:“你才知道?”   他大步提着吸尘器进来,一插电,低着头道:“起开。”   沈云棠抬了抬脚。   霍聿言本意是想找她麻烦,但沈云棠比谁都安之若素岿然不动,根本没有被他的激烈情绪影响到。   “……”霍聿言又默了默,拿出一家之主的强硬来:“那边去!”   一家之主有时候还是有威严的,比如此时沈云棠就听话地站起来走了,留给他一个发挥的空间。   霍聿言恨恨地把这一片吸完,刚站直了腰想走了,转身一看,沈云棠在沙发上又坐了下来,跷着二郎腿继续看小说。   察觉到霍聿言的目光看过来,她抬了抬头,顺手拿起旁边的果汁喝了一口,又慢慢放下。   “霍总怎么停了?”她笑眯眯道,“哦,是要打扫这边是吧,好的,我这就让出来。”   沈云棠端着果汁拿着书,起身出了书房,出去之前还贴心地替他关上了门。   “想必霍总一定会把整个家里都打扫得一干二净。”沈云棠赞美道,“霍总真是个贤惠的好男人,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她合上了最后一点门缝。   霍聿言:“……”   沈云棠生来就是为了气他的。   霍聿言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周围还没清扫完的一大片地,一时间恨不得把自己掐死。   好不容易才把书房打扫完了,霍聿言大汗淋漓,比健身还累。   他拔了插头,拎着吸尘器,面色沉沉地推门出了书房。   沈云棠在阳台上坐着,吹着江风看小说。   这世界上就没人比她更自在了。   霍聿言甩下手里的吸尘器,动作粗鲁地解了围裙,随手搭在一边,洗了洗手。   他从来没洗得这么用力过,好像恨不得搓破自己手上的皮。   好半天终于洗完了,他才关了水龙头,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看见脸上、脖颈上、顺着锁骨流下去的汗珠之后,他才板着一张死人脸想,做人老公果然很难。   难道婚姻生活就是这样吗?   他既悲愤且麻木,放空大脑去冲了个澡。   等他洗完出来,沈云棠终于把那本《笼中鸟》看到了尾声。   霍聿言擦着头的手顿了顿。   他大步走了上去。   傍晚时分的江边微风徐徐,沈云棠打开了头顶的小灯,坐在藤椅上看得很认真。   霍聿言走过去,终于耐不住出声了。   “沈云棠。”   他语气更凶了一点,“沈云棠!”   “你能不能在意一下我?”   沈小姐这才在他的喊声里抬起头来。   霍聿言一愣,竟然看见她眼睛有点发红。甚至还抽了张纸,给自己擦了擦脸。   “……”霍聿言停了停,刚有些不自在,想问一句是不是我太凶了?   沈云棠就把纸团扔到垃圾桶里,低下头去翻到最后一页。   “太虐了,她最后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气死我了!霍聿言你都看的什么破小说!”   她又抽了一张纸。   霍聿言:“……”   他正要开口,门铃就响了两下。   这个时间还有谁上门来?   沈云棠头也没抬,道:“去看看。”   霍聿言无言以对。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告诉自己等会再计较。   霍聿言转过身,大步走去,正要开门,突然看着门边的屏幕就愣住了。   沈安国? 第44章 【1、2更】   霍聿言觉得他有病。   沈安国有事没事跑他家来干什么?是上次还没被骂够想再来一次吗?   搞得像他们很熟一样,也不知道这个老东西从哪里打听到的他家住址。   简直像个变态跟踪狂。   沈云棠半晌没听见他开门,懒洋洋道:“谁啊?见不得人吗。”   “……”霍聿言沉默半晌,道,“你爹。”   沈云棠的手忽然就顿了顿,手里刚拿起来的先婚后爱都翻不动了。   那还真是确实有点见不得人。   门铃又响了一次,沈安国有多急切多不耐烦,从门铃里就可以听得出来。   她恢复动作,打开了书页,抬抬下巴,“开呗。”   霍聿言看她一脸想看好戏的样子,就知道又要跟沈小姐演一场大戏了。   算了,这种事多习惯几次就好。   霍聿言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门。   “霍总!”   沈安国看见门开了,猝不及防就是一声惊喜的大喝,看那样子像看见了亲人似的,甚至恨不得上来和霍聿言抱两下。   霍聿言及时收回手,把门缝卡在只能看见他的脸而不至于让他进得来的宽度,看着沈安国脸上拿那道不知道怎么添的伤,警惕道:“你干什么?”   沈安国刚想伸进来的脚就停顿了一下,又灰溜溜地收了回去。   他清清嗓子,道,“没别的事,就是想跟霍总聊聊,毕竟我们丈婿俩也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单独见面,平时周围都有人,我也不好和你表现得太亲昵……”   霍聿言一阵鸡皮疙瘩,皱着眉:“你少恶心我。”   “……”   沈安国开口受挫,但他并不气馁。现在霍聿言只是没从他口中听到关键的消息罢了,所以还能这么轻松地面对他。   等下他听到了这个消息,只怕脸都要绿了。   沈安国这么想着,就长长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地看着霍聿言,等着他好奇心上来自己询问,让自己能掌握主动权。   ……但现实是,霍聿言冷漠地看着他,眼睛都没眨几下,不仅丝毫不感兴趣,甚至还想把他赶出去。   沈安国在他冷漠的表情中终于憋不住了,他也怕自己还没说得出来就被赶走。于是他酝酿了片刻,道:“我是来和你聊聊沈云棠的。”   他顿了下,又叹了口气,浮夸地道:“我知道她的一个大秘密,谁都没敢说,可我千想万想不能不告诉你,那样我这个做父亲的就是在害她了。”   沈安国说完歇了口气,觉得这应该能吊起霍聿言的胃口了,于是道:“能让我进去说吗?”   他一抬头,看见霍聿言的表情似乎有几分古怪。   古怪中还透着几分诧异,诧异中又透着几分不解。   沈安国愣了下,片刻后醒悟过来,这应该是他好奇了,但又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事,所以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他自觉有了底气,抬脚就往里走,脚还没抬动第二只霍聿言就又猛地把门收回去了一半,沈安国的脚就这么夹在了门缝里。   “哎哎哎哎——”沈安国一声嚎叫,“哎哟哎哟你干什么,别关门啊,我要进去!”   霍聿言拉着门把手不放,力气很大,面无表情道:“有话在外面说。”   先不说沈云棠在里面,家里的地他才刚扫过呢,怎么可能让这个神经病进去,沈安国真是脑子有泡。   沈安国脸都疼青了,直冒冷汗,这才抽着脚道:“行行行,我就在外面说,你放开!”   霍聿言这才稍稍松了松手。   他倒吸着冷气把腿拔出来,咬着牙疼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站得住,半天才沉下脸道:“这是你要我在外面说的。”   “我要说的,就是沈云棠外遇的事。”   房子里猝不及防响起一声没忍住的嘲笑。   霍聿言本来也很茫然,听见身后的笑声,他才很快地侧头看了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来,将门又拉紧了些,神情高高在上且傲慢地道:“你仔细说说?”   那神态是把沈云棠给学了个九成九。   沈安国愣了下,还在回味他身后传来笑声的意思。   刚在想这个人是谁,里面的人就腻着嗓子道:“霍总,是谁来了呀?”   沈安国精神猛地一振。   这明显不是沈云棠的声音!   霍聿言外面有人了!那他还会在意沈云棠外遇的事吗?   不,男人的德行他最了解,哪怕自己外面有人,也绝对不会允许老婆背着自己偷人的。   于是沈安国又自信了起来,他缓缓道:“原来是打扰了霍总的好事,这就有点对不住了,但我实在是不想让你一直被蒙在鼓里,你看见我脸上这伤了吗?”   霍聿言本来被沈云棠突然捏着嗓子的一句话吓得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接着又看见沈安国一脸“我懂同道中人”的表情,顿时拳头更硬了。   他咬着牙,温和微笑道:“是想要我补上一拳吗?”   沈安国得意的表情就这么消失了。   这个霍聿言怎么老是不按套路出牌!   他也卖不下去关子了,尴尬了一会儿就好像同仇敌忾似的,提高了音量:“就是我去见他外面那个男人的时候受的伤!”   他这一招模糊时间线春秋笔法用得很妙,把见完谢云庭在停车场被人打的伤和沈云棠的外遇联系起来,要仔细追究起来他也没有说瞎话,只不过稍稍的张冠李戴了一下而已。   他试图用这个伤说明那个野男人是一个多么暴力不好惹的角色,引起霍聿言的高度关注,但没想到霍聿言他都听到现在了还是不感兴趣。   沈安国都怒了。   他还是个男人吗!连听到自己老婆外遇都没有反应!   他要是真的是为沈云棠好的亲爹估计都看不下去霍聿言这个无动于衷的反应了。   沈安国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用细节循循善诱,将霍聿言带入情境里来,切身感受到他对沈云棠的付出是有多么的没必要,甚至最好是立马和沈云棠离婚,把他给沈云棠的那些优待都收回来。   “这个野男人呢,说熟也熟,说陌生也陌生,估计你也都听过。”沈安国心灰意冷般叹气道,“就是s.t的总裁谢云庭。”   他没察觉到霍聿言此刻终于有了神色变化,依旧在念念叨叨。   “我也是展会之后才知道这个会竟然是你承办的,要是早知道,我至于去找人托关系吗?对不对?你看你都对沈云棠那么好了,又是给她砸钱办品牌,又是送她去品香会还帮她拿到联名,又是给她最大的展位,又是帮她打了云荷的脸,她却这样对你,你不心寒吗?”   沈安国继续苦口婆心,“我那天都是说的气话,你看展会之后我们也都没有跟你计较,就可见我私心里其实还是想和你们重修旧好的。不然我也不会上赶着来告诉你沈云棠有外遇,我心里还是希望你们能够解决问题,家庭幸福,这样我们两家才有机会解开误会……”   “你打住。”霍聿言忽然道。   沈安国一顿,不解地问:“怎么了?”   “品香会是她自己去的,联名是她自己拿的,公司是她自己经营的,关我什么事?再说谁跟你是一家人了,谁跟你有误会了?”霍聿言奇道,“你还是这么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   沈安国猛不防地噎了下。   沈云棠是自己拿到联名的?那她是怎么搭上查尔斯的?靠谢云庭吗?还是——还是像她妈一样,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天赋?   不知道是畏惧还是心虚,沈安国一下子怒火就上来了,顿时也拔高了音量:“这是重点吗?重点是我说沈云棠外遇!她在外面有男人!”   “你这人是不是有点什么无法治愈的疾病?”霍聿言纳闷道,“她外不外遇关你什么事?她管你外遇了吗?你连孩子都造出来那么大一个了,还有脸说别人外遇呢?”   “你——”   “少对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指手画脚。”霍聿言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除了沈云莲,没人认你当爹。”   他推手把门关上,沈安国猝不及防,脚尖又被门夹了一下,痛得发出一声惨叫。   霍聿言又推开了门,用旁边的鞋拔子把他的脚拨出去,这才甩上了门,面无表情地叫物业:“你们怎么把人放上来的?”   他边往里走边跟物业交涉,那边赶紧跟他赔不是,他们也不知道做得这么好的安保怎么能让人堂而皇之地跑上去敲门,日后一定会加强监管。   他站在露台上一手叉着腰跟物业对话,明显可以听出他比平时烦躁了不少。   平时他可不会在下属工作出现失误以外的场合用训斥的语气。   沈云棠等他打完了电话,才慢悠悠道:“怎么不演完呢?”   她设定的剧本本来是让沈安国误以为家里有个金屋藏娇的女人,等到他进了屋才发现是沈云棠。但没想到霍聿言直接把人给赶走了,后半段精彩好戏就这么夭折了。   霍聿言没出声,大张开双臂撑着栏杆。   他正在生着一场很有派头的气。   霍聿言居然可以在她面前沉默这么久,沈云棠倒是有点没想到,她把书叩过去放在膝头,歪着脑袋看他。   这么一看他还挺有点霸总气质的,三分冷漠三分阴鸷三分隐忍平均分布,还剩下的一分不多不少,是委屈。   对,他在委屈。   他决定不主动搭理沈云棠。   免得显得他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样子,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要受她的辖制——   “老公?”   沈小姐歪了歪头,故技重施。   霍聿言手一滑,肩垮了一下。   须臾的尴尬后,他又面无表情地将手收了回来,重新撑在栏杆上。   霍聿言居然这么硬气!   这属实是让她吃惊了,看来沈安国好像真的有点本事,能把霍聿言这样的脾气都刺激成这样。   沈云棠静了静,静到霍聿言都以为她不打算理自己了,正在考虑自己还要生气多久,就听见她声音轻轻地道:“宝贝?”   霍聿言冷不丁地又是一滑。   片刻,他才徐徐撑起来,看样子好像更是出离了愤怒,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呼吸都变得异常用力。   沈云棠对怎么哄他可太信手拈来了。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伸出去拉了拉他的袖口,拉着他说:“不要生气嘛。”   霍聿言被她拽住的那只手像受到惊吓似的,猝不及防地攥了下。   他一霎时就感受到“浑身一麻”是什么感觉,就像他全身的皮肤都要跳起来了似的,都是被沈云棠这故意为之的语气给激得。   沈云棠是故意的。   她根本不是这种人。   她就是想看他被她刺激到的样子。   她太可恨了,她就是个感情骗子。   霍聿言忽的回过头,像急眼了似的,“你这个人嘴里……”   他顿了顿,有点说不出那个词,“什么……”   他又顿了顿,自暴自弃道:“……根本不值钱!”   不知道她叫过多少人!他才不是他唯一的宝贝。看她叫得多熟练,多么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一定是经历了无数实训才有的反应。   沈云棠依旧撑着一边脸,拉着他的袖口抬头看着他,还是用那种语气说:“值钱。”   ……   霍聿言恨自己就吃这套。   沈云棠都不用问他怎么生气,他就自己腾地坐下来,将自己的生气和盘托出。   “你看别人都说你有外遇了。”他生着闷气,道,“你说我们的夫妻关系是有多塑料?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我们没有感情。”   “你想有吗?”沈云棠撑着下巴看着他。   霍聿言张开的嘴一顿,呼吸随之滞住,最后沉重且坚决地道:“……可不可以在我生完气之前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他连个气都生不顺畅!   沈云棠“嗯嗯”点头。但他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还会再来,霍聿言深吸一口气,决定先自己水泥封心,千万不能在这种正式的时刻被她影响状态。   他继续道:“连别人都觉得你和谢云庭有外遇了,你不——”   他顿了一下,终于憋了出来,“你不——不反驳一下吗?”   “你希望我反驳吗?”沈云棠再次使出了这种语气。   霍聿言忍不住了。   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知道他根本受不了这一套,她玩弄他的情绪,把他操纵于股掌之间,就是为了让他如此狼狈!   “我——”霍聿言顿了一下,忽然间那口气涌上来了,他又有胆量了,破罐子破摔道:“我希望!”   “我……”他又回到前一个问题,心慌得沉甸甸的,又生出那种有情绪化作实质分泌坠下的感觉,嘴唇有点干燥,再次破罐子破摔,“……我想有!”   说完他就恼了,利落别过头去看着外面的夜晚,胸膛微微起伏,决定不再给沈云棠任何牵着他走的机会。   安静了半晌。   他总感觉沈云棠在笑。   但他没回过眼去看,保持着自己高傲的态度。笑就笑吧,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被沈云棠笑了,只要丢人丢惯了,就不会觉得丢人了,这是一种有科学依据的精神疗法。   霍聿言的脸皮还没厚得起来,就听见沈云棠真的笑出了声。   他瞬间炸了,吸进一口冷空气,还是压不下去他的生气,转回头来,看见沈云棠说:“我反驳。”   他刚刚还在用力的眼轮匝肌就猝不及防地松弛了,有点愣。   好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好、好吧。”   过了会儿又接上了自己的话,“我就是……想听你亲口说一下。”   看见他这个蠢样,沈云棠忍不住略微挑起了眉头,很想欺负这个傻子。   一般人哪能见到这么傻的人啊。   霍聿言每个反应都让她感受到了乐趣,霍聿言自比玩物还是很懂事的,他的确是目前沈云棠生活里最好玩的部分。   “那前一个问题呢?”沈云棠道。   霍聿言愣了下:“什么?”   沈云棠像是又被他蠢笑了,霍聿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脊背发紧了起来,乍然之间这才察觉他们现在的氛围和环境是如此的不妙,要是沈云棠想做点什么他都无力反抗。   然后思绪混乱的霍聿言就猛地一僵。   沈云棠拉住了他浴袍的带子,懒洋洋问他:“确定想有吗?”   有感情的真夫妻。   真夫妻。   真。   ……   霍聿言如同遭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整个人懵了一下,而后在三秒内迅速起身翻过椅背,连滚带爬地跑进房间里摔上了门。   他关门后抱着自己蹲在门后,在听到外面沈云棠笑得快喘不过气了,才猛地从巨大的刺激中反应过来,他穿了裤子啊!   就是啊!他怎么可能不穿裤子就去开门!   沈云棠根本就是在吓他!在玩他!   霍聿言还依旧因为短时间内情绪起伏过于剧烈而大口喘气着,好半晌才将浴袍两边拽着往里掖了掖。   差点就清白不保了。   沈云棠这女人太大胆了,他跟不上她的思路,他是想发展成真夫妻,但那也要从感情进展开始,不是进度这么快!又不是学霸总文那种先婚后爱!   而且他都还没做好准备谈恋爱呢,这怎么就直接到成人频道了!   那再怎么也起码得好好互相了解三五个月吧?感情上有了坚实的基础,再干这种事吧?   这怎么能直接就来呢。   沈云棠太莽撞了,太莽撞了。   他都没打HPV疫苗呢。   霍聿言掖着浴袍发呆了半天,突然冷不丁地想到该去预约了。   ……   只是以备不时之需。   他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就是说万一,万一……也没有那个意思,就是说如果……也不是,就是害怕……!   霍聿言把浴袍往上一拉,把自己的头罩住了。他抱着头,在地上蹲了半晌,   好半天,他听不到沈云棠的笑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然后他顿了顿。   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他又松懈下来,还好,是八块,这阵子没放松锻炼。   那万一过阵子没了呢。   ……   他到底在想什么。   霍聿言又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重新抱住了头。   他忽然想起前阵子,唐女士和沈云棠第一次见面后,打电话跟他说沈云棠觉得他不争气才要自己去做生意。   ……   所以沈云棠是觉得他不争气什么呢?   哪里不争气呢?   他还不够完美吗?这长相、身材、能力、学历、演技,他差哪了?   不是他说,他那在展会上的演技,加上他这一身的配置,都能做一本娱乐圈文里出身神秘豪门的顶流影帝男主了。   霍聿言想去质问她,但又怕被她用那种语气对付回来,他是一点也扛不住。   他果然很不争气。   霍聿言沉默了。   不速之客造访的不悦被这片刻的尴尬冲散得一干二净,霍聿言独自尴尬了很久都没能硬着头皮离开房间。   但是这会儿已经快八点了,沈云棠估计该困了,那她是回霍宅还是……?   她好像还没吃饭吧。   他做好的菜都放在那儿老久了,她也不知道去看一看。   霍聿言左想右想不是味道。   他还在自闭,身后的门就被敲了敲。   “霍聿言,出来。”   他顿了顿,恢复了一张没有表情的冷漠脸,理着浴袍站起来,开了门。   沈云棠道:“餐具扔洗碗机了,你准备让我睡在客厅吗?”   霍聿言愣了愣。   半晌才扭头看去,她的那份已经享用完毕,他想半天白想了。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一肃,道:“现在还早。”   沈云棠挑眉看他,“我也没打算现在睡。”   “所以不如健个身。”他道,伸出手臂给她示意了一下他的健身区域,语气忽然就上扬了起来,“这对身体多好啊!”   霍聿言推着沈云棠的肩膀大步走过去,语调都忍不住轻快了起来,“太早睡了也不好,错过海市精彩的夜生活不说睡久了还会没精神,从今开始沈小姐值得一试健身,是个消遣时间增加精力的好法子。”   他兴冲冲地把沈云棠推到器械边,给她试验了一下,“你比较喜欢练哪个?”   沈云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霍聿言的笑容敏锐地收了收。   ……   最后,结局是沈云棠坐在一边看总裁文,霍聿言在她的监督下再次健身,挥汗如雨。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段磨难,霍聿言又洗了一个澡,麻木地看着镜子里脸上滴着水珠的自己。   沈小姐也太难伺候了。   他撑着洗漱台想。   ……不过,这如果就是婚姻生活的样子。   那他也不是不能勉强去接受一下。   霍聿言刚说服了自己,手机就响了一下。   他拿起来一看,是沈大小姐,就隔着一堵墙,她也懒得喊他,给他发了条消息。   沈云棠:过来。   沈云棠:我有件事要跟你说。:D 第45章 【1、2更】   霍聿言看着消息顿了顿。   半晌,他忽然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又抬起下巴对着镜子看了看,胡茬挺干净,整个人收拾得也不错,还有点香味。   ……勉强还行。   他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沈云棠这个娇气的德行,什么都受不了不是新的,他辛辛苦苦把房间重新收拾了出来,又让物业配备的管家去准备了几套新衣服和洗漱用品送来,才算是把这位大小姐安抚住。   此刻,她懒洋洋地陷在被窝里,拿着平板看东西,听见门被敲响的声音才抬头瞟了一眼,让他进。   霍聿言在门外拍了拍衣襟,把领口和下摆理得板板正正,又清了下嗓子,才走进去。   他已经找出了他最保守的一套家居服了,脚踝以上脖子以下严严实实,谅沈云棠也找不出什么死角。   他推门进去后,半晌没看见沈小姐理自己,不由得扯起脸皮笑了一声,麻木道:“什么话这么金贵还要劳烦沈小姐亲自开口说?”   沈云棠看也没看他,眼也不眨道:“你过来。”   霍聿言在过去与僵持十秒再过去之间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忍辱走到了床边。   沈云棠手示意了一下,让他蹲下,比招呼家养的宠物还自然。   霍聿言一口气就这么窒在了胸腔里,用力咬了下牙。   这什么态度?他叛逆了。他要给自己争取一个位置,至少起码是坐着的,他不能就这么妥协。   霍聿言才刚要落座沾到床垫,沈云棠的目光就忽的抬了起来。   “……”他静了静,又慢慢折过身,徐徐地在床边蹲了下去。   “要说什么啦。”他甚至仰着头问。   沈云棠一手滑动着屏幕上的文档,一手随意在他头上撸了撸,刚洗过的头发没梳成背头,看起来顺眼多了。   霍聿言紧绷了一下,险如惊弓之鸟。但他很快就想过来沈云棠这是当成在撸狗了,他根本不必有任何紧张的意思。   真是不知道该不该松口气呢。呵呵。   沈云棠终于停止了翻文档,看着屏幕,问他道:“你知道我有个妈妈吗?”   霍聿言沉吟片刻,“每个人都有个妈妈……”   头上那只手在他头顶一拍,不耐烦道:“说正事。”   她将平板转过来,给他看了一眼,“这是我妈妈。”   霍聿言刚还在想对这个暴力的女人喊痛,转眼就看着屏幕上的照片静了一下,愣住了。   他一动不动盯了半晌,才动弹了一下眼睫,呆愣道:“这是……”   他沉默半晌才酝酿出一个礼貌的用词,“令堂?”   沈云棠没有表情地看着他。   霍聿言张了张嘴,道:“……就是想说果然很像!不愧是亲生的,我和我妈就时常会因为差异产生一些隔阂……”   “那差的是长相吗?”   霍聿言被她捅到了要害。   看他一脸被梗住了的表情,沈云棠耸耸肩,继续道,“我怀疑沈安国干了比抢走公司更违法犯罪的事。”   霍聿言从被梗中恢复过来,纳闷问:“怎么说?”   “我妈是病逝的。”沈云棠慢慢转回头去,看着屏幕,“前几天采访我的那个王主编很巧二十多年前采访过她,据她说她是突然消失的,前不久还看见她意气风发出现在镜头前,转眼就没有任何人能联系得上她了。”   “就在那段时间,她的美容用品公司消失了,不久后安国日化开始步入市场。”   听着她的话,霍聿言的嘴角缓缓下拉,脸色也一点点渐渐凝重了起来。   这确实不对劲。   他见过的为了钱财名利撕破脸的夫妻多了,背地里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的,不是没有。他也见过不少人被自己的伴侣送进大牢。   沈安国那种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不要脸个性,真的干了些什么也完全有可能。   何况……   他面色严肃道:“沈云莲比你小多少?”   沈云棠顿了顿,上网搜了一下,一下子笑了,“半个月。”   霍聿言的脸色非常严肃,她从未见到霍聿言如此严肃过。   这样看来,沈安国就是铁板钉钉的出轨了。甚至哪个在先哪个在后都说不清楚,沈云莲她妈可能还是先搞上的那一个,然后沈安国再装成单身汉去骗沈云棠她妈。   相应的证据他们手里都有,沈安国手里的一切都是从卓玫那里抢来的。卓玫病逝后他立马再婚,把沈云莲和她妈带回家里养起来,这几乎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狼子野心的程度。   那么卓玫的病逝是不是真的病逝,这个问题就非常令人心惊了。   他半晌才开口道:“我们要怎么追究?”   这个问题也在沈云棠的脑海里盘旋好久了。虽然今天从谢云庭那里知道了卓玫多半还存在于世界上某个角落,甚至可能还觉醒了一些角色意识,但只要“病逝”这个结果里有一分是来自沈安国的恶念,沈安国就要为生出这个念头而接受报复。   “我不仅要让他只是蹲几年大牢。”沈云棠顿了顿,脸上在笑,眼睛却冷漠,“我还要让他把一辈子赔进去。”   霍聿言陷入安静。   他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就这么低着眼一下子用力把她的手握住了。   他连头也没抬起来,就这样死紧地握着沈云棠的手,好像还有点挺紧张,骨节绷开皮肤,手指头发颤地缩了缩。   沈云棠略顿了顿。   半晌后,她低下眼看着被这个死直男越握越紧的手,开始想他该不会是想表达什么安慰之类的意思吧。   这傻子胆子竟然变大了,可他的行为一如既往的匪夷所思。   “你想干什么?”沈云棠冷不丁道。   霍聿言十分明显的浑身跳了一下,那点有限的勇气也耗光了,但他的脸皮还在,于是在须臾的自我劝说之后,强撑着面不改色破罐破摔地道:“给你勇气。”   沈云棠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学不来可以不学。”她微笑道。   她放下平板,刚要让他滚,霍聿言就赶紧道:“哎哎哎等下,别别别,我是说我们可以去见我爷爷,二十年前海市新冒头的企业他肯定打过交道,万一他还有印象或者有什么线索呢?”   沈云棠停了停,奇道:“你还有爷爷?”   “……是的,想不到吧,我不仅父母双全,我爷爷还健在。”霍聿言无语,“你一定没看过家族群有多少群成员,我和你结婚就是爷爷介绍的!”   沈云棠点点头:“知道了。”   她满脸都写着“跟你没话说了跪安吧”。   于是霍聿言沉默了好一会儿。   一直沉默到沈云棠再次看了过来,他才张了张嘴,小声道:“这套房子里只有一间卧室。”   沈云棠很显然是明白他的意思了,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霍聿言忽然强硬起来:“我也没想过会有别人留宿!”   “你的生活规划里没有我?”   “……”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个语气。   这猝不及防的一句把霍聿言都给整不会了,他当初买这房子就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怎么可能还给这位协议婚姻的妻子规划一个房间。他当时就是死也想不到会面临今天这样一个尴尬的场面。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买了套房子为了躲她,谁能想到现在她就大爷似的躺在他的床上,还准备把他赶出去。   “我……”他还试图为自己辩解,但沈云棠明显不打算听,她伸手将灯一关,面无表情道:“睡了。”   霍聿言就这么听着她在黑暗里拉着被子蒙头倒下,自己被晾在一边。   ……   忍辱负重,霍聿言。   他如此咬牙劝自己。不是你的床了就不是吧,外面沙发不也能睡吗!同样是用来躺的,差哪了!   他差点就要转身高傲地走了,脚还没拔动,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沈云棠她没直接说滚。   她没直说让他滚外边睡——那他睡卧室也不等于抗旨不遵了。   霍聿言为自己的灵机一动感到震撼。   他也太聪明了,就是沈云棠要找他麻烦他也可以站在道德高地,甚至反客为主卖惨一把,让沈云棠知道自己有多过分。   霍聿言在黑暗里静了静,估计着沈云棠应该睡着了,这才放轻了呼吸,慢吞吞地摸到了床的另一边。   这床有两米宽,沈云棠再怎么占地方也碰不到他。   他安居一隅,这是他的王国。   ……   真完犊子,看多了小说就是这样一个脑回路。   霍聿言唾弃了片刻自己就良好地接受了,他小心翼翼地摸着床沿缓缓坐下来。还好这里的床垫没家里的软,他坐下去也没多大的动静。被子够大,他平时一个人滚三圈都够使,因此他小心地牵起一角盖在自己身上也不会惊动沈云棠。   好半晌霍聿言才终于成功躺下,侧着身睡在床边,半晌,撑着脑袋哀凉地叹了口气。   他扭过头看了看身后,借着不大明亮的月光,他还能看见沈云棠背对着他蜷成一团睡着了,肩膀还没盖上。   他奇怪地“咦”了一下。   沈云棠居然是这种睡姿,他还以为沈云棠睡着的时候和醒着的时候一样大杀四方。   霍聿言隔着中间一米多的距离沉默了片刻,好半天才下了决心,探过手去把她的被子往上拽了拽。   睡觉还露肩膀,这迟早风湿,就跟她平时大冬天还露脚踝似的,得挑个时候阻止她。   他可不想看见家里多一个步履蹒跚的风湿患者。   喝的咖啡也换换,换成花茶吧,加点枸杞什么的。都冬天了。   怪冷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空调温度开得不够高,霍聿言突然冷颤了一下,立马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过了片刻他停下来,忽然感觉到背后微微的热量。   ……   他和沈云棠其实还蛮近的。   外界寒冷,同一床被子里的热量就明显得可以推断出距离。   霍聿言也挺奇怪的,小说里女孩子不都是手脚冰凉需要男朋友捂捂吗,为什么沈云棠就这么暖和,反倒是他挺冷的。   一定是她吃得好睡得多还没人敢惹她生气。   而他就是个天天受气的可怜鬼。   霍聿言用力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第二天清早起来的时候他猛地一睁眼,屏住了呼吸,他梦里梦见不小心碰到沈云棠了被她一脚踹到了地上,一醒来神智还不清着就迅速找回五感,试图搜寻有没有哪个胳膊肘不小心碰到她。   检查结束,没有,霍聿言松了口气,看来只是这梦吓人。   他刚把眼闭上两秒,就察觉到一些不对。   霍聿言猛地睁开眼,徐徐回头。   沈云棠已经醒了,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把被子卷成一团。   沈云棠笑了笑。   “挺暖和,是吧?”   “……”霍聿言嘴唇抽动了一下,严肃道,“也不是特别暖和——”   半分钟后,霍聿言狼狈地被关在了门外面,身上挂着他两米宽的大被子。   他抽了抽鼻子,半晌抬起手蹭了蹭鼻头。   没什么,成功的必经之路,总是会有些坎坷的。   他拖着被子走过客厅,面无表情把自己往沙发上横着一送。   -   “我爷爷住在山上的疗养院。”   车子里实在是太过寂静,霍聿言趁着红灯看了好几眼副驾驶座,终于没忍住开了口。   副驾没理他,他习以为常并感觉自己找到了话题,自顾自地道:“虽然他现在健康得能吃下一头牛,但他就是喜欢住在疗养院的日子,三不五时发下病的时候也方便。”   “平时活蹦乱跳的还能气气那些下棋赢了他的老头子。”   “他不太喜欢和小辈说话,当然也不一定,可能主要是不喜欢和我说话,不过他喜欢催婚,没结婚的催结婚了也催。”   他又看了一眼沈云棠,转回目光去,语气沉重,“我怕他催你再婚。”   沈云棠对着小镜子理着头发,不无嘲讽地笑了一声。   “你们家的爱好挺统一的。”她轻飘飘说。   霍聿言就知道他妈他爸也提过这茬子事,情不自禁冷笑一声,握着方向盘的手都用力了一点。   又怎么样,他凭本事保住了地位。   车子到了疗养院里面停下来。说是疗养院,其实是个山庄,包了一整座山的山腰山头,独栋的房子错落分布在山路旁,每一栋配备有看护和厨师陪同。   他们俩一路到了里面的一栋,霍聿言上前去按了按呼叫。   好半天里面都没人看,他正在纳闷,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叽叽喳喳的声音:   “我只是手滑了一下才没钓起来而已!不是你碰了我胳膊肘一下子我能把那条大鱼掉回去?”   “老郑,你这个人不地道,说输给我两幅画就两幅画,怎么能这么敷衍我呢?你对得起我陪你度过的那些寂寞的日日夜夜吗?”   “哎呀你这人明不明白事理啊?我孙子抢了你儿子的项目,你削他去呀!我孙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啊?你还要把那个画要回去?那他现在不是我孙子了,我们重新认识。”   沈云棠偏过头,看了霍聿言一眼。   霍聿言:“……”   这辈子就没这么无语过。   霍爷爷走到了院子门口才和那个背着手板着脸的老头分别,还恋恋不舍道:“下次再找我钓鱼啊!”   他这才转过头来,嚯一下,吓了一跳。   霍爷爷上下打量他们半晌,才试探道:“来看我?”   又看了看霍聿言手里,“没带礼?”   霍聿言吸了口气,微笑:“……倒也不是为了来看和我断绝关系的老头子的。”   霍爷爷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大喇喇越过他去指纹开门,“呵呵。”   等门开了,他好像才注意到旁边的沈云棠,愣了愣。   “……孙媳妇?”霍爷爷握着门把手,不是很敢确定道,过了会儿好像露出喜色,“你们俩还没离呢,快进来快进来。”   他推开门,麻利地给沈云棠让出条道来,打电话给看护连声让他赶紧回来准备点水果零食。   沈云棠耸了耸肩,微笑着在霍聿言前面进了门。   霍聿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   别人生气我不气,气死我来谁得意。   他大步跟了上去。   “孙媳妇,怎么这么有孝心哪,就你想着来看看我。”霍爷爷乐呵呵地给她塞吃的喝的,看着她叉起水果吃就打心眼里满足。   这么漂亮一姑娘,要不是他跟人旧识,还落不到这个运气。   沈云棠笑了笑,在长辈面前她的獠牙一向表现为甜美晚辈样,就专招那些不懂人心险恶的单纯老人喜欢。   “我是有事想问问爷爷。”   霍爷爷哪里听得她这一喊,赶紧大手一挥,“什么事都好办,你只管说,有爷爷做!”   说实话,这是霍聿言这辈子第一次看见老头子如此和蔼积极的样子。   他愤愤不平在沙发一边坐下来,用力叉了块水果吃,刚叉起来就被老头子打了一下手,不满瞪他:“那盘孙媳妇还没吃过。”   霍聿言忍。   沈云棠把包里的照片翻出来,递给他道,“这是二十多年前一个采访上的照片,据主编说她当时在海市风靡了一阵子,我是想来问问爷爷,对她有印象吗?”   她就这么看着霍爷爷的脸色愣住,然后变了。   “卓玫?”   他不解道,“你妈妈没跟你讲过我们认识吗?”   沈云棠一愣。   霍聿言手里的芒果也停在了半路上。   霍爷爷拿着照片道:“我以为她只是不让我告诉霍聿言为什么要把你介绍给他,怕他拒绝包办婚姻,没想到你也不知道。”   沈云棠越听越怔愣,“是妈妈要……我去和霍聿言相亲?”   霍爷爷点了点头,“可不嘛,我一开始只是想还她个人情,没想到我的孙媳妇长大这么漂亮,啧啧,孙子高攀了。”   霍聿言也呆了,半晌才突然道:“那您和她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霍爷爷莫名其妙,“不知道啊,我哪记得。哦对了,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她那天突然来给了我一个信封,告诉我如果她女儿和我孙子成功结婚了,就找机会把这个交给她女儿,她要先走了。看我给搞忘了,这一转眼都多少年了……”   他拍拍脑袋,“也不知道藏在哪里,是霍宅书房还是仓库?还是带来山上了?我得找找。”   霍爷爷说着就兴冲冲地发动人开始找信封,而沈云棠也放空地坐在沙发上。   卓玫从那么早就开始给她安排以后的婚姻?还留给霍爷爷一个信封,倒像是早就知道自己要“病逝”,所以先给女儿找好后路似的。   “剧情需要的时候她会出现”。   谢云庭的那段话重新响起在沈云棠耳边。   她的眉头忽然微微松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是沈云棠穿进书里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有同伴。   至少是,唯一一个已知命运,一同面对着书中剧情的同伴。 第46章 【3更】   “完了,这里没有。”   霍爷爷从楼上下来,皱着眉头仔细回想道,“她当时来的时候我是在霍宅吧?”   沈云棠心头忽然一动。   “是那个有八十年老院子的霍宅吗?”   霍爷爷点点头,“对,就是那个宅子,我是藏哪了,这搬来搬去的肯定容易弄不明白,我会藏哪儿呢?哪里不会动……”   沈云棠沉默片刻,忽然道:“爷爷你嘱咐过霍聿言不要动院子吗?”   “……”霍爷爷沉思片刻,忽的一抬头,“还真是!我好像是嘱咐过!哎呀,我怎么忘了,年纪大了记性实在是不太好……”   “会不会埋在院子里?霍宅现在有人吗?赶紧让人去看看!孙媳妇,你真是柯南再世!居然这都让你算出来了。”霍爷爷兴冲冲道。   沈云棠敷衍笑了笑,拿起手机就给李管家打了电话。   霍聿言懵逼地看着他俩,手里的芒果还不知道该不该下嘴。   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快进到破案环节了。   他爷爷嘱咐过他不要动院子?   霍聿言觉得自己印象里这段好像不太清晰,但好像是隐约记得因为什么原因不能动院子,他几个月前还因为这个跟沈云棠闹过一场小小的矛盾。   奇了怪了,他当时只记得不要动院子,但不记得为什么,只当是自己强迫症。   所以最后还是认命了。   现在终于找到理由了,原来是爷爷嘱咐过他不能动!   霍聿言喜上眉梢,他终于给自己找回了一次面子,他张嘴道:“看,我就说吧,我当时就说院子最好不要动,虽然……”   他看着沈云棠抬起不善的目光,又自动地闭上了嘴。   算了,有时候场子也不是必须要找。   李管家听说这回事之后,忙不迭地就从床上爬下来,召集霍宅所有人一起翻院子,还小心地问了句:“埋了多深啊?”   霍爷爷想了想,“应该不深,我挖了十分钟就累了。”   李管家:“……好的老先生。”   这样就好办了,他们当初种花的时候挖过一部分地了,挖过的那片地方都没有挖出什么东西,那么显而易见就在其他的地方。   沈云棠心跳得很快,虽然明知道不会那么容易就找到,但她还是没准备挂了电话,就听着那头的李管家指挥众人吭哧吭哧挖土。   他们听说是沈小姐在找一个重要的东西,纷纷使出了浑身的劲,尤其是纪良和秦雪。他们俩因为沈小姐才能留下来保住这份工作,所以给她找起东西来也分外卖力。   没多会儿,霍聿言正想说要不咱们先出去转转吧,那头李管家就道:“找到了!”   霍聿言一顿。   好吧,还真的很快。   沈云棠握着手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紧张什么,是在担心即将会发现什么世界真相吗?还是害怕得知这个唯一的同伴真的已经不在了。   沈云棠怕过什么东西。   她从来不害怕。   她又轻轻地呼吸了几次,问:“是什么?”   “是一张纸条和一份资料,沈小姐您自己回来看吧,我不敢拆……”李管家瑟瑟道。   于是沈云棠和霍聿言又在霍爷爷的“下次再来”声里回了霍宅。   霍聿言掌着方向盘,神色有些无奈。   他能明白沈云棠的紧张,但他觉得沈云棠的情绪比起她平时有点过头了,不过这么大的事,还不让人家激动一下么。   但沈小姐很快就又恢复了原本的冷漠表情。   她在想一件事情。   这是一本书,这本书里有很多狗血的巧合和发展,非常符合一本古早爽文的书写逻辑。   如果她按着一本书的作者的思维去摸索剧情,那么会不会有意外的收获?   就好比,老院子里必藏东西,主角周围每个人都背景非凡,书里不可能出现无意义的角色,每个人的出场都背负着完成一场剧情的使命。   她身为恶毒女配,周围的所有社会关系都只会是让她变得恶毒的背景和理由。比如后妈和继妹的欺压,比如渣爹的区别对待。   那么妈妈的作用是什么?如果这本书真的有创作者,TA不可能会给一个无意义无戏份的配角设置这么多高光。   车子终于到了霍宅,沈云棠醒过神来,也不用霍聿言给她开门了,自己下车快步走了进去。   霍聿言跟在她身后进来时,沈云棠已经打开信封在看了。   里面就是一张简单的纸条和一份资料,纸条是手写的,资料的墨水也没有现在清晰,看着很有年代感。   沈云棠简单扫完就忽的把纸条合上。   卓玫说:   不要听剧情的话。   你是唯一比剧情更高的人。   掌控它。   片刻后,沈云棠面无表情把纸条撕碎,用咖啡泡到面目全非,才倒进下水道里。   李管家屏气凝神,不敢动弹,唯恐惹了沈小姐注意。   霍聿言看她的样子,也没有问写了什么,在她身后道:“资料要看看吗?说不定是一份更大的证据。”   沈云棠一抬下巴,“看。”   霍聿言在她身边将资料打开,两个人凑在一起看了起来。   面色越看越凝重。   卓玫把沈安国这些年干过的所有事都列述归结,收集证据,尤其是如何让她“病逝”的,更是有缜密而细致的记录,甚至连今天体重衰减了多少都详细地写在表格里。   她像是脱离了卓玫的身份,冷静地旁观着自己面对这一切,明知道结局,却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但她把反抗的机会交给了沈云棠。   卓玫相信她能掌控剧情,摆脱角色桎梏,拥有与原设定不同的命运。   看样子沈云棠好像的确做到了。   至少纪良没有被开除,霍溪淮去了学校而不是医院,霍聿言也没有打算和她离婚,女主温妍妍也没有成功上位。   还有书里没有提到过的许多人好像也随之改变了命运。   竟然已经有了这么多变化。   她把许多轨迹注定的悲剧给扳回来了。   沈云棠一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书中这些作为工具人的、背景板的、龙套的、炮灰的,有名字的、没名字的。   他们在她的印象里,都活了。   没有谁是纸片人。   ……   霍聿言还在凝重地看着资料,脸色越来越沉,冷不丁的一下子,他的手被抓住了。   他愣了下,差点没防备地要把手抽回来。等他看见是沈云棠抓着自己的手时,他就更愣了,甚至开始想是不是沈小姐要拿他出气?   虽然他有点冤枉,但那既然她都……   “霍聿言。”沈云棠低着头,冷静地说。   霍聿言懵了下,下意识道:“在。”   她捏了捏手里的资料,眼中燃烧着幽幽火焰:“干死他。”   霍聿言猝不及防地颤了下。   看着她那即将火山爆发的样子,他就有点心有余悸地想到——沈小姐那可怕的胜负欲好像又上来了。   他被沈云棠拉着手,只能点头,“好,干死沈安国。”   沈云棠顿了顿。   虽然这傻子的果断态度让她比较满意,但她要干死的还真不止沈安国。   还有站在整本书之后,自以为是操控角色命运和剧情的“作者”。   虽然不知道是和谁的手在拉锯。   但沈云棠从生来就一直都是赢。   -   沈安国从被霍聿言赶回去之后就连倒了好几天的霉,直骂晦气。   本来他打算等风声过了,把香水下架了,再贴个牌重新上,顺便加大其他产品线的营销力度。   但因为要给不凡香水赔偿这个事,他怄气了好多天都没缓过来。   赔偿是一个天价,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就是他们生产的所有香水都售空了也不一定能赚到这个数。   沈安国气得要死,整天找这找那疏通关系,最后总算聊有成效,有个神通广大认识查尔斯的朋友承诺可以帮他去和查尔斯聊,反正这个香水最重要的一环是查尔斯,只要他自己不追究,这事就闹大不起来。   沈安国这才放了心,又为了自己给沈云棠来了一招釜底抽薪而得意起来。   我看人家查尔斯自己都不追究了,你还怎么死咬着我。   那个朋友办事一向靠谱,沈安国得了他的准信之后就开始准备以后的营销误导网民,把查尔斯愿意和解说成查尔斯没有不同意他们出香水之类的,也就稍稍调换一下用词,整个意思就不一样了。   他买了大量的通稿,请了专业的写手呕心沥血讲述安国日化和不凡香水的恩怨,把自己写成一个被故意做局惨遭设套、最后亏损惨重的老牌良心企业家,而不凡香水是一个背景深厚、有资本撑腰、善于营销造势的新兴势力。   网友最爱看反转这些东西,即便一开始没人信,发的多了总有人被洗脑的。到时候再把查尔斯的和解一公布,那他就重新回到道德高地了,说不定还会掀起一股补偿安国日化的风潮。   沈安国信心满满地等着,沈云荷也惴惴不安地等着。   沈安国并没有告诉她去找s.t告黑状之后的结果,也不知道他后来还去见了霍聿言。她现在犹如过街老鼠,街都不敢上,只能躲在家里干着急。   这天沈云荷终于看到了消息,沈安国的洗白稿发出去了,网上一时间铺天盖地都是疑问。   她心头凸了凸,赶紧问她爸:“爸,解决了吗?现在怎么换通稿了?”   沈安国心情好,大手一挥道:“解决了,早都解决了,人家替我们联系上查尔斯本人了,我朋友他和查尔斯关系很好,这两天就能劝查尔斯跟我们和解。”   “真的吗?还有这种朋友?”沈云荷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但既然沈安国都有对策了,那她也就稍微放心了点,继续道:   “那不凡香水呢?还会受到打压吗?”   “放心,肯定会。我已经在做准备蚕食不凡香水了,你等着看,以后我肯定把它吞了,让它也成为安国日化的一部分,沈云棠就是个只能看我脸色的赚钱工具。”   沈安国信手翻着桌上的邮件,连日的好事让他又膨胀了起来,之前的那些担忧也不再是回事儿了,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又要再一次绝境翻盘了,就像二十年前那样。   这对母女根本玩不过他。   沈安国笑了笑,正要挂了电话,忽然他的手顿了顿。   沈云荷只听见那边声音一阵嘈杂,但听不清说了什么。   好半晌,她出声道:“爸?”   没人理她。   她有点纳闷,隔了一会儿又打过去,沈安国那边直接就关机了,根本打不进去。   干嘛去了?她还没问清楚沈安国吞并不凡香水的计划呢。   沈云荷不满地皱了皱眉,想到沈云棠即将落得什么下场,她又松开眉头,微微笑了起来。   但很快她的笑就维持不下去了。   她妈给她打了个电话过来,声音惊恐:“云荷,你爸被抓了!” 第47章 【4更】   沈云荷的手机一下子掉了下来。   她愣了好半晌,好像以为自己没听清,直到听见手机埋在地毯里还不停响着她妈的哭叫声,沈云荷才渐渐找回了些实感。   无比荒唐的实感。   被抓了?   怎么可能呢,沈安国干了什么事值得被抓?!他最多不过是干点阴损缺德的坑人事,或者背后落井下石捅刀子而已啊?   就算他真的犯了什么罪,那也是经济犯罪吧?至于被这么大张旗鼓地上门抓起来?他又不是杀人了!   沈云荷一下子慌得不得了,赶紧又把手机捡起来,急得都破了音,“妈,你说是怎么回事?没听错吗?我爸被抓了?他怎么可能被抓呢?”   她妈哭得气都快背过去了,又慌又怕,语无伦次道:“我,我不知道啊!我哪知道他犯什么事了,他外面的事也从没告诉过我啊!”   沈云荷也急眼了,“他怎么被抓的?什么时候?我刚刚还在和他打电话呢!”   “就刚才!一群人进来把他铐走了!”她妈嚎哭不已,“云荷,你快回来吧,我一个人真不知道怎么办,你爸要是真进去了我们娘俩还能靠谁啊?你现在又这么——”   说到这里,她妈停住了。   沈云荷刚要出口的一句安慰含在了嘴里。   “我现在?我现在怎么了?要不是我爸他非要做什么香水系列,我会沦落到这个不敢出门的地步吗?我现在怎么了?是你以前没花过我挣的钱吗?”   沈云荷被踩到了痛脚,一下子都气笑了,说起话来也毫无顾忌了,“你有我爸养着有我养着的时候怎么不考虑这些了?除了花钱你还知道什么?你看沈云棠她妈,人家好歹知道开公司呢!”   “云荷,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妈?”   她妈一下子声音都变了,像受了极大的刺激,“会赚钱又有什么用?有本事又怎么样?还不是人都没了?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大富大贵长到现在而不是像沈云棠那样——”   一时之间,母女俩都静了。   忽然,她妈吸了一口冷气,发着抖道:“沈云棠干的?”   她们好像这才想起来几个月前在商场偶遇时的那次威胁。   沈云棠说的难道是真的?她来真的?!   这几个月以来沈安国一直没遇到什么大动静,她们俩也害怕提起,于是干脆心照不宣地忘到了脑后。甚至在看见沈云棠用不凡香水来反击的时候,她们还松了一口气。   都用这种方式来对刚了,看来是真没什么证据。   要是沈安国手里有商业对手铁板钉钉的证据,本来该判十年他都能想尽办法给他判个无期。这样一对比下来,沈云棠的沉默就更可疑了,简直像极了空口威胁吓人的样子。   可她们怎么也没想到沈安国会真的被抓了。   沈母跌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颤颤巍巍道:“那、那云荷,你能不能去求求沈云棠,让她不要追究你爸?”   “毕竟那也是她爸,她爸出事了她头上也有阴影,不能因为一时置气就把她爸送进去呀!这还是人吗?”   沈云荷深吸一口气,“沈云棠会听你的话吗?她要是还对家里有一点感情,香水的事就不会做得那么绝了!”   她猛地挂了电话,让沈母一个人哭哭啼啼去。   沈云荷出道以来经历过不少危机,哪怕是一开始模仿顾岚被全网黑,她也没有觉得自己走不下去过。可这一阵子的经历却让她真的开始恐惧了,先是用香水让她名声臭尽,再是让顾岚复出把她踩在脚底,又打脸了她的朋友让她的交际圈开始破裂,现在连她最后的倚仗沈安国也要被解决掉了。   沈云棠怎么能这么心狠?!   沈云荷害怕了,她真的害怕了,她不能就这样被毁了前程,她还没赚够钱,还没碾压顾岚,还有好多部惜压着没上呢!   还有谁能帮她?   沈云荷慌乱地想了半晌,突然想到了,叶津则!   对啊,还有叶津则!他不是顾岚前夫么,他想要让顾岚后悔,那还有什么能比帮她沈云荷更能刺激到顾岚的?   沈云荷想也不想就给叶津则打去了电话,过了很久才有人接,那头的声音听着颓丧又绝望,问她:“什么事?”   沈云荷压下心头的不安,急切道:“叶津则!我,我爸他出事了,我现在能靠的只有你了,你,你能不能帮我的忙?你不是要让顾岚后悔吗,我什么都可以跟你交换!等我火了,绝对让顾岚后悔莫及!”   叶津则那边沉默了很久。   沈云荷还以为他不想答应想坐地起价,于是咬了咬牙,刚要再加上些条件,就听叶津则冷笑道:“帮你?我拿什么帮你?”   “蠢货,想死别拖我下水!”   他挂了电话。   沈云荷懵了。   叶津则这是什么了?   她不解地给之前给她和叶津则牵线搭桥的朋友去了电话,着急地问道:“叶先生是怎么了呀,怎么现在他不搭理我了?”   那朋友愣了愣,欲言又止道:“你不知道吗?”   “什么?”   “他因为偷窃商业机密被告了,现在面临巨额赔偿和可能存在的刑期,就是因为那次展会被人给抓住的,你说他现在不想打死你就不错了,自求多福吧!”   朋友也挂了她电话。   沈云荷反应了好半天才呆呆地坐下来。   被告、被告又是被告!现在沈安国被抓了,叶津则也自身难保,那她怎么办?她现在露脸还有人会支持她吗?还有粉丝会为她花钱吗?   她不能就这么赔进去呀!   沈云荷心急如焚,一下子什么也管不了了,只想赶紧试验一下还有多少人在等自己,还有多少商业价值。   以后哪怕不能上什么节目进什么剧组了,做个带货网红吃吃死忠粉的福利也不错。总比现在干等着坐吃山空好。   沈安国被抓之后,她担心自己未来的慌乱远远大过于对沈安国本人的关心,现在有了决定,她也把沈安国抛到脑后了,什么求沈云棠的事她是绝对不可能做的,沈安国错了就错了,只要他手里产业不赔完,那剩下的就是她和她妈的。她妈什么也不懂,等同于任由她拿捏,她在把粉丝这一片韭菜割了,到时候不见得过得比现在差。   许久没在公众面前露过面的沈云荷,终于壮起了胆子,打开了她的微博,试着先发了一条试探一下卖个惨。   本来这段时间沈安国的营销洗白就有所成效,她的粉丝正在心急地等待着她的解释,好不容易看到她发微博了,立马呼朋唤友地赶去看。   沈云荷第一条就发了一段话。   “挺过所有风雨,终会见到晴天,感谢你们还在等我,有些话不必多说,时间是最好的证明。”   她琢磨了很久用词,觉得这样刚刚好,既没有说自己无辜也没有承认自己有错,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她被污蔑了。尽管不能忽悠到所有人,但能骗一部分是一部分吧。   果然,她的粉丝立马哀嚎起来:“荷姐是清白的!我就说这个事是一个局!荷姐和叔叔太惨了,不仅下架了产品还被网暴了这么久,不知道那些人会回来道歉吗?”   虽然这对父女俩没有任何的证据,但他们凭借着不要脸的态度和好像真的有隐情的说法,忽悠得一部分人也动摇起来,开始思考会不会真的有什么隐情?   毕竟大众被资本戏耍的故事他们经历得多了,遇到反转就难免多留个心眼。   沈云荷就发了这么一条,她粉丝就跟已经澄清了和她无关似的,开始欢呼庆祝起来。   沈云荷看留存的粉丝还是不少,并且这件事还有热度,就又发了一条。   “也恭喜我自己,不管多么艰难的处境,终究都熬过来了。”   配图是一张她随便找的窗户,看出去是晴朗的太阳和天空。   沈云荷正在满意自己的公关操作,已经想好了等下上热搜的样子,却没想到短短时间内,微博数据突然暴涨。   她纳闷了一下。难道这么快就上热搜了?不至于吧,她又没买。   而后,她点开微博,双眼一愕。   沈云荷就在这天,面对上了她今后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条消息。   不凡香水官博直接回复并转发了她,配了一个拱手的表情,配图是一段铁栏杆和灰暗的天空,就差把铁窗泪三个字写上去了。   @不凡香水:“也恭喜你爹入狱。”   那一刻的互联网,很难不说是陷入了难以言喻的寂静。 第48章 【1、2更】   所有看到这条消息的人,无不以为是自己出现了什么离奇的幻觉。   这谁?不凡香水?还是官博?   官博评论了谁?沈云荷?还转发恭喜她?   ……等等,恭喜的什么。   亲爹入狱??!   同一时间,网线彼端数以万计的人都在为这短短的一行字呆滞着,两眼圆瞪,嘴唇大张,脑子转得像风扇似的,也有人脑子根本转不动了。   王主编也是这群人之一。   她本来只是随手看一下微博,看见沈云荷发了两条不明所以阴阳怪气的消息,还想点进去看看这个人又要作什么妖。   她才刚打开这条微博,还没来得及嘲讽沈云荷,整个人就一下子愣住了。   沈云荷?亲爹?   那不是安国日化的老总吗?就是这几天不要脸地发布通稿给自己洗白的那个?   他入狱了?   ……卧槽!这是犯了什么罪?难道抄袭剽窃有这么严重?   王主编两眼放空,觉得自己有点脑袋发晕。沈安国应该不止一件抄袭剽窃的事吧?说不定还有别的更严重的经济罪?   对了,不凡香水为什么知道?难道是因为被抄袭的事才动手去查沈安国别的罪行,结果还真的挖出来了能让他被抓起来的料?   王主编想到这里,都忍不住想说一声要是真的那也太活该了。   让他们这么不要脸上蹿下跳,把自己赔进去了吧!   她想了半天,终于把关节想通了,赶紧拿起手机联系了沈云棠。   “沈总,沈安国真的被抓了吗?”她急不可耐地问。   “是,刚刚被抓,我买来的鞭炮还没来得及放。”沈云棠懒洋洋道。   竟然是真的!   王主编简直要哈哈大笑了,“太好了,真是恶有恶报!他能判几年?起码三五年出不来吧?”   “乘个十或许差不多。”沈云棠那边已经有人找出了打火机,噼噼啪啪地响起了鞭炮声。   “……三五十年?”王主编又呆了,“他,他犯了什么罪?抢银行了?”   “刑事案件。”那头平静道,“对了,过几天有时间吧?找你写个专访,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好好讲讲。”   王主编愣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说:“有、有。”   等挂了电话,她仍旧没回过神。   沈安国……刑事案件?   过了好半晌,她才荒唐无比地反应过来——这可能是一个会震动全国的大新闻。   本来只是个香水剽窃事件,却硬生生被沈安国和沈云荷作出了刑事案件来,这下子不说安国日化会面临什么危机,连沈云荷,好像也要彻底要完了。   王主编猛然有一种自己在见证历史的感觉。   不比王主编有熟人可以打探消息,吃瓜的网友是对详情一无所知,只能看见不凡香水就这么嚣张地恭喜沈云荷她亲爹入狱了。   网友都一时语塞。   这嘲讽简直溢出屏幕了,谁家入狱需要人恭喜啊?!你们不凡香水就这么狂野吗?   不过他们更想知道的是,沈云荷她爸真的入狱了吗?前两天不是还看见有爆料说安国日化其实没那么坏,是良心企业,只是因为得罪了资本才被下套搞得这么惨吗?   当时还有一部分人信了,还说他就知道肯定有蹊跷,毕竟剽窃香水的新闻出来的时候,全网黑的势头太吓人了,如果没有人指使不会这么来势汹汹。   好不容易这两天舆论才隐隐有了翻转的势头,这曾经把安国日化踩在脚底的不凡香水,却突然出来说安国日化的老总,也就是沈云荷的亲爹入狱了?   不少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诅咒,难道是不凡香水看到这几天的洗白势头,出于不忿来茬个架?   但她们那转发时的语气实在是太淡定太笃信了,如果只是单纯口嗨的话,难道不知道乱说话会被嘲讽得很惨吗?   那好像就只可能是……沈安国真的被抓了。   一时间不管是相信沈云荷的还是来看笑话的,是相信的还是不敢置信的,都心情古怪了起来。   如果沈安国真的入狱了,那么沈云荷发这么两条岁月静好的消息是怎么个意思?还恭喜她自己?   亲爹入狱这么高兴吗?前段时间她可还在热搜上秀父女情深啊,连剽窃香水这事都是他们俩一起干的,代言人都是她自己……嘶,这也太孝了点。   于是,评论里在起初的一堆问号之后,开始有人倍感荒唐地质疑。   “真的吗?证据呢?话不能乱说啊!”   “我只想知道沈云荷知不知道她爸入狱了……”   “@不凡香水,证据证据证据,速度!我要吃瓜!”   “我觉得是有可能的哎,他们两家本来就在搞商战,万一抓住了点什么马脚把他送进去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我也觉得,沈安国看上去也不像真的没问题的样子,那个爆料洗白得太明显了,要是真的有什么资本在打压他们,这种通稿能发得出来?”   “要是真的能被定罪,那就只能说活该了,违法的企业就该倒闭。”   “她爸要是被抓了,沈云荷退不退出娱乐圈?”   “@沈云荷是真的吗?你说话呀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看!”   本来网友们还以为这个瓜还得过一阵子才能水落石出,毕竟大家都是吃瓜老手,都习惯了被瓜主吊胃口。   但万万没想到。   不凡香水做事,是如此的干脆利落。   还没过十分钟,她们官博上就将一张批捕通知书发了出来。   并简单明了地列了一下事情经过。   “沈安国于二十余年前与身家丰厚的卓玫女士结婚,生下女儿也即不凡香水沈总。半个月后,和刘某的私生女沈云荷出生。   卓玫女士于沈总未满周岁时病逝,一手经营的美容公司落到沈安国手中,半年后沈安国与刘某再婚。   卓玫女士生前记录下自己病逝的过程和证据,二十年后证据终于被转交到沈总手里。现向社会公示。”   配图清晰明了,分别是批捕通知书、卓玫接受采访的旧照、还有卓玫留下的那些证据。   上面的每个字都认识,可是连在一起,就让人怀疑自己脑子出了问题,要么就是世界出了问题。   这则短短的微博犹如一发原子弹轰入海里,转瞬间掀起千层巨浪。   所有人都看傻眼了。   如果他们的理解能力没出问题的话……   这是,人命案?   谋杀、出轨、抢走产业,这简直五毒俱全。   网友在短暂的震惊之后,逐渐有了更为可怕的猜想。   ——“沈安国不会结婚前已经和刘某好上了吧?”   ——“我还有更可怕的想法,会不会是沈安国和刘某这对狗男女看上了卓女士的家产,特地潜伏到她身边上位后杀妻?”   ——“卧槽……我不知道说什么了,卧槽……我以为我只是吃个娱乐圈瓜,没想到扯出了这么可怕的案子……”   ——“沈安国必须死刑!畜生东西!死一百次也赔不回来卓玫一条命啊!”   短短时间内,这一条消息爆了。   几乎所有营销号的写手都收到了通知,迅速赶出通稿抢占先机!   不上微博的人也陆续收到了浏览器推送,瞳孔地震。   一时间几乎所有网络社群里都在激愤且震惊地讨论起这个新闻。   “我看哭了,这畜生瞎了狗眼,那么漂亮又有能力的卓玫女士居然就这么没了?她这么好的一辈子就毁在一个蛆虫手里?”   “这个美容用品公司我妈妈还有印象,她年轻的时候用过,产品特别好,她如果活到现在的话一定是非常出名的女企业家,真正的良心企业家……”   “清醒地记录自己的病逝过程,我听起来就窒息了,她该有多绝望啊?”   “还好,还好呜呜呜呜,卓玫阿姨你女儿有出息,你的证据最后终于转到她手里了!她帮你抓住凶手了!”   “我想起沈小姐把顾岚救出来的事情,沈小姐真好啊,要是二十年前也有一个沈小姐可以救救卓玫就好了。”   “是啊,好像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缘分,或许是沈小姐知道自己的妈妈被婚姻害得够惨了,才会伸出援手救顾岚一把吧?”   “我好敬佩沈总!!沈总就是我的人生楷模!救生者出苦海,为逝者证清白!!沈总就是永远的神!!”   还有人被震撼到连夜痛哭着画了一幅图,刚发出来就被迅速爆转出圈。   图里是上次曾见过一眼背影的沈小姐简笔形象,她一手捧着卓玫的合照,一手垂下,拿着批捕通知书,只有简单一行配字。   “二十年了,妈妈等累了吧……还好,我来了。”   看到这里的王主编,也才怔怔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脸上有眼泪。   她抬手擦了擦。   原来是这样,原来沈安国那个畜生的人命案受害者就是卓玫。   原来沈小姐从她这里拿走照片时那么急切是因为这个原因。   原来那么耀眼的卓玫是这样消失于一个时代。   她突然无比庆幸。   还好,还好她有这样一个女儿,不仅继承她的衣钵,还帮她惩处了凶手。只要有人还一直记得她,她就不算消失。   王主编擦掉眼泪,打开电脑,面色严肃地开始写起这篇专访的提案。   她决定空掉一整期杂志来做这个专题。   这一次不为工作,不为业绩,只为了给她曾敬佩过的人和现在敬佩的人一个不愧对她们的交代。   -   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就是沈云荷这边。   从不凡香水的回复开始,她的心跳就剧烈得不受控制了,甚至有些发晕和腿软。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云棠会这么直接地回复她!   沈云棠这是要把她往死里逼!   沈云荷心慌得不行,连手机都不敢看,扔了手机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半晌她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叶津则也被告了,因为展位的事。展会是霍聿言承办的,那个超A类展位是沈云棠故意的。   那么叶津则会不会也是因为沈云棠才被告了?   沈云荷手脚冰凉,她的脑子这会儿才终于有空转了起来,忍不住想到。   沈云棠会不会也找个理由告她?   她心慌意乱地将手指插进了头发里,一时之间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早知道她就该在第一次被沈云棠威胁的时候把这事告诉沈安国!   如果早些让他知道,做好准备应对沈云棠的攻势,他们现在也不至于这么一地狼藉。   沈云荷都快哭出来了,她从未这么恨过自己。如果、如果、都是如果!如果她没有挑衅沈云棠,如果她没有模仿顾岚出道,如果她没有从颜今瑶那里拿回香水给沈安国,但凡中间哪一环没有做出来,她都绝不会是今天这样的下场。   她的每一步都促成了她今天走向灭亡的结局。   手机开始频繁地响起来,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又是谁在找自己。她只想把自己藏起来,永远不要面对这些恐怖的事。   但不接电话并不能让一切消失。   终于,有人大力敲响了她的房门。   沈云荷心脏猛地一跳,双手发抖,捂住耳朵不敢去看。   但敲门声越来越激烈,最后甚至响起了崩溃的哭喊。   “云荷!云荷!你出来!”   那是她妈的声音,沈云荷这才一滞,起身透过猫眼看了看,拉开了门放她进来,又迅速关上。   沈母已经哭得快喘不过气了,精神濒临崩溃边缘,她死死抓着沈云荷的手,腿软得都站不住,哭喊:“你爸犯了人命案!卓玫是他害死的!”   沈云荷整个人一个恍惚。   不是经济罪吗,怎么会突然又扯上了人命案?   她背后发凉,颤颤问道:“卓玫是谁?”   “你没看消息吗?”沈母哭道,“就是他前妻啊!”   “当时他和我假装分手去找卓玫这事我是知道,我也知道他是为了我们未来好,后来卓玫没了我就当她成全我们了,哪知道沈安国他这么大胆啊!”   沈云荷听着就心脏猛地一重,彻底站不稳了。   她想起沈安国所说的“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原来是这样的意思。   如果是经济罪,她可能还只是退圈不能再复出的下场。   可沈安国沾上了人命案。   ……   她毁了,她一辈子都毁了。   她已经不敢想会面临怎么样铺天盖地的骂声,不敢想有多少人此时此刻正在念着她的名字,用最不齿最恶心的语气辱骂她。   也不敢想象自己的名字会在耻辱柱上刻多少年,年年都被拉出来鞭尸。   她成功做到了留名娱乐圈,也确实创造了历史,只不过是以这种前无古人的方式。   沈云荷想后悔,甚至想回到过去掐死走错每一步路的自己。   可她已经与耻辱等名,再也没有悔过的机会了。   她一下子失力跌坐在地,和沈母抱头痛哭。   -   “沈总,您看这个专访还需要修改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王主编现在对沈云棠的态度格外敬重了起来。她这篇专访全神贯注写了将近二十个小时,十几版修改,用尽了她半辈子的文字功底,才能得出最后这么一篇终稿来。   把终稿递过去之后,又把打印下来的专题策划放到了沈云棠手边。   “我们准备用一整期杂志来纪念卓玫女士。”王主编看着她道。   沈云棠抬起了眼。   王主编所在的是业界知名的老牌正统时尚杂志,每期封面和个人采访都是能拿出来当成资历说的那种地位,购买者主要是上刊明星的粉丝。   要空出一整期来,不知道要往上递多少申请资料经历多少审批,又要顶着多大的成本压力。   王主编看见她的表情,笑了笑,“她也是我们杂志的老朋友,还不能让我们沾个光吗?”   后一句明显是开玩笑了,现在因为热点新闻去买实体杂志的人又有多少,沈云棠清楚她的压力。   她顿了顿,也笑了声,“行吧。”   卖不出去大不了她全买了。   这两天网络上和现实里依然被这件骇人听闻的大案冲刷着,无处不是相关的报道,连官方也因为案件的巨大影响力而出来通报,再次掀起了波澜。   因为这起事件的余韵,大街上甚至能看到不少上班族顶着黑眼圈一边刷新闻一边骂沈安国和沈云荷,一个人间牲畜,一个感人肺腑的大孝子。   路上沈云荷的灯牌和广告也连夜被拆了下来,用过沈云荷代言的品牌甚至恨不得把所有包装都抠掉,下架了一批产品,声势浩大地联名告沈云荷要她赔偿损失。   这才短短几个月,风头正盛的当红女星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真是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沈云棠刚走进停车场,要拉开自己那辆车的车门,旁边的那辆车就突然亮了亮车灯,车窗徐徐摇了下来。   “嗨沈小姐。”   这傻子在她身后道。   沈云棠动作顿了顿。   她面无表情地回头,看见霍聿言撑着方向盘对她打招呼,见她看过来还扯起脸皮笑了一下,又敏锐地收回笑容。   见沈云棠的脸色,他停顿了一下,搭在方向盘上的那只手再次用食指拨了拨,车灯闪了一下,他镇定而平静地眨了下眼睛,看着她说:“新车。”   见沈云棠没动,他下意识又拨了一下。   车灯在停车场里闪得跟蹦迪似的。   沈云棠看样子好像很想骂他一句,但霍聿言娴熟地在她开口之前用行动拦住了,他按下按钮,后面的车门嚣张地往上飞起,霍聿言正色地看着她道:“请沈小姐上车。”   顿了顿,又拿起手机给她示意,“我是有原因的,我们去探监。”   ……   沈云棠抱着臂坐在后座,看着两旁飞逝的街景,挑眉问:“你很喜欢见沈安国?”   “不,我只是想去嘲讽他。”霍聿言眼也不眨地道。   沈云棠嗤笑了一声。   霍聿言提前递了申请,他们到的时候刚好到时间,甚至还碰上了刚准备进去的沈云荷母女。   这才多久没见这俩人都变成这样了,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听到点什么声音都如同惊弓之鸟。   看到他们俩她们的反应就更夸张了,简直写满了“你别过来”。   “你们谁先?”   沈云棠挑了下眉头,“让她们先去叙叙旧,铺垫一下。”   于是他们俩就坐在外面跷着二郎腿等,姿势十分一致。   沈云荷进去之后心脏还在狂跳,她做了几天几夜的噩梦,食不下咽,一想到沈云棠就心脏发沉,何况还在这里见到她。   她好不容易才在沈安国面前坐定,拿起了听筒。   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想说的,唯独剩下一腔人生被毁的怨恨。   “你怎么就那么大胆呢?”她质问道,“你知道我的人生都被你毁了吗?你知道我们现在要赔偿多少吗?我们要怎么活下去你想过吗?”   沈安国本来失魂落魄地低着头,听她说完一下子就把头抬起来,厉声道:“不是我你们能过上以前的日子?不是我你们俩在哪?你们俩连现在身上穿的一件衣服都买不起!你们还有脸怪我?”   “你自己犯了罪还要说是为我们好?你怎么不想想怎么连累我们的?”沈云荷一声冷笑,“要是你没有瞒着我们卓玫的事,我们也不会知道了沈云棠要收集你的证据还不敢告诉你,谁知道你真的这么脑残?”   沈安国霍地站起来,脸上都变了色,又被人按下去,“沈云棠早就要告我了?你们早就知道?你们两个蠢货——”   “我知道又怎么样?活该!”沈云荷也怒了,把听筒扔下,起身走了。   沈安国胸膛起伏,好半天没缓过神来,他至今没有接受自己的处境。   原来他曾经有机会提前知道的?要是他早点知道有人在准备搞自己,那他早就收拾收拾转移资产跑了!再怎么也不可能像现在一样措手不及!   他气得心脏病都要犯了,捂着发疼的胸口,被这个可能激得浑身肌肉痉挛。   但更倒霉的马上就来了。   沈云棠走了进来。   沈云荷那两句算什么,沈云棠才更知道怎么能让他崩溃。   她带着微笑拿起听筒,故作可惜道:“哎呀,爸,你怎么就这样了呢?”   然后将听筒放下,笑眯眯看他在里面激动不已地破口大骂。   等沈安国都骂累了,她才继续自顾自说道:“美容公司马上就要落到我手里了,真替你可惜,不过没关系,你半辈子贪了那么多钱,够赔的了,我不接手债务。”   她优哉游哉地继续道:“我刚接受了一期专访,国内最有名的时尚杂志会用一整期来纪念卓玫,里面会详细地描写你的形象和故事,它的受众群辐射到全国各地,周边国家也会有关于你的报道,你出名了呀爸。”   “你以后甚至可能会登上教材广为传诵呢,你没有想过你这么下贱的货色也能出现在神圣的课堂里吧?我会替你完成这个心愿,别担心,就算你没命了,腐烂发臭了,也始终会有人记得你的。”   她都没听沈安国在里面激动地说了什么,她欣赏着他扭曲的神色,觉得非常愉悦。   时间到了,她放下了听筒,现在他们互相都听不到彼此的声音。   沈云棠对沈安国说了最后一句话,仅仅是口型,但沈安国一定看得懂。   因为她说完之后,就看见沈安国一切动作猛然停住,面上缓缓现出惊恐万分的表情。   她出去之后看也没看沈云荷母女一眼,径自往外走,霍聿言愣了愣,赶紧起身跟上。   “沈小姐,你跟那个老畜生说了什么?”   霍聿言一边发动引擎一边问,他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我说卓玫没有死。”   刚要起步的车子猛地被他踩了一下刹车。   霍聿言脑袋差点磕在方向盘上,有点无语道,“……那确实可能会吓死他。”   “我说真的。”   车子又急刹了一下。   沈云棠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回眼去,撑着头说:“她在‘病逝’之后还出现在茨哈堡过,查尔斯和谢云庭见过她,我不知道是假死还是复生,总之她还在某个地方生活着。”   霍聿言握着方向盘已经冷汗涔涔,半晌道:“……我怎么感觉世界又变灵异了。”   “能吓死沈安国就行。”沈云棠点了点头。   沈安国将会永远在恐惧里自我折磨到死。如果以后卓玫有机会出现,她就和卓玫再去探监一次,不过她觉得卓玫可能没有办法以正常身份回来。   那就更妙了,她甚至现在就开始设想到时候怎么把沈安国吓到心脏病发当场暴毙。   这句话刚说完,她的手机就响了响。   沈云棠低头一看,“咦”了一声,片刻后又收了手机,抬起头来。   “还说什么来什么。”她看着前方面无表情道,“查尔斯说他要来中国了。”   霍聿言的新车第三次在停车场里急刹。   那个做人不地道的查尔斯? 第49章 【3、4更】   他面色不善,甚至有些沉重。   过了会儿,霍聿言状若无事一般开出了停车场。   他看着前方问道:“不会还要我们去接他吧?”   “就算是也会喊我不喊你。”沈云棠面无表情。   ……可恶,他故意的,没得逞。   霍聿言面色沉沉地开回了霍宅,一路上都在严肃地思考着如何对付这个给他太太安排年轻帅哥接待的老头。   直到在餐桌上,听见沈云棠说:“查尔斯问中国有什么好吃的,他要全都吃个遍。”   霍聿言拿着筷子忽然一顿。   他灵机一动了。   所谓正面对打,就是要条件相当。老头又怎么了,他尊老爱幼,不代表他爷爷也要尊老爱幼。   他还有爷爷啊!   他爷爷岂能容忍孙媳妇被人觊觎!   况且有爷爷出面,他也能沾个光一起去,就不用担心被人偷家了。   于是霍聿言不动声色夹了一筷子道,“我爷爷了解,他们年纪也不相上下,应该能相处得挺好的。”   “爷爷愿意吗?”沈云棠眼也不抬。   “愿意,那怎么不愿意。”霍聿言正色道,“他最喜欢带外国友人见识国粹,曾经有个英国大爷认识他之后打麻将上瘾戒了烟酒,下午茶都要吃烤串和皮蛋,现在还——”   看沈云棠并没有兴趣了解,他才悻悻闭了嘴。   半晌,又暗自找了个时间,给爷爷去了通电话。   霍爷爷这天在下象棋的时候就收到了不孝孙的消息。   “啥玩意啊?你让我去招待人?你脑子有事儿吗?”霍爷爷悔了一步棋,拿着手机道,“你爷爷我多忙你不知道?”   “这事十万火急,爷爷你千万别不当回事。”霍聿言边走边说,语气沉重,“不然你孙媳妇可能要没了。”   那边的棋局就在半分钟内散了。   霍爷爷拎着棋盘一边往回走一边问:“是怎么个招待法你详细说说?”   “这个还真就爷爷你最擅长。”霍聿言道,“是个外国友人。”   他沉重道,“拖住他。”   ——“千万别让他带什么后辈过来!”   -   被霍聿言这么一说,霍爷爷顿时感到精神紧绷,身带着老霍家的使命,来到了机场接机。   “爷爷还真来了?”沈云棠讶异道。   霍聿言面不改色地握着方向盘,“热情待客是中国人的传统。”   霍爷爷坐在后座上,看上去如临大敌。   沈云棠撑着下巴看窗外,突然问道:“你最近怎么这么闲,失业了?”   霍聿言默了下,一本正经道,“合理减负,有些工作也不是一定要做。”   “哦。”沈云棠转过头去,“项目少了。”   “……不要总觉得我很不争气的样子!我们的营收还是节节高升的,至少今年内有望……”   霍爷爷不耐烦道:“你怎么话那么多呢?”   霍聿言一噎,半晌挂起一个僵硬的笑容,沉默了。   他也很忙的好吧!这不是家庭出现潜在危机了,他才赶紧处理完手头工作空出时间来的。   他才不会告诉沈云棠,免得她乱想,觉得可以将他掌控于股掌之间。   霍聿言微微冷笑了一声。   霍爷爷一年到头难得出一次疗养院,但他也对外界的事物没有任何兴趣,他满脑子都是霍聿言说的那个外国老头。   听说孙媳妇的事业起步就是他支持的,还同样和卓玫认识,还给孙媳妇介绍年轻男人,这听着怎么像世界上另一个他。   只不过他比较明智,早早抢占先机,才没有让孙媳妇明珠暗投。   霍爷爷想着想着有点不甘心了,他可能不是孙媳妇眼里最厉害最敬仰的老头了,有个别的老头要挤走他的地位。   那怎么能行。   霍爷爷不知不觉就带上了重重杀气。   来自茨哈堡的飞机落地了,工作人员请他们去专用通道等待查尔斯大师下来。   “他还有个专机?”霍爷爷凝重地捅了捅他孙子,压低声音道。   “排场还挺大。”霍聿言咬牙道,“没事,我也有。”   “你那个算什么,你那个能压他一头吗?不就个私人飞机。”霍爷爷像想起了什么,突然自信起来,“我就不一样了,我当年可是开战斗机。”   “……”霍聿言没接这茬。   机组人员打开舱门,这位排场很大的查尔斯大师终于下来了,是个微胖的白头发老头,一下来就喜笑颜开,乐呵呵地往下走。   “Tang!我终于来到中国了!非常想念你!”   他在霍聿言爷孙俩的死死紧盯中和沈云棠拥抱了一下,让助手把他的小皮箱拿过来,眉飞色舞道:“我又制作出了一些新的香水和精油,正需要你的品评。”   “缺什么来什么。”沈云棠笑眯眯道,“这可就让我很想你了。”   查尔斯哈哈大笑,刚笑完就看见旁边还有两个人盯着自己。   他和善地道:“这是你的助理吗?”   “……不巧,我是她的丈夫。”霍聿言强笑。   沈云棠掠过霍聿言,给他介绍:“这是他的爷爷,一位很精通中国美食文化的老人。”   霍爷爷冷不丁插话道:“别的文化也很精通。”   查尔斯惊讶了一下,随即大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感谢你们热情的招待,我早就想吃脆皮五花肉了,请问哪里可以买到?”   他和沈云棠说说笑笑地走了出去。   霍聿言碰了碰他爷爷的胳膊,发现他爷爷比他脸色还严肃。   “这个老头,”霍爷爷语气沉沉地下评断,“他很有心机。”   是个棘手的对手。   爷孙俩二十八年来难得达成了一致。   一路上查尔斯都很高兴,谈天说地喋喋不休,讲着沈云棠离开茨哈堡后发生的事,说玛蒂娜的那个徒弟放弃了制香离开了当地,现在不知所踪。说今年的品香会后续影响力依然很持久,说某款新品又获得了欢迎,最后说到了谢云庭。   “他比我先到中国,你们见过面了吗?”查尔斯问?   听到这个名字,霍聿言和早有准备的霍爷爷都是浑身一紧,不着痕迹地找角度看着沈云棠。   “见过了。”沈云棠没什么波动道,“他还给我讲了妈妈的事。”   “啊,是的,卓玫来到茨哈堡的时候他也在,只不过年纪很小,应该印象不太深刻。”查尔斯感叹道,“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关于卓玫的消息。”   沈云棠给他讲了一遍,模糊了卓玫的病逝时间,免得把老人家吓出病来。查尔斯的表情越听越凝重,最后沉沉地为她祈祷了一次。   “上帝保佑她,愿她在天国能得到幸福。”   霍爷爷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啊不好意思啊,在中国这个灵魂,她归阎王爷管。”   查尔斯惊奇了一下,感兴趣地问他:“阎王爷是什么,朋友,你能告诉我吗?”   霍爷爷来劲了,一下子从神仙地府讲到来世往生,神鬼传说讲到三皇五帝,等到了霍宅的时候,查尔斯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大禹治水的故事。   ……   虽然年纪不小了,但两个人都是话唠,竟然互相交流起了历史。   霍聿言在车上停了很久,不得不委婉道:“爷爷,到了。”   霍爷爷从被打断的不悦中抬起头来,“知道了一天催催催。”   查尔斯热情邀请:“我们不如下去再细聊。”   霍爷爷欣然同意,两个老头搂着肩膀走了进去。   霍聿言:“……”爷爷,你真的记得自己的使命吗。   沈云棠也笑了声,在他前面下了车。   “咦,我这院子怎么变得这么好看了。”霍爷爷奇道,“这还种了花?一看这就不是霍聿言有的审美,是不是孙媳妇种的?”   “是我。”   被孙媳妇肯定后,霍爷爷更加有兴致了,拉着查尔斯在院子里坐下来,掏出了他随身携带的棋盘,兴冲冲道:“老朋友,我来教你一个正统国粹!”   他把棋盘一铺,立马就讲起了规则。   查尔斯也学得认真,他也教得忘我。甚至兴到头上,还急吼吼上手去指点。   “哎哎哎,在象棋里这一步是可以悔的,为什么?因为我是先落子的,我悔。”   “为什么这盘你不能悔?因为到了第二局就要改规则,不能悔棋。”   “到了第三局,我这个马是可以直接将你这个军的,你说为什么能跳过前面这个士?因为到了第三局杀气重重,马草菅人命,把士给蹶死了。”   查尔斯恍然大悟似懂非懂。   霍聿言转过头,沉默地交握双手,撑起了下颌。   他家沈小姐正在挑剔地品评着查尔斯带来的那些新品,一边看一边跟唐女士煲着电话粥,连纪良和李管家也有了各自的事做忙忙碌碌,只有他一个人枯坐着,谁也不搭理他。   霍聿言突然觉得寂寞无边。   半晌,他忽然起身。片刻后,又坐了回来,好半天才小声道:“你喜欢哪一瓶?”   沈云棠闻言眼也没抬,“都还行,这瓶最好。”   他看了看她指的那瓶绿色香水,盯着银签,发现自己看不懂写的什么。每个单词都认识,但就是组合起来,看不懂,完全看不懂。   沈云棠是怎么做到了解这么多香水的?   看沈安国那个样子,以前在家的时候估计她过得也不会太舒服,会有接触这么多香水的机会吗?霍聿言存疑。   沈云棠这样的性格怎么能忍受那种日子?还是说以前一直都是第一人格?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副人格天才,主人格在外平平无奇,副人格在内疯狂学习,最后用双人格优势卷死别人。   霍聿言感到很新奇。   “看什么?”沈云棠冷不丁问。   霍聿言回了下神,一下子有点慌乱,下意识道:“我没看——”   说完才反应过来,沈云棠都没抬头,她怎么知道他在看她。   她有那么了解他?还是说她又在玩弄他。   霍聿言有点恼了。   每次都用这种手段,有她这么过分的人吗?   霍聿言把那瓶绿色的香水拿在手里,转了片刻,还是生气,道:“沈云棠。”语气干硬,十分强势。   “嗯?”她电话已经挂了,正在银签上写着什么字样。   就这么漫不经心地应答了他一声,霍聿言却忽的顿了顿,好像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似的。   过了会儿他才憋出来:“你很喜欢欺负我吗?”   “你很有自知之明。”沈云棠连头都没抬。   霍聿言不说话了。又过了一阵子他才撇掉心头的怪异感,交叉着双手,道:“……你也这么欺负别人吗?”   “别人哪有你好玩。”   霍聿言忽的就静了静。   沈云棠没再被他哔哔叨叨骚扰了,也不知道这傻子怎么了,突然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走,走得太急膝盖还磕到了茶几,抱着膝盖“嘶”了一声,就又迅速恢复冷漠状态,徐徐放下腿,一瘸一拐地上了楼。   沈云棠诧异地抬眸看了一眼,奇了。   玩物害羞了。   -   纪良说他什么都会绝对不是吹的,一顿饭下来,查尔斯对纪良的手艺赞不绝口,声称他带他走遍了亚洲各地,心满意足生而无憾,甚至还想把他挖墙脚带走,纪良十分心动然而拒绝了。   查尔斯只好遗憾地跟着霍爷爷去逛景点,临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他逛完还要来蹭饭,千万不要忘了他。   沈云棠送走他们俩,这才收到消息,是王主编说新一期杂志马上就刊发,如果她有空的话可以在不凡香水的官博宣传一下。   沈云棠刚要让人写个文案宣传宣传,就看到助理紧张不已地来报信。   “沈总,我们之前不是说定要先入驻商场吗?百川商场那边已经谈下来了,但不知道怎么今天又变卦了,死活不同意和我们签,硬说我们不过关。”   助理焦急地道:“什么都准备好了就差签个字,百川商场那边突然就说不行了,现在我们的东西都没处放,沈总,百川已经是海市最大的商场了,错过这个可怎么办呀?”   “他们是怎么说的?”沈云棠挑了挑眉,“就只说了个不过关?”   “对,而且是忽然变卦,我们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联系方式给我。”   助理把号码发了过来。   沈云棠给那边的负责人打了过去。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去的商场就是百川商场,也算是高消客户了,定线下门店的时候随手就定了这个。之前都谈得好好的,突然就变卦了,她倒要看看百川商场是有什么破毛病。   “沈总?”那头的人笑道,“是为了线下店的事吧,哎呀,实在是不好意思啊,你们的资料确实是不过关,我也没办法走后门给你们批,把资料完善一下再来找我吧。”   “你这标准还真跟你的脸皮一样忽上忽下。”沈云棠淡淡道,“上次交的资料和现在一个字差别都没有,这次不行想必是你的脑残程度又有了大幅跃升。”   徐博才在商场上忽悠惯了,哪想到对方竟然一点不走流程直接就这么开骂,先是听得他愣了一下,而后才升起恼意来。   “沈总,我跟你好好说话,你怎么骂人?资料不行就是不行,上次是上次,这次又多了几个标准,你们没达到怎么可能进百川?百川也不是想入驻就入驻的。”   “你以为我不记得资料重递了几次?”沈云棠声音冷淡而轻蔑,像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似的,“多大的人了还跟我玩扯皮这一套,脑子正常的人看不出来什么叫针对?蠢货。”   徐博才气得血往上涌,他吃拿卡要的事做得多了,人脉又广,借此谋得的好处太多,早就为所欲为了。百川又是业界龙头,只有争着打点他的,哪有人给他这样受过气。   他本来是想看看这个把沈安国干了下去的沈云棠到底有点什么本事,没想到她一上来就这么撕破脸,那他也没必要再好好说话了。   “哈哈,沈总,我这么跟你直说吧。”徐博才忍下气,理了理语序,自矜道:“我当年在茨哈堡学过艺,是查尔斯大师的门生,在我看来你们的香水就是不合格,就是打着大师的名头诈骗。你知道为什么吗?大师每瓶香水上都只有自己独特的logo和制香模式,你们的香水上却还有别的logo和别的手法,和大师的一贯作品大相径庭,我有理由认为你就是骗到了大师的授权在借着他的名头欺骗消费者!”   沈云棠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本来还觉得他是个想吃好处又没找好理由的蠢货,现在才发现原来还是个沈云荷同款神经病,靠脑补获得精神性胜利。   这年头这样自信的神经病还真不少啊,看看她又遇到了一个。   她跷着二郎腿,气定神闲道:“你确定你很了解查尔斯?”   “我当然确定,我和大师多年师徒,我对他的了解比你对你父母还深。”   “我一点也不了解我父母。”沈云棠面无波澜。沈安国这个畜生她不了解,失踪的卓玫她也不了解。   徐博才:“……不要强词夺理!”   “算了,也没别的,我就是想看个笑话。”沈云棠道,“你是要查尔斯亲口跟你说你才相信对吗?”   徐博才想也不想:“那当然!大师已经很多年没有离开过茨哈堡,根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轻信给了授权会被人拿来招摇撞骗!”   “没错,是这样。”沈云棠赞叹道,“那么你准备赔偿什么?”   徐博才愣了愣,“什么赔偿?”   “赔给我们公司的人力物力损失和耽误时间造成的营收亏空,先这样定好吧,也不说多了,按着我们线下开张后的单日营收倍数赔偿就行。”   徐博才都听笑了,“你还挺自信我会赔你?”   “做错了事不赔偿的都在监狱里。”沈云棠笑眯眯道,“我最讨厌别人耽搁我时间了,那么得意弟子,你挺久没见到查尔斯了吧?”   “赶巧了,他现在就在中国。” 第50章 【1又1/2更】   徐博才听见这话先是愣了一下。   然后像是觉得很好笑似的,倍感荒唐地嗤了一声,“从我出师开始,大师就没离开过茨哈堡,你知道他为什么不离开那儿吗?因为他对茨哈堡有特殊的情怀,答应过故人除非紧急关头不会出镇,你了解过大师吗?还真是会想当然说笑。”   “原来如此。”沈云棠讶然颔首,“我会替你问问他遇到了什么紧急关头的。”   徐博才顿时气结于胸,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那边就施施然把他挂了。   这一口气堵得他差点把手机摔了。   沈云棠挂了电话,给查尔斯发了条消息:为什么你这么多年没离开过茨哈堡呀?   那边的查尔斯正一手拿着风车一手拿着冰棍,胳肢窝里夹着个羽毛扇子,听见消息提示音,勉强拿出手机看了看,眉头一皱,一指禅回复。   查尔斯:啊?因为我晕机。   沈云棠:“……”   不愧是你查尔斯。   等到查尔斯盆满钵满地从各大景点回来蹭饭后,沈云棠才在餐桌上问他:”你有过什么得意弟子吗?“   查尔斯吃着脆皮五花肉愣了愣,”没有吧,我总是嫌他们思维太局限做不出让我满意的作品。“   沈云棠点点头:”有个姓徐的说是你的得意门生,指点我上市的产品不符合你的风格习惯,是蹭你热度。“   低头咬着五花肉的查尔斯一呆。   谁?姓徐的学生?   他会想了很久,把一盘五花肉都吃光了,才勉强找回了记忆,试着问道:”徐博才?“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沈云棠面不改色地喝着粥。   “噢,天哪,他?”查尔斯简直感到匪夷所思,“他在学习制香的时候可一次都没有及格过,他懂什么叫风格吗?十几年前他就因为实在没有天赋被劝离茨哈堡了,我记得他还是因为玛蒂娜时常在我耳边念叨他作为反面教材。”   沈云棠眉头都挑了挑。   怪不得。她说查尔斯的学生怎么会没出息到这种地步,原来是个被赶出来的差生。因为自己回不去了,所以才需要炫耀他和查尔斯的关系来获得存在感吧。   “是这样的。”她表示知道了,点了点头,利落道,“我们过几天就会正式推出东方美人系列,到时候有个发布会,补办一下开业剪彩,查尔斯先生有兴趣参加吗?”   “没有问题,如果能让我多蹭几顿饭就更好了……”   -   随着时间过去,沈安国案的热度也变得低了起来,不凡香水最近也不再处于风口浪尖,十分低调,好像没再搞什么大动作。   本来还想着沈云棠会另找什么商场来打他脸的徐博才也松了口气。   话题热度都过去了,不凡香水如果找不到再次出现在大众口中的机会,那即便是有了可以入驻的商场销量也不会太好。   徐博才暂且放下了心来。   想着想着,他就给沈云荷母女打去了一通电话。   “喂,云荷?我是你徐叔叔。”他和蔼道,“就是你爸爸那个认识查尔斯大师的朋友。”   沈云荷这阵子过得狼狈至极。家里的钱都因为沈安国而赔得一干二净,房子也被收走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以前买下来的那些奢侈品卖掉换钱。   但倒霉就倒霉在她有钱的时候喜欢挥霍,看到新鲜的就上手,根本看不起什么经典款保值。直到现在一看,连卖二手都只能低价亏本出,一点点钱都得省着花。   家里都这样了,连她都学着削减物欲了,她妈还跟以前一样不知节制大手大脚,买什么都要品质,根本不考虑她们未来的生活问题,把沈云荷给气得够呛。   接到徐博才电话的时候,沈云荷就正在和她妈吵架。   “你以为你这样花还能维持多久?你还想着是以前吗?你考不考虑一下实际?”沈云荷看着她妈又大手大脚买回来的一堆没用的东西都快要发疯了,偏偏她妈还一脸委屈,道:“你不是还有钱吗?再不济你这么年轻,你爸都供你读了名校,没钱了出去找个工作不就又有钱了?”   沈云荷这辈子就没考虑过她需要去找工作的事,她是名校没错,可那是钱砸出来的,学到的东西有限,更何况找什么工作能有她原本的生活来钱那么快?   这落差感,谁受得了?   她冷笑了一下:“你就只会靠别人是吗?凭什么什么都要我做?你那么理直气壮怎么不自己出去过呢,自己去找个工作看看?我看你连沈云棠她妈还不如。”   沈母勃然色变,刚要斥责她,沈云荷就收到了徐博才的电话。   她们俩的争吵被打断了一下,沈云荷吸了口气,低头先接通了电话。   “……徐叔叔?”沈云荷愣了愣,她不太熟悉这个名字,但印象里确实是听沈安国提起过,他那个很有人脉的朋友,和查尔斯都认识。   如果不是查出卓玫案的话,安国日化本可以在他的帮助下起死回生的。   沈云荷不禁嘴里有些苦涩,道:“找我有什么事吗徐叔叔?”   “也没什么,就是告诉你们一下,不凡香水本来计划要进驻线下商场,找到了我们百川,被我给打回去了,现在她们焦头烂额,只能眼睁睁看着亏空越来越多。”徐博才淡淡道。   虽然他针对沈云棠的这个事跟沈云荷一家三口的遭遇基本没有任何关系,但他还是不忘给自己称功一下。   总之多个人感谢自己总没有坏处。不过至于实实在在的钱财资助,他就不会干了,他又不是冤大头,沈云荷母女俩过成什么样关他什么事。   他针对沈云棠,其实完全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徐博才对当年离开茨哈堡的事情仍旧十分不甘心,他觉得自己如果能继续在那儿待下去,现在的事业绝对不会止步于一家商场的部门总监上。   所以他这些年来一直对每个能得到查尔斯青睐的人嫉妒不已。   谢云庭家大业大,他不敢有什么动作,但沈云棠这个新起的企业,还恰好撞到了他手里,他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岂不是亏了。   沈云荷听得一愣。   半晌,她本来想高兴,但又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一时笑容渐渐消失,实在是没办法高兴得起来。   沈云棠再受挫也有不凡香水在手里,以及即将落到她手里的安国日化,她身后还有霍聿言。   就算她一下子赔光了,回过头也还能继续做她的豪门太太。而沈云荷什么机会都没有。   所以她只能勉强地笑了一下,说:“谢谢徐叔叔还惦记我们。”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既然这个徐叔叔和沈安国关系这么好,那能不能找他要点资助?实在不行给她安排个好工作也好,她要求也不高,只要能轻松一点,过上比较充裕的日子就行了。   沈云荷想到这儿就突然激动了起来,急忙堆着笑道:“徐叔叔,我还有个事想请你帮忙,就是我们母女现在——”   “啊?我这边有人来给我交报表,叔叔实在是太忙了,云荷,改天再找你聊啊。”   徐博才眼也没眨,飞快地挂了电话。   沈云荷话还没说完就被挂了,她愣了一下才拿下手机看着屏幕,不敢置信。   这什么关系很好的徐叔叔,说到要帮忙就这个态度?   好不容易给了她希望又转瞬破灭,沈云荷都给气笑了。一抬头,看见沈母还期待地望着自己:“找到工作了?”   正好她这股脾气不知道还能往哪里撒,沈母又撞了她的枪口,沈云荷立马又跟她妈声嘶力竭地吵了起来,吵到隔壁都来踹门了,才颤了一下,悻悻闭嘴。   徐博才对着手机“呸”了一声。   果然是个不要脸的人,竟然直接就开口要他帮忙了,他是做慈善的吗?让沈云棠倒霉就够让她们感恩戴德了,居然还想得寸进尺。   他冷笑着扔下手机。   他倒要看看不凡香水能走到什么高度。   -   在新品发布会前一天,经过层层审核,卓玫这一期专题的杂志终于下了印厂。黑白的、彩色的照片随同文字印刷在纸页上,装裁成册,一沓沓送往全国各地的书店和报刊亭。   网店也准时挂上了链接,开始预售。   沈云棠接到消息,王主编让她先用不凡香水的官博发布这期杂志的预告,然后再由他们杂志转发。   这一期专题对不凡香水的意义更加不同寻常。   官博如约发布了预告。   沈云棠本以为还要留一段时间反应,过了会儿,她的两个代言人就先后转发了。   暴涨的阅读量很快把这条预告推上了热搜。   沈云棠挑了挑眉。   卓玫一案的热度已经渐渐低迷,本来大家的精力就都是有限的,不断有新鲜的事情出现,旧的很快就会被新的取代。   但这条预告发出去之后,刚刚进入了低谷期的关注度忽然又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开始了暴涨。   “我去封面好美,这是卓玫女士本人吗?比之前网上流传的照片还美啊!”   “我没看错吧?这家杂志用了一整期来做这个专题?他们不赚钱了吗?”   “卧槽!除了卓玫的照片还有她当年受访的记录!还有她的美容公司的产品还原!我靠还有当年的客户来信?”   “我火速购买!!敢拼着亏本的后果也要为卓玫女士还原她的一生的杂志,绝对是良心杂志!以后他们涨定价我再也不骂了!”   “我以为他们家只采访流量,是我浅薄了,这原来是家有情怀有良心的杂志啊。”   “我立马就去楼下报刊亭买了!!!等我回来repo!”   立即就有网友开始在这条评论下放置屁股。   半个小时之后,楼主终于回来了,只带上了一个爆哭的表情。   “兄弟姐妹们都去买!给我买!看完就两个字,震撼!我真的有种亲眼经历了一个时代的感觉!卓玫真的好厉害啊,沈总也好厉害,我被她们迷住了呜呜呜!”   这样的评论越来越多,不停有人因为好奇心和震惊而去购买杂志,每有一个反馈出现,就催动更多人去购买一本。   网友们第一次把一本杂志的上市顶到了热搜第一。   查尔斯也拿到了一本。   虽然字看不太懂,但不妨碍他为此惊叹。   “做得真好,这是一期非常用心、用感情的杂志。”他感叹道,“把卓玫的一生都写得淋漓尽致了。”   杂志的封面是卓玫拿着香水的那张照片,经过了修复,画质变得清晰,她的脸庞也美丽得更加突出。   翻到目录,每一行都是关于她的记录。   首先是卓玫的采访文字原版。   不长的篇幅,但已经把她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是一个爱笑、大气、行事说话有条理的女人。关于她的好多理念,放到现在一样先进得令人赞叹。   随后是她推出的产品目录,每个产品都有自己的名字和编号,包装的审美比现在许多产品都好得多,每一款都把古典美刻进了骨子里。   还有使用过产品的客户来信,卓玫给每个人都写了感谢的回复,字迹柔韧漂亮,其中占据版面最大的一页回复,写着:很荣幸,让生活变美一点。   她的经营理念、种种事迹、员工和客户的反馈,都一页页地写在杂志里。   最后一篇是不凡香水沈总的采访。   一口气看到这里,才发现她们的理念是如此的相似,猛然间便好像有种可以超越时间和空间的传承感。卓玫从那些案件记录中苍白的文字里走出来,逐渐染上色彩,最后停留在了沈小姐身边,好像她依旧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   购买杂志的人越来越多,看过了的都在网络平台上痛哭推荐,一个安利给一个,销量几乎呈指数上涨。就连王主编也没料到反响会这么好。   她呆呆看着报上来的销量,整个人都愣了,“这么多?”   “是啊,这么多。”另一个编辑也有点傻眼,“明明一个流量明星也没有,什么腹肌性感福利也没有,怎么能卖得这么好?现在还有这么多人看实体杂志吗?”   王主编好半晌才回过神。   她好像忽然想通了什么,眼神都有了变化,最后,对编辑沉沉地说:“我大概知道了。”   沈小姐再次让她明白了,不管做什么,本质上都是品质为王。   她们从前有销量不佳的时候,或许不一定是因为看杂志的人少了,而是杂志的内容不好看了。   当她们开始将受众对准明星粉丝的时候,实则早已将刊物里内容为主的本旨忘到了脑后,主动放弃了最大众的普通人市场。   王主编深吸了一口气,给沈云棠打了电话,报了销量。   “还不错。”沈云棠笑了笑,“正好给我们的新品造势了。”   她语气轻松道:“王主编,你可能又有工作啦。”   就在杂志销量疯涨的时刻,不凡香水再次公布了一个消息。   ——东方美人系列明日正式发布,将会有神秘嘉宾莅临现场。   徐博才本来没把不凡香水当回事,直到他今天偶然看见热搜,说什么卓玫的专题杂志卖疯了,他心头咯噔一下,立马点了进去。   等到看完网络上那近乎疯狂的销售数据和不停冒出来的反馈之后,徐博才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这个沈云棠怎么回事,怎么老是不按套路出牌?她又是去哪里找的杂志专访?怎么还偏偏赶在这样的节骨眼卖脱销了?她接下来还要干什么?   徐博才心跳加了速,还正在紧张,转眼就看见不凡香水的新微博。   看到那“神秘嘉宾”几个字,他不知道怎么就忽然心头重重一跳。   ……   这个神秘嘉宾,会是谁?   总不会是……   他想到的那个吧。   徐博才的心脏跳动得他胸腔都发痛了。 第51章 【1、2更】   杂志正是在销量暴增的时候,不凡香水的这一则消息又是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什么新系列!!还是和查尔斯联名吗!”   “啊啊啊会不会是和卓玫女士有关的?”   “看完杂志我只想狠狠花钱,不凡香水你们争气点!不要让我有钱花不出去!”   “后悔生晚了没赶上卓玫的时代呜呜呜……沈总一定要把不凡香水的理念发扬光大!”   徐博才越看越心慌,和沈云荷打电话时的泰然自信都荡然无存。   他和沈云棠还有个赌约,虽然没有字面承诺,但沈云棠现在热度高,要是她把这件事添油加醋抹黑一把,那整个百川商场指不定都要受影响。   他是高层没错,但还没到能只手遮天的地步。影响了商场的名誉,对他肯定没有好处的。   徐博才心慌意乱地起来踱步,烦恼地思索良久,最终还是没忍住,找出了一个已经多年没有联系过的号码。   那是查尔斯大师的助理,他离开茨哈堡以后就没有机会再和人家说上一句话。但好歹曾经认识过,问句话的情面应该还是有的。   他惴惴不安地打过去——但他失策了。   对方根本没接。   徐博才不甘心地打了好几次,听见的都是没有感情的嘟嘟声,这才醒悟过来。   茨哈堡的人好像比他想象中还要不待见他。   徐博才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好半晌才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   怎么会呢。   他在那里学习的那些年,难道一点份量都算不上?   徐博才痛苦地抱住了头。   -   沈云棠那边却是布置得如火如荼。   查尔斯啧啧称叹,并问:“线下入驻的商场,找好了吗?”   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下道:“如果没有好的备选,也可以考虑一下s.t。”   沈云棠侧过头看了看他。   查尔斯越想越觉得可行,兴致勃勃道:“s.t的门店遍布各地,只要留个专柜出来就行,况且也是自家人,互利互惠多好。”   “谢云庭也提过。”沈云棠颔首道。   “那你没同意吗?”   “查尔斯先生猜我没什么没同意?”沈云棠说完,转回了头去。   查尔斯愣了愣,好一会儿没想明白。不过既然沈云棠不愿意,那就算了。   新品发布会的地点是霍聿言强行要插手安排的,他非说自己手下的场地多,不要便宜了别人。   冤大头送上门哪里有拒绝的,沈云棠压根也没客气,要挑就挑了最好的。   这天,收到了邀请的媒体一大早就扛着机子赶来,在等候区聊得热火朝天。   不凡香水最近的关注度实在是太高了,谁都不想放过第一个报道新品的机会。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再着急也没用。   王主编连内容都排版好了,就差刊发了。   在业界瞩目之下,不凡香水的人终于出现了。媒体本来正翘首以盼着那位传说中的沈小姐会不会露面,但看见是别的人上来,都有点失望。   地下窃窃私语着,台上的人起初只微顿了一瞬,就渐渐放松下来。她是沈小姐高薪聘请的高管,沈小姐的眼光不会有错,她应付这样一个场合肯定没问题。   于是她轻松了起来,打开大屏幕开始自信地介绍。   “我们今天推出的是东方美人系列,一共六款。”她顿了顿,继续道,“每一款的配方都由沈总和查尔斯大师共同协商完成,是查尔斯大师从业以来最特殊的一个系列,也是他多年的心愿。”   台下短暂寂静之后,忽的——一片哗然!   又是一次和查尔斯的联名!就连s.t也只拿到过一次啊,沈总怎么就能这么厉害?   这个系列还是他们一同研发的?   不凡香水到底还能干出多少震撼吃瓜群众的事啊?   台上的人顿了顿,继续介绍:“从认识卓玫女士开始,大师就萌生了制作这个系列的想法,和沈总相识之后,这个念头更加坚定。大师始终认为味道是需要传承和积淀的东西,能够延续在两辈人身上里不会消散的美,一定也能弥久不散,岁月留香。”   她按下按钮,屏幕上开始播放提前制作好的短片。   每一款香水都象征着一种性格色彩,是他们商量了很久才敲定的。   除了基础的五款,还有一款味道极淡但留香极长,叫做“恒久”。送给性格色彩不明显,或没有特殊偏好的人。   下面听的人这会儿已经彻底傻眼了。   本来以为前一个已经够算大消息了,没想到这还有个更大的等着。   查尔斯居然早就和卓玫认识!   但这么一想好像也能够想得通,卓玫当年也做过香水,并且还流行过一阵子,如果有见面的机会,她和查尔斯肯定有共同话题。   那么查尔斯和不凡香水的合作就更能想得通了,如果不是卓玫去世得早,估计早二十年他就已经和国内的品牌有合作了。   还好沈总继承了这份理念和天赋,让这次被搁置了二十年的合作终于达成。   一时间台下的媒体闪光灯亮成了片,疯狂地记录着这一场发布会。他们在震撼之后便心有预感,今天之后,不凡香水又要大范围火一阵子了。   看着直播的网友们有一会儿延迟,起初还没听见说了什么。   等到听完不凡香水对这一新系列的介绍之后,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呆住了。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那这个系列,岂不是同时有着他们三个人的影子?   卧槽,买到就是赚到啊!   无数人心中同时冒出一个念头——上链接,快!   谁能想到一个新品发布会能有这么多爆炸性新闻!   徐博才也在路上心情忐忑地看着直播,一边看一边默念祈祷千万不要和查尔斯有关系,千万不要再是联名,最好审美翻车,刚到最火的时候就被群嘲。   尤其是……神秘嘉宾,千万,千万不要是茨哈堡出来的任何一个人。   但很快,他就听到“查尔斯”这个名字被念了出来。   徐博才心头就重重一咯噔,然后沉沉往下坠去。   他注定要失望了。   ——又是合作,又是一次不凡香水和查尔斯的合作!   连谢云庭都没这么张扬过!   沈云棠到底是凭什么?   徐博才觉得荒唐极了,他再怎么也看不出来沈云棠有什么值得被大师特殊对待的,到底为什么?   查尔斯大师到底觉得她有哪里好?   徐博才心慌意乱到了极点,但他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想为大家介绍一位对我们不凡香水非常重要的人。”台上的人道。   在媒体的疑惑和徐博才的瞬间屏息中,她微微一笑:“远渡重洋而来的查尔斯大师。”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中国。”   随着台下突如其来的一阵寂静,一个头发花白的微胖老人笑呵呵地走上了台,感谢了几句。   ……   徐博才彻底失去了表情。   他十几年没见过查尔斯大师了,只能在每年的品香会后采访上看见他的消息。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可以在国内看见他,还是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方式。   大师不是不喜欢接受采访吗?不是几乎不会离开小镇吗?   不凡香水,一个不凡香水就这么特殊?能让他屡屡破例?   徐博才哪里能想到沈云棠说的那些话竟然是真的。任何一个人说能把查尔斯请来新品发布会,他都会觉得是胡吣,即便是和s.t合作的那次大师也没有出席过。   但这次,偏偏还就是真的。   徐博才脸疼极了,但他顾不上思考别的,回过神就赶紧让司机开车赶去发布会现场。   这可能是他唯一能再见大师的机会,他怎么也得在大师离开前拦下他和他说两句话。   不论是现场还是网络上,早已为查尔斯的出现炸开了锅。   他们想过这个神秘嘉宾可能是谁,期待过会是沈小姐本人,也可能是那两位代言人,或者查尔斯家族的任何一个在外行走的代表人物,唯独不敢想是查尔斯大师本人。   这件事过于离谱,以至于都冲上热搜了都还有相当大一部分人没缓过来。   居然见到活生生的查尔斯了?   还能在现场听他解释产品概念、讲述研发过程?还能听见他开玩笑?   这属于是有点离谱了吧!   不少查尔斯香水的忠实粉丝也纷纷收到了消息,震惊得都说不出话来。   等恢复神智后,立马就有人往发布会现场跑,有人脉的立马找人联系不凡香水套近乎,试图打探出能不能有和查尔斯私下见面的机会。   徐博才赶到时,查尔斯正在讲着他和沈云棠初认识的故事。   “沈小姐的审美无疑是非常挑剔和优异的,正是因为有这样高的标准和要求,才能保证每一款产品的质量。”查尔斯被人围绕着,哈哈大笑,“上帝,你们绝对想不到她给我挑出了多少问题,这绝对是我这辈子经历过最难伺候的客户。”   “查尔斯先生,请问您为什么想要来到中国为不凡香水宣传呢?”   查尔斯回头看了一眼,坦荡直白道:“为了脆皮五花肉。”   他点点头,“沈小姐家有非常多难以想象的美味。”   记者:“……”   这也太忽悠人了,那那些企业请不动你难道是因为买不起脆皮五花肉吗?   徐博才看见查尔斯就在眼前,心头一紧,赶紧迎了上去,喊道:“大师!”   查尔斯愣了愣,转头看去,好像看见他还呆了呆,目露回忆。   徐博才一喜,赶紧道:“我不知道您也来国内了,早知道就去迎接您了,您最近还好吗?我特别想念您。”   脑筋灵活的记者立马就品出味来了,这位有故事,而且好像还有点关系。   于是几个镜头悄然对准了他,准备拍摄点什么查尔斯大师和国内商业人士的叙旧场景。   查尔斯看着他纳闷了好半晌,才问道:“你是哪位?”   记者:“……”   拍个锤子拍,原来是个蹭热度的。   徐博才心跳一滞,面上一下子尴尬到了极点。   他哪想到大师完全不记得他了。   但徐博才还是堆着笑道:“我离开茨哈堡十几年了,您可能一下子记不清,但我对在那里学习的日子还历历在目,一直很感谢您。”   这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个意思:我和他关系不一般,我很牛逼。   记者们正在狐疑这货到底是不是真的学生,查尔斯就好像想起来了——“噢,是你!徐博才!”   见查尔斯还能准确地念出自己的名字,徐博才脸上顿时笑容更大了,殷勤道,“您的记忆力一直这么好……”   “不是,沈小姐前两天刚跟我提过你。”查尔斯摇了摇头,坦白道:“她说你不要脸,所以我特地记住了。”   ……   片刻寂静之后,周围不知道哪突然响起了憋笑声。   有个记者连机子都快扛不住了,死死咬住嘴拼命憋笑,肩膀疯狂发抖。   查尔斯说话也太直白了,沈小姐也极其直白,看徐博才这变幻无穷的脸色,他简直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笑的场面。   不过身为媒体人的直觉也让他迅速抓住了关键信息,沈总说他不要脸?那他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还好意思上来套近乎?   两面三刀翻车现场莫过于此。   徐博才整个脸都是僵硬的,好半天他才终于能接上话,脸色难看道:“沈小姐是说线下进驻的事吗?哎哟,这个事是我没说清楚,确实是不凡香水的审核资料不够清晰,我这边没能给通过,确实不是故意的,要是沈小姐不满意,我亲自给她过资料,直到通过为止!”   他笃定查尔斯不会知道事情具体经过,知道了也不会在这里跟他细掰是怎么一回事,他只需要把眼下这个场面糊弄过去,甩掉锅就好。   但查尔斯还偏偏就有这个闲心管。   “是吗?我也不清楚。”查尔斯道,“我只知道她前后几次递交的资料一模一样,一会儿通过一会儿不通过的,负责人还被要了好处。既然你通不过,那就算了,商场多得是。”   他也没再看徐博才是个什么反应,转过头去,一边往外走一边随口接受采访。   徐博才颤抖着嘴唇下意识追了几步,直到发现周围的人都用诡异的目光看着自己,这才顿了顿,浑身发热地停了下来。   然后猛地把外套卷起来包住头,吼道:“看什么看?有你们看热闹的份吗?”   他抱着头飞快地跑走了。   他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丢脸的时刻。   他都已经不敢想象刚才那一幕如果被报道出去,他会面临什么。   徐博才嘴唇发干,手脚发凉,背心流着一窝汗,开始无比后悔自己怎么就没忍住跟过来见大师。   如果没来过倒还好,顶多是刁难不凡香水这个事被人诟病,可他身上扯的查尔斯大旗还不会掉。   现在估计很快所有人就要知道查尔斯对他的态度了。   人家根本就和他没关系,他一直以查尔斯学生的名义纵横业界这么多年,今天却因为一时脑热,被打假了。   徐博才心慌不已,上车时手心都出汗,好半天拉不开门。   等他坐上了车,整个人还是恍惚的,听见手机响了都浑身一震没敢接。   好半天他才看了一眼屏幕,是老板。   徐博才的一颗心沉沉坠了下去,咽了口唾沫,颤巍巍接了起来。   “老徐啊?你看见了没?查尔斯大师来中国了!”   他老板很兴奋,“你和他关系那么好,那能不能把他请来给咱们一家新商场的开业剪彩?哎呀,请不来也没关系,主要是能不能请他和我全家吃个便饭?我太太可喜欢他的香水了,你可得尽心尽力啊,不然我回家又得睡书房了。”   老板声音喜悦,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好像觉得不过是吃个便饭,对于徐博才所说的他和查尔斯的关系来说也就是个顺嘴的事儿。   徐博才深深地呼吸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强笑道:“老板,大师他,他可能有点忙,这几天请他吃饭的人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约上。”   “也是这个理。”老板沉吟道,“不过你和他关系那么好,帮我插个队应该也不难吧?插不了也没事啊,我理解,能约上就行了,只要在他回国前留一顿饭的时间,这个面子肯定得给你吧?”   徐博才好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话,他还没想好怎么编,他老板就道:“哎哟对了,查尔斯大师在发布会上不是说不凡香水要进驻线下了吗?你赶紧借着这个关系问问沈总有没有兴趣加盟咱们百川商场,我们的规模应该还是配得上沈总的!哈哈哈,没想到我还能占这个便宜,你要是在查尔斯大师那里见到沈总,一定得问问啊!别被别家抢先了!”   徐博才心都彻底凉了。   请吃饭?他连查尔斯人都见不到!   请加盟?沈云棠不把他当众处刑就不错了!   他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困境,两手发抖,不知道如何面对谎言被揭穿之后的局面,一时间陷入了长久的无言。   老板好像是终于觉得他状态不对了,纳闷道:“老徐,你怎么回事?你不愿意帮这个忙?”   他哪里是不愿意帮啊,他有办法帮吗?   徐博才来不及解释,狐疑的他老板就看见最新报道了。   报道里,徐博才的嘴脸被拍摄得一清二楚,哪是什么查尔斯得意门生,根本就是个抱大腿失败还招摇撞骗的货色!   尤其是看见查尔斯说徐博才是怎么把找上门的不凡香水给亲手搞走之后,他老板已经从傻眼变得暴怒了。   “——徐博才你大爷!你个死骗子!立马滚公司来见我!”   老板变着词骂了他起码十分钟才把电话挂了,徐博才拿着手机,手都失去了力气。   他的职业生涯别说往更高的地方走了,就连现在的地位也保不住了。   他完了。   -   “我今天的表现不错吧?”查尔斯在餐桌上邀功地问。   徐博才的事成功越过发布会,成为了热度最高的报道,看得沈云棠非常痛快。   “您真是茨哈堡影帝。”她由衷地赞叹,“早几年出道就没那些巨星的事了。”   查尔斯自得地挺直了背,乐滋滋地吃起了纪良准备的晚餐。   最后不凡香水在另一家商场的千邀万请之下进驻线下,百川商场的老板打了好几次电话殷切地邀请,让利方案都出了好几次也没请成功。   沈云棠才不可能吃回头草。   新品刚推出线下就获得了不菲的成绩,一连几件事的热度堆在一起,连着好些天都好像到处都在提现不凡香水。   沈云荷本来还在期待着她能被徐博才整治一番,天天都看新闻,就等着发布会。   但没想到被搞得惨败的反倒是徐博才。   她沉默了。   就一瞬间,沈云荷忽然有些绝望地想到——她好像真的,可能一辈子都斗不过沈云棠了。   沈云棠到底为什么能一直赢?   沈云荷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查尔斯在中国待了快半个月,终于随着霍爷爷一起把海市周围的景点美食都品遍了,打算收拾收拾回国了。   令霍爷爷和霍聿言比较满意的是,他一次都没有让沈云棠见过谢云庭。   查尔斯有时候还是很地道的。   忙了好些天的霍聿言今天才有空回了霍宅。   查尔斯和霍爷爷又去院子里下棋了,下得热火朝天,还宣称要把这门艺术带回茨哈堡教会他身边的所有人。   霍聿言一言难尽地看了眼他们,又转过眼来看沈云棠,沉吟片刻,问:“咱们怎么给他送行?”   “给他的专机塞满特产他就会很高兴。”沈云棠懒洋洋地看着电视,看也没看他一眼。   霍聿言一想也是,查尔斯有时候还是个挺好满足的老头,至少比他爷爷好伺候多了。   于是他也沉默下来,跟着沈云棠看小猪佩奇。   有时候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爱好能跨度这么大。   但他看着看着竟然也沉浸了起来,沉浸到连手机来了电话都没第一时间注意到。   铃声响了有一会儿,他才拿起来看了看,居然是霍溪淮。   他有点纳闷。   霍溪淮一向很少打电话,有事都是发消息的,能打电话给他,肯定得是出了什么大事。   霍聿言这才想起来他已经去集训很久了,那是不是该出结果了?应该成绩不错吧,这么激动。   霍聿言也替他高兴起来,接起了电话:“溪淮?怎么样了?”   那头的霍溪淮诡异地沉默了半晌。   好久才压低了声音说:“哥哥,有个人来找我。”   他顿了顿又道,“沈小姐在你身边吗?”   霍聿言愣了愣,看了看身边看得津津有味的沈云棠,有点疑惑地站起了身来,找了个角落接电话。   “谁?”霍聿言想了一下,“你继父他们?”   能让霍溪淮态度这么严肃的人,他想不出来还能是谁了。   “不是。”霍溪淮摇了摇头,沉声说。   “她叫温妍妍。” 第52章 【1、2更】   霍溪淮心情有些沉。   他低声说:“哥哥应该还不认识,她是从国外回来的制香新秀,我在沈小姐的聚会上见过她……”   “……认识。”霍聿言有点麻。   他都快把这个神经病偷窥狂给忘了,哪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她去找霍溪淮?找霍溪淮干嘛,难道还试图安插个眼线?   他感到匪夷所思。   霍溪淮听着他的话就心跳一滞。   他知道温妍妍回国后肯定会找机会去找哥哥,但他在霍宅的时候没听见过消息,家里又有沈小姐坐镇,来了也会被打回去,所以没有担心过这回事。   但她竟然已经早就去见过哥哥了吗?   她还干了什么?   霍溪淮刚有点着急了起来,就听见霍聿言接着道:“这个神经病找你干嘛,想通过你监视我给我投毒?”   霍溪淮:“……”看起来哥哥对她的印象非常差。   太好了。   他急切给霍聿言打电话就是害怕温妍妍找过他之后还会去找霍聿言,担心哥哥再次像上一世那样被她蒙骗,让沈小姐生气,让他们一家人再次落入和前世同样的境地,才先给他预警一下,告诉他温妍妍不是个好人。   至于温妍妍为什么来找他。   霍溪淮抿了抿唇。   “因为她在聚会上见过我,知道我是你的弟弟,想通过我和哥哥说上话。”   霍溪淮说完也觉得她脑子有毛病。   想接近霍聿言,为什么偏偏要找他这个远在首都集训,并且还当面对她撕破脸的人?她难道就很笃定他一定会帮她?那也太过于自信了。   从上辈子开始,他就讨厌极了温妍妍无端的自信。   这种没有根据的自信,只会给别人带来数不清的麻烦和灾难。   霍聿言叉着腰的那只手抬起来捏了捏眉心。   “我从未见过如此有病之人。”他深吸一口气道,正要思索出一番合法的对策,忽然他猛地一顿。   “你等等,”霍聿言语气甚至兴奋起来,“我去问问沈云棠,沈云棠她会欺负人,听她怎么说。”   霍溪淮:“……”   他还特意让哥哥小心点不要让沈小姐听见了生气,谁想到他直接就拿上去问人家了。   他是该痛心哥哥这么快就对沈小姐形成了依赖性,还是庆幸他们夫妻之间关系这么好,互相想办法干走烂桃花?   不过霍溪淮又忽然想到。   如果所有夫妻都像他们这样什么都不藏着掖着,那是不是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误会了。   一时之间他又有点欣慰。   一个家庭里,有一个靠谱的就行了。   霍聿言兴冲冲地下楼,又坐回沈云棠身边,想到又要跟在她身后欺负人竟然还有点兴奋。   “沈小姐。”他态度毕恭毕敬,以洗耳恭听之势道,“我这有个问题,能请教你的意见吗?”   “说。”   “温妍妍你还记不记得?”霍聿言道,“她不知道怎么又突发奇想去首都找到了霍溪淮,要霍溪淮给她牵线跟我说上话。”   沈云棠的目光终于从电视上转了过来,凉凉地落在他身上。   霍聿言被她看着,静了片刻,忽然挺直了背道:“跟我没有关系,我没见过她,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是她试图再次污蔑我。”   安静了一会儿又严肃地补充:“实在是罄竹难书。”   沈云棠点点头,“知道霍总很受欢迎了。”   “……拜托沈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她交叉着双手指节托起下巴,“你的意思是我需要自己来解决我的情敌吗?”   霍聿言立马就懂了,沈云棠意思是“就一个温妍妍你还要劳动我这种事情不是应该你身先士卒吗”。他试图解释,这只是出于对沈小姐能力的信任,想要请她帮忙,绝对不是自己不想解决的意思,他只是不想瞒着沈云棠——   稍等。   沈云棠刚说什么?   霍聿言思路卡了一下,脑内迅速回溯,疯狂回转到刚才那个片段。   随后面色空白了起来。   情敌……?   他感觉自己有点发晕了,甚至想百度一下这个词的意思。   就他和沈小姐的关系,也能用得上这种程度的词吗?   ……不会吧。   霍聿言放空地看着撑着下巴懒洋洋别过头去的沈云棠。   他被这句话搞得一下子忘了自己的目的,半晌,才呆滞地垂下头,忽然用力地将手指插进头发里。   沈云棠把温妍妍当成情敌,那他是什么。   ——被当成情人吗?   光是这个念头这样闪过了一瞬间,他就浑身一激灵,羞耻到差点想夺门而逃。   ……不可以这样的霍聿言。你要学会习惯,知道吗?   沈云棠总是说一些让他心惊肉跳又不负责任的话,他要是回回都这么被刺激那也太被动了,那不合适。   其实沈云棠根本就没那个意思,她只是随口一说,认真去想了内涵意义那才是他蠢。   想了半天,霍聿言才终于说服了自己,镇定下来,并为只是听了这么一个词就别别扭扭的自己感到唾弃。   他刚要把温妍妍这事再提一遍,就听沈云棠道:“温妍妍找霍溪淮说了什么?”   她表情平淡,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事仿佛还没她看的电视重要。   霍聿言愣了一下,道:“不知道。”   又立马补充道:“……我问问?”   沈云棠满脸都写着“快滚”。   上次看见温妍妍这人还是在品香会上,她还以为她受了刺激不会再出现丢人现眼了,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个自信回来,并且这次也不走曲线救国用能力和性格吸引的路子了,直接就上来要中间人牵线。   好像她很笃定只要见到了人,一切就会朝着自己想象的去发展似的。   不过,以这厮的脑力水平。   大概也很难干出点什么有成果的事来。   霍溪淮那边接到了霍聿言的回电,顿了顿,道:“她今天只是来了一趟,说明天来见我,再跟我说一个秘密。”   能是什么秘密,该不会是说霍聿言救了她,所以请给她一个报恩的机会吧?   霍溪淮对她上辈子的路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一听见就泛起了厌恶。但他又想,如果他拒绝了温妍妍,她会不会去找哥哥另外的朋友接近他,让更多人都听她讲什么报恩故事?   那还不如先稳住这个人。   霍聿言的思路也和他出奇的一致:“她又要作什么妖?说什么我救了她,要报答救命之恩?这个人真搞笑,都能找到你,不知道你忙着竞赛吗?她要是真想报答我就别来打扰我们一家人,这个简单的道理她也不懂?”   他无语了半晌,最后道:“这样吧,别让她来骚扰你,我找个机会警告她。”   霍聿言飞快地下了决定,霍溪淮也就没有再提,只说:“好。”   反正霍聿言现在辟谣成习惯了,也不可能被她的编造威胁到。   温妍妍并不知道这兄弟俩正在严肃地讨论着如何解决自己。   她正在酒店里,看着洗手台的镜子,有些恍惚。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世界是真实的。或者说,没有人会怀疑自己的世界是虚假的。   前不久,她离开茨哈堡想要到处游历找回信心,却刚启程就遇到了诈骗,弄丢了护照和钱包,历经万难才补办成功,钱却已经被刷走了不少,无法追回,她一下子变得拮据了起来。   温妍妍从没想过一个人生活会有这么的难,租房、交通、人际来往和种种杂务几乎要把她压垮了。   就在这个时候,崩溃的温妍妍从梦里醒来,忽然觉醒了。   她才知道自己生活在一本书里,而自己就是女主角。一整本书都写着她的故事,这个世界就是为她而生的。   在起初的震惊和恍惚之后,温妍妍渐渐生出了难以言喻的虚荣感。   整个世界上所有人,擦肩而过的、高高在上的、素不相识的,竟然全都在为她作配。   而她的恩人哥哥果然和她会有好结局,他是男主。   男二竟然是那个阴鸷的男孩霍溪淮,他起初偏执、尖锐,但最后会被她的温暖感化。   而那位高高在上的沈小姐——她不过是个配角。   一个结局悲惨的反派女配。   只要她顺着剧情走,继续做她的女主角,事情就会顺利发展,霍聿言会和这位高傲的作精妻子离婚,霍溪淮会不堪折磨而崩溃,她会在治愈霍溪淮之后,和霍聿言达成完美结局。   她会被全世界偏爱。   而现在的困境,只不过是逆袭打脸之前的铺垫罢了。   任谁得知自己是一个世界的绝对中心,所有人的命运都是围着自己转,都会被这种虚荣感捧到天上吧。   温妍妍看待周围那些事物的目光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责骂她的房东是反派炮灰,很快就会因为和女主作对而下线。   诈骗她的罪犯一定会受到难以想象的惩罚,和一个世界的中心对着干怎么会有好下场。   失去的很快都会回来,包括谢云庭,也是暂时被反派女配迷惑。不然他为什么是男三呢?就是因为连这点迷惑都无法分辨,不能从始至终地相信女主,而是误会她,所以最后即便再惨她也不会回头。   是的,就是这样才合理。   把一切都想通之后,温妍妍有点飘了。   反正最后都是大圆满,她甚至已经不想等下去了,她想提前走到结局。   于是,温妍妍花最后的积蓄回了国,住上了最好的酒店。她不要再委屈自己了,反正女主不会有坏结果的,她所面临的一切都会是否极泰来。   根据脑海中的那个剧情意识指点,她得知了霍溪淮现在正在首都参加竞赛,压力很大、濒临崩溃。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先见到霍溪淮,宽慰他、鼓励他,并讲述自己和霍聿言的故事,表示自己是真的要报恩。和霍溪淮打好关系后,就可以借此靠近霍聿言。   凭着这份回报,她也可以很快扭转在霍聿言心中的形象。   温妍妍自信满满地去了。   甚至为了吊起霍溪淮的胃口,还先来了一出预告,让他好奇、怀疑,那么明天哪怕他对自己的印象还是不太好,也会为了这个秘密来见她。   这中间甚至还能留给他一个给霍聿言报信的时间。   温妍妍怎么想都觉得很可行,于是今夜她都格外辗转难眠。她手头的积蓄最多还够她花半个月,霍溪淮的集训也最多还有半个月,她必须在集训结束之前搞定他,进入霍宅。   哪怕进不去,如果到时候霍聿言想要感谢她,她就收下支票好了。   说不定这样干脆利落的反应还能让霍聿言对她升起兴趣。   总之,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过不下去的。   温妍妍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立马匆匆起床打扮。霍溪淮他们会被她的温暖治愈,所以她要一直做一个像太阳一般的存在。   她顶着寒冷跑去霍溪淮集训的地方,向保安笑着说:“大叔,我是昨天来的那个,今天要和我弟弟一起吃顿饭,可以进去吗?”   保安抬头撂了她一眼,低头道:“没申请进不去。”   温妍妍耐心道:“我弟弟应该递交了申请的,我不是坏人,就是心疼弟弟压力太大来安慰他。”   保安有点不耐烦了,“没单子你说什么?进不去就是进不去。”   温妍妍愣了愣,觉得有点奇怪,看见他桌上摆着一叠纸,怀疑他是看漏了,于是直接上手去翻了起来:“我弟弟肯定递交了申请的,大叔你看是不是没看见?我——”   “干什么干什么?谁让你乱翻东西的?”保安立马站了起来,一把扫开她的手,挡着桌上的册子,满脸震惊,“哪来的人还兴直接上手呢?有没有点素质?我们这是高校!”   温妍妍被他推得趔趄了一下,顿时委屈了起来,说:“可是我弟弟还在里面等我啊,我不能失约!大叔你就找找申请吧,一定是你看漏了!”   保安都给气笑了,“这两天一个交申请的都没有,我给你看?看什么?想混进去拍照吧?我说你们年轻人有这个虚荣心就好好考,考不上瞎编乱造混进去,那学历就能是你的了吗?”   “我不是——”温妍妍还要辩解,保安大叔就叫来了几个保安阿姨,把她推搡了出去。   等被趔趔趄趄推出去之后,温妍妍才狼狈地反应过来——他说什么?没有申请?   ……   霍溪淮没递交申请?   那昨天怎么就出来见她了?   他为什么不申请?他不想知道这个秘密了吗?明明昨天他还答应了。   温妍妍看着狠狠关上的大铁门,心里又气又悔,气自己没有昨天就一口气告诉他,现在见不到他了,怎么办?   温妍妍有点慌乱无措,但她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   ——谢云庭。   谢云庭好像现在就在国内。   如果他在的话,应该比霍溪淮兄弟俩好接近。毕竟他们一个在学校里,一个身边有沈云棠。   温妍妍用力回想了一下剧情意识交代给她的信息,谢云庭是有什么软肋来着?她要怎么才能重回到他身边?   ——啊,想起来了。   他小时候过得很苦,遇见了查尔斯大师才能平安长到这么大,查尔斯大师是他唯一尊敬的人。   要是联系到查尔斯大师,请他帮忙做中间人,说不定谢云庭也会愿意和她重归于好。   虽然现在查尔斯大师还记不住她,并且在品香会上才在查尔斯大师面前丢了脸,但她知道以后查尔斯会被自己的才华天赋打动,破例收了她这个学生。   或许她可以从玛蒂娜那里入手试试。   温妍妍深吸一口气,给玛蒂娜打去了电话。   “Ann?”玛蒂娜吃惊道,“现在是半夜,天哪,怎么会给我来电话?”   她睡眼惺忪,被这个来电吵醒,有点不满。   但出于多年的情谊,她还是愿意按捺住听一听温妍妍有什么急事。   温妍妍脱口而出道:“玛蒂娜,能不能帮我联系上查尔斯大师?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请求他。”   玛蒂娜有点迷惑,“请求他什么事?你不是不再做香水了吗?”   温妍妍噎了下,强词道:“是……我有一些关于香水的问题想问问他,我现在非常迷茫。”   玛蒂娜叹了口气,“放弃坚持多年的事怎么会不迷茫呢?如果你想要问,问我也是一样的,我会认真给你建议。”   温妍妍一下子哑口无言。   她只是编个理由,哪有什么问题真的要问,根本目的只是通过查尔斯和谢云庭和好而已。   她咬了咬牙,说:“不,这个问题一定要问查尔斯先生,只有他才知道答案。”   玛蒂娜的和蔼也消失了。   她察觉到了不对劲。   什么问题还需要查尔斯亲自解答?Ann的水平还没到她回答不了的地步吧。   她语气冷淡了下来,板着脸道:“他现在不在茨哈堡,我不会为你去联系他。如果没有我可以解答的,那就挂断吧,希望你知道现在是凌晨两点。”   玛蒂娜把她给挂了。   温妍妍猛地屏住了一口气。   怎么这样……   连玛蒂娜也不帮她。   查尔斯大师不在镇上,那他还能在哪里?他已经有很多年没离开过小镇了,总不可能连国门都出了吧?   许久没看过新闻报道的温妍妍这才打开了网页,搜索了一下查尔斯最近的相关消息。   一看她才知道他竟然也在中国。   温妍妍霍地站起来。   她刚要激动,下一页就看见查尔斯为沈云棠的不凡香水新品发布会致辞。   ……   温妍妍忽的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她要努力很久,才能用自己的天分打动大师,成为他的学生。   而沈云棠光是这样,就成为了他同辈的朋友、知己,乃至合作伙伴。   她仍旧拥有着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就算剧情前期是要先抑后扬,可对于一个女配来说,她现在的一切都来得太过轻易了吧?   为什么连她都要很努力才有好结果,反派女配却可以活得轻轻松松。   温妍妍像突然被浇了一盆冷水。   难道哪条路都不通了?联系不上霍溪淮,见不到谢云庭,连查尔斯大师都不行?   这不可能。明明剧情意识告诉她,所有人都围着她转,所有人都是她的配角。   不,一定还有没利用上的角色。   温妍妍久坐沉思了很久。   才终于想起来,是还有一个人。   是书中剧情里,被作精女配开除、从此再也找不到好工作的主厨,纪良。   在剧情里,纪良也是温妍妍的爱慕者之一。   在最后沈云棠被离婚后,没少为她的惨状出过力。   更重要的是,在这本集狗血桥段于大成的书里,估计没有谁想得到,纪良身上还有一个真假少爷剧本。   她知道剧情,她可以帮助纪良认回亲生家庭,一举成为纪良的恩人。   温妍妍彻底心动了起来。   只是不知道现在纪良有没有被开除,如果还没被开除的话,她甚至可以通过他进入霍宅。   温妍妍立马退了酒店,订了去海市的机票。   霍溪淮还是傍晚听见保安大叔说有个人想闯进来,被他赶跑了。   听他描述完,霍溪淮就可以确定是温妍妍,毕竟除了她之外也没有人能神经质到这个地步。   他松了口气,转告了霍聿言。   “top有top的理由,至少学校保安是真的很尽职尽责,溪淮,努力考吧。”霍聿言就说了这么一句。   霍溪淮没忍住笑了。   -   由于查尔斯大师不日就要离开,倍受他喜爱的纪良正泡在厨房里制作可以带走的特产。   比如他腌的一手好泡菜。   再比如他炒的一手好火锅底料。   天天都能为了自己的爱好挖空心思的日子,对真正沉浸在其中的人是一种难言的幸福。   纪良终于把东西都封好了,收拾了厨房,美滋滋地准备出门去外面的市场里逛逛。虽然每天都有人送新鲜食材来,但他还是喜欢自己亲自上手挑选的感觉。   他刚离开霍宅不远,一个陌生人就从旁边跑了过来,差点把他撞到,然后摇摇欲坠地跌坐在路边。   纪良躲了一下,莫名其妙道:“走路不看路吗?别碰瓷我啊,我可没钱赔。”   温妍妍尴尬了一下,但想到自己的目的,还是强忍着尴尬道:“你是纪良吗?”   纪良纳闷道:“我是啊。”   地上的人颤了颤,抬起头来,忽然就泪盈于睫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   纪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难以言喻地看着她。   “你知道吗?纪良。”她苍白一笑,道,“你父母不是你亲生的父母。”   她看着纪良沉默了很久。   就知道他是被这个消息震惊了,不敢相信。   温妍妍刚要趁热打铁继续说,就听纪良道——   “神经病?”   他越过她就走了。 第53章 【1、2更】   纪良是真的被这个人给吓到了,还纳闷了一下,附近也没有什么精神病院病患出逃的新闻,怎么就被他给碰上了。   他躲了一下,避免被她给缠上。   温妍妍一滞。   纪良那毫不掩饰的嫌恶态度,多少有点把她的自尊心给刺痛到了。   尤其是在她刚刚得知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之后。   女主角的人生是什么?   是爱意围绕,意外好运,巧合总导向最有利的方向。配角无法抢走属于她的注意力,每次机遇都是为了让她得到更多利益。   是把沈云棠之前经历的人生贯彻到最后。   那是温妍妍想要的人生。   纪良都已经是剧情里既定的男N号了,为什么现在还会这么排斥她?难道没有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心中涌起奇怪的亲切感吗?   温妍妍咬了咬牙,又站起来,追了上去。   “纪良,你听我说,你不想想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吗?”   纪良停下来,面色古怪到仿佛在看什么奇行种。   他低头抓起胸前的胸牌,给她看了看,“这两个字很难认识吗?”   霍宅里的人为了让沈小姐方便记住,都是戴上了写名字的胸牌的。   所以他看到这个人扑出来问他是不是纪良的时候还有点莫名其妙。   我不是纪良你是吗?   温妍妍傻眼了。   她哪看见纪良还戴着胸牌,这个证据用不到了。他摇了摇头,叹口气,又闷着头往前走。   温妍妍又跟着他走了几步,道:“除了名字之外,我还知道很多别的!我知道你从小在后厨长大,什么饭店都干过,什么菜系都会做,为了生存什么都愿意学,但是找工作总是很不顺利,经常面临开除,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脱离这种困境呢?”   纪良又被迫停了下来,他匪夷所思地看着这个人,这下子他觉得她不是神经病了,应该是什么针对性搞传销的,或者是想要在霍宅竞争上岗,来私底下诈骗他的。   这完全是有备而来啊,看这话术一套一套的。   纪良沉吟了一下,决定告诉她:“我有百度百科词条的,下次你可以找一些不是那么公开的消息来寻求我的认同。”   说着他也走到路口了,打了辆车坐上走了。   留下温妍妍呆滞在原地。   他连百科词条都有?这是一本关于她的爽文吗?怎么连不知道排在哪一位的配角都有这种细节背景?   纪良留给她一脸汽车尾气。   等他看好了食材,订下让商场送到霍宅之后,又自己坐了车回来。   在霍宅外面又碰见了这个神经病。   还没走?纪良有点诧异,有这毅力去干点什么不好,非要来糊弄他?   看见这个人似乎还准备开口,纪良决定下先手为强占领先机,他道:“你是有什么目的吧?还是谁雇佣你来的?”   他想了想,“是前几个月被开除的那个副厨找你来的吗?”   纪良掏出钱包看了看,没有现金,这年头现金花不出去。于是他把钱包收了回去,拿出手机来,解开锁道:“这样,你把二维码给我吧,我给你扫一百块钱,坐个车回去吧,别来缠我了啊。”   他拿着手机,扫一扫都打开了,抬头问她:“你怎么还不动呢?”   “一百还嫌少?”   温妍妍仿佛受到了羞辱。表情十分不可置信。   纪良把手机收了回去。   “那算了。”他越过她,往前走了几步,顺便道,“这附近是有派出所的,你别在这神神叨叨的啊,回头我报警把你抓了。”   纪良摇着头,回了霍宅。   回去时沈小姐正在和查尔斯聊天,今晚是查尔斯大师留在中国的最后一顿饭,马上就要回国了。   他准备好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推上桌后,趁着沈小姐有空,随口提了一句:“沈小姐,外面有个人鬼鬼祟祟的,非说要为我改变命运,我怀疑她是以前的哪个竞争对手找来的,如果她跑到您面前进献谗言,您可千万不要相信。”   沈云棠点了下头,忽然又意识到鬼鬼祟祟这个关键词,似乎跟熟悉的原女主有点扯得上关系。   她抬了抬眼,道:“女的?”   “您真是料事如神……”   “二十岁,田园风?”   纪良都惊了,“沈小姐竟然可以从短短一句话里推理出这么多信息?”   那确定了,就是温妍妍这完犊子玩意儿。   沈云棠觉得有点好笑,她这么快就从首都跑回来了?看起来霍溪淮没见她这件事给她带来了莫大的打击,无路可走了。   沈云棠早就烦了这个阴魂不散的货了,干脆抬抬下巴,“把她带进来。”   纪良愣了下,“哎,哎,好。”   查尔斯这才有暇从美食中抬起头来,疑惑道:“是什么人会一直在别人家大门外转来转去?像一个居心叵测的入室抢劫惯犯。”   “说不定是呢。”沈云棠笑眯眯的。   纪良这个人很实诚,说带进来,他就真的是把人扭送进来的。   看到温妍妍进来的一刻,查尔斯筷子上的一块东坡肉都手抖掉回了碗里。   “我好像认识她?”查尔斯喃喃道。   沈云棠颔首:“我们都认识她。”   她起了身。   都是老熟人了,沈云棠也不铺垫了,抱臂看着温妍妍,问她:“好久不见,温小姐又爱上偷窥了?”   “这次又是什么理由?”她面露惊讶,“该不会恩还没报完吧?”   温妍妍浑身都在发抖,不知道是害怕的还是生气的。   她唇舌僵硬地道:“我没有干违法的事,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   “怎么对待你了?不是你想进霍宅来看看吗?”沈云棠挑了下眉,“得你自己鬼鬼祟祟摸进来才叫进来,光明正大把你请进来就不叫进来是吧?我懂,温小姐在这些事情的定义上,一向跟常人有些冲突。”   纪良愣了下,原来沈小姐这是和这个人有旧仇啊!   怪不得他和这个人犯冲,原来是职业精神作祟。   “我不是——”温妍妍辩解道,“我只是想告诉纪良一件事,我只是想帮助他,和沈小姐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那说呗。”纪良当即道,“我的事没什么好瞒着沈小姐的,你有什么倒是当面说,别背地里吓人。”   温妍妍猛地停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纪良,好像看着什么误入歧途的小年轻,对他被被蒙骗而感到心痛。   他明明是要被沈云棠开除的啊,现在还帮着沈云棠说话?他知道他以后的结局吗?   温妍妍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不说,这就是她找的借口,她就落实了沈云棠口中试图强闯民宅的理由。但如果当面说了,在沈云棠虎视眈眈下,她还要怎么获得纪良的感谢?   温妍妍一时间后悔了起来。   她后悔自己没做好周全的准备,都没把前后因果都梳理通顺,哪怕找个合适的机会偶遇到纪良再“偶然”让他知道都好,可她偏偏选了最直白最蠢的一种。   在她的理解里,这个世界是不需要逻辑的,只要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就是合理,就是剧情正确的走向。   所以她想也不想地就来找纪良。才导致了现在,连个能说服人的借口都拿不出来。   温妍妍沉默了良久。   最后一咬牙,坦白道:“我是要告诉纪良,他其实是被抱错的豪门真少爷,我可以帮他认回原来的家庭,找回原本的人生。”   反正这些人都不过是一本书里的角色而已,都不是活生生的人,她破罐子破摔了。   沈云棠:“……”   纪良:“……”   沈云棠失语了一会儿,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自己被她整不会了。   她顿了片刻,道:“你从哪知道的?”   温妍妍倔强:“我就是知道。”   “没有靠谱的信息源,我们一般把这种传播叫做造谣。”沈云棠叹了口气,“真是不想看见你。”   温妍妍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弱弱道:“不相信我没关系,只要去见了纪良的家人验DNA就知道我说的不是假的了。”   “你提出的事情,应该是你来证明它是真的,而不是要我们来证明它是假的。”   沈云棠面无表情道,“如果没有别的证据,那我就断定温小姐居心叵测了。”   温妍妍愣了。   她以为这么大的事,沈云棠怎么也要去验证一下才能断定吧,谁想到她根本不按套路来,她看向纪良,企图从他脸上发现点什么主动的痕迹来,毕竟这件事关乎他的身世,怎么也不会轻易就放过这个秘密的。   可是纪良比沈云棠还要不为所动。   先不说这个神经病说的是不是有那么回事,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他和人家又没有感情,贸贸然找上门说你们好我是你们亲儿子!难道这样不会被人当成神经病?   他现在的生活又不是过不下去,吃香喝辣待遇好,把他养大的父母也是一对好人,为什么要打破现在生活的美满,他是吃多了吗。   家人的关系并不是完全由血缘来缔造的,是因为日久天长地生活在一起,互相扶持帮助才成为了家人,为什么这个人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纪良想了想,还是决定跟她说清楚一点,助她脱离执念,不要只被虚荣心掌控。   于是他苦口婆心道:“就算我是什么豪门真少爷,那又怎么样呢?我为什么要找上门去?别跟我说是为了获得缺失的亲情啊,我父母对我好得很,我一点也不缺爹妈,难道你很缺爹妈?”   “不缺亲情那不就只有缺钱了?为了把人家的家产拿到手,所以上赶着去当半路儿子?没这必要吧,沈小姐给我开的工资又不低,自食其力不比勾心斗角争家产来得安稳多了?”   “人格教育和人生经历才能塑造一个人,我觉得我成长得很完整,目前的人生就是我最喜欢的人生,再去找刺激这是何苦呢?”   纪良甚至开启了谆谆教诲模式:“要是那什么亲生父母是普通人家或者比我现在的条件更差的话,你还会这么急吼吼地要帮我认回去吗?你只会让我死死瞒住别露馅吧?你看,你并不是出于正义,你只是想获得利益而已。”   他看着温妍妍的神情,觉得她应该是受到了洗礼,最后收束话题,总结陈词道:“看开点,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高尚,你只是个掉进钱眼里的普通败类而已,不过也没什么,好好洗心革面,你还是有机会重新做人的。”   ……   这一通话下来,连沈云棠都没有发挥的余地。   她都不禁对纪良有点刮目相看。   只做厨师还是太屈才了,他少说也得开个巡回演讲会,助力困于俗世烦恼的人原地超脱。   温妍妍被他一通说都说傻了,愣是一句话都没插上。   直到最后她才反应明白纪良的意思——   他,过得挺好,对什么真假少爷,不感兴趣。   甚至还觉得她多事,还说她是个掉进钱眼的败类。   温妍妍一下子被羞辱得眼睛都红了,又开始了一天一次的浑身颤抖。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心就这么被当成了驴肝肺,也不相信真的会有人完全不图名利,明明有可以躺赢的机会也不去试试。   但纪良就告诉她还真的有。   不是人人都会按照她的想法走。   哪怕这是一本以她为主角的书。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作为主角还有什么意义?   温妍妍缓和了半晌,终于强笑了出来:“你误会我了,并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意外和你亲生家庭有些关系,知道他们这些年一直在寻找亲生儿子,所以想帮他们满足心愿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不应该去找他们吗?”纪良奇道,“因为你想满足他们的心愿,所以就不顾我的意见来骚扰我,为了帮你认识的人的忙就要去为难一个陌生人?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他继续道:“要是真的有这么一个家庭,要找就大大方方联系我,大家摊开了说,至于像你这么偷鸡摸狗上不得台面?又不是宫斗剧里的狸猫换太子,难道光明正大联系还能杀人灭口吗?”   纪良确实是一个很神奇的人。他脱口而出理所当然的话,有时候比沈云棠还要扎心。   话都说到这里了,沈云棠也就总结陈词,道:“温小姐估计总是不肯相信自己有多讨人厌和自作聪明,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干出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那么今天请你记清楚,我,霍聿言,霍溪淮,纪良,包括霍宅的每一个人,都很厌烦你,也没有对你改变印象的可能,除非你重新投胎,所以不要再试图做一些蠢事来挽回了,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恰到好处的愚蠢以至于我不知道你是装的还是真的。”   纪良非常赞同地点头。   温妍妍忽然浑身发冷。   怎么会这样呢?这和剧情意识告诉她的不一样。   为什么本该被她比下去的人现在高高在上地贬低着她,而本该臣服于她的人却唯别人是从。   哪怕是先抑后扬,前期也没有压抑到这种程度吧?   到底哪里出了错?   温妍妍在惶恐之中,忽然又猛地想起了一个片段。   她第一次见到霍溪淮的时候,霍溪淮看她的眼神就很不对。   好像在看着什么深仇大恨的人。   他私底下对她说,你死过吗?我死过,就在你面前,为什么你还能笑得出来?   ……   霍溪淮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他不是原装的霍溪淮?   他也觉醒意识了?还是重生了?莫非他才是这个世界的变数?   他是不是……上一世没有活到被她拯救的那一天,带着对她的误会死去?所以重生回来,才对她充满恨意?   所以他改变了一切对不对。   他在霍聿言面前贬低她,故意答应了她又不见她,让她被愚弄。   她自以为能够拿捏住霍溪淮,可这个城府莫测的男孩其实早就带着对她的偏见重生了,并不知道她后来还会拯救他,只想在剧情开始之前就把她扼杀。   温妍妍突然觉得很恐怖。   她只能接受自己是唯一一个知道剧情的人,这样她就是高于这个世界的存在,其他人就好像游戏里的npc,都是有自己的命运轨迹的。   可如果有另一个人也知道了剧情,那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被这个变数抹杀掉。   看看她现在的轨迹已经歪成什么样了。   霍溪淮到底闷不吭声做了多少针对她的事?   温妍妍恐慌起来,被人暗中盯上的恐惧让她几乎瞬间就变得慌乱无措,想要寻找同盟帮她对抗。   霍溪淮的仇人还有谁?   ……   沈云棠。   温妍妍一个激灵。   如果霍溪淮是重生回来的,那么沈云棠同样也会遭受到他的报复,只是早晚而已。   她可以拉沈云棠做一次挡箭牌。   毕竟在剧情里,沈云棠可比一开始的她让霍溪淮反感多了,她的下场只会更惨,说不定霍溪淮现在就已经在默默布局。   而现在沈云棠掌握了比她更多的东西,足以抵抗霍溪淮。   温妍妍咽了一口唾沫,忽然改口道:“沈小姐,我找纪良的确只是个借口。”   沈云棠挑了挑眉,不知道她怎么又忽然改口了。   温妍妍低声,神神秘秘道:“我是想借机告诉你一个秘密。”   沈云棠顿了一下。   她提醒道:“加上你要告诉霍溪淮的那个,这已经是你要说的第三个秘密了,温小姐真是够迂回的。”   “这真的是一个秘密!关乎性命存亡!”温妍妍抢先道,“沈小姐知道我现在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吗?为什么我会离开茨哈堡,和谢云庭反目,被霍先生讨厌,现在只能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你?”   “当然是因为你蠢。”沈云棠理所当然道。   “不,并不是。”温妍妍忍了一下,说,“沈小姐,这事我要和你私下说,真的很重要。就算你不相信这个秘密,也要相信我是茨哈堡出来的人吧?”   “您听我说完这个事,作为交换,以后我可以帮你的忙,免费做你公司的顾问,虽然您和查尔斯大师关系好,但大师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解决你们公司的问题,但我可以,只要我们合作,我可以告诉您查尔斯家族的运营模式,甚至有哪些潜在客户和合作方都可以告诉你,我是在那里长大的,很少有人比我更了解香水产业……”   “是吗?”查尔斯插了一句嘴。   他放下筷子,有些纳闷地从餐厅走了出来。   前面的话题他都没什么兴趣,秉持着非礼勿听的原则默默吃菜,但听到查尔斯他就坐不住了。   “我看看是谁比我更了解香水产业?”   老头的脸上满是莫名其妙。   温妍妍僵住了。   看清是谁之后,她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方撞死。   查尔斯、查尔斯,居然是查尔斯在这里?   谁像她这么倒霉,能当着正主的面信誓旦旦说要出卖他们的商业机密啊?   沈云棠也一时间没有想通温妍妍在干什么。   她觉得温妍妍可能是真的有点神智错乱了,瞧她这干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哪个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   被梦中情人拒绝又事业失利的打击有这么大?   查尔斯面色严肃道:“如果你是说真的,我会起诉你的。”   “如果沈小姐需要,我会同她分享经验,但不会是由你来当做机密卖给她。”   最后他诧异道:“我们怎么会有这样的学生?”   “大概也不是你们选择生源上的问题。”沈云棠和善道,“是她自己长歪了。”   查尔斯对此表示非常遗憾。   “回去之后我会好好调查她到底接触过哪些事,有这样一个学生实在是太不幸了。”   沈云棠点头:“我也很同情你。”   温妍妍听着他们的对话,才知道自己最后的底牌也没了。   她好半天才回过神。   尽管此刻恐惧、尽管此刻丢脸,但性命存亡的紧迫感,还是让她没时间去管自己的面子问题了,她咬了咬牙,急切地道:“霍溪淮!我要告诉你的是霍溪淮的事!这事知道晚了真的会没命的!”   沈云棠皱了皱眉,“温小姐是没有听懂查尔斯的话吗?他有什么秘密,如果他想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而不是由你一个外人来告密。”   “可是这件事他不会告诉你的。”   温妍妍心脏狂跳,到此刻她竟然出乎意料的冷静,大概也是明知道不会再有更好的机会救自己一命,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她忽然一个用力挣脱纪良的手,抓住沈云棠的衣袖,在她耳边,发着抖压低声音道:“霍溪淮重生了。”   “他上辈子被你害苦了,他会毁了你的。”   “他已经开始报复我了。” 第54章 【3更】   温妍妍颤抖着说完,期待看见沈云棠的反应。   如果她不相信,她会找出一切证据让她相信。   可她看见的却是沈云棠毫无波动的目光。   温妍妍忽然就心冷了一瞬。   沈云棠怎么反应一点也不激烈。   哪怕是为她突如其来的这一句感到诧异也好,觉得她蠢也好,至少有反应,她知道怎么去说服和证明。   可她没有变化。   沈云棠颔首,“还有呢?”   温妍妍愣了愣,“什么?”   “说完了?”沈云棠挑眉,“那就滚吧。”   她抬了抬下巴,纪良立马反应过来,找了个人一起把她推搡了出去,关上门之前还警告:“我们外面是有监控的,要是你再来这里就警局见。”   温妍妍就这么迅速地被拽了出去。   她准备的所有事情都没成功完成。   过了好半晌,她才稍稍有了些知觉。   怎么会……?   沈云棠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她毫不怀疑霍溪淮的吗?这么可怕的事情她都不多问两句吗?哪怕是因此嘲讽她异想天开也好啊!   温妍妍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门被关上。   过了会儿,墙上的对讲屏幕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来:“还看什么?还看?再不走我们就报警了!”   温妍妍一个激灵,这才发现墙上果然有监控。纪良在里面看着监控问她,“你就这么喜欢看别人家的院子?”   她终于醒过神来了。   这条路也不通。   不仅不通,她还自爆了所有底牌,同时弄丢了从纪良、查尔斯这两条路回到原本生活的可能,甚至现在被霍溪淮盯上,都没有人和她共同对抗。   温妍妍彻底发了发狠。   那就这样吧!她是女主,她也不需要他们,现在霍溪淮的底牌也被她知道了,她不信还能被他针对到。   但她还是觉得很失落,并且十分不甘。   本来霍溪淮是会喜欢上自己、为自己疯狂的男配啊,可男配现在竟然把她当成了仇人来针对她。   本该给自己铺路的垫脚石却变成了射向自己的利箭,这种感觉谁受得了?   温妍妍没法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她不仅什么都没干成,而且还得罪了查尔斯,说不定他真的会动真格起诉她,她现在承受不了那样的后果。   那她还能怎么办?还能去找谁,又该以怎样的方法活下去?   -   霍聿言和霍溪淮都不知道温妍妍来过霍宅。   查尔斯和纪良也不知道温妍妍跟沈云棠说了什么。   他们只觉得这个人脑子有问题,看见就烦。甚至查尔斯回国之后还亲自去问玛蒂娜,温妍妍到底是怎么回事?得到玛蒂娜不满的回复之后,查尔斯对这个人生出了完整的评价——一个心高气傲、能力又不行,无法脱离他人独立还品德低劣的败类。   他作出了决定,将温妍妍的名字从茨哈堡的学生里除名,并向媒体公示,以免她以后借此招摇撞骗。   温妍妍应付自己的生活就自顾不暇,何况还有这么多突发事故,更没有机会再去找霍聿言和霍溪淮,他们获得了一时的清静。   霍溪淮终于结束了竞赛,等到名次公布后就可以回家。   这个两辈子的夙愿终于完成,霍溪淮长长呼出一口气,收起了笔。   “霍溪淮,你家哪个省啊?”同住的室友一边收拾文具一边问他,他抬了抬头,道:“海市的。”   “喔,那我可以放假去找你玩。”室友笑道,“我家离海市好近,你爸妈排斥同学去家里吗?”   霍溪淮顿了顿,好像为这个问题稍稍想了一下。   “我哥哥应该……不介意。”他含蓄地道,“不过他太太可能……不太喜欢,她的意见很重要。”   室友明白到他住在哥嫂家,理解地点了点头。   “那我约你出来玩,你平时喜欢干什么?”   霍溪淮怔了一下。   试着道:“做题?”   “……”室友沉默,“也不是不可以约你去图书馆做题。”   他周围这样的学习狂魔太多了,霍溪淮也很容易被他理解。   霍溪淮笑了起来。   马上就要分别了,相处了一阵子的同学还有点不舍,不知道以后会去哪个学校,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   大家约好一起出去吃饭,刚走出门,霍溪淮就接到了沈云棠的电话。   简直像卡着点来的。   他愣了愣,接了电话:“沈小姐?”   随即像是想到她可能是受哥哥之托来问成绩的,于是妥帖道:“考得还不错,发挥很正常。”   “知道了。”沈云棠的语气并不是很耐烦,一点也不意外,像是从没想过他会考不好,并接着道,“出来。”   ……出来?   霍溪淮愣了愣,难道她们来首都了?   他握着手机停顿了一会儿,和同学们道了别,向外跑去。   沈小姐的车果然停在那里。   霍溪淮有点开心,拉开车门坐了上去,车上只有她,没有哥哥,甚至司机都被她赶下车了,并且沈小姐的脸色不太好。   这是怎么了?   她和哥哥吵架了?   霍溪淮只能得出这一个想法。   这下子他坐立难安,刚要为哥哥憋出两句好话,就听见她撑着头道:   “温妍妍前几天来见我,跟我说知道你的秘密。”   霍溪淮瞬间沉默了。   这又是什么路数,怎么还用上他去威胁沈小姐了,沈小姐会对他的秘密感兴趣吗?   他刚准备说话。   “她说了。”沈云棠道,“说你重生了。”   霍溪淮手里的手机就这么掉在了地毯上。   沈云棠抬头,看这个小男孩整个人死死僵住。   手紧握在膝头,浑身绷紧,像藏了很久的什么秘密突然被人发现了,满是恐慌和手足无措。   ……就这,就这水平。   他能害谁啊?   沈云棠叹了口气。   “我不喜欢跟人卖关子,也不喜欢猜来猜去。”她懒洋洋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又不会把你送去实验室切片。”   霍溪淮沉默了好久。   他当然立马就想否认。他怎么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诡异经历,隐藏来处是求生的本能。   可不知道温妍妍怎么知道的,她让沈小姐已经听见了。或许温妍妍也像他一样,知道了前世的事情。   他还要瞒吗?   霍溪淮死死咬着苍白的下唇。   好半晌,他看着地面,声音虚浮地道:“她和您说了什么?”   说他恨沈云棠欲死,将来会让她下场凄惨?   说他蛰伏藏拙,为了有朝一日反咬一口?   ……说他们是仇人?   ……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居心叵测?   霍溪淮的眼眶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她说你上辈子被我害苦了。”沈云棠看着前方,面不改色道,“说你会报复我。”   身边的小孩开始剧烈地发抖。好像在哭。   沈云棠抬头,抱臂看他:“你这么讨厌我吗?”   他依然哭得发抖,但迅速摇头。   这也太好欺负了。   他在书里到底是怎么成为心狠手辣的幕后大佬的?靠他打麻将的精湛技术?还是靠他写满刷题的大脑?   霍溪淮脑子里真的有除了化学竞赛之外的事吗?她都怀疑。   这才说了两句就哭成这个样子,还能不能好好交流了。   沈云棠伸手,摁住了他的后脑勺。   “别哭了。”她不耐烦道,“先把话说完。”   霍溪淮僵硬地在她压制下抬起头来。   眼睛红红的,畏惧地看着她。   看起来她的暴君形象树立得很稳固,这位未来的阴鸷大佬正在她的铁拳之下怯怯不安。   虽然她确实是没想到这崽子竟然也是知道剧情的一个。   但知道了,好像也不生气。   “霍溪淮。”沈小姐抱起了臂,以她一贯的骄慢态度道,“我希望你知道,我们是一家人,只能一致对外,因为别人的挑拨而害怕什么?”   霍溪淮猛然怔了一下。   “害怕我会揍你?”沈云棠道,“最多是骂你一顿,我不喜欢动手。”   霍溪淮没有反应了。   沈云棠不因此……疏远他,防备他,憎恶他,恐惧他吗?   这是……这么大的一件事啊。   他们有可能会是仇人,有可能会发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怎么能被她算成是一家人。   他一下子有点懵,不知道沈云棠这算是怎么回事。   沈小姐偏了偏头,打量似的看着他。   不得不说,从某种方面来看,这两兄弟如出一辙的怂。   哪怕重生了也一样。   她有点嫌弃。   但毕竟这小孩脑子好使,教一教还是个好苗子。   她别过头去,没看他,“以前过得很苦吗?”   她只看过书里的描述,霍溪淮被原主虐待折磨到精神崩溃,后来遇到女主又受了刺激,通过不破不立的方式才被治愈。   书里只是一段文字,可对于霍溪淮却是真实的人生。   他实实在在地经历过家暴、仇视、挑剔、冷眼和寄人篱下。   经历过梦想夭折,人生路断,痛苦无望中死亡。   但他回来后竟然还是这个单纯的样子。   沈云棠终于回想起刚来这个世界时霍溪淮古怪的行为,原来他是重生了,估计还带着仇恨和畏惧,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她余光瞥见霍溪淮听见自己的话之后顿滞半晌,然后轻轻点头。   还含着泪。   “有一点。”   他轻声说。   “那现在呢?”   “……”霍溪淮嘴唇微动,最后轻声道,“现在很好。”   沈云棠伸手掐了掐他的脸蛋,把他默默流泪的动作掐停了。   “我确实很意外。”她道,“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不是原本的沈云棠。”   “……我知道的。”霍溪淮迅速低下头道,“是第二人格。”   “……谁跟你说的?”   霍溪淮泪眼朦胧中抬起头来,被她掐着脸,说话都有点不在调,“是哥哥。”   这个设想的确也是霍聿言的智商可以想象出来的极限,沈云棠不知道怎么扯动嘴角笑了一下,“那就是第二人格吧。”   “我没有害过你,你也没有害过我,平手了。”沈云棠说完皱了皱眉,“居然和人平手,不行,这样吧,只能我欺负你,不能让别人欺负你。”   霍溪淮愣了半天,才噙着泪呆呆点头。   沈云棠松开手,他的脸颊已经被捏红了一片。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就这么轻松。   霍溪淮甚至不敢相信。   “好了,这件事我暂且不追究。竞赛完了吧?脑子那么好用不能拿来想点别的?”   沈云棠跷起了二郎腿。   她看着霍溪淮呆呆的样子,毫不考虑他此刻还能不能接受更多,面无表情地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这个世界不是真实存在的。”   “我们都在一本书里,有人在掌控剧情的走向。”   “我怀疑温妍妍是突然觉醒了角色意识,知道了剧情,但我总觉得有漏洞。”   “我需要你动动你好使的脑子。”沈云棠抬头道,“想想这个掌握剧情的人,到底是谁。” 第55章 【1.5更】   霍溪淮甚至还没从沈云棠接受了自己重生这事里走出来,转眼间就又背上了这么一个沉重的任务。   他呆滞得很明显。   接受重生这种非自然事件已经很困难了,而现在他还没完全消化,就又要被迫接受另一个更可怕的消息——   这个世界甚至都不是真实的,只是一本书,而已。   霍溪淮的世界观又在短期内碎裂重塑了。   好半晌,他才低着头道:“那我……我们,只是一本书里的角色吗?”   沈云棠顿了顿,道:“我不全是,我应该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只是取代了这个角色。”   这好像有点太刺激了。   霍溪淮不知不觉地用力摩挲着自己的袖口,好像在失神。   但聪明就有聪明的好处,他接受这件事的速度比沈云棠想象中快多了。要是告诉了霍聿言,还不知道他要上蹿下跳多久。   半晌,霍溪淮忽的抬起头来。   “沈小姐。”他的情绪安定下来,眼中渐渐透出坚毅,“我们来对对信息吧。”   沈云棠颔首。   “你重生在什么时候?”   “六月,在医院里,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温妍妍。重生回了一年前,也就是今年六月的时候。”   “就是说我让你穿鞋的那天你刚来咯?”   “是的,那是第一天。”霍溪淮默了默,又道,“温妍妍认为我会报复你,那么她所了解到的剧情线至少是已经认识了我,也就是沈小姐原定的离婚时间之后。”   “我也很奇怪。”沈云棠道,“这和我得知的剧情不一样,我知道的版本是你没有重生,而是熬了过去,然后报复原本的沈云棠,让她下场凄惨,最后成为大佬。可是你重生了。”   “我经历的上一世里沈小姐也没有经历这样的变化。”   霍溪淮沉吟片刻,道:“我们两人都是剧情中的变数,不知道谁是因变量谁是自变量。”   “不能都是自变量吗?”   霍溪淮宽容地摇了摇头,“事情的发生需要动机的引导,对于创造世界的作者来说,一定是为了达成和原本不同的局面才会有剧情和角色上的改动。创作者对我的改动仅仅是让我带着仇恨重生了,如果是以我为主导的一次改动,比如我是主角,那么其他人的改动带来的影响,势必不会比我的影响更大。”   “可我除了重生一次之外,一直没有遇上过其他的高光时刻,这不符合主角的基本作用。”   “因此,我可能是一个辅助条件。”   “温妍妍的改动也不可能是作为主角的改动,她得知的信息并不比我们全面,并且她在改动之后经历的还是失败,也不符合主角的作用,比我更像是辅助条件。”   他忽然抬了抬头,认真道:“沈小姐,你有想过,你可能是主角吗?”   沈云棠:“想过。”   她答得面不改色且过于笃定,让霍溪淮都愣了一下,随后有点失笑。果然什么事情都震惊不到她。   沈云棠接着说:“我的生母卓玫女士也是一个觉醒了意识的角色,她在病逝之前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清醒地记录下自己病逝的过程,并留了一封信给我。”   “她说,不要听剧情的话,我是唯一比剧情更高的人,掌控它。”   霍溪淮的眼中甚至可以说是波光粼粼。   “假设你是主角,让我们以作者的思维来看,改变其他这些角色是想要达成什么目的。”   他指着自己,说:“更改我,是为了报复你,给你增加困难。”   “更改温妍妍,也是为了给你增加困难。以及她被改动的时间太巧合了,行为的工具感也非常强,唯一可以达成的大概就是离间我们。”   “是什么样的目的,需要让你失去母亲,被我报复,离间关系。”   霍溪淮喃喃道。   他突然问:“哥哥有觉醒过吗?”   沈云棠抬抬下巴,“濒临觉醒过一次,他自己不相信,又摁回去了。”   霍溪淮沉默。好像也不是很出乎意料。   “对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设定。”沈云棠补充道,“这本书是一本爽文,女主是温妍妍,男主是霍聿言,我是被打脸的反派女配,你是对温妍妍死心塌地的男二。”   “……”   霍溪淮都震惊了。   他没想过这个世界的真实设定居然这么离谱。   离了大谱了。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想的出这样一个设定。   他?对温妍妍死心塌地的男二?   他上辈子直到去世都还没走到这个剧情,那很显然这个是后期发生的了,先不说他怎么会原谅温妍妍,难道剧情里的他是不用学习不用竞赛的吗?竟然还有空去干男二的活儿?   半晌,他下意识地低声道:“好僵硬啊。”   “是啊,剧情好僵硬啊。”沈云棠也道,“像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而匆匆凑齐热元素堆起来的小说,根本没有思考过合不合理。”   “人设也不一样。”霍溪淮继续喃喃道。   “没错。”   沈云棠点了点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和书里三言两语描写的完全不一样。”   书里的唐太太是挑剔的恶婆婆,温妍妍是善良温暖的小太阳,霍聿言是高冷精英霸总,霍溪淮是阴鸷偏执大佬,光是这几个主要角色人设就差得老离谱了。   这到底是创作者掌控之内的,还是掌控之外的?   他们那么鲜活。   真的仅仅,只是角色吗?   霍溪淮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缓缓道:“既然温妍妍可以被临时改动,那么后面的剧情应该也是可以有改动的地方的。”   “我们只需要观察剧情的走向,就可以分析出改动这些设定的目的。”   他语气郑重,充满迎战的沉甸甸和些许不易冒头的期待。   曾经他质疑过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不幸的命运,可现在他竟然在直接和自己的命运较劲。   霍溪淮说:“我无法确定我后面会不会被改动。如果我被篡改了,一定要记住我们现在留下的暗号。”   沈云棠心里也升起和高维力量作对的刺激感来。   “起什么?”她跃跃欲试地兴奋道,“什么是只有现在的我们两个知道的?”   -   沈云棠做好了充足准备。   接下来她面对的第一个剧情,是之前投资顾岚的那部电影要上映了,她作为投资方要参加首映礼。   剧情指向——事业线。   看上去好像没什么雷点,之前她搞事业一直很顺利,估计创作者并不想在她的事业上设置障碍。   这部电影霍聿言也投了,他也在受邀之列,所以特地等了沈云棠一起去参加。   早餐桌上,霍聿言看了看沈云棠面前的菜色,又看了看放寒假在家的霍溪淮面前的菜色,面色凝重。   他抬头对纪良道:“难道一个家里只能有两个人好好吃饭吗?”   “先生您误会了。”纪良彬彬有礼道,“沈小姐最近不想控制体重了,所以给她添上以前扣下的部分,小淮少爷还在长身体,需要吃好一点。”   ……合计着就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是吧?就他没必要吃好点?   霍聿言怒了,“我也不减肥啊,为什么区别对待?”   “但是先生您要健身。”纪良苦口婆心,“到了代谢下降的时候,吃几口就胖了,我也是为了您的肌肉线条着想。”   霍聿言:“?”   他才几岁下什么降,就是保持线条也没有克扣在早餐上的,刚要指指点点,沈云棠就把她面前的一碟径直推了过来。   她面不改色,道:“闭嘴。”   霍聿言嘴唇抽动了一下,当即消声。   他闷头吃起了沈云棠赠送给他的烧卖,埋着头时听到霍溪淮说:“姐姐,今天准备好了吗?”   沈云棠颔首,“我当然会仔细观察。”   “说不定会有马脚的。”霍溪淮也赞同道。   霍聿言嘴里的烧卖忽然咬不动了。   他们在聊什么?什么观察什么马脚,他怎么毫不知情?   哎等等,霍溪淮不是一直毕恭毕敬叫沈小姐吗?什么时候开始改口叫姐姐了?   ……   他都还只能叫沈云棠。   霍聿言猛然之间有种自己被这个家庭排除在外的悲凉。   魂不守舍地吃过饭,他和沈云棠在玄关换鞋出门,霍溪淮在身后道:“姐姐路上小心。”   顿了顿又道:“哥哥也是。”   他的语气无比真诚,好像毫不觉得自己敷衍得有多么明显。   霍聿言更加纳闷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沈云棠已经越过他晋升为霍溪淮心目中第一尊敬的家长了?   她不就去首都接他回来一次吗,还是去逛一家新开的买手店顺便接回来的,这关系怎么就这么好了呢?   他一路上都百思不得其解。   在高架上,他终于开了口,清清嗓子问道:“霍溪淮是个挺好的孩子吧?”   “是挺好的。”沈云棠头也不抬,“脑子聪明又争气,还会帮我赢牌,有这么个弟弟不比老公好使多了。”   “……那也不能这么说,这还是各有各的优点。”   “你有什么优点?”   霍聿言噎了一下。   片刻后,他开始绞尽脑汁细数自己的履历。   “我两岁就上幼儿园,三岁就和大班的哥哥姐姐一起文艺汇演,小学入学因为认字太多算数太快进了最好的班,回回考完试年级主任都来班上叫'霍聿言是谁?站起来让我看看',毕业考考了片区第一,不靠捐楼靠硬实力考上最好的中学,蝉联六年校草,高考登上光荣榜的照片还被人扒下去珍藏……”   说到这里他就顿住了。   他发现沈云棠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她抬抬下巴,“继续说呀,怎么不说了?”   甚至撑起了头,“我最喜欢听我先生的感情史了。”   霍聿言深吸了一口气。   “我没有感情史。”他硬邦邦别过头去,道,“单方面的不能算我的锅,那只是个人魅力。”   霍聿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都结婚一年多了,还活成这个孤寡样子。   这一定不是他的问题。他在感情方面洁身自好、矜持从容,从来就没体会过暧昧期是个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现在和沈云棠算是什么关系。   说协议婚姻?好像也没有那么冷漠。   说真实夫妻?那还是有点过分了,过于夸大。   ……等下。   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沈云棠好像会为他的各种烂桃花而阴阳怪气,把他怼到无地自容。   可是她为什么会阴阳怪气呢?   ……这说明她介意啊!   她为什么介意他的烂桃花?那不就是把他当成她的所有物了?   霍聿言的心脏突然怦怦直跳起来。   沈小姐的占有欲好强啊。   连不怎么喜欢他的时候都能把他看得这么紧,要是哪天万一……万一对他有了点想法。   他还不得被她捆起来天天带在身边。   会不会要求他不准看别的人,聊天之前先汇报,禁止他和其他生物的身体接触,只做她一个人干干净净的独有物。   ……呸,霍聿言你是不是发癫了。   你看你都在想什么东西?这有可能吗?你是不是有病想就想怎么还脸红了?   沈云棠还在引导他发现不对。   为了让他觉醒,她和霍溪淮简直煞费苦心,设计了无数个可能引出觉醒的话题,但没办法,好像霍聿言在某些方面是有一定的硬伤,直到现在还没能触发到他的关键词。   沈云棠的本意是,想一想你一个从小人设那么高冷精英的人,现在却变成这个脱缰野犬样,难道自己不觉得离谱吗?   可她不但没等来霍聿言的反思,甚至还看见他耳朵有点发烧了起来。   “……沈小姐,我问你一个事。”   霍聿言忽然有点不自在道。   沈云棠精神一振,抬起头来,还以为他有了什么想法。   “就是我想说……”霍聿言顿了顿,还有点不好意思吐露出口,犹豫了一下,撑着膝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以后我们……我们就是,发展得比较顺利了,不是说我特别希望顺利的意思,就是设想一下这个可能。”   他又呼吸了一次,才能把这句话说完整。   “……一个月能留给我多少零花钱?”   沈云棠:“……” 第56章 【1、2更】   她从未如此想骂霍聿言过。   首映礼场地到了,她冷笑一声:“留你个头。”   司机殷勤地给她拉开车门,沈云棠转头下了车,看也没看他一眼。   霍聿言呆滞地看着她的背影。   这……这难道一百块都不想留。   那、那还是……   霍聿言还打算为自己争取一下。但沈云棠已经走远了,他这才飞快开门下车,整着衣襟跟上去。   “霍总,您来了?”   “霍总来这么早?”   一路上有人跟他打招呼,他都只匆匆点头敷衍了一下,本来想跑快一点,但人渐渐多了,他也不好展现出这么狼狈的形象,只得慢了下来,像一个成熟的商业人士那样稳重地往前走,只不过脚步比旁的人大上那么一倍。   “霍总?”   顾岚也看见他了,打招呼道,“您没和沈小姐一起来吧,她刚刚已经进去了,就在A区一排。”   霍聿言:“……谢谢。”   他也不想解释自己是一起来的,那样好像更丢脸。   等他大步进了厅里,一眼就看见了沈云棠。   她今天穿得挺吸睛的,也不一定是穿得吸睛,可能就是长得吸睛。   沈云棠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和旁边的人说话。   不过看上去是旁边的人献殷勤,她不耐烦地敷衍两句。   霍聿言顿了顿。   忽然有些纳闷。   照沈云棠的性格,有人搭讪她不回怼几句就算好的了,再不济也是甩脸色不搭理他,怎么今天脾气这么好,明眼看着不耐烦还要敷衍几句。   这人什么来头?   霍聿言心中提起警觉。   他顿了顿,不动声色地走到了他们身后,礼貌道:“不好意思,我刚刚坐这的。”   搭讪的那厮抬起了头,奇怪道:“你坐这?”   看着霍聿言点了点头,那厮把桌上放的名牌拿了过来,给他看了一眼,“这名字写的我,按拼音排的。”   他一看姓苏,和沈都是S开头。   再一环视,自己H开头那名牌隔了起码七八个座位。   霍聿言:“……”   这什么破首映礼还按名字定座位?就不能让关系好的人坐一起吗?   沈云棠像是嗤笑了一声,甚至都没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霍聿言屈辱极了,他含恨去了自己的座位,一落座怎么都感觉不对劲。一下觉得椅子不舒服一下觉得这矿泉水不好喝,盖子都拧开了又拧回去了。   再一看那厮,好像和沈云棠还找到了什么共同话题,竟然越聊越起劲,都比划起来了。   更过分的是。   沈云棠居然撑起头看他说话。好像还听进去了。   霍聿言一口气梗在胸腔里。   他不爽得想起来打一套军体拳。   这个普信男凭什么。   他都没有被沈云棠这么认真听过说话。   霍聿言忽的就站起来,离开了低声议论的放映厅。   制片方正在和人吹牛自己这部电影关注度有多高、预售卖了多少,正讲到预期票房起码有十五亿,就看见霍聿言径直走了过来。   他愣了愣,伸出手笑道:“霍总,贵客啊!马上就开始了,您还没进去吗?”   霍聿言的手敷衍地从他手上滑了一下,问:“你们的座位怎么排的?能不能给我换换?”   对方一愣,道:“啊,啊那当然可以,霍总您是最大投资方您说了算,就是坐到大荧幕前单独安排个按摩椅也是可以的。”   霍聿言这才心气顺了点,说:“给我换到最中间去,就那个沈总旁边的座位,我看视野挺好。”   “没问题没问题,这就去安排。”   等到霍聿言满意地再回到放映厅时,看见的就是工作人员把自己的名牌放到了沈云棠左边。   而那个普信男还在她的右边。   霍聿言底气十足的微笑又垮了下来。   这果然是最中间的座位。   左边右边都各有双数座的那个中间。   他绷着下颌安静了片刻,大步跨上去,动作堪称利索地坐在了沈云棠身边,坐下之后就嚣张地叉开腿交叉起手指,将占地面积扩张到最大,甚至撞到了沈云棠的膝盖。   可就是这么明显的肢体碰撞,沈云棠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霍聿言的心彻底悬空了。   今天沈云棠怎么回事,按他对她的了解,再不济也得骂他一句,让他滚,少在这里碍眼。   他不怕沈云棠骂得太凶,怕的就是她没有波动。骂他好歹知道怎么应付,可现在是怎么回事,直接无视他了?他连想道歉都找不到由头。   霍聿言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不由得想起了一句名言警句。   爱情这种事,真是容易让人自卑。   霍聿言深以为然。   电影就这么在他的煎熬和旁边两人的相谈甚欢中开始了。那个普信男似乎对电影内容很了解,还试图给沈云棠剧透,刚一张嘴,霍聿言就冷不丁道:“剧透狗滚。”   普信男声音一停。   他道:“你骂谁呢?”   “谁剧透我骂谁,你这破嘴影响我看电影了。”   普信男刚试图哔哔赖赖,就发现他的名牌上写的名字和来自的企业,一时间消了声,又坐了回去。   他都和普信男发生一场争执了,沈云棠还是没有看他。   霍聿言简直怀疑自己被人施了法,在沈云棠的世界里变透明了。   这电影虽然当初在他这里得到了盛赞,可现在他看起来也就那样,看谁谁不顺眼,尤其是电影里那个绿茶男小三,简直了,谁演的这么逼真,看得他拳头都硬了。   更可气的是女主随手给绿茶男送的一个礼物,还被他当成定情的证据,去女主男朋友面前炫耀。   为了植入广告,那个礼物还是不凡香水。   全世界就没人比他的代入感更强了。   在看到男主和女主分手的那一刻,霍聿言彻底破防了。   他忍不住了。   “这电影也太气人了,怎么能让这种小人得志呢?你说是吧沈总。”霍聿言鼓足一口气,主动碰了碰沈云棠的胳膊。   不理他他就主动引起话题嘛,谁还低不了这个头了。   但他的低头也没换来沈云棠的怜惜。   沈云棠轻轻抽回了手臂。   霍聿言心态崩了。   他看了眼自己的胳膊肘,又看了眼沈云棠跟他隔出的距离,再看了看她没有任何波澜的脸色,一时间觉得电影里那个前男友就是自己的未来。   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想要零花钱?   这不是合理的需求吗?沈云棠不高兴了?   这、这也太独裁了……他爸手里都还有私房钱呢!   霍聿言一时之间陷入了自我搏斗,在守住底线和向她退步之间进退两难,不停动摇。   要不问问她为什么生气?沈云棠会回答吗?万一不是因为零花钱这个事,那靠他自己想估计一辈子也想不通。   霍聿言不想和她一直斗气下去。   沈云棠不理他他会心慌。还会胡思乱想。他根本就没那个本事忍受沈云棠不搭理他的日子。   他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心慌又缺乏安全感的时刻,虽然沈云棠只是一个小时没理他,可他已经深刻地感受到了冷战的痛苦。   她的气会消吗?   如果沈云棠一直都不理他了怎么办。   她事业有成,脾气又差,不高兴了跟他离婚怎么办。   会有人支持他吗?估计他亲妈亲爹亲爷爷都不会安慰他,反倒觉得沈云棠干得漂亮。   就连他亲弟弟也重视这个姐姐胜过哥哥。   外面狼子野心的人虎视眈眈,家里的根基还这么不稳固,他在沈云棠那里根本就没多少分量吧,她想亲近就亲近,想疏远就疏远。对他的情绪影响这么大的,竟然在她那里只不过是一件都不能产生波动的小事。   霍聿言又委屈起来了,酸楚在胸中翻涌。   他造了什么孽了。   尤其是想起来沈云棠离婚的可能真的很大,他就越来越心慌。   本来他想着来日方长,结都结婚了,近水楼台还怕什么,慢慢来呗。   可现在他根本没有什么能把沈云棠留在这个婚姻中的。   她一直都不想做霍太太,她一直都是脾气不好的沈小姐。   他也不是想要她冠上自己的姓的意思,就是觉得难受,沈云棠一点接受自己的想法都没有。   霍聿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一下子这么多愁善感,因为沈云棠不理他甚至想到了这么远,越想越压抑,眼眶都红了。   他抬起手掌根擦了擦眼睛,还得在这种场合装得不动声色稳重成熟,为什么啊。   他太委屈了。   电影结束了,所有人开始鼓掌。沈云棠站起身来准备走,霍聿言顿了一下,跟着也站起来,一边抹了把眼睛一边鼓着掌,想跟着她出去说两句话,刚走到走廊上,就突然看见沈云棠拿起手机,上面有个来电。   霍聿言眼尖的就看见是谢云庭。   ……   这厮怎么这么阴魂不散?有病吗天天联系别人老婆?什么素质?   怒意和恐惧一瞬间充盈了他的胸腔,霍聿言眼看着沈云棠要接起电话了,忽然一下子胆就上来了。   他忽的伸手拽住了沈云棠的手腕。   “不准接。”   他赌着一口勇气,倔强道,“狼子野心,其心可诛,不能接。”   刚准备继续和沈云棠搭讪的那个普信男看见他们拉拉扯扯起来,人都愣了,这人谁啊,还不能接?   他不满道:“霍总,人家沈总的事你就不要管这么宽了吧,知道你对沈总有好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谁呢……”   ——“我是她老公。”   破罐子破摔之后,霍聿言整个人都出奇的冷静了,他冷笑了一下,打断普信男,“关你屁事,滚蛋。”   他拽着沈云棠就大步走了。   普信男:“???”   霍聿言情绪冲昏了头,走了一路才发现沈云棠一直也没跟自己说话,也没个反应,像个假人似的。   他停了下来,深深地用力吸了一口气。   心里难受得要炸裂开了。   为什么啊。   到底为什么突然就不理他了?他做错了什么?他都可以改啊,他又不是不改,为什么什么也不告诉他,就这样对他?   霍聿言想想又要红眼眶了,他拼命忍住,抓着沈云棠的手不自觉用了力,把她拽到自己面前,刚想说两句狠话,却发现自己一开口就带着哭腔。   这狠得起来个鬼。   霍聿言被自己气得发抖,憋了这么半天大动作最后竟然只能憋出这么一句:“沈云棠你混蛋。”   “你凭什么不理我?你这个冷酷无情的渣女……”   “你急什么?”沈云棠终于理他了,虽然这语气很差,但霍聿言心里猛地松了一口气下来。   沈云棠继续道:“我们不本来就是协议婚姻吗?你不也这么对过我?”   霍聿言张了张嘴,脑子空白了一下,想解释,但又找不到证据。   他久远的记忆里好像竟然真的对沈云棠冷脸过。   就那么冷酷无情地板着脸,说“警告你,不要试图涉足我的生活。”   他怎么会说这种话?这不是他的性格。   就算他以前对那时候的沈云棠不耐烦,也会详细地告诉她夫妻关系守则,请她像上学的时候对中小学生行为守则一样好好遵守。   会苦口婆心地给她列举现在的生活你已经得到了什么,为什么还要要求更多呢?   唯独不会甩她冷脸。   他是一个凡事都喜欢说清楚的人,绝对不是没长嘴的闷葫芦。   沈云棠逼问他是不是喜欢她的时候,他也只花了半分钟就坦白了。   问他和沈云荷的关系的时候,他立马就去澄清谣言。   或许当时也没有多喜欢沈云棠,但他就是不喜欢看见别人造自己的谣,给自己塑造什么乱七八糟的花心形象。   可当时他警告沈云棠的原因是什么呢?是传闻说他有外遇,沈云棠逼问他是不是真的。   他居然给了她那种回复。   这不像他。   霍聿言呆呆停了下来。   沈云棠抬起了下巴,嘲讽似的看着他。   “霍总不会忘了自己是个冷漠精英人设吧?”   “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他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为什么现在的他和以前的他对比起来有这么大的差距,他以前做过的事在自己脑海里竟然如此生疏,好像只是被强行灌输进来的记忆,而非真正经历过。   为什么?   那是他的人生吗?   ……   霍聿言无声半晌,终于呆呆地抬起了头。   “我变了?”他说。   “你变得很大。”沈云棠冷着脸道。   “世界也变了?”霍聿言喃喃。   为什么会有那么无脑的下属,为什么身边会有这么多离谱的桥段,为什么总有人造他的谣,为什么温妍妍这么脑残的人还能存在着,并且在他的记忆里毫无救过她一命的印象。   好像是在沈云棠发生变化以前,他一直谨守着冷漠精英的人设,做着一个工具和标签一样的存在。   沈云棠出现之后。   他的设定不再起作用了。   他回到了自己本该有的路线上。   成为了自己本该成为的人。   霍聿言的脑中翻山倒海。   “……我是,真的存在吗?”他失神地问。   沈云棠定定看着他良久。   好半晌,终于笑了出来。   “你是。”她道,“我确定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真实的世界,只是被人篡改成了一本书,在成书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被施予了人设,必须按照人设去活。”   “直到被什么条件触动了。”   “禁制开始松懈,角色一个接一个地挣脱人设,回到原本的轨迹,在挣脱的人眼里看来,没有挣脱的那些就会非常离谱。”   她道:“恭喜你挣脱人设,男主角。”   霍聿言呆傻了良久。   与这段话同时在他脑海里激荡回响的是——沈云棠又对他说话了?   对他笑了。   他知道现在该立刻思考这段话的信息量,感到惊恐然后进一步探索真相,可他就看着沈云棠停下来,不知道说什么。   他的脑子好像终于能动了。   “所以,”霍聿言动了动喉头,还是有些恍惚,“你是,想让我想通这个?”   沈云棠挑了挑眉,“不然呢?”   不然她为什么要听那个普信男哔哔赖赖一整晚,听得她暴躁到想把他头拧下来。   她牺牲这么大,霍聿言居然还不赶紧感谢她。   霍聿言又问:“谢云庭的电话呢?”   “霍溪淮打的。”沈云棠扬了扬手机,“把他备注改了。”   他陷入了长时间的无语。   他知道自己此刻应该问霍溪淮挣脱角色了吗,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个世界成书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他脑子里已经被另一个更大的问题占据了。   “所以你……”霍聿言顿了下,还有点不敢置信,“没生我的气吗?”   “……也没有不想理我?”   沈云棠现在看起来倒像是被他这个蠢问题给真的闹生气了。   她刚不耐烦道:“霍聿言你能不能动一下脑子,分清楚重点,我要说的是——”   霍聿言太开心了,他又活过来了,他雀跃了,他返老还童起死回生了,他迫不及待地把沈云棠给用力抱住了。   “你吓死我了!”霍聿言抱得用了他最大的力气,哭腔差点又出来了,“我都以为你要跟我离婚了!”   他埋在沈云棠肩头,用她昂贵的衣服蹭着眼泪,边哭边哽咽道:“我都想好了你要是跟我离婚,房子,房子给你,车我留一辆,你,你经常去看看我妈,去之前跟我打个招呼我也去蹭顿饭,霍溪淮,他家长会还是请你去,事后我感谢你请你吃饭,那我们,我们就跟没离一样。”   他抽着鼻子,越说越想哭,埋得更紧了,把沈云棠的腰死死搂着,就差像树袋熊一样缠上去。   “你太过分了,你吓死我了,你让我当真了。”   沈云棠一下子都被他整懵了。   这人干嘛?疯了?直接敢抱她了?   还在她衣服上擦眼泪?   她忍着脾气喊了一声:“霍聿言!”   “我在!”这厮又抽了下鼻子,大口抽着气,“我不离了!你就是再一言堂这事我也不听你的!不可能!沈云棠我告诉你不可能!”   “神经病啊?你知道我衣服多贵吗!”   “我赔!”   说着他就是不撒手,也不知道这胆子是从哪来的,沈云棠挣扎了两下,没甩脱,只能垮着脸任他抱着自己,看样子怒意快登顶了。   她用力掐着霍聿言的胳膊,恨不得把这个蠢东西给扔出去。   到底是费心思催他觉醒什么?这傻子脑子里就只有谈恋爱!   “沈云棠。”霍聿言还带着没消尽的哭腔,忽然他无比有底气,甚至一用力把她抱了起来。   他说:“你得补偿我。”   沈云棠眼中带着杀气。   但不知道是恋爱脑让人失去智商还是劫后余生无所畏惧,霍聿言硬气道:“你得亲我一下。”   沈云棠都震惊了。   他疯起来这么吓人吗?这都说的什么话?是不是给他刺激过头了?   见她沈云棠像愣了,霍聿言的勇气却还在,他义无反顾地道:“我差点都给你吓死了,你必须补偿我,不然我今天就不走了。”   虽然话说得如此硬气,但他被沈云棠杀气腾腾的眼神一直看着,这股硬气还是渐渐的虚弱了下来。   他又张了张嘴,忽然感受到一股勇气退却后的畏惧。   霍聿言又缓缓闭上了嘴。   他好像真疯了。   他在干什么啊?他犯病了?他在和沈云棠干什么?他难道也有不为人知的第二人格?   霍聿言对自己刚才一时情绪上头的胆量目瞪口呆。   察觉自己的处境后,他立马就怂了起来,欲言又止片刻,又不知道从何处才能不那么尴尬地结束眼下得这个场面。   霍聿言动了动喉头。   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没底气:“我就是……被打击了一下,这打击太大了。”   “大起大落我心脏有点受不了。”   “脑子抽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别不理我!骂我都行,你怎么样都行,别……别不理我。”   “……你看一下怎么骂我合适。”   霍聿言眼睛一闭,开始认命。   他好像听见沈云棠这才不可理喻一般透出一口荒唐不已的气。   “你还真是傻子。”她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知道错就好。”   沈云棠冷淡道。   霍聿言紧张得要命,听到她这句话后更紧张了。   他还想道歉,忽然脸上热了一下。 第57章 【1、2更】   他起初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自我认识大概也不允许他反应过来。   原本脸上被大冬天的风吹得冰冰凉凉的,因此这一点点热的感觉被过分放大,霍聿言只意识到沈云棠的头顶忽然靠近了一下,又冷漠地离开了。   由于感官失去了意识,霍聿言只能结合语境来推断自己经历了什么让呼吸短暂停止的事情。   ……   这不合理。   他被沈云棠亲了。   霍聿言整个呆滞了。   沈云棠、亲、他,这几个词还能这么组合吗?   他只是狗胆包天嚷嚷一下,做好了被她拧掉头的准备,哪里想过真的有资格实现?   但真的实现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   这事不能深想,越想他的心率越扛不住……   算了,已经扛不住了!   “……你亲我?”霍聿言喃喃道。   意识到自己还把沈云棠抱着,而她看上去依然十分不高兴,霍聿言这才赶紧把她放了下来,抬起一只手捂了捂脸。   黏黏的,口红的印记。   霍聿言看着掌心红色的印痕,一瞬间燃放了全城的烟花爆竹。   他将手掌迅速握了握,抬起头来。   沈云棠的表情管理世界一流,他根本看不出来她有什么波动,好像亲的不是他这么一个外貌出众身材绝佳的好男人,而是一只往她身上拱的大狗子。   他将视线落在沈云棠的口红上,那跟他脸上现在一个颜色。   霍聿言心跳得极乱,表情空洞,嘴唇都发干。   沈云棠不耐烦地扬起目光:“走了。”   好像并不在乎这回事,甚至他感觉她瞪了自己一眼。   霍聿言心空了一下。   他没出息,此刻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没出息的人。不是,这个时候谁还能有出息。   看见沈云棠都走了老远一截了,他才乍然醒过来,赶紧追了上去。   追到沈云棠身边后他才慢下来,清清嗓子,还扯了扯衣领,他们耽搁了这么会儿,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此刻走廊里就剩他们两个,还有有一些稀稀拉拉的工作人员。   “我说,沈小姐。”   霍聿言忽然开口。   沈云棠没理他,不过这次的不搭理让他不再心慌了,反而有种重归旧好、一切走回正轨的安心。   这绝对是夫妻关系上的一个史诗级大进步。   霍聿言要牢牢铭记今天。   但这个问题他还是想斗胆问一下,问完他更安心。   “你……”霍聿言极其不自在地别过头去,声音渐小,“你怎么突然这么疼我。”   原本不为所动的沈云棠手指隐忍地颤了一下。那是她在忍住不要暴打这个傻东西。   她面无表情地侧了一下头,只露出线条漂亮的侧脸,“用得着你理解吗?”   霍聿言被她无情到了。   但又忍不住想,沈小姐好霸道。   强取豪夺没有理由。   他良好地接受了这个解释,开开心心地跟了上去。在临出门前,沈云棠冷冷道:“把脸上擦了。”   霍聿言愣了下,摸了摸脸,开始警觉:“为什么要擦?”   “这你还要问我?”   霍聿言默了默。   他好像悟到了。   可他擦了还怎么炫耀。   就这段路能让几个人看见,他还要留着发朋友圈,让亲妈亲爹亲爷爷都看看他的真实水平。   于是霍聿言硬气了起来:“……等会儿擦好不啦。”   他又补充了一下:“主要是现在没有纸。”   “……上车就擦,车上有镜子。”   沈云棠似乎更加不想理他了,面色阴沉,步伐更快地出去甩上了门。   霍聿言在原地被震了一下,停顿片刻,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说什么来什么,顾岚正好带着制片方几个人说说笑笑往外走,都对票房和拿奖情况非常乐观,就准备去庆功了。   看见霍聿言还没走,顾岚愣了一下,“霍总,您没和沈小姐一起回去?”   霍聿言看出她的潜台词了,来没和她一起来就算了,走也没一起走?这夫妻关系指定是有问题啊。   霍聿言这哪能忍。   他转过头去,颔首:“太太在前面等我。”   说完还用力把头扭了扭,只恨顾岚是从右边走过来的,证据偏偏在左脸。   顾岚呆呆看着他扭头,直到看见他脸上隐隐的红色,这才震惊了一下,福至心灵:“哦哦原来是这样,霍总慢走霍总慢走。”   霍聿言这才满意了,推门走了出去。   他关门前,顾岚还接了一句,小心翼翼道:“恭喜霍总。”   霍聿言沉着地颔首。   关门后,心里乐开了花。   顾岚很会说话,是个良好的朋友人选,沈云棠眼光果然不错。   他脚步轻快地来到停车场,刚走近车位,抬眼一看车没了。   沈云棠根本没有等他。   霍聿言:“……”   就,就算不想见他,至少停下来咱们讨论一下这个世界的事儿啊!   过分!   霍聿言气得拿出手机,连拍了十几张自拍,才挑出一张既充满了满不在乎的意味,又炫耀得不动声色的照片。   配了字,发上朋友圈。   “和太太一起投资的第一部电影,很好看。”   很快就有识相的人来给他点赞了。   “霍总脸上是……[大拇指][大拇指]”   “霍总幸福![捂嘴笑]”   霍聿言关了手机,都没看家族群闹腾成了什么样,自己叫了个司机,坐上车就回家了。   呵呵。   让你们小看我。   -   沈云棠、霍溪淮、霍聿言一家三口面对面坐在餐桌前。   此刻,他们正在互相交换信息。   把那天和沈云棠交流的内容跟哥哥说了一遍之后,霍溪淮终于看见他陷入了沉思。   霍溪淮松了口气。   太好了,哥哥终于也在动脑子了。   这个世界受人控制的事情对一般人的刺激还是太大,从小生活在这个世界里,谁能忍受自己不是真实的。   更不能忍受的是,原本是真实的存在,却被人控制,被迫有了人设和命运轨迹,不再能活成自己原本应该成为的样子。   “我只是个猜测,不过我认为这个猜测比较靠谱。”沈云棠道。   “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每个人都有过一段失控脱轨的时间。”   卓玫那么优秀的人物,为什么会和沈安国结婚,还在事业最巅峰时选择生孩子,还真的被没什么脑子的沈安国骗走了产业。   不是受人控制被迫接受命运,她都不相信会有这样的结局。   按照作者塑造角色的习惯来看,其他这些人物现在的鲜活性格不可能是作者赋予的。不是作者创作出来的,那就只能是自己本来就有的。   沈云棠讨厌掌控别人命运的人。   在原本她生活的世界里,她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   虽然比沈安国好上一点,至少有点道德底线和良心,可他作为家长的控制欲实在是强到让人作呕。   不停给她安排相亲,介绍门当户对的年轻人给她认识,发现她一个都不感兴趣甚至在戏弄他们之后,一怒之下直接给她定下了身份合适的未婚夫。   那个未婚夫是个心胸狭隘又容易情绪上头的蠢货,经常被继妹挑拨到,竟然还敢来质问她到底想不想结婚。   沈云棠当时就惊讶地回他:“难道你以为我想?你怎么想的?”   未婚夫被气得半死。   所以沈云棠穿书之后,第一时间想的就是会不会是这两个垃圾做的手脚。   可现在看来又觉得他们没那个脑子。   她得罪的人多了,一时也得不出什么眉目。   霍聿言沉思了半晌。   最后,他终于开口道:“我们不妨想一下一个问题。”   “在针对沈云棠的变化发生之后,我们失去了什么,又获得了什么。”   “温妍妍突然被改变,那说明作者肯定有目标没有达成,所以才需要添加一个辅助条件。”   “温妍妍的觉醒会导致什么结果呢?可能她知道了我和霍溪淮的角色,会主动来靠近我们获得好处。”   “很显然创作者并不是要支持温妍妍走向人生巅峰,那么很显然,我们得到的是,家庭关系的动荡,你们发现了吗?”   霍聿言话音一落,餐厅里就沉默了下来。   霍溪淮是真的陷入了思考。   沈云棠是没想到霍聿言居然也有脑子。   看见沈云棠的表情霍聿言知道她在想什么,顿了顿,有些不满地为自己正名道:“……我也是有脑子的。”   沈云棠面无表情,一点想要夸奖他的意思都没有。   “现在还不确定我的事业是不是会受影响。”她冷淡道,“或许作者本来是想让我一无所有的,只不过没成功。看我后面的事业发展,就可以借此排出一些怀疑对象了。”   “不知道是谁想出这么大费周章的东西,特地篡改了一个世界,到底是图什么啊?闲得慌?”霍聿言费解道。   “可能是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吧。”沈云棠脑海里想着她父亲那张阴沉的脸,还有未婚夫、继妹和沈之哲。   还能是谁对她有这么强的控制欲,想让她来到陌生的世界吃吃苦头。   她觉得好像很合理,但又好像很荒唐。   那谢云庭的角色又是来干什么的?   帮她的?   这个角色也出现得莫名其妙,而且作用十分工具。除了帮她解决问题,好像就都没有出现过。   如果他和沈之哲有关系的话,为什么不能吐露真相?难道他和卓玫一样被设定控制了?   这样也合理,谢云庭曾经带着卓玫的消息来暗示过她。不,那几乎都可以算是明示了。   谢云庭肯定知道点什么,可他不能直说。   沈云棠决定还得再去见见谢云庭。   可她不能太明显,谢云庭也没有主动找过她,每次都是剧情刚好碰上了,才能偶遇的。   那是不是说明主动来找她会被创作者发现异常。   沈云棠又看了看日程表,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上次请谢云庭替她设计衣服,不知道他做好了没有,借这个理由去找他应该是符合逻辑的。   于是她颔首,“我要做个测试。”   霍聿言看着她的表情,本来还在沾沾自喜,可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品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瞬间警觉了起来:“做什么测试?”   沈云棠顿了顿,抱起了臂,对他笑了下,“去见谢云庭。”   霍聿言脸都绿了。   -   “沈小姐想见我?”   谢云庭接到消息时顿了一瞬。   随后听那边懒洋洋道:“是,想看一下衣服设计好了没有。”   谢云庭闻言抬了眼,望向了拉着帘幕的哪一面墙。   他静了下,温和道:“是最近有什么需要的场合吗?”   “那也没有,就是想穿新衣服了。”沈云棠正在涂着指甲,眼也没抬一眼,面无波动地慢慢道:“投资的一个电影票房不错,提名了一个奖项,开心了一下,需要点新衣服新包包做陪衬。”   谢云庭很快想到是下个月的电影节颁奖,礼貌道:“会早日给沈小姐送过去。”   “我自己可以过来。”沈云棠道,“正好可以提点意见。”   她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让人不知道怎么拒绝。   谢云庭又安静了片刻,温和笑道:“好。”   电话挂断后,他放下手头的东西,起身走到帘幕前。   他伸手拉开帘幕。   后面是他的工作室,已经很多年没有使用过了,堆放着一些陈旧的物件。   直到沈云棠要求过后,这个角落才被重新清理一新,有了自己的作用。   工作室中央挂着一条裙子。   他设计了不短时间,从绘图选料到裁制,都由自己一个人完成。   没有比它更适合沈云棠的礼服。   他所能想象到与沈云棠的气质最贴切的就是这样一条长裙。   谢云庭走近前,蹲下身去,捧起一边裙角。   上面的钉珠还没有做完。这个角色实在是太忙碌了,他将工作应付下来才能抽时间做这条裙子。   虽然他以前没有从事过这样的行业,但有过设计建筑的经验,也有谢云庭留下的记忆帮助,完成这样一条符合心意的裙子也并不算太难。   谢云庭放下裙摆,站起身来。   今天还有客人会来,他到晚上才能有时间继续做。   这些客人他并不是很想应付。   是小时候曾资助过他一段时间的那家人,后来他去了茨哈堡,也就淡了联系。   他长大成人后已经将当年受资助的金额加倍偿还,也给了他们不少另外的回报,可这家人好像因此误以为他有心亲近,时常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来。   比如给他和自家女儿口头订婚。   比如尝尝携家带口上门做客,以主人自居。   甚至有时候还会带不少陌生的客人上门,说着给他们介绍未来“女婿”。   谢云庭捏了捏蹙起的眉心。   他上次已经足够冷脸地对待颜今瑶,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人还是不肯放弃,甚至不知道听了谁的话,想要进一步跟他发展关系。   要是谢云庭听到颜家是怎么跟颜今瑶说的,估计就更生气了。   颜父听说了茶室那件事后,苦口婆心地对女儿道:“你要这么想,在你们这个年纪,能比得过谢云庭身家的有几个?你错过他了,下一个在哪里找?”   “听爸的,他只是在国外的时间太久,对你不熟悉,又不习惯咱们这些委婉含蓄的礼节,是个直肠子罢了,并不是有心针对你。再者你想想,连一个随手开的茶室都肯花这么多心思收藏珍品,那他要是对你上心了,得怎么供着你?你不就最想要这样的日子么?”   颜今瑶渐渐就被她爸说动了。   她爸继续道:“我们家好说歹说有接济过他的情分,你看他这么多年一直回报不断,没断了和我们的关系,就说明他是个重感情的,这样的丈夫不好吗?你有个恩人女儿的身份在,只要你跟他多相处,迟早会对你敞开心扉的,我女儿这么漂亮,我不信他还能怎么都不心动了。”   颜今瑶一想也是这个理,所以虽然那天谢云庭对她冷漠的态度让她至今心有余悸,但一想到被谢云庭捧在手心里该是什么样的日子,就还是忍不住向往了起来。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个沈云棠。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结婚了还和谢云庭关系那么亲密,也不知道她老公知不知道。   后来颜今瑶看见查尔斯大师特地来为她的新品发布会接受采访,心里又酸又恨之余,却也松了口气。   既然沈云棠也和查尔斯关系那么好,那么估计他们也只是有一份来自茨哈堡的情分在,以此作为纽带而已,一个已婚人士,称不上什么大威胁。   她又不能立马离婚了。   于是颜今瑶又自信了起来,屡屡跟着父母上谢云庭家去做客。   虽然接待他们的态度算不上多热情,但谢云庭一次都没有回绝。   他们渐渐也就当成这个人只是性格冷,实际上还是很欢迎他们的。   放在他们家里,要是哪个不喜欢的亲戚天天上门,他们早把人赶出去了。还能留下来的,肯定是关系够好的。   颜家几口人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试探着谢云庭的底线,从一开始的携家带口登门,到带着朋友去拜访,到现在甚至直接借谢云庭的房子开聚会了。   谢云庭在国内置办了一套豪宅,设计都是自己来的,用来轰趴贼有面,颜今瑶早就虎视眈眈了,只是她和谢云庭还不熟,没敢提。   但她父母就没这个顾忌了,酒过三巡大喇喇地就说看上了他这院子,想借来办个聚会,请几个朋友上门来热闹热闹。   本来这种借场地的事也不少见,只不过都是出现在十分熟悉的亲友之间。颜今瑶本来惴惴不安担心谢云庭不会借,驳了他们的面子。   可没想到低头安静用餐的谢云庭闻言,只是抬头静静看了他们一眼,恰好和她对视。   片刻后便说:“可以。”   颜今瑶就被那一眼对视给整得心脏怦怦直跳。   她感觉谢云庭对自己的态度好像越来越值得深思了,为什么答应之前还要特地看她一眼。   是想表达“你希望的话就可以”的意思吗?   虽然觉得谢云庭这样冷清的性格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但还是不妨碍颜今瑶发挥想象。   自从谢云庭答应借院子之后,她就俨然有了种女主人的自觉。   看着庭院里疏密有致的花和树,和整个院子里冷感的色调,她忍不住想重新布置一下。   这么冷清的院子哪里适合用来聚会,还是热热闹闹的好,暖色调的,换一下灯光,多摆一些盆栽,到时候庭院烧烤或者闲谈玩游戏都很有气氛。   本来该过问一下谢云庭的意见的,可颜今瑶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突然鬼迷心窍似的产生了一个想法。   她要不要……试探一下谢云庭的底线?   男人都是要靠逼的,不逼他们一把,他们永远不会主动。   谢云庭这样冷感的人尤其是。   于是颜今瑶决定先斩后奏,先布置好院子,再告诉谢云庭。   反正借都借了,重新布置一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说不定谢云庭还会觉得布置之后的场景更加温馨有人气儿。   颜今瑶大胆了起来。   她把院子里的盆栽移了位,地上铺上一长条毯子,把周围零碎的草皮清理干净,在墙上挂了彩色的气球和带子。   一番收拾之后,终于有个聚会的样子了。   今天来赴约的都是一些熟悉的朋友家,也都是长辈带着孩子来,大家年龄相仿,也有共同话题。   几个人看见颜今瑶正在指挥人往墙上挂气球,忍不住羡慕道:“这是你们家新买的房子吗?好大,设计得也好高级。”   颜今瑶左右看了看,竖起食指对她们“嘘”了一声,“这是我未婚夫的房子。”   几个朋友更震惊了,她们是隐约听说过颜今瑶有个未婚夫,可一直也没怎么露面,前阵子圈里还有人传她跟她未婚夫差点撕破了脸弄丢了金龟婿,大家还不以为然的。   可没想到这看起来竟然像是真的。   于是不禁有人羡慕道:“今瑶,能带我们去屋子里转转吗?这个设计也太好了,不知道请的哪国的设计师。”   “听说是他自己设计的。”颜今瑶为难了一下,说:“我也不好随便带人进去,这样吧,咱们就在待客厅里看一看。”   几个朋友连忙点头感谢。   与此同时,沈云棠正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消消乐。   谢云庭告知了他家的地址,让她有空就可以随时过去。   她不是特别愿意和这个人单独相处。可能是气场原因,也可能是他身上阴沉的气息太重了,沈云棠看见他总觉得压力很大。   正好,她今天看见朋友圈有人说要去参加聚会,一看地址定位正好在谢云庭家。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会邀请人去家里聚会,但机不可失,沈云棠立马就出门了。   得知她要来之后,谢云庭顿了顿,也立刻赶回了家。 第58章 【1、2更】   他也没想到沈云棠这么快就会上门,没有跟她提今天有人在,一时有些无言。   原剧情的轨迹里,谢云庭就是因为被颜今瑶一家挟恩求报,而招致了温妍妍的误会,从备胎里被踢出局。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是这样,因为颜今瑶一家而可能面临被沈云棠怀疑人品的局面。   不过……   沈云棠应该和温妍妍不一样。   谢云庭微微一哂。   要是颜今瑶遇上了她,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去他家耀武扬威了。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符合剧情的走向。   谢云庭轻轻敲了敲方向盘。   沈云棠到的时候那院子里是叫一个灯火辉煌。   从外面看是挺高雅的,隔着院墙倒是能看见几个五颜六色的字母气球,在墙上拼成了一堆单词,还能看见灯光扫射。   甚至听到了高笑声。   没想到谢云庭办聚会竟然是这种款式的,跟他那个茶室不说是大相径庭,起码是毫无关系。   果然人不可貌相。   她按响了呼叫铃。   院子里的人聊得正起兴,因为颜今瑶这个主人家带着人进去参观了,所以听到铃声也没人敢贸然去开。   大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有个和颜今瑶熟悉的这才站起来,去上面看了一眼。   只看见是个特别漂亮的女人。   她一时觉得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还当是颜今瑶请来的朋友,来晚了。   她隔着对讲道:“你是今瑶的朋友吗?”   女人挑了挑眉,“谁的朋友?”   里面的人愣了一下。   “我是来找谢云庭的。”沈云棠面无表情道,“让他开门。”   里面的人就呆了呆。   这什么人,这什么口气?她们是还不配开门了吗?还要房子主人本人来开?   况且大晚上的,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来找谢云庭,怎么也不太对劲。作为颜今瑶的朋友,她还是替她警觉了一下,立马道:“你先等一下啊……我问问主人家。”   沈云棠抬了抬下巴。   谢云庭没准备好迎接她?   她又打了通电话过去。   “沈小姐?”谢云庭正在停车,一边拉开车门一边道:“你已经到了吗?”   “到是到了。”沈云棠道,“就是进不去。”   谢云庭默了默。   “我马上就到,稍等一下。”他语气十分歉意。   这什么聚会,竟然房主本人都不在家?   沈云棠也就这么在门外等了一下。   颜今瑶毕竟和谢云庭的关系还没有熟到那种地步,也不敢真的到处看,比如书房卧室这种地方肯定不敢开门,但一楼的这些公共区域还是可以看看的。   谢云庭做的设计都是开放式空间,很少有用墙和门做隔断的地方,都是依赖镂空的柜体、摆件或者屏风式的隔挡,因而她们几乎也没遇到什么阻拦。   逛完整个一楼,朋友都忍不住羡慕:“这房子真的太漂亮了,等我新房子交房了,我也找个设计师这么做。”   “这一套下来可不便宜。”颜今瑶接口道,“听说装修的价格都快比得上买房的价格了,维护也是个高价。”   “也就只有你们这种人家供得起。”其他人无不羡慕,“你未婚夫这家底可真是厚啊。”   “还好吧。”颜今瑶笑了笑,“他还是挺低调的,我就喜欢他这种低调。”   说着她们走到了最后一片空间,这里和之前走过的那些地方一样,只不过看上去是用来写写画画的,角落里有个桌台。   颜今瑶知道谢云庭以前做了很多年设计师,现在还保留着写写画画的习惯也可以理解。   桌面上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只有一点辅助画图的工具。   颜今瑶一瞥,就知道可以放心看了,于是介绍道:“这是他自己发展爱好的工作间,他不是喜欢设计衣服么,以前设计出过好多成名的作品,他做s.t首席设计师的时候,各地的巨星都争着借他手上的礼服。”   “我的天哪,这也太全能了,那你们结婚的时候岂不是能穿上他亲手设计的礼服?”   颜今瑶没忍住耳朵热了一下,道:“我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时间。”   尽管她这么说,但在她朋友耳中听来就是会做的意思,她只是谦虚一下。   听说了谢云庭曾经做过首席设计师,她们也都感兴趣起来,甚至有人跃跃欲试想去翻动一下桌面上的工具。   颜今瑶立马便阻拦道:“那个不能碰!他会不高兴的。”   朋友这才讪讪收了手。   但这边收手了一个,那边还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心,东瞧西看的,摸摸这个看看那个。   颜今瑶看着她们的样子心里就有点略微不舒服了起来。   本来只是随便带她们看看房子里的装修,只要她们不动这些东西,谢云庭回来也发现不了,可现在一个个都管不住手,甚至还想去动那些一看就是他常用的东西。   颜今瑶这边制止了一个,那边又有人开始到处摸,她都急了,想呵止她们别看了都出去,但这样又显得她没有主人家的底气,哪个主人家会因为客人摸了一下装饰品就生气的?   说到底她还是怕谢云庭回来发现他家里的东西被人动过了,会对她有意见。   本来借院子就有点悬,再这么一搞,万一他不高兴了怎么办。   颜今瑶心里着急又不知道怎么阻止,刚想招呼她们外面快开饭了,一个朋友就突然“咦”了一声。   “这帘子后面好像有东西,今瑶,你看见没,这有个裙摆。”   那个一惊一乍的朋友蹲在地上抓起了一块料子,惊讶道,“看起来就挺贵的,今瑶,这不会是……”   其他人也一愣,顿时福至心灵。   谢云庭一个已经不再做设计师的男人,家里怎么会有裙子?   那不是就只有她们刚刚提过的那个可能了。   ……他提前给他们的婚礼做好了礼服。   这些人顿时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居然能当面看见一个收山大设计师未出世过的礼服,这不比去打卡什么七星级酒店黑珍珠餐厅来得高档?   颜今瑶也愣了一下,她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一时脑子有点懵。   不会吧?   她一方面觉得谢云庭和她没到那种程度,一方面又觉得万一人家就是未雨绸缪,不管未来妻子是谁都设计好了礼服给她呢?   谢云庭看上去倒挺像是这种周全的性格。   那……   颜今瑶一时心里也有点蠢蠢欲动的高兴,虽然害怕继续看下去会被谢云庭发现不对劲,但又对帘子后面的东西充满了期待。   那可是s.t首席设计师设计的礼服啊。   如果真的是应用在那么重要的场合,该得有多漂亮啊。   颜今瑶还在挣扎犹豫,那个一惊一乍的朋友已经替她做了决定。   “咱们就悄悄看看!不告诉别人!大家都是熟人了,肯定不会往外说的吧?我实在是太好奇了,我就看一眼,绝对不动,看完就拉上……”   她说着兴奋地一把拉开了帘子。   其他人都被她的动作惊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这里面的真的是一条裙子。   一条看上去就贵到让人头皮发麻的裙子。   在它涌入眼帘的一瞬间,看到它的人后背都激起了一阵下意识的战栗。   太夺目了。   没有别的形容词,就是夺目,虽然颜色并不亮眼,是随着光线流动才会泛出蓝紫色的黑色布料,但它一整个的气场就强大到让人只能呆呆瞩目,不能靠近。   谁穿这样一条裙子能不被它压制住啊?   这裙子在身上,就让人只能注意到它的设计和材质,完全看不到穿着之人的脸。   但凡寡淡了一点,都撑不住它的气场。   这就是s.t首席设计师为自己人生重要场合所做出的的私人作品吗?   如果她们是在别的地方看见这条裙子,一定会在穿着它的人刚出来的一瞬间就彻底震撼住。   现在她们满脑子都是——   颜今瑶也太他妈幸福了,她何德何能啊?   谢云庭怎么能这么用心啊?搞这么大排场,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虽然她们心里还是有些微妙的奇怪,这样的颜色和款式,好像都不太适合婚礼啊,但谁也不能确定人家是不是就喜欢这种风格。   最后她们还是只能无比羡慕地道:“你未婚夫太好了,他对你实在是太好了,酸死我了。”   “到时候这裙子得上新闻吧?天啊,我第一次亲眼见证这种爱情。”   “哪里还有单身的顶级设计师,给我介绍一个?”   在她们羡慕的议论声中,颜今瑶这才慢慢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她不敢相信。   哪怕只有那么一两分的可能,她也不敢相信出于谢云庭之手的这样一条裙子会属于自己。   这得花了他多少心思啊?   她真的在谢云庭心里有那么重要吗?   或者说不是她,就单单是未来妻子这个位置,在谢云庭心里,就这么重要吗?   他要是结婚了,一定是个很恋家的人吧。   颜今瑶心头涌起莫名的情绪。   她好像是有可能成为这个人选的,至少在目前,她是顺位第一候选人。   哪怕这个礼服现在还不属于她,那也没有任何人比她更可能拥有。   她总会把属于谢云庭未来妻子的一切都拿到手的。   颜今瑶慢慢自信了起来,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这栋宅子她今天只是短暂地做一次主人,能够动的地方也有限,但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于是颜今瑶笑了笑:“他还真是会制造惊喜。”   朋友们羡慕地追捧过后,有人实在是眼馋,忍不住道:“我可以摸一下吗,我不动,我就是太想摸一下裙子上那个碎钻了,看上去好漂亮。”   “对啊对啊,我也想摸一下裙摆,这个料子看起来手感好好。”   “我就不一样了,我想摸摸腰上那个缎带……”   都起哄到这儿了,颜今瑶再拒绝就显得小家子气,于是她沉吟片刻,道:“只能轻轻碰一下,不可以动手哦,弄脏了弄坏了,他会生气的。”   朋友连忙点头:“我们懂我们懂,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下重手,就是轻轻摸一下。”   “那好吧,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被他发现了。”颜今瑶颔首答应,自己也上手拈起了礼服上的缎带。   谢云庭刚解开了门上的锁,对沈云棠道:“让沈小姐久等了,请进。”   沈云棠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进了玄关,道:“除了衣服,我还想跟你讨论一件事。”   “什么事?”   “关于你上次在茶室说过的。这个世界可能不真实的事。”   谢云庭很明显地顿了一下。   片刻,他一边带着路,一边道:“沈小姐也有所察觉了吗?”   “算是吧,不过还有些疑问。”   沈云棠刚说完,就听见院子里又传来一阵欢呼大笑,其动静堪比世界杯期间的烧烤店酒馆。   谢云庭准备去开下一道门的手又滞了滞。   片刻,他颔首道歉:“抱歉,没有提前告诉沈小姐今晚有客人在。”   “没关系,我就是看见有客人才来的。”   谢云庭愣了愣。   沈云棠已经进了门,没回头道:“我喜欢热闹。”   院子里和谢云庭离开时相比已经可以说是天翻地覆了,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玩游戏,另一堆上了点年纪的长辈在水池边烧烤。   名酒的瓶子倒了一地,冰桶不知道被谁踢翻,漫出一地水渍。   沈云棠的脚步就在这里顿了顿。   谢云庭紧随其后,也停住了。   一时之间感觉呼吸都有点凝滞。   ——简直逼死两个洁癖和完美主义者。   里面玩游戏的人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讨论:“今瑶她们还没出来吗?我还要问问她门口那个人是谁呢。”   “打电话不行吗?”   “她手机就没带,这房子里又大,我也不敢乱找。”   “她们那群人都没带手机?”   “主要是那几个我也不熟悉,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也是,颜今瑶的朋友圈还真是广啊。”   刚说完这句话的人抬头想拿支酒过来给自己倒一点,一眼就看见了在院子门口看着他们的俩人。   ……就,挺尴尬的。   他一下子收回手站起来,试探道:“你们是?”   听着这话,周围几个人也才转过头去。   其中一个愣了愣:“这不是刚才在门外的那个吗?”   颜今瑶的嫂子也抬起了头,这一看就愣了。   这两个人她都认识。   ……难道刚才被关在门外的是沈小姐???   她一下子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院子里因为这一个小小的插曲,逐渐陷入了安静,安静到连那些谈天说地的长辈们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看了过来。   “谢云庭?”颜今瑶她爸惊喜了一下,“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哎哟,正好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小伙子就是谢云庭,年轻有为,我看上的金龟婿,你们可一个都不准抢啊!”   其他人也都配合地笑了起来,夸他一表人才,顺便尴尬地好奇了一下他旁边这个人是什么来路。   谢云庭这会儿才终于能呼吸顺畅了。   这群炮灰角色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啊。   片刻,他带起了一个温和的笑,语气微冷道:“希望你们在借人房子聚会之前,能确保不要影响房子的布局。”   随着他这不留情面的一句话,场面霎时冷了下来。   颜父没想到自己会被当众驳面子。   他那张老脸一时僵硬住。   这话的直白程度不逊于直接让他们滚蛋,甚至这话里透出来的关系,还生疏得让人咋舌。   一时间其他人都替颜家人尴尬起来了。   太尴尬了,怎么会有这么尴尬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一场聚会,这直接把一整年的尴尬都尬完了。   本来还以为他们这是关系多好呢,又是借宅子办聚会又是带人参观的,这起码也得是个板上钉钉要联姻的程度吧?   可主人家回来了,这态度根本就是“我没同意”,好家伙,这全是颜家人一厢情愿私自干的?   那他们也未免太自信……不是,太不要脸了点吧?   被邀请来的人恨不得自己从没出现在这里过,甚至想把刚刚吃下去的烧烤吐出来,更有甚者都想直接告辞了,可一看周围这安静的气氛,好像走了更尴尬,于是大家只好一起沉默地坐了下来。   颜父好歹是纵横商场多年的老油条,脸上也就疼了一下,就迅速打起了哈哈,“哦哟,对不住哈,我们这一时高兴就动作大了点,对不住对不住,事后叔叔给你全都弄回去,有损坏的叔叔给你找更好的!”   然而谢云庭并没有接下他的招。   “大概是没有更好的了。”他礼貌地笑了笑,看向墙上那一堆五颜六色的气球,道,“我希望可以立马恢复原状。”   院子里一下子更尴尬了。   颜父这辈子脸上都没这么发烫过。   他还要再为自己挽尊两句,就听谢云庭道:“里面的门怎么开着,不会是有人进去了吧?”   “……”   他们谁不清楚是颜今瑶进去了啊。   可这怎么说,现在把颜今瑶喊出来还来得及吗?   颜父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人抱着什么样的目光在看自己,他老脸都挂不住了,强硬道:“毕竟我们也是这么多年的情分,云庭,我觉得你这个态度还是有点太过了——”   “这是我的房子。”谢云庭礼貌道,“请尽快恢复原状,除了我,没有人可以决定它变成什么样,希望您能知悉,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别人在自己家里兴风作浪。”   颜父脸青一阵白一阵的,还要强词夺理,谢云庭已经道:“沈小姐,进去吧。”   他这才注意到谢云庭身后还站着个人。   还是个女人。   颜父愣了。   “云庭,她是——”   没听完他说的话,沈云棠已经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谢云庭在她身后把门关上。   颜父:“……”   周围的目光实在是太内涵,他差点恨不得把自己一头撞死。   ——什么豪宅,人家根本就没同意拿给他们造作,只是借个场地说不定还是厚着脸皮强行要的,这家人就真把自己当主人了,还重新布置,还带人参观。   ——什么金龟婿,人家根本就不留面子,连对那个陌生女人都比对他们态度好,这怕是他们一家人做梦做大了吧。   他们简直都不敢相信能旁观到这么惨烈的打脸,再一想到带着人在屋子里参观的颜今瑶,一时间脚趾都抠起来了。   这也太完蛋了,这一家子都干的什么破事啊!害他们也这么尴尬!   谢云庭一进了房子里就觉得不对。   地毯上有大量人走过的痕迹,看上去还不是单向行动,而是来来回回走。   再一看他陈放的那些藏品,有几个动了角度,有几个沾了指纹。   谢云庭已经在忍耐了。   再一看,脚步的痕迹还导向了工作室那边。   谢云庭呼吸一滞。   他嗓子发紧道:“沈小姐,稍等一下。”   沈云棠看了他一眼。   谢云庭告了歉,快步向工作室走去,心跳难得有些快,手指甚至微微发抖。   最好不要让他看见这个蠢货在干什么。   但他注定失望了。   甫一走进工作间,他就看见一群人围在自己尚未完成的作品前,上手去拉拉扯扯。   颜今瑶还拈起缎带看了看,道:“这个挺好看的,就是不太适合我,回头告诉谢云庭换一种颜色,我还是喜欢浅色的。”   “是啊,他都没有问过你的想法,也算是挺直男了。”   “不过人家是大设计师嘛,有自己的喜好,这样已经很美了,等他再照着你的风格一修改,到时候你绝对会造成轰动啊今瑶!”   “对对对,什么世纪婚礼百万婚纱都没你的好看,更何况还是未婚夫亲自设计的,你说那些人谁能有这个殊荣?”   “我宣布今瑶成为我今年最羡慕的人。”   颜今瑶笑了一下,推让道,“我们八字还没一撇呢,别说早了,万一我们成不了多尴尬。”   “那怎么能成不了呢?你们门当户对的,现在关系又好,还能有什么原因成不了?”   “那可说不定呢,万一他喜欢上别人了呢?”颜今瑶捂了捂嘴。   朋友们也跟着笑起来:“你真会说笑话,让他听见了可不知道多伤心。”   她们聊得正欢,谁都没察觉到背后有个人进来了。   一股阴沉火气涌到他心口。   谢云庭手指发凉,眼神沉晦,几乎可以算作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发了怒:   “滚出去。”   里面的一群人猝然抬头,呆呆地看着他。   颜今瑶听到声音也先是愣了一瞬,随后心慌了起来。   谢云庭回来了?   她浑身僵硬住,尤其是在听清这几个字之后,摸在礼服上的手都不会动了。   她好半晌才能缓缓转过了头,嘴还没合拢。   真的是他。 第59章 【1、2更】   她甚至还没做好准备,不知道要怎么恢复原来的样子,不留下让谢云庭发现的痕迹。   就这么突然的他就回来了!   颜今瑶一下子慌乱了起来,后背发紧,油然而生一种被人抓包的紧张,嘴唇发干,大脑空白,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谢……谢云庭,你,你回来了?”   她的朋友们也被这毫不留情面的一声呵斥吓傻了,她们都是养尊处优的人,谁被这么骂过。   况且这个人他还是颜今瑶的未婚夫啊!   颜今瑶看着谢云庭阴冷的眼神,心跳得飞快,她感觉自己都要忍不住哭出来了,她想过万一真那么倒霉被发现了,可能谢云庭会告诫自己不要再犯,可能会一段时间内都拒绝让她上门,可能会对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她没想过谢云庭会直接骂她,让她滚出去。   这像话吗?这是他对她该有的态度吗?   这还让她以后怎么在朋友们面前做人?   她只是好奇来看看礼服而已啊!又没有损坏,这些人也都是知根知底的,不会提前泄露到大众眼前,怎么就要对她这种态度?   颜今瑶眼泪一下子就憋不住了,她咬了咬牙,说:“你至于吗……对我这么凶……这衣服不是迟早都要面世的吗?”   “首先,我允许在我的房子里面乱走了吗?”   谢云庭单是这么问了一句,颜今瑶就像被掐住了脖子似的,瞬间没了声。   她因为措手不及的慌乱而睁大了眼。   ——完了,她被揭穿了。   上次当众丢脸还是在一群不熟悉的人面前,可这次周围的都是她的好朋友,都是平时对她十分追捧的人。她才夸下海口带她们进来参观,可哪想到这么快就被打脸了。   颜今瑶梗得胸口闷,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想到以后她们会怎么在私底下讨论自己、传自己的笑话,她就觉得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她抽泣着还要再说话,谢云庭就冷漠道:“哭什么哭?你很委屈吗?”   颜今瑶哭声一噎。   “你们只求要借院子,并没有向我提过要改动院子布局和进屋子里来,我可以认为你们是强闯民宅。”谢云庭表情渐渐冷淡下来,一句一句道,“院子里破坏的所有物品照价赔偿,触摸过的藏品也记得要赔偿护理费用和我的精神损失费,否则你们逃不过入室行窃和损坏巨额财物的罪名。”   “最后,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认为你有动这条裙子的资格。”   他神色似乎还有些困惑,眉头微皱着问她:“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配?”   “是你们家挟恩求报得寸进尺的十几年经历吗?”   “还是你上次在茶室赔偿我的藏品没赔够?”   “明明我这么厌烦你。”谢云庭沉吟道,“到底为什么你还会看不出来,觉得你可以做出任何一件超出我对陌生人容忍范围的事。”   他的话刀子似的接连刺过来,颜今瑶已经彻底浑身冰凉,一动不动了,好像稍稍动一下就会被他的恶意捅穿。   她有限的大脑容量也开始想。   谢云庭这么讨厌她。   谢云庭让她滚出去。   她对他没有任何特殊,如果有,那也是特殊的厌恨。   原来她仅仅是因为曾经家里对他有过那么一点恩情,而不得不被回报的一部分,她连借用这个院子都要小心翼翼,别说还要改动他的设计,甚至参观他的房子,最后还动他做的礼服。   颜今瑶心口剧痛。   他将这件礼服做得这么完美,可她竟然连候选人都不是,就在刚刚她已经将这件礼服视为己有,可立马就被不留情地打脸,什么轰动所有人的华服根本跟她没有关系,她不配,连触摸一下都嫌她手脏。   巨大的落差感将她席卷,她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大的打击,手死死地攥住衣服下摆,只能抽泣,连话都不敢说出来。   偏偏这个时候她的狐朋狗友还要补插一刀,猛不防出声道:“那个,谢先生,我们不是故意要碰的,都是颜今瑶说可以碰我们才碰的,我们以为这是你给她准备的来着……”   “——我说可以?”颜今瑶一愣,不敢置信地看过去,这下子把她都气笑了,“不是你们非要看才逼着我同意的?刚才拉开帘子的是谁!?你要不要脸!”   “我再怎么也比你要脸吧?都不是自己的东西也敢做主,不是看你一副女主人的样子我们敢提要求吗?是吧。”   “……她说得对,今瑶,你确实太得意了,害我们也被谢先生误会,你们没关系就没关系嘛,为什么要骗人呢?”   颜今瑶要被她们气死了,一下子血全涌上了头,腾地转头用最大的声音声嘶力竭地骂了回去:“我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东西!你们以为你们是谁敢指责我?不是我你们能有钱组织聚会?不是我你们有资格认识这么多名流?”   “那不是你自愿的吗?怎么成我们没资格了?”   颜今瑶气得要命,差点就要上手了,谢云庭冷冷道:“你们都不要脸,没什么好争的。”   那几个原本想博一下他好感的人也是猛地一僵,一阵难言的尴尬。   谢云庭觉得再和她们费口舌就是自己蠢,他再次道:“滚出去。”   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阵,本来还试图再挽回几句,可看谢云庭那个阴沉的样子像是真的会让她们因为入室行窃的罪名局里七天游的,一时只敢闭嘴,纷纷向他道歉,灰溜溜地滚了出去。   颜今瑶绝望极了,她生下来就算得上顺风顺水,周围的人向来都是捧着她呵护着她,生怕磕着碰着了,可现在就短短一段时间,她就遭受了这么多打击。   她才知道世界上原来有人是不把自己当回事的。   她引以为傲的家世背景,她从小优渥的环境,在有些人眼里看来根本没有任何价值。   颜今瑶像被彻底洗刷了一遍,难以接受这种现实的差距。   就在她狼狈不堪地被赶出去的时候,她偏偏还在外面碰见了一个人。   沈云棠。   她优哉游哉地抱臂看着墙上的书画,神情懒散,好像并不在意她们这些人被赶出去,甚至听见了动静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颜今瑶愣了一下,刚要失声问她为什么在这里,转瞬想起了她和谢云庭的关系。   ……   她是被谢云庭正儿八经邀请进来的贵客。   是座上宾。   而她们是悄悄潜入鬼鬼祟祟的陌生人,被发现了就要被当成小偷赶出去。   她们这些人对她来说就像鞋面上的灰尘一样,看见了也不过让人擦去,根本连为此皱眉都不屑。   颜今瑶盯着她看了很久。   为什么。   她自己从没想过要拥有自己的事业,也从没想过有什么是父母家人不能带给自己的。   可为什么沈云棠能凭自己拥有她拥有不了的东西。   她看了好久,才被一个朋友拽住胳膊拉了出去。   等她回到院子里之后,发现颜家其他人和客人们全都在满头大汗地收拾院子,把她之前辛辛苦苦弄出来的装饰一把扯下,盆景和灯具都还原到原来的位置。   她愣了愣,道:“爸,你们在干什么?”   看到这个惹是生非的蠢女儿颜父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还不是你多事?你没问清楚谢云庭究竟允不允许你乱动吗?”   她刚刚才被谢云庭骂了一顿,刚出来又被一直疼爱自己的亲爹骂,一下子气血更上涌了——   “现在全都怪我?你怎么不想想是谁先说要跟他借院子的?是谁一直凭着以前资助过他的那点恩惠得寸进尺的?你以为你对谢云庭的恩情有多了不起?”   颜父被她噎住,被这么多人看着,一时脸上火辣辣的,强自道:“我那也是帮了他!不是我资助他,他能有今天?哪怕拿到今天来说那笔钱是不多,可是他也该报恩!我哪里做得过分了?我不就是借个院子吗?”   颜今瑶冷笑一声,都懒得跟他吵了,只想把刚刚在谢云庭那里丢的脸都甩在他身上,发狠道:“我不管了!你自己处理吧!”   她拿上自己的包,摔了门就走了。   留下颜父被一群人用格外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   他气得差点就摔了东西。   颜今瑶回去之后卡被停了才知道后悔,但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没想到谢云庭是来真的,说要告她们入室行窃就真的动了手,他手下的律师团队也对这起事件摸不着头脑,只能依言去办,顺便还加上了一个罪名,损坏巨额财物。   损坏的财物指的就是谢云庭的那条裙子,公证后的实际价值上千万。   颜家人面临赔偿和这群咄咄逼人的律师团队,气得跳脚。颜今瑶一时间从小公主成为了家里的罪人,不仅没人宠着她了,还一个个跟仇人似的看着她,颜父甚至要把她关起来反省。   颜今瑶被家里责骂,又看着朋友圈那些人到处传播自己的笑话,气得整夜整夜睡不着,直流眼泪。   在这个时候,她满脑子就还剩下一个无论如何也想知道的问题,甚至几乎成了执念——   那条价值千万的裙子,到底能给谁?   这都是后话了。   在把人都赶走之后,谢云庭终于疲倦地捏了捏眉心,将沈云棠带去待客厅坐了下来。   “让沈小姐见笑了。”   他倒了两杯茶,刚要解释自己刚刚贸然离开的原因,沈云棠就道:“没事,先别聊别的,我要跟你聊一件更重要的事。”   谢云庭顿了顿。   他将茶杯轻轻推到沈云棠面前,道:“洗耳恭听。”   “那天你说卓玫对你说过一些话,让你怀疑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沈云棠抬了抬下巴,道,“这个世界的确不是真实的。”   她没留给谢云庭打岔的机会,继续道,“我在寻找每个觉醒了意识的人,如果把我们的信息互通,说不定会有一些马脚露出来。”   谢云庭抬起头看她,“沈小姐有什么想法吗?我可以配合。”   “我觉得这个世界被人操纵着,让这些角色都身不由己,但操纵者貌似目标不是很明确,既想针对我又在帮助我,我怀疑这个操纵者是想把我捧到高处,再让我狠狠摔落。”   谢云庭惊讶了一下,被这个设想震住了半晌。随后反应过来,变得谨慎起来,“我可以怎么帮助你?”   “我觉得操纵者很快会对我的事业下手。”沈云棠淡淡道,表情非常自信,“比如让我的香水出现问题,或者让我投资赔了,面临巨大危机,如果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希望你可以拉我一把,比如如果商场那边拒绝让我进驻,那么就像上次说的那样在s.t开不凡香水的专柜。”   “其他问题我已经想好解决办法,只有这一个需要你的帮助,希望我们同样作为觉醒意识的人能够互相支持,抱团取暖。”   沈云棠伸出了手。   谢云庭看了她深深一眼。   最后颔首,和她轻轻握了握手。   “好。”   “好了,话说完了。”她道,“看看衣服吧。”   谢云庭微不可察地紧张了一下,默了默,道:“还是半成品,不够完善——”   “正好我给你提意见呀。”沈云棠一脸理所当然。   他安静了好半晌才轻轻扯动唇角。   “好。”他依言答应。   谢云庭起身,带着沈云棠去了工作室。   他按下墙上的按钮,灯光变换成暖色。这才握住了帘幕一边,轻声说:“希望你喜欢。”   他拉开了帘子。   礼服刚刚被他整理过,每一个褶皱都理得整整齐齐,被人碰过的缎带解下来扔在一边,因此显得腰上空空荡荡的。   但也已经足够摄人心魄。   沈云棠像也有些意外,定定看了半晌。   久久没等到反应,谢云庭的手背紧了紧,放松自己的声音,温和道:“有不满意的地方吗?”   “很漂亮。”沈云棠道,“是会觉得它喧宾夺主的那种漂亮。”   谢云庭紧张了一下,理解到她的意思是她并不是明星,而是出席这种场合的投资方,刚要说他可以改改,就见沈云棠接着道:“我喜欢。”   “……”   果然沈云棠就是沈云棠。   她怎么可能会害怕喧宾夺主。   即便是成为整个世界的中心,成为最瞩目的一部分,她也毫不怀疑自己能否撑得起。   于是他也顿了顿,温和笑道:“好。”   世界上有天生夺目的人吗?   在遇到沈云棠之前,他的答案曾是没有。   谢云庭静了片刻,又说:“刚刚那些人碰过这件礼服,我想把她们碰过的地方都改掉,肯呢个还需要一些时间。”   沈云棠挑了挑眉,“碰了哪些地方?”   “腰带。”谢云庭沉下眼,“裙摆的碎钻,还有后面的拉链。”   “那就这样吧,把拉链改成露背,碎钻可以取缔,布料已经够闪了。”她看了看扔在地上的腰带,说,“换个腰封。”   谢云庭怔了下,在脑海里将修改后的样子过了一遍。   沈云棠比他更了解自己。   她永远知道自己美在什么地方,也知道怎样让自己更美。   不得不说也是一种难得的天赋。   谢云庭望着她,目光有些复杂,颔首答应。   “好。”   -   霍聿言从沈云棠离开家以后就开始闷闷不乐。   霍溪淮都把作业抱到了客厅里来,在他旁边做着,一边写还一边小心地劝了一句:“哥哥,都是为了解开谜底。”   潜台词是你不要太小肚鸡肠,让沈云棠无法发挥。   霍聿言还是臭着一张脸。   他脑子哪里不好使了?就非要去找那个谢云庭?   连刺激他也是用谢云庭的电话来刺激他,沈云棠真是太过分了,明知道他听不得这个字眼。   霍聿言越想脸色越不好看。   竟然那厮也是觉醒人士之一,那他们以后岂不是要经常沟通,甚至作为队友抱团取暖?   这合适吗?不是给狼子野心的人递梯子?   要是到时候真的找出真相,让所有人都摆脱控制了,那谢云庭岂不是还得算一个功臣?   这一来二去就有好多见面的机会。   霍聿言觉得光靠自己这浅薄的婚姻经验积累已经无法御敌了。   他可能需要一些专业帮助。   于是他犹豫了犹豫,打开了通讯录里一个联系人的聊天界面。   那是他前阵子一时脑热加的,也是听人说这个团队对解决婚姻问题很有一套,帮助过许多在婚姻中迷茫的人走出困境,获得幸福。   他想了想就鬼使神差加了。   万一哪天能派得上用场呢?   霍律言:你好。   他冷冷淡淡地开了口。   这样显得他需求不是很迫切,对方就会着急忙慌地推出各种备选方案来留住他这个客户。   对方很快热情地回了消息。   “老师你好,这边是预防婚变工作室,请问有什么需求吗?您那边婚变着不着急?加急我们这边是需要一点点小费的……”   婚变你个头,那叫婚变吗?那是正常合理的婚姻疑惑,他只是需要人支个招,分析一下太太的反应罢了,跟婚变怎么就扯上关系了?   霍聿言深吸了一口气,回他:“不着急,只是有一点小问题需要专家咨询一下。”   专业团队:“那我们就很擅长了,请问老师您是有职业还是全职在家?您和先生的婚龄是?”   霍律言:“……是我和太太。”   “有工作。”   “婚龄一年半。”   头像是抱着手臂的成功男士的账号正在输入了好长一段时间。   霍律言:“怎么,有问题?”   半晌,这个叫专业团队的账号道:“一般都是女士有这个需求,难得见到男顾客我们比较惊讶罢了。”   霍聿言怒了:“这你还搞性别歧视?”   专业团队:“不不不,只是我们的成功案例都偏向于女性,不知道您是有什么需求呢?”   霍聿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打字:“我和太太结婚一年半,感情一直不太亲密,直到前阵子我发现我……喜欢她,她也看出来了,我们也有过一些坦白,可她对我的态度好像忽冷忽热,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专业团队:“是怎么个忽冷忽热法,您能具体说说吗?”   “她……她主动牵过我的手,也睡过……同一张床,还,还亲过我。”   霍聿言顿了顿,强调道,“但她亲完就让我滚。”   专业团队仿佛在屏幕那头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委婉道:“这都是夫妻之间不值一提的普通行为,请问老师您和太太夜生活和谐吗?”   霍律言:“……”   霍律言:“没有那种东西谢谢。”   专业团队更遗憾了:“如果不和谐的话还可以推断是您太太对您不满意,可没有的话那就没办法了,我们这边专家给您的建议呢就是忽冷忽热一般都代表不够爱,不都说爱情带给男人的改变是懦弱,带给女人的改变是勇敢?您太太既然不勇敢,想必是对老师您没有爱情这种东西。”   霍聿言:“……”   委婉一点不会死的,知道吗?   他心口扎了一刀,忍耐着道:“那你们有什么解决办法?”   专业团队:“抓住男人忽冷忽热的心理来分析我们一般是建议分财产离婚,不要指望男人这种东西会回心转意。所以我们这边的顾问都是经济案律师,上一个接受我们帮助的人已经成为世界女首富。”   霍聿言真的想打人了,他心想估计你们这么帮助下去沈云棠就是下一个女首富。   他耐着脾气道:“那女性的心理呢?”   “不知道,我们没有分析过。”   “……”   霍聿言把手机扔了。   过了会儿,他又捡起来,最后一次问:“那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让太太对我好点的?”   专业团队为难了一下:“这……我们以前针对这种执迷不悟硬要勇闯婚姻的客户一般是建议发展情趣,但看您的条件似乎不太合适。”   专业团队在他跳脚之前,及时地发了条消息过来:“不过,如何讨女性开心这方面,我们还是可以给予一些帮助的。”   霍律言:“什么?你详细说说。”   对方发了一个文件包过来。 第60章 【1、2更】   霍聿言一看还愣了愣,这准备得这么充分。   他们难道还真有点东西?   他犹犹豫豫地下载了文件包,认真看了起来。不知不觉越看越投入,越看越沉迷,最后直拍大腿。   果然还是需要专业人士的帮助啊。   他满意了,信心上来了,直接大手一挥给专业团队来了个买断。   除了他谁都别想拿到这份秘籍。   霍溪淮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一抬起头来就看见他哥好像中邪了,盯着屏幕看得聚精会神,甚至还目不转睛地问他:“有本子吗?”   霍溪淮惊了惊,随后有点发呆似的,把一个空白的笔记本递了过去,呆了呆,又递上了一支笔。   霍聿言和他面对面地趴在桌子前奋笔疾书了起来。   他抬头看了好几次,也不知道哥哥在干什么。   最后只好埋头做起了作业。   到了年底,公司的事都堆在了一起,霍聿言始终没什么机会实践。   等到他一口气忙完的时候,离过年也没几天了。   看着沈云棠也闲了下来,霍聿言的念头就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   他必须得实践一次。   为他们新一年的关系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出去吃饭?”沈云棠抬了抬眼。   “对啊,就是一些合作伙伴年底例行的饭局,带上家属去比较合适。”霍聿言正色道。   沈云棠眼也不眨地低下头,“不去。”   “……他们好多人的太太都是不凡香水潜在客户——”   “什么时候?”沈云棠打断了他。   霍聿言:“……”看,事业果然比他重要。   可恶,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吗,何必自取其辱呢!   等到了约定好的那天,他在门外等沈云棠。   沈小姐看上去心情不算好但也不算坏,只是一如既往的不大想理他,这就让他使用专业团队指点的技巧有了些压力。   一路上细雪纷纷,霍聿言安静了片刻,忽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和你一起去吗?”   “知道啊。”   霍聿言心跳一停,差点就被吓住了,接着就看见沈云棠面无表情道:“不就是一个人去丢人现眼吗。”   霍聿言隐忍地握了握方向盘。   正常,她这个人就是这样。   车子一路向北开,开到郊区一个大庄园才停下。   看上去是今年新开的度假庄园,还没什么人气,墙皮都很新。   沈云棠解开安全带,眼也不抬地问他:“怎么找到这么偏的地方。”   霍聿言:“……熟人介绍。”   沈小姐将放在膝头的围巾拿起来围上,刚搭到肩上的时候,霍聿言猛然想起了专业团队的内容指导,赶紧伸手殷勤地替她理围巾。   理了两下又察觉自己的态度不对,不该是殷勤,而应该是面无表情随手关怀一下,这样才够苏,够有爱答不理的魅力。   于是他理到一半又停下,面不改色地缓缓把手抽了出来。   沈云棠动作停住,低头看着他那一只捣乱的手离开。   片刻,抬起头来,眼神平静,气势很凶。   霍聿言:“……对不起。”   沈云棠看了他半晌,忽然发出一声莫名的冷笑,推门下车。   她一壁往前走一壁扯了扯围巾,根本都没打算理会霍聿言。   被她丢下的霍聿言忍不住双手用力按了按太阳穴。   等他追上去后,还没酝酿好怎么引出话题,沈云棠就对侍应问起了话。   “姓霍,定的房间在哪里?”   “啊?霍?我们这里好像没有这个订单。”侍应被她的气势杀得小心翼翼,说话还有点懵。   霍聿言心里一个咯噔,赶紧上前去打断:“啊我们定的在后面不在这里,那边走那边走。”   沈云棠看了他一眼,才顺着他指的方向走了。   霍聿言赶紧在她后面给预约好的人发了条消息,告知自己已经到了,可以开始准备了,然后才赶紧跟上沈云棠。   这座庄园除了城堡式酒店之外,还有一大片湖和人造滑雪场和高尔夫球场,马场还在维修中。   霍聿言定的就是最浪漫的那个。   他找遍了整个海市,才终于找到这么一个有氛围的地方,足以供他实施攻略。   沈云棠都到了大路中央了,才不耐烦问他:“你们不会是野餐吧?”   前面已经没有酒店模样的建筑了,只有零零落落的小木屋。   霍聿言此刻心跳得飞快,终于到了这个时刻了,他头皮发紧,鼓励自己大胆一点,沈云棠一定会被这种程度的浪漫打动的。   于是他板着一张看似毫无表情的脸,狼心豹子胆地牵起了她的手。   这个时候,他温暖的大手握住她冰凉的手,一定会让人心头一动——   不是,为什么沈云棠的手比他还热。   反倒是他因为紧张,手心冰凉,像极了怕冷找沈云棠给他取暖的怂样。   霍聿言沉默了。   他感觉自己又要被骂了。   “你想干什么?”沈云棠平静道。   她怒火上涌的时候反而是最平静的,霍聿言觉得自己悬了。   他沉痛不已,结巴了一下,才道:“我、我怕你冷。”   沈云棠低眸看了眼抓住她的那只冰冷的爪子,突然和善地微笑了一下,弯下腰去,从路边捡起一团雪来,用力砸在他的手里。   “它比较冷。”沈云棠对他微笑。   霍聿言被冰得倒吸一口冷气,赶紧扔掉了雪,拍了拍手,还呵了下气。   看着沈云棠又走远了,他这才赶紧跟上去,但又不敢跟在她身边,只好落后一步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搓了搓手,又呵了呵气,再搓了搓手。   好不容易把手搓热了,赶紧塞在大衣兜里保温。   他揣着两只手快步跟上去,跟到沈云棠身边来,鼓起勇气一口气不停地说道:“沈小姐我其实今天根本没什么饭局,我只是约了你想和你吃饭这不是快过年了我想我们也庆祝庆祝就是……”   “我知道啊。”   霍聿言愣了。   就这么愣住的两秒,他又被沈云棠落下了。   他又像企鹅似的揣着两只手跟上去。   这次他和沈云棠并肩走着,试图说什么,一张口却又被寒风糊了满嘴,又瑟瑟闭上。   霍聿言埋着头看路。   海市难得下雪,下雪也下不大,细得跟雨似的。   路边的雪还是因为这里有人工滑雪场造出来的气氛。   他走了好久还是不敢说话。   霍聿言回忆着沈云棠的那句“我知道啊”。   她知道什么?她为什么知道?   她知道今天根本没有饭局,他只是找个借口约她出来的?   那……那她怎么就答应出来了呢?   霍聿言心跳一空。   他好不容易才布满精打细算严密计划的脑子又变空白了,甚至感觉整个人都轻了,踩在路上一飘一飘的。   过了会儿,他闷闷地继续道:“我……我安排的是在滑雪场的车厢里吃饭。”   “那……那是退下来的绿皮火车车厢,花了不少功夫才搬到这里来。”   “谁给你提的?”沈云棠面无表情。   霍聿言愣了下,还试图嘴硬:“我自己——”   “别吹了,你自己能想出来?”   “……”霍聿言默了默,破罐子破摔了,“专家提的。”   “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专家?”   “他建议我和太太进行一场浪漫的雪中长途旅行!最好坐火车!”   沈云棠都无语了,“人家是让你找现成的不是让你现造。”   浪漫的雪中火车旅行,他把车厢搬到人造滑雪场还真是有脑子呢。   霍聿言低头。   他也开始有点反省了。   是不是真的有点尬?玩过了?还是没戳中他太太的少女心?   他越想越尴尬,早知道直接搞个烛光晚餐什么的,再差也不过就是上次那样的结果,到底是怎么就想要来一次出其不意呢?   霍聿言埋着头走了一段,在羞耻心和尴尬中来回横跳,把自己折磨得都两眼放空了,最后甩了甩脑袋,突然一咬牙,猛地下了决定。   脸都丢出去了,还矜持什么,豁出去!破罐子破摔!   怕什么!最坏不就是被她揍么!   于是和沈云棠同行了一段距离之后,他终于再次鼓起了勇气——牵了她的手。   牵上之后他的心还一直悬着。   还好还好,这次手比她热了。不会被她骂占便宜。   霍聿言低着头看脚尖,头都不敢抬,就是不自觉地往沈云棠那边靠近了半步。   现在他心都悬起来了,喉头发紧,不知道沈云棠会不会甩开他。   丢人倒是其次,他已经不怕丢人了,就是被沈云棠嫌弃他可能有点,有点难过。   他手的力道从紧到轻。   他听见沈云棠叹了口气。   什么意思?   霍聿言怔了一下。   随即,手上的力道变重,沈云棠抓住他的手换了个方向,就滑进了他的指缝里,还把他胳膊拉住了。   霍聿言整个一懵。   反应过来后,心脏差点从从喉咙里跳出来,就差没直喊一句卧槽,惊得浑身一跳,险些下意识把她推开,而后又立马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激了?   他懵逼地被沈云棠拉着走。   这个姿势应该说是挽着?   霍聿言心脏怦怦直跳,他上次跳这么快还是首映礼被沈云棠亲脸的时候,可那次体验太短了,他完全是在事后回忆里才一遍遍心惊胆战,可这次完全不一样啊,她和他一直拉着手。   这也,这也太亲密了吧。   他下意识地问自己我也配?   胸口被心脏搏击得发疼,霍聿言很快就察觉到自己脸部升温了,背心有点出汗,血液涌向脸颊,高温烧得他脸疼。   这是什么,难道他还害羞吗?   霍聿言还揣在兜里的那只手迅速拿出来贴了贴脸,刚刚还算暖和的手掌现在贴在脸上都显得发凉了,他贴完手心换手背,贴完左脸换右脸,还得保持面不改色。   等他左手背贴到右脸的时候,正好挡住了大半张脸,霍聿言突然一下子没忍住笑了一声,又迅速用力抿住嘴,维持住淡定的表情。   “你在干什么?”沈云棠冷不丁问道。   霍聿言僵了下。   她回过头,仰起脸面无表情看他,“你在笑吗?”   霍聿言跟个煮熟的鸭子似的,僵硬地小幅度缓缓摇头:“我没笑。”   “你不高兴?”   “……我高兴。”   沈云棠这死亡质问,谁敢说不高兴。当然他确实很高兴,但他不想那么丢人,他也是要面子的。   他的要面子于是就换来了沈小姐的死亡凝视。   她盯着他看了半晌,看到霍聿言都心里发毛了,才开了贵口,面无表情道:“你必须高兴。”   霍聿言:“……好好好。”   过了会儿他又小声补充:“……我怎么可能不高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沈云棠的态度好了点。   这条路太长,好不容易才走进了滑雪场,一条巨长的绿皮车厢就这么摆在雪里,周围的造雪机辛勤地喷着雪,车厢里还亮着暖黄的灯光。   霍聿言立马道:“请上车沈小姐。”   沈云棠挑剔地顿了顿,才从他拉开的车门里进了车厢。   里面布置得跟那些餐厅也没什么不同,除了两边都塞满了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眼花缭乱的花,有些是从国外刚空运回来的,还鲜灵着就被他摆在这冻得瑟瑟发抖。   霍聿言本来该坐到她对面去,可沈云棠没撒手,他也不敢主动放开,于是他们十分尴尬地坐在了同一边。   厨师来问忌口的时候都愣了一下。   “……没什么忌口。”霍聿言刚说完就顿了一下,郑重地强调道:“高脚杯不要太高。”   上次那破高脚杯让他丢了个大人,这次绝对不可能重蹈覆辙。   厨师尴尬地笑着答应,也不知道这个大款什么鬼要求。   他们俩坐了一会儿,霍聿言觉得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他心口发慌,于是主动出言道:“景色还不错吧?”   沈云棠没应声。   霍聿言转头看向前方的窗外,硕大一台造雪机正在兢兢业业地喷着雪,嗡嗡嗡嗡。   “……”他立马给工作人员去了电话,“麻烦搬远一点谢谢。”   造雪机腾走了,视野里终于有意境了,加上他此刻本身就晕乎乎的脑子,还真有点在火车上进行长途旅行的感觉。   虽然再看远一点就是滑雪场的铁栅栏。   但没关系,氛围感这个东西,有就好。   霍聿言开始努力找话题。   找了半天,他还是只想出了一个,如果在平时他肯定没这脸皮问,但气氛都烘到这儿了,那不问都不行。   于是他嘴唇嗫嚅了一下,小声道:“沈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沈云棠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有屁就放。   霍聿言莫名觉得这个问题应该要郑重一些,于是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道:   “你……你那天为什么同意亲我?”   周围霎时一片寂静。   这个问题在他心头环绕好久了,他始终想不通,为什么他发疯上头时无理取闹的要求居然还能被沈云棠同意,沈云棠居然惯着他。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配。   好半晌,沈云棠才终于大发慈悲回答了他。   她只撩了撩眼皮。   “需要理由吗?”   ……   就这么一句,霍聿言一手轻轻捂住胸口。   暴击了。   他嘴皮有点发干,又看了看沈云棠扣着他的手,抬起头来,直视着前方。   半晌,他小心道:“我能不能再问一个问题。”   “说。”   沈小姐已经百无聊赖地翻起了菜单。   霍聿言狗胆上来了,他一下子变得无比勇,一口气说道:“……为什么对我忽冷忽热?”   “玩物就是这个待遇吗?”   “你能不能告诉我牵手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愿意答应我出门?”   “你……你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你想过离婚吗?”   一口气说完,他都被自己的胆量震惊了,居然都是些这么不容糊弄的死亡问题!我去!   这不是在逼宫吗!   我去,这要让沈云棠怎么回答啊,这问题也太犀利了,这根本没有闪避的空间啊?   霍聿言慌乱了一下,刚想连忙补充“不回答也可以”,就见沈云棠转过了头,撑着脸,耐人寻味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像看见什么障碍人士终于有了人类基本的智力水平。   霍聿言被她盯着,本来还能壮着胆子和她对视。可他发现沈云棠今天实在是太漂亮了,他不敢看,几秒就迅速转过了脸,用侧脸对着她。   良久,他似乎感觉到沈云棠要开口了。   霍聿言胸膛紧了一下。   “这样才对。”沈云棠竟然似乎还是满意的。   霍聿言愣了愣。   “忽冷忽热?因为我就是这个性格。”   “你觉得你牵手的时候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要约我出门?”   “你怎么样,心里没数吗?”   “最后,当然想过,我还跟你提过。”她看着霍聿言,似乎有点嫌弃,但又还是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别人猜不到我的想法。”她撑着脸道,“少看点言情小说,少问别人。”   “问我。”她指尖点了点脸颊,“现在恰好不想。”   霍聿言脸上失去了表情。   他空白的脑子还在极力运转试图参透沈云棠这么长一番话的具体含义,心脏就已经超负荷运转,呼吸都有点撑不住了,呆呆地看着她,想一个问题都费劲。   她就是这个性格,她就是这个性格……   你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约我出门?   心里没数吗?   现在不想。   她现在不想离婚。   她对他一举一动的愚蠢拙劣轻飘都看得一清二楚,也知道他有多莽撞生疏,但她知道了。   她还是配合。   沈云棠没有打断他一个人干蠢事的冲劲。   甚至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犯傻,甚至还包容。   这是为什么。   这能用沈云棠的脾气解释吗?不可能吧。要是那个前未婚夫用这么低劣的手段勾搭她,她早就让人把他打出去了。   那对他的容忍岂不是……   岂不是——   霍聿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论如何都说不出话,好像短暂丧失了语言功能。   他看着窗外满天飞的人造雪,还有远处的栅栏,脖子都僵硬了,可他还是不敢扭回去。   他不敢相信,怎么敢相信。   但哪怕以他浅薄的经验来看,这答案也呼之欲出了。   ……不会吧。   他真了走了狗屎运了,祖坟冒青烟了,去世的太爷爷太奶奶都在保佑他是吧。   周围越来越寂静,他的心跳也越来越重、越来越清晰。   呼吸可闻里,他终于敢让自己去想到那个不敢出现在脑海里的字眼。   ——沈云棠可能,可能喜欢他。   真的。   他没有做梦,也没有骗自己。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他早就已经被沈云棠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竟然敢直接抱她,死皮赖脸要她亲他,还约她出去吃饭,还和她一起投资电影,还一起去开家长会,参加团体跑,和霍溪淮一起组成三口之家。   沈云棠好像……好像真的一直都很疼他。   霍聿言在一片不敢置信地虚空中陷入恍惚。   他居然被沈云棠宠爱了。   他动了动喉头,这才缓缓僵硬地转过头来,沈云棠却好似已经忘了刚才说过的话,甚至已经松开了手,冷淡道:“坐过去。”   看,就是这个样子。   这个忽冷忽热的态度,这才是沈云棠。   他呆呆地站起来,又呆呆地坐过去。   厨师来上了菜,一道一道陈放在桌面上,但他没什么胃口吃了,精神恍惚地想着自己白日梦成真了的事。   他正恍惚地吃着一口汤面,忽然听见沈云棠叹了口气,好像是刚刚看了他一眼。   “霍聿言,你怎么配呢?”   霍聿言立马被这个关键词激活了,抬起头来,还有点呆,一边吃着汤面一边麻木地问:“……我怎么又不配了?”   沈云棠抱着臂,偏了偏头,挑起眉来。   “我居然看上你了,你怎么配呢?”   霍聿言一口汤面又喷回了碗里。   他别过头去咳嗽了半晌,才扯出两张纸来捂住嘴,擦完嘴又扯了两张纸擦脸,埋着头好半天。   等他撑着膝盖重重深呼吸完了,才终于擦干净因为呛到而溢出眼泪的眼角,能够重新抬起头来。   他看着沈云棠依然是那个没有波动的样子。   突然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么变了。   他放下纸,看着她,好比誓言般郑重地道:   “……我也觉得。” 第61章   虽然他们已经结婚一年半了,可此刻霍聿言还是有种新婚般的剧烈心跳和初恋的不知所措。   他……他就这么被沈云棠看上了?   他好像也没做过什么吧。   是真的?   没开玩笑?   霍聿言那口汤面也不吃了,扔下筷子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   看着看着就焦灼地交叉起了手指,紧紧握住。   这惊喜来得太大了,本来仅仅是设想一下沈云棠可能不反感他就够让他窃喜的了,可这是什么,这是沈云棠直接明说了,她看上了他?   等于就是她喜欢他?   她告白了。   我去。   霍聿言又是感觉心脏猛地撞了一下。   他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就这么满耳轰鸣着全身僵硬着,呆呆地看着沈云棠优雅进食。   她丝毫没有受到气氛影响。   反倒是霍聿言坐立难安如坐针毡。   好半晌,他动了动喉头,有些艰难地小声祈问:“你……真的,真的那个我吗?”   “什么那个?”   沈云棠垂着眼没看他。   她这问题就是故意想让他直说,他看穿了。   霍聿言噎了噎,随后两手扒着桌沿,往前倾了倾,小学生说秘密似的压低了声音,颤巍巍道:“……喜欢我。”   沈云棠这才抬起了眼,静静地看着他。   霍聿言一霎时就紧张了。   他心脏怦怦跳,刚试图缓缓退回去,就看见沈云棠张了口。   “喜欢啊。”   卧槽!   霍聿言一下子失神地跌坐回去。   他捧住胸口大喘气了一阵子,然后才努力直起脖子,看向沈云棠。她太平静了,甚至好像还在看着他笑了一下。   仿佛在说“就这”。   霍聿言慌乱了,他无措了,顿了好半晌才扶着椅子坐直起来,试图显得自己早有蓄谋的样子,口不择言地说:“那……那我,可不可以喊你……别,别的称呼。”   霍溪淮都能喊姐姐了,他作为沈云棠的心尖宠……能不能有个特权!比方说特许他喊棠棠……什么的。   出其不意的是,沈云棠再次抬了抬头,替他接上了下一句话:“喊老婆?”   霍聿言一下子往下滑了一下,努努力才抓住椅子扶手面无表情地坐起来。   还没说话,就听见沈云棠道:“可以。”   “……”   差点又是一句国骂脱口而出。   霍聿言的嘴唇颤动良久,实在是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这进度太快了。   他果然跟不上沈云棠的速度。   等他好不容易适应下来此刻的心跳频率,缓缓深呼吸,在吐息中颤巍巍调整,嘴唇试探了两下,还是有点难以调动声带。   最后直到沈云棠都吃完了,他才盯着她,终于喊出了第一声紧张得变了调的——   “……老婆。”他不敢和沈云棠直视,只能盯着她领边的纹饰,“我们……我们算在一起了吧。”   沈云棠好像被他无语到了一下。   “霍聿言,”她道,“你要不要去看一下你哪年领证的?”   “……那就庆祝我们结婚一年半快乐。”霍聿言当即举起高脚杯,主动伸手碰了碰她放在手边没动的杯子,清脆地“叮”了一声,然后举在手里,眼巴巴地看着她。   沈云棠看了他很久,好像有些对自己的不理解。半晌才叹了口气,把酒杯拿起来。   她轻轻碰了回去。   那一声“叮”,碰得他心花怒放。   他喝着酒也盯着沈云棠,一滴都没剩,而沈云棠只是抿了一口,他也盯得很雀跃。   ——他的春天来了。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霍聿言,就是沈云棠的掌上明珠,就是她的心尖宠,她的官方老公。   其他人都是什么。   根本不成威胁。   沈云棠只喜欢他。   霍聿言心里甜得冒泡了,回去路上一口气发了八百条消息。   “妈,爸,我老婆今天和我出去吃饭了,唉其实这里味道也不怎么样,主要是气氛好……”   “爷爷,又下棋哪?我老婆刚和我吃完饭,你吃的什么让我看看?”   “溪淮,作业还没做完啊?你嫂子和我都要回家了,你慢慢做啊,哥哥给你加油。”   “你们还没下班啊?你们老板娘说今天是结婚纪念日,提前俩小时放了吧。”   “多少年?一年半啊怎么了?”   ……   霍聿言的朋友圈被他骚扰得烦不胜烦。   偏偏有些还不能像唐女士霍爷爷霍爸爸一样屏蔽他,只能堆笑忍耐听他讲他和他老婆。   谁都不知道霍聿言今天发什么疯了。   最后骚扰完,还发了条朋友圈总结主旨——   “今天订的餐厅很漂亮,老婆很喜欢,纪念日快乐。”   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不够有面儿,强行配了一张沈云棠跟他的合照。   虽然照片里的沈云棠表情不是很和善,但他笑得很灿烂,还特地往前了一点,显头大,衬得沈云棠脸小。   刚被他骚扰完的一群人又不得不忙不迭给他点赞评论送上羡慕和祝福。   看着评论里一秒刷新一条的尖叫,霍聿言这才满意了。   就知道你们这群人没见过我老婆这样温柔善良的美女。   酸死你们,呵呵。   霍聿言收起了手机。   -   有了正宫的安全感之后,霍聿言的世界都变明亮了。   看不顺眼的人也略略顺眼了那么一点点,就连礼服送过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妒火中烧,而是只看了两眼,不是特别刻意地问:“哪个设计师设计的啊?好适合你啊老婆。”   “谢云庭。”沈云棠随口道,“我给他改了。”   霍聿言几乎是一瞬间就坐直了。   过了会儿,他满不在乎一般,正色道:“还是你改的比较好看。”   “这还用说?”   沈云棠头也没抬,让人熨烫过后挂起来。   原本做好之后就是需要熨洗的,只不过她要求多,还要再自己打理一次才满意。   颁奖典礼是在室内,所以不用担心太冷。霍聿言这次也留了个心眼,挑了件和她颜色材质都有相似之处的衣服。   什么叫不动声色地宣示正室地位。   这就给你们上一课。   他期待这一天好久了,甚至在颁奖前夜像小学等待第二天春游似的,有点失眠。   霍聿言辗转反侧半晌。   他侧过身,发着呆看向那面冰冷的墙壁。   他要和沈云棠一起走红毯耶。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露出无知无觉的笑。   崇拜沈小姐的人,呐喊着要见一见沈小姐的人,肯定都没想到吧。   沈小姐第一次在公众前露面,居然带了内人。   在镜头瞩目之中,他竟然要和沈云棠一起手挽着手走过红毯,霍聿言都可以想象别人怎么评价他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他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趴过去埋在被子里闷闷笑。   他好得意啊,怎么办。   小时候上升旗台升旗都没这么得意过。   颁奖典礼终于在他望穿秋水的等待中如期而至,霍聿言坐在车上都还有点不自然,脑内模拟一百遍等会儿下车的步伐。   沈云棠像是经历了一百遍这种场合似的,根本不虚。   网络上对这次年度颁奖典礼的议论声也很大,尤其是在不知道谁挖出来投资商也会参加,并且其中有传说中的沈小姐之后。   ——这是要露面啊。   连着吃过几次瓜的网友们沸腾了。   上次展会就只看见了个背影,还被主办方给删了,这次那岂不是能看见仙女正脸?   谁不好奇这个把顾岚救出悲惨婚姻、让顶流傅恒泽倒贴代言、拿到查尔斯联名发展新品牌、全方位打脸沈云荷和安国日化、拿回母亲产业为她洗冤的传奇人士啊。   这人生,简直比电视剧还精彩。   颁奖典礼虽然只有转播,但红毯是设了观众席的,媒体需要邀请函,普通观众也可以通过抽奖拿到票进去。   临近傍晚,已经有不少幸运网友在入口处排队。   除了这次颁奖礼的热门获奖者,讨论声最多的就是那位投资方沈小姐。   “我好紧张姐妹,我真的好想看到沈总啊啊啊,我喜欢她好久了!!”   “谁不是啊!沈总是我的人生楷模呜呜呜,而且她背影真的好美,感觉真人也会惊艳到我。”   “呜呜呜,想娶。”   “别说了,想嫁,美女富婆姐姐看看我,二十来岁生活自理饿了会自己吃饭,我有机会吗?”   甚至还有人戴起了发光的“沈”字头箍,拿起了手幅。   声称他们就是不凡香水和沈总的忠实粉丝。   安保都被离谱到了,第一次看见投资方还有应援的。   霍聿言和沈云棠的车开到了,他在等候区就眼尖地看到了那群人,心中十分警醒。   这是在干什么?   他小声问司机,“那群人是……怎么个意思?干嘛举我老婆的名字?”   司机搭着方向盘道:“哦霍先生,那叫应援,意思就是给自己喜欢的人支持打气撑排场,除了这种头箍和手幅,还有灯牌,还有立牌海报横幅易拉宝注水旗花墙,什么都有。”   霍聿言都顾不得惊讶司机还懂得这么多,他听得有点迷糊,但不妨碍他听明白这群人是喜欢他老婆。   他警惕了起来。   居然比他做得还多。   他看了看旁边的沈云棠似乎没怎么注意他在聊什么,于是赶紧低头给李管家发了条消息。   李管家立马领命。   片刻后,那群正等着给沈总加油助威的人,就听见身后有什么沉沉的动静。   一回头,一群人拉着个氢气球走了过来。   “唰”的一下,巨大的条幅从天而降,写着气势逼人的几个字——   “沈云棠世界第一”。   等候区的人都给看傻了。   就在他们的呆滞中,又是一群人扛着东西过来,把绳子一解,鲜亮的荧光旗在风里飘扬,每个都写着硕大的“沈”字。   还专门派了人来卖力摇旗。   所有人已经目瞪口呆。   稍后,竟然还来了几辆花车。每辆车的车身上都写着“沈”,在颁奖礼周围的几条街上开来开去,LED屏滚动播放。   这是什么排场,这是天王巨星当代顶流来了都没这么大的排场。   这是沈小姐的应援?   谁给她安排的?我去,崇拜者里也有土豪?这直接把那些明星的排场都压下去了啊!   霍聿言看着他们都呆了,这才喜滋滋地放下手机。   在吹他老婆彩虹屁这回事上,谁都别想比过他。   本来沈云棠正低着头看手机。   突然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缓缓抬起了头来。   隔着褐色玻璃,她就看见了外面那硕大的氢气球和随风舞动的充气人。   她静了静。   然后转头看向霍聿言。   霍聿言本来还挺高兴的,被她这么一看着一下子也有点紧张了。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道:“怎么啦?”   沈云棠下巴点了点外面,“谁干的?”   霍聿言:“……”   看他心虚的样子,沈云棠了然点头,“我就知道,别人也土不成这样。”   霍聿言更沉默了。   他感觉自己才刚刚开始的甜蜜恋情又要进入冷却期了,沈云棠必然骂他。   他听见沈云棠轻轻叹了一口气。   前面好像排到他们了,有主持人在念嘉宾名单,他们该下车了。   霍聿言埋着头,有点做错了事的讷讷。   外面已经有人来替他们开了门,他埋着头,准备好沈云棠自己下车,然后他再跟上去。   沈云棠忽然回眸,撸了把他的头。   “小土狗。”他听到她低声嫌弃道,然后却慢慢搭在他后颈上,手很温暖。   “你真有本事。”这句是在笑着的,不知道嘲讽还是生气,她接着道,“走了。”   霍聿言愣愣抬头。   镜头的闪光炫目,沈云棠背着灯光在他身前。   她向下拉起他的手。   霍聿言直到下了车还没反应过来,头还在车门上撞了一下。   他被撞得懵了懵,有点不知所措地被沈云棠拉着走。   他们已经走在红毯上了。   所有人看见的都不止沈小姐一个人,还有他这个被她牵着手的人。   霍聿言大脑空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找回表情管理,赶紧拿出状态,努力恢复高冷精英的魅力。   沈云棠走在他前面一步,他们俩和所有嘉宾都不一样,别人要么并肩要么挽手,就他们俩是一个拽着一个,像拉着小孩似的往前走,她甚至没回头看,霍聿言还趔趄了两下才稳住脚步。   ……这也太出乎意料的丢人了。   霍聿言警觉地往周围看了看,只见那些人果然都呆了,还在想这俩人是谁。   直到主持人念道:“投资商沈云棠女士和她的丈夫,投资商霍聿言先生。”   全场这才猛地哗然起来。   ——卧槽!这个绝世大美女就是传说中的沈小姐!!!卧槽怎么比想象中还绝!卧槽这颜值!真的存在吗?   ——卧槽,等等?她有老公了?   霍聿言几乎只能从在场的人脸上看出这两种想法。   他顿了顿。   这让他几乎立刻就膨胀了起来。   霍聿言清了清嗓子,刚试着回握住沈云棠的手,一转头,就看见了前面有个熟悉的人影。   ……他试探的手一下子握得更紧了。   他大爷的,怎么阴魂不散。   而那个人,显然现在没他快乐。 第62章   霍聿言定定往一个方向看了好半晌。   他确定人群里那个人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更准确一点,是落在他和沈云棠牵着的手上。   他顿了顿,忽然就不觉得丢人了,他就是被沈小姐拽着走怎么了,有些人想拽还拽不上呢。   他就该得意。   于是霍聿言的后背挺得更直了一些,下巴也稍稍抬了点,像是终于适应过来这个场合一般,妥帖地向周围招手,点头,大步走,微笑。   被惊吓到的围观人群这才反应过来。   沈小姐居然真的……真的已经结婚了?   现场一地心碎的声音。   大美女啊!这才刚见面的大美女啊!居然就英年早婚了!   谁受得了这打击!   看上去她这个丈夫,虽然是个企业家,长得也挺帅的,可是真的好傻白甜,还有点呆,像被沈小姐牵着出来遛弯似的。   如果不是他下车那狼狈的两步,估摸着也有不少人觉得他和沈小姐很般配。   他怎么就拐了那两步呢?   ……   不过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要是真来个特别高冷的霸道总裁,反而和沈小姐像对手,不像夫妻。   主要是沈总气场太强大了。   这样能被她罩住的……怎么居然感觉微妙的刚刚好?   霸道女总裁和她的小娇夫?   草,这一下子不就好嗑起来了!   经历了一番自我安慰之后,围观群众的心情逐渐得到了拯救。结婚了就结婚吧,大家又不是没喜欢过别人的老婆。   虽然可惜美女要经受一番婚姻的历练,可美女老公看上去也不像敢欺负她的样子,反倒是像会被她欺负,那这么一看也还好吧。   大家无不嫉妒地看着霍聿言被沈云棠牵着走过红毯。   霍聿言本来一开始还设想着自己要气场强大点,从外在条件这方面让所有人认可他就是沈云棠的唯一老公。   可看见谢云庭之后,他心态就变了。   强不强大的没关系,主要是沈小姐宠他。   他一路乖乖听话地跟着沈云棠的步伐走,不敢快了也不敢慢了,她和谁打招呼他就和谁打招呼,自我介绍前缀都要彬彬有礼带上一句:“你好,我是沈总的爱人。”   他心里爽极了。   恨不得立马跳到谢云庭跟前告诉他沈云棠亲我,沈云棠说她看上了我,沈云棠允许我叫她老婆,怎么样,你没有吧?   但高冷精英的最后一丝矜持还是让他克制住没有把尾巴翘到天上。   放眼全场,他太太就是最好看的那个。   虽然这礼服也有那么点功劳,吸引了不少人惊叹,可穿礼服的人才是那个夺目的重点。   但凡换了个架子,都发挥不出这样震慑全场的效果。   他们终于在疯狂的闪光灯中走过了红毯,进入了嘉宾席。刚要落座,沈云棠就问他:“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还正在兴头上的霍聿言忽然顿了一下,有点紧张,稍稍别过头去,道,“没有啊。”   “我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们。”沈云棠蹙了蹙眉。   霍聿言松了口气,看着前方落座下来,握着扶手坦然道:“所有人都在盯着我们,他们羡慕死我了。”   沈云棠将信将疑,面无表情地别回了头去。   颁奖典礼不论在哪里都是个很无聊的事,哪怕有熟悉的朋友会上台也一样。   沈云棠看着这些明星大腕来来往往上上下下,发觉一个也不认识,渐渐手撑起了头。   见她走神,霍聿言这才赶紧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去,扫视嘉宾席上的人脸。   虽然他们坐在第一排,只消回头就能看见后面的所有热。但台下光线并不明亮,加之有的人在交头接耳或起身行走,一时间并不能完全看清楚。   他状若无意地转身四五次才终于找到了谢云庭。   坐在后面两排,脸上表情非常淡漠。好像在听着台上无聊的吹捧和互动,还随着主持人的节奏礼貌地鼓掌。   在周围人的一片混乱中,他显得格外安静。   这状态分明和刚才在外面看见的不太一样。   霍聿言沉思了一下。   在这种场合能够遇见那么一两个看不顺眼的人也是正常的,毕竟投资电影谁都能做,他又不能把别人手摁着不让打款。   可是他确实没有想过会遇见谢云庭。   他详细了解过s.t的背景,近几年才从国外进军国内市场,一直低调经营,和他们打交道不多,自成派系。有好些人抱怨过,想合作都联系不上。   更没有听说过他什么时候还投资电影了。   他有理由怀疑这厮是冲着他老婆来的。   大概是察觉到有目光在凝视着自己,谢云庭顿了顿,偏了偏头。   霍聿言的视线和他对上。   不过两秒后,又分别错开。   霍聿言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他图谋不轨。   他想了半天,觉得自己瞒着沈云棠还是不太好,于是默默挣扎了半晌,碰了碰她的手肘,小声道:“我刚刚看见谢云庭了。”   沈云棠抬了抬目光。   “估计是来看礼服效果的?”霍聿言假意大度道。   “主办方微博会有返图,他大可不必那么麻烦。”沈云棠颔首道,“我觉得他别有目的。”   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要暗示她。   沈云棠觉得很可疑。   她也回头看了看,没多久就找到了谢云庭的位置。   但谢云庭没有像看霍聿言那样朝她看过来,而是像没发现似的,依旧彬彬有礼地轻轻鼓着掌。   “更奇怪了。”沈云棠转回头,慢慢道,“他是什么意思?”   虽然为老婆在思考着别的男人的想法而感到悲痛,但霍聿言也是个顾全大局的好男人,他当即道:“我和你一起想。”   “上次我刚和他说了,如果剧情遇到篡改,比如我的事业发展受阻,请他帮我打个脸,那他今天过来会不会是觉得在颁奖典礼上会出现什么变故影响我?好当面解决?”   沈云棠沉思道。   霍聿言默了默,说:“你有没有想过是最简单的那个可能。”   “什么可能?”沈云棠问他。   她好像真的不知道,甚至还有点求知若渴。   霍聿言噎了一下,看了看谢云庭,又看了看她,觉得有些离谱,但好像又确实合理。   他试探道:“……你没暗恋过人吧?”   沈云棠一脸你在问什么智障问题的表情,“当然没有啊。”   ……   也是,她这脾气怎么可能看得上别人,看上了也不可能藏着掖着。   霍聿言心里忽然又有点喜滋滋的。   谁都看不上的沈小姐,现在不就看上他了么。   而且十分直白。   根本不搞暗着来那一套。   霍聿言强行把自己从心跳加速中拉回平静,虽然难以启齿,但他觉得这个问题必须要和沈云棠说清楚。   他郑重道:“谢云庭可能暗恋你。”   沈云棠像被他讲了个笑话逗笑了,收回笑容,把他归为胡思乱想的无理取闹。她面无表情地转回头去,“那还是你要拯救世界了比较合理。”   ……   她不相信?   为什么不相信?这厮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   霍聿言不敢置信,他愣了下,问她:“那你怎么看出我喜欢你的?”   沈云棠都没分他一眼,“你喜欢谁还用看?”   他要是有尾巴,那都摇得跟螺旋桨似的,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根本不用猜。他喜欢谁就是这么直白明显,就差没拿着大喇叭在耳边喊了。   霍聿言的心思根本藏不住。   他被沈云棠这么一说,深深无语良久。   他埋下了头自我反省。   他居然表现得比谢云庭还明显?这不可能吧。   半晌,霍聿言才从自闭里缓过来,抬起头,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他真的暗恋你,绝对暗恋你。”   “嗯嗯。”沈云棠敷衍答应。   霍聿言绞尽脑汁继续找证据,“要不是暗恋,什么身份会给一个女孩子免费设计一身这么费功夫的礼服啊?”   “哥哥吧。”   霍聿言满嘴的证据一下子就都噎住了。他本来还想说的拎包、披外套、针对他的种种表现,好像都勉强可以用这个理由解释。   他无言了半晌,忽然头脑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等等。”他突然道,“你让我狐疑一下,谢云庭到底是觉醒的还是也和你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如果是后者,那……那他是不是以前就认识你?”   沈云棠讶然,“你还能看出这个?我的确有这个怀疑,他告诉我他是觉醒的角色,但我觉得他像我那个世界的哥哥。”   怪不得,怪不得。   霍聿言忽的松了一口气,又能放心坐回去了,随口问了句:“是亲生的吧?”   “收养的。”   霍聿言又差点没坐稳了。   “那算什么哥哥,那充其量叫个青梅竹马!”霍聿言差点没压住声音,胸中翻江倒海,“万一他真是那个人,那那那暗恋你不是很合理?”   沈云棠看了他一眼。   “不大可能。”她道,“我的世界里那个哥哥是个很在意外界评价的人,毕竟有个收养的名头顶着,他不可能不扼断所有不符合世俗三观伦常的想法。”   沈之哲其实是有些自卑的,他在沈家的每一天都小心翼翼,谨慎缜密,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出现这么大的差错。即便是一时不慎出了错,也会立马扼断歧路。   她说着忽然顿了顿。   霍聿言也随之静了。   半晌,他心跳有些诡异的过速,嘴唇干涩地道:“那……”   “有没有想过,我们找的原因,也可能就是最简单的那个可能。”   沈云棠抬起了头来。   她看了霍聿言半晌。   霍聿言从未见过她表情如此凝重。   良久,她终于道:“走。”   什么?霍聿言愣了下。   沈云棠冷静无比,面色平淡,说:“我要去找证据。” 第63章   什么证据?   霍聿言看着她发呆。   台上刚好轮到年度最佳女主演,顾岚上了台。   他按住她:“等一会儿吧?”   沈云棠看见这个奖轮到顾岚了,这才坐了下来。   颁奖嘉宾竟然是傅恒泽,也不知道谁安排的,他捧着托盘上台的时候,台下明显有起哄声。   霍聿言心生羡慕。   什么时候他和沈云棠一起出现,周围响起的会是起哄声,而不是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顾岚不出意料地拿了奖。时隔多年,她终于又站在了这个领奖台。   傅恒泽把奖杯递给她,友谊性地抱了抱,说:“恭喜。”   顾岚笑了笑:“谢谢。”   她松开傅恒泽,看着台下,目光一眼就落在了第一排沈小姐的身上。   顾岚仿佛一下就找到了落点,深吸一口气,拿起话筒来。   “重新回到这个领奖台想说的好像也没有很多,唯一要说的是,感谢沈小姐当初救了我一把。”她和沈云棠对上目光,眼里渐渐晶莹带泪。   “如果没有您出现,我的人生不可能有任何改变。”   “您让我活了过来。”   沈云棠也对她笑了笑。   这位美得动人心魄的沈小姐就坐在台下,聚光灯并没有打在她的身上,可她依旧夺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台下也响起嗡嗡的议论。   都知道沈总对顾岚的帮助很重要,可没想到在顾岚心里这么重要,重回颁奖台之后第一个感谢的人就是她。   “这个奖……”顾岚将奖杯举了起来,她早在四年前就该得了,可那时被人运作,凭空截断。她前夫告诉她已经过了运势最好的时候,再也没有这个拿奖的命了。说得多了,她也就信了。   可现在,她靠自己拿了回来。   台下的沈云棠抱着臂,抬了抬下巴,对顾岚做了个口型。   ——“欠你的。”   顾岚失笑。   就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不必要谦虚柔顺了。   沈小姐已经告诉她,只有自己够强势,别人才不敢欺负到头上。   她的人生已经被重新点亮了,她大可以换一种活法。   于是,顾岚晃了晃手中的奖杯,微微地笑着,“你们欠我的。”   台下刹那安静了。   刚刚还在议论的人纷纷静止,震撼到呆滞。   片刻后,才迅速溅开一片哗然。   卧槽!   不管是媒体还是投资方主办方或者艺人,全都震惊了,不敢相信一向低调的顾岚会在这种场合说出这么张扬的话。   霍聿言也惊了一下,不过想到这人经常跟沈云棠相处,变成这样也不意外。   全场估计只有沈云棠最淡定,她甚至还对顾岚点了点头,表示赞扬。   霍聿言肉眼可见台上傅恒泽的惊讶和激动。   他预感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让自己被比下去的事了,于是立刻抓住沈云棠的手腕,道:“现在走吧。”   沈云棠白了他一眼,这才起身,和顾岚交换了个眼神示意。   就在他们背过身时,听见全场响起尖叫,霍聿言震了一下,心想估计是这个不稳重的毛头小子当众抱了还是亲了。   呵呵,他们老夫老妻了才不整这些虚的——眼不见为净!   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他们这边异常的动静,等到颁完了奖,再回过头去看时,谢云庭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霍聿言心头一个咯噔,顿时想到是自己阻拦了沈云棠让她没拦到谢云庭,一时有些心虚。   沈云棠却安静了下来,良久才莫名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这难道还不能确定吗。   谢云庭看见她有中途起身的动向就跑了。   ……   他心虚了。   沈云棠定定看着大门的方向。   -   霍聿言也不知道沈云棠到底要找什么证据,接下来的几天什么事都放下了,就跟着她到处跑。   跑着跑着他甚至感觉到不对劲。   这日子怎么过得,跟度蜜月似的。   就他和沈云棠两个人,一会儿去这个景点,一会儿去那个餐厅,他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反正就呆滞地跟着她跑。   最后整个亲友圈都知道了这些天沈云棠和霍聿言出去玩了。   霍爸爸还特地来电亲切慰问。   “你把儿媳妇拐到哪儿去了?你是不用工作了吗?”   “……”霍聿言顿了顿,“爸,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你儿媳妇拐着我跑呢?”   霍爸爸诧异,“你还用拐?”   这父子是一天都做不下去了。   挂了电话,霍聿言抬头看向露台上吹着海风的沈云棠。   她手肘支在栏杆上,手托着下巴,望着近在咫尺的蔚蓝大海。像在想事儿。   霍聿言过了会儿才小心地出声:“沈小姐?”   看她没动静,裙摆都被吹了起来。   霍聿言又改口试探道:“太太?”   “老婆?”   “……亲爱的?”   沈云棠这才终于动了动,不太耐烦地回头看他,把耳机摘下来,“干什么。”   霍聿言顿了顿,讷讷道,“我们这几天是在干嘛啊?”   “旅游啊。”沈云棠一脸“难道你这都不知道”的表情。   霍聿言当然知道他们在旅游,可他搞不懂这么突然出来旅游是为什么,他们不是前几天还在紧锣密鼓地解密找幕后黑手吗?这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怎么突然就跑出来旅游了呢?   他从不怀疑沈云棠的事业心和胜负欲,她不可能突发奇想就跑出来闲逛,那就只能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发展,需要靠这几天的闲逛来实现。   而这个发展他没推测出来。   霍聿言陷入沉思。   他难道真的有那么不济?   沈云棠没再理他,让他一个人深思。   春节才过去几天,霍溪淮已经开学了,那个化学竞赛也快出成绩了,要是有个好结果,他后面的几个月就不用那么拼了。   他也快要活到上辈子没活到的年纪了。   这天他下课忽然被老师喊了一声,正在收拾桌洞的霍溪淮愣了下,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跟着老师走出去。   “霍溪淮,你猜你什么成绩!”林老师的表情掩不住的激动,握着他肩膀的手都在抖了,看这个样子也能猜出来,但霍溪淮在悬起的心终于落下去之后,还是配合地问她:“林老师,什么成绩呀?”   林老师眼中都含泪了,嘴唇发颤。   ——金牌!   这个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年级。   其实以海中的教学水平在这种级别竞赛拿下一个金牌也不是太罕见的事,隔几年总有一个,虽然羡慕仰望,但也不至于太过震动。   可霍溪淮不一样。   他是高三才插班进来的。   他的情况大家多多少少都听过,因为家庭影响前两年都没去学校,在家里自学。和那些从小就浸淫在竞赛里的学生相比,他简直是个野路子。   非正规的培养也能拿下最正规的成绩,怎么能不让人震撼。   听林老师平静中带着骄傲地宣布了这个成绩之后,霍溪淮原本的同桌李明智在起哄声中抬起头来。   他原本也是学科尖子生,甚至整个班里也少有对手。   可自从霍溪淮来了之后,他不再是第一了,好不容易保住的这点荣誉没有了不说,还在家长会上被他的家长当众打脸,连运动会都丢了那么大的人,他一度快要在班上混不下去。   他怎么能不嫉妒啊。   可看了半晌,李明智也只能低下头去。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动什么小心思,会被他的那对奇葩家长欺负得下场惨淡。   他已经害怕了,不敢再难堪一次了。   刚好周六中午放学,林老师在讲台上发手机。发到霍溪淮的时候她顿了顿,说:“保送是没问题了,后面这学期怎么过就看你了。”   霍溪淮接过手机,点了点头。   他本想给沈小姐和哥哥打个电话,但是听说他们最近各地旅游忙得很,他不想打扰了他们,于是发了条消息在家族群里。   霍溪淮:竞赛拿了金牌,可以保送啦^-^   本该是家族群各位都在忙碌的时间——指的是喝下午茶的喝下午茶钓鱼的钓鱼做饭的做饭,但在他发出去一分钟之后,每个成员都纷纷回复了消息。   唐女士:恭喜小淮!!!庆功宴!!!   霍爸爸:恭喜恭喜!!!!叔叔给你准备了大surprise!![鼓掌]   霍爷爷:[翻白眼的鱼.jpg]上桌当个主菜够了不?   霍溪淮有点受宠若惊。   过了会儿,在旅游的那两位也回了消息。   霍聿言发了条语音,那边是猎猎海风声,他好像被吹得瑟瑟发抖似的,还顶着风道:“你——姐姐——让我说——挺牛啊小子——”   霍溪淮顿了顿,忽然有些失笑。   他握着手机的手垂下来,轻轻背起书包。   现在有人和他一起庆祝了。   他竟然真的成为了霍家人。   因为沈小姐把他当弟弟,带着他走进了霍家,所以所有人都开始认识了他,容纳了他。   他有新的人生了。   霍聿言那边单独发了条消息给他。   “要不要休息一阵子?我们在海边度假,你姐姐说可以带你一起玩。”   霍溪淮隔着屏幕也可以看出他违心的样子,懂事地拒绝了。   那边霍聿言像很满意他的懂事,又有些已经是事后的遗憾:“……她刚刚已经出门去接你了。”   这么快?   霍溪淮惊讶了一下为什么不是让哥哥来接,不过一想沈小姐估计也觉得哥哥不靠谱,跟老师说不清楚。   于是他安心地收拾好衣物书包,在宿舍里等她。   沈云棠的车来后,给他发了消息让他下楼。   林老师那边已经收到消息了,没怎么犹豫就批了假,还劝他多放松放松,别像以前那样逼自己太紧。   霍溪淮小跑去校门口开了车门,坐上车去,将书包放到膝头。   沈云棠也安静地坐着看手机。   霍溪淮坐了一会儿,问她:“姐姐,哥哥没一起吗?”   “霍聿言?”沈云棠顿了顿,“他在酒店呢。”   霍溪淮点了点头,“那他太过分了,居然劳累姐姐来接我。”   “还好吧。”   沈云棠好像没有和他多搭话的意思。   霍溪淮转回了头去,看着玻璃窗外变幻的景色,笑容却渐渐消失了。   她不对劲。   他们的暗号,竟然是沈云棠没有对上。 第64章 【1、2更】 自由人演不出傀儡。……   霍溪淮不动声色,心却缓缓沉下去。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她低头看着手机,跷着二郎腿,靠在车座上,好像没有哪里不对,依旧是那个不大理人的高傲沈云棠。   霍溪淮又轻轻转回了头去,看着前方的高速路,手紧紧攥住了书包带。   到了酒店之后,霍聿言正在发愁。   沈云棠离开前吩咐他给她捡几个好看的海螺,她不想自己去海边捡,但霍聿言经验也有限,只能顺着海岸线低着头摸索。   他们到了套房里,从露台看见霍聿言正在下面沙滩上劈着两条腿找搁浅在岸边的贝壳,打量半晌又直起腰来,去找下一个。   霍溪淮扶着栏杆,问:“哥哥怎么还不上来?”   “谁知道他在干什么?”沈云棠笑了笑,说,“你讲讲你拿奖的消息呢?我要听具体的。”   霍溪淮扶着栏杆的手发紧。   他的心越来越沉。   这话听着很任性,但……根本不是沈云棠的性格。   沈云棠根本懒得问他,他就会自己一口气倒个干净,然后等着她敷衍的夸奖。   霍溪淮缓了缓呼吸,说:“是这个科目里的第一名,出成绩的时候林老师先拿到的消息,立马就来通知我了,保送是没问题了,接下来这学期可以不用那么紧张了。”   “呀,你这么厉害啊。”沈云棠道。   霍溪淮轻轻点了点头,说:“姐姐,那你说的那个可以送给我了吗?”   沈云棠顿了顿,面色没变,甚至还轻笑了一下,骄矜道:“要求还挺多,我可不记得你要什么,回头自己去我那找吧。”   “……谢谢姐姐。”   沈云棠根本没有说过要送给他什么东西,她现在应对得也算是周全,既能应对原本真的答应了他的情况,也能应对原本没有答应他的情况。   可霍溪淮缓缓转回头时,脑海里只有几个字。   ——低劣的模仿。   她不是沈云棠,太明显了。   他握着栏杆的手都在发抖。   ——这会是,她的第一人格回来了吗?   不对,人格分裂只是哥哥当时不明情况做出的无脑推测而已,真正的原因是沈云棠来自另一个世界,她根本就不是原本的这个“沈云棠”,所以才和以前不一样。   那么现在呢?   霍溪淮心口冰凉。   他想过自己可能会被篡改,剧情可能会有变动,可他唯独没想过沈云棠可能会被送回原本的世界。   那创作者大费周章是为了什么呢。   把她送来一趟,又毫无征兆地送了回去。   是因为发生了什么?让创作者不惜放弃已经付出的沉没成本,也要把沈云棠送回去?   现在什么解密都比不过沈云棠可能消失的恐慌。   霍溪淮浑身微微发颤,他现在不知道该做什么,要怎么样才能找到她的去向?如果他揭穿现在的这个假沈云棠,会有什么影响?创作者会不会连他一起篡改?   她还能回来吗?   没有了主角,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霍溪淮眼眶开始发红。   他现在不能表现出来。“创作者”可能还在暗处盯着他们。   过了良久,他终于才能忍下去,渐渐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霍聿言也捡完海螺上来了,看了他一眼,把一捧贝类放到桌上,挑了一个最漂亮的递给沈云棠。   “我审美真不错。”霍聿言感叹道,“洗一洗还是很好看的。”   沈云棠顿了一下,拿过海螺看了看,“就那样吧,再找找。”   霍聿言震惊:“这还不好看?”   “起码捡个一袋子给我备选吧?就这几个糊弄谁呢?”沈云棠扔下海螺说。   霍聿言愣了愣。   他顿滞着,和霍溪淮对视了一眼。   看见霍溪淮眼中的凝重后,霍聿言静了静,又转回眼来,捡起被她扔下的海螺,“……好。”   霍聿言对霍溪淮示意了一下:“一起去捡,别想偷懒。”   霍溪淮连忙点头。   他们俩一起去了海滩。   霍溪淮走着走着,一回头,只看见沈云棠模模糊糊的影子,站在露台上看着他们。   他觉得毛骨悚然。   霍聿言站在冲上来的海浪里,不动声色地问他:“奇怪吗?”   “太奇怪了。”霍溪淮喃喃道,“从她来接我就不对劲。”   “出门前还是好好的。”霍聿言心脏攥得紧,直直看着脚下的沙滩,连说话都有些不顺畅,“路上一定出问题了。”   能出什么问题?   不敢深想,他心脏已经落空了一拍,随后速度越来越快,手心出了汗,甚至握不住手里捡到的贝壳。   可“沈云棠”就在后面看着他们。   创作者或许也在看着他们。   霍聿言第一次感觉到,被人操控的世界是这么的恶心。   他找到创作者一定要一拳把他干到海里。   “我们来推理一下。”霍溪淮弯着腰慢慢扒出埋在沙里的贝类,嘴唇几乎不动地低声道:“她不是沈小姐,但她要装成沈小姐,目的要么对她自己有利,要么对幕后黑手有利。”   “对她自己的利处是可以享受沈云棠的身份和优待。”霍聿言低着头道。   “还有就是,让我们不敢轻举妄动。”霍溪淮沉沉道,“谁也不知道伤害了她,沈小姐还能不能再回来。”   “你觉得沈云棠是被创作者带走了吗?”   “是这个猜测,只有创作者才能搞出这么大的动作。”   “我也觉得,现在的这个,可能是……”   原本的“沈云棠”。   ——这个世界原定的恶毒女配,本该在今年就收到霍聿言的离婚协议,流落街头的角色。   沈云棠的到来改变了她的命运。   而现在她回来了,她不想失去这个机会,干脆将计就计借着沈云棠的身份活下去。   霍聿言很快得出了答案。   他心口冰凉。   现在的原主为了继续享受这样的生活,肯定不会向她们透露任何关于创作者的秘密,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和创作者以及沈云棠的世界联系上。   甚至不知道沈云棠在这个世界还是她自己原本的世界。   也不知道如果由他们来贸然改变现在的“沈云棠”的命运,把她赶出霍家,会不会被创作者发现端倪。   ……不。   还有一个人。   霍聿言忽的抬起头来。   还有一个人也和创作者有过联系。   温妍妍!   -   温妍妍已经疲于奔命很久了,没有人帮助她、没有钱、没有朋友,以前的生活尽数崩塌,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身为女主,却还是要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难道重生的霍溪淮影响力有这么大?   可她是女主啊!连女主光环也帮不了她吗?   温妍妍现在只能靠自己一手制作香水的手艺谋生,买不起好的材料,只能去批发廉价原料制作粗糙的香水香包,价格已经卖得很便宜了,却还是有人骂她想钱想疯了,能够糊口就是勉强。   她夜夜辗转反侧,以泪洗面,忍不住想起在茨哈堡的生活。   如果她没有要回国找什么救命恩人,如果她没有遇见沈云棠,如果她没有在品香会上针对她被打脸而放弃学习制香……更甚至,如果她没有觉醒自己是女主,她就不会去找霍溪淮和沈云棠,更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这么多环节,她哪怕有一步做对了选择,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温妍妍擦了擦眼泪。   门响了,有人在外面敲门。   温妍妍坐起来,本以为是哪个客户要来看新的香包,打开门却才发现是陌生人。   她有点困惑地看着这个人:“你是来买香水的吗?”   “你好,温小姐。”陌生人礼貌道,“是霍聿言先生想让我来和您谈谈赔偿的。”   温妍妍脸一下子就白了,差点就想直接关上门。   她脑子里几乎都没有想为什么现在才来讨要赔偿,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要她赔偿,她满心满眼都是害怕。难道是沈云棠又告状了?还是霍溪淮动的手?他们可以找一百个理由让她倒霉!   可她能躲过一时,还能躲过一辈子吗?   温妍妍惨白着脸,下唇颤抖。良久,才颤巍巍点了点头:“好。”   她至少要见到这两个人。   她好像也不是全无退路,她可以告诉他们自己觉醒的事情,把后面的剧情告诉他们,这样他们或许可以放她一马。   后面的剧情里还有什么值得透露的?她千万不能再挑拨他们了,他们根本不会相信,反而会觉得她胡言乱语,可这样下来,她掌握的信息根本没什么有用的。   温妍妍不禁嘴唇发苦。   为什么他们可以这么笃定地互相信任。   让她连一点点的可乘之机都没有。   她始终想不通,为什么沈云棠可以那么相信霍溪淮不会报复她,明明她都那么折磨霍溪淮了——   等等。   她第一次到霍宅的时候,沈云棠好像还请教了那些太太育儿经验。   霍溪淮就坐在她旁边。   ……   这和她知道的剧情里不一样。   在她出现之前,沈云棠本该一直娇纵任性欺负霍溪淮的,怎么可能还向别人讨教经验。   ……   温妍妍后背发凉。   沈云棠可能也不是原装的。   她和霍溪淮都不是原装的。   这个世界到底还有几个人是真的。   剧情意识告诉她的是实话吗?   她是不是被骗了???   是谁在骗她??   -   沈云棠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放下茶杯,她跷起二郎腿,看着眼前的屏幕。   周围没有人,但桌上的茶壶里装满了她喜欢的红茶,杯具也精致得挑不出错。   “宿主,因为观测到您偏离主线太离谱,所以目前决定收回投放,现在您可以在这里继续观看被您改变后的情节走向,也可以选择回到现实世界。”   “你是觉得偏离这么久了现在才收回不离谱吗?”沈云棠没什么表情。   系统尴尬了一下,补充道:“是这样的,其实是因为您带来的改动太大,觉醒角色太多,书中世界濒临崩溃,所以事先把您抽离出来,以免随同世界一起崩溃。”   “那你还挺贴心,知道找个没人看见的时候收回。”   “……过奖。”   沈云棠没再说话了。   她听得懂这个破系统的逻辑,一本书有自己的走向,如果里面的角色个个都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再随着作者安排的命运去走,那么这本书就崩了。   或者说是,脱离作者的掌控了。   作者可能会选择停止创作,也可能选择销毁这个世界,所有痕迹全部删除。   现在,安排出这个世界的人好像掌控不住它了。   他决定销毁。   沈云棠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但她脸上是笑着的,让系统有些毛骨悚然,又摸不清她的想法。   过了会儿,她似笑非笑地道:“只抽离了我一个吗?”   系统沉默。   看上去她好像猜出了点什么,不过这个问题也不是它打算隐瞒的范围,于是坦白道:“是还有一个,应该马上就到了。”   过了会儿,封闭空间内的门被推开,一个熟人走了进来。   他好像有些迷茫,看见她在这里还愣了下。   “沈小姐?”他道,“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沈云棠直勾勾看着他走过来坐下,表情没变,依然是那么难以形容的瘆人。   谢云庭落座后,茫然地道:“这是角色觉醒后的待遇吗?”   他推了下眼镜架,神情渐渐严肃起来,“我们必须找到回去的方法,我是在去赴约路上突然消失的,你呢?”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安静。   被沈云棠一眨不眨地盯着,谢云庭的面色也没露出丝毫破绽,反而是渐渐有些疑惑。   “沈小姐怎么一直看着我?”他顿了顿,想到一个可能,“你不是沈云棠?你是原主?”   沈云棠点了点头。   “装得挺像。”她终于开口了,“你要不要猜猜我是怎么发现的。”   谢云庭表情没来得及收滞,就听见她继续道:“哥哥?”   ……   他的面上几乎是立刻失措了一瞬间,表情停滞了。   沈云棠撑起了下巴。   她知道他的缺点,只要她叫一声哥哥,他就会露馅。   从小时候捉迷藏开始,只要她出声,沈之哲就藏不住。   她借此坏心眼地玩过他很多回。   从小到大,不管她闯了多大的祸,只要这么一叫,沈之哲就会轻叹一口气,自动放下手上的事,去帮她收拾残局。   沈之哲好像是无所不能的。   上一次看见他脸上出现这种失措表情,还是她有一次去相亲回来随口说今天那个男的挺上道的时候。   后来她的相亲遇见的好像就是一些奇葩。   后来她亲爹被她气坏了,直接给安排了个未婚夫,她觉得很无趣,还问过沈之哲能想个什么办法把那个小心眼的垃圾未婚夫赶走。   那时沈之哲好像对她笑了笑:“会有办法的。”   沈云棠还不知道那个办法是什么,就穿书了。   她不得不怀疑这就是沈之哲所谓的“办法”。   她撑着脸,看着眼前这人脸上依旧称得上平静的表情。   他还在挣扎。   挣扎是要继续演下去,强撑住这个角色,还是接受沈云棠已经看穿了他的事实。   如果有可能的话,沈之哲无论如何也不想接受。   在沈云棠面前袒露自己欺骗了她,光是这样一想,他就被自己的呼吸刺痛胸腔。   可是他还能瞒到哪一步。   沈云棠到底猜到了哪一步。   他清楚她的性格,如果她真的确信了他是幕后操纵者,那么他再装也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沈云棠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额头绷出隐隐的青筋。   嘴角像是想要扯出笑容,但太过僵硬,反而显得虚假。   “算了,我来说吧。”看他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沈云棠没耐心了,自己开始讲了起来。   “更改所有剧情的目的都是为了让我体验原女配的命运吧?”   “离婚、被抛弃、流落街头,然后呢?你为什么想这么报复我?你恨我?”沈云棠这个问题问得无比真挚。   她觉得这个理由也是说得通的,毕竟从小被她欺负,看着两人同人不同命的生活,沈之哲心有不甘也正常,只是他藏得太好。   沈之哲的手蓦地紧了一下。   他看着沈云棠,嗓子发紧,舌尖是苦的,他从未感受到过如此汹涌的苦意。   好像终于被沈云棠的质问逼溃了。   ……   “我不恨你。”他埋下了头去,握着扶手的手背紧绷,微微发颤,声音干涩,越来越低。   “……我怎么会恨你。”   如果不是沈云棠从小的任性,他怎么会察觉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如果她没有骄纵地要欺负他,让她父亲对他心怀歉意,他怎么可能被沈家安安稳稳地养大。   她所做的那些事,从来都是在救他。   扶手被他攥得极紧,虎口发了青。   “那是为什么要让我这么惨?”沈云棠好整以暇。   “我给你留了笔遗产,不会让你受苦的。”沈之哲语速很快地说,他低着头,一阵阵泛上来的砭骨的痛让他嗓音沉晦而艰涩,“我在给你设置easy模式。”   他终于不打算骗她了。瞒不住了。   沈云棠顿了下,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说遗产来得那么容易,沈安国的马脚也那么轻易就被发现。   所以她的事业一路顺风顺水,没有任何突如其来的阻碍。   所以和查尔斯的合作会那么顺利。   沈之哲甚至从一开始就设置好了。   那么,他的目的此刻就暴露得无比清晰,露骨得让人忍不住胆战心惊。   他要让她事业顺遂,但被周围的所有可能会产生亲情、爱情的角色孤立。   包括沈云棠一开始的想法也是,挣够了钱就离婚。   乃至突如其来的未婚夫、沈云荷、温妍妍,这些没头没脑的角色,都只是为了促进她和霍聿言分开。   让她只在女配原本命运的基础上获得足以过上优渥生活的事业,但要让她失去所有朋友和亲人。   为什么在这个节点把她带回来也说得通了。   他看见她和霍聿言的感情进展了。   沈云棠看着他,觉得有些陌生,但又好像竟然很符合他的性格。   “你知道我怎么发现的吗?”沈云棠道。   沈之哲没抬头,她继续说,“你在茶室里,告诉我卓玫跟你说过剧情需要的时候她会出现,就露馅了。”   “卓玫连遗嘱都小心翼翼地东躲西藏,交给霍爷爷藏了二十年才交到我手里,怎么会告诉一个不相关的人?”她面色平静,“你为了取信我做得太过了。”   沈之哲浑身渐渐僵直。   “所以我请你给我设计裙子,是想看看你打下logo的习惯,你很刻意地改了,是打在被颜今瑶摸过的那条腰带上了对吧?正好她一摸你就扔掉了。我在裙子上找不到印记就更确定了,你心虚。”   “又想彰显又想遮掩的心态很容易被人拿捏的,沈之哲。”沈云棠撑着下巴,出奇的冷静。   沈之哲没想到她竟然那么早就开始注意自己。   他呼吸都近乎停滞,肺腑仿佛被拧紧。   “还有,在你告诉我你觉醒之前,我已经见过别人觉醒了一次。”她笑了笑,“所以我知道你是骗我的,正经的角色觉醒不是你那样。”   霍聿言就在她面前濒临过意识觉醒。   就在温妍妍去他公司埋伏,被他骂回去之后,他察觉这个世界不太对劲,太过离谱了。   为什么他周围总是发生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狗血剧情,为什么下属仿佛失了智,为什么温妍妍这种没脑子的人能长这么大。   为什么现在的他和以前的他一点都不一样。   “听听我的推测吧。”她平静道,“我第一次遇见‘谢云庭’来接我去茨哈堡的时候,你还没有成功进入这个角色,等你成功进入之后,你知道我在怀疑你是沈之哲,就试图将计就计,伪装成被迫穿书,意识觉醒但被剧情束缚,只能通过暗示来提醒我什么惊天大秘密的好人。”   “你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修改这个世界,不过或许有限制条件,不然你不会这么久以来只修改了一个温妍妍,看上去还不太成功。”   沈云棠越说越冷静,“你演得简直漏洞百出。你根本不知道被剧情限制的人是什么样子,他们是卓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病逝,是霍溪淮,被伤害之后还要一反常态爱上温妍妍,感受死亡又接受重生,是那些没有名字没有思想的龙套,只能日复一日重复没意义的行为,主角走过之处他们才有反应,主角离开之后他们就是空白。”   “你演得太差劲了,因为你没有被束缚,所以你不知道被束缚是什么样子。”   沈云棠点着桌面,用几乎阴沉的语气说——   “自由人演不出傀儡。”   “你失策了。” 第65章 【3、4更】 脆皮五花肉,沈云棠最爱……   沈之哲垂着头,浑身剧烈地发着抖。   他以为他在演沈云棠,没想到是沈云棠一直在演他。   沈云棠那么早就知道他在骗她了。   他呼吸变得滞涩,因为这个念头而百倍痛苦。   “你去那个世界的节点很微妙,就是在系统问我有没有发现对书中角色的命运越来越上心了之后。”她顿了顿,“你害怕我想要改变他们的命运,所以你来了,是吧?”   “那么你来交代一下。”沈云棠坐回椅子上,抱着臂道,“你有什么目的,全部告诉我。”   这个问题应该不难问答。   她已经把每件事都讲得很清楚了,只要沈之哲还有点良心,就不该再瞒着她。   但好像又很难。   吐露那些埋藏太久不可示人的念想,对他来说就好比剖开心脏,将埋在里面生了根又腐烂的种子挖出来。   更何况是面对沈云棠啊。   他要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展露在她面前。让她知道,他是如何针对她进行这样一场精心的设计,只为了实现自己见不得人的妄念。   何其艰难。   沈之哲几乎无法出声。   他宁愿死。   宁愿从未被沈家收养过,饿死也好意外亡故也罢,或是潦倒窘迫地生长在某个角落为了活命挣扎,也不想让沈云棠对自己的评价成为“处心积虑的恶人”。   ……   可他现在已经是了。   沈之哲的心脏沉沉落空。   明明他也设想过最坏的结果,沈云棠发现了他在筹谋这件事,会再也不理他了,再也不见他了,视他成仇,发脾气要把他赶走。   也想过为了抓住真的能够得偿所愿的那点机会,付出这样的代价也是可以接受的,他应得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沈云棠在这个世界里有了自己的爱人。   她接受了她的丈夫,容纳了这个世界的生活。   这代表着,她在原本的世界里也没太多可留恋的。   这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他自食恶果。   过了很久,沈之哲才能艰涩地出声。   \"你不管在哪里都这么讨人喜欢。\"他垂着眼,没有看她,只是看着自己渐渐发白的指节,“我原本给你安排的轨迹是像原主一样,被男主和男配报复,离婚,离开霍家。”   “想让你拥有另一种人生,才知道我是最保护你的。”   “任何人都会伤害你,不信任你,让你无法过上想要的生活。”   “只有我永远不会拒绝你。”   “我会在你最潦倒的时候出现,这次换我来拯救你。”   “想让你离不开我。”   他笑了笑,“但没有人会伤害沈云棠。”   “我失算了。”   沈云棠静静看着他。   好像他讲述的不是如何安排自己的人生,而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她很少这么仔细地打量沈之哲。   他还顶着那张谢云庭的脸,看久了她都有些遗忘原本的沈之哲是什么样子。   最初的沈之哲确实变得遥远且陌生了。   欲望会改变人吗?还是如常言所说人真的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扰一生。   他到底在执着什么。   沈云棠觉得沈之哲也不全然能归结于爱情,甚至是暗恋。他的情感很复杂,从小的缺失、幼年的依赖、后来的懵懂和自我抑制,经历羞耻心和背德感的折磨,反复拉扯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甚至觉得沈之哲在把自己当成神像供起来。   他不愿意自己的神去接触别的凡人。   甚至想要给她重新塑造一个世界,维持她的神性。   可是。   她讨厌被安排的人生,尤其讨厌试图操控别人命运的人。   被操控的,远不止她一个。   “那卓玫呢?”沈云棠心平气和地问他,“卓玫后来还出现在茨哈堡过,她和你有关系吧?”   “我现在想通了,她留在茨哈堡的香水展品和现实世界里的那位大师几乎一模一样,但多了一种小苍兰,是在暗示你吧。”   沈之哲最常用的小苍兰。   “她在现实世界里?”沈云棠问。   良久,沈之哲合着眼颔首。   听完他的坦白,沈云棠终于理清楚了前因后果。   但沈之哲还是骗了她。   他说这是一本他创作的书。   可沈云棠知道,那不是书中世界,而是另一个平行世界。   沈之哲得到了可以修改平行世界的系统,仿佛看见了摆脱世俗凝视的希望,决定亲自操刀修改一个故事出来,完成他的夙愿。   从他修改的那一刻起,每个人物就被赋予了他塑造出来的“人设”。   霍聿言变成了高冷霸总。   霍溪淮成为了阴鸷大佬。   每个人都换了一条生活轨迹,按照沈之哲的想法去活着。   但突如其来的改变,总有人会觉得不对劲。   卓玫就是那一个。   她非常信任自己的人格和智慧,对自己竟然会和沈安国结婚而感到离谱。   从此刻开始,她就察觉到自己在被什么东西左右着,总会在关键时刻做出最反常的选择。   这不对劲。   这不是她的人生。   她不可能放弃自己的事业还被蠢货蒙骗,不可能对女儿不闻不问让她长歪,更不可能就此病逝。   她被安排了“命运轨迹”,她反抗不了。   卓玫开始记录自己的命运轨迹。   因为她的觉醒,导致了剧情的第一次崩溃。   沈之哲开始修补剧情,试着给重要角色设置性格成因,防止他们从生活细节里发现差异,从而觉醒。   直到沈云棠进入世界的那一天。   他开始收网了。   “我明白了。”沈云棠点头。   世界背景是理清楚了,可卓玫是怎么进出两个世界的他还是没讲。   避讳象征着秘密。   秘密就是重点。   终于坦白结束了,沈之哲长出一口气。   他抬起头,望着她,目光复杂而晦暗。   沈云棠没有跟他发脾气。甚至也没有太大的情绪反应,好像她觉得此刻还不是最终局似的。   “你是要回家,还是留在这里看剧情发展?”他问。   沈云棠顿了顿。   “我要见卓玫。”她理直气壮。   沈之哲安静了一下。   她竟然对那个世界里此刻的动向不感兴趣?   她不是……喜欢霍聿言吗。   沈之哲静静看着她,心渐渐沉下去,逐渐感到刺痛难忍。   他现在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了。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爆发。   可是,即便如此。   他们之间有了再深的隔阂,沈云棠也不可能回到那个世界去了。   他会被沈云棠彻底推远,可霍聿言也不会再有机会靠近。   他凝视了很久,才缓缓点头说:“好。”   在他与她坦白的这段时间,沈云棠没有回头看身后的屏幕一次。   她好像真的不在意那个世界发生了什么。   沈之哲离开了这个封闭空间,沈云棠也一直坐在桌前喝茶。   直到他带着另一个人回来时,沈云棠依旧是他离开时的姿势。   沈之哲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可这样看来也和谢云庭没差出多少。   他顿了顿,向身后看了看,道:“进去吧。”   在他身后,一个已见苍老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坐在了沈云棠对面。   沈云棠定定看了她很久,才开口道:“阿姨。”   果然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唯一信任的香水大师。   她就是卓玫。   卓玫眼里渐渐含上了泪。   “我很想你。”沈云棠说。   卓玫轻轻点头,手里攥着一个小包,放在膝盖上,像是被久别重逢的喜悦激昏了头,以至于说不出话。   沈云棠睨了一眼,沈之哲依然守在门口,没打算离开,像是要监听她们的谈话内容。   是怕她和卓玫也来一场什么坦白局吧。   沈云棠想问的有很多,包括她是怎么进出两个世界的,有什么把柄在沈之哲手里,怎样能脱离他的控制,能不能回到原本的生活轨迹,时间线到底是怎么样的,但她刚开口,卓玫就呼出一口气,说:“沈小姐,别问了。”   她一顿。   “每个人走到现在都不容易。”卓玫低下头去,“各有各的理由,各有各的执念,毕竟是现实的世界,不去改变现状就是最好的。”   沈云棠挑了挑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是。”   沈之哲依然看着他们。   卓玫好像在阻止她探究下去,但沈云棠越听却越想笑了。   卓玫真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女士。   她明明知道她自己在沈云棠心中的形象,却故意说着这样认命的话来反讽。   卓玫是一个非常非常聪明的人。   各有各的理由,卓玫有什么理由让沈云棠不要提问?只能是因为被沈之哲掌控了。   各有各的执念,卓玫的执念很简单,就是找回自己原本的人生,那还有谁有执念?沈之哲。   现实世界,不去改变现状就是最好的。   那平行世界呢?是不是有可能改变?   卓玫轻轻叹了口气,低着头,从小包里取出一瓶香水来,从桌面上递给她。   “你消失的这段时间,我又做了很多香水,这瓶是最喜欢的,现在终于可以送给你了。”   沈云棠接过来,试了试,味道很独特。   她抬眼,看着卓玫说:“谢谢阿姨。”   卓玫又叹了口气,道:“要是你们说清楚了,早点回家吧,之哲这些日子把你送给他的东西翻来覆去地看,一个都舍不得放下。”   这些日子,翻来覆去地看。   说明沈之哲最近一阵子不仅在平行世界,还可以回到现实世界里。   怪不得他总是忙到不见人影。   那他肯定有来回两个世界的方法。   沈之哲在坦白是幕后黑手之后,还向她竭力隐瞒的,不惜监视威胁卓玫也要藏下来的秘密。   ——一定就是这个方法。   沈云棠微微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她顿了顿,一个字一个字,笃定地道,“一定会很快回去的。”   卓玫也露出了一点笑意。   她欣赏地看着沈云棠,站起身来,说:“下次我们就在饭桌上见。”   “好。”   意思是,卓玫也可以跟她一起回到那个世界。   卓玫进来不到十分钟,可没有一句话是浪费的。   直到她走后,沈之哲在沈云棠面前坐下,她还在回想着卓玫的每一句话。   “见到了?”   大概是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沈云棠又没有向他追究,沈之哲的态度终于变得如以往一般冷静了下来。   “相信卓玫没有病逝了吧。”沈之哲道,“我没有害她。”   沈云棠点点头,继续问:“如果我离开了那个世界,失控的剧情会怎么发展?”   沈之哲喉头动了一下,说:“他们会按照被改变后的路线走下去,直到书中世界因为变动太大彻底崩塌。”   崩塌之后呢?   一本书的崩塌,暗示着角色都会消失。   但沈云棠知道他说的都是放屁,系统也是在瞎扯。   那根本不是一本书,那是真实存在的世界,有自己的运行逻辑,一个人的命运发生改变,自然会有许许多多的事改变来配合他。   世界会在容纳所有意外之后继续运行,不会崩塌。   能被篡改的,只有人。   沈之哲示意了一下后面的屏幕,“你可以看看他们往后的人生。”   沈云棠转过头去。   屏幕在她的注视中放大了。   画面上出现的是霍聿言。   这个视角很奇怪,像是从某个人的视野里望出去的,而非上帝视角。   沈云棠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了起来。   “听说你之前上门骚扰我太太?”霍聿言道。大概是这个视角离得有点远,声音并不算清晰,“还试图强闯民宅是吧?我打算起诉你,想好怎么赔偿了吗?”   温妍妍瑟瑟发抖地看着他,半晌才出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云棠明白了,这是温妍妍的视角。   看来沈之哲只能从自己控制的角色视角去观察那个世界。   他的操控范围是有限制的。   更加验证了那个世界不是一本书的猜想。   温妍妍静了静,突然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一惊一乍道:“对了!霍先生!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知道很多秘密!这个世界原本是——”   她顿了一下,忽然疑惑了起来,“原本是什么来着?”她怎么一下想不起来了?   她是要跟霍聿言说什么?   沈云棠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是被沈之哲修改了记忆,不然怎么会上一秒还要出卖秘密,下一秒就忘了内容。   她看了眼沈之哲,依然是波澜不惊的表情,甚至还对她点了点头:“你看,这就是世界崩塌的前兆,角色混乱了。”   说得还煞有介事的。   沈云棠差点都笑了。   但她也没有在此刻揭穿,继续看了下去。   霍聿言看着温妍妍的表情非常古怪,像是看什么被妖怪附了身的怪物似的,“你倒是说啊?”   温妍妍一脸尴尬。   明明刚刚还要脱口而出的,可现在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因为没有筹码交换以及故弄玄虚,温妍妍这场谈判的后果并不乐观。   把她处理好后,屏幕上的视角就变了。   这个视角在一个客房里,目光所及是床和被子。   不远处的门开了,霍聿言走了进来。   “帮你出气了,沈小姐。”他坐在了床边,背对着屏幕。   “嗯。”这个声音道,“温妍妍不会再出现了吧?”   “不会了。”   这个视角是原主。   她好像对温妍妍的下场特别在意,唯恐她还会卷土重来。   “对了,主卧那边还要过几天才补好墙漆,这几天先住这边吧。”霍聿言侧过头,道,“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这么慢。”   “行吧,就几天也没什么。”原主说,“你对我太上心了。”   沈云棠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沈之哲看向她:“怎么了?”   “我觉得很好笑。”她眼也不眨,语气平淡。   沈之哲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世界崩塌了就是这样,角色也会濒临崩溃,做出一反常理的事。”   他静静看着沈云棠,很久才道:“不要为他伤心,他只是一个角色。”   他好像以为沈云棠是为霍聿言没有分辨出来她和原主的不同而感到可笑,沈云棠也没有理会他。   她是真的很想笑。   这小土狗一看就发现了什么。   还补墙漆,她住过的地方怎么可能有墙漆缺损。   明明是不想让这个人住进去,借口还挺多。   从这个视角看过去,霍聿言的背影此刻竟然变得伟岸了起来。   他也有聪明的时候嘛。   沈云棠在笑。   原主站了起来,好像要下楼用餐了。   随着她下楼,熟悉的旋梯、枝形吊灯、地毯和窗帘出现在视野里。   沈云棠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一年。   脚下的楼梯有多少级,还要走几步能走到餐厅,纪良今天会用什么颜色的盘子,她都一清二楚。   在那个世界里停留的一年,留给她的记忆竟然比在现实世界里的二十二年还要清晰鲜活。   沈云棠刚到那个世界的时候想过回来,她想家。   可是具体想的是谁,她又说不清楚。   总之不可能是和后妈继妹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亲爹,也不可能是那些一起喝茶打卡的塑料朋友。   或许能够称得上亲人的就是卓玫和沈之哲。   可现在,卓玫本就是那个平行世界的人,沈之哲又成了这个样子,正在和她博弈。   她还有留恋这个世界的必要吗?   沈云棠平静地看着原主的视野往前推,直到李管家出现在屏幕里。   “沈小姐,今天花的长势都很好呢。”他笑吟吟地说,“早上已经浇过水了,园艺师傅下午会过来修剪,您看看有什么建议?”   “就那样吧,反正都不是很好,过得去就行。”原主低劣地拿捏着她挑剔傲慢的样子。   李管家愣了愣,好半天才答应:“好,好的。”   看上去沈之哲对原主的培训不太到位。   不过,世界上也没有人能够成为她。   沈之哲看见她看得入迷。   他回过头去,看着这些琐碎的日常,陷入微微的困惑。   吃饭、喝水、浇花,这样的日子有什么值得看的。   沈云棠喜欢的应该是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场景啊。   是她还对那个世界的人有所眷恋吗?   那些空洞的角色,到底为什么能够吸引住她。   这个念头在沈之哲的心间发梗,几乎要成为他的心魔。   为什么、怎么会、想不通。   他凝视着屏幕上的霍宅,一旦想到沈云棠曾经在这里完全脱出了他的世界,有了自己的亲人和爱人,就刺痛到呼吸滞涩。   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魔力?连沈云棠都可以留住。   为什么他留不住的却能被这样普通无奇的生活挽住脚步。   沈之哲喉头发紧,看着屏幕,低声说:“他们都是角色,是被创造出来的东西,是没有自己的本性的。”   “他们是可以被篡改的,沈云棠。不要太留恋他们。”   见她无动于衷,沈之哲下颌紧了紧,手背微微发颤,不动声色地伸进了外套口袋里。   “别在他们身上寄托太多感情。”他放缓了声音,循循诱哄一般,“他们都不是真实的存在,只是几笔修改就会面目全非的角色。”   屏幕里的纪良本来正在上菜,沈之哲看了他一眼,低声说:“我可以让他哭。”   随着他的声音,屏幕里的纪良扔下托盘,毫无征兆地嚎啕大哭起来。   “也可以让他笑。”沈之哲说着,纪良又止住了哭声,捧腹大笑起来。   他的手在衣袋里紧握着,目光对准了正在用餐的霍聿言。   “我可以让他喜欢你。”   ……   “也可以,让他喜欢别人。”   屏幕上,原本和原主隔着好一段距离,态度生疏的霍聿言突然顿了一下,抬起手来,夹了一筷子菜给原主。   “多吃点。”他面色空洞,声音麻木地道,“你喜欢吃这个。”   “看见了吗?”沈之哲转头,“他连你和原主都没办法分清,也没办法听从自己的思想,他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沈云棠抱着臂看着屏幕,一句话也没有搭理他。   霍聿言像傻子似的,更像中了邪,机械一般不停给原主夹着菜,原主碗里都堆出老高了,他还不知停歇。   他的眼神空洞,甚至透出迷茫,可动作就是停不下来。   沈云棠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下。   “你知道他夹的什么菜吗?”沈云棠问。   沈之哲怔了一下。   “是脆皮五花肉。”她看着沈之哲,如此说,“我最爱吃的。” 第66章 【5、6更】 真正的暗号。……   沈之哲僵滞了一瞬。   他松开了手。   屏幕上的霍聿言好似愣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看了看原主碗里的菜,感到迷惑。   过了会儿,他又端起原主还没动过的碗,如数倒回了盘子里。   “怎么都给你夹了,我还没吃呢。”他嘀咕道,随后又抬头看向纪良,又看了看被他扔在地上的托盘。   他不由得纳闷。   这是发生什么了?   怎么刚才好像有一瞬间,他们全都中邪了。   纪良也才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自己撒手扔掉的一地狼藉。   霍聿言觉得很奇怪。   更奇怪的是,刚刚那一瞬之后,他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他看了看眼前表情古怪的太太,又看了看旁边呆滞地弟弟。   他问霍溪淮:“你有没有觉得忘记了什么?”   霍溪淮有些茫然,不确定地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个感觉,可是我的记忆应该不会出这么大的差错。”   “那到底是忘记了什么?”   “不知道。”   他又问自己的太太:“你有这个感觉吗?”   “没有呀。”原主惊讶道。   他们安静了一会儿,又继续吃起了饭来。   沈之哲顿了顿,问她:“还要继续看一群虚拟人的一生吗?现在剧情崩得太多了,他们刚刚忘掉的可能就是你的存在。”   “他们只是一堆数据而已,还要继续看一堆数据的排列组合吗?”   沈之哲耐心地说,好像在劝她不要执迷不悟了。   看沈云棠不为所动的模样,他心中更怪异了。   为什么。   都已经这样了还要继续看。   难道他们忘了她也无所谓吗?   明明都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濒临崩溃了,明知道所有角色都可以受他操控了,还要继续看他们过这种无聊的日子,沈云棠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之哲觉得好像得给她下点狠料。   他看着屏幕,轻轻叹了口气。   “没有秩序的世界里,他们还会做出更无法想象的事。”他道,“你看看。”   霍聿言离开了家,去了公司。   这下没有视角能跟随他了,霍聿言的消息是之后李管家那里传来的,他满脸费解。   说是先生今天路上的红灯都没有停,径直闯了过去,留下一路残影,差点出了好几趟车祸。   进公司之后也忽略掉所有跟他打招呼的下属,面色冷漠地撞开人群,独自上电梯去办公室。   不少人被他粗暴地撞了个趔趄,甚至摔倒在地上,全都震撼地看着霍总的背影。   今天霍总这是中了什么邪,怎么这么反常?太可怕了。   李管家也觉得好可怕,先生怎么突然抽风了,这些行为看着也太危险了,趁着晚饭之前,他悄悄来找原主诉苦。   “沈小姐,先生他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要不您试着骂醒他一下?”李管家咋舌道,“感觉再不劝劝先生要出事了,他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有点精神失常了?”   “我管不了那么多。”原主道,“随他去吧,可能是受刺激了。”   李管家愣住。   这都不在乎?   他一时间感到无比的荒唐。   沈小姐怎么可能会是眼前这个样子的?她真的是是沈小姐吗?   为什么她反而更像……一年以前的那个,难伺候的太太?   李管家在迷茫中一个咯噔。   又一个人濒临觉醒了。   沈之哲咬了咬牙。原主的演技实在是太烂了,居然短时间内催动了这么多人觉醒,他对那个世界的掌控力越来越差,现在每一次篡改几乎都要逼近极限。   要是再有一个重要角色彻底觉醒,那个世界就彻底无法被他掌控了。   他要在这之前,让沈云棠彻底对霍聿言失望。   否则她即便回归了现实世界,也一直难以忘怀他。   比起让霍聿言带着美好的印象和沈云棠诀别,更好的方式是让沈云棠认清他们是不同维度的生物,霍聿言只是一个被他操纵的角色,不是值得她去喜欢的真实的人。   沈云棠不知道是什么反应,只是一直安安静静地看着屏幕,让他摸不透她的心情。   未知让沈之哲恐慌。   他觉得沈云棠太反常了,明明她该从一开始和他坦白的时候就彻底爆发,指责他、乃至和他断绝关系,再不济也是在看见他监视她和卓玫交谈时骂他,让他滚。   更甚至是他控制里面的角色时,冷笑着质问他有什么目的。   可这些反应沈云棠一个都没有。   她已经会藏起情绪不让他发现了。   沈之哲甚至不知道她的怒火堆积到了哪一步。   良久,他决定做出最后的举措。   “你是觉得,他被我控制才会这样吗?”沈之哲缓缓道,“可是沈云棠,一个能被控制的人是不独立的,他没有办法成为你的丈夫、爱人,他随时都可能被外界改变,永远无法做到对你始终如一。”   “你真的想要这样的关系吗?”他深深凝视着她。   过了良久,沈云棠忽然说:“你说得对。”   沈之哲怔了一下。   屏幕里的霍聿言依旧做着种种不可理喻的事,宛如失控一般。甚至开始在家里砸东西,把霍宅砸得一地狼籍。   谁都看得出来他的状态不正常,可谁都不知道这是突然发生了什么,李管家瑟瑟发抖,小声问:“先、先生是不是要送去精神病院看一看啊?”   原主皱着眉避开他,沈之哲对她有明确的要求,他可以帮她回到霍太太的位置,享受豪门生活,但她也必须要遵守规矩,不能参与这些事。   她冷淡道:“让他自己发疯,过阵子就好了。”   她不知道沈之哲又在搞什么试验,她只知道这个世界所有人都被他掌控着,如果有异常一定是他在改剧情,她绝对不能影响他,否则现在的优渥生活又会化为泡影。   李管家急如热锅蚂蚁,最后只有求助唐女士。   “霍聿言发疯了?”唐女士诧异了一下,“棠棠不想管他?行,我这就过来。”   但唐女士的到来也没能阻止霍聿言,甚至差点被波及。   沈云棠看着屏幕里的闹剧,继续道:“被控制的人生太可怕了。”   沈之哲见终于说动她了,松了口气,又补充:“是,能被控制的人不会有自己的底线,别人想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还好你离开了那个世界,不然你和他在一起会很危险的。就算我不控制他,也可能有别人去控制他,系统现在在我手里,以后还不知道会在谁手里。万一以后掌控系统的是个危险分子,那你的处境就会非常可怕。”   沈云棠点点头。   消息她也摸索得差不多了,她也不想跟沈之哲继续演戏了。   “其实我还挺失望的。”她说。   沈之哲以为她说的霍聿言。   或许沈云棠本以为霍聿言能够自己挣脱角色束缚,和他对抗吧。   可事实证明,霍聿言根本没有能力挣脱。他甚至连像卓玫那样记录自己的异常经历都做不到。   他刚要勉强安慰一下沈云棠,就听见她说:“哥哥,你能抱我一下吗?”   沈之哲猛地一顿。   他有些发怔,完全想不到沈云棠的话题跨度怎么能有这么大。   她是……想要安慰吗?   沈之哲抿了抿唇,没有拒绝,垂下晦暗难明的眼,“……好。”   他站起来,张开双臂。   沈云棠环过他的腰。   沈之哲顿了顿,轻轻拍拍她的后背,低声说:“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人,那只是个虚拟角色而已,忘掉吧。”   沈云棠在他怀里点头,说:“我也想和你说一句话。”   沈之哲耐下心来,“什么话?”   沈云棠轻笑了下,“你是不是觉得掌控别人的命运很爽?”   他动作顿住。   “你不会不记得我说过,最痛恨试图掌控我的人吧?”她声音很轻,像在说什么秘密似的,“我和我爸是怎么闹掰的,你也不记得吗?”   她爸曾经试图把她的整个人生都控制在手里,让她规行矩步,每一步都按着他的意愿去走。   沈之哲却义无反顾地走着她爸的老路。   他们总是将自我欲望放到最高神坛,倾其一生去满足自己,不管这个欲望是否会影响别人的一生。   她想想都觉得太好笑了,是什么样离谱的脑子才会想出要把自己送去平行世界改造,与所有人离心离德之后再回来归顺于他。   她声音轻薄得像利刃,把沈之哲的皮肉一寸寸划开,“你喜欢我究竟喜欢在哪里?把我当做你的夙愿,必须拿到手的东西?违背我的想法去满足你自己?”   “还是把我供在神坛上,不允许我离开一步,把周围所有人都赶走,只剩你一个人参拜?”   “霍聿言喜欢我会牺牲自己来满足我的愿望。”   “你要牺牲我来满足你的愿望。”   “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你自己?”   她垂着眼,不动声色将沈之哲口袋里的东西握在手心。   “你骗我太多次了沈之哲,你真的很差劲。”她说,“那个世界根本不是所谓的书,那是被你篡改过的,真实存在的世界。”   “我早就知道了。”   “你的每一句谎言我都知道。”她最后说,“你是我见过最垃圾的创作者。”   “在创作一个世界之前,要记得,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沈云棠消失在他怀中。   沈之哲依旧保持着抬起手臂的姿势,脸上停留着错愕。   他还没从沈云棠无比刺痛他的话里回过神来,臂弯就乍然一坠。   过了很久,他才心跳一停,猛地伸手去摸衣袋,发夹已经不见了。   他猛地抬头看屏幕,沈云棠那边还没有断信号,他这里还能从原主的角度看见,但不知道沈云棠在哪里。   沈云棠怎么会想到的?   她怎么会知道系统附在哪里?   她为什么还要去那个世界???   他撑着桌台,血液急速上涌,恐慌撑破胸腔。   沈云棠相信卓玫的聪明。   她的每一句话一定都是有用的。   那句沈之哲这些天一直拿着她送给他的东西翻来覆去爱不释手,重点除了“这些天”以外,还有“她留下来的东西”和“爱不释手”。   卓玫不会帮沈之哲说好话,那么肯定暗示着什么。   还有什么能让沈之哲从不离手,随身携带?为什么他看剧情发展的时候手总放在口袋里?   那不是太明显了吗。   一定和这个能够篡改平行世界设定的系统有关。   沈之哲说系统是可以转移的,那么说明这个系统是外物,至少是附着在外物之上的。   她从他口袋里拿到的也没什么意外,是她小时候用过的珍珠发卡。玩过家家的时候好像随手送给他了,那是她送他的第一样东西,一直被他保管到现在。   沈云棠出现的地方是谢云庭的家里。   她暂时还不知道这个破系统其他的功能要怎么用,也不清楚要怎么改动才能让一切轨迹还原,她现在只想去找霍聿言,狠狠打他一顿,把他打醒。   沈云棠把夹子在耳后的碎发上一别,毫不客气地翻了谢云庭的抽屉,找到了钱夹。   在那个世界失去信号的手机此刻倒是有信号了,就是没电了。   她带着钱夹打了车,直奔霍宅。   在路上她研究着这个垃圾系统。   司机等红灯时不经意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一下子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沈、沈小姐?”   沈小姐抬起眼来,没什么耐心地看他。   司机颤巍巍道:“我我我在电视上看过你!特别牛逼!我是顾岚的老影迷,感、感谢沈小姐帮助她复出!”   本以为沈小姐不会搭理自己了。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出了汗,有种见到名人的紧张和激动,过了会儿,后座上那位沈小姐低下头,竟然说了声:“不客气。”   司机受宠若惊,在后面的路上都忍不住开得快了点。   沈云棠不知道沈之哲之前给霍聿言做出了什么改动,不知道在家里砸完东西之后他还要干什么,是要跳海还是纵火,但她直觉不会太好。   可这个破玩意实在是太复杂了,她研究了半天也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设置的。   那就只有暴力输出了。   沈云棠不信这个邪。   车到了霍宅,司机都还没来得及说一句不收钱,沈云棠就飞快扔下钞票关门下车了,动作迅速得司机都差点没接住。   他愣愣看着沈小姐风驰电掣赶往的方向。   霍宅里已经一片混乱了,唐女士站在二楼扇着扇子,身边围着一堆人,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楼下,匪夷所思道:“他这个疯怎么还没发完?这些东西好贵的,棠棠不得揍死他?”   “已经打了医院电话了,救护车马上过来。”李管家满头大汗地补充道,“……警车也马上过来。”   霍聿言这样子实在是太过癫狂了,很难不怀疑他马上就要以身试刑法。   唐女士转头问沈云棠:“棠棠怎么不说话?”   她勉强笑了笑,“看见他这样,不想说话。”   唐女士有些奇怪地转回头,“也是。”   霍溪淮沉默地看着下面的乱象。   他总觉得不对。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信息。   哥哥怎么会突然这样?这是犯病能解释的吗?世界上有这种病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吗?   这没有逻辑。   为什么一直好好的哥哥会突然闯红灯,在公司撞人,甚至回家砸起了东西,这不符合逻辑,甚至没有一个转变的契机。   世界不可能是没有逻辑的。   霍聿言也满心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着自己去行动,根本无法抵抗。   他两眼空洞,看见东西就开始摧毁。   甚至最后被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占据了脑海。   这个世界要崩塌了,他也会被埋葬其中。   不如一起毁灭。   ……   可这这样对吗。   这样不对啊。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他为什么会知道世界即将崩塌?   霍聿言在无法克制的行动中陷入强烈的茫然。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开始行为大变?   一定有原因的。   这个原因在哪里?为什么他不记得?   是被抹除了吗?   ……   霍聿言的动作微微停滞了一瞬。   良久,他看着自己的手,说:“我不对劲。”   手掌已经因为四处暴力破坏而遍布血痕。   他看着手上冒出的细小血流,安静良久,再次重复:“我不对劲。”   屏幕那头的沈之哲动作一滞。   霍聿言又是怎么了?他怎么察觉到自己不对劲了?不是已经抹除了剧情相关记忆了吗?   他眼中布上血丝,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   霍聿言在所有人的怔愣中,忽的抬起头来。   他看向楼上的“沈云棠”。   “沈云棠”被他盯着,有些躲闪,别过眼去不想和他对视。   但越是如此,就好像越是给霍聿言带来了什么值得信赖的证据。   他望着楼上定定停住,凝视半晌。   仿佛和那头的沈之哲对上了目光。   沈之哲也没有移开。   霍聿言安静地和看不见的他对视着,一个接着一个的猜想和可能在他脑海里重新盘旋。   他开始抓住线索的一角,轻轻拉了出来。   良久,他终于说——   “我被篡改了。”   他看着那个站在高处的“沈云棠”,在她的心惊胆战之中,平和地问:“是你吗,假货?”   霍宅一时间陷入了极端的寂静。   所有人都因为他这莫名其妙的两句话而呆滞下来。   什么?   篡改什么?谁是假货?   在长久的安静之后,唐女士率先看向“沈云棠”。   她有些恍惚。   霍溪淮和李管家也转头看向了她。   “沈云棠”喉头动了动,后背有些发紧,沉默片刻,忽然眉头一挑,外强中干道:“你说我是假货?霍聿言你不要命了?”   霍聿言又是看了她良久,才像忽然云开月明似的,一下子清醒了,咧嘴笑了:   “就是你,假货。”   “谁躲在你后面?”他平静道,“他有没有培训过你的演技?实在是低劣到让人发指。”   “你怎么可能装得出沈云棠的样子。”   霍溪淮猛地抓紧了栏杆。   他们忘了这件事!   忘了她是假的沈云棠!他们被篡改了!   “沈云棠”张了张嘴,像气极了,甚至一口气都喘不过来,短促地呼吸了几下,表情难看地道:“我就是沈云棠!我才是原装正版!霍聿言,我才是跟你结婚的人!什么假货!”   “是,当初领证的是你。”他道,“但我的太太是真正的那个沈云棠。”   “还能有几个沈云棠?”她气笑了,“就只有我一个,你又发什么病了?臆想症?”   霍宅的大门指纹解锁,偏偏在此刻开了。   外面的人推门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   她顿了顿,难得礼貌道:“不好意思,这里还有个沈云棠。”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转了过去。   ——卧槽!   ——卧槽?   李管家惊恐地在两个人脸上逡巡,卧槽,两个沈小姐?   他吓得差点站不稳了,慌忙扶住一旁的霍溪淮,“小小小小小淮,这这这,这是,是什么情况?”   霍溪淮几乎是在听见声音的那一刻就浑身一震,在楼梯上探出头去,看向玄关。   是她啊!   是沈小姐回来了。   霍溪淮几乎一瞬间眼眶就酸了。   他忍着哽咽,大声说:“下面那个才是姐姐!”   霍聿言闻声也懵了一下,转过头来。   沈云棠拨了下头发,看着楼上那个原主,只觉得有时候人脸皮厚一点也是没关系的,这个世界上总归有脸皮比你更厚的人。   原主脸色骤变,失声道:“你乱说什么,我才是真正的沈云棠!”   这还整起真假替身戏码来了,不得不说沈之哲这口味可真是烂透了。   她颔首,道:“我和霍溪淮的暗号你没对出来吧?”   原主愣了。   霍聿言也懵了下,甚至没来得及为见到沈云棠而有所反应,眼里还带着刚刚涌上来的酸意,立马咽了回去,犹疑道:“暗号?你们还有暗号?”   “那当然有。”沈云棠理直气壮,“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缺心眼?”   “你们暗号是什么?”霍聿言十分警惕,他怎么总觉得这个暗号跟自己有关。   沈云棠抬抬下巴,“让那位真正的沈云棠来告诉你吧。”   原主猛地攥紧了拳。   看着她不敢置信的样子,沈云棠这才依次和唐女士、霍溪淮、李管家对视了眼,又转回目光,对她叹了口气。   “一看你就不知道了。”她说,“是霍聿言土狗。”   “……”   在一片沉默中,她望着原主,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啊,对了。”她忽然道,“来和幕后黑手连个线吧。”   沈云棠摸了摸发夹,“谢云庭,滚出来。” 第67章 【1、2更】 重回正轨的世界。……   几乎所有人都在她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   愣了下。   唐女士和李管家是茫然地在想谢云庭是谁?   霍溪淮是面色渐渐凝重,眼神甚至阴沉。   霍聿言都没来得及留给自己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的时间,就又被震惊了一下。   啊?   幕后黑手还真的是谢云庭?   虽然之前已经猜到了有这个可能,并且也已经自行给那厮补充了犯罪动机,但这么猝不及防地了解到真相,他还是觉得有些突然。   霍聿言抬头茫然地看向楼上那个“沈云棠”。   假货被沈小姐嘲讽过后,好像话都不会说了,满脸荒唐,握着扶手的手微微发抖。   什么东西,什么乱七八糟的。   太荒唐了,怎么可能这样。   沈之哲不是说他们都被瞒在鼓里,是受操纵的角色吗?不是说他会带走这个新出现的沈云棠,再也不让她回来吗?   为什么他们会提前定下暗号?他们早就发现了不对?   还是这种荒唐到她都不敢置信的暗号。   她以前稍微管管霍聿言的私事,让他多回家都会被他警告不要多管闲事。   这个沈云棠是怎么能这么放肆?   凭什么霍聿言要容忍她?明明她们长相如此相似,她甚至还没有她作,凭什么那个新出现的沈云棠可以被纵容?   原主荒唐到觉得可笑了,她原本想笑一下,可就在沈云棠摸完耳后那个发夹之后,她突然停了一下。   她感觉自己好像不受控制了。   隐约中,似乎有人透过自己的眼睛和下面的人对视。   她好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被控制的对话机器。   她感到一阵失控的错愕和慌乱,蓦地抓紧了栏杆。   唐女士和李管家赶紧离她远了点,拉着霍溪淮迅速下楼。   现在他们形成了对峙之势。   谢云庭那边被沈云棠开放了世界权限,也就是她所说的“连线”。   他喉头动了动,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   霍聿言的目光渐渐有了实处。   他好像察觉到了。   有人在那个假货背后看着他们。   他恍然了一下,逐渐开始想到更多的事情。   ……是不是这个狗比,一直在通过这个假货监视他?   这个猜想让他毛骨悚然。   用人眼来做摄像头,是什么变态玩意儿才会有的构想。   他不怕看到什么要打码的不合适场面吗???   还是他根本没把这个摄像机当人?   沈云棠也不磨叽,招了招手把大家都叫过来,盯着那个人形摄像头,心平气和地说:“简单介绍一下背景吧,首先,我们所在的世界是谢云庭那个世界的平行世界。我本来也是那个世界的人,谢云庭是我亲爹收养的已故朋友的儿子。”   “他为了防止我有自己的社交关系彻底脱离他,特地构思了这么大一个局来暗算我。”   她叹息了一下,盯着楼上继续道,“他太在乎现实世界的眼光,不敢在那边有所动作,于是用一种手段把这个平行世界篡改了设定,送我进来历劫。”   “我本该被离婚、被报复、流落街头,在最凄惨的时候,他再来拯救我。”   一片寂静中。   “但很可惜。”沈云棠笑了一下,“你一次也没赢过我。”   听的人已经彻底、完全地呆了。   什么什么跟什么,什么玩意?有这么离谱的剧情?啥?   本来这禁忌背德关系都已经够震撼了,可居然还有人会特地修改一个世界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他们还是被修改的那部分?   他们被当成了角色?   在场的人陷入了长久难言的震撼中。   不知道是该先为自己的遭遇震碎三观,还是为了这个离谱的变态震碎三观。   我了个大草,人家可是收养了你几十年啊?你就这么报答?   你把你自己的那点爱而不得的欲望看得比一个世界的人的命运都重要?   你问过人家意见吗?你不知道人家不愿意吗?就你最深情就你最惨?别人背井离乡莫名其妙来历劫不惨?他们这些被迫被篡改命运的人不惨?   简直荒谬到让人震撼。   都是什么逻辑啊?   凭什么修改别人的命运来满足你啊?他们不是人吗?   沈之哲嗓子干涩了良久。   他浑身隐晦地战栗着,每一寸皮肤都感到坠入冰窟一般的寒冷。   他站在了沈云棠的敌对面。   或许从一开始设计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天的。   沈云棠是不受控制的。   噬人者必被反噬。   霍聿言终于理清了思路了,从震撼里回过神来。   他望着上面,喃喃道:“你以前这日子过得可真不容易。”   沈云棠点点头,“我也觉得。”   “这厮藏得太深了,好可怕。”   “是啊,好可怕。”   沈之哲被他们逗哏捧哏似的对话激得额角绷起青筋。   良久,他终于能够攥紧双手,借着原主的身体,缓缓、嘶哑地开口了。   “为什么总觉得他们是真实的人?”沈之哲慢慢说。   “他们能被我修改,已经不能算是完全真实存在了,我们这个世界是高于那个世界的维度的,你怎么能确定他们以后不会再被修改——”   “你是觉得世界上像你这样的变态很多吗?”沈云棠这个问题问得非常真挚。   沈之哲默了默。   半晌,他轻声说:“棠棠,你要相信人性。”   这个系统落到任何人手上,都难以确保不会放纵自己的欲望。   谁能抵挡得住操纵一整个世界的诱惑。   人总有得不到的、缺损的东西。如果有机会让一个世界来配合自己,当多年求而不得的一切就在眼前的时候,要怎么才能拒绝。   他继续沉静劝导,“包括你身边的霍聿言,如果能够获得这个机会,他会不动吗?”   “如果不是你来得及时将他修改了回去,他就会顺从自己内心的想法,继续破坏下去,甚至想要摧毁这个世界。”   他声音平淡:“人性如此,不要怪我。”   沈云棠顿了顿。   片刻后,她没忍住嗤笑了一下,让沈之哲神色蓦然收了收。   “你不知道吧?”她仰着头说,“我根本没找到修改角色的方法。”   “是他自己,把自己扭正过来的。”   沈之哲猛地一顿,神情渐渐不敢置信。   ……   霍聿言有点跟不上他们的进度,这也才反应过来。   “你……你把他的技能抢了?”他有点懵地试探道。   沈云棠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霍聿言:“……”   沈云棠这作风何其土匪,何其嚣张。   但她偏偏每次都这么简单粗暴地成功了,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另类的成功学。   霍聿言想着想着心里还有点别扭起来。   他又开始多想了。   如果那个世界才是她原本的世界……   那她回去了之后,为什么还要回来?那才是她原本的家乡啊。   他当然很想她回来。很想很想很想,想要她一直留在这里,恨不得她天天在自己眼前晃,可那也不是他能强求她停留在不属于她的地方的理由。   沈云棠大可以不管他们这些人的。   她又不是罪魁祸首。   可她还是管了。她回来了。   如果她回来有原因。   那他会不会是其中一个。   ……   霍聿言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还好他把自己扭转过来了。   还好他发现了不对,他没有一直被那个老狗比控制。   还好那猛然醒悟的一瞬间,让沈云棠现在可以理直气壮地对峙谢云庭。   ……   沈小姐是护短的沈小姐。   现在他成为了她的短。   霍聿言的底气一瞬间拔起万丈高,豪情四射。   他有人撑腰了。   ——“是的,不好意思,我正是自己不小心挣脱了控制。”霍聿言彬彬有礼中透着高傲,插话道,“虽然说将心比心,但希望有些变态还是不要把这个词用在这种地方比较好。”   他看着谢云庭的方向,继续问:“人性如此?”   “是啊,人性如此。”他好像对此很赞同。   霍聿言顿了顿,骤然垮了表情,冷冰冰道:“可正因为我有人性,我也该有人的仁善和底线。”   “不是吗煞笔?你没有吧?”   整个霍宅都安静下来。   半晌,还是沈云棠出声,像在隐隐憋着笑。   “对。”她轻轻说,“他没有。”   她不用去想象那边沈之哲的反应,就知道他此刻肯定保持着长久的沉默,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正在用最大的力气扯动筋脉绷紧下颌,将浑身的阴戾掩住。   即便是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地方,他也不会忘了保持住自己的形象。   许久,他才轻声道:“你不回来了吗,棠棠。”   沈云棠挑了挑眉:“那不然我过来干什么?”   沈之哲显而易见要被什么情绪迅速地撑裂了。   他轻轻深吸了一口气,说:“那卓玫呢?”   “你不管她了吗?”   霍聿言呆了一下:“卧槽,你妈妈又是怎么回事?他还绑架你妈妈威胁你?!”   “……算是。”   沈之哲的意思很明显,她如果不回去,那卓玫可能就会面临一些不可想象的事情了。   沈云棠觉得有点荒唐。   她没想到沈之哲还可以坏到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她沉沉地看着他的方向。   “沈之哲。”沈云棠是不加掩饰的失望,“你到底是怎么长成这个样子的?”   沈之哲像是被她这个问题问笑了一下。   他垂下眼去,轻声说:“极致的角色一定有极致的成因。棠棠,这是我教你的。”   他第一次以谢云庭的身份见她时,就在飞机上说过这句话。   他很小就没有家人。在最狼狈的时候,沈云棠指着他,要他陪她玩。   因此他可以从被沈父资助的遗孤成为他的养子。   他二十余年的生命处处都写满了沈云棠的名字。   小时候,她就要求他只能陪她玩。   那么他想要她只属于自己,有错吗。   ——“你知道霍溪淮吗。”   沈云棠目光平静。   旁边的霍溪淮也猝不及防地怔了一下,抬起头来。   “你经历的所有他都经历过。”   “所以在你的编排里,他成为了全书最大的幕后黑手,你觉得他应该像你认为的那样不留余地地报复所有人对吗?”   沈云棠越说越冷静,甚至觉得想笑,她抬着头看向沈之哲,“可是霍溪淮通过正常的方式长大,也是一个正常的好人。”   “所有人脱离了你的控制都在变好,你哪来的资格替他们做决定?”   她声音渐渐拔高:“你连自己的人生都掌控不了,有什么资格替别人掌控人生?”   “你配吗?”   一片寂静中,霍溪淮呆呆地看着她,有点懵。   沈小姐是在……为他鸣不平?   她说他长成了一个好人。   冲破了原本的藩篱,脱离了创作者给他定下的轨迹,按照自己的设想去成为了现在的霍溪淮。   他的人生已经重新属于自己了。   霍溪淮忽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从他重生回来,已经快要过去一年了。胡梅和继兄没有机会再缠着他,沈小姐换了个人,温妍妍已经自身难保,连前世错过的竞赛也已经参加过,获得了金牌。   他的人生,因为沈小姐的到来一点点地拨回正轨了。   霍溪淮再一次感受到沈云棠对于这个世界而言的影响力。   她把一整个世界都渐渐盘活了起来。   霍溪淮眼眶有点湿润。   沈之哲沉默了良久。   沈云棠总是能找到他的死穴,踩住他的痛点。   在她眼里,他甚至比不上霍溪淮这个配角。   沈之哲闭了闭眼,语气依然柔和。   “我没有任何可说的了。”他轻轻道,“回来,或者让卓玫永远停留在这里。”   其他人的心都攥了起来。   唐女士虽然不太明白状况,但也担忧地看着她。   她儿媳妇好像在面临着一个很可怕的巨大选择。   是放弃自己或者牺牲别人。   这是什么狗血电视剧的发展,现代社会怎么还会有人用这种事情来威胁?   可她对沈云棠的了解只告诉她。   沈云棠会回去。   她是作、傲慢、娇气、脾气差。   但她每次任性导向的总是正向的结果,强硬要求霍溪淮去学校,在家长会上跟人掐架,停车场里暴揍顾岚前夫,毫不客气要求霍聿言赔偿展位——   可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霍聿言抓住内奸,顾岚逃脱婚姻,霍溪淮重获新生。   所有人如她所说,都在走向更好的生活。   霍聿言忽然警铃大响,心慌意乱地拉住她的手臂,“沈云棠,这——”   “没事。”沈云棠笑了笑。   沈之哲当然想不到。   卓玫教了她那么多年制香,竟然是为了用在今天。   她送给她的那瓶香水里,加入极大量的雪片莲。整瓶香水里,几乎只可以闻见这一种原料的味道。   沈云棠一闻就闻出来了。   雪片莲一般用来送给正浸泡在苦难之中的人。   它象征着复活,重新来过,重获新生。   卓玫的每一个行为都是有意义的,她已经证实了。   重获新生象征着什么。   想到现在,她已经很明白了。   沈云棠平静道:“你可能要见丈母娘了。”   霍聿言一愣。   沈之哲眉头微锁,有些疑惑了起来。   卓玫还被他留在外面的房间里没离开,沈之哲有些不妙,但一时想不到她会做什么,心头沉了起来。   沈云棠转回头,对他说:“极致的角色有极致的成因,对。”   “但这个世界上大多数都是不极致的角色。”   “更多的都是普通的真实存在的人。”   “但再普通,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很了不起的事,你是永远不会明白的,我也不会再试图告诉你了。”   沈云棠将耳后的发夹摘了下来。   原理其实很简单。   她甚至不需要去研究怎么修改角色,她只需要知道怎么将这个东西销毁就行了。   既然要附身于实物,不能独立存在的东西,毁掉它的栖所不就行了。   暴力破局还不简单吗?   她看着原主,也透过她的眼睛在看沈之哲。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一瞬间汹涌而起的剧烈惊恐。   年代久远的发夹尽管保护得还算好,但质地已经变脆了。   沈云棠把它拿在手里,轻飘飘的。   这么简单的事,居然周周转转了这么久,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   怎么会有人把一个世界的开关放在一个旧发夹上呢。连此刻销毁它都没有成就感。   他目眦欲裂,“沈云棠——”   “呆在你的世界继续被目光捆绑吧。”沈云棠冷笑了一下,把发夹扔在地上,拿起一旁的金属装饰品猛地一砸——!   卧槽!   霍聿言被吓了一跳,这也太暴力了,他以后挨打可怎么办!   哐当的破碎声后,所有人愣愣地看着地面,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   可等他们一抬头,沈之哲的声音已经没有踪迹,假货也已经消失了。   就这么一瞬间,两个世界断开了联系。   ……   沈之哲为了送她进来经历剧情,特地把她和原主交换了角色身份。   所以她是这个世界的人,而原主不是。   沈云棠猜对了。   操纵一切的东西被毁灭了,被操纵的一切就会重获新生。   她随手放下手里的金属底座,面上表情甚至都没变。   就这么一下,都没来得及出声,沈之哲就永远失去了和这个世界联系的机会。   卓玫应该也已经回到了她该到的地方。   她抬了抬下巴,对霍聿言道:“扫扫地,迎接你丈母娘。”   沈云棠好像只是完成了一件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脸上没什么表情地挨个吩咐下去。   “李管家,假货用过的东西扔了,重新布置,我想换个色系。”   “纪良,餐具也扔了,重新构思晚上的菜谱。”   她走了一半,回过头来:“唐女士,您欢迎一个和您爱好相同的亲家来做客吗?”   唐女士愣了好半天才呆呆点头。   我去……   她儿媳妇一天天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就这么解决了?   果然暴力出奇迹。   她反应过来,赶紧跟她挽着手一起上楼,边上楼边聊:“亲家叫卓玫是吗?是不是特别漂亮?哎哟霍聿言他爸正好闲的没事,这顿他做吧?”   “啊,把爷爷也请过来吧。”   “都好都好,我还没见过我亲家……”   “查尔斯大师应该也很久没见她了。”   “干脆大家一块请吧,不然霍聿言他爸一天闲着是干什么的……”   “我还准备带她去探个监……”   楼下的人没有两位女士那么快的反应能力。   他们还沉浸在沈云棠动手砸东西的场景里,不能自拔。   好半晌,职业素养才唤醒了李管家,他一个激灵,说:“干活了干活了!”   他赶紧催着各位拆东西卸窗帘,忙不迭地开始了大扫除。   随着窗帘卸下,霍聿言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   夕阳的光恰好漫在庭院里,红不红紫不紫的,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   和他以往坐在这里观察到的一样。   他是什么时候觉得霍宅漂亮起来的?   是沈云棠到来以后吧。   那漂亮的也不是院子,是坐在院子里皱着眉喝茶的她。   霍聿言实在是想不出更优美的形容了,索性放弃。   他和霍溪淮两个人带着极其不真实的茫然并排站在这里,看着其他人忙忙碌碌,和霍宅往日里的状态没什么两样,他们还是像两个障碍物。   ……   但已经不一样了。   所有人被打乱多年的命运,终于和这个世界一起,重新回到了正轨。 第68章 得寸进尺是吧?   查尔斯大师甚至没来得及在茨哈堡歇个脚,就收到了沈云棠的消息。   他眼睛瞪得像铜铃,本来在海边跷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吹风,这下手里拿着的果汁是一口都喝不动了。   年仅七十多的查尔斯大师世界观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强大的冲击。   他需要接受两个事。   一,他信任的后辈谢云庭是个变态大反派,他操控了整个世界,甚至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   二,去世的知己卓玫活了。   她、她活了。   查尔斯十分茫然。   他所生活的这个世界,为什么还有这么魔幻的一面。   难道这就是神秘的东方力量?   直到被连推带搡地送回中国,他还是没能良好接受。   还是刚离开不久的霍宅,还是那个沈云棠,可可可她身边坐的这个是……   查尔斯吓得一屁股坐在了李管家早就准备好的椅子上。   所有人花了好几天来适应卓玫回来了这件事。   卓玫是在医院出现的。   她联系上沈云棠出现在霍家时,他们都还没做好准备,冷不丁就看到一个中年版沈云棠出现在眼前,吓得差点没心脏停跳。   开门的是霍聿言,他刚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眼熟的阿姨站在门口,看见他,笑了一笑。   “是小霍吧?”卓玫女士和善地道,“我是你丈母娘。”   霍聿言傻了。   虽然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么多年,但回来以后,卓玫女士依旧适应得很好。   她和沈云棠的确很像,尤其是在生活挑剔这方面。   于是,不到三天,霍聿言回家时就总能看见他太太、他亲妈、他丈母娘三个人凑在一起交流兴趣,热火朝天,连麻将局也能组得起来了,三拖一个霍溪淮,他的聪明蛋弟弟焦头烂额,一下帮这个赢牌,一下又帮那个算账。   他甚至还能听到他们旁若无人的交流声。   “我女婿会做饭吗?”   “就他那水平只会摊个蛋,还不如他爹。”   “他手艺就那样吧,估计霍溪淮学比他学得快。”   “也是,不能指望他。”   霍聿言:“……”   人还在这儿呢就这么看不起他,等他不在家里了还得怎么议论?   ……估计也差不到哪儿去。   她们仨没一个把他放在眼里的,根本不加收敛。   本来霍聿言还试图在这个刚认识的丈母娘面前讨得好印象,以后好有个人为自己说话,但不过短短三天,他丈母娘已经完全被唐女士带偏了。   算了。   连亲妈都不心疼他,哪能指望别人的妈心疼他。   认命吧霍聿言!   他爸这几天是忙活得脚不沾地了,做完上顿琢磨下顿,纪良都只能在一边看着卷起围裙擦擦手,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阻止这个抢了自己工作的老先生。   他爷爷又在和蒙圈的查尔斯下棋,这次开始指导他战术了,各有各的忙忙碌碌,就他,就他一个人在公司勤勤恳恳,下班回来却落入无事可做没人搭理的局面。   霍聿言惨成多余人。   吃饭的时候,他都气得多吃了两碗,还夹了一筷子沈云棠面前的五花肉。   沈云棠都抬起眼睛看了看他。   夜里他越想越气,抱着被子翻了好几圈都睡不着,腿压在被子上又翻了回来,看着那面空荡荡的墙壁。   霍聿言顿了顿,心头一个咯噔。   他胆子肥了。   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他居然想跑去沈云棠那边睡。   ……   好像有点不合理。   但那又怎么了!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不能对沈小姐提点得寸进尺的要求吗!   他可是被沈之哲那个老狗比篡改过还自己觉醒了!   怎么能不夸奖他的意志力之坚定。   霍聿言抿了抿唇,又翻了个身,自己推翻自己又怂恿自己,自我交战半晌,终于“腾”地坐了起来。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穿上鞋还把睡裤的裤腿往下扯了扯。   一鼓作气走到沈云棠门前,他借着这股胆子举起手,在落下之前又收住,最后挣扎了半天,还是敲上了门。   沈云棠睡没睡?应该睡了吧。   这么晚了。   但万一呢。   霍聿言抿着唇角,最终鼓起勇气,轻轻敲了敲。   他在门口等了半晌,低着头看地毯,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抱了个枕头。   怎么,这是准备沈云棠不搭理他就在门口席地入睡的意思吗?   他对自己的下意识行为匪夷所思。   刚低下头去,门就咔哒一声开了,猝不及防,吓了他一跳。   沈云棠开了门,眉头一挑,“你来干什么?”   霍聿言看她那表情就悟了,估计是以为丈母娘来了,没想到是他这个不速之客。   他顿了顿,也硬气起来:“我要跟你聊天。”   他理直气壮地就抓着自己的枕头进去了。   沈云棠扶着门把手,仿佛在看什么奇行种一样回过头看他。   霍聿言就靠着这一股气支撑勇气了,他大步走到床边,将被子掀开一个角,还拍了拍床单,才利落地扔下枕头上床躺下,自己盖被子,侧身蜷缩向外躺好,甚至双手还交叠压在了脸底下。   不用回头都知道沈云棠用看什么神经病的目光看着他。   霍聿言躺下之后才紧张起来。   他死死瞪着前面的墙壁,等到听见沈云棠关门过来的脚步声之后才迅速闭上眼,装睡。   只要他装听不见沈云棠就不能赶他的走。   可人就是这样,闭上眼之后,听觉就会分外清晰。   霍聿言本来正集中精神准备应对沈云棠的暴怒,但他紧绷着脊背,只听见了沙沙的随意的声音。   是什么?   霍聿言有点迷茫。   过了会儿,沈云棠也上了床。   她坐在一边,开着床头灯看电影。   霍聿言等了好半天没等来她的反应,甚至好像她都忽略了他这么大个活人的存在。   ……   好半天,霍聿言才忽的睁开了眼。   他醒悟了。   跟沈云棠,不主动是没有结局的,她要是不搭理你那是真的不搭理,别想跟她说上一句话。   霍聿言酝酿了半天,决定借着聊天这个由头跟她谈谈心,讲讲这段时间以来的心路历程。   刚想好怎么开口,霍聿言转过头,道:“沈云棠,我说——”   霍聿言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见旁边的沈云棠穿着身不怎么保守的睡裙。   他差点跳起来,迅速把被子蒙到头顶。   刚才不还穿着个外套吗!睡觉穿这么少怎么行,不冻胳膊吗!   ……那他刚刚听到的不会是。   她在脱外套吧。   霍聿言有点傻了,他脱口而出:“你是真不把我当外人啊?”   等等,不对劲。   他本来就是内人。   霍聿言张了张嘴,哑口无言,最后把被子往上扯了扯,裹着自己别过头去,埋进被子里。   他俩一个把自己裹成蚕蛹卷成一团,一个身姿笔挺地坐着看电影,互不干扰。   霍聿言在这里愁肠百结百转千回,沈云棠却根本没把他闯进来当成一回事儿。   他怀疑在沈云棠心里他甚至不是个男的。   人家霸总文里的场景现在完全对调了,沈云棠像那个事后冷漠抽烟的渣男,而他像极了那个为无情总裁彻夜难眠的女主。   霍聿言想了好久,还是不甘心,最终把脸闷在被子里,理直气壮开口道:“我要跟你聊天。”   “嗯。”沈云棠敷衍他。   “……”霍聿言沉默,他想了想,决定还是自己来开启话题,“那个,丈母娘,她要去看沈安国吗?”   “嗯。”沈云棠毫无起伏。   “那会吓死他吧。”   “那正好。”沈云棠终于多回复了他两个字。   “……丈母娘在那个世界里也是你妈妈吗?”   “不是。”   “那她和假货有没有感情?”   “没有。”   谁能和被操纵后的命运改变的产物产生感情。   她和沈云棠交好那些年,跟原主长什么样毫无关系。   她只是觉得,如果她真的有女儿,或许会是沈云棠这样。   霍聿言喏喏应了一声,背着她,脸枕在被子里。   他又找不到话题了。   这就是恋爱中的人吗?头脑一片空白。   霍聿言想了很久,最后终于突然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道:“对了。”   “嗯?”   沈云棠敷衍地表达了疑惑,虽然目光并没有挪向他。   但这勉勉强强的配合,他已经知道是特殊宠爱了。   “那个……假货,她出现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霍聿言硬邦邦道。   他一鼓作气,继续说:“我没让她碰你的房间,没让她动你的东西,也没让她和你的朋友接触,没有去公司看过……我,我就是说,我很聪明。”   沈云棠笑了下,“我知道。”   霍聿言愣了愣。   身后的人收了笑,漫不经心道:“我在那边可以通过她的视角看见你。”   霍聿言更愣了。   难道沈之哲不是从沈云棠叫他的时候开始才附身的,而是一直都可以通过假货观察他吗。   “能看见我吗?”   他腾地翻身坐了起来,竟然好像还有点激动,“那你看见我表现怎么样?”   他几乎都可以想象到那个老狗比丑恶的嘴脸。   必然是说着什么让她看见人性的真实面,看看霍聿言背着你是什么样子,甚至是要驱使他和假货发生点什么来证实他确实配不上做沈云棠的老公。   简直太恶心了这个人!   还好他表现一如既往的优异,他太太也慧眼如炬不让他清白受损。   沈云棠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又垂下眼去。   “还不错。”   霍聿言嘴角抿了抿。   还是忍不住快乐起来。   他恃宠而骄了,他得寸进尺了。   霍聿言往她身边挪了两下,底气十足地挽住了沈云棠的胳膊,一下子歪在她身上倒了下来。   沈云棠顿了顿,低下眼看他。   霍聿言就这么靠在她臂弯里,竟然还觉得挺理直气壮的。   他抱着她的胳膊,甚至还往她那边蹭了蹭,蛮不讲理道:“……我要抱着你睡。”   他也不管什么霸总不霸总的了,抱到就是赚到,老婆最疼爱他了,只要他死皮赖脸就可以和老婆一起睡觉。   霍聿言还空出一只手往上扯了扯被子,掖在胳膊下。   沈云棠看了他好半天,好像对他很无语。   最后,霍聿言终于靠自己坚定的信念和厚脸皮扛过了这一阵死亡注视,沈云棠没有把他暴揍一顿,他大获进展。   霍聿言心情非常良好,要是有尾巴他都摇出花来了。   正打算就此入睡做个好梦,沈云棠却忽然笑了一下。   “得寸进尺是吧?”她声音甜美,甚至听不出威胁性,可就是让霍聿言浑身一个激灵。   他闭着眼都不敢睁,正在犹豫要不要试着缓缓放开,滚回自己的床沿去,还在艰难挣扎之中,头顶的灯就忽然熄了。   播放着电影的平板随手搭在床边,因为耳机掉落,触碰开关,连线失了效,电影的音效低低地传来。   是一部西语的电影,霍聿言听不大懂,只能隐约理解几个似是而非的发音。   他紧紧闭着眼,靠在沈云棠身上,一动不动。   不知道怎么一下天旋地转。   沈云棠就撑在了他身上。   霍聿言浑身一抖,震惊到无以复加,下意识想往后退却发现无路可退。   他惊吓地往后缩,一边侧着头死死闭眼一边惊慌失措道:“沈沈沈云棠你稳重点,我我还没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   霍聿言闭着眼侧头,从耳根红到脖子。   沈云棠伸出右手捧着他的脸。   甚至能感觉到手下这片皮肤越来越烫,下颌绷紧。   搭在耳下的手指尖顺着下颌线轻轻收回,最后将他的下巴微微抬起来。   霍聿言依然侧着头,觉得自己就像任人宰割的鱼肉,浑身紧得发颤。不敢睁眼,不敢看她。   下巴被抬起时他发出支吾的一声嘤咛。   她轻轻一下,奖赏似的落在他的唇角。   “你很乖。”她声音轻轻,像在哄他,甚至带笑,声音更低下去,“再乖一点。”   ……   ……   竟然是霍聿言被迫学会了顺从。   全程连眼都不敢睁。   比起身体反应,他的心跳更剧烈。   他和沈云棠十指扣在一起时,想的是,她快乐就最好了。   ……虽然他也很快乐。   或许这就是真夫妻的生活吧。 第69章 正文完 沈云棠永远是主角。   下雨天。   海市监狱里的日子非常难熬。尤其是对沈安国这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来说。   从二十多岁和卓玫结婚起,他就再没有过过苦日子。   他抬头看完新闻,一周唯一能和外界接触的时间也结束了,接下来的就是漫无天日的改造和看不见尽头的绝望。   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探过监了,沈云荷和她妈早就不知去向,自身难保,哪来的心思管他。   探监日到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人找。   听见之后他还纳闷了一下,还想着是不是沈云荷又想从他这里打探什么没交代出来的资产。   沈安国带着气,面色阴沉地跟着狱警去了。   门外似乎为什么问题交涉了很久,狱方为难了一下,终于点头答应。   然后他就看见了进来的是沈云棠。   沈安国愣了。   衣着光鲜的人施施然坐在他面前,甚至微笑了一下:“看你过得挺好的啊,脸上都没那么油腻了。”   ——那不是废话么!沈安国脸色铁青,这种日子怎么可能油水得起来!   他正打算说几句狠话,对方似乎也没打算跟他多说,直接招手让身边一个人过来。   这人不知道是她的助理还是什么,戴着帽子口罩,怪神叨叨的。   沈安国看了这个女人一眼,刚警惕地想说你又搞什么幺蛾子,就听见沈云棠轻声说了一句,将会在他余生的噩梦里反复回响的话——   “卓玫想你了。”   “她回来了。”   沈云棠说完就闭了嘴,仿佛那道声音只是散在水面的波纹。   沈安国愣着,不寒而栗,他刚要说你说什么胡话,就看见沈云棠旁边的那个人抵着拳头咳了咳。   她抬起头,帽檐下的那双眼睛里,写满病弱和沧桑。   沈安国几乎一瞬间就心跳停滞了。   是——是——   是她!?   卓玫??!   那咳嗽的样子,像极了卓玫病逝前躺在病床上的模样。   那时她也是一声不吭地躺在病床上看着他,像在打量什么死物。   沈安国当时被看得心头发寒,只想快点摆脱她。   可现在,旧日重现。   他猛地爆发出一声恐惧到极点的惨叫。   等到狱警来把他制服住时,那两个人已经转身走了,转身前,那个戴口罩的女人还把口罩往下拉了拉,对他笑了笑。   这个场景,成为了沈安国余生恒久的噩梦。   直到他死在精神病医院里,眼前也总是重复回放着那一个笑容,至死也不敢瞑目。   从监狱里出来,卓玫拉下口罩和帽子,看着前方平坦的路,突然笑了。   她轻声道:“谢谢你,棠棠。”   如愿看见沈安国的下场,她已经安心了。   从察觉自己的命运开始走向扭曲的那一刻起,她就盼望着发现真相、发现幕后黑手、重回正轨。   直到“病逝”前,她终于彻底觉醒,发现了这个世界混乱的原因。   她出现在另一个世界的时候还很不解,明明自己该是随着命运轨迹走向死亡而毁灭的。直到沈之哲告诉她,他可以控制两个世界的大门,让她来到这个现实世界的原因就是他的妹妹从小没有生母,又特别喜欢香水,他觉得她有用,可以充当这个角色。   卓玫在见到小沈云棠的那一刻就明白了。   她是那个平行世界改动的原因。   也是让平行世界恢复正轨的唯一关键。   她潜伏在沈之哲身边这么多年,为了调整剧情还被他送回平行世界过几次,她终于摸清楚了他的秘密,做下了手脚。   所幸沈云棠发现了。   卓玫十分宽慰。   她从不相信自己会和那种蠢货结婚,也不相信自己会生下原主那样的孩子,在觉醒之前,她为此困惑了很久。   后来她遇见真正的沈云棠。   她看着沈云棠长大。   真正地以一个女性长辈的身份,去参与一个女孩的成长。   如果她有女儿,如果她女儿是这个沈云棠就好了。   沈云棠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和她对上了视线。   片刻后,沈云棠轻轻抓起了卓玫的手。   “不客气。”她看着前方说。   “妈妈。”   卓玫怔了怔。   她的手很温热,眼眶湿润起来。   ……   海市的六月,天气已经变得闷热。   沈云棠在看着霍聿言收拾东西准备出门旅行,唐女士力荐的五洲游她看上了很久,赶上她和霍聿言都终于有空了,一口气就把旅行给安排下来了。   等到她推着行李下楼,才发现李管家不在。   她奇了一下:“李管家呢?”   霍聿言:“……今天霍溪淮高考。”   沈云棠恍然大悟。   她想了想,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给霍溪淮留了个便签。   To:霍溪淮   提前祝贺活过十八岁。   愿你的人生里有数不尽的化学竞赛和考试状元。   ——:D姐姐   霍聿言:“……”   这话听着虽然那么那么的不对味,可对于霍溪淮来说,还真就是个称心如意的祝福。   他无可奈何地把便签贴到迎门那面墙最显眼的地方,和《优秀家庭》的锦旗并在一起。   霍溪淮收到消息的时候刚出考场。   李管家眼尖,迅速拿着凉茶和伞赶上去,一边递东西一边絮叨道:“小淮少爷,沈小姐和先生五洲环游去了,今天的庆功宴在唐太太那儿举行,沈小姐说等她回来你正好出成绩,开个大的。”   霍溪淮顿了顿,一时失笑。   他抬起头,忽然看见了人群里两道已经阔别很久的背影。   那是他的生母和继兄。   被赶出海中后,他们本来不死心,还要继续找关系。   可胡梅没想到林老师的话语权有这么大,根本没有任何地方能撬动一个出口。   后来刘光明只能上了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学校,和霍溪淮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直到高考这天,刘光明才终于因为考场分配而有了重进海中的机会。   他考完从教室里出来,满心都是暴躁,抬眼却看见了公告栏上贴的红底照片。   干干净净的校服衬衫穿在那个男孩子身上,清隽的脸庞安然而坚定。   第一名。   霍溪淮。   公示栏的玻璃上,落下了不知道多少人曾恋恋不舍触摸过的指纹。   他已经和他相距太远了。   未来,他还会如林老师那时所说的一样,走到他们够不着的地方去。   刘光明看着那张照片,突然很想哭。   霍溪淮收回眼,没再继续看他们。   他现在,有自己的家人。   ……   晚上庆功宴的时候,唐太太把她的姐妹们全都叫齐了,凑了三桌麻将。甚至给霍溪淮定制了个打牌顾问的红花胸针,让他流动指导。   霍老先生一如既往地沉浸在厨房里做他的改版酸菜鱼,霍爷爷支着腿看电视,一边看一边对旁边的某个晚辈指教点评,晚辈唯唯诺诺点头。   霍溪淮看着会心一笑。   他忽然很想给哥哥和姐姐打个电话。   他独自走上阳台,趁着闷热夜风渐渐凉下来的时候,拨通了视频。   那边过了会儿才接,是哥哥。   霍聿言满脸麻木和淡然,手边堆着一大堆购物袋,说:“谢云庭那个老狗比唯一留下来的东西,就是s.t的全免费会员,现在他消失了,s.t的所有员工都又惊又惧,不知道这个会员卡什么来头,她已经快把这儿薅光了。”   霍溪淮:“……”果然是沈小姐的作风。   只把他隔绝在那个世界怎么够,怎么也还要有点实际的补偿。   他笑了一下,忽然说:“哥哥。”   “嗯?”   霍溪淮顿了顿,轻声地说:“就是想亲口告诉你们,我考得很好,麻烦你也转告沈小姐——”   “知道了知道了。”   沈云棠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来,她终于刷够了,勉强也算出了一口恶气,让人打包起来,这个空隙,终于能够分给他一句话的功夫。   她从来就会怀疑过霍溪淮会做不好。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被这么无条件的信任着。   是沈云棠让他感受到的。   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有尊严、有癖好地活着。   他从来不是奇怪的人。   或者说,奇怪,也没关系。   总有人可以接受他。   告诉他——我可以信赖你。   ……   挂了电话,沈云棠看着一地的纸袋,皱了皱眉。   霍聿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认命地站起来,把她最喜欢的几个拎在手里,剩下的和店方交涉,转送回国内寄到霍宅。   他们在顾客们的窃窃私语中走出商场,身后跟了一大串人,拎的提的抱的一个接一个,场面堪比电影拍摄现场。   “不觉得我们很瞩目吗?”霍聿言看着前方小声说。   “有什么问题?”沈云棠面不改色。   她从不害怕被瞩目。   霍聿言认命点头。   刚要上车,门店经理比司机更先一步,殷勤地拉开车门,“女士,请慢走,欢迎您再次到来,”   沈云棠颔首,正要坐下,就听见了身后窃窃的议论声。   “什么样的人有这么大的排场?”   “她是谁啊?是世界的中心吗?”   沈云棠顿了顿。   在坐上车前,她将墨镜摘了下来,对那两个议论的路人和善地笑着说:“我叫沈云棠,我就是世界中心。”   她低身上车,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只留下被她回复的两个人目瞪口呆。   ……   沈云棠上辈子过得很好。   漂亮又有钱,很多人爱她。人生美满到都不知道自己还缺什么。   直到一朝莫名其妙穿书之后,沈云棠知道了。   她缺全身全心喜欢她的伴侣、真诚理解她的亲人、兴趣相投的朋友。   她缺真实鲜活的关系,缺另一种不符合剧本的人生。   在过去的一年里,她的确是这个世界围着转的中心。   现在她扔掉了主角的身份,和所有鲜活的人一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并不需要这个人工塑造出来的主角身份。   因为知道她不论走到哪里,依然是主角。   沈云棠永远是自己的主角。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