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她穿到了七十年代》 作者:高温预警   文案   女主视角:   姜知睿是女尊世界天凤朝的大将军,一觉醒来竟成了全家三代里唯一的女娃   备受疼爱不假,但天生带病,身体羸弱。   所幸将军府跟着她一起穿了过来,每月都能从中取出少量东西来。   强身健体的药包,柴米油盐、鸡鸭牛羊……只要是她曾经拥有的,都有机会具现   身怀神力,种地达人!   常胜将军、勇武无双的传奇,在另一个世界也能延续!   男主视角:   作为来自21世纪的富二代,关夕望突然成了普通工人家庭的小儿子,正在知青下乡的火车上   那一刻,他是绝望的,绘画书法技能点满又怎样,不光填不饱肚子,甚至会被这个时代所诟病   经过一天的辛苦劳作,关夕望看着手脚上的水泡,欲哭无泪,终于咬着被子下定决心:   他,一定要吃上一碗热腾腾的软饭!   阅读须知:   1、女主不香也不软,174有肌肉,大女子主义max,脾气和体格都很硬;   2、极品不多,女主家人都挺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理想。   3、将军府不是金手指,只能改善生活而已,女主本身的能力才是最大的金手指!   下一本开《八零之恶意收集系统》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种田文 女强 年代文   主角:姜知睿,关夕望 ┃ 配角:姜兴邦,姜明承等 ┃ 其它:1v1   一句话简介:霸道将军的小娇夫   立意:脚踏实地,发家致富 1. 第一章 将军来了   南方的冬天,寒气侵入骨髓,细细碎碎的小雪珠子伴着雨水落下来,还没形成积雪,便化在了泥地里。   姜知睿是被冻醒的,身上的被子不新不旧,里面的棉花倒还厚实,但因为空气中湿气大而显得格外冷。摸上去,被面上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水气。   作为威风赫赫,坐镇天凤朝的大将军,她何曾受过如此冷待?下意识朗声叫道:“来人!”   声音吐出来,她就感到了不对劲,太虚弱了,中气明显不足。   再伸出手,哪里来的纤纤玉手,她那双布满茧子和伤疤的手,不可能这么细嫩。   怎么回事?   见无人应声,她这才开始打量整个房间的布局,四面是青砖砌成了墙,地面是平整过的土块,上方没有天花板一类的隔断,能直接看到房梁。   家具也极少,除了一张不大的木床,也就只有一个书桌,以及一个放着水盆的木架子。   和她那碧瓦朱甍,贝阙珠宫的大将军实在是云泥之别。   在床上坐了一会,她想下去看看情况,突然,脑袋里传来一股胀痛。   随着疼痛,一股陌生的记忆被强行灌输了进来。   原来,她已经死了,因为被人诬陷谋反,凤皇或许知道她的品行,但为了王权的稳固,干脆将错就错,派人把她暗中诛杀。   在她死后,反而念起她的好来,不仅对外宣称大将军为国征战,暗伤复发不治身亡,还以亲王的排场下葬,倒是全了她死后的体面。   而她,灵魂不知为什么得到保存,跨越了无数位面,来到了和她同名的小女孩身上。   原来的姜知睿,有个龙凤胎的亲弟弟,不知道是不是在娘胎里就被抢了太多的养分,出生便带着不足之症,每到冬天就跟渡劫一样,能不能活过去全看天数。   根据记忆,她现在所在的年份为1965年,一个古老而又全新的国家建立之初,爷爷姜兴邦三年前刚从战场上退下来,没有接受转业安排,而是回到村里当上了村长,哦,更专业的说法,应该是书记官。   她爸姜志军,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和他名字一样,年纪轻轻就加入了军队,如今才三十有五,就已经是一名连长,不是驻守在边境,便是奔赴在下一个战场上,基本没有回来过。   她妈徐欣兰比她爸还忙,出生在医学世家的大小姐,从小耳濡目染,便有一颗济世救民的心,作为军区医院的副院长。   她握着手术刀,救回了一个又一个重症伤员,怀孕八个月时仍坚持坐诊,和自己丈夫见面的时机却是寥寥无几。   不过她大概是易孕体质,刚结婚就怀上了大儿子,也就是姜明继,生下孩子,她把他匆匆丢在了老家,勉强坐了半个月子,就去奔赴她的理想了。   次年,徐欣兰又生下姜明承和姜知睿姐弟俩,等断奶送回老家后,她便自觉完成了任务,给自己和丈夫姜志军都做了结扎,轻轻松松了无牵挂。   对于父母,原来的姜知睿是有些埋怨的,毕竟看着别人都有爸爸妈妈疼爱,她又常年饱受病痛,难免心里委屈。   不过以现在的姜知睿来看嘛,那对夫妻却是十分值得尊敬,他们牺牲了自己的小家,却挽救了千千万万别人家庭。   毕竟,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吸收完记忆,姜知睿捂着心口,轻声自语道:“可怜的孩子,占了你的身体,虽说我的本意,但也算是欠了你。你的家人我会好好对待,只愿你能投胎到一户好人家,健健康康长大。”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说完这句之后,她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一些,似乎堵在胸口的一股气烟消云散了。   坐在床上,她开始思考起自己目前的处境来,经过她的查看,这具身体的确有所欠缺,但并不是因为某种病症,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体质——玄阴之体。   这种体质属于练武奇才,但若没有配套和功法和辅助修炼的药材,平日里便气血两亏,而且每在冬日便会经历寒气爆发,极有可能因此丧命。   至于功法,姜知睿之前炼的《九阳诀》就很适合,至于药材嘛……   说起来,还要多亏了凤皇“仁慈”,将她的将军封存,并付之一炬,说是要替她陪葬。   在她死后,不知是受到了怎样的影响,将军府也跟着她过来。   她虽然不能进入其中,但能将里面原本存在的东西取出来。   不过,要想取用物件,还有颇多限制。   一,是将军府里的房间全是被锁住的状态,在她每次过生日的时候才会解锁一处新的房间或是区域。   二,受限于她目前的精神力,每月只能取用一次物品,且总体积不得超过十升,当然,体积上限能受到她年龄的增长而增加。   正好,原主今天刚过十六岁的生日,她有一次解锁房间的机会,自然毫不犹豫,把主院的药房给解锁开来。   将军府是七进的大宅院,外院有四个客院,分布在中轴线两端,每个院子带着四间厢房。   主院后排是个大院,大多是工作设施,供应将军府的日常起居,有厨房、绣房、茶水房、药房、洒扫房等,最后面是一排倒座房,分布着下人房,马厩、柴草房以及草料间。   重点在内院,有名师设计的奇花园,连接着四个跨院,主院位于府邸的最中心,便是她住的地方,中堂、起居室、练功房、书房、演武台、兵器房、藏书楼……一应俱全。   之所以解锁主院的药房,而不是后院更大的药房,是这里存储着外面难得一见的珍贵药材。   什么千年生的人参,百年生的朱果,都是她在外征战,搜刮了好几座王宫找出来的珍品,全被封存在玉盒里,外人难得一见。   十升的量,看着多,但真正操作起来总觉得不够,这具身体虚弱了太久,根本不能接受大补之物。   深知一口吃不成胖子的道理,姜知睿凭着记忆,抓了一副用于强身健体,还能辅助修炼的药浴方子,尽量把药物扎紧实,带了好大一包出来。   先取出一副,将其它的药包藏在床底下的柜子里,她深吸一口气,走出房间,打算面对这一世的家人了。   最先看见她的是个年近五十的老妇人,头上戴着毛线帽,身上裹着一件军大衣,看得出来保养不错,头发还是浓黑色,皮肤也算紧致。   苗兰凤见到脸色苍白的孙女,心里就软成了一团,连忙用衣服把她裹住,“睿睿,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快点过来烤火。”   嗅到奶奶身上特有的安宁气息,姜知睿忐忑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跟着她走到了堂屋里。   姜兴邦坐在对着门的位置,坐姿笔直,同样裹着军大衣,手上端了一个茶缸,脸上带着几分威严,看到她来,瞬间软化了。   “老婆子,你把睿睿带出来做什么啊?这不是胡闹吗?”   “你还好意思说呢,那房间多冷啊,我担心她才跑过去看,果不其然,睿睿跑了出来,估计是冷得难受了。”   在爷爷左手的位置,坐着一个身形健壮,眉目锋锐的男子,这就是记忆中姜知睿的二叔,姜志业了。   在他旁边,坐着二婶曹千巧,典型的农村妇女形象,朴实勤劳,有些小精明,但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家考虑。   他们夫妻俩,一人抱着一个男孩,六岁大的姜明光,正在他爹怀里扑腾,试探着把骨头丢进火堆里,看能不能烧起来。   姜明宗才两岁,懵懂不知事的年纪,已经在他妈妈的怀里睡着了。   说起姜家,也是神奇,从她爷爷那一代开始,生下的就全是男孩了,爷爷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她爸有两个弟弟。   到了她这一代,亲生的兄弟两个,堂弟两个,除了年纪不大没结婚的三叔不算,全家就只有她这么一朵红花,谁知身体还不好,不免让所有人偏疼了一些。   “来,睿睿,到爷爷这边来,是我不好,没想到今晚上起风了。”   姜知睿摇头,牵着她爷爷粗糙的手,“您已经对我很好了。”   据她所知,她穿来的国度,在这个年代,生产物资仍处于一个十分贫瘠的水平,和以农耕为主的封建王朝差别并不太大。   为了治她的病,家里不知花了多少钱,看了多少医生,连京城大医院都去过了,她妈妈更是出动了自己的关系,请了好几个这方面的专家,结果都没用,只能靠些补品吊着。   就算她爸爸妈妈有补贴寄回来,钱的事不用操心,但她住在家里,衣食住行无一不细致,都要耗费极大的精力。   能熬过之前的十几个冬天,全多亏了一家人的悉心照料。   房间里是冷,但那一点点降温,对于正常人来说,是不能很好体会到的,难免有些疏忽。   只能说,姜知睿的离开,万般都是命,所有人都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听到孙女轻声细语的话,姜兴邦再硬的心都成了水,摸着她脑袋上的头发,“来,烤火,今天你跟着明光睡,他火气大。”   “这怎么行呢?”曹千巧第一个不同意,“明光睡觉不老实,老喜欢踢被子,冻着他没关系,冻着睿睿咋办?还是我陪她睡吧。”   “也是,那你今晚上留点心,把那床新被子拿出来盖吧。”   “诶!那我也算享到睿睿的福了?” 2. 第二章 药浴   姜知睿来到1965年的第一晚,度过得分外平静。   第二天清早,叫醒她的除了冬日里的阳光,还有屋外姜明光和姜明宗两个小朋友的大嗓门。   冬天地里的活虽然少,但也要及时照看,家里的男人们都去上工了。   奶奶在外面洗衣服,二婶曹千巧忙得手足无措,还没给这个端来鸡蛋羹,另一个就嚷嚷着饿了,哭得稀里哗啦。   房门从外面被打开,吵闹声更清晰了些,一个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脑袋探了进来,看到她半坐着,眼里闪过惊喜,说:“姐,你醒了?”   姜知睿看他就像是在照镜子,明白这应该就是她的双胞胎弟弟,姜明承了。   “嗯,昨晚上天冷,我睡得有点晚。”   “没事,只要你不生病,你爱睡多久都行。饿了吧?奶奶给你留了饭,里面放了两个蛋呢,我给你端来了。”   说着,姜明承把粗瓷的大饭碗放在床头柜上,里面是一碗冒着热气的蔬菜粥,上面卧着两个荷包蛋。   看到这样的饭菜,还没等姐姐说话,他就悄悄咽了口水。   他们家虽说在村子里还算富裕,但也就那样,吃饱肯定是没问题,但养鸡可是每户都有数的。   算上长期在外的老大两口子,以及在外读书的老三,他们家满打满算一共十二口人,按照指标,能养6只鸡。   他们养了一只公鸡和五只母鸡。   听上去不少,但二婶的两个孩子还小,每天都要鸡蛋补充营养,姜知睿的份额也是雷打不动,再加上冬天寒冷,母鸡不爱下蛋,如今吃的都是入冬前攒起来的鸡蛋。   所以其他人想要吃上鸡蛋,可不是容易的事,基本上三四天才会有一顿炒鸡蛋的菜。   看到姜明承的谗样,姜知睿轻笑出声,在她面前,十六岁的少年,当真只是个孩子。   “既然正好有两个,咱们一人一个吧?”   姜明承连忙摆手,忙不迭拒绝了,“不行,要是奶奶知道了,她非得骂死我不可。”   “少污蔑她老人家,咱们奶奶可不会骂人。”   想当年在民国时期,苗兰凤也是富商家庭出身的大家闺秀,接受过新式的教育,文学素养相当不错,还发表过一些诗歌散文,是当地有名的才女。   后来经历战火纷飞的年代,小资阶层被清算,她又有个在国外的叔叔,成分可以说相当不好。   要不是爷爷坚持娶了她,又有军功在身,说不得就要被打成所谓的臭老九了。   纵使隐姓埋名,成了普通的农村老太太,但苗兰凤身上的气质是怎么都遮掩不了的,年轻的时候如同空谷幽兰,带着一身文人风骨,静静开在崖边,孤傲清冷。   到了老时,却温婉馨香,余泽后人,让子孙后代都得到了良好的启蒙教育。   姜明承愁眉苦脸,有些后怕,说:“奶奶跟马姥姥是不一样,可真说起来比刀子还扎人,还不如骂我一顿呢。”   马姥姥是他们爷爷的妈妈,接近八十高龄了,身体还算硬朗,但耳朵有些听不清了,所以说话嗓门格外大。   她没受过多少教育,骂人的时候荤素不忌,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外说,扯皮撒泼的一把好手。   不过正是因为她不肯吃亏的性格,才让她能在早年死了男人的艰难时期,好好拉扯大了两儿一女。   她如今跟着大儿子也就是姜知睿的大爷爷一起住,对她两个儿媳妇还不错,早早就安排分了家。   但令她不满的是,两个儿媳妇,大儿媳宽和大方有点老好人,二儿媳端方有度,没一个继承到她的“威风”。   她最常说的,便是女人要强硬一些,软蛋没出息,娘怂才怂一窝,到时候全家都被人踩着。   再说回他们奶奶,不会骂人,但文人真要贬低人来,那才叫一个又狠又准,三言两语就能说得人抬不起头来。   在姜知睿的坚持下,姜明承推脱不过,吃了半个蛋解馋。   “姐,你快吃,今天太阳不错,我等会带你出去坐一会。”   “不用,你先去帮二婶,她忙着呢。”   姜明承撇过头,发现那两个臭小子确实磨人,便点了头,“行,我先去二婶那边了,等会再来照顾你。”   房间里重新恢复清静,姜知睿穿上最厚的衣服,在下床的时候仍觉得有些冷。   唾弃了一番现在的身体素质,她缓慢走向厨房。   姜家的布局是典型的南方农村自建房的格局,全是平房,占地面积不小,而且都是砖瓦屋,成本可是不小。   前面是晒谷子的天井,有棵大榕树种在边上,下面摆着几把椅子,通常要通知大事的时候,村里人会来这边集合。   当着天井的,是五间坐北朝南的房屋,正中间是四面都开门的堂屋,最左边是一间卧室,爷爷奶奶居住。   再往右本来是姜志言住的地方,后来因为他不常回来,逐渐成为了储藏室,布匹和杂物一般都放在那里。   堂屋右边是厨房,最右侧是一间存粮食的小屋,里面摆着谷仓和油桶,上面挂着两把大锁,算得上是全家最重要的地方。   堂屋往后,直通后院,后院也有个小天井,水泥地,面积大概是前面的一半,在角落处有个水井,全家吃水用。   堂屋正对着一条走廊,走廊左侧是天井,右侧有两间房,是二叔和二婶以及未来侄儿的地盘。   后院北面,有一排房屋,正对着堂屋,同时也是坐北朝南的格局,就是姜知睿他们家的住所了。   一共三间房,父母不在,孩子们合理地“鸠占鹊巢”,正好一人一间,不用打架。   当然,姜知睿那间离堂屋最近,阳光也最好,方便她进出。   至于后院的左侧也没空着,厕所鸡圈都在这边,当然,离住的地方比较远,隔着好几棵树,倒不至于太难闻。   姜知睿此时就穿过堂屋,直接拐去了厨房,按照记忆里的操作,用火柴生了火,一瓢瓢往大锅里加水。   厨房的柴火是充足的,秋天刚收了棉花,地里的棉花枝干就被掰断,用稻草扎成捆,随便丢进去一捆,就已经很耐烧了。   坐在灶前,姜知睿一边看着火,一边发呆,没注意有人走了进来。   “睿睿?你怎么跑这来了?是不是冷,走,咱们去堂屋里烤火啊。”原来是洗完衣服的苗兰凤进来了。   “不要紧的,奶奶,我想洗个澡。”   “洗澡跟我说一声就行,我来烧水就行。”   “奶奶,您去忙吧,我感觉好多了。”   苗兰凤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发现确实透着几分红润,松了口气,也不再坚持阻拦。   “那行,我先在你房间放个火盆,先暖暖屋。”她扬起声音,朝外面喊:“姜明承——”   听到自己的名字,姜明承连忙放下手中的堂弟,应了一声:“诶!我在呢,啥事啊奶奶?”   “你姐姐要洗澡,你去把大木桶搬到她房间里去。”   “哦,好。”   他们家是有个大木桶,一米来高,听说是姜知睿妈妈的陪嫁,不过通常没人用。   农村人嘛,用小桶接点热水冲冲就得了,没那么多讲究。   后来有了姜知睿,这大木桶就成了她的专属浴盆,在她年纪小的时候,一边用还有人不断往里添热水,生怕把她给冻着了。   姜明承也是习惯帮她跑腿了,熟门熟路从杂物间里把木桶搬了出来,他人小,但力气不小,搬着这么大的实木桶一点也不费劲。   在奶奶的关照下,很快,姜知睿洗澡前的准备一切就绪,门窗关严,火盆放在桶边上,热水冒着轻微的白烟,整个屋子都暖融融的。   关闭门窗本来是怕她受风,倒是合了姜知睿的意,她从床下拿出有淬体功效的药浴包,用从厨房顺来的舂子捣碎成末。   估摸着姜知睿的身体素质,在正常人的基础减半,将药粉倒进了水桶中。   药粉在热水中翻腾了几下,有不少很快就融在了里面,原本干净的水变成了半澄清棕褐色。   姜知睿也不介意,跳进水里,闭上眼睛,全力运起九阳诀。   阳光从玻璃窗上照耀进来,在接近正午时分,最为剧烈,她牵动着纯阳之力,不断吸收进身躯里,和寒气融合,化作一股更为温和的能量。   在这种能量的作用下,药力得到数百倍的吸收,在药物和纯阳力量的影响下,姜知睿每个细胞都得到了淬炼,聚集在经脉中的寒气被转化,阴阳调和,连绵不息。   渐渐地,她体表上出现了一些灰黑色的污泥,便是她从小吃药中包含的杂质,被那股全新的能量通通排斥了出来。   药力吸收完之后,她又认认真真洗了几下,擦干净身上的水,从木桶中爬了出来。   能感觉到,经过初次的修炼和药浴,她如今的体质,已经好了大多,距离普通人也没多大区别了。   该说玄阴之体不愧是习武的传奇体质,刚入门,就已经能把九阳诀小成。吸收至阳之力的速度和效果都是拔尖,比她前世刚开始时要强多了。   相信这样的修炼再多来几次,她的身体很快就能恢复健康。 3. 第三章 哥哥   穿上厚实的棉袄,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姜明承正在院子里打水,见她出来,立马迎了上来。   “姐,你洗完了?我去给你把水倒了。”   “好,谢谢。”姜知睿下意识道谢。   听到她的语气,姜明承感觉有些奇怪,回头瞅了她一眼,发现在阳光下,她的皮肤似乎在发光,白莹莹的,都看不见一点毛孔了。   虽说他姐姐本来就白,但那是一种惨白,现在则是清透莹润,肤白胜雪,看着比城里人还要吸引人。   当然,亲弟弟的关注点总是格外清奇。   姜明承看了一会,耿直道:“姐,你几天没洗澡了,怎么跟换了个人一样?”   姜知睿翻了个白眼,“你才不洗澡呢。”   “我没说错啊,你看看这水里的黑泥,看还好意思说我脏。”   姜知睿想骂他,又怕崩了人设,只能憋住气,往房间里走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之后的日子里,她每到正午时都要泡药浴,顺便借着最好的阳光修炼。   她这一反常的举动,自然引起了家里人的好奇。   有天,她再次沐浴出来时,门外站着的人成了她哥哥,十七岁的姜明继,和他爸爸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剑眉朗目,气宇轩昂,自有一股正气。   作为第三代中的长子,他从小被爷爷严格教育长大,打小就要接受训练,天不亮起来打拳跑步;   等他大了,每逢暑假,他还要去爸爸的部队操练两个月,每次回来都跟刷了一层黑漆似的。不过身材倒是越练越好,整个人也迅速沉稳起来,在同辈人当中如鹤立鸡群。   “哥?你今天不上工啊?”   “我是担心你,这么冷的天,你还天天洗澡,生怕自己不生病吗?”   对于这个体弱的妹妹,姜明继自然是心疼的,一听到爷爷和奶妈私下念叨这事,就担心得不行,特意请了一天假来问她。   “没事,我身体已经好多了。”   关于药浴的事,姜知睿也没打算瞒着家里人,毕竟这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   而且她身体得到这么大的好转,肯定要给出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哥,我告诉你,之前我在回收站看到本医书,上面写了个治疗我这病的方子,里面的药材也不贵,我就偷偷买了点,配了药来用。”   护妹心切的姜明继顿时急了,也顾不得去深究她怎么拿到药材的,而是责怪道:“胡闹,你连药都认不全,怎么能乱配呢?这药是能胡乱用的东西吗?”   “哥,我又不傻,要是吃的药,我肯定不敢乱来,这不是药浴吗?泡个澡而已,能出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要是弄错了药,全身起了疹子,我看你找谁哭去。”   姜明继站在屋前,足足教育了她半个小时,说得姜知睿连忙告饶,再三保证没有下次,才算是平息了他的怒火。   冷静下来后,他细细观察着自家妹子的气色,发现较一开始却是变化极大,身上有了肉,精气神也强了不少,似乎连身高都增长了一点。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他这样想着,便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而是问:“那本医书恐怕不简单,你拿出来了吗?”   “没,当时回收站有人盯着,我不敢拿出来,不过,上面好些方子我都记住了,回来就整理了出来。哥你要看吗?”   方子的确是有,涉及到养生、炼体、养颜方方面面,都是她征战多年收缴到的秘方。   为了给以后拿出药方做铺垫,她事先摘取了十几个效果不错,所需药材还不算特别贵重的药方写了下来,和药包藏在一起。   “不用了,这是你淘换来的东西,我就不掺和了,不过你稍往镇上跑,今年的风声越来越紧了,我怕会乱起来。”   姜知睿有些不懂,如今刚刚开国,按理说应当是盛世太平之景,还能有什么事吗?   但他哥在部队里有关系,听说还交好了好几个京城的大家子弟,消息比她更加灵通,而且以他的性格,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所以,她选择了相信,点头道:“我知道了,过年了我哪都不去,就在村子里。”   按照原主的记忆,今年全国高考被废除,她作为刚上高一的学生,自然瞬间失去了目标。   镇上的高中里人心浮动,老师没心思教,学生也没心思学,待在那里估计也学不到什么东西,家里人经过商议,已经打算把他们三个高中生全部休学回家了。   “就算在村里,也不能忘记学习,我会天天监督你和明承,学校里的所有考试都要去参加!”   “啊?”   姜知睿顿时感觉前途无光,想她当年为什么被丞相称作“有勇无谋”的武夫,极大的原因便在于她不学无术,看见书本就犯困。   让她老老实实在书房坐一天,比她上阵杀两个敌军头领还难。   “啊什么啊,我们家都和学校说好了,咱们还是学生,高考取消了,但是期末考还得去,到时候正常发毕业证书,好歹有个高中文凭。”   “那哥你呢,你就快毕业了,是要去厂里当工人吗?”   她已经了解到,在这个时代,当工人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倒也神奇。   士农工商,没想到工人抢在了农户的前头,就是商人的地位依旧低下。   可见阶级的划分,在哪个时代都大同小异,只是会根据发展程度在地位上发生变化。   “我早就有别的打算了,这个你别管。”   说起自己的计划,少年老成的姜明继眼中也闪着光,带着一抹浓重的憧憬,让姜知睿更加好奇。   可惜她缠着问了好久,大哥就是不说,还把她塞进了屋子里。   “就算身体好了,你也要注意保养,以后不许站在外面吹这么就的风。”   ……   当天,和姜知睿预测的一样,姜明承“交代”了他妹妹这几天的动作,全家人当然是惊讶不已。   但药浴效果显而易见,他们心中的喜远远盖过了惊,相比于药浴方子,他们更加关注姜知睿的身体。   “来,睿睿,到奶奶这来,我给你看看。”   苗兰凤从前家里也有几间药铺,跟着中医学过一段时间,没多精通,但对于把脉这种基础技能还是会的。   她拉着姜知睿的手腕,按在寸口部位,沉吟了一会,神情放松道:“不浮不沉,和缓有力,看来咱们睿睿真是大好了。”   从前姜知睿也看过老大夫,但把脉的结果无一不是迟脉,脉搏迟缓而无力,是典型的虚寒。属于阳气不足,无法有力让体内血液循环。   而若是迟脉但有力,则属于血脉凝滞,又称实寒之症。   姜志业喜不自胜,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竟然真的好了,老天总算是开了眼。”   “真是奇了,着这么一包药,泡两天澡,就能把打娘胎里带来的病给治好了。”   曹千巧一直待在村子里,没什么见识,总觉得省里的医生就已经遥不可及了,京城大医院的主任,在她眼里更是跟从前御医差不多的人物。   而他们都治不好的病,一定极为困难,基本上就没有治愈的可能,谁知道侄女不知在哪看来的药方,也没见她煎药喝药,就这么康复了。   “这哪是药啊,仙丹也就这么大的作用了吧?对了,睿睿,那药材贵不贵,我给我家小子也泡一泡,不求有多大好处,能让他健康少生病就满足了。”   苗兰凤斥责她,“胡闹,药是能随便用的吗?这是治寒症的,你儿子也有寒症?   别到时候虚阳入体,给好好的孩子弄出热症来!”   曹千巧是真心怕这个婆婆,虽说平时不吵也不闹,但板起脸来当真吓人。   而且她也真心疼孩子,听到不仅没好处反而会生病,急忙摆手:“还有这个说法,我不知道,睿睿,别介意,你婶子没学过医,我不要了。”   “没事,婶子,我看到的那本医书上还有几个方子,里面就有给孩子壮体打基础的药膳。把药放在汤里,效果比药浴好,改天我去城里配了给你。”   药浴毕竟是很虚的东西,要不是配合专门的修炼法诀,根本吸收不了多少,用再多都是浪费,还不如多吃点水果蔬菜。   “那敢情好,我先替你两个弟弟感谢你了,药钱你到时候找我来拿,总不能让你吃亏。”   “嗯。”   一件小事,影响不了众人的喜悦之情,孙女的病好了,姜爷爷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总算放了下来。   “今天咱们家有大喜事,千巧,你去杀只鸡,睿睿大病初愈,要好好补补。兰凤啊,我记得志军他们寄回来一条大火腿,你看着怎么做,今天咱们全家都吃肉。”   六岁的姜明光先前还没反应,听到这两个字后挺起身子,拍着手掌,在他爸怀里扭来扭去,“吃肉!吃肉!”   把全家人都逗笑了。   “好,吃肉。”姜爷爷逗弄着他,转头看向大孙子,“明继,你去房里,给你爸妈一人写一封信去,睿睿病好了,他们肯定高兴。”   “好,我现在就去。”   晚饭的时候,桌上一道砂锅炖鸡,一道干笋火腿,一道青椒鸡蛋,全是用大盘子装的大分量。   一家人吃得头也不抬,桌上的气氛也是和乐满满,姜兴邦甚至拿出了一直藏着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给二儿子便只沾了个杯底。   姜志业不服气,被他一句话堵了回来,“行了,你这也是沾了睿睿的光,这酒统共不到半斤,还能给你喝饱吗?” 4. 第四章 雾山   一个月后   姜知睿泡完最后一包药,从水里出来,站在镜子面前,打量着自己如今的状态。   将近一米七的身高,在南方地区,几乎已经比得上成年男性,在同龄人中更是让人仰望的高度。   胸前和手臂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流畅,背肌同样优美,腹外斜肌的边缘出现了两条清晰的人鱼线。   若是后世对健身有涉猎的人见了,肯定会有些惊讶,马甲线好练,基本上体脂率低一点的,瘦一点的女性,不用练都会出来。   但是人鱼线就比较难了,需要经历专业的力量训练,不仅仅表示身材多好,更是一种力量的象征。   她的大腿和小腿上也有肌肉,线条也极为匀称,又长又直,比例相当完美,更是隐藏着一股难以想象的爆发力。   姜知睿握着拳头,感觉上辈子的力量正在这具身体里复苏,虽说才不到半成,但打赢两个没学过武术的成年人还是没问题的。   这一次,她没使唤弟弟帮她倒水,而是直接抬起浴桶,走到了院子里。   把里面的水全部倒进了排放水坑里。   姜明承目睹了全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嚷嚷道:“姐,我的天,你啥时候这么猛了,力能扛鼎啊。”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那药的关系,打从我好了以后,力气就越来越大了。”   姜明承真情实感地羡慕了,“这药还有这么大的好处吗?我能用吗?”   “别想了,没听奶奶说吗,咱俩体质不一样,我这完全属于意外!”   原本立志好好保护起来的病弱娇软姐姐,一朝变成了女武神,姜明承感觉到世界都在崩塌。   他表示难以接受:“我不信,这太奇怪了,咱们来比比,看谁力气大。”   “好啊,比就比,要是你输了,你得给我洗一个月的衣服。”   “你衣服不都是二婶在洗吗?”   曹千巧怕姜知睿沾了凉水,加重病情,把她的衣服和换洗的床单被罩给包了。   “那是之前,我现在都好了,哪来的脸还去麻烦她?”   “行,一个月就一个月。”   反正姜明承自己的衣服也是自己洗的,加一两件不算事。   “姐,要是你输了,就给我一块钱怎么样?”   “你要钱干什么?”   在这个年代,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才不到三十块,大米一斤也就两三毛钱,一块钱的购买力度可是很大的。   当然,姜知睿作为千顷地里的独一朵花,又身体不好,每次收到的压岁钱都是最多的,说是给的越多,越能压住邪崇。   一般村里的孩子,压岁钱也就一分两分,一毛钱都算多的。   但她不一样,每次都能收到一两块,把姜明承眼馋得不行。   而这些钱,她爷爷奶奶生怕弄丢了压不住“邪崇”,一直要她藏好,不会像其他大人一样以各种理由收走。   前几天,她还抽空清点了一番自己的财产,这么些年,加上父母时不时寄过来的零花钱,她已经攒了八十多了。   比村里一般小夫妻俩攒的钱都多,可以算得上个小富婆了。   姜明承有些不好意思,磨蹭了半天,才说出实情:“我答应爱华他们,说给他们买奶糖吃,可我的钱上个月都买江米条了。”   姜爱华是大爷爷家里的孩子,和他们的关系不错,两家打小就混在一起放养。   姜知睿没好气道:“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答应人家,我看你怎么收场?”   “那我都说了嘛,要是办不到,我多没面子。”   和哥哥姜明继的性格完全不同,姜明承是出了名的孩子王,在同龄人当中颇具威望。   无论是在村里还是在学校,手下都拢着一大帮子“小弟”,整天把兄弟义气挂在最边上,关键是那些人也是真服他。   “行,我答应你,要是我输了,给你一块钱。”   “好,快来!”   两个人坐下来,决定用最原始的方式检测力气大小,那就是掰手腕。   姜明承把袖子撸起来,以手肘作为支点,握住姜知睿的手,用力往旁边一掰——   纹丝不动。   他咬着牙,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整个身子往用力的方向悄悄倾斜,结果她姐的胳膊就跟被钉在了桌上一样,就是不按照他的想法倒下去。   更可气的是,姜知睿还有闲心望着他笑,“用力啊?没吃饭吗?”   姜明承瞬间泄了气,松开手,“不玩了,我的力气没你大。”   “别忘了给我洗衣服。”   他鼓着脸,闷声道:“知道了。”   姜明承离开的背影都显得委屈巴巴。   “真是个孩子。”   姜知睿失笑,叫住了他,“等等!拿去,就当我借你的,看你以后涨不涨教训。”   拿到一块钱,姜明承什么怨念都没了,原地满血复活,跑过来抱着她的腰,差点把她举了起来。   “姐,你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姜知睿搓着他的狗头,还拍了两下,“好了,去镇子里要注意着点,少去找你那些朋友,大哥说今年恐怕不太平。”   “知道了知道了,我出去玩了!”   说着,他就一溜烟跑出了院子,和围在墙头下的小伙伴成功汇合,不知道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   第二天,姜知睿起得早,穿上轻便的衣服,跟家里人说了一声,理由是要到山上去摘蘑菇。   这两天她在家里没少表现,遇见谁都要掰手腕,可谓是打遍全家无敌手。   连二叔这个壮年男性都被他压得动弹不了,她哥哥和弟弟一起上,竟也没能把她拿住,总算是让大伙改变了对她的固有印象。   所以家里人都担心她,但也明白她不会有多大的危险。   苗凤兰正在晒衣服,想着多运动也好,只交代了一声:“早点回来!”   “诶!”   姜知睿避开人群,直接上了山。   他们这原来叫三山村,后来改名明光生产队,位于H省,地势多山脉丘陵。   村子后方有座矮山,不到一千米的高度,上面有不少果树,是小孩最喜欢的地方;村里要是缺柴火了,或是想吃蘑菇了,都会上这座山。   夏天的时候,矮山上鸟雀很多,整天叽叽喳喳惹人厌烦,野鸡和兔子也有,但不常见,见到了也抓不住。   不过,这座山不是姜知睿此行的目标,她想去的,是矮山后面的那座。   这座山位于更深处,不高不矮,2000米左右,就算是冬天,山上仍盖着一层葱翠的绿色。   山脉绵长,一直延伸到极远处,又拐着弯,把矮山圈了起来,就像怀抱着一个小元宝。   因为山顶常年拢着一层云雾,所以这座山又被村里人称呼为雾山,全长大概在二十万米,地势崎岖复杂,又被高大的树木遮挡,难以辨别方向,属于真正的深山老林。   听老人说早年在山里听到过老虎叫,近些年还有人说在山上见到过狼,所以村里严禁小孩子跑雾山上玩。   没点本事的大人都不敢上山,想吃肉了也只敢在边缘地带寻摸,碰运气而已。   清晨,地上结的霜还没化掉,姜知睿擦着带露水的灌木走过,用柴刀开路,走得很慢。   山上大型动物此时都在冬眠,能见到的只有松鼠和鼯鼠,时不时从树上滑下来,收集地上的果子,要么就从树洞里探出头,等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她。   今天上山,姜知睿主要是来熟悉一下环境,作为全能将军,她在野外生存的能力也是顶级,能根据种种迹象,分析出危险所在。   雾山里的猛兽虽极少下山伤人,但也是个不小的威胁,寒冬腊月,但凡山上少了点食物,谁也不能保证它们不来祸害村子。   在天风朝,除了饥荒,对百姓威胁最大的便是这些猛兽。   山上湿度大,不一会,衣服上就渗了层水,湿湿哒哒地透着点微寒。   她并不在意,边走边开路,逐渐深入。   山林深处的树木逐渐高大起来,槭树、桉树、香樟遮天盖日,树叶如同层层叠叠的云朵一样铺在上空。   底下积了一层厚厚的落叶,踩在上面必须格外小心,不然会惊动下面的小动物。   所幸如今正是冬日,爬虫毒蛇都蛰伏起来,一般不出来活动。   林子里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叫,树叶索索作响,姜知睿呼吸着山林里独有的空气,心情也跟着畅快起来。   从记忆里,姜知睿了解到,矮山上就有益母草、天南星、紫花地丁等常见的药材,村里的卫生院的医生偶尔回去采药。   家里要是有产妇的,通常会在生产前备着刺儿菜和益母草,可以用来治疗产后淤血不尽。   当然,这只能治疗轻微的症状,而且只是应急使用,该送医院还是会送的。   雾山里的土壤疏松,排水性良好,加上长期受到落叶滋养的林下地土地肥沃,光照不强烈,是许多药用植物的天堂。   一路走来,她便看见了三七、茯苓和芍药光秃秃的枝干,以及生长繁茂的杜仲和女贞的树干,甚至还有生长年份比较长的丹参和何首乌。   简直是一处宝库啊。   姜知睿笑了一下,从裤兜里拿出了纸笔,轻咬笔杆,以自己为基点,把路径和山脉绘制成一张简易的地图。凡是扎堆生长,或是价值比较高的药材,都被她在地图上做上了标记。 5. 第五章 学习   姜知睿是古代人,但她不是没有见识,军营中的日子无聊,她便常常要求手下的亲卫们跟她讲各自的经历,算是解闷了。   她的亲卫全都由她亲自提拔,出生草莽的并不少见,而且来自天南海北,听她们说得多了,姜知睿便有了远超常人的见识。   就好比种植一途,有的地域并不适合种粮食,那不如改种草药,不仅产量高,赚得也更多一些。   发展得好了,还算得上当地特色,县令受到褒奖不说,说不准还能当成贡品,被大内采买。   不管是矮山和雾山,上面的土地都极适合种药材,不过村里如今的田地都是集体在管,想要多开几亩山地,便是加重了大伙的工作量。   万一耽误了打理庄稼,导致产量降低,更是大事,那她爷爷和二叔都要被公社责骂。   还是要从长计议才是。   一道矫捷的身影在丛林中不断穿行,时不时蹲下来,辨认动物活动的迹象。   动物的脚印,啃噬过的痕迹、粪便等都是很好的辨别特征,姜知睿转了一大圈,才将将把纵向一千米,横向两千米的范围探查完成。   以她的速度,都花费了几乎一整个上午,可见这里的地势多么复杂难行。   若是在古代,必定是易守难攻的地势,稍不注意就会让大军折在里面。   如果是她,将会在战前派出大量的斥候探查,有了充足的把握才敢进山。   咳咳,说回现在,雾山里的情况并不乐观。   在这片范围内,至少有三窝野猪,一群狼,两头黑熊,还有一头流窜作案,不定点捕食的“金渐层大猫”。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了云豹的踪迹,只是还未曾确定。   单单只是外围,便如同掉进了猛兽窝里,很难想象,更深的林子里还藏着怎样的危险。   不过,好消息也有。   雾山里不光植物资源丰富,动物资源也不差,兔子野鸡随处可见,麂子、梅花鹿、猕猴、狐狸这类中小型的动物也不少。   山上的猛兽不缺食物,应当是不会轻易到村子里去。   在地图上划出几个“x”作为标记,用来示意可能有猛兽栖息的地点,并在旁边标记出哪种野兽,数量是多少。   做完后,她看了眼日头,发现已经到中午了,顿时感觉肚子里空空如也,调头往家里赶去。   奶奶是第一个发现她的。   “睿睿回来了?你采的蘑菇呢?”   姜知睿脸有些红了,说:“我忘带背篓了。”   苗凤兰点了下她的额头,声音温柔,“小糊涂蛋,这冬日里又没下雨,哪来的蘑菇,我看你就是想找机会出去玩吧?”   姜知睿抱着她的腰,“是啊,奶奶,我在家待的都要发霉了。”   就算孙女病好了,苗凤兰也受不了她撒娇,心里一软,恨不得答应她所有的要求。   “要是你不想在家待着也行,去找村里的丫头们玩,奶奶给你多带点糖,让她们带着你。”   “她们都在家带弟弟妹妹呢,要不然还要洗衣做饭,哪来的时间和我玩?”   这个世界的男女职务和天凤朝完全反了过来,她还没完全适应,和这里的女孩子更谈不到一块去。   “还好意思说,你这个懒丫头,就你什么都不会干,是不是让你弟弟给你洗衣服了?”   “那是他打赌输给我了,也就一个月。”   她倒是也想干点活,可惜每次还没动手,就被二婶和奶奶阻止,抢过去自己干。还说什么她干活只会添乱,还不如不干。   所以姜知睿在家里,最忙的时候也就给她二婶搭把手,帮两个弟弟泡奶粉喝而已。   略过这个话题,她抬起头,说:“奶奶,我喜欢去山上,那里比村子里好玩多了。”   苗凤兰的眼神更加复杂,孙女自从健康后,性子也变得大大咧咧起来,跟个汉子一样。   不过这样也好,她更喜欢看到孙女性格开朗,满脸笑容的模样,原来委屈的小模样只会让她心疼。   “去玩可以,但是不许跑得太远,把衣服裤子都扎紧,更不许进雾山。”   “知道了知道了,奶奶,我会注意安全的,您就放心吧。”见她还要念叨,姜知睿连忙转移话题,“我饿了,晚饭什么时候好啊?”   “饿了?那我这就做饭。你大爷他们知道你好了,也高兴,上午送来了两只鸡,说是给你补身子,我给你炖鸡汤喝?”   “鸡汤没味道,我想吃您炒的姜片炒鸡,多放点辣。”   “行,去玩吧,马上就好了。”   晚上,在全家人望眼欲穿中,一大盘炒鸡总算是上了锅,为了能让大家吃饱,里面还配上了蘑菇和青红椒片,配上鸡肉亮澄澄的黄色,看着就有食欲。   南方人,做什么菜都是要放一点辣椒的,姜知睿之前是不能吃,但既然好了,自然毫不客气,直奔着辣椒而去,一连塞了好几个。   在辣味的刺激下,胃口大开,干下了三碗大白米饭。   要不是奶奶怕她吃撑了,不许她再吃,还能再吃两碗。   一盘鸡肉,包括汤底都被拌着白米饭扫了个干净,菜足饭饱,大家都坐在堂屋里烤火。   姜明承一边看书,一边往火堆里丢了几颗栗子,凑在姜知睿的耳边,说:“姐,等会烤熟了,你赶紧抢,别给姜明继拿走了。”   “咋了,大哥得罪你了?”   “要不是他,我也不至于在这看书啊,你说她怎么就没逼你学习呢?”   姜知睿尴尬一笑,“可能是大哥心疼我吧?”   怎么没逼她,在她还没好全的时候,姜明继就抱着书,盯着她看,还要时不时给她出题做。   她实在是没办法,只好暴露了真实水准,做哪道错哪道,结果他哥给了她一个“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问她,“睿睿,你是真不想学习吗?这些知识,都是你曾经学过的,怎么才一个冬天,就全部忘记了。”   姜知睿在心里翻白眼,学了就忘,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想她在天凤朝的时候,一连气跑了五个名师大儒,愚笨的名声传遍都城,不也没怎么样?   战事起了,不管是状元出生还是家学渊源的朝臣,不还求着她出兵?要不是有她在外面保护,这些人哪来的机会读书?   不过,她这些“读书无用论”,是万万不敢在大哥面前说的,想也知道,要真说出了口,不光大哥要念她,她爸妈都要写信过来骂人。   后来,姜明继见姜知睿实在是不喜欢读书,怕让她对学习更加厌恶,无奈之下放缓了督导节奏,少量给她布置点简单的作业,知道她没有落下功课就行了。   “不管怎么说,你高中文凭肯定是要拿下来的。”   “我明白,会的,哥。”文凭这东西似乎挺重要,要是拿不上,丢人不说,原主这些年的努力也都白费了。   其实姜明继自己也挺纠结,高考在今年被废除了,他们这些高中生,似乎只剩下进厂这一条路。   许多人在拿到文凭之后都会放弃书本,他不知道,自己坚持让弟弟妹妹不停学习是对是错。   算了,还是等小叔回来之后再问他吧。   ……   姜知睿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冬月,又调养了一个多月的身子,如今墙上的日历已经被撕到了腊月中旬,眼瞅着就要过年了。   家里已经在准备着年货,打算撑着地里不忙,不用上工,去县里采购一趟。   姜家人日子还算富裕,姜知睿爸妈的补贴时不时都要寄回来,每月加起来大概是四十块,加上各种票据和节日的福利,已经比得上一个高级工人的全部收入了。   乡下花钱的地方不多,这些钱姜兴邦(爷爷)都攒着,直到三个孙子要去上高中,才咬牙,让大儿子他们托关系弄来了两张自行车票,买了两辆自行车回来。   凤凰牌,全罩链条,车子本身是一百五十块,加上票据和其他花费,加起来统共花了五百左右,算是近年家里最大的一笔开支。   姜知睿身体弱,当然不能骑,一般都是让哥哥或者弟弟带,坐在加了棉垫的车前杠上,盖着厚重的破棉被,她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颠簸。   既然是全家出动,总不能全靠两辆自行车,她爷爷和村里养牛的人家打了招呼,让他在村口等一等,他们坐着牛车过去。   出发前,姜明承偷偷找到她,问:“姐,明天你还要坐自行车不,我带着你。”   自行车这种东西,姜知睿自然是不会的,加上她有自己的打算,不想和大人一起。   和弟弟一起,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转了转眼珠,说:“好啊。”   “行,我明天在外面等你,姐,你都好了,再坐我的车,是不是交车费啊?”   她说这死孩子怎么无事献殷勤,感情是在这等着呢。   “你怎么又没钱了,我不才刚借你1块?”   “没办法嘛,城里的东西太贵了,我连本字典都买不起。”   姜知睿淡淡瞥了他一眼:“买字典是正经事,你去找哥要,他会给你的。”   “咳咳,除了字典,我还想看电影,吃冰棍,都怪这世上好吃的好玩的太多,它们全都在诱惑我啊。”   “行了,嘴馋贪玩就直说,还赖上世道了。”姜知睿从兜里摸出了五毛钱,往前一递,“够了吧?这钱都够我坐车到市里去了。”   “够了,姐,别跟奶奶说啊。”   “知道了,跪安吧,小承子,我要睡觉了。”   “喳!小的告退。” 6. 第六章 县城   第二天,姜明承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等着姜知睿,和她一起出发。   他们村位置并不太偏,过了小镇,再走几公里,就能到县城了。   走在修整过的碎石子路上,清冷的风吹在脸上,带来自由的气息,姜明承的心情也飞扬起来。   想到车后座上的老姐,他起了坏心思,故意去走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车子每次一上一下地颠簸,后面坐着的人就会剧烈晃动,是很没有安全感的。   姜知睿冷哼一声,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的打算,她会怕这个?   调整姿势,重心下移,坐得是稳稳当当。   见后面一直没有出声,姜明承狐疑往后面看,结果被一巴掌直接拍在了脑门上。   “别分心,给我认真看路,要是把我摔了,有你好看的!”   “不是,姐,你屁股是铁打的啊,都不疼的吗?”   “就知道你是故意的,再敢作怪,小心你的皮。”   姜明继骑着他自己的车一直在旁边跟着,听到他们的对话,立马严肃道:“姜明承,看路!”   对于哥哥,姜明承是有几分惧怕的,当即表示不敢再犯。   之后一路平静,几人比村里人的动作快,率先到达了县城里。   相比于镇子上,这里要热闹得多,有百货商场、国营饭店、影楼和录像厅……因为要过年的关系,到处都在排队,几个供销社前面被挤得满满当当,杀猪场前面的摊位上也全是人影。   姜知睿站在街角,望着人流量密集的地方,叹了口气,“真是不方便。”   真是不懂,明明这个世界脱离了古代的范畴,为什么还是禁止私下买卖,比天风朝还不如。   她们那边商人地位虽然低,但开铺子的人依旧不少,尤其是在都城里,到了晚上都是灯火漫天,买卖不断。   不过,再怎么不方便,都不是她能改变的。   每个人都只是时代洪流里的一滴水,只能努力融入到河水中,不然就会飞溅在河岸上,干涸消失。   他们在县城里有熟悉的人,名叫沈鸿德。据说这人和他们父母一起参过军,后来因为身体原因退役,转业成了文职,如今在县城纺织厂里干文职,平时格外清闲。   沈家在县城里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家,沈鸿德早年又赚了点小钱,所以在县城里有个单独的院子。   不大,带场院也就二百多个平方,砖瓦房,有独立的水井,通了电,住起来还是很方便的。   到了县城,姜知睿几个少不得要拜访他,姜明继走在前面,手里拿着家里备好的上门礼,敲响了小院的大门。   “来了!”   大门打开,沈鸿德见到他们,脸上便不自觉带上了笑。   他的长相比较正派,又带点儒雅之气,面白无须,衣服打理得十分整洁,没有一块补丁。   “早就算到你们要过来,快进来吧。”他接过姜明继手里的东西,有些埋怨,“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是不是和沈叔叔见外了?”   姜明承把车推进了院子里,马上说:“不是,这些蘑菇都是奶奶在山上采的,我想着沈叔叔在城里估计难得吃到,送来给您尝个鲜。”   “还算你有良心,沈叔叔就收下了。你爷爷奶奶身体还好吧?”   “他们身体好着呢,前两天爷爷还在用冷水擦澡,结果被我奶奶给骂了。”   “身体好就行,你爷爷就是太固执,你爸小时候没少被他逼着洗冷水澡。他还说主/席都是这样洗的,能强身健体,也不知道打哪听来的。”   沈鸿德嘟囔了几句,打开堂屋的门,暖意顿时扑面而来。   他安排几个人坐下,又去厨房转了一圈,给他们一人端了杯红糖水出来。   “这小姑娘是谁?没见你们家有这么水灵的亲戚啊。”   “沈叔叔,这是我姐姐,我和她不是长得差不多吗?”   沈鸿德愣了一下,“你姐姐?是睿睿啊!怪不得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你这泥猴子,比你姐黑多了,我上哪认出来去。”   他凑近到姜知睿身边,看了看她的脸色,“睿睿,你这是好了?”   “嗯,奶奶带我去看了个瞎眼婆婆,用了个偏方,泡了一个月的药水澡,就治好了。”   这也是她和家人串好了的说辞,怕药浴方子遭人眼气,之后会带来麻烦。   毕竟连二婶都想拿到方子,何况旁人?   所以,一家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干脆往封建迷信上推。   最近上头虽说在搞什么破除迷信,禁止神棍巫婆之流。但破旧易,破心中之旧难,老百姓心里根深蒂固的东西,哪是那么容易就能破掉的?   乡下搞这个不少,只是从明面上转移到了暗地里,他们把身体康复功劳推给个不存在的瞎眼婆婆,晾别人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打听。   就算有不怀好意的想告状,他们咬死不承认就行了。   人证物证都没有,光凭道听途说,可揪不出他们的错。   沈鸿德的表情有些尴尬:“哦,我原先还不信这个,看来万事万物,还真不能全盘否定。”   姜知睿笑了笑,心里了然。   她这位叔叔早年被游方道士坑过,说他命定的姻缘就在南边,结果他满心欢喜去找,结果救了个落水的大妈,还被讹了一笔。   他还以为姻缘在大妈女儿身上,好心好气把她送回了家,结果只看见她好吃懒做的儿子,冲上来就说他欺负他妈,对他又踹又打,要他赔钱。   若不是沈家在省里有点关系,这件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正因为有这段并不愉快的经历,导致沈鸿德从此对这类事情深恶痛绝,曾多次在公开场合发表抵制的言论。   “我也没想到那药还真有用,本来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想着我的身子就那样了,再坏能坏到哪里去,谁知道转天就见效了。”   沈鸿德连连点头,煞有其事道:“这或许就是心诚则灵吧,睿睿是个好孩子,老天爷都不忍心见你吃苦。”   三个人寒暄了几句,姜明继首先提出告辞,这次来县城,他还要帮着爸爸拜访几个老兵,送点年礼,聊表心意。   这事年年都有一回,沈鸿德也是知情的,有时候他也会跟着去,但大多数时间都只把钱给姜明继,让他帮忙转交。   今年也是一样。   “拿去,每个人15块,拿到钱和你的东西,他们也好过年。”   “今年怎么这么多?”   往年都是10块上下。   “今年年景好,我也赚了点小钱,不过上头的风头越来越紧了,我算是把尾巴给收拢,以后就难咯。”   姜明继眉头拢起,“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鸿德摇摇头,用手指着天,“不该问的别问,不是咱们能掺和的。你以后也要注意着点,实在不行就去你爸那边躲躲,他们的手应该伸不到部队里。”   姜明继点头,拿着钱,重新骑上车,离开了小院。   面对姜知睿,沈鸿德脸上总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似乎还没从她玻璃娃娃的设定中跳出来。   “睿睿,这么远的路,你累不累?要不先坐一会,想买什么叔叔给你带回来。”   “沈叔叔,是我骑的车,我姐怎么会累呢?”   沈鸿德白了他一眼,“就不兴她坐累了啊,我坐几个小时的火车还累呢。”   转头的那一刻,他又变了一张脸,柔声说:“睿睿,我们厂里今年的效益好,每个月发的布票增加了,你阿姨又不需要,我这里的布票全给你存着呢。”   “谢谢叔叔。”   姜知睿自然而然接了过去。   不是她脸皮厚,因为这是往年的旧例了。   沈鸿德娶了纺织厂的厂长的女儿做媳妇,人肯定更不缺布用,布票发了都处使。   而乡下就缺这些票据,所以他干脆把布票都送过来,而姜家也会用粮食来作为交换。   虽说是给姜知睿的,但其实是他们家下一年的布料来源,她回去是要拿给奶奶存好的。   沈鸿德细细打量她,满脸写着欣慰,由衷道:“咱们睿睿还是健康了好,多讨人喜欢。你叔叔阿姨就想要个女儿,谁知道生了两个都是皮猴,唉,不提也罢。”   “两个哥哥都没回来过年吗?”   “别提了,都是不孝的东西,不回来也好,我和你阿姨也轻省,不用伺候他们吃喝,多自在。”   他们倒是看得开,不然也不会同意两个儿子都去参军,这个年代虽说军人光荣,但也少有全送去的。   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刀剑无眼,可就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姜明承对这些家长里短的事不感兴趣,听得百无聊赖,用力拨弄了下姐姐的袖子,示意她开溜。   姜知睿会意,站起身,说:“沈叔叔,我想去买点东西,等会再过来吧?”   “行,中午你阿姨回来,让你尝尝她的手艺。”   “好。”   走出院子,姜明承喘了一大口气,把她拉到巷子里,神神秘秘道:“姐,你想不想去一个地方,什么东西都有,还不用排队?”   姜知睿一挑眉,“你有门路?”   “那当然,我这几年也不是白混的,跟我来。”   三拐两拐间,姜明承把她带到了一处隐蔽的巷子,这里的房屋明显比沈家那边破旧许多,几乎全是泥土房。   在一处似乎荒废了的院子前停下,姜明承在门前敲了敲,敲击节奏三长三短,直到敲完,里面的人才打开了门。   姜知睿还没看清人影,就听见一声低呵:“别东张西望,快进来!” 7. 第七章 姜明承的“公司”   姜明承把姜知睿拉了进去,大门瞬间在两人后面关了起来,院子里站了三个人。   两男一女,都是不到二十的年纪,他们身上穿着流行的劳动装,衣服上打着同色系的补丁,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   看到姜知睿,三人脸上的神情很是警惕。   “姜哥,你怎么还带人过来了?”   “没事,这是我亲姐,不是外人。”   “这位就是你双胞胎姐姐吗?难怪和你这么像,姜哥,你不是说她身体不好吗?”   “还不许人好起来啊。”   姜明承翻了个白眼,指着说话的壮实小伙,给姜知睿介绍道:“这是猛子,别看他长得壮,其实就是个傻大个。”   猛子人如其名,长相威猛,蜂腰猿臂,留着寸头。   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足以傲视群雄。   不过,他笑起来却是有些憨憨的,反差极大。   “你是姜哥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姐姐了,以后要用到兄弟的地方,只管说,绝对没有二话。”   姜明承嫌弃地把他赶到一边,“去去去,少跟我姐套近乎,喊谁姐呢?”   又指着唯一的女孩,继续介绍道:“这是乐乐,数学和物理都学得可好了,别看她没上高中,咱们的题她都会做。”   乐乐是典型的温婉型美女,气质恬静淡然。   她把头发挽起来盘在头上,鬓角打理得十分整齐,显出利落的模样来。   上前一步,拉住姜知睿的手,笑得眉眼弯弯,说:“睿睿姐好啊,欢迎你来。”   “你知道我?”   “嗯,姜哥之前总是提起你,还说要赚大钱给你治病呢。”   看不惯朝堂中的酸儒是一回事,对于认真读书的聪明人,姜知睿还是有些佩服的,“你好,我也叫你乐乐吧?”   “行啊,这里就我一个女孩子,你来了,我总算有伴了。”   姜明承等她们说完,才把躲在最后面的男孩拉出来,“这是小范,是咱们的大军师,姐,他可聪明了,要不是他,我们早被抓了。”   姜知睿看了眼瘦弱的小男生,扫到他通红的脸,知道他害羞,便没有走过去。   而是对着他点了点头,权当是打招呼了。   等和院子里的成员熟悉完,姜知睿才暴露本性,抓着姜明承的耳朵,逼问道:“你没呢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会担心被抓?给我老实交代!”   “哎哟姐,绕了我!”姜明承挣脱出来,可怜兮兮看着他,“在别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嘛。”   “你不是说了,都不是外人,给你留什么面子?还不快说!”   “也没别的,就是倒买倒卖。”   “投机倒把?”   “差不多吧,就是咱们的规模有点点大。”   姜明承把食指和拇指合拢,比出个头发丝宽度的距离,表示真的只有一点。   姜知睿才不信他,这么大的院子,明显是他们的聚集点,里头的屋子里,可是放着不少东西。   “你们三个胆子也太大了。”   在这个私人买卖被禁止的时代,要是悄悄买卖点小东西,比如几个鸡蛋什么的,上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方面是这种情况太多,抓也抓不过来,另一方面,就算是领导们也想吃点好的,他们家里人估计也没少去黑市。   可是,什么事情,只要成了规模,那就是严查的对象,抓起来关几天都是轻的。   万一上头想拿他们立典型,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那就只有进改造农场一条路了。   就算他们爸妈在队里有话语权,也把手插不到这边来啊。   姜知睿说了一通,姜明承却没当回事,摆摆手道:“姐,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放心吧,我们才没有那么蠢,根本没怎么和别人接触。”   他指着房间里的布和油,自信满满道:“这布是我们找纺织厂的采购,花了米面换来的,走的是正规途径;这油呢,是我们找油坊用布换的,他们上次油榨多了,正好用来换点员工福利。”   “你哪来的正规途径?”   姜明承神秘一笑,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张证件,上面写着“X市日杂百货物流采购部主任:姜明承”,后面跟着照片和公章,还挺正式。   “你还敢伪造证件?”   这不是罪加一等吗?   “放心,这日杂百货公司的确是有,不过我不是加了物流两个字嘛,就相当于我自己的公司,不算伪造。”   “这章呢?”   “我用萝卜雕的。”   “手艺还挺不错。”姜知睿看了其他三个人,“你们也都有证件?”   “嗯。”   他们拿出证件,上面的内容都和姜明承差不多,只是名头换成了采购部干事。   姜知睿都要被气笑了,“真有你们的,哪家采购部全部一帮孩子的?还有你,姜明承!十六岁的主任,你咋不上天呢?”   “我知道,这不才每次都没出面和他们交涉过嘛,我弄个证件就是想以备不时之需。”   见姜知睿的神情松动下来,姜明承立刻给她介绍他们的“经营模式”。   很简单,就是把倒买倒卖这一行为合理化,打着采购的旗号,向工厂里发订单。   当然,这时候一般都会遭到拒绝,毕竟每个工厂的任务指标都是定量的。   这个时候,他们就会退而求其次,说是可以换购,用A工厂的产出换取B工厂的产品。   每个工厂为了员工福利都挺操心,一听有这样的好事,还能以“内部价”打折换购,自然是十分乐意,可以运出少量的货来。   这样,他们就在其中赚取差价,久而久之,倒发展成一笔不小的生意。   姜知睿实在好奇,“那些工厂,不会自己内部合作吗?想换什么不是更便宜?”   “哎哟,我的姐,你想得太简单了。上头的领导忙得很,哪里会操心这个?这上头不发话,下面的人也不敢瞎联系,要是厂子里有人不满意,说不准还要告他个监守自盗。”   他找个地方坐了下来,侃侃而谈,“而且,这和别人换东西,联系起来那是相当麻烦,双方都要确定生产量和时间,还要审批一大堆文件。关键是好不容易弄好了,也只能和一个厂换,想换个口味还得重新弄一遭,谁想生这个事?不如直接找咱们,多方便。”   经他这么一说,姜知睿倒是有点明白了,说白了,就是利用各个工厂里干事们懒惰又不想担责任的心理。   他们做个中间人,把过程给人省了,直接把货物帮人运过去,赚的差价也是劳动所得了。   “你们干了多久了?”   “不久,将将半年。”   “钱呢?”   “没钱,赚的东西都在屋里了。怕被人盯上,我们也没敢把这些货换成钱,就堆在这,想着过年前分了。”   姜知睿看了眼屋子里的货,倒是对他们几个佩服起来,明明是几个小孩子,心思一点不比大人差,甚至还要胜出不少。   她草草清点了一下,大概有四卷棉布、七套床单被罩、六桶二十升装的油、三箱橘子水果罐头、一箱本地产的酒和三包五十斤装的富强粉。   “这些货,你们打算怎么分?”   乐乐说:“姜哥拿四成,我们三个一人两成。”   “他啥都没干,凭什么拿四成?我看你们三个就该一人三成,给他一成就够了。”   “姐!”姜明承抱怨了一声,嫌她老是拆自己的台。   猛子比较耿直,没听出来他们实在开玩笑,连忙道:“没有姜哥帮我们在那些厂子里联系,我们连大门都进不去,给他四成是应该的。”   “还有这事?”她谢谢睨了姜明承一眼,“这是沈叔叔给你的人脉吧?”   姜明承不服气,“开始沈叔叔帮了我的忙,后来就没有了。”   “行了,你们把东西分分,想拿回家的拿回家,不想要都卖给我,我给你们钱。”   小范眼睛一亮,看了眼姜明承,犹豫道:“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这些都是用得上的好东西,我们家也缺。就算不用,也能拿来走亲戚。”   听她这么说,几个人高兴起来,原本还为了拿这么一堆东西回去不好解释发愁呢,有了钱就好办多了。   尤其是乐乐家里,重男轻女的环境,都没让她上高中,能有她什么好?   她把东西拿回去也要被抢走,还不如自己攒钱,想办法逃离出去。   几个人把东西分了,要卖给姜知睿的东西其实也不太多:两卷棉布、四套床单被罩、两桶二十升装的油、一箱橘子水果罐头、八瓶酒和一包五十斤装的富强粉。   可以看出,乐乐基本上什么都没拿,就顺了点水果罐头,其他全换成钱了。   一卷布大概是一丈左右,市价六块,而富强粉一斤是两毛钱,当然,这些都是没算上票的价格,真正贵的东西是票。   毕竟几个孩子忙了半年,姜知睿也没打算坑他们,都给出了比较合理的价格,花了89块钱全部拿下。   姜明承啥都没卖,都是要拿到家里去的,所以乐乐一个人分了一大半。   拿到钱,她高兴得跟什么一样,笑得见牙不见眼,初见时的淑女形象全被其抛到了脑后。   她捧着钱,一张张地数,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小心翼翼用手帕包起来,放在了姜明承手里。   “姜哥,你给我保存吧,我家里……你都知道,藏不了钱,我需要的时候找你拿。”   姜知睿表示可行,还帮她敲竹杠,“行,你姜哥存着,让他给你发利息。要是丢了,也找他赔。” 8. 第八章 另谋出路   东西分好,事情也办完,姜明承放松下来,拉着姜知睿来到了另一间比较整洁的屋子。   这里摆放着一个八仙桌,可以让他们坐下来好好聊天。   姜明承喝了口热水,看着面前的几个伙伴,叹了口气,有些为难道:“明年的风头会很紧,咱们这事不能再继续干下去了。”   “为什么?”   头一个表示不能接受的人却是腼腆的小范。   他为了和各个厂子谈生意,跑前跑后,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糟了多少白眼,不甘心就这么结束了。   “姜哥,我知道你不是随便说放弃的人,总得给我们一个理由吧?”   猛子赶紧附和,“对啊!姜哥,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直说吧,有我们在呢,别自己担着!”   乐乐没有说话,眼睛却紧紧盯着他,桌子下的手把裤子捏得皱皱巴巴。   “急什么,听我说完!”   姜明承瞪了他们一眼,开口道:“是上头的原因,听说明年要出大变故,咱们要是不及时收手,一个个都得进去。你们是想去劳改农场?还是想被游街啊?”   “没那么严重吧?”   “哼,没那么严重,还没发现吗?黑市里的几个老油条都开始出货了,他们是不想赚钱吗?是听到了风声!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一样,赚了点钱就得意忘形,上面抓的就是你们这种人!”   三个年轻人的一头热血还没沸腾起来,就感受到一盆冷水浇头而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冷静下来之后,想想黑市里最近的变化,恍然发觉姜明承说的都是真的。   近段日子巡查队的确是越来越频繁了。   以前投机倒把被抓,也就是罚款和教育教育的功夫。如今不仅要关上几天,严重的还要当着全村人批评教育,连累整个村子都评不上先进。   消息灵通的人都在往外撤,黑市上活跃的只剩下了散户,以往年关是最热闹的时候,有好几个“大户”却暂停了收货,全在成批往外倒手。   要是没人劝告,他们肯定是干劲满满,恨不得把生意做得更大才好,到时候……   不能细想,越想越是惊出了满背心的汗。   “姜哥,既然这个不能干了,那我们还能干点啥不?”   小范脑子活,当断则断,想清楚之后,迅速放弃了这项生意,打算另辟蹊径。   其他两人也都殷切地盯着他看,想他来拿个主意。   姜明承一摊手,光棍道:“看我干什么?我也没办法啊,我自己都没地方去,只能天天在家读书,估计混个毕业证就去厂子里了。”   小范失望地坐了回去,“你都没办法,那我们就只能种地了。”   猛子被吓到了,连忙摇头,闷声道:“我不想种地,种地好累,还吃不饱。”   乐乐翻了个白眼,很是看不惯他们无病呻吟的模样,说:“行了,你们男人有地种就不错了,我回去就只能被卖掉换彩礼,对方是瞎是瘸都不知道。”   姜知睿没出声,一直默默观察着姜明承,发现他神情沮丧,惘然若失,整个都焉了下去。   刚刚给他介绍他“公司”时,他眼中满是神采的模样,和现在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人。   “明承。”她轻轻喊了一声,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说的那些,是你想过的生活吗?”   议论的声音瞬间消失,另外三双眼睛齐刷刷转向这边。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姜明承摇头,说:“当然不是,可是姐,我想要的生活是错的。”   “为什么是错的?”   “我是个俗人,就想赚钱,最想做的是把生意做到全世界去!”   姜知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以她的经验,这项决策大致是不对的。   但每个时代的政策都有错漏的地方。   不管错没错,时势对人的影响极大,一个时代的大英雄,到另一个时代,或许就成了叛逆反贼。   他们不能和大势作对。   至少现在不能。   姜知睿斟酌倒:“你不如想点能干的事,至少不那么容易被发现的。”   姜明承愁眉苦思了一会,突然敲了下桌子,道:“有了!姐,咱们可以在村里办厂,这可是正经的集体产业。”   “办厂?咱们村里能办起来吗?加工厂还是编织厂?”   “随便了,有效益就行,不拘是多少,重要的是有个名头在。到时候,我就可以去买辆二手的货车,到处去收货,再转手卖出去,别人查都没法查。”   小范满脸为难,提醒他:“姜哥,农村合作社要想办厂,需要公社的批准,而且所有的产出都是要直接卖给公社的,咱们没法操作啊。”   “我知道,批准的事简单,咱们生产队人多,空屋子也不少,挂个牌还是可以的。至于产出嘛……山上啥东西没有,随便采摘点能换钱就行,也给村子弄点外快。”   “这点东西,还要你开货车送啊?”   “不是,你机灵点,谁说咱们要照实了说,说产量太多,要运到外地销售不行啊?你真以为公社里的那些死胖子真的会亲自过来盯着看吗?”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犹豫,姜明承还要再劝,被姜知睿打断。   “行了,你少把别人给带坏了,你要真这么干,爷爷和二叔头一个不同意。”   她算是看出来了,姜明承的胆子太大,也太藐视规则,实在是过于出格。   要是没人压着他,以后还不定成什么样子呢。   “姐,这不你说让我讲的嘛,我说了结果你们又不听。”   “多大的人了,还委屈起来了,我说不听了吗?”   她敲着桌板,“办厂的事应该能行。我之前上了趟山,发现那里的土很适合种药材,咱们可以办个药材种植厂。把林子里的土地利用上,种点年份短的药材。偶尔上去看看,能收了就采摘,也不费功夫。”   “药材?对啊,我前几天还报纸来着,里面有说到‘药荒’,说是中药材太少,药厂影响不小。猛子,那份报纸呢?”   “什么报纸?”   “就是上面有个女同志在开会的照片,你还说人长得贼漂亮的那份。”   “哦!在这里。”   猛子把手伸进兜里,摸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报纸。   姜明承赶紧拿过来,翻到反面,找到想看的文章,念了出来:“……为了解决两度出现的‘药荒’问题,卫生部接管了中药材经营,将药材纳入农业的生产计划,扩大种植规模。五八年后,号召大量开展中药引种试种、野生变家种家养的尝试,建设生产基地……中药材供应至一九六二年恢复正常。”   猛子听他念完,大失所望,拍着大腿说:“姜哥,晚了啊,都恢复正常了。”   “蠢货!恢复正常了才说明上头重视,已经扩大了规模,咱们的计划是可行的!”   姜明承举着报纸,狠狠在上面亲了一口,又面相姜知睿,想要抱上去,结果在她的眼神中败退下来。   “姐,咱们也别办厂了,弄什么生产基地吧,说出去多好听啊。”   “随便你,不过这事你要跟爷爷说清楚,要是能把他劝动,也就成了一大半了。”   “这个……姐,你去帮我说说呗,爷爷最疼你了,你的话他肯定会听的。”   “别,这事我不掺和,只是给你出个主意。你要是连爷爷都说服不了,那你趁早打消念头,还干什么大事业啊?”   被姜知睿这么一激,姜明承顿时上头了,连忙道:“别小看我,等回去就说。”   “行,我等着看你的表现。”   姜明承胡乱点头,恢复了活力,对着其他三个人,拍了拍手。   “不管怎么说,事情还是有转机的,你们先在家里好好把年过了,年后来生产队找我,到时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三人站了起来,一起对他鞠了一躬,谢谢的话不用多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离开的时候,猛子看姜知睿面前这么一大堆东西,还想着要帮忙拎着点。   结果她一手提着面粉和油,一手托着放酒和罐头的箱子,腋下还架着床单布料,轻轻松松就出了门。   看得后面几个是大跌眼镜。   小范收住张开的嘴,惊骇道:“姜哥,这就是你那位‘弱不禁风’的姐姐啊?”   “咳咳,发生了点意外,她现在的力气,打两个猛子还是没问题的。”   猛子在一边听见了,对比起他和姜知睿的胳膊差距,一脸幻灭,拍着姜明承的肩膀,同情道:“姜哥,我听说好多姐姐都喜欢偷偷欺负弟弟出气,你以后都要受苦了。”   说着,他还悄悄瞅了眼满脸憧憬的乐乐,被人发现,瞪了回去。   “咋了,我就是看不惯家里的小崽子,偷偷掐了他几下怎么了,谁让他老是抢我的东西吃!要是我跟睿睿姐一样就好了,看我爸还敢不敢对我动手,我非得把他打到跪地求饶!”   说着,她还挥了挥拳头,朝空气中捶了几下。   姜知睿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说:“你要真想学,我可以教你。”   “真的嘛?”   “嗯,只要你不怕身上的肌肉多。”   这个世界太古怪了,肌肉多壮实一点的女孩子竟然会没人要。   在她们那里,越是强者,才能拥有最优秀的男子。   乐乐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中了头,连忙道:“我才不怕,能多到嫁不出去最好,让他们要不到彩礼,气死活该!”   姜知睿点头,和她约定年后开始教学后,跟着姜明承离开了小巷,回到了沈鸿德的家里。 9. 第九章 年前   沈家院子里,一名头发微卷,身穿灰色工作服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爽利劲,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照顾道:   “回来了?买了这么多东西……快,进来吧,我饭都做好了。”   这位就是沈鸿德的妻子,白容,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性格也跟年轻人一样风风火火。   “白阿姨,好久不见,你又漂亮了。”   “哎哟,咱们明承小嘴就是甜,等会给你多吃两块肉。”   白容看向走在后面的姜知睿,拉起她的手,热切道:“之前你沈叔叔说你好了,我还不信呢,原来是真的。”   她低下头,凑在她耳边悄悄说:“我之前找人给你求了个平安符,听说很灵的。等会你拿去收好,别给你叔叔看见,不然他又要念叨了。”   和沈鸿德不同的是,作为读过高中,算是有学问的白容,对神神鬼鬼一类的东西深信不疑。   具体表现在她对于诡异悬疑类的书籍又喜又怕,每次忍不住看完,吓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连上厕所都要惊动一大家子陪着。   她又非常怕黑,从来不敢在夜晚外出,沈鸿德见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可怜又可爱,便时常送白容回家。在路上还要对她进行一通“牛鬼神蛇都是不存在的。”“封建迷信只会坑害老百姓!”光明正义的洗脑。   任谁被这么念叨着,害怕都会散去大半。   可以说,沈鸿德能成功抱得美人归,大半功劳都要算在他无比鄙夷的迷信之上。   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姜知睿虽然也不信,但没有拒绝她的一番好意,点头,压低了声音,“放心吧白阿姨,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真是个乖孩子。”   午饭的时候,姜明继也赶回来了。   饭桌上摆着三菜一汤,有肉有鱼,算得上十分丰盛。   几人先快速吃了几口,把肚子填得七八分饱后,才边吃边聊。   “明继,我那些老战友的情况怎么样,都还好吧?”   “挺好的,有吃有喝,身体还算硬朗。他们说这几年多亏了你和爸的照顾,等年后要亲自来道谢呢。”   “来做客我欢迎,谢就免了,当年在部队里,要不是他们照顾,我跟你爸哪能有今天的好日子过?”   姜明继点头,“我也是这么说的。”   沈鸿德隔空用筷子点了点他,说:“好小子,会说话,有你叔我一半的能耐了啊。”   “有个屁!”白容用白眼翻他,毫不客气地揭他的短,“你向他那么大的时候,跟个棒槌一样,见到人话都不敢说,恨不得埋进土里去,少在孩子面前丢人现眼。”   “你看看,娶妻不贤,就是我这样的下场。”   白容反口道:“我不贤,你也不见得有多体贴,嫁夫不良,我才最可怜。”   看着两人吵吵闹闹,姜明承在桌上偷偷地笑,沈叔叔夫妻俩就跟旁人说的欢喜冤家一样。相互看不惯,又偏偏离不开。   婚姻如人饮水,只有他们乐在其中了。   吃完饭,辞别依依不舍的沈叔叔和白阿姨,三人重新来到街上。   这时候的人已经少了很多,但大部分商品也被抢断了货。   姜知睿想着家里缺的东西,买了几条新毛巾,一瓶煤油,还有些山楂片、江米条之类的零食。   还没逛一会,拿着大包小包的奶奶找了过来,身后跟着的几人也是“战利品”丰厚。   “睿睿,怎么在外面待这么久?快,奶奶看你的手冷不冷?”   摸到一片温热,她才放心,继续说,“我刚从你沈叔叔家过来,他们说你们几个刚走,我想着你应该是来买东西了,果不其然,你弟弟和哥哥呢?”   “还在猪肉摊子上排队呢。”   “哎哟,这时候还有什么新鲜的猪肉?早早就被城里人抢完了,我们赶早来都买不到。”   “没事,姜明承他说有办法。”   好歹也混了这么久,姜明承在屠宰场也是有熟人的,要人给他留点好肉也不难。   还没说完,就见到两个风格各异的帅小伙从巷子那边过来,姜明继提着几根里肋排骨,姜明承抱着个油纸包,里面透露出红色,应该是肉。   “还真让你们给买着了。”姜奶奶见到肉的成色,有些惊喜,“都是新鲜的,我原本还想着明天来看呢,没想到你们有这本事。”   二婶也笑了起来,连连夸赞,“可不是,关键时候,还得看年轻人出马啊!”   检查完买的东西,发现没什么遗漏的,几人打算坐牛车回去。   在半道上,姜知睿下了一趟车,把放在沈叔叔院子里的物资全搬了回来。   这下子,连老爷子都被吓到了,“这,睿睿,这么多东西,全是你一个人买的。”   “没有,明承在县里有几个朋友,他们帮了我们的忙。”   “好家伙,这么多油和布,还有面粉,你拿来的票啊?”   苗凤兰倒是没问钱的事,对于孙女的小金库,她还是心里有数的。   村里人花钱的地方真不多,对他们来说,票据反而是最难弄到的东西。   姜知睿故作天真,说:“没用票啊,有人说要卖给我,不要票,多出点钱就行。”   “睿睿!”二婶叫了一声,见四下无人,才敢说,“你不会遇见投机倒把的贩子了吧?”   “不知道,我看东西挺好的,就都收了。”   姜兴邦有些担心,“你太鲁莽了,被抓到事小,你一个女孩,被人骗了或是欺负了怎么好。”   苗凤兰原本有些顾虑,听见他说,反而开始心疼孙女,“行了,少说两句吧,睿睿还是个孩子呢,什么都不懂,她也是好意。”   姜知睿却是一脸无所谓,宽慰道:“我不怕,他们打不过我,再说了,有明承呢。”   这下子,姜兴邦似乎找到了发泄口,扭头教训她弟弟。   “对了!还有你,姜明承!你是怎么保护你姐姐的,下次再敢带她去不安全的地方,看我不给你老子写信,让他回来亲自教你!”   这回,苗凤兰也跟着连连附和:“是啊,明承,你也不是孩子了,要跟你哥多学学,稳重一点。”   姜明承承受了无妄之灾,却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毕竟,那些物资,还真是和他有关。   “知道了,爷爷奶奶,我再也不敢了。”   见他认错态度良好,老夫妻俩才消停,把货物全放在了牛车上。   他们坐车,三个年轻人骑着自行车跟在后面,到了半下午的时候,终于回了家。   年货买齐,之后的日子仿佛加速了一样,眨眼间便来到了腊月下旬。   在这十几天里,姜知睿利用将军府里拿出的药材,按照方子,针对性地给家里人调理身体。   效果相当显著,爷爷的旧伤恢复,感觉浑身轻松,嚷嚷着要喝酒;奶奶的虚寒也得到缓解,晚上不会出现手脚怎么都暖不起来的情况。   二叔还好,正值壮年,不过早年受了苦,遭遇饥荒,被狠狠饿过一顿时间,加上作为大队长,每天都在为村里操劳,远没有年轻时健壮。   吃了几天的补药,脸上都红润了起来。   二婶的情况更为严重,却也不复杂,这时代女人常有的病症,两个孩子生完后都没有得到好的调养,从而导致气血不足,肝郁气滞,时常会腰酸腿疼。   好在姜知睿的世界里,女子为尊,治疗女人的方子又多又全,经过了几千年的验证和传承,到将军府里,更是优中选优。   二婶吃了十天左右的药,内里不说,外表都得到了明显的改善,姜黄的肤色变得健康起来,头发黑了一成,腿上的浮肿程度也降低了。   至于下面的几个孩子,年纪都不大,药吃多了反而没好处,喝了几盅药膳汤,更生龙活虎了起来。   到了腊月二十三,家里开始准备过年的“米糖”。   自家熬制的麦芽糖,加上爆米花机爆出来的米,以及花生、瓜子、芝麻等零零碎碎的东西,全部放在锅里熬煮。   之后放在长方形的磨具里,用油纸铺着压平。待冷却之后,用刀切成手指长的薄片。   这便是乡下人难得的酥糖了,脆脆甜甜的,好吃又能存放很久。   姜知睿对这些糖不感兴趣,倒是姜明承喜欢。   她用自己分到的米糖和弟弟又换了一个月的洗衣服务,双方都对这场交易表示满意。   二十四,扫房子。   和村子里每家每户一样,姜家也开始大扫除。   所有人行动起来,三个小的也没能幸免,姜明继个子高,被指使着用扫帚清理房梁上的蜘蛛网。   姜明承有力气,擦玻璃干净,理所当然一般,全家的玻璃都交给他负责。   往桶里扔了一块脏抹布,看着只需要帮忙倒垃圾的姐姐,他心里更愤愤不平起来。   不甘心道:“姐,你的力气明明比我大,这擦玻璃还是你更擅长才对。”   姜知睿稳稳抬着比她还高的杂物路过,淡淡道:“我的力气太大,说不定会把玻璃擦破。”   “怎么可能?你少骗我!明明就是爷爷奶奶偏心。”   擦破玻璃,亏她说得出来,她是人,又不是一头牛。   “是啊。”姜知睿看了他一眼,“听不出来吗?我这是善意的谎言,怕你接受不了真相,没想到你已经猜到了啊。”   姜明承:“……”   当年妈妈在医院真的生了两个孩子吗?   他不会是临时捡回来凑数的吧? 10. 第十章 过年   二十五号,在外面读书的小叔姜志言赶了回来。   他打小成绩就很好,两年前考入了省里最好的大学,学的是什么政法专业,已经读了两年了。   出来后能直接分配进国家机关,当个不大不小的官,工资待遇比起老师傅们都不差。   “小叔,你回来了!”   姜明承最喜欢的人就是比他大了四岁的小叔,看见他回来,小牛犊子一般冲上去,拉着他的行礼就不放了。   “小叔,来,我来帮你。”   “好,谢谢明承,你又长高了嘛。”   “是啊,我肯定能长到一米八呢,不过我姐姐长得比我还快,你看到她,肯定认不出来了。”   对于唯一的侄女,姜志言自然是宠爱的,闻言立马关心地问:“我听说睿睿好了,这是真的嘛?可惜今年学校里事情多,不然我都请假回来了。”   “早就好了。”他对着院子里喊,“姐!小叔回来了,你在干什么呢?”   “来了!”   姜知睿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到姜志言,对他点了下头,“小叔,你回来了。”   “嗯,看来我们睿睿是真的好了,都长这么高了。”   就算没了药浴的影响,姜知睿这几天也没少给自己炖药膳进补,以此除去这具身体从前累积下来的陈珂。   每日中午,她都要花费一到两个小时修炼,营养得到补足,身高刷刷往上窜。   稍不注意,就来到了一米七二,比村里不少成年汉子还要高了。   接到小叔,姜知睿也默默打量着他,和记忆中的少年有些不同,小叔长开了些,肤色黑了一点,但仍旧不掩其英俊的外貌。   和姜知睿的父亲相似,小叔的长相正派而大气,眉目清正,朗目深沉,脸上总是带着笑。   “对了,睿睿,这是我在省城里给你带的礼物,听说那里的女孩子都时新这个,为了这件衣服,我可是天不亮就去商场排队了。”   姜志言一边说,一边从身边的布袋子里掏出了一件毛呢大衣。   大衣是浅咖色,盘着深咖色的扣子。   姜知睿一眼就喜欢上了,看来小叔的眼光不错,没给她挑大红大紫的。这件衣服不出挑还好看,很适合年轻人。   原本以为这个时代的衣服都差不多款式,没想到却是她孤陋寡闻了。   “谢谢小叔。”   “谢什么,快穿上,看合不合身,衣服太抢手了,我去的时候这颜色只剩下一件。我原本以为你穿着恐怕要改小,现在看来倒是用不着了。”   姜知睿脱去棉服,把衣服穿在了身上,对着镜子,把腰间的带子收紧,这件衣服的下摆到膝盖处,开出了两个小岔,所以并不显得臃肿。   姜志言看得直点头,心道他侄女可比画报上的模特还好看,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标志得很。   卖货给他的店员也没说错,呢子大衣果然适合个高的女孩子穿。   见姐姐受到了礼物,姜明承凑了过来,缠着小叔说:“我的呢?小叔,你给姐买了衣服,给我买了什么啊?”   姜志言把手放进兜里,握拳,递到姜明承面前,在他惊喜期盼的眼神中,将手摊开,空无一物。   笑道:“给你买了个教训,满意不?”   姜明承被气得够呛,直嚷嚷着要离家出走,姜志言把他拉了回来。   “行了,小叔逗你玩呢,这是沪市来的手表,你和你哥哥一人一块,拿去吧。”   手上是两只男士手表,一黑一白,表盘大气,腕带是真皮的,指针咔咔地转。   他瞬间又开心起来,把黑色的那只戴在了手上,自顾自美了一会,就去找姜明继显摆了。   姜志言见他走了,才悄悄伸出手,把手里的女士手表塞给她。   “快拿着,听说这是外国货,不好弄,让你弟弟知道,又该说我偏心了。”   姜知睿:“……”其实弟弟倒也没说错。   把手表收起来,她疑惑道:“小叔,你在外面发财了啊?”   “嗨,没有,这不我读大学嘛,我们学校规定,要是人均收入低于三十块,每个月给我十八块钱的补贴。”   姜知睿点头,姜志言说的人均收入,是只计算爷爷奶奶和他自己三个人的。   除了村里发的公分,他们能有什么来源?学校里的补贴自然是能拿的。   “可是,那也买不起这么多东西吧?”   不算手表票,一只沪市的手表是120块,外国来的表更贵,需要外汇票,轻易买不到,起码都要180块。   加上毛呢大衣,和他带回来给爷爷奶奶的补品,给二叔一家的衣服和奶粉……零零总总加在一起最少都要500块了。   这可是一笔巨款,城里人都不一定能拿出来。   “咳咳,还是我们睿睿聪明。悄悄告诉你,我在城里开了个小辅导班,在高考前教那些孩子读书,上半年赚了不少。”   原来是这样。   不过今年高考取消,受打击的不光是他们几个高中生,估计小叔这个已经考上大学的人。   “下半年就开不下去了吧?”   “可不是,上头说取消就取消,我也没办法。赚钱事小,就是可惜了我那几个学生。”   明明学的好好的,付出的精力和金钱都比别人多好几倍,就巴望着能考上大学,做个文化人。   谁知道,一纸政令,将他们的梦轻易粉碎,一想到几个学生听到消息呆傻的模样,姜志言就觉得心酸。   最后还是他心软,把辅导费退回去了一部分,好歹能帮人家里减少点损失。   “好了,不说这个了,村子里情况怎么样?”   “就那样吧,这几年的收成都不错,大家都能吃饱。”   “睿睿,这做人呢,光吃饱可是不行的,你要有更高尚追求?”   “什么追求?”   姜知睿心说她上辈子都做到了大将军,换成这个时代,职位就是……说出来能把他吓死。   “多读书啊,掌控自己的命运。虽然不能考大学,但以你的聪明劲,以后到厂子里当个领导是没问题的。”   “别啊,小叔,我不喜欢读书,就喜欢种地。”   “你真是气死我啊,种地哪有出息的?”   姜知睿摇头,固执道:“种地挺好的,我就喜欢踏踏实实的。”   什么建功立业,尔虞我诈,她上辈子已经经历得够多了,最后还不是被污蔑忌惮至死?   这辈子换个安稳点的活法也不错。   而且说实话,虽说上头喊着妇女能顶半边天,但眼下女人的政治环境比天风朝差远了。   她要想再次站上原来的高度,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想想还是算了吧,拼死拼活努力半辈子,能赚个将军府回来吗?   就算赚得回来,也不过是个空壳而已,里面奇珍异兽,功法药材,都是这个世界不可能触及到的东西。   在以前,她还算低调俭省,出行都要带上四个丫鬟十二小厮一队的护卫,时时跟在她身边,伺候周全。要换成这个时代,估计她得被抓到京城枪/毙。   姜志言看她满眼真诚,似乎真要一辈子赖在土地上,何其怒其不争。   忍了忍,劝她:“不管怎么说,读书多还是有好处的,就算你要种地,也要看了农书,才知道怎么种出更多的粮食来。”   谁知道姜知睿一摆手,故意气他一样,无所谓道:“产量多少没关系,我力气大,多种点,总不会饿死。再说,产量少的粮食味道正,好吃呢。”   姜志言被她气笑了,想要再劝说几句,又想起当下的形势,隐隐觉得侄女的想法才是对的。   种地是没出息,但安稳踏实。不出头,才不会被人算计。   这样想着,他也妥协了,“行吧,你不爱学就不学吧,种地也没什么不好的。就算看书,你们以后也要小心些,那些外文书小说什么的都藏好吧。”   姜知睿听出了不对,连忙问:“小叔,是不是省里出了什么事?”   “没有,就是我感觉有点不对头……学校里好多同学都浮躁了,不看书,也不大听教授的话了。”   “别人是别人,小叔你可要好好学习啊。”   这高考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呢,有读大学的机会可不容易。   “我当然会了,带我的教授对我挺好的,帮了我不少忙。我去他家里吃了几顿饭,他和他妻子都是教授,改天你来我们学校,我介绍他们给你认识。”   “好啊,他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去你们学校还能遇上他呢。”   “童安晏,童教授。”   “行,我记住了。”   这个春节,姜志军夫妻仍旧在前线过,家里人都习惯了,受到报平安的信和随信送来的礼物,又给他们回了一封信回去,权当是团了年。   他们这里过年是没有年夜饭一说的,一般团圆饭是中午吃,晚上随便用点剩菜应付过去就成。   一大清早,家里的大人就起了床,男人去砍柴跳水,女人起锅烧饭,炸丸子、蒸鱼、拆猪头肉、炖鸡炖鸭……平日里难得吃到的美味全都上了餐桌。   不知事的姜明光只顾着乐,小小的姜明宗感受到大伙的情绪,也开心地拍起手来。   爷爷拿出了宝贝的酒,和二叔小叔一起喝。   所有人团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从今年的收成,说到小叔大学里的见闻,扯到哪算哪。   一家人,也没什么忌讳。   吃完晚饭,小孩子们在外面放爆竹,大人们在屋里守夜。   院子里的大门,一直到初五那天,晚上都是不关的,听说是怕挡住了财神进门。   他们村子里没有偷鸡摸狗的闲汉,不过别的村有,听说他们最喜欢趁着过年作案,被抓到了都是一通好打。不光要赔钱,还要带上一身的伤,被扭送到警/察局里去。   谁让他们大年三十坏人财运,给人找晦气,也是活该。 11. 第十一章 夏收   被放干了水的稻田里,金黄色的稻穗挂在稻杆上,把它们压弯了腰。   秋风吹动稻叶,田野里如同湖面泛起波浪,空气中隐隐传来稻米的芬香。   姜知睿低着头,挥舞着镰刀,利落地切割着稻杆。手臂一拉一收,一把不小的稻谷便被她握在手里,然后放在旁边,等会会有人来捡。   在她身后,已经出现了一条方形的真空地带。   村里人收割的区域是相同的,而她的进度远远高于其他人,比有名的割稻好手都要快上一倍。   就像是一座不会累的收割机器。   帮她收稻杆的是住在姜家隔壁,高家的女孩,叫高晓燕,在家里排行老二,比姜知睿大一岁。   她一边把手里的稻杆收拢捆扎好,一边望着她,羡慕道:“睿睿姐,你好厉害啊,我要是和你一样厉害,天天拿那么多公分,我妈怕不是要把我供起来了。”   村里的满公分是10,一般只有壮年男人才能拿到,但是姜知睿的效率太高,比男人还要强几倍。   村子里经过商量,决定给她个特殊待遇,以满公分为标准,干多少活就给多少公分。   通常姜知睿会控制一点,看心情使劲,拿20~30个公分就走,轻松自在。   但在村人眼里,这已经很了不起了,她一个人,就能比得上别人四口之家了。   不过她的本事大伙有目共睹,学都学不来,就连村里最小心眼的人家都说不出半句不是来。   谁能想到,原本病得下不来床,只剩下一口气的女孩子,突然就跟被仙人摸了脑壳似的,完全恢复了不说,还陡然多了一把子神力。   高晓燕清晰记得,过年后没多久,村里来了几个二流子,摸到了村头老太太家里,想偷粮食,正好被姜知睿撞见。   等村里人赶过去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被她全给打趴下了,最后几个大男人跟狗一样跪在地上嗷嗷哭,又是扇自己耳光又是求饶,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正是因为这件事,村里人才对姜知睿的力气有了个初步的认识。   等到开春插秧的时候,她一个人能干三个人的活,秧苗又齐又直,跟拿尺子量过一样。   这下村里人完全接受了她的转变,还在私下里感叹了好久。   姜知睿礼貌性回了她一句:“你也不错啊,干一天能拿5个公分,好歹能吃饱了。”   “那是,胡小娟就不行,干点活就喊累。去割猪草就轻松了?每天要跑那么多路不说,拿的公分都不够吃。怪不得她老娘见天的骂,我都替她丢人!”   姜知睿摇头,默默干活,并不做评价。   这个世界的女性不能修习功法,在力气方面有天然的弱势,偏偏还生在了靠力气吃饭的农村。   不然在厂里当个女工,风光又体面,也不会被人说嘴了。   高晓燕甩着两条大辫子,见她不说话,漆黑的眼珠转了转问,继续说:“睿睿姐,听说你要盖新房子了啊?”   “嗯,地基都打好了,等农忙就开始起屋了。”   “真好,我家里人多,都住不开呢,不过你家不是房子够住吗?”   高晓燕家里房子没姜家大,两间砖瓦房,加上三间泥砖房,还要空出厨房和客厅,剩下的几间房,他们家十几口人窝在一起,睡都睡不开,转个身都要打架。   他们家没少因为房子的问题吵架,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看向隔壁姜家的大房子,幻想自己能住进去,肯定特别舒服。   没想到自己求都求不来的地方,姜知睿却不乐意待,她心里隐隐觉得这人有点太贪心了。   姜知睿没回头,自然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说:“人长大了,都是要离开家自己过的,都说远香近臭,亲人嘛,住远了反而更亲密。老屋是爷爷奶奶养老的地方,我们家是打算分给二叔他们。”   别看她现在说得轻松,当初提出想要修屋单住的时候,可把家里人吓了一跳,全家人谁都不同意。   她也是抗议好久才叫爷爷奶奶松了口,不过也是有条件的:在她成家之前,绝对不准搬出去。   拿着之前攒下来的压岁钱,又拜托二叔联系了砖瓦厂,姜知睿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把修屋的材料凑齐。   房子的地基已经被她提前夯实好了,只等农闲,大家都有时间了,就正式开始动工。   “也是啊,不过睿睿姐,你哪来的钱啊?那么些砖瓦,要好几百块吧?”   姜知睿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里带着探究,便留了个心眼,含糊着道:“不用花那么多,我之前在隔壁镇上的砖厂帮他们干了几天活,他们给了我个员工价,加起来才不到两百块。”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睿睿姐这么大的力气,在哪都受欢迎,不过两百块也不少了,我问过我爷爷,修个五间的泥砖房,一百块就够了。”   说到这里,她自己反而笑了起来,“看我,都累傻了,就算你在农村里种地,那也是营长的女儿,哪里能住土房子呢。”   姜知睿不好回答,干笑了两声。   她爸去年立了点小功,年后升职成了营长,手下管着五百多个人,已经算是个官了。   村里也有当过兵的,打听到消息,都跑过来给他们道恭喜,烦了他们好长一段时间,后来还是爷爷出马,发了一通的火,才叫他们消停下来。   “刷!刷!”   空气寂静下来,只剩下镰刀划过稻杆的收割声,不知不觉间,姜知睿已经走到了田地尽头,回头望了一眼,发现大家的进度大都还在中间挂着。   其实刚开始还有人不服气她,想暗地里跟她较劲,结果没赢不说,还把自己累够呛。   第二天腰都直不起来,被男人们打趣有那方面的问题,调侃了许久。   记分员小张站在田垄上,颠颠跑了过来,往本子上记了一笔。   “姜知睿,又是你最快,先给你记十个公分,今天已经有二十公分了,你还要继续干吗?”   小张比她大几岁,读了初中,和小叔还是同一届。他家里穷,没继续读高中,也进不了工厂,就在村里当了记分员,倒也轻松。   他知道姜知睿的规矩,看公分差不多了就扔下家伙式回家休息,早上起得晚,每天正午都不出工,说是太阳太晒。   明明是个懒货,活却干得比谁都多,不按时上工就不按时了,村里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拿着放在提篮里的毛巾,姜知睿擦了把脸,点头,道:“再干一会,大家都在搞‘双抢’,我也不好意思休息,把粮食都收进去,我爷爷才放心。”   “是啊,村长老担心了,天不亮就起来看日头,生怕下雨。”   寒暄几句,姜知睿喝了口水,跑到打稻机前面,开始打稻子。   脚踩着下方的踏板,手甩动稻杆,把稻谷全都脱离下来。   这个活需要手脚配合,不然脱不干净,还需要不小的力气,村里人不太愿意干。   对她来说,倒是比割稻轻松,至少不用一直弯着腰。   高晓燕跟不上她的速度,还在捆扎着稻杆,旁边的女孩见到了,就笑话她。   “晓燕,你不是不喜欢姜知睿吗?还舔着脸往她面前凑呢,丢不丢人啊?”   “关你屁事,胡丽珍,有这闲工夫,你怎么不去帮你妹妹多干点活,看她饿肚子你得意是不是啊?”   “你!我懒得跟你说,姜知睿身体不好,有她家人养着,身体好了,比咱们更是强了一里地去。你再眼气也没辙,找我撒什么气?”   高晓燕被戳到心事,恼羞成怒,抓了把稻杆就忘她脸上扔:“说什么呢,看我不打死你!”   “哎哟!记分员,有人不好好干活,还浪费粮食了啊!快来管管!”   小张皱了下眉,伸出笔,警告道:“给我安分点,好好干活,这粮食是能给你们玩的吗?再吵就扣公分!”   高晓燕怕被扣公分,收回了手,仍觉得不甘心,憋了口气,把手里活干完,又立马凑到了姜知睿旁边,看她打稻子。   突然冷不丁问:“睿睿姐,你爸妈都挺厉害的,应该有随军家属的名额吧?你咋不去?”   “我还要上学呢。”   “你都没去县城高中里坐着,也能叫上学啊?”   “在家里也一样,拿个毕业证书就行。”   她在学校里办了休学,但在大哥的监督下,也没忘了每天抽出点时间学习,每次期末考试都没拉下,校长说她成绩还行,等明天夏天,就能正式毕业了。   “是吗,没去上学还能拿到毕业证啊,真好。”   高晓燕脸上笑着,下面的手差点没把衣角扯烂,听见记分员在喊她,翻了个白眼,跑回去继续干活了。   边跑嘴里也不闲着,“来了!就不能让我歇会吗?”   姜知睿听到她的抱怨声,摇了摇头,从始至终,手上的动作都没停下。   收集到一部分稻谷后,她把装满的箩筐一抬,轻轻松松抗在肩上,往晒谷场走去。   ……   “铛——铛——”   从省城开过来的火车上,人挨着人,酸臭和汗臭味弥漫。   伴随着刺耳的鸣笛声,在摇晃的节奏中,关夕望从行礼中抬起头,望着周围的场景,眼里满是茫然。   “这个梦好真实,嚯,这味道,冲鼻子又辣眼睛。”   他对面的青年看了他一眼,说:“夕望,赶紧把口水擦擦,马上就到站了。”   “到站,到哪?”   “你睡糊涂了?还能到哪,到榆江县啊,你不会还想着能回去吧?”   “榆江县?回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的豪华大耗死呢?   他花几十万订制的记忆床垫哪去了? 12. 第十二章 知青   刚想站起身望向窗外,关夕望的脑袋里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在吸收完多出来的记忆之后,直接愣在了座椅上。   他穿越了?   还好死不死,正好被投放到了六六年,十年浩劫刚开始的时候。   完了。   关夕望心里一阵绝望,瘫倒在堆放成山的行礼上,久久不能接受现实。   谁都知道,这个年代难,没吃没穿没享受,还要谨言慎行,小心行事。   被他代替的人和他同名,是省城里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家里爸妈都在罐头厂上班,上面有一个比他大三岁的哥哥,下面还有个备受宠爱的弟弟以及两个隐形人一般的妹妹。   作为老二,他是最不受关注的,加上原主闷葫芦一样的内敛的性格,更加不讨人喜爱。   但是关夕望读书好,冷不丁就通过了厂里的招工考试。   他哥哥关夕盼考了三次都没考过,听他能到厂里,大概是嫉妒了。   便哄着爸妈,把他的身份给顶替了,又怕被发现,被换回去。   干脆瞒着所有人,把他的名字报到了知青办,让他参与下乡。   给他们办手续的人都找到了家里,原主才知道自己被下乡了,想拒绝都没了机会。   家里人也很惊讶,这是真的,就算爸妈再不看重他,也比两个女儿更关注几分,根本没打算让他到农村搞什么建设。   以他们狭隘封建的思想,如果真有强制指标,肯定是让女儿们顶上,没别的可能。   关夕望质问过父母,说为什么自己的工作要被大哥顶替,结果却被什么他哥年纪大了,当工人好找媳妇,什么反正他爸以后会把工作传给他……这样的答复给糊弄了过去。   原主失望心冷,下乡之前,在窗边站了大半夜,企图通过生病躲过去。   谁成想在火车上才烧起来,心气不顺,又没睡好,给他本来就不好的身体雪上加霜。   无人知晓地,一条年轻的生命消失在列火车上。   等到再次醒来时,内里已经换上了一个来自于现代都市的灵魂。   关夕望闻到过道上的味道,皱了下眉,把脸埋在衣服里,更加难过了。   一九六六年,才刚开始,还有整整十年,一切才会有所好转,知青能通过各种办法陆续回城。   问题是,这十年,他要怎么渡过?   想他关大少爷,从生下来之后就没为钱发过愁。小时候不愿意读书,成绩差得一塌糊涂,好歹有点艺术天赋,家里特意请了名师给他当家教,让他掌握了音乐和绘画技能。   参加高考时,因为艺术生加分,他考上了某所有名的985大学,在家里可算是出了一回大大的风头。   学校的名头在那里,只要不说,没人知道他只考了五百分出头。   大学时他学了国画和书法,通过经常请老师吃饭,赚到了不少蹭画展和展示会的机会,成功进入了各种协会。   等到毕业,他理所当然没去上班,光明正大蹲在家里,天天打游戏看电影,对外的说法是在闭关创作;要么就到处旅游玩,美其名曰收集素材。   在富人圈子里,会画个画,再写两幅字,已经是十分高雅上流的活动,过年时常年被拉去表演节目。   随便弹奏一曲,都能得到数不清的夸奖和红包。   其实他自己的水平自己清楚,作品大都浮于工笔,并不鲜活,更谈不上艺术性。   不过那些人为了讨好他的父辈,连一张白纸都能夸出不同的格调来。   关家势大,家里的后代子孙也不少,但因为他带出去能涨面子,所以格外被爷爷看重,越是看重,别人就夸得越厉害,这就又能让爷爷涨一波脸面。   如此良性循环下,他的零花钱和股票份额都直线上涨,就算奢侈一辈子都花不完的程度。   关夕望本人是很随性的,又有点社恐,待在家里一整个月不出门都很舒坦。   大概艺术系的男生都有点不同于一般直男的特征,他性情有点软,热爱生活,喜欢烹饪和缝纫,猫猫身上的小衣服全是他给做的。   对了,他有十三只猫,每只都是不同品种,从名贵的布偶到田园狮子猫,各有特色。每天睡觉前,他就跟古代皇帝选妃一样,随便抱一只猫和他睡觉。   话说回来,他掌握的技能,在这个时代似乎都没点用啊。   不仅没有用,说不定还会被打成小资,被拉出去给人批判。   就做饭还成,但会的菜谱都偏精致,农村大锅根本不会用。   至于缝纫,别逗了,他倒是想缝衣裳,问题是哪里来的布?   原主家条件还可以,他穿得都是改的旧衣,这年头布票可不好弄啊。   对面的青年看他呆呼呼的样子,喊了一声:“哎哟,怎么又趴下去了,快醒醒神,马上就到了,你仔细你看好的东西,别被人偷了。”   关夕望点头,紧了紧两边的大布包。   眼前的人叫郭明达,是他的同学,跟他的情况不一样,他家条件不错,有人在厂里当领导,可这人被宣传刺激,热血上头,冲动之下报了名。   他从没去过乡下,所以不知道那里有多辛苦,只想着要建设祖国。   关夕望在心里摇头,等他吃到了教训,应该很快就会后悔。   不过事已至此,再怎么后悔都来不及了。   ……   明光生产队   夏收过后,又下了两场急匆匆的雨,天气总算是不那么憋闷了。   第一季的稻子在七月下旬的时候时候,第二季的稻子又要在八月之前种下去,田地里格外匆忙,所以这段时间又被称作双抢。   和老天爷抢时间,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如果晚了点时间,错过这段季节,第二季的稻子产量将会大减,所有人都要跟着饿肚子。   清晨,日头还不算猛,姜知睿把裤腿绑上,就要往水田里去。   她的力气,按照姜明承的说法,就是不用来耕地都可惜了。   村里牛不够,不能全用牛耕地,所以时常会使用人力。   双人配合着来,壮年男人在前面拉,女人就站在犁上,把水田里的泥土翻出来,捣碎搅匀,直到它被整理得平整光滑,就能开始插秧了。   这个时候,姜知睿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拉着绳子,就跟后面拉着空气一样,连续耕上一小时都不带停的。   凡是被她整过的田地,泥浆厚度都非常均匀,水平如镜。而且她一个人,就能耕好几块地,小张给她记公分都记不过来。   不过她也自己的脾气,怕晒。天气热了,就只在早上和傍晚工作,加起来时长估计没有两个小时。   有时候起晚了,干脆就晚上来,她的能耐摆在那,别人也不好说闲话。   今天她照常出门,见到二叔在外面套牛车,多问了一句,“二叔,今天出去啊?”   “嗯,去接分到咱们村的知青,你去忙吧。”   姜知睿点头,走出了家门。   有哥哥弟弟在耳边念叨,她对实事也算了解,知青这东西,算是上面的新规定,说是要进行贫下中农再教育,把一窝子城里人赶到乡下来。   要她说,就是城里住不开了,又不好意思直接迁移,才想了这么个主意,对外的说法也好听。   村里人对知青没什么感觉,还是照样干活,过自己的生活。   她二叔是大队长,却不得不上点心,把村尾处的几间破房子修整了一番,权当做知青点了。   不知不觉,姜知睿就走到了田里,和身后帮她压犁的婶子打了声招呼,把绳子缠在肩膀和手腕上,向前使劲,快步走了起来。   ……   另一头,关夕望抱着行礼,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站在路边,四周全是杂草和荒野,心里也是凄凉一片。   火车把他们送到县城的知青安置点,被人用拖拉机送了过来,司机说前面路太窄,走不进去,干脆把他们丢在了这里,扬长而去。   郭明达比他还绝望,“他们不是把咱们弄到山里来了吧?”   “农村不就这样?”   H省多山,更是如此了。   他们运气还算不错,这个村子虽然在山里,不好进出,但距离镇上的距离并不远。   刚刚车上还有不少青年,明显是要送到更远村子里去。   “我哪想到会是这样,夕望,这个村子里就咱俩吗?”   “现在是第一轮,报名的人应该不多吧?”   老百姓也不蠢,不可能听风就是雨,对于新政策,肯定要观察一段时间。   第一批下乡的,除了他这样意外来的,大概就是郭明达这样满腔热血的年轻人吧?   偏偏这样的人最倒霉,要经历最长的苦难期,等到迎来光明,年华全都被消磨,不知道还能剩下几分热情。   “不要紧,咱们是兄弟嘛,我会关照你的。”   关夕望在心里哼了一声,暗道你自己能坚持住就不错了。   站了一会,远远来了辆牛车,大黄牛四肢健壮,一看就养得好,牛车后带着一个国字脸,浓眉大眼的男人。   男人看到他们,又转而往下底下的大包小包,先是皱了下眉,又笑起来。   “你们就是这次过来帮助咱们建设的知青吧?欢迎欢迎,我是明光生产队的大队长,姜志业,特地过来接你们。来,把东西都放上来吧,咱们快点走,别耽误地里的活。” 13. 第十三章 干活   两人连忙把行礼搬到牛车上,道了声:“姜叔好。”   “好,上来吧,咱们回村里去。”   郭明达早累了,爬上了车,“谢谢姜叔。”   关夕望也跟着道了声谢。   “嗨!你们城里人就是客气,这算啥?都是小事。对了,你们吃饭没有?要不跟我回去,在我家里吃一顿?”   两人初来乍到,还很拘谨,拒绝道:“不用了姜叔,我们带了干粮,热一热就好。”   “干粮管什么用,既然这样,那听叔的,今天晚饭在叔家里吃,就当是给你们接风了。”   “那行,就麻烦姜叔了。”   “不麻烦,一顿饭而已,算得上什么……我现在带你们去知青点,你们也歇会,下午去田里,看看能不能上工。”   村里的石子路不算平缓,牛车晃晃悠悠,穿过村民们的房屋,往村尾处驶去。   “到了,下来吧。”   牛车在一个农家小院子前停了下来,看着面前低矮是土堆院墙和泥砖房,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上面的茅草都是新的,墙面色块斑驳,新旧泥砖交替,有明显的修补痕迹。   在村里人的眼中,这已经是不错的好房子了。   但是在住惯了水泥房子的郭明达眼里,却和山洞没什么区别。   就更别关夕望了,眼前的屋子给他造成了冲击,他现在只想回到自己带花园泳池的江景大别墅。   可惜尘埃落定,就算对环境再不满意,作为知情,他们也不能扭头回去。   两人向大队长再次道谢后,拎着行礼走了进去。   院子倒是不小,旁边有个小棚子,底下堆放着几捆干柴。正经房子有三间,正中是一间正堂,左右带着两间卧室,在最右侧搭着厨房和茅厕。   厨房里没有锅,倒是有个大水缸,关夕望在外逛了一圈,没发现有水井,看来以后都要自己挑水吃了。   卧室里也就一张木板搭成的简易床,加上一座柜门坏掉的木柜子,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晒干的稻草,是修补房顶留下的,特意给他们铺床用。   郭明达人如其名,乐观豁达,很快便适应了新环境。看了一圈后,和他商量起来,“这有两间房,正好咱们一人一间。”   关夕望无所谓,回答:“行,我要左边的那一间。”   反正离茅厕越远越好。   郭明达对他的选择倒是挺满意,“正好,右边那间离厨房近,我晚上喝水上厕所都方便了。”   分配好房间,在姜志业的帮助下,他们把行礼从车上搬下来,开始收拾。   其实也没什么好布置的,床铺好,柜子擦干净,再把衣服和杂物都收进柜子里,之后把带来的粮食放到厨房,把院子打扫一番,就没别的事了。   姜志业帮着他们忙里忙外,实际上一直在暗地里观察着。   说实话,对于新来的两个知青,他心里也没底,人家好歹是为了支援建设来,又是城里人。知青办的意思,是不能轻也不能重,让他着实为难。   让这些细皮嫩肉的城里娃给他干多少活是不指望了,只希望他们能自己顾好自己,老实安分点,别给村里添麻烦。   初步接触下来,这两人看着年轻,但脾气都不错,有礼貌,收拾起来也算麻利,看样子不是啥都不懂的大少爷。   这就足够了。   心里满意,他的态度好了不少,重新架起牛车,招呼道:“上来吧,带你们去地里,我这牛不能歇,还得去耕地呢。”   两人带了点干粮和水壶,沿着另外一条路,到达了农田区域。   南方的农村,大部分都是水田,由田垄隔开,一块一块十分规整。   每块地里都有几个人在劳作,有人耕地,有人插秧,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郭明达举目远望,见到这样的场景,只觉得游目骋怀,心旷神怡,突然喊了一句:   “万里秋收入明光,千石新粮占满仓!壮观,真是壮观!”   周围的村人被他的动静吸引过来,发现他们两个从衣着到气度都和村里人不同,跟看西洋景一样,凑了过来。   “大队长,这就是你接过来的两个知青?”   “嗯,都是好孩子,从城里过来不容易,你们以后多照顾人家。”   “真是城里人,这过得好好的,咋要到咱们这破地方来呢?”   郭明达连忙说:“大叔,我们是来支援建设的,农村前景广大,需要有知识的青年!我们都是高中生,你们有啥不懂的,可以来问我们。”   关夕望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是,我没有。   “高中生,哟,那可是文化人啊,不过咱们村里也有高中人,还有个大学生哩!”   “大学生?”关夕望转过头,“高考不是取消了吗?”   “是啊,人是在取消前考上的大学,你说巧不巧。”   “是挺巧的。”   他点点头,这个时代的大学生,可跟古代的秀才举人一样,含金量相当高。尤其是在农村里,无疑是山窝窝里飞出去的金凤凰。   不怪老乡们谈起大学生时,脸上全是骄傲了。   “那些高中生呢,还在念书吗?”   “没呢,在家里自学,不过听说也能拿毕业证的,你不是跟着大队长过来的,他们家有三个高中生,一个大学生,比城里人还厉害!”   两人立马回头,惊讶地看向姜志业,后者摆摆手,说:“不算啥,都是娃子争气,能考上就给他们读。”   “那也还得你们家人大方,也是,你哥哥嫂子都不差钱,肯定不能亏了孩子。”   乡亲随口说了一句,进而看向郭明达,“后生,你还会念诗呢?我咋听到有咱生产队的名字,哪本书上学来的?”   郭明达的脸有些红,“是我有感而发,自己作的。”   “哟,这更了不得了,还会作诗,不就给古代的才子差不多了。”   姜志业也看向他,更是惊喜不已,“不错,咱们村里来了个文学好的,以后总结汇报、宣传文稿,都交给你来写了,我们照样给你算工分。”   郭明达没想到作一句打油诗,还能接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当下忙不迭答应了下来:“好,尽管交给我吧。”   毕竟在路上就说了,他们以后的口粮,和村民一样,都按照工分发。   干点文职啥的,写写东西,总比种地强。   关夕望见此倒毫不意外,在读书的时候,郭明达的文学素养就相当不错,又老是去图书馆里找书看,肚子里墨水是不缺的。   乡亲往后头一瞅,看见了关夕望,问:“那你呢,你会干点啥?”   “我会……我的字写得还不错,乡亲们以后要是想写信,可以来找我。”   “好,好!你也是个好的,到底城里人本事大。大队长,你把人家往地里带,是想让他们跟我们一样种地?那也太屈才了。”   姜志业面无表情,心里暗暗想,知青要来的消息刚刚传开那会,村里人可是万分不愿意,说是不肯自己的口粮被人分走,要他们自己种地换粮食吃。   这会的口风倒是全都变了。   “你放心,有他们体现价值的时候,这回不是双抢吗?村里都忙,好歹是两个年轻人,总能出点力气。”   “也是,农活嘛,学学也就会了……让他们快下田吧,你们家闺女已经耕了好几亩地了,后面的人插秧都插不过来。”   “好,你们接着忙。”   姜志业继续往前,把他们带到了偏南边的水田里,上面已经被人抛散了一匝一匝的秧苗。他们要做的,就是把秧苗分开,插进泥里。   “你们把裤子都弄上去,别弄脏了,看我的动作。”   姜志业走下水田,给他们示范了三遍,问:“学会了吗?”   郭明达信心满满,“会了,放心吧队长,这个不难!”   “好,那你们试试,我在边上看着。”   关夕望小心翼翼走下水田,露出白净小腿,分出三四根秧苗来,用手指夹住,往下探去。   看的时候容易,真正操作起来却一点都不简单,泥里滑溜溜的,他站都站不稳。好不容易把秧苗怼进去,不是深到被水没住,便是太浅,一下子飘回到了水面上。   他向往前走,结果脚却陷在了软泥里,越是用力越拔不出来,差点摔在里面。   郭明达的情况没比他好多少,额头上全是汗,两根手指夹着细小的秧苗,跟张飞穿针一样,为难的很。一个没注意,便揪断了好几根。   看得姜大队长连连摇头。   “算了,这活太细,不适合你们,你们两个都长得高,力气应该不小,去帮忙犁地吧,只要拉着往前跑就行。”   “行!”郭明达把秧苗一扔,连忙从田里爬了出来,“队长,带我们犁地去吧,只要不待在着插秧,辛苦一点也没事。”   关夕望看着他解脱一般的模样,暗自摇了摇头。   蹲下来,在水田里洗了洗手,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同他预料的一样,等到真背上犁杖,郭明达再也笑不出来了。   拉犁也是个技术活,用力方向都是有讲究的,他又不懂,只顾着往前冲,犁杖静静停在原处,纹丝不动。   郭明达的脸憋得涨红,使足了劲,终于拉动,结果害得站在后面的婶子一个踉跄,差点摔下来。 14. 第十四章 初遇   姜志业连忙把人扶稳,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关夕望,“你也来试试吧?”   关夕望硬着头皮上场,拉着空犁往前走,拖是拖动了,但犁杖在水田里打飘,就是不钻进地里。   刚站稳的婶子看着好笑,道:“你这是耕地,还是拉船呢?”   没办法,姜志业亲自下地,手把手地教,教了快一个小时,终于让他们勉强掌握了耕地的技巧。   “行了,你们两个今天就耕这块地吧,一个站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扶住犁把,累了就换过来。我给你们算全天的工分,就……一个人6个工分吧,怎么样?”   两个年轻人对视了一眼,不明白工分的计算方式,乖巧点了点头,“好,谢谢队长。”   “早说了,不用谢来谢去的。我走了,等天快黑了,再来接你们,到我家去吃饭。”   说完,他就离开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折腾了一天,关夕望还没吃饭。   见大伙都在忙,他和郭明达分吃了干粮和水,把肚子囫囵填饱,忙不迭下了地。   不得不说,农活的繁重不是常人能忍受的,日头毒,脸上被晒得难受,绳子摩擦着肩膀和手臂上的肉,火辣辣得疼。   关夕望感觉时间过了一个世纪,拉到精疲力尽,忍不住停下来歇会儿。   结果回头一看,好嘛,还没走出二十米。   郭明达扶着犁杖,看着他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模样,担心道:“夕望,要不换我来,你在火车上就不太好,别出事了。”   “没事,我们一人拉一半,这是说好了的,我还能坚持。”   原主的身体不争气,白斩鸡一样,但也是干惯了活的,比他在豪富世家养出来的细嫩皮肉强多了。   关夕望拿着水壶往嘴里灌,清晰感觉到汗水正顺着脖子往后背心里淌,弄得全身都痒了起来。   又磨磨蹭蹭地干了将近两个小时,两人终于是把一整片地都耕完了,也是不容易。   至于具体成果嘛……能长秧苗就行。   这时候日头已经不那么烈了,哥俩坐在田垄上,自己给自己按摩。   关夕望扭动着手腕,按在肩膀上,疼得他差点叫出来。   “肯定是破皮了……达子,你带药了吗?”   郭明达摇头,也是疼得龇牙咧嘴,“没呢,我就带了点治感冒的药。”   谁能想到,他们下个乡,还把自己给搞伤了。   “这样不行啊,没有药,咱们明天起都起不来,别说干活了。”   听到还要干活,郭明达是真心怕了,“夕望,要不咱还是让大队长给咱安排轻松一点的活吧?”   “你不怕村里人笑话你了?”   “被笑话,也比受苦强,我从前知道秋收累,谁知道这么难。”   亏他还写过歌颂农民的文章,如今看来,都不过是一纸空谈而已。   说话间,不远处的水田里传来清晰的水声,两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高瘦的女孩,拉着和他们一样的犁杖,健步如飞,把水踩得哗哗响,不多会就耕完了一整片地。   郭明达张着嘴,好半天才回神,擦了擦眼睛,问:“夕望,我,我没看错吧,那是个女孩子?”   “好像是,不过她也太轻松了,难道她的犁是电动的?”   旁边的村民听到了,就笑,“还电动,咱哪用得起那高级货,那是大队长的侄女,姜知睿,力气贼大,别看她瘦,咱村没人打得过她。至于你们两个……她只需要一只手。”   郭明达下意识想反驳,想说他在学校里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存在,但看她耕地时轻松的模样,又没了底气。   只张了张嘴,啥都说不出来了。   女孩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把绳子解了下来,往旁边随意一扔,再把犁杖抬起,扛到了他们隔壁的田里。   “哗啦!”   犁杖入水,溅起大片的水花。   姜知睿打量着两人,一个傻大个,和一个外表聪明的傻大个,缓缓摇头,“你们就是这次过来的知青?”   在她摄人的目光下,连关夕望都有些发虚,似乎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那个手眼通天的爷爷,不怒自威。   其实姜知睿的外貌是很优越的,大眼睛,高鼻梁,眸若清泉,琼鼻小嘴,眉毛颜色比一般女孩要深,眼距稍宽,显得格外英姿飒爽。   郭明达还是头次看见这么漂亮的姑娘,有些紧张道:“你好,我是郭明达,他叫关夕望。”   “你们好,既然来了村里,就好好干,有事就找我二叔,他是大队长。”   关夕望看着她隐隐带着肌肉的手臂,想到什么,眼睛动了动,语气中带着热络,“谢谢你,对了,你是队长家的人,应该是在读高中吧?”   “是啊,听说你们都毕业了,真好。”   不用读书,就是痛快。   关夕望却以为她是在羡慕自己的学历,笑着安慰她,“没事,你不是也快毕业了吗?通过期末考试不难,你要是在学习上有啥不懂的问题,尽管来找我。”   当然,能带点好吃的过来,当辅导费就更好了。   姜知睿僵了一瞬,礼貌道:“不用了。”   她有病了才会再给自己找个小老师,有大哥就已经够烦的了。   “没事,你不用怕麻烦我,我文学没达子强,但数学物理都不错,肯定能给你讲清楚的。”   “呵呵,那真是谢谢你了。”   比学习更痛苦的事,就是让一个古代人学数学和物理,这小子敢在她面前这么说,还真是讨打。   两人的交流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鸡同鸭讲了半天,气氛竟也不错。   关夕望自以为和她搞好了关系,得意自己的社交天赋属实恐怖。   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和他们说了会话,姜知睿就去了另一片田里,继续工作,拉着犁飞奔起来。   二人看着她的动作,再看看自己,实在是对比强烈,顿时感觉到有些羞耻。   没脸再看,于是他们转过头,和村里人聊了起来,打听关于工分和分粮的事。   “……秋收后和年底都会分一次粮,人头三,工分七,上面交了公粮,就开始分粮了。去年五公分能换一斤粮食,20个工分一毛钱。今年年景好,收成好,说不定能换更多,你们好好干,肯定是能吃饱的。”   “还能分钱啊?”   “是啊,供销社收猪肉的,可惜咱村子里没工厂,要是能办个厂,分到的钱更多呢。”   办厂?   关夕望心中一动,但神情很快又萎靡了下去。虽说出生在商业世家,但他对做生意是一点都不懂。   他用过零花钱试着投资,买理财产品,结果老是高买低抛,亏了不少。   眼神还不好,不会看人,被几个“哥们”坑了不少钱,被圈子里笑话人傻钱多。   正因如此,他才喜欢待在家里,不怎么和人出去玩了。   郭明达倒是没那么多心思,掰着指头盘算起自己带过来的钱。越算越是心慌,压着嗓子问:“老叔,我悄悄问你,咱们村能买粮食吗?”   “能啊,在分粮的时候,要是有多余的粮食,能用钱换,还不要票。”   不过村里人更看重钱,通常不会换,而且每个人能换到的粮食也有限,吃饱是不可能的。   “能换就好。”郭明达生怕自己被饿死,跟关夕望认真计算,“一天的满工分是十个,咱们俩最多拿六个,一年到头也就四百多斤,里面还有一大半是粗粮。一天起码要吃一斤半的粮食吧?这哪里能吃得饱哟,咱们拿钱换点,估计就够了。”   关夕望点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看向田里的那道靓丽身影,突然问:“老叔,队长家的侄女能挣多少?”   “她就厉害了,少的一天也有二十五,像今天,农忙时候,她能挣五六十呢。”   郭明达表示羡慕,“那她肯定不愁吃喝了吧?”   “人家本来就没愁过,营长的女儿,还能过苦日子?”   两人又被惊了一下,齐声道:“她是营长的女儿啊?”   “是啊。”   “那怎么还在村子里……种地?”   做农活这么苦,连大男人都受不了,这小姑娘咋想的。   “他爸妈忙,没时间带。”老伯也不欲多说,拍拍裤腿,站起来,“不说了,快下工了,我要回去吃饭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村里人都收工走了,关夕望和郭明达随着人群,往村中央走,去找大队长。   结果姜志业没看到,倒是撞见了等在路口的姜知睿。   她一看到人,扬起眉,开门见山道:“我二叔有事,让我带你们回去。”   “好,麻烦了。”   三人回到姜家,有人端了盆水出来,“来,你们快把手洗了,马上就开饭了。”   关夕望接过毛巾,发现眼前的人简直就是性转般的姜知睿,除了皮肤黑点、粗糙一些以外,五官和她几乎一模一样。   “你是?”   “哦,他是我弟弟,姜明承,这是郭明达,那个是关夕望。”   “你们好。”姜明承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你们是刚来的知青吧?从哪里来的?”   “省城。”   “哦,也不远,我下个月要去省城里,有什么信件和东西,我可以帮你们带。”   郭明达顿感惊喜,“是吗?那就太谢谢了。”   他现在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家里人说,还想让家里多寄点吃的用的过来。   关夕望倒是反应平平,这个世界的家人和他关系不大,给叔叔阿姨写信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15. 第十五章 做客   姜知睿用冷水冲了把脸,扭头问姜明承,“省城?你上个月才去,下个月又要去?”   “没办法,重要的事已经差不多跑完,我去收个尾,还得弄点种子过来。”   去年狠抓投机倒把,姜明承的“生意”算是彻底做不下去了,转而一心琢磨起在村里办药材种植基地的事宜。   原本姜兴邦是不大同意的,但姜明承为表示决心,事先做了充分的调查,为了收集资料,甚至瞒着家人去了趟外省的种植园学人家是怎么弄的。   在见到他拿出来的详尽的计划书之后,老爷子总算是松了口,同意让他试试。   不过,他也只是以村支书的名义给个授权,能不能谈下来,还要看姜明承自己的本事。   从年后开始,姜明承和他那三个助手,就一直在为办成这件事奔波,原本受到的阻力不小,毕竟是个村子都想创收,但从无到有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连一开始的种植资格就跑了三个月,还是他爸爸升官的消息传来,公社那边才算是松了口,把证件啥的给签了下来。   之后小叔听说了这事,也参与了进来,在学校图书馆帮他抄录种植方面的书籍、去请教了这方面的专家、连药材种子的渠道都是由他牵线,对姜明承的工作可谓是全力支持。   又过了四个月,种植基地的事情总算是步上了正轨,所有书面上的文件都已经办理完,后续就只剩下在村子里种植的事了。   姜明承给她递了一张手帕,忧心道:“姐,你说这事村里人会同意吗?”   姜知睿淡淡瞥了他一眼,接过来,把脸擦干净,道:“我之前让你早点在村里宣布这事,收集大伙的意见,你不干,现在来问我干什么?”   “我这不是怕当时他们不愿意嘛,那可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现在木已成舟,大家不想干都不行了。   “放心吧,你要是发工资,他们肯定抢着干。”   “发工资……”   一说起这个,姜明承脸上出现了几分苦意,爷爷是给了他一笔钱,但这半年奔波,加上种子和种植工具的钱,已经花得不剩多少。   他还想修个房子,当成基地的正经办公室和仓库,仔细算算,是一点多余的钱都拿不来了。   “姐,要不……你借我点?”   姜知睿摇头,打消了他的念头,“别想了,我的钱是要还给爷爷奶奶的。”   她修房子,用的可都是上好的材料,就算在砖厂帮了几天忙,在有折扣的情况下,实际上也花了四五百。   这笔钱她都清晰记着,就等着秋收后从队里分了钱,再还回去。   不过,大概率爷爷奶奶不会收下就是了。   “那咋办啊,要不给他们算成工分?”   “也不是不行,不过第一年基地里没效益,均摊下来,工分分的钱就少,羊毛出在羊身上,村上的人等于给你打白工。真要这么干,你的口碑可要臭到底了。”   姜明承狠抓了一把头发,最终没忍心坑村里人,“还是算了,我再想想办法。”   苗凤兰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到两姐弟把客人丢在一边,在角落里窃窃私语,扬起了声音:“说什么悄悄话呢?饭菜都好了,快进去吧。”   “来了!”   因为有客人的关系,今天的饭菜格外丰富,豆豉蒸腊排骨、红烧鱼、糯米藕肉丸、素炒莴笋,加上一个菠菜蛋汤,每道菜都散发着诱人的色泽和浓郁的香气,叫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曹千巧给关夕望两人端了饭,招呼道:“咱们村里没什么好招待的,都是自家产的,你们别嫌弃。”   “怎么会嫌弃。”郭明达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加快了夹菜的速度,豪爽道,“这么丰盛,我在家过年才能吃到呢,婶子和奶奶的手艺,比国营饭店的大厨还好!”   一席话,把二婶和奶奶哄得眉开眼笑,纷纷招呼他多吃点。   关夕望比较拘谨,双手捧着碗,接过苗凤兰夹来的排骨,“谢谢奶奶。”   “不客气,你也多吃点,看你瘦的……今天下地受苦了吧?晚上泡个热水澡,再涂点药,不然明天起来浑身疼呢。”   “好,我会试试的,对了,奶奶,你们村里有卫生站吗?我们没带药膏,想去买点回来。”   “这个还真没有,村里人要是累着了,擦点红花油就好了,要不我给你拿点那个?”   关夕望苦笑,“我们都有点破皮了,恐怕不能用吧。”   曹千巧抱着姜明宗,给他嘴里喂蛋汤喝,听到后还愣了一下,“破皮了?哎哟!要么是城里娃呢,皮都比咱们粗皮老脸的嫩些。妈,要不等会我让志业再去趟镇上,帮他们买药回来?”   苗凤兰看她满脸不情愿的样子,就知道她是心口不一,不愿意麻烦。   也没计较,对着姜知睿说:“睿睿,你等会把你治伤的药膏拿一瓶给知青。”   姜知睿咽下嘴里的饭菜,点头道:“好。”   郭明达欣喜的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谢谢,真是麻烦你们了。”   “没事,那药都是睿睿之前用剩下的,找老中医配的,效果还不赖呢。”   其实是姜知睿自己倒腾出来的,不过家人为了保护她,从来没对外说出过真相。   关夕望坐在姜知睿对面,扫了眼吃相豪迈的少女,旁敲侧击地问:“姜知睿同志从前还受过伤啊?”   “是啊,这孩子比男孩皮多了,抽空就往山上跑,衣服都挂烂了好几套,被刺耳草刮伤了都不知道。让她别去还不听,谁都拿她没办法。”   “奶奶,那些都是小伤,睡一觉就好了。”   “哼,睡一觉,伤是好了,留下疤怎么办?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满身疤不好看不说。让人看到了,还以为咱家怎么虐待你了呢。”   姜知睿摇头,想说自己也有祛疤的药,但看奶奶这样子,明显是在借题发挥,表达对她行事作风的不满。   便不再反驳,老实往自己嘴里扒饭吃。   苗凤兰见她不回应,反而憋了口气没处发,又不想在外人面前落了孙女的面子,干脆把矛头对准了姜明继。   “还有你,明继啊,你爸妈都给我写信催了三回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定下来?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咱们村也有一个,论成绩和性情,没人比你更合适了。”   姜明继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头疼道:“奶奶,我说了,我想去当兵。”   “你这个年纪当兵,谁放心啊?还是在大学里多学几年知识,就算要当兵,上了大学,出来也比你爸当年强。”   “要是正经大学,我当然会去上,可是这工农兵……”   “工农兵咋了,都是咱们农村和部队里走出去的好孩子,吃苦耐劳,觉悟也高。那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别人想去还没这个机会呢。”   二婶也跟着劝了一句,“是啊,明继,标语上不都说了吗?‘人民送我上大学,我上大学为人民’,你这也是在做贡献,和当兵差不多的。”   姜明继紧皱眉头,说:“还是把这机会让给弟弟妹妹吧,我有自己的想法。”   姜明承筷子都吓掉了,头摇成了拨浪鼓,“哥,你别害我啊,我这村里的种植基地刚刚起步,你就要把我弄走了。”   姜知睿则是低下头,一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边思索着要怎么溜走。   “少来拿你弟弟妹妹作伐子,他们的名额有你们爸妈想办法,你外婆那边也会使劲,不用你来操心。”   姜明继垂头不语,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凝滞,最后还是姜兴邦一锤定音:   “今天就算了,最晚月底,去还是不去,你一定要给我个准话,别耽误了好好的名额。咱村里没有合适的,不代表别的村子里没有。”   姜明继再成熟,也不过才刚成年而已,纠结得很,点点头,“我知道了,爷爷,我会认真想想的。”   回去知青点的路上,郭明达还在跟关夕望说这事,语气中无不遗憾。   “你说姜明继是咋想的,能推荐上还不好,要我早就背着行李跑去了,可咱偏偏没那个命。”   郭家条件不错,但在厂子里也说不上话,这大学生的推荐名额,肯定是要给先进职工后代的。   关夕望却不大认同,从后世过来,他带着前瞻性的眼光,明白工农兵大学生也只是一时风光而已。   他们固然刻苦,来自基层,所以格外珍惜读书的机会,恨不得泡在书里。   但工农兵大学生的学习时间却不多,大量的活动和课外劳动占去了大半,加上学校三天两头组织学习先进文章,让他们无法想真正的学生那样专注在学习上。   而且,等到高考恢复,他们就成了最尴尬的一批人,高中生不像高中生,大学生不像大学生,又带着抹不去的时代印记,隐隐被人排斥。   他承认,这些人中中有真才实学的,但那段岁月,却永远无法轻易抹去,这些人走入社会,将会受到刻意的忽略,之后的发展远远没有正经大学生来得顺利。   不过他在姜家,终究是个客人,刚刚也不好在饭桌上多话。   此时只能对着郭明达说:“我觉得姜明继同志去军队磨练几年也行,这大学里变动太多,我总觉得不踏实。”   若他去参军,至少这期间的战功是实打实的,等一切结束,姜明继也才二十八岁,再去上个国防大学完全来得及。 16. 第十六章 房子   “也是,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人家的事。”   郭明达拍拍他的肩膀,“咱们呐,还是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上一觉,好歹把明天撑过去再说。”   关夕望点头,兜里的手却摸到了姜志茹给他的小药瓶。那是个瓷瓶,里面装着膏状的药物,闻上去有股淡淡的香。   回到家,院子里黑灯瞎火,他们摸索着点亮煤油灯,看着空荡荡的水缸有些发愁。   “你知道在哪打水吗?”郭明达看着空荡荡的水缸,挠头。   关夕望看向院子外面,“问问隔壁吧,看他们家有没有井。”   知青点在村尾,距离这里三十米外有两户人家,都是泥屋茅草房子,院子里没有被围起来。   郭明达去的时候,隔壁才刚刚吃完饭,正收拾桌子。听到他的问题,上了年纪的大娘回答:“水井?没有!咱们哪有钱打井哟,你们要水,只能去河边打了,一定要当心啊,那里路滑,淹死过人呢。”   “好,谢谢婶子了。”   回去之后,郭明达这么一说,关夕望就更愁了。   “这黑灯瞎火的,咱们连河在哪都不知道,上哪挑水回来?”   “要不咱今天就别洗了?”   “不成,出了一身汗,我腿上都是泥,不洗澡怎么睡?”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发呆的时候,院子外传来一阵响动,他们忙跑出去看,借着清亮的月光,发现来人的是姜知睿和姜明承姐弟俩。   弟弟提着一个水桶,姐姐则拎着两个,全是满满当当,里面的水丝毫不晃。   见到他们,姜明承把水桶放下,揉了揉胳膊,道:“你们住得可真够远的,早知道我就从河里帮你们打水了,何必一路从咱家提过来。”   姜知睿只扫了他一眼,之后默默走进了厨房,双手一齐用力,同时把两桶水都倒进了水缸里,一下就把它灌满了一大半。   郭明达没反应过来,忙问:“你们这是……”   “哦,我奶说你们刚来,又在咱家吃饭耽误了时间,家里肯定什么都缺,连口水都没得喝,要我们帮你们送点过来。”   姜明承踢了踢脚下的桶,道,“对了,我姐的两个桶是要拿回去的,这个就送给你们了。”   两人大为感动,“谢谢你们,也帮我谢谢姜奶奶。”   “用不着客气,以后咱都是一个村的嘛,对了,郭知青,听说你文采特别好?”   “没多好,勉强能把文章写顺而已。”   “能写就行,我打算在村里开个药材种植基地,你帮我设计个宣传手册出来呗?我给你两斤玉米面当谢礼。”   “种植基地?咱村也要办厂啊!”   “挣个外快而已,能不能有效益还不一定呢。”   “有机会就行!姜明承同志,你放心,我这两天就开始琢磨初稿。你抽空和我说说基地的情况,我也好就事论事。”   “行,明天我就把计划书给你带过来。”   说完,他看向关夕望,说:“关知青,你的数学应当不错吧?”   没等关夕望回答,郭明达连忙道:“是啊!姜同志,你是不知道,关夕望的数学在学校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有些老师不会的问题,都难不倒他。”   关夕望被说的面皮发红,心道那是原主。他的数学成绩只是平平,不过在这个年代显得稍微强一些罢了。   “是吗?”姜明承看向关夕望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重视,道,“那等种植基地起来了,关知青一定要来帮我,我现在的账面做的那是一团乱,看得我头疼。”   关夕望倒也也痛快,点头道:“好,有需要尽管来找我。”   他好歹是接受过所谓精英教育的富二代,在财务统筹和资源管理方面也是经过培训的,加上平时耳濡目染,比门外汉肯定要强不少。   一个农村小种植基地的账面出纳,应该难不住他。   姜明承没想到来这一趟,还能意外得到了两员可用的“大将”,心情痛快起来。   在院子里转了起来,暗暗把他们缺的东西记在心里,想着以后可以拿来做人情。   关夕望没跟着他一起逛,而是把目光放在了姜知睿身上。   她靠在门上,眼神放空,清凌凌的月光洒在她脸上,如同一层银色的粉尘。   他走过去,主动开口:“很无聊?”   “还行,要是你们还在城里,现在应该在做什么了?”   关夕望翻找原主的记忆,说:“跟现在差不多,刚吃完饭,不是进房里看书,就是在洗衣服洗澡。”   关家的房子只有两个房间,父母一间,他和哥哥住一间,两个妹妹住在由客厅隔开的小房间里,极为逼仄,他平时的活动空间几乎没有。   “听上去也没什么意思,省城里不是有电影院,还有公园,你没去过?”   关夕望摇头,他们家孩子多,两个普通工人的工资只能勉强维持生活。   原主没什么机会去外面看电影,也没朋友找他玩,所以他通常会闷在房里,把已经看过好几遍的书翻出来又看一遍。   “其实村子里也挺有意思的,不比城里差,你不是经常去山上玩?”   “我不是去玩——算了,就当我是在玩吧,不过今年估计是不能去了。”   “为什么?”   “要盖房子啊,那是我的房子,我不能不在场,真烦。”   姜知睿眉目前全是不耐,连监军她都懒得当,这回却是要做监工了。   当年凤皇把将军府赏赐给她,并进行修葺的时候,她也是在最后去看了眼,连马背都没下,就扭头走了。具体事宜,自有内务府的人操心。   不过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二叔二婶又抽不出空,大哥和弟弟自己都有一摊子麻烦,只能靠她自己了。   “盖房子?”   关夕望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是真的在为此郁闷,而不是在凡尔赛,只能说:“自己住的地方,肯定是要上心的,现在麻烦一点,以后的麻烦就少了。”   “房子不就是睡觉的地儿吗?能住就行。”   她常年在外行军,军帐就是家,野地荒庙哪里没睡过。   对她来说,什么样的房子都差不多,顶多是睡的舒不舒服的区别。   关夕望却极为不认同,“房子可是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心情也有很大的影响,有了房子才有了家……你呀,就是太小,以后就明白了。”   姜知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她在外打仗的年份都比关夕望大,这人敢这样说,还真是大言不辞。   见他不说话,关夕望继续问:“那你想要什么样的房子,是二层小楼吗?”   “都行,起码要有两间卧室,一间书房,场院要足够大,围墙最好高一点。”   书房留给她修炼,场院让她练习招式,围墙越高,她的“诡异”行为越不容易被发现。   听到她的描述,关夕望也忍不住畅想起来,这个年代农村的土地不值钱,如果资金充足,完全可以修个四合院。   至少两间厢房,一间给他当工作室,一间当书房,院子里要多种几棵树,花坛里多种一些兰花,等他在书房画画的时候,推开窗,就能看见满园的风光,那该是多么惬意。   姜知睿见他走神,“喂,想什么呢?”   “没什么,你有没有想过,把房子弄成四合院的样式?”   “四合院?”   “哦,就是一种特殊形式的房子……你应该没见过,在北方挺多的,我画给你看。”   关夕望蹲下去,找了块石头,在地上开始作画。   姜知睿蹲了下去,看他画完,心想这不就是天风朝寻常人家的院子吗?就这还叫四合院,那她的将军府,岂不是要叫八合院九合院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画画还挺传神。   画完后,关夕望回过头,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她眼珠转了转,说:“还行,不过咱们这没人会盖这种房子啊。”   “这个不难的,跟盖一般的房子差不多,就改个方位,再加个围墙和几个花坛的事,做熟了的泥瓦匠,一看就会了。”关夕望跟她强烈安利。   “要图纸的吧?”   “是,不过这也不是问题,我可以画给你。”   “行,这事就交给你了,我看你懂挺多的,不如就帮我盯着房子吧?”   “这……”关夕望不明白,平白无故的,自己怎么又多了一个活出来。   姜知睿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房子样式新,村里人都没见过,交给别人我还真不放心,你下工就去那边盯着,我给你钱,想要粮食也行。”   谈到报酬,关夕望可就不再推脱了,不就是当监工嘛,干了!   “好吧,我有时间就去,钱什么的就算了,你肯定不缺粮食,到时候分我点就行。”   在这个时代,粮食比钱难弄,既然已经确定回不去,他也要为自己以后打算起来了。   “只要你帮我摆平房子的事,粮食不是问题。”   两人刚谈拢,姜明承和郭明达从厨房走了出来,姐弟俩汇合,正要一起往外走,被关夕望叫住。   “对了,我们以后打水要去河边,河在哪呢?”   姜明承回答:“不远,从你们这出门,往东走,见到一棵大树往左转,就能看见河了。咱村洗衣服都是在下面,那里的水靠上,是干净的,你们放心。”   “谢谢,我们知道了。” 17. 第十七章 分粮   等姜家姐弟走后,二人开始烧水,总算洗了个热水澡。   快递洗完澡,他们坐在一起擦药。药膏涂抹在伤处,没有一点刺痛,只余下清凉。   似乎有道微风,在缓缓吹拂着伤口,让痛痒的感觉全部消失无踪。   郭明达摸着脖子,舒爽地喟叹一声,“老中医配出来的药膏就是不一样,我觉着明天就能好了。”   关夕望看着膏药瓶,也是一阵稀奇。   郭明达用过的药不多,所以只觉得好用。   但他来自未来,可是见识过各种中药西药的,就算是后世所谓的宫廷秘方,都没这药的效果立竿见影。   他本能觉得这药膏的来历并不简单。   郭明达擦着脚,还在感叹:“没想到这小村子里还藏龙卧虎呢,姜明继呢,是个有主意的,旁人动摇不了。姜明承也不差,才多大点,就能自己弄种植基地了……姜知睿就更不简单了,那力气,我怕是一辈子都比不上了,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   “是啊,咱们运气好,一来就有机会进厂干活,比其他人强多了。”   “对,还不知道其他知青怎么样了,真不敢想,才干一天的活,我就受不了了。”   ……   入夜,关夕望躺在床上,从窗户平望过去,可以看见静谧的村庄和几棵矮树。   没了智能手机,连睡觉都不习惯,他翻来覆去大半宿,最后干脆起床,在煤油灯下画起图来。   第二天的太阳照旧升起。   哥俩被隔壁的大公鸡叫醒,在洗脸漱口的间隙蒸了两只红薯,勉强把肚子填个半饱,踩着上工的时间来到了地里。   水田已经耕得差不多了,今天的活是插秧,于是他们找到了大队长。   “轻松的活?”姜志业一阵好笑,“这轻松的活都是有数的,早都被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抢光了,难不成你们还想跟孕妇一起割猪草去?”   两人脸上臊得慌,连忙解释:“不是,也不用那么轻松,就是……有什么技术难度高一点的,又不那么累的活?”   “嚯,真把这当城里的,没有,就种地。”   姜志业有些不耐烦了,但想到昨晚家人说来的知青都受了伤,还找睿睿拿了药。   不忍心苛责,他扶正了手里的钉耙,道:“要不然,你们就先跟着明承吧,把种植基地弄起来再说,马上就要错过时节了,好歹今年也要收一茬,给村里创点收。”   这样村民那里也好交代。   郭明达和关夕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喜,忙不迭答应了下来,“好,真是谢谢大队长了。”   说完,再也等不及,连忙跑去找人了。   而被他们找的人,此时正蹲在院子给他姐洗衣服。   姜知睿站在他旁边,打着一套拳法,拳风刚烈,迅疾如风,轰然如雷。每一拳,都能带动一阵破空声,配合着身法,圆融有力,光从气势上就能看出不凡。   姜明承早已习惯一般,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专心致志对付着手里的裤子。洗了将近一年的衣服,他已经完全熟练了。   握住一角,在搓衣板上揉搓几下,从上往下,用着巧劲,污渍轻而易举就被搓了下来。   洗衣的时候,他的嘴也没闲着:“我说老姐,你就不能爱点干净,你看看这裤子,我穿三天都没你穿一天脏。”   “我那是要下地,能跟你比吗?”   “就算要下地,你就不能把裤子捋高一点啊?现在不是旧社会,露腿不丢人!”   姜知睿收起拳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吓得姜明承瞬间闭嘴,心里惴惴的,总感觉她要打人。   收回威胁的眼神,姜知睿拿了块毛巾,一边擦汗,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正好在门口遇见了赶来的两位知青。   “姜知睿同志,真巧,你去上工啊?”   关夕望对郭明达的蠢样不忍直视,在姜家门口遇到姜知睿,呵呵,这可真够巧的。   还好对方没在意,轻轻点头,如花树落雪。   “巧啊,你们来是?”   “哦,我们找姜明承同志有点事,请问他在家吗?”   姜知睿侧了侧身子,“在里面呢,你们进去吧。”   两人目送她离开,来到了姜家后院子。   郭明达先进去,见姜明承在洗衣,也没想太多,毕竟他们的衣服也都是自己洗的。   “姜同志,洗衣呢?”   “是啊,你们来了,先坐吧。”   找了个板凳坐下,关夕望眼尖,发现盆子里的衣服似乎是姜知睿昨天穿过的,问:“姜同志,你这衣服,是给你姐洗的啊?”   “嗯,她啥活都不会干,衣服能给她洗成碎片,只能我来帮她了。”   其实姜明承觉得她姐不是控制不好力道,分明就是犯懒,故意推给他。   这么简单的敷衍手段,家里人也都心知肚明,偏偏都默许了,甚至帮着她压榨他。   真是不公平。   越想越郁闷,姜明承匆匆把衣服冲洗后挂到晾衣绳上,擦了擦手。   “说吧,找我啥事?”   郭明达难得机灵了一会,道:“是姜大队长让我们来找你的,这不是村里要办种植基地嘛,想让你带带我们。有我们搭把手,进度也能快些不是?”   “这么说也没错,不过你们跟着我可没工分。”   “啊?”   郭明达愣住了,这没工分,他们还不如回去歇着,何必给别人打白工。   “别急嘛,听我说完,工分是没有,我给你们发工资。你们一天的工分是6个,两天一毛钱都赚不到……这样,我给你们一天一毛钱的工资,加上一斤粮食,至少二成是细粮,怎么样?”   两人合计了一番,一致认为这是笔稳赚不赔的行情,就都答应了下来。   郭明达第一次在别人手下干事,就算“上级”比他还小,也难免有些局促。   “姜同志,我们现在要干啥?”   “不急,先等我收拾收拾,你们吃早饭了没?”   “吃了。”   “行,等着。”   他进了厨房,关夕望留在后院里,看到晾衣绳上随意团成一块的衣服,终究没忍住,跑过去把它们摊平,并拍打了几下,让上面的褶皱完全散开。   难怪他之前见到姜知睿的时候,对方衣服总是皱皱巴巴,感情问题是出在这。   姜明承出来时,手上多了两个水煮蛋,他给自己塞了一个,然后把另一个一分为二,递给两个知青。   “拿去吃吧,别嫌少。”   鸡蛋可是个好东西,在城里供应有限,需要赶大早去抢,还不一定能抢得到。   以郭明达的家底,也是好久没吃了,他咽了口唾沫,最终坚守住了。   “不了,姜同志自己吃吧,我们吃饱了来的。”   姜明承干脆往他们手里一塞,“拿着,客气啥?看到好吃的当然要立马吃下肚才安心,不然要惦记好几个月。咱又不偷不抢,不丢人。”   二人道过谢,这才接了过来,两三口解决。   姜明承这才满意道:“其实你们不用谢我,该谢我姐姐,那是她的鸡蛋。”   “啊?”   “哈哈哈,看你们吓得,别担心,她不爱吃蛋,巴不得有人帮她解决呢。”   关夕望留了个心眼,顺势问:“那你姐姐喜欢吃什么?”   “她爱吃肉,啥肉都喜欢,不爱吃菜,尤其是黄瓜苦瓜,能要了她的命。”   郭明达憨憨地笑,“我也爱吃肉,就是吃不着。”   分吃完鸡蛋,三个男孩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姜明承把他们带到了矮山上,指着一处比较空旷平坦的山坡,给他们介绍。   “这是第一批药材种植点,之后往上扩张,我打算在山脚盖个晾晒加工坊和仓库,再在这个位置修一条路。”   关夕望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预计修路的地方能正好通到村头的大路上,如果连通,上下山都会方便很多。   姜明承继续说:“当然了,路和房子什么的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把第一批种子培育出来。郭知青,我那里有关于栽种知识的书,你看看能不能整理出来,弄成更通俗容易懂的小册子?方便村里人看的那种。”   “这个应该不难,我试试吧。”   “好,关知青,等会我把种植基地的账本全交给你,你合计合计,看看咱们请多少人,出多少工钱实惠?”   在和爷爷磨了大半夜,他终于又拿到一笔钱,如今底气足的很。   “行,我知道了。”   把任务安排下去,姜明承松了一口气,最近事情积压在他身上,总让他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猛子乐乐他们都要在家里种地,平时很难抽出空来帮他。   这下有了两个正经高中毕业的知青,总算让他看到了曙光。   ……   农忙终于过去,大部分村里人都脱了一层皮。两位新来的知青跟着姜明承,倒是逃过了一劫,除了脸比来时黑了一点,其他地方倒也没多大变化。   农闲开始,村里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这不仅仅代表着人们有空闲的时间休息,更意味着村里将要分粮了。   仓库大开,一袋袋新粮混着陈粮被搬出来,村支书姜兴邦刚去公社交完公家的粮食回来,亲自监督着分粮。   记分员小张站在会计的边上,拿着纸笔严阵以待。   村民们拿着扁担和箩筐,站在晒谷场上,翘首以盼,心里把自家的工分翻来覆去算了好几回,盘算着待会万一村里给少了,一定要说道说道。 18. 第十八章 满载而归   夏收后只分粮,秋收后才会分钱、棉花这类东西。   尽管如此,村民们的热情依旧不减,好半天才安静下来。   姜志业清了清嗓子,声音传出去老远:“今年咱们村里收成不错,水田每亩四百五十斤以上的稻谷,旱地红薯也有四五千斤,苞米少了点,九百多斤。”   “咱村五百多亩水田,一百多亩旱地。晒干之后,除去公粮和集体粮,还剩下细粮将近十六万斤,粗粮将近十九万斤。”   还没说完,底下的村民们就喧闹起来,他们大多不懂算数,但光听结果,就知道比去年强。   “行啊,我家今年准备娶媳妇呢,粮食多,留足口粮,还能剩点。等种第二茬再努把力,也能过个肥年了。”   “谁说不是呢,今年年景好,多亏大队长费劲巴拉弄来了什么化肥,没想到还挺管用。”   “说什么科学种植嘛,咱们也不懂,以后听上面的安排,村长是有见识的人,总不会叫咱们吃亏。”   说着说着,有人突然喊:“大队长,我家新添了个孙子,还没上报呢!”   “你放心,村里有规定,落地就分粮。”   “那就好。”   说了几句,村里人便主动停了下来,等着更关键的消息。   姜志业被几百双眼睛巴巴地看着,也没卖关子,继续说:“咱村的口粮是人头三成,工分七成,咱生产队一共有五百六十二号人口。加上新来的知青,就是五百六十四号,算下来,每个人能分到八十五斤细粮,一百零一斤粗粮,工分粮另算。”   有人一听,不乐意了,“哟,这知青还跟我们分粮啊?”   姜志业看了他一眼,“行了,别叫屈,知青办给我们村是有补贴的,有了两个知青,咱叫的公粮能少一点,不会亏了你的。”   众人一想也是,没亏就行。   立马改了口风:“其实就算知青和咱们分粮,几十斤粮食摊在全村人身上,一人不知道分不分得到一口。”   “是啊,人城里娃帮咱搞建设,也不容易,总不能叫他们饿肚子不是?”   再说,分粮的大头还在工分上,两个知青没拿工分,是分不到多少的。   “行了,继续啊!除掉小孩,按工分算粮,我们算过了。一工分可以换一两四分粗粮加一两二分细粮,要是想全换细粮,是一工分可得二两四,粗粮是一工分换二两八。”   “记住了,换的细粮不得超过七成,你们自己打算。”   姜志业从临时搭建的木头台子上走了下来,代表他的工作已经结束,之后就是正式分粮。   会计坐在长桌后面,面前放着好几个本子,扯起嗓子喊:“现在开始分粮,听到的过来,李宗华!”   “来咯!”   随着一声应答,有个小老头从队伍后面钻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伙子。老人家精神头好,满脸红光,提着两个箩筐挤到了会计边上。   会记左手按着本子,右手拨动算盘,抬头看了他一眼,算是确认身份。   “李宗华,你们家七口人,除掉小孩没干活,工分加起来是六千五百六十,你要换粗粮还是细粮?”   “四千工分换粗的,剩下的都换成细粮。”   算珠碰撞算盘的声音啪嗒啪嗒响了起来。   “我看看……那就是一千一百二十斤的粗粮,加上六百一十五斤的细粮,再算上你们的人头粮……粗粮是一千八百二十七斤,细粮是一千二百一十斤,没错吧?”   李宗华还没反应过来,他念过书的儿子心算了一下,在他耳边说,“没错,队上还多给了咱六两细粮呢。”   一听说不仅没错,还赚了点,老李头便高兴了。   喜笑颜开道:“没错,没算错。”   “行,去后面分粮吧,小张啊,你帮我看着点!”   “诶!知道了!”   李宗华拎起一个箩筐,大手一挥,“走,装粮食去!”   金灿灿的粮食落在了箩筐和口袋里,李家人脸上全漾开了发自内心的笑。   村人在后面议论纷纷:“这老李家今年怎么大方了,愿意换这么多细粮?”   “没办法,他大儿媳妇刚生,不得给孩子补补?”   “他们家也是可怜,两老身体不好,赚不了多少工分。全靠下面儿子儿媳妇撑着,加起来比不上人家五口人的。”   “再不好,今年也好了,一人加起来有四百多斤粮食,就吃半年,也是足够了。”   “也是,赶上了好时候,就算要养鸡,也不缺苞米和谷糠了。”   ……   分粮活动弄得晒谷场沸反盈天,所有人都在说话,一片聒噪。   几户关系好的人家凑在一起,要么说东家人多,壮劳力多,能分好多粮,要么就说西家全是懒货,只能混个温饱,实在是没出息。   不管哪一家分到粮食,总要被人品评一番,家庭收入一览无余,毫无秘密可言,也算是这个时代的特色了。   大概等了几十户人家,终于轮到了姜家。因为姜知睿的工分是分开计算,所以她的粮食也是另外发,不和姜家人并在一起。   “姜知睿,工分是七千一,好孩子,你要换啥?”   “七成细粮,三成粗粮。”   “好,细粮是一千一百九十三斤,粗粮是五百九十六斤,加上你的人头粮……共计细粮一千二百七十八斤,粗粮六百九十七斤,去领吧。”   姜知睿点头,推着早准备好的小车就到了仓库边上,准备接粮食。   她没什么反应,村里人可吓得够呛,知道她工分多,但也没想到积攒在一起如此惊人。   “老方,我没听错吧,睿睿一个人,比老李一家七口人赚的粮食还多?”   “是啊,这女娃子真是厉害。”   “不是算错了吧?”   “没呢,你也不看看人一天能挣多少工分,这么多人盯着呢,怎么会错?”   “哟!怎么都换了细粮,年轻人呐,就是不知道俭省。”   “人家有两千斤粮食呢,一天吃八顿都够了。王春花,你就是不吃饭,怕也是省不出来吧?”   “你给我等着,看我撕烂你的嘴!”   对面妇人了不怕,插着腰,嘴皮一翻,回道:“你敢过来?当心我明天就跑你家放牛,让牛把你家的菜都吃干净!”   姜知睿对于村里人的官司自然是一概不知,见粮食都放在了车上,特意在原地等了一会,等姜家人的粮食下来,分一部分给她推走。   她一人,就能推着三四千斤的粮食,跟推着空车一样,依旧健步如飞。   村人见此,倒是都不敢提出质疑了。   谁叫人力气大,生来就该吃这碗饭,他们咋样都学不来。   关夕望和郭明达是新来的,又是知青,自然是排在最后分。   光靠分的人头粮食,肯定是不够的,他们又和姜志业商量了一下,花钱一人买了一百斤粗粮和一百五十斤细粮。   分完粮,事还没完,村里人陆续过来还粮食袋子,顺便继续唠嗑。   看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姜志业再次上台,宣布村里要办中药材种植基地的事。   底下的反应各不相同,有人表示支持,有人嫌麻烦。   为了事业,姜明承硬着头皮上台,读了一遍郭明达写好的册子,先说着药材如今的行情,又提到别的村子里的成功先例。   等村人情绪缓和,渐渐接受之后,再讲基地预期产量和一年能给村里带来多少收入。   这一条是关知青加上去的,说是什么画大饼。   效果确实不错,姜明承默默观察着村里人,发现大家脸上的反对情绪几乎都消了下去。   才说起正式的规划来:“今年种得晚了,暂时没有收益,所以在基地干活不算工分,改发工资。一天五毛钱,主要就是开地和种药材,只要二十个人,谁想干的到我这里来报名。”   听到有工资,原本想躲懒的老汉们顿时顾不得反对不反对,直接冲到了前面。   “明承,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可别唬我啊!”   一天五毛,一个月就有十五块了,城里的临时工都挣不了这么多呢。   “没哄人,丁老叔,您放心,工资当天结,您看要不要报名啊?”   其实这个工资,几人也是商量过的,开地撒种用不了几天,最多不超过一旬,且都是重活,肯定要多发点。   后续照顾药材,浇水施肥一类的工人,是没有这个待遇的。   “报!这么好的事,当然要去,把我两个儿子也报上!”   结果后面的人不乐意了,“嘿!老丁,你啥意思,咋?吃独食啊?你家分的粮也不少吧,至于吗?”   “就是,明承啊,你别理他,给婶子我也报上。”   眼看着众人情绪激动起来,姜明承连忙告饶,“对不住,名额有限,先到先得,叔叔婶子们别急,以后都有机会的。再说基地效益好,大家都能多分点钱。”   这才让场面安静下来。   ……   关夕望和郭明达连扛带背地把粮食送回了知青点,正忙着清点食物呢,就见到姜知睿提着两袋东西,走了进来。   关夕望连忙走过去接,问:“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点东西。”   “是什么,我来拿吧?”   “不了,都是粮食,挺沉的。”   姜知睿直接给他们扔到了厨房角落,郭明达好奇,走过去把袋子打开,发现一袋是苞米,一袋是稻谷。   都是满满当当,不比他们买的粮少。   关夕望看了,有些疑惑,“你给我们送这么粮食来干什么啊?”   “不是给你们,是给你。”   “我?”   “嗯,你不是要帮我盯着房子吗?这些算是提前给你发的工资。”   “我就当个监工,又不出力,哪用得着这么多。”关夕望觉得受之有愧,“要不你拿回去点?”   “不了,剩下的就当是你的图纸钱。”   说完,姜知睿动作利落,转身往外走,几步就走出了院子。   郭明达则是一脸疑惑。   “不是,夕望啊,这是咋回事,什么房子图纸的,我咋听不明白呢?诶——别走啊!”   关夕望没空和他解释,跟着追了出去。 19. 第十九章 姜知睿同志,你真好   “姜知睿同志,等等!”   前面的人脚步停了下来,转过身子,五官笼在夕阳里,有些模糊不清。   她没张嘴,似乎在等着来人先开口。   关夕望看着她,有些紧张,说:“我还不知道,你要在哪里造房子呢?”   “哦,不好意思,我把这事给忘了。”姜知睿敲了下头,转过身,“来吧,我带你过去。”   他们沿着村里的大路往前走,再往右拐弯,走到了靠近矮山的一处荒地。   “就在这里了。”   关夕望不动声色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发现这里距离村里聚集区比较远,算得上偏僻,但有条小路,可以直接出村,倒也方便。   荒地面积不小,上面有些碎石和小草,正中央已经被清出了一大块长方形的土地。地面平整,被人用木夯和滚石细细碾压捶打过,已经变得格外结实。   只盖一层平房的话,地基是不用跟楼房一样挖掘铺设的,只要把地面砸得足够实即可,像面前这块,已经很合格了。   关夕望用肉眼测算了一下地基的面积,摇了摇头,“面积不够,盖一般的房子是够了,但是盖四合院还差点,左右两边还要多打两块地基。”   姜知睿看着他比划出来的大小,发现在村里给她划出的宅基地范围内,心里就有了数,痛快道:“行,房子就先盖着,那两块地基我来处理。”   “砖瓦在哪呢?”   “在家里放着呢,估计要多运几趟了。”   这年头,砖瓦可是稀罕物件,要是放在外面不管,没两天就要被人给摸空了。   关夕望表示理解,农村人实在,淳朴,却喜欢占小便宜。   这不是什么大毛病,说起来,还是物资缺乏闹得。   要换作后世,家家户户盖屋,砖瓦泥沙都堆在外面,路过的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只要材料齐全,很快就能动工了,对了,你打算请多少人?”   “没多少,我们家,大爷爷一家,加上邻居们和几个远房叔叔家里,一共十六个汉子,还有几个婶子会过来帮忙做饭。”   大家都是亲戚,过来帮忙是出于情分,给钱就太见外的。姜家打算在饭菜里多放点荤腥,权当补贴。然后在完工时候给各家送点糕点和布票做礼,也尽够了。   去年她带回来的布料还没用完,眼看着沈叔叔给的布票就快过期了,正好拿来还人情。   关夕望想了想,“十五个人的话,肯定是够了,不过还得找几个木匠和泥瓦匠。”   “这个也没问题,村头的陈叔就是木匠,几十年的老师傅了,村里打家具都找他呢,他儿子手笨,雕不了花,但木工的手艺还是有的。”   姜知睿顿了一下,“泥瓦匠不太好找,咱们村没有,不过隔壁有两兄弟在县城盖过楼房,帮人打下手,干了三四年了,应该也有经验。”   关夕望想了想,三四年,的确不短了。   这个时代的建筑技术含量不高,泥瓦匠会调配水泥,刮匀腻子,就足够了。至于铺砖架梁,村里人也都会。   “就他们两个吧?要我去帮你谈吗?”   “不用,我让明承去一趟就行,也不远,让他踩自行车去,今晚上就能把人带过来了。”   “行!这样的话,人手就全了,我今晚上回去再把图纸的细节完善一下,明天等材料到齐就能开工。”   姜知睿见他一来,就把自己为之焦头烂额的事情安排妥当,甚至提前了不少时间,不由感慨这个监工请得还真是值。   难怪陛下喜欢在各处安插“监工”,大内有“朝华阁”掌控消息,朝廷有御史们监察百官,各地有刺史监督郡守……就连行军打仗,都有讨人厌的监军对她指手画脚。   这种把眼睛放在别人身上,只用在后方做决断的感觉实在不错。   满意之后,她对关夕望难得有了几分好脸色,主动说:“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或是难处,也不要憋着,只管向我开口。”   要说需求,关夕望还真有,而且不少。   其实他本来也不想说的,但看姜知睿的态度热情豪爽,胆量也被激了起来。   厚着脸皮道:“我这几天跑种植基地的事,脸都晒黑了,皮肤也糙了,你看……”   姜知睿眨眨眼,认真扫了一遍他的脸,等了一会,发现他没有了下文,便点头,“哦。”   所以这关她啥事?   “哦?”   关夕望难以置信,声音中透着委屈,“不是你让我有难处就说的吗?现在我说了,你不管吗?”   翻脸也不带这么快的,前后加起来有一秒钟吗?   姜知睿这才反应过来,解释道:“我是说,你在盖房子期间有什么难处跟我说,晒黑而已,忍忍就过去了嘛,这点事就不用跟我说了。”   “……那我在帮你监工比在基地算账还累,天天站在外面,风吹日晒的,不算工伤吗?”关夕望尴尬之余,仍在强行狡辩。   姜知睿想想也是,“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那还有一盒养颜霜,等会你跟我回去,我拿给你。”   男人就是麻烦啊。   天凤朝的男子们也是,涂脂抹粉,口脂面霜繁杂琐碎,有条件的还要用牛奶花瓣泡澡,也不嫌身上引蚊虫。   这些就算了,还有些男子以乌鸡血覆面,要是晚上外出见人,能活生生把人给吓死。   “好啊。”   关夕望开心了,想他大学时啥玩意都不抹,后来被人安利,感觉还不赖。   刚开始也很少用,要出去见人之前才会护理一下。后来就变成了常态,没有女生那样勤,一周两三次,想起来就擦,忘了就算了。   现在突然没得用,还挺不适应。   “你这养颜霜,不会是和上次给我的药膏来自同一个人吧?”   “是啊,怎么,发现那药好用了?”   “确实不错,如果是同一个人的方子,我就放心了。”   至少安全上来说能得到保障。   “哟,还挑三拣四起来了?你不想用也没办法,咱家里也没别的了。”   关夕望看向她堪称吹弹可破,无暇如玉般的脸蛋,晃了晃神,低声问:“你也是用的那个?”   “也没用几次。”   养颜膏的效果虽好,但也比不上她修炼的九阳诀,随着练习,会不断淬炼体质,褪去铅华,效果比什么养颜方子都显著。   边走边聊,两人从盖房选址往回走,快到姜家时,关夕望反而回过味来,有些羞耻道:“我刚刚,是不是有点没有男子气概,你,会不会嫌弃我啊?”   “嫌弃?不会啊,你不很正常吗?”   她当将军时见过的男人,一个个比他娇柔多了,出门坐个马车都要往马头上戴几多花。   也不怕把马惹急了尥蹶子踢他。   关夕望愣了愣,不确定道:“正常……吗?”   在这个时代,以劳动为天,包括女性都很少打扮,一点亮色都不会穿。   像他这样精致过头的男人,在姜知睿眼里,竟然是很正常的吗?   关夕望盯着她的眼睛,发现她神态真诚而坦然,似乎只是说出了真实想法。   他的心跳慢了一拍,追问:“那我下不了地,干不了活,你也不嫌弃?”   “这有什么?你能在田里坚持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天凤朝的男人,走两步路都喘得厉害,关夕望虽然比不得这里的汉子勤劳,但她眼里,都一样。   反正都比不上她。   在考满分的人面前,别人考六十还是四十,区别真的不大。   这番话,在关夕望耳朵里,却自动换了一个意思:   原来姜知睿体恤他从城里过来不易,觉得他已经尽力融入农村生活了,所以才不对他过于苛责。   这样一想,他胸腔里突然涌现出了一阵感动,意外来到这个时代,他一直小心翼翼,不敢喊苦喊累,生怕暴露,又怕被人排斥轻视。   而姜知睿,却能体会到他的难处,站在他的角度考虑,让他莫名在陌生的世界里有了情绪上的依托。   抬起眼,他盯着姜知睿,吸了吸鼻子,很认真地说:“姜知睿同志,你真好。”   姜知睿回答:“我知道,谢谢你。”   她当然清楚她自己的好,不然这么多武状元,怎么偏偏就她能当上大将军呢?   关夕望心想,果然,她是知道我的,不免更加感慨。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姜家,姜知睿去拿养颜霜,关夕望就站在院子门口,拦住了将要出门的姜明承。   “什么事啊关知青?”   “没啥,明天你姐造房子,我要去帮忙看着,上午就不去种植基地那边了。”   “这事啊,我知道了,你可要好好盯着,那房子说不定也有我一份呢。”   “你?你都多大了,还跟你姐姐住一起,不丢人啊?”   “怎么,我跟她一个肚子里长出来的,连个房间都不给我留啊?再说了,要没我在,谁给她洗衣收拾?你是不知道她有多懒,衣服晒在架子上,干了好久也不收,偏偏让我叠好了给她送进去。”   姜明承像大人一样长叹了一口气,“唉!她要成家才搬出去,不过就她那样子,怕是把家里搞得乱糟糟,我肯定是要隔几天就要被叫过去帮她收拾的。”   关夕望看着姜明承,明明嘴上不情愿,却自发把活给安排上了,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一个狗狗昂头牵绳的表情包——   有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jpg 20. 第二十章【捉虫】 玩梗大翻车   “房间怎么分配,等盖起来再说。现在问题是你姐没请泥瓦匠,她说隔壁村有两兄弟能来干这活,你应该认识吧?”   “哦,是孙铁柱和孙二柱啊?认识,去年孙铁柱结婚,我还去他家吃了酒席呢。”   姜明承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没好气道:“你也不早说,天马上就黑了!不行,我得赶紧去一趟,你跟我姐说一声,让她记得给我留饭。”   他做事一贯风风火火,还不等关夕望回答,便把自行车推了出来,长腿一迈,两脚用力往前蹬,一下子骑出去老远。   姜明承走了没多久,姜知睿就拿着药膏走了出来。   药瓶是红色的,巴掌大小,里面的膏体微黄,有一股甘草的香气。   “拿着,就这一瓶了,省点用。”   “只一瓶了吗?那还是留给你吧?”   “不用,那个大夫已经把方子给我了,我之后再配几瓶就是。”   “那我把药材钱给你。”   姜知睿想了想,这个年代的男女大防还是存在的,非亲非故的,她好像确实不该白给人东西。便道:“那就给两块钱吧,好多药材都是我抽空采回来的,不怎么值钱。”   关夕望从兜里掏出钱,递给她。   “谢谢你。”   “没事。”   姜知睿大方收下钱,回望了一眼厨房,发现奶奶已经开始做饭,眼看着饭菜就要上桌。   她要是不留人吃饭,会不会有点不礼貌啊?   关夕望没察觉到她的纠结,也没有走的意思,随口聊道:“你平时上山,除了采药,还干些什么?”   “四处巡视,排查危险。”   “啊?”   姜知睿瞥了他一眼,安慰道:“放心,矮山上是安全的,你们平时在山脚下工作,不会有危险。不过雾山上有老虎和云豹,你别随便上去。”   “不是,我不是怕,就……觉得挺不可思议。”   说到底,姜知睿还只有十七岁,就敢独自进入深山闯荡。而且听她的意思,似乎还遇见了不止一头猛兽,实在是强悍过头了。   关夕望犹豫了一会,忍不住问:“真有老虎啊?不会下山咬人吧?”   迎着对方戏谑的眼光,他连忙辩解,“都说了,我不是怕,就是担心村里的孩子。”   姜知睿懒得戳穿他,说:“雾山上物产充足,兔子山鸡一大堆,只要不饿着它们,它们才懒得下山。”   再加上她会定期去排查,确认每只猛兽的活动范围,保证不会出现猛兽异常迁移的情况。   如果有老虎长成,被赶出它们母亲的领地,她也会在暗中引导,让它们前往雾山更深处的无主之地,离村庄越远越好。   关夕望看她稳操胜券的模样,心安下来,恍然发现她站在门槛上,竟能和自己平视,惊奇道:“你才十七吧,长得好快啊,应该有一米七五了吧?”   “一米七四,还行吧。”   这具身体的条件有限,这已经是她极力努力的结果了。偏偏家里人担心得不行,生怕她长太高,以后不好找对象。   关夕望扯了扯嘴角,不经意道:“是吗?那也很高了,差一点就和我一样了。”   “哦。”   又是这样。   关夕望看着她兴致缺缺的模样,暗自着急,说:“其实,我就比你高半个头而已,一米八三,也不算什么。”   姜知睿原本不在意,听他反复提起,察觉出什么,问:“你很在意你的身高吗?”   关夕望被她的直球差点砸懵,有些尴尬道:“是个男人都会在意的吧,说不定死了以后还要把它刻在墓碑上呢,哈哈哈。”   姜知睿脸色顿时古怪起来,认真劝说他:“就算你不能建功立业,难有功劳流芳,也不好刻这个东西的。实在没得刻,那就只刻个名字吧。”   在古人心中,墓碑都有着极为独特的含义,关系到一个人的生前功过评定和来世往生轮回。   绝对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东西。   关夕望这才意识到自己玩梗翻车了,连忙补救,“我就开个玩笑,不过好像有点不合适,我以后不说了,你别……”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正着急呢,隐约听见院子里有人在叫姜知睿吃饭,才发现天色已经半黑,松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啊,耽误你的时间了。你去吃饭吧,我也要回去了。”   “要不,你也留下来吃吧?”   “不了,郭子还在家呢,我要是在外面吃,留他饿肚子,回去还不定怎么被他说呢。”   “那行,明天见。”   “明天见。”   姜知睿走进了堂屋,帮着摆放碗筷,奶奶在端菜,二婶正在给最小的弟弟喂麦乳精泡的水,往她身后看了一眼,问:“睿睿,怎么没留关知青吃饭啊?”   “留了,他说知青点还有人,不好吃独食。”   “也是,你礼数到了就行,他不愿意就算了。”   曹千巧不太在意,见到姜明光从角落里跑进来,身上脏兮兮的,便冒起了火,吼道:“站住!你今天又去哪里野了?衣服不要人洗,自己就会干净是不是?你看你明承哥哥,多会洗衣服!从明天开始,你也自己洗!”   姜明光嘴角下拉,不甘不愿道:“那睿睿姐姐就没自己洗。”   “人家有弟弟帮忙,你呢,你要你不到三岁的弟弟帮你洗衣服吗?”   姜明光被怼得无法反驳,垂下头,不得不接受了现实,嘴里还在嘟囔:   “等我长大了,也要压着弟弟,让他帮我洗衣服!”   一家子被他的童言稚语逗得大笑,曹千巧翻了个白眼,轻拍着手里的小儿子,赌气道:“行,你长大了,要你弟弟干啥都行,我不管。”   吃完饭,姜知睿回到房间。   住了半年,她这里添了不少东西,书桌上多了个钉在墙上的木架子,用来放书和研钵、药秤等制药工具,墙角处多了个小药柜。   药柜虽小,里面的药材却不少。   自从姜知睿来到这里,为了不浪费机会,每个月都会从将军府取出满满十升药材出来,全是南边不怎么常见的,值钱的不值钱的都有,种类相当齐全。   加上她从山上采的,县城里买的,长约一米二的药柜,上面的小药格几乎全被占满,比市里的专业药房都不差了。   药格里存放的药材都是炮制好的,用油纸包着,底下垫着石灰,只要不经常开启,就能长期保存。   前几个月,她闲情逸致来了,还取了两根百年的老参出来,加上天凤朝特有的玄草、雪莲和朱果等奇珍,酿成了二十瓶玄参酒。   被她埋在院子里大树下面,只等岁月沉淀,药力全部被沁入酒里,便会重见天日。   ……   姜明承来到一处寻常的农家屋子,把自行车停在天井上,拨了两下车铃。   “叮玲玲!”   “孙大哥,在家吗?”   “在呢,刚回来!”   堂屋里传来应答声,两个体型健硕的汉子端着碗走了出来,正是孙家两兄弟。   他们两个长相有八分像,一个高些,一个壮些。   见到姜明承,他们热情招呼道:“明承来了!这么晚过来,啥事啊?来!进来吃点?”   “不了,我还回家赶着吃饭呢。我来就是问你们一声,明天我姐修屋,你们有时间去帮忙不?一天的工钱是七毛,管饭!”   孙铁柱瞪大眼,“七毛!真的?”   想他们在城里干学徒,一天只有五毛呢。   “骗你干什么?咱家没请镇上的泥瓦匠,这次估计要全靠你们俩挑大梁了。”   孙家兄弟才相信了他,当大师傅,工钱肯定是不一样的,与之对应的,要管的事情也多一些。   孙铁柱当即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咱们兄弟在外面闯荡了几年,虽说没混出什么名堂,手艺都是学过的。”   孙铁柱对自己和弟弟的手艺相当有信心。   他们在外面说是学徒,不过是上面的老师傅压着,不准他们出师单干,怕要多给钱罢了。平时他手上的活,基本都交给兄弟俩,这些年下来,他现在的手艺说不准还没他俩好呢。   “那行,明天早点去啊,我就先走了。”   “还等啥明天啊,我们今天就去,你家房间多,给我们匀一间出来,也不怕耽误事。”   “也成,我等你们吃完饭,咱们一块回去。”   进屋之后,姜明承也被迎上了桌,实在推辞不下,他只好拿起碗筷吃了几口。   饭桌上还坐着个年轻的女人,眉目柔和,是孙铁柱新娶的媳妇,正要去厨房给他添几个菜。   “嫂子,别忙了,我吃不了多少。”   “没事,你难得过来,饿着肚子回去算怎么回事?你这次来算是帮了我们家大忙,我也没什么好东西感谢你,就几个菜而已,不费事!”   姜明承拉不住她,只好由着她去。   喝了口糖水,他斟酌了一下,开口问:“孙哥,你们家,今年收成不好啊?”   “收成还行,老天给面儿,家里好歹能吃饱。”孙铁柱脸上透着愁苦,“就是你嫂子怀孕了。”   “这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可是外面乱成这样,我们哥俩的工作也没了。咱家去年又是修房子,又是娶你嫂子,花了不少钱。你二柱哥还没着落呢,再来个小的……”   孙二柱连忙放下筷子,说:“哥,不是说了吗?别管我!我的事不急,孩子要紧。”   孙铁柱板着脸,“怎么不急?当年爸妈死的时候,我跪在两老床前发过誓,要帮你娶媳妇。如今我孩子都要出生了,你还孤零零一个人,我看着不亏心啊?”   “不是,哥,你想开点……这不要去给明承家修房子吗?一天七毛,一个月就是二十一块,咱们回家吃回家住,这笔钱都能省下来。”   孙二柱扭头,看向姜明承,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啊,让你看笑话了,多亏有你带来好消息,不然我哥愁得饭都吃不下了。”   孙铁柱也跟着点头,“是啊,明承,哥这回真心谢你。”   姜明承连连推辞,说都是他姐的主意,“都是你们手艺好,我们才放心。不过,城里已经乱了吗?你们进都进不去了?”   “可不是,革委会那些人,有事没事就开批/斗会,拿着名册往下划,嘴皮子一碰,没问题的人都要被揪出问题来。我俩的户口不在城里,要是被抓起来,不脱一层皮才怪。”   孙二柱也在感慨,“是啊,不止镇上,离近一点的村子都受影响了。我老姨家就在前头的生产队,他们村有人多养了只鸡,被人悄悄举报了。两个老人家沿着村子游行作检讨,回来后就害了病,现在还没好呢,真是作孽。”   姜明承心里一紧,喃喃自语:“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   “是啊,如今各处都不太平,不过明承你不要紧,你是军人子女,他们不敢来找你的麻烦。”   “但愿吧。”   虽然早有预料,但滔天洪流奔涌而至,姜明承还是感觉心脏上压了块石头,怎么都喘不过气来。   这时,孙大嫂端着两盘菜过来,声音轻快道:“行了,少说点,别把人孩子吓着。”   姜明承连忙起身帮着接过,“之前我不知道嫂子怀孕了,还让你忙这一回,真不好意思。”   “这有啥,你要真不好意思,就多吃点。”   “诶!谢谢嫂子。” 21. 第二十一章 盖房   翌日   关夕望早早就从知青点过来了,不等姜家人吃完早饭,他率先去了宅基地上。   他要提前做好规划,按照图纸,在地上划好范围,再用墨斗拉出几根线条,防止盖的时候歪了。   没等多久,姜家人拉着牛车,拖着材料,浩浩荡荡地来了。   因为是第一天,男女老少都过来帮忙,打眼看过去,人还真不少。   下了车,大伙也没多话,都开始往下搬材料。孙家兄弟昨晚就带着家伙式住进了姜家,所以今早和他们一块过来。   关夕望把他们两个叫去,对比着图纸,用尽量易懂的语言,讲解了一下新房的格局规划,“……在这多留个门,正屋抬高两个台阶……”   等两人把他的需求记住以后,他又找两个木匠念叨。   木匠刘叔是老师傅了,早年也在大户人家干过活,他们的任务,除了晒木料打家具外,还要弄几个屏风和一面药柜出来,倒也不难。   “关知青,你们这家具,是要新式的还是以前的?”   “以前的吧,雕花不用太多,带点韵味就行。”   关于家具的风格,他事先和姜知睿商量过了,没想到她毫不犹豫就选了老式装修,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   其实就他个人而言,也更倾向于仿古设计,毕竟以他的眼光,再新也新不到哪里去。   反倒是低调奢华的中式古典风格,永远不会落伍。   关夕望转过头,又去找几个来帮忙的汉子说了一通,确定屋子要建多高,墙有多厚。连每人每天要完成的建房指标都做出了规划,弄得几个人颇有压力。   姜知睿正在另一块地上,用手抬起木夯,再往下砸,利用重物,将每一寸地都锤实。   再往上盖房子才稳当。   姜明承在她前面,拉着滚石走,喝了半年的药膳汤,他的力气也增大不少,好歹比得上两个壮年男人了。   工作之余,他看了眼忙得跟蚂蚁一样团团转的关夕望,笑了声,“姐,你是不是威胁关知青了,比如说好长时间之内见不到房子就打他一顿?你看给他急得……”   “没有。”   “真没有?那为啥他把建房弄得跟抢收似的,有人跟在他屁股后头撵啊?啧啧,这下大家想偷懒都不成了。”   姜知睿停了下来,漠然的目光扫过干得热火朝天的人群,说:“这样不是很好吗?”   “好?……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就是一伙的,为了你的房子,就可劲折腾我们吧。”   姜知睿默不作声,双臂肌肉用力,高高抡起木夯,狠狠捶了一下地面。   震感从脚下传来,姜明承的心也跟着猛地一跳,总感觉他姐真正想砸的是他的脑袋。   很有眼色地闭上了嘴。   在关夕望的殷切“关注”下,盖房的速度很快,一个月就已经把四合院的基础构造搭建完毕,包括五间正屋,左右各两间厢房,以及角落里的厨房和储物室。   四周的围墙是泥砖砌成的,两米五高,四十公分厚,安全性和隐蔽性都不错,一般人看不进来。   进门就是个大院子,地上用石板条铺出道路,大门两边的空地上种了几棵杏树和桃树,都是从别处移栽过来的。   关夕望别出心裁,特意在厨房前面种了一棵老花椒树,说是做饭的时候打开窗就能摘花椒,多方便。   房间里还是空的,地面和墙面刚铺上水泥,正放着等阴干。   玻璃窗户不好弄,姜知睿本打算用木头窗就行了,没想到小叔听说之后,托人花大价钱弄来了好几块,让人坐着火车亲自给她送到了村里。   房子刚刚建成,在关夕望的眼里还是毛坯房,远远达不到交房的程度。   内部的装修可以忽略,但是家具啥的不能缺,于是木匠两父子和泥瓦匠两兄弟都被他留了下来。   几人坐在小院的地上,大眼瞪着小眼,孙二柱没忍住,开口问:“关知青,我们哥俩的活都干完了吧?还有啥事吗?”   “谁说你们干完了?事情还多着呢,你们会做水泥管子吗?不用圆管,四四方方就行,不过管子里面尽量给我打磨得细一点。”   “活倒是不难,不过用来干啥啊?”   “安马桶,你知道吗?”   “马桶啊,我在城里也见人用过,不过那玩意不是木头做的吗?和水泥有什么关系?”   “行了,懒得和你说,去做就是了。”   马桶在这个时代已经进入到了不少家庭中,尤其在沪市格外流行,木头箍的,用大漆涂抹过好几遍,有红色,也有黑色,讲究一点的,会在上面雕花,甚至用上铜配饰。   这种马桶冲水方便,但比恭桶还麻烦,传统的“便桶”好歹用水冲冲就行,它呢?不仅要冲,还要用刷子和布里里外外弄干净。   恶心不说,还污染环境,毕竟喝水和洗马桶都在同一条河里,卫生能好才见鬼了。   不过他们村子倒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村民对五谷轮回之物看重得很,都是好肥料,可不会浪费。   县城里都有专门的“粪厂”,由掏粪工人们家家户户或公厕中收集那玩意,再运到位于偏远地带的“厂房”中,经过集中处理发酵,制成成品肥料后,再转手倒卖到农村。   别觉得意外,这个年代化肥紧缺,明光生产队能分到几包都是顶天了。   可是这点化肥干什么用?   所以庄稼人一年到头的出息,很大程度指望这些有机肥料。   甚至有些偏远地区,直到二十一世纪,都在延续这一产业。   话说回马桶,大城市里有专门洗马桶的工人存在,但他们享受不到那个条件,至于陶瓷马桶,更是无稽之谈。   故而关夕望另辟蹊径,想打个水泥的方形桶,固定在下水道口上方,马桶上铺一层木板,作为坐垫,后方放木桶做成的水箱,再用窄一些的水泥管道和下水道口相连。   这样,污物就能直接顺着管道冲向发酵池里。   发酵池被他设计成全密封结构,和后世农村常见的“沼气池”相似,池底和四周砌了一层薄薄的水泥,上面盖着两大块水泥板,用来存放污物和生活垃圾。   当需要从里面取出“肥料”的时候,再掀开石板,不过,那时的场景应该相当不忍直视。   处理好这件事,关夕望又把孙铁柱叫过来,问他会不会石雕。   没想到他还真会,“我爷爷当年是给人刻墓碑的,我精雕手艺不行,但是打磨大件还是可以的。”   “停!”   关夕望这辈子都不想再听人提起墓碑这个话题,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这几天让姜知睿同志从山上收集了几块大理石回来,你看看能不能做个石桌,四个石凳出来,就摆在院子正中央的樟树下面,夏天坐着凉快。”   关夕望见他有些不懂,又在图纸上画了几笔,古意盎然的石桌石凳跃然纸上,孙铁柱迅速点头。   “行!这个简单,还是你们城里人会想。我回去也弄一个,放在外面别人也搬不走,省得我媳妇和人说话还要把椅子搬来搬去。”   说着,他走到墙角,拿出打磨工具,去研究那几块石头了。   关夕望没有停歇,又马不停蹄找陈叔商量家具细节和摆放位置去了。   ……   入秋后,水田里不光新种下去的稻杆长得飞快,杂草同样也是无法无天开始疯长。刚开始,禾苗和杂草的区别不大,等再长大一点,两者间便泾渭分明。   这个时候,也就到了除草的季节。   姜知睿不爱除草,因为这个活枯燥还挣不到工分,手脚勤快一点的妇女比她强多了。   便找个机会躲懒,帮人把成捆的杂草从田里挑出来——这东西能喂牛喂猪,也不能浪费了。   高晓燕直起身子,揉了揉酸痛的腰,嘴里抱怨了几声。   见姜知睿挑着担子走过来,步伐还是那样的洒脱明快,语气里便带了几分酸意。   “睿睿姐,你房子都要修好了吧?怎么也不上点心,天天让个外人在那里管着算怎么回事?你也放心?”   那个关知青也是,面上是个小白脸,底子里却是个周扒皮。   她爸过去帮忙,回来时经常连饭都赶不上,一问就是工作没完成,那边不放人,害得她也跟着饿肚子等开饭。   姜知睿把杂草放进箩筐,说:“没什么不放心的,有他在,我的房子才能这么快就盖好,给我省了多少事。”   “我记得你买的材料还有多的吧?那些水泥咋办?”   要么说城里人就是精呢,别人用多少材料都算得清清楚楚,她妈想让爸拿几块砖头回来补猪圈,硬是没让他找到机会。   不过话说回来,姜知睿可真不缺钱,她爸说每天都能吃上肉,要么就是鱼。   干了个把月的活,人反而胖了几斤。回来时还领了一张六尺的布票和两斤腊肉,喜得她妈什么怨气都没了,跑到姜家亲自道谢,简直就是势利眼。   “他说有用处。”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关知青才刚来村子里多久?睿睿姐,你别被他骗了,所有东西都是他在管,要用多少材料还不是人家说了算?”   姜知睿摇头,“我不在意这个,就算用不完,我弟说打算盖办公室和仓库,让我留给他。”   不在意?   高晓燕闻言气得牙痒痒,那些水泥和材料的钱,都能再盖一栋泥砖房了,她竟然不在意?   她偷偷去看过,姜知睿的房子真好啊,又大又宽敞,围墙高,院子也大,比她梦里的还好。   一想到她很快就能住进那样的房子,她的心里就跟吞了一颗酸梅一样,怎么都不舒服。   “睿睿姐,你打算什么时候住进去,我还等着吃你的乔迁酒呢?”   “不了,我没成家,暂时不能搬出去,我们家打算等我结婚时作为新房。”   “不进去?”高晓燕声音抬高了一个度,惹得其他人都看了过来,“那么好的房子,你就空在那里啊?”   “嗯。”   说完,姜知睿直起身,挑着颇有重量的箩筐,向田埂边上走去。   高晓燕只顾着生闷气,却没注意到,在她身后,有个满眼精明的婶子,把她们的谈话全都听进了心里去。 22. 第二十二章 看房   十月底   这天姜知睿刚吃完饭,就被关夕望叫了出去,说是要看房子。   “你说的那个什么装修,都弄好了?”   “没怎么弄,不过基本是能住人了,我把陈叔和孙家兄弟的工钱都结清了,还剩下二十多块钱,给你。”   姜知睿看着被叠放整齐的钱,也没扭捏,直接伸手接了过来。   “水泥都用完了,剩下些砖头瓦片我都存在墙角里,姜明承说他起房子的时候会过来拉。”   “嗯,辛苦你了。”   “没事,我付出劳动,你给我粮食,都是应该的。”   说着,两人走到了新房外,姜知睿最近比较忙,大半个月没来看过了。如今再看房子,都有种陌生的感觉。   外面倒是看不出区别,只是散落在四周的碎石和木头块子都被清理干净,已经有了新房的模样。   打开门,迎面是水泥和青石砖混合铺成的天井,四个角各留了一片空地,用来种花栽树。   “进门直接就是庭院,咱们在农村,就不搞什么影壁和垂花门了。”   对门就是五开间的主屋,左右都是厢房,各自被分割成两间,就是普普通通的青砖大瓦房。   最中间是堂屋,用来迎客的地方。   正对着门的墙面上红色的主/席画像,画像底下有个小桌,正中间摆着几本红颜色塑料皮的“宝书”,上面写着《xx语录》。屋子中间摆了几张用来聊天的椅子,左右两边各有一个五斗橱,上面挂着锁,十分具有年代氛围。   堂屋左边的房间作为小书房,前后开着两扇大窗,光线相当好,里面摆了张竹木制成的小榻和一个大书柜。   当然,这个年代,看书的忌讳颇多,关夕望把书柜改成了隐藏设计。   他兴致勃勃展现着自己的巧思:   “这个书柜其实有两面,一面在墙里,一面在墙外,中间用木板隔断。”   他伸出手,拉开书柜旁的横杆,再拨动藏在书架板底下的机关。   姜知睿这才发现,书柜上一共九个小格,每个小格都是可以独立转动的。底板翻转了方向,就显露出书柜背面真实的模样。   “有了它,你就可以把书藏起来了,而且九个格子都能转,用起来也不麻烦。”   姜知睿却有些不懂,“为什么要把书藏起来?”   “因为不合适啊,城里都已经闹开了,每天都有人都因为私藏禁/书被抄家游行,你还不知道吗?”   “我知道啊。”她眼神平静,“不过我又不看书,所以根本没必要藏啊。”   关夕望被她噎了一下,无奈道:“还是要多看几本书的,时代进步得太快,有足够的知识才不会落伍。”   姜知睿同志哪里都好,就是有一种……怎么说呢,过于耿直,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   只有稍微了解她,才会发现,她其实胸中一番自有成算,但过于佛系,只顾着自己的事,才会显得情商有点低。   “落伍?”   姜知睿被家人长期劝学,好话歹话都听了不少,大家都说多读书以后能有出息,能赚钱,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论调。   “对啊,被时代抛弃,很惨的。”   姜知睿眼神微闪,想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倒真是接触了不少新鲜事物,不管是电器还是车辆,都是那么神奇。   要是多读书就能接触更多,她似乎,真该去读几本书了。   “有推荐吗?”   “什么?”   “有推荐我看的书吗?”   “有!”   关夕望兴奋起来,在原主脑子里翻了翻,发现他看的大部分都是和学习有关的书,匆匆改口道:“我们改天去废品回收站看看,那里的好东西不少,不过怎么弄出来倒是个问题,我们最好趁人不注意,悄悄潜入进去。”   “你要去偷吗?”   “我也不想的,但是没办法。正经买的话,咱们刚把书拿出来,估计就要被抓了。”   什么捡漏都是不存在的,回收站的那些人又不是瞎子,进去拿的每样东西都要经过检查。   还有蹲守在回收站边上,虎视眈眈的红小兵,他们巴不得抓几个典型,以此“立功”。   关夕望抓了把头发,第无数次哀怨起自己作为穿越者,竟然没觉醒出金手指。   他不贪心,来个小空间就行。   姜知睿看了他一眼,开导他,“别担心了,你真想要的话,找个晚上,我带你进去,保证不会有人知道。”   “回收站的墙那么高呢,你……”   关夕望一拍脑门,说,“对了,你力气这么大,肯定是有不用寻常的地方,你别告诉我,你还会轻功?”   “会一点。”   说着,姜知睿还跟他演示了一下,足尖轻点,如同一只翩然的飞燕,一个旋身就跳到了房顶上。   关夕望这时哪还顾得上什么废品不废品,瞪大眼睛,匪夷所思道:“这房子有四五米,你就这么跳上去了?这不科学……教练,我想学!”   姜知睿重新跳了下来,虽然不懂教练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摇了摇头,“我这个要配合心法的,不适合男子。”   练武还搞性别歧视啊?   他的武侠梦还没开始,就要碎了?   关夕望不甘心,缠着她说:“别啊,我说不定是练武奇才,骨骼清奇呢?”   姜知睿被他缠得没办法,随意往他胳膊上捏了一下,很快松开,“行了,我摸过骨了,你没有半点习武天赋。”   就算是有,她也不会男子修习的功法啊。至于将军府的书房有没有,她倒是不太清楚。   对方一双眼睛幽幽盯着他,“你别打量我好骗,这样哪里算是摸骨?”   “我有经验,捏一下就知道你的天赋了。”姜知睿理直气壮。   关夕望叹了口气,见她态度坚决,只能放弃。   两人继续看房,走到了最左边的房间。   “这里是卧室,我让陈叔给你打了张双人床,还有专门挂蚊帐的架子,还没送过来,这两个床头柜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装东西很方便。”   看她满意,关夕望笑了下,床头柜他完全采用了现代中式的风格,原木色,他让人用清漆刷了好几遍,抽屉上挂着铜把手,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艺术品。   卧室里只开了一扇窗,对着窗的那面墙,被他摆了个大衣柜,宽度将近半米,占据了一整面墙,一看就相当能装。   除此之外,值得看的就是西厢房,被他改造成了小型工作间,中间摆了个大大的工作台,专门放姜知睿制药的工具。   工作间隔壁就是药房,用一扇小门直接相通,药柜比她原来那个大得多,呈“L”型设计,靠在两面墙上,多出了几百个药格。   药房中央放着个晒药架,是他从种植园那边“顺”过来的,被姜明承骂吃里扒外骂了好久。   “目前就这些了,其他房间我都没弄,陈叔说木材不够了,你要是还想打什么家具,我再去找他说。”   “没事,空着吧,反正暂时也用不着那几件屋。”   “我也是这么想的……来,咱们再去看看厨房和厕所吧?”   “厕所有什么好看的?”姜知睿对这东西有些抗拒。   这个世界什么都还好,就是出恭的环境实在太差,想她在将军府,高盆软垫,净房时刻都有人清理。   “你看了就知道了,保证和你见过的都不一样!”   关夕望把她带到了角落的卫生间,打开门,里面的环境意外干净,屋顶下方特意开了几个通风口,只有个奇形怪状的石头墩子,上面盖着块木板,后方倒挂着个水桶。   “这个,叫马桶,和城里的马桶不同,我这个是半自动的。”   “半自动?”   “对。”   关夕望上手给她掩饰了一下,打开“水箱”的盖子,指着边缘处刻下的痕迹说,“记着,这里面只有装水才能用,这是水线,表示水面至少到这里。”   说完,他掀开马桶盖,姜知睿看过去,发现底下还有一层木板,中间有个大洞,看来应当是坐垫了。   关夕望拉下冲水阀,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猛烈的水流倾泻而下,将污秽全都随着下方的管道,直接冲进了发酵池里。   他计算过,管道的距离不长,这些水量是完全能冲干净的。   忘了说,在实践过后,他发现水泥再怎么打磨都很粗糙,不能完全冲干净。   为了方便使用,他把马桶底部换成了大理石,用凿子在中间掏出个洞来,再经过细细打磨,变得格外光滑,和瓷器的差别也不算大。   如他期望的那样,姜知睿确实对这个卫生间格外满意,眼里难得浮现出喜悦的情绪。   前面看过的那些房间,在城里人眼中都算得上豪华了,但她的反应却平平,似乎不为所动。   这让关夕望难免有些挫败和忐忑,还好靠着马桶挽回了一成。   至于厨房,就和普通的农村灶没区别的,一个大灶,带着一个小灶,上面摆着一大一小两个铁锅。   铁锅难买,需要工业票。不过姜知睿的父母得知女儿修新房,也是表示大力支持,不光寄了两百块钱,还寄了不少肥皂票、以及工业票和全国通用粮票回来。   逛了一圈,两人重新回到院子里。   关夕望指着那几块空地,说:“那是我特意留出来的地,你想种菜种花都行。”   姜知睿点头,用脚踩了踩庭院中间的水泥地面,满意道:“还挺结实的。”   足够她练习腿法了。   “当然,我怕水泥不稳,容易裂,还在底下铺了石板和石子。”   关夕望通过透明的玻璃窗看向室内,想到了什么,犹豫道,“你家,有没有多余的粗布,我得给你弄点窗帘,不然就这样晒着,里面的东西坏得快。”   “粗布?我家有,但是不多了,过几天吧,我让姜明承去镇上买点回来。”   “行,窗帘我会做,再给你做几个防尘罩,盖在家具上,这样你也不用抽空过来打扫了。”   “你还会做窗帘?”   关夕望眉头扬了扬,得意道:“我还会做衣服呢。”   走出大门,在上面落下了锁,关夕望把房子的钥匙交给她。   轻松道:“你成功收房,我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姜知睿接过钥匙,也笑了笑,参观完毕,她其实心里也是满意的。   虽说不比将军府豪奢,但从舒适度而言,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   未来能住在这种地方,看起来也不错。 23. 第二十三章 说亲   姜知睿从外面进来,见到家里来了客人,正拉着她奶奶说得热闹,二婶坐在旁边,时不时插两句话。   “明继那孩子多有出息,又读了高中,找个村里丫头可说不上话。那姑娘长得好,在城里有工作,又是家里的大姐,多适合当长媳。”   “是不错,但我怎么听说她脾气不太好?”   “嗨,那都是谣传,别人瞎说的。再说了,脾气太软了,不是要被人欺负吗?姑娘家硬气点也没啥。”   苗兰凤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劳烦你过来一趟,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明继的心气高,恐怕看不上咱们给他安排的。这样结了婚也不会开心,还是让他自己选吧。”   “哎哟,过了年,他可都要二十了,再拖下去,合适的姑娘可都要嫁人了,到时候再着急就晚了!”   “算了吧,他自己有主意,别人还动摇不了他。”   这个时候,姜知睿走了进去,那人抬起头,看到是她,脸上的皱纹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是睿睿回来了?”   “嗯,朱二婶子好。”   这人叫朱珍,是从外村嫁过来的,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她丈夫在家排行老二,所以小辈们都管她叫朱二婶子。   她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嘴碎,最喜欢说人是非,连别家鸡生了几个蛋都非要打听清楚。   什么事情只要让她知道了,那基本上相当于全村人都知道了。   姜知睿看了奶奶一眼,察觉到她神色中有些不喜,但出于教养,并没有表现出来。   朱珍见到她,倒是极为热情,“好久不见,睿睿都出落成大姑娘了,你这是打哪来啊?”   “刚去山上捡了点柴。”   “咱们睿睿就是能干,不过你也大了,女孩子家家的,该收收心。在家里学学洗衣做饭,将来也好说亲。”   “朱二婶子说笑了,我要是在家干活,年底的工分你发给我啊?”   朱珍被她一噎,转移话题道:“对了,睿睿也快过生日了吧?这过了生日,虚岁也就十八了,是时候说人家了。”   姜知睿也是服了她,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记性却好得不得了。村里谁谁的生日都记得不说,连某年某日谁家偷了她家几棵小菜都能翻出来说。   有这天赋,干点啥不强?   看着朱珍兴致勃勃的眼神,她知道这事是逃不过了,一回不成还有下回。   便勉强摆了个笑脸,说:“其实我也在为这事发愁呢,朱二婶子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媒人,不知道能不能给我说个合适的?”   “睿睿!”苗兰凤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实在是太不矜持了。   朱珍却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瞬间兴奋起来,眼里绽放着八卦的光,“这有啥的,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的。苗婶子你就别管了,来睿睿,跟我说!”   “是这样,我想了一下,觉得新房已经盖好,我又不缺粮食,所以打算坐产招赘。”   “招赘?”朱珍愣了一下,看向苗兰凤,“苗婶子,这事你同意啊?”   苗兰凤其实也被吓了一跳,但在外人面前,又不好驳了孙女的面子,说:“不是你让我别管吗?都随她!”   朱珍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这是一家人商量出来的结果。   想来也是,要不是有招赘的打算,怎么会先给家里的女孩修了新房,她哥哥弟弟可都还没着落呢。   “招赘也行,不过找个人品好的就难了,睿睿,你是什么个什么想法?”   “简单,首先,不管男孩女孩,我都只会生一个,而且必须跟我姓。”   和原主无关,姜姓是天凤朝的娘亲传给她的,代表着姜家所有女子的荣耀。纵使她来到了异界,也不能让这个姓氏没落了。   至于只要一个孩子,这和她修炼的功法有关系,九阳诀汇聚至阳之力,调和体内阴气。若是生产,将会导致元阴泄露,体内阴阳失衡。   一次还好说,用些珍奇药物还能补回来。   要是超过一次,对身体的亏损极大,很可能会伤及她习武的根基。   “瞧你说的,生多少个,哪是你能说得准的?”   姜知睿斩钉截铁道:“生下孩子后,我会去结扎。”   对外的说法是结扎,但她会采用更简单有效的方法——斩赤龙,封闭穴窍,使每月一次的葵水自行断绝。   用现代更加科学的说法,就是终止排卵,让元阴全都凝聚在体内。   朱珍张大了嘴,愣了好半天才说:“真不愧是你妈的女儿。”   当年徐欣兰拉着她丈夫一起结扎的事传到村里,可是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村里人都说她疯了。   这下她可有传人了。   “还有,我既不会洗衣,也不会做饭,现在的衣服都是明承帮我洗的,作为我对象,一定要是家里家外一把抓的好手。”   朱珍忍不住说:“睿睿啊——”   姜知睿打断她,“再就是那人必须孝顺,我奶奶和爷爷身体不好,万一有个病痛,他要帮着在床前尽心照顾,以后我爸妈老了也一样。”   朱珍面上浮现出几分不耐,觉得她实在是异想天开,忍不住说:“你这要求实在是太高了,哪有这么好的男人?”   “高吗?同样的要求,若是放在女人身上,这些不是最基本的吗?”   “可,可你是个女人,那能一样吗?”   “怎么会不一样呢?”   姜知睿确实迷惑了,“我有大房子,赚得工分比得上别人一家子,村里哪位年轻人有我的条件好,不如婶子帮我举荐举荐?”   朱珍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这时她才意识到,姜知睿的情况和她遇到的所有女孩都不同,她有足够的底气来对别人挑三拣四。   若她是个男人,恐怕村里所有的姑娘都要抢着嫁给她。   “婶子,这事我就拜托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帮我找找。我也没别的要求,个子不能比我矮吧?长得也不能比我弟弟差,不然我看着倒胃口。”   朱珍看了她身高马大的个子,再想起姜明承那张俊俏的脸,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都算没要求,那要是有要求,她不得上京城给她寻摸去啊?   她站了起来,摆摆手,就打算开溜,“睿睿,婶子多嘴了,这事就算了,你另请高明吧。”   姜知睿拦住她,“别急着走啊,这样,要是婶子帮我找到中意的人选,我给你五块钱的谢媒礼。”   听到五块钱,朱珍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你说真的?”   “当然,要是我特别满意,事后再给你追加六尺布票的奖金,结婚时还有一道礼,怎么样?”   这些在乡下可着实是一笔大礼了,尤其是朱珍嫁的那户人家并不富裕,勤勤勉勉种地,只够吃饱而已。   她忍不住想起家里准备结婚的儿子,要是多出六尺的布作为聘礼,想必能谈到更好的人家。   诱/惑之下,她眼一闭心一横,豁出去一样,道:“你放心吧,睿睿,婶子一定好好给你把关,给你找个顶好的夫婿。”   姜知睿假意谢了她几句,把她亲自送出院门,回到屋里,才算是松了口气。   苗兰凤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说:“你早就想好了?”   “嗯,奶奶,你是知道的,以我的性子,不适合嫁人。”   她对成家并不排斥,只想遇到一个合乎心意的人选。   “也是,睿睿高兴就好,能健康活下来,就是老天爷开恩了,除此之外,奶奶也没别的可求。”   姜知睿心里触动,蹲在她身前,脑袋俯在她的膝盖上。   苗兰凤摸着她的脑袋,忧心道:“不过你也不用给朱珍这么多钱,以她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放心吧奶奶,给她找点事做,以后一段日子,咱们可就清净了。”   朱珍不负她大喇叭的诨名,姜知睿的招赘要求,没两天就传遍了村子。   乍一听,这些条条框框着实把村里人惊了一道。   姜知睿的惊世骇俗之语,着实是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她这是找夫婿,还是公主招驸马啊?”   高晓燕呸了一声,把瓜子皮吐在了地上,“还只生一个,就她精贵!怕不是生不出来吧?力气跟男人一样,说不准哪里就有缺陷呢?”   “也不好这么说吧?”娇娇弱弱的胡小娟开口了,“要是招赘的话,以她的条件,肯定能找个好的,不然多亏啊。”   “我看她就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当自己是什么人啊?”   嘴上这么说,其实高晓燕的心里都要烧起来,姜知睿的条件确实是好,长得又漂亮。虽然要求苛刻了一点,但村里不少人都心动了,悄悄朱二婶子打听呢。   连她那个目中无人的堂哥都去过,说明大家心里都明白着呢。   她生气,也不过是怨愤姜知睿掌握的东西太好,恨这些不是她高晓燕的。   又过了几天,流言越传越广,不光是周边村子,连镇上都传遍了。   这下谁都知道,姜家有个心气高的姑娘,要当家做主,招人当上门女婿,一般人还都看不上呢。   得知这事的第一印象,所有人都觉得这姑娘不知天高地厚,被家里人惯坏了。   但当他们了解详情后,又换了一种心态,觉得莫名合理了。   尘土飞扬的工地上,有人动了心思,“听说她有个大房子,听说加起来十几间呢,半年能挣两千斤粮食,人也长得贼漂亮……我要是入赘了,就不用挤在咱家里,我爸妈也能接过去住。”   他同伴就笑,“想什么呢,先不说人看不看得上你,她是招赘,怎么可能让你爸妈过去住。”   那人不屑道:“再是招赘,一个女人而已,结了婚,还怕我治不住她?”   “吓!你还真治不住,听说她生来力气大,一个打五个不费劲,小心你惹恼了她,被她打断腿。”   那人怂了一下,但恐惧没能止住他心中野草般蔓延的贪欲。   崭新的大房子,吃不完的粮食,只要他肯,说不定就是他的了。   下了工,那人找了机会,跑到了朱珍家里。   刚到时,他就吓了一跳,院子里站满了青年,都是和他一样想一步登天的。   他刚找个地方站好,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呵骂:“滚!个小矮子,长得还没我家椅子腿高,还敢腆着脸过来!我看你不如找个烧饼摊,卖你的大郎烧饼去吧!” 24. 第二十四章 定下+家事+上山   骂声暂停, 众人齐刷刷看向门口,只见一个一米六左右的男人,脸色难看地被赶了出来, 当他发现大伙都在看他, 羞愤难当,捂脸跑了。   然而屋里骂人的阵仗还没结束。   “你这鼠目獐头的小瘪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看你鼻子小中庭短, 是既没福气,估计下面也没多少本钱,去去去, 晦气!”   “哎哟!你是个人还是个球啊?快抵得上我家水缸了, 癞□□还想吃天鹅肉,嘴巴都要张到天上去了!到最后吃不着天鹅,吃一滩鸟屎!”   朱珍是嫁了人的婶子,又是农村人, 泼妇骂起街来, 能把人活生生怼死。   她坐镇在屋子里,把过来的人全都撵了出去,那人没想到还有这一遭,想走又怕错过了机会,双腿跟灌了铅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轮到了他, 朱珍喝了口水, 像货物一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对他的身高似乎并不满意。   但这人长得还行,便给他一个机会。   “会做饭吗?”   那人是做过功课的,便答:“会。”不好吃, 但好歹能把饭煮熟了。   朱珍点头,指了指厨房的方向,“正好我们家也要吃饭了,你给我们做一顿试试。”   “啊?”   “啊什么啊?你要是个骗子怎么办?”   朱珍看他的神情飘忽,便知道是怎么回事,摆了摆手,“还真是个骗子啊?回去吧,真是的,年纪轻轻品行就不好,真让你去反而是害了人家。”   那人赶紧从兜里掏出两块钱,递给她,“婶子,别啊,就给我通融通融?”   朱珍有些犹豫,但想想那五块钱和布票,重新坚定了下来。   “回去吧,我都不满意,她肯定不会满意的。我看你也不差,也该走点正道,在这投机取巧得干啥?”   ……   姜知睿走在田埂上,闻着空气中的稻香,心情格外放松,如她所料,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朱二婶子对她的事格外上心,每天忙得团团转,喉咙骂人都骂哑了。   她还特意给人送了几颗自制的润喉糖,才让她恢复过来,又重新抖露起往日的威风,把企图捡便宜的男人骂了个遍。   期间不是没有好的,被朱珍带过来姜家,结果连门都没进,就被姜明承给轰了出去。   金秋十月,正是秋收的季节,田里由青转黄,沉甸甸的稻穗如流苏般垂下,彰显着好收成。   农忙起来,大家的心思很快被转移,她的招赘事件,很快便冷却了下去,所有人都在田里忙碌起来。   姜知睿的工作仍然是割稻子,事前把镰刀磨快,伸手一推,用了劲力,好几束稻谷被同时割下来。   她把散落在地上的稻穗收起来,放在了一旁,往前走了一大步,挥舞着镰刀,又是好大一捆稻谷落在了地上。   光在她身后打包稻穗的就有三个人,不然都忙不过来。   秋收季节,谁都要来帮忙,在种植基地的关夕望和郭明达也要参与其中。   关夕望抓着镰刀,拉动的时候用力过大,把腿上割了个小伤口,再碰上汗水,眼泪差点疼出来。   有人见了,惊奇道:“哟!关知青,你怎么也不小心着点?快!用水冲一冲,还好没怎么流血,应该不深,等会就好了。”   郭明达投来关心的目光,关夕望摇摇头,“我没事。”   独自走到岸边,把水浇在腿上,痛得他连连嘶气。   这还不是最难受的,稻叶上有细细碎碎的谷草和灰,沾在身上痒死人,他穿了长袖都不管用。   加上天气又热,汗水流淌下来,麻痒的感觉遍布全身,黏黏糊糊的,着实折磨人。   忙了一天,等回到知青点,关夕望只想趴下休息,衣服都来不及脱,直接栽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直到郭明达喊他起来吃饭时,他也是一脸恹恹的,怎么都提不起劲来。   “夕望,你这不行啊,我以为我快累瘫了,结果你比我还不如。”   他虽然累,但饿肚子的感觉战胜了困意,还能勉强爬起来煮了几个红薯来吃。   关夕望啃着红薯,呆呆地不想说话,吃完饭,好歹补充了一点体力,终于让他缓了过来。   “郭子,咱们水缸里还有水吗?我去烧点。”   “有的,昨天刚打的水,多烧点,我也泡个脚。”   关夕望点头,烧了一大锅水,看着水缸又发愁起来,这样的劳动强度,他们能坚持下来就不错,哪里顾得上旁的事。   可不去挑水,又没得喝,实在是愁人。   晚上,洗完脚,盘腿坐在床上,关夕望一手拿着针,在烛火上烫过之后,颤抖着向脚底的水泡伸过去。   刚才太累了没发现,洗脚的时候痛感才上来,他看了一下,脚上竟然多了好几个水泡,一碰就钻心地疼。   针尖越来越近了,他一狠心,戳进去往上一挑,把皮扎破,再双手用力,将水泡里的液体挤出来。   关夕望眼里闪着生理性的泪花,艰难上完药。   将药瓶往旁边一扔,自己往后倒在床上,用被子盖住头,在黑暗中默默流泪。   太苦了,只要想到这样的生活,他还要过十年,时时刻刻被劳动折磨心志,如同没有天光的永夜。   如果一定让他经历这些,那他穿过来的理由是什么,为了惩罚他吗?   他上辈子虽说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也从来没做过违法乱纪或是违背公序良俗的事。   为什么就是他?   他想回去抱着猫猫睡,一定要选那只毛最多的布偶,铺在地上就像一个小毯子,每次都能把他的数位板完全遮住,让他找好久。   回忆着前世的生活,关夕望陷入沉睡,似乎是梦见了什么,嘴角还勾着一丝笑意。   他不好过,另一头的朱二婶子也在发愁。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嘟囔着说:“我就想不明白了,这么多小伙子,怎么就挑不出一个齐整的来呢?”   她的男人叫胡卫国,干了一天的活也累够呛,没好气道:“行了,媒人一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你天天给人介绍的时候把那些人吹到天上去,以为假的能吹成真的啊?”   “难不成是我的错了?要不是他们要钱没钱要脸没脸,用得着我来吹?那些姑娘们早主动打听了。”   “行了,你总有道理,睡吧,明天还要干活呢,要是没办法,就把这事给推了呗。”   朱珍咬着牙,“不行!五块钱呢!拿不到这笔钱,我到死都不甘心!”   “瞧瞧,还拧上了,依我看,咱村就有适合的小伙子。”   “谁?别唬我,咱村成年的小伙在我这都是有数的,我早排查过了,没有!适合的就知道姜明承和姜明继。那都是一窝的,根本没戏。”   “怎么没有,还有两个,你不就没记上吗?”   朱珍想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你说那两个知青啊?他们都是省城里的人,能同意吗?咱们睿睿是好,到底是农村人,要是娶媳妇,也配得上,可她不是招赘吗?他们家里不会答应吧?”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睿睿那跟咱能一样吗?也不看看她爸妈是什么身份!”   “是啊,我倒是忘了这一茬了,她要是愿意,把户口迁到城里也不难。”   朱珍越想越觉得有戏,但又有些担心,“老胡同志,那俩都不是干活的料,尤其是那个关知青,软绵绵的,像个娇客,睿睿会不会不满意啊?”   “你管他呢,兴许人家就想找个伺候她吃穿的,能不能干活都是其次。”   “你说的也有道理,成!我明天就找关知青说去。”   早在知青刚来的时候,朱珍就留了心,把他们的情况打听了一下。   郭知青家里不缺钱,还有点关系,相当是不会同意入赘的,对比来说,关知青家里就普通一些,有个没结婚的哥哥不说,底下还有两个妹妹。   儿女嫁娶,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姜知睿要是多给点聘礼,说不定这事能成。   不过,首先她要确定的,是姜知睿的意思,不然就算说服了关知青,一切都是白搭。   第二天一早,姜明承打开院门,眼前一晃,一个矮胖的身影突然冲了进来。   他被吓了一跳,定睛往院子里看去,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朱二婶子,您来干啥啊?怎么也不敲个门?”   “我才刚来,正好碰见你开门,这不是巧了嘛?你姐呢,还没起?”   “哦,她早起了,在院子里练拳呢。”   姜明承把人带到后院,喊了声,“姐,朱二婶子来了。”便默默打水洗衣去了。   姜知睿放下拳,将内息下沉,她穿着黑色的背心,胳膊全露在外面,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热气蒸腾,给人一种极有冲击力的美。   朱珍被这个场景惊得不轻,委婉道:“睿睿,大早上的,你不冷啊?”   “还好,我身体好,不觉得。”姜知睿给她搬了个凳子,“婶子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哦!瞧我,年纪大了就是记不住事,你要找的人选,我找到了!”   姜知睿见她信心满满的样子,倒是来了点兴趣,“说来听听。”   姜明承也偷偷竖起了耳朵。   “是你们认识的,关夕望,关知青。”   “怎么是他?”   朱珍紧张道:“睿睿不满意?”   “不是,就是有些惊讶。”   姜知睿了解关夕望的品行,虽然有时候幼稚了一点,也不够坚毅果敢,但性格不错,而且鲜活有趣,总有些常人难以理解的奇思妙想。   听姜明承说,他还创造了一种新式记账手段,擅长用表格整理数据,弄出来的账面清晰简明,想来还是有几分才能。   朱珍见她没说话,用一种“我懂”的笑容看着她,“行,看你这样子,婶子我心里也有数了,你放心,我这就去跟关知青说。你啊,只管在家里等消息就是了!”   说完,她就风风火火冲了出去。   姜知睿原本打算拦下,但转念一想,关知青确实是她见过,对男女地位最不在乎的人。   这样的人,才最适合她。   在她眼里,男女结亲,确切的合适比盲目的喜欢更重要。   所以,她也就放任朱珍去找关知青。作为女子,的确该主动一些,在迎娶之前问询对方的意思。   全程偷听的姜明承此时已经是瞠目结舌,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姐姐的婚事就这么草率地定了下来,甚至完全没有经过父母长辈。   “姐,你真喜欢他啊?”   “你是说关知青?不算喜欢吧,这年头结婚,难道必须要两情相悦吗?”   “也不一定,但是如果喜欢的话,婚后会开心很多吧?”   姜知睿想了想,发现天凤朝的婚姻也多是父母之命,将要共度余生的人选全是长辈喜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父母娶媳妇。   她能自己选择,已经不错了。   “他很合适,我也对他很满意。”   至于开心?她一个人待着也挺开心,左不会被人影响太多。   姜明承也不知道怎么说了,挠了挠头,“行吧,感情什么的,也能培养。你们这是订亲,要结婚,估计还要一两年呢。”   不管怎么说,他姐现在的年纪还是小了点。   姜知睿点头,深以为然,“是啊。”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天凤朝成亲繁琐,从定亲就要忙着准备。   这个时代虽然得到简化,但也不是说办就能办起来的。   最起码的一点,是要等她父母都有空,从前线回来。   另一头,关夕望站在田垄里,望着前面的稻田,再无欣赏美景的心态。   而是像盯着仇人一样,满脸苦大仇深地看着,板着脸,恨不得把目光化作镰刀,割个干净。   挽起裤腿,他刚打算下地,被旁边冲过来的婶子给拦了下来。   看到朱珍的时候,关夕望满是不解,“朱二婶子,你怎么过来了?是要我给你帮忙吗?”   “不是,关知青,是好事啊!”   “什么好事?”   想起村里最近传出来的流言,关夕望心中一动,这位婶子,可一直在帮姜知睿同志物色对象,难道……   朱珍把他拖到没人的地方,说:“你这回真是走运了,队长家的,姜知睿看上你了,你要是肯入赘,那可就掉进福窝里了。”   他的猜测是真的!   关夕望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   不单单是为了房子或是粮食,而是想起姜知睿同志的脸,凌厉而脱俗,还有她结实的身材,隐藏着磅礴的力量。   这简直就是力与美的完美结合,没有哪个艺术生能逃得过这种冲击。   而且,姜知睿同志有足够的本事承担起一个家,只要入赘,他起码能够轻松一点,也有多余的时间去干自己想干的事。   说实话,重活一世,带着先进的记忆而来,关夕望也没抱多大希望,能在这个年代找到能懂他,和他说得上话的人。   但姜知睿同志不同,生活在农村,但见识不少,天南海北的事都知道不少。更难得的,是她胸怀宽广,对万事万物都有一种包容的态度,不会轻易评判别人。对他说的话,虽然不解,但依旧会认真倾听,给予他相当程度上的尊重。   宽容并蓄,这是他在其他人身上找不到的品质,包括新世纪,网络普及后,人们的矛盾仿佛逐渐扩大,一点事情都能吵得天翻地覆。所有人都在输出自己的观点,却不愿意好好倾听别人的想法。   依他看,那些人纯属闲的,但凡把他们抓来种几天地,估计连话都不想说了。   “关知青,别发呆啊?怎么,高兴傻了?成还是不成,给婶子一句准话。”   关夕望狠狠点头,“婶子,成的,只要姜知睿同志愿意,我没问题!”   见他答应得如此干脆,朱珍反而怀疑了,“你小子莫不是诳我吧?你爸妈能同意你入赘吗?”   “没事的,我如今已经是村里人了,他们也管不到我。”   “那行吧,只要你下定了决心,我就去给你说和。不过婶子怕你年轻,要提醒你一句,这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以后你们两家可就是实在亲戚了。所以这件事,最好还是告诉你爸妈一声,虽说你是入赘,但逢年过节睿睿也要去走动,万一有矛盾,谁都不安逸。”   关夕望点头,“我明白,谢谢你提醒,我回去就给我爸妈写信。”   如果叔叔阿姨不同意,那他也没办法。替原主承担赡养义务,是他占据别人身体后该归还的代价。   除此之外,关家对于他来说,和陌生人无异,他并不会在上面投放太多的感情。   “行,你心里有数就好。”朱珍越想越开心,美滋滋拍了拍手,道,“太好了,你们这段姻缘,算是成了,我这就去告诉睿睿,她一定会开心。”   关夕望心里一动,追问:“是吗?姜知睿同志,真的对我满意吗?”   “是啊,要不是她首肯,我哪里会来找你?你也知道,这些天我家门槛都要被人给踏破了,你看姜家松过嘴吗?”   关夕望点头,对于姜知睿“招亲”一事,他也是知道的,甚至想过要去朱珍家里报名。   可是,他又不想太上赶着,搞得觊觎她的财产一样。   只能按下心思,打算等秋收过去,借着同姜明承的合作关系,多往她家里跑几趟,找机会和她多说说话,建立建立感情基础。   没想到,他还没付诸行动,惊喜就主动找了过来。   虽说女方主动找他说亲显得他有点没用,但这不恰恰说明,姜知睿同志对他,也是存了一定的心思。   自由恋爱真好啊,只要想想,他脸上就要烧起来了。   中午的时候,姜知睿回家休息,又见到了满脸急切的朱二婶子。   她拿着毛巾擦了擦手脸,问:“他怎么说?”   “嗨,还能怎么说,婶子一出马,肯定是错不了的!关知青当即就答应了,还说要写信通知他爸妈呢。”   “那就好。”   朱珍看她脸色平淡,并没多高兴的样子,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提醒道:“睿睿,你看这事也差不多成了,你说的谢媒礼?”   “哦,我差点忘了。”   走进屋子里,姜知睿取出五块钱和两张三尺的布票,递给了她,“多谢你为我的事劳心。”   朱珍连忙接过来,当着她的面清点了一下,才塞进兜里,笑着说:“没事,都是一个村子的,多帮帮你也是应该的。下次有什么事,也只管来找婶子,我还打算来吃你的喜酒呢。”   姜知睿这么大方,想来到时候给她随的礼也不会小。   “好说,婶子,既然已经定下来了,那些去你们家的人……”   “知道,婶子啊,这就把他们都赶出去,我早看不过眼了,都是些歪瓜裂枣,比不得关知青的一半!”   朱珍招招手,“你休息吧,我先回了,家里的午饭还没做呢。”   “婶子慢走。”   看着她的背影,姜知睿关上了院门,想了想,又去房里抓了一副药,开始配置治伤祛疤的膏药。   昨天听人说关夕望用镰刀割伤了自己,在村里闹出了好大的笑话,如今事情定了,她也该去多关心人家。   中午饭的时候,姜知睿淡定地在饭桌上宣布了这件事,除了早有心理准备的姜明承之外,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尤其是姜兴邦老爷子,碗里的汤差点被打翻了。   “睿睿,爷爷耳朵不好,你再说一遍?”   “我要和关夕望关知青定亲。”   “他肯入赘?”   “嗯,朱二婶子跟他说过了,他是同意的。”   “不是,睿睿,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家里商量商量啊?还有你爸妈,要是他们知道你在村里定了亲,指不定多埋怨我们呢。”   “就算他们知道,我的决定也不会变,都是要定下来的,早一点晚一点又没区别。”   姜兴邦还是头次生孙女的气,张着嘴,又说不出重话来,只哼了一声,“我看你是昏了头了,知青能有什么好的,看着光鲜,空有一张脸,啥活都干不了。”   “我又不用他干活,爷爷,你就当我娶了个女人呗。”   “你!”   苗兰凤拉住他,对着姜知睿道:“睿睿,你是真心喜欢他吗?”   “说喜欢倒也没有,不过他和别人不同,我能接受。”   “那好,既然你决定了,我们也没办法劝你,关知青的性子好,又没什么力气,和他在一起,你总不会受欺负。”   姜兴邦不满道:“兰凤,你怎么还帮着她,我看她是无法无天,眼里全没有大人在了。”   “行了,招赘而已,要是真的不好,大不了就离婚。把他赶出去,咱们睿睿不会吃亏。女儿家大了都会有这么一遭,我宁愿咱们睿睿自己选,起码她以后能开心。”   这话一说,姜兴邦也不好再劝,其实他对关知青没有意见,只是不满姜知睿自作主张而已。   事已至此,他反对也没用,只能默认了这件事。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姜明继突然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就要往外走。   姜明承拉住了他,“哥,你干啥去?”   “教训关夕望那小子,肯定是他勾引了你姐姐,好不要脸!”   “行了!”姜兴邦撂下筷子,没好气道,“这是你妹妹自己的决定,关人家什么事,你真以为凭你妹妹的身手,她能吃亏?”   他低头,坚毅的目光盯着姜知睿,“你的意思呢?”   “哥,我心里有数,你就放心吧。”   姜明继这才重新坐了回去,但脸上仍旧是老大的不乐意,看来他对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妹夫,并不满意。   苗兰凤连忙出来打圆场,问他,“对了,睿睿的事情定了下来,明继,你的事也该打算起来了,总不能让她排在你前头去吧?”   姜明继一顿,说:“奶奶,我的事还是算了,我要去参军,部队里什么都不方便,基本没时间出来,别委屈了人姑娘。”   好嘛,饭桌上的还没缓过神,又被炸了一下。   接二连三的消息,饶是姜兴邦早年见多识广,也差点被打懵。   “你决定了,放弃工农兵大学的机会?”   “嗯,我和小叔写信沟通过了,他也支持我的决定。”   “你小叔这死孩子,就会出馊主意,看他回来我怎么收拾他!”   姜兴邦脸上愤愤,不过对于小儿子的态度,他还是很重视的。   “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肯定是有他的理由,那我也不管你了。要参军也随你,不过必须满二十才能去,知道吗?”   姜明继摇头,“爷爷,已经晚了,我已经报了名,年后就要坐火车去我爸那里了。”   “什么!好啊!我算是看出来了,姜家人全是些反骨头,真不愧是你爸妈的孩子。想他当年参军娶妻,全是自己做主,尽给我放些马后炮,你们如今也有样学样了。”   姜兴邦气得脸部通红,“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一个两个,我竟都管不住,没一个听话的!你要过去,你爸怎么说?”   “他说行。”   “碰!”   姜兴邦拍着桌子,咬牙道:“好,好!等他回来的。我治不了你们,我还治不了自己的儿子!”   看着爷爷似乎是动了真火,姜明继在心里给倒霉爸爸默默道了声抱歉。   呼出一口气,姜兴邦把矛头对准了姜明承,盯着他说:“你呢,你又想干什么,干脆趁着这个机会说出来,免得我又要生一回气。”   “我……”姜明承迎着他爷爷压迫的目光,硬着头皮说,“我没别的事,就是药材基地那边,种子和苗都种下了,之后的采摘和炮制都需要技术,咱村里人经验不够。我打算去一趟华江林场,他们有专门的药材生产队,我也去取取经,看人家是怎么弄的。”   “嗯,这是正事,应该的,你一个人去?”   “不是,除了学技术之外,上面早就颁布了‘就地生产、就地供应’的方针,所以我还打算跑一趟县里和省里的医院,把供货单子定下来。只是这样的话,就得带上两位知青一起了。”   “行,我给你们开介绍信,不过路上的费用,你都得走你们厂里的账。”   “我知道,爷爷,我能把我姐也带去吗?”   姜兴邦掀开眼皮,不解道:“你带她过去干什么?”   “这不是路上不太平吗?万一遇到危险,我还好说,那两个知青可挡不住,让我姐一起,您就不用担心咱们的安全了。”   “瞧你那点出息,还要一个女孩子保护你们。”姜兴邦白了他一眼,想到最近的情势,也有些忌惮,便答应了下来,“行,你姐也一起,不过在路上,你可要让你姐单独住一间,多花点钱没关系,我来出,别坏了她的名声。”   “知道了,我能害我自己的亲姐姐吗?”   “哼,你最好是给我上点心,要不是关知青经常来咱家找你,你姐姐能被那公狐狸精勾跑吗?”   经过姜明承这么一打岔,姜兴邦的怒气总算是消得差不多了,一家人这才重新吃饭。   方才姜志业一直没敢开口,这时候才找到机会,说起了队里的事。   “爸,我估摸了一下,今年秋收的粮食虽然没有夏天多,但芝麻和棉花还有花生收成都不错,你看要不要多交点贡献粮?”   所谓贡献粮,就是初开百分之十五的税粮之外,生产队义务上交给公社,算是为建设做贡献的粮食。   这个时候讲究一心为公,无私奉献,他们村的贡献粮一直都是一亩地二十斤,也不少了。   “交什么?吃两天饱饭就忘记自己姓谁了?现在上面乱成了一锅粥,你交再多,谁记得你的好?好处沾不上也就算了,万一出了事,指不定还要有人说你行贿!到时候,你想想你的下场!”   姜志业慌了,“没这么严重吧?”   “你要是有你弟弟一半精,我也不用当这个村支书了,你啊,等忙完了,就去镇上,县里,多走走多看看。再把这段时间的报纸都买回来,一句一句给我读清楚了,再来和我说粮食的事。”   “好,我知道了,爸。”   姜兴邦没好气道:“行了,你也闭嘴吧,我怕我饭还没吃完,就被你们给气死了。”   吃完午饭,几人又小憩了一会,纷纷去田里上工去了。   姜知睿拿着之前剩下来的一点成品药膏,也跟了过去。   记分员小张见到她,还直呼稀奇,“今个天热,上午你挣了五十多个工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姜知睿和他打了个招呼,往田里扫了一眼,确定了关夕望的位置,直接走了过去。   她去的时候,关夕望正坐在田埂上发愁,上午他偷了点懒,自己负责的那块地,进度赶不上其他人的一半。   即便如此,他的手臂还是酸得不行,加上中午睡觉的时候脑子里全是定亲的事,没休息好,更是提不起精神来。   看见姜知睿过来,他还以为自己惹得出现了幻觉,直到那人身上清新的味道传来,他才猛地站了起来。   “姜知睿同志,你怎么过来了?”   “我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   说起这个,关夕望脸皮有些发烧,道:“谢谢你啊,你是第一个来看我,而不是看我笑话的人。”   村里人嘲笑他笨手笨脚,拿他当西洋景看也就算了。   连郭明达都一脸大惊小怪,搞得他自己好像很熟练一样,想想就让人生气。   还是姜知睿同志好,永远这么温柔体贴。   姜知睿被他过于热情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也找不到话说,干脆从他手里抢过镰刀,直接下地开始干活。   “刷刷!”   镰刀收割着稻谷,关夕望愣了一下,急忙跟在她后面,帮她捡起掉落的稻穗,不好意思道:“你不用来帮我的。”   “没事,马上就好了。”   就这么一点活,磨磨唧唧干上一整天,姜知睿看了都替他着急。   关夕望看着她利落矫健的背影,眼中一片柔和,又隐隐有些崇拜。   她的动作极快,几乎把镰刀挥出了残影,看起来不过是几个来回,田里的稻杆就全部倒了下来。   关夕望也没闲站着,同她一起,把稻穗收集打捆,挂在扁担两端,挑到了打谷的地方。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窄小的田埂上,蓝色画布一般的天空澄澈无云,关夕望的心态再度转变,觉得这幅蓝黄相间的秋收图。   怎么看,怎么有艺术气息,让人想用鲜艳的色彩描绘下来。   帮他把活干完,又把药膏交给他,姜知睿自觉尽了妻主的义务,便要回去休息。   “等一下。”关夕望跑过来,眼巴巴盯着她看,“你要干什么去啊?”   “去山上。”   “我陪你一起去啊。”   姜知睿皱眉,“不行,你会拖累我的。”   关夕望被她直女回答冲击到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无从开口,只能失望道:“好吧,那你要小心一点。”   “男人就是麻烦。”   看着他萎靡的神情,姜知睿啧了一声,“行了,我带着你,不过你可不能喊累。”   “可以吗?”关夕望眼中闪着亮晶晶的光。   “走吧。”   姜知睿回家换了套衣服,带上了背篓和柴刀,和关夕望顺着种植场开出的小道上山,穿过矮山,直达雾山脚下。   姜明承对他的事业是上了心的,采用“林药间作”,和“套种”的方法,把林子下面的土壤充分利用了起来,药材均匀规则分布。   长得快的药材已经将近一尺来高,如果以苗或是叶片入药,便可以开始采摘了。   关夕望好歹是种植基地的一份子,如今到了自己的“地盘”,他没有露怯,如数家珍般给姜知睿介绍着他们的作物。   “因为人手不够,咱们暂时只开了不到二十亩的林间药田,采用合理密植,野药家种……能提高不少产量。虽说这样做损失了药材的质量和药效,但这些都是不可避免。”   全国各地都是这样种的,药店可不会因为他们药材质量好就多给点收购价。   “当然,山上原本就存在的野生药材被我们保护了起来,这些都是好东西。”   关夕望来自后世,知道种植家药并不长久,再过几十年,经过广泛推广,以及中药的没落,药材可就买不上价了。   野药也是很难得的,他们在开辟药田的时候,特意避开了药材密集的地方,也算是做出了初步的保护吧。   “卖药材,真能赚钱?”   “能赚,但是应该不多,对了,你的养颜膏很好用,我的脸之前被晒伤了,现在一点都不疼了。”   膏体清香,涂上去十分清爽通透,过了几个小时,还跟刚敷完面膜一样,见效还快。   要是能批量生产,养活一个药妆集团不在话下,说不准能和国际上的所谓大牌护肤品掰一掰手腕了。   关夕望以为她要跟自己客气两句,谁知道姜知睿扭过头,说:“你还真弱啊,这样的太阳,也能晒伤吗?”   于是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哦,让你看到弱鸡真是抱歉。”   老天,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宅男,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姜知睿被他的反应逗笑了,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直率坦诚,对缺点都毫不避讳的男人。   她拿出驱蚊虫的药粉,洒在了两人身上。   “阿嚏!”关夕望揉了揉鼻子,“这是什么?”   “让你不被虫子咬到的。”   “能防蛇吗?”   “可以,山上的蛇不多,你等会跟在我的后面走。”   关夕望有些忐忑,道:“好。”   上了雾山,天气一下就凉爽了起来,山上的树木种类繁多,有些叶子已经黄了,有些还是翠□□滴。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不止是地里,林子里也是一样,许多浆果都已经熟了,红红地挂在枝头上。   酸枣、山捻子、桑葚、八月瓜、野杨梅……这些都是小孩子们难得的水果,关夕望住在城里,哪里见过这么多长在树上的野果,一路走一路摘,也不洗,只在衣服上擦干净了,就往嘴里塞。   “嘶——”   不小心吃到个酸果,他皱着眉,眯起了眼,口水开始疯狂分泌,连忙吐了出来。   “呸呸呸!好酸,看来这山上的野果子,不都是好吃的。”   “天生天养的果子,好坏酸甜都是天定,你才吃到一个酸的,算你运气好。”   “也是。”   关夕望笑了笑,没有停止往嘴里塞覆盆子。   这里的水果却是比不得后世清甜,但却多了种野果独有的风味,不论酸涩或是酸甜,都有它们的个性。   不像是某些号称有机、精品的水果,价格不低,吃起来就跟喝糖水一样,寡淡而单调。   姜知睿见他喜欢,也帮他留意着,看到比较好保存的,也会摘些下来,放进背篓里。 25. 第二十五章 (捉虫) 三合一   往雾山深处走, 光线被密林遮蔽住,四周的环境显得昏暗起来。   因为带着人,姜知睿没有走平时的巡查路线, 而是刻意选了几个风景好的地方, 带着关夕望走了过去。   穿过密林,两人来到了一处隐藏着的山谷。   看着眼前的风景,关夕望的眼里忍不住流露出惊叹。   断崖高悬, 不到一米宽的瀑布落了下来,像是铺展开的银帛,清凌凌的水冲击着瀑布下面的小石坑。溢出的泉水流进窄溪, 蔓延到远处, 却是不知所踪。   目之所及,只剩下蔓延起伏的群山。   关夕望忍不住蹲下来,舀了捧水,感叹道:“好清的水, 这里面应该没有鱼吧?”   姜知睿摇头, 站在他旁边,以一种守护的姿态,警惕着随时可能过来的危险。   “应该没有,反正我没有见过。”   在原地休息了一会,两人继续走。   在山林中, 关夕望见到了三人都抱不过来, 气根无数的巨型榕树;见到了长满青草, 如同天然牧场的山谷;还见到了两座怪石夹击的通道,走过去,才知道什么叫豁然开朗,一览众山小。   跟着姜知睿, 他就像是回到了现代,在著名景区里信步游玩,只顾着看风景,完全不用考虑明天的生活。   不知走了多远,关夕望的肚子开始发出抗议,咕噜噜的响声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明显。   姜知睿停住脚步,扭过头来看他,说:“我饿了,咱们坐下来吃点东西吧?”   关夕望脸有些红,说:“哦,好啊,正好我也饿了。”   背篓被打开,她从里面取出了几个烤饼和一些酱菜,随意找一块石头当桌子,把饭菜放在上面。   菜夹在饼里吃,虽然是凉的,但味道还行。   关夕望塞了好几个,知青点材料不够,纵使他有厨艺也发挥不出来,两个大男人凑合了好几顿,他也是难得吃上一回有滋有味的正经饭。   加上他又累又饿,吃什么都是美味。   姜知睿看他吃得急,把水壶递给了他,说:“慢点吃,别噎着了。”   刚想说没人跟他抢,但又不能保证自己等会不动手,委婉道:“我尽量不和你抢。”   关夕望放慢了速度,恢复了些许仪态,说:“没事,你干活多,体力消耗大,多吃一点,我已经快吃饱了。”   大概是饿久了的缘故,原主的胃口比他小得多,嘴巴再不乐意,胃里也装不下多少了。   吃饱喝足,关夕望主动收拾东西,姜知睿找了棵树,靠着坐下,打算养养精神。   阳光透着树荫倾斜而下,在地面上投下一个个圆形的光斑。   悠闲的午后,轻松写意,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关夕望哼着歌,把碗碟筷子用叶子擦了擦,再用油纸包了,重新放回了背篓底部。   当他抬起头,看向姜知睿时,笑容瞬间凝滞,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跑!姜知睿,快跑!”   树后面,一头橘色的健壮身影出现,圆头短耳,前肢粗壮,额头上有个棕色清晰的“王”字。   很明显,这是一头成年的老虎。   它长大嘴,露出尖锐的牙齿,“嗷呜!”吼叫声很大,带着百兽王者的霸气,把方圆几公里之内的小动物全部惊扰逃走。   所谓虎啸山林,如今真实的情形在关夕望眼前上演,让他心悸不已。   这似乎是来自血脉的压制,人对于猛兽有着刻在DNA里畏惧,他双腿发软,冒着冷汗,感觉自己动都动不了了。   可是,姜知睿却跟没察觉到一样,连眼睛都没睁开。   他怕出事,咬着牙,豁出命来,直接冲了过去,原本打算先爬上树吸引老虎注意力的,可惜他实在低估了自己的能耐,平时连翻墙都费劲,更别提上树了。   “算了,死就死吧!”   他拍打着树干,直视着老虎的目光,企图用气势把它吓退,“滚啊!”   事实证明,他的那点装腔作势,在真正的狩猎王者手中不堪一击,那头老虎眼中流露出一丝人性化的不屑,迈着优雅的步伐,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好了,别吓他了。”   姜知睿睁开眼睛,揪住了老虎的后颈皮,瞬间让它变成了大猫,躺倒在地上,露出了白软的肚皮。   在关夕望的耳中,她的话就像是赦免自己性命的旨意,感觉自己真真切切在地府走了一遭,重新回到了人间。   然而看着老虎缠着姜知睿撒娇,他又是好奇,又是幻灭,问:“这是怎么回事?”   “哦,你说这头老虎啊,它是我养的宠物,小时候就遇到了。一窝里面就它最瘦,每次都抢不到吃的,我经常偷偷过来帮它捕猎,等它能独立生活了,就把它带到了这里。”   “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吗?”关夕望看着周围的草地,没发现异常的地方。   “也没有,就是这里我经常来,有我的气味,那些猛兽知道我不好惹,通常不会主动过来。而且这里水草丰沛,对它来说食物可不少。”   姜知睿低下头,在老虎肚子上的软毛上抓了几把,又把它翻过来,顺着背部一路往下摸。   老虎半眯着眼,喉咙里发出呼噜声,显然很是享受的模样。   关夕望还从未与老虎如此近距离接触过,又天生喜欢毛茸茸的动物,所以忍不住有些手痒。   似乎忘了刚才的害怕,跃跃欲试道:“我摸它的话,会被它咬吗?”   “你可以试试。”   见姜知睿眼光中带着促狭,关夕望就知道,她不会让自己受伤。   干脆大胆伸出手去,触碰着老虎身上绸缎般的皮毛,开始只敢轻轻碰,看到手下的猛兽没什么反应,他也越发得寸进尺。   用丰富的撸猫技巧,在它身上抓揉起来,摸了好久。   完蛋,原来撸老虎也会上瘾,好想把脸埋进肚肚毛里狠狠吸上一口。   老虎似乎被他火辣辣的“变/态”目光被烫到了,打了个哆嗦,重新站了起来,甩了甩全身,将凌乱的毛发全部甩整齐,冲着姜知睿喊了几句,钻进了草丛里,消失不见了。   关夕望怅然若失盯着它消失的方向。   “喂!回神了,它不会回来了。”   “不会了吗?我还以为它要去给你打点猎物,或是给你摘点药材,来报恩呢,书上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少看点书吧,脑子都要看坏了,刚刚那么危险,你也敢冲上来?”   “我这不是想上树吗?谁知道根本爬不上去。”   姜知睿站了起来,打掉身上的草叶子,看了他一眼,“你真该庆幸没爬上去,老虎上树的本事比你强多了,在树上,你连跑掉的机会都没有。”   “是吗?”   他在动物园里见到的那些老虎,好像没怎么爬过树,倒是熊猫小时候的爬树能力不错,往树上一挂就是半天。   “你知道爬不上去,之后怎么还要冲它喊啊?”   “其实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只知道不能让它扑到你身上。”   至于之后的自己能不能逃掉,那个时候的他,脑子都被挤成了浆糊,已经无暇去考虑这么复杂的问题了。   姜知睿有些动容,明明众人弱得可怜,吓得半死,却能挺身想帮她解决危险,连自己的命都不顾,实在是……傻得纯粹。   “行了,下次可别犯傻了,万一真遇到什么事,我还能跑,你真是跑都跑不掉了。”   “我才不傻呢。”关夕望骄傲反驳她,“你要是没事,咱俩还有机会活下来,要是连你都出事了,咱俩不也得一起玩完?我这是利益的最大化。”   姜知睿摇摇头,带着他重新下山,一路上,关夕望仍在回味老虎的手感,兴致勃勃说他养过的猫。   “有十几只呢,每只都超级粘人,有只不肯乖乖吃饭,每次都要我亲手喂;还有只银灰色的长毛猫,最喜欢蹭我,老是蹭我一身白毛……”   姜知睿见他神情投入,说得跟真的一样,笑了下,“你哪来的十几只猫?”   关夕望顿了一下,掩去了眼里的失落,“我梦里出现过不行啊?我经常梦见它们,就当亲手养过了。”   但愿他消失后,打扫卫生的阿姨能发现,并及时给猫主子们补充肉和罐头。   他的小金吉拉,漂亮得像小公主,胃也跟公主一样,是玻璃胃,一点饿都遭不住的啊。   他陷入回忆中,只顾着担心,却没注意到,在他身后,姜知睿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沉思,又快速消失不见。   下了山,已经是傍晚了,村里也到了最热闹的时候,家家户户燃起炊烟,孩子们到处跑跳着玩耍。   关夕望把姜知睿送到了家里,婉拒姜家人留饭邀请后,回到了知青点。   刚进屋,他就被一只胳膊薅了过去,郭明达箍着的脖子,摆出严刑逼供的架势,审问道:“说!你和姜知睿同志是不是有情况?她为什么要帮你干活,你又为什么跟她上山玩了一下午,老实交代!”   “你都知道了?”   “何止是我,村里都传遍了,不过他们的话不太中听,你也别往心里去。”   他越这样说,关夕望就越是好奇,“他们都说我什么了?”   “说,说你巴着姜知睿同志,想要入赘到人家家里去。”   “嗨,我当是什么话呢,这是事实啊,不出意外,我应该很快就要和姜知睿同志定亲了。”   “定亲!”郭明达吃惊地松开了他,“我说夕望,你认真的?咱们下地再苦,也不好嫁到别人家里多清闲吧,你要坚定革/命意志,不能被腐蚀啊!”   “去去去,要是结婚就代表着没有革/命意志,那干脆大家都各过各的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结婚没错,但你是入赘啊!这年头,要不是实在找不到媳妇的,哪个大男人会入赘?”   关夕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在他眼里,他和姜知睿是搬出来自己住,偶尔看看父母,跟现代的结婚没有区别。   可是在郭明达眼里,说不定他是要进了狼窝,从此伏低做小,战战兢兢过日子吧?   其实哪里有那么可怕?   姜知睿同志喜欢他,他也会真心待她,他们能过得很好。   “行了,没那么可怕,难道姜知睿同志不好吗?”   “好是好,又漂亮又能干,谁娶了她才叫有福气,可偏偏她心气高……不过你要是真喜欢,哥也支持你,不过,你爸妈那边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关夕望的脸冷了下来,“是我结婚,又不是我爸妈结婚,他们同不同意,对我来说关系并不大。”   郭明达是听说过关夕望家的事的,有些尴尬道:“你心里有数就好,你哥哥他……”   “他估计巴不得我入赘吧?”   这样,他以后不仅能拿到家里的财产,还能顺便获得一笔他的“聘礼”。   可惜,除了给父母应有的赡养费用之外,他不会让关家人在他身上占到一丝便宜。   “也不好这么说,你哥他也是……唉!”郭明达拍拍他的肩膀,“想开些,至少你有我这个兄弟嘛,快去做饭,我都要饿死了。”   “你怎么不做?”   “你不是嫌我做出来的是猪食吗?没你做的好吃,说真的,姜知睿同志和你结婚,只看你的手艺都值了。不过你要是走了,我恐怕是只能吃猪食咯。”   “你也快到岁数了,不如也找一个?”   郭明达瞪大眼睛,“开什么玩笑,我爸妈非得杀了我,他们还等着我回城里娶媳妇呢,婚房都给我准备了。”   关夕望沉默了,回城,恐怕没那么简单,要是郭明达知道自己要在村里待上十年,或许会有不同的想法。   不过也说不准,若是他的家人能给他在城里找个工作,再托关系让他回城,也是有可能的。   晚饭后,关夕望坐在床上,心情很是不平静,一方面是在为自己和姜知睿的“恋爱关系”而兴奋,另一方面,关家人的事,终究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剑。   他不想面对,却不得不面对。   正当他发呆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一道微弱的“咪咪”声传了过来。   “哪里来的猫?”   他怀着疑虑,穿着拖鞋走到后院,逡巡了一圈,在他的窗户下面,发现了一只纯黑色的小奶猫。   大概一个多月大,将近手臂长,眼睛是墨绿色,把它抱到屋里,它的眼睛瞬间放大,变得圆润又可爱。   小猫一看就是刚离开母猫不久,非常亲人,依偎在他手心里,咪咪叫着撒娇,嘴里还不断吸吮着什么。   关夕望看着它的动作,心都要化了,点点它的小鼻子,夹着嗓子问:“谁送你来的?”   小猫闭上眼,发出无意义的嘟囔声,翻了个身,头朝下,埋在了他的被子里,用屁股对着他。   不问也知道,今天他刚给姜知睿同志说过自己想养猫,晚上猫就来了。   除了她,难不成还是仙女教母不成?   关夕望把自己想象成灰姑娘,在家受到继姐(关夕盼)的欺负,被流放到乡下……脑子里一场大戏上演,他越想越是想笑。   这么一乱想,关家人给他带来的忧虑,倒是全都消失了。   姜知睿回到家,小心关上院子大门,在即将回到房间的时候,被人给叫住了。   “睿睿,你这是打哪来啊?”   她停下动作,说:“出去散步。”   姜明继的脸在月光下黑得跟碳一样,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怎么听花婶子说,她家猫生了四只小猫,你一下子就把那只最漂亮的给抱走了?”   “婶子说她家养不了那么多只,被扔掉也是可怜,我就抱回来了。”   “是吗?那猫呢,猫去哪了?”他提前堵住姜知睿的话,“你别告诉我,它自己去玩了?那猫才刚断奶。”   姜知睿没办法,只能承认,“我送去给关知青了,他心细,又喜欢猫,肯定能养好。”   “哼,你倒是替他着想,怎么从来不问问你哥我喜欢什么?”   “我不问,是因为我心里清楚,所以不用问啊。”   姜知睿转过身,走到他身边,“你喜欢行军打仗,在这方面,我没东西送你。不过,在你去部队之前,我给你弄了点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跟我来。”   姜知睿带他到房间里,拿出藏在角落里,三个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瓷瓶,放在他手里。   “这瓶蓝色的是止血丸、这瓶绿色的解毒丸、这瓶灰色的是疗伤药,内服的,比我平时用的疗伤药膏效果更胜十倍。每瓶里面都有三颗,在关键时刻,或许会有保命作用,你一定要收好。”   “嗯,我会保存好的。”   姜明继明白他妹妹在制药方面有天赋,掌握着许多妙用无穷的秘方,她说能保命,就一定能发挥大作用。   这些瓷瓶的设计也格外巧妙,上面没有开口,侧面却有个搭扣,通过侧面打开,里面是豌豆颊囊一样的设计,不过短小一点,只有三个圆润的凹槽。   三颗丹药,便正正好好卡在凹槽里。   姜明继点头,珍而重之地将丹药收进衣服内侧的暗兜里,摸了摸姜知睿的头。   “谢谢你。”   “谢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啊,哥哥在部队里,也别忘了读书啊。”   “知道,怎么,埋怨我在家逼你读书了?放心,在我走之前,我会把监督你读书的任务交给关知青,让他帮我管着你。”   姜知睿顿时垮了脸,瞬间感觉丹药所托非人,伸出手,把他推到了屋外面去。   ……   秋收已经到了尾声,姜知睿干完活,没急着走,光明正大地去找关夕望。   经过朱珍那张大嘴的宣传,大伙都知道姜知睿最后选中了关知青,事情已经定了,又是村里有数的优秀小伙和姑娘,大多数都是祝福的心态。   当然,也有不少青年暗地里心碎了一地。   见他过来,关夕望凑了上去,“谢谢你给我的猫,我超级喜欢,她真是太可爱了!”   姜知睿还愣了一下,不管是古代,还是这个时代,人们表达情绪偏向含蓄,少有如此热情直白的时候。   不过,这样的表示,却能让赠予的人更加开心,觉得自己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   她笑了笑,说:“你喜欢就好。”   “我想给她取个名字来着,不过想来想去就只有小黑还有煤球,村里黑猫都叫这个,没特色,要不你来取?”   姜知睿也没推辞,想了想,说“就叫乌甜吧。”   “乌甜?”   “嗯,取自乌甜仔,也就是龙葵。”   说起来龙葵,关夕望明白了,“对啊,龙葵的果子就是圆圆的小黑球,正好和她一样,乌甜,好名字!”   两人又聊了两句,姜知睿顺手帮他把活干了,才回家。   十一月二十四日   这天是姜知睿的生辰,说来也巧,和原来的那位,生辰都真好在同一天。   她默默怀疑,正是两人八字契合,她这缕游魂,才会被送到这人身上。   凌晨的时候,她睁开眼,脑海中隐隐多出了一丝感知,明白她能再次开启将军府的一个房间了。   这个她早就想好了,开启位于后院,负责供应整个将军府的大厨房。   她想过开启库房,但里面多是金银首饰,或是绫罗绸缎之类,拿出来太惹眼,根本不能用。   至于她自己的小厨房,里面的食材珍贵,奇珍异兽,禽鸟海货应有尽有,但分量实在是少,不够她拿取几次就空了。   大厨房就不同了,这里有十几个个灶头,并一排小灶,上面堆满了调料,四面墙上都订着许多粗大的木架子,分别摆着五谷油糖、蔬菜肉类,至少能供将军府吃上两个月。   要知道,将军府的幕僚、参将以及下人加起来,足有千八百人,这些食物要是只给一家人吃,那可是能吃上好久了。   想了想,姜知睿从里面拿出了几条上好的五花肉,肥瘦三七开,都是切好的,加在一起大概有六七升,她又凑了些调料,用准备好的瓶子存放起来,打算明天带到新房那边去。   家里的厨房都是奶奶和二婶的地盘,女人心细,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她们一眼就能看出来,还是别让她们察觉到异样。   等下月,她找机会去一趟镇上,到时候再取些鱼肉,就说是从镇上买回来的。   除了开启新房间,她还发现,在她取完十升后,厨房被一层灰色的膜封存起来,而药房却没有。   也就是说,她今后,不光可以从厨房取定量的东西,还能从药房继续拿,相当于定额翻倍,倒是一件好事。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说是要锻炼,绕远去了趟新家,把东西都规整进厨房里,又跑了回去。   回家时,一家人都起来了,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   奶奶从厨房里给端出了两碗面,上面卧着鸡蛋,撒着葱花,好闻又好看。   “来,睿睿、明承,吃了这碗长寿面,你们就满十七了。”   姐弟俩怕奶奶烫着,赶紧接过来,埋头吃完。   面条劲道,汤汁鲜美,一看就是用骨汤熬的,是他们奶奶独到的手艺。   姜明承抹了抹嘴,说:“每次我过生日,最想的就是奶奶做的这碗面,真好吃!”   姜兴邦逗他,“你就馋奶奶的面,就不馋爷爷的礼?”   “都馋,爷爷,你给我准备了什么?”   “放心,是你喜欢的。”   他的手往兜里一伸,掏出一本书来,上面写着《中药材丰产栽培经验介绍》,很厚,看来里面的内容不会少了。   “你不说是找不到这本书吗?我托了我几个老战友,在京城买了给你寄过来的,听说是卫生部汇编的,难抢得很。你可要好好学,别辜负了这本书。”   姜明承接过书,翻了几页,确认内容无误,惊喜道:“还真是小叔说的那本,他说他没弄到,还是爷爷的本事大。”   “那是,我是他老子,肯定比他能耐。”   “行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不就一本书吗?”   苗兰凤拉着姜知睿,走到了旁边的储物间,“睿睿,这是爷爷奶奶给你的礼物,喜欢吗?”   姜知睿一看,发现是一台女式的自行车,凤凰牌,上面还带着一个精致的车铃铛。这样的车,似乎是最新款,比家里原来的那两辆还要贵上几十块。   她原本想直接推辞,但想到关夕望之前收下乌甜后的表现,决定委婉一点。   “我很喜欢,不过这太破费了,家里两辆车足够了。”   要是哥哥去参军,她骑他的那样也是一样。   苗兰凤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不认同道:“那怎么能一样?你哥的车,你二叔要用,之前是你身体不好,我们才没买。你都这么大了,以后肯定要常去镇上玩,有辆自己的车也方便。”   姜知睿想想也是,便不再推辞,把自行车推了出来,上去试了几下,发现座椅有点矮,又调了调,发现确实比那两辆笨重的家伙好骑不少。   之后,她又收到了二叔和二婶送的军用小水壶,说是她上山带着方便。   姜明继送了她几本笔记,叮嘱她好好学习,最好把笔记写满,他回来后会检查。   让她着实在心里怨念了好一会。   至于她和弟弟,都是同一天生,就不做互换礼物这种形式上的事了。   闹了一上午,姜知睿骑着新车在村里逛了一圈,熟悉之后,直接去了新房那边。   把车子停在院子里,她走向卧室,关夕望所说的窗帘已经挂上了。   他在上面横着挂了一根细竹竿,又在粗布上缝上竹环,一挂上去,普通粗布做成的帘子,一下子就精致起来,拉开合上都自如。   几个有家具的房间都是一样,床和竹榻上同样被他蒙上了粗布做成的大罩子。   姜知睿走进书房,按动机关,把最中心的书格翻转过来,拿了一本翻译过来的外文小说,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那边关夕望从朱珍婶子嘴里打听出了姜知睿的生日,想了好久,打算给她亲手做个生日蛋糕庆祝。   不过他在镇上逛了一圈,都没找齐材料,后来托郭明达的家人去买,才总算是勉强凑够。   什么奶油奶酪,黄油之类,这个时代没那么讲究,他只能自制。   在尝试了不少次之后,终于弄出了像样的替代品。   凌晨五点,他就起来开始做蛋糕,家里没有烤箱,他便采用蒸的方式,没有水果,山里的野果加上白糖,同样能熬制出美味的果酱。   他用了桑葚酱和野树莓酱,红红紫紫的,涂抹在蛋糕中间,和奶油搭配在一起,倒是有几分独特的风味。   临近上午十点,他才把蛋糕完成,提着木头盒子跑到姜家一问,才知道姜知睿到了新房那里。   没办法,他只好又走到新房,在外面停了一会,打开木盒盖子,确定里面的蛋糕没被弄散,才上前敲了敲门。   姜知睿投入进书里的神思被敲门声打断,她放下书,走过去打开门。   “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这不是你的生日吗?我来帮你庆祝。”   两人并肩走进屋里,关夕望把盒子放在桌上,小心翼翼的动作,倒是勾起了她几分好奇。   “这是什么?”   “生日蛋糕。”   “只有过生日的时候才能吃吗?”   “不一定,想吃就吃咯。”   现代的女孩们想吃蛋糕了,可不会等到生日,随便找个理由就行,他看到最离谱的,就有个朋友说是为了给祖国母亲庆祝生日,给自己奖励了好大一个蛋糕,吃了足足三天。   把盖子打开,里面的蛋糕显露出来,怕姜知睿吃不惯奶油,他只在顶上和中部涂上了两层,周边仍是蛋糕胚。   这种用专业的话讲叫裸蛋糕,热量比普通蛋糕少,味道也没那么油腻,不少女孩子都喜欢。   蛋糕上摆着桃子、山杏和野树莓,巧克力酱在上面写下了“生日快乐”四个字,从外观上,的确漂亮。   关夕望用木头做成的小刀切了一块下来,装进盘子里,他往姜知睿的手里递了个木叉子,期待道:“尝尝看。”   姜知睿用他教的手法,从上到下叉了一块,塞进嘴里,蛋糕、果酱、奶油和水果的味道一齐出现在嘴里,格外丰富,又奇妙地融合在一起,满嘴的果香和甜蜜。   她眼中带着惊喜,对这种叫蛋糕的食物,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关夕望一直在默默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舒缓眉眼,确定她喜欢,也跟着开心。   “好吃吗?”   “好吃。”姜知睿地点了点头。   这是实话,天凤朝的美味不少,精巧繁杂者更是数不胜数,御膳她都吃过好几回,但从没尝过如此新奇的点心。   她学着关夕望刚刚的动作,也切下一大块,放在他的面前,“你也吃。”   “好啊。”   关夕望也没和她客气,好东西嘛,就要一起分享着才更好吃。   两人敞开了胃口,把一个六寸左右的蛋糕分完,仍觉得意犹未尽。   坐在椅子上,姜知睿看了他一眼,突然说:“冬天到了,正是泥鳅肥的季节,咱们去抓点?”   关夕望来了兴趣,“好啊,你有笼子吗?我听说泥鳅要用笼子才能抓到。”   “不用,我有办法。”   姜知睿把他带到了水库边上,稻田里的水已经完全放干,但靠近水库的几片却仍残留了不少水,自然而然地,这些田,就成了泥鳅、黄鳝和小虾的聚集地。   他们过去的时候,还有不少村里的孩子站在田埂上,用手在水里摸索着,也不嫌水冷。   姜明光也在,七岁的他,继承了姜家人的好身体,又被他娘抓着经常喝补身的药膳,结实得跟小牛犊子一样,顺利成为了村里的孩子王。   只见他带着几个比他还大一点的娃,提着小篓子,沿着水田摸,几个人一起围追堵截,倒是有些收获。   看到姜知睿,姜明光跑了过来,笑着说:“睿睿姐,你也是来抓泥鳅的吗?”   姜知睿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是啊。”   身后的孩子们顿时发出一声惊呼,在他们眼里,姜知睿是村里力气最大的“勇士”,也是最有本事的人。   去年他们的风筝挂在树上,谁都没办法的时候,还是睿睿姐姐爬上树,三两下就给他们取了回来,就跟连环画里的英雄一样。   被一群孩子簇拥着,姜知睿来到水田边上,找一块没被折腾,还算平静的水洼,她伸出手,摸到泥鳅后,便迅速判断出它将会逃窜的方向。   同时伸出另一只手一捏,紧紧攥住脖子,把它从水里拉扯出来。   一套动作下来,前后不超过一分钟,不光是孩子们大声叫了起来,连关夕望都有些惊讶。   “你好厉害啊。”   “没什么,熟悉了就行。”   她也不是一直守在边关,偶尔也会去南边打仗,休息之余,部下们便会去河沟里摸这些东西,算是打牙祭。   她一向与手下一起行动,吃住全都相同,对所有的娱乐活动,自然也是认真参与,久而久之,便掌握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技能。   又捉了几条肥泥鳅,她判断这片水洼应该还有,但都藏了起来,便换了下一片场地。   看关夕望和那群孩子一样咧开嘴,一派童真的模样,她笑了笑,说:“你也来试试?”   “我能行吗?”   “谁都不是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试试吧。”   关夕望也没忍住,下手进水,冬月的水已经很冷了,但他心里兴奋,也没顾上手冷,在水里搅和了一下,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用力一握,什么都没抓着。   又试了几次,他感觉捉到了东西,兴奋地拿出来一看,结果是条缠在一起的稻草。   围观的孩子们发出失望的嘘声,跑到另外一边抓泥鳅玩了。   姜知睿蹲了下来,说:“你这样不行,要有技巧的。”   她干脆手把手教他,感受到一双带着凉意的小手覆盖在他的手上,关夕望的心都要跳出喉咙。   姜知睿从后面,一左一右抓着他的手,因为两人身形上的差别,所以和他凑得极近,几乎是贴在他耳边说话。   “摸到泥鳅了吗?它的头在这,肯定会往正下方钻,你只需要把这只手,挡在这里——抓住!”   她带着他的右手,从水里揪出了一条摇头摆尾的泥鳅。   “学会了吗?”   关夕望这才回过神,咽了口唾沫想说没学会,又怕姜知睿嫌弃他笨,呐呐道:“会了,但没完全会。”   姜知睿满是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又亲手教了他一边,“这下会了吗?”   “会了,会了。”   两人忙了一会,祸害了不少泥鳅,带过来的小桶都装不下,干脆分给了那些孩子一些,带着剩下的战利品回到新屋。   关夕望进入厨房的时候,被眼前的场景又惊着一回,灶台上满满当当,除了油盐酱醋,连各种香料粉都有。   旁边的挂钩上,还有好几条五花肉,看得他脑子里全是红烧肉、回锅肉和猪肉炖粉条。   馋得他口水乌央乌央的。   “这些,都是你从家里带过来的?”   “嗯。”   “你打算住进来了吗?”   “没有,这不是有你吗,你用我们家的厨房应该会不自在,我就想着在这里你应该会习惯一点。”   早就听说关知青有一手好厨艺,从蛋糕就能看出端倪,她巴不得能提前享受。   关夕望却心中一软,觉得她是想办法给他开小灶,又不忍伤他的自尊。   当即撸起袖子,下定决心做出一顿好饭,企图以此来抓住她的胃。   饭菜的香气从厨房里传来,姜知睿无心看书,跑到了饭厅里,只见桌上已经摆了一锅浓白香嫩的泥鳅汤,还有红润润的红烧肉和浇淋了红油香醋的凉拌莴笋丝。   关夕望端着回锅肉出来,香气又浓烈了几分,他摆好碗筷,说:“我喜欢吃辣,有些菜辣味会重一点,要是不合口味,你告诉我,别怕麻烦。”   “没事,我也喜欢吃辣。”   姜知睿混不在意,从他手里接过筷子,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浓浓的酱汁和肉香在嘴里爆开,肥肉软糯,瘦肉多汁。再吃一口饭,才能把冲到鼻子的香气压下去。   “比国营饭店还好吃,你是专门学过厨艺的吧?”   “是学过。”   对于生活,关夕望是认真的,从不会亏待自己。   除了跟视频学以外,他还找了不少名厨请教,刀工和白案全是认真练过的。   姜知睿又夹了一块回锅肉,由衷感叹道:“那我算是捡到宝了。”   “你也很厉害啊,我又没亏……再喝一碗汤吧,冬日的泥鳅,超级鲜。” 26. 第二十六章 火车   姜知睿姐弟俩的生日一过, 就进入了真正的寒冬腊月。   地里的活基本没多少了,村民们得了闲,都在家里修整, 享受一年到头难得的松快时光。   种植基地那边部分药材已经到了采收阶段, 因为没有仓库和晾晒房,办公室又只是个半透风的小棚子。姜明承就征用了他姐的房子,把晒药的架子和笸箩全部搬进了院子里。   连她本人都被抓了壮丁, 帮着一起搬运药材和工具。   代价是他将承担半年的无偿洗衣服务。   坐在燃着火炉的堂屋,姜明承惬意道:“还是姐姐明智,把房子修得离种植基地这么近, 正好便宜了我。”   乐乐、猛子和小范三人组也过来了, 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懒洋洋的样子,暗自着急,“老大, 药材都快处理完了, 你什么去联系人来买啊?”   种植基地的效益可关系到明年会不会招人,他们今年在家种了一年的地,差点没给憋屈死。   猛子还好,力气大,除了累点之外也没啥, 小范和乐乐就惨了, 不仅在家吃不好, 家里人也对他们没有什么好声气。   尤其是乐乐,跟着姜知睿练了一段时间的武,没学到意,倒是学到了形, 掌握了用力方式后,揍起她弟弟来倒是越来越疼了。   她父母虽说不信一个瘦弱的女孩子能把人打得多疼,但宝贝儿子一哭,也管不了太多,经常让她饿肚子,说是对她“不听话”的惩罚。   于是在他们眼里,姜明承就是把他们拉出地狱的唯一希望,对种植基地的发展比谁都上心。   “你们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明天,我们就去市里跑一趟,咱们的药材好,肯定不会卖不出去的。”   猛子听了,只顾着咧着嘴傻乐了,“我就知道老大你靠谱,跟你混算是混对了!”   而小范却有些担忧,“老大,来年就算基地要招人,名额应该在你们村吧?我们这些外人过来,怕是会让别人说你以权谋私呢。”   “哟,还会整成语了,看来这一年没少读书。”   姜明承满不在乎道,“名额的事我早想好了,要是效益好,能多招人,搭你们三个过来当然没啥;要是效益差,我就说咱们只要技术工,只招有高中文凭或正在读高中的,不就行了?”   “这个好!还是老大有办法,可是乐乐没上过高中啊?”   “这有啥,就说我姐让她过来帮忙呗,村里人不怕我,就怕我姐,她要是开口,谁敢有二话?”   姜知睿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揪住他的耳朵,微微往上提,“又在编排我什么呢?”   “哎哟!疼,姐,我夸你威名赫赫,震得其他人不敢说话呢。”   姜知睿自然知道他是什么德行,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明天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爷爷说了,这一趟全听我的。”   “凭什么?”   她举起拳头,挥舞了几下,“凭我的拳头大,你敢试试吗?”   姜明承嘟囔了一句暴力强/权,又可惜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低头。   作为主家,姜知睿留了三个孩子一顿晚饭,一道油豆腐焖肉和一道肉末蒸蛋,全出自关夕望的手艺,吃得他们头也不抬,连碗底的汤汁都用来泡饭了。   把人送出院子,姜明承又走了回来,打了个满足的嗝,不知道第几次感叹:“姐,你眼光真的好,谁能想到关知青的手艺这么绝,他家里真的不是做厨子的吗?”   ……   冬日的清晨,地上凝着霜,呼出的气全是白雾。   姜明承带着两个员工,加上姜知睿,被牛车送到了县里,打算坐火车前往华江县。   火车站台上,三个大男人都裹得紧紧的,像是寒风中的鹌鹑般抖落着羽毛,唯一的女孩子却穿得十分轻便,只套了一层薄棉服,把手露在空气中,站得笔直。   惹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姜明承被那些人的眼神盯得怪不自在,说:“姐,你多穿点呗,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有多重男轻女,不给你衣服穿呢。”   “我不冷。”   其实姜知睿是想穿小叔给她的那件呢子大衣的。   可不知道为啥,从今年开始,外面的人跟疯了一样,会把那些穿得光鲜亮丽的女人冠上“狐狸精”“走资派”等莫名其妙的帽子,再把她们拉过去批/斗,像是和她们有深仇大恨一般。   让人难以理解。   姜知睿不怕被人抓,但怕麻烦,只能颇为遗憾地穿上了带着补丁的棉袄。   “嘟嘟!”   火车的鸣笛声从老远就能听到,姜知睿眼中带着好奇,这是她两辈子头一次坐火车,觉得这个能自己开动的大家伙相当神奇。   眼看着她要钻进车厢,一直默默关注着她的关夕望一把将她拉了回来,“诶!慢点,咱们的车厢在后面呢,往这边再走走。”   姜知睿被他拉着,也不反抗,边走,边通过火车的窗户观望着里面的情形,问:“那些车厢里面不是相通的吗?”   “是相通的,但里面人多,行礼也多,根本走不开,咱们还是走外面吧。火车停靠的时间不长,动作快点。”   姜知睿当即摆好奔跑的架势,认真看向他,“要我带着你跑吗?”   关夕望有些好笑,“不用,这一站停十五分钟的,我说快点,是让你别掉队,咱们走过去的时间还是有的。”   “哦。”   姜知睿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随着人群往前走。   折腾了一会,几人终于上了火车,姜明承买的是硬座,连在一起的号,上车就是他们的位置。   “来,姐,你坐里面。”   “好。”   姜知睿刚想往里走,就见到有人要拿她的包裹,连忙往回抽手,用力之大,直接把人拽倒在地上。   凶狠道:“你想干什么!”   关夕望在她后面上来,看到这情景,连忙走上前,问她:“怎么了?”   “他要抢我的东西。”   “谁,谁要抢你东西了?”   穿着体面的男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我是看你一个女孩提这么多东西,怕你举不到行李架上,想帮帮你。”   谁知道这丫头力气大得吓人,就凭刚刚的架势,不光能举动行李,把他举起来放在行李架上估计都没问题。   关夕望打量着那个男人,发现他手上戴着一款价格不低的手表,腋下夹着时下流行的皮包,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看起来不像是抢东西的人。   当然,凡事不能看表面,他留了个心眼,问:“方便让我们看一下你的证件吗?不是不相信你,出门在外,大家都该小心些。”   “是这个理。”   还好那人还算通情达理,从包里拿出了证件,上面印着他的照片,下面是他的名字,苏博文,再就是他的职称——川省药材推广工作组组长。   关夕望瞳孔微缩,把证件交到了姜明承手上,不动声色道:“我不懂这个,你来看看呢。”   姜明承也没多想,毕竟在伪造身份方面,他还算半个专业人士。   接过证书,看到职位说明,他也愣了一下,很快冷静了下来,把东西交回去。   笑着说:“对不住,我姐她第一次坐火车,所以难免有些紧张,你没事吧?”   苏博文年纪不大不小,三十出头的样子,不会跟几个十几岁大的孩子计较,摆摆手说:“没事,你们还小,警惕些是应该的,也怪我,没事先征得这女娃的同意,她没做错,要我真是坏人就晚了。”   火车缓缓开动,几人连忙放好行礼,走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火车上是三连座,六个座椅共用一个桌子,他们买了靠窗的四个座位,姜知睿坐在最里面,方便她看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   也是巧了,苏博文的座位就在最外面,靠着姜明承。   他还挺高兴,主动上来攀谈。   “看你们年纪都不大,是要去走亲戚吗?”   姜明承回答:“不是,我们村里弄了个中药材的种植基地,我是负责人,准备到江华林场去学习技术,他们两个是和我一块的,这是我姐,来保护我们。”   苏博文当即就乐了,“那可真是巧了,我是川省那边过来的,听说江华林场今年不光是种植量还是采挖量,都提升了不少,所以过去交流一下经验。”   关夕望暗暗感叹,这个年代的人,还是挺淳朴的,几乎没什么戒心。   便也跟着说,“我刚看到你的证件了,说起来咱们也是有缘,咱们村刚刚成立种植基地,没有技术人才,所以我们干脆打算自己学,也好给村子里创点收。”   “有志气!咱们国家建设,就需要你们这样高瞻远瞩的年轻人!”   他的眼神中透着些欣赏,打听起明光生产队的药材种植规模和种类起来。   姜明承如实说了。   他听完后,点了点头,“药材的选择没什么问题,你们有林地,也算是条件优厚,就是规模有点小了……没关系,你们都还小呢,慢慢来嘛。”   看着略显青涩的几个少年,他想了想,建议道:“我想,你们可以成立一个药材生产抓也队,这是苏省前几年的规定,他们的公社,还有专门的骨干去指导。”   “再就是像两广和赣省,都有技术培训班,你们这里条件是差了点,但各省的学习资料都是共通的,或许你们可以找县里申请一下。” 27. 第二十七章 打架   “是吗?那我们回去就申请试试!”   姜明承感觉思路一下子就被打开了, 说到底,他们这种植基地只是个草台班子,摸着石头过河, 前期什么都不懂, 能把药材囫囵种活就已经走大运了。   至于期间的管理和后期的加工,都要经过正规系统的培训才行。   如今有专业人士在,姜明承格外珍惜机会, 抓着他问了不少相关的问题,听得连连点头,时不时在笔记上记下两笔。   正巧苏博文的性子有些好为人师, 见有人对他的话这么认真, 心里也满是成就感。   头脑一热,就说:“我们这次都去华江林场,不过他们那里忙,怕是抽不空多少空来接待你们。不如这样, 你们三个跟在我身后, 就说是我带来的学生和助理,这样也能多学点东西。”   姜明承他们当然惊喜,不断向他道谢。   这趟火车的车程有四五个小时,姜知睿见弟弟聊得开心,也没打扰, 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关夕望悄悄戳了戳她的肩膀, 问她, “你都看了一个小时了,不会无聊吗?”   “不会啊,这车在动,外面的风景都是不同的。”   “是吗?我怎么觉得都是一个样, 除了树就是树,没什么好看的。”   现代的铁轨虽然也铺设在偏远地带,但偶尔也能见到高楼和工厂。而这个年代,铁路旁边几乎全是荒野,感觉像是一张固定在窗户上的幕布,看得他烦躁。   “不说这个,你饿了吗?我给你带了点心出来。”   姜知睿刚想说不饿,但想起他的手艺,犹豫了一下,问:“带的什么?”   “红豆糕,上面有我之前熬的糖桂花酱。”   听上去不错。   “给我来两块。”   “好。”   关夕望殷切地打开自制的木盒,巴掌大,但有些深度,中间有个隔板,可以拆分为上下两层。   金黄色的桂花上还带着蜜水,浇淋在淡红色的糕点上,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他拿出裁剪好的油纸,隔着纸拿出一块红豆糕,放在了姜知睿手上。   “尝尝吧,我也是头一次做,要是不好吃别赖我,去赖知青点的蒸笼破了个洞。”   姜知睿歪了下头,拿起糕点,举起来之后,能闻到明显的桂花香味,再放进嘴里,绵密的红豆透着点米香,再搭配着微微清甜的花香,越嚼越有滋味。   “好吃,不是很甜。”   关夕望顿时笑了起来,“别人都说,不甜是对中式糕点最大的夸奖,我非常荣幸。”   这时候,姜明承把脑袋伸了过来,警惕道:“说什么呢,有必要靠这么近吗?”   他几乎半个身子都离开了位子,强行插在他们中间,左看看右看看,迫于老姐的眼神压迫,他斟酌了一下,打算捡软柿子捏。   “关知青,在外面给我注意一点。我哥出来前交代过我了,说要是你有不规矩的地方,就让我记下来告诉他,他会亲自来找你练练。”   提起大舅子,关夕望有些发憷,自从他和姜知睿事情定下来之后,姜明继就看他很不顺眼。   他敢保证,要不是姜知睿拦着,他真的会三天两头被人揍。   这个时候,姜知睿冷不丁开口了,“哥哥?他为什么要找关夕望?”   “没什么,他是看关知青身体太弱,训练他一下。”   “不用,他这样就好,练多了硬邦邦的,没意思。”姜知睿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吐露出了惊人之语,继续说,“他是我选中的人,你要对他尊重一点,看在我的面子上,以后要和他和睦相处。”   “哦。”   姜明承坐了回去,越想越是不对劲,刚刚那话,怎么像是在大嫂面前敲打小姑子?   但他看向关夕望,发现那傻子此时脸上满是感动,盯着他姐移不开眼,又觉得自己是多想了。   甩去杂念,他继续和苏博文聊了起来。   ……   火车到站,几人在苏博文的建议下,先在招待所里用介绍信办了两间房,姜家姐弟一间,郭明达和关夕望一间。   招待所离林场有一段距离,所幸这里通了公交车,想要过去也不难。   他们一大早出发,坐了几个小时的车,早就饿了,出了招待所,直接去了国营饭店。   “姐,你想吃啥,牌子上都有。”   姜知睿坐在大厅里,看着上面的菜板,发现有红烧肉,想起关夕望给他做过的口味,有点馋了。   “红烧肉。”   “行。”姜明承抬起头,对着服务员笑了笑,“你好,一碗红烧肉,一碗豆豉排骨,再来四碗饭。”   打扮得老气横秋的服务员头也没抬,说:“红烧肉卖完了。”   “那还有什么肉菜吗?”   “都没了,对了,排骨也没了,你们啊,要吃就只有清汤面。”   “行吧,就四碗清汤面,多放点面,再各加一个蛋,对了,有菜的话,也多放点。”   服务员吐出嘴里的瓜子,朝着后厨喊了一声,“四碗清汤面,加蛋!”   也不管后面听没听见,继续靠在柜台上发呆。   姜知睿摇头,“她这个样子,这店里的生意能好吗?”   要是天风朝都城食肆里有这样的店小二,生意不好都是小   事,万一得罪了哪位二世祖,那店能不能开到第二天都是两说。   她也不喜伺候的人过于卑躬屈膝,奴颜讨好,但既然坐在店里,领了工钱,也该做点应有的事。   姜明承喝了一口茶,愤愤然道:“怎么开不下去?这里是国营饭店,除了在这吃,咱们还能去哪?”   关夕望也摇了摇头,“但愿她能端一辈子的铁饭碗吧。”   后世有些饭店也没服务员过来,全靠顾客扫码点单,但那是为了节省人力,还更方便。   真有需要的时候,他们甚至能给你过生日剥水果,无所不应。   难怪开放后这些饭店通通倒闭,如今看来,确实没有半点竞争力。   诡异的,因为一个服务员,两个来自不同时空的人,这一刻的思想却出奇一致。   都嫌弃得不行。   他们说话也没避着人,声音不小,站在厅里的人也听见了,脸垮得不行,但又不能上前叫骂。只能哼了一声,扭腰跑到厨房里去了。   关夕望不放心,跟了过去,透过窗口,看厨师煮面,顺便帮他们端了过来。   姜明承接过面碗,不解道:“你刚刚站那老半天,干什么呢?”   “我怕她借机报复,给咱面里吐口水。”   “你恶不恶心,这种损招都能想出来?姐,你要小心了,要是你们以后结婚,你对他不好,你可别吃他做的饭。”   关夕望怒了,在他碗上敲了一下,“好心当做驴肝肺是不是?我就不该提醒你!让你知道什么叫社会的险恶!”   郭明达一筷子夹了小半碗面,全部塞进了嘴里,含糊道:“说句公道话,我看你才比较险恶。”   四人吃完面,回到招待所,正好又碰见了苏博文。   “你们回来了?都这个点了,国营饭店里应该没啥吃的,你们都吃饱了吗?”   “吃饱了,确实没啥,只有面了。”   饭店态度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分量是足的。   “那正好,我要去林场报道,你们要不跟我一块。”   “好啊,苏老师等等,我们这就去换衣服。”   “行。”   再下楼的时候,几个大小伙都换上了最体面的衣服,姜明承和郭明达还戴上了手表,跟在苏博文身后,倒真像来交流学习的技术人员了。   在走的时候,他们几个还问了姜知睿的意思,但后者表示不感兴趣,让他们自己过去。   姜知睿把他们送上车,没有回去,而是一路走一路观察,在华江县城里闲逛起来。   冬日里,万物萧条,街上空荡荡的,气氛也很是压抑。   靠街的墙上被人刷了白漆,在上面写着“把走/资派打翻在地,人人踩上一脚!”,“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这样满是激烈情绪的标语。   路过街道时,她还遇到有人被几个人押着走,头上戴着三尺多高的铁皮白帽子,显得很是辛苦。周围人都对他指指点点,唾沫星子喷了一地。   若是遇到小巷子,她还会撞见躲在戴着红袖章的青年,各个神气得不行,见到她,有个长得五大三粗的青年就说:“姐,麦子蛮清爽的嘛。”   姜知睿皱眉,旁边脸上长痦子的男人,就笑,“哈哈哈,她听不懂。”   那人也没解释,又说:“喂!麻脑壳有没有?”   姜知睿皱眉,觉得这些人的脑子怕是有问题,打算直接走过去。   结果却被人拦住,那些人紧紧盯着她,突然说:“大冬天的,你敢穿得这样少,明显是作风不良,我们要狠狠批/斗你!”   说着,他们都放肆笑了起来,举起手要来抓她,姜知睿活动了一下手腕。   “怎么,怕了?怕了就——嗷!你敢打我,个不要脸的娼/妇!我们一定要好好改造你!”   “哎哟,别打了,我的腿要断了!”   姜知睿熟悉人体的穴道和构造,专门往疼的地方打,以一挑五,不一会就揍得他们鼻青脸肿,最后还给这些人两腿中间来了几脚。   以她力道,这些人大概率会废掉。   打完后,她隐约知道会惹来麻烦,一个翻身,直接爬上了墙头,几个跳跃,就消失得没影了。 28. 第二十八章 28   翻过几条巷子, 这回姜知睿的速度加快,又问了几个路人,终于找到了县里最大的供销社。   她这次过来, 是打算卖出一株珍贵的药材, 来换点钱。   虽说有爷爷奶奶和父母的支持,她能把房子建好,但以她的性格, 不会习惯依靠家里。   此时供销社的药品收购部极为冷清,基本没有人过来,里面充斥着一股药香, 柜台后坐着一个胡子很长的老头, 许多装了药材的箩筐随意散落在地上,有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正在把里面散落的药材分门别类整理好。   她嘴里抱怨着:“这些过来卖药材的人真不讲究,不光不会炮制,采摘手法都不对, 好多药的药性都受损了, 真是可惜。”   老头则是气定神闲,拨弄着他的算盘,“过来卖药材的都是村里人,能认得药材就不错了,哪能要求更多。”   姜知睿走了进去, 环顾四周, 发现药材的收购价格写在了墙上的门板上, 心里便有了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布包,放在柜台上。   “老先生,你们这收野山参吗?”   “这东西难得, 我们当然收。”   “那您帮我看看,我这株能值多少钱?”   说着,她把布包打开,露出里面的野山参来。   老人瞬间认真起来,戴上了一副老花镜,细细端详,“芦碗不少,都挤压在一起了,说明是有些年份了,横纹也深,起码在六十年左右,这边还有断芦,要再加几年,这是一株六十四年的老参了。”   姜知睿点头,心道这人还有几分水平,将军府的参类药材,全都是按照年份存放,这株是她从标记着“六十至七十”年份的盒子里取出来的。   具体多少年她自己也不清楚,但应该大差不差,其实这株在药房里年份不算高的,两百年的参她也有,但是没必要。   一则太引人注目,容易引起轰动;二则这东西是真正的珍品,绝对少见,用钱都换不到,她也不是太缺钱,所以打算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见她不说话,老头想了想,缓缓道:“人参这东西在咱们南方少见,这个年份的就更少了,看来姑娘的运道好。”   “机缘巧合,我在北边的亲戚送来给我的。”   那人也没问,只说:“如今的行情还行,这参重一两多,也是珍品,要不,我给你七百八十块的收购价?”   “凑个整吧,八百,剩下的,从北边运过来也花了不少钱,剩下的,就当是您贴给我的路费。”   姜知睿其实并不在意那二十块钱,但她现在的人设是走投无路,只好卖掉亲戚给的老参来换钱,当然要表现得在意一点。   果然,那人脸上不动声色,似乎早料到她要还价——这是正常的,不还价才古怪。   “你这女同志还挺会找理由,行吧,多出来的二十块,就当是咱们结个善缘,以后有好东西,尽管来找我。”   “好!”   姜知睿一口答应,至于能不能做到,谁在乎?   老人取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小心地山参放了进去,再打开柜台下面的抽屉,从底下抽出了好大一捆零钱,数出了一叠“大团结”给她。   “请收好,同志你还有什么东西想要的吗?”   姜知睿看了一圈,发现这里的药材和他们县里没多大区别,家里都收集了不少,便摇头:“没了。”   “那请慢走。”   把钱揣进兜里,姜知睿走了出去,但她没有完全离开,而是走出一段路后,又从后方折返,趴在供销社旁边的矮墙上,将真气凝在耳朵上,仔细探听里面的动静。   小姑娘的惊喜声传来:“爷爷,真的是野山参吗?给我瞧瞧,我还没见过呢。”   “去去去,别弄坏了,你现在赶快回家,让你奶奶带着咱家所有的钱过来。这药是八百收的,咱们拿八百二买回去,账面上也好看。”   “不是,咱们买这玩意回去干什么啊?”   “这东西稀罕,上头领导喜欢,你哥哥的工农兵大学名额,就全指着它了。”   小姑娘的声音尖锐起来,听上去很是不乐意,“爷爷,一个名额,就要花八百多块买啊?我不同意!再说了,这不是行贿吗?要是被发现……”   “谁说我要白送啊,这玩意贵重,就算是大领导,也不敢接啊。老参难得一见,能买到不容易,我听说县里的二把手家里老娘身体不好,咱们正好拿过去,既得了人情,说不准还能赚上一笔。”   “行,我这就回去,还是爷爷想得远。”   “快去吧,记得让你奶奶别跟人说。”   听到这里,姜知睿摇了摇头,原来人情世故,当真无处不在。   也好,他们想要拿她的药换人情,肯定不会到处宣扬,也叫她放心了。   在回招待所的路上,她路过国营饭店,见里面的服务员换了个圆脸的年轻女人,对顾客的态度热情了不少。便走了进去,买了几份红烧肉和一些小菜打算带走。   “同志,我们这里是不提供饭盒的,你要自己拿东西来装。”   姜知睿有些懵,说:“那我先拿回去,等会还你行吗,我住在那边的招待所。”   那人想了想,点头道:“行,你最好快点回来,我们就要下班了。”   拿着饭店的饭盒,姜知睿回到供销社,朝前台的老板借了几个碗,把饭菜倒腾出来,又以最快的速度把饭盒还了回去。   折腾了一阵,再次回到供销社时,正好撞见姜明承三人回来。   他们脸上都带着喜意,不断讨论着什么,看来此行还算顺利。   看到她,姜明承招呼道:“姐,干啥去了?咱们去吃饭吧?”   “我刚从国营饭店回来,他们都关门了。”   “啊?那咋办,供销社里有厨房不?”   “没事,我给你们带了一点回来,还是热的,咱们上去吃吧。”   “还是姐你周到,你都不知道,华江林场也太大了,光是走到他们办公室,都走了快一个小时,真是折腾人。”   几人上去,把饭吃了,就各回各的房间。   他们定的是双人间,里面有两张小床,他们两个一人一张,睡前的时候,姜明承还在问。   “姐,你今天就待在这里,没出门吗?”   “我出去了,赚了点钱。”   “赚了多少?”   “八百块。”   “八百!”姜明承猛地一翻身,差点从床上掉下来,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姐,你是去抢了吗?这么多钱,你到底是抢了多少人啊?抢劫的时候有没有把脸蒙上?”   他越想越怕,说:“完了,要是被抓,你是能跑,我和你长得一样啊,他们不会以为我男扮女装,结果把我给抓了吧?”   “想什么呢?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你这么厉害,打几个人都不费力,要是想去劫富济贫,也说不准啊。”   姜知睿没好气道:“我没去偷,也没抢,这些钱是我卖东西得到的。”   姜明承的嗓子瞬间抬高了八个度,“你竟然还拐卖人口!”   “哎哟!”   被枕头一砸,姜明承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就听见他姐说:“我经常跑到雾山里,你是知道的,那里面的药材不少,我收集了一些年份久的,卖到了药材收购站那里。”   “药材?不是,什么药材能卖八百块钱?”   “少管我的事,你知道数目就行了。这笔钱我打算还给爷爷奶奶,建房子他们给了我五百,剩下的三百,我留着有用。”   “不是!我呢?”   姜知睿冷道:“关你什么事?”   “见者有份嘛,姐,你今天吓了我一跳,给点补偿呗。”   姜知睿不答应,这小孩就缠着她使劲撒娇。   “我给你洗了这么久的衣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姐~给我点钱吧,你如今都阔了,还忍心看你亲弟弟受穷吗?当年在咱妈肚子里,我早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没和你争抢出去的时间,才让你当了我姐姐,一辈子都压我一头。”   姜知睿都要笑死了,为了拿点钱,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行,给你二十。”   “就二十啊?”   “爱要不要。”   “我要!谢谢姐。”   姜明承连忙接了过来,二十块钱呢,抵得过城里有些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不拿白不拿。   ……   不知不觉,几人在华江县待了两天,这段时间,姜明承三人组都在林场里,竭尽全力地学习他们的先进经验,参加了三场培训会。   认识了好几个老药农,学习处理药材遇到问题的防治手段。   姜知睿嫌在城里逛得无聊,也加入了其中,跟着他们在林场里混。   不过她听了一回培训,觉得枯燥无味,便不再过去,而是跑到药田里帮人干活,这里树多,车进不去,所有的药材都要人工一趟趟搬下来。   而她一个人就能搬其他人好几倍的量,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林场的药农不仅请她在食堂吃了大餐,种植园的小干事还送了她好几本据说不外传的资料。   离开的时候,姜明承还在感叹。   “老姐,还得是你出马啊,这些资料我们求了那些人好几天,苏老师出面都不好使,结果你就去了两天,就到手了。”   姜知睿翻了两下,发现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全写着种植相关的知识,她看着就眼晕,直接扔给了关夕望。   转头对姜明承说:“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早上就回,这时候车票不好买,我们要赶在天亮之前去车站了。”   “行。” 29. 第二十九章 29   车站, 虽是凌晨,来来往往人一点也不少。   除了背着行李的普通人,还有一大帮子, 穿着显眼的绿色衣服, 手腕上有鲜红的袖章,看着年纪都不大。   他们聚集在一块,热火朝天地聊着什么, 用肆意的目光审判着往来的行人。   姜知睿皱着眉,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姜明承见她用手指着那些“红袖章”,吓了一跳, 赶紧把她的手握住, 拉下来。   “姐,那些人是在搞大串连呢,说是要周游全国,把革/命的火焰照亮在每个地方。这些人都是疯子, 你等会低调点。”   关夕望哼了一声, “什么串连,就是想白吃白喝呗,不好好学习工作,只想着吃免费饭,坐免费车, 把全国的铁路交通都搞瘫痪了。”   “是又怎么样, 他们后面又有人撑腰, 咱们可得罪不起。”   上了车,那些人也不消停,开始喊了口号,大跳“忠字舞”和“忠字操”, 十几个人突然站起来,在火车上扭来扭去,把姜知睿看得一愣一愣的。   她的瞳孔微微放大,惊奇道:“他们这是,在耍猴吗?”   关夕望使劲憋住笑,“差不多吧。”   闹腾了一路,姜知睿的脑瓜子都要被震麻了。   甚至开始怀疑她来的这个世界,存在着一种恶魔般的力量,能够在暗中影响人,把人变得趋近于痴呆或是疯子,而且越情绪化的人越容易受到影响?   她把这条推论悄悄说给关夕望听,对方眼神古怪地看着她,说:“姜知睿同志,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的想象力还挺丰富。”   “难道不是吗?”   “不是,你没见大部分都是正常人吗?只是在风口上,他们不敢出来而已。放心,等这段时间过了,一切都会恢复的?”   “那,他们呢?”   “你是说那些红/卫/兵?他们也会得到惩罚的。”   只是可惜了在这期间被迫害的人,他们终究等不到迟到的正义了。   在鸣笛声中,火车终于到站,几人在沈家住不开,便依旧住招待所。   姜明承拿到了苏博文的介绍信和在林场开具的相关学习证书,一刻也等不及,就要去县里申请资料。   郭明达在县里有个远房亲戚,官不大,但好歹是内部人员,也能说上两句话。   其实当初他要下乡的地方其实是在临县,就因为有这个亲戚在,他们家人才把他的落地点换了。   虽然不求平时得到特殊的照顾,但真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至于姜知睿和关夕望,这俩早溜去了百货大楼,准备来一场大扫荡。   县里的百货大楼是新盖的,有足足四层高,每一层的商品都不少。   关夕望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六七十年代的百货商场,来之前还有几分好奇,进来之后,却失望地发现里面也没什么东西。   所谓楼房,就是普通的水泥房子,没有装修过,简陋的柜台,呈环形,货架都摆在柜台后方。   一楼是卖糖果和生活物件的,关夕望挑了挑,买了两个煤油灯、几盒火柴,和几个搪瓷脸盆。   姜知睿默默跟在后面付账,这次过来,她把家里的票据全带在了身上。   走到二楼,便安静了不少,这里是卖布的,他们家暂时不缺,而且大部分都是灰黑色,两人都不太喜欢。   走到柜台边上,关夕望敲了敲桌面,看向正在织毛衣的柜员,问:“同志,你这样的毛线还有没有啊?”   “有的,粗的三块五一斤,细的四块钱一斤,同志你要哪种?”   “细的来十斤,粗的来五斤吧。”   “不少了,同志,有工业票吗?”   “毛线不是用布票吗?”   柜员似乎是习惯了,顺嘴解释了一句:“绒线、羊毛衫、尼龙袜子都要工业票,是工业品呢,对了,彩色被面也要工业票,下次来别带错了。”   “原来是这样,谢谢同志提醒了,这是钱和票,你收好。”   “没事,为人民服务嘛,下来再来啊!”   离开柜台,姜知睿伸手摸了摸那两团冒险,觉得布不像布,毛毡不像毛毡,触感很是新奇。   “这是什么?”   “绒毛线,用羊毛做的,等我给你织两件毛衣,你就知道穿上去多暖和了。”   “你还会织布?”   “羊毛衫不用织,拿针打就行,对了,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毛衣针卖,你之前来的时候见过吗?”   “毛衣针?”姜知睿眨了眨眼睛,“长啥样?”   “就是两头削尖了的筷子。”   “没见过,不过这个有什么难的,我也粗通木工,等回去之后我给你磨一对就是了。”   “也行,能省一点是一点。”   想了想,关夕望又去卖布的柜台,和柜员讨价还价了一番,带回了好几斤的碎布头。   这些布头块头也不小,一尺半宽,好几尺长,拼在一起就是一件衣服,还能省下不少布票。   越想,关夕望越是觉得自己是个省钱小天才。   棉花需要棉花票,但队里年底会发,倒是不用担心没被子盖,转了一圈,他们各买了一双皮鞋。   便是所谓的“765皮鞋”,因为猪皮做成的,所以不用票,就是价格也不低。   三楼的东西有些杂,他们买了点毛巾和肥皂。   肥皂这东西真不错,姜知睿一用就喜欢上了,轻轻一抹,就能洗得干干净净,对于她这样洗澡讲究速度,不喜磨蹭的人来说,再适合不过。   四楼摆着自行车、收音机等大件,关夕望甚至在这里看到了一台照相机,眼睛都差点直了。   姜知睿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发现是个样式没见过的金属盒子,问:“那是什么?”   “是照相机。”   “照相?”   “就是把人照在画上……对了,你还没照过相吧?等会咱们去照两张。”   “好啊。”姜知睿指着那台照相机,问:“那它呢?你不要了?”   “嗨,别管它,一台老贵了,还要外汇票,没有几百拿不下来,这东西没什么用,买了也是浪费,咱们走吧。”   姜知睿被他拉着走,带着一堆东西离开了百货大楼,直奔另一条街上的照相馆。   这里的人也不多,他们被关在一个小房子,有人站在一台机器前,脑袋蒙在黑布下,朝着他们说话:   “不要笑,端正一点,对,这样才精神!”   “咔嚓!”   直到出门时,姜知睿还是懵的。   “他没支起画板和画笔,怎的就把我们印在画上了?对了,既然你付了钱,他为什么没把画给你呢?”   “他们要洗照片,要七天后才能拿到呢。”   “这么麻烦?”   “其实还好,比起坐着不动让人画几个小时,照相要轻松得多。”   “也是。”   记得有次她打了场大胜仗回来之后,为表嘉奖,凤皇特意派来了宫廷画师,来将军府替她作画。   而她又是个坐不住的,逼着画师先照着衣架画她的姿态和服饰,描出脸部轮廓,最后再往上添五官,就这样,都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让她烦不胜烦。   除了照相馆,两人还打算往公园里去逛逛,但不论走到哪里,都有几个红/卫/兵紧紧盯着他们,瞬间让人失去了继续玩的心思,提着东西回到了招待所。   回去的时候,关夕望留了心眼,和姜知睿分开走,去往两个不同的房间。   果然,他透过楼梯往下看,就见有几个带着红/袖章的年轻人刚走出去,想来是找店老板问过情况了。   关上门,他有些烦躁,这种无时无刻不在被人盯着,一言一行都要格外的日子,似乎格外难熬。   若不是村子里相对平静,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如此算来,关夕盼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夜晚的时候,那两人也都回来了,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一问,才知道,县里对药材的事根本不重视。   他们等了一下午,办事员也拖了半天,只随意翻了翻文件,一看表,到点了,便要收拾东西,让他们明天再过来。   “苏老师的信呢,你们没给他们吗?”   “别提了,那些十几级的办事员哪里知道什么技术小组,他们根本不认识信上的人,把信交出去也是对牛弹琴。”   姜明承叹了一口气,“明天是周五,听说他们管财务的领导全天都在,我们再去碰碰运气吧。”   “只能这样了。”   夜晚,关夕望恍惚间听见外面有人敲门,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发现已经全黑透了。   他瞅了眼睡得正香的郭明达,无奈走下去,打开门,发现姜知睿站在门外。   压低声音,“你这时候过来干什么?”   “去废品回收站,你说过的。”   关夕望伸头看了眼她的手表,指针正好指向正上方,他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行,你等我一会,我换个衣服,马上出来。”   换了身轻便的衣服,他打开门,正要下楼梯,姜知睿制止了他,直接打开二楼走廊尽头的窗户,伸手揽着他的腰,一跃而出,跳在了隔壁人家的屋檐上。   借着缓冲,又跳了一步,来到了后面的街道上。   姜知睿贴着墙,把自己藏在了阴影之中,向后看了一眼,叮嘱道:“小心点,跟着我的步子走。” 30. 第三十章 30(加更)   关夕望竭力压住嗓子, 才不让自己发出尖叫。   刚刚降落的时候,他脑袋里一片空白,直到站在地上, 心脏才反应过来一般, 砰砰跳得厉害。   平复了一下心情,他使劲呼出一口气,跟在姜知睿的身后。   废品回收站距离招待所并不远, 穿过两条街就能到,白天的时候,姜知睿还向他打听过具体位置。   当时他还没多想, 原来这人在那时候就有过来的计划了。   他们藏在墙角的阴影里快步往前走, 遇到路口时,姜知睿会先看有没有人,等确定没人后再抱着他的腰,快速跳过去。   黑暗的环境, 加上他们要去做的事情称得上惊险刺激, 关夕望的心跳持续往上飙。   前方的女孩身形矫健得如同一只黑猫,跑动时悄无声息,偶尔回望他一眼,眸子比月光更亮几分。   两人顺利到达回收站,除了住在入口处站点的婶子, 里面空无一人。   姜知睿故技重施, 带着他翻进了里面, 借着各类废品的掩盖,从外面很难发现他们。   “去找你想要的东西吧,小声点。”   关夕望点头,又有些犹豫, “要是东西太大,不好带回去怎么办,招待所也不是能藏东西的地方。”   “没事,我们家在县城有熟人,可以暂时放在他家里。”   姜知睿是考虑过这一点的,沈叔叔家院子高,没了关夕望作为拖累,她可以轻松来回运好几趟,大件的东西也能搬走。   关夕望放心了,看着满院的废品,双眼顿时放光,借着月光,在里面翻找起来。   “这把椅子不错,闻着还有一股醇厚的香味,应该是黄花梨打的,看上面的黑线不少,还是老木头。”   潜移默化下的影响才最深,关夕望虽说没系统学习过木材和珠宝的鉴赏,但在老宅见得多了,天天坐着戴着,眼里也就自然上去了。   他对院子里古旧的瓷瓶铜罐倒是没什么心意,古董的水太深,这里的大概率全是假货,不过遇上花纹漂亮,或是形状合乎他心意的,他也会挑着拿走。   “姜知睿同志,你看这坛子怎么样?底下还有落款呢,哟,官窑出来的?”   姜知睿看了一眼,无奈道:“假的。”   “我知道是假的,这不看它适合拿来腌酸豆角嘛?”   关夕望把玉色的坛子放在刚挑出来的椅子上,把它和那些他认为有价值的东西归在一起,突然道:“对了,你怎么一眼就看出它是假的,你还懂古董吗?”   “会一点。”   她可是“古人”,要是不懂古董,那真是连自家吃饭的碗都认不出来了。   虽说这个世界和天风朝的历史浑然不同,但古物都是有其独特的气息,习武之人对此格外敏感。   “太好了,那你看看,这院子里有什么东西是真的吗?”   姜知睿提起脚步,逛了一圈,因为光线不好,只能把每一样都拿起来细看。   半晌后,带回来一只香炉,方形的,有四足,上面的镂空线条繁复,炉盖顶上还立着一只小兽。   “铜香炉,看落款似乎是明代的,要是玄德炉,那可就值钱了。”   明代的香炉十分出名,以玄德炉为经典,享誉后世,真品的话出手都在百万以上。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总之应该是真的,你要收着吗?”   “你从哪找到的?”   姜知睿指着一堆铝制的废品,说:“在那里,就摆在上面。”   “那行,收着吧。”   要是有人故意想把这炉子给藏起来,也该把它放在角落或是杂物下面,不该大大咧咧摆出来。   所以大概率是被不识货的人丢在那里,就算他们把它拿走,估计也不会引人注意。   翻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关夕望开始办正事,走向书籍废纸那一堆,凡是成本的书籍,都被他整理了出来,除开常见的教材和报纸,通通捆扎在一起,打算带走。   另外,他还在里面找到了不少教辅资料,想着之后要是恢复高考,或许会用得上,便也收集了一些。   在他打包的时候,姜知睿指着那些色彩艳丽,看起来薄薄一本的书,问:“那是什么?”   “是连环画,又叫小人书。”   听她这么一问,关夕望也来了兴趣,这东西他只听爷爷说起过,也没去看,没想到废品站里这玩意也不少。   他随便翻出一摞,意外发现还是一整套。   在最左边用小字统一写着《聊斋故事选》,中间是彩色的封面,右边,蓝底黑字,用大字写着书名。   一套七本,分别是:《劳山道士》、《千里寻弟》、《商三官》、《生死交》、《蟋 蟀》、《田七郎》和《刁梨贩》。   姜知睿随意翻了翻,发现里面的内容是图画配着字,倒也有趣。   关夕望看她感兴趣,更加卖力找了起来,翻出了《水泊梁山》、《三国故事选》、《儒林外史》等不少成套的小人书。   这里还有不少具有革/命意义的《列宁在十月》、《沙家浜》、《红色娘子军》等他也收了一些,这东西就算放在明面上,也是不会被抄走的。   关夕望进了废品站,就像是老鼠进了米缸,是这个想要,那个也不肯脱手,最后收捡出来一大堆。   姜知睿也纵着他,来回倒腾了四五趟,终于全部搬完。   离开的时候,关夕望拿出了十块钱,通过窗户缝,塞进了废品站里面。   好歹拿了人东西,本就是该给钱的,不然不管目的是什么,他们的做法,真跟贼没两样了。   再者,废品站丢了东西,这事不大不小,要是看管的人见到了钱,肯定不会主动上报,甚至会选择替他们遮掩,让他们更加安全。   不过,关夕望还是挺肉疼的,上午他在百货商场花了二十多块钱,这回又花了十块,之前还买了粮食。   算下来,他从家里带过来的钱,加上姜明承每个月给他发的工资,只剩下不到二十块了。   还是要找个开源的法子才行。   他们在废品站待了大概四个多小时,此时已经是凌晨,冬日里天亮得早,基本没人出来,有些院子里隐隐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   关夕望想了想,觉得他们两个回招待所动作太大,怕引人注意,说:“你去你们亲戚家住一晚吧,我一个人回招待所,要是被问起来,也好说。”   姜知睿并没有意见,回答了一声:“行。”   把他送到招待所附近,直接回了沈家的院子。   她也没去打扰沈家夫妻两人,直接摸进书房,在竹榻上盖着棉衣睡了一觉。   翌日   天刚亮,白容从床上醒来,打算去外面打水洗漱,谁知刚打开门,见到院子里堆着的东西,还以为是见了鬼。   她立刻扭头,走向卧室,把睡着的男人抓了起来,“老沈!你出来,你昨晚上趁我睡着,当贼去了啊?”   “什么事啊?”   沈鸿德被她拽着,拖鞋都穿反了,迷迷糊糊来到了门口,看到零零散散的杂物,也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哎哟!还都是要被查抄的物件,这是有人要害咱们啊!”   “谁要害咱们?算了,快想办法弄走,被人发现就来不及了!”   姜知睿被叫醒,施施然从书房里走出来,把夫妻俩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谁!睿睿?怎么是你啊?”   “不好意思啊叔叔阿姨,我朋友弄了点东西,没地方放,就暂时放在你们这,等天亮了我就带回家。”   沈鸿德缓了口气,“你从哪弄来的啊?”   “废品回收站。”   “我就知道。睿睿,这东西虽然好,你也不能随便碰啊,要是被人发现了,可讨不了什么好。”   沈鸿德也是被这段时间的风声闹怕了,日日都有抄家游街的,他们家富裕,也遭了不少人眼红,想举报他的人估计也不少。   要不是他有当兵的背景,加上两个儿子也在军队,家里早就被“检查”过好几回了。   “我知道,我们村还好,回去我就藏起来,不会有人发现的。”   “你心里有数就好,叔也劝不动你,但你就这么带回去也不妥当,我去给你拿个大箱子去。”   “好,谢谢叔。”   白容这时候也缓过神来,注意到她从书房里出来,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除了竹榻什么都没有。   心疼道:“睿睿,你昨晚就睡在那儿啊?连张床单也没有,你病才刚好,大冬天的,你也敢往上面躺?”   她握住姜知睿的手,发现是温热的,才放心下来,声音中带着责备:“你怎么不把我叫醒,不然,睡在你哥哥们的房里也行,我看你是和我们家见外了!”   “不是的,白阿姨,我回来的时候晚,怕打扰了你们睡觉,你们明天还要上班呢。”   “那你不能就这么睡了,万一你病了,我们上班都不安心。”   姜知睿一贯是吃软不吃硬,白容念叨了她几句,便受不了了,连连告饶:“是,阿姨,这次是我错了,我下次一定不怕麻烦你们。”   “这就对了,跟你白阿姨还客气啥,当年要不是你妈那别扭性子,我早当上你干妈了。”   “我妈?”   “对啊,你妈说你病着,容易牵连到别人,怕咱们受影响,干脆算了。嚯!把我们当什么人?贪生怕死的孬种吗?” 31. 第三十一章 二合一   几人在县里待了三天, 一直忙到十二月中旬,才算是把药材收购的事情谈完。   原本县里对药材种植一类的事情并不热衷,但有苏博文写信支持, 又有华江县作为成功创收的榜样在, 得知公社下面的生产队有了药材种植园,县里便也重视起来。   财政部门的领导直接批准了他们的供销申请,并签批了文件, 让各公社的供销站配合收购,并且当天就调出了各省市的药材种植资料。   并以个人的名义,送了姜明承一本《药用植物栽培》, 以表示对他们开展副业的支持。   过程虽然艰辛, 但结果无疑是好的。   姜明承带着两个人的小团队,到处接洽,独自接下了一笔笔采购单子,同时得到了快速的成长, 整个人都稳重了起来。   他所思所想再没有当初那般异想天开, 而是会考虑到真真切切的现实。姜知睿之前一直担心他胆子太大,惹出祸来,但一路默默观察下来,他的表现很出色,也能放心了。   不过她是放心了, 姜明承反而担心起来, 此刻坐在牛车上, 看着身边的两个大箱子,还有被布蒙起来的家具。   他满脸都是不认同,说:“姐,咱村再安全, 也不都是好人,你带这些东西回去,要真给人看见,回头写封信把你举报了,我看你怎么办!”   “哪会那么巧?放心吧,我在家里弄了个地下室,一般人进不去。”   “地下室,不对吧,你那房子几乎是我看着盖起来的,什么时候多出个地下室了?”   姜知睿笑得有些神秘,其实她在给主屋打地基的时候,发现了好几个白蚁洞,用火和油将其灭杀后,留下了连绵的坑洞。   她怕杀得不够彻底,让这些蛀虫卷土重来,干脆全部挖开,把剩下的白蚁全部弄死,再洒上驱虫的药粉,在太阳下暴晒了好几天。   姜知睿见挖出来的洞正好是方形,懒得用土慢慢填了,干脆在四周铺上了长条石头,再往上面填土。   关夕望得知后,觉得这不就是现成的小地窖?干脆用木头把它加固了一下。   又参考当初看《铁道游击队》的启发,从地窖斜上方挖出了一条通道,直接通向米缸下方,被一层石砖遮挡。再把米缸往上一放,谁都发现不了。   想到这里,姜知睿看向关夕望,保有着同一秘密的两人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姜明承顿时觉得自己被排挤了。   “看来,这事还跟关知青有关系?好嘛!我就知道,他最狡诈,狡兔三窟说得就是他了。”   “也没有那么严重,一个藏东西的地方而已,你只要知道不会有人发现就行了。”   想她将军府的密道才叫复杂,里面蜿蜒曲折,机关无数,且密道的地图只存在于每任将军的脑袋里,非姜家嫡系根本走不出去。   想当初凤皇大概也忌惮她这一点,才会选择将她暗杀,打她一个措手不及,让她失去了从暗道出逃的机会。   几人坐着牛车回了村,将近十天没回,村子里的变化倒也不大,小孩和妇女们聚集在村头聊天,看他们回来,就问:   “回来了?这趟去了好些天了,结果如何啊?”   “还行,咱们村里的药材要有着落了,等卖出来,再给大伙分钱。”   “那感情好,我们可就等着了……你们这大包小包的,装的都是啥?”   姜明承笑了笑,说:“这不是我姐新房修好了吗?县里的沈叔叔给她打了家具和被子,正好搬回来。”   村人是知道沈家和姜家的关系的,沈鸿德早年也经常来村子里,不少人都对他有印象。   “鸿德那孩子挺实在嘿,这底下蒙着的,是椅子吧?怎么就一只啊,也不打一对,真不像话。”   在国人心中,还是讲究个成双成对,桌子和床都要弄出个四角齐全。单独一把椅子,这不是咒人家孤苦无依吗?   姜明承也在心里骂呢,心说鬼知道怎么就剩下一把了,但脸上仍是陪着笑,“还有一把椅子在沈家,这趟装不下了,下次再去拿。”   “我就说呢,鸿德也不是那么不讲究的人。行,你们赶紧回去吧,在外面辛苦了这些天,也该去好好休息了。”   “好,那婶子,我们就先走了。”   重新架起车,几人直接回了姜知睿的院子,把东西都卸了下来。   姜明承匆忙跑到药材室,从晾晒好的药材挑出几样好的作为样品,打算明天再跑一趟县里的供销社。   虽说文件已经批了,药材不愁卖,但价格还是会根据品质浮动的,他要谈一个合适的价钱才行。   “关知青,郭知青,你们跟我来,我们开一个会。”他转过头,面对姜知睿时,顿时换了一副神情,嬉皮笑脸道,“姐,借你的书房用用?”   “去吧。”   他们在开会,姜知睿便独自收拾东西,书籍类先分出来放在一边,她不懂哪些是禁/书,哪些又可以明着看,打算让关夕望去整理。   而其他的东西,似乎都是不能见人的,被她悄悄转移到了地下室中。   地下室的面积不大,勉强塞得进去一张双人床,高度比她高一点,且空气不流通,不能住人,仅仅能用作储物。   天色渐渐黑了,“三人技术小组”的总结与展望会议还在开。   姜知睿也不明白,她弟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拿着本子,啰啰嗦嗦大半天,她路过的时候也听到了一些。   “……咱们应该让村民明确,国家已经把药材纳入了农作物种植计划,说明种药材和粮食是差不多的,还有占用土地少,收益高的优点……   我计划在年后引入十几种新的药材,分别是枳壳、天麻、黄芪、金银花、杜仲……这些在临近省市都有培育成功、丰收的先例,几乎不存在水土不服……”   姜知睿摇了摇头,感觉无聊极了,闲来无事,干脆在院子里就着月光练起武来。   其实九阳诀也是能吸收月华之力的,只不过当初她玄阴之体不受控制,压制体内阴气尚且不够,再引更多的阴属性能量入体,只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不过她现在的体质已经恢复平衡,日月中的力量都可以用来修炼,不用再死守着中午那段时间,倒是方便了不少。   月上柳梢,九点钟左右,开完会的人才从书房里走出来。   郭明达和关夕望拿着本子,不住地打哈欠,姜明承走在最后面,倒是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   “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先回去休息。明天我去县里谈价格,你们就在家整理药材,今天都十二号了,咱们一定要赶在十五号之前全部卖出去。”   没别的,十五号是生产队最后一次分钱分粮食的时候,只有他这边创了收,村民们才会更加支持他们的工作。   郭明达困得要死,胡乱答应了一声,蒙头就往外走。   关夕望倒没急着离开,凑到姜知睿身边,低声说:“练了这么久,饿了吗?我给你煮碗面再走吧?”   开会的时候,他也没多认真,如同课堂上走神的学生。老师在上面讲得口沫横飞,他却看向窗外走神,一颗心都飞到了院子里。   姜知睿摇头,说:“不用了,你回去睡觉吧,我也要回家了。”   新房虽说什么都不缺,但有爷爷奶奶在,她也要回姜家睡。   “那行,我就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   把他送走,姜知睿回头,锁上院子的大门,和姜明承一起回家。   回到姜家,自然又是一番热闹,家里人好久不见他们姐弟,又担心又牵挂,听到村里人说他们回来,这才放心下来。   苗兰凤抓着姜知睿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朝着姜明承不满道:“既然都回来了,怎么不回家里来,你二婶把菜热了好几回,都没等到你们回来。”   “这不是我们那边事多,一下子也脱不开手嘛,您老人家别生气,等忙完这一阵,我就在家陪您。”   苗兰凤隔空点了点他,没好气道:“哼,和你爸当年的说辞一模一样的。结果呢?他跑到了前线,这些年回来了几回?男人的话不可信,你个小男子汉也一样。”   她又看向姜知睿,问:“在外面怎么样?没受欺负吧?我还给你们留了饭,在灶上热着,快去吃吧。”   姜明承抢答:“奶奶,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姐的拳头,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吃你的去!”   姜明承被她一瞪,悻悻地走了。   姜知睿笑了笑,安抚老人,“奶奶,我没事,一路人都挺好的。对了,我这次把之前在山上采到的药材卖到了那边,赚了些钱……这是五百块,你拿着。”   “赶紧收回去,我们哪用得上你的钱!”苗兰凤第一反应就是推辞。   “您还是收下吧,就当是我孝敬您二老的,队里马上就要发钱了,凭我的工分,也不缺钱用。”   “行,那奶奶就给你存着,等你结婚时置办东西用。”   姜知睿随意点头,却没放在心上。   她结婚的时候,东西自然是自己置办,怎么都不会花老人的钱。   ……   十二月十五号,队里正式迎来了分钱分粮的日子,所有村民站在晒谷场上,寒风呼啸,但浇不掉心中的火热。   所有人凑在一块,闲话家常,一时倒也感觉不到寒冷。   姜志业站在最前面,拿着个铁喇叭,照旧说着村里的产量。   “今年冷得早,晚稻的收成比早稻略低了一点,每亩水田产稻谷四百四十斤左右,红薯和玉米和上半年差别不大,棉花是每亩四百二十斤的棉籽……经过商议,人头粮不变,少的从集体粮里补。”   “工分粮酌情减少,每工分换二两二的细粮,或是二两六的粗粮。”   “再就是棉花、花生和芝麻,这些东西都不多,就按着人头分了,每个人领四斤棉花,两斤半的花生,和半斤芝麻。”   “小声点,听我说话!再就是猪肉,队里一共养了十五头猪,卖八头杀七头,每个人领一斤八两肉,每户还能分到两斤内脏和猪头肉。”   “至于钱,今年药材种植基地的效益好,夏日里种下的药材已经收了一批了,多亏了姜明承和两个知青肯卖力,县里的供销社都说咱们的药材品质好,给了高价收购。”   “……今年生产队的收入,比去年涨了一倍,之前二十工分换一毛钱,如今十工分一毛钱!”   话音刚落,底下就一片哗然,之前分粮分肉还好,和以往差别不大。   但这回分钱,比去年整整增加了一倍,区别可大了去了。   就算是傻子都知道其中的利益有多大。   村民其实也知道“药材厂”赚了钱,但一直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再者说,他们眼里,几个小娃娃办起来的种植基地,看着也不像能成气候的样子。   虽然他们老是夸姜明承带领全村赚钱,更多是打趣而已,根本没人当回事,当初开地也是冲着工钱去的。   谁知道到了真金白银往下发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厉害。   “乖乖,这涨了一倍,往年一千工分换5块钱,今年就10块钱了,再多一点,在城里当小工也就这么多钱了吧?”   “谁说不是呢,这回还是算得整年的工分。咱家今年可没偷懒,说不准能拿几百块钱呢!”   “早知道我也去开地种药材了,听说老丁他们都是拿了工资的,这下可是双份的钱,吓!这么好的事,怎么就让他给遇上了?”   不管村人有何种想法,但大抵都是高兴的。   会计一声令下,物资从仓库里搬出来,几条桌子架了起来,小张也占了一个位置,这回他手里揽了个大活,负责给村里人发钱。   队伍晃晃悠悠地走,在风中排了一个多小时,不少人的脚都快冻僵,但妇女们仍旧舍不得回去烤火,只让家里男人把东西运回去,站在晒谷场和人聊天。   都说年底的收获是检验一年内是否努力的最好手段,在这个年代尤其明显,粮食还有人头粮兜底,钱可是全看工分,一点都掺不得假。   “李宗华家七口人,一年到头的工分也才一万出头,要不是今年有药材厂,他们两兄弟累吐了血都挣不到120块钱。”   “是啊,你看,他们去感谢姜明承了,要说这孩子也真是出息,我早看出他会有出息。”   “得了吧,三年前他去你家偷桃子,你可不是那么说的,还说他小时候偷针,长大了偷金,迟早去吃牢饭呢。”   “别胡说,我哪这么说过!不过他出息,他姐也不差,这回应该也能分不少。”   “看看吧,马上就轮到她了。”   “姜知睿。”会计抬头看了她一眼,把工分本翻到了她那一页,“你下半年的工分是八千三百二,不错啊,看来双抢的时候没少出力。”   姜知睿笑笑,说:“还是一样,我要七成细粮。”   “好,加上你的人头粮,细粮是一千三百六十六斤,粗粮是七百五十斤。钱的话……加上你上半年的工分,一整年的工分是一万五千四百二十,一共是一百五十四块两毛钱,没问题吧?”   “没有。”   “行,去小张那先把钱领了,再领东西吧。”   “好。”   之前有了八百块钱的收入,这一百多块在她眼里也不算什么了。   但是她不在意,自然有人帮她在意。   高晓燕就嫉妒得很,趁她等粮食的时候,跑过来说:“睿睿姐,真厉害啊,这么多钱,你要上交家里多少啊?”   她摇头,“我不用上交。”   修房子的钱已经还了,这笔钱她就算给,爷爷奶奶也不会要。   高晓燕深吸了一口气,眼红得要命。   这笔钱,可相当于他们全家的收入了,苗奶奶就给姜知睿一个人拿着,也不怕她打了水漂。   她抬高了声调,故意说:“你呀,这样也太不孝顺了!我们家的钱,都交给我奶奶保管呢。”   一道声音冷不丁从旁边传了过来,“要是你以后赚的钱,都交给你爸妈,我还姑且算你孝顺。你爸妈交钱,关你什么事?”   高晓燕扭头,发现关夕望正一脸鄙夷地看着他,气道:“谁说的?我的钱也在里面的!”   “是吗?你一天的工分是5吧?还经常不来上工,就算你一年一千五百个工分好了,撑死有15块没有?要是哪天你真赚了150块,再来谈上不上交的事吧。拿着15块钱说孝顺,笑死人了。”   “你!”高晓燕瞪着他,突然笑了,刻薄道,“真是要入赘的人了,关知青的性子也越来越像个婆娘了,难怪睿睿姐喜欢你,你们两个正好互补了。”   谁知道关夕望不气反笑,大大方方道:“是啊,我们两个天生一对,难为你能看出来。放心,等结婚后,我们一定过得比你好一百倍。”   高晓燕见他这么没脸皮,气得翻了个白眼,跑开了。   这边姜知睿的车上也装满了粮食和棉花等东西,正要推着往回走。   关夕望跟着她回去,在路上絮絮叨叨:“刚那小姑娘叫高什么来着?她对你可没好意,你别被她给坑了。”   “她是我们家隔壁那一户,高治的二女儿,高晓燕。”姜知睿无辜眨眼,疑惑道,“她对我不怀好意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那姑娘是烦人了点,但也没什么害人的心思吧?   “你就相信我吧,她那些和和气气都是装的,心里指不定怎么嫉恨你呢!这种人最可怕了,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我猜,她一定会盯着你,想抓你的把柄,你点留心,别被她举报了。”   关夕望是谁?宫x计、甄x传十级学者!   一眼就能看出那小姑娘有什么心思。   “不会吧,都是一个村子的。”   若是她被批/斗,整个村子都脸上无光,讨不了好,人小姑娘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干啥?   关夕望见她不在意,叹息:“唉!我也不劝你了,你就等着看吧。”   不相信就算了,他打算亲自帮她盯着。有坏心思的人,不可能一辈子憋在心里,那人迟早被他抓到把柄。   姜知睿推着车,一路上还遇到不少同村人,大家遇见了她,都开她的玩笑:“睿睿啊,你又领了这么多粮食,家里粮仓还装得下吗?”   “有新房,装得下。”   “……”   婶子们被怼得没话说,便懒得理她,又盯上了关夕望。   “关知青,你看你,一个大男人,也不帮帮睿睿,就在一边看着啊?”   姜知睿又说:“他体力差,推不动……你们说完了吗?我等会还要帮他把粮食送到知青点去呢。”   关夕望:“……”倒也不必如此耿直。   那些人笑了笑,也就散了。   不过关夕望有预感,关于他的流言,今后恐怕又要多一条了。   姜知睿把粮食都推到了新房的粮仓,又把肉腌制了一下,花生和芝麻收进厨房,棉花收进了工作间。   规整好之后才重新出门。   关夕望是知青,又一直在种植基地工作,他身上的工分也就是抢收那几天的几个,换的几毛钱他都嫌磕碜。   不过粮食和肉之类都是按人头算,除了村里分的,他还拿钱买了一些。   那点东西,姜知睿都懒得推车,让他抱着猪肉和杂物,自己直接拎着两袋粮食,送他回知青点。   在路上,关夕望跟她主动交代了自己的工资状况,“你弟弟说基地的效益不错,留了三成作为建房资金,又抽了一笔咱们的奖金,才分了一笔到队上。”   “奖金?有多少?”   “不多,一个月的工钱,二十块。”   在种植园进入正轨之后,他们的工资已经涨到了20块,年底一下子就发了40块,让他的小金库总算是不那么贫瘠了。   “你们基地,效益真有那么好?”   以姜知睿的经验,二十亩的药材,还是在林下地里,再怎么密植,产量也有限。另外还有一大半的药材并未长成,所以没有采收,怎么算都赚不出这么多钱来。   关夕望想了想,给她透露出了实情,“其实卖药材的钱是没那么多,不过县里供销社向我们下了一笔大订单,约定五月之前交货,他们付了三成的定金,被我们提前挪用了。”   “啊?那要是不能及时交货怎么办?”   “放心吧,没事的。地里药材的长势都不错,我们已经打算多请几个人了,除了你弟弟的那三个朋友之外,村里还要请五个女人长期照顾药材。”   之所以请女人,一是她们种地能赚的工分有限,不上工也饿不死,肯定乐意赚上一笔钱;二呢,是她们心细,手也灵巧,不管是采摘还是除虫,都不会伤了药材。   “猛子负责运输,小范和乐乐负责接洽,他们还是干原来的活,有从前的经验在,也能尽快熟悉起来。”   听了他们的安排,姜知睿点头。   看样子,姜明承还是下了心思的,把什么都布置妥当了。   多了这么多人手,来年又能开更多地,要顺利交货倒也不难。   把他送回去后,姜知睿就回了家,进门后,发现院子里站了个熟悉的身影。   “小叔?你今年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32. 第三十二章 32   姜志言正拿着抹布擦自行车上的泥点, 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说:“是睿睿回来了?我回来才知道你都定亲了, 怎么也不写信给我说一声。”   “没必要麻烦啊, 反正小叔你过年也会回来。”   “怎么会麻烦呢?只要是咱们睿睿的事,小叔永远不会觉得麻烦。”   他叹了口气,“听说你是要招赘?挺好的, 我也不用担心你被别人一家子合起伙来欺负。不过知青的心气高,可能会悄悄给你委屈受。他要是一整天都不搭理你,你就来告诉我, 我去找他谈。”   姜知睿笑了笑, 没说话。   关夕望的人品如何,两家接触久了自然就知道了,不然她说得天花乱坠也是枉然。   说得太多,家里人反而会担心她陷入太深, 不好脱身了。   她打量着姜志言, 发现比起去年的书生意气,他多了几分沉闷,脸上多了几分凝重,明明在笑,却感觉他并不开心, 身上也消瘦了不少。   “小叔, 你这次回来得突然, 是不是学校里发生什么事了?”   “被你看出来了啊?”姜志言揉了揉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吗?”   “嗯。”姜知睿点头。   被侄女关切地盯着,姜志言也不好糊弄过去,挥了下手, 说:“嗨!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革/委会的手伸得太长。从今年六月份开始,我们学校的领导就陆续被揪出去批/斗,回来再也不敢继续教书……几乎所有的课都停了,图书馆也被闹了个天翻地覆,好多书被翻出来撕毁,几个教授被气吐了血。”   “教学秩序也完全毁了,现在学校里除了食堂,基本上所有科室都关停了。尤其我们学法的,更严一些,动辄就要被拉去听一整天的思想报告,回来还要写文章,压根没有学习的时间。眼看就要到期末了,没人敢出卷,考试估计也要泡汤了,唉……”   “所以小叔你是打算跟我们一样,在家里学习了?”   姜志言摇头,眼神无比坚定,“不,我要是回家,岂不是对他们认输妥协了?我才不走,大学就该还给学生,该走的是他们。这么严重的错误,我就不信没人出手管!”   “说得好!”   门外传来一道呼声,姜知睿转头望去,发现正是关夕望。   “你过来凑什么热闹?”   “你钥匙落在我家里了,我是来带给你的。”   关夕望拿出一串钥匙,姜知睿接了过来,回忆了一下,应该是她弯腰把粮食放下来的时候,不小心从裤子口袋里掉出去的。   姜志言饶有兴趣看着他,说:“怎么,你也同意我的决定吗?”   “对,我是觉得,再怎么样,国家都不会放弃大学生,尤其是高考已经取消,你们等于是最后的人才,一定会引起重视!”   “可别人都觉得我在犯傻,劝我待在家里了更安全一点。”   “在家里是稳妥,但学习氛围肯定比不上大学,而且要是中途办理休学的话,之后能不能继续回去上都是问题。小叔,能坚持还是要坚持的……明年、至多后年!情况肯定会好转的。”   别人不知情,他还能不清楚吗?   明年,也就是一九六七年底,国家就会派解/放军进驻各大高校,届时所有闹事的都会被镇压下去,一些心怀不轨的团体也将会解散。   不过,也有例外,外交学院很惨,作为“阶级立场的敌人”,他们是被批/斗的主力军,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学生和老师受到影响。   姜志言听得说得如此信誓旦旦,反而有些奇怪,发现他这个侄女的赘婿,或许没那么简单。   就连他自己,也是得到了大哥的暗示口信之后,才敢继续待在学校里。   而这人却能根据形势推算出未来的走向,连时间都算得大差不差,属实难能可贵。   “听说关知青高中的时候理科学得好?”   关夕望连忙谦虚道:“也没多好,比起小叔还是差远了。”   这个倒是实话,能在前几年考上大学的,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人才。   而姜志言不仅考上了省里最好的大学,还进入了最抢手的政法学院,就算是在动荡年代,毕业后前途依旧一片大好。   至于原主,除了在数学和物理方面稍微强了一点,但在高中同级的学生中也不算太出色。   “或许你的成绩不突出,但你在这个年纪,就能有这样的见识,已经超过别人太多了。”   关夕望被他说得脸上臊得慌,心说他哪有什么见识,完全是仗着二周目的优势。   姜志言随意夸了他两句,转过头,看向侄女,“对了,睿睿,我这次之所以回来得这么急,是因为有件事需要提前安排。这事我一个人处理不过来,可能需要你帮忙了。”   “你说。”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童安晏教授夫妻吗?”   姜知睿点头,“记得,你说他们在学校很照顾你,还经常接你去吃饭。”   “没错,他们生了一个女儿,嫁到了外国,在国外定居了。有人举报说他们和外部势力有联系,把他们打到了黑五类,如今要把他们下放到乡里来改造。”   “怎么会这样?”   姜知睿很是惊讶,没想到连大学的教授都要受牵连,女儿出嫁,和父母的阶级,明明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嘛。   关夕望倒是早有预料,平淡地说:“所以大哥是想把他们下放到咱们村来?”   “是,我联系了几个肯伸出援手的同学,他们都在使力争取,终于把两位教授的下方地点定在了咱们公社。到时候我让二哥抢在别的生产队前面接人,应该就没问题了。”   “能行吗?不会给村里添麻烦吧?”   姜知睿此刻对“下放”及“改造”还没有任何概念,所以并没有多心疼两位教授,只是单纯忧心村里的和平被打破。   “没事的,村里有爷爷和二哥压着,大家又都攀着亲,心眼坏的人不多,闹不起来。”   “可是……”   姜知睿还要再说,被关夕望拉住了。   他笑了笑,说:“小叔,我们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教授来了村里,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虽说不能让他们吃住多好,但基本的生活肯定是能保障的。”   “足够了!就要不好不坏,太好了反而是害了他们,我只求他们能平安健康就好,他们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得到他们的支持,姜志言似乎放下了一件心事,跑到屋子里补眠去了。   姜知睿还有些疑惑,拉着关夕望问:“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要是外人进来,村里肯定会被影响的。”   “肯定会有外人进来的,咱们阻止不了,不如干脆让熟人过来。”   “还有?”   “不然呢,你不会以为,国家号召什么知青下乡,只执行一年吧?那知青办还开不开了!你看着吧,等过了年,估计又有一批知青下来。”   一批又一批,每年都要来两到四个,到时候,村子里想不热闹都不行。   他压低声音,继续说:“再说下放,你以为下放的人到了村里,是跟知青一样过日子吗?不是的!他们要住在最破最差的地方,干最脏最累的活,每天还不能吃饱,要是村长心情不好,还要拉他们到台子上,被全村人批/斗。”   姜知睿心揪了一下,皱眉道:“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报纸上不是说要尊老爱幼吗?”   在天凤朝,上了年纪的老人是有优待的,连里长都要敬上三分。   连历任凤皇登基,都要请上一千名德高望重的老人来观礼,好吃好喝地招待不说,事后还另有一笔封赏。   怎么到了现在,却是越来越不敬重长者了呢?   “尊老爱幼,道理是这样说没错,但是他们已经被打成了臭老九,等于站在咱们的对立面了!”   “什么是臭老九?而且,每个人的立场,是可以由别人一言断定的吗?”   关夕望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无奈道:“臭老九就是不好的成分,至于立场……其实我也不明白,姜知睿同志,世道如此,咱们能帮就帮,也要尽量保全自己。”   姜知睿似懂非懂地点头,朝他笑了一下,“我大概明白了,你放心,童教授的事,我会在暗中照顾的。”   关夕望放下心来,村子里有余粮和余力的人家不多,姜知睿算是其中一个,只要她肯帮忙,事情将会顺利许多。   ……   姜志言回来,家里两个老人是最高兴的,只是在饭桌,难免又开始念叨大儿子夫妻俩。   姜兴邦人老了,不复年轻时的果决,对家人亲情也越发看重起来。   所以他在高兴之余,又很有些怨言:“你说说,三年了,我都没见到老大他们的影子。今年说是又不回来,这是要在外面生根啊!”   对比而言,苗兰凤却比他淡定,往小儿子碗里加了一块肉,说:“又不是头一回了,都三年了,你也该习惯了,实在想的话你就去看他们,又没人拦着你。”   “我倒是想,村子里的事谁来管?当初他和欣兰跑去结扎,就是想断了我们的念想,一心奔着他们的事业去!忘记咱们不要紧,我看他们连三个孩子都不想要了!”   “这不很好吗?”苗兰凤摸着姜知睿的手,笑得格外满足,“不管就不管,睿睿就一直跟着奶奶。” 33. 第三十三章 三合一   姜兴邦发了会牢骚, 又感念起大儿子夫妻俩辛苦来,改口道:“他们在部队里,什么都不缺, 但这么就没回来, 肯定想家里的口味,你今年多弄点辣椒酱,给他们寄过去。”   “早准备好了, 等你想起来,辣椒都晒成干了。”   苗兰凤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瞥了他一眼说, “有这闲工夫, 你倒是对明继的事多上点心,他开年可就要走了,手续都办好了吗?”   “哎呀,早办好了, 上个月就把关系转过去了, 我联系了之前的战友,打算给他弄张卧铺票。”   “是该这样,这一路可远着呢,多花钱不要紧,做那么久的车, 谁受得住?”   两个老人在说着家常, 其他人都没插话, 默默吃饭。   这时,苗兰凤调转话题,看向姜知睿,“睿睿, 知青都是有探亲假的吧?关知青今年是怎么安排的?”   “他三十下午坐火车回去,吃一顿团年饭,大概初三回。”   “行,正好,咱家的团年饭都是在上午吃,你让他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吧,好歹也算半个姜家人了。”   “好,我会跟他说的。”   苗兰凤欣慰地叹了口气,“如今,你的大事算是定了,你哥哥估计没指望,就只剩下你小叔和你弟弟。”   姜兴邦忍不住插嘴,“明承不急,他如今忙种植园的事,等两年规模大了,可以找个更好的。”   “行,反正明承还小,耽误几年没关系,志言,你呢?过了年,你可就二十二了。”   姜志言正喝汤呢,听到这话,差点呛到,反驳道:“妈,我连二十一都没满呢,您这是咋算的。”   “今年虚岁二十一,过了年可不就二十二了?按理说你学校里全是好姑娘,你咋就不上心呢?”   “咳咳咳!不着急嘛,等我工作了再说也不迟。来,妈,吃这个鱼,您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这块肉多,我给您把鱼刺剃了,快吃吧!”   苗兰凤见他避之不及的样子,也没有再劝,只瞪了他一眼,还是把碗伸了过去。   ……   三十前一天晚上,姜知睿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一只羊腿和一大块牛肉。这些是她用掉了十二月的份额,从将军府的厨房里取出来的新鲜肉。   府里的饮食自然与普通人家里不同,这种羊叫盘羊,长在高原上,吃青草,饮露水长大,肉质鲜嫩,没有一点腥膻味。   牛肉,是牦牛肉,细嫩多汁,少有肥肉,食药材喂养长大,营养丰富,味道极为鲜美。   她取出了四斤盘羊腿,六斤牦牛肉,装作从村口回来的样子,拿进了家门。   见到这么多肉,二婶都愣了一下,说:“睿睿,家里今年分的肉不少,够吃了,你怎么还买这么多啊?   “我知道,不过我见人有卖牛羊肉,想着过年给大家尝个新鲜,就买了几斤回来。”   “竟然是牛羊肉?我说这腿怎么这么瘦,肉又有点红过头了。给我吧,我帮你拿到厨房里去。”   “谢谢二婶。”   “算得了什么,你这回可破费了,牛羊肉在咱们这边可不多见,比猪肉还要贵好多吧?”   “没事,过年嘛,吃点好的。”   苗兰凤听见她们的话,从屋里出来,姜知睿还以为她又要念叨自己乱花钱,谁知道奶奶只是对她点了下头,便看向二婶。   交代了一声:“羊肉炖汤,牛肉用来炖土豆,今晚就要准备上了,不然不好熟。”   曹千巧连忙点头,“知道了,不过我没做过牛羊肉,怕弄不好,妈,你可要来帮我。”   “行,说起来我年轻的时候也吃了不少这玩意,和家里的厨子学过一手炖肉的秘方,保准好吃。”   “那咱家几个孩子明天可就有福了。”   ……   除夕当天,姜明承带着已经七岁的姜明光在外面玩摔炮,怀里还抱着一个被裹成粽子的小萝卜头,正是刚刚满三岁的姜明宗。   说起摔炮,姜知睿也觉得神奇。   这东西底下是一个半球状,坑坑洼洼带着凹洞的铁兜子,上面是个铁钉子,将钉子一头用皮筋绑在兜子上,钉子帽上缠着布条。   玩之前,要把铁兜里装一点从火柴上刮下来的粉末,再把钉子尖端的位置调整,将它对准凹洞。   然后使劲往地上扔,这时候,铁兜落地,就会发出响声,扔得越高,响声也就越大。   听小叔说,是因为这里本身就有点锡,遇到火药,又摔打在硬的地面上,才会炸起来。   摔炮不好做,合适的铁兜子都是姜明光带着小伙伴在废品站里淘回来的,姜明承怕他们乱来,主动帮他们组装,顺便拿了两个回来。   噼噼啪啪的声音不断从院子里传来,比单个爆竹的声音都大,伴随着小孩子的笑声,倒真添了几分年味。   女人们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男人们也没闲着,劈木砍柴,搬桌子放椅子,忙了一整个上午,一大家子终于坐上了饭桌。   今年的人格外多,马姥姥,大爷爷一家都来家里过来吃团年饭,一桌肯定是做不下的,所以分成了男女两桌。   姜知睿坐在马姥姥旁边,七十多岁的老人了,精神头还是十足,拉着她的手不住地夸。   “我早知道,咱们姜家的姑娘硬气,随了我!我是没生出女儿来,要是有,也要给她招赘!男人要敢炸刺,看我不直接用扫帚招呼!”   姜知睿笑了笑,给她盛了一碗羊肉汤,“姥姥,喝汤,这是羊肉汤,喝了能驱寒。”   “咱乖女就是贴心,我喝,我也是吃过羊肉的,还是在怀兴国那会,那汤的味道,喝得我想吐,可没办法啊,不喝娃就长不大,我只好捏着鼻子灌,我娘还说我不会享福,喝肉汤跟喝苦药一样。”   她张着豁牙的嘴,抿了一口,“嗯~兴邦媳妇,你是怎么做的,这羊肉汤竟然没有腥味,鲜得很!”   苗兰凤笑着回答:“我也不知道,兴许是姜知睿买到好肉了,我听说,草原羊都是没腥味的,妈,尝一口这牛肉,我炖了一夜,都软烂了,你也咬得动。”   “好,你们都孝顺,如今的日子,我从前想都不敢想,可惜你们大哥没福气,唉……”   姜兴国从旁边的桌子看过来,端着酒杯,脸上带着责备,说:“妈,大过年的,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马姥姥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花,“看我,人老了精神不济,一不留神就开始想东想西了。你们都自己吃吧!别伺候我了,我又不是老得不能动弹,想吃啥自己会夹!”   姜知睿点头,默默喝汤,眼睛却忍不住看向了对面的中年妇人。   她是姜小峮,是爷爷的小妹,也是马姥姥的女儿。   之前说过,他们姜家三代都阳盛阴衰,马姥姥更是一连生了四个儿子。   老大姜兴家,生在兵荒马乱的年代,没过七岁就夭折了。   老二姜兴国,就是刚刚说话的大爷爷,老三是姜知睿的爷爷,姜兴邦。   老四姜兴民,和老大一样,是马姥姥心中的伤疤。听说他长到十几岁时,家里遇上了饥荒,为了去找粮食,他独自出了门,之后便再无音讯。   马姥姥和几个儿子在村里都快找疯了,没日没夜找了大半年,一点消息都没有,谁都说没见过。   村里对此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被拍花子带走了,有人说他被山里的老虎吃了……不论怎么说,大家都对他的下落很不看好,反而开始劝马姥姥想开些。   心冷之下,马姥姥也渐渐不折腾了,但一直没有放弃寻找。   她是经历过许多苦难的人,就算正常人难以比拟的毅力,也难以从接二连三的丧夫丧子打击中缓过来。   见希望越来越渺茫,她终于死心了,把三儿子送到部队后,她脸上再也没出现过笑模样。   可是不知哪一天,她突然从雪地里抱回来一个女婴,取名姜小峮,打算自己亲自抚养。大概是有了新的寄托,她对生活的态度也积极起来。   不过命运似乎并没有优待她,姜小峮长到两岁多时,还不会说话,马姥姥意识到不对,把她抱到城里给医生看。   医生检查之后,说她生来脑子就有问题,又在大雪里待得太久,意识都糊涂了,之后的智力恐怕都在七八岁上下了。   听到结果,马姥姥很是伤心,但也没有生出把姜小峮再次抛弃的心思,而是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分家的决定:把老二老三全分出去,给自己留一笔钱,只专心照顾姜小峮。   按她的说法,嫂子们养傻小姑子,一年两年还好,时间长了肯定会有意见,她怕小峮受欺负,也怕伤了家里的和气,干脆分出去。   要是两个儿子还有孝心,每年多送点粮食和东西来,等她老死,帮着照顾妹妹一把就行了。   姜小峮被她养得很好,虽然智力不高,但身上干干净净的,头上扎了两个小辫子,还夹着粉红色的发卡,打扮得跟小女孩一样。   她瞪着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碗里的肉,馋得都快流口水,但也没伸筷子主动去夹。   姜知睿帮她夹了几块牛肉,“姑奶奶,吃吧。”   这不是骂人的话,按照辈分,姜小峮确实是她的姑奶奶,虽说她的年龄比姜知睿的爸爸还小一点。   姜小峮连忙捧起碗,主动迎了一下,清请脆脆说了一句:“谢谢!”   “不客气,姑奶奶还想吃什么,就跟我说。”   姜小峮笑着点头,狼吞虎咽般往嘴里塞肉,脸上都沾上了酱汁。   姜知睿刚想帮她擦干净,就看她拿起手帕自己擦了,动作很是熟练,显然是经常做。   看来马姥姥真的疼她,替她考虑深远,教她能自己独立生活,这样,在养母死后,就算没人照顾,她也能好好活下去。   就不知在这几十年的教导中,马姥姥究竟废了多少心思和精力,才得到了如今的成果。   母爱的伟大,便体现在这无限的耐心中了。   姜知睿敛眉,也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死的时候,将军府正值倾颓之际。   母亲病重,却不肯修养,拖着病体联系旧识,帮她做出了种种布置,最后生生耗尽了所有精力,油尽灯枯而死。   若不是为了她,靠着灵药,母亲还能多活几年。   或许不论哪个时空,哪个世界,大抵天下的母亲,都能为子女掏心掏肝。   不过,若是她自己有了孩子,自问还是做不到这个份上。   在另一边的饭桌上,关夕望也没闲着,想急切表现自己,端茶倒水,问候亲人,可谓是殷切备至。除了酒量不好以外,姜家人对他都挺满意。   马姥姥瞅见了,也连连夸他懂事,问姜知睿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苗兰凤把话头接了过去,“日子我已经找人看好了,后年,等她满十九的前一个月,就去扯证。”   “好,十九岁,不早也不晚,正正好好的年纪,关知青,对你来说倒是有点晚了,你是怎么想的?”   关夕望立刻放下筷子,说:“我没意见。”   开玩笑,他连十九岁都觉得早了。   按照他的想法,是打算定在合法婚龄,等到姜知睿二十,他正好二十二的时候再办呢。   不过入乡随俗,这个年代的人普遍早婚,对于婚期,他并没有别的想法。   “行,我早说了,你是个好孩子,和睿睿正相配,对了,你跟你家人说了吧?他们的意思呢?”   关夕望笑了笑,“他们也觉得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其实是有点心虚的,定亲的事,他还没给家人说,打算趁春节回家当面解决。   有些事,在信里也说不清楚。如果他不回去一趟,见见人,恐怕家里人还只当他是那个好拿捏,又有点愚孝的关夕望呢。   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了顿团圆饭,午后围着火炉说闲话。   关夕望要去做火车,打了几声招呼,就提前离开了,姜知睿把他送到了牛车上,交给了一个包裹。   “把这个带回去,就当是我给你爸妈的见面礼了?”   “是什么?”   关夕望好奇打开,发现里面装着几条腊肉,至少有五六斤,还有一只腊鸡和五条熏鱼,“这也太多了。”   “不算什么,他们给我培养了这么好的你,我多送点礼是应该的。”   关夕望:“……”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啊,不是应该由他来说吗?   不过姜知睿语出惊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也没在意,反而关注起这些东西的来源来。   “都是你自己准备的啊?”   “腊肉是,其他都是我奶奶帮我弄的,说是让你爸妈也尝尝她的手艺。”   姜知睿有从将军府取出来的肉,不缺荤腥,又趁着队上杀猪,花钱买了点,凑了三十斤的腊肉出来,让奶奶帮忙腌好。   对于肉类,她一向喜欢吃新鲜的,对腌食品敬谢不敏,这次正好分一些出来做人情。   关夕望笑着说,“行,帮我谢谢奶奶,我走了。”   姜知睿把包裹放在他身上,拍了拍牛的脑袋,“走吧,你晚上才到,路上小心点。”   “好,我初三回来,你别去接,我过来找你。”   告别姜知睿,关夕望抱着包袱,傻笑了几声,赶牛车的大叔还笑话他。   “到底是年轻人,感情就是好,是不是好事就要办了?”   “没那么早,要等到后年呢。”   “嗨!就姜家人讲究,这房子都盖了,早办事也早抱孙子,姜老哥是咋想的?”   “……”   没听他回话,大叔还以为他害羞了,扬起鞭子,打在了车辙上,喊了一声:“坐稳了,今天风大,快点把你送过去,我也要回家团年了。”   ……   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关夕望到车站时,已经是七点多了,他伴着夜色,紧了紧身上的棉衣,徒步走回家。   关家   一家人围在桌子前面,饭菜都已经凉了。   关夕盼满脸的不耐烦,看向爸妈,说:“夕望说他什么时候回来了吗?一家人就等他一个,还吃不吃饭了。”   关卫雄坐在对着门的位置上,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一抹不耐烦,瞪了他一眼,说:“你弟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等这么一会能把你饿死?”   林曼芝正想着要不要热菜,也跟着帮腔,“是啊,火车这东西哪有准的时候,说不定是晚点了,夕望肯定是想早点回来的。”   关夕盼脸色难看几分,总觉得父母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因为自从把弟弟送到乡里,就再也没以前一样偏爱他了。   不过,他如今也成了工人,自己拿工资,逍遥自在,总的来说,也是值得的。   他没说话,而是看向身边的女人,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后者立刻会意,轻轻柔柔地说:“叔叔阿姨,你们也别怪夕盼了,他也是怕怠慢了我这个生客。其实都是一家人,我哪里会在意这个?”   她是关夕盼的对象,不过除夕夜能跑来他们家吃饭,就说明他们两个的婚事基本商议完了,就差扯证办酒席而已。   对于还没进门的准儿媳,关父关母还是很上心的。   林曼芝面带愧意,朝着王思秀说:“真对不住,思秀啊,你第一天上门,实在是招待不周,你别见怪。要不咱们先吃吧,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头啊。”   关卫雄也动摇了,想了想,说:“先吃吧,给他留点饭出来就行,没有让大嫂等小叔子的道理。”   几人正准备动筷子,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林曼芝连忙放下筷子,跑去开门,嘴里还在念叨:“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是不是火车又晚了——”   打开门后,她的声音顿时扬了起来,无比惊奇道:“夕望,你怎么成这样了?”   众人都好奇望过去,只见客厅里走进来一个人,高高大大的,脸上怯懦之色褪去,容貌成熟了一些,但依旧白皙俊秀。举手投足间,都带上了一股难言的气质。   他的头发打理得很整齐,套着一件灰色的大棉袄,脖子上带着羊绒围巾,下面的裤子是黑色的,脚上踩着锃光瓦亮的棕色皮鞋。如此打扮之下,连他手中的普通小包裹,都变得贵气起来。   见到这一幕,除了关夕盼,王思秀是最惊讶的,她对小叔子的印象全靠关夕盼描述,自然不会听到什么好话。   在她的眼里,关夕望就是个书呆子,性格绵软好拿捏,工作被夺,也只会忍气吞声。这回到了乡下,还不知道被折腾成什么样子。   最起码,也该变得皮肤漆黑,土里土气才对。   可是眼前的这人,和她想象中差距可太大了,在他面前,他们似乎更加粗鄙不堪,似乎他才是真正体面的城里人。   关夕望看到记忆中的“家人”,深吸了一口气,一路上,他做了不少心理建设,总算没那么紧张,能以平常心面对了。   他学着原主的音调,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林曼芝正呆愣着,听到他喊人,才回过神来,“哦,好,回来就好,进来吧,我们就等你吃饭呢。”   “好。”关夕望脱下棉袄,挂在门后的挂钩上,露出了里面的羊绒衣,坐在了两个妹妹中间,朝着对面的男人也打了声招呼,“爸。”   “嗯。”关卫雄点头,“回来就好,你在外面还好吧?”   “我还好,您和妈身体怎么样?”   “都好,就是你妈老念叨着你,怕你吃不好睡不好。”   平心而论,关夕望的父母有着这个年代父母的通病:偏心长子,重男轻女,不会体察到孩子们的情绪,只会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理所当然安排着孩子们的一切;   但是,他们也有难能可贵的地方,就是格外看重和心疼自己的孩子。   当初家里困难,他们宁可自己吃糠咽菜,也不会短了孩子们的吃用,供他们去上学读高中,盼望着他们能长材。   关夕望对他们夫妻俩倒是没有多大的意见,毕竟当初原主下乡,他们也想尽了办法,找了所有的关系,可惜人微言轻,实在没法阻止。   “那这回你们可宽心了,乡下是不方便,但过得不苦,跟家里区别不大,我还有单独的屋子住呢。”   “是吗?那很好,多吃点菜,你妈特意排队领的肉,就为了给你补补。”   “好,爸、妈,你们也吃。”   正吃着饭,一道女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叔叔阿姨,你们就别担心了,光看夕望这身,就知道他过得多松快了,这是羊绒毛线织的衣服吧?听说一件就好几十块,是不是真的?”   关夕望这才注意到坐在大哥身边的女人,圆脸,短发,脸颊上有些肉,是长辈们最喜欢的“有福气”面相。穿着打扮倒是不突出,也没有任何配饰。   “这位是?”   “哦,忘了介绍了,这是你哥的对象,王思秀,是纺织厂的工人,明年就要和你哥结婚了。”   “原来是这样,恭喜啊!”   关夕盼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这声道喜我收下了,只可惜明年我们办酒席,你恐怕不能来了。”   “没关系,就算我不能来,相信哥哥嫂子的婚礼也会很圆满。”   不来才好,他才不想给关夕盼送人情。   看他们“和谐”的样子,林曼芝心下满意,对着关夕望问:“夕望,这毛衣真那么贵,你说你干什么要乱花钱?在外面要多存点钱。”   王思秀挑着眉眼,往火里加了一把柴,“这毛衣都不算什么,他脚下的鞋,至少要十几块,外面那层棉衣都更了不得了,像是防水的料子,跟军大衣差不多,一件起码要四五十了吧?”   林曼芝瞪大眼,难以置信道:“乖乖,那他这一身,不就要一百块钱了,夕望啊,你是哪里来的钱啊?”   关夕望脸色一沉,突然意识到,他这位未来大嫂,似乎对他并不友善。   无奈道:“妈,没那么夸张,毛衣是我自己买了毛线打的,皮鞋是猪皮,不用票。”   “你别把我当傻子糊弄,就算这样,那也要不少钱了吧?”   “是这样的,妈,我运道好,村里在办药材种植厂,我读过高中,他们就把我招进去当会计。刚开始收入是不怎么样,后来效益高了,厂长给我开了一个月二十块的工资,年底还发了奖金呢。”   为了便于家人理解,关夕望特意用药材厂,来代替种植基地。   “什么?”   关夕盼第一个表示不接受,想他费尽心机算计一场,也就是个普通员工,一个月顶天了21块,还要支付食堂的饭钱,上交家里,真拿到手的也没多少。   节假日是有福利,但也比不上发钱啊。   “不可能,你去的村子在穷山僻壤里,什么特产都没有,怎么可能突然开什么药材厂?”   林曼芝愣了一下,扭头看他,“夕盼!原来你知道你弟弟在哪插队?那之前咱们问你,你怎么说不知道呢?”   关夕盼这才意识到,自己激动之下说漏了嘴,连忙找补:“我也是刚知道的,后来事情一多,我也就忘了。”   “这样的事,你怎么能忘了呢,也太不靠谱了。”   林曼芝倒是把他的话听了进去,有些心慌,“夕望啊,是不是真跟你哥说的那样,你们村什么都没有?那你的钱是怎么来的,不会做了什么坏事吧?”   “妈,我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怎么会说谎话糊弄你们?”,这是他哥的本事才对,“明光生产队是在山里,但正因为这样,才有天然优势,药材就种在山上。您放心吧,咱们厂的药材很好卖,不少公社都下了订单。这些事,骗不着你们,一问就明白了。”   见他态度坦荡,林曼芝才放下心来,“妈知道,你是个老实孩子,不会干坏事的,我就怕你在外面这半年,有人把你带坏了。”   “没有,我一切都好,妈,多吃点肉,我看你都瘦了。”   “好,你也吃。”   王思秀默默观察,见小叔子兴致缺缺,只夹精瘦肉吃,便觉得他肯定天天吃香喝辣。   她动了动眼珠,说:“夕望啊,原本这话不该我说的,不过我也算你半个嫂子,就不和你见外了,你找对象没有啊?”   要是没有的话,她娘家还有个妹妹,正好一起嫁过来,她们姐妹联手,还怕治不住一个关家?   谁知她的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关夕望给掐灭了。   “有了,她是我在村里认识的,我已经和她定下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饭桌上的人都停下了筷子,这下子关卫雄都惊到了,“你说啥?”   “爸妈,她叫姜知睿,是个很不错的女孩,也很有能力。”   林曼芝气道:“哎哟!我看你是糊涂了,就是再有能耐再漂亮,也是个村里人,还是犄角旮旯里出来的,能和你说得上话吗?”   “她也是高中生,怎么就和我说不上话了?”   原本还在看笑话的王思秀笑容凝滞了,这不应该啊,连个村姑都比她文凭高,她也才初中毕业呢。   “高中生也不行,我不同意。我原本还想着你找个有工作的媳妇,搭上嫁妆和聘礼,你们在外面租个或是买个房子住。你看你找的什么?乡下人!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同意她进咱们家门的!”   听到这番恶婆婆言论,关夕望大无语,声音也冷了下来,“您同不同意不要紧,反正我是入赘,人家家里乐意就行。”   “什么!你敢!”   这下关卫雄可是炸了,把筷子一摔,怒道:“不孝的东西!你竟然还敢提入赘,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子了?我老关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大逆不道的玩意,我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是啊,你要入赘,你妈我还怎么出去见人,怕不是要被人笑话死哦。这事没商量,不可能!”   关夕望挑了根青菜塞进嘴里,全桌就数他气定神闲。   “无所谓,反正我的户口已经迁到乡下了,和她领证还是挺简单的。如果你们实在不乐意,那酒席不去也行。”   林曼芝睁大了眼,看着他淡漠的表情,像是不认识他了一般,说:“夕望,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那个女人把你带坏了,这样下去还了得?”   王思秀在旁边挑火,“对啊,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你现在就是太冲动,等你过几天穷日子,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其实她现在的心情也很复杂,一方面,想拆散他们,好给自己妹妹腾地方;另一方面,又不想让小叔子当放弃,妯娌是村姑,比她差远了,岂不是要被她狠狠压一头?多痛快!   她在纠结,关夕盼现在却是满心欢喜,就差买串爆竹挂在门口放了。   弟弟要入赘,家里的财产不就成了他一个人的,而且既然是当赘婿,肯定是有一笔彩礼的,一进一出,他简直赚大了!   他想劝爸妈同意这件事算了,但看到二老的脸色,又怕撞在枪口上,只能缩了回去。他用脚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撺掇着对象打头阵。   “穷?”关夕望笑了笑,“不会的,我对象今年自己盖了个新房,青砖大瓦,带院子。不算厨房和厕所都有九大间。而且她一个人一年就能挣四千斤粮食,手上的存款比咱家都多。”   “大嫂不用担心,这样的条件,我们以后要挥霍成什么样,才会受穷啊?”   如此“雄厚”的资产,倒是把在场的人都镇住了,要知道,他们全家还窝在只有两间房的筒子楼里,一人一月勉勉强强领三十斤粮食。对比下来,倒更像他们正是在受穷一般。   王思秀也没想到,自己未来的妯娌竟然这么有钱,心气顿时不平起来。又生一计,说:夕望啊,你看你媳妇屋子那么大,不如把你爸妈接过去养老呗。”   走吧走吧,最好把两个赔钱货也带走,把房子腾出来给他们以后的孩子住!   关父关母也有些心动,虽说他们没打算近期放弃工作让孩子养,但多出个选择,也是不错的。   谁知道关夕望摇了摇头,说:“大嫂,我想你是读过书,明白道理的,这做赘婿,就跟做媳妇是一样的,你会把你爸妈接来我们家养老吗?”   她倒是想!但当着公公婆婆的面,王思秀只好笑着说:“当然不会了,这不咱俩不一样嘛,你是个男人,还怕拿捏不住她?”   “我的确拿捏不住。”   林曼芝哼了一声,不屑道:“有什么拿捏不住的,生了孩子不得什么都听你的?我就不信了,他家住在村里,能有多大的能耐。我看你就是被她迷住了!”   “嗯,是没多大能耐,她爸也就是营长,她妈也就是军区医院的副院长,算得了什么?”   关夕望“凡尔赛”一回,又把家里人给惊到了。   关卫雄也眼皮一跳,原本他还以为,自己小儿子对象,就跟乡下的土财主,有两分资产而已,谁知道背景还真不小。   关夕盼也想不开,就算他乐意看到弟弟“嫁人”,不用和他分家产,也忍不住眼红他有这样的运道。   “不是,她的来头这么大,怎么就看上你了?难不成是她长得很丑?”   王思秀也含酸道:“是啊,我听说一般嫁不出去的姑娘才会花大价钱招赘,夕望,日子苦点就算了,你别委屈了自己。”   关夕望内心的白眼都翻上天了,这两人一直跳脚,他原本都不打算理会了。但涉及到姜知睿的名誉,又由不得他不重视。   打开钱包,他从里面掏出一张合照来,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把照片放在桌上。   “她长什么样,你们自己会看……对了,别说她残疾,她健康得很,我们是自由恋爱,她对我也好。”   看到照片,这两个人倒是闭了嘴,什么刺都挑不出来了,这样子的长相,就算没钱也多得是人往上扑。   王思秀盯着照片上难言风姿的脸,恨不得用眼睛把她戳个洞来,一个村姑,长那么漂亮干什么,怕不是狐狸精变的!   见爸妈脸色还是很差,关夕望就知道,他们恐怕没那么容易接受,便打开了包裹,说:“姜知睿同志来之前还说了,因为太远,她没过来,但是心意要送到,给你们带了点土特产。”   绳子打开,一小堆肉食摆在桌上,画面还是很壮观的。对这个缺衣少食年代的人更具有冲击感,不啻于在现代人面前放上一堆金条。   林曼芝见到这么多肉和鱼,才真正意识到小儿子的对象家底有多厚了。   这还没完,关夕望再往下翻,拿出两条围巾和两包奶糖,交给了两个妹妹。   “夕回、夕归,这是我和你们嫂子给你们准备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其实姜知睿连他家里几个人都不清楚,哪里会给妹妹送礼,这些都是他自己备好的,免得厚此薄彼,也为了家人能给姜知睿留下个好印象。   至于关夕盼这个白眼狼,就免了吧。   关夕回和关夕归两姐妹没想到自己也有礼物收,连忙接了过来,围巾是红色的,奶糖也有两斤多,正好送到了两个女孩子的心坎上。   她们把围巾戴子脖子上,相互比着看,扬起笑脸,软软地说:“谢谢二哥和二嫂。”   关夕望揉着她们的脑袋,目光慈和,“不客气。”   林曼芝瞪了两个女儿一眼,“八字还没一撇呢,别急着喊人,围巾自己留着,糖我帮你们收着,小孩子吃那么多糖不好。”   看到两个妹妹抗拒的目光,关夕望知道,这些糖恐怕她要送去给亲戚家的孩子走礼了。   便拦了一下:“妈,这是姜知睿同志送给两个妹妹的东西,你可不好抢过去啊,多不像个样子。”   “这是我家,我想怎么样还轮不到你做主,人还没来呢,你就护上了,要是真结了婚,你恐怕都要忘记自己姓谁了吧?”   她无意提到姓氏的话题,无疑戳到了关卫雄的神经,在他眼里,儿子入赘到别人家,就是别人家的人,可不是要改姓了吗?   “行了!别说了,关夕望,我最后通知你,要真认我这个爸,你就把这事推了,不然就让她嫁过来,没得商量!再胡闹,就给我滚出去!”   关夕望的火也上来了,想他关大少爷,在家里一直被养爷爷心口上,连他老子都不敢给自己脸色看,哪里肯一而再再而三,受这些不相干人的气?   冲动之下,他抽回手,直接把照片收回到钱包里,跑到门口穿衣服。   林曼芝跟了上来,还在说:“你这是要上哪去啊?还不快你爸道歉!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既然你们觉得我丢人,那我就走好了,免得在这里碍你们的眼!别送了,我回村里去,那里才是我该待的地方呢。”   他看向正心灾乐祸的关夕盼,“你说是吧?哥哥。” 34. 第三十四章 二合一   被弟弟这么看着, 关夕盼眼里闪过几分躲闪,心虚得撇过头去,“看我干什么, 我又不知道你的想法, 也没说过那样的话!”   关夕望似笑非笑,也不愿意和这种心思狭隘的小人纠缠,淡淡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林曼芝此时已经走到了关夕望身边, 拉着他的衣摆不让他走,“夕望,听话, 别闹脾气。这大过年的, 你不住在家里算怎么回事,你是存心让妈妈心里难受吗?”   关夕望看着眼前“目前”眼角加深了许多的皱纹,心里微微动容,但抬起头, 目光触及到向某个场景时, 他要离开的心思再次坚定了下来。   把衣角从林曼芝手里抽了出来,“妈,对不起,我也想回家住的,可是您看看, 这家里, 像是能容得下我的地方吗?”   关夕望兄弟俩的房间正对着客厅, 房门没关,里面的情况一览无余。   他哥哥的床倒是整洁,只是他的床,此刻却堆满了衣服和书籍, 床边上也放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别说是睡觉了,连给他下脚的地都没有。   林曼芝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半是惊讶半是尴尬,转头看向关夕盼,怨怪道:“夕盼,我不是交代过你,你弟弟要回来,让你把他的床铺收拾出来吗?”   王思秀站了出来,给他找借口,“阿姨,是这样的,最近厂子里忙,夕盼实在是没有时间,要不这样,我帮夕望打扫。”   她嘴上说得好听,脚却没有丝毫挪动的意思。   林曼芝也如她所料一般摇头拒绝,“不行,你是客人,哪能让你干活呢?夕望啊,不如你将就一晚上,实在不行,就去你妹妹床上睡去。”   关夕望面无表情,“那我妹妹她们呢?”   “让她们去隔壁小乔家去睡,反正她们三个玩得也好。”   看到两个妹妹委屈的表情,关夕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盯着她说:“妈,大过年的,我不能住在外面,妹妹她们就可以吗?你不要太偏心了。”   “不一样,你是要守岁的,你妹妹是女孩子,没事的。”   跟她怎么都说不通,关夕望也放弃了,叹了口气,打开门,往外迈出了腿。   林曼芝还要再劝,后面突然传来关卫雄暴怒的吼声:“让他滚!咱们两个辛辛苦苦十多年,竟然养出个白眼狼,既然他眼巴巴要上别人家的门,攀别人的富贵,那就别想回来!”   “老关——”   “关门!万一他哪天讨饭讨到咱家门口,你也不要打开,让他死在外面还清净!”   关夕望深吸一口气,说:“你放心,你们养育我的花费,我会还给你们,从此以后,就算两清了。就像你说的,我就算沦落街头,也不会上你家敲门讨饭!”   发泄完,关夕望便一头扎进了夜色中,大门被他“砰!”地一声关了起来。   关卫雄气得手抖,往嘴里灌了一口酒,面色更红了几分,林曼芝则是左右为难,无助地一会看他一会看门,但到底是没有开门出去找人。   关夕盼和王思秀倒是一点没受影响,该吃吃该喝喝,都在心里偷着乐,甚至觉得今晚的饭菜美味无比。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拿着自己的礼物,跑到她们用布隔出来的“房间”里,把奶糖分出一部分来,藏在了床下面。   关夕归今年才九岁,是关家最小的孩子,却没得到幺儿应有的疼宠,做惯了家务,早就懂事了。   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悄悄问:“姐姐,我能吃一颗奶糖吗?”   这东西贵,家里只有过年的时候会买一点,大部分都进了亲戚的肚子。   关夕回十二岁,沉稳得像个大人,她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帮她把辫子摆好,说:“可以,但只能吃半颗,明天早上再吃一颗。”   “太好了!”关夕归笑眯了眼,转眼间,又忧心起来,说,“姐,你可要把糖藏得紧一点,别又被妈妈翻出来了。”   “放心,我分散开来藏,总能剩下一点的。”   关夕归得到了属于她的半块糖果,把剩下的一半强行塞进了姐姐嘴里。   她把糖顶在腮上,想要它多留一会,脸上浮现出几分天真,说:“其实二嫂很好啊,给我们送来那么多肉,还给我们买糖吃,爸爸妈妈怎么就不满意呢?”   大嫂倒是带了半斤肉过来,但全部被做成年夜饭了,全进了她的肚子,根本没便宜别人。   “大嫂好凶啊,她瞪了我好几次呢,像是恨不得要把我赶出去,姐,我害怕。”   关夕回抱着她,咬着嘴唇,其实她也被瞪了,而且比妹妹更清楚,大嫂是嫌弃他们拖油瓶呢。   “别怕,咱们吃喝都是爸妈的,她赶不走我们。”   “那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喜欢二嫂,二嫂好像很有钱,她肯定不会把我们赶走的。”   “或许是二哥想入赘吧,就跟咱嫁人一样,他们说这是不对的。”   “为什么不对?只要喜欢,二哥也可以嫁人啊!真是搞不懂大人啊,他们老是说想要我们长大嫁人,又死活不准二哥嫁人,也太古怪了。”   关夕回也没和她细讲,只是捏了捏她的小脸,说:“那你可要快点长大,等你长大,就什么都明白了。”   ……   关夕望离开家里,按照记忆去找招待所住,可大过年的,所有人都回家了,哪家招待所还开门?   他没办法,找个乡亲买了床破被子,干脆睡在了火车站里。   车站里人不少,椅子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各种难闻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他嫌不干净,把被子垫在身下,找了个角落,靠在墙上,半坐半躺着。   因为是要回家过年,他的穿着在车站里十分显眼,关夕望怕睡熟了被人偷东西,一直保持着警惕,差不多半个小时就惊醒一会,看向四周。   迷迷糊糊睡到凌晨四点,他从地上爬起来,浑身又酸又疼,双手双脚冷得像冰,他按着脑袋,又想哭了。   他到底是犯了什么病,非要回家给自己找罪受,路上奔波难受不说,到家还要受一肚子气。   是知青点的床睡的不舒服?还是远离麻烦的亲戚不快乐?   不过想归想,就算让他再选择,他也是要回来的。   这个年代亲族关系深,对春节相当重视,不像后世,随便一句工作忙,就能糊弄过去,要是他不回来,邻居街坊,亲戚朋友,说不准全都要传他的闲话了。   众口铄金,最后还不定把他传成什么样子呢。   关夕望转念一想,他大过年跑出家门,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照样会被人说嘴。   他干脆破罐破摔了,“算了,不管了,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之后十年我估计都不回来了。”   十年的时间过去,谁还记得这一点小事?估计连他这个人都记不清了。   他把棉衣盖在身上,又眯了一会,听见买票窗口传来说话的声音,赶紧爬起来,买了最早的火车回去。   重新返回时,他遇到了几个衣服破旧的汉子,盯着他的被子看,猜到他们是进城打工的“黑户”,没有户籍,东躲西闪,就为了多赚点钱糊口。   那些人看他回来,赶紧低头散开,关夕望把被子拿起来,发现经过一夜,这玩意又破了点,连棉絮都露出来了。   干脆把被子放在那几个人的面前,说了句:“新年好。”   便头也不回地往站台那边走过去。   留下几个汉子在原地发愣。   从火车倒公交,他总算是回到了镇上,这时候是大年初一,没有牛车可以租,他叹了口气,随便吃了点饼干,徒步走回了村里。   走会歇会,联系走了快两个小时,他终于走到了村口,第一件事不是回知青点,而是往小路上一拐,去了姜知睿的新房那边。   站在院子门口,他有些发愣,自己都没明白,怎么一不留神,就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摇了摇头,关夕望转过身,他现在双腿酸痛,浑身累得不行,就想回家洗个澡,好好蒙头睡上一觉。   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远处突然过来一个人,他定睛一看,不是姜知睿是谁!   “姜知睿同志!”他扶着腿,有气无力地打了声招呼。   姜知睿看到他,也很惊讶,快步走上前,问:“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火车站出事了吗?”   她以为他还没走呢。   关夕望苦笑了一声,“没事,我回家了,待了没多久就回来了,火车站没事,有事的是我们家。”   姜知睿见他状态不好,打开门,让他进去,又在客厅里点上炭盆,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谢谢。”   喝了口热的,又待在温暖的环境里,关夕望才觉得他重新活了过来,看着雾气蒸腾的杯子发呆。   姜知睿也不打扰他,静静坐在他身边。   突然,他开口了,声音中有些难过,“睿睿,我能这么喊你吗?”   “可以啊。”一个称呼而已,她怎么会在意?   “睿睿,我好没用啊,你说咱们婚礼酒席,我爸妈不来参加,是不是特别给你丢脸啊?”   “怎么会?我爸妈参加不就行了,到时候就说你爸妈忙,不好请假,村里人顶多说几句,议论几天也就算了。”   关夕望仍然垮着脸,悲从心来,“可是,咱们的婚姻是不被接受和祝福的啊。”   他觉得他们现在就像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幸运的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他不用瞒着双方父母,悄悄爬进姜知睿的卧室。   姜知睿定定看着他,说:“你想知道我真正的想法吗?”   “当然。”   “其实,你的父母,对我来说只是陌生人,要不是因为你,我都不会认识他们。你要是不喜欢,我们以后也没有多少往来的机会,难道你觉得,我会在意陌生人的祝福吗?”   关夕望愣了一下,恍然道:“是啊。”   原主的父母,和他的关系其实也不大,只是他钻进了牛角尖,怕引起外人议论而已。   现在想想,关叔叔和林阿姨接不接受的,和他又没有关系,他只要相信,他真正的爸妈一定会喜欢姜知睿就行了。   “可是我都跟你家人说了,我家里……”   “不要紧,就说出现变故就行了,我家里人能理解的。”   姜知睿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安慰他说,“说到底,是咱们两个过日子,和谁的家人都不重要,你看开点。”   关夕望笑了笑,觉得自己一个现代人,竟然还要一个“旧时代”的人来教给他自由婚姻的概念,实在是有点不应该。   大概是他一直对婚姻抱有幻想,希望它能尽量圆满,却忽略了婚姻本身的内核——两个人过得舒服开心最重要,面上的形式就随它去吧!   想通之后,他也不再纠结,而是趴在了桌上,一副打算赖在这里的模样。   嘟嘟囔囔说:“睿睿,郭子回家了,知青点没人陪我说话。而且我提早回来,有人遇到了肯定会问,解释起来好麻烦啊。”   “所以呢?”   “我住在你这里怎么样?粮食我今晚偷偷去知青点搬过来,这里的炭火和柴都是现成的,我就住几天,睡在你书房就行。”   姜知睿挑眉,凑近他,问:“难不成你想被我金屋藏娇?”   “这个说法倒也没错,不过我可不算娇,答应我吧~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姜知睿点头,表示没意见,“行啊,你住进来吧,不过我还要走亲戚,恐怕不会经常来陪你。”   “没事,我在家里看书也是一样,你偶尔来和我一起吃饭就行。”   就算没有手机,他也可以想一些别的消遣,画画、剪纸……都是很消磨时间的活。   “对了,你今天怎么过来新屋了。”   “哦,明承说他的资料落在这边了,让我帮他拿一下。”   “资料?哦,应该是他前些日子总结出来的药材防虫手册,在书柜上,我找给你。”   “好啊。”   ……   之后的日子里,关夕望就住在姜知睿的房子里,一步都没出去过。   大多数时间他都在看书或是练习书法,兴致来了,便会打开窗,把院子里的东西描画下来。   他擅长水彩和油画,对水墨和工笔等国画只是略有涉猎,可目前能选择的画画材料实在不多,废了不少功夫,他才收集到几根笔刷大小不一的毛笔。   用来练手也够了。   把纸张铺在桌上,笔墨游走,一根枯瘦的小树跃然在纸面上,虽然树叶凋零,但整体仍是向上竖着,肩挑着白霜,似乎要以树枝为剑,去迎战凌冽的寒风。   落下最后一笔,关夕望顿住,站着欣赏了好一会,感觉到画里面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锐气,这大概就是老师说过的有神之作吧。   讽刺的是,他学了多年,不知浪费了多少珍贵的颜料,画了多少幅作品,画出来的也不过是有形无神。   没想到在这啥都没有的时代,仅仅凭借一支秃毛笔和劣质纸墨,倒是创造出了有灵魂的作品。   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在知青广泛下乡,教育还未曾普及的年代,还是会有许多脍炙人口的作品诞生了。   大概活得太顺,真的会缺少某些浓重的感情吧。   等画干了,关夕望把它卷起收好,锁在了书桌下面的柜子里,之后就去厨房做饭了。   今天姜知睿给他提了两只草鱼过来,他正好一只拿来做水煮鱼,一只拿来摔打成鱼丸。   都说手工鱼丸繁琐辛苦,没关系,他现在有的是时间。   晚上,村里家家户户的灯火都亮了起来,高家也是如此。   一家人围着火炉说闲话,说得最多的,就是姜家的事。   “听说姜知睿的婚事定下来了,就在后,哦不,应该是明年了,明年秋收过后就办。”   “这么快?”   “不快不行啊,关知青才华和样貌都不错,还是省城里,娶媳妇的话都有好多姑娘愿意,他肯入赘,姜家当然要把人抓紧咯。”   “我也没想明白,好好的大小伙子偏要入赘,他们家也肯?”   “听说是愿意的,就算不知情,关知青今年回去过年,肯定也会说,这日子都定下来了,怕是不会反悔了。”   “仔细想想,其实入赘也没啥,就睿睿的条件,我多想嫁过去。”   “个老不要脸的,你都多大了,人家难道还图你脸上的褶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晓燕听得烦闷,干脆走出了堂屋,回屋子里坐着,不一会,她弟弟高晓崇从外面跑了回来,直奔她的屋子而来。   “姐!姐!”   “什么事?”高晓燕见他手上的污泥,厌恶地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姐,我要吃鱼。”   “哟,可真会想,你咋不说你想吃龙肝凤髓呢?”   还想吃鱼,她还想吃呢,家里好不容易做点肉,一人就一块,尝个味就没了。   听说姜知睿找村里买了三十斤的肉,可真会败家!   高晓崇吸了吸鼻涕,八岁的他,又被宠着长大,根本不会察言观色,一派天真道:“龙肝凤髓是什么?好吃吗?我今天见到姜姐姐就拿了两条大鱼,到新屋那边去了……”   高晓燕原本是不耐烦听姜知睿的事的,留意到关键信息,顿时认真起来。   “你等等,她拿着鱼去了新屋?”   “是啊,好大两条鱼,咱们两个都吃不完。”   高晓燕坐下来,想了一会,想不通为什么姜知睿不把鱼提回姜家,偏偏送到新屋那边,就算她想一个人吃,也用不着拿两条啊?   这时候,堂屋里正好说到钱寡妇偷汉子,说她把人藏在床底下,结果还是被女方发现了,两个人拉出来一起打了一顿。   她突然灵光一闪。   对啊,关知青不在,难道姜知睿在她屋子里藏了人,胆子也太大了吧?   越想越坐不住,高晓燕揪住他弟弟,从抽屉里拿出一颗水果糖,交给他,说:“你去帮我继续盯着,看她一天去几次新屋,都什么时候去的,要是你能记住,我会再给你一颗糖。”   得了糖果,高晓崇顿时欢喜得跟什么一样,满口答应了下来,“好,我一定能记住的!”   就这样,收集了两天的证据,高晓燕倒真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姜知睿每天都会去新屋两次,基本上都赶在饭点,而且手里都会提着东西,有时候是肉,有时候是青菜,但都不是一个人的量。   如此下来,她的秘密就很明显了。   高晓燕兴奋极了,也顾不上亲自去确认,怕错过机会,把人放跑了。   特意找了个姜知睿在家的时机,留弟弟在家里帮她盯着。   自己带着一帮子小姐妹,敲响了姜知睿新屋的大门。   “咚!咚!咚!”   彼时关夕望正在书房看书,听到外面剧烈的敲门声,吓得书都差点掉了,敲得这么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土匪打进来了。   他原本是不想理会的,但又怕姜知睿要她家里人帮她取东西,怕误了事,便穿鞋走了过去。   拉开门之前,他还在想,要不要在门上弄个类似于猫眼的装置,拉开之后那一瞬间,他坚定了他的想法。   “高晓燕,你带着这么多人,上这来干什么?”   他的语气中带着惊讶,却不知高晓燕本人比他还震动,怎么回事,说好的奸/夫呢?怎么突然成了正主了?   “关知青?你又怎么在这?”   “哦,我怕买不到票,提前回来了。知青点漏风,没这边暖和,就过来借住几天,你有什么事吗?”   高晓燕被他反问,紧张到说不出话来,还是有人杵了她一下,她才说:“哦,我是来找睿睿姐的,她在里面吗?”   关夕望眯起眼睛,意识到不对,“姜知睿刚回去,一定在家里,她是你邻居,你不去她家里找她,大老远跑这边来找人?”   “我,我晚饭吃撑了,其实是来散步的,正好路过,就想看看她在不在。”   高晓燕尴尬笑了几声,“既然不在,那我就走了。”   一边说,她一边带着人赶紧离开,看背影,几乎是落荒而逃。   胡丽珍没跟他们一起走,而是对着关夕望,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原本她说要带咱们看一场好戏,我还以为她骗人,没想到还真是出好戏啊!精彩!能看她出丑,我就不怪她硬要把我从家里叫出来了。”   说完,她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关夕望思量着她那句话,结合到前世看的狗血电视剧,算是猜到了个大概。   果然,高晓燕不是省油的灯,为了把姜知睿拉下马,她一定不会放过任何泼脏水的机会。   一次不成,肯定还会有下次。   这次还好,只是个有些搞笑的乌龙,但谁能担保,下次不会酿成大祸呢?   谁都不想千日防贼,看来他要想个办法,把这个麻烦彻底解决掉。 35. 第三十五章 三合一   经历这么一遭闹剧, 关夕望也没了看书的心思,站在窗边发了好半天呆。   第二天一大早,跟姜知睿吃完早饭后, 就说要回知青点了。   姜知睿歪了下脑袋, 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哪里怠慢了他,却毫无头绪。   干脆问了出来:“为什么?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你不开心了吗?”   或许她该多抽点时间来陪他?   “不是。”关夕望怎么会怪她, “我住在这里的事情被人发现了,住在你们家隔壁的高晓燕,她嘴不严, 我怕传开了对你名声不好。”   “咱们不都定了亲吗?而且我只是吃饭的时候过来, 有什么关系?”   她每天黄昏就回来了,左右邻居都看见了,都可作证。   “是定亲了没错,但我住在你新房里, 说出去也不太好听。索性今天都初三了, 也到了我去队长那销假的日子。”   姜知睿理解,但不在意,名声这种东西,终究是弱者需要借此标榜,并为之所困的东西。   就像是她母亲, 在爹亲去世后, 数年未娶, 被满城的人称赞痴情。   后来续娶时,人们的口风一变,又称她贴心,不忍让亡者在天上看她孤苦而伤心, 反正好赖话都有人帮她说了。   不过在这个年代,不论男女,都相当看重名声,名声不好,便容易被人检举,稍不注意就是抄家入狱的下场。   就连结婚男女,在公众场合都不许过于亲密,否则会被说是“有伤风化”。   “那行,正好要去我家,咱们一块走。”   两人回到了姜家,先去找姜志业销假,之后又去了花婶子家里,把乌甜接了回来。   关夕望走之前想给猫找个靠谱的人照顾,但是姜家人都忙,又没有喂猫经验,他想了想,干脆把猫送回了它妈妈那里去。   有的时候还给了一块钱,作为照顾费。   不得不说,花婶子为人实在,又真心爱猫,这才离开几天,关夕望都有些不认识它了。   瞧这圆滚滚的肚子,一摸下去还有点弹,竟然是实心的。   “你可算来了,它一天要吃两条小鱼,吃不到就闹腾,可凶了,谁碰它就呲谁。”   嘴里虽然抱怨,花婶子放在猫身上的手却十分轻柔,“我家阿花还有点奶,全给它抢完了,不让它喝它还要咬人。”   “谢谢婶子。”关夕望拿出一条大草鱼,送到她手上,“劳烦你帮我喂它,这鱼拿去给你们家阿花补身子。”   他话说得好听,花婶子笑了笑,也没客气,爽朗地接了过去。   回知青点的路上,关夕望单手拖着乌甜的两只前爪,另一只去扒拉它的嘴巴。   “哟,还会咬人了,来,让我看看你的小尖牙!”   猫咪小嘴被掰开,露出里面小小的四颗尖牙,许是乌甜被他摆弄得不耐烦了,下半身使劲挣扎,差点从他手里挣脱出去。   关夕望连忙收回手,改为托抱着它的姿势,点点它的额头,“看着没多大,力气倒是不小,你这么有劲,怎么不下田耕地去?”   “喵呜~”   乌甜叫了一声,脑袋往远离他的方向伸,明晃晃地表示嫌弃。   “哟,你还嫌弃我,看我怎么对付你。”   关夕望利用经验丰富额撸猫经验,把两根手指伸向乌甜脑袋后方,轻轻捏几下,猫咪顿时摊成了一张小毛毯,享受地躺在他手上,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姜知睿目睹全程,说:“我现在有点相信,你是真养过猫了。”   “哈哈哈哈,都说了,我在梦里养了十几只猫,哪只都别想逃过我的手掌心。”   到了知青点门口,关夕望把乌甜放了下去,在这里住了些时日,猫也会认门了,往外一跳,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两人正式分别,姜知睿回到家里,坐在自己的房间。   今天是一月初,代表她又能从将军府取出物资来,其实她这几天一直有个想法,正好趁取用时拿来验证。   先打开厨房,从里面取了十升容量的油,用备好的塑料桶接着,放在了墙角。   取出物资后,厨房大门再度被膜包住,这一回,她没有离开,也没有表现出取用东西的想法,而是用意念轻轻按着那层膜,把它移到了药房门口。   “果然,是可行的。”   将军府只规定了她取东西的量,却从没规定类型,她一直有个疑惑,为什么不能把药房的取用量让给厨房。   如今看来,是她没有注意到,那层薄膜虽然能阻挡她进入,但却是可以随意改变位置的。   经过之前一年的药材填充,现在家里不缺药,反而对厨房里的肉食调料相当欠缺,而食物一类,消耗量又远远大于药材,要是能多取一点,倒是一件好事。   这样想着,她又从将军府里取出了两只鸭子和一些猪肉,才重新把它关闭。   ……   草长莺飞,寒冬消融,树干上焕发新枝,嫩叶从芽眼里钻了出来,昭示着春天的来临。   地里的活还不多,药材种植基地倒是忙了起来,开地、松土、育种……姜明承三人忙得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猛子、小范和乐乐也被他们“聘请”了过来,虽说工资比关夕望低了一个档次,但也算是难得体面而稳定的工作,他们家里人自然乐意非常,千恩万谢地把孩子送了过来。   姜明承也没厚此薄彼,在村里招了五个手脚勤快细心的女人,管理药田,又招了三个初中毕业的孩子,帮着在办公室打下手,总算是将班底建设了起来。   除此以外,还放出了临时工的名额,按天结算,几乎把小半个村子的人都招了进来。   一半人用来种植药材,一半人用来修建房屋,办公室他规划成二层的小楼房,一层四间,旁边是仓库,前面就是晒药场,整块地用泥砖墙围起来。   姜明承花费了血本,从隔壁镇上买了砖头水泥,一心要把种植基地弄得好一点。   他们这边忙得热火朝天,姜知睿也没闲着。   明光生产队旁边有条河,村里人也叫不清它的名字,就说是大河,河上有水库。   南方多涝灾,为了避免河道被水冲塌,每年他们村都要组织壮年去疏通和加固河道。   这也是算工分的,而且开河道辛苦,算的是满工分,每天也有粮食分,村里存的集体粮,就是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今年姜知睿也被选去了,作为汉子里的唯一女孩,村人倒没怎么异样看她,毕竟她的力气大家心里都有数,多个帮手也好早点完工。   当然,姜知睿也不傻,挖河道的工分最多只能拿十个,她干上一天也挣不出多的来,便每天中午过去,用极短的时间迅速完成比别人多一点的工作,就立马回家了。   有时候去得早了,回来还能赶上午饭。   刚把加固河道的事情忙完,她二叔又找上了她,说:“睿睿,公社来通知了,说是要咱们去接人,我要忙种子的事,你帮我去接呗?”   “接人?”   “就是你小叔说的那两个,分到了我们这边进行改造,今天批/斗大会结束后就把人送来,你早去早回。”   这是早就说好的事,姜知睿答应下来,架着牛车往公社里去。   以往交公粮的地方,这时候却热闹起来。一个木台位于中央,台下围了一圈人,台上有几个人低垂着头,脖子上挂着大大的牌子,上面书写着“走/资派”、“反/动派走狗”的字样。   他们的手被绑在后面,腰几乎弯成九十度,有人在旁边念着他们的罪名,宣读着报纸上的批判文章。   每念一句,底下的人便举起手,随着他一起呼叫。他们向前挥舞着拳头,用愤怒的眼光看着台上的人,群情激愤,恨不得把他们狠狠踩进泥里。   罪名宣判结束,那几个“罪人”被强硬地扯下台,人们踢着他们的膝盖,让他们跪在了泥地里,接受群众的叱骂。   有那神情激动的,甚至会对他们拳打脚踢,把他们打得伤痕累累。   姜知睿也听到了童教授夫妻俩的名字,他们头发凌乱,神色狼狈,此时正麻木地迎接人们的痛骂和折辱。   所有人的声音汇成坚实的铁棍子,重重敲打在他们身上,逼着他们低下头去:“认罪!认罪!走狗!走狗!”   公社的负责人便说:“你们认不认罪?”   童安晏的妻子颜墨之抬起头,想要反驳,被丈夫压下去。   他张开干枯的嘴唇,双眼都失了神采,望着天,叹了一口气,又低下头去,说:“我们认罪。”   底下的群众便觉得他们取得了胜利,高声欢呼起来。   姜知睿冷眼看着,觉得此刻的事情,当真比戏文里还要荒谬。   天凤朝有君王,权利集中于一人,尚且依据法度行事。   如今他们却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强行施加在别人身上,当真比屈打成招更加恐怖。   毕竟屈打成招,人们会义愤填膺,心怀正义公道。   而这种无所顾忌的“批/斗”,把大众教化成了魔鬼,看起来是顺从名义,实际上是将公理规则往脚下踩。   姜知睿看着欢呼的人群,就像是看到了一群绵羊,他们把最弱小肥美的羊赶出了羊群,送到了狼的嘴里,欣喜于拥有选择和驱逐的权力。   却不知,自己也不过是食物之一罢了。   台上几人纷纷认罪,旁边的人便笑了起来,读着公社对他们的判决。   “你们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认罪态度良好,说明大有纠正的可能……童安晏、颜墨之,下放到明光生产队,在最艰苦的劳动中进行改造,每月都要写一封悔过书,还要经常接受劳动人民的批/斗,一定要端正态度,知道了吗?”   两人点头,姜知睿顺势走上前,淡淡开口:“我来接人。”   她惯常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那负责人还以为她是不高兴。   想来也是,村里多了两个麻烦,还要负责吃喝,是个人都有意见。   “行,就是他们两个,你接走吧,记住,要坚定和这些臭老九划清界限,给他们安排最累最脏的活,让他们好好改造一番!”   姜知睿瞥了他一眼,要是让关夕望来翻译,能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一句话来——你在教我做事?   那人心中恼怒,但也没说什么,对他来说,这几个人也是烫手山芋,麻烦不说,又榨不出丁点油水,早扔出去早了事。   “走吧走吧,你不懂事,你们村长一定知道轻重,把人带回去吧,对了,别让他们坐牛车,就得给他们走回去!”   姜知睿无意和他争执,点头,朝那两人说了一句:“走吧。”   便率先牵着牛远去,也不管后面的人有没有跟上。   看着童教授夫妻俩狼狈追赶的背影,那负责人还摇了摇头,说:“小姑娘挺漂亮,这心可真够冷的,这两人怕是要吃苦口咯。”   不过,这一点正合他的意,只要不明着把人弄死,他才不会管。   走出公社的范围,一直来到了偏僻的小路,姜知睿停了一会,在原地静静等他们过来。   童安晏两口子相互搀扶,慢慢走到路口,见她在等着,脸上有些惊讶。   “这位小同志不要见怪啊,我们两个身体不大好,你要是不耐烦等,给我们指条路就行,我们不会跑的。”   姜知睿伸出手,准备拉他们,“上来吧,坐车回去。”   “这……不行啊,要是让人看见了……”   “没关系。”见两老的目光中仍满是怀疑,姜知睿轻咳了一声,说,“我小叔是姜志言,你们去明光生产队,也是他安排的。”   “志言!”颜墨之抬起头,仔细打量她,“你就是志言常说的那个侄女?姜知睿吧?”   “嗯,是我,小叔跟我交代了,要我照顾好你们,刚刚有外人在,我不好表现得太急,抱歉。”   “没事,你能过来接,已经对我们有大恩,志言那孩子真傻,我不是说了,让他不要管我们了吗?他有大好的前途,可不能和咱们扯上关系!”   颜墨之经历这一遭,心态也变了,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自生自灭,只求不牵连到别人。   童安晏扶着她的背,说:“没事,我早知道会经历这场劫,把和那些学生有关的信件都先烧了,任他们怎么查,也找不出证据来。”   “那就好,小姑娘,志言是怎么安排我们的?”   “我也不清楚,你们先上车,到了以后就知道了。”   姜知睿把他们分别扶上牛车,缓缓向前走,又掏出早准备的好的药膏,往前一递,“这是治伤的药,你们先涂上吧,淤青和伤口都能用。”   “谢谢。”   知道是姜志言安排的人之后,两老微微放下了戒心,把药膏接过来,相互涂在了手脸上。   药膏额效果堪称立竿见影,刚涂上去,就有一股清凉传来,痛感消失,红肿发热的症状也被压制了下去。   这个冬天,他们过得很不好,两个老人的手上都生了冻疮,冷的时候还好,只是刺痛,稍微暖和一点,便又疼又麻,恨不得让人把皮抠破。   而这药膏,对冻疮也有用,涂了一层后,发紫到有些溃散的伤口边缘出现一层膏膜,把伤口隔绝,疼痒的感觉消失无踪。   童安晏对此很是惊讶,作为大学教授,他也算见多识广,还从未见过起效快,效果又如此显著的药膏。   “姜小同志,你这药膏是从哪来的?”   “是我认识了一个老中医,帮了他的忙,他就把方子给我了,我自己依照方子配出来的。”   “没想到,你在制药方面还有几分天赋呢。”   “照葫芦画瓢,不算什么。”   “怎么就不算了,照的同一个葫芦,画出来的瓢也会因人而异,你的药效如此好,肯定是把方子完全还原了出来,真是天才。”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要是以前,我一定给我医科大的老朋友写信,让他带带你。可惜,如今我们都自身难保,还去哪里谈什么衣钵传承呢?”   颜墨之倒是比他看得开,“行了,能活下来比什么都强,快到村里。别苦着脸,小心让别人以为咱们对村里有意见。”   见到屋子和村人,童安晏连忙收敛起悲伤的神情,低下头去。   姜志业早在村里打好了预防针,所以大伙都知道有教授会下放,见牛车过来,便都好奇盯着打量。   难免让车上的两人更加紧张。   细细碎碎的议论传来:“这就是那两个大学教授吧,瞧着气派,果然跟咱们不一样。”   “肯定不一样,人家读书的时间,比咱们年纪都长,肚子里不知装了多少墨水呢。”   “姜家出了个大学生,都是千难万难了,这大学生们的老师,那该有多能耐啊!”   “你说说,这两个能耐人,下放到咱们这地方干活,这不是浪费了吗?”   “谁让他们犯事了,听说是来改造的。”   “哟,犯啥事了啊?”   “好像是他们女儿嫁给了个外国人,具体啥的我也不清楚。”   “就这啊?我当是什么杀人的罪呢,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和父母又有啥关系,实在不行,断掉这门亲,不认不就行了?”   “人家是文化人,谁跟你一样,把女儿当牲口作践,也不嫌亏心!”   “哟!许翠兰,你还有脸说我呢!上个月你刚把女儿说给隔壁村的瘸子,聘礼收了不少吧?”   “行了,别吵了!不嫌丢人吗?”   “散了吧,和咱又没关系,没啥好看的。对了,谁和我一起去种植园,听说他们要多招几个人呢。”   “算我一个,咱走吧。”   说了没两句,村里人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别的事情上面,对于他们来说,过好自己的日子才踏实。   村里来了两个大学教授,他们也就稀奇了一会,便丢开手去。   而且大队长也说了,要和这些下放分子划清界限,那他们当没这两个人,不听不看,不就成了?   童安晏夫妻俩一路行来,见到村人漠然的表现,反而松了口气。   不关注就好,他们也是怕了,只想躲在不见光的角落里,过他们自己的日子。   到了姜家,姜志业在院里迎接两位教授,还和他们握了握手。   “两位辛苦了,一路上都还平安吧?”   “都好,姜小同志是个好姑娘。”   “哈哈哈哈,她也是面冷心热,你们不介意就好。”   他招呼两老坐下,给他们倒好了糖水,继续说,“上头既然说让你们下放,那我也不好做得太明显……不如这样,在知青点边上有个牛棚,去年刚修过。旁边呢,盖了两间放草料和工具的屋子,你们暂时就住在离牛栏稍远的那一间吧。”   “至于你们平时的工作嘛,就是打扫牛棚,让它们吃饱,注意别让牛生病就成。不过这些活没有工分的,咱村只能给你们人头粮,菜的话你们可以在牛棚后面开地,两位看着种点,也能应付过去……我们村这几年收成不错,人头粮也能勉强吃饱,我会尽量给你们分点实在粮食。”   什么叫实在粮食?   都是一斤粮,但里面的门道可大了,一斤包谷棒子和一斤纯包谷面可是不一样的,同理,一斤生红薯和一斤红薯粉能是一个价吗?   如果都给实在粮食,就算表面上看起来斤两差了点,其实也够吃了。   童安晏也明白这一点,知道他们被特殊照顾,连忙点头,“谢谢大队长,这样就很好了。”   他见过有人被下放到改造农场,几个月就被折腾得不成人形,受不住自杀的不知凡几。   沦落到这个地步,他和老伴还能有今天的境遇,已经相当难得了。   颜墨之也感激不已,跟着说:“是啊,有吃有住,足够了,大队长,您也别在我们这浪费时间了,去忙村里的事吧,我们今天就可以开始工作。”   “不急,明天上工也是一样,今年牛被放出去了,还没回来。”   姜志业原本是打算让他们在家里歇一天的,但见两老坐立不安的模样,也不好勉强。   只能说,“正好,我要去知青点那边,顺路带你们过去吧。”   “好。”   两位老教授连忙站起来,和姜知睿打了声招呼,就立马跟着姜志业走了。   过了几天,童安晏和颜墨之在村子里正式安顿了下来,也适应了照顾几头牛的新工作。   村人也逐渐习惯,村里有了两个大龄的“放牛娃”,每次牵牛上工时,都会跟他们提前说一声。   这天,姜知睿趁着天擦黑,提着个装食物的篮子,往知青点走去。   路上若有人见了,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还不等她解释,就笑话她道:   “这是给你对象送过去啊?睿睿,别怪婶子没提醒你,这女孩子,太主动了也不好。虽说关知青是入赘,但你也不好被他拿捏啊,不然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姜知睿无奈道:“婶子,我奶奶要我送的。”   “别说了,我都知道!这关知青能被你看中,还真是进了福窝里,行了,快点过去吧!”   “那我先走了。”   姜知睿大摇大摆来到知青点,路过门口时却没进去,而是往旁边一拐,去了后面的牛棚。   “童爷爷,颜奶奶,我来给你们送吃的了。”   童安晏正在拿着刷子洗刷着几只老黄牛,挽着袖子,双手用力,那牛在他的“服务”下,似乎相当享受,哞了一声,嘴里嚼着什么东西。   听到姜知睿的声音,他抬起头,额头上有些汗,道:“怎么又过来了,早就说你不用客气,我们这边什么都有,别被人发现了。”   “没关系,他们只会以为我是去找关夕望。”   颜墨之接过她手里的篮子,笑着说:“你每次都拿他当借口,却没主动看过他,小心他对你有意见啊。”   “没事,他不会的,还让我多照顾你们呢,今天的菜就是他做的,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颜墨之把盖子打开,发现里面放着一海碗肉丸萝卜汤和一碗肉末蒸蛋,都是软烂适合老人食用和补身子的东西,眼眶便有些红了。   “你们都是好孩子,关知青的手艺,谁不知道?我不用尝,只闻这味道,就知道差不了。”   “喜欢你们就多吃点,下次我还给你们带。”   “不用——”   “行了,你们快去吃饭吧,我也要回去了。”   姜知睿利落转过身,亲眼目睹过所谓的批/斗大会,她的心态有了些微的改变。   加上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能感受到,两位老人的性格确实好。   腹有诗书,清高但不自大,就算是在牛棚里打扫粪便,他们都能笑着商讨一些学术上的话题,你来我往,似乎不是在乡下牛棚,而是正处于明亮的教室中。   要说以前她还是因为小叔的交代而对他们有所优待,如此却是真心希望能让他们在这场动荡中平安保全。   不然也未免太让人惋惜了。   ……   三月份,下过几场雨之后,春日的味道更浓烈了些。   这天姜知睿和关夕望又来到山上散心,再次来到了那只老虎的领地。   之前来看过它几次,关夕望自觉已经和老虎打好了关系,成为“熟人”了,摸起它的毛来也没有什么顾忌。   他甚至胆大包天,得寸进尺地把手往它的腹部靠近,得到了对方龇牙低吼警告的套餐。   他连忙缩回手,赔了个笑,告饶道:“老虎大哥,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见老虎又躺回去,脑袋靠在地上,他才凑到姜知睿的耳边,悄悄吐槽:“你看它,这才过了多久,又胖了好多……动物太胖了会缩短寿命的,看来你以后应该要控制它的饮食了。”   得亏老虎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不然非得从他身上结结实实咬下一块肉来不可。   姜知睿瞥了他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说:“乌甜也吃得不少,你怎么没控制?再说,老虎的食物是它自己捕猎,我也管不到,乌甜可是你一口一口喂出来的。”   关夕望心虚道:“这怎么能一样?乌甜圆滚滚的,多可爱,小猫咪就要圆乎乎才好。”   姜知睿笑着摇摇头,打算去溪边洗洗手,关夕望突发奇想,凑上去问她:“你知道这老虎的窝在哪吗?”   “怎么,你真记恨上它,连它的老窝都不肯放过了?”   “不是,我就是有点好奇,这只臭老虎肯定不爱打扫卫生,家里肯定到处堆着骨头,臭气熏天,我一定要好好嘲笑它!”   其实这只是一方面,再者嘛,就是关夕望从来没有见过自然状态下的老虎窝,难免会有些好奇。   姜知睿想了想,揉了揉老虎的耳朵,作出了要去它家里看看的手势,一人一宠之间已经有些默契了。   那只老虎点点头,慵懒地爬起来,吼了一声,向前走。   姜知睿加快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跟上,它要带我们过去了。”   “哦。”关夕望难掩激动,连忙跟上前去。   穿过丛林,他们来到一处峡谷,前面的路位于两座山的夹缝之间,上下封闭,只留一小开口,大约五十公分的宽度,肩宽一点的人都要侧着身子钻过去。   见到老虎从容不迫地穿了过去,关夕望嘟囔着:“猫果然都是液体。”   大猫也一样。   走过夹缝,眼前便豁然开朗,来到一处半封闭的山谷,因为被山体掩盖,所有整个山谷呈现出上窄下宽,类似于鱼篓的样式。   山谷的面积很大,有六七个足球场的大小,大致上是椭圆形。   大树只生长在山谷中央,因为那里阳光最好,而周边区域都是半米高的草地。   山谷东边有一条山泉汇聚的小溪缓缓流下,穿过半个山谷,又流入到藏在山崖深处的暗河当中。   这头老虎的住所,就位于溪流的旁边。   那是一个洞穴,距离地面约一米多高,底部突出一块石头,作为天然平台,让老虎能轻易攀登上去。   两人爬上平台,往山洞一看,和关夕望预料中不一样的是,这里并没有恶臭,也不脏乱,反而有些干燥整洁。   有一块地面格外干净,想来是老虎睡觉的地方,旁边散落着几块不知名动物的骨骼,上面留着牙印,似乎是给它磨牙用的。   参观完洞穴,关夕望眼中满是惊叹:“真想不到,这头老虎还挺会享受的嘛。”   站在平台上,往外眺望,这片山谷的大致状况映入眼中:   与世隔绝但又不完全封闭,地上生长着不少野稻子和野麦子,还有常见的野菜、果树……大概是来往的鸟类带来的种子。   “这山谷的环境也不错,世外桃源啊。”   姜知睿也很惊讶,当初她只给老虎划定了一个活动范围,但并没有详细参观,这个地方,连她都没来过。   “确实隐秘,唯一的入口都被树丛挡住了,我在外面来来回回好几次,竟然一次都没发现。”   她的“职业病”又犯了,开始在脑海中分析,要在里面防守,需要部署多少兵力。   这里确实易守难攻,但一旦被攻破,将会陷入被人瓮中捉鳖的险境。   而且上方没有完全封闭,敌人完全可以用绳索,达到神兵天降的效果。   关夕望却不知她都想得那样深远了,想到如今的世道,他满脑子都被华夏人的天赋技能——种田给占据。   “睿睿,咱们在这里开一块地吧,种点粮食怎么样?”说完之后,他就自己否决了,“不行不行,这里通道太窄,工具搬不进来,要是全靠人力开地,累死都不能开几块,又不能经常来打理,产量肯定很低,不行……”   他把种菜,种药材等想法都在心里否决了,所有的问题都只有一个,就是人手不够,不好打理。   庄稼汉们天天精心伺候着粮食作物,都要靠祈求老天风调雨顺,才能保证产量,他们不常来,只期待作物天生天养,能有好收成才见鬼了。   而且姜知睿不缺粮食,根本划不来。   “而且,开地的话,肯定要除草,这里的草这么多……”   说到这,他叫了一下,拍掌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睿睿,咱们可以养殖啊,把幼崽带过来,弄点棚子啥的,这里有吃有喝,就算长得不如饲料喂的肥,也是有收获的。”   姜知睿点头,“是个不错的主意,而且还不用担心它们逃跑。”   “为什么?养牛羊倒是不担心,鸡鸭的话,还真是个问题。”   姜知睿拍拍老虎的头,“有它在啊。”   关夕望翻了个白眼,“就是因为有它在,我才担心那些动物逃跑好不好?”   试问和老虎住在一起,谁不跑啊?   “没事,它们不敢。”姜知睿指向山谷深处,远离出入口的位置,“把动物放养在那边,然后让它在这边留下气味,它们不敢过来。”   “是啊,这是个好办法,就等于说是把它们半圈养起来了,而老虎,就是看管人。”   说到这里,关夕望看向那头呆笨的肥老虎,忧心忡忡道,“我就怕它监守自盗,馋了就吃一只,没等它们长大,就被吃完了。”   “放心吧,它只喜欢吃鹿肉,实在没办法了会吃野鸡和野兔,但它也只喜欢野生的,不喜欢家养的。”   山上的动物,饿极了也会下山偷农户养的东西吃,但这只老虎不同,就算饿死,都不吃姜知睿带上去的肉食。   害得她只好去帮它现场捕猎,它才肯张开那金贵的嘴。   关夕望闻言更酸了,心道他还没实现肉食自由,这只老虎反而走到他前面去了。   “有的吃就不错,它倒还挑食起来了,我看就是被你惯的!”   姜知睿哭笑不得,不明白他怎么就和一头老虎给杠上了,非要找茬不可。   便转移话题道:“想好要养什么了吗?”   “前期咱们都忙,养鸡养鸭也看不过来,不如先打个木棚,养几头羊试试?”   羊这东西,体积小,吃的东西少,放羊起来也方便,而且能产奶和毛,经济效益还高。   姜知睿点头,同意了他的提议。   将军府的小厨房虽然不缺肉,口感还更好,但总有吃完的那一天,而且每月取出的量都有限,只够家里人吃几顿的。   更何况,那些东西是凭空出现,她不得不每次做出遮掩,怕家人发现。   要是他们在山里养殖,不仅有更多的肉吃,连她取出来的东西都有了合理的来源。   见她同意,关夕望也兴奋起来,说:“我回去就画设计图去!”   “设计图?”   “对啊,羊也要住在棚子里的吧?万一下雨了怎么办?让我想想,材料不好运上来没关系,咱们就地取材,这里树不少,搭个简单的木棚屋就行。”   他看了一眼山泉流出的地方,为难道,“饮水也是个问题,这里离咱们规划的地方有点远,我去看看,那边有没有另外的水源,不然,只能挖一条小沟引过去了。”   大概是挖沟的工程量太大,山谷也没忍心让他失望,倒真让他发现了山泉的出水口,还不止一个。   在最深处有一条半米宽的溪流,都汇成了一个小湖,而在中部,也有山泉从山体中泊泊冒出来,沿着石壁流下。   这个出水口就相当小了,手伸下去,等半分钟才能接满一捧,不过供动物解渴倒是够了。   带着兴奋,关夕望一口气参观完整个山谷,把谷内的平面图记在脑袋里,对于要建设牲畜棚的位置,已经有了规划。   回到家里,他连夜肝出了一张“山谷养殖区大致规划图”来,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脸白得跟鬼一样,把姜明承吓了一跳。   旁敲侧击问:“关知青,你身体还好吧,不然咱们去医院看看,有病就早治。”   若实在是虚,或是治不了的病,还是早点和他姐分开好。   关夕望摆摆手,说:“没事,就是昨晚上没睡好,有点头晕,我趴在桌上睡一会,有事再来找我。”   “别趴桌上了,多难受啊,去我办公室吧,我在那里有铺盖,桌子也大,你在说上睡吧。”   关夕望想了想,也怕猝死,便点头说:“行,我就睡一会,等会下班我多加一会班,把睡觉的时间补回来,不会耽误厂里的进度的。”   “没事,放心吧,现在能用到你这财务的事情还不多,耽误不了啥。” 36. 第三十六章 一更   关夕望睡了一中午, 下午两点才醒来,然后就一直在忙未完成的工作。   填好最后一个数据,他打了个哈欠, 有些怨念地想。   这个年代什么他都能适应, 就是不放假这一点实在受不了。   在农村还好,辛苦一年能有个农闲的时候,作为知青, 他过年也能回家一趟。   但要是城里的正式工人,那可真是春节当天都要死扛着去上班。   记得去年初开始,报纸上就有了“革春节的命”这一说法, 更离谱的是各地工人纷纷积极响应, 还自发写倡议书,说春节过年不回家,要工作到底。   这种情况,在现代是很难以想象的, 除非加班费足够诱人。   一月份, 《某日报》记载,五十七个革命组织联合发出“破除旧风俗,春节不休假,开展群众性夺权斗争”的倡议书。   仅仅四天后,上头就正式废除了春节休假, 所有工人能领到节日福利, 但没有了节假日。   周围也有别的村也跟着凑热闹, 喊着口号,说是上面要“抓革命促生产”,他们也不能落后,要“变冬闲为冬忙”, 组织起人把好好的地又翻整了一遍,纯属脱裤子放屁,搞得村民怨声载道,拜年都没让村长上门。   还有更离谱的,说是过年要废除陋习,禁止打牌、放鞭炮、磕头拜年也就算了,连大吃大喝也不许。   小庄村村长便带头忆苦思甜,大过年的喝菜汤,结果被人举报风气奢侈。   为什么呢?因为冬日里菜价比粮食贵!   真是闹了好大一场笑话。   而姜志业作为大队长,虽说能力不算太强,不能带领村人争先进,创高收,但性格稳重,处理事情手段踏实。   收到公社同志,他只是在年前按部就班宣布了上面不许做的事,要村人注意点,便一切如常,没闹出幺蛾子来。   可以说村里如今日子安定,有他一半的功劳。   村人有农闲,天气冷了也不用经常去田里,关夕望就不行了,自从进了种植基地,他就再也没休息过。   之前账目初建,他要处理的事情不少,加上村里在记账方面的人才不多,不管多琐碎的事情都要他亲自操刀,昏天暗地忙了几个月,总算是把框架搭了起来。   加上小范在账目方面的天赋不错,他花了点时间,把“徒弟”带了出来,零碎账目就用不着他操心了,把总账核对好就行。   等到完成工作,关夕望离开办公椅,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办公楼里却有个地方依旧灯火通明,不用猜,就知道是姜明承的那里,那小子真想干出一番事业,比谁都要拼,回回都是最后一个走。   想了想,关夕望走到姜明承的办公室,对方从文件中抬起头,问他:“关知青,这么晚了,还没走呢?”   “你不也没走吗?”   “哦,就差收尾了,我处理完了就走,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那啥,老板,这些天大家工作都辛苦,你要不弄个节假日啥的?”   姜明承揶揄地看向他,“我看是你辛苦了吧?”   关夕望尬笑了几声,原本不抱希望了,突然听见姜明承说:“不过前几个月,大伙确实辛苦,每天醒来睁开眼睛都是事,节假日我们又没啥礼物好发……这样吧,一个月休息两天,什么时候休息由你们自己决定。”   “行啊!”关夕望满是惊喜,“那这个月生效不?”   “你的算盘打得倒是精,这个月还剩不到十天。不过我既然都说了,那就从这个月生效,不过只能休一天。”   “一天也行。”有的休假,总是不错的。   “对了,关知青,我最近在想,要不要学城里那样,搞什么夜班补贴……我看那些工人上一次夜班补贴两毛钱,咱们这里没那条件,就补贴一毛钱吧?”   关夕望跟着他的思路,在心里盘算起账务,想着要是多了夜班费,员工的开支要多出几块来。   “你这个补贴,是上夜班就有,还是要上到几点?”   “上到晚上十点吧,总不能让人通宵啊!当然,要是需要倒班,晚上上班,白天休息,那就没有补贴了。”   “行,我知道了,咱们基地需要上夜班的时候不多,也就采收和加工的那几天需要人。”   这样算下来,总开支并没有增加多少,说不定还能提高效率,可以执行。   姜明承舒了一口气,说:“既然你觉得没问题,那明天就宣布吧,你今晚弄个统计夜班补贴的单独账目出来。”   合着在这等着他呢。   关夕望怨愤地看了他一眼,把姜明承看得心虚转头,说:“那我明天要休假。”   “可以,我批准了。”   姜明承拿起笔,还真给他写了个像模像样的假条,递到他手上,“快去忙吧,明天我要看到结果。”   关夕望叹了口气,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翻出个账本,继续忙起来。   ……   翌日   得了假期,浑身轻松的关夕望,一大早就来到姜家,约着她一起上山。   姜知睿也没说话,拿出早准备好的斧头、镰刀、锤头和锯子等工具,放在大背篓里,又递给他钉子和几捆绳索。   二人心照不宣,避着人上了山,来到了老虎居住的那处山谷里。   通道口过于狭窄,人背着篓子不好过,姜知睿干脆把它卸了下来,先把工具扔进去,再用脚一踢,背篓被凌空踢飞,砸到了山谷里面。   他们进了山谷,里面的树可就倒了霉,姜知睿拿着斧子,先砍几下,再用脚一踹,一棵水桶粗的树便径直倒地。   之后,两人用锯子,把这棵树横向一分为二,又分别纵向切出四块来,得到了八块厚实的木板。   虽说粗糙,但足够结实,每块木板都有五公分厚,就算里面的动物使劲撞,都很难撞开。   弄出二十多块木板,姜知睿又拿起斧头。   这下稍微细一点的小树也遭了殃,被她砍了四棵下来,枝叶修干净,底部削尖,再用锤子牢牢固定在四角,当成立柱。   然后把斧头当铲子,将立柱之间的连线处挖出四道深且窄的沟槽,将木板按下去,固定住。   这样,在关夕望眼里,一个三面有墙,一面拦着一面半墙的“火柴盒”就初见雏形了。   当然,这样拼接起来的墙体,是相当松散的,姜知睿找了些刚刚锯木板时的边角料,劈成厚度只有指节粗的长木条,横着放在木板墙外边,再用钉子固定在每一块木板和立柱上。   每面墙上中下各钉着一根木条,已经连成了密不可分的整体,不说屹立不倒,至少能抗住些风雨。   墙面是解决了,但怎么搭顶,关夕望又犯了难。   茅草顶不靠谱,木板顶又太繁琐笨重,还容易漏雨,要是有什么东西,能代替瓦片就好了。   姜知睿正收割着周围的杂草呢,见关夕望站着不动,还以为他是累了,关切道:“怎么了?要不要休息一会?”   “不用,我就是在想,拿什么当屋顶。”   他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姜知睿笑了笑,说:“我当是什么呢,小问题,我等会就弄好。”   她拿起斧头,就走出了山谷,不一会,就分批运来了好几捆碗口粗的竹子。   关夕望好奇看着她,只见她轻轻一劈,竹子从中对半破开,她让关夕望帮忙,把里面的竹节挖去。   这事不难,就是繁琐,两人忙了几乎一个下午,才把竹子处理好。   姜知睿把竹子做成了半圆形的光滑管道,一上一下交错放置在屋顶成,管壁卡着管壁,远看上去,真跟瓦片一样了。   屋顶是一面高,一面低的倾斜状,方便排水,她特意留长了一截,让入口处前半米都能挡住。   铺好后,她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你看,这样不就解决了。”   “竹子当瓦片,太绝了,你是怎么想到的?”   他是去过云南旅游的,那边的竹楼就有这种样式的屋顶,没想到还能用到这里来。   姜知睿不以为意,说:“我之前见过。”   何止见过,她去过南疆打仗,那里湿热得很,时不时就要下一场雨,行军的帐篷经常被泡湿,还漏水。   她便采取了当地名居的样式,跟着将士们一起搭建临时竹屋作为落脚点。   两方对峙了将近半年,小规模冲突不断,林子里易守难攻,又有瘴气,作战难度相当大。   最后还是她潜入林子深处,生擒了敌军的将领,又顺便烧了她们的粮仓,才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关夕望不知道她的经历,只感叹她的记性好。   “咱们这边这样子的建筑不多,你应该只见过一两回,这就记住了,真是厉害。”   姜知睿只是笑,把收割的杂草铺在外面晾晒,又钉了个类似于食槽的东西出来。   羊虽然能吃草长大,但要长得肥,也要时不时吃点地瓜蔓、玉米、黄豆之类的饲料,不用多了,偶尔上来补充一点就行。   关夕望看向羊棚内部,想到他被人带去农家乐的时候,看过老乡养羊,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大问题——关于牲畜粪便的处理,要是没人打扫,脏臭不说,羊是很容易生病的。   “睿睿,先别忙了,这里有多余的竹子,你力气大,帮我弄一个东西出来。”   姜知睿疑惑地回望他,见他神情笃定,也没说什么,拿上工具,按照他的说法,先把竹子劈成一寸粗的竹条,再像织席子一样它们编织起来,不过每个连接点上必须留出指甲盖大小的孔洞来。   竹子韧劲大,他们用的还是没有打薄的竹条,足有一公分厚,想要编织成席子,没点力气还真做不到。   不过对于姜知睿来说,这个活不算什么,她很快按照关夕望的要求完成,一张几米见方的厚竹席铺在地上,中间密密麻麻留着孔。   之后的任务,就是关夕望的了,他先在羊棚地面上均匀钉上许多一尺高的木块,再把竹席铺上去,最后在入口处放上一个木楼梯,确保羊只能在竹席上活动,距离地面有半尺高的距离。   “看看,这样一来,它们的粪球就会直接排到下面,咱们隔一段时间来处理就行。”   如果保证好通风的话,这套隔空养羊的设施将会明显减小它们的发病率。   不知不觉,两人忙到了黄昏,姜知睿看了看表,发现已经到五点多了。   两人收拢起工具,沿着原路返回,在路上,关夕望兴奋地说:“现在万事俱备,只等着羊崽过来了,我这个月的休假用完了,下个月初,我再请一天,跟你一块去。”   “去哪?”   “这个我早打听好了,隔壁镇上有个村,叫西华村,那里家家户户不养鸡和猪,而是喜欢养羊,我们找一户偷偷换两只回来。”   这个时代要说换,不能说买,其实本质上也没差别。   姜知睿想了想,觉得他们今天建的棚子,养四五头羊应该不成问题,“行,除了羊崽外,还要养头母羊帮忙带。”   “也是,具体买几只,到时候再看吧。”   ……   四月一,关夕望和姜明承请了假,和姜知睿马不停蹄坐牛车去了邻镇上。   他们这次行动瞒不住人,对外的说法是去镇上买点用的东西。   西华村距离他们镇子不远,两人抄近道,走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进到村子里,关夕望发现这里果真跟别人说的那样,路上随处可见羊在吃草,人们用背篓装着满满的草送回家。   就连空气中,都隐隐约约有一股羊腥味。   经过观察,他找了个一户看起来相对富裕的人家,主动上前敲门。   “来了!”   来开门的是个老太太,她脑袋上包着一块黑色的头巾,双眼已经有些浑浊了。   看到两人,她愣了一下,仔细辨认,说:“是三娃还是国庆啊?我这眼睛不好,认不清了。”   “不是,老太太,我们是外村的。”   “外村?那你们来找我干啥啊?”   关夕望没有直接说明来意,而是旁敲侧击道:“我看你们家羊养得好,所以过来看看。”   说起这个,对方脸上便出现几分骄傲,说:“那是,我年轻的时候全家都给地主放羊,就数我的羊最肥了,连地主都夸我,每年都要给我赏钱。现在到了新社会,我的手艺也没丢,咱家养了十头羊,个个都有膘!”   “娘,你又在说什么呢?都什么年代了,还地主呢,再说下去,咱家迟早被你连累。”   后方的院子里传来一道声音,有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走了出来,看到关夕望的瘦胳膊细腿,他目光中流出一丝不屑,再看姜知睿,倒是惊艳了一瞬。   老太太无措起来,“不能说啊?飞子,对不住,娘不知道。”   “行了,说了你也记不住,后面去,我来跟他们说。”   他毫不客气,朝着姜知睿使劲打量,其中的贪婪的让人恶心,“你们都是生面孔,打听我家羊干什么?”   关夕望皱眉,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说:“没什么,我们见到你家羊养得好,想来看看,睿睿,咱们走吧。”   姜知睿不明白他为什么临时换了目标,但没有反对,跟着他转身就要走。   在两人将要离开的时候,那人挡在关夕望面对,两人的体格差距大,明明关夕望高一些,但却像是被一堵墙挡着,脱不开身。   “等等!不说清楚就别想走了,你们不会是想偷羊吧?跟我走,我要抓你们去公社,让他们好好查查你们的底细!”   关夕望也火了,觉得这人莫名其妙,打开了他的手,说:“还有没有天理了,我就来问个情况,你说我偷羊,你知不知道诬陷者和所告者同罪?”   “什么玩意?”   “不明白吗?就是你诬陷我偷羊,想把我抓起来,到时候查出我是被冤枉的,那我的惩罚,全都让你受着!蠢货!”   彭成脸上青白交加,似乎也没想到,只是举报两个人而已,哪里会有那么严重。   但见关夕望一副知识分子的打扮,气势又那么足,反而有些怯怯。   虚张声势道:“你别唬我,欺负我没读过书是不是?咱村好多举报的,我咋没看他们坐牢!”   关夕望见他态度如此理所当然,心里更加不喜,说:“你想想,那些人都是实名举报吗?”   “实名?还真不是,好像是悄悄写信,好啊!我就说呢,他们咋都不敢直接去,胆子小得跟老鼠似的,原来是防着这个呢!”   彭成站在原地,不敢真把他们两个抓起来,又觉得下不来台,拦在那里不肯走,非说要问个清楚。   两方正在对峙的时候,正好从里面走出个女人,鹅蛋脸,还挺漂亮,身边跟着两个小女孩。   见到这样的情形,她问了一句:“成哥,做什么要拦着人不给走啊?别耽误了他们的事。”   不问还好,这时彭成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样,转过身,劈头盖脸叫骂道:“都怪你,不早跟我说清楚了,不能随便举报!亏你还是读过书的,我要真去了,被人关起来,恐怕就顺了你的意了!”   徐小燕瞪大眼,不解道:“什么举报?你要举报谁?我不早说了,让你安安心心过日子,别动歪心思吗?”   “那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几个,你还嫌弃我来了,是不是看我被关起来,你好找你的老相好去啊!”   说着,他就扬起蒲扇般的巴掌,要往那女人脸上扇。   两个孩子被吓得直哭,女人也任命般闭上了眼。   巴掌声并没有落下来,徐小燕睁开眼,发现旁边那个不怎么说话的漂亮姑娘挡在了前面,她伸出手,攥住了丈夫的手臂。   姜知睿盯着彭成的眼睛,双手用力,骂道:“一个男人,竟敢对你的妻子动手,真是反了天了!”   天凤朝,女子的威严不可受到质疑。   这个世界虽说不一样,但她也决不能容许男子胆敢对女子动手。   彭成万万没想到,这小姑娘的力气竟然这么大,他在村里都算是壮的,打别人两个不费劲。   结果胳膊被抓在她手里,怎么挣都脱不开。   尤其是姜知睿还在用力,像一把铁钳一样箍在他手上,攥得他骨头都在疼。   “你放开我!”   他伸出另一只手,往前一伸,打算把姜知睿推开,结果被她侧身躲过。   由于惯性,彭成往前边倒去,姜知睿顺势松开他的手,往他的背心处狠狠踢了一脚,让他摔在了地上,啃了一嘴的泥。   他从地上爬起来,想要痛骂,但见到姜知睿恐怖的眼色,瞬间就怂了。   “你,你还敢打人,不行,今天必须给我赔钱,不然就别想走了!”   姜知睿低垂着眼,里面盛满了蔑视,“赔钱,刚刚是你自己摔倒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错!”关夕望过来帮腔,“是你自己想动手,结果没站稳,对女人动手,还是两个,你真好意思!”   “我!”   彭成简直是百口莫辩,这时候西华村里的人也渐渐过来看热闹,闻言纷纷帮他们两个年轻人说话。   “是啊,我们可都看见了,你自己想打人,然后摔了的,怎么,想讹钱啊?”   “你小子平时就不学好,天天在家打你媳妇也就算了,这回都敢动手打人家小姑娘了,我看她家长来了,非要把他收拾一顿不可!”   “是啊,两位后生,别怕,他就是个怂货,你们只管走,我们给你们作证!看他敢不敢拦!”   关夕望摆出和煦的笑,朝着四周道谢,“多谢各位仗义执言,毛/主/席说过,咱们要团结起来,不能让他这种人毁了咱们的好日子!”   “说得好!年轻仔,你是读书人吧,觉悟就是高。”   “我是隔壁镇上的人,听说你们村养羊技术是一绝,所以特意过来参观,也要学习你们的先进经验。”   “嗨!我们哪有什么经验啊,跟养猪养牛也差不多,对付着也就养活了。你要真想正儿八经学,彭成的娘手艺确实不错,虽然她眼睛不好,但记性还凑合。”   “多谢婶子了,那我就在这家拜师,等学成之后,另有拜师礼送。”   “那彭家嫂子可就有福了,哈哈哈哈哈。”   三言两语间,关夕望便给自己找了个半路出生的师傅,不过这样才是最保险的,攀上亲戚,再换东西,可就不算投机倒把,而是人情往来,谁都说不出一句错来。   和周围的热心村民又寒暄了几句,关夕望让徐小燕带着孩子先进屋,又扶起正懵着的老太太,用眼神示意姜知睿。   后者点头,伸出手,把彭成强行拽进了院子里,关上了大门。 37. 第三十七章 二更   外面村里人还在感慨呢。   “看他俩穿的跟城里人似的, 养得又白又嫩,一看就不缺钱,不知道拜师礼会给多少?”   “总比没有强, 彭成没出息, 彭家倒是有点运道。”   “他娘给他操劳了一辈子,临了了都在帮他,真是……”   被人羡慕的彭成此刻却是欲哭无泪, 姜知睿提着他,像死狗一样狠狠惯在地面上。   再伸出脚尖,往他穴道脆弱处踢了几脚, 疼得他哇哇大叫。   关夕望看得解气, 说:“活该!谁让你欺负女人。”   彭成还以为他是在替同伴出气,顿时委屈又气急,指着姜知睿大喊:“她哪里像是女人了?”   有一只手把他拎起来的女人吗?   从小吃牛饲料长大的吧?   姜知睿又踢了他一下,“你还有意见了?”   “哎哟!别踢了!我要去告状, 你无缘无故跑到我家里来打人, 还有没有天理了?”   关夕望忍不住笑出声来,当真是一转攻势,他这话和他刚刚说的一模一样。   “我打你,你有证据吗?”姜知睿有恃无恐道。   “我这浑身伤,全是证据——”他撸起袖子, 瞳孔瞬间缩小, 又扒拉开肚皮上的衣服, 惊道,“不对,伤痕呢,我痛得要死, 怎么一点伤都不见了。”   “别白费力气了。”关夕望凉凉道,“我们,可是专业的。”   他抱着臂站在姜知睿身边,两人像极了坏事做尽的雌雄双煞。   彭成狠狠打了个哆嗦,说:“你,你们到底是谁?徐小燕!都这样了,你还不管,你是要看你的汉子被打死才开心吗?”   姜知睿拿起一根树枝,在他身上戳了几下,听到他大声哀叫才满意,“给我放尊重点!”   徐小燕想上前,又不敢,拉着两个女儿的手,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们家没钱。”   关夕望光速变脸,作出亲善的样子,说:“婶子,您误会了,我们真是过来学技术的,看他欺负你,所以才教训了他几下,放心,没什么大事,痛一会就好了。”   徐小燕仍有疑虑,她的大女儿倒是挣开她的手,跑到姜知睿面前,扬起脸,满是崇拜。   “大姐姐,你好厉害,要是我跟你一样厉害就好了。”   姜知睿挑眉,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想跟我一样?为什么?”   “要是我跟你一样,就能保护妈妈,让爸爸再也不敢打他了。”   听到这里,徐小燕终于撑不住,捂住脸,哭了起来。   彭成的亲娘徐芬也终于醒过神来,连连摇头,嘴里不断念叨着“作孽,作孽。”   关夕望有些不解,蹲下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彭依,我妹妹叫彭双。”   “一和双吗?都是好名字,一听就是姐妹俩。”   彭依便鼓起胸膛,脆生生道:“是妈妈给我们取的名字,我爸爸说我们是女娃,晦气,不想给我们取名字。”   “你爸爸真不是个东西,告诉哥哥,他为什么要打你妈妈?”   “爸爸坏,说妈妈自己是个大赔钱货,生了我们两个小赔钱货,把他的钱都用完了。”   七岁大点的女娃咬着指头,很是不解,“明明我们家的钱都是妈妈赚的,他只会拿钱买酒喝,他才是最大的赔钱货!”   “说得好,他才是赔钱货!”   关夕望低头看向彭成,鄙视道:“喝酒、家暴,重男轻女、不孝敬母亲,你可真是五毒俱全。像你这样的人,才最该接受改造。”   彭成意识到不对,抬起头来,“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睿睿,你在外面看着他,我去和婶子他们商量事。”   姜知睿猜到他要干什么,也没过问,点了点头,一脚踩在彭成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关夕望拉着几个女人进屋,关上门,悄悄说:“大姐,我也不瞒你们,我今天来,是想买一头母羊和几只羊崽子回去养,你们要钱还是粮都行。”   徐小燕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他们两个在他们家大动干戈,结果只是想买羊。   下意识道:“行啊,我们家有六只小羊崽,都才两个月大,你们想要几只?”   他们家正为这件事发愁呢,村里养羊是有定例的,谁要多养,就要被抓走。   她又不想为了小羊而把成年羊杀了,有人要买,正好给合了她的意。   “我们要四只,按照正常的价格来,当然,要是你们能教教我们养羊的手艺,价钱还能高点。”   “这没什么,妈都把手艺教给我了,她如今老了,有些糊涂,怕是说不清楚。这样,我把要点写给你们,这样也不会忘了。”   “你还会写字?”   不怪关夕望惊讶,在农村,读过书的女人都比较珍贵,哪里会嫁给彭成这样的混球?   徐小燕苦笑了一声,没说话,只默默从床下翻出了纸笔,开始写东西。   还是彭依说:“姥姥也坏,她要给舅舅娶媳妇,就把妈妈嫁过来了,这是我爸说的,他还说,妈妈嫁过来之后一分钱都没带回,太亏了。”   果然是这样。   关夕望摇了摇头,庆幸这话没给姜知睿听见,否则又要平白生气了。   生气又有什么用?在那些老人心里,或许看重儿子,轻视女儿已经是一种定理,和人活着一般正常。   你要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在他们耳朵里,或许就跟你质问一个人为什么活着一样,只会让人觉得你有毛病。   徐小燕很快就写完了,关夕望发现她的字迹十分清秀,描述也通俗易懂,道了句谢。   “这没啥,咱们去后院吧,羊就养在圈里,你看中哪只就抓。”   关夕望哪里会看羊,随意扫了一眼,发现羊圈环境干净,每只羊都很有精神,就随便挑了两公两母,又牵了一条年纪有点大的母羊来。   羊肉这东西少见,屠宰场一般不会卖,运气好有人私下里杀了,不要肉票,价格一般在两块钱一斤。   他是买的活羊,成年羊倒是没什么,价格差距不大,但是小羊羔就要贵了,徐小燕要的是两块五一斤。   关夕望觉得挺公道,也没和她还价。   那头母羊是九十六斤,四只羊羔平均重十八斤。其实算起来还是他们捡了便宜,要知道,羊真正张肉的时期是在三个月到六个月,体重一天一个变化。   两个月的时候倒是差别不大。   五头羊,一共三百七十二斤,说出来把徐小燕都吓到了。   想她嫁过来,也只是要了六十六块钱的彩礼,这都吓退了十里八乡的人家,让彭成戳了她将近十年的脊梁骨。   谁知道,这一下子就赚回了好几倍。   当然,她也知道,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这位买主客套,也没算毛重,母羊算的是足斤价钱,其实除去皮毛、内脏和骨头,哪里还能剩多少,能赚一百块都是顶天了。   再者,他们家养羊不容易,辛辛苦苦养了快两年,也只养了四只成年羊,这还是第一次收到钱。   以前的钱,都是由她婆婆收着,故而彭成也知道他老娘有钱,就老是卖乖,从她手里哄钱去买酒。   婆婆就这么一个儿子,当然心软,回回都没忍住,这些年不知被骗了多少,酒这东西不便宜,再大的家底都会被耗空。   关夕望神色未变,拿出姜知睿给他的钱,从里面数出了一叠,递给徐小燕。   谁知道对方推辞了一把,说:“不行,这钱我拿着亏心,你给三百五就行了。”   关夕望坚持,往前一递,“拿着吧,就当是感谢你教我养羊。”   这笔钱中,有他存的一百,姜知睿给了他三百,否则靠他自己还真买不下来。   他都想好了,这笔钱就算是他们两个的共同金库,以后自己发了工资,也要往里面再存两百。   虽说速度可能会慢一点,但这关乎到男人的尊严,必须要做。   AA制已经是前·关家富少的底线了。   徐小燕接过钱,还有种不真实感,背过身去,又数了好几遍,才算是放下心来,把钱藏进了袜子里。   关夕望对她的藏钱手段看得满脑袋黑线,默默决定今后摸完钱都必须洗手。   在离开时,他想起了什么,叮嘱她:   “大姐,我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话,为了两个孩子,你也该教训一下你丈夫了。”   “这,我怎么……”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自己没有能力,但教训一个人,不只有武力这一条路。就好比他喜欢喝酒这一点吧,国家可是规定了,要勤俭朴素,新年都禁止大吃大喝,他还敢喝粮食酿的酒。你要是把他举报,带人来捉个现行,肯定一抓一个准。”   徐小燕惊吓不已,摆手道:“不行的,怎么说,他都是我婆婆唯一的儿子,婆婆对我很好,我不能——”   “这有什么,喝酒而已,又不是犯了大事。上面顶多会把他关起来教育起来,要么就让他去农场改造几个月,经过这么一遭,说不定他就好了呢?”   就算好不了,以彭成欺软怕硬的性子,意识到妻子有对付他的手段之后,肯定会收敛起来。   至少不敢随便动手打人了。   徐小燕还是犹豫不决,作为传统女性,她总觉得关夕望这话实在是惊世骇俗。   光是想想,就让她怕得发抖,哪里敢动手实行呢?   各人有各自的活法,关夕望不好强劝,叹了口气,说:“徐大姐,我言尽于此,怎么做都随便你。这回多谢你,还请你不要把咱们的买卖说出去。”   “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这事说出去她也脱不开干系,作为卖家,反而惩罚更重,她傻了才会说出去给人听。   “那就好,我们从后门走了。”   关夕望牵着羊,急着去找姜知睿,却没发现,此时在房间外面,有个小女孩,伸着脑袋听了许久。   她攥着拳头,眼里闪着灼热的光。   走到堂屋里,关夕望敲了敲桌子,这是他们事先定下的“暗号”。   姜知睿会意,一个手刀,直接把彭成打晕,跟关夕望从后门溜了出去,把羊栓好后,再把牛车牵过来。   一起上车,悄悄离开了西华村。 38. 第三十八章 一更   羊群买到手, 二人并没有回村,而是在村口就把牛车停下,关夕望去还牛车, 姜知睿则牵着几头羊先到矮山上等着。   二人汇合之后, 再一起上了雾山。   路上,姜知睿注意到关夕望背了个大袋子,里面装着像是粮食的东西, 还以为是他给羊群的口粮。   便说:“如今是春天,草正嫩的时候,那些羊吃不了这么多粮食的。”   关夕望眨了眨眼, 保持神秘, “不光是粮食,等会你就知道了。”   姜知睿也没有多问。   到了山谷,在进去时却犯了难,小羊还好说, 半拖半拽就进去了, 但母羊体型不小,如果它想挣扎,很容易卡在通道里。   姜知睿皱眉思索了一会,率先进入山谷,把老虎叫了出来。   猛兽出笼, 气势惊人, 母羊前肢跪地, 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叫声都不敢发出来。   几头小羊倒是懵懵懂懂,只睁着黑眼睛好奇看它。   老虎在山谷外逡巡了一圈,然后做出攻击的架势, “吼!”震耳欲聋的虎啸声响起。   关夕望适时放开了绳子,母羊四脚撒开了跑,像一道光一样进入了山谷中。   几人跟着进去,见所有的羊都进入山谷深处后,姜知睿爬上了老虎背,稳稳坐着。   她单手扶着它脖子后的毛,上半身往前趴,后背却挺得笔直,眼神锐利,看着比老虎还凶,如同南蛮驯虎的女骑士,带着一股极为野性凶残的美。   明明是美女与野兽,却不是一强一弱,而是相辅相成,二者的眼神同样狠厉,将要扫荡前路上的一切敌人。   关夕望见到这一幕,都愣住了,觉得又震撼又美。   这是他前世在非洲大草原上采风拍摄,流连数月,也绝对看不到的场景。   像是远古深林中刮来的飓风,惊险却深深吸引着探险者。   他喉结动了动,吞了口唾沫,痴痴看了一会,才说:“你要干什么去?”   “哦,我带着它去外围做好标记,免得把它们放跑了。”   “行,你先去吧,我把它们安置好。”   关夕望把羊驱赶到水池边,母羊惊魂未定,张望了好半天,发觉没有危险后,才低头饮水。   四只小羊在它的示范下,也很快学会了喝水。   春日里,正是草色清脆,营养丰富的时候,关夕望先把它们拴在羊棚里,把干草铺在角落,又割了几捆嫩草来,放在另一头。   这几只羊本就是家养的,住在棚子里倒是适应起来,安心低头吃草。   关夕望见它们边吃边拉,有些嫌弃,不过既然已经在这里留下了气味,便解开它们脖子上的绳子,打算让它们之后自己觅食。   姜知睿回来的时候,正好见他打开袋子,里面除了少量用来喂羊的谷物外,还有许多小油纸包。   打开,里面全是分好的种子。   “这山谷环境好,但就是太空了,能吃的东西不多,咱们到处撒点种子,再用水浇透了,能不能长出来就随缘吧。”   姜知睿觉得他的话也有道理,冬天到了,总不能让羊去啃树叶子,她听说北边的人都会做什么青储饲料,管一个冬日完全不是问题。   材料也易得,不拘于青草,玉米杆子红薯藤子都能做。   “都有什么种子?”   “黄豆绿豆,还有白菜和小油菜,然后就是土豆块跟红薯块。”   种类还挺齐全。   两人拿着小铲子,开启了种地大业,除了在几个水源周围,就数在山谷外围,老虎的活动领地种得最多。   毕竟老虎不吃这玩意,能防止那些羊在作物长成之前就把它们给祸祸了。   姜知睿是种地熟手了,她把铲子绑在脚尖上,一踢一挑,就是一个坑。都不用弯腰,直接把种地精准投掷到小坑里,再用另一只脚填上土,搞定!   关夕望还吐槽,说她的方法是好,就是有点费鞋。   忙了一下午,两人总算是把袋子里的种子全部种完,关夕望弯着腰,用手撑着膝盖,“不行了,累死我了,我的腰都要断了。”   姜知睿正往羊棚食槽里填谷物,听到他的话,摇了摇头,“你也该多锻炼几下了,成天坐着,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不过最近不是忙吗?等我闲下来就去。”   关夕望却不在意,如今的他,每天光是从知青点走到种植基地,一个来回的运动量,都是以前当阔少时的好几倍了。   再加上他还要时不时到矮山上查看药材生长情况,有空和姜知睿在山里逛……也就是他没戴健身手表,不然每天两三万步肯定是有的。   回到家里,也是满桌的青菜和粗粮,一周才见到一点荤腥。   这不比在跑步机上走半个小时,然后吃健身餐来得健康?   姜知睿摇头,思考着等将军府书房开了,还是要给他找一部强身健体的功法,像是这个世界的五禽戏和养身拳,虽说练了之后没什么战斗力,但拿来养生还是不错的。   关夕望歇好了,再次站起身,拿出在山上找到的半个葫芦,破开,掏出里面的籽,分成了两个水瓢。   “走吧,咱还得去给种子浇水呢,不然生不出芽来。”   “不用了。”姜知睿抬头看天,此刻云气聚集翻滚,空气中水汽充足,“快要下雨了。”   关夕望也抬起头,但却没看出什么,“是吗?你还会看天呢?”   “下山吧,马上就要下起来了。”   她的判断是正确的,两人刚来到姜家,雷云便滚滚而来,雨声从小渐大,地上很快湿了一片。   苗兰凤匆匆从屋子里出来,看到他们两个站在檐下躲雨,松了口气,道:“我刚还在担心你们出去没带伞,没想到你们正巧先赶回来了,有没有被淋着啊?”   “没有,奶奶,我们回来之后雨才下。”   “那就好,快进去吧,别着凉了,关知青,你也进来坐会。”   关夕望摆手,“我就算了,给我借把伞,我回知青点去。”   “听话,外头风大,有伞也要淋一身的雨,进来吧,更咱家还客气啥?”   苗兰凤把两人拉进屋里,正好撞见姜家人齐聚,围在火堆旁说话。   再场少了一个人,姜明继刚过完年就走了,姜知睿亲自把他送上的火车,结果在离开前还被他好一通叮嘱,让她在家里不要忘记学习。   见他们进来,姜志业往旁边让了让,将两个靠在一起的椅子让了出来。   继续说着刚才的话题,“爸,咱村的孩子越来越多了,我看他们上山下湖野得没分寸,真是心跳得厉害,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姜兴邦拿着搪瓷缸,喝了一口热水,咂摸着嘴巴,说:“怎么办?你管好你大娃,让他少带着村里的孩子疯,不就行了?”   “明光那孩子我是管不住了,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上次都敢顶撞他妈了。再这么下去,我看他都要成野娃娃了。”   姜志业直摇头,继续说,“以往明继在的时候,还能教他几回。现在他是一点礼貌都没有,都八岁的人了,连个字都不认识,我看着就来气。”   “那你不会教啊?还好意思舔着脸说,你这个爸是怎么当的?”   姜志业脸有些红,说:“我这不还要管着村里的事吗?谁家鸡毛蒜皮的事都要找我,上头还三不五时让我跑去听文件,我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说着,他还委屈了起来,抱怨道,“爸,当年也没见你教过咱们,不都是送到学校里,让我们自己学嘛,这时候倒说起来我来了。”   苗兰凤看不过去了,说:“怎么说话的,你爸那时候连饭都吃不起,养活你们都很不容易了,能和现在比吗?”   “好了。”姜兴邦把杯子放在桌上,砸出清脆的响声,“志业啊,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帮你教教明光,但我们也老了,谁知道能教几年?而且,我是村长,不能只教他……村里如今的收入怎么样?”   姜志业说:“还行,分了钱之后还能剩下点,现在种植园里的效益很不错,听说刚完成一个大单子,赚了点钱。”   “行,拿出一部分来,把村口钱地主从前的屋子修修,置办点桌椅,咱们村建个小学。”   “爸?这桌椅钱可不少啊,还有书本都要钱,再说,咱们没老师啊?”   “桌椅和书本去回收站拉,给鸿德说一声,就说是我的啥意思,他会明白的。至于老师,村里初中生还有几个,上次他们不是说没被选到种植园里,不大高兴吗?这回就让他们当老师算了。”   姜兴邦的安排很有条理,显然是早就考虑好了,只等着说出来。   姜志业听完,也觉得有村里开办小学的事情可行,问:“那工资?”   “没有工资,教一天书算十个满工分,你去说吧,他们会肯干的。”   关夕望在心里点头。   他们当然肯干,初中生是很尴尬的存在,在城里没有工厂要,在村里又不擅长干活,上次种植基地招工,他们一个没落,全都跑去报名。   就算没被选上,也在到处托关系想进去,姜明承不答应,他们连带着各家的长辈,还在背地里骂他只顾着村外人,也不多给村里人几个名额。   是该让这些人亲自尝试一番,被熊孩子和熊家长们折磨的痛苦!   几个人在家里讨论学校的事,突然听见隔壁传来一道呵骂声,紧接着就是女人呜呜的哭声。   苗兰凤最先起身,打算去看看情况,关夕望忍不住好奇,八卦之魂燃烧起来,也拉着姜知睿去看热闹。 39. 第三十九章 二更   雨还在下, 他们也没出院子,而是躲在屋檐下,越过围墙朝旁边望。   哭喊的人是隔壁高晓燕的妈妈汪霞, 正趴在泥地里, 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她婆婆正拿着扫帚,往她身上招呼, 凶狠得如同画像上的夜叉。   边打边骂:“你这手脚不干净的娼妇,还敢拿我家的东西去你娘家,遭瘟的玩意, 我们家怎么娶了你这么个贼女人!”   苗兰凤看不过眼, 劝了一句,“行了,都什么年代了,还动手打儿媳, 有什么事不会好好坐下来说吗?”   高家婆婆眉眼一横, 朝她看过来,说:“我教训我自己儿媳妇,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看不住你自家大儿媳,让她宁愿结扎都不肯生孩子,闹了好大的笑话, 还有脸来管我!”   说着, 她就又要打人。   姜知睿直接跳上了围墙, 把她手里的扫帚一抽,扔到了高家院子的角落里。   “她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打她?”   老妇手里的东西被抽,差点被带倒, 气急败坏道:“她偷我们家的东西,养娘家几个蠢东西,我抓到小偷,打两下怎么了?”   “我没偷!”汪霞看着周围的人群,大声辩解,“那是我存的私房钱。”   “哟!你存的私房钱,那还不是我们家的钱,我看你听话了一段日子,给你留点钱凑手,没想到养出贼来了。”   姜知睿听她张口闭口就是贼,有些窝火,恨不得打她。   关习望给她撑了把伞,说:“怎么就是你们家东西了,她没赚工分啊?嫁到你们家,粮食她自己赚够了,说不定还有剩。还帮你们生了两个孩子,平时也没少干活,就算是旧时代的长工,也该拿点工钱吧?”   “她都嫁过来——”   “嫁过来就不是人了吗?你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要我看,你既然说她是偷,干脆把她分到一边,让她自己养自己,这样就碍不到你们的事了。”   见那老妇没张口,姜知睿翻了个白眼,又跳了下去。   关夕望向前一步,一边给她递毛巾一边吵架,“你们才不会干呢,其实你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有个媳妇对谁好,巴不得有个不要钱的长工使唤。”   他歇了口气,望高家屋子里看了一眼,说,“话说回来,高治去哪了,见到自己媳妇被欺负也不管?他是真不知道,还是默许了?让自己老娘冲在前面,自己顾全了面子又得了好处,还真会打算盘。”   听到这话,汪霞猛然抬头,看向自己房间,发现并没完全关上的窗子,眼里带了些怒火。   见儿子被人说,高家婆婆恼羞成怒,“你个入赘的下/贱东西,还敢来掺和我家里的事。”   “是啊,我不该来掺和,高家婶子,恐怕你不知道吧,上头一直在讲,反对封/建独断的婆媳关系,婆婆打儿媳,真闹大了,妇女联合会不会不管,啧啧,就不知道您老人家丢不丢得起这个老脸。”   “你,你少唬我!”   姜志业这时候也走了出来,呵斥道:“谁唬你,村里前几天读的文件你听到狗肚子里去了,还不给你儿媳妇道歉,不然联合会的人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高婆子被大队长一骂,当下腿都差点吓软了,县里有妇女联合会,她是知道的,听说还是几个领导的媳妇,要真过来说教,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再说丢脸就算了,万一她们嫌她可恶,要把她抓起来怎么办?她可是见过游街的,那些人不会也把她那样吧?   被自己脑补的东西吓了一跳,高婆子虽然满心不甘,还是向自己媳妇道了歉。   汪霞也大度地表示和解,几人恢复了表面上的和谐,重新回到了屋子里。   左邻右舍见没热闹可看,也都缩了回去。   姜家   关夕望坐回椅子上,和姜知睿咬耳朵,“看着吧,这事没完呢。”   高治又怂又坏,汪霞也不是省油的灯,不然也不能一来就拿捏住了公婆,迅速在高家站稳脚跟。   今天她出来的时候,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偏偏叫得大声,又闹到院子里,显然是故意让别人来看。   关夕望路过姜家时就看到过几次,汪霞扯着高治的耳朵,把他揪得直喊疼。要说她没有战斗力,制不住一个老太太,谁都不会信。   姜知睿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挑拨的。”   “高治的那副嘴脸,看着真恶心,自己怂蛋,只敢躲在女人后面,还装得跟没事人一样,非要有人把他脸皮扯下来才好看。”   跟关夕盼一样,一个靠老娘,一个靠老婆,把矛盾转移在女人身上,自己却躲在后面清清白白,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家人多,闹得这么大,其他几房都没出来劝劝,这一回,估计要分家了。”   “是啊,不过你可别管,高晓燕不是个好人,我跟你说过的,她存心想害你。”   姜知睿点头,“知道了,你一直在说,就差没把坏人两个字刻在她脸上了,我会注意的。”   一点小插曲,众人都没放在心上,继续讨论刚才的事,总算确定了个章程下来。   既然开设小学将会有的麻烦都能解决,姜志业对这事再没有顾虑。   当天,在下工之前,他就召集了全村人,宣布了这件事。   农村人见识不高,对于读书可有可无,但对这件事依旧表示支持,无他,因为有人帮他们带娃了啊?   与其让孩子们东窜西窜担惊受怕,还不如送到学校里去,让老师好好教教,起码回头能认得几个字,不至于连钱上的数字是多少都分不清。   村头钱地主家的屋子不小,场院就有别人家的四个大,汉子们把土夯硬,作为操场,又把屋子和墙面用黄泥修补完整。   女人们也忙,除去院子里的杂草,将几间完好的屋子收拾起来,安上窗框和木窗户,挂上涂了黑漆的木板,看着还真想那么回事了。   收拾完教室,沈鸿德从废品回收站里弄回来的桌椅和书本也运过来了,因为是废品,所以村里也没花多少钱,书籍和本子都是半新的。   桌子椅子有些缺胳膊少腿,不过没关系,陈木匠带着他儿子,两父子拿着工具,花了一天时间就弄妥当了。   四月中旬,村里的小学正式开学,前期的老师不多,就三个人,都是村里读了初中的。   两男一女,女孩多读了一年高中,所以被安排教比较大的孩子,其他两个分别带“中小班”的孩子。   在农村里,十二三岁的都已经是半大的孩子了,基本上会跟着父母种地干活,赚工分,所以很少有家长回往学校里送。   所以来小学的这一批,大的也就十一岁,小的才四岁,话都说不清楚,他家里忙,说是没空带,直接丢了过来。   在关夕望看来,村里那个与其是小学,不如说是托儿所,分为大中小三个班。   小班是四岁到六岁的孩子,不教他们读书,每天学几个数字和汉字,要么就听故事,过得还算舒坦。   中班是七岁到九岁的孩子,学习更多的汉字和算数,有时候还要学一点古诗。   大班是十岁往上了,除了学习更复杂的数学外,还要学写作文,有时候是扩写句子,有时候是看图说话,总之也不会太难。   孩子们都去上了学,村里仿佛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只在村头偶尔能听见郎朗的读书声。   这时候,路过的大人们都会停下来,侧着耳朵听,分辨里面有没有自家孩子的声音。   要是听见了,便会一边点头,一边露出欣慰的笑意。   ……   “把药材都分好类,这是啥?金银花?去放到烘干架上!”   姜明承指挥着村民把采收到的药材放到晾晒场,脸上充斥着丰收的喜悦。   春日里开垦了好几个月,如今矮山上已经开出了三百多亩的药材地,种着常见的甘草、枳壳、柴胡、白术、大黄、板蓝根等等常见且需求量大的中药材。   还特意种了几十亩艾叶,在这里又叫艾蒿,年前的那笔大订单就是这玩意,在端午节前家家户户都需要,一般会用来洗澡和煮艾叶鸡蛋吃。   如今虽说废除俗礼,但依旧有很多人会去药店里买回去,算是应个景,加上艾蒿能祛湿止痒,正适合南方又湿蚊虫又多的梅雨季节,谁都离不开。   村里人还能偶尔去采点回来熏屋子,但城里人就只能买。所以一般在四五月的时候,这东西卖得特别好。   姜明承和好几个公社供销社都签了订单,要在端午前,把一批新鲜的艾蒿交付出去,尾款到手,基地里的账总算是从亏转平了。   艾蒿收割完,地里补种上了天麻,大伙见没什么事干,干脆组织起采集队,到矮山和雾山外围寻摸,找了不少野生的药材回来。   野药和家药价格不一样,姜明承分开处理存放,打算凑个将近五百斤,就卖到省城里,多赚一点钱。   今天种植园里收的是绞股蓝,藤蔓状药材,这玩意不喜欢光,在林子里才长得好,又喜湿热,村里种它最适合不过。   别看它不起眼,这东西又被称为“南方人参”,全身都能入药,每年能采收两次,前一次只采叶子,后一次可以同时采叶子和种子。   在关夕望强烈的要求下,这玩意虽种起来麻烦,种子还贵,姜明承也种了五十多亩,没想到真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谁能想到,它在药店卖得还挺贵,说是什么民间传说里的不老长寿药。   姜明承对此说法当然是嗤之以鼻,吃个药还能吃出长寿来了,那古代皇帝们不得种满全国不可?   不过,他虽然不信,但也不妨碍他凭着这种传说找供销社谈个高价,谁又会和钱过不去呢? 40. 第四十章 一更   外头轰轰烈烈的闹着, 村里的日子倒是过得分外安定。   而越是平静的日子过得越快,时间悄无声息地被一头巨兽吞噬,转眼来到了六月份。   姜知睿和姜明承到了毕业的日子, 同样地, 大他们四岁的小叔也即将从大学里毕业。   前些日子姜志言写信回来过,说他已经在省城里被安排了工作。   在体制内,工资不低, 上头给他也分配了宿舍,让家里人不用担心。   但仅仅一封信件,又怎么能安两位老人的心?   姜兴邦自己忙得脱不开身, 就把前去看望姜志言的任务交给了两个孙辈。   出发去县城的当天, 苗兰凤拿来了好大两兜子东西,里面吃的用的都有,甚至还有铺盖被褥,全是给她小儿子准备的。   她坐着牛车, 把姜知睿两人送到镇上, 亲自看着他们上了公交车才放心。   到了县城,姜明承先把包裹放在沈叔叔家里,然后拉着姜知睿,轻车熟路地到了县里的高中。   他们一周前来学校考了最后一次期末考试,成绩还不错, 比在高中里读书的学生还强些。   去年姜明继来拿毕业证书, 姜明承跟过来看过, 对这套流程完全熟悉了。   带着他姐先去找训导主任,拿成绩和毕业证书,再去找校长敲章。   站在校长办公室外面,姜明承敲了敲门。   “咚!咚!”   老校长抬起头, 匆忙扶了扶老花镜,将手中的书本藏在了抽屉里,落上锁,才慢悠悠走过去看门。   见到是他们两个,他松了口气,说:“进来吧,现在学校里,像你们这么懂礼貌的学生不多了。”   姜明承抬起头,发现老校长比他们去年来的时候苍老了许多,斑白的头发完全白了,整个人精气神都差了一大截。   不忍道:“校长,您身体还好吧?”   “还行,能撑得住。”   “现在这情况……要不您回去休息两天?”   高中算是最混乱的地方,许多人自发带上了红袖章,并以此为荣,成天欺压师长。   导致老师不敢上课,更不敢布置作业,任他们在下面闹成一团,也只能装聋作哑,不然就是被批/斗的下场。   老校长摇摇头,说:“不能休息啊,我要是休息,这学校可真要垮了。”   他叹了口气,看到他们手里的证书,恍然道:“你们是来找我盖章的吧?拿来吧,我还记得你们报道时的样子呢……转眼间,你们都要毕业了。”   看到成绩单,老校长愣了一下,又有些无奈。   连在家自学的孩子,成绩都远远强过学校里正经读书的学生,可见这股浮躁之风,对学生们的影响有多大了。   可惜他就算知道,也不敢说。   把公章拿出来,重重地按了下去。   他郑重地把证书交给二人,带着鼓励道:“好了,你们都已经有高中文凭了。记着,以后不论做什么工作,都不要忘了学习。”   “谢谢校长,我们会的。”   两人接过毕业证书,又和他聊了一会,才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离开高中,他们先去火车站买了两张去省城的车票,下午才发车,时间还很充裕。   再回到沈鸿德家里,和叔叔阿姨一块吃了顿午饭,两个大人趁着午休回来,吃完饭就上班去了。   姜明承待在家里收拾行李,看怎么样更省空间,见姜知睿百无聊赖的样子,干脆说:“姐,要不你去透会气,顺便给我买包烟回来。”   “你又不抽烟,买这玩意干什么?”   “这不小叔工作的地方,或许会有人抽嘛。”   男人嘛,有烟作掩护,无论是打招呼还是套近乎,都方便。   姜知睿知道他精,在交际方面比她强,也没反对,直接离开了沈家,往供销社那边走去。   走到半道上,路过猛子他们三个待过的破院子时,姜知睿鬼使神差一般,绕路过去看了一眼。   刚走到巷子里,就有一个人迎面走了过来。   那是个长相普通的男人,抱着满怀的东西,看到她的时候,脸上松了口气,说:“妹子,可算见到人了,你知道招待所怎么走吗?我是外地来的,走了好半天都没找到。”   姜知睿皱眉,觉得他的话未免太多,但看他急迫的样子,还是给他指了路,“就在那个方向,你往前走,看见一棵有大树的房子就右拐,然后再往前走半里路,就到了。”   那人听完,不好意思说:“那啥,我打小记性就不好,要不这样,你给你纸笔,你帮我写下来。你帮我这个忙,我给你两颗水果糖,怎么样?”   “糖就算了,你把纸给我吧。”   “好,真是太谢谢你了。”   姜知睿从他手里接过笔记本,一翻开,就意识到不对,一股莫名的气体钻进了她的鼻腔,让她的头有些发晕。   似乎是迷烟一类的东西,但见效奇快,让她一时没防备住,着了道。   不过也就这样了,普通的迷药,对她来说作用有限,稍微运功,就清除干净,恢复了清醒。   姜知睿刚想抓住男人审问,就听见他扬起声音,对着巷子里面喊:“快!倒了,把她弄走!”   感情还是团伙作案。   她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干脆将计就计,装晕,倒在了地上。   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四道深浅不一的气息传来,加上那个男人,一共有五个人,以脚步声来判断,似乎都是男人。   姜知睿无所畏惧,任他们把自己抬上牛车,晃晃悠悠间,她微微眯起眼睛,发现他们正在往远离县城的方向赶。   车上没人说话,看来这几个人还挺“训练有素”。   她缓慢调整呼吸,让人更看不出破绽,实际上,已经把走过的路线全部记在了心里。   大概走了半个小时,他们来到荒郊野岭,直接往山上去。   这里有好几间破庙,似乎被修缮过,倒也能住人。   她猜,此时应该就是这些人的临时驻点了。   如今到处都在“破四旧”,基本没人会上山来求神拜佛,他们选择躲在这里,倒也聪明。   几人从牛车上把她抬下来,直接送到了最里面的一间房里,路上,姜知睿没有睁开眼睛,只默默感受着,外面有将近十道比较明显的气息。   在进屋之前,他们把姜知睿双手扣在背后,捆了起来,有个人嘟囔着:   “大哥,这娘们可真漂亮,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就是个子有点太高了,恐怕不讨人喜欢。”   “你懂个屁!有那个子矮的,就想取个子高的媳妇,将来生出来的儿子也能高一些。”   “嘿嘿,对啊!还是大哥见多识广。”   “快把她关进去,这种货色,得让老板亲自来处理,我去让人请他过来。”   “好好,等老板过来,大哥一定别忘了兄弟。”   “知道,得亏你这次机灵,把她糊弄住了,少不了你的好!”   透过眼皮,姜知睿能“看见”,她所处的环境变得昏暗起来。   木门关闭的声音响起,说话声也跟着远去了。   房间里也有有人在的,但是气息细碎,心跳急促,表现出明显的恐惧。   她猜是这间房里关着的,都是和她一样遭遇的人。   又等了一会,确定房间外没人后,姜知睿顿时睁开眼,坐直了身子。   同时双手往后一撑,将绳子崩开,解开了束缚。   房间里的女人低声尖叫起来,做得离她最近的是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二十来岁的样子,怀里的孩子不满一岁。   她把孩子搂紧,往后退了一步,警惕道:“你,你没被弄晕?”   姜知睿摇头,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光,她打量着一屋子的人。   八个女人,四个小孩,除了有个被抱在怀里的,其他三个都是男孩,三岁到五岁之间,不知被下了药还是真心大,几个孩子全都在昏睡中。   这些女人的年纪大多数都挺年轻的,除了那个抱着孩子的,其他七个的打扮都像是没结婚的小姑娘。   那些人绑了她们要做什么,显而易见。   女人们缩在角落,被打量的同时,也在打量着她。   这姑娘刚成年的样子,胆子倒真大,对自己的现状一点都没露出担心的神情,都猜她是有什么依仗。   突然,抱着孩子的女人给她跪下了,抱着她的小腿恳求道:“妹子,求你帮我把绳子解开吧,我孩子饿得老是哭,我恨不得把我的血给他喝,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   姜知睿这才看她怀中的孩子,睡得很不安稳,眼下有些泪痕,让人震惊的是,这孩子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   再看妇人的嘴唇上的牙印和血痂,姜知睿有些动容,“转过身,我帮你解开。”   张琴香如逢大赦,立马把手朝向她,她的手上也全是血,腕上几乎没有好肉,新伤旧伤叠加,可见在这期间,她从来没停止过挣扎。   姜知睿把她解开,她没顾着给自己处理伤口,而是连忙解开衣服,顾不得羞,当众给孩子喂/奶。   “你们呢?也要我解开吗?”   剩下的人连忙点头,脸上都流露出了几分哀求。   都是可怜人,姜知睿能帮就帮,一个一个帮她们解开。   又去摸了摸几个睡着孩子的额头,果然,三个孩子都发烧了。   也难怪,人/贩子都是罪大恶极的畜生,这些人在他们眼中就是商品,哪里会得到精心的对待。   几岁的孩子最经不得吓,轻易便会发烧呕吐,严重的直接惊悸死掉的都有。 41. 第四十一章 二更   姜知睿把三个孩子抱过来, 放到一起,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脸,见叫不醒, 便扭头问:“你们谁认识这几个孩子?”   那些女人面面相觑, 都摇头,有个里面年纪最小,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站了出来, 柔声细语地解释:“没有,我们之前都问了,大家好像都是从不同村里来的。我叫李婷婷, 是大河镇上的。”   “我是刘家庄的, 哦不,现在叫红旗生产队了。”   张琴香也说:“我家是杏花公社下面的。”   ……   她们叽叽喳喳,三言两语便交代了来历。   姜知睿眸色一暗,看样子外面那些人很警惕, 不在同一个地方作案。   她正在思索着, 有个皮肤比较白的女孩突然动了下,就要往外跑,李婷婷眼尖,叫道:“林婧,你要干什么去?”   姜知睿也看了过去, 那个女孩神色慌张, 生怕别人看不出她有鬼一样, 说:“我肚子疼,想去上厕所。”   “哼!我看你是去通风报信吧?”   李婷婷对着姜知睿说,“妹子,你不能让她跑了, 我们之前计划过逃跑,都是因为她通风报信,咱们遭了好一通打。”   “是啊!”   张琴香也狠狠地盯着她看,“原本那些人是不给咱们捆绳子的,有了这一遭,才把我们绑起来,可怜我的孩子,要不是你来,他都要被饿死了。”   一瞪眼,说:“明明是你们要跑,跟我有什么关系,老实待着不跑不就行了。”   李婷婷怒了,指着她骂:“你说得是人话吗?要是不跑连你也会被卖,告发了我们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哼,他们那么多人,凭你们几个蠢货,能跑得了才怪。”   林婧也懒得装了,直接坐在稻草堆上,环视一周,态度十分不屑,“他们说了,因为我听话,会做人,所以打算把我介绍给他们老大。只要把你们出手,赚多少钱都有我一份,我跟你们可不一样。”   姜知睿算是听明白了,这还是个内鬼,冷冷看着她,说:“你去吧,去报信,我在这等着。”   “什么?”林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快去!要是你敢不去,我先把你捆起来扔到外面!”   “不!我去!”   林婧连滚带爬,扶着门站起来。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她眼里闪过一丝怨毒,快速跑了出来。   屋子里的女人都呆了,看姜知睿的神情像是在看傻子,张琴香拿起绳子,哭着说:“妹子,你把我们再捆上吧,我们就说是她诬陷你,不会出卖你的。”   其他人也跟着响应,“是啊,再捆上吧,我们不会说出去的……不然,他们会打死你的。”   “放心,你们在这等着吧,马上就能出去了。”   她也想多等一会,引出更大的鱼来,但那些孩子等不及,必须马上送到医院去。   姜知睿脾气硬的很,怎么劝都不动弹。   那些人只好静下来,满是忐忑地等待着宣判。   外面传来响动,四个男人走了进来,听声音,似乎那个“大哥”也在里面。   “怎么回事?”   “龙哥,我也不知道,她还说要把咱们都放出去,我见状不好,就马上给你们来报信了。”这是林婧的声音。   “哼,真是反了天了,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能耐!”   “砰!”   大门被一脚踢开,出乎“龙哥”的预料,迎接他的不是瑟瑟发抖的女人,而是一个握紧的拳头。   他连忙往后躲,鼻子上被捶了一下,眼前一红,血流了下来,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下一脚就飞踢过来,直接踹在他胸口上。   他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将近五米。   姜知睿速战速决,拳脚并用,很快把这几个人解决。   女人们也没意料到她这么生猛,双眼有些呆滞。   “把绳子拿来。”   李婷婷机灵,从地下抓了几根绳子,“给你。”   姜知睿把他们捆在一起,又绑在了柱子上,打的结比她们之前的还好死,没有经过训练的人很难挣扎开。   看着林婧逃跑的背影,李婷婷不解,问:“妹子,你怎么把她给放跑了,她会引来更多人的。”   “就是要引来更多人,我才懒得去找。”姜知睿靠在门上,闭目养神。   独留李婷婷站在原地怀疑人生,她没忍住,试探着:“妹子,你是做什么的?不会是当兵的吧?”   “算是吧。”   大将军也是兵嘛。   “难怪这么厉害,不过,女人去的不都是文工团吗?你怎么这么……”   “哦,我天生力气大。”   李婷婷看着角落里被生生踢晕过去的几个人,暗道这不光是力气大吧。   说话的功夫,又有一批人跑过来,五个,其中就有把她骗过来的男人。   他们这回放聪明了点,都抄上了家伙,可惜刚照面就被姜知睿缴了械,棍棒全都招呼在了他们自己身上。   故技重施,姜知睿将他们捆好,算了算,发现这里剩下的人估计不多了。   便把林婧也抓了起来,自己主动出击。   破庙不大,房间也没几个,她搜了一圈,抓了三个人回来,刚要带人逃出去的时候,碰上了带人过来的所谓大老板。   宋万看着眼前的场景,气得差点没七窍生烟,“阿龙说给我找了个好货,没想到还真是道硬菜,阿虎,上,给她点教训!让她学会什么叫听话!”   膀大腰圆的男人从他身后走出来,指头捏得咔咔响,狰狞着脸,一拳朝她挥来。结果被姜知睿轻轻接住,又推了回去。   “我看,你们才该学学,什么叫遵纪守法。”   对着这些败类,姜知睿没有下手,直接用了狠劲,拿着棍子,劈砍挥点。   姜家祖传的棍法精髓全都用了出来,打得他们跟狗一样在地上打滚。   被拐来的女孩们看见了,只觉得痛快,也拿起桌椅板凳,加入其中。   就算胆子小的,也会找几块石头,狠狠朝他们砸过去。   一通狠揍,那几个人都已经是半死不活,姜知睿示意陷入疯狂的女人们收手。   “行了,再打就死了,我要把他们送到衙门里去,说不定他们还有同伙呢。”   “衙门?”李婷婷奇怪道,“你说的是派出/所吧?是该把他们送过去,让他们都吃枪子!”   姜知睿点头,对着她们说:“你们就先回去吧,要是有人问,就说你们聚集在一起学习先进文件,都聪明点,串好口供,不会有人怀疑的。”   众人都沉默了。   没人是傻子,自然知道姜知睿这样做,是想保全她们的名声。   都是没嫁人的姑娘,虽然是受害者,经历这么一遭,村里难免会传难听的话。   李婷婷担心问:“那你呢?”   “我把他们抓回去,放心,我才刚来,又抓了人,根本没时间做别的,没人会怀疑我的。”   女人们相互看了一眼,似乎达成了共识,齐齐想她鞠了一躬,“谢谢你。”   “不客气,我救你们,也是为了自救,都回去吧。”   她们收拾好衣服,将仪容尽量恢复整洁,再三向她道谢,相互扶持着离开了。   张琴香和李婷婷在走之前,找来纸笔,留了地址给她。   说以后她要是有需要,她们一定会报答她的。   看着手里的纸条,姜知睿笑了笑,还是收了起来。   虽然她自觉用不上什么报答,但结个善缘也是好的。   破庙里有两辆牛车,一辆是他们本来就有的,一辆似乎是那“老板”带过来的。   姜知睿把三个孩子放在前面的牛车上,又把几个穿得光鲜,像是管事的放在后面,把两辆牛车串在一起,赶着往县城里去。   ……   此时城里姜明承在城里已经找疯了,他那么大个姐姐,出去买包烟的功夫,怎么就不见了呢?   他是知道自家姐姐武力值的,所以倒也不担心她遇到危险,而是怕她迷了路,耽误了上火车怎么好。   姜明承坐在沈家前的街道上,气喘不已,他骑着沈叔叔的自行车,都快把整个县城跑一圈了,结果还没找到。   正当他想着是不是要报警,让警/察帮他一起找人时,赶车的声音传了过来。   姜知睿就坐在车上。   “明承!”   “姐!”他连忙站起来,“你上哪去了,我都快急死了,你这车上咋这么多人啊?”   “先别说话,你去把这三个孩子送到医院,我先去派出所!”   “啊?”   “快去!”   “好。”   姜明承爬上前面的牛车,接过她手里的鞭子,急匆匆往最大的医院赶过去。   姜知睿才放心下来,拉着车,去了县派出所。   一进门,就见到里面乱哄哄一片,有人在地上撒泼打滚,有人泪流满面。有个年轻的警/察正忙着不停安抚,可惜因为没有经验,收效甚微。   她扬起声音,大声喊:“有人没,我来报案!”   那名警/察叫陈炜明,才刚来了两年,对什么都不熟悉。   见她大摇大摆进来,还挺奇怪。   这是来报案,还是来当大爷的啊?   “同志,你有什么事?”   “哦,有人想要拐卖我,被我抓了,这是他们其中一部分人,包括他们的头领……还有几个在城西十里外的山头上,那个破庙里。”   “拐卖?”   这可是大案子啊,他连忙走了出去,辨认车上的人,发现确实是生面孔,严肃道,“小姑娘,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不然我专门找十几个人和你演戏玩?”   “好,我马上去请示,这位同志,你先在这里等等,先别忙着走!” 42. 第四十二章 二合一   听到他们说话的内容, 那几个闹腾着的人纷纷意识到什么,也不哭了,连忙跑过来。   问:“姑娘, 你说有人想拐卖你, 他们还拐了谁,你见到我们家狗娃了吗?”   “你们家孩子多大?”   “四岁,穿着灰色的袄子, 头发被剃光了的。”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他们抓了三个男孩,都发烧了, 我怕出事, 就送到医院了。”   “发烧了!”那些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对,你们要是担心,就去医院去看看吧,不过别太激动, 怕耽误了孩子治疗。”   “是是, 我们晓得。谢谢你姑娘,我们就去。”   几家人立马散开,派出所前面空了一大片,剩下的几户人也围了过来。   “姑娘,看到我家闺女了吗?她和你差不多大, 扎着两条辫子, 眼睛可大了。”   “还有我家媳妇, 她还抱着我孙子呢,可怜我的孙子,还没满周岁,真是造孽啊!”   姜知睿摇头, “这我倒是没见到,不过我被拐之前,看到一大帮姑娘从公园里出来,说是刚参加完什么新思想学习会。这会她们应该回家了,你们要不回去找找?”   “好,我这就回去!丫头片子心都玩野了,出去也不说一声,就知道往外面疯跑,看我回去不骂她!”   “我媳妇也不像话,去就去吧,把孩子都抱去了,我看她是存心来气我们的!”   这时正好陈炜明从里面走出来,咳了两声,满脸威严道:“说什么呢?她们是学习文件去了,你们这么说,是不是对哪份文件有意见啊?”   那些人立马换了口风,“没有,我们也是一时着急,是我不会说话,我打嘴!”   “是啊,警官,别抓我们啊,我们都是好群众。”   “记住,谨言慎行,别生事,我会持续关注这件事的。”   “是是!谢谢警官,我们一定注意,再也不乱说话了。”   “行了,快回去吧。”   “好,我们这就走,再见了警察同志!”   转眼间,原本堵在派出所门口的人群全都散了。   陈炜明去看着车上被绑着的那些人,握着拳头,激动道:“同志,再等等,你的案件整个县公安都很重视,领导们马上就过来了。”   “还有多久?”   “他们还有个学习会要开,应该下午五点左右回来。怎么,同志你还有事?”   “我今天要赶火车去省城呢,这样吧,你们先调查着,等我回来再说。”   姜知睿干脆把牛车停在了派出所里,就要往外走。   陈炜明着急道:“诶!同志,别走啊!真有急事,好歹告诉我你叫啥,我去哪里找你啊?”   “我叫姜知睿,暂住在三山街162号沈家院子,估计明天下午回来。”   “那啥——”   姜知睿头也没回,问:“还有什么事?”   “这些畜牲,不光拐了那几个孩子吧?那些女同志……”   “没错,他们拐了十几个人。但是警官,在这种情况下,拐一个跟拐十几个,有区别吗?”   这个年代对于罪犯的刑罚相当重,稍微小偷小摸就要叛十几年的牢狱,更别说成规模的拐子。基本上是人人喊打,绝不姑息。   反正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梭子的事,也无所谓罪孽轻重了。   “是没区别,不过同志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留意那些女同志的后续生活。如果有人产生了心理上的负担,我也好让人去开导。”   姜知睿认真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外表五大三粗的,没想到还是个细心人。   不光猜出了她隐瞒的真实用意,连善后都安排妥当了。   点了点头,“随便你,这本来就是你们的工作。不过你最好找个合适的理由去接触她们,别穿着警服过去。”   这谁家里去了个警/察,左邻右舍都会议论一番,稍不注意,多离谱的话都能传出来。   “好,谢谢同志,我们明天会去你的住所等你。”   离开派出所,姜知睿回到沈家,院子里空无一人,她找出纸笔,把今天发生的事简单写了下来,放在桌上,留着让沈叔叔和白阿姨看。   不然明天所谓的领导们真来了,也不至于让他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火车发车前半个小时,姜明承终于坐着牛车从医院赶回来,连口水都来不及喝,拿着收拾好的行礼,就和姜知睿往火车站赶。   “快,来不及了!”   所幸火车在上一站有些晚点,他们终于赶上了车,坐在硬座上,姜明承的这口气才算是喘匀了。   “呼~姐,你今天到底干啥了,我刚把他们送到医院,就有好些人围着我哭。”   他灌了一大口水,把外套脱了下来,拿着手帕擦脑袋上的汗,“这些人一上来,就硬说孩子是他们的,我没办法,就说先治好,等孩子自己醒来找爸妈,这才消停下来……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抢了他们的孩子。”   姜知睿眼带笑意,心道还好去医院的不是她,不然烦都要被烦死了。   “后来呢?那几个孩子怎么样?”   “医生说不是高烧,没什么大问题,打针之后就好了。”   “那就好。”   “对了。”姜明承从兜里掏出了一沓钱,“这是他们塞给我的,说让我转交给你,我当时忙着走,没功夫和他们推来推去,你看怎么处理?”   “点一下,多少钱?”   “我看看……一家给了30,另外两家都给了50。”   “给我吧。”   “姐,你真要拿着啊?”   “为什么不要?”   这在古代,也是救命之恩,不光要厚礼答谢,还得让孩子拜干爹干妈,以后长大了都要报答的。   她此番救人虽然是出于本心,但也是出了不少力,耽误了不少时间。   那么多拿着武器的人,寻常人都搞不定,她收点感谢费怎么了?   “也对,既然是人家的心意,收着也没事。不过姐,你出去一趟,到底干了什么?我现在脑袋里都是懵的。”   姜知睿原本是不打算说的,但看蠢弟弟也算帮了她的忙,把事情简单讲了出来。   坐在不断前进的火车上,姜明承听得是热血沸腾,脸上的表情丰富极了。   听到她出门就被骗,之后被人迷晕了运走,便皱着脸,担心得不行。   听见她以武力镇压,把罪犯全部生擒,又握着拳,热血沸腾。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崇拜地看着她,“姐,你好厉害!你教我学武吧!”   “你怎么跟关夕望说的一样?”   一个两个都想习武,恐怕只想要成果,却吃不了那个苦。   听到有竞争对手,姜明承不乐意了,说:“姐,我是你亲弟弟,你可不能有了他就忘了我啊。”   “去去去,我的武功传女不传男,你们都没戏。”   “啊?这太不公平了!”   姜明承郁闷了一会,突然捏着兰花指,揪起他的衣角,作出戏子的腔调,扭捏道,“姐姐,你以后把我当妹妹吧,小妹这厢有礼了~”   姜知睿差点被他笑死。   也就是他们周围没有坐人,不然她还要跟人解释,自己是去探亲,而不是带着脑子有问题的弟弟去省城里治病。   省城   通讯不方便,姐弟俩临时才被大人安排过来,小叔对此并不知情,所以车站也没人来接。   姜明承之前来过省城,直接带着她去坐上了公交,前往小叔信上写的那个地址。   火车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家家户户都吃过了晚饭,整个省城里灯火通明。   看着眼前的筒子楼,姜明承对比了一下门牌上的号,确认道:“198号,是这里了,咱们进去吧。”   他还没迈开腿,在门口就被门卫给拦了下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这里是机关大院,不能随便进的!”   “哦,我们是来找亲戚的,他叫姜志言,您认识他吗?”   “姜志言?有点印象,不过光凭口头上说,谁信?没有里面的人开口,你们也不能进!”   姜明承立马凑过去,递了根烟,说:“那老叔帮我叫一声,就说他侄子侄女来了。”   门卫接过烟,从中间掐断,递给旁边的同伴半根。   自己也没吸,凑在鼻子底下闻,那表情,比真吸到烟了还享受。   “不错,是大前门的味道,我大半年没尝过了,你小子不错……你们在这等着。”   说完,他把烟往耳朵后面一夹,带上帽子,就去楼里叫人了。   姜知睿看了姜明承一眼,问:“这烟,你什么时候买的?”   “这不是去找你的时候吗?路过供销社,买了两包。”   “你可真行。”   找人买东西还都不耽误。   有烟好办事,门卫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就回来了。   姜志言跟在他身后,看到两人,快步向前,揽着他们两个,“你们怎么来了?路上还顺利吗?”   “都好,小叔,爷爷奶奶担心你,让我们来看看。”   “好,快进去吧,睿睿啊,行李我来拿吧。”   “不用。”   姜知睿扛着两大包行李,轻轻松松跟在他身后爬楼。   瞅见小叔又瘦了一些的背影,想着要是让他拿,怕是没几步就被压垮了。   这个年代的楼层都不高,姜志言住在三楼,门上涂着浅黄色的漆。   楼道和走廊里墙面是灰色的,只在下面一米左右的位置刷了一层绿漆,如今也都已经斑驳了。   走进屋子,里面的布置一览无余,两间房带着一个客厅,没有厨房,但有独立的卫生间,客厅外面是个小阳台。   如果出太阳的话,阳光能照到整个屋子里。   “不知道你们要来,另一间被我改成书房了,那里有张小床,今晚我睡在那,你们睡我房间去。”   姜志言接过姜知睿的行李,又把从卧室里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吧,还没吃饭呢吧?我去给你们下碗面。”   都是自家叔叔,姜明承也不跟他客气,叫嚷着:“多加一个蛋。”   “好,等我一会。”   姜志言打开柜子,拿出锅碗和材料,就走了出去。   姜知睿有些好奇,问:“不是做饭吗?怎么小叔往外面去了?”   姜明承就跟她解释道:“姐,城里的房子跟咱们不一样,他们是楼房,家里没有厨房的,做饭都是外面,炉灶都是公用的。”   “这不麻烦吗?”   “小叔还算好的,有的人家啊,不光一家人挤在一起,连单独的茅厕都没有。”   姜知睿摇头,看着粗糙的水泥墙面,瞬间对城里人的生活就不怎么好奇了。   从前只听村里人说城里人多体面光线,住楼房,有点灯,吃的喝的都不缺。   如今看来,不管是城里还是乡下,有钱有粮才能活得好,不然全是白搭。   姜明承坐不住,跑去两个房间里看了看,说:“这房子,估计有六十多平了,小叔到底是干什么的,别人一户都分不了这么大的房子。”   “这个……大吗?”   怕是连将军府的下人房都比这里宽敞。   “嗨!跟姐你的大院子肯定是比不得,但这里是省城,又在政府机构边上,不知道多贵呢。”   不过,这房子是单位分配的,居住人没资格卖,只能私下到房管所挂名,和别人交换。   不一会,姜志言端着两碗面回来,上面铺着腊肉和青菜,还卧着两个蛋。   “今天太晚了,家里没什么东西,明天小叔给你们炖鸡汤喝。”   “没事的小叔,已经很丰盛了。”   两人接过碗,唏哩呼噜地快速解决。   收拾完碗筷,几人才开始聊天。   “小叔,你到底做啥工作的,在信上也不说清楚。”   “是学校分配的,我现在还在实习期,算是五级办事员,一个月四十九块五毛的工资。”   姜志言笑着说,“等我转正了,就是四级办事员了,一个月拿五十六块。”   “这么多?”姜明承瞪大眼。   就算在省城里,工人的工资都是不高的,一个月大多是三十块左右,老师傅能拿多一点,但顶天也就五十块。   他小叔才刚出来工作,就能拿人家奋斗半辈子才达到的工资,可见大学生的招牌有多亮眼了。   “那小叔你工作累吗?”   “不累,基本上没什么工作,天天看看文件,整理下资料,一天也就过去了。”   “怎么会这样?”   在姜明承的心里,拿的工资越多,干的活肯定也越多,就跟村里的工分一样,多劳多得,偷懒的人是永远赚不到钱的。   他小叔的话,无疑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   姜志言叹了口气,莫名道:“我也想干活啊,不过……”   他把如今的形式简单分析给两人听:   如今国家不太讲法律,所以法院便形同虚设,甚至有人觉得它没有存在的必要,想要取消。   但上头考虑过后,决定保留,将公安局、检察院、法院合并,组建起了“军事管制委员会”。   法院便顺理成章,成为了这个机构下设的审判组或审批组。   而在地方上,有些审批组甚至挂在公/安下面,职权遭到了严重的打压。   成文的法条成为废纸,想要对罪犯做出惩罚,仅仅只有个“公安六条”可供参考。   姜志言是学政法的,如今在审批组当个办事员,也接触过不少案件,不过他的权力不大,帮着写判决书而已。   而书写判决书,其实也不需要他学习的那些知识,因为它根本不用引用相关的法律条文,能把话说得简单明白就行,许多人都能做。   理想和现实的差异,让他感到有些郁闷。   “我跟你们说啊,上头判罪,第一看的就是成分和出身。还好,咱家都算在贫农里,成分不是农民就是军人,最安全了。”   这不是没有根由的,姜志言就看过这么一封判决书,说是有人和人发生冲突,不小心用砖块打死了人。   但他是贫农出身,成分是工人,所以只叛了两年。   “……除了成分,当时的政策也同样重要,上头有规定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首恶必办,协从不问,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   说着,姜志言的神情严肃起来,“你们记住了,要是被举报了,别怕,一口咬死是受蒙蔽的,不会有事。实在不行,就叫我回来帮忙。”   姐弟俩听得连连点头,大呼开了眼界,谁能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门道。   姜明承多问了一句,“小叔,除了成分和政策,还看什么?”   “再就是些很模糊的东西,和判决人的道德观念和法律意识有关,因人而异。当然,你们一定不要犯错,不然留下案底,会被认为是原本道德败坏,一定会重叛!”   这个年代,法度废止,在没有依据的情况下,想要轻叛和重叛都不难。   他还见过,一些立场不坚定的审判官,甚至会根据被叛人周围人对其的评价,比如“名声”好坏来作为依据。   姜知睿眨了眨眼,觉得活在这世道还真是难,没吃没喝不说,要是成分不好,更是要如履薄冰,一步都不能走错。   不过,姜志言才工作不久,就能总结出这么多东西,说明他是个典型的实用主义者。   发现大学里学习的东西用不上之后,也没抱着旧书抱怨不断,而是直接转去学习新知识,还能立马找到他有利的部分,实在是不一般。   在天凤朝,他若是个女子,定能平步青云,是个出相入阁的好苗子。   “对了,明承啊,村里的种植厂怎么样了。”   “都说了是基地啊。”   姜明承嘟囔了一句,“挺好的,上次收了一批绞股蓝,正等着加工。我和好多供销社接触过了,他们都想收,给我抬了三成的收益。”   “那就好,不过明承啊,你在外面谈生意的时候要注意,如果有人给你塞钱,说让你多供点货,你可别答应。这不是在贿赂你,而是在害你。”   “为什么?”   “哼,他们就等着抓你个现行,好立功往上升呢。”   如今在体制内,升迁的途径也被搅合得一塌糊涂,不看功劳和做事能力,全看口号喊得响不响,革/命态度积不积极。   为了表示自己的一颗红心,有人抛妻弃子,有人和父母断绝关系,还有人反手举报了自己多年来的至交好友。   姜志言冷眼看着,发现他们算盘打得倒精,没一个在自己身上找问题,或是反省自己的……当真是自私者平步青云。   “对了,童教授他们在村里怎么样了,我和他们也不方便联系,只能靠你们帮忙照看了。”   “都好,他们的房子是修过的,粮食二叔也会偷偷补贴,我上次去看了,精神头还不错,童教授还唱戏来着。”   “那就好,他就好一口粤剧,之前还是一天不听就耳朵痒呢。”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叹了口气,转而问:“那你呢,睿睿,都高中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吗?”   姜知睿摇头,“种地,结婚。”   姜志言叹了口气,“你啊,行吧,既然你都想好了,我也劝不动你,等你爸妈回来了再说。”   三人聊到深夜十一点多,姜明承打了好几个哈欠,才各自散去。   晚上,姜知睿凝望着窗外的月光,突然想起关夕望和她说,看见月亮就想吃大饼子。   好不容易来一趟省城,她是不是该给“家妻”带点礼物回去?   ……   第二天,姜志言给他们准备好早餐后,就上班去了。   吃完桌上放着的包子和粥,姜知睿发现了一张纸条,夹着几张票据。   读完纸条上的内容,她笑了一下,瞥了眼正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弟弟。   一扭头,离开了机关大院。   不愧是省城,大街上比县城里热闹多了,供销社和国营饭店早就开了,都排着长队,旧货商店外面也是人来人往。   她远远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卖的大多是穿旧了的衣裳、用旧了的大件,比如“三转一响”、纺织厂出来的残次品……每个货物前面都摆着一张纸条,上面介绍着它们的信息,多少成新、多少钱云云。   只要耐心,基本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能淘到。   不过这里人实在是太多了,姜知睿没心情和大爷大妈们凑在一起翻找,直接去了相隔两条街的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有五层高,货物相当齐全,好多东西姜知睿从来没见过。   看得她眼花缭乱,无比新奇。   逛了一圈,她到手表柜台前面停了下来。   关夕望是没有手表的,每次想知道时间都要问别人,很不方便。   姜明承还说过,明明他已经买得起了,也不买个便宜的,未免也太抠了。   每当这时,他总是笑笑,坚持说要存着。   只有姜知睿知道,他是存进了他们那个所谓的“婚前共有资金”里面去了,也是傻得可以。   堂堂大将军,难道会缺他那点钱吗? 43. 第四十三章 加更   手表柜台后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原本还在喝茶。   瞥到她手上戴的进口手表,便立刻放下茶杯,笑着对她说:“同志你好, 没有正确的调查, 同样没有发言权——您选好了吗?”   姜知睿头一次经历买东西还要背语录的,愣了一下,“我就选个表而已, 你帮我介绍一下吧。”   “好的,不解决桥和船的问题,过河就是一句空话——这种十七钻的手表, 是八十块, 那种是二十一钻的,要一百二,您要全钢的还是半钢的?”   “全钢的,二十一钻, 拿来给我看看。”   “鸡蛋因适当的温度而变化为鸡, 但温度不能使石头变为鸡——您可算是选对了,这只表防水防震,比外国货都不差,样子也漂亮。”   姜知睿凑过去看了看,发现确实不错, 不会太大, 也不会勒手, 正适合关夕望这种长期握笔的人戴。   “行,我就要这个。”   看着售货员还要再说,她连忙打断,“决定战争胜负的是人, 而不是物。我知道了,我也会说,快点吧!”   “……一百三十块和一张手表票。”   手表券少见,不过姜志言单位福利不错,过年给表现积极的老员工们奖了一张。   他上司也拿到了,前几天用来跟他换了通用粮票。   姜志言自己有手表,暂时用不上,又想到侄女结婚,可能会用到。   故而一大早就给姜知睿留下纸条和票据,让她尽管用。   这张突如其来的手表票,加上那两家人为了感谢她而凑出的一百三十块钱,正好能买下这只手表。   一切都是那么凑巧,像是老天爷自动安排好,送到她手里的一样。   手表是稀罕物,被放在铺着棉布的木盒子里,姜知睿接过来,放在兜里。   百货商场的一楼有熟食和糕点的柜台,种类多样。   她称了一斤猪肉铺和半斤牛肉干,又买了几个方盒蛋糕。   旁边是卖酥点和饼干的,姜知睿手里的饼干票还有剩,便买了半斤桃酥和一斤薄脆饼干。   所谓的方盒蛋糕就是素的蛋糕胚子,用软纸装好,方形的,一个要一块钱。   也有水果蛋糕,但卖相实在不佳,咖啡色,看着就瓷实,不松软,比关夕望给她做过的生日蛋糕差远了。   大概率好吃不到哪里去。   一想到这,姜知睿灵光一闪,对啊,她干啥买现成的,多买点材料带回去,想吃的时候就现做多好。   至于做蛋糕要什么奶油黄油,她不懂,但可以问。   一个小时后,姜知睿提着满满当当的材料走出了商场,临走时,还意犹未尽,买了两斤的什锦水果糖和几块巧克力。   ……   关家   关卫雄坐在椅子上,脑袋低垂,脸上阴沉沉的,全然没了往日里的神气。   林曼芝蹲在地上洗衣服,在他耳边唠叨,“这干得好好的,怎么就要精简职工了呢?”   “我怎么知道?”   今年厂里下了新命令,说了为了国家经济,所有工厂都要精简一批职工。   关卫雄原本是厂里搬运原材料的工人,年纪大了,体力比不上年轻人,所以是第一批被裁掉的员工。   林曼芝倒还好,是帮忙统计罐头数目的,上面看她有经验,干活也少有出错,便把她留了下来。   可惜她的工资是远远比不上关卫雄的,家里少了他的工作,就少了一大半的进项。   最要紧的是:他们现在住的还是厂里分的房子,原本应该依据职位高的那个人的工龄和年龄来分。   现在关卫雄被裁员,他们家连这个二居室的房子都保不住。   不过上面也点人情味,如果要继续住,每个月缴纳多出来的租金就行。不然,就只能搬到一居室的房子里去。   林曼芝狠狠搓洗着衣服,说:“就算夕望不住在家里,咱们一大家子,住一居室也住不开了,要是交租金,没了你的工资,咱家饭都吃不起,哪来的钱?”   城里人是有粮食领的,这里的粮食,可不是现成的。每个人每月二十七到三十一斤的定量,上头给你发粮票,再拿着购粮本去买。   这都是要出钱的。   再加上肉和蔬菜,零零碎碎一大堆,一大家子的开销,光靠林曼芝的工资,肯定撑不下去。   “眼看着夕盼就要结婚了,又是一大笔钱,他每月就上交十块钱,哪里够数……卫雄,不然,咱别让两个丫头上学了?”   关卫雄摇头,“不行,起码要把小学念完,不然不好找人家。”   “是啊,现在谁家一说,就要读过书的,那可怎么办啊……”   男人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似乎下定了决心,说:“你去请几天假,咱们去找夕望,他不是想入赘吗?那好,看女方家里能出多少聘礼吧。”   “能行吗?”   “不能行也要行,我养他这么大,又供他吃喝又供他读完高中,他们说要招走就招走,没这么好的事!”   “也对,正好咱们还能顺便去看看夕望,看他过的好不好……我这就去买车票!”   听见脚步声,站在门外的两个人赶紧离开,跑到了外面。   王思秀看着关夕盼,眼神闪烁,道:“夕盼,你爸的工作丢了,你以后可帮着养家了,压力会不会很大啊?”   “不会的,别看我爸妈嘴上说着惨,其实他们存了不少钱呢,用不着我。”   “原来是这样,我好担心,你们家要换房子,咱们结婚的地方可都没了。”   他们总不能去抢父母的房间住,这是大不孝,会被邻里戳脊梁骨的。   “没事,他们不会换的。”关夕盼拉着她的手,附在她耳边悄悄说,“他们还想要小孙子呢。”   “讨厌!”   王思秀脸上飞起红霞,关夕盼笑了起来,两人往供销社的方向走去。   父亲下岗,其实关夕盼的心里也不完全平静,他年轻,又会和同事上司打好关系,所以这次精简员工,他并不在内。   但是家里少了笔收入,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麻烦,早就把父母的钱看作了他自己的资产。   钱少了,他怎么会不感到焦心呢?   “夕盼,你说你爸妈要去乡下,咱们也跟着去吧?”   “咱们去干什么?”   关夕盼不大乐意,三十晚上,在关夕望离开后,他去偷偷查了明光生产队的种植厂,发现那里的效益果真不错。   里面的药材,有些都买到了省城。   这么看来,弟弟说的工作的事,很可能是真的。   一想到关夕望的工资比自己还多,他就哪里都不舒坦,有意识地去忽略他的存在,恨不得离他待的地方远远的。   “你说爸妈年纪大了,说不定被关夕望劝两句,就心软了。咱们跟过去,也好帮点忙嘛。”   关夕盼多精啊,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对!咱们也该跟过去,不让他们吃亏!不过爸妈会同意吗?咱们走了,家里两个妹妹就没人照顾了。”   “嗨,这有什么,都带过去呗,说不定还能多拿几个红包。”   关夕盼大喜,点了点她的鼻子,“好,还是你聪明,听你的。”   当初关夕盼主动追求王思秀,除了看重她的工作外,就是看上了她这股聪明劲,能在以后帮到自己。   没想到还没结婚,就已经起作用了。   看来他的选择真是做对了!   解决完一桩心事,两人的步子都轻快许多,在路过百货商店时,王思秀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关夕盼不解,问:“怎么了?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不是,你看,那个人,想不想是关夕望对象?”   关夕盼心中一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眯着眼打量,“像是她,又有点不像,我记不大清了。”   “肯定是她!”   王思秀并不是心胸开阔的人,对自己的“假想敌”自然记得真真的,怎么都不会忘记。   “你看她手里提的东西,买了真不少啊,关夕望没说假话,她是真有钱。”   “你能确定吗?别到时候认错人了。”关夕盼见那女孩走的方向,是机关大院那边,便有些忌惮,不想得罪人。   “是不是,去问问就知道了。”   王思秀拉着他往前走,拦在了姜知睿前面。   “女同志,等等!”   姜知睿眼里带着警惕,审视了他们一眼,“你们要干什么?”   遭遇过一次不愉快的被问路经历,她对路上莫名其妙的人已经有了戒心。   两人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浑身忍不住发毛,王思秀的底气漏了些,心里在想,“不会是真认错了吗?这姑娘一看就不简单,怎么会是村姑呢?”   她强打起精神,说:“你是不是叫姜知睿?”   知道她的名字,看来不是骗子。   姜知睿点头,“是我,你们是?”   “哎哟,果然是你,我们是关夕望的大哥大嫂,上次他来,还给我们看过你照片呢。”   “原来是你们啊。”   姜知睿打量着关夕盼,发现他和关夕望还真有几分像,就死眼睛小了点,透着精明算计的样子,五官也比他弟弟普通多了。   想到关夕望大年初一来找她时的狼狈模样,姜知睿对他的家人本能有些不喜。   便没怎么客气,道:“听他说,你们不是没打算认我这个弟媳吗?”   那两人没想到她性子这么直,都噎了一下。   王思秀赶紧道:“不是我们不认,是爸妈不认,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就算有心,也说不上话。” 44. 第四十四章 二合一   “是吗?”姜知睿看着他们两个, 脸上淡淡的。   “是!其实我和你大哥啊,早就想见见你了。”   王思秀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她的手, 被姜知睿轻而易举地闪开。   “有话就说, 别动手动脚的,说吧,找我什么事?”   “哎哟, 你这女同志怎么这么功利啊!我们遇上了你,就来打个招呼,是好意啊。”   “那行, 你们的好意我接到了, 会转告给关夕望的,我先走了。”   姜知睿提起东西,大步流星往前走。   两人眼睁睁看她走进了机关大院,关夕盼加快脚步, 想要走近去看的时候, 被门卫拦了下来。   大街上有不少人,他被挡在外面,很是难堪。   但又不肯就这么走了,扯了个笑脸,问:“叔, 我跟您打听个事, 刚刚那个女同志, 是住在这里的吗?”   但门卫已经是被姜明承的烟收买了,对他姐姐自然上心。   没好气道:“去去去!领导们住的地方,也是你们能打听的?别是特务吧?快走!小心我报警把你们抓起来!”   关夕盼被他的威胁吓到,只能不甘不愿地退了回来。   “怎么样?”王思秀追了上来。   “不怎么样, 他说这里是领导住的地,不许咱们进去。”   王思秀眼睛都红了,“不是说是她村姑吗?这是哪里的做派?京城乡下吗!”   “你看她手上的表,我见过,是外国货,没有两百块都下不来。还要外汇票,也不知道她从哪来的。”   关夕盼回忆了一番,说:“不对啊,她爸妈都在部队,没听说她有哪个亲戚是省里领导的。”   “肯定是你弟弟故意没说,怕咱们呐,赶在他面前攀上这门亲戚。”   被她一挑拨,关夕盼的胸中涌出了一股邪火,低吼道:   “他这是防着谁呢?他要早说了,爸的工作说不定能保住呢?不行,我要回去告诉爸妈——”   “等等!”   “你拦着我干什么?”   “你就这么回去说,别说爸妈了,我都不信。听我的,咱们到时候当面揭穿,不是更好?”   “要是他不肯承认怎么办?”   “哼,那可由不得他。”   王思秀眼中的贪婪比关夕盼还深,“你说,他入赘之后,能拿多少彩礼。”   “应该不少,看那姑娘的家世,恐怕不简单。三转一响是最基本的,礼金也得贴点,就看是多少了。”   关夕盼瞥了她一眼,“你打听这个干什么,多少钱都是咱爸妈的。”   “我问问怎么了?你可说过的啊,结婚前给我买自行车的,你家离我们厂远,我多不方便呐。”   “知道了,这不是自行车票不好弄吗?你放心,已经有眉目了,肯定会给你买到的。”   “实在不行,在你弟弟身上想办法嘛。”   关夕盼按着她的肩膀,安抚道:“知道了,咱们先回去,和爸妈商量一下,看什么时候请假。”   “万一她在省城要留一段时间呢,别到时候扑个空。”   “没事,我这几天盯着她,等她走了咱们再计划动身。”   ……   姜知睿回到小叔家时,姜明承已经在做午饭了。   城里的灶台他用不惯,走廊外被他弄得烟熏火燎的,还是隔壁的婶子看不过眼,帮他生起了煤炉。   他正炒着菜,见她回来,低头看了一眼,说:“姐,你去买了这么多东西,有没有我的份啊?”   “想要什么自己去买,你现在比我有钱。”   自从种植园的效益上升,姜明承也跟着沾光,手头上松快起来。   这倒不是说他贪/污,原先刚刚办起来时,他的工资就比两个知青多了五块。   后来基地的账面好看之后,他在五月份,给所有员工都涨了薪水。   作为负责人,他的工资涨到了四十块一个月,下面两个知青是元老,涨到了三十块一个月。   再下面就是乐乐和村里招来的几个正式员工了,都是二十三块一个月。   这在村里已经是不得了的工资了,导致种植基地的员工们“行情”日益可见地好了起来。   见天地有人跑去他们家里说媒,几户人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连乐乐那财迷心窍的爸妈,都不再说要把她嫁出去之类的话。   笑话!把闺女嫁出去,最多捞一笔彩礼,要是留在家里,那可是长长久久的收入。   就算以他们狭隘的眼光,也能看出其中的差别。   他们才不管孩子留成老姑娘好不好嫁人,硬是要把所有来说亲的都打了出去。   倒是正合了乐乐的意。   不过她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一个月给家里十三块钱,多的就自己存着。   她爸妈不愿意?那好,她就把工作辞了,到时候大家一个子都捞不到。   作为家里收入最高的人,她如今的底气倒是足的很。   有时候打了弟弟两下,她爸妈也会视若无睹了,反而会劝儿子让着姐姐。   钱这东西,还真能让人转性子。   说到底,乐乐的父母看起来偏心,但真正爱的只有他们自己。   姜明承学着大师傅的样子颠勺,差点把锅翻出去,连忙收住,分心道:   “我的钱啊,都是有正用的,哪像你一样,花多少都不要紧。”   “你要干什么?”   “盖房子啊,姐,我的房子盖在你边上怎么样,离基地近,咱们还有个照应。”   最主要的,是他可以名正言顺去姐姐家蹭饭了。   试问谁不馋关知青的手艺呢?   “随便你。”   “不说了,就差最后一道菜了,马上就能上桌了。”   午饭的时候,姜志言也赶了回来,看着桌子上的菜,愣了一下,夸道:“咱们睿睿懂事了,都会做饭了。”   “小叔,是我做的!”姜明承满脸不乐意,连忙凑在他跟前邀功。   “哦,是你啊。”   姜志言强装出来的笑意瞬间褪了下去,挑起一根焦黑的叶片,叹了口气,“请你告诉我,这叫什么?黑炭炒白菜?”   “我这不是怕炒不熟吗?就多炒了一会,不过小叔,你们城里的煤炉子火力就是旺,嘿嘿。”   “你啊,都几岁了,连饭都不会做,要是娶个不会做饭的媳妇,你们俩就一块喝西北风去吧。”   “我姐也不会啊,看她多聪明,娶了个会做饭的姐夫,我也要跟她一样。”   “就只会靠别人。”   “哎呀,小叔,别说了,快吃!这肉除了有点焦了,还有点咸之外,还是能吃的。”   看着他夹过来棕褐色,一头厚一头薄的腊肉片,姜志言直摇头。   提着买回来的活鸡,跑到厨房,给他们做了个生炒公鸡。   总算是吃了一顿好饭,两人休息了一会,姜志言把他们送到了车站。   在站台外面,还在叮嘱,“回去之后跟爷爷奶奶好好说,说我这里一切都好,工作才刚开始,不忙着找对象,让他们也别着急。”   姜明承的脸都要成了苦瓜,“小叔,你都二十二了,还不着急啊?我可不敢说。”   “小屁孩子管那么多,车就要来了,快过去吧,要听你姐姐的话。”   “知道了,小叔,你也回去吧!”   两人在省城里真是一会都没停留,昨天下午去的,今天下午就回到了县里。   到了沈家,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推开门,就看见院子里站了好几个人,全都穿着警服,笔直地站在院子里。   陈炜明站在最边上,正急得原地踱步,看见姜知睿,连忙跑了过来。   “同志,你终于回来了,公安的领导都来了,在里面等了你一会了。”   姜知睿虽然不觉得有多受宠若惊,但也有些惊奇,“都等着我?”   “是啊,你这回可是立了大功了,那个被你捉住的人贩子老板叫宋万,是隔壁省来的,一直在各省份流窜作案。而且啊,他们不止犯了这一次,已经拐了将近百个妇女儿童了。”   “这么恶劣,那为什么没人抓住他?”   “哎哟,哪那么容易,他手下人多,又藏得很深。咱们抓到了不少他下面的人,不论怎么审问,他们都说只听上级的命令,连所谓老板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这回他怎么亲自出现了?”   “这还是同志你的运气好,他们原本就打算离开咱们省,换个地方,不过走之前想捞一笔大的,一下子拐了十几个……宋万有两个亲信,代号是阿龙和阿虎,这场案件就是阿龙负责,骗你的那个人,就是阿龙的手下。”   姜知睿皱眉,“听上去还挺复杂?”   “要不怎么说难抓呢,不说别的,你是真行,一个人打十几个大男人,把他们打得跟孙子一样……快进去吧,我帮你开门。”   陈炜明将门拉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知睿走进去,发现大厅里坐了六个人。   沈鸿德坐在最下方的位置,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聊着天。   这些人都穿着便服,但身上自有一股铁血的气质,一看便久经沙场。   见她进来,沈鸿德停下了谈话,招了招手,“睿睿回来了,你可真是把你叔叔阿姨吓了一跳,来,这是凌司令员,当初我和你爸都在他手下当过兵呢。”   司令员?似乎是一方军区的军事主官,他能这么快就赶过来,大概率是本省军区的长官。   在天凤朝,就是总镇之类的官员了,虽说比不上她这个大将军,也不是寻常人能当的。   她点了下头,不卑不亢道:“凌爷爷好。”   凌国辉对她的表现倒是有些新奇,活到这把年纪,他很少看到这般胆子大的姑娘了。   而且他能看出,眼前的人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知,而是发自内心的淡然。似乎自己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个寻常的老头子。   不过,结合她非人一般的武力,这孩子的确有狂傲的资本。   他开口了,“你就是姜志军的闺女吧?想他当年在我手下当兵的时候,就相当优秀,被我推荐到了前线。真让他杀了几个敌人,也算是混出头了。”   沈鸿德跟着附和,“是啊,凌老那是慧眼识珠,早看出志军有能耐。”   “他有能耐,你倒是没有,部队里就属你最喜欢请假,一天一个理由,你们长官差点没气死。”   “也没天天都请,顶多一周两三次。”沈鸿德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说,“老爷子记性真不错,都多少年了,还记得那么清楚……这在侄女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吧。”   “哈哈哈哈哈。”满堂的人哄笑起来。   坐在凌司令下首的人,是个皮肤有点的汉子,眉骨上有一道疤。   他叼着根烟,闷声闷气道:“我早看出你不是当兵的料子,你要退伍我也没留你。这不,你在厂里也干得挺好,也挣下了这么大的家业。”   沈鸿德拿不准他的意思,不知道是敲打还是随口夸奖,谨慎道:“都是我家里出的钱,我哪有那本事。”   “行了,都是自己人,你的本事我清楚。”   韩远鹏看着姜知睿,说:“同志,我代表省派出所,谢谢你对群众作出的贡献。”   说完,他脱下帽子,站起来,郑重对她鞠了一躬。   姜知睿连忙侧过身子,避开了这一礼,把他扶了起来。   “我救人,也是自救,当时谁都会伸手。能这么快确定宋万团伙的身份,也离不开你们在背后的努力调查和跟进。”   躲在后面的姜明承听了这话,忍不住眉头一挑。   不得了,他姐什么时候这么会打官腔了?他一直以为她很不会说话来着。   “瞧瞧,谦逊又不揽功,这才是人民的好同志啊。”   韩远鹏坐了回去,继续抽他的烟,说:“你抓住宋万后,咱们连夜审问了他和团队里的几个高层人员,又确定了他们二十三个同伙。其中有十五个在本省,已经派人去排查了,剩下的都在其他省。我们也通知了下去,绝对不会让他们跑掉一个的。”   姜知睿点点头,那淡然的模样,让人一时分不清他俩到底谁是领导,“辛苦了。”   “不辛苦,没有你的帮助,我们的工作也不会这么顺利。虽然你谦虚,但我们却不能不把你的功劳当回事。”   “你的事我已经报上去了,几个领导都很重视,说要给你评先进个人……不过因为怕宋万还有同伙,可能会对你展开报复,所以暂时不把你的事迹登上报纸。”   “这个没关系。”姜知睿本来也不在乎自己被不被报道,要是报道出去,反而给她添麻烦。   “好,你放心,等他们判决书下来,你的奖励也会下来,你在村里等着就行。”   都说到这份上了,姜知睿除了点头说不出什么话来,“好,我知道了。”   韩远鹏突然笑了起来,对着上首的人说:“凌司令员,我的事说完了,该您的事了。”   难道他们不是为了一件事来的吗?   姜知睿抬头,有些疑惑。   下一刻,凌国辉便为她解了惑,“小同志,我看你身手真不错,比咱部队里最优秀的士兵还厉害,有没有兴趣参军啊?”   原来是看中了她的武力。   姜知睿笑了笑,说:“凌老先生,您说笑了,部队里都是大男人,我待在里面不方便。”   “诶,哪有什么不方便?你一进去,我就给你当个班长,给你开特例,单独住一间房,怎么样?”   姜知睿毫不犹豫,便拒绝了:“老先生,您应该知道,只要我在部队里,你这特例就要一开再开。单独洗澡、单独训练、单独病房……将会没完没了。为了我一个人,影响整个部队的纪律,还是算了吧。”   凌国辉眼神锐利起来,正视着她的双眼,“你这话,真不像是个小姑娘能说出来的。”   “多谢夸奖,我这人没别的毛病,总爱比别人多想。”   “年轻人,多思多想是好事。你的话是对的,是我没考虑全面。”   他给后面递了个眼神,就有人上前,把一张纸片塞到了姜知睿手里。   “不过我话既然说出口了,就不会收回,这是的电话,你要是有什么想法,随时来找我。   “当然,我个人也很欣赏你这样的同志,你要是遇到麻烦,也可以打过来。”   姜知睿坦然接过,“谢谢。”   其他几人也陆续开口,除了夸赞姜知睿勇武,就是打听她有没有定下亲事。   听她都快结婚了,还是跟个普通的知青,在场的人都有些失望。   能入司令员的眼,这女娃一定不简单。要是有幸娶回家,都不用凭借外物,她本身就是一大助力。   可惜啊,这姑娘哪都好,就是眼神不好。   栽到了个知青身上,早早就定下了亲。   姜知睿对他们的想法也猜出了个大概,心下暗笑,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只招赘,怕是跑都来不及吧?   之后就是摆场面,打官腔,无聊透顶。   那些人在沈鸿德家里坐了一会,见了姜知睿之后,就离开了。   等所有人都走后,沈鸿德坐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大口气。   “睿睿,你这回的功劳真是不小,我和你阿姨看到纸条,还以为你在开玩笑,结果下午就有人通知,说是领导们要来。”   接到通知后,他和白容不敢耽误,赶紧请了假,又换了一身新衣服,才没有失了体面。   姜知睿有些不好意思,说:“这次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有!”沈鸿德连忙摆手,“咱家能接见这么多长官,也是一种荣誉,我这回也算托你的福,露了个脸。不说以后求什么帮助吧,至少不会随便被人举报了。”   白容这时候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满脸笑容道:“是啊,看这帮人排场多大,乌泱泱地来,邻居都不敢伸头看,我们两个以后总算能安心一点了。”   “那就好,叔叔阿姨,我小叔说了,你们成分好,就算被举报,也不会有事,你们别担心了。”   “怎么能不担心呢,外面……算了,大好的日子,说这些干什么?今晚上留下来过夜吧,床都给你们收拾好了。”   “不了,我们还要回村里呢。”   “这么赶?都这个点了,还有公交吗?”   “最后一班,能赶上。”   “鸿德,穿鞋!咱们去送一送,睿睿,来!我帮你拿东西。”   “谢谢阿姨。”   在沈家夫妻的注目中,姐弟俩总算是坐上了回程的公交车,在天色全黑之前,回到了镇上。   路边有盏油灯,凑近一看,原来是二叔。   “二叔!”   姜志业循着声音看过来,笑着说:“哎哟!我就估摸着你们这个点回来,可算等到了。”   等他们上车,他又说:“你们小叔怎么样?”   “都好,等我回去跟你们说。”   姜明承有一肚子的话,又嫌听众太少,吐得不够爽快,生生憋了回去。   “行,回去说,让你爷爷奶奶也听听,坐稳了,咱们回!”   牛车开始缓缓开动,熟悉的路,熟悉的村庄,来时的风景浮现眼前。   姜知睿不由得回想起短短两天的经历,当真是跌宕起伏,话本都编不出来的离奇。   回到姜家,姜明承一下子跳下了马车,边喊边跑向屋子里。   “爷爷奶奶,你们都在吗?你们是不知道,小叔的房子可大了,在三楼呢,还有电灯,一拉绳就亮……”   苗兰凤笑着摸他的脑袋,“好好,慢慢说。睿睿也进来,饿了吧,我给你们留了菜——”   “不了,奶奶,我出去一趟。”   姜知睿把东西放好,拿着手表就出了门。   留下苗兰凤愣在原地,“哟!这孩子是怎么了?明承,你和你姐闹掰了?”   “我哪敢呢!你看她买的这些东西,还不明白是给谁的吗?”   苗兰凤扫了眼,发现全是年轻人喜欢的物件和零食,心里有了数。   “女大不中留啊,你姐的主意是越来越大了……不过你把嘴给我放严实点,别到处说,知道吗?”   “知道了,我还能跟谁说嘛?奶奶,我跟你说,这次姐出去,还办了件大事,她……”   伴着月光,姜知睿走到了知青点,整理了一下因跑动而凌乱的头发,敲了敲门。   院子里传来应答声:“来了!”   “吱嘎——”   大门被拉开,开门的人是郭明达,见到来人,他揉了揉眼,道:   “姜知睿同志,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去省里了吗?”   “哦,我赶着回来了。”   “快进来吧,你是不知道,你一走,关夕望是主心骨没了,魂呢,也丢了,账都算不齐。”   他嘎嘎怪笑了两声,“得亏你把老板一起带走了,不然他保准要挨批。”   “编排我什么呢?”   关夕望披着个外套,抱着黑猫,走出了房间。   见到是姜知睿,他的嘴角瞬间飞扬了起来,又压了下去,朝着郭明达瞪了一眼。   从牙齿里挤出声音来,“也不早通知我?”   “刚刚是谁说懒得开门的,姜同志来了就不懒了是吧?得!我啊,回去睡觉!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45. 第四十五章 一更   月光如水, 静静在院子流淌。   关夕望低头看着姜知睿白净如玉的脸庞,只觉得心里乱纷纷的,眼神左顾右盼, 就是不敢看她的眼睛。   最后只憋住干巴巴一句话:“你回来了?路上还顺利吗?”   “还行。”   姜知睿点头微笑, 把手表从木盒子拿出来,凑到他眼前打开,“这是我在省城里给你带的礼物, 你看看喜不喜欢?”   金属的表身,里面能看出机械与齿轮运行的轨迹,手表指针长短不一, 在行走时发出特有的“咔咔”声。   明明是很旧的样式, 但是在关夕望眼中,这只比他戴过的上百万名表还要精巧别致。   他咧着嘴,嘿嘿一笑,“好看, 不过这太也贵重了。”   “没关系, 就当是我提前给你的聘礼?”   姜知睿托着盒子,往前递了递,“戴上试试?”   关夕望也不扭捏,把表拿了出来,戴在了手腕上, 抬起来凑在月光底下, “你觉得怎么样?”   “好看, 很适合你。”   关夕望并不是膀大腰圆的类型,手臂匀称,骨相流畅,又白, 她的眼光果然不错。   这表戴在他手上,十分相宜,很能凸显出他读书人的气质来。   “谢谢。”   关夕望收下表,心里的感动无以复加。   睿睿在省城还记挂着他,要帮他带礼物,果然也是心里有他的。   姜知睿可听不到他的想法,说:   “对了,我还买了给你买了蛋糕和零食,你要是饿了,可以用来填肚子。”   “你出去一趟,买了这么多东西?”   “看到就买了,总感觉什么都缺。”   关夕望表情古怪,总觉得她的购物理念有点像是上一世的自己,喜欢就买,把钱只当成一串数字。   不会吧,难道是自己影响了她?   不行,活在这个年代,艰苦朴素的良好品行可不能丢啊!   他苦口婆心,劝道:“睿睿,你以后想买东西,不如先问问自己真的缺它吗?要是可有可无,或是根本不缺的东西,你大可不必买的。”   “我知道啦,要省钱养家嘛,你放心,我会赚钱,饿不着你的。”   关夕望看她信誓旦旦的模样,觉得有些可爱,说:   “倒也不是担心这个,我也可以养家的。”   他现在的工资已经到了30块,加上村里有人头粮食分,每次只要花钱买上几袋。   吃饭开销并不大,住又是在知青点里,每个月攒下来的钱,比城里的工人还多。   补贴家里绝对是绰绰有余。   姜知睿:“……”   男子养家,也不是不行,朝堂中有不少清贵,领着微薄俸禄,还要时常接济同乡亲友。   自己不事生产,全靠家里主君操持嫁妆产业,换来的利润过活。   家中中馈,按理说合该让男子掌管,解决了后顾之忧,才好叫妻主不必挂心家事,一心打拼。   可如今她却再也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若是连家都养不起,岂不是很丢人?   所以关夕望的话,她并没有多放在心上,顾左右而言他道:   “我在省城里,遇见你大哥和大嫂了。”   “是吗?”关夕望砸了砸嘴,“他们没冒犯你吧?”   “没有,他们对我很热情,热情到,我有些奇怪。”   “不奇怪,他们就是那样的人,你要是没钱,他们保准换一张脸,恨不得躲着你走。”   姜知睿见他脸上的表情转变为嫌恶,便明白其对哥嫂的态度,笑着说:   “你家里人怎么都古里古怪的,难道你爸妈也是这样吗?”   “我爸嘛,自诩是当家汉子,便觉得有多了不起,本事没多少,只会窝里横。把自己当成了家里的土皇帝,以为所有人都得听他的。”   “我妈是疼我,但是更疼我哥,自己又没什么主见。明明她也赚了不少钱,偏偏跟伺候祖宗一样伺候我爸,仿佛前世欠了他,今生来还债一样。”   “不过他们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也不好说什么,自己选的日子,好坏都得自己过下去。”   关夕望对自己一对父母的评价可以说是相当毒辣且不孝顺,姜知睿听得想笑,问:“还有呢,你不是有两个妹妹?”   “哦,关夕回和关夕归啊?她们算是咱家难得的正常人,不过或许是她们年纪还小,要是再在那个家里待下去,估计很难不受影响吧。”   “那你也不着急?”   “我急有什么用?说到底,她们只是我妹妹,爸妈还在世呢,我是能负责她们吃穿?还是能决定她们嫁娶?”   关夕望顿了一下,说,“我能帮到她们的,其实也不多,尽量支持她们读完初中吧,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仔细算算,今年是1967年,距离高考恢复还有10年。   十年后,他大妹才22岁,小妹才19岁,正是上大学的年纪,要是这两个妹妹争气,说不定真能改变命运。   ……   距离姜知睿和姜明承从省城里回来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这些天,多亏了姜明承牌大喇叭宣传,姜家人,包括两位知青,都知道了姜知睿的“见义勇为”事迹,心里又是惊讶又是激动。   不过,在功劳和奖励没有定下来的时候,姜兴邦让家里人三缄其口,不许声张,怕别人觉得他们家人轻狂。   这天上午,两台军用的皮卡车驶进了村里。   轰隆轰隆的,动静着实大,传遍了整个村子。   这下子,不论是地里上工的,还是坐在村头聊天的,亦或是到处跑的孩子,都被吸引了过来。   孩子们追在卡车后面,边跑边叫,兴奋得不行。   人们眼睁睁看着两辆车直奔姜家而去,也顾不得手里的活,连忙跟了上去,生怕错过了看热闹的大好机会。   见地里人都要跑光了,记分员小张连忙挥舞着本子,嚷嚷着:“扣分!别乱跑,乱跑扣分!”   可惜没人理他,他叹了口气,把本子往怀里一塞,干脆破罐子破摔,也向人多的方向走了过去。   等他到的时候,姜家外面已经被警/察围成的“墙”隔离开,人们只能在老远的位置看。   只见几个穿着警服,肩上带着勋章的人,和姜家人一起,有说有笑地走出来。   他们坐上车,直接去了村里的晒谷场。   村里人乌泱泱跟在后面,呼朋引伴,不一会,人就都往晒谷场涌去。   大队长常用的木台子被搬了出来,警/察们站在台下,跟站岗一样,挺拔得如同小白杨。   韩远鹏接过钢制的大喇叭,清了清嗓子,说:“各位乡亲,我是省派出所的所长韩远鹏。今天过来,是为了表彰姜知睿同志在一场拐卖人口大案中的卓越表现……”   同样是这天,关家人从火车上下来,坐上公交,再倒牛车,折腾了大半天,终于是到了明光生产队。   “就是这了吧?”林曼芝用手帕擦了擦背心上的汗,不断喘气,“哎哟,好久没坐牛车了,我这腰颠得疼,卫雄,你没事吧?”   关卫雄摇头,其实他也累了,只是在儿女面前,强撑着不好开口罢了。   王思秀走下车,见新皮鞋上沾上了灰尘,便很是不痛快:   “真是穷乡僻壤,连条像样子的路都没有,脏死了。”   “行了,还不快去扶着点妈。”关夕盼没好气道,“都说是下乡了,你硬是要穿你的皮鞋,穿点轻便的衣服不好吗?”   王思秀暗道,你懂什么,头一次见妯娌,她就是要穿得光鲜,狠狠盖过弟媳的风头才好。   不过她当然不会说出口,只是装作乖巧,挽着林曼芝的手臂,把她半搀扶了起来。   “来,妈,我来扶您。”   “好孩子,我没事,你自己走吧,别弄脏了你的新衣裳。”   两个妹妹跟在后面,显得格外沉默,只是眼神偶尔碰撞在一起,发现对方都带着笑意。   能见到一贯对她们不错的二哥,两姐妹自然是开心的。   几人徒步走到村口,往两边看了看,发现好多人家都是大门敞开,里面不见人影。   关夕回被打发去一家家敲门,结果都没有得到回应。   林曼芝念叨着:“真是奇了怪了,这村里人都去哪了?”   王思秀晃着眼睛,转了一圈道:“不会都在地里吧?我听说村里人都要上工的。”   “那也不能全家老少都上工啊。”   “谁说得准呢,说不定这村里特别穷,连八十岁的老太太都要种地。”王思秀满怀恶意地猜想。   走到村中央,他们才算是看到人,见到个小孩形色匆匆的样子,他们连忙拦住。   “娃娃,你们知道姜家在哪吗?”   “别拦着我,现在人都在晒谷场呢,我要去看大卡车!”   说着,那小男孩就使劲挣脱开她的手,向前面跑过去。   “大卡车?”林曼芝皱眉,“这村子里还有卡车?”   王思秀笑了笑,“妈,小孩能有什么见识,说不定见到拖拉机,就说是大卡车呢。”   关卫雄意识到哪里不对,道:“跟上去看看。”   一家人来到晒谷场,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   关夕盼大惊失色,说:“那不是省里派出所的所长吗?”   他在本地的报纸上还见过。   “是啊,那不是你弟弟的对象吗?怎么也站在上面,不会是在被批/斗吧?连所长都过来了,这得犯了多大的事啊?”   她的声音有些尖,钟秋菊,也就是姜兴国媳妇,姜知睿的大奶奶正好站在他们旁边,一下子就听着了。   扭头看向他们,发现是几个生面孔,便很是不乐意道:“你们谁啊?既然眼睛都瞎了,那耳朵可不能再聋了。你们听听,这是批/斗会吗?明明是在表彰!” 46. 第四十六章 二更   “表彰?”   上面的喇叭响了起来, 关家人赶紧认真听。   王思秀还想无理取闹,被钟秋菊的眼神吓退,也只能暂且按捺下去。   台上, 韩远鹏的声音继续传到下面:   “……多亏了姜知睿同志有勇有谋, 装作被迷晕,成功潜入该团伙的临时窝点,并以一己之力, 控制了包括该团伙老大等共计十七名罪犯,解救出十数名被拐妇女和儿童。”   “在她的协助下,警方加紧排查, 经过耗时三天的努力, 终于成功破获了这桩跨越三个省份,危及到上百个家庭的惊天拐卖案!”   这么大的事,底下的人都听愣了。   别说是关家几个人,就连村里熟悉姜知睿的人, 也都瞠目结舌, 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控制十几个罪犯,天呐!睿睿这孩子不就是力气大点吗?还有这个能耐呢?”   “你忘了,她去年也是抓过小偷的,四五个男人都打不过她。”   “我知道,但那几个混混算什么?你刚刚没听到吗?那可是罪犯!都是大男人, 带着武器。有几个, 还是练家子呢!”   王思秀打了个哆嗦, 想起了什么,拉住旁边的大娘问:“姜知睿,她打架很厉害吗?”   “岂止是厉害啊!”   大娘看眼了他们一家人,似乎在估摸着什么, 摇头不屑道,“就你们一家人,捆在一起都不够她揍的。”   “原来是这样。”   林曼芝神情恍然,激动起来,“我说夕望怎么就改了性子,硬是要入赘了,感情是被威胁了。不行!这还有没有王法,我要告上去,说他们姜家欺负人!”   钟秋菊听了,冷笑一声,“上告?好啊!上面就是咱们省最合适的人,你敢去吗?”   林曼芝心神不定,犹豫了一会,又沉默了。   她又不傻,派出所的所长都在对姜知睿大加褒奖。   她要是上去,不光破坏气氛,惹人不喜,而且多半也告不成功。   底下的纷纷扰扰,自然影响不了台上的花团锦簇。   韩远鹏拍着手,此时上来一队警察,手里捧着勋章和锦旗,站在姜知睿的后面。   “……为了表彰姜知睿同志大公无私,为人民群众作出的巨大贡献,经过一致协商,决定授予她个人二等功的奖章,并特批准姜知睿同志加入党中,希望她以后继续为群众作贡献!”   “除此以外,颁发其先进个人的称号,延续三年,颁发明光生产队先进集体的称号,延续一年,并授予姜知睿同志“见义勇为”的锦旗。”   一连串的荣誉,差点把在场的人砸晕,在场可以说除了姜知睿本人,没一个淡定的。   姜兴邦差点把手边的树枝掰断,“个人二等功,好!好啊!老头子我打了半辈子的仗,也只得了一个个人三等功,我的孙女比我出息!”   说到激动处,他擦了擦眼角的泪。   姜志业也兴奋得握拳,在这些荣誉中,最令他看重的,还是村里先进集体的荣誉。   有了这东西,以后不管是高产的种子还是肥料,或是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他们村里都是头一份。   公社的领导都会额外重视他们生产队一些。   铁皮喇叭的扩音效果不太行,但是在场的人都能听清楚。   韩远鹏的话还没说完,应该说,重头戏还在后面:   “对于英雄,荣誉要有,实际的奖励也不能少。经过研究决定,奖赏姜知睿同志500元的功劳金、花生油两桶、五花肉二十斤、军用棉被四套,半导体收音机一台,票据若干……这是被解救者家庭的谢礼,也是我们的态度!”   说完,他就站得笔直,低声说:“姜小同志,虽然不上报,但咱们也得合影留念,也好存在档案里。”   “哦,好。”   姜知睿被关夕望带去过照相馆,眼前的相机有些不同,不过也没关系,她只要站直就好。   锦旗被展开,礼品环绕在姜知睿脚边,所有人站成了两排,被永远记录在了相片里。   拍好照片后,韩远鹏和姜知睿握了握手,说:“姜同志,东西和荣誉我都顺利送到,相片洗出来以后也会寄给你一份。这是我的电话,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接过纸条,姜知睿点了点头,韩远鹏朝她行了个军礼,就带着人离开了。   这个年代,警/察几乎都是从退伍军人里招的,行动训练有素,回去的时候动作都整齐划一。   一帮子人,几分钟就全部刷刷爬上了卡车,坐在了相应的位置。   车子发动的声音响起,绿色的庞然大物渐渐驶出了村民们的视野。   直到他们都走了,村里人才敢围上来,在她耳边叽叽喳喳道:   “睿睿,你什么时候做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咱们说一声,今天可把我惊着了!”   “人家是闷声干大事,跟你还没做就恨不得嚷嚷到全村都知道可不一样,要不人家能立功呢?”   “我早说了,睿睿不是普通人,看吧,这么快就应上了。”   姜知睿被围在中间,一边笑,一边往外走,姜家人也走上前,帮她拿东西。   姜兴邦挡在前方举起手,往下压了压,“好了各位,也不是什么大事,别吓着孩子……这次咱们村里评上了先进集体,大伙都有荣誉了,但是不能得意忘形,叫别的村看了笑话!”   说起集体荣誉,村民们的关注点立刻被转移,对于自己的切实利益,他们肯定更加在意。   “村长,这先进集体是什么东西?”   “这评上先进,说实话没啥好处,公社里每年都会评,有什么好处,咱肯定抢在前头。”   “这个好啊,那什么肥料,咱村可以多分点了?”   “那是当然。”   “太好了,这下子,我看隔壁村还怎么编排咱们,离镇上近有什么用?评不上先进,就跟在咱们后面吃灰吧!”   “是啊,咱村本来有个种植厂,收入上来了,如今又有了荣誉,这下姑娘小伙都不怕找不到好亲事了。”   姜知睿逃出人群,把钱和一堆票据收了起来。   至于东西就都放在姜家,油和被子她将军府要多少有多少,有了正当来路,可以光明正大地分给家里人。   那台收音机她也用不着,正好留给二叔听政策和爷爷听评书。   刚收拾好东西,关夕望就走了进来,姜知睿还以为他是来祝贺的。   没想到他脸上表情凝重,一来就说:   “我家里人来了。”   “这个时候来?来了几个?”   “全来了,他们刚刚找到了我,说要见你。”   关夕望也是满心无语,这关家人是怎么回事啊!要来也不提前告诉他一声吗?   搁这和他打突击战呢?   “那你的意思呢?”   “他们是长辈,你肯定是要见的,不过……”他拉着姜知睿,凑在她耳边,说:“等会,你就这样……”   后者眼中异彩连连,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能行吗?”   “放心吧,都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要脸了,你就听我的,肯定行!”   “好,你先让他们去新房那边,我等会就来。”   姜知睿略微收拾了一下,叫上了家里人,说是去新房那边见人。   听到亲家来了,苗兰凤一喜,问:“是关知青的家人来了啊?那咱们也该好好招待。你这孩子,看看多不懂事!怎么不让他们到咱家来?”   “奶奶,他们是悄悄来的,关知青还不知情呢。”   “悄悄来?”苗兰凤心明眼亮,是经历过事的。   一听这话,心里就不大乐意了,“看来,他们怕是对你不大满意呢。”   曹千巧也说:“哪有亲戚偷着上门的道理,还是省城里的人呢,这么没礼貌。”   “行了,等会到了别瞎说,他们不讲礼数,咱们可不能丢了面子。”   苗兰凤想了想,把家里都叫了回来,一家人往新房而去。   此时,关家人已经站在了四合院的外面,看到高耸的围墙,一直通到那么远的地方,就知道里面小不了。   林曼芝站在门外,有些热了,不满道:“夕望啊,姜家人什么时候来?”   关夕望低垂着头,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不知道,就快来了吧。都怪你们来得不凑巧,他们家今天这么大的事,能抽出空过来已经很不错了。”   关卫雄不乐意了,“再大的事,那也没婚事重要,我看,是他们也没把你当回事。”   “是啊,人家是什么人?又是二等功又是有那样的爸妈,我就是个普通的知青,换做你,你能看得上眼?”   “你——”关卫雄被他噎了一下,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不论是出身还是个人的条件,自己儿子的对象都比他强得多。   要他有这么个女儿,肯定也不会嫁给像关夕望这样的知青。   “有什么的?再怎么样,也是个女孩,再能耐有什么用?”   在林曼芝心里,当然是自己的儿子千好万好,“她既然看上了你,说明是你有本事。”   王思秀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笑着附和道:   “谁说不是呢?妈,我看小叔挺不错的,长得这样好,比村里的糙汉子强多了。”   关夕望勉强提了提嘴角,说:“是啊,在嫂子眼里,我也就一张脸能看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关夕望没理她,往路上看去,见到姜知睿领着她家人过来,连忙主动走上前去。   开口就是抱歉:“爷爷奶奶,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他们来……”   “没事。”姜兴邦摆了摆手,“来都来了,咱们也该见上一见。睿睿,开门,咱们进去谈。” 47. 第四十七章 一更   姜知睿点头, 拿出钥匙开锁,推开门,四合院的全貌出现在关家人面前。   进到院子, 又是树又是景, 关夕盼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只见正对着的就有整整五大间房,一左一右还有各两间厢房。   这要是放在城里,能住多少户人家进去?   浪费, 真是浪费!要是他有这么大的房子,肯定租出去,光靠收租金, 就能养活一大家子了。   顺着石板路往前走, 几人路过厢房的窗户,看见了里面的工作室和药柜。   药柜很不小,足足占据了两面墙,而且每个抽屉前面都贴着标签, 光是这个柜子, 恐怕都不便宜。   林曼芝晃了两眼,问:“你们家,还开药铺吗?”   姜兴邦回答:“没有,这不我们有个种植厂吗?偶尔也会过来加工,我孙女学过一点医, 又经常上山采药。慢慢地, 就收集了这么一柜子药。”   林曼芝惊奇道:“知睿还懂医呢!”   “会一点, 她小时候老生病,不说久病成医吗?”   “呵呵呵,亲家真是说笑了,她身手这么厉害, 还懂医,想必是她爸妈教得好。”   关卫雄插话进来,“我听说,她的母亲是军区医院的院长?”   “诶!副院长,离院长还差得远呢。”   姜兴邦摸着手里的烟斗,虽然满口谦虚,但眼中的骄傲却是彰显无疑。   说话间,几人走到了正堂,里面却只放了五把椅子,正中间一把,其余四把平均分开,位于两端。   姜知睿昂首阔步走在最前面,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正中间的椅子上。   姜兴邦笑了笑,坐在了她左边的位置,而姜志业则是自然而然地坐在右边位置。   此时,堂屋里就只剩下两把椅子,站着的人倒是有不少。   关家人被他们的架势弄懵了。   “不是,亲家,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哪有客人不坐,主家先坐的?   而且,姜知睿凭什么坐在最上面?   “哦,这是我们姜家的规矩,凡事不以长幼论长短,而以功劳论尊卑。”   “睿睿今天得到了二等功的荣誉,算是我们家功劳最大的人,当然该坐在上首。”   姜兴邦示意姜明承去倒茶,继续娓娓道来:“而我,虽然老了不济事,年轻人也杀了几个鬼子,拿了个三等功,合该坐在这。”   姜志业点头,瓮声瓮气道:“我们村发展得好,又拿了先机集体,我是大队长,也是有功劳的。”   关卫雄听后,只觉得荒谬。   想他吃了好几十年的饭,就没见过做派如此古怪的人家。   “亲家,我们可是客人,不用守你们的规矩吧?”   “客随主便嘛。”   姜兴邦二两拨千金,把他的质疑轻松驳了回去,“再说,你们不请自来,算是恶客,看在儿女亲事上,我们才没有计较。”   潜台词就是:都是些不速之客,不打出去就已经给面子了,要是还敢扯东扯西,小心他们不客气。   林曼芝被气得够呛,说:“我们可是长辈啊,哪有长辈站着的道理!”   “亲家,现在是新时代了,长幼尊卑那是老一套的东西,是要被废除的。难不成你没读过文件,竟然开始怀念旧时代了?”   “没有!”   林曼芝大惊失色,这话可不能说,要是传出去,明天革委会的人就要把她抓走了。   她扭过头,声音中带着颤抖:“我不是这个意思,卫雄……”   关卫雄叹了口气,明白姜家人是想给他们个下马威,形势不妙,他们压不住对面,只能暂且服软:   “亲家,曼芝嘴一向快,不过她也是有口无心,您别往心里去。”   姜兴邦没有说话,场面有些凝滞。   姜明承适时从厨房里出来,打破了沉默,“爷爷,喝茶。”   “嗯。”姜兴邦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才骂道,“给我上什么茶?先给客人上!”   “哎哟!”姜明承一拍脑门,赶紧朝关家人走去,“我都忘了,不好意思啊——”   他端着茶杯,突然停在空中,委屈道:“爷爷,我要给他们端茶,也没地方放啊!”   “看来是我疏忽了,亲家们,不如你们说说有什么各自有什么功绩,也好尽快入座。”   关卫雄气得浑身发抖。   本以为他们能掌握主动权的,没想到谈判还没开始,便受了这么大的屈辱。   但是想想他们来的目的,他只能强行按捺下来,说:“我是一家之主,养家二十多年,这还不算功劳吗?”   “呵呵。”   姜兴业摇头,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说:   “男人养家,天经地义,跟人会吃饭是一个道理。你说你养家是功劳,就跟有个人说,他会吃饭,去派出所讨赏是一样的,你不会是来故意说笑的吧?”   姜兴邦瞥了他一眼,说:“好了,说话那么难听做什么?亲家,听说你当了二十几年的工人,有没有被评上过先进职工啊?放心,凡是对国家有贡献的人,咱们家一定万分重视。”   关卫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没有坑声。   说到底,他也只会在窝里横,在外面是老实巴交的形象。不会交际也没多勤劳,不然也不会成为第一波被精简的员工。   所有的先进职工,都是给厂里做了贡献的,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看他的表现,在场的姜家人眼里有浮现出了几分不屑,让关卫雄更加站不住,恨不得干脆转身就走。   林曼芝倒是没觉得有啥,反而帮丈夫辩解,“我们家老关尽力,那评上先进的,都要是领导的家属,说不准还送了礼……”   “妈!”   关夕盼简直恨铁不成钢,这话是能说的吗?一个搞不好,他和妈两人的工作都要丢。   “怎么了?”林曼芝看到他怨怪的眼神,有些不解,但仍是闭上了嘴。   “没事,亲家母有话就说,都是一家人。对了,你有什么功劳啊?”   说起这个,林曼芝可就不怂了,神色间忍不住透出几分得意,“我的功劳可就大了,我给老关家足足生了两个儿子!”   “嗤!”   曹千巧发出了笑声,见众人看过来,故意把姜明宗和姜明光放在身前,摸摸这个,再摸摸那个。   此时无声胜有声。   林曼芝垮下来脸,瞪着两个女儿,在心里嫌她们两个不是儿子。   不然,她就有四个儿子,看谁敢轻视她?   “咳咳。”姜兴邦用杯盖敲了敲茶杯,说,“你虽然有四个儿女,但只生不教,几个孩子都没有太大的成就,实在算不上什么功劳。”   林曼芝竖着眉头,就要反驳,只听姜兴邦语气一转,道:   “不过,看在你培养了关知青的份上,也算你有功,坐吧。”   林曼芝顿时喜笑颜开,连忙一屁股坐在了姜志业下边的位置,姜兴邦给她的阴影有些大,她不敢往左边凑。   关夕盼看着她的表现,头一次觉得自己母亲似乎有些缺心眼。   不过他现在自身难保,也由不得他想东想西。   姜兴邦看向他,随口说:“夕盼,你还年轻,才才进厂,我就不问你有没有评上先进职工了,问了也是欺负你。”   还没等他松口气,就听见老爷子重新开口:“你的工资是多少?”   “一个月二十六块。”他心虚,所以多报了几块。   “二十六?”姜兴邦皱眉,“你不是省城里的人吗?还是高中生呢,怎么这么低?都和咱村种植厂的工人差不多了,你弟弟可比你多四块钱。”   关夕盼怨愤不已,鬼知道山沟沟里的破厂这么赚钱。   他这个工资才是正常的好吗?   说到这,他又开始嫉妒起自己的弟弟,凭什么他这么好命,住大房子,拿高工资,不知道有多享受。   要是他们两个能换过来,就算要入赘伺候人,他也是一万个愿意。   看他局促不安的模样,姜兴邦摇头,“行吧,既然这样,那你也站着吧……这位女同志呢?”   王思秀哪见过这场面,慌张地连连摆手,“我什么都不是,站着就好。”   “嗯。”   姜兴邦轻轻点头,一眼都没多放在她身上,只把她当成无关紧要的人物。   略过她,看向了角落里的两个女孩,他脸上如寒冬笑容,瞬间变得慈和起来。   他招了招手,道:“你们就是夕回跟夕归吧?出落得真水灵,来,到爷爷这边来。”   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慢腾腾走了过去,结果在半道上,被苗兰凤一把搂住。   “好闺女,真听话,我们姜家就稀罕乖巧的女孩子。不像睿睿,比她弟弟还像个男人!”   姜知睿摸了摸鼻子,有些无辜。   她奶奶一直想要香香软软的孙女,结果她一样没沾上,反而脾气又臭又硬,让她遗憾不已。   这也不能怪她,本性如此,再怎么装乖都不像嘛。   所幸苗兰凤只看了她一眼,就偏过头,专心逗两个女孩去了、   “来,到厨房来,奶奶给你们炸糖糕吃,你们二嫂前几天还买了蛋糕,你们也尝尝……”   说着,她就把两人强行拉走了。   关家人也没想到,两个向来在家里跟隐形人一样的丫头,在姜家人眼中倒看得比他们加起来都重。   一时间心里都是五味杂陈,不忿和不甘都有,脸都拉了下来,像有人欠了他们钱一样。   关夕望一直冷眼旁观着,见状,在心里哼笑了一声。   这就受不了了?才哪到哪呢。   他可是从信息大爆炸的网络时代过来,什么损招想不出来?   不把他们逼得再也不敢过来,都对不起他编排出来的剧本。 48. 第四十八章 二更   刚进来, 关家人就狠狠被下了一通面子,只有林曼芝一个人坐下,其他人都跟着罚站。   他们自然不乐意, 但姜家人“以身作则”, 大部分人都没坐,这些人倒也不好挑刺。   两家人打过招呼,算是正式认识了一番, 开始商量彩礼的事。   说起这个,男人们倒是不方便出面,姜兴邦乐呵呵端了茶, 跑到厨房里, 接替了他老伴的位置。   换苗兰凤出来和他们谈。   关家这边派出的是林曼芝,看着对面气质平和雍容的老人,她心里莫名安定下来。   此人一看就是有教养的,说不准脏话都不会说, 肯定说不过她。   如此, 她就直说了,“亲家,你们也是有家底的,这彩礼要是太少,说出去, 别人恐怕会说你们家抠搜。”   “是这个理, 那你说, 要多少?”   林曼芝顿时觉得有戏,赶紧说:   “我们也不要多的,三转一响,这是基本的, 省成里嫁姑娘都这样。家具什么就算了,反正新房里啥都不缺……”   “不过呢,咱们夕望,是高中生,还是个男孩,培养出来不容易。你们好歹赔点礼金,您看一百八十八怎么样?凑个吉利数。”   “嗯,是不多。”   苗兰凤转过头,看向姜知睿,“睿睿,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问题。”   得到孙女的答复,她才点头,“好,那就听亲家的,三转一响,加一百八十八的礼金。”   林曼芝也没想到这么顺利,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开心,而是后悔。   没想到姜家家底这么厚,她该多要点的。   她抿了抿嘴,说:“那个,亲家——”   “别急,先听我说。”   苗兰凤端起了当年在闺阁里的大家小姐气派,道:“俗话说,娶妻看气娘,种禾看禾秧,门当户对才好。你们关家虽是住在省城,但细论起来也不算什么,比咱们家的条件,可是差了一大截。”   林曼芝不高兴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都说低娶高嫁,我们家是招赘,门第低一点也没啥。不过,一般人家高嫁女,都有所求,所以嫁妆会赔得格外多,你们关家有什么表示没有?”   林曼芝眨眨眼,哑口无言,他们不是来讨彩礼的吗?怎么反而被要钱了?   她张了半天嘴,才说:“我把儿子入赘给你们,就已经是吃了天大的亏了!还问我要嫁妆?”   “哦,所以,是没有嫁妆,对吗?”   苗兰凤眉头都没动一下,“哎,难怪都说儿女都是债,睿睿看上了关知青,我们做长辈的,也拿她没办法,只能任你们拿捏。”   “不如咱们各退一步,三转一响,我们会出,但你们就别想带走了,当作嫁妆送进来,对外说出去也好听。”   关夕盼头一个表示不同意,“不行!妈,你可千万别犯糊涂,不能答应啊!”。   他还打算把弟弟的自行车,弄去王家当聘礼呢。   苗兰凤眉眼变得凌厉起来,抱着手臂站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你们没有半点诚意,这婚也没必要结了!睿睿,你怎么说?”   姜知睿跟个看戏的一样,不为所动,只说:“我听奶奶的。”   “好,这才是听话的好孩子,没了关知青,奶奶给你找个好的,你妈妈也说了,她在部队里给你看好了几个,就等你过去挑。”   “不结了?”   这下子关家人反而慌了,他们过来,的确是想多要点钱,可从来没想过破坏了这门好亲事啊。   关夕望已经到了乡里,说不准一辈子都回不去了,他也有了自己的主意,一分钱都不肯交给家里。   要是放弃婚事,他们这趟可不是白来了吗?   一家人的房租怎么办?他们还想拿到礼金后,再自己掏点存款,招人换个大点的房子呢。   情势危急,关卫雄也顾不得怄气,连忙说:“亲家,别说气话,两个孩子互相喜欢,你怎么能棒打鸳鸯呢。”   苗兰凤掀起眼皮,哼了一声,“要是鸳鸯的父母不愿意,我们就是硬把他们凑在一起也没办法。”   “愿意,怎么不愿意,这不是在商量嘛……三转一响,别的都好说,这自行车得给我们收着。”   他的算盘打得精,四大件中,就自行车最贵,再就是缝纫机。   而且这玩意最抢手,自行车票轻易换不到,有了些东西,他们家也好娶媳妇。   苗兰凤心知他们已经做了退让,不好逼得太过,装出勉强的样子,说:   “好吧,自行车,再加上一百八十八的礼金,你们可以拿走。不过,在这之后,关知青就是我们家的人了,你们就成了娘家,以后再想找他贴补,就没那么简单了。”   关卫雄断然拒绝,“这不可能,再怎么样,他都是个男人,必须给我和曼芝养老。”   除了关夕望,他就只剩下关夕盼一个儿子,怎么养得过来?   他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小儿子,说:“夕望,你表个态,难道你也不想给你父母养老吗?”   关夕望抬头看了他一眼,支吾了两声,“我……”   见姜知睿也在看他,便像只受到惊吓的老鼠,飞速缩了回去。   这表现简直懦弱至极,看得关卫雄邪火上涌,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你——”   此时,姜知睿终于开口了,嗓音如寒泉,让人感觉泡在冰水当中。   “为难他没用,这个家我做主,你们的养老金怎么算?”   关卫雄瞪了关夕望一眼,才说:“我们也不是吸儿女血的父母,一个月五块,一年六十,就当是他还我们前二十年养他的债。”   姜知睿算了算,发现确实不多。   如今米价是两毛一斤,五块钱也就够买二十五斤米,仅仅够一个人吃饱。   等于是关夕望和他哥哥一人养一个老人,也很合理。   当然,他哥哥要继承家产,所以出的东西肯定要多些。   “可以,这个钱,我可以帮他出。”   关卫雄见她答应得干脆,也不含糊,直接说:“还有,你们村里,粮食应该比钱更容易得,我听说你一个人就能分几千斤的粮食。所以我们不要钱,只要粮食,你们一个月给我们三十斤细粮,每年过年前运来就行。”   这个要求也不难,姜知睿现在的粮仓都快被堆满了,陈粮她也不爱吃。   用粮食来充当养老金,反而对她更有利。   “可以,算下来,一年就是三百六十斤。今年的量,你们回去的时候就可以拿走。”   婚事总算谈妥,虽然过程坎坷,但是双方对结果还算满意。   王思秀闲不住,开始东张西望起来,见到关夕望手腕上一闪一闪的,便凑近一看,惊叫道:   “哟!夕望,姜家的聘礼,这么快就戴到了你手上?”   众人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见到了关夕望手上的表。   关夕盼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道:“这可是二十一钻的,最低都要一百二十块的,弟妹可真舍得。”   关夕望便笑得满脸甜蜜,“不止,再往上加十块,你说对了,她对我向来都很舍得。”   那矫情做作的模样,好悬没把关家人恶心到。   之后几人回到了姜家老屋,打算一起坐下来吃顿饭。   厨房里,关夕望掌勺,曹千巧在旁边给他帮忙。   林曼芝看向厨房,又看了看坐得稳稳当当的“二儿媳妇”,心里一百个个不满意,但又不敢说什么,只能跑去厨房帮儿子洗菜。   眼不见为净。   站了大半天,王思秀可算是沾到了座位,干脆凑在了姜知睿身边,打听道:   “知睿啊,你结婚,你爸妈会回来吗?”   “嗯。”   “听说你新房,还是你爸妈出的钱,他们对你可真好。”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姜明承,“同一胎里生出来,偏偏你一个早就建起房子了,你说他们这是疼你呢,还是想早早把你分出去啊?”   见姜知睿不说话,她以为对方被自己说中了心思,反而更来劲了:   “你说,他们是不是想用这房子打发了你,以后的家产可就没你的份了。知睿啊,我是过来人,作为嫂子劝你一句,长点心,别被糊弄了。钱呐,还是抓在自己手上才最安全。”   姜知睿盯着手表上的指针,不知在研究什么,好半晌才回答:   “哦。”   王思秀不可思议道:“哦?你这到底是听没听进去啊?”   姜知睿抬头,给她递了杯水:“看你说了这么多,应该挺渴的,喝杯水。”   王思秀差点被她给气死,接过杯子,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念叨着:   “我知道,你年轻,不在乎这些东西。等你大些,就明白了,这一家人人之间,也不必太交心,不然到最后啊,才发现只有你一个人蒙头被骗。”   她这话倒是难得真心,也算是有感而发。   王思秀是家里的老幺,每次都可以在外面吃早饭,想要的糖总能吃到,便以为自己在家里备受疼爱。   一次意外,她偷听到父母的谈话,这才得知这房子早给了大哥大嫂,而她从房子里的小主人,瞬间便成了外客。   之后她还听见大嫂私底下跟她哥抱怨,说妹妹赖在家里不走,弄得他们女儿没有单独的房间。   而向来宠她的哥哥,则满口都是把她嫁出去就好了。   所有人都把她蒙在鼓里,当假象被戳破,王思秀都不知道怎样面对自己的侄女。   亏她还常常在侄女面前说,只要她听话,自己的房间就留给她住。   那时的她,并没有意识到侄女古怪的眼神。或许在她眼里,王思秀这个姑姑,才是霸占了她房间的恶人。   “你听我的,等你结婚,第一件事,先让你爸妈把家分了!听说你也有个哥哥,那就让他以后给你们爸妈养老,你多自在。”   姜知睿笑了笑,就在王思秀期待她会“醒悟”的时候,她出声了:   “哦。”   又是这个字!   王思秀崩溃了。   她这个弟媳是缺心眼还是怎么着? 49. 第四十九章 三合一   当晚, 关家人睡在了姜家,索性老屋房子多,不然还真睡不开。   关卫雄夫妻俩睡在姜知睿父母的房间, 关夕盼睡在姜明承的房间, 王思秀和他毕竟没结婚,单独睡在二叔二婶旁边那间给两个孩子预留的房间。   关夕望也被留了下来,和姜明承一起睡在了小叔的房间。   深夜, 关夕望翻来覆去睡不着,正在打呼噜的姜明承也被他吵醒。   他揉了揉眼睛,头发鸡窝一样蓬起来, 把手腕凑在窗户边, 看了眼时间。   时针指向二和三中间的位置。   凌晨两点半,这是要干什么?   他又倒了下去,脑袋砸在蓄了稻壳的枕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偏过头, 见旁边的人坐了起来, 他哑着嗓子,含含糊糊问:“姐夫,咋了,有心事啊?”   “嗯……你知道我为什么下乡吗?”   “不知道。”   关夕望就絮絮叨叨的,把原主记忆里怎么被顶替了工作, 又是怎么无奈下乡的事, 给他说了一遍。   听得姜明承是义愤填膺, 腾地一下,也跟着坐了起来。   “太过分了!你哥他怎么能这样呢?都是一家人,他不帮你就算了,怎么还算计上了?”   尤其是在姜明继的对比下, 关知青的哥哥便显得更加不堪了。   关夕望叹了口气,说:   “这就算了,都是过去的事。可我现在一想到,他跟我睡在一个房子里,我就生气,怎么也睡不着。”   真是越想越气,偏偏他又不能崩掉人设,跑过去把人给打一顿。   姜明承沉默了一会儿,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说:“姐夫,放心,我有办法。”   他朝关夕望耳语了一会,听得对方连连点头,“好!这么干,我去给你找根粗点的棍子。”   两人悄悄走出了房间,姜明承沿着墙角,走到了关夕盼房间外,扒着窗户往里瞧。   里面的人正背对着房门,睡得跟死猪一样,偷偷笑了一声。   另一边,关夕望也走到厨房,找了根烧火棍过来,拿在手里掂了掂,递给了他。   “看看,怎么样,用来揍人绝对够劲!”   姜明承看着快有他小腿粗的,无比结实的沉木棒子,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姐夫,你是真的狠,半点人情味都不带有的。”   “滚蛋!少在这里寒碜我,快进去吧,小心点,按照计划行事。”   姜明承点头,握住棍子,有些紧张。   他放轻脚步,打开门,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房间,拿着棒子就往被子上砸。   边砸边喊:“畜生!别过来,给我滚!”   他的状态如疯癫了一样,满嘴喊着胡话。   不过他下手还是有分寸的,毕竟只是想给他个教训,不至于把人打出好歹来。   一股巨力透过被子打在大腿上,关夕盼被活生生疼醒。   睁开眼,顿时发现有个黑影拿着棍子站在他床边,不断往下砸,心脏都差点给吓停了。   他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直接滚下了床,边逃边叫,恨不得钻到床底下去:“什么东西?别过来,有没有人啊,这里闹鬼啊!”   没想到那影子穷追不舍,骂他:“你才是鬼,自私鬼,比鬼还嚣张,我要惩罚你!”   “砰!砰!”   无比扎实的棒子砸在他四肢上,不一会就出现了斑驳的淤痕,关夕盼又痛又怕,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用了浑身的劲大喊:   “救命!有鬼!救我!”   这么大的动静,睡着的所有人都被闹了起来,二叔和二婶的卧室离这里最近,提着灯赶了过来。   在门外,他们撞见了关夕望,连忙问:“里面怎么了?谁在喊救命?”   关夕望在原地踏步,满脸焦急道:“是明承,他梦游了,拿着棍子就要去打人。我实在拦不住他,你们快进去吧……”   曹千巧不解,“梦游,不会吧?明承长这么大,我还没听过他有这毛病。嘶!老姜,你掐我干什么?不想活了!”   看到姜志业给她递的眼色,她恍然大悟,连忙改口,“哦,梦游,原来是梦游!他好像一直有这个毛病来着,不过他早就不犯了,没想到今天又开始了……或许是来了客人,让他不习惯了吧。”   “什么梦游,什么不习惯的,发生什么了?”   林曼芝和关卫雄也赶了过来,探着脑袋往里面看,   “哟,这不是夕盼在喊吗,这是咋了?夕望,你是聋了吗?还不去进去叫醒你哥哥,他是不是魇住了?”   曹千巧笑了笑,说:“亲家,这也不能怪夕望,都怪我们家明承,他梦游症犯了。估计吓着你们家夕盼了,我们这就进去把他叫出来。”   关家父母自然不放心,跟了走了进去。   早在外面有人说话的时候,姜明承就停下了动作,定在原地,睁开眼,一脸茫然地看向四周。   “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他看着手里的棒子,连忙扔在地上,慌张道,“我手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此时,关夕盼也终于发现是他在搞鬼,狰狞地飞扑过来,觉得一定要打他一顿,全部还回来。   “姜明承!你这个混蛋,我打死你!”   “住手!”   关卫雄上前一步,把他扯了回来,劈头盖脸教训道:“你这是在干什么?看清楚,这是姜明承,不是小偷!”   他回过头,对着姜志业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儿子估计是把明承当小偷了,他从小胆子就不大。对了,明承,你来他房间干什么?”   “我——”   姜明承还没开口,关夕盼倒是先叫了起来,怨愤不已,道:“爸,不是我先动手的,是他跑来房间里打我,你看看我手上和腿上,全是他给我打的!”   他撸起袖子和裤腿,因为受伤时间短,还没紫,但依旧红了一片,有些地方都肿起来了,一按就钻心的疼。   关健是,他脸上也挨了几棍,肿得跟猪头一样,这还让他怎么见人?   发现自己最疼的儿子被打成这样,关卫雄的脸跟掉进了漆黑的染缸里,从牙缝里咬出字来。   “明承,你和夕盼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把他打成这个样子?”   姜明承睁着眼睛,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我不知道啊,我一醒来,就在这里了。哦,我还记得,我做梦来着,梦见有人要来烧我家房子,抢我家的钱,我气不过,就冲过去和他打了起来。”   “胡扯!你肯定是故意的,不然谁的房间都不去,怎么就偏偏找上我了?关夕望,是不是你指使的!”   林曼芝有些分不清眼前的状况,心里倒是先偏向了大儿子,说:“夕望,你大哥说得是不是真的,你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呢?”   “妈,都说了不是我,刚刚我一直在外面,连发生了啥都不知道。”   “就是你!你这是存心报复我!”关夕盼眼睛里全是怨恨。   “哎哟,亲家,这次是你真的误会了。”曹千巧连忙救场,“明承这孩子,打小就有梦游症,前两年找个游方道士看了,好了点,今天或许是有生人,他又发作了。”   “至于为什么只找夕盼,这个还不简单,这是他原来的屋子,他不来着,还能去哪?”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连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了,关夕望在心里暗暗佩服。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论编故事,他俩比二婶差多了。   关卫雄对这个结果不满意,但事已至此,且姜明承又不是有意,他们做长辈的也不好苛责,只好咽下了这口苦果。   但心里依旧不乐意,说话带着刺:“既然有梦游的毛病,以后就该在他睡觉的时候把房间锁起来,免得他出去害人。”   姜志业配合道:“知道了,这次是我们没料到,吓着亲家了,对不住,下次一定注意。”   事情解决,众人渐渐散了,关夕盼也不敢在这里睡下去,而是打算在爸妈房间里打地铺。   临走时,他回过头,审视着关夕望的表情,发现他嘴角竟然带着笑。   但当他再看过去的时候,那抹笑意已经消失无踪,关夕望歪着,无辜地看着他。   那表情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让他打心底里冒出寒气来。   他终于肯定,今天的事,绝对不是一场意外!他弟弟心机,比他所想的要深得多。   不过没关系,他也不是好惹的。   等着吧,你做初一他就做十五,他迟早会把这次的屈辱还回去!   翌日   吃过早饭,两家人开始商量婚礼的事。   其实就是姜家人再说,关家人听着,并没有多少插话的权力。   婚期还是定在明年秋收之后,到时候关家人会过来一趟,参加完他们的婚礼再走。   苗兰凤特意提出来:“对了,亲家,忘了跟你们说了,那个一百八十八的彩礼,我们不会一次全给你们。”   听见又有幺蛾子,关卫雄预感不妙,问:“你们什么意思?”   “哦,就是说我们会在婚礼前后两年,这四年的时间付清,毕竟咱们都是普通人家,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这是哪里的道理,我还没听过彩礼分开付的,那咱们也是不是该把夕望分开了给你们送来啊?”   关夕望:“……”怎么突然成了恐怖故事了?   “亲家还说了,这就是夕望提的主意,叫什么,分期付款,我倒是觉得这主意不错。”   关卫雄立刻看向小儿子,暴怒道:“关夕望,你到底想干什么!”   后者缩了缩脖子,说:“爸,我也没想太多,这也是为了家里好啊,要是全给你们,你们要是都花完了,以后怎么办?”   “我和你妈怎么花钱,还轮不到你操心!”   “其实你们不想分期也行,不过必须保证按照我的意思花钱,你们想换个房子可以,但必须给两个妹妹一个房间。而且,必须供她们上完初中。”   关卫雄气极反笑,“你倒是为你妹妹打算起来了,她们是我闺女,怎么安排我有自己的想法,怎么,你现在觉得是靠上了关家,都敢做起我的主来了?”   “我当然不敢做您的主,只是这钱是我自己的彩礼,我想让它用在该花的事情。”   关夕望抬头,不带有一丝感情,眼底的漠然让关卫雄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继续说:   “就这两件事,你要是不答应,我会把钱放在爷爷奶奶那边。”   “你敢!”林曼芝难得发起了脾气,吼道,“关夕望,你太过分了,你爷爷奶奶是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这不是在逼咱们吗?”   关卫雄的父母也是两个偏心货,不过他们偏疼小儿子,导致他游手好闲,成日里无所事事。   两老竟也不嫌弃,一直养着他,经常要城里的大儿子接济。   要是把钱放在他们手里,肯定全贴补了那个二流子,他们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妈,您说笑了,我就想你们对妹妹们好一点,也是在逼你们吗?”   “两个丫头片子,都是要嫁人的,你怎么就想不开,硬是让她们读到初中,你知道要花多少钱吗?”   “学费从彩礼里扣,至于吃喝,妹妹在家里也干活,总能抵了吧?”   “不是出不出这个钱,而是不值当,就是个状元,那也是帮别人家养。这笔钱,还不如拿来存着给你未来侄子买点好吃的……”   两人争执的时候,姜明承故意把关夕回和关夕归引到了房间里,不想让她们听见这些不好的话。   可惜林曼芝的声音又尖又高,在里面照样听得清楚,他的苦心算是白费了。   关夕回还好,她早就习惯了。   就是关夕归,一副大受打击的失落模样,眼泪要掉不掉,很是可怜。   姜明承手忙脚乱安慰她,“夕归乖,你看你哥哥对你们多好,你们以后有自己的房间住,还能上初中,开心吗?”   关夕归这才露出一点笑来,天真道:“开心,爸爸妈妈怀,如果我能做我哥哥的孩子,就好了。”   “哈哈哈哈,虽然你不是关知青的孩子,但你是他的亲妹妹啊,都是血缘关系,差不多的。要是你们在家里受欺负了,也能到这里来找他。”   “可是,我不记得路呀。”   她抬头,问:“姐姐,你记得路吗?”   关夕回仰起头,傲然道:“哼,我早记住了,下次等咱们攒够钱,我就带你过来。”   “好啊,姐姐真厉害。”关夕归拍掌。   姜明承连忙打住,说:“夕回,来可以,但一定要提前跟你爸妈说一声,不然他们肯定要担心的。”   “好,我知道了。”   屋外的气氛很不好,应该说,关家人过来后,两家人之间气氛就没有好的时候。   关夕望态度很坚定,如果不办好他说的事,那就一分钱也别想从他这拿走。   他明确表示,就算拿着钱贴补自己那没出息的小叔叔都不会拿给家里。   僵持了一会,在姜家人的劝和下,关卫雄找到了台阶,总算是妥协。   “好,我答应你,先把钱给我。”   “你还是先做到我说的事吧,等我明年去省城,我会把钱当面给你。”   不管什么年头,欠钱的才是大爷,关夕望又不傻,怎么会把主动权转移到别人身上。   到时候,就不是关卫雄求着他出钱,而是他求着关卫雄办事了。   天然的身份压制下,他的请求,大概率不会被理会。   “不肖子!连你老子都防着,我说到做到,跟你这个软蛋秧子可不一样!”   “嗯嗯。”关夕望头都没抬,“那就希望你真能尽快办好,我也好尽快把钱给你,之后,咱们之前除了养老费,也就两清了。”   关卫雄真是觉得自己受够了,嚷嚷着说要走,临走时还不忘了问姜知睿要养老粮食。   姜知睿想给他们拿,被关夕望按住,“急什么,我爸妈岁数还不大,这么早就给他们养老,不是咒他们吗?我看,养老粮食就五十岁之后再给吧。”   “你!”   “不用夸我,我知道我厚道,谁家不是父母老得走不动了才养,我这……多少也算个孝子了吧?”   只看他的态度,关家人就知道,关夕望是彻底和他们决裂了。   要不到粮食,他们也没多待,直接做牛车离开了村子,连声告别都没说。   关夕望若无其事凑在姜知睿耳边讲小话,说:“我看,他们这辈子恐怕都不想再来咱们村了。”   “还不都是你搅和的?”   “就是让他们都别来,要不是怕被人说嘴,我连咱们的婚礼都不想请这帮人,真是破坏兴致。”   姜知睿淡定道:“你不想他们来,那就依你。”   “婚礼能拿红包和喜糖,他们怎么会不来?你又不是没看到我大嫂的德性,就算天塌下来,她都要来的。”   “这可不见得,要是有人摔断了腿,或是有人吃坏了肚子,自然来不了了。”   关夕望表情一凝,看着她,“你是认真的?”   “我从来不开玩笑,他们让你不开心,我就让他们都不好过。”姜知睿的表情很严肃。   在他看来,半夜装梦游打人的教训实在是过于低级,今天要是她想,就能配出十余种悄无声息害人的毒药方子。   虽不致命,但最少都能让人害几天的病。   关夕望有点被她吓到了,“还是算了,再怎么说,都是我爸妈,嫂子又跟我没多大关系,嘴碎了一点而已。倒是我那哥哥,要是他还想害我,我会让他再也爬不起来。”   他隐隐察觉到,姜知睿身上或许会有秘密,毕竟一个农村女孩,就算天生力气大,也不可能拥有一身精妙和武功和效果拔群的药方子。   不过他自己也是有秘密的人,就无意戳破,两人一直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见他心里有数,姜知睿便没有再提,转而说起新房布置的事。   “东厢房还是空的,暂时没必要动它,如果有缝纫机,就放在堂屋右边的房子里。”   “你还会踩缝纫机吗?”他能织毛衣,就已经够让姜知睿惊讶了。   这个时代,会打补丁的男人都非常少见,除非是那些娶不到媳妇的老光棍才会去学。   “我早说了,我可会做衣服了,等咱们结婚了,保准让你开开眼。”   天色已经大亮,估摸着要到上工的时候,姜知睿正穿外套呢,突然听见隔壁传来锅碗瓢盆发出的碰撞声,叮叮当当响个没完。   姜明承扶着额头出来,不满道:“高家又怎么了?”   他昨晚上可算是累着了,刚想睡个回笼觉,结果才眯了一会就被惊醒了。   “不知道呢,我去看看。”   曹千巧放下脸盆,爬到墙上,贴着耳朵听了一会,表情不断变换,眼睛比灯泡还亮。   听了好一会,她才意犹未尽回过头,脸上泛着红光,忙不迭来口道:   “大事啊!汪霞和他男人闹起来了,说是要离婚呢!”   “啊?”苗兰凤度惊讶了,“这么严重,都要离婚了?”   “是,说是明天就要离,谁也劝不住,她娘家人也来了。”   “可为了什么啊?”   他们平时虽然也会吵架,但也没什么大矛盾,磕磕绊绊也就过去了。这村里夫妻过日子,不都差不多嘛。   也没见谁要闹离婚的啊?   “嗨,听说是汪霞背着高治在外面偷人,被他发现了。”   听到后,几个人眼睛都瞪大了,姜志业沉吟了一会,说:“这也难怪高治要离婚了。”   谁知道曹千巧摆了摆手,说:“不是高治要离,是汪霞,坚持要离。”   “这又是咋回事,她不怕高治告她乱搞男女关系啊?”   “说了,怎么没说,但高治没抓到两人现场,只是听人说的,汪霞要告他污蔑。而且听她的意思,那个男人是县城里的,在革委会也有亲戚,他怎么弄得过人家?”   “竟然有这种事?那汪霞也是好本事。”   “是啊,都半老徐娘了,长得也不怎么样,也不知道那男人看上她哪一点了。”   “结果呢,婚离成了吗?”   “没呢,他们还有两个孩子,哪那么容易就离?不过汪霞已经回娘家了,这事也拖不了太久。”   “作孽啊,大人作出糊涂事来,也不替孩子想想,高晓崇这才几岁,能离得了妈妈吗?”   苗兰凤感叹了一句,一回头,发现三个孩子都支着耳朵在听,连忙挥手赶他们。   “去去去!大人的事,你们少掺和,别听这些脏东西!”   关夕望吃了一口不小的瓜,打了个饱嗝,跟着姜明承上班去了。   而姜知睿,朝奶奶讨好地笑了一下,走到院子里练她的拳。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大了,按照她的规矩,肯定是不能去地里的。   ……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快,隔壁高家每天都有新的乐子看。   按理说,汪霞偷人,她娘家也没脸,是不该帮她的,可是她后来找的男人有两把刷子,手里有攥着进厂的名额。   他还承诺,只要汪家把闺女嫁出去,那名额就是小舅子的。   这下子,他们肯定要尽心尽力,和高家人撕扯了好几天,架都打了五六场,几个男人身上都带着伤。   高老婆子又是在地上打滚,又是不住地拍打自己,浑身解数都使尽了,这次却没人理她,把她气得下不来床。   最后没办法,还是姜志业出面,从中劝和。   高治也意识到媳妇挽留不下来,只能松口,不过婚可以离,但是他要一百块钱的损失费。   汪霞原本一分钱都不肯给他,但也知道不现实,两方又谈了好久,最终压到了六十块,由那个男人付钱。   闹了几天,这事终于出了结果,村里人也都看了场大戏,总有种大戏落幕的感觉,议论纷纷。   “汪霞看着老实,没想到还挺不要脸,多大的年纪了,还学小姑娘勾引汉子,真不害臊。”   “那也是她有本事,现在的男人多出息,不比高治强?”   “也是,要我有这机会,也早走了,高老婆子可不是个好东西,谁受得了。”   “我就说做人不能太刻薄嘛,这回村里的老太太估计要警醒咯。”   高家的事传开,在村里果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曹千巧因为是邻居,掌握着“一手资讯”,这几天格外受人欢迎,走在哪都围着一大圈人。   村人的追捧,让她备受鼓舞,从而谈性大发,把这点破事说了一遍又一遍。   而村里的婆婆们,也都在心里敲了警钟,有人收敛起自己的暴脾气,开始尝试着对儿媳妇好起来;   但也有人,却更加苛刻,双眼把人盯得牢牢的,生怕儿媳妇跟人跑了。   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汪霞离开的那天,做出了一个谁都没想到的举动,她把高晓燕也带走了。   对外的说法是怕高家人对她不好,把她接到城里去,亲自照顾。   高晓燕自然是喜不自胜,美滋滋收拾好了衣服,跟着母亲去过她幻想中的日子。   在离开之前,她还特意找到姜知睿,拿出一只钢笔,炫耀了一番。   “这是我新爸爸送我的见面礼,他对我可好了,我以后就住在城里了……你想要什么东西,可以托我给你买。”   她从未这样扬眉吐气过,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和她说话,只觉得前半生的苦难都是值得的。   谁知道姜知睿浑然不在意,点了点头,说:“恭喜,你在城里,说不定就能拥有自己的房间了。”   高晓燕以为她是在讽刺自己,气得发抖,却无从反驳。   就算住在城里又怎样,她家房子再大,能比得过姜知睿的大院子?   她脸庞涨红,低吼道:“姜知睿,你别得意,我以后就是城里人了,一定会过得比你好!”   “哦,那就祝福你了。”   “你是故意的吧?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好受,是不是假装不在意啊?”   高晓燕还想再说什么,听见汪霞在喊,狠狠瞪了姜知睿一眼,跑走了。   留在原地的姜知睿很是莫名其妙,摇了摇头,继续倒腾她的粮食。   最近山里的羊长得飞快,草已经不够吃了,她每次上山,都会在食槽里补充一些。   所以她盘算着今天是不是要上山一趟,结果高晓燕就找了过来,和她说了一堆怪话。   真是莫名其妙。   说来也巧,关夕望这个时候找了过来,脸上带着笑。   只是这笑里面,怎么看都带着些幸灾乐祸。   “高晓燕总算是走了,我再也不用担心她算计你。”   “她没那个本事。”姜知睿本来就没有把这种小人物放在心上。   “唉,就知道你不当回事,我现在只希望,她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了。”   姜知睿看他对人避之不及的样子就想笑,说:“今天我要去山上,你呢?”   “去啊!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事,看来咱们还挺心有灵犀的。”   他拿出了一个本子,说,“入秋了,山谷里的草也都开始发黄,我这几天研究了一下青储饲料的做法,已经有了些心得,咱们今天就试试,看能不能做出来。”   “好啊,上次去的时候,山里的红薯和玉米都快熟了,就用这东西来试。”   “就是可惜了里面的那片红薯藤,都快被羊啃光了……不过多吃点也好,长得肥。”   羊肉串羊肉火锅羊肉泡馍红焖羊肉葱爆羊肉羊肉萝卜汤,真是想想就让人把持不住。   两人说笑着,往山上走,达到山谷时,老虎闻到姜知睿的气息,嗷呜嗷呜地跑了出来,扬起巨大的瓜子望她身上扑。   “好了。”   姜知睿脑袋往后仰,把它的胳膊抓住,躲开了它的舌头和口水攻击,又伸出另一只手,挠了挠它的肚皮。   “又长胖了。”   关夕望也趁火打劫,见它被制住,往它肚子部位的白毛毛那里抓了一把。   惹得老虎大吼了一声,朝着姜知睿嗷了几声,像是在告状。   “哎呀虎兄,别那么小气嘛。”   老虎被它完全惹火了,就要伸着嘴去咬他,关夕望连忙往姜知睿后面躲。   能不躲吗?这要是被咬上一口,他的脑袋可就没了。   姜知睿摸着老虎头,安抚着它的情绪,无奈道:“你怎么偏要惹它。”   “你不懂,我这是和它建立良好的关系,让它以后适应我。”   “是吗?”   她可没看出来,只觉得老虎对他的杀心日益加重,要不是她看着,他们俩准要打起来。   当然,关夕望大概率是单方面被压制。   进入山谷,来到羊棚附近,山谷深处,和距离通道口,完全是两个世界。   老虎守着的地方,青草茂盛,里面散落着大白菜和油菜,黄豆和绿豆的豆荚都爆裂开来,种子散落在地上,经过一场雨水,又很快生根发芽,一大片全是。   而山谷深处,已经被几头羊祸祸得乱糟糟。   它们倒是吃不了太多,但没人管着,就只挑嫩叶嫩芽来吃,多少作物在刚长出来的时候,就遭了它们的毒嘴。   几个月的时间,小羊已经长到母羊的一半大了,它们嗅到了姜知睿身上老虎的气息,有些害怕,不安地咩咩叫。   他们进来之后,五头羊躲在了水源边上,迟迟不敢靠近。   姜知睿也没打算跟它们亲近,进羊棚查看了一下食槽,发现果然空了,便又忘里面添了些谷物。   见下方积攒了不少粪便,又拿出工具,开始打扫起来,之前她在羊棚旁边挖了个肥料堆,是专门用来处理这些脏污的地方。   关夕望也没闲着,正尝试着制作青储饲料,看资料上的说法,应当是把青绿状态的饲草、作物秸秆和作物茎蔓等放在一块发酵。   一般人都会选择用玉米秸秆,村里之前夏收时留了不少,但有些是给牛吃的,被童安晏收到了牛棚外面,有些又晒得太干,只能去当柴火烧,不符合标准。   所以他打算先用红薯藤、白菜和油菜叶来做,其实制作青储饲料用树叶也行,像是梨树杨树和榆树,都比较有营养。   山谷里正好杨树和榆树多,在关夕望辣手下,差点被薅秃。   姜知睿还挺不解,取笑他,“见过薅羊毛的,没见过薅叶子的,你又是用它们搭羊棚,又是用它们做饲料,真是一点都没浪费。”   “那当然,勤俭节约是良好美德,可不能舍弃。”   关夕望把叶片铺在地上,打算用阳光晒一晒上面的水汽,作为饲料的原料,最好含水量应该在百分之六十五到百分之七十五之间。   但这点很难人为把握,只能靠感觉,用手抓过去,感觉半干了,又有点湿,这样是最好的。   “这都是啥?”关夕望盯着手册上的方法说明,直挠头,“干了,又没完全干,这谁能把握出来啊?”   算了,反正都是尝试,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按照控制变量法,把原料分成分量相等的三堆,将三组日晒的时间人为控制,导致其干湿度有明显的差别。   之后,他将所有原料都切碎。   卖他羊的徐小燕在手册中有说,适合羊的青贮饲料,切碎后最好是一个到两个指甲盖那么长。   换算成他的常规认知就是……“懂了,一到两厘米。”   关夕望把原料的根和土都去掉,没洗,直接切。   其实用切猪草的铡刀更方便,可惜条件有限,他也只能将就了。   边切,他边把原料撒在发酵坑里,铺上一尺厚之后,就站上去踩两脚。   手册上说了,压得越实越好,但没说为什么,他猜测是减少空气含量,便于保存。   踩过之后,关夕望站上来,看着下方稀碎的叶子,满脸嫌弃。   这都是啥啊?怎么有的被踩碎了,有的又重新鼓起来了?   “睿睿,你来,我力气小,压不稳。”   姜知睿也不含糊,听到他的要求,点了点头。   她没有下去,而是砍了根直径三十公分的木头,截成一米二的原木,然后双手握住上端,用力往下捣。   关夕望觉得她的动作像是在捣药,不敢耽误,连忙去切原料,边切边往里加。   姜知睿就在旁边把饲料压实。   等到快有地面高的时候,关夕望连忙喊停,手伸下去,感觉里面确实差不多成了一块饼,点了点头。   “行,封装吧。”   发酵当然是要在无氧条件中进行,要保证不漏气,不渗水,才能保存长久。   若是在现代,用塑料薄膜就能搞定,在六十年代嘛……同样如此。   关夕望从背过来的包裹里翻出了三个化肥袋子,这可是个好东西,用塑料做的,村里人一般都会用它来做雨衣。   又轻薄又好看,比蓑衣强多了。   得亏今年村里评上了荣誉,上面发的化肥多了些,不然他也抢不来这么多。   把洗净晒干后的化肥袋铺在饲料上,他确定包裹严实之后,又在上面盖了层土。   虽说不能保证完全厌氧,毕竟下面的土里也有空气,但发酵时间不长的话,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   按照刚才的步骤,两人忙了一上午,终于把三个青储饲料坑全部填完。   一般青贮60天后,饲料才会发酵成熟,但关夕望这次只是实验,用不了那么久,打算发酵一个月就取出来看看。   要是情况好的话,一个月后,又正好赶上秋收,他们可以把田里的玉米杆和红薯叶多收一些,进行比较大规模的发酵。   反正这玩意不是用来引火就是喂猪,在村里也并不珍贵。   之后发酵两个月,正好赶上冬天,羊就不愁吃的了。   把最后一个坑填平,关夕望撑着铁锹,站了起来。   望着焕然一新的山谷,他突发奇想,说:“睿睿,咱们在这里建一个秘密基地怎么样?”   “秘密基地?”   “对,就是只有咱们知道的地方,在这里建一间房子,天气热了,就过来消暑,要是冷了,也可以支起火炉,在山里看雪。”   山谷四周被高耸的悬崖包裹,寒风和酷热都挡在外面,可谓是冬暖夏凉的绝佳宝地。   山里比村里有意思,春赏百花,秋摘果实,四季都有不同的趣味。   要是走累了,他们在这野营,感觉一定不错。   “你说的是避暑山庄吧?”   “差不多,但没那么奢华,咱们就弄个带厨房的小木屋,两个人住,刚刚好。”   一定要有宽广的屋檐,前面加个小走廊,要是能在檐下观雨,就更妙了。 50. 第五十章 一更   姜知睿实在猜不到, 关夕望为什么总有那么多常人难以理解的想法,并且想到了就要去做,行动力十足。   在山谷里盖房子, 可不是动动嘴皮就能完成的事。   “真要把房子建得跟你想的一样, 咱们还得运砖瓦上来。”   毕竟木头房子可挡不住风雪。   “这有什么?砖瓦而已,咱们可以自己烧。”   关夕望前世也是看了不少荒野求生的综艺和自建房的视频,觉得烧砖也不是太难。   大不了, 他还能去隔壁镇上的砖瓦厂去取经。   越是繁琐,他反而越发兴奋了,说:   “咱们从头开始, 在山中取材, 什么东西都不带,手搓建筑,玩一把真人版的荒野求生,一定很爽!”   姜知睿无语摇头, 把草料扔在他面前, “你还是先老老实实喂羊吧,荒野求生我不懂。我只知道,真把你扔林子里三天,你怕是要脱层皮。”   当年她行军打仗时,最忌讳在南边的林子里作战。   除了制定战略, 防备敌人之外么还要操心麾下将士的吃喝, 生怕他们因水染病或是死于瘴气。   无论她再怎么严防死守, 一场仗下来,死于疾病的将士有时候比死在敌人手里的都多,这让她无比痛心惋惜。   兵部不了解情况,便只会一味地斥责她草菅人命, 急功近利,为了功劳,便不把将士们的性命当回事。   之后在京城里,也逐渐传出她冷酷残暴的消息,人人畏她如虎狼。其实女皇陛下对此并非不知,却依旧放任。   想必在那个时候,她就打算彻底覆灭将军府一脉了吧?   关夕望见提议被她否决,却没放弃。   荒野求生玩不了,玩玩我的世界也行,先弄砖窑,再烧瓦片,最后建家。   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消磨。   姜知睿从来不知道,关夕望竟然是个有非凡毅力的人,就为了一个想法,还特意请了两天假。   他跑到砖瓦厂,托关系参观了两天,还真让他学会了打造简易的砖窑。   在青储饲料快要启出来的时候,第一批砖也被他成功烧出来了。   他的运气不错,山谷里正好就能挖到黏土,他把土摔打成砖,加了不少红砖灰进去,经过晾干,烧制……等等步骤。   出炉的时候,姜知睿也在旁边帮忙,说实话,成品率很低,不是完全裂开就是表面有不少坑坑洼洼的缝隙。   只有十分之一的砖是完好的。   不过他也不失望,直说没关系,次品砖也能用,不能用来盖房子,也能拿来搭院墙。   成功一次,之后就有经验了,一批批砖从砖窑里出来,堆放在角落里。   至于那些裂开的小砖块,他也收集起来,打算填充到地基里去。   九月   他们把三个坑里的肥料袋子全部揭开,浓浓的发酵酸味铺面而来。   见表面已经有发霉发黑的情况,关夕望心里一咯噔,连忙用耙子拨开上面的饲料。   所幸下面的都是完好的,呈暗绿色,闻上去有淡淡的苹果酸味,说明已经在发酵中了。   三个坑里,左边和中间的坑比较成功,而右边的,都已经泛起了恶臭,明显是失败了。   左边的水分少,右边的水分多,左边虽然也能发酵,但程度和速度都比不上中间的那批。   由此,关夕望也算是掌握了原料水分的判断方法,换句话说,就是有了手感。   薄膜被揭开,饲料很快就会变质坏掉,发酵到一半的青储饲料能不能吃,关夕望心里也没数。   他看着低头吃草,时不时叫一声的小羊们,最终没忍下心来喂给它们,便把所有的饲料都埋在土里,直接处理成肥料。   之后,他和姜知睿合力,挖了两个更大的发酵坑,坑底和四周用运上来的水泥抹平。   弄好这一切,时间已经走到了十月,村里到了秋收的时候。   姜知睿变得无比忙碌,每天除了要在地里干活之外,还要把玉米杆子、红薯和土豆秧子都运上山,铺在山谷里初步晾晒。   秋收结束,山谷里的材料已经堆了不少,关夕望有了上次的经验,判断原料水分合适,就开始着手他的饲料制造大业。   剁碎,压实,密封,两人花了一天的功夫,总算是把两个发酵坑填满。   这时已经到了深秋,山谷的青草不多了,关夕望把之前种的土豆和红薯块茎挖了出来,填在食槽里,给羊吃。   除此之外,他还怕羊不够吃,漫山遍野地去找适合羊吃的草,在羊棚里面囤积了一大堆。   姜知睿看得啧啧称奇,觉得他对那几只羊,倒是比对关家人要上心百倍。   在他的悉心关照下,那几只羊也不负他的期望,吹气球一样长得飞快,很快体型就跟那头成年母羊差不多。   这个时候,关夕望也攒了不少砖瓦,不过他并不急着建房子,而是撺掇着姜知睿把羊棚加固和扩建一番。   “算起来,这些羊都八个月大了,再过段日子,就能配种了,这羊棚肯定不够住。”   姜知睿看着他,无奈道:“你还真养上瘾了?”   她还以为这人养羊是出于兴趣,几只就够了。   “那可不,不然咱弄那么多青储饲料干什么?就这几只羊,能吃多少?”   关夕望拉着她的衣角,说,“扩建吧,我设计图都画好了。”   姜知睿拗不过他,只能答应,两人几乎空闲了就往山谷里来。   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建出了两间羊棚,下半部分是石砖,上半部分是木头,顶上盖着瓦,又宽敞又结实,比好多村里住的地方都好了。   关夕望绕着新羊棚,像是君王逡巡着自己的领地,满意道:“真不错,这间就当产房,以后公羊和母羊分开养,等羊有了崽,咱们就不差羊奶喝了。”   “喝那玩意干什么?怪腥的。”姜知睿很是嫌弃。   他笑着说:“没事,我有秘方,大不了,我给做成羊奶杏仁露、羊奶布丁和羊奶山药羹……”   听到他报着从未听过的点心名字,姜知睿嘴里悄悄分泌口水。   突然觉得,多养几头羊也是不错的想法。   十一月二十四,姜知睿生日准时到来,过了今天,她就正式满十八岁,长成了一个真正成年人。   晚上,她坐在房间里,在睡前打开了将军府,按照惯例,每一年,她都可以开启一个新的房间。   今年,她选择的是府里的库房。   是外面的大库房,不是她私人的小库房。   之所以这么选,还是跟这个年代有关,她的小库房里,珍贵的东西是不少,像进贡的轻薄如雾鲛人纱,和传说只有深海月光贝里才会产的月光珠……在这个世界都是绝顶奇珍,堪称价值连城。   但是这些东西,她能拿出去用吗?   就算想换钱,又有谁敢买呢?   大库房就不同了,虽然也存放着不少贵重的金银器物,玉石摆件,但更多的,都是相对“平凡”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储量十分大,如果只供给她一个人的话,基本不存在用完的时候。   像是棉布和麻布,就堆了十几个架子,任人取用。   仓库边上还开了个酒窖,里面堆着数不清的酒坛,大的有一米多高,小的才跟巴掌差不多,在每个酒坛上,贴着不同年份的标签。   桃花酒、竹叶青、高粱酒……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陈年好酒。   仓库里很大,里面的东西也是繁杂多样,衣食住行无一不涵盖其中,她能找到不少用不上的好东西。   涨了一岁,姜知睿又能从将军府里多取十升的东西出来。   想了想,她先拿了一匹灰色的棉布,又取了一小坛花雕酒,便退了出来。   四丈为一匹,一匹布就相当于四十尺。   这个年代,布票珍贵,人们买布都是几尺几尺这样买,能一下子拿出一匹来,可谓是相当豪奢了。   这布表面平滑,基本不透光,织数要比市面上常见到的要密些,是南边精挑细选出来的棉花纺织而成。柔软透气,如果裁成衣服,肯定舒服。   唯一的缺陷就是染料跟现在的配比不同,所以容易褪色。   不过也无妨,乡下地方,新衣容易引人注目,就要半新不旧才好。   第二天,关夕望照旧给她带来了生日蛋糕,有了上次在省城里买的原料,他能发挥出的空间就更大了。   这回他在蛋糕上还用果酱和巧克力酱画上图案,撒着杏仁片和核桃的碎屑,使其口感更加丰富。   蛋糕还是水果味,以草莓和蜜桃为主,里面涂了果酱,上面放着与果酱对应的的水果。   姜知睿还是头一次吃到草莓,睁大了眼,有些惊喜。   “好吃吧?”关夕望期待地看她。   “嗯。”姜知睿点头,又挖了一大口,连蛋糕带水果一起塞到了嘴里,“酸中带甜,还特别香,确实不错。”   关夕望便笑:“你喜欢就好。”   他在上半年去了几趟黑市,那里通常会有货运司机拉了内陆难得见到的海货过来卖。   他买得多,又识货,一来二去,和某个开货车的老叔就熟悉了起来。   听他问起沿海有没有草莓卖,老叔说没有,但听一个同车队跑北边的老乡说吃过。   关夕望又辗转着去问他的老乡,花了点钱,托他带点种子回来,那人也厚道,给他带了一小包挑过的好种子。   拿到种子,关夕望就尝试种在知青点。草莓这东西和其他水果不同,长的快,也不挑地,栽在花盆里都能活。   不过为了保证长出来大果,他把自己窗户下的那块地开了下来,平时小心看守,若是郭明达和乌甜不小心接近了,都会被他立马驱赶走。   精心伺候下,草莓苗倒也争气,迅速发芽挂果,几天前陆续熟了。   姜知睿又吃了几口,听他讲起这几颗草莓有多来之不易,眼中泛起了一丝动容。   其实她上辈子位高权重,什么好东西都引不起多大的兴趣,真正打动她的,是关夕望为了这件事而倾注的心意。   真诚的心意是命运赠予的珍宝,她当大将军时,威名赫赫,没人如此真心待她;没想到成为了普通的乡下人,倒是收获了这件弥足珍贵的礼物。 51. 第五十一章 二更   放下蛋糕勺子, 姜知睿缓缓开口,说:“其实,我最近都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我在想, 咱们要不要提前成婚, 也好早点搬到新房里去。”   关夕望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是喜还是惊,“我也想和你早点结婚, 可是你的家人,不是说日子不合适吗?”   “没关系,反正结婚仪式都简化了, 什么日子更不重要。”   她看向关夕望, 有些疑惑,“难道你不想和我早点搬到新家里去?”   “当然想!”   关夕望思索起来,他们两个如今在村里人眼中已经默认成一对了,天天同进同出, 还经常约着一起单独进山。   但他们到底不是夫妻, 要是被有心人举报,说是伤风败俗,也是一桩麻烦事。   不过,他有着另一个顾虑:   “你的年纪还太小,不适合生育吧?”   话说这个年代有那个啥套吗?他哪天该去城里问问。   姜知睿有些失笑, 说:“放心吧, 这孩子想什么时候来, 全凭我做主。”   她没生过,学了这么久的武,对身体这点掌控力,她还是有的。   关夕望心里直呼这不科学, 但见对方信誓旦旦的模样,也勉强相信了,说:   “那好吧,只要你决定了,什么时候结婚我都高兴。”   姜知睿也不是拖沓的性子,当天中午,边吃着奶奶给姐弟俩做的长寿面,边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咳咳咳!”   姜明承突然得知这消息,面条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姐,你这是……被关知青下降头了?”   “没有,怎么会这么问?”   “那你怎么就死心塌地?把自己挂在他这棵树上就算了,咋还主动伸脖子呢?”   “因为我不是上吊的人,这棵树是我栽的,什么时候浇水什么时候砍掉,全在于我,明白吗?”   在他们争辩的时候,苗兰凤沉吟了一会,问她:“是你提出来的,还是关知青提出来的?”   “是我。”   姜明承就更大惊小怪了,“哎哟!我的姐,你糊涂啊!这要是传出去,别人得说你多恨嫁?我跟你说,女孩子,不能太主动,否则……”   姜知睿淡淡撇了他一眼,“这些话,还是等你找到对象再说吧。”   “……”   姜明承被无辜中伤,郁闷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面,不说话了。   苗兰凤也似乎不大愿意,说:“睿睿,你可要想好,你这次结婚仓促,你爸妈都赶不回来。”   “没事,等之后我带他去看爸妈,也是一样。”这样更有诚意,想必她“尚未谋面”的父母不会在意。   “那他家人呢?”   “我没打算通知。”   “这怎么行?”   听到这里,姜兴邦突然插话,道:“怎么不行?既然不来,那就两方都别来,不然只来一方,搞得好像我们姜家人被人压一头一样。”   苗兰凤瞪着他,说:“就你有道理!这么大的事,那能说提前就提前吗?睿睿有今天,都是你惯出来的!”   “行,都是我,你一点都没出力。”   姜兴邦把烟斗磕在桌子上,摆了摆手,“老婆子,我看你就听她的算了。反正再怎么争,最后你总是要妥协的,何必找不痛快呢?”   “瞧你说的,怎么就是我妥协了?”   “那行,你就反对呗,反对到底!我支持你。”   苗兰凤看了姜知睿一会,又心软自责起来,“凭什么反对啊?咱们睿睿从小就吃苦,好不容易好了一点,又遇上这种世道,连大学都不能上……她不就想早点找个伴陪她吗?那我肯定不能反对啊。”   “明天,你陪我去趟镇上,不!去县里,我把东西都买回来,地方就定在新房,我再给志言写封信。早两月他就说已经换到缝纫机票了,这回让他赶紧寄回来。”   说着,她急匆匆去翻日历本,算着上面的好日子。   “哎哟!老天都着急,好点的日子,就只有十二月八号这一个了。有点赶,不过不要紧,新房那边家具都不用额外准备,咱多跑几趟,时间来得及……酒席的话,把咱家那头猪杀了。”   姜知睿赶紧制止,“不用,奶奶,肉的事我来想办法,办酒席哪用得着杀猪?二三十斤肉就够了。”   自从她开启了将军府的厨房,就经常带肉和油回来,给家里人补身体。   对他们的说法是,她认识了屠宰场的朋友,可以用内部价买肉,不用票。   一年下来,家里人也都习惯了。   苗兰凤点头,说:“好,那肉菜就交给你了,不必弄太肥的好肉,沾点油荤就行。”   之后,她又拿着一本发黄的“人情簿”,在上面翻找起来。   “上次咱家办喜事,还是明宗满月酒那会,这谁送多少礼,都在上面了,咱这回还按照上面的人来请。”   姜兴邦提醒她,“别太张扬了,形势不好,上面都说要节约,不能铺张,少请几桌吧。”   “办酒席叫铺张啊?那不都连吃带拿,桌上精光吗?有村里那几个抠婆娘在,剩下来的骨头渣子都要带回去喂鸡,哪里会浪费?”   不过她话虽这么说,也听从了他的意见,减少了酒席的桌数。   “那就摆三桌吧,把你大哥家,和一些亲近的亲戚叫来,就行了……睿睿,你去问问小关,看他要不要叫人过来?”   “他应该就只叫郭明达,你们多弄一桌,明承那个厂里的工人也要请。”   “是呢,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们都是年轻人,请过来又热闹又自在。”   苗兰凤合上本子,又去翻她的票据,念叨着,“老头子,明天咱们就去一趟县里,先把喜糖啥的买了。如今连个喜字都不能贴,我去问问,有什么别的讲究没有……”   ……   当关夕望得知婚礼提前到下个月,就跟被惊喜直直砸在了脑袋上一样,不住地找她确定:   “真的吗?还有十多天,咱们就结婚了?”咋跟做梦一样。   “嗯。”姜知睿第七次确认了这个消息,被他问得烦了,说,“所以你现在可以开始想,家里还有什么要添置的,咱们好去找木匠打。”   “我想想……别的地方都不缺什么了,就是卧室里缺一套组合柜,厨房里缺一体式的橱柜。不过我要的样式,陈叔估计没见过,等我画好图,再拿过去给他看吧。”   姜知睿点头,“都依你。”   反正家具布置一类的事情,她都从来不过问,只交给关夕望操刀。   这人总是有奇思妙想,弄出各种古里古怪的东西。   比如马桶和床头柜,谁都说没见过,却出奇的方便好用。   “对了,我那边还剩下一些草莓种子,等天气暖和了,就种在咱们的院子里,再挖点兰花月季啥的种上,一定很不错。”   姜知睿看向他憧憬的目光,也对未来的生活多出了点期待来,“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这就好了啊?”   关夕望不以为然,比起现代的生活,算得了什么,单单是娱乐水平,就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他目视前方,信心十足道:“等着吧,还有更好的呢,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姜知睿透过他,仿佛看见了一蓬吹不灭的火苗,不管到了什么境地,对生活的热爱都不会减少分毫。   也只有和他在一起,她才意识到,原来生活,不只有吃饭和杀敌而已。就算平淡的日子,也会有诸多乐趣存在。   或许,这才是她决定提前结婚的最大原因吧。   十二月七号傍晚   姜知睿耗尽了三十升的额度,全部换了肉,把三十斤左右的肉拿在手里,提着送回了家。   “总算是回来了。”   苗兰凤帮她开门,看见她手里提着的肉,才放心下来。   跑了这么些天,婚礼的东西基本上都齐了,就差酒席上的肉菜,要是没有,那可就不好看了。   还好,姜知睿没掉链子,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带了这么多肉回来。   每桌一个红烧肉,一个四喜丸子,再加一个蛋卷肉,已经是相当体面的席面了。   把肉放在厨房里,她拉着姜知睿回到了房间,看了她一会,还没说话,眼泪就下来了。   姜知睿有些慌张,快步跑去拿手帕,给她擦眼泪,“奶奶,你哭什么啊?”   “没啥,我就是一想到,今天之后,你就要去另一边,不和奶奶住一块,我就伤心。”   “这有什么啊,要是您想,我也可以回来住啊,才隔了多点路?”   “不一样的。”苗兰凤拍着她的手,“睿睿,你还小,不懂。当你成家了,再说起回家时,心里想的,就再也不会是咱们这个家了。”   姜知睿确实不懂,母亲和爹亲都死得早,她早早就撑起了将军府,之后就一直在行军打仗,从来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事。   在她眼里,所谓的家,就只有将军府一个。   苗兰凤无声哭了一会,自己接过手帕,擦了擦,说:“迟早都有这么一遭的,奶奶也知道,你结婚了,就成大人了……你一向懂事,该交代的,你都明白,我就希望你记住,不要忍气吞声,被欺负了,就回来跟家里说。”   “我能受什么欺负啊?”   “这世道,不是力气大就不会受欺负的……你要记住,不管怎么样,你都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命hh要是你伤了病了,咱们都不会好受,你一定要珍惜自己,啊?”   “知道了,奶奶,您以后可以常去新房那边走走,我过得好不好,不都在您眼皮子底下吗?”   听她这么一说,苗兰凤总算是微微宽心,道:“得亏你是招赘,还住得不远,不然我恨不得陪你嫁人算了……”   这一夜,是苗兰凤陪着她睡的,两人窝在被子里,说了好半天的话。   一直到深夜,才沉沉睡去。 52. 第五十二章 一更   十二月八号   这天早上难得出了个太阳, 虽然还是冷,但总能让人搭着点热气。   姜家人天没亮就开始张罗,有的先去布置新房、准备酒席, 苗兰凤拿出早准备好的绿色仿军装, 给姜知睿穿上。   见她穿好后的样子,她连连点头,“不错, 我闺女又高又白,装着这身,特别精神。”   真不是她自卖自夸, 而是姜知睿本身的气度, 就适合军装,穿上后更添几分飒爽。   头发高高地绑在脑后,露出下方的螓首蛾眉,利落又干练。   一双眸子顾盼生辉, 又有一抹坚毅, 没有盛服浓妆,唇上透着一抹天然的朱红,让人见之就觉得神清气爽。   梳洗好后,关夕望也来了,他穿着和姜知睿同款的军装, 身形颀长, 简直就是天然的衣服架子, 笔直挺立。   关夕望的五官不同于现下的审美,眉宇间透着兴奋,强硬不足,但俊秀有余, 谁见了都要称一声帅小伙。   他走上前,和姜知睿站在一起,两人的外形同样出彩,显得相得益彰,气场十分融洽。   关夕望的心砰砰跳,活了两辈子,这还是他头次结婚。   这场婚礼,虽然因时代原因而不得不尽量举办得简陋,但他心中,依旧意义非凡。   他看向姜知睿,呆了一瞬,最先让人注意到的不是她的外貌和身材,虽然这两者在她身上确实优越。   她周身那股傲然昂首,立于天地间的底气,才是区分她与旁人不同的地方,附属于她,永远不会被岁月所侵扰。   美人他自然见过许多,她却凌然如雪,有着不逊于,甚至是凌驾在男人之上的气度。   让关夕望深深为之吸引。   如果真要用词语来形容她,他脑中只剩下“蛮荒”二字,听上去有些直男,但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   在关夕望眼中,她就是鸿蒙时代的猛兽,凶狠却充满了力量之美。   “看什么呢?”   姜知睿见他都盯着自己,都看了快一分钟,也不说话,不由得担心他是不是高兴傻了?   关夕望回过神,见周围的人都在偷笑着打趣自己,连忙说:   “哦,没什么,就感觉你今天好漂亮,这身衣服很适合你。”   “是吗?”姜知睿大大方方转了一圈,透过玻璃窗看向自己,点头,“确实,很适合我。”   别的不说,这世界的军装确实非凡,方便行动,又便于隐蔽,比天凤朝那些繁琐笨重的甲胄更漂亮。   可惜只是外表好看,却没有防护作用。   收回目光,她看了一眼关夕望,道:“你穿这身也不错。”   不像是白面书生,反而像个军师了。   关夕望眼睛瞬间放出光来,说:“是吗?那你喜欢吗?”   他都想好,只要姜知睿说一句喜欢,他以后就把这身当成半永久的着装了。   谁知道姜知睿却是摇头,“不,我更喜欢你穿衬衣和西装的样子。”   军装过于铁血,穿在他身上,一次两次还行,看久了却有些别扭。   关夕望知道她一向不会说谎,闻言有些失望,见姜兴邦走进来,顿时什么都抛在脑后了,快步迎上去,说:   “爷爷,您来了?”   “嗯,你们的介绍信我昨晚上就写好了,今早上刚敲好章,快去吧。”   这个年代结婚,是需要拿着“结婚介绍信”,去生产队上面的公社进行登记。   有些农村人不看重这个,通常举办个酒席,在村里宣布一下,就已经是结婚了,不会特意去领证。   关夕望当然是希望正式一点,把证件拿到手才算是圆满。   接过介绍信,二人坐上了牛车,直接前往公社。   这时公社才刚刚开门,坐在办公桌上的女公社成员抬头,见到两个年轻人过来,穿得有模有样的,便猜到是什么事了。   “哟,两位年轻同志是来结婚的吧?赶这么早就来了,看你们俩感情不错啊。”   “谢谢同志,劳烦您帮我们登记一下。”   说着,关夕望拿出早准备好的红色布包,递到了她手里。   工作人员也没含糊,当着他们的面打开了布包,发现里面装着几块喜糖,一根香烟和一个染红的鸡蛋,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   “不错,早点来好,心诚,你们俩以后一定美满幸福。”   漂亮话谁都喜欢听,尤其是在大喜的日子,关夕望听得畅快,也跟着笑:“那就借同志吉言了。”   “跟我来吧,我干了这么多年,就数你俩长得最俊,真般配!”   她翻出抽屉,拿出了一张奖状一样的纸。   这便是结婚证了。   底色是浅红色,左右两边都有麦穗的纹路,上面是红旗和红星,被松柏托着,图案一看就是精心设计过的,看上去还挺立体。   红旗左边写着“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右边写着“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这句话的落款是毛主/席。   证书下边九朵向日葵,中间有个红色的太阳,正中间书写着“结婚证”三个大字,下面是一行小字,“【】自愿结婚,经审查合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发给此证”。   空格中就是让他们填写的部分了。   关夕望拿上笔,郑重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出生日期,他存了点私心,写的是他在原来世界的生日。   他想以真正的自己来和姜知睿结婚,而不是在这个时代的“关夕望”。   把笔递给姜知睿,只见她刷刷写下了一行小字,直到写完的那一刻,他才感觉尘埃真正落定。   “好,给我吧。”   工作人员拿过他们填好的证书,拿出个本子,在上面登记好后。   在结婚证末尾,她签下了罗舟公社委员会的落款,从抽屉里拿出公章,盖了上去。   “行了,恭喜啊!你们以后好好过日子,争取为社会多做贡献!”   关夕望来之前了解过,自然知道怎么说,拿着证书,说了句:“做为人民服务的新郎!”   “不错,有觉悟!”   离开公社,关夕望拉着姜知睿,直接去了照相馆。   见路不对,姜知睿还有些疑惑。   “你要带我去哪?”   “去照相,我一定要把这一刻记录下来!”   “不用了。”她拉着绳子,就要掉头。   关夕望着急起来,“怎么能不用了呢?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一刻,咱们一生能经历几次?要是不拍下来,我以后老了都要后悔!”   “不,我的意思是,可以照相,但不用去照相馆。”姜知睿在他不解的眼神中接过鞭子,赶着牛车回去。   两人回到姜家老屋,在众人的恭喜声中,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了一个关夕望熟悉却意想不到的物件。   那是一台老式的折叠相机,漆黑的外壳,看上去有些笨重,拿在手上也很有分量。   120双镜头,镜头上还有特定的编号,机身上用繁体字写着“海鸥203型”,底下是刻着出产厂家。   是沪市的照相机厂,在这个时代算是占据了国产照相机的半壁江山。   接过相机,关夕望惊喜万分,拿在手里研究了一下,惊呼道:“照相机!你是怎么弄到票的?”   姜知睿神秘一笑,才不会告诉他,是自己拿大库房的两颗金花生找人换的。   其实她不说,关夕望也知道,这年头照相机常人见都难得一见,更何况是直接买回来?   想必是她花了一番功夫才到手。   一时间,他心里几乎软成了一团棉花,倒也没有破坏气氛,说让她退回去之类的话,只用行动表示自己对这件礼物的喜爱。   “咱们以后在家里也能照相了,我一直想要……睿睿,真是太谢谢你了。”   他前世也是玩过不少高端相机的,这种老式相机更是不在话下。   调整了镜头和光圈,他对准姜知睿,试着拍了几张。   这种胶片相机,暂时看不出效果,不过他猜应该不会错。   相机贵,交卷也便宜不到哪里去,拍了几张后,他就舍不得再试,而是把它装进了买时自带的皮包里,斜跨在了肩上。   还不断调整相机包的位置,把他臭美得不行。   “走!我们去新房那边,等结了婚,我给咱们多拍几张全家福。”   更重要的,是教会姜明承学会相机,也好给他们两人多拍几张结婚照。   原以为能记录下他们结婚时的模样就好,没想到姜知睿这么能耐。这下子,连他们的婚礼都能全程记录,再也不会留下遗憾。   两人跑到新房那边,前来参加酒席的宾客就迎了上来,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恭喜啊,瞧着小两口,还拉着手呢。”   “不愧是年轻人,感情就是好。”   姜明承守在院子门口,见他们过来,拉住姜知睿,往她衣服上戴了个绘有主/席头像的勋章,又给她脖子上戴了个写着“新娘”两个字的牌子。   之后走向关夕望,也是同样的一番操作。   做完后,他才侧过身子,让出大门,“快进去吧,都布置好了。”   “等一下。”关夕望拉住他,“明承啊,给我帮个忙呗?”   “你说。”   “这是照相机,我都调好了,你等会就这样拿着……再按这个……就能拍照了。”   姜明承很是感兴趣,连忙把相机戴在了自己脖子上,用手托起,透过上面的小孔,左右看个不停。   “原来这就是相机,比镇上照相馆里的小,有意思!”   关夕望赶紧按住他的手,说:“你别什么东西都乱照,里头的胶卷可贵了,洗照片也要钱……等会我和你姐出来,摆好姿势了,你再照。”   “哎呀,我知道了,放心吧,等我研究一会,一定给你们拍得漂漂亮亮的!”   见他不靠谱的模样,关夕望很不放心,刚想再交代几句,就听见奶奶已经在屋里叫人了。   他们赶紧走了过去。 53. 第五十三章 二更   特殊时期, 婚礼现场的布置也格外特别,堂屋正中间挂着□□,旁边挂着红布, 上面用黑字写着标语。   院子里放了好几个圆桌, 上面放了好些搪瓷杯,里面沏上了红糖水,意味着新人生活甜蜜。   圆桌正中间放着果盘, 是红色塑料的,中间放水果,外面有一圈花瓣状的小格子, 里面放着彩色的糖块和红鸡蛋。   婚礼简陋, 但该有的还是要有,主婚人是姜兴邦,只见他冲着门口,喊了一声:   “两位新人在哪里?快进来!”   姜知睿和关夕望便在亲友们的簇拥中, 并肩走进去, 旁边的人递了两本“宝书”过来。   两人接过,跟着姜兴邦说的话,一字一句对着画像宣誓,在伟人的见证下,成功结为革/命路上志同道合的伴侣。   之后, 他们展示早上才拿回来的结婚证, 众人欢呼了一声, 开始鼓掌。   收音机的声音适时响起,悠扬的音乐传了出来:“东方红,太阳升……”   随后,他们作为新人向毛/主/席像郑重鞠躬, 再转向堂屋外,对着过来道贺的亲友表示感谢。   最后是夫妻对拜,行了这三道礼,婚礼程序就算是真正完成。   这夫妻对拜,从古至今都是讲究的,谁头低得狠,谁以后在家里的地位就更低。   不过两人并不在意这个,没有刻意去看对方头的位置,正因为如此,关夕望因为激动,动作过大。   一弓腰下去,擦到了姜知睿的帽子边,结果把自己的帽子碰掉了,他惊呼了一声。   姜知睿反应极快,向前伸手,在它落地之前接住了。   “咔嚓!”   快门声响起,姜明承把这一幕永久地记录了下来。   宣誓之后,就到了送礼的环节。   村里人和厂里的工人们送的东西都挺实在,大部分是一块两块的礼金,要不就是鸡蛋和鱼肉等食物。   爷爷送了他们一面一米左右的全身镜,奶奶送的是自己赶出来的棉衣两套。   二叔二婶的礼是一起的,送了一条特别精致好看的毛毯,看上面的标签,似乎还是外国货。   小叔的礼早就送了,就是缝纫机和手表的票。   姜志军夫妻俩并不知道婚礼提前的消息,所以他们的礼,估计要等小夫妻去见他们时才会补上了。   姜家人的阔绰,可把来宾唬了一跳,光是这些礼,都比别人家的彩礼多上几倍了。   最搞笑的要属姜明承,他抱着个箱子过来,脸上带着不好意思,在众人的催促下打开,里面原来装着六个白底红花的暖壶。   见到他的礼物,所有人都笑了,纷纷打趣她:   “明承,你是要你姐去卖暖壶啊?”   “傻小子,买六个暖壶,你姐姐姐夫估计要多长两双脚才洗得过来咯。”   “你们懂什么?”姜明承也豁出去了,说,“我姐姐爱干净,又喜欢泡澡,我怕她以后洗澡没人给她烧水,才多买了几个。”   他转过脸,赧然道:“姐,你以后想什么时候洗都行,六个暖壶呢,足够你使了。”   姜知睿的目光柔和了下来,想起自己刚来时,姜明承天天给她烧水打水的日子。   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谢谢你,我很喜欢。”   她平时太冷静,难得明确表示对一项事物的喜爱,难得听到她的夸奖,姜明承顿时惊喜不已,嘴角都快咧到了天上去。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的,看来我还真是送对了!”   相比之下,关夕望心里就不是滋味了,他把胳膊架在小舅子的脖子上,强行把他带到一边,说:   “你小子就放心吧,就算你姐凌晨四点钟想泡澡,我也爬起来给她烧水。”   用不着他批发来那么多暖壶。   谁知姜明承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你有病吧,我姐才不会四点钟爬起来洗澡。”   关夕望怒了,“睿睿,把他按住,我也要给他留个影!”   “唉!姐,我可是你亲弟弟,哎哟!别动手,我站好就是了。”   姜明承委委屈屈站在原地,肩膀上压着姜知睿的手,明明是葱玉一般的纤长指节,却压得他不敢动弹。   在他前面,箱子被打开,六个暖壶排排站。   “咔嚓!”   关夕望不怀好意,连忙按动快门。   “不错,以后这张照片就叫傻子与六个暖壶,哈哈哈哈哈!”   估计再等六十年,他们都老了,回忆起他送这么些暖壶的蠢事,都能再次笑出声来。   周围的人看了场闹剧,便跟着他们一块笑。   苗兰凤也连连说姜明承是“鬼精怪”,歪点子极多,提起买礼物那天的事来,“难怪你不肯跟我们一块买礼物呢?原来是怕我们提前知道了笑话。”   姜明承肯定是不能承认啊,只好说:“不是的奶奶,那个时候我工业票还没凑够呢。”   送六个暖壶看起来滑稽,但也要财力来支撑。   这玩意花费的工业票可不少,把他攒下来的票据掏空了不少,还往外借了点。   见时候差不多了,苗兰凤也没继续打趣他,而是招呼着众人:   “别说了,都入座吧,菜马上就来!”   说着,她跑去厨房,喊了一声,曹千巧立马答了声“好”,和几个来帮忙的嫂子,把提前做好的菜都端了上来。   席面还是很不错的,二汤六热菜两个凉菜,凑成“十全十美”,光是肉菜,就有三道,而且全是用大碗来装,全是纯肉,看上去就实在。   桌上还有一道清蒸鲈鱼和一道紫菜蛋花汤,这样算下来,一桌席面,竟是一半的荤菜。   宾客们食指大动的同时,纷纷感慨姜家人大方。   苗兰凤站在正中央,笑着说:“先喝口糖水,甜甜嘴,等会说的吉祥话不好听,可是要被我打出去的。”   众人都笑起来,连说不敢,端着杯子一饮而尽,好听话不要钱地往外说。   大抵上都是祝两位新人婚后美满,早生贵子一类的话。   等了一会,米饭开始上了,是玉米碎和大米混合在一起的杂粮饭,虽然不是纯精米,但量大管饱,不够可以随时添。   正式开席,所有人都忙不迭开始动筷子,说话声停了下来,大家都在和食物奋斗,生怕少夹了一块肉。   姜知睿和关夕望却不能闲着,不断在人群中穿梭,端着酒壶,和宾客们打招呼,遇见了能喝酒的,就敬上一杯酒。   姜兴国接了一杯,品尝了一口,眼睛顿时就亮了。   “嗯,好酒!成年的花雕,兴邦可真舍得。”   他以为这酒是弟弟藏起来,等孙女结婚才启出来。   姜知睿也没辩解,笑了笑,去给下一个人敬酒。   几个酒鬼都坐在一桌,听见姜兴国的话,立马坐直,盯着她手里的酒壶,连碗里的肉都不香了。   “哟,这就是女儿红了,嫁人才开出来……这还好志军当初生了个闺女,不怕他这酒还不知道要放到什么时候去了。”   “攒了三代的酒……哈哈哈哈,来,知睿,给叔倒一杯。”   “确实香,没有二十年都陈不出来的香味,知睿,这壶酒就别拿走了,那边桌上都是一群小孩,不喝酒!留着吧。”   “是啊,留着吧,咱哥几个沾你的光,多喝点。”   姜知睿想了想,厨房里还有半坛子,就算是爷爷想留点自己喝,也是够的。   便依了他们的意思,把酒直接留在了桌子上。   收音机还在放歌,已经放到了一段粤剧上,童安晏坐在角落,一边喝酒,一边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唱。   种植园的工人们都是年轻人,吃到半饱,嫌不够热闹,撺掇着郭明达表演节目。   虽然是被赶鸭子上架,但郭明达还真有点本事,嗓音厚重洪亮不说,还会唱美声。   坐在院子中央,他一边把凳子当鼓给自己打节拍,一边唱起歌来。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底下的人拍着手,也异口同声跟着唱:“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歌声传出去老远,把天幕都拉了下来,转瞬间,正午变黄昏。   院子里的人都渐渐散去了。   这个年代是不存在剩饭的,就像苗兰凤说的,在村人眼里,骨头渣子都算好东西。连盆地的汤也被人用碗装了回去喂狗,桌面上干净得跟还没开饭一样。   姜家人留了下来,把碗筷都桌椅洗刷干净后还回去,又把院子里的杂物和垃圾收拾好,也赶紧走了。   院门被关上,安静一下子席卷而来,偌大的四合院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关夕望又紧张了,感觉心跳都要往140以上飙,明明之前他们也独处过,怎么和现在的心态完全不一样。   沉默了半天,他才说:“那个啥,你要洗澡吗?我去烧水。”   话刚说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想打自己的嘴。   这话说得,未免也太让人误解了,睿睿不会认为他是个急色的人吧?   姜知睿倒没觉得有啥,今天忙了一天,闹哄哄的,连她这种体力好的人都累了,身上出了不少汗。   是该好好洗个澡。   “多烧点,我洗完你也要洗。”   哎,真是麻烦。   若她还是将军,想要招幸主君,只用吩咐下去,自然会有人把他收拾妥当了送来。   也不知道待会还要不要她动手教?   在她思考的时候,却没发现关夕望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开始想入非非。   虽说是新手司机,但在人人都是网络色狼的时代混久了,理论知识还是相当丰富的。   唯一的担心,就怕哪里做得不好,让人一巴掌打飞了怎么办?   毕竟以姜知睿的力气,那是真能把扇到天花板上去啊。 54. 第五十四章 一更   关夕望洗完澡, 从浴室出来,路过卧室时,看到窗口透出的暖色风光, 怀着不明的心思, 急匆匆往里面里赶。   姜知睿比他先洗,此刻半靠着床头坐着。   一条腿弯曲,一条腿伸直, 头发披散在肩上,随性而不失优雅。   见他进来,她还招了招手, “过来吧。”   轻描淡写的语气, 随意至极的动作,仿佛她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他,成了主动凑过去侍寝的小丫鬟。   关夕望没出息, 被她深不见底的眸子一扫, 就被操控了灵魂一般,老老实实走上前,拖了鞋就想上去。   结果被姜知睿伸出手挡住,用手指了指床尾,“从底下过来。”   天凤朝世家的规矩, 为了显示尊卑, 就算是主君, 也只能从床尾上床。   姜知睿倒也不是死板顽固的人,只是觉得第一夜该遵守一下规矩,以后就能随意了。   关夕望却是一头雾水,从哪里上床不都一样吗?   不过他也没在这件小事上和姜知睿争执, 重新走到床尾,从另一个方向走上了床。   就在他要站起来走路时,又被姜知睿喊停,“膝行过来。”   “不是,睿睿,我脚洗过的,不会弄脏床单。”   这傻小子,还以为她是在嫌弃他脚脏,赶紧给自己辩解。   姜知睿笑而不语,把脚按在了他的膝盖上,往下用力。   关夕望顺势调整了姿势,别扭着爬了过来。   快到床头时,他俯身在姜知睿身上,两条胳膊撑在左右两边,直视着她吹弹可破的脸,突然感觉到嘴唇发干。   姜知睿笑了,清艳无双,她伸出一根指头,按在关夕望的眼尾,然后沿着侧脸轻轻往下划,一直来到了他的下颚。   指节弯曲,她勾起关夕望的下巴,“不错,还挺主动,看来有些东西,不用我来教了。”   “什,什么?”   关夕望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两人的位置颠倒了过来。   他抿了抿唇,感觉四肢全被压制,别说压回来了,就连动弹都难。   “那个睿睿,你搞错了吧,我……”   “嘘!”   姜知睿点在他的嘴唇上,逐渐靠近,关夕望呼吸一滞,咽了口口水,也不知期待什么。   润泽的朱唇越靠越近,呼吸流转,两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   此刻真是暧昧到了极点,关夕望眼睛都直了,满脑子都在纠结着要不要闭眼。   谁知姜知睿临时换了方向,轻轻一口,咬在他的喉结上,有些微微的麻痒。   之后,她沿着他的脖子向下,贝齿轻启,咬开了他衬衣最上面的一颗扣子。   关夕望看着她的眼神,觉得自己像是一盘菜,还是已经端上了桌的那盘,就等着被人开动了。   外面是黑沉沉的夜,无星无月,泼了墨一般。   乌甜窝在书房里,听到动静,机警地探出头,喵喵叫了两声。   又跑去卧室门口挠门,见没人理它,只好趴在塌上。   过了许久,一束光从天边隐隐透出,启明星若隐若现,呼唤出淡蓝色的天幕。   关夕望是被村里公鸡报晓声吵醒的,眯缝着眼往外看,外面的天色将亮未亮。   身边的位置已经完全凉了,他下床去找人,透过窗户,发现姜知睿正盘腿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和电视里练功的极其相似。   他有些好奇,想下床去看,在路过镜子时,却顿住了脚步。   真是不公平啊,外面的人精神百倍,大清早跑出去吸收天地灵气。而他却腰酸腿软,一副肾水不足的模样,实在是太伤自尊了。   叹了一口气,关夕望走向了厨房,打算给自己做点腰子鸡胗啥的补补。   “咪咪!”   “乌甜,饿了吧,别急,这就去给你准备饭吃。”   他看了眼厨房,发现昨天酒席后生下来的肉不少,干脆切了几块肉,在滚水里煮了,拌着少量米饭放到猫碗里。   作为养猫大户,他当然知道猫吃多了淀粉不好,但现在这个条件,人都没得肉吃,有饭吃,能吃饱都不错了。   他也只能保证自己有肉吃的时候,给猫留下一两块。   要是让别人知道,准要骂他败家,还好睿睿对此并不介意。   甚至她也会经常主动给乌甜开小灶,把老虎吃不完的骨头残渣带回来喂它。   “吃吧,别急,给你添了水,多喝点,对身体好。”   “咪!呜!”   “没良心的东西,说你几句还急了。”   喂完猫,关夕望点火烧锅,开始做饭。   一道爆炒腰花,一道韭菜炒蛋,再配上面条,已经是很丰盛的一顿了。   等他早饭做好,姜知睿练功也结束了,看到桌上的菜,她笑了一下,说:“你身体太差,这些东西可治标不治本。”   关夕望更加怨念了,“是啊,要是我能练武就好了。”   可是她偏偏不教。   姜知睿捏了捏他的脸,强行给他扯出个笑来,安慰他,“别急,我不让你学武,是因为你根基不好,容易伤着自己……这样,我给你几副强身健体的药膳方子,你自己去咱家的药柜子里抓药,吃上一年,等你根基稳固后,我就教你习武。”   等明年,她过完生日,就开启她个人的小书房,把里面的功法翻找一遍。   数以万计的功法库存,找出适合他修炼的并不难。   关夕望都呆住了,没想到竟有峰回路转的余地,“真的?不对啊,你不是说你的武功传女不传男的吗?”   “对啊,不过,我又不止这一本武功,适合男子修炼的也有。”   关夕望:“……”   竟然有好几本吗?那他之前到底绝望个什么劲?   “能练到跟你一样厉害吗?”   “不可能,不过练会之后能延年益寿,百病不侵,打三四个成年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这么厉害,完全是上一世的武学经验,加上这一世的超凡体质,再加上姜家祖传的功法和诸多药材的辅助,共同作用所取得的成果。   这样特殊的条件,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换成谁都不可能达成。   关夕望也不失望,能接触到传说中的功夫,还能改善身体,已经是相当意外的收获了。   前世他爷爷老了,舍不得权势富贵,就一味地求医问药,御医大师找了个遍,都不见起色。   后来甚至找了不少所谓的天师,一门心思寄托在求神拜佛上,邪门歪道也没少折腾,身体却每况日下。   要是让他知道有习武的机会,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拿到手。   “这样也行,我不挑的,睿睿,我打基础,还有啥要注意的地方吗?要不是吃药调理啥的?”   姜知睿摇头,说:“是药三分毒,你别太依靠外物,等你正式开始学武,我会教你法子。”   在这个世界,灵气几乎为零,就算天资出色者,想要入门也是难上加难。   关夕望想学会,同样必须借助药物中的灵气辅助,不然就算苦练上几十年都是白费功夫。   二人入座,开始吃饭,关夕望咬着块肉,犹豫了一会,还是问了出来。   “你,你昨晚上,怎么会……那些事的?”   姜知睿咽下了嘴里的菜,神色自若道:“哦,昨晚上奶奶教的。”   关夕望:“……”   这个年代的婚前教育到底是有多开放啊?   不对!奶奶到底教给了她一些什么东西啊,玩得比他这个现代人还野!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你要是不喜欢……”以后也是可以慢慢磨合的嘛。   关夕望脸庞爆红,“没有,挺好的。”   回忆起昨晚上,他又忍不住浮想联翩,那确实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吃完饭,天色还早,两人都不急着上班和上工,姜知睿去院子里练习腿法,关夕望没事干,干脆在屋子里逛了起来。   这里是他一手设计,当初建房子的时候夹带私货,融入了不少自己的喜好,没想到他倒是真的住进来了。   走到堂屋右边的房间,他发现这里被摆上了不少杂物,说是杂物间也不妥当,因为房间里并不显得凌乱。   墙上有个不小的柜子,角落上堆放着几个木箱,正中间放着一台“飞燕”牌的缝纫机,黑金色,自带一个黄色的小木台子,下方有脚踏板。   这台老式的缝纫机,便是完全由人力驱动,踩着底下的踏板,带动上方的滑轮,针尖便运转起来。   关夕望摸了摸缝纫机右侧光滑的金属轮子,拉开桌子左侧下方的小抽屉,里面放着一盒针和好几捆的线。   靠墙的柜子东西也不少,中间一层摆着一些瓶瓶罐罐,有蜂蜜也有茶叶,下层放着剪子卷尺等工具,旁边放着整整一匹棉布。   看到这么多布,关夕望手痒起来,拿了卷尺出去,冲姜知睿说:“来,我帮你量一下尺寸。”   院子里的人站稳,疑惑地看他,“量尺寸做什么?”   “当然是做衣服啊,那么大块布,别浪费了,我来给你做条裙子。”   “……”   姜知睿看了眼院子里结霜的树枝,眼里的疑惑更深了,“大冬天的,你给我做裙子?”   “额,说错了,给你做件秋衣。”   “不用了,我奶奶刚给我做了两套新的,我还没穿呢,倒是你,该给自己多做两件。”   昨晚上她都看见了,这人的秋衣是灰的,已经洗得发白,在下摆处还破了个洞,实在是可怜。   关夕望也回忆起了昨晚上,她抓着自己秋衣上的洞,询问的场景,脸有些红。   这不能怪他,最近种植园一直在忙,他没时间琢磨给自己弄身新衣服的事。   而且他是知青,获得布票的机会不多,攒了这么久,也只凑出了一张叁市尺的布票。   对于他的身高来说,这点布,肯定是不够穿的。 55. 第五十五章 二更   “对了, 你那一匹布是哪来的?”   整整四十尺,还如此完整,哪怕城里的小领导都弄不到。   姜知睿眨了下眼睛, 没有正面回答, 说:“我变出来的。”   “是吗?”关夕望以为她在说笑,配合道:“原来跟我结婚的,竟然是田螺姑娘啊。”   姜知睿没听过这个故事, 戳了戳他的胳膊,问他:“什么是田螺姑娘?”   关夕望就讲给她听,“是个故事, 从前村里有个幸运的农夫, 他在地里捡到了一个奇特的田螺,有一天……”   听完故事,姜知睿的重点相当奇怪,问他:“那个农夫还真奇怪啊, 他不是很穷吗?捡到田螺为什么不吃掉?”   关夕望被她问住了, 胡编道:“不是说了吗,那个田螺又大又独特,他或许是怕中毒吧。”   这话编的,说得他自己都差点信了。   “有道理,野外的东西, 太鲜艳的基本都有毒, 还是小心点好。”   姜知睿口风一转, “不过在咱们家,你比较像田螺姑娘,洗衣做饭都是你在做,种地的活却是我来。”   “是啊, 我是田螺小子,最后和善良的女农夫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关夕望表情轻松,觉得性转版的结局也不错。   姜知睿笑着看他,“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快乐呢?不是说人妖殊途?”   “哎呀,在童话故事里,就不要管那么多嘛!你要真想听下场不好的,我再给你讲个美人鱼的故事。”   和喜欢的待在一起,虚度的时光都是充实的,关夕望现在的感觉就是这样。   他拉着姜知睿,给她讲了一早上的故事,脏衣服没洗,缝纫机也没开,但每一分被他浪费的时光,都是心甘情愿的。   ……   新婚没有假,两人忙了一天,回到家,各自去找事做。   关夕望去做饭,姜知睿就在院子里劈柴。   她力气大,又能精准控制自己的力气,一块干柴,随意一砍,再将斧头嵌进去,就能轻松劈成两半。   苗兰凤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这一幅景象:   昏黄的灯光下,两人各忙各的,时不时聊上几句,气氛相当融洽。   苗兰凤心里满意,笑盈盈走了过去,“睿睿,夕望,我们来看你们了。”   两人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过来迎接。   “不用,你们忙你们的,我们就给你们送点蔬菜过来,顺便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   关夕望知道姜知睿不爱说话,便替她回答了,“奶奶放心,我们都挺好的。就是缺蔬菜吃,还好你来了,不然这大冬天的,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缺了就去老屋那里拿,我们入冬前攒了不少,吃不完呢。”   关夕望接过蔬菜,笑着说:“行,我们也不跟奶奶客气,吃完了就去。”   “就该这样!一家人,客气啥?”   苗兰凤和他聊了两句,见他进了厨房,把姜知睿拉到一边,偷偷问:   “睿睿,昨晚上,你们怎么样?”   该让她知道的周公之事,苗兰凤在结婚前一晚就教给了她,但内容相当含蓄,没怎么说清楚。   昨晚上她担心了一夜,就怕孙女没搞懂,出了问题怎么办?   姜知睿点头,“哦,挺好的,他很听话。”   “听话?”苗兰凤悚然一惊,想到她的神力,忐忑道,“睿睿,你老实告诉我,你怎么他了?”   这小夫妻俩床上的事,是能用听话来形容的吗?   “哎呀,奶奶,我们之间的事,您就别打听那么多了。”   苗兰凤见她不耐烦,也知道自己是有点过了,嘴硬道:“我要是不打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女呢,行了,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   见她主动止住话头,姜知睿松了口气。   打量着她的神色,苗兰凤换了个话题,“不说这个了,眼看着快过年了,你们收拾收拾,到你们爸妈那边过年。”   姜知睿倒也不意外,女儿结婚,肯定是要亲自告知父母的。   而且她爸妈都忙,平时夫妻俩想见面都难,只有过年的时候有时间,她猜也就是这几天过去。   “什么时候走?”   “十二月二十号,路上还有三天,正好赶在你爸部队换防线,可以有几天松快的时候。”   “行,我过几天就去买票。”   “这个不急,等我问问你们爷爷,看他能不能弄来两张卧铺票,不然坐那么些天的硬座,谁受得了?”   姜知睿虽说不在意这个,但是考虑到关夕望的身体,便点了点头:   “行,那就拜托爷爷了,要是没有两张,一张也行。”   苗兰凤附和道:“是了,我也是这么说的,买到一张,你们两个轮着睡,总有个休息的地方。”   她哪知道,姜知睿是打算把卧铺让给关夕望,自己全程去坐硬座。   说话的功夫,饭菜也熟了,关夕望招呼了一声:“开饭了!奶奶,来都来了,和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不了,你爷爷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呢,看你们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明天别忘了回去,和我们一块吃一顿。”   “好的,我们知道了。”   吃完饭,他们坐在炉子边烤火,关夕望清点着小金库,美滋滋说:“老婆大人,咱们的共同资金已经有三百二十块了,我只要再存八十块,咱们两个的投入就相等了。”   “嗯,所以你打算用这笔资金买什么?”   关夕望卡壳了,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急需的东西。   他想要的,在这个时代还没发明出来呢。   “好像真没有,咱家如今什么都不缺,不过……要是能迁上电线就好了。”   订个小目标,先弄上电灯,再等□□十年代再买电视和电冰箱,快乐的生活就不远了。   “电?”姜知睿摇摇头,“这东西不好弄呢。”   “是啊,要迁电的话,整个村每户都要交钱,而且后续还有电费,大部分人家都不会愿意。”   他有心找人打听过,临近县城的几个富裕村子就迁了电,听说一共花了将近一万,家家户户都掏了不少,才说动电力局的过去拉电线。   这还是距离较近,要放到他们村,位置偏远,还要一路弄电线杆,拉电缆过来,所耗费的成本可就高了。   虽说国家也会补贴,但他们生产队作为集体,要分摊很大一部分的费用。   这笔钱从哪里来,还不是来自村民们的腰包?   关夕望想了想,说:“要是咱村种植园的规模再扩大一点,家家户户不怎么缺钱,说不定还真能成……现在嘛,没戏!”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说到底,光靠卖原料,赚不了几个钱,要是咱们也能做加工,卖成品,效益就高了。”   “哪那么容易?”   这卖药又不是找方子给人开药,抓两把就行,他们村没有懂这方面的人,从头摸索,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   关夕望也明白,这年头国家对药物的监管虽不比后世严苛,但想要拿到批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几乎所有有名有姓的方子都被收录到了药典上,多是些膏药和散剂。   如今医院里用西药的比较多,习惯用中药的,都会去自己看病抓药吃,对成品中药的依赖量不大。   而且和后世医药行业暴利不同,这时候工厂都是国营,把为人民服务贯彻到底,生产出来的东西实在又便宜,几乎没怎么赚钱。   人们认准了大厂大牌药,就能买到便宜好用的药,他们这个小作坊,很难打开市场。   “是啊,不容易,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卖几年药材吧。”   至少踏踏实实把这段时间度过了,等开放了,到处都是商机,想赚钱还不容易?   姜知睿看他苦大仇深的模样,想了想,把自己花剩下的一百来块钱放到了他手中。   拿到钱,关夕望有些惊讶,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咱家最后的存款了,都给你。”   “给我?”   “是啊,以后就由你当家,好不好?不要不开心了。”   他哭笑不得,“我没有不开心,就是觉得生活品质提升不上去。你说咱俩大好的青年,窝在山沟沟里也不是个事啊。”   “怎么不好了?而且,不是说外面不太平?”   “是不太平,正要去逛,也没什么好玩的。”   这个时候不存在什么旅游行业,去哪都不方便。   姜知睿想了想,说,“你不是想在山里盖房子,等开了春,我就陪你一起。”   关夕望自然是满口同意,“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   看他开心的样子,姜知睿也莫名想笑,但很快克制住了,说:“其实你想出去也不难,眼下就有个好机会。”   “什么机会?”   “二十号咱们要去见爸妈,他们在北边,几乎垮了大半个中国。咱们在那待几天,回来的时候,你想去哪玩,可以选一个地方下车,咱们再买票回来就是了。”   听到要见岳父岳母,关夕望哪里还顾得上去哪玩,连忙说:“二十号就去,这么突然?”   “是啊,陪他们一起过年。”   “你爸妈性格怎么样,都爱吃什么?有没有特别讨厌的东西?”   看着他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姜知睿无奈,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我爸妈可随和了,他们肯定会喜欢你的。”   最主要的,是姜志军夫妻俩都不会做饭啊,吃了几十年食堂,就连每次过年,年夜饭都是他们分别从食堂打包回来的。   以关夕望的厨艺,在他爸妈那里,简直就是救星般的存在,想不讨他们喜欢都难。 56. 第五十六章 二合一   每年十二月十五号, 都是队上分钱分粮的日子,一年忙到头,村里人是最期待这一天的。   姜志业照常站上台, 宣布了一下粮食产量和怎么分配。   “今年比去年情况好一点, 每亩地的产量都有上涨……每工分换二两五的细粮,或是三两一的粗粮。”   话音刚落,就有人就开始念叨了:   “这可比去年好多了, 这几年光景好,今年是收成最多的一次了吧?”   “是啊,要不说那化肥是真管用, 随便一洒, 就能多长好些粮食,要是所有地都能用上,咱村就再也不缺吃的了。”   “这不是废话,不好用别的村能巴望着盼公社多分点?这也是咱村今年评上了先进, 不然也轮不到咱们。”   “还都用上, 想什么没事呢?”   钟秋菊听见几个妇人在说话,眉梢一挑,便说:“哟,虎子娘,这时候知道咱家睿睿的好了?也不知道是谁, 还说她不该拿那么多工分, 应该义务多给队里干点活来着?”   前头的中年妇女便转过身, 有些尴尬道:“没有的事,多劳多得,这是文件上都在说的道理,我之前是犯浑, 钟婶子别跟我这没读过书的人计较。”   “哼,你明白就好。”   乡里乡亲的,钟秋菊也没想扯着不放,警告她一句,就走到旁边去和别人说话去了。   那位虎子娘顿时换了张嘴脸,啐了一口,“我呸!她如今倒是抖起来了,人姜知睿是她家孩子吗?不就是沾了点亲,当自己是什么人呢?”   “好了,少说两句吧,她好歹是长辈。”   “凭什么让着她,又不是我家长辈,咱们虎子以后照样给我挣荣誉,不比她强?”   底下闹哄哄,姜志业都有经验了,停了一下,就由着他们吵,等声音小了,再继续说:   “今天冷得早,地里棉花产量不高,每人的指标是三斤棉花,每斤可以换三尺的布票。”   “大队长,今年能换票了啊?”有人问他。   “嗯。”   姜志业面上淡然,心里其实挺得意。   这也是评上先进的好处,公社里收购他们的棉花和粮食,不单纯给钱了,还给了不少票。   以往都是的确有票据供应,但那都是几个富裕村子的待遇,哪里轮得到他们?   “对了,花生和芝麻也是一样,每人领三斤花生和半斤芝麻,或是领一斤花生油和二两芝麻油。”   今年榨油厂都给他们开了通道,集体运了花生和芝麻去榨,榨出来的油全给他们带走,厂里会留下剩下来的油渣充当手续费。   这也是惯例了,油渣可是个好东西,当肥料和饲料都不错,全是油水,卖的话也挺贵。   “看你说的,这还用选啊,当然是选油了?”   “以往还要咱们去榨,一斤花生才出三两的油,在队上换实在多了。”   “芝麻油可是个稀罕物呢。”   “是啊,蒸点水鸡蛋,再点上两滴芝麻油,谁吃谁知道!”   “再撒点肉末和香菇就更好吃了,说到肉,大队长,肉呢?肉咋分?   “肉是每个人分两斤,和之前一样,每户拿两斤内脏和下水回去。”   有小伙子不高兴了,“没有肉票分吗?”   他还打算拿着肉票当彩礼呢。   曹千巧忍不住了,瞪了她一眼,大声道:“行了,有的分就不错了,肉票哪有肉实惠?城里人想买点肉都难,一排就是好几个小时的队……就算排到,好肉早卖光了,轮得到你?”   那人想了想,觉得也是,把肉提到岳父岳母家,说不定更显诚意。   便不再多话。   最后,姜志业说起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关于分钱,今年种植基地的效益稳步上涨,出去员工工资和预留出的扩建开支后,队里的收入又上涨了将近一倍……会计算过了,每六公分换一毛钱。”   今年发的东西前所未有的丰厚,村里人全都激动起来,忙不迭往前头去。   推推搡搡间,不知谁撞到了木台子,姜志业感到脚下一个震荡,差点摔了下去。   连忙举着喇叭喊:   “诶!都去排队,别在这挤,谁插队谁给我排后面去!”   人群这才有序起来。   会计都是做熟了的,算盘打得飞快。   他旁边还放着一叠从报纸空余处裁剪出来的纸条,来一个人,会计就在纸上写下名字,再刷刷记下一串数字,让来的人拿着纸条去后面领东西。   小张看到纸条,再根据上面的数字给人发物资,这办法还是关夕望想出来的,既方便又不容易弄混。   流程加快,队伍肉眼可见地缩短了,不一会就轮到了姜知睿。   自从她“病好”,每次分粮食,她都是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今年同样不例外。   “姜知睿同志,今年下半年的工分是七千三百八六,还是分七成细粮对吧?”   见她点头,会计便用手指拨着算盘,念叨:“这样算的话,就是一千二百九十二斤细粮,和六百八十六斤的粗粮……钱的话,加上你上半年的工分,一起是一万四千九百二十七个,算你二百四十八块八。刚结婚的新人就是带着喜气,这数字都吉利。”   “对了,关知青和你是一户的,东西也不用分开领,免得麻烦。他没有工分,我把他的人头粮和东西都加在你上面。”   “行,多谢您了。”   姜知睿道过谢,去后面领东西,顺路把关夕望喊了过去。   “你的东西跟我记在一块了,想换点什么?”   “就跟从前一样,布和油咱家都不缺,倒是棉花和花生这些东西不多了。”   “行,听你的。”   在一堆拎着油壶的人中,他们两个显得有些特殊。   姜知睿倒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直接推着车过去,等车上装满,又大摇大摆地推了出来。   关夕望想帮她来着,但试了一下,搬是搬起来了,但往前推的时候,总把不稳方向,只好放弃。   “还是你来吧,我帮你拿肉和花生。”   关夕望拎起了几个布袋子,两人并肩而行,路过队伍的时候,见过郭明达站在后面,他还打了声招呼。   “郭子,我先走了。”   郭明达看了眼推车上满满当当的粮食,酸溜溜道:“你小子行啊,不用排队就算了,这以后都不用买粮食吃了。”   “羡慕啊?”关夕望拍了拍粮食袋子,笑容很是讨打,“羡慕你也跟我一样,在村里找个姑娘定下来呗,就算你眼光高,镇上的姑娘也有不错的。”   “哎哟哟,看来你过得真不错,自己结婚了,就恨不得撺掇着周围人全都结婚,我大好青年,着什么急?才不要老早就折在别人手上。”   他看了眼姜知睿,求生欲很强,补救道:“姜知睿同志,这不是说你不好,夕望这小子,入赘到你家是享了八辈子的福,要是我,我也乐意。”   “去去去!配得上吗你?”   “你急什么,又没说和你抢。也就是姜知睿同志没有姐姐妹妹,不然咱们还能做个连襟。”   “越说越没谱了。”关夕望捶了他两拳。   ……   二十号一大早,姜知睿拿着几大包行李,关夕望拎着布兜,里面的铁皮食盒碰得叮当响。   两人告别了家人,坐上了通往西部的火车。   这回去见父母,姜明承原本也想跟来,不过年底种植园本来就忙,走了一个关夕望,压力就更大了。   若是连他一起走,那基本上也要陷入瘫痪的状态,无法运转,为了种植园的发展和村里人来年的收益,他也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别看榆江县不发达,也没什么特色,但位于交通枢纽地带,铁路向四面八方辐射,通往各地。   他们这趟火车直达西部,不用四处转车倒车,倒也方便。   大概是年关,红袖章们也要回家过年,火车上多是些提着大包小包回乡或是去探亲的普通人。   关夕望拿出两张卧铺票,拉着姜知睿钻进了相应的车厢。   “这边就是卧铺了,咱们找个地方先占上。”   这个时代的火车票很是粗陋,就是两张硬硬的纸板,上面写了从哪里到哪里,三日达,左上角标明了“硬卧票”两个字,旁边是票钱。   不是软卧,但也是姜兴邦花了老鼻子劲才弄来的。   车厢里很是逼仄,过道狭小,床铺上铺着是席子,光秃秃的硬板床,枕头被子什么的就别想了,根本没有。   一个小间有六张小床,左右都是上中下铺,车票上没有写出座次信息,他们挑了靠边的一个车厢。   “咱们买的是下铺和中铺,先把行李放在床上吧?”   “嗯。”   姜知睿依照他的意思,把脏的东西放在地下,干净的放在床上。   看着床铺,好奇道:“咱们没带被子,这三天都要盖着衣服睡吗?”   “哈哈哈哈,我早就想到了。”   只见关夕望变戏法一样,从兜里掏出一叠票据来。   “这坐趟火车,想要不折腾,买一张票肯定是不够的,客票是必须的,再就是咱们的卧铺票,要盖被褥的话,这是卧具票……对了,咱们这趟是空调车,我还加了张空调票。”   姜知睿听得头晕,“这么多票,你是怎么分清楚的?”   “还不止呢,这是咱们车厢的号条,我刚刚就是根据这玩意才上来的。”   其实关夕望先前也不知道坐个火车还有老多讲究,还是出发前爷爷跟他讲的。   说姜知睿不记事,让他帮忙看顾着点,如今看来,老爷子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关夕望叫来乘务员,出示了卧具票之后,成功领到了两床铺盖,闻了闻,没什么异味。   便放心铺在了床上。   说来也巧,硬卧车厢前几年才研制出来,他们县里也是今年才投放使用,所以这节车厢肉眼可见的新。   而且来乘坐的基本上都是有身份的人,车厢内环境保持得还算整洁。   两人才弄好铺盖,火车便发动了,这时车厢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到齐。   和他们一车厢的是一家人和一对小夫妻。   那家人是婆媳带着个八岁大孩子的组合,听她们的意思,是要去北边矿区找儿子/丈夫团年。   那对夫妻年纪也不大,二十五六的样子,女人有一双凤眼,身量纤瘦,她穿得很简朴,但身上有明显的香水味。   男人长得高大俊朗,身上的棉衣半新不旧的,脚下踩着一双灰不溜秋的皮鞋。   关夕望注意到,两人手上都带着同一款式的手表,用袖子遮挡住,时隐时现的。   一看,他们就是在装穷,也是,在这个年代,越低调越好。   见车厢里有了小孩子,他便本能不喜,在后世人的印象里,有孩子的车厢,总是要闹腾一些。   果然,那男孩也不是个安分的,坐了没一会就东窜西窜。   这就算了,这小孩手脚还不干净,到处翻找,甚至想去翻他们的行李。   他刚伸出手,姜知睿就捏住了他的手,淡淡看了他一眼,“你要做什么?”   大将军的威严一外放,大人的心里都要发憷,更可况是个孩子?   被她抓住的小孩愣了一下,鼻子抽了抽,长大嘴巴就开始哇哇大哭。   他家长看了,这还了得,赶紧把孩子抱了回去。   那老太太最激动,破口大骂:“你干什么,想打人吗?抓着个孩子撒气,我看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住嘴!”   姜知睿一声吼,那老太太也被镇住了,又想骂人,瞅见她冷冰冰的眼神,嘴巴怎么都张不开了。   乖乖,这姑娘这么吓人,不会是个杀人犯吧?   姜知睿指着那孩子的妈妈,点了点下巴,“你家孩子翻我东西,你管不管?”   “我,他不是故意的,这孩子就是淘气,我打他。”   说着,她把男孩抱了回来,在他身上拍了两下。   隔着棉衣,都生怕弄疼了他,轻飘飘的,“我叫你翻人家东西,弄脏了怎么办?你是个什么东西?就是个六级工人的儿子,还敢去招惹人家?”   关夕望听着觉得不对劲,这女人不简单啊,一是表明她丈夫的身份,二是挑起了阶级对立,把他们打成了高阶级。   这个年代工厂施行八级工资制,把工人按照资历和能力分为八个等级,八级工是最高的,基本上是各个厂里的宝贝,工资在百元左右,比领导主任都高,有不小的地位。   学徒工三年出师,转为二级工,之后就是慢慢熬资历了。   她说他的丈夫是六级工,其实是想说他在厂子里也有些话语权,不是好惹的。   至于挑起阶级/对立就更简单了,什么阶级看不起工人,那不是“走/资派”吗?   一句话里下两个套,花花肠子还真不少,比她那个只知道撒泼的婆婆强多了。   不过……关夕望暗暗偷笑,把这套弯弯绕绕的东西放在睿睿身上,这人怕是要吃大亏了。   果然,姜知睿皱了眉,呵斥道:“老实点!扯这些没用的干什么的?”   朱梅秀被她审犯人的语气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之后反应过来。   不对啊,她没做错事,怕什么?   便不乐意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家孩子不听话,我向你代他道歉就是了,你不会真要把他打一顿吧?”   “你孩子品行不端,自然会得到教训,我管不着。不过你最好把他给看好了,要是再让我看见他碰我的东西,我不打他,我打你。”   “你说谁品行不——”   朱梅秀见她捡起行李袋子上沾到的小石子,指尖一捏,那石子便直接被捏成了粉末,声音被人掐住脖子一般戛然而止。   她长大了嘴,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姜知睿回头看她,“怎么,你还有什么高见?”   她连忙摇头,抱紧了自己的孩子,“没有了,没有了,我一定看好他,不给你添麻烦。”   “很好,我喜欢听话的人。”   姜知睿呼出一口气,把手上的粉末吹走,斜眼瞥了一家三口一眼,把人吓得又往后退了几步,才收回威胁的眼光。   车厢里剩下的那对小夫妻买的都是上铺票,刚刚一直悄悄窝在上面看戏,等这场闹剧结束了,那男人才伸出手来,对着她比了个大拇指。   “厉害了,女同志,练过的吧?”   “雕虫小技,有力气就行。”   姜知睿冲他点了下头,坐到下铺的床上。   关夕望也看爽了,真是大快人心!   在他看来,熊家长和熊孩子都是些欺软怕硬的货,跟他们讲道理是没用的,反而会让其愈发来劲。   还不如跟姜知睿一样,露出拳头来,把他们的气焰给直接压回去。   他挨着人坐下,“睿睿,渴了吧,要不要喝点水?”   “好。”   姜知睿接过他递过来的瓶子,喝了一小口,问:“火车上也有水吗?”   “有的,那边就是倒开水的地方,那头是上厕所的地。”   关夕望一一给她介绍,见她点头,才松了一口气。   别的都好说,姜知睿在某些常识方面实在是有点欠缺,这让他总有种带女儿的错觉。   之后的时间,车厢里平静下来,几人相安无事。   那对夫妻在小声聊天,一家人中的妈妈在哄孩子睡觉,老太太织起了毛衣,嘴里还跟儿媳妇念叨着:“这回过去,你跟诵德一定要多努力,给咱家多添个孩子,不然就路仔独木难支,不像样。”   朱梅秀拍打孩子的手一顿,不耐烦道:“妈,我也想生啊,可老孙他一年到头都不回来,你逼我一个人也没办法。”   “我知道,这不给你们创造机会吗?等到地方了,就让路仔给我睡,不打扰你们。”   “妈,当着这么多人呢!不害臊啊,到了再说吧。”   关夕望摇了摇头,将精神专注在他手里的书本上。上车前他特意挑过了,拿了本不出错的书,讲长征故事的,虽没什么意思,但用来打发时间绰绰有余。   ……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晚上,乘车员推着小车,来问他们要不要盒饭。   关夕望要了两碗米饭,不要票,比外面贵一点。   又拿出了早准备好的饭盒,用热水泡了泡,算是加热,然后慢慢打开。   诱人的香气立刻弥漫整个车厢,油淋淋的炒鸡,搭配着红绿分明的辣椒块,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单单是见那男孩的馋样,就知道这东西有多香了。   关夕望也是个缺德的,故意在人家面前晃了一圈,馋得他眼睛都直了,又立马收回来,端到了下铺旁边的小桌上。   “来,睿睿,咱们吃饭。”   坐了这么久的车,姜知睿也累了,一整个白天,看似她在闭目休息,其实也只换了个姿势修炼而已。   听到关夕望喊,她随手一撑,不借助旁边的架子,直接横着翻了下来。   站在地上,伸展了一下腰部,又活动了一下手脚。   对面那家人见她这个架势,还以为她要打人,怕得不行。   “你,你要干什么?看两眼都不行啊,我喊人了啊!”   姜知睿懒得理会,直接坐在关夕望的旁边,拿着筷子扒饭吃,独留她们在原地尴尬。   吃完饭,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没啥风景可看,车厢里的咳嗽声和说话声更加清晰。   灯光微弱,关夕望怕把眼睛看坏,干脆把书收了起来。   闭上眼睛,他尝试着睡觉,但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着实有点难入眠。   他伸着脖子,喊:“睿睿,你睡着了吗?”   上面的床铺就探出个脑袋下来,看向他,“没有,怎么了?”   “我也睡不着,太吵了。”   “吵?”姜知睿想了想,调动身边的真气,在关夕望耳朵边上形成两个小的罩子,再问,“还吵吗?”   关夕望只觉得一股温和的气息盖在了他耳朵上,瞬间,所有声音都离他远去,仿佛来到了真空世界,安静得吓人。   看到姜知睿的口型,他笑了笑,比手画脚道:“听不到了,真是神奇,比耳塞还好使。”   他听不见,所以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说话的声音难免大了些。   整个车厢的人都朝他们看过来,姜知睿收回了他耳朵附近的真气,说:“听不到就好,你小点声。”   “哦。”关夕望压低了声音,“不过,你是怎么做到的?”   “哼,我能做到的事情可多了。”   “那感情好,等会睡觉的时候,你就那么干,把我耳朵边上的声音都变没。不过也别那么彻底,留下一点声音来,不然也太恐怖了。”   这小子还真是难伺候啊。   姜知睿默默看了他一眼,问:“你说的耳塞,是什么东西?”   “哦,是一种特殊材料做的,捏小了能回弹,塞在耳朵里,大部分声音都听不见了。”   “听上去不错。”   姜知睿来了灵感,根据他的描述,把真气凝聚成耳塞的样式,“塞”进了他的耳朵里。   “是不是这样?”   “对!没错!你真聪明,一点就透!”   姜知睿把真气收回,笑了笑,看来也没什么难的。   这样也好,维持“耳塞”的真气比罩子要小多了,以她的修为,坚持半夜没问题。 57. 第五十七章 一更   火车沿着铁路往西北方向轰隆隆行驶过去, 窗外的风景越来越萧条。从南到北,似乎间隔了一条无形的分割线,绿色越来越少了。   坐了两天的火车, 关夕望简直是无聊透顶。   有姜知睿镇压着, 车厢里的人倒不至于使坏,但小动作不断,那老太太清早就故意大声找乘务员买饭, 把他们吵醒才罢休;到了晚上休息时候,她又开始抱怨他们太吵,不让着点老人和孩子。   这不, 才七点不到, 外面的天刚黑,大伙肚子里的晚饭都没消化呢,那老太太又开始嚷嚷了。   “哎哟,我这把老骨头, 真是越来越不行, 这车坐得我头晕,躺一会。”   她扶着额头躺了下去,闭着眼睛喊,“各位年轻同志,你们都是文化人, 体谅我年纪大, 都安静些吧……哎哟, 这是谁翻书呢,听得我耳朵难受。”   关夕望合上书,冷笑了一声,“老太太, 这车厢可是通的,光咱们这小间安静有什么用,外面不还是闹哄哄的?有能耐,你就去外面一间间说。”   “是吗?外面吵吗,我怎么没听见呢,不好意思,我耳背,就听得见你们的声——诶,上面的,别吃东西了,咔哧咔哧的,不扰人烦啊?”   年轻女人皱了皱眉,翻着白眼放下了手里的饼干,塞到了对面男人的怀里,气愤地背过身去。   姜知睿要下去找她理论,被关夕望拉住,“行了,最后一晚上了,别跟她计较,咱们睡吧,养好精神,马上就到了。”   这种没有德行的老人最是可恶,什么都懂,偏偏就是要故意惹人不痛快。   你去和她理论,她就装糊涂,也没办法惩罚她,把人说急了往地上一躺,反而成了他们的错。   无视就好。   见他们都不说话了,那老太太得意地哼了一声,把在外面玩的孙子叫了回来,“来,路仔,到奶奶这睡,这里安静。”   这么早,小孩当然也不愿意睡,她就一叠声地哄着,什么亲乖孙小命根,什么肉麻恶心的话都往外冒。   关夕望听得生理性不适,用被子蒙住头,可惜魔音穿耳,没什么效果。   姜知睿见了,从中铺翻了下来,说:“你去上面睡,我睡下面。”   “怎么了?”   “别问,去吧。”   关夕望点头,顺着栏杆爬了上去,姜知睿盘腿坐在床上,一边修炼,一边将真气变成耳塞的样式,再次塞到了他耳朵里。   那老太太听到他们的动静,见她面对着他们,直挺挺坐着,心里有些悬,声音不自觉放低了下来。   等了大概一个小时,见姜知睿动都不动,就这么看着她。老太太慌了,抖着声音问:“闺女,你不睡觉,看着我们干啥?”   姜知睿面无表情,“你不是嫌咱们不够尊老爱幼吗?行,我在这盯着你们睡,守你们一夜,行了吧?”   “不是,心意领了,真不用,你快睡吧?”   “真不用?”   老太太怕她,连她笑起来都觉得暗藏邪性,用被子把自己和孙子裹了裹,连忙说:“真不用!”   “你说不用就不用了?你们不睡,我不放心。”   “闺女,别,我们……”   “还不快睡!”   她突然提高音调,把那老太太吓得一激灵,都快哭出来了,“睡,我们这就睡!”   说着,她整个人都钻到了被子里,不到一分钟,清晰的鼾声传了出来。   姜知睿知道她是在装,也没戳穿,只要她不烦人就好。   她结束修炼,躺了下去。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深夜,大概一点钟左右,所有人都已经睡着了。   空气中突然传来兮兮索索的响动,在陌生的环境,姜知睿当然不会睡死,时刻保持着机警,一听到动静,她就立马睁开了眼。   “难道是有老鼠?”   转念一想,火车上哪来的老鼠?   她循声望去,发现是那个叫路仔的男孩,此时他正半坐在他妈妈的床铺上,腿脚不动,身子则越过狭窄的过道,把手悄悄伸进了关夕望的衣服兜里。   姜知睿瞳孔一暗,也没出声,就眼睁睁看着他翻。   看他翻出了一大堆票据,又藏在自己的兜里,悄悄钻回到自己的被窝后。   她才闭上眼,默默等待天亮。   早上,有她在,那老太太难得没有作妖,安安静静地起床穿衣,收拾行李。   姜知睿也起得早,洗漱之后,见关夕望也醒了,直接走了出去,找了乘务员过来。   她特意找了两个,一男一女,都挺年轻,应该是刚出来工作,更有热心。   乘务员被她不由分说带走,见她不说话,着急道:“这位同志,你找我们到底有什么事啊,有什么需要的直说就好。”   到达车厢,姜知睿才张嘴,指着小男孩道:“昨天晚上一点左右,我看见他偷了东西。”   “啊?”   整车厢的人都惊了,乘务员忙问:“偷了谁的?”   “他的。”   关夕望见她指着自己,也是懵了,“睿睿,我什么时候被偷了?”   “你翻翻你左边的口袋。”   关夕望不疑有他,连忙在棉衣口袋里翻找起来,“没了,真没了,我那些钱和票都不见了!睿睿,你当时怎么不直接说,抓个现场呢?”   “你在睡觉。”   在她心里,为了那点东西破坏了他好好的睡觉时间,实在不值,反正人也跑不掉。   此话一出,不光关夕望心里软成一团,连那个女乘务员都触动了。   “同志,你放心,只要你的情况属实,我们会帮你找回财物的。”   听到有人平白说孩子偷东西,那家人不干了,朱梅秀情绪激烈,嚷道:“不可能,我家孩子还那么小,怎么可能偷东西呢?就算你们东西丢了,也不该冤枉一个孩子。”   老太太也跟着帮腔,“对,胡说八道你,哎哟!真是欺负人,我干脆吊死在这火车上算了。”   乘务员们有些为难,他们也怕老人闹,问:“同志,你有证据吗?”   “有,你去翻翻那孩子的口袋,我们的东西就在里面。”   “好。”   女乘务员走上前,想去找证据,结果那小孩抱着口袋,死活不撒手,男乘务员看不过去,用手把他制住,结果被他反口咬了一下。   这下子,所有人都看出他有问题了。   上铺睡的李浩月不痛快道:“乘务员,快搜吧,这孩子明显是做贼心虚,早查清楚也好,我可不想跟个小偷待在一块。”   “娼妇!说谁是贼呢?”   “老人家,文明一点!”乘务员警告道。   那孩子再怎么挣扎,也不过八岁,是拧不过两个大人的,兜里藏的东西全被掏了出来。   “这么多?”   两个乘务员都惊了一下,这一大把钱票,他们都要工作好几年才能挣回来呢。   关夕望气呼呼道:“证据确凿,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从小就不学好,偷到咱们头上来了?”   “不是偷的!”朱梅秀眼珠子一转,说,“这是我之前就让他保管的,他爸爸是六级工人,也不缺这点。”   老太太也反应过来,帮腔道:“没错!是咱们的东西,我儿子刚给我们寄回来的。”   段世斌,也就是李浩月的丈夫,忍不住了句公道话:“把钱票放在一个孩子身上,也不知道说你们心大,还是把咱们都当成傻子了?”   乘务员拿着钱,不满道:“老人家,你既然说是你们家的东西,那你说说,这里面有多少钱,几张票,票面又是什么?”   老太太被问住了,急匆匆给儿媳妇打眼色,死皮赖脸道:“不清楚,我家钱票太多了,谁数的清?”   “哟,六级工就能赚数不清的钱,你是生怕你儿子不被查啊?”   关夕望看向朱梅秀,知道这位才是这个家的核心,“大姐,我问你,你真能保证里面的东西是你们家的。”   “这还有假,不然你喊它们一声,看它们答不答应你?倒是你们,无缘无故诬陷一个孩子,真是好厚的脸皮。”   朱梅秀心里门儿清,他们一家人的可信度不高,但只要咬死不承认,抓不到证据,这桩事情就成了悬案。   马上就要下火车,离开车站,谁还会再管?   “行,我本来打算给你机会的,既然你嘴这么硬,那我也不用留面子了。”   见朱梅秀面露不屑,他也笑了,“乘务员,等会下车就报警,说是……他们侮辱国家功臣。”   “什么?”   “你仔细找找,里面应该还有一张被叠起来的荣誉证书,那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乘务员连忙把钱票摊开,果然找到了一张纸,展开,上面赫然是二等功的证书。名字是姜知睿,敲了好几个公章,是万万不可能被伪造的。   “好啊,你们几个偷到了功臣头上,还说她诬陷你们,简直太可恶了!”她冲着旁边的同事说,“你在这看着,我马上通知列车长,让他等火车一到,就去叫派出所的同志过来。”   他们的态度大变,婆媳俩顿时惊慌起来,瞥见证书上刺目的“二等功”三个字,腿一软,差点没晕过去。   “怎么会这样,同志,一定是误会……这孩子不是故意的,我们给你赔钱,给你磕头,你消消气。”   朱梅秀终于知道害怕了,这年头,偷东西罪名固然不小,但看在一个孩子的面上,判处得或许会轻很多。   但侮辱功臣就不一样了,基本上就是阶/级敌人,一家人都要被狠狠批/斗,而且,她男人也会被牵连,工作会丢不说,以后都没有单位肯收。   真定了罪,他们可就完了! 58. 第五十八章 二更   对于可能会遭遇的惩罚, 她婆婆比她更怕,老了老了,还要被游行, 这比要了她的命还可怕。   她站起来, 发了疯般把孙子抓到手里,横过来狠狠拍了几下,“我让你偷东西, 你妈妈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个坏东西,我打死你算了!”   这时候她终于肯用上了大力气, 把孩子打得哇哇哭叫。   “行了, 早干什么去了,孩子是坏种,你们大人也不是好东西,就一味惯着他吧, 真正的教训还在后头呢。”   关夕望接过乘务员递过来的钱票, 冷眼旁观着他们一家人的闹剧,盯着朱梅秀说:“我给过你机会的,可惜你死不承认。”   其实见到她绝望的表情,他心里也没有多少快意。   顿了顿,道:“不过我这人心好, 不至于把你们坑死。等会我会跟警官说, 你孩子是偷盗了重大金额财物, 危害了我私人的财产安全,至于你们,是包庇罪。具体怎么判,我不管, 你们以后好自为之吧。”   说实在的,这时代对于某些罪名的惩罚过于严苛,他也并不认同。   这家人固然可恶,但也罪不至死,给他们一个教训就行了。   偷盗大笔金额也算是重罪,那孩子估计要被送到少管所改造许久,成年后也不会有工厂愿意收他。   除非等十几年后他能抓住机遇下海经商,否则一辈子也就是那样了。   而他的奶奶和妈妈,包庇罪,死不悔改,起码要关一阵子。背了这么大个案底,以后全家都要谨言慎行不说,连他那位高级工人父亲以后的升迁评定都会受到影响。   听到他松口,那家人喜得跟什么似的,忙不迭的点头,“谢谢你,我们知道了,我们一定好好教他。”   在另一项大罪面前,只按照偷盗罪名处罚已经够轻了。   她们心里虽然仍然不服,但也能明白,再闹下去,受罪的只会是自己这一家子。   火车很快到站,派出所的人动作很快,逆着人流上车,很快就把他们全都扣押了起来。   那男孩还在哭,这回他妈妈没有哄他,只是伸手拨了拨,让他站到了一边。   别的车厢里有了解全程的人,说起来也是一脸鄙夷。   “这孩子从根上就坏了,也不知道怎么教的,还有脸哭。”   “真是太恶劣了,才多大就偷这么多钱,长大了不得要抢银行去啊?”   出于流程,姜知睿和关夕望两人也被盘问了一番,不过毕竟是功臣,还是受害者,便没有带去所里询问。   警官们在车上找他们了解了一下信息,又打听了其他几人的佐证之后,就把三个人带走了。   姜知睿提着收拾好的行李下车,关夕望也帮她分担了一点,出了车站,他们在原地张望了会,想找个公交站台。   后面传来呼喊声,转过头,原来是和他们同一个车厢的小夫妻,也跟着他们出来了。   “两位同志,相处了三天,咱们还没正式认识呢,我叫段世斌,这是我妻子李浩月。”   关夕望伸出手,和男人握了握,说:“我叫关夕望,这是我对象姜知睿,我们是来探亲的,你们呢?”   “差不多,我跟着浩月来看她哥哥。”   “你们对这里很熟吗?”   “来过几回,能认得路。”   关夕望松了口气,“太好了,段同志,我们第一次来,不认识路,你能给我们指一下公交站台在哪吗?”   “看出来了,全德县是出了名的偏僻地方,哪来的公交?基本上都是两条腿走路,运气好的话会有牛车。”   他笑容十分爽朗,问:“你们要去哪,我看看远不远。”   关夕望犹豫了一下,把地址说了出来。   段世斌扬起了眉,“我就说你们气质不一般,原来还是长官的儿女,那地方是有名的军属院,不是副营级都住不上呢。”   “是吗,我们之前都没来过,对这一带不太清楚,还请同志帮忙指点一下。”   “指点谈不上,不过那地方确实远,还不好找,不如这样,我在这里有认识的朋友,让他用牛车送你们一程行吗?”   “这不耽误你们自己的事吗?不合适,还是我们自己找车吧。”   “别,这地方乱着呢,一张口就知道你是外地人,指不定把他们拉到啥地方去呢。”   段世斌大手一挥,道,“放心,我们在城里还有点事,下午才动身,耽误不着。”   “那行,谢谢你了,以后有机会,我们请你们吃饭。”   “报答可是赶早不赶晚,我还真有件事,想要你们帮个忙。”   关夕望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两位是有所求,故意找上来的啊。   不过这样也好,总比无事献殷勤,其实在心里憋着坏强。   “说吧,什么事?”   “咳咳!”他看了眼周围,把两人拉到了某个隐蔽的巷子里,说,“我在车上看见,你有不少粮票,不知道能不能换?”   “粮票?可以啊,你们要多少?”   关夕望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所有的票据中,就这玩意他们家最不缺。   去年的粮食都没吃完,前几天又发了一堆,以他们两人的速度,想解决估计是悬。   最近他都在考虑,要不要悄悄拖到黑市里卖上一批,换点新奇的票据。   至于他们手上那些全国通用的粮票,是姜知睿的爸妈陆续寄回来的,在哪都能换到粮食,属于硬通货。   两老怕他们出门在外或许用得上,就全给他们带上了。   段世斌心里一喜,问:“你们有多少?”   “五六十斤吧。”   “这么多!”他跺了跺脚,看向李浩月,“太好了,你的事情可以解决了!”   关夕望没有打听他们的事,问:“粮票我是有,不过你们打算用什么东西来换?”   段世斌犹豫了一下,看着周围,不好开口,李浩月站了出来,轻轻柔柔道:“我们用唱片机票换。”   “唱片机,你们还有这好东西呢?”   关夕望惊喜了一下,又有些发愁,唱片机固然好,但大部分都是各个厂子里的广播站才会申请购买,用作宣传用途。   他们要是私人购买,会有“享乐主义”的嫌疑啊。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虑,李浩月继续说:“你放心,我这是沪市产的唱片机,外观上没有错处,要不是……我也会买一台。”   关夕望转过头,和姜知睿耳语了一番,把利弊讲清楚了,问:“你的看法呢?”   “你喜欢吗?”   “谈不上喜欢吧,有个东西在家里,偶尔听个小曲也是不错的。”   收音机上的频道时有时无,听也听不出个名堂来,反而让人烦躁。   “喜欢就买,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有她一锤定音,关夕望也下了决心,问:“你们要换多少粮票。”   “这张票好歹是大件,换四十斤的粮票,成吗?”   关夕望摇头,“不够,你们再往里添点东西。”   段世斌摸了摸衣服兜子,说:“我还有两张酒票,你们要的话可以搭上。”   “我想想……”   酒票也不是那么容易弄到的,上次他们婚礼的花雕酒被大爷爷喝掉了好些,搞得姜兴邦差点跟他断绝兄弟关系。   之后几天心气都不顺,他们这回出来,正好带几瓶好酒回去,就当是哄人了。   姜知睿似乎也想到了这层,有了酒票,以后她再往外面倒腾酒的时候,就方便了,当即点头,“行,换吧。”   关夕望点头,示意段世斌,“咱们现在就交换。”   关夕望从票堆里数出了十张伍市斤的粮票,换来了唱片票和两张酒票,双方都挺满意。   之后,他带着两人去街角的找到了他朋友的院子,让他把人送到了军属院。   赶车的大哥把他们放在了军属院的前头,   “就到这吧,里面就不准进去了。”   “这里就可以,谢谢老哥了。”   “不客气,都是朋友嘛!你们下次再来,想坐车,直接去我家找我就行。”   那人挥了挥手,走得相当洒脱。   背着行李,关夕望总觉得他们现在风尘仆仆的样子很不体面,把姜知睿叫住:   “要不咱们先把东西放在门卫室吧,再把自个收拾收拾,总不好就这么去见你爸妈。”   “怎么了,这样挺好的啊?”   “看看你的头发,还好呢,等会我给你重新梳一下。你这幅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路上受了多少罪,你爸妈肯定会担心的。”   姜知睿虽然觉得他事多,但也坳不过他,“行吧。”   走到门卫室,拿出了介绍信和相关的证明,两人被放行。   关夕望没走,敲了敲门,“老叔,我们能把行李先寄存在你们这里不,等会下午来拿?”   门外也是部队退休的军人,腿脚被炸伤过,有些残疾了,所以安排在这里看守军属院。   他见他们两个年轻人,提着大包小包的确不方便,就同意了。   “放那吧,今晚之前必须拿走,不然丢了我不负责。”   “谢谢叔,我们到地方了就过来拿。”   关夕望递上了一根烟,“您先休息会,我们在这整理一下仪表?”   门卫接过烟,捏着烟头,隔空点了他两下,“年轻人啊……行吧,动作快点。”   “诶!”   关夕望放好东西,第一件事就是让姜知睿坐下,帮她重新梳理头发。   梳到一半,姜知睿突然往后仰,抬头看向他的下巴,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明承那一套了?”   关夕望把她的脑袋摆正,气呼呼道:“什么叫我学他,是他跟我学的,我没找他收版权费就不错了。”   吐槽了两句,他双手动得飞快,三两下就给她把辫子编好了。   那是一条很高的马尾辫,上下分成两股各自绑好,再合在一起系牢,这样既不会扯到头皮,也不会轻易往下掉。   “搞定!看看吧,这样才精神,多漂亮。” 59. 第五十九章 一更   两人相对而站, 给对方整理好衣服后,告别了门卫大叔,走进了军属院里。   当面的是个很大的水泥铺成的大天井, 后面排列着十几栋小楼, 楼房都不高,四层,水泥制成的, 和传统的筒子楼有些区别,前面是一整条走廊,从下面能看到每间屋子的蓝色大门。   楼房后面是单独的院子, 应该是给级别高的军官家属准备的。   第一栋楼前面栽着几棵树, 一群妇人抱着孩子在树下聊天,见到他们过来,忍不住纷纷多看了两眼。   “哟,这是哪家的姑娘小伙, 长得可真俊!”   “他们是一对吧, 这姑娘可真不矮啊,真精神,走起路来虎里虎气的。”   坐在最前头,衣着很是体面的妇人开口了,“哪家的, 问问不就知道了?”   她清了清嗓子, 把两人叫住, “小同志,你们是来找人的,还是来报道的?”   关夕望停了下来,好声好气道:“我们来找人, 各位婶子,你们知道姜志军住在哪吗?”   “原来是志军的孩子,不对啊,他们不是还生了对双胞胎,你们咋长得不太像呢?”   “我不是,她是姜志军的女儿,我是她对象。”   “我说呢,你们看着也不像姐弟……要我说,徐欣兰真是个狠心的,当初拼死拼货生下两个娃娃,刚断奶就扔回了家,十几年了回去过几次?要我肯定舍不得。”   姜知睿听了只是笑,并不在意,“我妈那是为了大家舍弃小家,我们全家都很支持她。”   漂亮话谁不会说?她要是真在这些人面前抱怨,才叫人看了笑话。   “你们一家觉悟都高,咱们都是小老百姓,比不上。”   妇人往前指了指,说,“你们爸妈住在七号楼,三楼最靠左的房间,别找错了。”   “谢谢婶子。”   道过谢,两人走到第七栋,上了三楼,顺着走廊,走到了最里面。   站在房门口,关夕望看了眼手表,发现已经快到中午了。   按照部队的作息,这个时候应该是刚吃了午饭,他们回来午休的时间。   “咚咚咚!”他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吗?”   还好,里面传来了一道雄浑的男声,“来了,谁啊?”   打开门,那人目光扫向两人,最终定在了姜知睿脸上,嘴唇嗫嚅着,好半天才敢确定,“你是,睿睿?”   “爸。”   “诶!”姜志军激动得手有些抖,把门完全拉开,“来,快进来吧,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和你妈去车站接你。”   “没事,我都已经长大了,用不着麻烦你们。”   他的眼神黯淡下来,“是啊,这么久不见,你都成年了……来,坐吧。”   等姜知睿坐下,他才把目光放在了关夕望身上,“你是?”   “爸,我是——”   “等会!你叫我啥?”姜志军大受震撼,“我虽然也好久没见到明承了,但他绝对不长你这样啊。”   “我是姜知睿的对象,我们已经结婚了。”   “结婚?”   姜志军受到冲击,感觉心脏都要不好了。   他的眼神顿时锐利起来,把他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极为不满道,“什么时候结婚的,怎么都不给我们说一声,不会是你骗了我们家姑娘吧?”   这关夕望哪敢承认,连忙摆手否决,“不是,爸,我们是自由恋爱,也见过双方家长的,爷爷奶奶都同意了。”   “哼,我爸妈真是老糊涂了,给我女儿就找了你这么个小白脸。”   关夕望有些尴尬,心里默默记下了这句话,打算等回去后告老丈人一状。   姜志军把他直接无视,仔细观察着姜知睿的气色,点头,道:“不错,看你的样子,那病的确是好了。你哥给我们写信的时候,你妈都高兴得哭了。不过她一直不敢相信,直到你哥过来,亲自跟咱们说,她才放心。”   姜志军长相和姜明继很像,下颚宽阔一些,显得很是硬朗,而姜明继,大概是继承了妈妈徐欣兰的样貌,下巴更加秀气。   这么个威猛无比,流血不流泪的汉子,在唯一的女儿面前,却是变得唠叨起来,不停关心着她的近况。   姜知睿难免动容,说:“爸,我都好,您别担心,妈什么时候回来?”   “哦,你妈她医院忙,刚又接了两个大手术,不到晚上是回不来了。”   他不住地盯着姜知睿看,又怕被女儿发现自己红了眼眶,显得躲躲闪闪的。   “你今年十八了,是吗?前几天你们生日的时候,我跟你妈还念叨着……都是咱们不好,儿女都成年了,回都不回去看看,这哪是做父母的样子啊。”   说到这里,他鼻头一酸,背过身去,眼泪再也憋不住,一滴滴滚落下来。   姜知睿抿了抿唇,若是这夫妻俩得知女儿已经死在了十六岁生日的那个夜里,该有多么绝望和伤心?   他们把孩子养在老家,抛给老人,丁点没有承担起养育教导的责任,无疑是不称职的表现。   但这不称职里面,又有多少无奈,别人,包括子女,应该都不能与之感同身受吧?   平复了一下情绪,姜志军缓和下来,“坐了这么久的火车,饿不饿?我去食堂给你包点饭回来。”   “不用了,我们在火车上吃过的。”   “那就好,对了,车上晃悠悠的,你肯定睡不好,这间屋子还空着,我给你把床铺了。”   不等姜知睿拒绝,他快步走到客房里面,从床下的箱子里掏出被褥,熟练地开始铺床。   关夕望作为旁观者,有幸见到了一个老兵的效率,一抛,一抹,床单便整齐平滑,不见一丝褶皱。   套被子的时候更利落,他双手捏住被角,又去抓被芯,翻过来,抖两下,再左右折叠,一个完整的豆腐块都出现在床头。   看到成果,姜志军插着腰,回忆起自己还是小兵时的经历。   转头,他瞅见姜知睿略带复杂的表情,才恍然反应过来。   连忙伸手,把折好的被子抖开,又用力在床单上压了压,强行弄出凌乱的样子来。   铺得太熟练,他都忘了是在给女儿铺床,而不是在军队里搞内务整理演习。   “来,睡吧,都弄好了,随便躺,怎么折腾都行,咱家没那么多规矩。”   “谢谢爸。”   昨晚上意外不少,姜知睿也没睡多久,还真有点困了。   听着她道谢,姜志军比得了什么荣誉都高兴,“不谢,应该的,和你爸我客气啥。快睡吧,要是饿了,外面的柜子里还有饼干,先垫垫,晚上爸再带你去食堂吃点好的。”   絮絮叨叨交代完,他把胳膊挂在了关夕望的肩膀上,“至于你小子……跟我出来!”   关夕望感觉大祸临头,朝姜知睿投去求救的眼神,后者耸了耸肩,让他自求多福。   “砰!”   房门被关上,姜知睿摇了摇头。   真当她什么都不懂?她不开口帮着说话还好,爸爸或许还不会把他怎么样,她要真帮腔了,这小子可就真惨了。   “来,出来,咱们别在客厅说,打扰她睡觉我饶不了你!”   关夕望被“扣押”着,强行带到了主卧里。   房门关上,关于他的审讯正式开始。   姜志军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仔仔细细把他看了一遍,啧啧两声,把嫌弃几乎写在了脸上。   “说实话,除了一张脸,你比我手下的兵,可真是差远了。”   关夕望暗暗腹诽,他的武器是头脑,和莽夫当然不同。   嘴上却谦卑道:“各花入各眼嘛,睿睿就喜欢我这种类型的,您应该尊重她的意思。”   “哼,现在的女孩,光只会看那张脸,喜欢读书人,有什么用?真有危险了,谁能替她挡子弹?还是咱们的子弟兵靠谱!”   “那个啥,普通人,不会需要有人给挡子弹的吧?“   “我就打个比方,你倒是会挑刺,油嘴滑舌的,估计也就一张嘴利索了。”   关夕望堵着气,闭上了嘴,等了一会后,又听他说:   “你怎么不说话,在我面前耍脾气,你以为你是谁?”   “爸,你讲点道理,我说话是错,不说话也是错,你到底怎样才会满意嘛,不如给我指条明路?”   姜志军板着脸,“别叫我爸,没用,你算是说对了一点,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满意的。”   如果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欢;换成老丈人看女婿,那就是狗都不如,哪哪不顺眼。   关夕望无赖道:“您不满意也没办法,我们已经领证了。”   “领证了?糊涂啊!我说办酒席就算了,领证做什么?”   他腾地站起来,心里怒火沸腾,看着关夕望,掂量着从哪里下手才好。   “我闺女我清楚,不是那么迷糊的人,肯定是你花言巧语哄了她去!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我爸妈住在省城,都是工人。”   下岗前的工人。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哼,省城里的人了不起,住的地方没丁点大……不对啊,你是省城里的人,又是怎么认识我家睿睿的?是不是你见她长得漂亮,所以起了坏心思?给我老实交代!”   关夕望苦笑不已,岳父看不惯他,所以他就连呼吸都是错的。   他太难了。 60. 第六十章 二更   “我哪来的坏心思?我是知青, 正好在你们村插队,我们是熟悉之后才确定关系的。”   姜志军更气了,“知青, 我看你是愣头青还差不多!好好的城里人不当, 跑到乡下里,咱村就缺你这个劳动力了?真有这么大的报复,怎么不来参军?”   “这是个意外, 之后再说。爸,你冷静一点,我在村里也是有工作的。就在您儿子那个厂里当会计, 一个月能拿三十块呢。”   “哟, 三十块,真是显着你能耐了,这点钱是能养家还是能糊口啊?睿睿之前盖了新房,你是不是住进去了?”   “是。”   “那她工分换的粮食, 你是不是也吃了?”   关夕望硬着头皮, 老实道:“是。”   “好啊!”姜志军都气笑了,“我之前还以为你只是小白脸,没想到你连脸都不要,吃老婆的住老婆的,这是干什么?当我家没人了吗!”   “爸……”他想给自己辩解一下。   “都说了别叫我爸!”   姜志军被他彻底惹恼, 怒吼了一声, 又深吸一口气, 尽量平静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我爸妈的,但我和姜知睿的妈妈,绝对不同意你们的婚事。”   “你要还有良心, 就主动跟她把婚离了,当初送了多少聘礼,你们家都拿回去,咱不稀罕!你要是不愿意,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   关夕望总算是明白误会在哪了,大声道:“可是,我是入赘的啊,哪来的聘礼?”   听到这话,姜志军顿时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全部消失,眨了眨眼,“入赘?”   “对啊。”   姜志军坐了回去,带着两分茫然和八分的庆幸,“哦,你是入赘的,那就没事了。”   他把双手按在了关夕望的肩膀上,“你咋不早说,既然是入赘,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来,坐下,瞧你这孩子,在自己家见什么外,站着腿不难受啊?”   关夕望心道就刚刚那架势,要是敢坐下,他的腿非得被打断不可。   顺着姜志军的力道,他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显得格外老实。   得知他是入赘,姜志军自发把自己的视角转变成公公看“儿媳”,顿时觉得那张白净的脸,怎么看怎么顺眼。   “不错,长得真俊,不怪我闺女看得上了,你刚刚说你是个会计,看很好很好,还是文化人。”   “算不上,我只读完了高中而已。”   “高中毕业,已经很难得了,毅然下乡当知青,好小伙子,有大局观!比那些工人强多了。”   关夕望目睹到他前后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心累。   “爸,我是喜欢睿睿,真心想和她结婚,我保证,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好好,我相信你,再给我们家生几个孩子就更好……不对,好像你不能生。”   姜志军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睿睿身体不好,要一个就够了……啧,你怎么就不能生呢?”   关夕望:“……”老天没给他这个功能还真是抱歉了。   姜志军看了他一眼,试探道:“对于孩子,你是个什么想法?”   “爸您放心,结婚前我们就说好了,生多少都看睿睿的意思,而且不管男孩女孩,都信姜。”   “好!”   姜志军猛地一点头,想要大笑,但碍于女婿还在,又把上扬的嘴角强行压了下去,“咳,我是说……真是胡闹!就算是入赘,也不该这么逼你,你的意思呢?”   “这是我们两个人商量过的结果,我没意见。”   “不错,很好,她的眼光是对的,你是个不错的孩子。”   姜志军十分感慨,手下的人都说他有一双鹰的眼睛,谁的小动作都别想瞒过他,哪个的人品如何,也数他看得最准。   所以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关夕望是真心还是假意。   聊了这么久,姜志军看了眼时间,站起身,打开了卧室门,“不说了,集合的时间要到了,你先陪着睿睿休息,等下午醒了,再带她到处逛逛,我先走了。”   “行,爸您慢走,我们能照顾好自己,放心吧。”   姜志军拿着帽子朝他挥了挥,消失在走廊上。   考验通过,关夕望深深吐出了一口浊气,感觉比高考还心累。   他悄悄打开客房的门,脱了外衣,钻进了被窝里,抱住了姜知睿的腰。   彼时姜知睿还没睡,往后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胳膊,被子摩擦的布料声,加上她含糊的语气,空气中平添了几分暧昧。   “回来了,怎么样了?”   “别的不说,你爸是不是学过川剧,这也太会变脸了。”   “哈哈,他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准饶不了你。”   姜知睿轻笑了两声,关夕望贴在她的后背上,感受她胸腔传来的震动。   吸了一口气,道:“乱讲,我跟你爸现在的关系可好了,不说了,我好累,让我充会电。”   “充电,什么意思?”   “汲取能量?你应该也不懂……额,你就当我是菟丝花,从大树身上吸收养分吧。”   姜知睿扭过头,凝重道:“你要吸我的真气?”   难不成这人背着她修炼了邪功?   关夕望深切明白了什么叫鸡同鸭讲,崩溃道:“这都哪跟哪啊!真气又是什么东西,你什么时候有的?”   不是武侠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东西吗?   姜知睿半撑起身子,伸出手,在距离关夕望额头三寸左右的地方停下,然后释放出真气。   “唔!”关夕望闷哼一声,捂住脑袋,“什么东西打我?”   见到他幼稚的动作,她笑了,“这就是真气。”   关夕望觉得神奇无比,刚刚他的额头就像是被小石子砸中,可明明还隔着那么远呢。   这是什么原理?压缩空气,还是改变力场?   可惜他不是理科生,在物理方面的学识仅限于高考之前。   算了,遇事不决,量子力学,就当它是吧。   “诶,有真气是什么感觉,它是储存在你的丹田里吗?”   “修炼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就有了,不是在丹田,而是游走在全身的经脉当中。”   “真有经脉,我以为人体里只有血管呢?”   他似懂非懂抬起头,追问,“那真气除了打人外,还能用来干啥?”   “用途可多了,可以攻击,也能防御,甚至覆盖在我身上,隔绝温度和毒气,不过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   “那能凭空搬运东西吗?”   比方说,传说中的御剑术?   姜知睿摇了摇头,“我没听说过谁能将真气修炼到御物的,大概是不能。”   关夕望有些失望,想想也是,以气御物那是修仙,和学武不是同一层次。   不过纵观他读过的武学小说,能修炼到真气离体,多少也算得上是武学大宗师了,不是各大门派的长老掌门都轻易达不到。   这么说来,睿睿已经是大侠了。   接触到传说中的真气,他很是兴奋,道:“你刚才说能用真气来防御,让我试试。”   “嗯。”   姜知睿也惯着他,伸出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用真气在圆形范围内填充了一个保护屏障,“来,对着这里打一拳。”   “好。”   关夕望捏紧拳头,对着她指的地方砸过去,就像砸在一团棉花上,力道被完全卸去。   “真是神奇,你这屏障能反击吗?借力打力?”   姜知睿摇摇头,“不能,不过可以这样——”   她隔空拍出一掌,关夕望就感觉拳头下的屏障无端产生一股巨大的推力,将他的拳头一下子推开,因为惯性,他差点摔下去。   坐稳之后,他连连惊叹,“睿睿,要是有天你告诉我你是仙女下凡,我恐怕都不会怀疑了。”   姜知睿拍了拍他的脑袋,无奈道:“别想太多,睡吧。”   ……   二人睡了个舒适的午觉,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门卫室把行李取了回来。   这里面除了他们的衣服,更多的是家里人准备的土特产,腌肉熏鱼、辣椒酱菜……甚至还有一床用今年新棉花弹出来的十斤大冬被。   这是苗兰凤特意准备的,按照她的说法,北边冷,他们两个估计睡不惯,盖厚一点总没错。   好几麻袋的东西,什么零碎物件都能翻出来,两人光是收拾都花了将近一个小时,要不是姜知睿力气大,还真不好弄过来。   把最后一个剁辣椒的罐子放进厨房,关夕望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发现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睿睿,咱们下去,找个地方买菜。”   一家人好不容易在一起,总不能在食堂聚餐,不像个样子。   “哦,好。”   他们走下楼,坐在树底下的大妈们已经各回各家了,只留下满地的瓜子皮。   关夕望还开玩笑呢,“看来这里住的人,条件都还不错。”   见姜知睿给他递了个疑惑的眼神,他便回答:“瓜子和花生都是油料作物,上头管得严。你在村里还好,在城里,也只有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才能领到二两瓜子和半斤花生。”   这些通常都是用来招待贵客的,一般人上门都不会摆出来,不是抠门,实在是没有。   姜知睿歪着脑袋,难以置信道:“二两?”   “对啊。”   就二两瓜子,统共一百克,加起来没两把,炒熟它都嫌浪费柴火。   在他记忆里,他们家每次过年领的花生都会被炒来给关卫雄和几个所谓的长辈下酒,小辈们说尽了好话,才能讨到几粒解馋。   而瓜子,则是用来待客,是生的,林曼芝女士的原话,生瓜子吃起来一样香。   其实别的家里也不像他们家那样,乡下人会在门口种上几棵葵花,取了瓜子自己吃。   收多了他们就拿到黑市或供销社去卖,所以一般人想买,还是能买到的。   不过关家所有人都抠,从来没想过去外面买。 61. 第六十一章 三更   “不说这个了, 咱们先去问问,菜市场往哪走。”   关夕望拉着她,径直往军属院大门方向走, 要论谁对周边足够了解, 那还非门卫莫属了。   敲了敲门卫室的玻璃,一张沧桑的脸露了出来,彭保华见到又是他们, 倒没有不耐烦,就是有些诧异。   “是你们啊,又有什么事吗?”   “大叔, 我们初来乍到, 家里没有菜了,能问一下,附近有供销社吗?”   “嗨,哪来的供销社, 这里荒凉得很, 买东西都要去县里……不过现在都几点了,就算去了也没菜了。”   “那怎么办?”   “咱们军属院,一般都是在后山开一块地,种点菜苗子啥的,上面也不会管, 你们要不去找人借点?”   关夕望有些为难, “这人生地不熟的, 不好开口啊,叔,你家种菜了没?我们用票和东西来换。”   “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里会种那玩意?不过在那下面还有个村子, 军属院的人经常悄悄去那换东西,你们可以去找找。”   关夕望递上烟,“行,谢谢老叔,辛苦了,再抽一支吧。”   彭保华拿了烟,放在了抽屉里,“行了,去吧,留神点,别被人坑了。”   两人根据门卫的提示,走了两公里,终于在一条河边上,见到了村子。   那村子不大,大概有两百多户人家,他们找了湖菜园子大的人家,过去敲门。   “谁啊?”开门的是个妙龄少女,脑袋上扎了一根红头绳,很是活泼。   “小姑娘,我们是军属院的,想找你们家换点东西。”   听到他的来意,少女神色如常,显然是习惯了,熟练道:“哦,来换菜的是吧?咱们家里只有白菜和萝卜了,再就是一点土豆,你要不?”   “要,有新鲜菜就行。”   “那你要换多少啊?”   “六颗白菜,八颗萝卜,再来十斤土豆。”   “成,我去让我妈给你拿。”   少女颠颠地跑到了屋里,朝着里面说了句什么,又很快跑出来,“好了,我妈去地窖拿菜了,你们打算用什么东西来换?”   关夕望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后,才低声道:“你们收钱吗?”   “收啊,怎么不收?”   “那行,冬菜贵一些,外面已经涨到了两毛钱一斤,我用二毛五一斤收,行吗?”   “不成,咱们存点菜不容易,都新鲜着呢,大哥哥,你再涨两分吧?”   “行,就二毛七,就当交个朋友,以后我缺了菜还来你家换。”   少女见拉到了长期顾客,也很高兴,趴在栏杆上,向他们介绍她家的菜园子,等了一会,她妈妈提着麻布袋子出来。   “白菜和萝卜我在下面已经称过了,合计二十八斤,加上土豆,三十八斤,多少钱来着?”   小姑娘眼珠子灵活地转,比她更早算出来,“妈,是十块二毛六。”   “我闺女就是聪明,那啥,零头就算了,给十块钱吧。”   她把袋子递到了关夕望手中,后者拿着掂了掂,暗自点头。   看来这家人挺实在,里头的分量绝对不止三十八斤了,一定是多给了。   他数出了一张大团结,再搭上一张贰市斤的粮票,塞到了她手里。   “大姐是厚道人,咱也不能小气,这张粮票收着,袋子我们就拿走了。”   这年代制作袋子都是用的麻布,和普通的布料不同,这种布是黄麻纺的,小作坊甚至是乡下人都能自己织,很扎人。不能睡不能穿,比粗布还便宜,一般用来缝成袋子,装粮食谷物。   见被袋子被拿走,妇人一点都不心疼,反而感念起他俩的的大方。   “拿走吧,布袋子而已,不值当什么。粮票我厚着脸皮收下,二位下次来,我给你们最低价。”   “那我可记住了啊?”   “一定!”   妇人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为止。   小姑娘见他们走了,连忙拉着她妈妈的手,“妈,让我看看……哇,真的是全国粮票!不过咱家粮食还够吃,暂时还用不上,要是肉票就好了。”   “馋货,就知道吃,还肉票,想什么美事呢?咱家现在用不上,又不是一直用不上,这是好东西,收着吧。”   粮食可比蔬菜贵重,在某些时候,可是救命的东西,   ……   回到军属楼,关夕望挽起袖子开始做饭,姜知睿在一边看着。   部队里分的房子就这点好处,自带了一个厨房,虽说是拿阳台改的,但好歹是自家的地方,做饭也方便。   他们这次带了腊肉和干粉条过来,正好做一锅猪肉白菜炖粉条,再来个酸辣土豆丝和红烧萝卜块,也是比较丰盛的一顿饭了。   部队里休息时间是五点,他们掐着表开始做饭,等最后一个菜上桌,姜志军和姜明继正好一块回来了。   姜志军刚进来,就深吸了一口空气,享受道:“真香,我在门口就闻到了,原本还想叫你们跟咱们一块去食堂吃呢,看来是不用了。”   “在食堂哪有在家里吃得好,爸,哥,你们坐。”   关夕望让姜知睿把煤炉子提到了客厅,放在了饭桌边上,再把锅架在上面。   炖菜嘛,就要热着吃才好。   这道菜油汪汪的,咕嘟着小泡泡,白菜显得十分晶莹润泽,粉条吸满了汤汁,吃起来带着浓浓的肉香。   五花肉被腊肉替代,不鲜嫩,但多了点腊味独有的香气,味道也是不错的。   光是看着这道菜,姜志军就开始狂冒口水了,迫不及待拿上筷子,夹了点粉条就往嘴里塞。   被烫到了也不松口,他囫囵嚼了两下,咽进去,连忙哈气。   “哈~不错,夕望,你这道猪肉炖粉条正宗!我记得第一次吃,还是去东北那块执行任务,老乡做给我吃的,之后不管在哪里吃,都没有当初的味道……你的手艺,比那位老乡都不差了。”   “您过奖了,我又没去学过,哪来什么正宗不正宗?”   “不一样,你这道菜就是比别人做的香,白菜和粉条全入味了。”   姜志军说着,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   突然,外面传来一道爽朗的女声,“吃个粉条而已,哪那么讲究,不正宗的也没见你少吃。”   门被打开,在所有人的注目中,徐欣兰风风火火走了进来,一伸手,就把姜志军的筷子给撂下了。   “好你个老东西,我不在,都吃上独食了,是不是明个就要开始存私房钱了?”   “我没有,我哪敢呐!”姜志军喊冤,“欣兰,在孩子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哼,面子,再敢不等我来就吃饭,我连你里子一块撕下来!”   徐欣兰转过身,心有感应一般,讲目光对准了姜知睿。   二人眼神交汇,关夕望才发现,这两人外貌有四五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都是上挑着,透着桀骜不驯。   不愧是亲母女。   见到女儿,徐欣兰也激动起来,想要抱抱她,却又近乡情怯,踟蹰着不敢上前。   只站在她面前,“你是,睿睿吗?”   “妈。”   听到这声喊,徐欣兰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诶!孩子,好久没见,都长这么大了,都快赶上你爸了。”   “咳咳!”   姜志军不乐意了,你夸女儿就夸吧,踩着他干什么?   想他也是部队里一等一的高个子,只是闺女太高,才显得他矮罢了。   姜知睿伸出手,给她递了一条手帕,轻声道:“别哭了。”   她没动作还好,她一安慰,徐欣兰就抱着她的手,嚎啕大哭起来。   刚才进门时的彪悍女人仿佛是她的面具,将其摘下之后,她也只是个渴望见到自己孩子的普通母亲。   “行了,差不多得了,睿睿刚来,别吓到她。”   姜志军极会破坏气氛,风凉话不断,“这是演得一出啥?林黛玉见贾母?你再抱着她喊两句心肝肉,就更像了。”   “扑哧!”   关夕望没忍住笑出了声,心道这老丈人可真够损的,难怪丈母娘对他没有好声气。   这人怕是忘了,他自己之前见到姜知睿时,猛男落泪的模样。   被姜志军这么一破坏,什么气氛都没有了,徐欣兰哭到一半,生生止住了眼泪,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现在懒得理你,你给我等着!”   她转向自己的女儿,捏着她的脉搏,静静感受了一番,点头,“没错,的确是好了,不过不排除还有隐患存在,过几天我带你到咱们医院弄个全面的检查。”   姜知睿虽然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但为了宽慰她的心,乖巧点头,“好。”   关夕望插话了,“妈,你们医院检查费贵吗?”   徐欣兰在午休之后遇见过姜志军一回,已经从他那里得知了女婿入赘的事,所以对他这个人接受良好。   甚至开起了玩笑,“怎么,担心我不给你掏这个钱啊?”   “不是,我是想着,要是不贵,要不我也去查查看?”   徐欣兰神情认真起来,“你是有什么问题吗?有就直接说,我也是医生,用不着不好意思。”   “不是,我没有,就想着提前查查看,万一有什么,也能提前预防一下。”   在做公子哥的时候,他也是一年做一次全身体检。   那时候要做的项目比现在繁杂多了,什么指标都查,尤其是几个癌症高发的器官,更是建立档案,重点关注。   现在想想,他已经快两年没做过检查了,这具身体的原主更是从来没进过医院,想想就害怕。   徐欣兰笑了下,“是吗?那你觉悟还挺高。我遇到过好多病人,明明有问题,还死拖着不肯来医院检查,拖来拖去就治不了了,到头来还怪医院。”   关夕望表示理解,新世纪还有这种人呢,更何况是现在?   徐欣兰笑着说:“你要查,我肯定支持,不过你还年轻,估计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那没关系,没有最好,有也能提前治。”   他这套“先进”的就医理念,受到了徐欣兰的大加赞赏,觉得他思想开明,对自己女儿应该也会不错。   刚结婚,查一查也好,尤其是生育能力,她还指着早点抱孙子呢。   姜志军见他们都聊上了,不耐烦道:“快来吃饭,再说下去,菜都冷透了。”   徐欣兰翻了个白眼,坐在了他身边的椅子上,“知道了,就知道催!连个菜都不会炒,看看人家夕望,做得又好看又好吃,能不能跟人学学?”   “我好歹会热菜吧?上次是谁把锅烧穿了来着?那可是轧钢厂出的新货,那叫一个结实耐用,结果都被你造坏了,你可真行!”   “好你个姜志军,当初你娶我的时候怎么说的?哦,什么我的手是拿手术刀的,不是做饭的。现在倒是变得快,还让我给你做饭?”   “这可是你先挑的头啊?我只是顺嘴说了一句,又没别的意思……”   姜明继来了那么久,早就习惯了他们每日一吵,给自己盛了一碗饭,坐在另一头,默默吃起自己的饭起来。   关夕望和姜知睿对视着,二人隔空交战了许久,最终关夕望败下阵来,无奈开始担当起了劝架大使。   “那个,爸、妈,吃这道,红烧萝卜,是我研究的新菜,尝尝味道怎么样?”   他是新女婿,又是头一次过来,姜志军夫妻当然会给他这个面子,都消停了下来,夹了筷子萝卜。   “不错,汤汁很鲜,萝卜也甜。”   “嗯,很爽口。”   之后,气氛温馨起来,一家人边吃边聊,主要是两个大人找他们打听老家的事。   听到姜明承种植园已经成气候,给村子里成功创收,他们又是欣慰又是遗憾。   欣慰没得说,任谁有这样的儿子都会骄傲,遗憾的是姜明承要忙他的事业,不能跟着姐姐一起过来。   饭桌上缺了他,也不算是真正的团聚。 62. 第六十二章 一更   吃完晚饭, 姜明继就回部队去了,他是新兵,训练任务紧, 晚上还有夜训。   徐欣兰把姜志军赶去客卧和关夕望睡, 自己则拉着姜知睿睡在了主卧里,和她聊了大半宿。   姜知睿话不多,也说不出什么跌宕起伏的经历来, 通常是她在问,她随口回答一声。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原来的小女孩大部分都在卧床休养, 娱乐极少, 不是在家里就是在医院,连上学都是勉强坐了几天就要晕倒。等姜知睿来之后,身体恢复,倒是能自由走动。   不过她本人也不是喜欢玩乐的性子, 一直在村里没怎么出去, 几次外出都是被人带动着,真要讲起来,也就是那次打拐子最值得讲了。   听到女儿竟然悄无声息地获得了二等功,还得到了“见义勇为”的称号,徐欣兰眼中异彩连连, 惊奇又兴奋。   “你真是太厉害了, 我和你爸拼死拼货, 劳碌了半辈子,也才得到几个三等功呢。”   “这又不一样。”   体制内外的奖励肯定是不同的,他们不看重功劳,更看重功勋。   这个年代生育得早, 别看几个孩子都这么大了,其实他爸妈论起来还不到四十,仕途才刚刚真正起步,如今边疆相对平定,晋升的机会不对。   他们夫妻能有现在的的成就,已经是很优秀了。   高兴了一会,徐欣兰又担心起来,责怪道:“你也太冒险,没摸清楚情况就敢跟着去,要是陷在里面了怎么办?”   “妈,你就放心吧,我比谁都惜命,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   “最好是这样,不然你出了事,我和你爸还活不活了?”徐欣兰摸了摸她的脑袋,用额头和她碰了下,“算了,睡吧。”   感受到那一瞬间轻柔的触感,姜知睿心里微微触动,像湖面上吹过的微风,等留意到的时候又远去了。   姜知睿被问了一夜,关夕望也没闲着,而且,他可没有前者的好待遇。   老丈人逼他讲女儿这些年的事,要是说得不够精彩和详细就会被瞪,他搜肠刮肚讲了半夜,水都喝了大半缸,才总算是让他稍微满意。   关于姜知睿变得能打以及怎么获得二等功的事,姜志军也算是知情了,第一反应和徐欣兰一样,那就是骄傲。   儿女得到如此大的成就,做父母的当然脸上有光,与此同时,他对姜知睿如今的武力很是好奇。   干脆把他俩直接带到了自己的部队里,想看看她有没有关夕望吹嘘的那般厉害。   按照这个时候的编制,部队里最小集体单位是班,每班十个人左右,每三个班组成一个排,每三个排组成一个连,连长管理着连队的军事工作和政治工作,一般配备通讯员。   当然,这是姜志军以前的职务。   在京城,连长不算啥,只有副营级的军官才有资格让家属随军,不过这地方偏远,规模又不算太大,达到副连级就能让家属随军,住进军属院里,所以他们兄妹几个暑假能抽空过来玩。   姜志军升到了营长之后,加上炊事员和后勤部队,手下管着五百多个人,在西部的军区已经是一号不小的人物了。   所以他带着两个孩子过去,又没耽误正常训练,大家都没说什么。   毕竟军属院的小孩们也常常过来看热闹,军旅生活枯燥,士兵也喜欢看到些新面孔,经常在休息之余逗那些孩子玩。   步入军营,入眼的是一个大操场,旁边是沙坑、单双杠、障碍墙等训练场所,远处伫立着几个绿色的大军帐。   上午的训练刚刚开始,士兵们正在集合站军姿,他们分成区块站,每排为一队,结成方针,姿势标准,如同青松一样挺立。   见到姜志军带着生人过来,他们都目不斜视,可见训练有序。   姜知睿一路走来,在心里默默点头,不错,这些人不说战力,在纪律上的确没得挑,这样的人,上了战场才能拧成一股绳,不论敌人的阵型怎么变都不会慌。   要是她能得到现代的训练方法,周边的蛮夷又有何惧?迟早全都被她征伐!   见她眼中难得浮现出感兴趣的模样,关夕望倒是一咯噔,连忙凑上去说:“睿睿,那些人有什么好看的,站了那么久,身上都是臭的,你看我啊。”   “人家辛苦训练是为了什么?你还编排他们。”   “算我不对,但你不要老是盯着看嘛。”   姜知睿拿他没办法,只好转过去头去,两人走到了队伍前排,有人小步跑来,向姜志军行了个军礼,“报告长官,接下来是负重训练,请指示!”   “先跑个二十圈。”   “是!”   那人把命令通知下去,各排长开始行动,含着口号:“向右转!去绑上沙袋,老规矩,规定时间内跑到的有肉吃!”   听见吃肉,这些小伙子开始躁动起来,纷纷发下宏愿,说非要把食堂吃垮不可。   看着大家都这么有精神,姜志军也觉得长脸,转头对二人说:“怎么样,你们要不要去试试?”   关夕望连忙拒绝,“爸,还是算了,我身体不行,光跑下来就能要了半条命,负重就更是跑不动了,您还是绕了我吧。”   大学一千米体侧是他完全的噩梦,他每次竭尽全力,跑到终点时,跟条死狗没啥区别,耷拉着舌头喘气,结果一看成绩,好家伙,踩着点及格,也不知道是真凑巧,还是体育老师给他放了水。   那段经历多久之后都忘不了,关夕望看到跑道就有阴影,代入感太强,肺部的空气已经自动减少,喉咙开始发干,甚至出现了血腥味。   “怂蛋!”姜志军骂了他一声,看向姜知睿,“睿睿呢,要不要去?你是女孩,又是第一次跑,别负重了,也不用跑那么久,跑十圈,不,跑五圈就行。”   看着她的脸,他又犹豫起来,“五圈是不是还不够保险,要不你跑两圈去体验体验?”   “不用了。”   姜知睿摇头,径直走到了堆放沙袋的地方,直接往腿上绑了别人两倍的量,这下由不得其他人不关注了。   之前早准备好,已经站上跑道的士兵们,还在窃窃私语:   “这谁啊?绑那么多,跑得动吗?”   “好像是营长带过来的。”   “姑娘,是进文工团的吧?跑来这里瞎闹什么?”   对于其他人的眼光,姜知睿一向不在意,绑好沙袋,静静在原地开始活动手脚。   等发令枪响后,她随着其他人冲了出去,起初她的速度并不快,保持在不前不后的位置,这已经让围观的军官们惊讶了。   等到五圈之后,她才开始真正发力,沙袋绑在她腿上,简直轻若无物。   她像是草原上奔跑的羚羊,每个跨步都看不出丝毫沉重,将原本在她前面的人一个个甩在身后。   等到第十圈左右,她已经跑到了第一个,和第二个间隔三米左右,并保持着这个距离,不再加速了。   关夕望能看出来,她仍有余力,但这么吊着后面的人,那些人肯定不服她,想要往前冲,结果人家一加速,她后面长了眼睛一样,也跟着加快脚步。   搞得后面的人苦不堪言,眼看着就要追上,结果她随便两步,又把差距拉开。那女孩仿佛成了绑在驴子头上的胡萝卜,激励作用满值,但怎么追都追不上。   他笑了笑,“以下犯上”,拍了拍姜志军的肩膀,“怎么样,你闺女不错吧?”   姜志军也是惊骇十足,仍嘴硬道:“还行吧。”   关夕望轻嗤了一声,男人最了解男人,在不涉及自己利益的评价时,当他说出还行,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旁边的几个连长看不下去了,纷纷道:“老姜啊,你这评价可不中肯,什么叫还行,明明是很不错嘛。”   “对啊,我进部队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新兵,更何况还是个女儿家?”   “这在以前,那叫有什么,有大将之风,高低得是个张飞在世啊。”   “去去去!”姜志军没好气道,“有你这么夸人的吗?你女儿才是张飞呢!”   那是好词吗?   “嘿嘿,形容她勇猛而已,跟别的又没关系。你别说,你女儿长得真水灵,还好不像你。”   “像我又怎么了?”   “哟,老姜,还没点数啊,非要兄弟们挑明是不是?你看看你那眼睛鼻子,要是长在个女孩脸上,怕是不赔个房子都嫁不出去。”   “滚蛋!就算长我这样,以她的本事,肯定能混出头,你们想娶都高攀不上呢,都给我一起去跑,追不上她中午别吃饭了!”   几人被他赶去跑圈,姜志军把目光转向跑道,看着那个灵活如燕,汇聚着全场目光的身影,眼里流转着异样的情绪。   她的女儿,已经摆脱了病恹恹的模样,完全蜕变了。   “真关心她,以后就别说她少跑几圈这样的话了。”关夕望的声音传来。   他转过头去,“你什么意思?”   “她是不一样的,不要优待和特殊化,你该把她和其他人一视同仁。不,你该对她的要求更加严格,那样才是真的对她好。”   看着关夕望认真的神情,姜志军点头,笑了笑,“小子,我现在知道,她为什么喜欢你了。”   关夕望眨了眨眼,“什么,除了长得帅,我还有别的优点吗?”   “哼,别的不说,你这脸皮是挺厚,不比防弹衣差,说不定真能用来挡子弹呢。” 63. 第六十三章 一更   二十圈跑完, 姜知睿当仁不让地得到了第一。   跑在第二的老兵来不及休息,拦在她面前,“同志, 你太厉害了, 你是营长找来的秘密武器吗?”   在经历过打击之后,大伙一致认定她是姜志军从哪里挖来的天才,准备当做尖刀营苗子来培养的。   姜知睿没听懂, 有些困惑地看着他,“我不是武器,是你们营长的女儿。”   “啊?你是营长的女儿!”   其他人听到, 都表示不敢相信, 缠着她追问。   所幸姜志军走了过来,挥了挥手,帮她解围,“一边去!训练还没完呢, 挤在这干什么吗?还不快去列队站好!”   军令如山, 上级的命令下面是不能不听的,就算他们心里再好奇,也只能按捺下去,重新以方阵的队形站好。   下一个训练项目是枪械作战,用的都是真枪实弹, 不过这里人太多, 每个人能摸到枪的机会不算多。   基本上就是让他们熟悉下枪械, 学习瞄准,练习几枪换人,再分组进行测试。   关夕望作为标准的二代,当然去过射击俱乐部, 参观过不少地下靶场。   里面的设备都相当先进,全吸音棉铺设的隔音墙,智能化的自动报靶系统,专业教练一对一指导……服务可谓是相当周到。   但这里不同,靶场位于野外,在一处远离人烟的山谷里,靶子就贴着山壁架设,隔着一两百米有一道沙袋搭起来的架设点,将士们便趴在上面进行训练。   “砰!砰!”   枪/声响起,在山谷内不断回荡,姜知睿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这武器好厉害,寻常三流高手被打中都要毙命,二流高手也只能尽量阻挡,保证不死而已。   当然,要是一流或是宗师,修成了护体真气,光靠子/弹是破不开的。   但王朝之间的战争从不取决于顶尖力量,而是在于大规模的将士,在数十万人的战役面前,就算是宗师,能发挥出的作用也相当有限。   或许她能于直取敌方将军首级,但绝对抗不过接下来的人潮冲击和扑杀。   毕竟,宗师也不会飞啊。   若是给天风朝的士兵都配上这种武器,那……   “睿睿,怎么,是不是声音太响,吵到你了?”   姜知睿回过神,入目就是姜志军关切的脸,她笑了笑,说:“没事,爸,我能试试吗?”   “这枪的后坐力不小。”   “没事,我感觉还好,能挡得住。”   “这个……”   姜志军虽说能直接给她批准,但有关于军/械,他必须慎重。   想了想,道:“我先给你请示一下,现在大家都在训练,估计不方便,等晚点,你再过来,等我培训之后再上手。”   “好,谢谢爸。”   得到答复,姜知睿便也不着急,静静看着别人操作,不一会就将动作要领记了下来。   “看样子跟弓箭差不多,需要眼力和臂力。”   但枪和弓箭的区别还是挺大的,弓箭需要足够大的力气才能拉开,之后不光要眼里,还要有对力道精准的控制力。   故而弓箭手训练不易,尤其是骑射手,那更是难上加难,基本上都是百里挑一的存在,损耗掉一个都够她心疼好久。   但枪械不同,似乎内有装置自发力,操纵者只需要承受住后坐力就行,对力道的要求并不大。   越看,姜知睿越是手痒,迫不及待想要亲自尝试一番。   训练完,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姜志军带着两人去食堂,这里的食堂也是军事化管理,饭菜都是分好了的,按分量装在餐盘里,拿走就能吃,相当快速。   姜知睿路过时看了一眼,发现餐盘里有两个大白馒头,一个肉菜和两个素菜,都泛着油光,可见营养确实不错。   军属们的食堂在后面,是需要付钱才能去打的,姜志军把他们带过去,打了好几个肉菜,又亲自端过来,招呼他们。   “吃吧,这里的大锅饭虽然不好吃,但分量是够的,你们别嫌弃。”   姜知睿尝了一口,发现还行,虽然寡淡,但偶尔吃一下也别有风味。   饭后,姜志军去找了上级请示,当时几个领导在开小会,听到他的要求,都表示惊讶。   “姜同志,你来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想开后门呢,你儿子也在部队里吧,怎么没见你多关照他?”   姜志军满不在乎道:“参军是他自个选择的路,跟我有啥关系?我闺女也是难得来,我看她喜欢,也没脸叫她失望。”   “好,既然你都说了,就准了,我们也去看看,到底是哪位女中豪杰,刚来就像摸枪玩?”   几人一起走了出去,姜志军跟在他们身后,一同来到了靶场。   这个时候训练已经结束了,只有几个后勤员在收拾现场,见到这么多领导过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急忙请示靶场的负责人。   那负责人也挺晃,连忙跑了过去,先行了个军礼,道:“领导,我们训练之前都是检查过的,绝对不会出现问题。”   “我知道,你们干得很好,辛苦了。”   “职责所在,不辛苦!”   姜知睿和关夕望提前就来了,正在听人讲解枪械的构造,教他们的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只见他咔咔几下,就能把一把枪迅速拆解下来,之后又能快速按照原样装回去。   这一手可看得二人连连惊叹。   姜志军见了,边走边骂:“王守柱!我让你教他俩握枪的姿势,你在这炫技来了?”   听到声音,那人动作加快了一倍,把桌上的零件快速装好,再等他回过头,脸上已经熟练地挂上了笑,“没呢,营长,我这不正在教呢吗?”   他看向姜志军身后,笑容立刻收敛起来,“团长也过来了?”   态度恭敬,却又不失随意。   关夕望不由得开始猜测这人的身份来了,敢这么说话,背景肯定不简单。   有领导开口了,嗓门洪亮:“哟,这不是咱们的神枪手吗?怎么,到这欺负新人来了?”   “什么欺负,我这是教导,培养人才懂不懂?”   王守柱反驳了一句,看向姜知睿:“小同志,你别听他们的,我看你天赋好,才直接从原理上教你,你肯定学会了吧?”   姜志军把他扒拉到一边,“行了,就知道你不靠谱,一边去。”   “睿睿,你的申请已经通过了,要不要过去试试,我来教你?”   姜知睿点头,在他的指导下,支起枪,趴在沙袋后面,逐渐掌握了拉栓和开火的技巧。   点头道:“爸,我会了,你退远些。”   姜志军有些犹豫,“这才教一遍呢,你真会了?”   “真会了。”   他只能退开,有和他关系好的团长见了,就打趣他,“老姜,你女儿年纪轻,志气可不小嘛,学习能力比你当初可强多了。”   姜志军怕等会女儿掉链子,给领导们留下自大无知的坏印象,连忙说:“嗨,她就是在胡闹,不知道天高地厚。”   “砰!”   第一声响起,关夕望眯着眼睛看,擦着靶子的边过。   姜志军松了口气,第一次开枪,能打中靶都很不错了,看来他的女儿还真有点天赋。   姜知睿却对此结果相当不满意,将真气覆盖在眼睛上,眼前的视野顿时清晰无比,连靶心上的掉漆都近在眼前。   又将真气覆盖在肩上,抵消后坐力,根据偏转修改射击方向……又一枪打出去,正中靶心,牢牢定在了标靶最中央,丝毫不差。   关夕望吸了一口凉气,乖乖,姜知睿的天赋这么强的吗?   第一发只是试探,第二发就能完全适应,这在游戏里,他肯定要举报个开挂的。   连了解她的关夕望都如此,更何况是后面几个,王守柱直呼不可能,失态地跑到了远处,直接把靶子扛了回来。   中心处,一个小坑十分显眼,简直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转过头,紧紧盯着趴在地上的姜知睿,“你真是第一次练习打靶?”   “嗯,你应该也能看出来。”   既然试过,姜知睿也满足了,干脆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奇才啊!”王守柱大叫了一声,“团长,你可一定要把她留下了,她的天赋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把我当年甩到了沟里去。”   “看出来了。”   被称作团长的男人是个国字脸,四五十岁的样子,笑着对姜志军说,“姜志军同志,你可真是给我们找了个好大的惊喜啊。”   “不敢当,我也不知道她这么厉害,之前都没在这方面培养过。”   他这话,再次确定了姜知睿确实是第一次碰枪,也算回应了刚才王守柱的质疑。   又有领导开口了,“诶,我听说部队里来了个女中豪杰,绑两倍的沙袋,负重跑都得了第一,不会也是你女儿吧?”   “是她,不过这都不值一提。”   姜志军嘴上谦虚,心里却是狠狠爽了一把。   他的职位在这里虽然是垫底的,但有个出息的女儿,这些人拍马也比不上,只能羡慕了。   团长也笑了:“原来是她啊,吃饭的时候就传开了,我刚想找她来着,没想到是你的女儿,不错!”   说到这里,他收敛起神情,郑重问姜知睿:“小同志,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的尖刀营,我们一定会好好培养你的!” 64. 第六十四章 二更   “尖刀营!”   姜志军心潮澎湃起来, 这可是表现极为突出的优秀士兵才能进入的地方,堪称真正的精锐部队。   这队英勇之师被训练出来,就一直冲在前线, 杀敌无数, 立功的机会不知道有多少,故而升迁的速度也特别快。   在当年,加入尖刀营, 也算是他当年的梦想,可惜当时不够拼命,被同期更努力的队友得到了机会。   为女儿有这样的机遇感到兴奋之余, 姜志军又担心起来。   尖刀营是镀金的好地方, 同样是最危险的地方,这把刀可以扎进敌人的心脏,也容易扎到自己。   受伤率和淘汰率都相当高,和他同期的好多优秀士兵, 都因为各种原因, 受过不止一次重伤。   他去探望过多次,所以深刻地记得当时的惨状,一想到那些伤可能会出现在女儿身上,脑袋一热,就想直接帮她拒绝掉。   职责和信念告诉他, 怕牺牲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可从情感上, 这是他的女儿啊, 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能经受如此残酷的历练呢?   算了,这个恶人,还是他来当吧。   姜志军下定了决心, “那个,团长,她……”   没想到姜知睿赶在他前面开口了:“不好意思,我不适合部队里的生活,就不去了,多谢您的厚爱。”   团长眯起眼,方正的脸板了起来,周围的空气都静了下来,“如果我强制征召呢?未战先怯可不是咱中/华儿女的气节。”   “哦。”姜知睿语调没有任何起伏,无端说起了另一件事:“您认识凌国辉凌司令员吗?”   “认识,怎么,你想拿他来压我?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来替你求情的。”   “不,他也想招我进军队,我也没答应,你应该明白,招我进去,要破的例可不止一条。”   “我不怕麻烦。”   “不是麻烦,是不值得,为了我一个,会造成更大的不便,最终结果是好是坏,谁都不能预料,对吗?”   又是许久的沉默,过了一会,团长才笑起来,“姜志军,你真是走运了,你女儿将来会有大出息!看着吧,我说的!”   姜志军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和缓了下来,“不求她有出息,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健康快乐就好。”   团长又转回来,看向姜知睿,“你有个好爸爸,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你改变了想法,随时来找我。你还很年轻,不要虚度年华,正该闯出一番成就来。”   姜知睿接过了纸片,有些困惑,怎么一个个的,都要把电话给她?   “对了,你是怎么认识凌司令员的?”   “我也不知道,就是救了几个人,他就过来找我了。”   迎着几个领导困惑的神情,关夕望连忙上前一步,把她徒手擒住拐卖团伙,一路送到派出所的事说了出来。   多亏他昨晚上已经说了一遍,心里有了腹稿,所以说得也算详细。   听她身上还有荣誉,团长对她的印象更好了,原本还以为是个贪生怕死的孩子,没想到是他误会了。   看来她之所以拒绝,是真心怕给军营里添麻烦,真是个好孩子。   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姜知睿只感觉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越发热络。   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就听他说:“老姜,你可要好好培养她,别耽误了。说不定你哪天还有求到她身上的时候。”   姜志军心中一凛,连忙道:“是,长官!”   或许在某些人看来,这是能够改变姜知睿一生的事件,但在几个领导眼中,也不过是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   夸了几句后,几人就回去处理事情了。   到年底了,哪里都忙,他们更是脱不开身。   等人走之后,姜志军也不敢叫姜知睿再去别的训练场地展露风采,直接把她带了回去。   关上门,只剩一家人的时候,才严肃问她,“睿睿,你真不想去尖刀营啊?”   “嗯,爸,你放心,若是国家真有需要,我肯定义不容辞,但现在还是算了吧。”   她做过将军,知道什么叫十年磨一剑,知道单纯的训练多么枯燥乏味,前半生里长久的征战生活已经让她为之厌倦。   既然老天给她换了个全新的人生,她也该尝试新鲜一点的活法。   “行,既然你都决定好了,那我也不劝你,不过你别和你妈说,她肯定不让你去,之后都会心神不宁。”   “好,我知道了。”   ……   两人在父母这里一直待在年后,期间去了徐欣兰任职的医院,一起进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   结果当然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做这个检查就是为了让家长放心,自然是皆大欢喜。   正月初七的晚上,他们才回了家,南方的冬天还很冷,一回家,关夕望就把火盆给烧起来了。   柴火在噼里啪啦地烧,室温逐渐升高了起来。   他们相对着坐在榻上,一人捧着本书看,气氛相当不错。   待了一会,关夕望就去烧水,在热锅的时候,发现橱柜了多了一些菜,还挺新鲜,应该是爷爷奶奶送过来的。   看到这些菜,他突然想到什么,走到书房问她:“睿睿,咱家大门钥匙一共有几把啊?”   “三把啊,你,我,再就是我奶奶一把。”   “没多的了?”   “还有一把,被我藏在了衣柜里,你要用吗?”   “不用,我就是问问。”   都结婚快一个月了,他总不能连家里有几把钥匙都不知道。   水烧好后,姜知睿先去洗澡,关夕望听见有人敲门,跑过去一看,原来是姜明承。   他抱着乌甜,揉了揉它的脑袋,“姐夫,我来给你们送猫来的。”   几日不见,又胖三斤。   这黑猫又吃胖了,越来越像是煤球。   关夕望有些惆怅,接过它时还捏了捏肚子下面的肉,好家伙,还真不少。   他的动作倒是把乌甜给惹恼了,伸出爪子,“梆梆”给他手上来了两下,不过它倒是有点良心,收起了尖锐的指甲,没留下伤口。   关夕望戳了戳它的额头,把它脑袋上的一撮毛都压扁了,责骂道:“小东西,脾气不小,我看你迟早要造反!”   “喵呜!”   “还敢骂人!我可是研究过猫咪语言的,你瞒不过我。”   姜明承哭笑不得地看着这场闹剧,最后乌甜被彻底惹怒,挣开主人的手,一下子跑得没影了。   关夕望这才看他,“猫送到了,你人可以走了。”   姜明承不满道:“姐夫,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我给你养了这么多天的猫,你留都不留一下?”   “还想骗我,那是你养的吗?”   “额,你怎么知道猫是奶奶养的?”   “废话!”这体型不是爷爷奶奶带来的就见鬼了。   “算了,不说这个,姐夫,我也要盖房子了,你也给我当监工呗?”   “不干,你找别人吧。”   “我给你钱。”   “给钱我也不干!”   过一回瘾就足够了,关夕望真切体会到当监工有多累,不光要协调好人员和材料,还要每天都要和许多人沟通。   关键村人有好多人听不懂话,记不住图纸和比例,需要他反复教。   几个月下来,他是身心俱疲,发誓再也不接这个苦活了。   最主要的是,他当初主动想当监工,也不是单纯为了粮食,如今回想起来,怕是早就图姜知睿这个人。   姜明承早有预料,也没失望,说:“行,监工我可以找小范,他比较精,肯定能弄好。听说我姐这房子是你画的图,也帮我弄张来?”   “这个没问题。”   画图而已,浪费不了他多少时间,“你有什么要求吗?喜欢什么风格的?”   “这个没讲究,我倒是看这房子挺好,想盖个差不多的。”姜明承环顾了一圈四合院,道,“房间可以少一点,不过那什么卫生间和下水道一定要一模一样的,太好用了。”   自从用了他姐姐家的马桶之后,姜明承瞬间惊为天人,之后再用家里的,那叫一个嫌弃,怎么都不习惯了。   关夕望是知道的,这小子就算在种植园办公,回回都要跑他家来上厕所。   “也行,不过你可要想好,你姐盖这个房子花的钱可不少。”   “钱的事不用担心,我找爷爷奶奶借点,凑一凑也就够了……主要村里效益好,家家户户要盖新房,我上次去砖瓦厂问,他们的货都被订到明年三月了,我去得晚,砖头渣子都捞不着。”   说着,他苦笑了一声,村里的效益增加,他占了大半的功劳。   这算不算搬起砖头砸了自己的脚?   “要不,咱试着自己烧?”   姜明承看着他,怀疑道:“你会烧砖?”   “会一点,但烧出来的大部分都是废砖。”   “你真会啊?”姜明承顿时来了精神,“废砖是什么样的,让我看看去。”   “不在院子里,明天我拿给你看,废砖不能用来盖房子,但是盖院子地基啥的是肯定行的。”   “没看出来啊,姐夫,你身上手艺还真不少,那明天把砖拿来我看看。要是还可以的话,咱们就好好研究研究,不图来卖钱,至少咱村以后能用上自己烧的转头。”   关夕望点头,也没觉得自己烧砖哪里不好,毕竟那所谓的砖瓦厂,也就是镇上的小作坊而已,产量低,质量也就凑合。   他并不觉得自己烧出来的比别人差。 65. 第六十五章 一更   第二天一早, 关夕望在姜知睿的陪同下去了趟山谷中,羊棚里的情况不太好,几只羊都焉哒哒的, 挤在棚子里, 一见到他们就拼命叫唤,明显是饿坏了。   尽管在离开前,他们已经在食槽里备下了足够的青储饲料, 但放在底下的一部分似乎都被压坏了,没有羊去吃。   倒是外面那几棵树,下面能够到的叶子全都被啃光了。   关夕望连忙把原本坏掉的饲料清理出来, 又添了一批新的进去, 几头羊同时把脑袋塞进去,嘴巴动个不停。   姜知睿给它们添了些水,看着那头买来时就成年的母羊,估摸着不会再长, 说:“这羊可以宰了。”   “再留几天, 等新的一批怀上小羊再说。”   这头羊当然早就被安排进了关夕望的食谱,哦不,计划当中,跑不掉的。   把羊喂饱之后,又留下了些饲料, 他带着自己烧制的砖头下了山, 不论是好砖还是废砖, 他都拿了不少。   ……   下了班,姜明承连家都没回,直接到了姐姐家里。   在院子里,他看到了所谓的废砖。   “这不挺好的吗?”   “只是表面完好, 实际上不是很坚固。”   关夕望左右手各拿了两个砖头,互相使劲一碰,结果左手上的砖头碎成了好几块,而右手上的却完好无损。   “我改进了烧砖的技术,但是成功率依旧不咋样,基本上每一轮有六成好砖,其他的都是废砖。”   “这还不高,姐夫,我看你是对自己的要求太严格了,那些开了十几年的砖厂,也有不少废砖呢。”   姜明承很是不以为意的模样,“再说了,这烧砖的材料又不花钱,最多费点功夫,就算只有半成的好砖,那也是赚的。”   “说的也是。”   他们又不开砖厂,不必过于追求效率。   看到成品,姜明承顿时恢复了信心,道:“正好现在是农闲,我让二叔组建个烧砖小组,多弄几个砖窑出来,你受点累,务必把他们教会,等砖头烧出来,就算是咱们集体的,谁家要修房子,拿工分换砖头就行。”   “至于烧砖小组,因为干活累,工分高一点,干一天活给满工分,以后还能优先换砖头,怎么样?”   “没问题,这是对村子里有好处的事,我动动嘴皮子,完全可以。”   “不过这技术是你的,我们村也不能强行霸占,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你是我姐夫,我更不能叫你吃亏。”姜明承想了想,道,“不如这样,一块砖头暂定一工分,每换出去一块,额外给你零点一的工分,如何?”   “行啊!”   关夕望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盖个房子,就算不大,也要万把块砖头,他抽一成的利,算下来就是一千个工分,比得上别人拿一百天的满工分了。   这样下来,要是换的人多的话,他一年到头收到的工分说不定不比姜知睿少。   不过这生意也做不长,要是村里人都住上了新房子,烧砖小组估计就要解散了。   见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姜明承还有些过意不去,道:“姐夫,你要是嫌少,就直说,我可以给你争取一下。”   “不用了,一成足够了。”   他们烧砖也不是真的完全免费,黏土和柴火,都是村里的资源。   加上烧砖小组的工分,就靠着“卖砖”的收益维持,等于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村里根本不赚什么。   “就知道你痛快!对了,除了烧砖,你会烧瓦吗?”   “瓦?会一点,烧得不太好看。”   说着,关夕望走向了院子外面,拿出了墙角堆着的瓦片。   这是他之前用模具烧的,黑青色,的确是瓦的样子,但是表面歪歪扭扭,还存在着轻微的裂纹,看起来一摔就要碎成渣渣。   “不错,这瓦已经很不错了!”   姜明承倒是相当满意,拍着他的肩膀,说:“姐夫,你有这能耐,咋不早显出来,不然我姐就不用花那么多钱盖房了。”   关夕望笑了笑,“我要真会,肯定说了,这都是我最近才学的。”   说着,他瞅见姜明承的满心欢喜的模样,试探问:“你真觉得好啊?”   “当然了,我家的瓦片比这还差,根本扛不住风……这都算好的,隔壁好几家瓦片被刮下来,剩下好几个大洞,每次下雨都要漏湿了地。”   关夕望有些恍然,突然意识到,他觉得不好,是因为潜意识里仍然带着现代人的标准,殊不知在这个时代的技术下,他烧出的“破烂”已经是很不错了。   瓦片比较贵,村里人屋子被挂破了都不舍得花钱补,随便搞点茅草木板什么的遮上,长久以往,漏水是必然的事。   “相比于砖头,村里人应该更需要瓦片吧?”   “那当然,就连咱家都缺,盖屋的时候不知道怎么铺瓦的,留了好几个大缝,每次吹风都往里灌,关键就属我屋那条缝最大,谁受得了?”   姜明承大吐苦水,“我早就想好了,等有钱了,一定要把那破屋顶好好弄弄,总算是让我找到机会了。”   “既然这样,我也没啥好说的,你去负责安排,等人员到位,我再教他们盖窑烧砖。”   “好,我回去就跟二叔说,他肯定会答应的!”   姜明承也没想到,就因为他需要盖房子,倒促成了村里的一件大事。   这下不光他自己的房子解决了,顺带着把全村人的住房问题都解决了。   他感慨道:“这下子,村里估计要多出很多户人家来咯。”   关夕望点头,“是啊,不过这也是好事。”   他们村有不少户都是十几口人住在一块的,或许其中是有家里老人不肯分家,想把持一家的“大权”,但大部分情况是小夫妻没存够盖新房的钱,就算分了,也是住在一起,和没分家有什么区别?   虽说盖房的水泥还需要在外面买,但成本一下子就降下来了,只要有足够的工分,存个百八十块钱,就能盖几间不错的砖瓦房了。   “烧砖的事以后再说,你看种植园还要扩张吗?”   “现在的规模已经有五百亩了吧?”   “嗯,再扩的话,咱们就得再招些人手。”   “还是算了吧,咱们就一个村里的小基地,再扩大规模,就算收得过来,也加工不过来,保持现状就好。”   姜明承听了他的话,也不纠结,道:“行,现在也不错了,我上次去公社汇报交流的时候,镇上好几个厂都没咱效益高呢。”   当初他开办这个基地,也是不想去种地,受到了姜知睿的启发,临时找个活干而已。   说到底,他对做生意更感兴趣,至于办厂,也就那样,能做出现在的成就来,运气的因素也不小。   和他聊完,姜明承就离开了,关夕望关上院门,回到了屋子。   姜知睿往火盆里添了一块木柴,淡淡问他,“回来了?”   “嗯,你弟弟可真能说啊,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说话了。”   “为什么?”   “一定是在娘胎里的时候,他就把你说话的本事给抢了,一个人比两个人还唠叨。”   姜知睿轻笑了一声,抱着乌甜,揉了揉它肚子上的毛。   乌甜待在她怀里,四脚朝天,完全翻着肚皮躺着,这是猫咪对环境完全信任的体现。   关夕望看得直发酸,一边暗骂这猫没良心,不能要了,一边嫉妒道:“你还真是讨猫喜欢啊!”   这算什么?猫薄荷成精?   连老虎那样的大猫都被她迷得没一点防范的情绪。   姜知睿笑笑,勾着乌甜的下巴,让它发出了享受的呼噜声,才说:“谁叫你平时老是逗它,换我也不喜欢你。”   关夕望给自己辩解了几句,心里却是高兴的,有乌甜在其中作桥梁,他和睿睿的共同话题也多了起来。   见气氛正好,他没忍住,把憋了好几天的疑问说了出来,“睿睿,你为什么不想参军啊?我了解你,你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姜知睿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因为我懒,不想训练。”   “胡说,你要是懒,天没亮就起来练功的人是谁?只要有空就打坐的人又是谁?另外你还要种地,巡山……要说你懒,那天下就没有勤快的人了。”   “这和训练是不一样的,练功是我做习惯的事,至于种地和巡山,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哪里有意思了。”关夕望搞不懂她,“所以你不是怕累,是怕无趣吗?”   姜知睿看着火光,“大概吧,而且你不想让我在家陪你吗?”   “我当然想,但我不想成你的拖累,要是因为我耽误了你的前程,那……”   她挥了挥手,“放心吧,在我心里,你的分量没那么重。”   关夕望:“……”   虽然早有预料,但他还是被她的耿直给伤到了。   “所以你作出的选择,都是在你的立场上衡量过的,对吗?”   姜知睿点头,“嗯。”   “行,我知道了。”   说完,他迅速起身,直接走去了房间里。   姜知睿莫名其妙眨了眨眼,似乎意识到他生气了,但又不知道生气的根源在哪。   放下猫,她叹了口气,跟着他走进了房间。 66. 第六十六章 二更   卧室里, 关夕望脱下外衣,直接坐在了床上,背对着门口生闷气。   过一会, 床另一侧塌陷了下去, 察觉到姜知睿上来,他也是背过身,一副懒得理会的模样。   姜知睿戳了戳他的后背, 语气放软了些:“你怎么又生气了。”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关夕望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单单是一句,就足够让她登上前世直男语录榜单了。   他转过身子, 看着满眼无辜的姜知睿, 道:“你就不能委婉一点吗?稍微说点好听的?”   “可我不会骗人啊。”   “又没让你骗人,就是,稍微哄两句,也让我高兴一下?”   “哄骗是一体的, 没有骗哪来的哄?你就想要我哄你, 又不想我骗你,未免也太为难人了。”   关夕望拍了下额头,无奈之余,又莫名觉得她的话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那就不要说会惹人生气的话。”   姜知睿笑着看他, 眼底藏着些揶揄:“比如?”   “就你刚刚那句, 明摆着说你不在意说, 是个人听了都伤心。”   关夕望也豁出去了,把积攒了多日的怨念道了出来,“上次我不想起床上班,想听你的安慰, 结果你就轻飘飘一句,‘反正早起的人又不是我’。”   差点没给他气死。   “还有一次,我在跟你说工作上的事,那些报表弄得我头疼,结果你说什么?‘花椒鸡里面该放干花椒还是青花椒’?”   这是人该说的话吗?   看着他气呼呼的样子,姜知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是耿直了点,但又不是傻子,何尝不知道有些话会惹他生气,但每次见他被她打击时,瞪圆了眼,像只被惹怒了的小鹿,就忍不住再逗一逗他。   在关夕望越来越难看的神色中,姜知睿终于止住笑,顺着毛摸,“好了,我错了,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你每次都这么说!”关夕望突然跑下床,拿出纸笔,“你立字据!”   “行,不过我还没写过保证书呢,要不写点别的?”   姜知睿也惯着他,接过纸笔,在上面画起画来。   关夕望凑过去看,惊奇道:“你竟然会画画?”   一只奇形怪状的动物浮现在纸上,是以简单的线条勾勒,但格外传神。   似鹿非鹿,又长着犄角,足下踏着祥云,身上覆盖鳞片,凌空跃起,隔着张纸,都能感受到其身上传来的气势。   “这是什么动物,难道是真实存在的吗?”   姜知睿画下最后一笔,在最下方写下了一个姜字,眼神中透着怀念,道:“不,它不存在,只是个图腾。”   是姜家祖辈传下来的家族图腾。   “图腾?”   关夕望赞叹不已,“好威风的图腾,看样子,应该是先秦以前的东西了,那个时候的人想象真丰富啊,明明出门都难,却能凭借思想畅游天地。”   “或许吧。”姜知睿收起画,随手放进了床头柜里,转过头,“这回你不生气了吧?”   关夕望不敢置信,瞪大眼看她,“凭一幅画,你就想让我消气,未免太容易了吧?”   “那你说,还要什么?”   他转了转眼珠,坏笑了一声,“那啥,我先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艘大船,叫泰坦尼克号,床上有个富家小姐和一个穷小子……”   波澜壮阔的大海,凄美动人的爱情,结果被灾难无情击碎,美好毁于一旦。   故事的确不错,连姜知睿都生出了几分惋惜。   讲完后,关夕望跑了趟书房,取来了画板和颜料,架在床位,笑着说:“杰克给萝丝画了一幅画,我也给你画一张,怎么样?”   姜知睿一掀眼皮,就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睫毛颤了颤,也没害羞,干脆利落地解开了衣服。   看那架势,还以为她要去搬砖。   “停!解到一半就行。”   东方的美在于朦胧,半遮半掩的,留下无限的幻想,要是全暴露出来,反而不美。   姜知睿叹了口气,就这么半坐着,也摆不出什么惑人的姿势。   气质在那里,她就算是一边的肩膀露出来,也像是在战场被人砍伤,自己扯下一边的袖子来疗伤,更平添几分凌厉。   让人胆战心惊,连靠近都不敢,更何况想写有的没的了。   “画好了没有?”她有些不耐烦了。   “再等等。”   关夕望在画的嘴唇上涂上最后一抹朱红,总算是收工,献宝一样拿给她看,“怎么样?”   “不错,这颜色调得好。”   姜知睿对画画不算精通,但从小作为姜家传人养大,见过的传世好画何止几十张,鉴赏能力自然是不缺的。   关夕望的画非常写实,色彩无比还原,比照片上的还生动。   “都是我自己调的。”   一般的绘画大师,用三原色就能完成一幅色彩斑斓的画作,关夕望水平没到那份上,但用能买到的几个颜色,调出需要的颜色并不难。   光是肤色,他就调出了四种,由浅到深,塑造出光线下的美人,才更真实。   端详着这画,他没了任何旖旎的心思,反而有些挫败,“我不是杰克,把你画丑了。”   所谓画皮难画骨,他已经尽量抓住了她的特色,仍旧相距甚远,画作上的人,就像是一句被人制造的木偶,美得动人心魄,却空洞无神。   画上姜知睿的眼睛,是他花了最大心思的地方,连十分之一都还原不出来。   “已经很不错了。”   姜知睿把画收起来,珍惜地封在油纸中,和她画的图腾放在一起。   “你有多久没有画画了?”   “似乎……已经一年了吧。”   去年他还是在这里借住的时候,兴致来了,画了几张,之后事情越来越多,他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画笔什么的早丢开了。   想到这里,他有些恍惚,在前世的时候,纵然他偷懒,光顾着玩,也没有搁置这么长的时间。   就算他不缺钱,也有人在背后不断推动着他拿起画笔,要么是亲戚们问他什么时候办画展,要么是他爷爷找他来要画装点办公室。   回想起这一年,他似乎干了不少事,又似乎啥也没干。   这无疑是给他心里敲了个警钟,画画是讲究手感的,再这样下去,他可就要生疏了。   “睿睿,等下次休假,你能带我去山上吗?越壮观险要的地方越好,我想出去采风。”   “行,只要你高兴,想去哪都行。其实如今种植园已经走上了正轨,你可以把手头是上的事都分出去,就不用那么忙了。”   “我知道,不过他们都离出师早着呢,还得让我来看着。”   再说,大家都拼了命的在忙,就他一个人在那里摸鱼,也不好意思啊。   姜知睿点头,见他有主意,也就随他去了。   ……   六八年的秋天,上面下达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   自此,所谓的上山下乡,插队运动大规模展开,城市里凡是在校的初中或高中生,只要没参与工作的,都要全部报名前往各地农村参加劳动。   这次的下乡,可跟之前小打小闹不同,几乎是所有人强制执行,不管是家里做什么的,都躲不开,每家都有下乡的指标。   一时间,知青办的人顿时抖了起来,挨家挨户去敲门,作为街坊,他们对哪家有多少孩子,多大年纪了,那可是了如指掌,没人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城里闹得沸沸扬扬,村里也不平静,姜志业听到消息,脑袋懵了一下,直接站了起来,“啥?我们生产队要接收四个知青?”   公社主任慈眉善目的,点头说:“是啊,姜同志,这是上头的命令,我们也没办法。”   “主任,这多个知青,可就多张嘴啊,而且我们生产队,已经有两个知青了,再来,知青点都住不下啊。”   “住不下就扩建,有问题就尽量解决嘛,也不能什么事都依赖咱们公社不是?”   公社主任眯缝着眼,说,“姜同志,我已经是看在你们先进集体的份上,尽量优待了,就靠近镇上的几个生产队,那都是六个知青起步,八个也算多。”   “那能比吗?我们生产队在山里,有啥没啥。”   “少给我哭穷啊,我还能不知道,明光生产队的药材,那是卖得相当不错,基本上咱们镇上和县里都不用到别处去进货了,要说你们村效益不好,那我肯定不信!”   他给姜志业倒了杯茶,缓缓说:“咱都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我肯定不会坑你,这四个知青,身份都不简单……”   姜志业脸色更难看了,“不简单你还推给我?”   “诶!一个不简单当然不好办,但都不简单,他们不就相互顾忌着,斗不起来了吗?你放心,都是高中生,有文化有素质。”   公社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数了下手下的这些生产队,就你身份能压得住,好好办,我相信你的能力。”   姜志业暗道,他哪有什么身份,还不是有对能耐的哥嫂?   不过,领导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他也不好再掰扯下去,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67. 第六十七章 一更   乡间小路上, 一辆牛车驶过,落叶翻卷,尘土飞扬。   牛车上, 除了姜志业之外, 还坐了四个年轻人,两男两女,长相且不说, 皮肤都挺白的,一看就知道是娇生惯养长大。   凌道宽单腿弯曲,左手随意搭在撑起来的膝盖上, 嘴里叼了根草。   他抬起下巴, 观望了眼周边的景色,眼底盛满了不屑。   “这破地方有什么好来的?”   在他旁边,留着短发的女生笑着说:“你是在质疑上头的文件?”   他瞥了她一眼,俊逸的脸微微扭曲, 笑得有些痞气, “贾丛丛,你少来套我的话。有这闲工夫,不如让你爸和后妈多给你生几个弟弟妹妹,这样你也不用下乡了。”   “你!”   见到他们的争端,姜志业暗地里摇了摇头, 默默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吵吧吵吧, 就当他不存在。   煎熬中, 牛车终于到了村里,一路顺着道路往里走,在知青点前面停下了。   “几位知青,到了, 下车吧。”   贾丛丛最先跳下去,看到土墙围成的院子,连路都不想走,怕脏了自己鞋。   她眉头差点拧成了一个结,不满道:“姜叔,你把我们带到这地方干什么?”   “这是咱村的知青点,用来安置你们这些知青的地方。”   “啊?我们以后……就住这儿啊?”   凌道宽也走下车,双手插兜,一脚踢开了大门。   看到摇摇欲坠的木板,和里面不大的院子,啧啧两声,道:“就这破地方,也能住人呢?”   姜志业着实有些烦了,为了迎接新来的知青,他们村特意把知青点扩建修整了一下。   不光给他们加盖了一间卧室,还为了方便女同志,特意弄了独立的洗澡间。   结果还遭到了嫌弃,真是白费功夫。   这条件,不说别的村里知青点比不上,就连村里有些人家房子都没这里的好。   “好了,条件已经很不错了,你们就别抱怨了。”轻柔的嗓音响起。   舒哲在那名叫景彦的女知青搀扶下,慢慢走了下来,迎风咳了咳了两声,“谢谢大队长,我们对这里很满意,有劳你们费心了。”   “不麻烦!”   姜志业对这个懂礼貌,身体又不好的孩子很有好感,这让他想起了当年的侄女,所以对他的态度格外好。   “舒知青,你身体不好,完全可以不来的,到了乡下,要是病情加重了怎么办?”   舒哲没有解释,只说:“放心吧,我的病不大,就是容易反复,不会耽误生产队的活。”   “我不是这个意思,哪能让你真去种地干活?”   “没什么的,我们是来搞建设的,您不用特别对待。不过,我们带过来粮食有点不够,估计要麻烦村里了。”   “这个不是问题!你放心,咱村的人头粮食不少,实在不行,你们还能用补贴换,在村里换便宜还不用票。”   上头出了政策,这届的知青因为是强制送来,为了表示安抚,知青办往各个村子里都下发了专门的知青补贴费用。   每个知青每个月都能分到5块钱,只换成粮食的话,完全够吃了。   “谢谢。”   说完这句话,舒哲猛咳了一阵,脸色白了几分。   姜志业看他跟院子口的门板似的,随时都要倒下的模样,有些着急道:“舒知青,你真没事啊?要不我把你送到镇上卫生院去吧?”   “不用,请问哪里有水吗?”   “水?哦,郭知青的房间里应该有,我去给你拿。”   他走向郭明达的卧室,发现门虚掩着,直接推开,提着热水壶晃了晃。   太好了,还真有水,他把水壶提出去,“舒知青,这有水,你有杯子吗?”   “有。”   舒哲翻找出一个绿色的军用水壶,接了一点水,又掏出一瓶药来,取出三颗药丸,用水送服,缓了一口气。   对着姜志业担忧的目光,他笑了笑,“大队长,别担心了,我没事,老毛病,吃了药就好了。”   “真没事?”   见他点头,姜志业才算是放下心来,不过这病知青待在知青点也不是好事,万一出了问题咋办?   那凌知青又不是个好性子,他还是让郭明达和他住一个屋,也好有个照应。   在他想事情的时候,凌道宽却不让人省心,嘲讽大开,对着舒哲道:“既然病歪歪的,就别来下乡,你能建设个啥?我看你还是滚回去,少给劳动人民添乱子。”   贾丛丛脸都气红了,帮着他反口就怼回去,“对着病人都这么没礼貌,难道你家连做人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教你吗?”   姜志业清了清嗓子,赶紧打住,道:“好了,别吵,听我说分房间的事。你们也看到了,知青点就这么大,你们两人一间,两个女同志住新屋。”   贾丛丛的眼神顿时就亮了,新屋可是砖瓦水泥房,比旁边的两间泥砖房强多了,旁边还带了个洗澡间,很是方便。   凌道宽不服,但碍于自己是男人,也不好和两个女同志争抢,只好按捺下去,暗暗决定把自己屋重修一遍,弄得更好。   见他没闹,姜志业舒了口气,说:“至于舒知青,你身体不好,我让你和之前的老知青一起住,你放心,他人很不错。”   “好,我没问题,谢谢大队长安排。”   姜志业点头,“凌知青,你就一个人住吧?”   “好啊!”凌道宽求之不得,随口问,“不是说在我们前头还有两个知青吗?另一个呢?”   “哦,他已经结婚了,所以不住在这里。”   “结婚!和你们村的人啊?”贾丛丛瞪大眼。   “嗯,就是和我们的侄女,各位,我还有事,你们先收拾着,明天我再带你们去地里看看。”   见他走远了,贾丛丛才拍着手,眼中带着狡黠,说:“那知青也太没追求啊,好歹是个城里人,怎么就随便找个村姑就结婚了?”   一直安静的景彦冷不丁说她,“你这么会说,刚刚怎么不当着大队长的面说?”   “哼,我懒得跟你见识,景彦,别以为你扒上了舒哲就以为万事大吉了,你还不知道吧,他自身都难保了。”   “你又好到哪里去?堂堂的贾家大姑娘,从小多威风啊,走哪都跟着一串人。怎么,你这次下乡,那些追求者没给你说说情?”   贾丛丛眼眶顿时红了,又不肯在她面前露出狼狈的样子,去车上抢了包裹,抱进了房间,把门摔得震天响。   舒哲摇头,“你说你,知道她气性大,还故意气她干什么?”   景彦哼了一声,转而道:“我先去帮你收拾吧?”   她去取两人的东西,见凌道宽把东西随便往他的房间一甩,就直接跑出门去,连忙问:“你干什么去?”   “出去逛逛!”   知青要来的事,在村里的影响也不小,因为郭明达和关夕望打下的良好基础,村民们都充分意识到了人才的重要性,并对新知青期待起来。   之前大队长通知的时候,大家就已经开始讨论,新来的知青有什么本事。   要不是正是双抢的时候,他们肯定要跑去看热闹了。   毕竟关夕望的一门手艺,就让村里再也不缺砖瓦,大半年下来,整个村里多了几十间新房,别的村一说起来就眼红。   不过他们眼红也没办法,村长说了,这砖窑只是自建自用,不参与买卖。   当然,真想要,也能“走歪路子”,要是有亲戚在明光生产队,可以帮着换了运出去,反正是只能用村里的工分换,村里也不吃亏。   姜知睿正在刷刷割稻子,旁边插秧的婶子倒是聊得火热,隔着两块田都能听清楚。   “听说来了两个女知青,都水灵灵的,一个短发,一个长发,各有各的漂亮。”   “女孩子家家的,只要养得好,大多数都是漂亮的。”   “你说他俩会织布吗?要是真会,咱村以后的衣服也不用愁了。”   “想什么美事呢?这年头,到哪去买织布机?就算买了,咱也没那么多棉线啊。”   “我听说都是高中毕业,就算啥也不会,到咱村小学,去教那些娃娃,也挺好的。”   “是啊,我上次听桂香说,学校里孩子皮,工资还低,她这个临时校长都快干不下去了。”   “哼,想要工资高,去种药材啊,谁叫她没本事,人家可不收她。”   “不行就换人来,她嫌我们家娃不好,我还嫌她文化低呢。天天坐在屋里不用下地,她还不满意了。”   听到这里,姜知睿转过脑袋,扫了一眼,果然,骂人的都是家里有孩子上学的。   不过桂香的确过了,她在学校里带的是大班,人最少,年龄最大,可以说是最轻松好管教的。   别人教小班的都焦头烂额了还没抱怨,她倒是先叫起委屈,任谁听了都会有意见。   不知不觉,姜知睿就割完了这一片田,把小张叫来,帮她统计好工分,见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就直接回家了。   快到家的时候,路边的草丛里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姜知睿惊了一下,但很快冷静下来,抬腿往影子来的方向一送。   “嗯?竟然踢空了?”   不过她也没纠结,只听一道破空声响起,拳头猛然而至,她果断抬手挡住,并像游鱼一样往旁边躲,伸出另一只手,给了那人一拳。 68. 第六十八章 二更   几乎是眨眼间, 两人就交手了好几招。   姜知睿意识到,这人是有真本事在的,在她不用真气的情况下, 能和她打这么久, 格斗水平很是过得去了。   拳脚相交,姜知睿收起力道,完全是以灵巧对敌。   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 她每次都能料敌先机,提前躲开,那个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立马改换招式, 胡乱朝她挥拳。   姜知睿都笑了,“你这是要乱拳打死老师傅吗?”   “哼,我这是无招胜有招!”一道不服输的声音传来。   两人又打了一会,姜知睿摸清了他的根底, 也不再纠缠, 直接动用了真气,拍出一掌,把他推了出去。   凌道宽倒退三米,摸着肚子,回想起刚才的力道和细节, 仍旧不敢置信, 问:“你刚刚那是什么招式?”   他记得清楚, 这人的手掌,碰都没碰到他,那股力又是哪里来的?   姜知睿眨眨眼,顾左右而言他, 反问:“你就是新来的知青吧?”   “嗯,我叫凌道宽。”   姜知睿默念着这个名字,打量起他的脸来,留着寸头,剑眉星目,长得倒是很好看。   但狭长的眼睛里满是桀骜,气质散漫不服管教,透着一股痞气。   眉眼间,倒是有点像凌国辉司令员,加上这个姓……   姜知睿问:“你和凌司令员是什么关系?”   “你看出来了啊?我爷爷是他哥哥,他是我二爷爷。”   凌道宽把手托在脑后,斜靠在了树上,很有些混不吝的样子,“他今年回家过年,可是把你好一顿夸,说我比起你来,一个手指头都不如……哼,我倒要来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能耐。”   “所以你是故意来找我的?”   “是啊,不过也不全是,反正知青都要下乡的,去哪都一样。”他看过来,“不得不说,二爷爷是对的,你比我强多了,从一开始,你就留有余地吧?”   想他从小练习家传武学,打遍大院无敌手,连爷爷都说他天赋好,能够把这门拳法发扬光大。   谁知道现在竟然一个照面就败了,还是败在了女人的手里……他爷爷之前不会一直在骗他的吧?   姜知睿点头,“是啊,我发现你没有恶意,所以收回了力道,不想伤你。”   姜家武学,适合于战场搏杀,每次出招都是带着必杀的信念,她也是万分克制,才造成了和他打得有来有回的假象。   凌道宽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盯着地面,但凡有个洞,他就钻进去了。   “喂,虽然是实话,但你未免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输了就是输了,好好练习,其实你的天赋不错,就是年纪太小,只学会了形,没学会意。”   凌道宽抓了抓脑袋,“我爷爷也是这么说的。”   “对了,既然你的司令员的侄孙,为什么没有去参军?”   以他的格斗技巧,应该能直接加入所谓的尖刀营才对。   听到她的问话,凌道宽嗤笑了一声,“我才不去,那地方不适合我。”   姜知睿睁着眼,感受到他的情绪,毫不避讳道:“你心跳有点快,是在撒谎吗?”   “额……其实是我性格太差,又起不来床训练,所以被赶出来了。”   说完这句话,凌道宽就直接跑开了,像是身后有猛兽追赶一样。   原路返回,他到了知青点,调整好神态,大跨步走了进去。   此时另外三个知青都把东西收拾好了,见他进来,贾丛丛不客气道:“这门是你踢坏的,所以你得负责修好,不然晚饭就别吃了!”   “不吃就不吃,谁稀罕。”   在他们面前,凌道宽又恢复了趾高气扬的模样,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他看了眼地上堆放的东西,再看看空荡荡的床板,对着床尾发泄般踢了两脚,跑去隔壁找郭明达了。   “喂,你就是之前来的那位郭知青吧?”   郭明达抬起头,见到他逆光进来,愣了一下,“是,我是郭明达,你是?”   “我是住你隔壁的,我叫凌道宽。”   “你好,你来是有啥事吗?”   “那个,我不会铺床,也不会收拾,你能不能帮我一下?”凌道宽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硬,又补充了一句,“我从国营饭店带了红烧肉来,等收拾好了咱俩一起吃。”   “好啊。”   郭明达站起身,来到了他的房间。   作为老知青,他这两年也是衣食无缺,工资也不比城里差,去年过年回家的时候,他爸妈看到他通身的行头,再听他说起经历,都说他运气好。   他自己过得不错,所以希望新来的知青也尽快适应下来,就算没有红烧肉,他也会他的帮忙。   一边帮着擦桌子铺床,郭明达一边说:“凌知青,你能被分配来我们生产队真是太幸运了,要知道,别的村可没这么好的条件。”   凌道宽撇嘴,心道他们几个,没一个是正常分配过来的,这二傻子还蒙在鼓里呢。   他抱着手臂,漫不经心道:“是吗?我看这房子也没多好啊?”   “嗨,房子都是次要的,待遇啥的那是真的好,要是你们愿意,完全可以去村里的种植基地工作,拿的工资比城里的工人都不差了,年底还有奖金发。”   钱不钱的,凌道宽没缺过,所以不感兴趣。   反而开始打听:“我听说,你们药材厂是姜明承开的?他和姜知睿是双胞胎?”   “是啊,怎么,你还认识姜知睿同志?”   “哦,认识,我刚还见过她了。”   “那可就巧了,之前住在这屋里的人,现在已经和姜知睿同志结婚了。”   凌道宽若有所思,问:“是关知青吧?我听说他特别会算账,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才能。”   “夕望会的可多了,会缝衣服,会做饭,还会书法和画画。”郭明达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说,“不过写字画画啥的他早不弄了,你别误会。”   “我懂,不会乱说的。”凌道宽追问,“那他武力怎么样,很能打吗?”   “哈哈哈哈,他会个屁的武,上趟山都要喘几口气,上次走山路崴了脚,都是姜知睿把他背下来的,真论起来,连我都打不过。”   凌道宽打量着眼前人的肌肉,直摇头,要是连郭明达都打不过,那关夕望可真弱得没边了。   不过他这么弱,姜知睿到底是怎么看上他的?   ……   再说姜知睿回到家,关夕望已经把饭做好了,乌甜埋在它的小饭碗里,已经提前吃上了。   桌上摆了一荤两素,都是她爱吃的菜,关夕望正哼着歌,把手上的野花修剪好,再按照层次插在了粗陶花瓶里。   弄好后,他把花瓶转了一圈,美滋滋道:“横看成岭侧成峰,不管从哪个方向看,都挺不错的。”   秋日里的山上不缺菊花,雏菊野菊小□□,有的香,有的能泡茶。他这次上山,收集了一大捧,搭配着粗糙的棕色花瓶,再系上一段粗麻绳作为装饰,颇有几分野趣。   关夕望欣赏完,把花瓶摆在饭桌的最边上。   “好看吗?”   “好看。”有了花的装饰,整个空间都雅致起来。   将军府也常常摆着花,后院每次都送新开的过来,品相和价格都很高贵,不过在她看来,还不如眼前的这些野花。   跑去厨房,盛了两碗热腾腾的饭出来,递给对面一碗。   “吃吧,饿坏了吧?你今天割了一天的稻子,累吗?”   姜知睿吃了块鸡肉,咽下去后才说话,“还好。”   “其实我今天的工分不一定比你少,你完全可以休息一段时间的。”   村里人对砖头瓦片的热情超乎了他的想象,几个烧砖小组一再扩建,沿着山崖摆了一圈砖窑,才堪堪满足需求。   基本上都是烧一窑,就被拉走,预定的单子排到了明年年底。   要不是农忙,所有烧砖的人都撤回到田里收庄稼,砖窑的火都不会熄。   他们两个今年的工分,就能比得上别人两个大家庭了。   姜知睿摇头,“没事,我不累,多干一点是一点。”   她真没觉得种地多累人,就当是练习控制力道了。   “咱家的粮仓都要堆满了,其实粮食多了也不好,尤其是粗粮,红薯啥的,最容易坏,处理起来也麻烦。”   说到这,他又想骂自己了,这是什么凡尔赛发言。   “堆不下就再修一个,不然把左边的空出来的厢房也用起来,改成库房。”   “也行,这个世道,多存点粮食没坏处。”   关夕望突发奇想,道,“诶,你说咱们把粮食藏在山谷里,怎么样?”   姜知睿默默看着他,一副“你又在做什么妖”的表情。   “咱们运都运不进去。”   “怎么运不进去?搞几个小点的袋子,一次少运点。不然,咱们可以在通道里放一块长木板搭成的滑梯,把粮食袋子放上去,让它们直接滑进山谷里,就更方便了。”   关夕望越想越是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兴致勃勃道:“我想了个好地方,连仓库都不用建,地窖也不用挖。”   “哪里?”   “那头老虎睡觉的山洞,咱们做好事,帮它扩建一下,再封上石头,谁都别想发现……就算发现了,也绝对没能耐从老虎的嘴里把咱们的粮食偷走!” 69. 第六十九章 一更   听完他的奇思妙想, 姜知睿叹了口气,无语道:“你上辈子是老鼠吗?这么喜欢藏粮食?”   “老鼠太丑了,我是仓鼠还差不多。”   “仓鼠?那又是什么东西?”   “比老鼠可爱, 也喜欢屯粮食, 两个腮帮子上还有藏东西的颊囊,软乎乎的。”   关夕望想起自己侄女养的那一金一银两只仓鼠,神色不仅柔和了下来。   那两个小家伙一点都怕人, 放在手里把玩都行,稍微晃两下,就会瘫成一团鼠饼。   要是在它们吃东西的突然靠近, 仓鼠就会像被按下暂停键一样, 脑袋不动,只有眼睛在转,惊慌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姜知睿摇了摇头,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蔬菜, “你要是真想的话, 等忙完这阵,我就去山上找找有没有合适的石板。”   “睿睿,你真是太好了!”   关夕望真的很感慨,重回到六十年之前,他以为自己的思想无人理解, 要孤独一辈子呢, 谁知道遇到了姜知睿这个宝藏。   两人的思想虽然总是不在一个频道上, 但不管他有什么想法,她都会以实际行动来表示支持,甚至能一手实现他的想法,在后世也找不到如此完美对象。   见他傻笑起来, 姜知睿敲了敲他的碗,“快吃吧,等会菜凉了。”   ……   村里连贯的水田里,稻香一片,金黄铺地。   然而这幅美景却无人欣赏,姜志业站在田埂上,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眼田里那几个狼狈的身影,又立马转过脸去,似乎不忍直视。   虽然没报多大期望,但他还是走流程,带了四个新知青来田里,教他们插秧和割稻子。   谁知这几人的表现,比关夕望他们还不如。   舒哲就不用说了,拖着病体能出门就不错了,姜志业都怕太阳把他给晒坏了,特许他坐在大树下休息,还在他旁边放上了水壶和糖果,以备不时之需。   其他三人都站在水田里,学习怎么插秧。   凌道宽背对着太阳,热得烦躁,他从小练武,对力道的控制还行,至少不用担心把禾苗掐坏。   但他极为厌恶肮脏、滑溜溜的污泥,只站了一会,就直接跑上了田垄。   用水将腿上的泥洗净,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随意往半新的衣服上擦了擦。   仗着将近一米九的个子,他低头对姜志业说:“喂,大队长,有没有更适合我的工作?但凡让我去杀敌人,我都不愿意在这么恶心的地方干活。”   “胡说什么呢?”姜志业头疼不已,“既然不愿意站在水里,要不你去割稻子?”   “不成,那玩意痒死了,弄在身上又脏又黏。”说着,他抬起下巴,看着几个正在收割的农人,撇了下嘴,“我可不要沦落到跟他们一样。”   “这干农活,哪里有舒服体面的?凌知青,咱村就这些活,您要是干不了,就回去吧。”   这话是真心的,别人不知道,姜志业可是知道凌道宽的背景的。   凌司令员都只是凌家的第三号人物,凌道宽的父亲和爷爷才叫手眼通天,随便一个说出去都能吓死人。   他也想不明白,这样的大少爷,到底是哪里想不开,一定要跑到他们村来当知青。   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哼,想让我临阵脱逃?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别看凌道宽嘴巴上比龟壳还硬,其实心里早后悔了。   他来之前一时冲动,在家里人面前下了军令状,保证把姜知睿弄到部队里。   就这么回去,那不是主动认输吗?   想到这,他眼神就坚定了起来,“不行!我才不回去。”   余光一扫,他在旁边的稻田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来了句:“大队长,我先走了,有事没事都别来找我!”   还没说完,他就直接跑掉了。   姜志业摇摇头,也奈何不了他,要别的村里有刺头,大队长完全可以不给他发粮食,饿两顿就听话了。   但凌道宽不缺吃也不缺喝,他还真治不住他。   现在他只能祈祷,这位小爷兴致赶紧消磨掉,待腻了就回去吧。   “啊!”   旁边传来一声尖叫,贾丛丛连滚带爬地从水田里翻出来,表情惊恐,“水里有东西,在摸我的腿,不会是有水鬼吧?”   “哎哟,姑娘,水田里哪来的水鬼。”姜志业蹲下去,指着她的腿,“是蚂蟥,快拿掉吧。”   “哦,是蚂蟥啊。”   贾丛丛吐出一口气,等反应过来之后,尖叫声更大了,“啊!是蚂蟥!好恶心,快给我拿走!”   恐惧之下,她不断地往前踢腿,姜志业想伸手又怕被她踢到,只好对站在岸边看戏的景彦说:“女同志,帮我把她的腿按住,我好处理一下。”   “好。”   景彦二话不说,按住了贾丛丛的左腿,见她还在挣扎,瞪了她一眼,“别动!再乱动,整条蚂蟥都要钻进你肉里面去了!”   “啊!”   “还叫!想想看,一条小虫在你的血管里游泳,一点点把你的血吸干净,先是腿,然后往上,爬到你的心,把你的心都吃掉!”   贾丛丛被她形容的画面吓得瑟瑟发抖,眼泪滚了下来,“不要,大队长,救救我,我不想死啊,我还年轻呜呜呜。”   “哈哈哈哈哈哈。”看她的模样,景彦大笑起来。   姜志业从兜里摸出个打火机,在蚂蟥附近烤了烤,等它自己往外钻时,一下子将其扯了出来,扔在地上烧死。   “行了,女同志,别哭了,已经□□了,你不会死的。”   贾丛丛睁着眼,看了眼自己的腿,“真的好了,谢谢你啊大队长。”   “没事,田里不少这玩意,你自己也要小心。”   “我,我不下田了,大队长,我不想下去,水田旱地我都不去了。”   姜志业早料到是这个结果,背着手,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带着他们去挖红薯和掰苞米。   结果当然是红薯被锄头切得细碎,基本上只能拿来喂猪;苞米地还没进去,贾丛丛就喊着她的手被划伤了,要破相了,怎么说都不肯进去。   其他知青闹的笑话凌道宽并不关注,一离开队伍,他就直接走到了姜知睿边上,看着她割稻子。   等她快速割完一片,他赞叹不已,追着她问:“姜知睿,你这是什么刀法?开合大气,锐不可挡,能传给我吗?”   姜知睿头也没抬,继续干活,“没有,我拿的是镰刀,又不是大刀,哪来的刀法?”   “修炼到极致,树枝都能当剑用,你是高手,招式都在心里,不局限于拿什么武器。”   “你都是从哪听来的这些?”   “我听《三侠五义》的评书啊,在我看来,你跟展昭一样厉害,不过他擅长轻功,你会吗?”   姜知睿哭笑不得,“我看你是把脑子都听坏了,那都是故事,是别人想出来的。”   “我之前也以为这些只是故事而已,这不是遇到了你了吗?”   凌道宽上前一步,拉住她手里镰刀,极为认真道:“我知道,你是有真本事的人,我想拜你为师,你放心,从小就有人说我是武学奇才,资质很不错,不会丢咱们门派的脸!”   “门派?我们哪来的门派?”   凌道宽瞪大眼,万分惊奇道:“无门无派,难不成师父你还是自学成才,这不对啊,那些武功是从哪来的?难不成是你自创的?”   “不是,我是有师承,不过我的师父早就死了。”姜知睿推开他,“一边去,别叫我师父,也别打扰我干活。”   “不行,你必须教我,我心很诚的……”凌道宽看她越走越远,着急起来,热血上头,直接跪在她面前,“师父,你就教我吧,等我学成之后,一定会孝顺你的。”   姜知睿:“……”这人怕不是个傻子。   她环顾了一圈,见周围没人注意,松了口气,皱眉道:“你起来。”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呵,那你就在这跪着吧。”   姜知睿迈腿往前走,打算去另一块田里,结果另一只脚还没落地,腿就被他给抱住了。   “师父,你就教我吧,求求你了。”   姜知睿往他身上按了几下,敷衍道:“我给你摸过骨了,你的年纪太大,不适合学武,你就死心吧。”   “不可能!”凌道宽斩钉截铁,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我天生根骨清奇,悟性极佳,百万人里挑不出一个天赋比我好的。你是不是嫉妒我的天赋,想要刻意打压我?”   “这都谁告诉你的。”   “我小时候遇到个算命的瞎子,他给我摸了骨,还让我跟着他学武呢。”   说着这,凌道宽颇为遗憾,“要不是我爷爷拖后腿,不让我跟着去,我现在早就是有名高手了。”   姜知睿总算是明白他的自信是哪来的了,说:“我问你,那瞎子找你时,他身上是不是带着钱?”   “有啊,我那时候还小,爷爷刚给我一块钱,让我去买奶糖吃,后来都给他当算命费了。”   这神棍没底线啊,连小孩子的钱都骗。   也不对,或许是凌道宽打小就好骗,毕竟他现在也没多聪明的样子。   “行行行,你资质万里挑一,是我教不了你,我这功夫传女不传男,你死心吧。”   说完,她将真气灌注到腿上,直接弹开了他的胳膊。   谁知道,下一刻,凌道宽做出的事,让一向淡定的她都惊住了。 70. 第七十章 二更   凌道宽突然猛地一伸手, 抢过她的镰刀,眼神坚定,强咬着牙, 带着悲愤道:“性别之分, 都是外物,不能磨灭我的向武之心。既然师父在意,那我舍弃了男儿身便是!”   他高举着镰刀, 携着巨大的力道,就要往身下砍去,千钧一发之际, 姜知睿赶紧弹出一道真气, 打飞了他手里的镰刀。   “你疯了?”   凌道宽趴在地上,伤心欲绝状,“师父,我是武痴, 为武痴狂, 不能学武,我生不如死。”   “行了,别装了,还武痴呢,我真是怕了你了。”   凌道宽立马从地上跳起来, 哪还有一点难过的样子, 凑在她面前, 说:“师父,你这是要收下我了?”   “不,师徒情分重,我才不想以后和你扯到一起。不如这样, 我代师收徒,让她收你做记名弟子,传你几本武功。”   “那也行!”他拱着手,顺势拜了下去,腰弯得很低,“多谢师姐!”   姜知睿挥了挥手,眼不见心不烦,“行了,滚吧。”   “师姐,您还没传我武功呢?”   “刚入门就想要学武功啊?哪来那么好的事,你先给我干三个月的活,我再教你。”   将军府的书房要等她生日才开启,她本来就打算教关夕望点养生的功夫,这下一头羊也是赶两头羊也是放,干脆就一起吧。   在这期间,正好挫挫这小子的锐气。   “行,我明白了,师姐尽管吩咐。”凌道宽拍着胸脯,哪还有在水田里的惫懒样子。   “让你种地,你恐怕是不愿意,我之后会上山找几块石头,你帮我凿成石板。”   “我,我不会啊?”   “不会就去学,你也不会咱们门派的武功,不如就不学了?”   “我学!我等会就去找人学,师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他握住拳头,道,“我知道,师姐这是想考验我的毅力,顺便让我锻炼力气,如此用心良苦,我是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想什么就是什么吧。”   姜知睿走过去,把远处的镰刀捡了起来,拿到手里时,才发觉到不对劲。   她的镰刀,刀头和木刀柄原本连接得密不可分的,牢固得很,现在却被人强行拔了出来,松松垮垮地插着,只要轻轻用力,就能将二者分开。   她笑了,把镰刀重新塞紧,扭头看他:“你小子行啊,和我使苦肉计呢?”   刚才就算她不答应,估计他也不会真把自己给废了。   因为镰刀在碰到他裤子之前,便会自动脱落下来。   凌道宽笑得腼腆又无辜,“那啥,师姐啊,我们家三代单传,我身上背着重大任务呢。”   姜知睿头次遇到这般没脸没皮的人,懒得理他,接着干活去了。   ……   秋收完后,村里照例开始分粮。   姜知睿的发挥相当稳定,分到了一千三百多斤的细粮和七百多斤的粗粮,而关夕望更是引人注目,凭借着砖瓦的分成,工分竟是不比她低多少,分到了一千斤上下的细粮和五百多斤的粗粮。   再加上人口粮食,两人可谓是满载而归,车子推了三趟才堪堪拉完。   有人就眼红了,和姜家一直不对付的陈家婶子,掐着腰走了出来。   “哟!关知青,你们家这么多粮食呢,可怜我老娘村里没化肥,收成不好,要不你看她可怜,借婶子点?”   关夕望奇道:“那婶子你家没粮食借啊?都借到我一个小辈头上了,这不合适吧?”   “谁叫你们家粮食多呢?不像我家,也只够吃而已。”   关夕望倒是开了眼界,对她的脸皮叹为观止,道:“那婶子以后可要好好上工,少偷点懒,我相信你一定会赚到你母亲的口粮的。”   随口安慰了一句,关夕望追上了推着粮食的姜知睿,两人并肩离开了。   留冯美珍一个人站在晒谷场被笑话。   家里的粮仓放不下了,他们也没管,直接把新收的粮食堆在了院子里,上面盖上毛毡。   站在粮食堆成的“小山”前,关夕望插着腰,很有成就感,道:“最近天气好,不会下雨,应该能放一阵子。”   “嗯。”姜知睿将军府里有无数的粮食,倒是并不为之动容。   近一年,她从里面拿出来的,要么是酒,要么是些药材和肉类,而存放得最多的粮食却是没动过。   “上山吧。”   又来到山谷,关夕望来到老虎洞面前,扬眉吐气一般,向前一指,“去!睿睿,把那小子给我赶出去!”   “吼!”   老虎听到他的声音,不满地吼叫了两声,从里面踱步而出,见到姜知睿时,才一跃而起,用脑袋在她腰间蹭来蹭去。   边蹭还边发出声音。   “嗷呜嗷呜~”   姜知睿弯下腰,抓揉着它的脑袋,“好了,我们早说好的,要用你的地盘存粮食,别抱怨了。”   老虎这次却赖着没有走,叼起她的衣服,把她往山谷外面拉。   关夕望眼睛一亮,说:“它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宝贝,让你去拿吧?”   “山上我都巡视过了,哪来的宝贝。”   “这可不一定,当初这山谷的入口,不就是足够隐蔽,让你没发现吗?”   关夕望不仅不劝阻,反而帮着老虎一起拉她,“走吧走吧,跟上去看看,没有宝贝,也要满足下好奇心嘛。”   老虎见平时一直和它不对付的人类竟然帮它的忙,又冲着他叫了两声,似乎是在赞扬着他的上道。   和它待久了,关夕望也了解这位百兽之王的臭脾气,讨好地笑了笑,“虎兄,看我这次表现好吧?下次让我骑两下?”   “吼!”腥臭的味道铺面而来,老虎扭过头去,不理他了。   姜知睿被一人一虎携裹着,只能跟过去,“好了,别拽着我了,通道窄,咱三个人并排着可出不去,你在前面带路。”   老虎叫了一声,缓步往前走,大概是照顾到某个弱小的人类,它挑的没什么树枝,相对平缓的道路走。   日头逐渐西沉,霞光散播在天边,橘黄的光线照在了叶片上,山林里的秋色更浓了几分。   几乎快走到另一个山头上,终于,老虎停下了脚步,拉着姜知睿的袖子,又向前拱了拱脑袋。   姜知睿会意,拨开了前面遮挡的草丛,发现那里又有个山洞,里面躺着几只虎崽子。   关夕望也看到了,对着身旁的老虎说:“我就说单身久了不好,你看看,它心理扭曲了吧?自己找不到老婆,也不能偷人家的孩子啊?”   老虎拍了他一掌,把他排倒在地,对着姜知睿叫唤了几声。   姜知睿当然听不懂,但她能感受到这里残留着这只老虎的气味,还不浅,可是幼虎明明是跟着母亲过,能让一头公虎随意进出自己地盘的,只有……配偶。   “你的意思,这几只小老虎是你的孩子?”   她比划了一下,老虎似乎听懂了,叫了两声,让她再看。   姜知睿见母老虎出去觅食,干脆用轻功站上了树,往老虎窝里仔细看去。   果然不对劲。   窝里一共有三只小虎崽,其中两只很是健康活泼,又肥又壮,正在相互撕咬着打滚玩。   而角落里的那只,却是没什么精神,也格外瘦,脑袋无力地趴在地上,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   姜知睿跳下树,向关夕望形容了一下情况,说:“不出意外的话,那头小的估计是活不了了。”   “难不成它病了?”   “也不像,大概是天生没发育好,要是实在养不活,那头母老虎应该会把它给咬死。”   “不会吧?不是说虎毒不食子吗?”   “那都是传言,我就见过咬死过自己孩子的老虎。”   还是在她小时候,和母亲去逛狩猎场,见到过老虎产子,结果最后一只虎崽子刚生下来,就直接被咬死了。   她当时吓了一跳,她母亲告诉她,那只小虎在娘胎里就被挤过,腿脚明显是残疾的,不可能有独立捕猎的能力,直接咬死是最好的。   关夕望心情沉重,在他眼里,这可是保护动物,随便哪一只都很珍贵,就算身体弱了点,在后世也会得到精心救治和照顾。   他实在接受不了,一头刚出生没多久的小老虎就悄无声息地死在山林中,明明它能活下来的。   “虎兄带我们过来,是什么意思,是想我们救它吗?”   关夕望听动物园的导游介绍过,老虎虽跟着母亲长大,但父亲也会偶尔带带。就算□□期结束,公虎也会经常来到母虎的领地,“探望”自己的孩子和老婆,偶尔还会和幼崽分享食物。   “应该吧。”姜知睿不确定,拍了拍虎背,把它往前轻轻推。   老虎似乎明白了它的意思,直接走出了丛林,径直走到虎窝里,叼走了那只格外瘦弱的虎崽子。   等它来到两人面前,就算是关夕望,也明白了它的意思。   欣慰道:“行啊虎兄,你这老爸当得挺合格的嘛。”   姜知睿接过小老虎,一手攥住它的嘴,防止咬人,一手把它从头撸到尾。   “很好,没有残疾,毛发健康,没有溃烂的部位,暂时没发现问题。”   关夕望看着眼馋,说:“咱们快回去吧,等它妈妈找过来就完了。” 71. 第七十一章 一更   两人抱着虎崽子往回跑, 回到了山谷中的老虎洞中。   关夕望顺路从羊棚里取来了干稻草,弄了一个柔软的小窝,把它轻轻放了进去。   小老虎翻了个身, 咂摸了两下嘴, 似乎是饿了,发出轻轻的哼叫声,眼睛依旧没有睁开。   关夕望突然道:“睿睿, 为了方便区分,咱们给它们取名字吧?你看虎兄威猛雄壮,凶相毕露, 咱们不如就叫它——大黄, 怎么样?”   姜知睿早知道他不会好心取什么正经名字,倒也不奇怪,接茬道:“那小的这只叫小黄啊?”   “对啊,多好听, 让人一听就知道是两父子。”   看向毫无所知的两只老虎, 姜知睿点头。   反正它们也听不懂,就随他吧。   她凑近了些,打量着小黄,发现它实在是瘦,都能见到后背上的骨头了。   它的皮毛上覆盖着一层黑色的绒毛, 尾巴带着黑色环状的花纹, 细长的一小条, 蜷缩在一起,连伸展开的力气都没有。   “它的情况不太好。”   关夕望皱眉,把耳朵凑近,聆听它的心跳和呼吸, “很微弱,听天由命吧,咱们得给它弄点吃的。”   之后,他把目光投向大黄,盯着它的肚皮上看,鄙夷般撇了撇嘴,“连虎奶都没有,光长膘了,要你何用!”   “吼!”大黄冲他叫了一声。   “行了,别叫了,还想不想救你的娃了?”   关夕望有些着急,四处观望着,看到羊棚,道:“可惜咱们的羊都没下崽,不然羊奶也是能代替的。”   “羊奶?”姜知睿想了想,说,“我有办法,在这里等我一下。”   她往山谷外面跑,走到一处密林中,藏好,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打开将军府,从厨房里取出了几斤牛奶。   想了想,她的意念又去了药房,从最高的药柜子上,取出了一个玉匣子。   用意念将匣子打开,把里面的小瓶子拿了出来。   瓶子“波~”一下被打开,里面是透明粘稠的液体,带着点点的灵光,如同银河里漫天的星辉。   这是虎王的骨髓精华,将虎王全身骨头用特殊的方法,熔炼了四十九天,才提取出这么一点来。   姜知睿的世界充斥着天地灵气,猛兽长久受到滋养,实力比这个世界的同类强壮百倍。   这头虎王已经接近于凶兽,一身骨头堪比金铁,能号令方圆百里的所有猛兽,当初他下山吃了一村子的人,被她带着手下镇压,足足战斗了两天,才把它给打死。   虎王的骨髓精华可以用来炼药,壮骨强身;也能用来提升药浴的效果,只要往药汤里加上半滴,其功效便能瞬间增强足足三成,是十分罕见的修炼珍宝。   怕小老虎承受不住,姜知睿取出一滴,用真气包裹着,分出四分之一来,兑入到了三斤牛奶中,再把剩下的收进瓶子,放在了衣兜里。   回到山谷,她见到翘首以盼的关夕望,笑了笑,把奶壶展示给他看,“既然羊奶可以,那牛奶也行咯?”   关夕望惊喜不已,“当然可以!你从哪弄来的?”   “到别的村里收的。”   关夕望不疑有他,捧着奶壶,走到了小老虎边上,把壶嘴递到它嘴边。   谁知道它并不领情,嘴巴闭得紧紧的。   “不行啊,他不主动喝。”   情急之下,关夕望也是豁出去了,直接将手指伸进牛奶里,沾湿之后,强行掰开,塞到了它的嘴里。   “诶——”   姜知睿想要拦,关夕望摇头,“没事,它现在连吃东西的力气都没有,不会咬我的。”   似乎是尝到了奶味,小老虎有了些精神,动起了嘴,缓缓吮吸起来。   感受到手指尖上温柔的触感,关夕望脸上不自觉出现了笑,把手指抽出来。   调整好小老虎的姿势,让它嘴巴向上,又把手指堵在壶嘴上,控制着牛奶,一滴滴地砸在它的舌头上。   “咕噜咕噜。”   看它开始吞咽起来,关夕望略松开手指,让液体的流速加快,小口小口地往它嘴里灌。   喝完了小半壶,小老虎甩了甩脑袋,挣开了他的手,试着爬了起来。   “呱!”   幼虎的叫声很奇特,像是鸭子,又像是发怒的猫咪。   它四肢无力,踉踉跄跄往前走,走两步就失去了平衡,脑袋着地,摔了个大跟头。   关夕望抱着它,狠狠rua了一把,终于夙愿得偿。   要不是大黄在旁边虎视眈眈,他非得埋到小脑斧的肚子上吸两口才好。   小黄被他摸了,不叫也不动,干脆趴在了地上,四肢伸展,像只小乌龟。   “咱们小黄真乖啊。”关夕望姨母笑,扭头看着眼神桀骜的大黄,直觉晦气。   “虎兄啊,你也该滚了,我们要帮你改造老窝。”   老虎翻过身,拿虎臀对着他。   那边姜知睿已经拿了铁锹过来,研究了一下山洞的构造,在山壁上敲了敲,指着左边的方向,道:“往这边挖,不会破坏结构,还远离水源。”   “这你都看得出来?”   姜知睿飒然一笑,“但凡和生存有关的事,我都擅长。”   开凿山洞并不是简单的事,里面泥土混杂着石头,一铁锹下去,准能听见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姜知睿便干脆弃了大铁锹,换上了小锄头,把嵌在泥土的石头挖下来。   两人一直忙活到夜晚,期间姜知睿回去了一趟,从家里带了食物和铺盖过来,放在了山洞的另一侧。   如今正是秋日,气温没降下去,就算山里的温度略低,但也不至于冷,所以露宿在外,他们盖一层薄被就行。   在挖掘的声音中,关夕望摊开竹席,又在上面垫了层草席,才把褥子铺在上面。   谁知他刚整理好,大黄便过来摘桃子,咬着它的崽,直接丢在了被褥上。   自己则理直气壮往“床铺”角落上一趴,明显是占着不肯走了。   关夕望被它死皮赖脸的模样气得够呛,刚想开骂,正好碰见小黄颤颤巍巍朝着他的方向爬过来,心瞬间软了,半蹲着,向前伸着手。   “来,小黄,到干爹这里来~”   姜知睿挖石头的手一顿,转过头问:“你什么时候给我认了个干儿子?”   “刚刚,你看看咱儿子,虽然瘦了点,但有大将之风啊!你瞧瞧这鼻子,这嘴,这眼睛……哦,还没睁开,不重要,等睁开了,它就是最帅的崽!”   关夕望托着小虎崽的前肢,把它从后面抱了起来,自己则单膝跪地,双手高举,摆出狮子王的经典画面。   大叫了一声:“这就是生命的轮回!辛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国王了!”   姜知睿摇摇头,只以为他又犯病了,也没管。   回过头,她将真气附在锄头上,用力一敲,锄头尖如同切进豆腐里一样,轻易便深入其中,再往下一带,大块的石头和泥土被挖下来。   她就像是一台不会停歇的机器,连续挖了两个多小时,将山洞里面的面积扩大了将近三倍。   当然,原本这山洞就不大。   关夕望看着时间,摸了摸小虎崽的肚子,发现又瘪了下去,拿出他下午特意泡在泉水里降温的奶壶,打开后闻了闻。   “没有变质,应该还能喝。”   给小黄喂饱后,他发现壶底还剩下一点奶,便直接丢在了大黄的脚边,态度极差:“喂!别浪费,快喝了。”   虎兄原本是嫌弃的,但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试探着舔了舔壶嘴边上的奶。   之后双眼一亮,直接叼着仰头,将剩下的牛奶全部灌进了嘴里,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   “不错,还挺节约。”关夕望随口夸了它一句,用泉水将奶壶涮干净,又去喂羊了。   他没发现,老虎在他走后,来到他洗过奶壶的地方,用舌头舔着水坑里残留下来的水渍。   姜知睿用余光看见了,走了过去,远远看过去,见关夕望已经进了羊棚,蹲下来,用真气裹了半滴虎骨精髓,递到了它面前。   “喝了吧,我怕你以后和你儿子抢。”   老虎未通灵性,但也凭借本能知道是好东西,立马张嘴吸溜了进去。   吞完后,它还眼巴巴看着姜知睿。   “行了,再多你也吸收不了,快回去吧。”   等关夕望喂完羊回来,山洞的面积再次扩大,已经距离他们规划出来的小仓库不远了。   看着姜知睿的背影,他招了招手:“别忙了,快来睡吧,明天我休假,不然你也别去上工了,咱们空出一天来,绝对能弄好。”   “嗯。”   姜知睿放下锄头,把杂物和泥土堆在一边,走到了泉水边,洗了洗手和脸,才重新返回,脱下外衣和鞋,躺在了地铺上。   关夕望怀里抱着小黄,脚下垫着大黄,突然觉得自己成了人生赢家,脑袋一歪,靠在了她身上。   往洞外看,能见到山谷上端的一点天空,月光幽暗,星斗闪烁。   他感叹道:“你看外面的星星,真漂亮啊!”   天清气朗,没有尘霾,未来再也难见到如此清澈的夜空了。   姜知睿是见过大漠和草原里的壮阔星空,对眼前的场景倒是觉得一般,但也没反驳,脑袋一歪,和他碰在了一起。   “今天有人来找我学武了。”   “谁?”   “新来的知青,那个叫凌道宽的。” 72. 第七十二章 二更   “他啊?”   关夕望神色有些古怪, 听郭明达说,新来的知青都不是省油的灯,这小子最不像样。   地里啥活不干, 别人双抢他一个人往山上跑, 逃避劳动。   这就算了,他在知青点,也是大少爷做派, 衣服不洗饭不做,每次都是去请村里的婶子来帮忙。   不过他倒是会做人,婶子们帮他洗衣做饭, 能得一张肥皂票或是毛巾票;要是帮他打扫屋子, 能得一张工业票。   村里可就稀罕这些玩意,这些活又都是大伙干惯了的,不费事,在婶子们看来, 这可是赚大了。   几天下来, 就这么个懒货,经过八卦主力们的宣传,在村里的口碑竟然相当不错,村里人谈起,都会夸他大方懂礼貌。   “礼貌, 真是笑死人了。”郭明达当时是这么说的, “他就差没把眼睛安在脑袋顶上, 谁都不放在眼里,要是村里人和他待上一天,就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礼貌了。”   在关夕望看来,郭明达性子已经够好了, 连他都受不了,可见凌知青多么不招人待见了。   他有些好奇:“他找你学武?不对啊,凌知青怎么知道你会武功的?”   “他叔爷爷是凌司令员,应该是他告诉的。”   “唉,都是你太优秀了,凌司令员什么世面没见过?都过了这么久了,对你的身手还这么有印象呢?”关夕望看了她一眼,古怪道,“可是……那小子出身这么好,来做知青干什么?”   “不知道。”   “肯定有阴谋。”   关夕望揣摩了一会,没有头绪,只好放下。   冷不丁问她:“睿睿,你真不想进部队吗?我知道你不想当兵,但如果他们让你当军官,能够指挥作战,你会去吗?”   姜知睿张了张嘴,想说不会,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犹豫了。   她迷茫道:“或许会,或许不会,其实我也不明白,我到底想过一种什么生活。”   种地也很好,早出晚归,有付出就有收获,让让她的心获得平静和安稳。   但重复性的劳动,也最容易消耗人的意志。   她最近常常出神,在拉犁的时候,会恍然觉得自己正一手牵着马,一手拿着刀,领着将士们在大漠逆着风沙穿行;而当她在割稻子的时候,会下意识使出杀招,仿佛面前站着的,是她的敌人。   在她的梦里,军营、沙场、滚石、战马……这些意象已经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这让她一颗沉静的心难免开始动摇起来。   将军百战死,将士十年归。   或许大将军最好的结局,是该死在战场上。   而她,到底是有愧于母亲的期待和姜家的荣耀。   “喂,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关夕望拿肩撞了撞她。   “没有,不过你说的那些估计不会实现,我既没有功勋,也没有资历,哪里能当军官?”   这个世界的军队晋升相对公平,再有背景,也不能做得太明显,不然会遭人诟病。   不像天凤朝,权力基本上是世袭罔替,她能成为大将军,并不仅仅因为她的能力有多卓越,武力有多高强,更是因为,她是姜家人,她母亲是大将军。   不过,她作为既得利益者,也不好诟病这一点。   在这里,她的身份是营长的女儿,但就算是她的父亲,在部队都是微不足道,不可能对她提供太大的帮助。   “怎么不能,凭你的能力,别人就算练上几十年都比不上。”   姜知睿摇头,把手放在他额头上,“别想了,睡吧。”   山谷的风轻轻吹,在洞口就被挡住大半,两人分享着一张薄被,小老虎挤在二人中间,头朝下睡着。   大老虎则把关夕望挤开,嚣张地占据了一小半的空间。   第二天,关夕望醒来时,发现自己的睡姿格外扭曲,脚在姜知睿的那边,头却在这半边,下半部分地盘全被大黄给抢了。   他早起本就烦躁,想往它身上踢一脚泄愤,猛然发现,姜知睿竟然不在,又怂兮兮地收回了脚。   才想起来,要没有睿睿在这里给他仗威势,那老虎估计能直接把他的脚咬掉。   坐起来之后,他感觉被子下面有东西在动,连忙掀开,把正在和棉被斗智斗勇的小黄抱了出来。   “哎哟,让我摸摸小黄的肚子,是不是饿了?不急,你干妈应该是给你弄喝的去了。”   他把小老虎翻过来,惊喜地发现它竟然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珠,正在打量感知四周的环境,很是灵动的模样。   它似乎看到了关夕望,张嘴“啊!”地一声大叫,不小心触发了生理机制,眼泪冒了出来,很快便盈满了眼眶。   他点着它粉色的鼻头,说:“但凡我带相机了,都要把你拍下来。”   流泪老虎头,多好的表情包素材,几十年后说不定能风靡网络。   他扯了根稻草,在下面绑了块手帕,自制简易“逗猫棒”,放在小老虎面前,让它扑击追赶。   两人正玩得火热,姜知睿赶了回来,这次,她带了满满一壶牛奶,大概有五斤左右,来自隔壁村的母牛贡献。   昨天只是权宜之计,她从将军府里拿出来的东西终究有限,要想喂养起一头小老虎,也该有个长久的来源。   在进来之前,她照常往里面加了四分之一滴的虎王骨髓精华。昨天加过料的牛奶效果不错,今天的小老虎肉眼可见的精神,连眼睛都睁开了。   她估摸着,这小崽子喝满七天,每天喝四分之一滴,娘胎里的不足就能完全补好。   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比一般的老虎更加健壮。   “回来了?”   关夕望主动上前,接过牛奶,按着小崽子的头往它嘴里灌。   “这才一夜,它的状态就好了很多,说明它恢复力不错,活下去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姜知睿点头,继续去挖墙,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终于把原定计划中的粮仓挖了出来。   之后就是分头行动,山谷里已经有烧好的砖头和运上来的水泥,关夕望的任务是把四周砌上砖墙,至于姜知睿……   她下了山,找到了凌道宽。   “师姐!”   凌道宽见到她,脸上的汗都顾不上了,乐颠颠跑过来,笑得傻呵呵的,“你是来验收任务的吗?你放心,我绝对没有偷懒!所有的石板都是我用凿子磨出来的。”   边说,他给她展示工作成果。   矮山下的缓坡就是他的工作地点,这些天,他一直都在这里削石板,地面上已经堆了一些。   姜知睿数了数,一共有九块,大小均一,石板表面还算平整,看得出来他下了大力气。   “还行吧,这些石板够了,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再凿了,改去烧砖吧。”   总得让他有点事情做。   “哦,好。”凌道宽点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个……”   “有什么话就直说。”   “师姐,你有没有药啊?外伤消肿的药。”   姜知睿低头,意外看见了他的手,发现那双手已经不成样子了。   虎口处有条深深的红痕,正在往外渗着血丝,关节上全是伤口,手背也是青青红红的一片,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你这是怎么搞的?”   “我怕通过不了你的考验,就有些急了,白天还好,就石头和工具有点磨手;晚上我看不清,经常戳在手上,然后……就成这样了。”   姜知睿皱眉,看着他无辜的神色,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但不管怎么样,人都是因为给她干活才伤到的,所谓的师门考验并不是随意驱使人的借口,她也该负点责。   “跟我来吧。”   “好,师姐,你走慢点!”   凌道宽跟着她回到家,好奇地打量她的房子,说:“师姐,你家好像有点四合院的样式,在这边倒是少见。”   “嗯,关夕望也是这么说的,这房子是他一手设计。”   “是吗?看来关知青还挺博学多才的嘛。”   凌道宽漫不经心回答了一句,见她在找东西,便在院子里闲逛起来。   靠近石桌时,他发现远处桃树下青石板上有两个小坑。   走进一看,才发现,哪里是小坑,明明是脚印。   能在青石板上站出这么深的痕迹,可见师姐的功力之深。   他笑了起来,更加确信武功的存在,转了下眼珠,比照着脚印的痕迹,自己也站了进去,可惜他的脚比姜知睿大,不能完全嵌合在一起。   站好后,他闭上眼睛,想象着师姐在练武时的姿势,跟着往下蹲,扎了一种高难度的马步。   这种马步极为考验腰力和腿力,一般人都完成不了,就算是他,才坚持了一分多钟,后背心上已经在冒汗了。   凌道宽不肯服输,就算双腿在打摆子,依旧在勉力维持着姿势,他想看到,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干什么呢?”   轻呵声传来,他气息一顿,原本就支持不住的身子,摇摇晃晃地就往后倒去。   几乎是瞬间,姜知睿伸出脚,勾起旁边的椅子,直接踢到了他身下,让他稳稳坐了下来。   “师姐。”凌道宽扭过头,带着害羞和讨好,“我就是想看看,你平时是怎么练功的。”   “那你试出来了吗?”   “没有,你的水平,我拍马都赶不上。”   “心里有数就好,这是外伤药,你拿去涂上,明天就能好,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抬起手,把凌道宽推出了院子,锁上门,往放置石板的地方跑去。   “诶!师姐——”凌道宽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叹气道,“你还没告诉我,这药是怎么个剂量啊?” 73. 第七十三章 一更   姜知睿把石板分批运上山, 搬运到了山谷中。   除了六块铺成地板之外,其它的被她横插进了老虎洞穴的上方,形成一个半天然的遮雨棚。   这样就算下雨, 雨珠也不会溅到洞口前沿的石板上, 让山洞里保持干燥。   两人忙了一天,总算把粮仓完成,之后只要静静等其干透, 就能运粮食上来存放了。   如今的天气比较热,水泥大概十四天左右就能完全干,等它干透的期间, 两人也不是放着没管, 反而因为要喂养小虎崽,他们一天要上来三趟,顺便查看粮仓的风干情况。   十五天后,他们把今年新发的粮食运上了山, 在通道口采用了关夕望的办法, 不过不是用木板,而是用两根粗壮的竹竿。   把粮食袋子放在竹竿上,姜知睿从外面一抬,使其形成一道斜面,袋子就自动滑到了山谷中。   把最后一袋粮食放好, 看着被装得半满的隔间, 关夕望笑得比丰收还开心, 这些天的辛苦,总算是到了收工的时候。   “等过年的时候,咱们两个又能分几千斤,到时候也运过来, 藏好!”   不怪他有粮食不足恐惧症,现在是六八年,情况比五十年代好了一点,但远不到真正安稳的时候。   随便一场灾祸就能压得农民们喘不过气,村里家家户户有点存粮,但储备绝对不多,供一家人吃几个月都已经是勉强了。   别看他们家粮食多,那是因为姜知睿天赋异禀,别家能拿满工分的都是顶梁柱,大部分都是拿7个工分左右,再加上还要赡养老人,抚养儿女……能吃饱就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别人他管不着,但他必须提升自家的抗风险能力。   姜知睿虽不明白他的执念,但一如既往地支持他,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   农闲时节,种植园也没什么事,两人难得有一段悠闲的时光,每天除了上山投喂小黄外,便是宅在家里。   村里人的娱乐方式有限,小孩子还可以上山下河,一枚石子都能玩得津津有味。   大人们就只能坐在村头的那棵树下聊天,说东家长西家短,把周围村子连同镇上的杂事都说尽了。   他们两个都不是爱说闲话的人,待在家里也不觉得无聊。   姜知睿要么修炼,要么去看书,关夕望就比他忙多了,不光要处理家务,还要缝制衣裳、做些点心,突发奇想了,还会画上几张画,写一幅字,美其名曰是在陶冶情操。   他最近添了养花的新爱好,从山里挖来兰花和菊花,移植在厢房的前面,每天都要认真打理,就盼着开花。   要不是每天还要上班,关夕望都觉得自己提前进入了养老阶段。   杂物间里,缝纫机哒哒地响,在踏板的带动下,针尖上下窜,一行细密的针脚便出现在布料上。   缝完最后一针,关夕望把线剪开,再清理掉线头,将完成的裙子展开,自我欣赏了起来。   这是一条碎花连衣裙,雪纺面料,垂感相当不错,整体是浅绿色的小碎花,清新淡雅。   上半身是圆领长袖,被缝了一层荷叶边,裙子部位拖到脚踝,腰身用一条同色的布绳收紧,打了个松松垮垮的结。   刚一完成,他忙不迭走进了院子,献宝一样抖开,展示给姜知睿看。   “怎么样,喜欢吗?”   姜知睿点头,“很好看,这条裙子,在省城都买不着吧?”   “那是,省城里的裙子都差不多,灰扑扑的没特色,走在街上能撞十几次,这条可是独一无二。”   他的设计,在这个时代堪称是走在时尚前沿,但又不会太过出格,只是让人眼前一亮而已。   在他的劝说下,姜知睿去试衣服。   当她走出来后,走出来后,关夕望眼前一亮,连连点头,道:“你的身材比例真是太绝了,简直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就算披个麻布袋子都好看。”   姜知睿瞪了他一眼,“你才穿麻布呢。”   披麻戴孝,在古人眼里可不是什么好词。   这小子简直脑袋不清醒,把他们两家的长辈都诅咒进去了。   关夕望却毫无所觉,还以为她是害羞了,继续猛夸:“我说的是实话嘛,你穿上之后,气质都柔和了,突出一个雅字,倒像是大学生了。”   姜知睿没有应声,只是摸着自己的袖子,也觉得神奇。   这裙子穿着清凉,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在天凤朝,就算是夏季炎热,为了仪态,她也要穿三层。   远比不上这件,又舒服又好看。   跑动之下,裙摆打开,竟也不箍着腿,让她能将手脚完全放开。   要是施展轻功的话……她在原地转了一圈,就要上房顶,被关夕望拦了下来。   “睿睿,你没穿打底裤呢,悠着点,不能跑跳,更不能用轻功。”   姜知睿看着他,“那穿打底裤就行了吗?”   “额,也最好不要,不然也不好看啊。”   “那就算了,我还是换回来吧。”   再好的衣服,穿着时若不能随心而动,对她而言也不过是枷锁。   她走到房间里,就要把衣服换下来,关夕望跟着进来,帮她把腰部的带子重新系好,妥协道:“穿着吧,你先忍忍,我再给你做两件新的去。”   裙子不行,那就改成阔腿裤,或是后世改良过的窄脚哈伦裤。   他低着头,没有看到,自己妥协的那一瞬间,姜知睿眼里狡黠的光。   晚上,苗兰凤喊他们两个到姜家吃饭,在关夕望的劝说下,姜知睿穿着新裙子过去。   两人走在路上,着实吸引了不少目光。   有相熟的婶子见了,甚至不客气地直接上手摸:“哟,睿睿,你这条裙子好看,是你小叔送回来的吧?”   又有人说:“我上次去了县里,可没见到这样好看的样式,肯定是省城里来的新货。”   姜知睿只是笑,也没反驳。   两人一路来到姜家,说来也巧,几个知青刚在山里摘完果子归来,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贾丛丛看到她身上的裙子,眼睛都看直了,念叨道:“她是在哪买的,我一定也要买一件!”   连一向云淡风轻的景彦都忍不住动容,难得没反驳她的话。   这就是模特效应的好处了,有了姜知睿珠玉在前,她们两个对衣服的观感无限拔高。   贾丛丛实在心痒,看向了旁边的人,“喂,凌道宽,你不是喊她师姐吗?去问问,她到底是在哪里买的。”   凌道宽正在啃果子,闻言淡淡瞥了她一眼,道:“哼,我跟她是学真功夫去的,怎么能用这么无聊的事情烦她?”   “你竟敢说我无聊,我看某些人想学什么武功,缠了人好几天,那才叫真无聊!嘿,大白天的也在发梦,都把话本里的东西当真了。”   “你说什么!”   凌道宽一下子站直了,横眉对着她,吼叫道,“蠢货!我看你眼睛瞎了,才看不出来她有多厉害。”   贾丛丛双手抱臂,和他对骂起来,“不就是会种地吗?她力气大,又在村里长大,干得再好,不还是个泥腿子?”   “我说凌道宽,你真是病得不轻,跑来当知青也就算了,还要跟她学种地,你爸爸和爷爷脸都被你丢尽了!”   “砰!”   凌道宽一拳砸在树干上,落叶扑梭梭往下落,他盯着贾丛丛,凶狠得像是要打人。   “你再说一遍?”   “我懒得跟你见识,你已经没救了。”   说完,她便晃悠着离开了。   凌道宽转向剩下两个人,在他们脸上扫过,“你们也觉得,我学不到真功夫是吗?”   景彦柔声道:“不是,我就觉得,姜知睿就是个村里人,不可能会什么武功,估计她骗了你。道宽,以你的家世,想骗你的人有很多,你该注意一点——”   “滚!”   他看向舒哲,发现他眼里也是不赞同,指着旁边的路,“你也滚!”   景彦不满道:“凌道宽,你实在是太过分了,舒哲又没有惹到你,你冲他吼什么,真是个疯子!”   说完,她扶着舒哲,也走开了。   凌道宽站在原地,气得不行,朝树上又捶了好几拳。   脑袋一热,他跑到了凿石板的矮坡上,拿着凿子雕琢起来。   嚓嘎嚓嘎的雕刻声响起,他嘴里呢喃着:“只要让师姐看到的决心,她一定会教我武功的……哼,一群没眼光的蠢东西,你们根本想不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   十月   这天姜知睿刚从山上下来,后面背着一篓子野果,打算带给关夕望尝尝,在路过矮山时,突然听到一声惊呼。   声音很细微,只出现了一下,就戛然而止了,之后再也没有动静。   若不是她耳目不凡,根本听不见。   她皱了下眉,将背篓放下来,运起轻功,赶往声音传来的地方。   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这是矮山上的背阴处,灌木丛很多,带刺的树丛到处都是,不长果子和蘑菇,村里人一般都不会往这个方向来。   毕竟衣服贵重,刮坏了损失可就大了。   她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就接近了目的地,举目远眺,却生出了满腔的怒火。   只见四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正捂着一小姑娘的嘴,把她往刺丛里拖。   那姑娘身上的衣服被划成了一道一道的,她只穿了一件,腰肢上的肉都露了出来。   几个人见了,看向她的眼神更加恶心,闪着明晃晃的淫/邪,有人用力捂住她的嘴巴,有人把她的四肢禁锢住,有人想去脱她的衣服。   见到这一幕,姜知睿加快脚步,终于在他们得手前及时赶到了。   她跳到附近最高的树上,抓起树梢,荡到了那姑娘身边。   然后一手揽着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再抬起右腿,对准那四个人,来了个绕圈飞踢。   这次她动用了真气,只一脚,就把他们踢到了刺木丛中,捂着被踢中的地方在地上爬,全都起不来了。   之后,她借着树枝的回弹力道,直接凌空飞起,抱着人荡出了刺木丛里。 74. 第七十四章 二更   被她救出来的姑娘都吓蒙了, 双眼发直,好半天不敢动弹。   她紧紧攥着她衣服,把刚才没来得及喊出来的话说了出来, “救我!他们都是流氓, 你快去把他们都抓起来!”   姜知睿在林间穿行,目视前方,没有分心去看她, 随口道:“抓人的事情再说,带你出去要紧……抓稳了,别放手。”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是在天上吗?”   “别慌, 不会有事的。”   快到村子里时,姜知睿停下脚步,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时才有空关注她救出来的人到底是谁。   看脸有些生, 但的确漂亮, 杏眼琼鼻,眉眼间略微带着艳丽,身上的衣服是浅粉色,绣着小花。   她回忆了一下,终于记得了她, “你是村里新来的知青?”   “是。”   贾丛丛哭丧着脸, 被她放下来之后, 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但是地面并不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她往旁边挪了挪,直到靠在姜知睿身上, 才安心,说:   “我认识你,你是姜知睿,大队长的侄女,他们都说你很厉害。”   说到这,她有些羞愧。   毕竟自己之前还说凌道宽纯属是在做梦,可刚刚的情况,已经足以证明他是对的。   她才是鼠目寸光,不知道人外有人。   “那个,你真的会功夫啊?刚刚你是带着我,用轻功飞过来的吧?好厉害!”   姜知睿忙着观察着村里的情形,发现这事没有惊动人,便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能走吗?我送你回去。”   “别!”贾丛丛拽着她的手,哀求道,“别从这个方向走,我这副样子,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要是被人发现了,我的名声就完了。”   “好。”   姜知睿重新抱起她,从矮山后面走,沿着河流往上,故意避着人,一直走到了河流上游。   这里有一条小路,之前关夕望他们时常从知青点过来取水,很少人知道。   通过小路,她把贾丛丛送回了知青点,从院子后面直接翻过去。   透过窗户,发现她们房间没人,低声道:“进去吧,没人会发现的。”   贾丛丛闭着眼,姜知睿还以为她睡着了,刚想凑过去仔细看,发现她又突然睁开,用含着水的眼睛看她,道:“劳烦你送我进去好不好,我走不动了。”   “……好。”   姜知睿体谅着她刚刚遭遇那样的事,怕她被吓着了,自然不会拒绝这点小要求。   她把她抱到房间里,看着贾丛丛换好衣服,又把原来的衣服撕碎了藏起来。   见她神情渐渐平静下来,她打了声招呼,就准备走了。   “等一下。”   贾丛丛喊住她,紧张道,“你干什么去?”   “我怕那些人跑了,把他们送到派出所去。”   意识到她说的是谁,贾丛丛脸色一白,但还是站了起来,坚定道:“我和你一起去。”   姜知睿意识到她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劝说道:“算了,我一个人能处理,你在这好好休息。”   “不,姜知睿同志,让我和你一起吧,不看着他们受到惩罚,不然,我以后都别想睡着了。”   坳不过她,姜知睿只能带着她一块去,两人回到原地,果然,那几个人已经不在了。   不过他们受她一脚,身上多少都带着不轻的伤,想跑也跑不远。   顺着痕迹,她很快就找到了那几个人的踪迹,原来躲在一处草垛后面。   此时他们窝在一起,嘴里仍旧不干不净,抱怨声传出去老远:   “呸!真是晦气!那小贱货差点就到手了,到时候咱们把她的内衣藏起来,威胁她,谅她也不敢报警,只能乖乖任我们……嘿嘿。”   “煮熟的鸭子都飞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说老三,你之前干啥去了,我不是让你望风的吗?”   “我一直看着呢,谁知道她飞过来啊,再说,以她的身手,就算我发现了,也拦不住啊!”   “不怪老三,那娘们实在有点邪门,搞得跟江湖女侠似的,你们谁认识她。”   “好像是明光生产队,大队长的侄女,听说她爸是营长呢。”   “什么!营长,那咱们被她抓到,怎么办?”   “急什么,她光顾着救人,让咱们找到机会跑了,我们又不是这里的人,她认不出来。”   姜知睿走过去,一脚踢开草垛,让几人的脑袋立马显露出来。   看他们身上的衣服,补丁叠着补丁,不像是家里有钱的,不过,也可能是故意伪装。长相也奇形怪状,明明大好的青年,身上却只有猥琐。   倒是为首的那个刀疤脸,身上带着血气,似乎不是普通人。   想到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她便忍不住发火,怒道:“谁说我找不过来的?”   “是你!”有个脸上有疤,似乎像是领头的人站了起来,面色黑如锅底,“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姜知睿懒得理他,在她看来,这些人是做过遮掩,想掩盖行踪,可惜方法太过业余,在她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她走上前,把几人再次踹倒。   走上前,将他们的衣服各自撕了一截下来,当成绳子,把他们双手往后一掰,捆了起来。   每捆好一个,她就把那人的膝盖往前踢,往其直挺挺往下跪。   等最后一人处理好,现场的场景就成了五个人整整齐齐跪成一排,她把目瞪口呆的贾丛丛拉了过来,让她站在这几人的面前。   “来吧,我让他们跪着向你道歉,这下,你应该不会再做噩梦了。”   年初的时候姜知睿去了趟县城,沈鸿德告诉她:当初她从人贩子手下救出来的女人和孩子,大部分都来给她送过礼,因为不知道她的真正住址,干脆把东西放在了沈家。   当初那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张琴香,和她碰巧在商场遇见,拉着她聊了好久,不断诉说着她回去之后的经历。   家里人倒还好,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说她两句别乱跑也就不过去,但她自己总是过不去那个坎儿,午夜梦回的时候,常常被吓得惊醒。   据她所说,那一段时间,几乎所有的女人都不好过,有人简直到了不敢睡觉的地步,一旦闭上眼睛,眼前就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久而久之,她们越来越没精神,瘦得跟吸大烟了一样。   张琴香觉得这样不行,听说宋万的团伙要被公开枪/毙,她便把姐妹们组织起来,一起去现场观看。   明明是血腥的画面,几人看得却格外痛快,之后失眠忧惧的症状也不药而愈了。   告别时,张琴香拉着她再次感谢,说要是没有她,恐怕她们都活不成,哪有今天的好日子过。   正是因为听了这么一段,姜知睿也受到了启发。   贾丛丛今天经历的事情,对她来说实在恐怖,不是一般人能够接受的,她怕她也留下什么创伤,便干脆做绝一点。   如她所料,见到伤害过她的人,齐刷刷跪在自己面前,贾丛丛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痛快地笑出声。   但笑着笑着,眼泪也掉了下来。   姜知睿见她痛苦的样子,对这五个人更是厌恶,拿起一段树枝,附上真气,在他们身上抽打着。   不一会,就将他们打得皮开肉绽,涕泗横流。   贾丛丛目不转睛地看着,恶狠狠地想,在她被抓起来拖走的时候,她也挣扎过。   可是他们的力气好大了,就算她怀着拼命的念头,都难以撼动分毫。   那个时候,这五个人就是她难以撼动的恶魔,不论她怎么做,都无法逃脱;可是现在,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如同虫子一样在地上蠕动,身上的血混着泥土,狼狈又无助。   贾丛丛突然觉得,这几个人,也不过如此。   “真是难看,叫得也难听。”   跟死了爹娘一样,她那个时候,可是连开口呼救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贾丛丛眼里燃出一道火光,走向捂住自己嘴的那个人,抬腿,狠狠往地上一跺,直接踩在了他的手上。   “啊!”   那人想要翻滚躲开,被姜知睿踩住了后背,固定在原地,不得动弹。   “我踩死你,让你用脏手碰我的嘴,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恨不得杀了你!”   她的力气小,连踩几脚,都造成不了真正的伤害。   踩了几脚,她并不解气,跑到边上,找了块石头,高高举起,狠狠往他手上砸。   “砰!”   “啊!”   伴随着惨叫,骨头碎裂声同时响起,贾丛丛表情狰狞,在这些男人眼中,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这就受不到了?我都没被你们逼疯,你们嚎什么丧?”   她伸出脚,直接往面前人的□□踢,那人被击中要害目眦欲裂,双手背在后面,满地打滚。   贾丛丛的报复还在继续,五个人,她谁都放过,包括那个不断在说自己是无辜的,并没有参与动手的“老三”。   “无辜?哈哈哈哈,你们谁都无辜,就我最不无辜!”   她抬起手,抡圆了胳膊,啪啪扇了他两巴掌,“可是我不要无辜,我恨不得把你们一个个全杀了!”   “对,你真是说准了,你才不无辜!”   那个带疤的男人疼得发抖,瞪着她,“贱货,谁不知道你的底细,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上你吗?因为我们在你们村里一问,谁是最不要脸的女人,他们都说是你!”   看着贾丛丛惊骇的模样,他笑了,恶意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真站得直,你倒是别收人家的东西,也别让人给你干活啊。”   “你知道人都怎么说你的吗?说你是□□,骚得很!他们还说你是知青,父母不在这里,就算被欺负了也不会怎样了。到时候我们只要说你勾引咱们,看谁会相信你?”   “啪!”   贾丛丛扇了他一巴掌,之后再也承受不住,蹲在地上,捂脸大哭了起来。 75. 第七十五章 三更   姜知睿冷着脸, 把树枝放在刚说话那人面前,脸色冷得如同寒冬腊月的河水;“这些话,到底是谁说的?”   刀疤脸不怕贾丛丛, 倒是对她很是忌惮, 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嘴硬道:“我说了,是你们村的人。”   “刷!”   姜知睿狠狠抽了他一下, 在他肩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伤口,“说,到底是谁?”   村里人品行怎么样, 她心里是有数的, 喜欢贪小便宜嘴碎一类,都是小毛病,大部分心地都是好的。   他们不可能对着这一伙明显有问题的人,嚼人小姑娘的舌根, 还说得如此难听, 把脏水全往她身上泼。   “我也不认识,就有两个人在说,男的和我差不多高,女的嘴角有一颗痣。”   “痣?原来是他们。”   “是谁?”   贾丛丛激动起来,连忙问她。   她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 只一门心思想要找出害她的罪魁祸首。   “是陈文富和他媳妇张蓉。”   说起陈家, 在村里也是个大姓, 攀起亲戚来,能扯上十几户人家。   陈文富的爸爸陈长林,今年已经六十多了,在旧社会里, 他家里穷,就给人当长工。但是他手脚不干净,成天不想着干活,专门打听主家的东西放在哪,摸到人房里好几回,被主家打了出来,名声早就坏了。   没人要他,他也没地种,只能去镇上混日子,当过乞丐,也风餐露宿过,后来不知怎的,他竟然拜了个有本事的“贼祖宗”,学了点偷东西的功夫。   之后,他就去县里割人家的钱袋子,才算是攒下了家底,有了田地和媳妇。   赶上斗地主的时候,他在后面摇旗呐喊,因为对主家好东西藏在哪一门清,他提前偷了点值钱的小物件出来。   后来经过变卖,发了点小财,才算是有了陈家这几间青砖大瓦的房子。   陈长林的那点事,村里人谁不知道?大家虽嘴上不说,但心里有防着,一般不和他们家来往得太密切,生怕自己也被当成了贼。   不过他本人心里倒没数,自诩见过世面,家产又不少,就开始盘算着村长的位置,当然没人投票给他。   结果他还以为是姜兴邦暗地打压,就此单方面和姜家人结下了仇。   老子都是这样,儿子能强到哪里去?姜知睿虽对陈文富的印象不深,但单看他三十多岁才说上亲事,就知道他本人有多不堪了。   要知道,老陈家光几间房,就已经很能说明家境了,绝对不缺娶媳妇的钱。   听到他们两个的名字,贾丛丛思索了起来,说:“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是认识这么个人!他总是来给我干活,我还以为他是来替他儿子献殷勤,所以就……”   姜知睿神色古怪地看着她,“他才结婚几年,连孩子都没有。”   贾丛丛瞬间被恶心到了,捂住胸口,有点想吐,“我知道了,那只恶心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是被他媳妇发现了,所以他们两个合起伙来,故意报复我!”   姜知睿叹了口气,“人家无缘无故的殷勤你也敢接,都是要还的。”   贾丛丛眼神躲闪,道:“那是他们自己愿意的,我又没明着说要。”   从前在院子里,她只要脸色一变,就有人帮她出头;只要微微皱眉,就有人拿礼物讨她欢心。   她以为村子里的人也是一样,谁知道,这些人如此恶毒粗鄙,得不到就算计着毁掉,实在可恨!   姜知睿见她咬牙切齿,就是没有半点悔过,无奈摇头,道:“算了,经过这一遭,你该得到教训了,以后改不改,我也管不了……我先把他们送到派出所里去。”   贾丛丛慌了,“不行啊,要是事情传出去,我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姜知睿想说你的名声本来就没多好,但顾忌她的心情不稳定,还是改了说法,“那你打算怎么办?   贾丛丛沉默了一会,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忍不住说:“反正流氓罪也是要被枪/毙的,不然咱们把他们悄悄杀了吧?”   “不可能!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不可能按你说的做,你冷静点,不要自误。”   “为什么?你有能力的,不是吗?我相信你,只要是你动手,一定干净利落……悄悄丢在山里,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   姜知睿已经有些烦了,说:“我在派出所有认识的人,你跟我过去一趟,尽快把事情了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透露你的消息的。”   贾丛丛见她态度坚决,知道说服不了,这才犹豫着答应下来。   两人把五个人扔到车上,走小路去了趟镇上,刚到派出所里,就有人迎了过来。   姜知睿当年得了二等功的事,在附近可是引起了轰动,尤其是牵连上大案件,因此,镇上所有警察都记住了她这个人。   见她拖着五个人进来,几个值班的警察一点都不意外,说:“咱们的大功臣是不是又立功了?”   “碰巧见到了,就把人抓了过来。”   她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案件不小,顿时引起了他们的重视。   派出所的小队长亲自询问过贾丛丛之后,当即表示一定这件事过于恶劣,等调查清楚,一定会严惩不贷。   两人在派出所坐到了晚上,等那五个人审讯结果出来,姜知睿问了一句:“他们到底是哪来的?”   “哦,他们呐,是临省过来的皮货贩子,领头的那个叫宋彪子,之前就有过案底,因为偷猎被关了几年,没想到出来了也不安分。”   负责审问的是老警官,经验丰富,缓缓道,“宋彪子嘴硬,打死都不招,他带的那伙人倒是不怎样,我随便一吓唬,就赶紧说了。我们派人去搜查他们居住的地方,找到了不少□□和皮毛,这下子是证据确凿了。”   听到这,贾丛丛抖了一下,害怕地贴在了姜知睿身上,和她挨得紧紧的,“偷,偷猎?他们是罪犯,还有什么不敢干?他们当时是不是根本没想让我活命?”   有个女警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点头:“根据我们的审问结果,似乎是这样。开始他们还嘴硬,后来没对好口供,被我们找出了破绽,干脆全招了。”   她的同事帮忙补充,“在动手之前,他们其实早就调查好了,你是知青,和家人离得远,但另一个女知青经常同家里寄信,你没有。所以他们觉得你和父母关系不深,就算是死了……估计也不会有人一直揪着不放。”   贾丛丛此时已经崩溃了,要不是大家劝着,差点要在派出所寻短见。   女警安慰她,“你放心,偷猎严重了损害了公共财产,他们又强迫妇女,情节极其恶劣,数罪并罚,基本活不下来。等他判决的那天,你可以过来看。”   她摇了摇头,心灰意冷道:“算了,我只希望他们别说出我的名字来。”   “那是当然,我们会注意的,你的名声可比他们几个混蛋重要。”   贾丛丛勉强笑了笑,看到案子初步了结,再也撑不起来,两腿都是软的,姜知睿扶着她往外走。   此时时间已经到了八点左右,外面的天色完全黑了,姜知睿把她扶上了牛车,送回了知青点。   站在知青点外,看着远去的牛车,贾丛丛抹了把脸,深吸了几口气,调整好情绪,大跨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还挺热闹,几人点了一盏油灯,坐在外面打纸牌。   见她回来,景彦说了一句:“哟,这是又和谁幽会去了?”   “你再敢编排一句,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是吗?我好害怕呢。”她往桌上扔了张牌,抬头,见贾丛丛阴沉沉盯着她看,吓了一跳,顿时怒了,“作死啊!你这幅样子是想吓死谁?”   舒哲也觉得不对劲,问她:“贾同志,你今天到底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贾丛丛瞬间变了一张脸,展开笑颜,得意洋洋道:“我和姜知睿去逛街了,之后聊到现在。”   “什么?”凌道宽站了起来,“你和师姐一起出去的?凭什么!你这个蠢货,哪里能入得了她的眼啊?”   贾丛丛摇头晃脑道:“我也不知道,就觉得和她特别投缘。”   “哼,肯定是她被你缠得烦了,不得不敷衍你。”   该死,这女人不会要抢在他前面学到武功吧?   应该不会,她娇弱又矫情,根本吃不得苦,师姐肯定看不上她。   自我安慰了一番,凌道宽冷静下来,威胁道:“别以为你狐媚住了师姐就以为多了不起了,要是敢从她手里骗武功,我饶不了你!”   “真是有病。”   贾丛丛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懒得跟他多说话,转身进了屋子。   那边姜知睿离开知青点,借着还牛车的名义,跑到了牛棚里,去看了看住在这里的童安晏夫妻俩。   “童老爷子,你们有啥缺的就跟我说,我会想办法的。”   “没啥缺的,我们在这过得挺好,得了你们家的照顾,有吃有喝的,过得比教书的时候还自在些。”   姜知睿笑了笑,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便顺着说:“那就好,你们过得舒心就行,咱村的人都不坏,如今这个世道,躲着比站在风口上强。”   “谁说不是呢。”童安晏感叹了一句,有些犹豫,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姜知睿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就说,我能不能帮到你还是另一回事呢。”   “是啊,这事说来不难,我就是怕牵扯到你。”   “很你们女儿有关?”   童安晏点头,有些沉重道:“自从我们来了村里,就和她失去了联系,之前她寄回来的信件都被烧了,不过我记得她的地址……你能不能,帮我寄封信出去?”   “寄到国外?”   “不用,你只需要寄到港城,那里有专门的转寄通道。”   说着,他缩了缩手脚,有些难为情道,“寄这封信,花费肯定不小,我们两个现在身无分文,不过我会在信里交代女儿,让她寄点钱回来,到时候一定双倍还给你!”   “双倍就不用了,把信给我看看。”   “诶!”意识到有希望,童安晏立刻转身,掏出几张纸来。   信件被他叠得很整齐,纸张是从小学练习本上撕下来的,上面的字是用鹅毛沾了墨水写的。   童安晏搓了搓手,窘迫道:“我们这也没个信封,这两张纸还是村里的娃娃们好心扯给我的,劳烦你寄信的时候,在外面弄个结实的信封。”   姜知睿心下一酸,点头,“好。”   不过,为了防止这封信成为他们的把柄,她还是认真检查了一遍。   整封信读下来,里面只有父母对女儿的关切,以及通篇的报平安,说他们一切都好,让女儿好好照顾自己。   字字句句,绝口不提自己目前的处境。   将信认真收了起来,姜知睿承诺会在一周内寄出,在两老殷切的眼神中,离开了牛棚。 76. 第七十六章 一更   回到家里, 姜知睿刚打开院子门,正好撞见了跑出来的关夕望。   看见她,他松了一口气, 有些责备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问你二叔,他只说你去了镇上,也不知道说你去干什么,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   姜知睿见他衣服都没穿好就跑了出来,猜他肯定是等急了,有些愧疚道:“当时比较急, 我没想到……让你担心了。”   听到她道歉, 关夕望语气缓和了下来,“下次有什么事,还是先跟我说一声吧。”   说完,他走进屋, 把温在锅里的饭菜端了出来。   姜知睿见他拿了两副碗筷, 更加不是滋味,问:”你也还没吃饭?”   “你人都不见了,我哪还能吃得下去?”   他是想去找人来着,但又怕姜知睿回来,最后两人错过了, 结果一个人在家里纠结, 越等越是担心。   她武力是高, 但如今骗术层出不穷,她要是被人存心暗算,再大的力气都躲不开。   姜知睿讨好地捏了捏他的手,“坐下吧, 我们一起吃。”   碗筷的声音随之响起,吃到七分饱的时候,她放下了筷子,把今天下午和晚上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关夕望不是爱说闲话的人,就算知道贾丛丛差点被侮辱的事,他也绝对不会到处乱传,所以告诉他也无妨。   “……我把她送回了知青点,还不知道她今晚怎么样?不过我看她的心气高,应当不会有大事。”   关夕望眼神沉了沉,反而品出了一些别的东西,难免有些阴谋论,说:“她既然能想出杀人灭口的主意,肯定不是普通人,你放心吧,她心理承受能力强着呢。”   “她刚经历了这种事,想杀人泄愤其实是能理解的。”   “理解,但不敢苟同,下意识说的话才能代表她最真实的想法,她根本就是在无视法度。”   关夕望冷笑了一声,“而且她多聪明呐?求你帮她动手解决麻烦,到时候事情被发现了,一切的线索都会指向你。而她,一个弱女子又能改变什么呢?当然是想怎么推脱都行咯。”   姜知睿倒不以为意,说到底,她根本没把小姑娘的那点小心思放在眼里,“放心吧,如果涉及到我的底线,就算她说破了天,我都不会帮她。”   “说起来,这事也有奇怪的地方。”关夕望皱眉思索,伸出两根手指,“听你刚刚说的事,我有两个疑点。”   “说来听听。”   “第一,一般来说,偷猎的人,必须对山林十分熟悉,对于里面的地势和野兽分布,都要熟记在心,根本不会贸然进入到陌生的环境。就算他们有猎/枪,也难保会出现各种意外。”   姜知睿点头,也觉得有些可疑,山里的环境错综复杂,就算是老猎手也只敢在附近的山脉活动。   那些偷猎者,是怎么突然找过来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来我们村,是有预谋的?”   “嗯,他们或许见贾知青长得漂亮,起了邪心,但这绝对不是来咱们村里的真正目的。”   姜知睿认真起来,“第二个疑点呢?”   “第二点嘛,咱村里谁都知道陈文富不是个好东西,连跟他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五个人怎么就找到了他们夫妻问话?而且连后续调查都不做,就直接把他们的话当了真?”   关夕望轻声道,“别忘了,他们是偷猎者,有案底的人,又是第一次到这里来,怎么会毫无防备地相信两个陌生人?”   “除非他们之前早就认识。”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是偷猎者,陈文富的爹又是个惯偷,都带着一个偷字,他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联系。”   虽然单凭这点不能断定,但关夕望就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宋彪子一伙人,绝对和陈家脱不开关系。   姜知睿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说:“难不成,他们想到雾山上去偷猎,又怕找不准路,就去找陈长林打听情况?”   关夕望摇摇头,“我不确定,你最近巡山的时候,有发现奇怪的人或是陷阱吗?”   “没有,不过要真藏在隐蔽的地方,我也发现不了。”   “宋彪子被抓,陈家如果真和他们有联系,今天晚上肯定会有反应。”   关夕望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咱们去换一身黑衣,你带我悄悄去一趟陈家,今晚上,我也当一回梁上君子。”   姜知睿见他兴奋的模样,无情戳穿了他,“你才不是想调查,只是觉得好玩吧?”   “一举兼得嘛,看,我衣服都准备好了,多专业!”   关夕望拉开衣柜,变戏法一样从里面取出了两件黑色的套装,远远看上去像是丧服,从头到尾都是黑的。   “穿上吧,咱们马上走!”   姜知睿从来不知道家里还藏了两件这样的衣服,惊奇道:“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上次咱不是去废品回收站偷,咳,拯救古书去了吗?我回来后就一直想着什么时候再去一趟,未雨绸缪一下,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他推着姜知睿的后背,“快!去晚就来不及了,咱们早去早回,明天我还要上班呢。”   “既然你要上班,就别去做这种事啊。”   姜知睿也惯着他,嘴上抱怨了几句,身子却没动,被关夕望摆弄着套上了特制的“夜行衣”,带着他去了陈家。   今晚上是月亮光不大,两道身影从房屋后面走,悄无声息地上了陈家的房顶。   先前说过,陈家是青砖大瓦房,一共有五间,左边三间都是卧室,陈家两老就住在头一间,陈文富和他妻子张蓉住在第二间,还有间屋子空着,大概是要留着下一代的。   村里的人家,普遍都会生三五个孩子,但陈长林家就偏偏人口单薄。只有一个儿子就算了,他都快七十了,第三代还没着落,这在村里人眼中可是要断根儿了。   故而大伙都在背地里说他们家早年做坏事,损了阴德,才不被老天待见。   陈家前面是个大院子,里面没有栽树,种了不少菜,还养了鸡鸭。   姜知睿他们是从后面直接翻过来的,趴在了房顶上,他们是黑发黑衣,又藏在黑色的瓦片中,就算有人站在外面都看不大出来。   站在最左边屋子的顶上,关夕望凝神静听,听见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从底下传来,但不是很清楚。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了一张瓦片,透出个极小的缝隙来,把脑袋探了过去。   从他的视角,能看见房间里有三个人,陈长林夫妻和陈文富都在,张蓉不在,不知道是睡下了还是被他们故意排除在外面。   瓦片被挪开,底下的说话声终于清晰起来,这些人的声音很好辨认,苍老一些的就是陈长林。   只听他说:“都什么时候了,彪子他们还没过来吗?”   “没有呢,我去知青点打听了,他们说贾知青也没回去。”   “这都在干什么呢?折腾这么久,也不怕把人玩死。”   陈长林用烟杆敲了敲桌子,漠然道,“你去把人找过来,问问他们是不是想独吞?”   “哪能啊?爸,他们还要依靠您的手艺呢!那地方,要是你不在,他们根本不可能打开。”   “哼,他们都是些什么人?脑袋架在刀口上,什么不敢做?他们话肯定不能全信。”   他顿了一下,“这样,你再去知青点瞧瞧……不是我说,那贾丛丛也太不得人心了,丢了这么久,也没人去找。”   “就是这样才方便他们动手不是?”   陈文富保证道,“爸,放心,我已经让张蓉帮我去打听了。”   话音未落,院子大门被人推开,张蓉快步跑了进来,急急忙忙道:   “爸,贾丛丛已经回到知青点了,是姜知睿亲自送她回去的,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被那个啥过。”   “怎么会?”陈文富头一个不信,“难道宋彪子他们没动手?不可能啊,这么好的机会,哪个男人能放过?”   “说什么呢?”张蓉揪着他的耳朵,“你说说,你是不是对那个小娼/妇还有想法?”   “没有,你这婆娘也太霸道了。”   他拽下她的手,问,“你有没有打听,她们下午去了哪里?”   “听贾丛丛的意思,是她俩在镇上逛街来着,嗤!谁信?她俩能好到一起逛街?太阳都要打西边出来了!”   “你什么意思?”   “这小蹄子糊弄人呗,她肯定是怕被人知道,才故意说谎。我怀疑,彪哥他们已经下手了,但是又出现了意外。”   “你是说……姜知睿?”   “就是她,我听说她能制服十几个拿着棍的人贩子,宋彪子那几个人哪能打得过她?准是被她捆了,估计这会都在派出所受审讯了。”   房顶上的关夕望瞪大了眼,不得不说,她猜得还挺准,距离真相已经很近了。   难道女人的直觉真的比较准一点?   “哼!”   陈长林端起茶缸,重重放在了桌上,语气中含着怒意,“又是姜家,他们到底要坏我多少事?眼看着咱家好不容易要起来了,结果就出了这事,真是一笔孽债!”   陈文富的语气着急起来,“爸,宋彪子他们被抓起来,会不会供出咱们来啊?”   “不会,他还嫌罪不够重,存心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也不是没可能啊,反正怎么都要死,多供出几个人说不定能争取宽大处理。”   越说越担心,他在原地里打转,“不行,爸,你快想想办法,我还没生孩子,咱家不能断在我这一代啊!”   “行了!慌什么?贾知青的事,他供出咱们也没用。都是口头上的事,你就说两句闲话而已,没凭没据的,警察抓不到咱们头上。” 77. 第七十七章 二更   陈文富都要哭了, “爸,我说的不是贾知青的事,她算个啥?明明是——”   “我知道!别说了, 明天我进山一趟, 你放心,有张蓉在,他不敢乱说话。”   陈长林跺了跺脚, “他死了一了百了,但他家里又不是没人了,等明天我去派出所看他。要是他真被抓了, 我会劝他闭上嘴巴。”   “他们都要死了, 怎么会听你的?”   “我会说,如果真赚了钱,就给他老娘分点,说不定还能帮他娘养老。他是孝子, 会听话的。”   “还是你有办法, 爸,明天我跟您一块去。”   “不行,非亲非故的,咱们一家人都跑去看他,像什么事?你明天去趟山上, 看看那地方有没有被人动过, 这件事不能拖了, 后天就开始动手。”   “啊?可是就咱们几个……”   “你们都不用去,我一个人去。这把老骨头,我也算是活够了,只要能给我孙子攒点钱, 死了也值。”   陈长林挥了挥手,“行了,别劝了,你们只负责把嘴都给我闭紧,要是让别人知道这事,咱们家就完了,知道了吗?”   其他人连忙答应。   之后,一家人分开,两个老也各自睡下。   见听不到有用的消息,关夕望拉了拉姜知睿的袖子。   后者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抱着他翻下去,又收拾了一番,才带着他回到了家。   站在了自家的地盘上,关夕望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连忙脱下黑色的外衣,问:“咱们这趟,没被人发现吧?”   “没有,瓦片被我还原了,脚印也用真气抹掉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靠谱!”关夕望向她比了个大拇指,又沉思起来,“看来我的猜想都是对的,他们果然和宋彪子那伙人勾结在了一起。不过,看他们的意思,似乎并不是为了偷猎而来。”   如果是想偷偷进雾山,便不会确定好一个地点,还说什么“打开”之类的话。   他托着下巴,冥思苦想:“所以,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别想了,到底是什么,咱们明天跟着陈文富跑一趟不就知道了?”   “也是,不过我们两个的动静有点大,你去就行。”   经过这一遭,关夕望有种撞破别人秘密,参与了某个大事件的兴奋感,晚上睡不着,抱着姜知睿蹭了好久,差点被她丢去和乌甜一起睡。   ……   次日,姜知睿和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跑步去上工,迅速干完手边的活,看了下手表,慢腾腾往姜家走去。   路过陈家时,她脚步一顿,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发现陈文富正在院子里穿鞋,腰里挎着一把柴刀,像是要出门的模样。   她装作没看见,脚步不停往前走,快到姜家时,她没进门,而是调换了方向,往山上走去。   到了山里,那就是她的主场了,跟随着痕迹,她很容易就确定了陈文富的进山路线。   姜知睿收敛起气息,放缓了脚步,像是潜伏起来的刺客。   当她存心想隐藏时,就算离陈文富不到半米,都不可能被发现。   就这样,在无声的追赶间,毫无所觉的陈文富上了雾山,一头扎进了密林中。   他没有用柴刀开路,而是小心翼翼跨越或是绕开低矮的灌木,往山腰上走去。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拐的,一个小时后,走到了两个山头之间的夹缝下方的位置。   这个地方就是一处断崖,底下长着草,从高处看一览无余,所以姜知睿之前都没有刻意过来探查,扫两眼就完了。   谁知道当陈文富拨开杂草和藤蔓,里面还有个曲曲绕绕的山洞。   姜知睿走近观察,发现山洞壁上的石头似乎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有人挖出来的。而且手法还挺专业,九曲回环,又隐蔽,又能保证不会轻易塌方。   侧耳倾听,里面脚步声消失了,陈文富应当是停了下来。   姜知睿也不着急,回过身,默默躲在了一棵树上。   她看着手表,估摸着时间,等分针走了小半圈时,陈文富才从里面出来。   出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张纸,看起来鬼鬼祟祟的,眼神不断往上下左右观望,没发现异常后,才沿着来时的路离开。   姜知睿跟着他,眼睁睁看着他回到村里,才独自返回,之后又在树上坐了半个小时。   虽说以陈文富的警惕心,绝对不会发现端倪,但她谨慎惯了,就怕被人杀个回马枪。   确认没人过来,姜知睿终于跳下树,走进了山洞里。   她倒要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   “盗洞?”听到她探查的结果,关夕望手里的红薯都要被吓掉了,“不是,这玩意真的存在啊?”   “那山洞尽头直通一间墓室,里面除了一具烂掉的棺材,什么都没有,应该是被人搬空了。”   “所以你认为,那个山洞,其实是盗墓贼挖出来的盗洞?”   “嗯。”   盗墓之人,在哪个朝代都有,在宗族祖先为大的天凤朝,可谓是人人唾弃。   “啧啧,没想到啊,这小山村里的日子还挺传奇,连盗墓的都能遇到。”   受到后世的小说及各种影视作品的影响,关夕望对于盗墓者的观感有些复杂,总体上好奇大于排斥。   不过现实不能用文学来衡量,在这个以道德和经验定罪的年代,盗墓算得上重罪,一旦被抓,肯定叛得不轻。   他开玩笑道:“这陈长林可真刑啊,年轻时就小偷小摸,老了也不服输,都去偷死人的东西了。这老东西半个身子都入土了,再不给自己积点阴德,他不怕自己的墓也被盗啊?”   “他能有什么东西陪葬?”   “也是,别人都不稀罕动手,不过要真遇上缺德的,翻不着东西,非要往他脸上泚上一泡尿才解气呢。”   姜知睿满是无语地看他,“说什么呢?”   这损招,除了他也不会有人想出来了。   “本来就是嘛,睿睿,你看到的墓室,应该不是主墓室,有办法进去吗?”   “没有,我看了一下,四周的墙壁都被封死了,没有发现暗门。我对盗墓没怎么涉猎,不知道怎么打开。”   关夕望回忆起前世看过的某笔记和某吹灯,发现里面的专业知识根本应用不到这里来,也只能作罢。   “唉,我也不会啊,不过听陈长林的意思,他应该是有办法的。”   姜知睿点头,“这大概就是宋彪子和他合作的原因了。”   “可惜啊,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开始呢,就倒在了‘色’字上。”   关夕望翘起腿,在心里默默给诸葛丞相道了个歉,继续说,“看陈家的意思,等后天,应该是陈长林一个人行动,不过他们全家应该会守在洞口外面,你说咱们要不要掺和一下?”   “你要进去?”   “不,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危险,我们就在外面等,要是他真能带东西出来,就把陈家连人带东西都给扣下来;要是真出现意外,那我就好心,帮忙去叫人,好歹把他的尸体抬出来,给他个善终。”   “叫谁?”   “村里人肯定是不能叫的,我可以去叫种植园里的人。”   “你还嫌不够乱的吗?”   关夕望跑过去,捶了捶她的肩,“我这不是怕你受累嘛,你别看我现在安排得有模有样,真去了那儿,还不是都听你的。”   姜知睿这才满意,点了点左边肩膀,“这边,重一点。”   “好嘞!”   ……   晚饭过后,关夕望正在收拾碗筷,姜明承兴冲冲跑进来,还没看到人,就在那喊:“姐!你在吗?”   他走进来,“姐夫,我姐呢?”   “你姐上山去了。”   “又去山上了,我就想不明白了,这山上有什么好的?”   “你找她有什么事?”   “嗨!这不是咱们种植园规模又要扩大,要招一批工人嘛,我来问问她的意见。”   “不是。”关夕望指着自己,疑惑不解,“我也算是咱们厂里的元老吧?哪里缺人我都清楚,你要招工,不和我商量,为什么要和她商量?”   没想到姜明承却是理所当然道:“她是我姐啊,我当然要听听她的意思。当初没有她,这个种植园还办不起来呢。”   “到底是什么事,先说给我听听,这招工的事,名额不是早定下来了吗?”   “是定了,但我想问她,要不要把那几个新知青招进来,好歹都是高中毕业的,又是京城来的,文化不低了。”   “嗤!”关夕望笑了一声,“你呀,要是还想让咱那里有安生日子过,趁早打消了那主意。”   “怎么说?”   姜明承最近都是种植园和家里两点一线,又去了趟省城谈生意,忙得脚不沾地,连那几个知青的面都很少见,故而不清楚他们的秉性。   “这么说吧,那两个男知青,肯定是没戏,你求着他们也不会去。”   “这么肯定的吗?正常人谁跟钱过不去,在我那里,不比种地好?”   “你说对了,他们还真不是正常人。”   “先说舒知青,连走路都要人搀着,来了一个月,去了两趟医院,平时没见他少吃药,就算他来了,你敢要?”   “我可不敢,不过他这么严重,不好好养着,还下乡做什么……那个姓凌的呢?我看他挺壮实的。”   “凌知青?呵!确实壮实,吃得也多。他兜里就没五块钱以下的票子,隔三差五就要买几斤肉回来,他说自个一天不吃肉就嗓子疼,你养得起?”   姜明承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感叹道:“我看你和达子都挺好的,还以为知青都是人才呢,没想到这两个新来的,倒是一个比一个怪。” 78. 第七十八章 三更   关夕望哼了一声:“天下怪人多了, 只不过碰巧都来了咱们村罢了。”   姜明承问:“不是还有两个女知青吗?她们怎么样?”   “女知青,我不太好做评价。”   关夕望皱了皱眉,“不过她们关系不好, 总是吵架。而且贾知青有些娇气, 喜欢不劳而获,应该不会老老实实干活;景知青性格温柔,但目无下尘, 我总觉得她看不起村里人。”   “这样嘛……那就有点难办了。”   “什么事难办?”姜知睿从外面走了进来。   “姐!”姜明承起身迎接,“我在和姐夫说种植园招工的事,周围村子读过书的都快被我们招完了, 我在想要不要把新来的知青招进来?”   姜知睿摇头, “还是算了吧。”   “连你都这么说,看来是真的不能要了。可惜了,我刚接了个大单子,正想着大展身手呢……”   见他烦恼的样子, 姜知睿灵光一现, 帮他出了个主意:“读过高中的人还不多吗?你忘了,咱们之前读书的时候,还有那么多同学呢。”   “是啊,同学!别人我不清楚,他们我还不了解嘛!”   谁的人品, 谁有上进心, 作为在一起学习了一年多的同学, 他可谓是把周围同学的情况都掌握得十分透彻   住在镇上或是县里的同学可能不好招,毕竟他们大多有了工作。但他们班上,也有不少人来自农村。   自从高考取消后,这些人大部分只能去种地。   毕竟工人不是好当的, 招工面向的也大多是工人子女,和城里相比,农村人的机会天生就少了几分。   想到这个,姜明承脑海中闪过了不少名字,包括隔壁般的,都是能吃苦肯学习的好学生,而他们之中,可有不少来自县城周围的各个村子。   “那就这么定了,等我确定好名单,再派几个人去他们村里跑一趟,帮我说服他们。”   对于种植园的工资待遇,他很有信心。   不过,当招工的范围扩大之后,后续问题也来了,“有些村子,距离种植园有点太远了,一来一回肯定不方便。姐夫,厂里资金还够吗?你看能不能盖几栋住宿的楼出来?”   “看你要盖什么样式的,要是跟城里的居民楼一样,肯定是不够。”   “不用,就跟咱办公室一样,盖个三层,每层分出个小隔间,单人或是两个人能住下就行。”   姜明承想了想,“暂时先盖一栋,每层五个隔间,十五个房间,够了。”   “这倒是没问题,要是用村里自产的砖瓦,就更便宜了,花不了多少钱。”   “当然得用村里烧的砖,等会我去砖窑那边看看,不过最近村里人盖房子的多,大概要排到后年去了……咱们的宿舍楼也要快点盖起来,实在不行,就先把我那批砖提前用了吧。”   姜明承早就有自己盖房的打算,连宅基地都批好了,就在他姐房子的隔壁。   图纸还是关夕望给他画的,他很是满意,没隔多久就向烧砖小组提了一大笔订单。他下手早,不用等多久就能轮到了。   关夕望倒是没想到他决心这么大,连自己房子都不盖了。   他可是知道,姜明承对未来的房子有多期待,在见到图纸的第二天就盼上了。   之后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着进程,一会说自己去订了水泥,一会又说找人订了床和桌椅。   在宿舍楼面前,他能果断将这一切放弃,不得不说,这小子年纪不大,格局还真不小。   “那你呢,不盖房了?”   姜明承不在意道:“我还小,离结婚远着呢,不着急,再等一两年完全没问题。”   “行,我会尽快弄好图纸,你去联系木匠打一批床铺来,最好弄成架子床。这样就算一个屋睡两个人,也不至于被床占满。”   “什么是架子床?”   关夕望拿了个石块,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草图,“就是这样的,旁边带个小梯子,可以上下爬。”   “这床的样式,我在小叔他们宿舍见过。这个好,不占地方,关知青,还是你脑子灵活!”   “只是突然想到了而已,不过你要叮嘱木匠,让他打结实一点,不然上铺要是不稳,很容易伤人。”   “放心吧,陈叔是实在人,不会偷工减料的。”   ……   两天后   之前陈长林从派出所回来,确定宋彪子等人被抓的消息,当即决定自己去那墓穴里走一趟。   陈家全员出动,找了个晚饭后的时间,瞒着邻居,悄悄出门,来到了雾山。   他们自以为动作隐蔽,殊不知一举一动都被树上盯梢的姜明光看在眼里。   看到这一幕,他爬下树,赶紧跑到了姜知睿家里。   “姐姐,陈爷爷他们一家都跑出去了。”   “很好。”姜知睿递了个他一把奶糖,“你做得不错,去玩吧。”   “好~”得到夸奖,姜明光捧着糖,乐颠颠地走了。   关夕望从旁边走出来,看了她一眼,“咱们也走吧?”   “嗯。”   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姜知睿也不用特意去找陈家人的踪迹,而是揽着关夕望,快步来到了盗洞外面。   这里杂草丛生,没有人来过的迹象。   “看来咱们是来早了。”   “先等等吧。”   姜知睿抱着他上了树,这棵树高大茂密,树叶密密匝匝地挨着,两人找了个粗壮的枝干坐着,下面的人根本发现不了。   等了没多久,底下就传来了说话的动静。   陈长林拿着锄头和铲子,身上挎着一卷绳子,腰间放了个小包,看样子准备还挺齐全。   眼见着他要进洞,陈文富当然是不能放心,又劝了一句:“爸,要不还是算了吧?这墓可不简单,宋彪子他们几个人都没把握,您就一个人,年纪又这么大了,能讨得了好吗?”   陈长林看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是嫌我老了?”   “我哪有,就是怕,你要是不在了,咱们家怎么办?”   “文富,你今年都快四十了,还撑不起一个家吗?我也算是看开了,只要我活着,你怎么都长不大,还不如死了。”   “爸!”   “别说了,我决定好的事情,不会改的,你要真不放心,就跟我进去,在外面那间墓室守着,听到我的动静,准备接宝贝。”   陈文富有些动摇,还想再劝,又怕惹怒了父亲,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眼睁睁目睹他们一家进了盗洞,关夕望有些坐不住了,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姜知睿正在闭目养神,急道:“睿睿,咱们要不要跟进去看看?”   “不急,他们自然会出来的。”   “要是墓穴里有另外一条路怎么办?”   姜知睿仍然闭着眼,“要真的有,他们也还是会回家的。”   关夕望侧着耳朵听,什么动静也没有,他坐在树上,眼巴巴往盗洞的方向看,简直要望眼欲穿。   等了好一会,他都无聊到开始玩树叶子的时候,盗洞里传来响声,之后就是一阵哭嚎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   他探着头,往下看,发现陈家都走出了,陈文富和他娘都是一脸如丧考妣的神情。   张蓉还好,脸上的惊惧大于伤心,惊魂未定地说:“没想到主墓室里真有危险,文富,爸他怎么说?”   陈文富抽泣道:“爸,他,他说里面有流沙和水银,但能躲过去,后面还有毒气,他用布沾了水,包在脸上,也没什么大问题,可是……可是在那罐子里,还有毒虫,他被咬了一口,恐怕是活不了了。”   “那他有没有拿出什么宝贝来?”   陈文富红着眼睛,狠狠瞪着她,吼道:“宝贝?我爸就是死在这个东西上,他对你不薄,你光惦记着宝贝,到底有没有良心!”   “没有,你误会我了,我这不是怕没拿到宝贝,他老人家死都不会瞑目吗?你知道的,爸他最想看到的,就是咱们过得好。”   “哼。”陈文富眼中的恨意一点没减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表面上是宋彪子的妹妹,实际上你们两个早有一腿了。”   “什么?冤枉啊,这是哪个敢造我的谣?文富,你一定要相信我啊,我可是你爸给你选的媳妇。”   “就是因为这个,我之前才忍着没说,怕爸知道了气坏了身子,现在他都死了,我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文富——”   “你给我滚,咱家的东西都跟你没关系,你去陪你那要被枪/毙的奸夫去吧!”   张蓉也有了怒火,叫了起来,“好你个陈文富,想一句话就把我赶走,没门!我看你是拿到了宝贝,娘俩打算独吞吧?”   “这是我爸拿命换来的,我就算独吞了又怎么样?”   “不行,你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我跟你拼了!”   陈长林的尸体还没运出来,两个人就在外面打起架来,陈文富的老娘劝阻无果,反而被张蓉推到了地上,摔得半天爬不起来。   见到这一幕,陈文富受到了刺激,用力踹了她一脚,“疯子,你不是不想走吗?那你就去地下跟我爸亲口道歉去!”   说着,他捡起一块石头,就要往她脑袋上砸。   见事态已经发展到快出人命的地步,姜知睿赶紧带着关夕望跳下去。   踹开了陈文富的手,呵斥道:“你要干什么?”   “姜知睿?是你!你来干什么?”   关夕望从她身后慢悠悠走出来,瞟向他怀里揣着的金条,轻笑了一声,“怎么?这地方是你们祖宗的墓?你们能来,我们当然也能来。” 79. 第七十九章 一更   姜知睿没有废话, 上前一步,直接把他们几个制服,关夕望给她递上绳子, 把三个人捆在了一起。   怀里的金条也被关夕望强行搜走, 陈文富都要疯了,“你们这可是在抢劫!光天化日的,竟然公然犯法!”   “犯法?”关夕望笑了, “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这年头连盗墓贼都学会用法律来武装自己了,不错, 普法到位。”   “什么盗墓?我听不懂, 这,这金条是我爹给我的!”   “嗯,确实,按照流程来说, 你不算实施盗墓活动, 只能算参与其中。”   “对!就是这样!那你们还不把我给放了!”   “别嘴硬了,到底有没有罪,你说了可不作数,还得审判组说了算。”   关夕望掂了掂手里的金条,“好家伙, 斤两还挺足, 正好一斤, 看上面的落款,似乎是明代的东西。”   姜知睿说:“你在这里看着,我去里面看看。”   她把三人绑在树上,捆结实了, 之后便独身一人进了盗洞。   姜知睿的速度太快,关夕望都来不及阻止,只能站在原地,一边看守这些人,一边等她。   不一会,一道矫健的身影从洞口跳了出来,左手拿着一筐东西,右手上提了一具尸体。   关夕望快步跑过去,问:“里面情况怎么样?”   “塌了大半,不少东西都被流沙给埋了,我怕这些瓷器被弄碎,所以先取了出来。”   姜知睿先把箩筐放好,像拎着只死鸡一样,把尸体直接放在了地上,然后蹲下来观察。   关夕望头一次直面死人,反胃感和恐惧感涌了上来,连忙遮住了眼睛,“你把他带出来干什么?”   “怎么,害怕了?”   “废话,搁谁身上不害怕啊?”   姜知睿却摇头,“你要是怕,就别看,等会我告诉你结果就行。”   她是经历过厮杀的,死在她手下的敌人成百上千,就连她手下的亲兵,尸体也经常是由她亲自收敛。   战场上,大家都杀红了眼,砍成碎块的尸体比比皆是,她往往还要将其拼接,还亲兵们一份死后的体面。   姜知睿拿着一根树枝,在尸体上拨动了一下,说:“面色发乌发紫,瞳孔缩小,石斑多,明显是死于中毒,不过应该不是毒虫所致。”   她把树枝掰断,塞进他的嘴里,完全打开,“里面有点白沫,看来他也是受了点毒气的影响,毒虫和毒气,单一方都不会要了他的命。”   听她说得如此详细,关夕望不断脑补着画面,终于没忍住好奇,把手指张开一条缝,让自己的视线固定在很小的范围内。   手动给尸体打上厚重的马赛克之后,关夕望才看向她。   “你还懂验尸呢?”   “会一点。”   在她还不是将军的时候,除了练武,便是整天在都城里瞎跑,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京兆府。   看人办案是种很有意思的事,京都的仵作都是真正有本事的,稍加查看就能断人死因,她和那些人混熟之后,也会得到几句提点。   陈长林死得很不安详,眼睛瞪圆,嘴巴大张,似乎在呼喊着什么。   看到自己父亲的尸体,陈文富崩溃了,双手被捆着,他就不断地用头撞着树。   “都怪我,要是因为我,爸他也不会急着进去,都是我没用……”   “你确实没用。”姜知睿站起身,“你爸他真是到死都在为你操心。”   陈文富泪如泉涌,愤恨地看着她,“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她,要不是因为你,死的说不定是宋彪子他们,就不会是我爸了。”   关夕望目瞪口呆,评价道:“真是三观清奇。”   陈文富没理他,对着姜知睿继续骂:“你还拿走了我爸留给我的遗物,让他死了都不安心……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不怕他来找你吗?”   “他会不会来找我,我倒是不知道,不过,你应该是睡不着的?”   “什么?”   见他不成熟又没有担当,像个小孩子只知道哭闹,姜知睿叹了口气,把陈长林僵直的手硬生生掰开,从掌心拿出张被叠成小方块的纸条来。   这纸条她之前看过,但考虑到他慈父心思,就没有带走,而是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   可陈文富的表现实在是让人失望,估计他把尸体抬回去,也不会亲自替他爸收拾换衣。   她不忍心让这东西永远不见天日,便又拿了出来。   “看看吧,这是你父亲留给你最后的遗言。”   纸条展开,上面正是墓穴的地图,年代有些久远,纸面都开始发黄,很多地方也已经破损,像是古物,不知道陈家是怎么得到的。   地图上记载着墓室的分布,包括机关所在的位置,除此之外,还多了几个鲜红的印记。   那是陈长林在弥留之际,用自己的血和指甲,在墓室衔接处做出的记号,宋彪子一定要和他合作是有道理的。   他似乎对墓穴里面的构造十分熟悉,各种机关都能提前应对,只是没料到那只突如其来的毒虫,故而丧命。   “你爸知道你没出息,所以提着最后一口气,把他的经验全留在了这场地图上,生怕你花光了金条,再饿死了。”   姜知睿冷眼看着他,“他到死都在为你打算,而你,却把他的死推卸在我身上。我们两个,到底谁才会良心不安。”   陈文富直接崩溃了,三十多岁的人了,哭得涕泗横流,很是狼狈。   他靠在树上,不断给自己洗脑,“不,不是的,我爸他是准备不够,不是为了我,是为他的孙子,为了老陈家……”   “呜呜呜,爸,我也不想的,我之前劝过你,是你不听,你要听了我的,也不会死了。”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心中的愧疚。   关夕望鄙视地看着他,“你不认也没关系,反正,你很快就会有足够的时间去悔过了。”   在陈文富愕然的神情中,前面的密林里突然传来响动。   树丛被拨开,十几个人出现在现场。   姜明承打头,走在最前面,在他身后,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察。   看到地上的情况,他被吓了一跳,连忙跑到他姐身边躲着,问:“这是咋了,怎么都死人了。”   “还是我来说吧。”   关夕望站了出来,找到领头的警官,说,“警察同志,这件事还要从宋彪子那几个人说起……所以,陈长林打算独自进去,谁知道运气不好,死在了那间墓室里。”   “明白了,姜明承同志和我们通过气,从现场看,情况是符合的。”   带队的警官是派出所的大队长,叫李亚武,四十岁左右,长相方正,看着就沉稳可靠的类型。   姜明承去报案的时候,是他负责接待的,听闻有盗墓团伙,还和之前的偷猎团伙有关,他当即重视起来,汇报给了上面。   领导们对姜知睿的观感都不错,之前双方又有过合作基础,听闻这事牵扯到她,也不打算花时间去调查考证了。   直接让李亚武带了一队人过来,来了突击行动,务必要配合姜知睿,把人抓回来。   扫了眼绑在树上的三个人,李亚武径直走向姜知睿,敬了个礼,道:“姜知睿同志,感谢你,又挽救了群众的公共财产安全。”   “我就是意外撞见了,不算什么……这小子刚刚带出来一根金条,看起来像是明代的物件。”   “哦?难不成,这里还是明朝的古墓?”   “大概吧,对了,我还弄了些瓷器出来。”   姜知睿随意指向地上的筐子,李亚武立马蹲下去查看。   碰巧,因为家学渊源,他也懂一点古玩方面的知识,一眼就能断定,这些瓷器都是珍品,不是王公贵族都没资格拥有。   因此,他顿时重视起来,把每个瓷器都小心放好,站起身,问:“你进去过,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半个墓室都塌了,机关应该保留了不少,你们不要贸然深入。”   “多谢提醒。”李亚武冲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命令道:“走,跟我进去看看!”   十几个人步调整齐划一,排成一列,进入盗洞中,在里面探查了一会情况,很快就走了出来。   李亚武带着队伍,走到她面前,似乎对探查的结果很满意,笑着说:“姜知睿同志,你可是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地方啊!这事太大,我做不了主,等我回去请示领导后,再谈对你的嘉奖。”   “不急,我不在意那些,你们把他们三个带回去就行。”   “你放心,他们教唆他们侵犯妇女,参与盗墓,都是重罪。虽说这两项罪名都没有切实的证据,但他们牵扯其中,也脱不开关系。所以至少都是伙同罪,关个五到十年是没问题的。”   李亚武让人把他们三个拷上,又说:“对了,姜知睿同志,这老太太年纪大了,根据情理,可能判不了太久。我担心她会对你怀恨在心,进而来打扰你,所以我会向上面建议,把她尽量安排到改造农场去。”   “行,多谢了。”   姜知睿不怕事,但也不愿意生活中出现太多的麻烦。   尤其是老人家不讲理来,那是不好办的一件事,她总不能把人打一顿吧?   去改造农场也好,虽然辛苦了一点,但至少有吃有喝。要是在村里,她没了丈夫,还要带一个不事生产的儿子,以后的日子指不定怎么样。   “不客气,是我们要多谢你,这才几点,就接连破获了三个案件……这墓穴里有些古怪,我们还要多找些人来探探,之后还要劳烦姜同志带路了。”   “好说,不过陈长林的尸体怎么办?”   “按理说是该入土为安,不过他是死于意外,我们要送到所里验过死因,之后才能送回。”   李亚武也有些为难,“他在村里还有没有能为他收尸的亲人?”   姜明承跳出来说:“有的,他还有一个堂弟。”   “那行,等到时候结果出来了,我们会通知他的亲人过来。”   李亚武让人把地上的金条、瓷器和地图都收走,押着陈家人,走出了林子。 80. 第八十章 二更   等人走后, 姜知睿拉着姜明承问:“他哪来的堂弟?”   “姐,你忘了吗?咱们村的陈木匠,就是陈长林的堂弟啊, 他们是一脉的。”姜明承道。   “是吗?”她迷惑道, “那他们兄弟俩,可半点都不一样。”   陈长林奸猾,小偷小摸不断, 在村里人缘极差,而陈木匠却是忠厚老人的人,做了这么多年的木匠, 从来没有偷工减料过。   有时候遇到村里的姑娘出嫁, 但是家里穷打不起多余的柜子,他甚至会自己私下贴补木料,免费多打几个,说是给新娘子的添妆。   对于陈木匠, 村里人提起来, 没一个不夸的,如此天差地别的两个人,竟然是堂兄弟,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对了,姐, 你带我去那墓穴里看看吧, 我还没看过呢。”   关夕望听到后, 目光闪烁,满脸也写着想去,谁知姜知睿坚定地拒绝了他,“没什么好看的, 除了棺材就是些破烂,回去吧。”   “姐~”   “你喊我哥都没用,回去,不然我跟奶奶说了!”   姜明承给关夕望打了个眼色,让他帮忙劝劝,后者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他还想再说,被姜知睿的眼神一瞪,瞬间闭上了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   三天后   李亚武带着县里的派出所的干警和考古相关的专家又来了一趟,确定雾山里的墓穴,属于明代中期的某个王爷。   不过他们没有深入挖掘,查看过情况后,又迅速退了出来,从外面堵上了盗洞,将墓穴彻底封存起来。   给姜知睿发下奖章和奖品,他们就直接撤离了。   关夕望坐在家里,见姜知睿拿着一堆东西进来,迎了上去,问:“怎么样了?”   “封上了,他们说不许村里人过去,还要我帮忙看着,说是再有人过去,照抓不误。”   关夕望也不意外,说:“早知道是这个结果。”   之前的考古工作一直被战争中断,直到四九年才重新起步,探查的还是元谋人时代的久远遗迹。   1964年,国家第一个碳14实验室建立,这才真正开启科学考古,来对出土的古物进行具体年代的断定。   不幸的是,才过了两年,就撞上了文/革,考古工作被整治,在刚要大展身手的时候戛然而止,各个大学里的考古学教授也纷纷被诬陷,辞去了工作,甚至下放到乡里。   动乱时期,考古学发展陷入停滞阶段,镇上的派出所可没胆量揽下这个活,连省里文化管理部门都不敢来出头,只能将这座墓完全封存。   关夕望心想,这座墓再想见到天日,估计得八十年代,考古研究所遍地开花的时候了。   “不说这个了,你不是得了表彰了吗?奖了什么?”   姜知睿把东西放在桌上,示意给他看:“一袋富强粉,两瓶酒,还有一些票据。”   “富强粉?”   这东西关夕望从前只听过,还没见过,抱着袋子往里面看,发现和普通的白面没多大区别,甚至因为磨面粉的技术落后,远没有后世那般细腻。   “听说这富强粉是只取麦子最里面的芯,反复打磨成的粉,可不便宜。”   姜知睿点头,“我听奶奶说,用精细的粉,做出来的馒头更好吃。”   “那是当然,不然也不会这么贵了。”   其实要论营养价值,全麦粉更高,在后世,人们不缺碳水,缺的是纤维素,有些面粉还会特别注明里面加入了麸皮与胚芽,用作宣传手段。   要是被这个时代的人知道,做面粉的还硬要往里面加“糠”,非得骂人不可。   这袋富强粉是五十斤装的,够他们家吃好久了,关夕望高兴了一会,又看向两瓶酒。   本来以为就是寻常二锅头,没想到仔细看过去,竟然大有惊喜。   这酒外包装就不寻常,是黑色的陶瓷瓶子,上面是一对翅膀商标,底下有“恒兴酒厂”四个小字。   出产日期五二年,距离现在已经有十多年了,可谓是真正的成年老酒,隔着瓶子都能闻到浓浓的酱香味。   这酒珍贵之处,不仅仅在于年份,更是在于其生产的厂家——恒兴酒厂,那可是茅台酒的前身,直到五三年才更名。   这瓶酒出产自五二年,可谓是绝版了,光是这个瓶子,在后世就有极大的收藏价值。   后世里把这酒叫作“赖茅”,他记得爷爷的酒窖里,就有几瓶,是花了大价钱拍下来的。   因为年代久远,包装技术不行,导致跑酒严重,瓶里的酒挥发了一部分,他爷爷却偏偏当个宝贝一样,谁都不许碰。   没想到上面这回还真大方,直接给姜知睿奖励了两瓶,就算是现在,一瓶十几年的酒都要值三十多块了。   还要凭借酒票去买,一般人可拿不到。   抱着两瓶酒,关夕望跟抱着金子一样,让姜知睿挪开米缸,把它们放在了地窖里。   姜知睿见他乐得跟只偷了粮食的小老鼠,也跟着笑了,“就这么喜欢喝酒?”   “我不喜欢喝酒,不过这两瓶酒不一样,要是多留几十年,县里一套房就出来了。”   “不就是老酒吗?咱家也有啊。”   她库房里那些陈酒,就算每月取一升出来,一辈子也取不完。   “诶,这可不是一般的老酒,意义不同。”   姜知睿见他这样开心,低下头,在奖励的票据里翻了翻,还真找出几张酒票出来,递给他看。   “拿去!你要是喜欢,就去买。”   关夕望眼睛一亮,又很快冷静下来,“供销社里只有一般的酒,像刚刚那种的,应该买不到。”   要是一般的酒,放到后世也能值钱了,但是升值的空间并不大,他懒得费这个功夫去收。   “这样啊……镇上的供销社没有的话,省城里的应该会有。”   “对啊!睿睿,咱们好久没出门了……正好你手上多了这么些票,过两天我去找明承请假,我们去省城消费一下,顺便去看看小叔。”   “好啊。”姜知睿想了想,“也去看看你的家人,答应他们的彩礼还没给呢。”   提到家人,关夕望的神色冷淡了下来,   年初他收到了关家人的信,从头到尾都在催彩礼的事,要么就是在哭穷,说他哥关夕盼结婚之后,家里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通篇找不见对他的半句关心。   他都替原主感到不值,当然,林曼芝作为亲生母亲,估计是对他挂心的,可惜她不识字,写信的人也未必愿意帮她的“废话”放进去。   关夕望不认识关家人的笔迹,但从字里行间透出的刻薄意味,他一看就知道是关夕盼的手笔。   “当初答应给他们一百八十八块钱,和一辆自行车,钱我来出吧,自行车可能要麻烦小叔了。”   当初他要把彩礼拖着,就是存了自己付钱的心思。   姜知睿摇头,不在意道:“咱家的钱都是你在管,都是一起的,分什么你我?”   ……   又过了两天,在他们出门之前,关于陈家人的判决下来了:   陈文富和张蓉间接或是直接参与两个案件,涉嫌教唆和参与作案,道德败坏,之后还在派出所胡搅蛮缠,认罪态度极差。被分别判处七年有期徒刑,刑满后剥夺政治权力五年。   陈李氏(旧时代的女人没名字),目睹犯罪未曾制止,甚至参与其中,情节较轻,又因为年纪过大,判处劳动改造三年,之后看表现酌情减刑。   判决书发下来,姜志业在全村人面前读了一遍,引起了一片哗然,村民纷纷开始打听起情况来。   看样子,村里接下来一年的谈资都不会少了。   陈家的房子暂时由村里接受,等他们刑满释放后再归还,村里闹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在热闹中,陈木匠默默去了趟派出所,把他兄弟的尸体用板车拉了回来,葬到了陈家祖坟里。   陈长林的棺材自己早就备下了,这也是村子里的习俗,当老人过六十或是七十大寿时,感觉时日不多,便会提前联系木匠,给自己置办好棺材,停放在堂屋里。   一副好的棺材,要刷上许多遍漆,再经过长久的阴干,没人愿意自己身后事仓促,棺材亲自操办才放心。   所以去有老人的家里,在进出时要是见到一具黑沉沉的棺材,别惊讶,也不用忌讳,毕竟棺材也有“升官发财”的美意。   将陈长林的棺木下葬,又立好碑,陈木匠的工作算是完成了,这年头不许烧香烛和纸钱,他只好自己偷偷叠了些元宝,烧了下去。   “老哥,我当年受过你的恩,也被你带累过名声,临了,我还替你办了后事,咱俩这辈子的恩怨算是平了……希望你啊,下辈子投个好胎,不缺吃穿,别再去偷了。”   说完,他把抽了一半的卷烟放在坟头,弯着背离开了。   他离开后,关夕望和姜知睿才来到坟前,手里拿着的,是陈文富他们的判决书,当然,是抄录版。   看她拿出火柴,关夕望有些犹豫,道:“睿睿,咱们这样子,会不会有点不好啊?”   人都死了,还要把他们一家的判决书烧下去,未免过于杀人诛心。   姜知睿摇头,“这是他的执念,了了这一桩,他在人间的怨气也就散了,也好去投胎。”   说着,她将判决书点燃,火光中,墓碑上的名字被照得通红,缕缕白烟升了起来。 81. 第八十一章 一更   村里的事情告一段落, 山上的小虎仔也咬得动它老爹带回的肉,可以说是没了牵挂,一身轻松。   两人把乌甜送到姜家, 借着庆祝的名义, 十分潇洒地跑到了省城。   机关大院的门卫还是那一个,因为姜明承常来省城出差,每回都住在姜志言家里, 门卫和他都熟了,进出时都会主动打招呼。   捎带着,他也认识了姜知睿。   把两人的名字登记好后, 他就直接把他们放了进去。   一边走, 关夕望一边观察着院里的环境,每栋楼之间有花坛作为装饰,不过大部分都被用来种菜,韭菜、小葱、连白菜和豌豆苗都有。   用菜来代替花作为装饰, 可以说相当符合如今朴实无华的时代特色。   每栋楼不高, 间距很大,采光不错,就算住在第一层,也不会感到阴暗潮湿。   花坛边上是小天井,场院里竖着好几根竹子搭的晾衣杆, 住户的被褥和床单都会拿来这里晾晒。   晾衣杆旁边, 有几个年长的女人在织毛衣, 她们后面有一群光屁股的孩子,在地上捏泥巴玩。   他们尽情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把泥土塑造成小猪、小马,或是不伦不类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动物。   不过, 某些家长似乎对这一爱好相当不满,骂道:“二妞,你看你的手,多脏啊,指甲盖里都是泥,不许玩了!”   那个叫二妞的女孩子便缩回了手,眼巴巴看着同伴们玩,不一会就把大人的警告丢在脑后,继续玩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关夕望会心一笑,径直路过他们,跟着姜知睿来到了姜志言的房子门外。   “咚咚咚!”他敲了敲门,“小叔,你在家吗?”   里面传来回应声:“来了!”   房门被打开,见到是他们,姜志言笑了笑,“我还以为又是明承呢,原来是你们,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我们也是临时决定要来,哪有时间准备?”   关夕望把拎在手里的布袋子递了过去,“这是我做的猪肉脯,小叔尝尝看。”   “嚯,还挺实在,我怎么吃得完?”   姜志言掂量了一下,估摸着最少都有三斤,也不跟他客气,打开来尝了一块,惊喜不已,“嗯,又脆又香,还有嚼劲,越嚼越有味,比卖得还好吃。”   “你喜欢吃就好,我这次做的是五香的,下次有机会,再做点香辣的给你尝尝?再说你要是吃不完,可以拿去给同事们分嘛。”   姜志言还真挺喜欢这个口味,不住地往嘴里塞,听他提议要分给别人,立刻捂住了装猪肉脯的口袋,摆手道:“他们哪配吃这个?下次我去买点肉干啥的,糊弄过去就得了。”   “随便了,你怎么安排都行。对了,小叔,上次拜托你的事怎么样了?”   “哦,自行车对吧?早换过来了。”   他进了卧室,一来一回,手里的袋子不见了,多了张票,“这张票花了我不少工业票,你来的这几天,可要多做点好吃的补偿我。”   “行,您想吃什么就说,不管是南边还是北边的菜系,我不说多精通,但大部分都能做。”   “是吗?”   姜志言挑眉,“那我侄女可真是捡到宝了,我别的不馋,就是嫌一个人做饭麻烦,想吃咱家的辣酱了。”   关夕望便苦了脸,装模作样地姜知睿告状:“你说小叔不是故意在难为我吗?我看他想吃的才不是手艺,而是奶奶的心意,我再怎么都做不出他想吃的来。”   姜志言笑了起来,“行,不为难你,给我整点方便又能放得住的菜,行不?”   “这个简单,等我去买了材料,今晚就能做出来。”   “那我可等着了。”   说完,姜志言转脸面侄女,关切道:“睿睿,缺票不?小叔这还有不少,我用不上,都给你算了。”   “不用了,小叔,我这多得是。”   姜知睿伸手进兜里,往外一掏,大把的票据被她抓在了手里,姜志言打眼一瞧,发现里面大多数都是工业票。   吃惊道:“这么多?睿睿,你从哪弄来的?”   这年头工业票直接和工资挂钩,按照一定比例下发。   基本上每十块钱的工资,能兑换一张工业票的额度,寻常工人一个月是三张。   而他,早就度过了实习期,成为了正式的大学生干事,工资同时被提到了五十五块,每月都能去单位财务那里领到五张工业票。   可姜知睿手里的工业票,粗看过去都能有二十多张了,连他都要攒一段时间,她在乡下,能拿到票的机会应该不多。   难道哥哥嫂子又升职了?   “我得了表彰,这是奖励。”姜知睿的回答言简意赅。   听得他一头雾水,“什么表彰?”   关夕望清了清嗓子,“还是我来说吧,小叔,睿睿在村里又立功了,协助派出所破获了三个案子,这些票是上头给她的奖励。”   他把村子里最近发生的事给他讲了一遍,为了贾丛丛的清誉着想,他只用了个“某个姑娘”来替代。   姜志言听完后,拍了下掌,满是骄傲地看着她,“真行!不愧是我侄女,坐在家里都能立功。”   “也不是在家里,我在山上巡逻时发现的。”   “哈哈哈哈,都一样,多亏你细心,不然那姑娘就可惜了。”   姜志言拿出一叠票,塞到她手里,“拿去,小叔也要给你奖励,你要坚定本心,再接再厉。”   他叹了一口气,目光悠长道:“虽然目前依然动乱的时候,但我相信,短暂的黑暗一定很快,就会过去的。”   姜知睿推脱不过,只好把票据收下,“谢谢小叔。”   关夕望倒是从他的话里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问:“小叔,你怎么了?是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前几天上头开会来着。”   姜志言给自己倒了杯水,里头的茶叶被泡过很多遍了,喝起来还是满满的涩味。   “就在十四号,上面开了全会,主/席问底下的同志,对文/化大革/命怎么看,当时谁都不敢出声,安静地不得了。他老人家又说:‘我看五十年、一百年之后,可能我们这一段是历史上的一个小插曲。’”   “我这些天一直在想,这会不会是个信号?上面也意识到有点太乱了,想要着手改?如果是,那就太好了,我相信,以他老人家伟大的思想和高远宏大的眼光,是不会对不起群众的。”   关夕望却抱有消极的态度,他老人家或许想改,但有人不让他改,以至于他的真实想法都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刻意封锁住了,以此来到达他们卑劣的政治目的。   正因如此,才会导致这场动乱延续整整十年。   不过,他就算知道,也不能明说。   在心里打好了腹稿,关夕望说:“您的想法是对的,目前只是黎明前的黑暗,光明必定会来……不过上头的决定也不是以夕之间,说改就能改的,这段时间可能会很长,您可要做好长期等待的准备。”   “当然,我不怕持久战,就怕战到最后只能认输。夕望,我发现你看得特别透彻,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这工作,我帮你向领导举荐?”   关夕望连忙摆手,“还是算了吧,小叔,您是知道我的,不喜欢和人交际,明承都比我合适。”   “我看你不是不会,而是不想。明承可是跟我说了,他那些交际手段,都是跟你学的。”   姜志言也是随口一句,没有坚持,和他聊过后,更觉得找到了知己,开始真的询问他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夕望,现在我有个机会,可以到地方审批组去当组长,你说我是留在单位好,还是去实践一下好?”   关夕望想了想,说:“要是在以前,我肯定支持您在地方上去,毕竟实践出真知嘛,能攒资历,还能提升能力;不过现在太乱了,你又这么年轻,直接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当空降官,不好协调不说,下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揪你的把柄,让你干不下去。”   在举报盛行的年代,想要扳倒上司,可不一定要找出足够的证据。   姜志言是聪明,但他终究只是一个人,要是到宗族势力大的地方,他不脱层皮才怪。   说完,他补充了一句,“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要是小叔知道要去哪,有熟人保你或是提前打了招呼,也不是不行。”   听了他的话,姜志言静静思考起来,嘴角向下,很是纠结的模样。   见他一时半会想不出来,关夕望干脆拉着姜知睿站起来,说:“那啥,小叔,您慢慢想,我们两个先去逛街了。”   姜志言头都没抬,挥手道:“行,去吧,想买什么就买,钱不够再来找我要。”   “知道啦,走了~”   ……   来到熟悉的百货大楼,他们从第一层开始逛,关夕望随便看了一圈,只觉得家里啥都缺。   “先买三块肥皂吧,还有两袋洗衣粉,家里剩的不多了,再来点卫生纸和牙膏。”   他实在是受不了村里的草纸了,剌得人生疼。   来到百货柜台前,他示意售货员,把卫生纸拿给他看。   拿到手后,他摸了摸,有些糙,像是街边小店桌子上摆放的,质量极差的餐巾纸,但绝对比草纸强。因为没添加工业漂白剂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颜色是丑丑的黄棕色。   这年代卫生纸是长方形,叠成一摞,然后一起对折,放在信封状的白纸里,用胶水封好,看起来鼓鼓囊囊一大包。   包装正面印刷着“xx卫生纸”绿色大字和造纸厂的名称,反面则是盖着生产厂家的公章。 82. 第八十二章 二更   关夕望没用过这种包装的卫生纸, 但打开一包,从侧面看,发现一包里也就大概三五十张, 根本用不了多久。   于是他干脆买了二十包, 颇有前世双十一时疯狂囤卫生纸的架势。   说起来,许多人都以为富二代不参加双十一,其实并不尽然。   至少他会占这个小便宜, 算计着满减和凑单额度,省一点钱都觉得赚了,却没管住手, 越买越多, 商家都赚麻了。   买完生活用品,他们两个上了二楼,这里是卖衣服的,关夕望扫了一圈, 在心里暗暗撇嘴。   好家伙, 全是灰色和蓝色的海洋,要么就是军绿色,版型是几年前的旧样子,谁穿上年龄都得瞬间往上再加十岁。   没办法,这个年代, 谁还敢穿得花枝招展?   考虑到姜知睿的审美可能会跟他有差异, 他多问了一句:“睿睿, 有喜欢的吗?”   姜知睿摇头,“没有,都很一般,比不上你给我做的。”   关夕望便自得道:“那当然了, 我的设计可是独一无二,你放到五十年后穿都不会落伍!”   “落伍?什么意思?”   “就是赶不上潮流。”   “潮流又是什么意思,潮灾吗?这玩意有什么好赶的?”   夕望抓了抓脑袋,说:“不是,潮灾是海啸,八竿子打不着。怎么说呢,就是大家都在穿露肩的衣服,你一个人硬要穿遮住肩膀的衣服,就是落伍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姜知睿点头,“我有点懂了,是老古董吗?”   “对,就是这个意思!”   关夕望笑着拉她,“走,咱们去卖布的地方瞧瞧。”   “家里不是不缺布吗?”   “是不缺,但布票有期限,再不买就过期了。就算咱们不用,拿来送人也行。”   离开布料柜台时,两人手中都多了几捆棉布,都是完整的大块布料,能用来做床单和被套。   三楼和四楼是卖大件的地方,没什么好逛的,不过想到家里的相机胶卷快用完了,关夕望上去买了几卷。   下来之后他不停念叨:“这胶卷也太贵了,正品的120胶卷,一卷就要4.56元,怎么不去抢啊?”   “确实贵,要票吗?”   他摇头,“还好不要票,不然我非得把明承教训一顿。”   都怪姜明承!自从婚礼时给他们拍了几张照片后,他就跟上瘾了一样,找到了拍照的乐趣。   种植园里一有什么事,他就过来借相机,说是要留下纪念。   你说员工合照、宿舍楼奠基之类的大事,确实值得留念。但是地里的绞股蓝开花了,药田里的虫子被赶走了……这有什么好纪念的?   白白浪费了他两卷胶卷。   越想越气,关夕望满是愤慨道:“不行,我回头一定要说他两句,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的家伙!”   姜知睿看得好笑,明白关夕望也不是在真心疼那些钱,更多的,估计还是不满姜明承没把他的宝贝相机用在正经地方。   她劝了一句:“别气了,他不是还帮你洗照片了吗?也不用你多跑一趟了。”   “哼,洗几张照片能花多少钱?”   不说还好,说起这事关夕望更气,原本他还打算利用相机,玩点花的,给他们俩拍几张比较亲密的“私房照”,结果被他这么一搅和,全泡汤了!   他悄悄看向姜知睿,想到原本的计划,脸不免发热。   倒不是想拍龌龊的照片,但是旗袍、制服之类不同风格的要素,完全是可以尝试的嘛!说起来,他还挺想看睿睿穿男装的模样,一定英武不凡。   姜知睿扭头,撞见他暗戳戳的眼神,就知道他没想好事,用手指点了下他的额头,问:“想什么呢?门牙都要笑出来了。”   “没什么,睿睿,你穿过古装吗?”   姜知睿意味深长道:“没有。”   “也是,现如今都说要革新,谁家里有套老式的衣服都要烧了,你上哪穿去?”关夕望并不意外。   姜知睿勾起嘴角,回答:“是啊,我都没见过。”   “其实我学过研究过古代服饰学,你要是喜欢,咱们可以在家里穿了,偷偷拍照。”   他在上大学的时候,选修的课程就是古代服饰研究,期末考是小组作业的形式。   通常来讲,小组作业只有三种人,认真的,划水的,认真划水的。他很不幸,小组里其他三个人都是划水怪,收集汇总个资料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到最后,整理,总结和汇报都是他一个人来做,当时可把他累坏了,因此印象特别深,这门课的知识都清晰地记在了脑子里。   姜知睿只点头,“行,不过你的头发太短,恐怕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没有假发,我就包起来嘛。”   两人边走边说,出了百货商场。   路过旧货商店的时候,关夕望放慢了脚步,把东西交给姜知睿拿,往里钻了进去,挤挤挨挨着翻找了半天,抱着两个大肚坛子跑了出来。   姜知睿低头,发现他买了两个存放咸菜的坛子,问:“你买这东西干什么?家里多得是。”   “不是我要,这不是小叔想吃点方便的下饭菜吗?我就想着,给他弄点泡菜酸萝卜怎么的。”   关夕望看了眼供销社的方向,有些发愁,“都这个点了,估计新鲜的菜都卖完了。”   就算没卖完,他们也没有菜票去换,作为家里有菜园子的人,肯定是想不起来要收集这玩意的。   他眼珠子一转,小声道:“要不咱们去黑市看看?”   姜知睿点头,“你知道地方吗?”   “知道,跟我来吧。”   好歹原主也在省城里待了这么多年,逢年过节的时候跟着大人来过。   关夕望根据记忆,带着她往护城河的方向走,绕开医院和学校,在厂房后面的一条街,找到了人群扎堆的地下交易场所。   每个人都捂着脸,遮掩着手里的东西,只用手拿出“样品”来,也不说话,卖家站在原地,买家到处走动,仿佛一出默剧。   远处偶尔传来一阵讨价还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的秩序。   他们大包小包的提着,怀里还抱着两个坛子,一看就是买主,倒也没人过来问价打扰。   关夕望学着众人,缩着脑袋,只偷偷观察着那些人手里拿的东西,见到有人拿着一根萝卜缨子,他快步走上前。   “你这有萝卜卖吗?”   “有,要多少?”沙哑的女声响起,她掀开提篮上的布,露出下面几根白嫩肥壮的萝卜,“都是自家种的,新鲜又不烧心,炖汤喝最好,带着甜呢。”   关夕望探头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沾着水珠,是洗干净了的,萝卜头上还带着叶子,这种叶子可以弄成酸菜,也相当好吃。   他见篮子里也没多少,说:“我都要了,除了萝卜,你还有什么菜?”   “还有包心菜和小白菜,要不?”   “要,你们有多少?”   “你等等。”难得遇到了大方的顾客,那人也很是高兴,连忙带着他们来到了另一个卖家处,“红红,快来,给他们看看咱家的菜。”   “诶!”   应答的声音很清脆,听起来像是个小女孩,她头上包了块头巾,让人看不清脸。   她把手搭在提篮上,将里面的东西露出来,“哥哥姐姐,这些都是我妈妈种的,刚刚才□□,绝对好吃。”   关夕望检查了一下,发现品质确实不错,干脆全部都包圆了,因为是在黑市,卖家承担着风险,还不要票,所以蔬菜要比外面贵一些,均价是四毛钱一斤。   他们买了六斤三两的菜,算下来是两块五毛两分钱,看她们也不容易,关夕望直接给了两块六。   “八分钱就不用找了,你们快回家去吧。”   “诶!谢谢!我们这就走。”   母女俩也是提心吊胆害怕被抓,见东西都卖完了,赶紧把菜往他们手中一放,拎着东西就匆忙离开了。   之后两人继续逛,关夕望买了几斤辣椒芹菜和蒜头,又买了三斤五花肉,才心满意足,提着东西回了小叔家。   见他们拿这么多东西回来,姜志言愣了一下,开玩笑道:“你们这是来给我囤过冬粮食来了?”   “这才哪到哪,也就几顿饭的量。”   “嚯!那我的饭量可真够大的。”   关夕望没去厨房,而是把外面的砧板和刀具都拿了进来,放在饭桌上操作。   做泡菜也不难,他有过不少经验,鉴于小叔的口味偏重,他用了带辣味的泡菜配方。   把包菜、白菜、辣椒、芹菜啊萝卜啥的,全给切了,然后用糖和盐腌制,杀过水之后,通通装进买到的坛子里。   然后在另一个盆里放上葱姜蒜香菜小米辣,和八角桂皮这些香料,再加盐糖醋,泡上水,他尝了下味,觉得味道够了,就一起倒进坛子里去。   之后盖上坛子盖,往周围一圈封上水。   “小叔,这泡菜半天就能吃了,我建议你最好在三天前吃完。”   姜志言指着满满当当两个大坛子,觉得他是在强人所难,“这么些呢,我当饭吃也不能三天吃完啊。”   “别急,还没说完呢,要是你吃不完,那后面几天就先忍忍,等到了十一天之后再吃。不过也不能放太久,不然太酸了,不好吃。”   姜志言不解,问:“这是哪里来的讲究?”   关夕望张了张嘴,跟他解释不出亚硝酸盐的危害以及它的生成曲线,只能说:“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对您的身体有好处,你就听我的,又不会害你。”   “行,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83. 第八十三章 一更   关夕望这次买回来的萝卜不少, 也没全部做成泡菜,而是把剩下的切成块,用盐腌了, 打算全给晒成萝卜干。   姜志言也没闲着, 挽起袖子,把手伸进盆里搅拌,帮他把萝卜块和盐混合均匀。   正忙着呢, 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姜知睿走过去开门。   “志言哥,我——”   等看清开门的人是谁, 吴金钰灿烂的笑脸凝固在脸上, 问:   “你是谁?”   姜知睿看着门外明眸皓齿的女孩,敏锐地从她身上感受到一丝敌意。   饶有兴致地眨了眨眼,“问我之前,不该先介绍你自己吗?”   “我叫吴金钰, 是志言的同事。”   好家伙, 这名字可真富贵,又是金又是玉的。   姜知睿侧过身子让了一下,说:“小叔在里头呢,你先进来吧。”   吴金钰的脸顿时红了,尴尬道:“你是志言哥的侄女?”   “嗯。”   “我只知道他有个侄子, 叫姜明承, 先前还见过几回。”   “那是我弟弟。”姜知睿把她领了进来, “小叔,你同事来了。”   姜志言抬头,看向吴金钰,笑得爽朗, 说:“吴同志,是你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我就是听说你这里书多,想来找你借一本。”   “好,就在书架上,随便拿,记得还我就行。”   吴金钰拘谨地走到书房,在上面翻找了一会,抽出一本与法律学有关的书,抱在了怀里。   拘谨道:“那个,我这周末就还给你。”   姜志言看了眼封面,说:“哦,那本啊,我暂时用不着,你多看几天也行,不急着还。”   “好,谢谢……那我走了,你们忙。”   吴金钰道过谢,就急匆匆地走了,辫子在她身后飞扬起来,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全程目睹完她的表现,关夕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朝姜志言挤眉弄眼,揶揄道:“小叔,艳福不浅呐,刚才那姑娘比你还小几岁吧?”   姜志言漫不经心道:“比我小两岁,今年才刚毕业,在我们单位实习。”   “她和你是一个专业的?”   “不是,她是学管理的。”   “那她怎么过来借你专业的书……哟,这姑娘对你可真够用心的,想方设法和你找共同话题呢。”   关夕望继续打趣他,“你也不能光让人家使劲,自己也要用心起来,不然这么漂亮的姑娘,放跑了多可惜啊。”   姜志言不为所动,揉搓着手里的萝卜条,冷不丁道:“你知道她为什么叫那个名字吗?”   “为什么?”   “吴金钰,玉质金相,富贵无双,也有金科玉律的美意。她是吴家这一代独生的女儿,从一出生就被全家寄予了厚望,之后的路全被人铺好了,往下走就是光明大道。”他低下头,“我和她,天差地别。”   “吴家?”关夕望脑海中浮现出一道身影,“咱们省的一把手,就姓吴吧?”   “她就是那位的女儿,晚年得女,又是吴家这代独一个,她的婚姻,从来都不会由她自己做主。”   姜志言的语气有些惋惜,单纯作为同事来说,他对吴金钰的印象不错。   学习能力强,办事效率高,不小心犯了错,也会直接认错,并寻找解决的办法,从来不拿身份压人。   这么好的姑娘,被家里安排着结婚,盲婚哑嫁,婚姻美满的几率并不高,实在太可惜了。   不过,要论起私人感情,他对吴金钰确实没有那个心。   姜志言目前一门心思都是经营好自己的事业,并没有成家的想法,自然不会因为吴金钰喜欢他就去和吴家对抗。   因为这样,对他的事业根本没好处。   “其实我已经在躲着她了,在单位都没主动找她说过话,不过她找上门来,我也不能直接把人赶出去。”   那样未免也太伤人了。   听完他的想法,关夕望无语道:“小叔,你要真不愿意,就去找人家主动说清楚嘛,你这样躲着,她还以为你在欲拒还迎呢。”   “我怎么去跟她说?”   姜志言也很无奈,“她又没明确向我表达出要交往的意思,我突然过去跟她说,万一搞错了,她以为我自作多情怎么办?”   “再说,大家都是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说开之后,以后一起工作的时候多尴尬啊。”   “也是。”   关夕望跟着纠结起来,这就是办公室恋情的弊端了,工作和生活牵扯在一起,是相当麻烦的一件事。   “那啥,小叔,你真不愿意啊?像你说的,吴金钰有能力还漂亮,是很不错的对象了。你要是接受入赘,我想吴家应该不会介意的。”   毕竟姜志言本身的条件也不差,身材和长相都挺优越,还是大学生,以后前程绝对不差。   吴家只生了一个孩子,要是吸纳进这么一位女婿,也能给吴金钰带来强大的助力。   姜志言没好气道:“说什么呢?就算我同意,你爷爷奶奶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再说,他和吴金钰并没有感情,就这么入赘,搞得他像是贪图别人家产,刻意去攀附权势一样。   “那我没办法了,这事论起来,终究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说开了总比误会越积越深强。”   关夕望把萝卜装在袋子里,然后在上面压了一块石头,这样能把里面的水分完全清出来,更容易晒干和入味。   见姜志言默不作声的样子,他就来气,说:“还怕什么丢人,要是搞错了,大不了就丢个脸,至于以后……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行了,我知道了,这事我在想想,实在不行,我去底下审批组算了。”   关夕望啧了一声,就要劝他,被姜知睿拦住。   她摇头,说:“让他自己选吧,别干涉太多。”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有把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的念头,设身处地去想,这是多容易社死的事情啊!   说起来或许轻巧,可真要面对,不是谁都能豁得出去面子的。   他有点太急于求成了,要是不考虑清楚后续的影响,很容易造成更难堪的后果。   关夕望明白过来,当即便不再开口,轻轻“嗯”了一声,跑去外面做饭去了。   ……   第二天   两人闲来无事,泡在影院里看电影,说实话,在关夕望眼里,黑白电影简直是无聊透顶,比一星的烂文艺片还不如。   不过姜知睿倒是觉得新奇,一连看了两部。   电影结尾,关夕望被她推了一下,从座位上醒过来,睡眼惺忪地看着前面的幕布,发现已经黑了。   “这么快就放完了?”   他左右环顾了一下,发现观众都走得差不多,才擦擦口水,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这椅子可真够难受的,硬邦邦的,体验感极差。”   姜知睿冷冷瞥了他一眼,“那是当然,别人用来看电影,你用来睡觉,能怪人家椅子吗?”   关夕望自觉理亏,赔笑道:“都怪那音乐,听得我想睡觉。”   “刚刚是战争片,只有枪炮声。”姜知睿无情戳穿了他。   “额,那啥,睿睿,你还想看吗?我们再看一场,这次,我保证认真陪你看完。”   “看了两场,我眼睛累得难受,还是算了。”   “那行,咱们去国营饭店吃东西去,等到中午,再去公园那边逛一逛……”   难得来省城,关夕望计划是玩过了瘾再回去,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两人刚从国营饭店出来,就遇到了两个不速之客。   本来高高兴兴的心情,顿时被破坏了一大半。   关夕望板着脸,看着前面的两个人,不痛快道:“大哥大嫂,你们怎么找过来了?”   “怎么?要不是你嫂子眼尖,看见了你,我都不知道你来省城了,也不跟家里说一声,真当你自己是姜家的人了?”   “呵呵,那可不,既然入赘了,那就该拿出样子来,不然老往‘娘家’跑算怎么回事?”   关夕盼黑着脸,“入赘?哪有那么简单,彩礼呢?你们都结婚快一年了,咱家一分钱的彩礼都没拿到……姜知睿同志,听说你是功臣,不会连彩礼都要拖欠吧?”   果然是为着彩礼的事。   关夕望心里毫无波澜,看到这两个人的时候,他就猜到他们来找他的目的。   只是,关夕盼的动机未免过于不加掩饰,把明面上的一层遮羞布都撕扯了下来。   “行了,不就是彩礼吗?我们就是为了这事来省城的。不过你也别得意,不管多少钱,都是给爸妈的,和你没多大相干。”   关夕盼瞪了他一眼,心里却不以为然。   他爸妈的钱最后不还是留给他的?倒一遍手而已,他等十几年又有什么关系。   王思秀见彩礼的事有了定论,才适时站了出来,说:“夕望,你也别怪你哥,咱家刚换了房子,实在是困难,你哥都大半个月没吃上肉了。”   “他吃不上肉,那是他没本事。”关夕望不咸不淡道,“不过谢谢嫂子告诉我这么好的消息,我简直胃口大开,今晚替他多吃两块红烧肉。”   “你!”关夕盼被他气得面部涨红。   王思秀按住了他的手,继续说:“对了,既然你来了,就回家一趟吧,妈最近一直在念叨你。还有你的两个妹妹,一年没见,她们可想你了。”   想到家里的两个妹妹,关夕望的心倒是软了几分,“知道了,大嫂,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明天清早我们会回去一趟。”   彩礼的事情,也是时候解决了,关家人能忍将近一年,估计已经到极限了。   “那就好!”   王思秀喜形于色,“那啥,你和弟妹还有事忙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了!”   说着,她便拉着关夕盼往旁边走,看那方向,似乎是供销社。 84. 第八十四章 二更   关夕望叹了口气, 转脸对着身边的姜知睿说:“走吧,去趟百货商店,先把自行车给买了。”   好好的游玩计划全给打乱了, 关家人绝对是和他犯冲, 遇上了准没好事。   姜知睿看他不情愿的样子,疑惑道:“既然你嫌麻烦,就别多此一举了, 明天咱们把票和钱送过去,也是一样的。”   谁知关夕望摇头,道:“不一样, 既然关夕盼已经结婚, 家里已经给王家送过去了自行车作为彩礼。我们把这时候把钱和票拿回去,他们估计也不会再买一辆,甚至会把票换成钱,最后那钱指不定到了谁的手里, 没必要。”   要是送辆自行车回去, 他们还能用得上,也省得关夕盼天天惦记。   当然,若是关家人坚持要把车卖掉,他也无话可说。   ……   两人起了个大早,根据之前关家人来信中留下的地址, 推着自行车, 走到了他们搬迁后的新家。   考虑到财力等问题, 他们搬到了比原来更偏远的地段,距离罐头厂倒不远,房子是成排的,看上去已经是有些旧了。   姜知睿把自行车扛起来, 关夕望在前面引路,他们来到了关家门外。   走上前,他单指弯曲,开始敲门。   “咚咚咚!”   没一会,大门从里面打开。   关夕盼扫了眼他们,眼睛绕过他们俩,直戳戳盯在了自行车上,似乎看到了金子一样,迟迟不肯挪开。   关夕望把他撞开,来到屋里,见到里面整整坐着五个人,以一种包围的架势对着他,顿时笑了。   “哟,这是在干什么?三堂会审啊?”   除了关卫雄夫妻外,最上面坐着的是关汉生,他的爷爷。   下面一位是他奶奶伍春香,坐在最末,眼神飘忽不定,吊儿郎当的那个,便是他的小叔,关卫宝。   见他进来,关汉生还算热情,主动招呼道:“夕望回来了,你带着媳妇头次上门,爷爷也没啥好给的,这枚鸡蛋你拿去。”   说着,他还真从兜里掏了枚鸡蛋出来。   从小便听大人骂爷爷奶奶刻薄吝啬,关夕望如今也算是切身体会了,无语道:“不用了爷爷,您留着吃吧。”   关汉生不解中又透着委屈,瘪着嘴,道:“这么好的鸡蛋,怎么就不要呢?我在怀里温了一路,还热乎着呢。”   说着,他把鸡蛋壳剥开,露出里面白生生的蛋白,掰成两半,小的自己吃,拿着大的那一半,朝宝贝儿子,招了招手。   “来,卫宝,吃鸡蛋。”   “好嘞!”   关卫宝也是个混不吝,都快三十的人了,一点也没觉得丢人。   当着众人的面,他把半个鸡蛋接过来,直接塞进了嘴里。   含糊不清道:“嗯,好吃,真香。”   姜知睿把自行车放下,略微退了一步。   她用手指戳了戳关夕望的后脑勺,凑在他耳边悄声问:“你爷爷他,这里,不会有问题吧?”   关夕望想说没有,但又说不出口,道:“其实我也不确定,或许是有的吧?”   “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你们悄悄嘀咕什么呢?”伍春香瞪了过来。   她的颧骨高高凸起,上面没有肉包着,鼻梁扁,眼睛小,光是面相,就给人一种很强的攻击性。   在原主的记忆里,奶奶就是暴怒的代名词,通常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发火,而且非常不讲道理。   就算她自己摔了一跤,都要推在别人身上,借此发泄一通,加上她抠搜和爱占人便宜的性格,在村里人人避之不及。   关夕望可不敢惹她,好声好气道:“奶奶,我们在说见面礼的事呢,睿睿说她头一次上门,问我该给你们送什么礼。”   “礼?”   一听到这个字,伍春香的小眼睛里顿时放出光来,“有心就好,不拘是什么,钱啊票的,都行……我看你们带来的自行车就挺不错的。”   “不行!”林曼芝第一个不同意,“妈,这是咱家的东西,之前就给你说过的,您老别太过分!”   伍春香眉梢一吊,呸了一口,“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林曼芝被气得够呛,还是关卫雄出来打圆场,说:“好了,妈,消停点。咱家的自行车票给思秀当彩礼了,这辆可不能再赔出去,不然我上班不方便。”   伍春香可以怼大儿媳,但对于大儿子这个顶梁柱,她还是有些顾忌的。   倒不是怕他,而是担心他以后不接济小儿子了怎么好。   所以,她只能打消了念头,不甘道:“真是个金子做的娃娃,还陪辆自行车。在咱们村,一袋包谷面就能换走了。”   看着王思秀连翻白眼,关夕望暗地里偷笑,虽然他不认同老太太的话,但能让他啊这位大嫂不高兴,也是她的能耐。   恶人还得让恶人来磨啊。   他顺便添了把柴,“奶奶,这自行车可是我的彩礼,当然是要给我爸妈了。”   “彩礼?啥意思,这车不是你媳妇的陪嫁?”   “我是入赘到姜家的,哪来的陪嫁,我爸妈也没给我半个子啊。”   “入赘?”   伍春香尖叫了一声,关汉生也是十分惊讶,两个老人都没想到,自家的小孙子竟然入赘到别人家去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咋入赘了?”   关夕望故作惊讶,道:“一年前就谈好了,怎么,我爸妈没告诉你们吗?”   伍春香看着大儿子,十分不满,“卫雄,你咋不告诉我们?林曼芝,是不是你的主意?”   “你是要把咱们老关家的脸往地上踩啊!”关汉生跟着捶胸顿足。   该说不愧是亲父子,说出来的话都是一样,动不动就拿脸面来说是,搞得他们家有多出名一样。   关卫雄冷哼一声,“那是他自己的主意,我也管不到他,如今都住进了别人家,证也扯了,我看他早恨不得跟咱家断干净。”   “爸,你这是什么意思?”   虽说关夕望的确是这么想的,但他绝对不能让人给坐实了,毕竟这大小也是个污点,容易遭人攻歼。   “怎么,我还说错了?你早就来省城了,都不回来看一眼,要不是昨天你哥去请,你怕是再也不来了吧?”   关夕望也跟着冷笑,说:“行,既然你要说断亲,那干脆断个干净,每年要给你们的三百六十斤粮食,也一起免了吧。”   听到他的威胁,关卫雄的神情立马变得恐怖起来,从地上拿了根晾衣杆,就要过来抽他。   “兔崽子!之前是我脾气太好,把你惯坏了……敢跟你老子这么说话,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尊卑!”   棍子重重落下,并没有发出抽打声,而是在半空就被姜知睿接住。   她缩回手,将晾衣杆直接抢了回来,扔到一边,平淡道:“好好说话,不要动粗。”   关卫雄上次去村里,那真是受了一肚子气,早就想发泄了。   今天好不容易让他找到机会,把威风又抖了起来,痛骂道:“滚开!我好歹算是你的长辈,你一点敬重也没有,姜家就是这么教你的?”   关夕望火了,连忙插话道:“睿睿立过二等功,来之前又拿了个奖章,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在这里侮辱国家功臣?”   听了这话,关卫雄立刻闭嘴了。   他是知道轻重的,自家人吵架,打出血来都不要紧,牵扯到政治层面上,罪名可就不小了。   关汉生听了半天,也是有些明白了,眼珠子一转,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说:“看来咱们夕望入赘的这家,条件不错啊,那挺好的。夕望啊,你爸不要粮食,你干脆送来给你爷爷奶奶,一年三百六十斤呢,够我们吃饱了。”   伍春香也变了脸色,跟着帮腔,“是啊,而且咱们都快入土的人了,也不用你养几年,比你爸妈划算多了。”   关夕望笑了笑,没答应,平静下来后,看向角落里站着的两个妹妹。   他招了招手:“夕回,夕归,过来,给哥哥看看,长大了没有?”   两个女孩牵着手走了过来,神情怯怯的,被他塞了一把糖果,立刻笑了起来。一人一边,抱着他的胳膊,对着他的脸亲了一下。   关夕望心里美滋滋的,摸着她们的脑袋,问:“你们的房间在哪?指给哥哥看看。”   被他抱着,关夕回仿佛找到了支柱一样,往最里面的房间一指,小声道:“在那里。”   “带我过去吧。”   无视关家其他人,关夕望被妹妹领着去往她们的房间,结果却叫他大失所望,说是房间,比仓库还不如。   没有窗户,光线几乎没有,只有一张小床,旁边摆着个缺了条腿的破柜子。   整间房潮湿阴暗,哪里是能长期住人的地方。   重新走了出来,他看向关卫雄,愤怒道:“这就是你答应的,给我妹妹的房间?”   关卫雄自知理亏,嘴硬道:“三居室的房子哪那么好找,能有个地睡下就行。再说了,有个正经房间,总比她们之前睡在外面强,这城里多少人家挤着睡,她们够享福了。”   “享福?”   关夕望一脚踢开其余的两间房,全是有窗有家具的大间,阳光充裕,面积有小的两倍大,两相对比之下,尤其惨烈。   他突然想吼一句,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不过关卫雄显然是不会愧疚的,关夕望也没打算唤起他对女儿的疼爱,毕竟那玩意根本不存在。   他说:“既然你和我耍心眼,偷工减料地完成我的要求,那我也不用对你太实诚。彩礼钱,我最多给一半!” 85. 第八十五章 一更   “不可能。”关卫雄断然拒绝了, “关夕望,你别太过分,当初要求是你提的, 我们也都办到了。如今你倒在你老子面前挑三拣四, 你到底想干什么?”   “办到了?”   关夕望蹲下来,问两个妹妹,“你们还在读书吗?别怕, 告诉哥哥。”   关夕回有些犹豫,这时候,年纪小的关夕归说话了, “哥哥, 爸爸说现在都不教书了,我们读书也没用,就让我们从学校里回来了。”   糯糯的声音中透着童真,听着让人心疼。   关夕望刷地站起身, 直视着关卫雄, “现在呢,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哼。”关卫雄做得笔直,道,“我说的是实话,学校都乱成啥样了, 去了不是浪费钱吗?”   “没办到就是没办到, 扯再多借口都没用。”   林曼芝闻言, 不满道:“夕望,你真是太过分了,尽给你爸提这些无理的要求。他能听你的,已经很不错了, 要换成别人家,非得打断你的腿不可。”   关夕望摇头,觉得心累,他们一家,已经是无可救药了。   但是大人可以不管,他不忍心看着两个小孩吃苦,干脆道:“现在高中初中的学生都要下乡,夕回年纪小了点,也能勉强符合要求,就让她跟我回村里吧。”   知青点的居住环境再不好,也总比这里强。   而且据他观察,知青点的知青们虽说各有缺点,但都不是和小孩子计较的人。   再加上贾丛丛受过姜知睿的恩,凌道宽也在跟她学武,加上郭明达的看顾,她在里面应该能过得不错。   听到他的话,关夕回眼中燃起了希望,牵着哥哥衣角的手微微加重了些。   如果能在乡下,是不是就不会天天被嫂子嫌弃吃闲饭了?   “下乡?”林曼芝不同意,“她还小,这时候下什么乡,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了。”   关夕回宛若冷水浇头,心中也有了一股气,人生中第一次站出来反抗父母,“不!我可以的,家里的打扫和做饭都是我带着妹妹做,我能照顾自己的。”   “哟,做这些算什么?”王思秀看着她,不屑道,“在乡下那可是要种地的,到时候你的手糙了,皮肤也黑了,那就更嫁不出去了。”   关夕望恼怒道:“关你屁事!我妹妹五官好,就算晒成碳都比你好看一百倍!”   他揉着关夕回的头,“别听你嫂子的,她那是嫉妒你,丑人多作怪。”   王思秀忍不住了,“小混蛋,你说什么?”   “我说的不是实话?凭你的家世和工作,要不是长得不好看,我哥能配上?”   一句话骂了两个人,关夕盼夫妻俩恨不得过来撕了他,都被姜知睿一手拦了下来。   关夕盼当初为什么拼了命地往上爬?就是因为他心气高,平生最恨别人看不起自己。   听弟弟说起配不配的事,他被戳中痛点一般,叫骂起来:“我是工人,哪里配不上她?我看上她是因为我们性情相投,和别的没关系!”   “好啊,关夕盼,你这意思,就是也觉得我长得不好看?”王思秀反口骂他。   “诶!我不是这个意思。”   关夕回听见大哥和大嫂吵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抓着关夕望的手,说:“哥,我能种地的,我可以学。”   “放心,不用你种地,咱村有小学,你可以去教书,再不济跟我进种植园,帮我打下手。勤快一点,一个月十五块钱是能拿到的。”   她顿时惊喜不已,抬起头问:“真的吗?”   “嗯。”   听说有钱拿,林曼芝顿时便不反对了,理所当然道:“还有工作呢?那行,夕回啊,你就跟着你哥下乡,好好工作,每个月,给我们寄十块钱回来。”   “十五块,在乡下也就勉强吃饱穿暖,你是要她饿死吗?”关夕望不满道。   “乡下的粮食值几个钱,穿的更不要紧,我这还有旧衣裳。这不还有你们吗?你这当哥哥的,不管妹妹的吃住?”   “这当爸妈的都没本事养女儿,让自己儿子养,只要你们说出去不怕丢人,我也不是不能补贴点。”   关卫雄最看重脸面,被他的话刺了一下,又不想落了自己在家里的威严。   便说:“十块太多了,就一半吧,给八块,不然,你别带着你妹妹下乡。”   关夕望腹诽,管你说几块,到时候户口一转,他带人去了乡下,天高路远,她不给又能怎么样?   等到能回乡的时候,关夕回也早就成年,到时候谁还能管她?   心里虽是这样想,但他脸上却装作无奈的样子,同意了下来,“行,听你的,就八块。”   关夕回也没意见,表示都听她哥哥的。   最小的妹妹关夕归已经十一岁了,正是开始懂事的年纪,听到姐姐说要走,顿时难过起来。   “姐姐,别走,我听话,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不要抛下我哇。”   关夕回也舍不得她,摸着她的手,说:“乖,姐姐是去赚钱去了,等我给你买糖吃。”   “呜呜呜!不,我不吃糖,我要你!”   她嚎啕大哭起来,把兜里关夕望刚给的糖全塞到她手里,“我把好吃的都给你,我要姐姐,姐姐不要我了,呜呜呜!”   关夕回听得揪心,睁着眼,泪水滚落成珠,不断往下落。   “行了,别哭了!”王思秀听得也心烦。   这能干活的关夕回走了,留下个不中用的关夕归,不单单要占他们家的房子,还干吃饭不干活。说不定还要她帮忙照顾,真是个祸害!   她哪有时间照顾这个小屁孩?可关夕归的性情可跟忍气吞声惯了的关夕回不一样,最是爱闹,一点小事都要嚎得天下皆知。   要是她真对她不好,第二天整栋楼都能知晓,这让她以后的脸往那搁?   活生生留下个祖宗!   这样一想,她就觉得关夕归也不能留,早打发了出去,也好腾出个房间来放东西。   “咳咳,夕望,你们她们姐妹关系好,分开了肯定不习惯,瞧这哭的,我听了都不落忍……”   关夕望察觉到她又要作妖生事,连忙打断,道:“哟,怪事年年有,嫂子你都有良心了?真是医学奇迹啊。”   王思秀虽听不懂他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不是好话。   瞪了他一眼,道:“这你就误会我了,我只是看这两姊妹哭得可怜,不如你一块带走了。反正夕归都是夕回在照顾,我们都要上班,看顾不过来。”   “怎么看不过来,我爸不是下岗了吗?”   王思秀见公公要发火,连忙道:“爸他现在干着临时工的活,赚的钱也不少,妈,你来劝他,难道你要让你未来孙子没房间睡啊?”   “这……”林曼芝犹豫道,“夕望,要不你就把夕归带回去?”   关夕望这回对他妈也是真失望了,眼里不带任何温度,“好,不过我带她回去,你就别找夕回要钱了。但凡你们还有点良心,都知道该不该把十一岁的女孩放在外面。”   林曼芝避开他的目光,为难道:“别这么说,咱家也不容易,你嫂子前几天查出来怀孕了,我……”   “行了,不用说了,我只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来日不要后悔。”   凭关夕盼夫妻俩的“本事”,他们未来的孩子必定不会住在又冷又潮的杂物间。   他就冷眼看着,总有一天,他这对父母会被赶到那间小屋子,尝一尝自己酿出来的苦果。   不过,转念一想,可能性也不大,毕竟关卫雄骨子里也是个自私的人,且看他们谁斗得过谁了。   两个妹妹的事情暂时落定,接下来又是关于彩礼钱的扯皮,说实话,关夕望真是一分钱都不想给。   但他爸妈都说了,要是不给,就跑到村里闹,在姜家门口,闹得全村都知道,为了姜知睿的名声着想,他不得不妥协。   当然,以他的性格,被逼到这份上,肯定不会叫这家人好过。   关夕望吸了一口气,摆出笑脸,走到伍春香边上,亲切道:“奶奶,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吃饭了吗?”   林曼芝预感到不对,低声呵斥道:“夕望,说正事呢!等会再去找你奶奶说话。”   伍春香把脚往地下一放,睨了她一眼,吓得她闭上了嘴。   转脸对着关夕望柔和道:“吃了,但没吃饱,你妈是个抠门的,连个肉星子都看不见,比咱们在乡下吃得还不如。”   “是吗?”关夕望便扭头,责怪道,“妈,奶奶他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该带他们去国营饭店吃一顿,开开胃口呗。爷爷奶奶在乡下也不容易,我这一半的彩礼钱,就给他们吧?”   一语道出,在场的所有人反应明显分成了两派,一半人喜,一半人怒。   关卫雄和林曼芝当然是强烈反对,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们养大你,还不如养条狗实在!把狗养大了,至少能看家护院,不把贼往家里引!”   伍春香眉头倒竖,一脚踢在他的椅子上,“说是是贼呢?打量我没读过书,好糊弄是吧?既然夕望都开口了,这钱必须分我一半,不然你看着办!”   关夕盼和王思秀暗地里着急,又不好明说,拼命旁敲侧击。   “夕望,你别胡闹了,我知道你是一时冲动,这实在是太过了,你要气死爸妈吗?”   “对啊,好好跟爸妈认个错,他们把你培养这么大,可不容易。”   关夕望有恃无恐,站在两个老人中间,“我当然知道养儿不易,所以将心比心,爷爷奶奶在没饭吃的年代还能把爸给拉扯大,不是更不容易?我也是体谅他们啊!” 86. 第八十六章 二更   伍春香听得心里痛快, 乐得满脸褶子都舒展开来,拉着他的手,不停地说:“我就知道, 夕望是个孝顺孩子, 把你爸和你哥强多了,以后一定有出息。”   关夕望笑着说:“奶奶,还是您知道我, 彩礼钱是一百八十八,这样,您拿一百块钱回去, 就当祝您和爷爷长命百岁。”   “好, 这个好!夕望呐,你放心,有你奶奶在,你爸妈别想欺负你!”有钱开道, 她人也开明起来, “不就是入个赘吗?他们不同意是没见识,奶奶支持你!”   看她一脸占到了大便宜的模样,关夕望就想笑,突然觉得这小老太太也挺有意思。   庸俗,见钱眼开, 全摆在明面上, 谁有钱就对谁好。   这一点, 比起明明想要钱,却仍旧摆着长辈的架势,里子面子都想占全了的关家父母来说,倒是坦诚得多。   “妈!”关卫雄开口了, 话语中已经带上了点威胁之意,“这是我们家的事,您别跟着胡闹!不然,卫宝的工作可没戏了,他以后也别想从我这拿到一分钱!”   见伍春香有些动摇,关夕望故意问:“工作?奶奶,你们来城里,是想给小叔找工作啊?”   “是啊,你叔岁数也大了,要是没个工作,不好找城里的媳妇。”   王思秀摇头,在心里唾骂,就这个二流子,还要在城里工作,找城里的媳妇,他咋不上天呢?   关夕望故意道:“也是,不过奶奶,爸现在都没工作,在干临时工呢,要是有机会,他肯定自己上了,哪里轮得到小叔呢?”   “对啊!”伍春香像是才醒悟过来,“卫雄啊,你自己都没工作,咋给卫宝找?怕不是糊弄我们的吧?”   关卫宝和她一条心,立刻嚷嚷起来,“哥,你怎么能糊弄咱妈呢?我看你压根没安好心!恐怕天天想着把咱爸妈气出问题来,你就能撒手不管了。”   “你说什么?我先打死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   关卫雄气得脱下鞋子打他,追着他在屋里转着圈地跑。   关卫宝脚底抹了油一样,愣是没让他撵上,边跑边喊:“哎哟!打人呐,爸,妈,他要打死我啦!”   关汉生心疼极了,把小儿子挡在后面,胡子气得抖起来:“真是反了天了,你要打你弟弟,就先打死我算了!”   “爸,你别跟着添乱!”   关卫雄的头是真的疼起来了,原本他是打算让爸妈来给自己壮壮威势,结果这仨反而帮着关夕望来对付他,完全不讲道理。   “我怎么添乱了,我看夕望的主意很好嘛,也是一片孝心……你如果再不同意,我非要在那罐头厂好好说道说道,你们为啥要拦着孙子尽孝?”   “爸!”   关卫雄严肃起来,罐头厂是他原来的单位,他可是抱着希望,想着哪天扩招,又能把他录回去的。   要是让爸那么一闹,不光是他再也不回去,连林曼芝和关夕盼娘俩的工作都要泡汤。   不得不说,关汉生老了,心思也毒辣,一下子就踩到他的底线上。   “对!”   伍春香刚检查关卫宝有没有伤着,现在也腾出手来,胸口一挺,说,“你是知道我的,我要是闹起来,那可要捅破了天,我看你怕不怕!”   关夕望见着父母手都气得发抖,却有苦说不出的模样,在心里直偷着乐。   他这步棋可算是走对了,用父权来制衡父权,以牙还牙,堪称一绝!   管他爸妈有多少道理和感情牌,遇上爷爷奶奶这样不讲道理的,乱打一通,反而被压得死死的。   见关家人吃瘪,他心下高兴,掏起钱来也豪爽,直接翻出钱包,从里面拿出十张大团结,亲手交到了奶奶手上。   “一百块,您收好,存着当养老钱。”   “诶!”   伍春香忙不迭接了过来,弯腰就塞到了袜子里。   再站起身时,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送钱的财神爷,恨不得弄点香烛把他给供起来。   满口赞扬道:“我打小就知道,咱家夕望是个有出息的,你看,果不其然,入赘都这么风光……你爸妈不孝顺,我们估计也指望不上,都没良心!”   关夕望笑而不语,这话听听也就得了。   因为利益而凝聚的感情,来得快,走得也快,万一哪天他没钱了,这三个翻脸肯定比谁都快。   嘴上却道:“奶奶,人老了,还得自己手里有钱好,不必靠别人。”   “可不是!”伍春香如同找到知己一般,拉着他的手说,“我平时托你爸办事,三催四请就是不动弹,让他寄点钱回来吧,一再哭穷,恨不得把我和你爷爷饿死在乡下。”   “我都想好了,要是饿死了,就让你小叔把尸体抬过来,让周围的邻居都看看!”   “妈!”关卫雄道,“说什么呢?不嫌晦气啊!”   “哼,你都做得出,我嫌什么晦气,卫宝啊,过来。”   关卫宝立刻凑了上去,“妈?干啥?”   “现在咱有钱了,等会也给你买一身好衣裳,再给你买肉吃。”   “好嘞!妈,你对我可真好。”   “你是妈的亲儿子,妈不对你好对谁好?”   看到他俩母慈子孝的画面,关卫雄虽然早就习惯,但心里难免怨愤。   警告道:“妈,这次就算了,夕望不懂事,我们自己养出来的白眼狼,只能自己受着……既然你们都拿了钱,就别乱花,留下来,给卫宝当彩礼,娶个媳妇,也安定下来。”   “怎么,听你这意思,你不打算给他出彩礼了?”   “这不是我不孝顺吗?弟弟要结婚,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你再说一遍,当初谁答应我要管你弟弟一辈子的?当初你那工作可是我们拿棺材本换的,结果说没就没,我们还没问罪呢,你倒是想先撒开手了?”   伍春香把桌子拍得格外响,“告诉你,没那么好的事,你弟弟的事,你得管到底!”   见他们吵得热闹,关夕望把剩下的八十八块钱往桌上一放,之后留下自行车,拉着姜知睿离开了关家。   走出房门的那一刻,他吐出了一口浊气,就听见里面争吵声越来越大,不断有人加入进去,场面估计都乱成了一锅粥。   他苦笑了一声,看向一直默默陪在他身边的人。   “睿睿,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   姜知睿握住他的手,“没事,都过去了。”   她的意思关夕望明白,作为关家的二儿子身份已经过去了,之后的日子都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   “其实我也不难过,就是有点烦,希望他们得到教训,以后别再来烦咱们了。”关夕望耸了耸肩。   作为外来的灵魂,本就没什么感情,自然犯不着为这家人寒心。   “没完呢,你忘了,还要给他们粮食呢。”   “也是,不过也要等几年后了,也不着急。”   关卫雄今年才四十四,他们约定的时间是五十岁,六年的时间,不短了。   ……   下午,关夕回拉着关夕归出了门,在关夕望的陪同下,来到知青办,办理好了下乡手续。   知青办的人是个大婶,看到要报名的人是两个小姑娘,也挺惊讶,确定了好几遍,才给他们办。   嘴里还念叨着:“这父母咋想的?女孩不是千辛万苦生出来的啊?这么作践,才多大点就往乡下扔。”   关夕望见她有点善心,挺好说话的样子,便把她拉到一边,偷偷说:“婶子,我是他俩的哥哥,你也看到了,大的不到十五,小的刚十岁出头……要是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饿肚子是小事,我怕她们受欺负,恐怕命都要丢掉。”   “可不是,我跟你说,这乡下有什么好的?有些地方的人凶得很,两个好好的姑娘,势单力薄的,人不欺负她们欺负谁?”   她面上透着几分不忍,说,“你是她们的哥哥,就上点心,把她们劝回去吧。”   关夕望便苦了脸,道:“婶子,实话告诉你吧,我也是知青,这事我做不了主,都是爸妈的主意。”   那位大婶义愤填膺道:“呸!真不是东西,丧了良心的混蛋!”   “所以啊,婶子,求你帮帮忙,把她们分到我那个村子里去,我也好帮着照顾。”   “这……”她犹豫起来,看不惯是一回事,涉及到自己的工作,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   “当然,我也怕婶子辛苦,拿着。”   关夕望往她手里塞了五块钱,双手合十,作拜托状,“你受累,帮我这个忙,只管改一下地方,其他事都不用你操心。”   五块钱,大婶瞪大眼,这可相当于她好几天的工钱了。   她顺手收进袖子里,再隐蔽地放进兜里。   “行吧,看她们还这么小,你也不容易的份上,我就帮你这个忙。”   “谢谢婶子。”   大婶手脚也快,问清楚要去的具体生产队之后,大手一挥,立马帮他把信息改了。   盖上章,她左右看了看,小声道:“这事,你可别声张啊!”   “知道,透露出去对我也没好处呀!”   “那倒也是,好了,回去等下乡通知吧。新的一批快齐了。把东西收拾好,我估摸着下个月走。”   “好,多谢提点,我们这就开始准备。”   从知青办出来,关夕望带着两个妹妹,跟在外面等着的姜知睿汇合,几人先去了趟国营饭店,吃了顿好的。   又去了趟百货商店,给她们俩置办了一身宽松轻便的衣服。   几人从二楼下来,姜知睿点了下手里的布票,发现还够,说:“一人再买一件吧,也好换洗。”   “不用了嫂子。”关夕回连忙拒绝,“一件就够了,我们也有衣服的。”   她在大嫂下面谨小慎微惯了,从不敢要什么,二婶虽好,但她也怕把人惹恼了。   姜知睿却不在意,这些东西,她有整整一仓库,当然不会在乎。   “走吧,去买。”说着,她率先往楼上走去。   两个小女孩看向哥哥,关夕望一手揽着一个,笑着说:“看我没用,你们嫂子一言九鼎,连我都坳不过她,快去吧。” 87. 第八十七章 一更   从省城回来, 关夕望和姜知睿连夜去了趟姜家,把在关家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跟姜家人简单说了一下。   姜兴邦倒没什么意见,毕竟彩礼什么的都是提前商量好的, 什么时候给, 怎么给,都不关他的事。   只说:“你们既然已经结了婚,按理说咱们也是一家人, 逢年过节的,当个实在亲戚走动,我们也欢迎, 但他们要是又来当恶客, 别怪我们往外赶了。”   “那是当然,他们再怎么无理取闹,村里人都是明事理的,不会帮着他们。”   “村里人怎么想不要紧, 我还是村长一天, 他们就不会乱说话。只要你能不偏帮着他们,我就放心了。”   姜兴邦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怎么会怕亲家来闹?   他在乎的,是关夕望的态度, 以及他跟自己孙女之间的夫妻感情会不会受到影响。   苗兰凤知道他的顾虑, 说:“夕望是个好孩子, 看得最通透了,你们俩个以后啊,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至于你爸妈那边,能处好就孝顺着, 毕竟他们把你养大了。实在处不好,维持个明面上的情分就行。”   说到这里,她连连摇头,“就是可怜你那两个妹妹,咱家就巴望着有个女孩,盼了三辈也只有睿睿一个,你爸妈还不珍惜,真是……”   关夕望赶紧说:“我这不是把她们都安排来我们村了吗?奶奶要是无聊了,就叫她们过来陪您说话,如何?”   “这倒是不错,等我闲了就叫她们来……你打算怎么安排她们,有个章程没?”   “我都想好了,让她们住在知青点,自力更生。大妹有十四了,上过一年初中,可以一边学一边教小班,小妹还小,先去大班读书,几年后再说。”   曹千巧有些忧心,“小班那些娃娃可闹腾,你大妹能压得住吗?”   她小儿子姜明宗也五岁了,皮得跟没毛的猴子一样,招猫逗狗都算寻常,动不动就把自己滚得一身泥,大冬天的衣服还要天天换洗。   后来她忍无可忍,把他送到了学校里,干脆交给老师管。   推己及人,她是真替小班的老师头疼,明明是个挺腼腆的青年,结果生生被逼成了大嗓门,天天放学的时候都能听见他的吼声。   要换成十几岁的小丫头,怕真要被那群孩子弄疯掉。   “放心吧,我小妹就是她带大的。”   “那可不一样,村里娃熊得很,就拿我们明宗来说,闹起来能把房顶给掀了。”   关夕望心说关夕归其实也不是内敛的性子,没见连王思秀都拿她没办法,只能打发了过来?   “让她试试吧,先帮着之前的老师代课,等熟悉了再正式教书。”   “也好。”曹千巧点头道,“近些年收成好,孩子一个接一个地生,小班的老师就那么一个,眼看着是不大够,你妹妹要能适应,对咱们村也是件好事。”   说着,她用手肘撞了撞姜志业,“你说是不?”   姜志业瞥了她一眼,闷声道:“是。”   之后他转过头,看向关夕望,哼了一声,“你可真是给我找了个麻烦,村里又多了两个知青,粮食住房,哪个不要村里操心?”   关夕望也有些心虚,说:“二叔,您多帮帮忙,反正她们也占了咱村两个知青指标。等明年你就有底气拒绝知青办,叫他们不要再安排知青过来了嘛。”   “说得轻巧,还不是要我拉下脸去说,不然人凭什么听我的啊?”   话虽如此,他的神情倒是缓和了些,关夕望再接再厉,道:“我大妹是勤快人,小妹也乖巧,能照顾自个……退一万步讲,两个知根知底的孩子,起码比那几个新知青强吧?”   想到新来的四个知青,姜志业的表情变得难以言喻起来,“确实,矮子里面拔高个,他们实在不像样。唉,都怪咱们村运道不好,分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一要他们干点活,不是躲懒装病,就是随便到地里走一圈,连田都没下就跑回去了。   两个女知青还好,就那个凌道宽最让他生气,不仅不干活,还要给他甩脸子看。   整天一个人跑到山坡上睡大觉,也不怕冻手脚!   叫他恼怒起来,关夕望反倒安慰起他来:“二叔,您就别气了,咱村的知青不干活,也就浪费点人口粮食,我听说别村的知青不满管教,都跑去知青办闹上了。”   “这事我知道,三山村的大队长做得过了,不给他们房子住,还要贪掉知青办发的补贴,被撸下来也是应该的……别人不管,我反正是仁至义尽了,他们得多没良心,才能闹到知青办去?”   姜志业才反应过来,恍然道:“怎么?他们好是你说的,不好也是你说的,合着好赖话都被你给说尽了呗?”   “我这不是站在你这边考虑嘛。”   姜志业挥了挥手,“行了,你放心吧,你妹妹的事,我来接手,先在知青点加盖一间砖瓦房。你的亲妹子,怎么说都是自家亲戚,总不能住得比从外面来的知青差。”   关夕望连忙凑过去,帮他把杯子的茶续满,“谢谢二叔。”   姜志业拿起杯盖,在碗沿上敲了敲,面向众人,打趣道:“瞧瞧!我要不说帮他办好这事,他连茶都不给我喝。”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苗兰凤瞪了他一眼,“行了,真把自己当个爷了,还要侄女婿给你倒茶。”   “什么叫爱屋及乌,妈之前只疼睿睿一个,现在连夕望一起疼,明承啊,咱爷俩再过些日子,怕是都不能上桌吃饭了。”姜志业喝了口茶,故意道。   姜明承不懂,问:“为什么啊?”   “要是你姐有了孩子,你奶奶不得放到桌上供着?哪还有咱吃饭的地?”   苗兰凤气得往他身上丢了个毛线团,“多大了人了,还说些酸话,那娃娃又不是菩萨,谁要供着了?”   “嗯嗯,我就瞧着,您老最好说到做到。”   ……   离开姜家,关夕望脸上的笑都没下来,感叹道:“睿睿,从前没看出来,你二叔说话还挺有意思。”   他之前就有些不解,姜知睿的父亲是个风趣人,舒朗豁达,小叔也有点子冷幽默在身上,讽刺意味十足;   怎么偏偏二叔最严肃,平时总板着张脸。   原来是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姜知睿说:“二叔是大队长,又是接了爷爷的班,不装得稳重点,可压不住村里人。”   “也是,村里倚老卖老的人也不少,二叔他也不容易。”   就拿去世的陈长林来说,他可一直盯着村长的位置,别的不干,一门心思放在姜至业身上。   就想着揪出点错处来,好叫姜家垮台。   两人回家拿了点东西,直接去了山谷,刚走到老虎洞,就有个橘色的小老虎跑了出来,前爪扑在关夕望的腿上,呱呱地叫。   关夕望把它抱了起来,像逗乌甜那样逗它,“哎哟,这是哪里来的小肥猫,让我捏捏爪爪,又厚又肥。”   小黄的前爪被拿捏,张大嘴,超凶地吼了两声,差点把关夕望萌倒。   他抱着小虎,掂了掂,“嗯,比咱们走的时候重了点,看来你爹没把你饿着,我就放心了。”   小动物就是这样,在小时候长得飞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   姜知睿也伸出手,沿着它的前肢的骨骼,一路捏下去,点头道:“它的骨头已经养好了,不会出现你说的什么残疾。”   不仅如此,在喝了半个月掺了虎王骨髓精华的牛奶后,它无论是骨骼强度还是抗击打能力,都要胜过寻常虎崽子好几成,长大了之后是绝对的丛林霸主。   这个时候,大黄也从虎洞里走了出来,前肢伏地,露出了健壮的四肢,关夕望能从它充满人性化的眼神中,读出炫耀和对他的鄙视意味。   凑在姜知睿耳边小声道:“你看它那爪子,能一掌拍死我不?”   该死的,就几天不见,怎么感觉这只臭老虎又强壮了几分,伸出来的利爪上闪着寒光,大嘴一张,露出尖锐的牙齿。   看它那高高鼓起、硬邦邦的肌肉,关夕望才知道为什么有成语叫虎背熊腰。   毫不怀疑,它一巴掌能把他的头砸进地里去。   “你不招它,它才不会拍你。”   姜知睿走上前,把手放在了老虎头上,熟练地揉搓起来。   在她的刻意培养之下,大黄也多了几分灵性,对她更是喜爱中夹杂着崇敬,无比顺服。   关夕望眼睁睁看着威风八面的猛虎,瞬间趴在地上,并把脑袋主动抬起,老老实实让姜知睿摸。   “怎么回事,几天不见,这只大猫似乎更粘人了?难不成转性了?”   他心里生出了一丝希望,把挣扎不休的小黄放在地方,弯着腰走过去,贼兮兮地伸出了手。   “大黄,有没有想我,来,让我摸——”   老虎转头,一口咬在了他手上,眼里全是暴戾,不过它有分寸,只是轻含着,没有用力。   “嗷!”   关夕望抽出手,看见手背上白色的几个小点,那是牙齿留下的痕迹,他相信,要是老虎稍微使点劲,他的手就废了。   果然还是那个臭脾气。   当即开始告状:“睿睿,你瞧瞧,这老虎简直无法无天,它要吃了我啊!”   姜知睿眼里透着一丝无奈,自然知道是他先去撩拨人家,不过为了平复他的怒火,只能装作用力,打了老虎胳膊几下。   “行了,我帮你报仇了,别生气了。”   关夕望无语:“你这是把我当孩子哄了吗?”   他记得,有天他两岁多的侄子不小心摔倒了,他堂姐请来的保姆就是这么哄的。   见孩子哭个不停,就当面狠狠踩了地砖几下,说是帮他“报仇”,小侄子这才破涕为笑。 88. 第八十八章 二更   “都和它计较起来了, 还说你不是小孩子?”   姜知睿目光揶揄,看得他有点脸红,“要是还不满意, 你也咬它一口?”   “谁想咬, 一嘴的毛,估计它生下来就没洗过澡,我还嫌脏呢。”   “你少污蔑它, 大黄可喜欢洗澡了。”   姜知睿搓了搓它的耳朵,让它倒下,露出肚皮处的绒毛, “看, 是不是一点都不脏?”   关夕望凑过去一看,发现真跟从宠物店里洗完澡的猫咪状态一样,又蓬松又干净,说:“还真是……不对, 你咋知道它喜欢洗澡, 你见过?”   “嗯,就在我们之前去的小湖里。”   关夕望立马呵斥道:“我说大黄,你讲不讲究啊,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老虎自然懒得理他,翻了个身, 把正在爬行的小老虎一下子压在了肚皮下。   后者发出“啊啊!”的叫声, 表示抗议。   姜知睿把小老虎抱出来, 交代它们父子俩好好想吃,自己则是去了羊棚,查看那几只羊的状态。   还行,胖了点, 之前给的饲料都吃完了,她又往里添了点。   关夕望跟了上去,这次他做好了准备,带了相机上来,对准正在摸着羊角的她,咔嚓拍了一张。   姜知睿回过头,笑着说:“还说明承浪费胶卷,你也没强到哪里去。”   “这是我买的胶卷,我想怎么用都行,再说,给你拍照,怎么会浪费呢?放在后世,那都是艺术品!”   他极尽吹捧之能,可惜马匹拍到了空气上。   姜知睿哪里知道什么是艺术品,笑了笑就过去了。   此时光线还好,关夕望环绕着山谷,见青草深深,有山有树,也算是一片不错的天然取景点,便缠着姜知睿拍照片。   让她骑行在草原上,身下是无奈配合出演的老虎。   “很好,在这里停一下,腰弯下来,对,霸气!”   猛虎和女骑手出巡照,完成。   坚毅,果敢……她身上美好的地方,浓缩在了这张照片里。   “跑起来试试?慢点!虎兄,再慢点……不行,不能走啊,不够威风,也没有动态的感觉。”   关夕望站起来,叹了口气,都怪这年代相机配置拉胯,没有移动跟踪功能,死活对不上焦。   便只能放弃动态图,换一种表现形式。   他走到老虎身后,突然道:“回头,看我,眼神狠一点。”   一人一虎同时回头,姜知睿的头发微微散开,美得惊心动魄,而她眼中的野性和杀意,却让人不敢直视,只敢远远地看着。   “咔嚓!”   关夕望连拍两张,兴奋得差点跳起来,“睿睿,你这表现力绝了,五大时尚杂志请不到你去拍封面,何止损失了一个亿?”   姜知睿摇头,觉得他又在说怪话了。   从老虎背上下来,她上前一步,夺过他手里相机,说:“我一个人拍有什么意思,你也去试试。”   “不是,你会用吗?”   姜知睿点了点他常用的几个键,说:“这有什么不会的,我看你用过好几回,早记住了。”   “想不到咱们睿睿还是个天才,行,我也拍一张。”   在老虎充满威胁的眼神中,关夕望举着双手,试探着靠近,“那啥,虎兄,办正事呢,咱们要不把私人仇恨放下?”   有姜知睿在,大黄也没把他掀开,不情不愿地趴了下去。   关夕望站在他边上,身体僵硬,摆出了个剪刀手,扬起了笑脸,“可以了,睿睿。”   拍照声响起,他放松下来。   走回去的时候还在想,不对啊,他刚刚不是和旅游景点合影的姿势吗?   平平无奇的游客照,和姜知睿刚刚的时尚大片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不行!”   他不甘心,又走了回去,跃跃欲试着,想爬上老虎的背,结果被一阵虎啸给吼了回来。   为了掩饰尴尬,他只好把小黄抱了过来,以一组“亲子照”作为拍照行动的圆满收尾。   两人上了山,就打算在这里睡下,床铺什么的以前就没带下去,一直存放在粮仓里的木箱子里。   关夕望铺着床,想着天气凉了,在地上又多垫了一层褥子。   结果刚铺好,大肥虎就施施然走过来,趴在被褥上不挪窝了。   他被气得想要,抖落着被子,想把它抖下去,谁知道它不知道吃了什么,长得死沉死沉的,以他的力量,让它挪动一点都不容易。   “我去,虎兄,你得有六百多斤了吧?看看你胖的,减点肥吧!”   老虎的尾巴扫了扫,鞭子一样抽在他手上,把他驱赶开。   姜知睿默默看着他们闹,从旁边临时钉好的架子上取出了锅碗瓢盆,又生了火,把驱虫的药粉洒在山洞四周。   药粉的味道有些大,小老虎连打了好几个小喷嚏。   “阿秋!”喷气时,它身子因为惯性往后退,小瓜子赶紧抬起,按在地上,才将自己固定住。   关夕望被可爱到了,抱着它吸了好几口,才跑过去做饭。   两人的晚餐很简单,一个红烧萝卜,一个瓦罐鸡汤,搭配着米饭,浓郁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山洞里。   鸡汤里放了晒好的各种菌菇,鲜得像刚从土里挖出来一样;萝卜也煨得软烂,带着独特的清甜,搭配着红烧酱汁,比肉都不差。   两个人吃得都挺满意。   对于人类的食物,大老虎不感兴趣,趴在地上装咸鱼;小老虎倒是摇摇摆摆地跑了过来,费力站起来,靠在关夕望的腿上,找他要东西吃。   关夕望舀了一勺鸡汤,又撕了点鸡肉,吹凉后喂到它嘴里。   “尝尝看,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小黄吞下嘴里的食物,似乎是尝到了味,扒着他不放,还要吃的!   “不行,小祖宗,你是猫科动物吧?吃不了太重的口,去找你爸玩去。”   为了摆脱小崽子的纠缠,他和姜知睿迅速把饭菜解决,将残羹和骨头埋在土里。   大老虎有略微的“洁癖”,它儿子也受到了家教,在不饿的情况下,绝不会去翻土里的东西吃。   吃完饭,两人躺在下来,关夕望刚漱完口,发现姜知睿正捧着相机研究,问:“看什么呢?”   “我在想,在煤油灯下,还能拍出照片吗?”   “可以啊,就是不清楚而已,咱这相机不是进口的,没有那个啥自动闪光功能,在阴暗环境下效果应该不太行。”   不过有就相机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   姜知睿想了想,手动换了张胶卷,把他往地上一推,冷声命令道:“脱衣服。”   “?啥?”   她说:“你不是觉得白天拍得效果不好吗?把上衣脱了,我给你拍几张好看的。”   “不是,睿睿,你是知道我的,我这肚子上肌肉统共就一块,连你都比不上,这哪能好看啊?”   要不是知道姜知睿单纯,他都要以为这人是在羞辱他了。   “很好看啊,又软又白。”   这是哪门子的审美?   姜知睿见他不配合,还以为他在害羞,一手拿着相机,一手利落地把他的上衣扒了下来。   他细瘦的小腰露了出来,还有没有一丝赘肉的肚皮,她把手指放上去戳了戳,按了几个坑,等把手拿开,被她按的地方出现了对应的红印子。   关夕望被她弄得怪痒的,求饶道:“要拍就快点拍,别戳我呀!”   姜知睿单膝跪地,调整好拍照的角度,冲着他点点下巴,“快摆好姿势。”   “摆什么姿势,这样不就行了?”   关夕望故意装傻,被她锐利的眼神一逼,知道不让她满意是不行了。   他也豁出去了,玩野的是吧?   上辈子他关少可是公子哥,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关夕望做好了心理准备,直接把衣服全脱了下来,惹得姜知睿轻声责骂道:“不知羞耻!男子怎可在外随意裸露?”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就听见她说:“继续啊!”   关夕望倒下来,把被子往身上盖了一个角,遮住了重点部位。然后斜趟着,一手撑在地上,用胳膊肘作为支撑,半支起上半身,两腿搭在老虎的背上。   感受到腿下的大黄越发狂躁,他抬起头,对着姜知睿露出了个心急又无辜的表情。   姜知睿福至心灵,连忙拍下了这一幕。   “不错,我爱看,还有别的吗?”   这个时代的男子果然和天凤朝不一样,少了些矜持,可见男子主动起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关夕望:“……”我之前倒是想主动来着,你哪次给过我机会了?   他穿上裤子,摆个了半靠着大老虎坐在的姿势,心机地把一条腿伸出去,这样显得腿长,肚子上的肉也不会挤在一起。   之后把小老虎抓起来,放在肩膀上,脑袋往它的方向歪,笑眯眯地看着镜头。   姜知睿点头,又拍了一张。   这下子,两只老虎被当成了拍照的工具虎,摆弄来摆弄去,最后大黄不干了,吼叫了两声,骂骂咧咧走下了床,换个地方趴着。   小老虎赶紧跟上,依偎到它爸爸边上。   关夕望连忙裹紧被子,折腾了一通,还怪冷的。   “行了,睿睿,别管那相机了,咱们睡吧,我困了。”   “来了。”   姜知睿把相机放在一边,躺在他边上,凑上来,亲了他一下,才真正睡下。   “晚安?”   这是他教她的晚安吻。   关夕望看着她的侧脸,目光比月光还要柔和,低声呢喃道:   “晚安。” 89. 第八十九章 一更   知青办的动作很快, 刚到十一月,上面的通知就下来了,说是明光生产队来了两个新人, 要大队长配合去接。   到了公社, 姜志业便装出极不乐意的模样,差点拍了领导的桌子。   “主任,这不行啊, 刚来了四个,又来两个,这就算了, 都这么点大, 能干什么活?还支持建设,闹着玩呢?”   主任的笑容有些勉强,心道谁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劝着他, 说:“诶!姜大队长, 您多担待,都知道你们村不差钱,多养两个知青没什么负担嘛。”   “这话谁说的?我非要找他们当面问问!我们村就多了个种植园,就被他们眼红成这样。那前头几个村,还开着作坊呢, 怎么没见到他们多分担?”   “我就随口说两句, 你怎么就急了?姜大队长, 还是沉不出气啊……这样,你把她俩带回去,等明年,我不给你们村分配新的知青, 这总行了吧?”   目的达成,姜志业也松了口,面上勉强道:“行吧,这可是您说的。”   “是我说的,快回去吧。”   见他不甘不愿把人领走,公社的领导松了口气,哼笑了一声:“这姜志业还真老实,要是别的村,怕是吵着闹着多申请补贴了。”   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听了,也说:“可不是,那两个丫头还要人照顾呢,谁领回去谁自找麻烦,也不知道城里人是咋想的,把孩子往乡下扔。”   “扔哪不好,偏偏扔咱们公社来了。”   “行了,都别说了,把明年明光生产队的指标给划了,我话都说出了口,再办不到,恐怕是要把姜志业惹急眼了。”   姜志业生气也没啥,就是怕惹出了姜兴邦。   那老爷子早年可不是好相与的主,又认识不少大人物,要是告他一状,他也讨不了好。   ……   关夕回姐妹俩之前就来过一回,和姜家人相处过,所以她们倒也不怕,对着姜志业,齐齐喊了声:“二叔好。”   “诶!都是乖孩子,跟我来吧,先回家,等吃了饭,再让你们哥哥带着去知青点。”   姜志业把她们的行李搬到牛车上,一起回了村子,两姐妹伸着脑袋,好奇地张望着村里的环境。   这就是她们之后生活的地方了。   如今地里不太忙,他把人带回了姜家的时候,全家人都聚在了一起。   苗兰凤听她们要来,早站在院子里等着了,见到牛车过来,走上前去,一手一个,把姐妹俩从车上扶了下来。   “快一年没见了,你们俩都长高了不少,脸也张开了。”   她摸着两个小姑娘的脸蛋,欢喜得不行,“瞧瞧,白生生的,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来,跟奶奶进屋,饭都做好了,就等你们开饭呢。”   走进堂屋里,入眼便是个大圆桌,一家人围坐在桌子边上坐,随意聊着家常。   正逢冬日,饭菜容易冷,不过劳动人命也有自己的智慧。   他们的面前的桌子就很特殊,只有边上一圈,中间空出了一个洞,城里人会放煤炉,而农村人,则会摆上炭盆。   但要是炭盆的话,不方便架锅,于是人们又发明了一种独特的装置——金属打造,上面有个小圈,下面是个大圈,中间用几个铁杆子支撑,大圈把炭盆套进去,小圈就能用来放锅,很是方便。   姜家为了待客,也废了一番功夫,中间是一锅杂烩,筒骨做汤,里面漂浮着五花肉片、猪血块和猪心肺等内脏,油汪汪的。桌子上摆了一圈蔬菜,一会可以下在汤里,煮熟了吃。   关夕望旁边有两个空位,就是给两个妹妹留的。   “来了?先吃饭,等会我带你们去看看知青点,已经打扫好了。”   两个孩子挺懂事的,和在场的人一一打过招呼后,才入座。   曹千巧看了,都暗中点头,大的那个性情柔一点,吃相也斯文;小的那个活泼点,不过也懂礼貌,明明是馋了,却依旧把碗里菜吃完了才动筷子。   饭桌上,姜家人热情,让两个孩子很快就放松下来,脸上多了些笑。   之后,苗兰凤要留着她们在姜家住下,被关夕望给婉拒了。   他妹妹的性子他清楚,虽然过得不好,但志气也不小,寄人篱下,难免不方便。   他和姜知睿一起,领着她们俩来到知青点,看着里面多出来的几间屋子,关夕望还挺感慨。   “睿睿,自从咱们结婚后,我就没来过这儿了,没想到变化这么大。”   还记得他刚来那会,这里只有两个泥砖砌成的屋子,如今不知不觉,已经有四间屋子了,院子加高了,厨房也扩建了,院子里被移栽了不少果树。   看来那几个新知青不干活,倒是把自己的生活经营得不错。   郭明达要上班,并不在知青点,他们直接走了进去,只见贾丛丛在院子里跳舞,舒哲坐在椅子上,同边上的景彦聊天。   见到他们过来,贾丛丛舒展着手臂,天鹅般的颈项昂起,她看向几人,转了一个优美的圈,直接挪到了姜知睿面前。   “知睿姐,你怎么来了?”   “新来的知青是我妹妹,我领她们过来看看,你这是跳的什么舞?”   贾丛丛不在意新人,更想向众人显示她的舞姿,眼含得意道:“哦,这个呀,叫芭蕾,好看吧,是我小时候洋人老师教的。”   “贾丛丛,你作死啊!”景彦骂道,“再把洋人挂在嘴边,小心我把你给举报了!”   贾丛丛反口道:“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怎么不能说?你要举报我,行啊!你找出证据来啊?不然就是诬告,你也讨不了好。”   景彦被她气得直翻白眼,关夕望却觉得她这话并不是刻意讽刺,还是一种警告。   他劝了一句,“贾知青,景知青也是好心,才会提醒你,就是话不中听了点。要是让外人知道,你跟外国人有联系,指不定怎么对付你呢。”   “就她?还好心?”   贾丛丛翻了个白眼,说,“关知青,我知道你是好人,但是你看错人啦!她当年在背地里可没少阴我,要不是她,我也不会进不去文工团。”   “我阴你,贾丛丛,你以为我是谁?都有能耐干涉到文工团选人了?”   景彦对着她,无语道,“当年文工团的人问夸你舞蹈跳得好,问你是跟谁学的?你倒好,把你那外国老师夸到了天上去,你就没看见,当时那些人听了,脸色圈变了吗?”   “我这是尊师重道,传扬老师的名声,有什么错?”   “你没错?蠢货,没见你那所谓的老师早就听到风声,五年前就灰溜溜逃回国了吗?”   贾丛丛被她气得脸色青白,说:“就算是这样,你在其中没有插手吗?”   “是,当初有几个老师来问我你的人品怎么样,我当然‘如实回答’。”   景彦清理着自己的指甲,态度散漫,“你这么蠢,哪里能待在文工团里?他们听了我的意见,果然让你滚蛋了,不必谢我啊。”   她着重念了“如实”两个字。   贾丛丛被她气得够呛,张牙舞爪道:“你这个贱货,你给我等着!”   “哼,我怕我没等来报复,你就先把自己给蠢死了。”   说完,景彦转过身,和舒哲继续说话去了。   贾丛丛握紧拳头,盯着关夕望,咬牙切齿道:“关知青,现在,你还觉得她是为我好吗?”   这可就尴尬了。   关夕望暗自责骂自己,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那啥,都怪我多管闲事了,贾知青别生气,继续忙吧,我们先去收拾了。”   他勉强对她笑了笑,拉着剩下的人,赶紧走进了新修的房间里。   知青点的房间都是独立的,房间上配备着锁,钥匙有三把,一把放在姜志业那里,以防万一出什么事,他也能及时开门。   剩下两把分给两位知青,关夕望把钥匙递给两个妹妹,“都拿好了,别弄丢了,以后出门进屋的,就把门锁起来。”   他打开木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他拽着门后面的链条,给她们演示道:“看,这是第二重保险,晚上睡前把链条拴在插片里,谁都打不开。”   尽管这个年代的人淳朴,但败类不是没有,既然把两个小女孩放在这住,关夕望自然要注意一下安全问题。   不然,贾知青的遭遇他想想就害怕。   关夕回拿着包裹,打量着房间里的场景,第一感觉就是大,比她们父母的房间还要大一点,房梁架得高高的,显得格外宽敞通透。   窗户开在正对着门的后面,上面糊着一层油纸,房间里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楚。   两张小床,边上有衣柜和两个木箱子,大概是用来放东西,门边上摆着一张长条形的书桌,摆着两把椅子,能同时坐得下她们两个。   书桌上被关夕望摆了好些课本,都是他当初从废品回收站收的,从小学到高中的课本教材,都是全的。   书桌带着四个抽屉,关夕望拉开其中一个,露出里面一堆小人书来。   当然,都是讲革命故事的绘本,不存在任何问题。   关夕回性子文静,喜欢读书,这回,她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书,高兴得眼睛都笑不见了。   她不住地摩挲着几本书的封面,看了又看,很是珍惜的样子。   关夕归比她耿直,快人快语道:“姐姐,这里真好,我们都有自己的床了,还有衣柜和书桌呢。” 90. 第九十章 二更   “是啊。”关夕回低声道, “你再也不用怕衣服发霉,或是被老鼠咬坏,我也不用担心饭桌上太多油, 弄脏书了。”   说完, 她抬起头,认真道:“谢谢二哥和二嫂。”   “没事,我也就布置的时候出了点东西, 这房子是大队长一手操办起来的,你也要记得他的恩,知道吗?”   “嗯。”两个女孩子都点头, “我会的, 奶奶、爷爷和二婶,还有你们,都是对我们好的人。”   “你们能明白就好,我们不图你们报恩, 就希望你们过好自己的日子, 多学点东西,以后不吃亏。”   关夕回点头,小小的年纪,目光中竟有几分坚毅,“知道了, 二哥你放心, 我一定认真学。”   “还有你妹妹呢, 你也要多教教她……好了,你们先把床铺了,等会,我再教你厨房咋用。”   ……   十一月二十四   凌晨, 随着姜知睿又长了一岁,将军府开启的日子同时到来。   这次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开启了自己的书房。   从浩如烟海的藏书中,她翻找了大半夜,终于挑出了一本适合关夕望的内功。   《百草养元功》   这本功法不挑资质,甚至不用多刻苦修炼,只要往里砸资源,服用各种珍奇草药就能产生不错的进度。   除了强身健体之外,还能养出草木内气,温和绵长,有延年益寿,增强生命力,减少病痛等作用。   至于凌道宽,她只随意翻出了一本名叫《七寸拳》的外家功法,将全身的力道凝聚在一对拳头上,极具杀伤力和爆发力,若是修炼到极致,也能提升力气。   到了早上,等她醒来时,关夕望已经不见了,厨房里隐隐传来碗盘碰撞时发出的响声。   姜知睿穿好衣服,走到院子里去洗漱,路过客厅时,见饭桌上已经摆了不少饭菜。   “睿睿,起床了?快去洗手,还差最后一道菜了。”   “这么丰盛?”   “当然,今天是你的生日嘛。”   等她洗漱完毕,坐在桌上,关夕望双手端了个大铁盘过来,上面堆着一个黄泥做的大蛋。   “这是什么东西?”   “嘿嘿,叫花鸡,没吃过吧?”   他把铁盘放在桌上,献宝一样堆在最中间,然后拿出榔头,往上敲了一下,干裂的黄泥裂开,露出里面的荷叶,酒香和荷香一块铺面而来。   将荷叶撕开,内里是一只完整的鸡,鸡皮上油润透亮,随便撕下一条腿,汁水便往下不断地淌。   关夕望把鸡腿放在她碗里,“尝尝看?”   姜知睿确实是头次见到做法如此古怪的美食,用筷子撕下一点肉,放在嘴里嚼了嚼,“好嫩的肉。”   入味多汁,还有股荷叶的香气,比寻常的烤鸡更好吃。   “鸡肉里面还有东西呢。”   关夕望用筷子把鸡的腹部拨开,其中填充着冬笋、干菇等食材,使其更添了几分鲜味。   这只鸡不大,他们俩一人一半,也才吃了半饱,桌上的饭菜也没有浪费,都进了姜知睿的肚子里。   对于她的饭量,关夕望早就习惯了,虽说暴饮暴食不好,但习武之人和正常人的衡量标准不一样,他也不会多说,只负责让她吃饱就行。   饭后,姜知睿正式传授关夕望关于养元功的要领,两人坐在书房的床榻上,先让他通读了遍功法。   结果必然是云里雾里,通篇的古文,玄之又玄的文字,看得关夕望眼晕。   他不是中国人吗?怎么就看不懂中国字了呢?   虽说是繁体,但单个看下来,他还是能勉强辨认,但连成一句话时,他把脑袋想破了都理解不了。   姜知睿也不意外,而是直接把手贴在了他背后,轻声道:“记住我的运功路线。”   关夕望连忙闭眼,感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气出现在他体内,那种滋味很难形容,像是经脉里胀气了,怎么都排不出去,由带着刮痧的痛感。   “感受到气了吗?”   见他点头,姜知睿拿出一枚青色的果子。   这果子叫蕴灵果,看似只有冬枣大,在天凤朝却是极其珍贵的东西,通常只有王公贵族家的传人启蒙时才会用到。   “吃下去。”   关夕望乖乖吃下,还挺好吃,又脆又多汁。   吃下去没一会,一股气从他体内自行生出,他正在惊奇的时候,只听姜知睿说:“快,控制住那股,按照我叫你的路线走。”   “啊?控制啥?我不行啊。”   现代人都知道,人类对于身体的掌控是极其有限的,尤其是身体内部的器官,它们仿佛都有自己的想法,完全不听指挥。   “想什么呢?照做就是了!”一声轻呵突然传来。   姜知睿都要被他气到了,这种时候还敢分心,生怕不能走火入魔是不是?   “啊?行吧,我试试看……”   关夕望回过神来,尝试着接触那股气,没想到还真行。   自己想让它去哪,那股气便会照做,只要顺着姜知睿的方向运行,气体便会慢慢壮大,跟用按键操控贪吃蛇一样。   当然,这玩意比贪吃蛇灵活,游走一圈后,窝在了他脐下三寸的位置。   “诶!这就是传说中的丹田,可是,睿睿不是说过,内气不存在丹田里吗?”   他有些不解,向姜知睿提出了询问,后者眨了眨眼,说:“也许你是男人,我是女人,身体构造不一样吧。”   其实她更怀疑两个人的世界不同,所以才会产生差异,毕竟,天凤朝的男子也没有丹田。   “不一样?”   关夕望往身/下看,连忙甩了甩脑袋,不能乱想啊!   武侠小说里的脐下三寸,实际上说得是三维层面,指从肚脐眼,向腹腔内部走,三寸左右的位置。而不是指直接向下的某个器官,不然,女子还学不学武了?   姜知睿怕他察觉到不对,转移了话题,说:“好了,别管这个了,这里还有三枚蕴灵果,你每周吃一枚,一个月之后应该能打好基础了。”   他上一年的药膳也没白喝,身体已经习惯了灵气的存在,能够良好地将其接纳了。   这个世界不存在灵气,他想要修行,只能从灵药和灵果里面吸收,配合着强身的体术修行。   “哦,好。”   关夕望接过玉盒,没问她这果子是从哪来的,就像她也从来不问,他为什么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还会画画裁衣一样。   “你现在感觉如何?”   “很好,我一点都不累了,贼舒服。”   跟做了场高级理疗一般,整个人都舒缓下来,原来坐久了后背疼,如今一点感觉都没了。   “明天早点起来,我教你配套的体术。”   姜知睿觉得,以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想要入门,估计都要等一年后了。   慢慢来吧,反正她也没指望他成为高手,健健康康就行。   教完这个,姜知睿赶去山坡上,打算去教下一个。   对于凌道宽,她就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了,直接把书册丢在他面前,淡淡道:“给你挑的武功,学去吧。”   “师姐,你终于认可我了吗?”   凌道宽觉得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感慨不已,抱着书,读了好几遍,之后学着摆出了书上了招式,将拆分开的招式渐渐连了起来。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一遍又一遍,终于将第一招耍得有模有样,完全连贯了起来。   姜知睿站在一旁,暗暗点头,能这么快就记住招式,并完整地还原出来,在武学方面,凌道宽确实算有天赋了。   凌道宽将动作完成,额头上出了好多汗,他喘着气,眼眸里的光彩却亮得惊人。   纵身一跳,他从山坡跳到姜知睿面前,额头上的头发乱飞,显得少年意气十足。   “师姐,这武功真厉害,我才学会一招,就感觉到我的拳头能使出更大的力气了。”   “不错,好好练,你现在只有形,没有意,这是不行的,等你领悟出拳意,就代表你出师了。”   “是吗?那我一定好好练。”   他把功法塞进怀里,又扭捏起来,“师姐,那个啥,你能教我轻功吗?我听贾丛丛说,你会飞呢!”   虽然知青点其他人都觉得她在吹牛,但凌道宽却是深信不疑。   “不行,轻功需要内功的配合。”   “内功!”他惊呼一声,巴着她的手不放了,“我要学内功,师姐,教我这个吧,求求你了。”   内功啊,可是所有武功的根基,他要是学了,岂不是比他爸更厉害。   哼哼,看到时候他爸再敢揍他,他指定要反手,把他按在地上捶。   姜知睿摇头,坚定拒绝了,“不行,内功是我师门不传之密,传女不传男,你不能学。”   最主要的,还是修习外功太耗费灵气,关夕望都能把她存的灵药耗去不少,哪来多余的给外人?   若是没有灵气补充,内功练个一百年都不会有半点效果。   而外功则不同,其重在招式,帮助人调整发力方式,融会贯通了照样有着不凡的威力。   “又是这一套说辞!”   凌道宽咬牙,但他又不能重新演一遍“挥刀自宫”的戏码,只能暂且放弃。   “行,师姐,我一定会好好练习这本拳法,不会丢了咱们师门的脸!”   师姐不愿意教,肯定是觉得他悟性不够,让她看到自己天赋异禀,说不定还有商榷的余地。   姜知睿看他神情突然就奋进了起来,甚至想要彻夜练武的模样,还有些奇怪。   不过她也没心思细究,直接转身离开了。 91. 第九十一章 三更   到家后, 姜知睿听见院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推开门,原来是舒哲过来了, 正在和关夕望聊天。   “舒知青, 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景知青没和你一块吗?”   “她在忙,我来找姜同志有点事,请问她在家吗?”   关夕望刚想说没在, 往后一看,碰巧见她推门进来,笑着说:“你倒是来得巧, 她回来了。”   舒哲也跟着回头, 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削瘦的脸藏在围巾里。   他用手帕捂住嘴,咳了两声:“姜,咳咳, 姜同志, 你好。”   姜知睿看他病得这么严重了,还要出来,不解道:“来找我做什么?”   “我们能找个地方,单独说吗?”   他看了关夕望一眼,后者直接答应了下来, 利落道:“行, 你们去书房, 我去做饭了。”   姜知睿把他推到了书房,找了个比较暖和的地方靠着,问:“什么事?”   “有件你不知道的事,我也是你母亲的徐主任的病人。”   见到姜知睿看过来的眼神, 他缓缓道:“为了找到治好你的办法,这些年徐欣兰女士一直在研究,先天不足的患者该怎么治。长久下来,她其实已经有了些成效,若是不严重的病人,在她调理下,有些都能正常生活了。”   “是吗?”   想到之前在军区见到妈妈时,她喜极而泣的模样,姜知睿也没料到,她在背后为她付出了这么多。   明明在她们见面之后,她对此一个字都没有说。   “嗯,几年下来,她也算这一行当里有名的医生了,所以我家里人找到了她,让她帮我看病。”   舒哲调整了一下姿势,用尽全力般喘个不停,“她说我的病很严重,不好治,还说她有个女儿,和我差不多,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在落泪,看到她的眼泪,我便知道,她很爱自己的女儿。”   “我问她,‘那你女儿的情况怎么样?’,她只是摇头。我那时候都绝望了,对于自己的孩子,一个母亲当然是倾尽全力去治,可是连她都无能为力,我的病,大概也是好不了了。”   “医生有没有跟你说,你活不过多少岁?我的医生告诉我,我活不过二十岁。”   所以他打心眼里讨厌科学,为什么它能将一个人的命运断定得那么准,一串冷冰冰的数据,就能昭示他之后的人生。   他说:“我不想信这个,也曾经寄希望于漫天的神佛,但心里,却不得不在意……”   其实谁都不知道,他每次睡觉前,都要把东西都清点一遍,将遗书放在抽屉里,做足了一觉不醒的准备。   姜知睿同情他的遭遇,但也仅此而已了,她见过残忍的事情太多,很难为此动容。   不过,她倒是明白,这人为什么下乡,又为什么过来找她了。   果不其然,舒哲接着说:“本来我都不抱希望了,但在复查的时候,见徐主任那么高兴,就多问了一句,她说,你的病完全好了。”   “我第一反应是不相,又希望这是真的,就让家里人帮忙调查。结果你不仅好了,还比正常人更厉害,能打赢十几个人,还获得了二等功。”   舒哲看着她,“可是我又调查过,在你好转的期间,并没有看过任何医生,连徐主任都不知情。真相是什么,只有你清楚……也只有你,能救我了。”   “听你的语气,你家里应该也不简单吧?怎么不把我叫过去给你治病?”   舒哲摇头,“从调查中,我能看出来你不喜欢被人打扰,我不愿意得罪能够救我命的人,也不愿意得罪功臣。”   姜知睿倒是对他有了几分佩服,继续问:“那你刚下乡的时候,怎么不来找我?”   “我在观察。”   “观察什么?”   “我想知道,到底怎么样,你才会帮我。”   舒哲眼睛格外清澈,说,“后来经过贾知青和凌知青的事,我明白了,你是个好人,不用我付出多少酬劳,只要我想活着,你就会帮我。”   “你这么肯定?”   姜知睿觉得他把人心看得太透,却不知,想得越多,对身体越没好处。   “连凌知青那么不靠谱的人,求你几句你都会教,更何况是我了。”   他把手搭在膝盖上,眉眼微阖,“我今年已经十八了,距离二十岁,还有两年,我不想死。”   姜知睿沉吟了一会,看似是在思考,实际上实在清点药库里的存货。   最后她发现,将军府的库存实在是太多,别说救一个,救一百个都造不成多大的负担。   便直接答应了下来:“可以。”   舒哲猛然抬头,因为动作过大,剧烈咳嗽了起来,脸部涨得通红,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咳出来的。   “咳咳!真的吗?咳!谢谢你,需要什么药材,我都会付钱的。”   “放心,不会少拿你的药钱。”   反正舒哲家里应当不缺钱,她要点成本费,也合情合理。   或许她要钱,舒家人说不定更开心,毕竟人情债比钱更难还。   不然她花了大价钱治病求人,却一分钱都不收,要说没有更大的图谋,谁信?   舒哲似乎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起来,说:“需要用到什么贵重的药材,我可以帮忙让家里人送过来。”   “不用了。”   她药房里的药材年份和质量都不差,还含着淡淡的灵气,效果更好。   “伸出手,我先给你把一下脉。”   “好。”   舒哲挽起袖子,露出瘦得皮包骨的胳膊,姜知睿凝神,贴在他脉搏上。   重按了一会,摇头,又轻轻点在上面,静默了一会,才说:“重按不明显,脉象细而软,且微微上浮,看来是濡脉。和我一样,虚寒,主要是湿症。”   舒哲倒有些惊讶:“你还懂把脉?”   这话和他从医生那里听来的差不多。   “久病成医嘛。”姜知睿收回手,随口敷衍道。   尺伤精血虚寒甚,温补真阴可起痾。   他这病,只能慢慢温补,和她的治疗手段有相似之处,但也有很大的区别。   毕竟她是搭配着功法,补过头了能直接转化为内气,且越修炼,身体本身恢复的速度也就越快。到后期,那些药物基本上没起什么治病作用,全给她补充灵气了。   而舒哲不同,纯靠药物治疗,不养个一年半载,怕是好不了。   “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药房帮你抓药。”   “好,多谢了。”   舒哲是知道他们家就有药房的,也因此,才更坚定姜知睿能治好他的信心。   姜知睿走到药房,没有直接抓药,而是将意识沉浸在将军府的书房中,从里面找医书药方看。   她记得,将军府有收集许多的方子,被府医汇总成了一本书,几乎所有常见的病症,都能从上面找到治疗的办法。   “找到了。”   她把书取出来,翻找着,终于让她找到了一张不错的方子。   当然,中医讲究对症下药,她根据舒哲的气色和脉象,微微减轻了方子中某些药性较烈的药材用量,誊抄出了一张新的药方。   按照新方子,她从药柜里抓药,称取后分成十份,用油纸包好,放在小篮子里,提着走了出去。   舒哲见她过来,满是期待道:“已经好了吗?”   “嗯,这里有十副药,一包可以煎四次,你每天早晚喝一次,先用二十天,我看你恢复情况,再决定要不要给你换药方。”   舒哲接过药,就像是怀抱着唯一的救命稻草,一再给姜知睿道谢。   “谢谢,对了,这十副药多少钱,我这就给你。”   姜知睿挥手,“不急,等你见到效果再说。”   正说话的时候,景彦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见到舒哲在这里,才松了一口气,埋怨道:“舒哲哥,你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找了你好久。”   “没事,我找姜同志有点事,已经办好了,你推我回去吧。”   “好,你先把这毯子盖在腿上,外面起风了,我怕你会着凉。”   景彦把手里的毯子给他盖好,才推着他往外走。不知道是不是姜知睿的错觉,在走出院门时,她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忌惮和防备。   关夕望听到动静,拿着锅铲从厨房出来,正好看见他们的背影,还说:“这就走了,我还以为他要留下来吃饭呢。”   亏他还特意做得清淡了点。   姜知睿点头,问他:“景知青似乎很喜欢舒知青,看他们的举止,是已经定亲了吗?”   “没呢,其实,他们永远都不会结婚的。”   “为什么这么说?”   关夕望作为八卦小王子,在种植园里听了不少闲话,村里谁家的事情他都能知道点,对于那几个知青也不例外,“你还不知道吧,景知青是舒知青的妹妹。”   “不会吧?他们的举动,不太像啊。”   “真的,贾丛丛说的,他俩不是亲兄妹。舒知青的病好像是遗传,他妈妈身体也不好,很早就去世了,他爸守了五年,把他养大后,才续娶了景知青的妈妈。”   “景知青的妈妈也离婚了?”   “嗯,听说她上一个丈夫对她不好,干脆就离了,按理来说,景知青是舒知青名义上的妹妹,他们肯定是不能在一块的。”   在后世,对于这种重组家庭的孩子,谈恋爱时都会备受争议,更何况是这个年代,要是传出去,那可不是说闲话那么简单。   整个家庭的作风都有问题,就算舒哲家里再有权势,也不敢冲击理法啊。   姜知睿若有所思,道:“我看景知青倒是挺喜欢他的。”   “喜欢有什么用?舒知青是个明白人,不会由着她犯错误的。” 92. 第九十二章 一更   山谷里, 一个小巧精致的木屋静静伫立在正中央,原木结构,底部抬高, 距离地面约半米。   木屋上铺着瓦片, 下面由砖块支撑,看着就十分坚固,里面统共有三间房。   中间是一个小厅, 左边卧室,右边厨房,走出去, 前面带着一圈游廊, 廊道上摆放着两张摇椅。   游廊一边是栏杆,上方的柱子上挂着腊肉和干辣椒。   花了半年的功夫,两人合力把山中小屋打造了出来,关夕望住在山里的梦想终于得以实现。   姜知睿从屋子里出来, 望着珠串般的雨从檐角滴落, 皱了皱眉:“这雨都下了四天了,怎么还没有停的迹象。”   关夕望正用艾叶熏屋子,闻言看了一眼外面的天,也跟着摇头,“是啊, 虽然说梅雨季节晴不了, 但往年也没这么多雨……地里的秧苗刚栽进去没几天, 还没立住根,这回怕是要被冲跑不少,之后还要浪费几天去补种。”   “你什么时候关心起田里的事了,这不是二叔的活吗?”姜知睿笑着打趣他。   “我那是怕你又辛苦一回嘛, 村里种地,哪次不是你抗大头,我看就是因为你出力太多,村里人才越来越懒。”   其实这也是他的错觉,如今村里的工分越发值钱,不仅可以换粮食,还能换砖瓦和更多的钱。   一家人辛苦两年,一套砖瓦房就出来了,谁不在拼了命的干活?   关夕望之所以觉得她辛苦,还是今村里开了将近一百亩生地,干活量总体增加了的缘故。   “没事,那点活又不累。”   关夕望把手中的艾叶熄灭后扔掉,站在她身边,一起看雨。   透过屋檐,抬头能见到于乌黑的雨云笼罩在山谷上面。   夏季的雨来得猛烈,被狂风携裹着,狠狠往下砸,山谷内雨声风声回响,都快演奏成交响曲了。   其实他们这里还好,有四面高山遮挡,大部分的雨都飘不进来,地面总体来讲还是干燥的,湿度不大,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搬进来。   关夕望美其名曰预防风湿,其实姜知睿明白,他就是玩心上来了。   好好的家里不睡,偏偏喜欢睡在野外,也不知道哪来的毛病。   远处的羊棚里,几头羊正挨着睡在一起。   几头小羊去年就已经正式成年,并都怀上了崽子,原先那头母羊没了用处,便被宰杀掉,成为了新年里的全羊宴。   全家人都享受了一回最新鲜的羊肉,他往村里各家也送了一点,包括知青点和牛棚。   对外的说法是姜志业弄回来的羊,过年的时候,村里每户都收到一小碗羊肉炖萝卜,没人不夸他大方豪爽。   尤其是有老人的家庭,分到了不少炖烂的羊肉,吃了后身上都是暖的。   几头小羊刚产下崽,一共生了五头小羊下来,夜间生的,关夕望原本还在发愁,没人会接生怎么办。   结果第二天过去一看,羊羔都已经生了,正依偎在母羊身下,身上湿漉漉的,刚样子刚生不久。   迎接新生命,总是让人喜悦的,关夕望乐得给母羊加餐,从外面的溪流边上打了不少嫩草来喂。   等羊羔开食,能吃东西之后,他又添了不少粮食饲料。   下雨天,羊也不乐意出去,挤在一起,嘴里嚼着草叶,看起来颇为悠闲。   远处传来两声虎啸,让它们赶紧缩了回去,窝在角落里,战战兢兢的模样,可怜巴巴的。   两道橘黄色的影子闪过,大黄和小黄出现在屋檐下,经过半年的成长,小黄也脱离了哺乳期,成为了一个半大的老虎幼崽。   老虎的哺乳期在三到六个月,两个月左右就能吃肉,关夕望估算了一下,他们从母虎那里把小虎偷来时,它大概就有一个多月,之后由被牛奶喂了几天,养好了身子,才跟着大老虎吃肉。   不过单纯吃肉也不利于小黄成长,他怕牛奶中营养不够,撺掇着姜知睿去母虎那里“偷”奶喝。   姜知睿翻了个白眼,把小黄抱了出去,那头母虎也熟悉自己孩子的气息,也接纳了它,让它和剩下两头小老虎一起喝。   其实小黄身上的气息很杂,有大黄的,还有他俩的,不过母虎熟悉姜知睿,倒也对人类没有敌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这期间,大黄一直跟着母虎生活,偶尔过来看看它的孤寡老父亲,等到彻底断奶,才又重新回到山谷。   姜知睿双手放在小老虎的脸颊边,想揉它的脸,结果被它抱着胳膊不松开了。   她换了个姿势,揪着它的脖子,说:“好了,快进屋吧,外面下雨呢,浑身都打湿了。”   两只老虎信步埋进屋,走到了客厅里。   之前考虑到这一点,关夕望特意把客厅修得十分宽敞,只要不在里面玩斗兽,容纳两只成年虎根本没问题。   他捧着毛巾过来,把小黄从头擦到尾,小老虎坦然地接受照顾,擦干后,甩了甩全身的毛,把残存的水滴甩干,虎毛又变得蓬松了起来。   关夕望仍捧着毛巾,贼心不死地盯着大黄,只见它直接开甩,雨水洒得到处都是,他衣服裤子被溅湿了一大片。   “好你个大黄,绝对是故意的吧你?”   大黄没理他,在自己平时睡觉的地方趴好,享受着无烟火炉的烘干服务。   关夕望被他气个半死,还要看它享用自己辛辛苦苦设计出来的东西,去找小黄寻求安慰了。   “还是咱们小老虎乖,听说你都会自己捕猎了?真棒!”   他摸着它身上的毛,把它当成面团一样揉搓,“果然,妈妈带孩子和老爸带孩子就是不一样,那头母老虎有责任心多了。”   小黄被他搓得不耐烦,打了个哈欠,无情地丢下他,跑到它爸身边。   关夕望手下一空,抬头,发现小黄已经在它爸边上打起滚了,他暗骂了一声:“没良心的东西!当初是谁一勺勺奶把你给喂大的啊?”   姜知睿对于他们日常不合早已习以为常,望着窗外的雨珠发呆。   记得她死的时候,天凤朝都城的雨也是这般大,是不是老天也在为她悲戚呢?   十几年的军旅生涯,无数次战场上的厮杀,究竟给她带来了什么,一道秘密处死的圣旨而已。   关夕望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边,用手碰了碰她的脸,低声问:“在想什么?”   姜知睿摇头,突然问:“你害怕战争吗?”   “当然,是个人都会怕的吧。”   “那如果有需要,你会去上战场吗?”   “会!”他回答得相当果断,不带有丝毫犹豫。   姜知睿笑着看他,“为什么?”   明明这人又胆小又怕痛,连第一次看杀猪都要做噩梦。所以她想,他大概是没亲眼见到过战争的残酷,才敢大言不惭地喊着要去。   “因为我要保护你啊。”   关夕望耸了耸肩膀,“不过若真到了连我都需要的时候,恐怕情况已经无力回天了,咱们还是躺平等死比较好。”   姜知睿笑了一声,“我还需要你保护啊?”   “或许呢,未来的事,说不准的。”   现代战争打得都是技术,他的脑子虽然不算好使,但拥有前瞻性的目光。   他研究不出来新的武器,也能提点意见,帮助研究员们少走弯路嘛。   姜知睿不知道他的自信从何处来,但没有反驳他,而是轻轻呢喃着他刚说的那两个字:“保护。”   她母亲在她第一次挂帅上战场前,问过她,究竟是在为什么而战。   那时她刚刚披上战甲,满心豪情,意气风发,是怎么说的?   “当然是为了将军府,为了我姜氏祖祖辈辈的荣耀!”   结果,将军府没了,荣耀也成了陈年旧事,到头来,一切都是一场空。   关夕望是对的,没了将军府,没了荣耀,但是她切切实实保护过天凤朝的百姓,只要有一个人记得,她存在的痕迹,就永远不会被抹去!   或许这才是她这些年出生入死,真正的意义所在。   关夕望感受她身上的气势发生了变化,似乎,更威严锋锐了一些,好奇道:“你今天是怎么了,问的东西都云里雾里的,难道雨天真的容易让人多想?”   怎么突然想到战争了?   据他所知,最近各地防线很是太平,连小冲突都不怎么有,大致上处于一个比较安稳的时期。   姜知睿摇头,并没多解释,“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是吗?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难道你?”关夕望打趣她,“我还以为,你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会直接用拳头直接打碎呢。”   说着,他还比划了一个出拳的动作,却轻飘飘的,毫无威势。   姜知睿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莽夫。”   “我没笑话你啊,其实有时候,以‘理’服人更加管用,我支持你!”   物理的理。   “行了,越说越没谱了,看这天色,明天估计也不会晴了。村里已经停了上工,种植园那边呢?”   “也停了,药材都在山坡上,倒是不容易被淹,但雨天山路不好走,也采摘不下来。明承怕订单完不成,正发愁呢。”   “那你还要拉着我跑到山上来,就不去帮帮他?”   关夕望摊着手,“我能帮他什么,他是老板我是员工,发愁的事情可不一样……再说他这几年也没少赚,亏不了,正好趁着这机会歇两天。”   拿多少工资干多大的活,他疯了才替老板操心,就算老板是他的亲小舅子也不行。   “歪理,你看你就是盼着他给你们放假吧?”   “休假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关夕望坐在躺椅上,把头放在脑袋后面,优哉游哉晃荡起来,道,“躺平多舒服啊,窝在山上,偏安一隅,谁都别想卷到我。” 93. 第九十三章 二更   第二天早上, 两人打着伞,下了山,打算去姜家摘点新鲜蔬菜回来吃。   谁知道刚走到老屋, 就见到姜兴邦穿上蓑衣, 戴上斗笠,正要出门。   后面姜志业苦口婆心地在劝他,“爸, 这么大的雨,您就别出去了,要是摔了怎么好?或是没看清楚, 栽进水坑里, 出都出不来。”   “去去去!就不能盼我点好啊?”   姜兴邦没好气道,“不成,我要出去!兰凤,我那双雨靴呢, 你给我放哪了?”   奶奶的声音从屋子里面传出来, “在门后面的柜子里,你自个拿。”   姜志业见他去拿鞋子,无奈道:“诶!妈,你不劝劝他也就算了,怎么还帮着他呢?”   “你爸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清楚, 我劝得住才怪。你就让他去吧, 反正他在家里也待不住。”   姜兴邦便得意地笑, “看吧,还得是你妈知道我。”   姜志业急了,拦在他面前,“爸, 我知道你是担心地里的庄稼,但你年纪大了,手脚不灵便,我替你去看还不行吗?”   “不行,你没经验,哪里能看出庄稼坏成啥样了,需要怎么补救?我一定要亲眼去看看。”   姜兴邦牛脾气上来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推开姜志业,顶着风雨,直接出了门。   站在门口的两人,看着老人的身影消失在雨里,对视了一眼,连忙打着伞追了上去。   等他们找到姜兴邦时,发现他正站在河边,盯着涌动的河水,默默抽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走上前去,把伞分在他头上,帮他挡住了雨。   姜兴邦回头看,笑了笑,说:“是你们啊,怎么跟过来了?是不是你们二叔交代的?”   “不是,我们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这条路我走了将近一辈子,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别小看我了。”   姜兴邦敲了敲烟锅子,咧着嘴,露出了发黄的牙齿,长叹了一口气。   “情况不太好啊。”   “怎么了?是地里的庄稼出问题了?”   “庄稼倒是次要的。”他伸出烟杆,点了点河面,“这水涨得太快了,要是雨还不停的话,恐怕会有灾啊。”   关夕望瞪大眼,惊道:“您是说……洪水?”   “嗯,不过普通的洪水没啥大不了的,咱们这多雨,基本隔上三年,就得来一回,但是呢,涨势不大,都只能淹到那块田。”   他往东边,靠近河水的几大块地一指,继续说,“庄稼会有影响,但不算太大,往年里勒紧裤腰带也就过去了。最近几年收成不错,家家户户都有存粮,我就更不用担心了。”   “那您是担心……”   “我是担心大洪水啊,我每天都来河边看,一天涨一点,看到那根竹杆子了吗?”   关夕望随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在河岸上,稳稳插着一根竹竿,上面有用油漆画的线。   “那是我弄的,白线是寻常时候,那几条黄线是往年水灾时候,我比照着水面画的,你瞧瞧,这才五月份,水都快涨到最底下那条黄线上了。”   关夕望倒是对老爷子另眼相看,好嘛,这不是早期的汛情预警装置,虽说不一定准,但做个参考是绰绰有余了。   姜兴邦砸吧了两下烟嘴,说:“等真正涨水的时候,我怕河道挡不住啊……那水库堤坝是‘大跃/进’的时候修的,为了完成任务,仓促弄起来。基础就没打好,也亏得用的材料实在,才没被冲垮。之后我也经常让人用水泥填补,但遇上真正的大灾,肯定是挡不住的。”   关夕望也跟着担心起来,说:“不会吧?每年冬天,村里人不是都会去挖河道吗?”   “河道能挖出多少来?也就清一清淤泥而已,没多大用处。”   “那照往年来说,村里一般都什么时候发洪水?”   “七月,双抢前一段时间,谷子都来不及收,全村人都要跟洪水抢粮食。”   想到那副场景,姜兴邦很是头痛,按了按他的肩膀,“你们两个把粮食藏好,万一真出了事,这就是保命的东西,千万别给人轻易借走了。”   说着,他便对着河水又叹一口气,满怀心事地走了回去。   在暴雨中,关夕望回望了一眼竖在河面上的竹竿,发现随着河水的翻滚,水面正在往黄线的部位接近,忍不住看向姜知睿。   却发现对方的眼中一片漠然,似乎涛涛洪水,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一件小事。   “睿睿,要真来了洪水,咱们怎么办啊?”   就算是科技发达,物资充足的后世,洪水的消息依旧牵动人心。   面对这样的天灾,许多现代人也会被困住,在房子里无助地等待救援,要是稍不注意,被冲到了水里,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能救回来。   更别提在这个本就不富裕的时代,普通人抗风险能力几乎没有。   这洪水还好巧不巧,正好赶在双抢时候来,一整年的收成都要被耽误甚至完全停摆,就算后期再种,错过了时节,产量也不会理想。   一年没吃的,后果可想而知,就算有救济粮,那也是被杯水车薪,肯定是不够的。   姜知睿看了他一眼,心里觉得他有点过于胆小,一场洪水就能吓成那样子。   嘴上却轻声安慰他,“怕什么,咱家的房子结实,冲不垮的。实在没办法,大不了咱们往山上躲,山谷里地势高,不会淹到的。”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关夕望苦笑了一声,“我是在想,咱家有粮食,村里人是知道的,要是他们都管咱们来借,怎么办?”   “都没来呢,想这么远干什么?大不了都不借呗。”   “不借?亲戚来借怎么办?人家屋里孩子快饿死了怎么办?还有牛棚里的两个教授……”   听他这么说,姜知睿也觉得麻烦了起来。   往年她在将军府,就算外头发生了天灾,也影响不到府里。   她要做的,仅仅是骑马去城郊,看着手下搭起棚子,施粥放粮,送些旧衣和棉被。   若是灾情太过严重,或是某地的官员尸位素餐,引起灾民暴动,她则要带领着士兵赶过去镇压;顺便举着御赐的宝剑,当众砍几个狗官的脑袋,以此安抚民意。   而“小人物”们面临灾祸时该怎么做,她是没有半点经验,所以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   “不然,我们还是去山上?对外就说去城里找小叔了?”   “一味躲着肯定不行,咱们走了倒是轻巧,那姜家呢,怎么办?爷爷他们肯定要留下来稳定局势的,你能放心?”   姜知睿摇头,“这么看来,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至于有人要借粮,我都听你的。”   以她的性格,大概率会留下自己够吃的粮食,把其它的全都分出去。   不过,就算他们家的粮食全分出去了,那也只能救一两家,救不了几十上百家。   关夕望看她满不在乎的模样,有些心累,说:“往外借可以,我的意思是救急不救穷……洪水还没来,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或许村里人粮食都够吃,用不着找人借呢。”   他心里却没这么乐观,今年是吃的去年的粮食,肯定是够的,但明年就悬了。   今年分不到粮,就以为意味着,一年粮要分成两年吃,但凡明年年景不好,那绝对会崩盘。   关夕望摇头,去除了纷杂的思绪,“算了,不想这些,这段时间,咱们还是待在村里吧,免得洪水来了,咱家房子被淹了都不知道。”   “好。”   姜知睿自然答应。   ……   五月中旬,当河水涨到了最下面一条黄线的时候,姜兴邦冒着暴雨,召开了全村大会。   宣布了可能会有洪水的消息。   这下子,村里人都吵闹起来,有人担心不已,也有些老人却觉得没啥。   毕竟之前经历过许多次,都已经习惯了。   见到下面的反应,姜兴邦忧郁道:“各位,有个不好的消息,我去河边看过了,水已经快涨到了岸上,已经有往年发洪水的样子了……还有一个多月,要是这雨再不停,我把水都要漫到咱们脚下来了。”   他们开会的地方是晒谷场,位于村里地势比较高的地方,要是水真漫到这里,那基本上整个村子都会被淹。   众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场面顿时如同烧开了的滚水,变得混乱起来。   “完了,我媳妇刚生了个孩子,还在坐月子呢,咋就遭了灾了。”   有人拍着大腿,悔恨道:“我前天还说家里的陈年粮食多了,吃不完,卖了一小半,谁知道就出了这事,我该死啊!我害了全家!”   “咱们家屋子可是泥砖房,要是被冲垮了,住都没地方住哇。”   “都别吵了!”   姜兴邦一声吼,把村里人从惊慌中喊了出来,他拿着喇叭,说,“祸事快来了,能提前知道,你们也好做个准备。没粮食的都去想办法弄粮食,屋子破的就想法补屋子……”   “总之,事在人为,咱们要过了这个坎,不要老希望别人来救你,没谁有那个能耐,你们好自为之吧。”   “村长……”下面的人都在看他。   他摆了摆手,“行了,都回去吧,我倒希望这事是我弄错了……对了,你们也跟别村的亲戚朋友都说一声,让他们也留意着点,别把粮食往出卖了。”   不管别人信不信,他总要把消息放出去,才不愧对自己的良心。就算是知道消息的人多了,会引得黑市粮食大涨,他也要说。   “都是平头老百姓,不容易!心齐一点,总能过去的。” 94. 第九十四章 三更   六月初, 河面已经涨到了竹竿最上面黄线的位置,明光生产队最先闹起了发大水的传言。   乃至于周边的生产队和公社,都是人心惶惶, 流言四起。   老百姓的忧患意识还是很强的, 不管信不信,都要预备着,生怕遭了灾。   于是黑市上粮价一涨再涨, 几乎到了往年的四五倍。   但是粮食再贵,也贵不过命,许多人天没亮就起床, 去黑市守着, 想要买到点粮食。   黑市上连抓投机倒把的人最近都不出现了,他们也明白,平时抓点想赚钱的没事,要是毁了别人买粮的机会, 那可是不给人活路, 是会引起剧烈反抗的。   再说,巡逻队也各自有家庭,他们的家人也要来黑市囤粮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傍晚,姜知睿推着车, 当着村里的人, 把好几袋粮食送到了姜家。   关夕望站在她身边, 和人解释了一路:   “我们家也没多少粮了,之前分的是不少,不过我想着就两个人,吃不了太多, 差不多都给卖了。”   “这几袋,已经是我们能拿出最后的口粮了,真的!不信你们去我家粮仓看,没多少了。”   见他说得如此信誓旦旦,村里人原本不信,这回也开始动摇了。   “真没了,我可是要去你家‘抽查’的啊?”   “婶子,您随便去,除了我们自己留的口粮,能找到多余的,我都让您搬回去。”   她点头,“我听着呢,会去的。”   有个老大爷背着手,听到周围的人的议论,他耳朵不好,叫声有点大了,“什么?你说关知青把他家粮食都给卖了?哎哟,那得是快一万斤的粮食吧,啧啧,真败家!”   “大爷,您小点声……谁说不是呢,不过他们家也就两个人,本来就吃不了多少,还不如换钱划算。”   “是啊,谁知道突然就要遭灾了呢?”   面对日渐上涨的河道,所有人心里有不能安定下来,干啥事都忧心忡忡的,就怕灾祸什么时候爆发,睡觉都不安稳。   两人推着车去了姜家,这是早就和姜家人商量过的,怕他们人单力薄,周围的人会动歪心思。   虽然姜知睿不怕,但少点麻烦总是好的。   姜志业接过推车,说:“睿睿,这个月,你先回家住,和关知青住在你原来的房间里,知道了吗?”   “好,二叔。”姜知睿答应了下来。   姜家人想保护他们,她也想保护这家人,除了弟弟和二叔,这家里全是老弱妇孺,更不安全。   听到孙女回来住,姜兴邦愁眉不展的脸上总算多了一抹笑,说:“就该回来,咱们是一家人,只要在一起,什么事过不去?”   说着,他扭头,问姜志业:“知青点那边怎么样了?”   “别说了,乱得很,舒知青和景知青昨天向我打了申请,说是要回家避难,今天上午就走了。”   姜兴邦点头,“是该走,舒知青那个身子,怕是洪水没来就倒下了,早些走也好,不给咱村添麻烦,其他人呢?”   “凌知青天天跑去堤坝上观察,说是知青点地势不低,淹不到那里去,所以并不担心,贾知青担心她粮食不够,吃不饱,找我多要点粮食呢。”   姜兴邦想了想,道:“知青也不容易,一来就遇上了这事,存粮肯定不多,你去集体粮仓里,给他们一人送两年的人头粮食去,至于多的,就没有了。”   “行,我知道了。”   “对了,再把关知青的两个妹妹接过来,两个小姑娘,遇上灾,怕是要吓坏。”   关夕望连忙说:“谢谢爷爷。”   “没事,都是自家亲戚,肯定要关照一下的,志业啊,让凌知青同郭知青住,把牛棚里的两位搬到知青点去。”   牛棚的地势比知青点还高些,但是茅草做的,淋了这么天的暴雨,早就快撑不住了。   得亏如今天气还不算冷,不然两个老人准折腾得生病不可。   姜志业说:“放心吧,爸,不用您说,我早通知他们去搬了。”   姜兴邦拨弄着烟丝,语气和缓道:“行啊,你现在也长本事了,那堤坝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啊?”   “我让人在村里收麻布袋子,打算弄沙袋来着,不过,沙子还没搞来。”   姜志业有些尴尬,这也是难点,村子里不产沙子,寻常修个屋子都要去找人买沙,如果是用于抗洪的话,要花掉一大笔钱。   钱都不说了,最近暴雨,路都淹了,镇上的沙厂早就关门,如今是想买也买不到。   “没有沙子,你就不能装点别的?”   “别的?爸,土块那些,水一冲就跑了,不管用的。”   关夕望拍了拍额头,提醒道:“二叔,咱们砖窑那边,不是有不少碎砖块和碎瓦片吗?您看那些玩意能用不?”   听他这么一说,姜志业有了主意,拍着手说:“对啊,那些玩意都快堆成山了,平时都用来铺路的,正好用在这!”   “不能直接用,要把它们用铁锤砸碎,越细越好。”   沙袋之所以能防汛,还是因为它构造细密,当水进入后,能将湿掉的沙子塑造出适合承受冲击的形状,且湿沙重量大,黏度高,能起到完美的阻拦作用。   这是一般材料所不具有的抗性,如果换成碎砖碎瓦,只能缓解一时之急,让水流慢点下来,抵消掉大部分冲击力,也能避免下流的建筑受到太大的损害。   姜志业倒有些不明白,问:“为什么?”   姜兴邦敲了敲桌子,“关知青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人读过书的,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是书里看来的道理,跟你说个一二三来,你能听懂吗?”   “我就问问嘛”姜志业有些委屈,“算了,我啊,先去准备了,争取明天之前全弄好。”   说着,他就往外跑,急匆匆动员村民往麻袋里装填废料去。   ……   河道里的水流越来越急了,水库几乎不堪重负,堤坝在大量水流的压力下,出现了细密的纹路。   几个青壮,包括姜知睿,站在坝上,按照砌墙的方式,将“沙袋”整齐叠放起来,试图挽回这场劫难。   刚铺了一层沙袋时,水流已经来到了水库坝顶,流经沙袋,从缝隙中倾泻而下,姜知睿站在旁边,感觉远处有一只狰狞的巨兽,奔涌而来,发出怒吼般的咆哮。   在自然的伟力面前,人的力量,终究是太渺小了。   第二层沙袋要铺在第一层中间,交错开来,才不至于被冲垮,姜知睿一手一个,运起真气,往上面一扔,正正好好落在间隙的位置上。   沙袋摆好后,会有专人上去踩两脚,让里面的砖瓦碎块更加紧密,不容易被冲散。   岸边村人准备的沙袋越来越少,与之对应的,是堤坝上凭空生成的“高墙”,涛涛洪水被拦截在墙后,只有无数缕细小的水流顺着流入了下方的河道。   水位仍在上涨,但压力小了不少。   姜知睿此刻身上已经全部淋湿了,汗水混着雨水一起下来,所有参与的人员,都用敬佩或惊异的眼神看着她。   刚刚她的表现实在惊人,两只手就没停过,那么重的袋子,在她手里跟抛玩具没区别。   这堵沙袋墙能这么快搭起来,可以说有她一半的功劳。   ……   七月初,老天似乎也在印证姜兴邦的话,河道两旁早早溢出。   水已经涨到接近村里晒谷场的位置,村头的一些房子已经被淹,人们每天淌着水走路。   因为要方便引水和放水,水田都在靠近河流的位置,此时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水田”,田垄都被淹了,看上去就是一片湖,时不时飘过几根腐烂的秧苗。   这时候,大伙都顾不上地里的粮食了,村头的人家都在往村尾搬,有亲戚的就住在亲戚家,没有亲戚或是住不开的,便直接在矮山上搭上了草棚子。   姜明承之前给种植园修建的员工宿舍成为了最好的收容点,地势高,还是坚固的砖瓦房,里面有高低床,一间屋子就能容纳一户人家。   灾难快到了,种植园的人也没心思继续工作,他干脆给所有员工放了长假,其中不住在本村的都已经各回各家。   连同办公室在内,种植园现在能容纳将近三十户人家,这种宝地,自然是比草棚舒服,顿时落入到了不少有心人的眼中。   姜明承多聪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   在放假之后,他就把仓库里的药材全部转移到了他姐姐家里,又把办公室和宿舍区能用的东西都搬到加工厂,再用三把大锁一起锁起来。   才对着村里人说,“乡亲们,各位的房子被淹,我也很痛心,决定把种植园的厂房让出来,给大家暂时避难。”   众人自然称赞他高义,替村里人着想。   不过他又说了,住在村头的人家太多,有五十多户,他也不能全接纳进来,不然也住不下。   干脆让大伙来抽签,长签的人住进去,短签的则自认倒霉。   “这是应该的,咱们这么多人,不能全指望明承这孩子不是?”   “抽签就抽签,也就是这时候不许打牌,不然以我的手气,早发财了。”   “说好了,长短都是命,要是有人抽到短的不肯认,别怪咱们收拾他。”   赌徒心理作祟下,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上天的眷顾者,一半多的机会,大概率会轮到自己,所以答应得十分痛快。   他们却不知道,操纵这一切的,不是老天爷,而是姜明承自己。   见到村里二流子来抽签,姜知睿笑了笑,沿着早刻好的痕迹,把他们选中的竹竿轻轻掰断,后半截藏在了手掌里。   “拿去,这是你们抽的签。”   “是短签,这下住不成了!该死的贼老天,我非得……”   二流子指天骂地,脏话说个没完,后面的人推了他一把,“行了,往后面去,别人还要抽签呢!”   他长得人高马大的,算是姜家的亲戚,抽到签后,看到了上面的刻痕,什么都明白了。   他特意把签子展示出来,笑着说:“我是长签!能住进去了!”   周围人便恭喜他,“运气不错啊。”   “看来好人是有好报的,四和勤快又热心,经常给咱家帮忙呢。”   “他住进去也好,咱们多个照应。”   后来抽到长签的,基本上和他一个反应,大家都不是傻子,一看抽到短签的,都是村里名声作风不好的人,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签筒里,根本就没有短签,不过他们作为既得利益者,都选择隐瞒了下去。   能把败类排除出去,对他们而言却是好事一桩。 95. 第九十五章 一更   七月初, 随着临县的堤坝被冲垮,宣告着这场百年难遇的洪水终于露出了其狰狞的面目。   姜家位于村子中部,和知青点差不多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水都涨过了门槛, 蔓延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水没过了脚踝,村头处简直汪洋一片,入眼全是棕黄色的泥水。   他们本村的水库堤坝上的沙袋墙, 又临时加高加厚了数次,加上他们村在河道上游,水坝总算抵住了压力, 没有被冲垮。   姜兴邦弄来了一些砖块, 铺出了一条路,让他们在出门的时候不至于打湿了鞋袜。   姜知睿从外面进来,抹了一下脸,摇晃着脑袋, 将水珠全部甩开, 关夕望端着汤出来,看到这一幕,总感觉她和山里的两只老虎神似。   “来,把姜汤喝了,出去了这么久, 又出了汗, 别着凉了。”   姜知睿虽然自诩身体好, 用不着这玩意,但不能浪费他的一片好意,拿着碗,一扬头, 把里面的汤汁全干了。   把空碗接过来,关夕望又给她递了块毛巾,“把脸上的水擦擦吧,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塌了一半,老人埋在下面了,腿应该是砸折了。不过他当时正好把腿放在桌子下面,也不严重,已经送到医院了。”   “那就好。”   今早上他们刚吃早饭,外面就有人找来,说是这几天雨太大,把房子都泡坏了,朱智刚家的房子塌了,让他们赶紧过去帮忙。   姜志业当时就急忙过去了,看过情况后,没多会又跑了回来,说他家屋子是倒了,有人被埋在下面。   但是角度比较刁钻,超过两个人都钻不进去,而且进去了也使不上力,根本抬不动房梁和砖块。   他只能来找救兵,请自己的侄女出手。   姜知睿二话没说,跟着他过去,果然不负众望,双手一用力,站在废墟上,直接把重物抬了起来,解救出了被压在下面的老人。   听他说完,关夕望眼睛发着光,赞叹道:“这下,村里人应该更感激,不,是更崇拜你了。”   姜知睿擦着脸,满不在乎道:“我要他们崇拜干什么?”   不能吃也不能喝的,不如给她少添点麻烦。   关夕望看着她,担忧起来,“我听外面说,这场洪灾几乎大半个省都被波及了,……咱们这还不算严重的,再南边一点,他们交通啊通信啊全都被水冲断,一群人困在里面,救援的人进都进不去,听说都出动直升机了。”   灾祸来临,人们神经紧绷,稍微一点点传言都能搞得人心浮动。   加上生产和劳动被迫停止,大家无计可施,便会拼命抱团,寻求着集体的力量,伴随而来的,便是流言的迅速传播。   关夕望在村里,各种流言听了不少,其中不乏许多离谱的,都被他过滤掉了,只提取出可信的消息。   “我还听说,隔壁镇上的供销社被人抢了,几个售货员拼死都没拦住,结果被推在水里,差点淹死。”   “还有哇,临县的水坝不是垮了吗?听说超过十个村子都受害了,死了将近两百个人,冲倒了好几万间房子,有人专门打捞水面上的尸体,说要拉去烧掉呢。”   姜知睿促狭地看着他,“你这些都是从哪听来的?”   小八卦精。   关夕望的眼神躲闪,道:“你整天往外面跑,我在家里多无聊,还不许跟人聊天了?”   说着说着,他的底气上来了,越发理直气壮:“而且,我也关心村民的基本情况嘛,谁家是真的困难,谁家是在装穷要物资,我可比二叔清楚,说不定以后能帮上忙呢?”   “你说得有道理,不错,再接再厉。”   姜知睿心下暗笑,从前她只听过自己的亲兵抱怨家里的长舌夫,还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神情不仅不责怪,反而还有几分宠惯。   现在自己却是体会到了,关夕望这样子,还真挺可爱的。   姜兴邦见他们两个在院子里说话,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一些,又很快恢复严肃。   “今年从五月份就在下雨,一直下到七月,田里的收成是别想指望了,全毁了。”   前几年,他们一直在存集体粮,但生产队的粮仓又能放得下多少?对于整个村子来说,只是不到两个月的口粮。   而且,这些粮食,是他心里最后的底线,钥匙被他攥在手里,天天派人过去守着,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打开粮仓。   关夕望也跟着忧心,“那下半年还能种吗?”   “估计是悬,水没那么容易退,就算退了,还要清理,重新整地,估计要到八月底才能种上,暖和的日子就这么几天,能有什么出息?”   玉米水稻是别想了,种下去了也熟不了,倒是山芋、土豆、地瓜之类,倒是能行,这些东西抗寒,而且不等完全成熟了也能吃。   虽说比不上正经粮食,但洪灾面前,能填肚子就不错了。   姜兴邦是从三年饥荒走过来的,最饿的时候,树皮草根观音土,什么没吃过?   他现在还经常胀气打嗝,去医院,人医生说是当年吃观音土落下的毛病,怕是不能好了。   两人正说着话,姜明承冒雨从外面过来,对着姜知睿说:“姐,沈叔叔说凌司令员找你,要你回个电话。”   “找我?”   她有些迷惑,关夕望也觉得奇怪,转过头问:“凌司令员找睿睿干什么?难不成是为了凌知青的事?”   “应该不是,姐,你尽快回一下吧,听上去还挺急的。”   “哦,好,我等下就去打。”   姜知睿点头,答应了下来,“不过,他的电话号,我放哪来着?”   关夕望说:“在家里,我替你回去拿。”   “我跟你一起回去。”   两人跟家里人打了声招呼,一起回了家,关夕望从床头柜的铁盒子里,翻出了当年写着电话号码的小纸条。   把纸条交给姜知睿后,他有些担心,道:“睿睿,要不我陪你去镇上吧?”   电话这玩意需要专门的线,村里没有,只能去镇上打。   姜知睿摇头,“没事,我一个人脚程快,你在家看看书,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她就直接出了门,运起轻功,借着水面上漂浮的木块和竹竿,几次跳跃,出了村子。   不到一刻钟,她走到了镇上,眼前的场景不比村里强,到处都是水,许多人挽着裤脚,在水里淌着走。   一家三口正好从她面前走过,父亲把小孩抗在肩膀上,身后背着粮食,母亲也提着一袋子红薯,神色很不好看。   “哥嫂家的粮食也不多,这恐怕是他们最后一次借给我们了。”   男人就说:“没办法,他们也不容易,是我没用,没攒下粮食来。”   “不怪你,谁能想到今天洪水这么大,要我说,城里人就是安稳。不管咋样,供应粮食照发,要么当初你哥死活都要读书,当个工人呢。”   “是啊,要我是个工人,你们娘俩也不至于跟着我受罪。”男人叹了口气,转头道,“其实,我听说,周边的铁路都给堵了,公路也被水淹了,运粮的车进不来,城里人也都在吃救济粮。”   “是吗?难怪你今天劝你哥,要把粮票给守住,不能贪别人的高价,轻易卖出去呢。”   大人们尚且为了生活担忧,小孩子却顾不得那些,而是伸着脑袋,望着底下被踩起来的水,觉得相当有趣,拍着手道:“爸爸妈妈,我也要踩水玩!”   “好。”男人把她往上掂了掂,“等回去了,就陪着我家囡囡踩水玩。”   姜知睿目送着一家人远去,想了想,直接去了镇上的派出所。   一进去,就见到几个警察往拿着盆,把屋子里的水往外面泼。   “哟,姜知睿同志又来了,怎么,是又抓到罪犯了?”   “没有,我借你们派出所的电话用一下。”   “要是别人,我肯定不借,不过是姜同志你嘛,跟我来吧。”   女警带着她上了二楼,指着电话机对她说:“用吧,要不要我帮你?”   “谢谢,不用了。”   来了这么多年,在关夕望的指导下,姜知睿已经掌握了各种电器的用法,熟练地播出电话,等转接之后,听到有人回了她。   “谁啊?”   “凌司令员你好,我是姜知睿。”   女警惊了一下,倒是没料到电话那头人的身份。   她赶紧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生怕听到什么机密。   电话那头传来雄浑的声音,听上去还有点高兴。   “姜同志,你总算是给我打电话了,要联系你,还真不容易啊。”   “我在乡下,消息闭塞,见怪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还真有件事,想让你帮我。”电话后面沉吟了一会,接着说,“最近的洪水你也知道,我驻扎在本省军区,上面说了,抗洪救灾的事,交给我负责。”   姜知睿没说话,听他继续说:“你也知道,洪水的波及的范围太大,每天都有地方受灾,好多村镇全都被淹了。军区里能调动的部队都出动了,抢修铁路、掩埋遗体、拦截洪水……事情太多了,就算我出了全力,对于整个省来说,人手肯定是不够的。”   姜知睿拿着电话,说:“凌司令员,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好,我听道宽说,你的力气又变大了,还会轻功呢?”   “没那么夸张。”   “那孩子虽说有些不切实际,但不会骗人,他从小谁都不服,偏偏对你很推崇,说明你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他的声音认真起来,“抢险抗灾,别的都好说,救人才是第一要义,咱们这是在和老天争人头,相当艰难……所以,我打算成立几支精锐小队,主旨就是救人,分散在各地,奔赴在第一线,以最快的速度,挽留更多的生命。”   “当然,你们这次行动我会全力支持,汽车、卡车甚至是直升机,我都能帮忙调动,姜知睿同志,我十分认可你的能力,同时也希望你能加入进来。” 96. 第九十六章 二更   关夕望听完姜知睿的话, 自己也纠结了半天,问她:“你答应了?”   “没有。”姜知睿摇头,“我说要考虑一下, 凌司令员告诉我, 如今情况紧急,让我在明天给他答复,他会派人到镇上接我。”   “这个……我也……”关夕望也纠结了, “你是怎么想的?”   “你希望我去吗?”   “我不知道,或许你该去的,那可是人命啊……不过, 我还是想要你平安。”   他知道姜知睿的力气大, 还会功夫,如果去了现场,一定能救更多的人。   但在天灾面前,再厉害的人, 都会不堪一击, 别人遇到危险还能指望她,她要是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危险,又有谁能去把她救回来?   姜知睿笑了,明白他所有的顾虑,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说:“这么不放心, 你和我一起去吧?”   关夕望指着自己, “我也能去?”   “嗯,精锐小队,也是有后勤人员的,反正你在家里也不安心, 不如干脆一起去。”   “好啊!”关夕望当即答应了下来,之后又有些忧愁道,“我不会拖你们后腿吧?”   “不会。”   修炼过百草养元功之后,关夕望的身体其实比正常人都要健壮了,只是他平时不干重体力活,才会察觉不出来。   就算是长期淋雨,也不会轻易生病,这也是姜知睿敢带着他到处跑的底气。   两人回到姜家,把事情一说,姜兴邦肯定是一万个支持,还直夸她有出息。   “这次司令员找你,真是找对人了,咱们睿睿这么厉害,一定能救很多人出来。就算多救一个,都是很了不得的。”   看他兴奋得满脸涨红,嚷嚷着要喝酒庆祝,苗兰凤没有说话,只默默地给两人收拾行李。   姜知睿凑过去,发现她在悄悄抹眼泪,抓着她的手,说:“奶奶,别担心,我和部队一块行动呢,不会出事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咱们做长辈的,怎么不会担心呢?”   姜知睿也不知道怎么劝了,只能说:“您少收点吧,东西都是上面准备好的,我们也不能带太多。”   ……   隔天,两个人淌着水,在大半个村子人的目送下,挥别了姜家人,踏上了村口的小路。   谁知刚刚走到一截,就从旁边窜出一个人来,关夕望还以为遇到拦路打劫的了,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原来是凌道宽。   他走到两人中间,见挤不进去,只能走姜知睿右边,说:“师姐,我早知道你会去的,我们一起啊。”   关夕望看他肩上挎着个军绿色的小包,旁边坠着个军用水壶,全副武装的模样,打趣道:“你早在路上等着了?”   “对啊!这种为人民做贡献的大事,怎么少得了我?不过关知青,你竟然也会去,不错,有觉悟!”   关夕望的脸黑了黑,“我怎么就不能去了?”   凌道宽对他笑了笑,看向姜知睿,一边走,一边比划着拳头,得意道:“师姐,我已经练到第五招了,每天早晚各打三遍,感觉力气真的大了不少,我现在,能打以前的五个自己!”   “不错。”姜知睿夸了一句,对于勤奋习武的人,她总是很欣赏的。   听到他的进度,关夕望默默低头,感觉没脸参与进去。   他懒,修炼确实有些枯燥,在他眼里跟去健身房差不多,通常运功个十五分钟,就累得不行,每天都是勉强坚持,只当是完成了任务。   要不是姜知睿总是给他喂一些好吃的果子,他体内的真气说不定早就散完了。   得亏凌道宽不知道,他俩是同一天开始学武的,不然非得笑话死他不可。   三人走到镇上,姜知睿刚要去派出所借电话,凌道宽直说不用,把他们拉到了去县里的那条公路上。   “我早跟二爷爷说了,你一定会去的,让他只管派人过来。”   几人到的时候,发现路中间果真停了一辆汽车,标志是有名的凤凰牌,在十年前刚刚研制过来,因为是沪市产的,比“红旗牌”来说,在南边更常见到。   开车的司机也穿着军装,见到他们,脱帽行了个礼,“各位好,先上车吧,我们要尽快出发了。”   “王叔,这次连你都来了?”   凌道宽似乎很熟悉他,打了声招呼后,率先跑过去拉开车门,让两人进去,自己则坐在了副驾驶上。   王华实走进车里,发动汽车,等车子平稳后,才说:“凌司令员为了表示重视,特意让我来接你们。”   “哈哈哈。”凌道宽把头扭向后面,说,“师姐,你看,我二爷爷多重视你,连他最常用的司机都派过来了。”   关夕望心说拉倒吧,人真正重视的人是你。   不过坐在别人的车里,他肯定也不会煞风景,而是问:“你说最常用的司机,他还有很多司机吗?”   “当然啊,只用一个司机多危险啊,要是混进了特务或是敌人,那怎么好,他都是有一班司机,轮流着来。”   要么,就直接让军队里的士官或是副官来。   关夕望点头,也没觉得有啥,战乱刚结束的年代,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而且人估计还巴不得去给他开车。   宰相门前七品官,不说沾多大的光,说出去也有排面些。   他安静下来,打量着车里的装饰,发现这时候的汽车,还是相当朴素的,里面的座椅也不像后世玩出了花,突出一个简洁实用。   旁边是手摇车窗,玻璃是不是防弹的他没研究过,但绝对没后世的坚固。   大概走了三个小时,汽车停了下来,王华实拉开车门,说:“到了。”   军区设在省会旁边的城市,此时已经戒严,没了平时训练的队伍,显得空荡荡的。   他们走到被凌司令员命名为“子弹部队”的驻扎点,有个长得不高,但气质板正的人扫了他们一眼,点头:“不错,年轻人,精气神很好,谁是姜知睿。”   她站了出来,见到她的模样,那人愣了一瞬。   他知道来的是个女人,却不知道这么年轻,不过他很快道:“你过来,跟我比划比划,能在我手下撑过十五分钟,我就让你当队长。提前说好,就算凌司令员看重你,我也不能让你当特例,更不会因为你是个女人就让着你!”   姜知睿点头,没说话,只摆好了架势,首先朝他攻过去。   那人把手放在身前格挡,双腿侧踢,被姜知睿一手拉住,反手一转,直接将他摔到了地上。   之后,她走过去,抓起他的手臂,往后一掰,压在地上,说:“不用十五分钟,两招之类,我就能赢你。”   李光健都被摔懵了,爬起来半天回不过神,许久之后,才说:“你吃什么长的,力气这么大?”   他一个八十公斤的大老爷们,被她单手拎起来往地上抡,得亏没人看见,不然真够丢脸的。   可惜老天爷似乎并不想让他好过,只听见后方传来海啸般的呼声,转头一看,原来是几支精锐小队正好在集合,好巧不巧地撞见了这一幕。   “李营长不行啊,两下子就被放倒了。”   “那姑娘还真厉害,咱们十个冲上去,怕也干不过她。”   “听说是凌司令员特意请来的,能没点真本事吗?”   部队里还是挺单纯的,空降可以,但要被真正接纳,还得靠自身。   有能力的被尊敬,没能力的被排挤。   凌道宽也暗暗赞叹,感觉师姐上次打他肯定是留了手的,不然,他估计也会跟今天的李光健一样,被摔在地上,信心被打击的一点都不剩。   李光健听到有人给他喝倒彩,没好气道:“行了,都站好了!等会都就要出发,严肃一点!”   几支精锐小队一起发出嘘声,让他的脸黑了一下,扬手威胁道:“没完了是吧?”   众人这才目视前方,闭上了嘴。   可以看出来,队伍里的气氛还是不错的,李光健是能和手下打成一片的人。   他转过头,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姜知睿是没问题了,还有两个呢。   “我记得,凌司令员只说让姜同志过来吧?你俩是咋回事?”   凌道宽出列,跃跃欲试道:“我是自愿过来的,来,我也和你打一场,要是赢了,你就让我加入进去?”   “去去去,部队里不是儿戏,别仗着学了几招就以为天下第一了,冒冒失失的。”   他挥了挥手,让人把凌道宽拎到一边去。   关夕望看着被推搡着挣扎不休的人,内心扶额,挺简单的一件事,怎么就让他搞得那么复杂呢?   武不行,就来文的嘛,随意念上一篇打动人的文章,想参与进去还不简单?   标题他都想好了,就叫《我的司令员爷爷》。   所幸部队里还是有认识凌道宽的人,在李光健耳边说了两句,他听完后,便皱眉道:“小子,这么危险的事,你去做什么?”   凌道宽挥了挥拳头,激动道:“我们人民子弟兵,从不怕危险,也不怕困难,只要人民需要,没了命算啥?”   “真是个愣头青。”李光健笑着说,“不过,我欣赏!看你的身板,就知道是经常练的,入队吧。”   凌道宽咧着嘴,占了好大的便宜一般,敬了个礼,“是!士兵凌道宽,来向您报道!”   “是向你的队长报道,你就跟在姜同志手下吧。”   这话正中了他的下怀,凌道宽赶紧说:“是!” 97. 第九十七章 一更   “那你呢?”李光健看向他们中最后一人, “你是来干什么的,看你这打扮,还背着相机, 我猜是记者吧?”   关夕望抱着相机带子, 连忙说:“长官,我不是……”   李光健满是威胁地看了他一眼,他立马认怂, 补充道:“咳咳,但我可以是!”   “这就好,有个记者跟着, 我就不怕没人宣传了。虽说无私奉献, 但也不能埋没了咱们战士的付出不是?”   “是啊,李营长放心,我一定会把照片拍得宏伟大气,让百姓深刻记住他们的守护神!”   “你这话说得漂亮, 我爱听, 也入队吧。”   队伍正式集合,他们三个站在一边,自成一队,穿着自己的便服,看着还有些违和。   李光健背着手, 走过来, 说:“下面我来点人, 被我念到名字的,都自己去姜队长的队伍里站好。”   “范增龙、牛石磊、杨留义、曹吉……”   他每念一人,就有人从先前的队伍里出来,快步跑到姜知睿的后方, 站好军姿。   随着人数越来越多,她身后的小队也逐渐成型,最终,组成了八乘八的方队,加上她自己和关夕望,一共是六十六个人。   等安排完毕,李光健歇了歇嗓子,说:“好了,出发吧,每支队伍负责的区域都安排过了……记住!你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尽快救人,别的什么都不要管,明白吗?”   整齐的声音响了起来,“明白!”   “好,出发!”   “向右转,齐步跑!”   所有队伍逐渐有序走到操场,坐着早准备好的军卡离开,训练场地里,只剩下姜知睿的队伍。   李光健一拍脑门,说:“哦,差点忘了给你分配任务了,你这带的这支是第八十五队,暂时负责华江县及其周边的下属乡镇。你能调动的,只有你手下的兵,但你要救的,是所有受灾的人,明白吗?”   “是。”   姜知睿声音不大,但很坚定,她扫了方队一眼,沉声道:“走!”   ……   车轮在满是泥泞的道路上行驶而过,溅起了大片的泥浆。   他们这次出动了两辆卡车,每辆车上三十三个人,士兵们靠边坐在板凳上,中间放着帐篷压缩饼干等物资。   姜知睿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军装,双手放在膝盖上,做得笔直。   她审视着眼前的部下,发现他们大多皮肤黑里透红,年纪普遍在二十五岁以下。   每个人的手上都留着老茧,这是长期训练留下来的痕迹。   雨还没停,天气又热,车厢里很闷,连空气也似乎迟缓起来。   关夕望见气氛沉闷,干脆走到车厢中间,拿出相机来。   “这是咱们第一次出来执行任务,不如大家都合影一张,以后也好做个纪念。”   听到要拍照,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在这个年代,这可是个稀罕事。   他们开始整理起仪容仪表来,把帽子领子摆正,肚子收紧,个个正襟危坐,有些人大气都不敢喘。   关夕望笑着说:“别紧张,来,看镜头。”   “咔嚓”一声,一张张年轻的面庞被永远记录了下来。   有人还说:“兄弟,洗好了给我一张,我给你钱。”   “我要来两张,一张放在宿舍,一张寄回家去。”   “对啊,我咋没想到呢,要是我娘看见,肯定高兴,我也要两张!”   关夕望收起相机,道:“好,等我回去就洗出来,不光这张,所有的照片大家都有份,等老了,也有个念想不是?”   士兵们开始称赞他大气,心想跟着姜队长待遇挺不错,刚出发就有这样的好事。   中途修整了十分钟,关夕望换到了另一辆车里,没有厚此薄彼,给这辆车里的士兵们也拍了一张合影。   有人眼馋他的相机,就问他,“关兄弟,你这相机票从哪弄的,贵吗?”   “我也不知道,这是你们姜队长给我买的结婚礼物。”关夕望没忍住,悄悄秀了个恩爱。   “哟,姜队长好大方,这东西可不便宜吧?”   “是不便宜,连胶卷都要好几块钱呢。”   “是吗?那就算了,我原本还打算买了送给对象的,现在看来,就算要得起,也未免用得起啊。”   关夕望只是笑,没有多说。   通过拍合影的事,他倒是和士兵们打成了一片,并且充分发挥出自己八卦小能手的技巧,很快便把所有人的基本信息了解得差不多了。   ……   卡车行驶了将近四个小时,终于到达华江县,因为洪水,公路被堵,车子只好被停在外面。   士兵们有序下车,看到眼前的场景,每个人的心情都相当沉重。   好好的村子,几乎成了废墟,到处都是倒塌的墙体,洪水呼啸而过,几十米高的树被刮倒,只剩下半截枝叶露在水面上。   在东南角五十米的地方,有块被冲倒了一半的泥砖墙,沿着墙根,似乎坐着几个人。   他们走过去,想打听情况,结果发现,这哪里是人,分明是泡肿漂浮起来的几具尸体。   他们的腿压在了墙下面,指甲和手都破了,面前墙砖上全是抓挠推动的痕迹。   显然,他们在死前,拼命自救过。   姜知睿走过去,掰开他们的嘴巴查看,说:“里面全是污泥,是淹死的。”   如果当时的情景可以还原,那应该是滔天的水浪翻卷,越来越高,眼看着就要冲过来,而他们却不能动弹,只能拼命挣扎,眼睁睁目睹死亡的来临。   等肺部的空气被水流彻底剥夺,最终溺水而亡。   每个人都能想象得到,这几人在死前,究竟该有多绝望。   牛石磊握紧了拳头,低下头,说:“我们要是来早一点,他们就……”   “行了,走吧,现在还不急。”   姜知睿带着他们,继续往前。   她想找个有广播的地方,通过它来向周围的传递救援的信号,让受灾的人主动求救。   不然这样一个个去找去找,要耽误多大的功夫?   见她就这么直接走了,杨留义愣了一下,说:“队长,我们就把他们放在这儿?好歹把遗体掩埋了吧?”   姜知睿转过脸,面无表情道:“别忘了李营长的命令,我们来,只是为了救人,别做多余的事。”   说完,她脚步不停,继续往前方走去。   所幸,这村里大多数人都接到了通知,在洪水来之前就前往了山上避难,姜知睿在村长的指引下,跑到了不远处的镇上,找到了广播室。   走进去后,看着全是旋钮的操作台,她却犯了难,冲外面道:“你们谁会用广播?”   “我会。”一名叫王根的士兵站了出来,腼腆道,“我对象是他们厂里广播站的,我跟着学了一手。”   他把广播打开,外面的喇叭里传来滋滋的声音,几下之后,他退了一步,说:“队长,调到最大声音了。”   姜知睿点头,看了关夕望一眼,往前努嘴。   “我上?”他指着自己。   “对,你比较会说话。”   “好吧。”关夕望被抓了壮丁,也没敢耽误工夫,对准话筒,试探道:“各位乡亲!”   外面水泥杆上的喇叭发出响声,的确很大,几乎能传到二十里地去。   “能用!”王根惊喜道。   这台广播站连接着六七个喇叭,基本上附近的每个村头都有,不过受水灾的影响,能用的只有三个。   关夕望喊道:“乡亲们,我们是军区负责救援人员的部队,如果你们自身,或是见到有人被困,请用身边的物件,做出醒目的标记,方便我们进行搜救。”   “求救信号可以用鲜艳的布匹,长条的树枝等,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大声呼救,若是遇到任何困难,欢迎大家前往镇上的广播站找我们,我们会尽快赶来。”   “人员有限,没有被救助的人情不要着急,坚持住,我们一定会来!”   这几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在外面听简直是震耳欲聋,把水声全盖了下去。   一时间,让不知多少被困的人看到了希望,从消极等死的心态中转变出来,开始寻求自救。   广播声仍在响:   “各位乡亲,我再重复一遍,我们是……”   ……   湖面上,一家三口站在一块浮木中央,男人搂着孩子和妻子,望着底下翻滚的水,眼里闪过挣扎。   “这木头离岸边越来越远了,要不我下水,推你们过去吧?”   女人把衣服罩在孩子头上,用身体给他挡着雨,闻言坚定拒绝道:“不行!底下到处都是暗流漩涡,你又不会水,要是掉进去,那可就出不来了。”   “我出事总比咱们一家人出事强,听我的,孩子发烧了,再不去医院,怕是要坏了。”   “爸爸,妈妈……”   怀里的孩子因为高烧,发出模糊的呓语,让父母的心都揪了起来。   男人心一横,脱下衣服,就要往水里跳,突然,广播声突然响起。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喇叭的方向,认真倾听着。   听完后,女人喜极而泣,“太好了,解/放军同志来救我们了,快,弄点醒目的东西,别让人看不见。”   “诶!好。”   男人醒过神,双手都在发抖,不断在湖面寻找着,突然,他一拍脑门,说:“不用啊!孩他妈,我不比树枝醒目?”   他站起来,保持着站立的姿势,面对着岸边,不停挥动着胳膊。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来,但他相信,只要有一个人看见,他们全家就都有救了。   隔壁村,倒塌的牛棚里,两个老人窝在地上,靠着家里的老黄牛,望着黑漆漆的棚顶发呆。   老太太拍着自己的大腿,哭着见骂:“哎哟,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啊!我就说要先走,你偏不,要回来把牛一起牵走,这下好了,咱们都别走了。” 98. 第九十八章 二更   那头老牛似乎有灵性, 舔了舔女主人的眼泪,就要挣扎着站起来,想要顶开压在上面的棚子。   老太太连忙把它拦下来, 哭得更凶了, “做什么?躺下!你腿上还有伤呢,要不是为了护那个不中用的老头子,你也不至于被砸坏。”   “行了, 你留点力气吧,不然没别等人来救,咱们就先渴死饿死了。”   “还有人来救, 那白眼狼早带着媳妇孩子跑了, 哪里会管咱们哦?”   此时,广播声传来。   老头按住她的手,说:“你听听,是不是有人在说话。”   老太太也止住眼泪听了一会, 说:“是, 是有人!部队里要救咱们了,快!老头子,把你的背心脱下来,我找个杆子,顺着这上头的缝戳出去!”   “这个办法好!”   他喜不自胜, 抱着牛角, 晃了晃, “老牛啊,你真是命不该绝,今天你救我一回,等咱们出去, 我一定给你喂最好的草料。”   某村的废墟中,女孩跪在水里,一边哭,一边拼命拉扯着压在中年人胸腔上的木头。   朝着四面观望了一圈,哭喊道:“有没有人,救命啊!我爸被埋在下面了!”   她的指甲渗着血,嗓子也早就哑了,压在底下的男人看着她,满是心疼,道:“乖,别管我了,去逃难去吧,好好活下来。”   “不,呜呜呜,爸爸。”   她擦着眼泪,动作一顿,刷地站起来,“爸,是广播的声音!”   “这时候哪里有广播,你听错了吧?”   “不,我没听错,那喇叭我天天去隔壁村偷听,肯定不会错的。”   她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兴奋道:“是解放/军叔叔们,他们来了,爸,你有救了!”   中年人眼中重新燃起了生的信念,胸腔上的剧痛似乎也得到缓解。   眼神重新坚定下来,他要活着,他要看着女儿长大呢。   ……   走出广播室,姜知睿把人员分成八组,每组六个人,多出来的十六人由她带队。   “前头的六个组,去周围的村子,按照标记或是呼喊声来寻人,遇到救助不了的情况,立刻回到这里找我。记住,在搜寻时,你们一定要仔细观察,一丁点记号都不能漏。”   她扫过众人,从语言上给他们施加压力,“哪怕是一个求救信号,后面就是一条或是几条命,要是漏了,这后果,谁都承受不起。”   “是!”   “保证完成任务!”   她的敲打很有效,六个小组,尤其是临时任命的小组长们,脸上都严肃甚至是凝重起来。   “第七组,规划出一条最快到达医院的路线,简单清理一下,确保车子能开进来,这种情况,应该有很多人负伤生病,需要及时得到救治。”   “是!”   第七组的组长是个威猛的汉子,叫牛石磊,脸上有络腮胡,别看他长得粗犷,却是会一点医术的。   在走之前,他还问了一句:“队长,要是清理不出来咋办?”   “那就把咱们的卡车改成临时的救治点,多请几个医生和护士过来,药物也要多准备一些,要是有多余的帐篷,也腾出来,给需要伤重的群众休息。”   “是!我明白了。”   至于第八组,便是姜知睿亲自带的小组,任务是守在广播室,等候着过来求救的人,并根据轻重缓急来安排救援的顺序。   关夕望作为后勤兵,被分配到卡车附近,帮着司机和先前坐在副驾驶的两个后勤人员,把帐篷架设好。   又用带来的棉絮和沙子过滤了些污水,并将其烧开,准备等会给士兵们和灾民们喝。   处理得不是很干净,但特殊时期,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   湖上的男人站着,如同一具雕像,他的胳膊经过无数次的挥动,已经快没有知觉了,此时他完全是凭着本能在动作。   雨丝打在这对父母脸上,却叫他们无动于衷,他们只盯着岸边,期盼着希望来临。   终于,几道绿色的身影出现,男人神情一松,差点掉进湖里,朝前方含着:“解/放军同志,我们在这!”   凌道宽放下望远镜,挥了挥手,“前面有人,快过去!”   几人在没过膝盖的水里全力往前奔跑,接近湖水时,突然被男人喊住,“别走了!前面就是湖了,你们别掉下来。”   凌道宽把手高举,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身后的人同时止住脚步。   他看了眼四周,命令道:“去,找根长竹竿过来,越长越好。”   “是!”   后面三人出列,到远处的漂浮物中取了几根竹竿过来,结果发现长度都不够,凌道宽从腰间拿出一捆绳子,将两根竹竿绑住,往前一杵。   “拿着,我们拉你们上来。”   “好!”   男人让妻子握着竹竿,自己则一手抱着她和孩子,一手扒着下面的浮木。   站在水中,脚下全是污泥,不好使上劲。   搜救小组全员出动,跟拔河一样,往后一起使劲,终于把他们三口拉了回来。   最后面的士兵栽倒在水里,嘴里灌进了污水,站起来时,他身上全是泥,脸上却满是憨笑。   “长官,我儿子发烧了,你们救救他吧。”   凌道宽心下暗叹师姐果然行事周密,早考虑到了这一点。   说:“先到镇上的广播站去,那里再弄什么医疗点,咱们也带了些药过来。”   “好,我们这就去,谢谢,真是谢谢你们。”   两人救子心切,匆匆道了谢,连忙跑走了。   凌道宽再次举起望远镜,神情恢复冷硬,说:“继续搜找!都给我仔细点,我就这一双眼睛,别都指望我。”   “是!”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向他们寻求援助。   在了解情况后,姜知睿根据远近和任务难度,每次派出两到五人不等,跟着来求助的人一块走,帮着去救人。   牛石磊带着人,回到了广播站,说:“队长,我们去看过了,周边的路不是被淹就是被堵,很不好走,来回相当困难,所以我去镇上的诊所,把医生们都带了回来。”   在他身后,几个队员搀扶着医生,肩上扛着行医箱,后面背着几个大包,里面全放着各种药材和药片。   卡车轮胎虽大,但也容易陷进泥里,之前堵在外面开不进来。   还是关夕望出了主意,在车轮下面垫上木板,这把车子挪了进来,如今就停在广播室前面的水泥场院里。   车厢内已经被清空,几个医生简单布置了一下,便取出各种工具,等待接受着病人。   第一个病人很快就来了,是对抱着孩子的夫妻,他们一来,找人问了情况后,直接跑到了卡车那边。   “医生,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边说边流泪,差点就给医生跪下磕头了。   医生一边检查,一边让他们冷静,幸好检查出的结果有惊无险,吃一点退烧药,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牛石磊分了个帐篷给他们,提前说好,“这是专门给孩子休息的地方,等会还有人过来。”   “诶!好,我们知道。”   两夫妻帮着把睡袋铺好,蹲在孩子边上,就这么看着他睡觉。   没一会,有个中年男人躺在简易担架上,被几个士兵抬了过来,女孩见到医生,比见到亲人还激动。   “医生,救救我爸,我爸胸口被压了好久!”   医生让人赶紧把他放在地上,拿出听诊器,检查了一会,又按压询问了疼痛状况,说:   “你爸也是运气好,骨头没断,内脏只是受到了压迫,具体情况,还是要去大医院查了才知道。”   “太好了,我爸没事了!那医生,需要用药吗?”   “你给你用一点治跌打的药吧,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好,谢谢医生,我这就让我爸去休息。”   除了军用帐篷,这间广播站也有些空房,被村民们自发清理了出来,给受了伤的人住。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是砸伤压伤要么就是被雨淋之后感染了风寒,几个医生早有准备,应对倒也算从容。   最离谱的,是有两老口牵了头牛过来,说是牛脚被砸伤了,要看病。   关夕望只觉得荒谬,想说医生又不是兽医,怎么治?   没想到那医生还真有辙,像模像样地弄了点药膏涂上,牛蹄当即就不流血了,之后再用布包好,送回到两老手里。   “行了,别让它碰水,等几天,估计结痂了。”   听了他的话,关夕望瞪大眼,好家伙,还真能治人又治兽,全能医生啊。   有姜知睿坐镇,救援任务正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下去。   不过她嫌援救速度依旧太慢,又见广播站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干脆临时调整策略。   她从幸存村民、镇民中选出来了将近一百个青壮年志愿者,让他们帮忙搜寻着幸存者,尽量扩大可搜救的范围。   他们是本地人,比初来窄到的士兵们更具有优势,而且在人多的情况下,搜寻视野全面铺开,求助信号被漏掉的可能性不大。   姜知睿把原先派去搜救的六个小组用广播喊回来,将他们原先的分组打散。   之后让每两个士兵结伴成组,共同带着五名青壮,组成十八支新的搜救小队,重新启程,到更远的村庄去执行任务。   每支队伍配备一个望远镜,一个铁制的喇叭,有些离得远的村庄收不到广播,他们到那里时,可以用喇叭喊话。   就在姜知睿刚刚做出调整时,被她派去县里的原第七组成员跑了回来,告诉了她一个不好的消息。   “队长,县里的矿场也被淹了,山体塌陷,出口被堵死了。好多人都被困在里面,已经两天了!” 99. 第九十九章 救援行动结束   “带我过去!”姜知睿立马站了起来, 对旁边的人说,“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按照我之前的做法, 按照轻重缓急进行救援, 我先去县里看看。”   “是!”   关夕望挎着相机,颠颠地跑了过去,“我跟你一块去。”   姜知睿犹豫了一下, 还是点了头,“好。”   刻不容缓,几人奔赴县里的矿场。   这里是一处铝矿, 规模不大, 开采的程度有限。   他们到达矿区,还没同第七小组汇合,立马有个大腹便便的人带着手下迎了上来,说:“同志, 出口被人堵住了, 终于等到你们了。”   姜知睿瞥了他一眼,问:“你是谁?”   “哦,我是这片矿区职工公会的会长,解/放军同志,我——”   “他们都在里面困了两天了, 你为什么不上报?”   “我试过找人来, 但洞口被大石头堵了, 根本挪不开,路上全是水,机器又进不来,我也是没办法嘛。”   姜知睿没有听他顾左右而言他的解释, 厉色道:“为什么不上报?”   他开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几人懒得理会,绕过前面的砖红色的厂房和住宅区,直接到达矿区,只见洞口确实完全被掩埋,好几块巨石严严实实堵在洞口,只从里面隐隐透出些呼救声来。   姜知睿走过去,沿着石头缝往里面,发现乌漆嘛黑的一片,根本看不清,干脆向牛石磊询问情况,“里面怎么样了?”   “情况很不好,前天被埋,缺水又缺粮,大家都很虚弱了,听说已经死好几个人了。”   姜知睿皱着眉,矿区塌陷,旷工很容易被砸伤,加上断水断粮,更是让他们生还的几率渺茫。   她看了眼堵在上面的石头,说:“去准备食物和水,我等会挪开一点,你把东西送进去。”   这些石头堆在一起,要是随意乱动,很大可能会造成二次塌陷,他们必须里应外合,才能研究出最合理的方式。   “好。”牛石磊见她一个人走了过去,说,“队长,需要帮忙吗?”   “不用,你们往后退。”   姜知睿将双手贴着石头上,尝试着往边上推动,发现底下的碎石受到影响,滚落了下去,她停止动作,转而将真气附着在手臂上。   往上一抬,直径半米左右的石头被她抬起,距离地面将近二十公分。   关夕望举着相机,嘴都合不拢了,“好家伙,真是力拔山兮气盖世啊。”   被震惊的何止他一人,所有人都没想到,几个人都挪不动的石头,就这么被她给举起来了   。   要知道,推动和举起,那可是完全不同的力道。   姜知睿松手,把石块扔在另一边,看向矿洞内部,发现已经有些光能透进去了,但里面似乎还堵着不少石头,看样子是整个通道都被冲塌了。   扭头,她对着等候在旁边的士兵道:“去,先把碎石清理出来。”   “是!”   众人一起出手,用铁锹挖,用手扒拉,很快,一条十几公分见方的通道被清理出来。   牛石磊用铁钩子,将水壶和压缩饼干送了进去。   姜知睿拿上手电,照进去看,万幸的是,里面被困的都是壮年矿工,耐力强,如此艰难的环境下,他们坚持的时间能长些。   送进去的食物被人争抢起来,她晃了晃手电,道:“别抢,人人都有份,留点力气,马上就能出来了!”   那些人不知道是听进去她的话,还是忌惮她一身军装,停止了争抢的手,坐下来吃喝,尽快恢复起体力来。   等他们休息得差不多,姜知睿把关夕望叫来,说:“你能把里面被堵的情况用图画出来吗?”   她表达得不算清楚,但关夕望依旧懂了,“可以。”   不就是剖面图吗?这个不难。   他从那矿区负责人的手里拿过纸笔,一边画,一边询问旷工们矿道内部的情况。   很快,一张概念性的图纸便出现在他手里。   姜知睿看着图,心里有了数,先将几块不那么重要的石头挪开,之后再从上到下,慢慢清理出堵在前面的障碍。   她把重而大的石块搬走,留下些不那么大的碎石,交给手下的兵慢慢清理。   他们的主旨是救人,只弄出个能供人出入的通道就行,那些矿工急迫地想出来,也拿着矿镐,敲起了挡在前头的石头。   里外同时开工,通道很快打开,被困了两天的工人们重见天日,就算被雨淋,也是喜悦得无以复加。   姜知睿等他们平静下来,才向他们询问具体的情况。   事实很残忍,这次塌陷,有六十多人被困,其中三十多人被砸伤,六个人直接被砸死,还有十一人,被砸成重伤,于第二天死亡。   一场灾难,损失了十七名矿工,还有八人双腿砸断,极有可能终生残疾。   罪魁祸首虽然是洪水,但也和矿区的管理者脱不开关系,要是他们及时上报,那几个重伤的人也不是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姜知睿见惯了狗官们,更过分的都有,所以还能习以为常,牛石磊却忍不了。   他一手将那职工公会的人拎了起来,愤怒得如同一头公牛,吼道:“就是因为你,你欺上瞒下,以为别人不知道,就能脱开关系了吗?要不是我们过来,碰巧听见有人求救,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去?”   关夕望讽刺道:“哼,当然是瞒到那些人全死了,这样,他们就都是‘砸死’的,他顶多有个失察的罪名。”   他刚刚观察过了,这个矿洞里的设施根本就不安全,只靠几个木架子撑着,不塌掉才怪。   这人害怕事后被人清算出来,干脆生出了杀人灭口的主意,毕竟洪灾无情,一下子弄死六十几个人,他们也无能为力。   “哼!”牛石磊把他摔在地上,“畜生,你是刚赶来的吧?谁给你报的信啊!你这衣服还是刚换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在家里睡觉,你是怎么闭得上眼睛的啊?不怕别人来找你索命吗?”   “别说了!”   那胖子瘫在地上,抱着头,自觉大势已去,破罐破摔起来,“我有什么办法?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死了这么多人,咱们厂根本赔不起……我也有老婆孩子要养,遭了灾,再吃不上饭,咱们一家都要饿死。”   “赔不起?所以你就推到洪水头上,让那六十多人家一起饿死吗?”   牛石磊更生气了,狠狠踢了他一脚,“就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不是吗?害了几十条命还不够,还要害人家全家,你简直让人发指!”   “行了。”姜知睿沉声命令,“把受伤的人带回去救治,把他也带走,我会将这里的事如实上报,之后会有人来查的。”   整个矿区出了这么大的事,家属知道后一定会群情激奋,这胖子的职位不高不低,没能耐和胆子做这么大的决定,在他上面,肯定还有人帮忙压着。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喽啰而已。   回去的路上,姜知睿让第七组成员继续探查,救出了不少人,导致他们的队伍越发扩大。   在天色快黑前,几人回到了广播站,外面的场院里已经是人声鼎沸,不光是救治的灾民,包括许多躲过一切的人,觉得这里热闹,也自发跑了过来,同大家一起说话。   在灾害面前,人们总是习惯报团取暖,尤其是这里有解/放军驻扎,在他们心中,无疑是最安全的地方。   夜晚,军绿色的帐篷整齐排布在地上,吃完饭,姜知睿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身上,就钻进了自己的帐篷里。   因为就两个人住,帐篷并不大,外面又是防雨材料,所以里头格外闷热。   关夕望躺在地上,身上不断冒着汗,在如此炎热的环境中,心情似乎也跟着烦躁起来。   “这天明明在下雨,怎么就这么热呢?”说着,他又脱了一件。   姜知睿在帐篷周围洒上药粉,防止爬虫和蚊蝇进来,见他翻滚个不停的模样,说:“静下来,自然就凉快了。”   关夕望抬头,见她额头上的汗珠,打趣道:“你不也热吗?”   姜知睿转身拉上拉链,脱下外套,里面的黑色背心全被浸湿了,但不得不说,她的背肌和肩部,在背心的包裹下,显得格外流畅,如同最完美的雕塑。   转过头,姜知睿见他眼睛都直了,捏了捏他的脸,“在想什么呢?”   关夕望喉结动了动,“没什么。”   在低矮的帐篷里,姜知睿弓着腰,将身上的背心换了下来,穿上一件新的。   换好后,她躺了下去,闭上眼,说:“睡吧,今天辛苦你了。”   不光要操持后勤,还要跟着她东奔西走,淋了不少雨。   关夕望连忙说:“我这个算啥?你才是真正的辛苦。”   她可是干了一天的重体力活,这种强度的工作,正常人半个小时都受不了,她却从头坚持到尾。   广播站的人谁对她不是真心服气?   第二天,搜救的工作仍然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时间有限,上面的意思是越快完成越好,而且若是被困了三天以上,就基本超过了最佳的救援时间。   为了进一步提升搜救的速度,姜知睿让关夕望去各地用广播宣传,找来了更多的人,将搜救小队增加到了六十四组,每个兵都带着一个组,行动范围很快扩大到整个县。   在第三天的中午,华江县城及周边的救援行动便基本完成,以防万一,六十几支队伍同时出发,再次将整个县城包括周边地区全都排查了一遍。   确定没有任何遗漏后,姜知睿把广播站的灾民交接给县政府的人,自己带着小队正式撤离,前往军区汇报任务。 100. 第一百章 回村(一更)   回到军区, 李光健在集合点迎接他们,满脸笑意,显然对她这次任务完成情况相当满意。   连连夸赞道:“姜同志, 你的任务汇报我已经看了, 很不错!此次行动中,你的规划相当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你带的队伍, 也是任务完成最快,目前解救人数最多的队伍!   “而你完成任务的方法,给其它小队提供了榜样。在你第一天结束后, 用电话汇报的时候, 我就觉得此举大有可为,让他们作为参考。”   “果然,有了你成功的经验做参考,他们的救援方法都灵活了起来, 各个小队救人的速度显著加快……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姜知睿淡淡道:“应该的, 既然我接下来了任务,就会尽力完成。我们动作快一点,被困群众就多一点生存的机会。”   李光健看向她的眼神越发欣赏,宠辱不惊,能力又强, 尤其是一身非凡的武艺, 几乎没人能比得过, 真是个人才。   他由衷道:“难怪凌司令员对你一直推崇,在开会的时候夸了你好几句,事实证明你确实有这个本事……这两天,你们先在军区休息, 之后有个总结汇报会。”   他顿了一下,“不过如今救灾是第一位,不能耽搁,关于你们的表彰大会,估计要等到年前再办了。”   他扫了眼姜知睿身后满身狼狈,疲惫不堪的士兵们,抬高音调,道:“忙了三天,大伙都累了吧?好好回去休息,养好精神,之后事多着呢……至于是抢修公路还是帮着群众重建家园,等汇报会后再做安排。”   “是!”   口号喊得响亮,士兵们却没有立刻行动,他们同时转头,看向了姜知睿。   后者举起手,做出行动的指令后,他们才迈开脚步,朝着住宿的地方跑过去。   李光健把这一幕收在眼底,心里有些惊讶。   这姜知睿倒是有本事,才三天,就把整个队伍都收服了。   姜知睿看着他,摇头道:“李营长,汇报会我就不参加了,让凌道宽代我去吧,任务结束,我也要回家了。”   李光健知道她家的情况,出来的时候肯定是急匆匆的,没做好准备,担心也是正常。   而且她没有正式入伍,他也不能以军人的标准要求她,只能同意,“好,那就让凌道宽代你,不过表彰大会的时候,你得亲自来。”   “放心吧,我会来的。”   把任务总结书上交后,姜知睿就住进了部队里为她安排的小单间。   天色不早了,他们打算在军区休息一天,明天回。   关夕望没和她一起,打听到附近有照相馆后,连忙拿着相机跑去洗照片了。   她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有些无聊,正打算去睡觉,敲门声响了起来。   打开门,原来是凌道宽。   她转过身,往他面前踢了一把椅子,自己也坐了下来,问:“你来干什么?”   凌道宽满脸委屈,控诉她:“师姐,你们不准备带我走啊?打算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好狠的心。”   姜知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说:“开完会你也能回去,又没人绑着你的腿。”   “可这么大的事,你就直接甩给我,我掉链子了咋办?”   “怕什么,刚刚交上去的工作总结,不就是你写的?”   姜知睿两眼放空,敷衍道,“那玩意我看过了,写得挺好,内容规范,叙述详实,看来,你已经掌握写报告的精髓了。”   她才懒得看,直接扔到了一边,打算就这么交上去算了。   结果关夕望倒是怕里面出现不合适的词语让她也担责任,他倒是认认真真从头看到了尾,她说的后半句话,都是出自他的真实评价。   “真的吗?”   凌道宽难得听她夸人,还说了这么一大串,顿时神清气爽,只觉得自己天天晚上搜肠刮肚写报告都是值得的。   所以,师姐这是认可他了?   “师姐,我文武双全,除了报告写得好,武功也练得好,你就多教我几招呗?”   “那汇报会议的事?”   “我去!”凌道宽拍着胸脯,跟她保证,“放心吧,师姐,这两天我不休息了,一定写出一份拍案叫绝的发言稿!绝不给你丢脸。”   姜知睿突然有些愧疚,“那啥,该休息也要休息的。”   省得关夕望天天说她过分压榨手下。   师姐关心我了!   凌道宽感觉新的武功在向他招手,壮志满满道:“师姐,我不累,这都是为了咱们师门!”   “行,随便你,等你的拳法什么时候出师了,我再教你别的武功。”   至于怎样才算出师,那还得由她说了算。   关夕望走到楼道时,正好撞见凌道宽下来,见他浑身笼罩着喜意,整个人都美滋滋的。   好奇问:“凌知青,你偷到啥宝贝了?”   “你才偷呢,我刚去见了师姐。”   关夕望瞪大眼,“好啊!你敢跑我家偷东西,胆子够大啊,难怪你一脸傻乐呢,原来是被睿睿给揍傻了。”   凌道宽瞪了他一眼,想反驳,突然想到了什么,勾着他的肩膀,把他拉到一边。   低声说:“关知青,你馊主意多,帮我想想,怎么写发言稿,才能让我在汇报会上出彩?”   “什么馊主意,我出的可都是金点子,创意无价,懂不懂?”   关夕望转了转眼珠,不怀好意道:“这个简单,你呀,在报告里补充一句话就行。”   “真有办法?”   凌道宽拿出笔记本,又抽出一支笔来,“什么话,你说,我先记下来。”   “咳咳!记好了啊,你添上——当然,此次行动能圆满完成,也离不开凌司令员的支持!虽然他是我的叔爷爷,但他秉持着大公无私的态度,将我安排在姜队长手下,从一名小兵做起……”   凌道宽刷刷地记,听他没了下文,连忙道:“后面呢,赶紧说啊!”   “不用,等你说到这个时候,别人就都会给你鼓掌喝彩了。之后的内容,你就自己随便编。”   关夕望大手一挥,指点他,“记得多写几个救灾中的感人小事,在细节里塑造你姜队长的形象,也不能太啰嗦,精简一点,知道了吗?”   凌道宽连连点头,在纸上写下几个要点,拍着他的肩膀,“关知青,太感谢你了!别看你长得弱,脑袋还挺好使,要放在从前,绝对顶好的卧底苗子。   关夕望没好气道:“合着我只能做见不得人的工作啊?”   “这不是夸你灵活,会变通吗?”   “滚吧,听你说话我就生气。”   关夕望把他赶下楼,暗道这姓凌的要不是家世好,凭他的性格,早被人套麻烦揍一顿了。   嗯,他出麻袋。   回到家里,见屋子里没人,他直接去了卧室。   姜知睿从床上翻了个身,看他,“照片都洗好了?”   “嗯,暂时放在那里了,等洗出来时候,我让牛石磊把他们的给分了,把咱们的再给寄回来。”   “他们的?”   “嗯,我给他们一人洗了一份。”   姜知睿看他,奇怪道:“我记得你拍了不少照片吧?都给一份?”   “想多了,我才没那么大方,有他们入镜的照片才给。”   不到三天,他用了整整两卷胶卷,听上去不少,其实他差不多把九成的胶卷都拿来拍姜知睿。   她坐在广播室静静思索的、她把人从淤泥里生生拽出来的、她搬起那几块大石头的……   几乎姜知睿经历过的的每一个值得纪念的闪光时刻,都被他以相片的方式保存了下来。   在洗照片的时候,他还想着,等他们老了,一定要修一间专门存放照片的房间。不然这么下去,再大的柜子都不够他放相册的。   ……   第二天早上,姜知睿手下的六十四名队员,一个不少,全站在军区大门前给他们送行。   经过三天的相处,他们已经多了一分战友情,见两人要走,多少有些舍不得。   关夕望坐在汽车里,摇下车窗,朝着外面挥了挥手,喊道:“都回去吧,我们走了!”   那些人纷纷脱帽,目送着车子远去。   汽车发动,在关夕望的视野中,六十四道绿色的身影越来越小。   他看着外面的风景,想想这两天的经历,激动之余,又有些怅然若失起来。   “睿睿,你说我当初,是不是不该下乡,而是去参军啊?”   姜知睿扭过头,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的幻想,“以你的身板,怕是刚去就被刷下来了,没有机会的。”   只能老老实实下乡,然后被她娶回家。   关夕望满是怨念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   镇子里被水淹了,路在水里,找不出来,司机也没办法,把他们送到镇子外面的公路上就离开了。   两人走回到村里,发现他们离开了四天,村里的水位又涨了一截,如今已经漫到膝盖。   走到姜家,里面传来关夕归在和奶奶的说笑声。   两人推门进去,全家人都看了过来。   “睿睿,夕望,你们回来了?”   苗兰凤连忙走上前,将他们上下打量了一遍,没发现异样,才欣慰道:“回来就好,饿了没,我给你们做饭吃。”   “不用了,奶奶,我们吃了东西回来的。”   姜兴邦见他们全须全尾的回来,也松了口气,开始询问起他们这些天的经历。   说起这个,关夕望可就不累,一拍桌子,摆出说书的架势,道:“爷爷,你是不知道,我们负责的是华江县,就是上次我们学习药材种植经验的那个县,那里的水库全冲垮了,水比咱们村还深,能到这!”   他伸手,朝着自己大腿靠下一点的位置比划,继续道,“那里的情况很不好,你们肯定想不到,刚一到那,我们就遇到了……”   他说得起劲,在场的其他人也听得入神,表情随着他的描述不断变化。   姜知睿笑着摇头,走到厨房,给他倒了一杯水。 101. 第一百零一章 二更   八月一到, 天气如加了柴火的蒸笼一般,更加闷热起来。   老天似乎已经把天上的水汽全部倾倒完了,原本的瓢泼大雨, 如今变成了针尖般的细雨, 倒是有了后继无力的架势。   有经验的老人都在说,这是雨停的征兆,大概也就这三五天了。   不过洪水什么退, 倒是一个未知数。   姜知睿照常在山里巡逻,因为村里做饭取暖都靠烧柴,矮山上木头被砍了不少。   雨水一冲, 山上大片的泥土便被带了下来, 横倒的树木到处都是,显得一片狼藉。   连姜明承的种植园也受到了影响,种在山脚下的药材不是被冲走就是被淹,几乎损失了三分之一的药材苗, 让他痛心不已。   所幸二叔也意识到了树木的重要性, 决定等灾后就张罗着村民们种树去,不拘是果树还是杨树,能稳固水土就行。   村里的集体粮储备有限,分掉明天各家各户的人头粮食之后,剩下的肯定不够分, 也不好分。   在九月之前, 只能勉强再种一茬地, 村人赚工分的地方不多,上山种树,也是个换工分的手段,到时候换点细粮, 也能撑得久一点。   雾山远离人烟,没怎么被破坏,所以保存得相对完好,只是山脚处有积水,导致小动物少了很多。   住在这里的肉食类猛兽捕不到食物,便往更深处去,要是遇上别的动物地盘,两方少不得要打上一场。   正因如此,最近山里熊吼虎啸、狼嚎猿啼,相当热闹。   这天,姜知睿带着小老虎捕食完,把它送回了山谷。   下山的时候,她经过山脚,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里又多了许多野鸡兔子的足迹。   姜知睿想了想,加快脚步,向山下走去。   到了姜家,见关夕望正在加固猪圈,艰难地挪动着脚边的木柱子,她走上前,帮他把柱子抬了起来。   关夕望手上一松,见是她来,干脆放了手,说:“把这根柱子拿走吧,中间都被虫蛀空了,只能当柴烧了。”   姜知睿点头,将柱子往远处一抛,直接落在了姜家放柴火的草棚外面。   又问:“怎么想起来弄猪圈了?”   姜家一直都有猪圈,就在后院最左侧,姜明继屋子的前边,不过考虑到家里孩子多,养了猪气味难闻。加上姜知睿一直病着,家人更没精力,到底没有养成。   原来那个说是猪圈,其实就是个放杂物和废料的棚子。   “哦,奶奶说咱们都大了,也没事干,干脆养两头猪,过年了也能杀了吃肉。”   苗兰凤也担心着,外头粮食不够,各个村子的养猪场怕是开不下去,之后要想去肉摊上买到猪肉就更难了。   于是她便动了自己养的心思,和集中饲养不同,自家的猪不用喂粮食,多割点猪草,伴着剩菜剩饭喂着,也能出点肉。   姜知睿只说:“咱家又不缺肉。”   “是不缺,我知道你有办法弄到肉,不过咱们不能让别人发现。要是奶奶养了猪,你再拿肉回去,也好有个解释。”   她点了点头,帮着他一块收拾,想到山上的情况,突然道:“这水怕是要退了。”   “是吗?”   关夕望精神一抖,连忙问,“你从哪看出来的?”   “雾山脚下的野鸡和兔子,都陆续回来了,动物比人敏锐,它们应该是察觉到了洪水要退,才敢放心搬家。”   “不是没有道理啊。”   这段时间的洪水,大多来自于河道弥漫,以及水库的防洪力度不够,加上雨就快停了,一旦水退了,就几乎没有再涨上来的可能。   关夕望兴奋起来,说:“这么说,洪灾是不是就要过去了?”   “嗯。”   两人正说着话,姜兴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后院里,说:“什么过不过去的,不好好干活,小心等会你们奶奶不给晚饭吃!”   “爷爷,睿睿说,洪水快要退了!”   关夕望把她刚刚的猜测复述了一遍,姜兴邦果然重视了起来,沉思了一会,道:“你们等等。”   他走出屋子,一直走到靠近河道的水田边上,按照之前的经验,拿出一截竹竿,垂直往下插在了地里,往贴近水面的位置用布条缠紧,做了个标记。   弄好后,他才用腰间抽出烟杆子,吸了两口,道:“真是忙昏头了,连老本行都丢了,疏忽啊,要不是睿睿提醒,我还真忘了这茬。”   他是村长,监控灾情也是他的责任,必须要在确认洪水正在退的时候,就开始育种。   要是赶不上补种的最佳时节,那这一年可就真耽误了。   ……   之后几天,姜兴邦绑布条的位置越来越靠下。   等水位下落了一个指节的高度后,他在村里正式宣布了这事,并把村民动员起来,让一批人去山上种树,另一批人在地势比较高的地方,挖泥育种。   有了希望,大伙干起活来也有劲,只是脸上仍带着愁容,这一场灾祸,把大半年的收成就泡了汤,村里大多数人家都开始节衣缩食,每天吃粥,混个半饱而已。   忙碌的日子重新开始,姜知睿也没闲着,帮忙挑着泥土,一个人挑一堆,抵得过别人四个来回。   不过,最近村里,突然兴起了一个有关她的谣言。   竟然有人说,她被上头调去救灾,结果却临时当了逃兵,在半道上跑了回来。   这话看似荒谬,不着边际的流言,在不懂的人耳朵里,倒真有几分可信度,毕竟她当时离开和回来都有人见到,哪有去了四天就完成任务的?   除去这一来一回的时间,那就更短了,这么点时间,能救几个人?   这则谣言开始只在山上住草棚的几户人家里流传,他们之前抽不到长签,没住进厂房里,后来在村尾搭棚子住,凑在一块相互一看,哟,怎么都是熟人?   他们这才回过味来,恼怒地跑去种植园要说法。   可是他们十几户人家,哪里比得过已经住进去的五十户,自然是被痛骂了一顿,赶了出来,连门都没让进。   此后,他们便对姜明承,乃至于姜家怀恨在心,听到有关于姜知睿的事,自然是巴不得越传越开,让村里人都知道她的德性才好。   无论是什么年代,对于逃兵,那是极度痛恨的,谣言愈传愈开,连姜家左邻右舍的人都嘀咕起来。   尤其是姜知睿不在意也不制止的态度,更显得她心虚一般,让众人更有了编排的底气。   晒谷场上的水退了,村里人可算有了说话的地方,刚做完饭,就立马聚集在一块。   “要我说,她也就在村里逞能,出去了,能干什么?”   隔壁高家婆子没了儿媳,反而越发嚣张起来,搬着凳子坐在门口,唾沫横飞,跟着一群村里人宣扬,“我听说,她是被赶回来的,人家司令员给她机会,结果她啥也不行,啧啧,多丢人啊!”   “不能吧,人既然请她出山,肯定是她有本事。”   “呸!什么本事?鬼知道她被拐到那贼窝里,和那么多男人在一块,有没有……啊?”   “你这老货,嘴里没干没净的,平白坏人家的名声!”   旁边的老太太虽然在骂,但眼里却闪着看好戏的光芒,巴不得把这事坐实了一样。   “有没有的,她心里清楚,都结婚了还到处光着膀子干活,羞不羞!我听说,她和凌知青走得很近呢。”   “难怪凌知青谁都看不上了,感情是好这口啊,你们说,她咋就喜欢知青呢?”   关夕望从镇上取了邮件回来,路过这些人,见她们停下话头,全都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里面的戏谑和打量,让他有些发毛。   出于礼貌,他打了声招呼:“各位婆婆婶子们好,你们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我们刚还在说,关知青张开了,更帅气了,就是可惜,入赘到姜家。”   “是啊,姜知睿那个脾气,你也受得了?”   “你们结婚也有快两年了吧?她那肚子,怎么连个动静都没有,不会生不出来吧?”   “哟,我说呢,当初怎么招赘,还提出那许多要求,感情是下不出蛋来。”   关夕望并不接茬,目光冷了下来,把她们的一一扫过去,全都记在了内心的小本本上。   回怼道:“我们感情很好,就不劳你们操心了,各位大妈有空的话,不如担心你们明年吃啥,别到时候连说闲话的力气都没了。”   “怎么说话呢?”   “就是,不识好人心,我们也是为你好!”   “别,你们和我非亲非故,我可承受不起,要是你们和我攀上情分,到时候讨饭讨到我家门前,我怕不好赶人了。”   说完,他直接转身就走,结果被几个妇人拦住,“不许走,你这小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这不是咒咱们吗?”   “对,把他拉住,今天非得说个明白!”   关夕望脱不开身,又怕动了手,被这些老人给讹住,只能尽量躲避。   拉扯中,他的邮件被撕开,里面的东西全部四散开来。   “哟,这是照片呐,年轻人就是有兴致,这都遭灾了,还去拍照片呢,感情你们上次出去,就干了这个?”   这时正好遇到村里去干活的大部队回来还农具,经过晒谷场时,见到满地散落着照片,好奇问:   “你们这是干啥,咋拦着关知青不让走啊?”   关夕望捡起了地上的报纸,看到某一栏后,突然笑了起来,高声道:“我照片不小心掉了,你们也帮忙捡一捡吧?”   有人扛着锄头,说:“就几张照片,还要全村人帮你捡啊?”   嘴上这样说,但是他们的手却相当诚实,全都拐了个弯,跑了过来。   “让我看看,到底是啥照片,让关知青这么宝贝。”   朱珍婶子混在人群中,也捡了一张,正好是姜知睿从水里捞人的那一幕,喊了声:“哟!这睿睿真厉害,这么大的水,她也不怕。”   “不止呢,这石头得有千斤不止了吧?她直接抬起来了!” 102. 第一百零二章 一更   “关知青, 这些照片,都是你们这次出去拍的?”   关夕望笑着点头,看了眼心虚的高婆子, 扬眉吐气道:“是!”   周围一片哗然, “那你们可真厉害,救了不少人呢。”   “谁说不是,瞧, 姜知睿这次出去,穿着军装呢,真好看, 跟结婚时候一样。”   “这是哪里, 洪水这么大,看着比咱们这深多了。”   朱珍眼尖,看到了他手里的报纸,问:“诶, 关知青, 你手上拿的是啥?”   “哦,没啥,是她那些战友,给我们寄过来的报纸,大概是上面有关于她的报道, 所以让我们看看。”   “是吗?那你可得给我们好好念念, 真想不到, 咱们村,还有人上报纸呢?”   关夕望摇头,“上面的话啊,我念不出口, 还是让爱华哥来吧。”   说完,他将报纸递给了姜爱华,后者很配合,大声把报纸上的消息念了出来。   这是一份本地的快报,头版上大幅度报道了军区救援小队此次任务的成果。   按照统计,本省此次有五十余个县受灾,波及范围特别广,其中包含571个公社,被冲毁淹没的耕地数不胜数,光是倒塌的房屋,就高达七百多万间,有将近三万人死在了这场灾难中。   而在军区及时的调动下,被命名为“子弹小队”的八十五支队伍,开启了紧急抢险任务,在三天时间内,他们分散到各个县城,一共解救了大约被困民众一万余,以及五万余头牲畜。   平均每支小队救援人数将近一百,如果不是他们,死亡的人数将会突破四万,造成前所未有的损失。   报道中,除了对这八十五支队伍的效率和行动力表达高度赞扬外,还着重点出了姜知睿的这一小队。   女子带队,本来就是极大的看点,加上她的表现的确亮眼。仅一支六十四人的小队,便解救了超过三百的受灾群众。   成为了完成速度最快,救援人数最多的队伍。   所以,这篇报道中对她的事迹着重描写,她一个人,就占了五分之一的篇幅,想不让人注意到都难。   当然,关夕望的照片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报社的编辑们在采访各小队成员的时候,偶然见到他们拿出的照片,觉得拍得十分有代表性,商议过后,便决定直接采用了。   姜爱华读完报道,还把上面的图指着大家看,说:“你们看,这些画,不就是咱们手上的这些照片吗?关知青,你什么时候去当记者了?”   “哈哈哈,碰巧而已。”   关夕望接回报纸,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找报社要一笔稿费,至少,胶卷钱得给他出了吧?   事实摆在面前,村里人听完后,无不惊骇莫名,议论起来。   “之前知道姜知睿有能耐,没想到她这么能耐。”   “可不是,没听报纸上说了,她带的队是最出色的。”   “等等!报纸上说,她还带队呢,那不成了军官了?”   “哎哟,难怪是姜志军的女儿,当爹还在往上升呢,女儿也赶紧跟上去了。这老姜家的祖坟,到底选的什么好地方?以后怕是了不得了。”   朱珍哼笑一声,意有所指道:“姜家如何我不知道,但是有人要倒霉咯。”   听了她的话,刚才那几个说闲话的婆子,此时恨不得把头缩在衣领里。   关夕望目光如炬,扫过刚刚还凑在一起说闲话的婆子,嘴里含了块冰碴,说出来的话透着刻骨冷意。   “我知道,最近村里有人挺关心我们这次出去干了什么,之前不说,是因为有规定在,不好暴露任务。现在,报纸上什么都写明了,你们也该消停了吧?”   他迈开脚,盯着说得最严重的几个人看,“睿睿不在乎,是因为她的格局,跟你们不一样,她不想同你们计较。”   “但我不同,我就小肚鸡肠,喜欢斤斤计较!要是以后再让我听到半句闲话,我会让他知道,侮辱军人和国家功臣是什么下场!”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态度相当坚定。   被他看过的人,无一不感觉身上被刀尖扎了一样,匆忙躲闪开他的视线。   姜四和一家如今住在厂房里,他媳妇自觉承了姜家的恩,当然要替本家人说话。   “都是些舌头长的,嘴上说得比谁都厉害,眼皮子呢,比谁都浅。关知青,你可别放过她们,不然这次没得到教训,下次她们照样乱说!”   高家婆子立马冲上去,去撕扯她的头发,“娼妇,轮到你插嘴了吗?洪水咋就没把你淹死呢,敢来管我的事,看我不打死你!”   “行了!”   姜兴邦带着人,从远处过来,让人把厮打的两个人分开。   在被拉开之前,姜四和的媳妇还狠狠踹了高家婆子一脚。   姜兴邦只当没看见,说:“今年村里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天灾刚过去,人又闹起来了!夕望,你说,到底是啥事?”   此刻他面对着众人,不高的身板,却极有威严,“这么多年了,你们也知道我是啥人。我不怕说开,就怕有人在阴沟子里使坏,跟个老鼠一样见不得人,专门给人添堵。”   “诶!”关夕望在他的授意下,先讲了一遍村里最近的传言,又把报纸上的内容简单概括了一遍,说,“大家对我们做的事好奇,我能理解,现在事情已经摆在这里,以后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大伙能不能别说了?”   当着全村人,他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明晃晃卖惨。   仿佛刚刚趾高气昂威胁人的那个不是他一样。   偏偏村里人就吃他这套,对他顿时同情了起来,明明是天大的功劳,却被污蔑成了逃兵,这换谁不憋屈?   要放在他们身上,准要撕了那些人的嘴不可。   “关知青,你放心,这话咱们本来就没放在心上,我们都知道,你和姜知睿都是那样的人!”   “是啊,我之前听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你们出去干了啥,连村长都不晓得,别人是上哪听来的?”   “诶!徐永顺,上次是不是你跟我来着,我都叫你别说了,你还不听。”   被点了名字的男人立马站出来,“我没有,那,那是听我老娘说的。”   站在他旁边的老太太揪起他的耳朵,叱骂道:“我说什么了?我不就嘀咕了两句嘛,是隔壁刘礼军的婆娘,一个劲地说!”   趁着人们情绪上头,牵扯得越来越广,姜兴邦适时将他们打断,说:“有些人,虽然不是别有用心,但听风就是雨!一点事就到处说,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把村子里的风气都带坏了!”   他把手背在后面,严肃道:“这事到底是谁传出来的,我心里有数,高治,出来吧!让你老娘顶在前头算怎么回事?”   高治,也就是高晓燕的爸爸,那个妻子和人跑了的男人,在所有的人目光中,抖了一下。   “还不出来?怎么,你敢在背后编排一小姑娘的闲话,这时候不敢承认了?”   高治面如死灰,定在原地,他旁边的人都自行远离了开来。   高家婆子急了,激动道:“不关他的事,都是我传出去的!”   姜兴邦没有理她,只让几个妇人把她控制住,别让她闹事。   他直视着高治的眼睛,说:“睿睿她到底哪里对不住你?她从小病着,长大了就搬出去了,几乎没和你碰过几次面,是她哪句话得罪你了?你要这样戳她的脊梁骨?存心毁坏她的名声?”   高治咬着牙,低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姜兴邦继续说:“哦,我想起来了,她上次在你老娘打你媳妇的时候,过去帮过一回忙,难道你是那个时候开始记恨她的?”   “不是的!”   高治抬起头,眼睛血红,“我不恨她,我看不惯的是你们姜家,凭什么你们过得这么好?你儿子个个都有出息?就我,我没本事没能耐,汪霞在家的时候,天天骂我当不上官也考不上大学,连句好听话都不会说。”   “都怪你们!每次你儿子做出点啥,她都要唠叨大半天,我知道,她嫌弃我。但要不是有你们比照着,她又怎么会生出攀高枝的念头,扔下我就跑了!”   高治怒吼着,把他憋在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那个贱/人走了不要紧,我却成了全村人的笑话!所有人都在说我没本事,连个媳妇都留不住,明明是她不对,到头来,反而成了我的错了!”   关夕望见他状若疯魔,摇了摇头,低声评价:“真是无可救药。”   这逻辑也是绝了,跟他去别人家偷东西,结果翻墙的时候自己摔伤,还要找人赔偿有什么区别?   或许到死,他都学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姜兴邦看着他,吸了口烟,说:“你从根子上已经坏了,带得高晓燕也跟你一个样,简直无可救药。我今天不让你受到教训,明天整个高家都能让你给毁了。”   “姜兴邦,你什么意思!”高家婆子嘶吼起来。   “你不会教儿子,我来帮你教,他,我今天肯定是要送到派出所去的。至于你,要是再有下次,我也让你也尝尝牢饭是什么味道的。”   高家婆子还想闹,却被他脸上的凶狠给吓到了。   姜兴邦村长当久了,一直和和气气,让人都差点忘记,他其实是从战场上拼杀下来的。就算是老了,内心的血性也一点没少。   她恍然想起,二十几年前,姜兴邦离开部队,第一次回村里,那浑身上下的煞气,把那时还年轻的她吓得不敢出门。   如今他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就一定是要动真格的了。听到要坐牢,她赶紧闭上了嘴,不敢再闹。   毕竟,她不止一个儿子,还想着享儿孙福呢,为了高治再把自己搭进去,可不值当。 103. 第一百零三章 二更   有姜兴邦出马, 谣言事件解决得格外迅速,高治被判到劳动农场接受改造,至少十年内不得回来。   他雷厉风行的手段一出, 把村里不少人都被吓住了。谁能想到, 一向和蔼可亲的村长,认真起来,也不手软, 直接把人往派出所送。   不过在关夕望看来,姜兴邦单解决了制造谣言的人,对于传播者, 只是警告而已, 已经够仁慈了。   可惜这个年代“人情味”相当足,在同一个村里住着,除非像高治一样闹得太过分,一般不会轻易撕破脸。要是他连那些传话的人一起办了, 大伙又该说他不讲情面了。   ……   不知不觉, 时间已经走到了八月中旬,田地里的水终于退完。   大伙连忙顶着太阳,去地里补种庄稼,关系到来年的救命粮,没一个人敢偷懒。   下午, 姜知睿干完活, 跟关夕望一起上了山, 照顾那几头羊。   小羊长得快,几个月的功夫,也长了不少肉,身上的羊毛又白又卷, 摸着相当舒服。   “今年的青储饲料得多弄点,咱们多了几只羊,怕入冬了不够吃。”   村里现成的红薯藤子土豆叶子他们是别想了,今年困难,这玩意也成了稀罕物,早被村里人预定下来了。   嫩的自己吃,老的拿去喂猪,一点都不会浪费。   要想多囤点饲料,他们只能去雾山里到处割草和收集能吃的树叶,再运回到山谷里来。   “想要羊够吃,我们就要要做准备了。”   “是啊,以后你下工,或是我下班了,就背着框进山去割草,每天都攒一点。不过你可得保护我,我不敢一个进山。”关夕望认怂都理直气壮。   “让大黄陪你去,由它在,一般动物也不敢靠近你。”   “算了吧。”   关夕望瞅了眼睡在木屋中央,瘫成一张毛毯的胖老虎,相当嫌弃,“它跟我一块?怕是我哪句话说得不对,就被它给拱下山摔死了吧?”   姜知睿被他说得好笑,把羊从水潭边上牵了回来,放到羊棚里后,擦了擦手,“好了,回去吧?”   “别呀,就在山里睡算了,这天太热了,我在家里都睡不着。”   “也行。”   山里现在几乎已经成了他们的第二个小家,毛巾肥皂衣服什么的都是齐全的。   他们结婚时,姜明承送来的暖壶们正好派上用场,被她拿了两个上来,喝热水泡脚都方便。   晚上,关夕望做了个水煮肉片,红艳艳的飘着辣椒和花椒,让人看了就有食欲。   没一会,他又弄了个炭烤小羊排,表面油滋滋的,带点焦褐色,撒上孜然和葱花,香气直往鼻子钻。   他把饭菜都端上桌,还没摆好,自己就先咽了口水,把碗筷塞到她手里,急匆匆坐了下来。   “快吃吧,我等不及了。”他往嘴里塞了口肉,享受地眯起了眼,“咱俩也就只能在这儿偷偷吃点好的了。”   村里人都在饿肚子,姜家人纵使有他们的粮食接济,也节俭了起来。   天天红薯粥配着野菜粑粑,用肉皮往锅里一擦,就是一餐的油水了。   关夕望自打和姜知睿结婚之后,就再也没过过这种苦日子,哪天不是两三个菜?就算没有肉,也要炒盘鸡蛋,沾沾荤腥。   天知道这段时间他是怎么过来的,每天饭前都要把自己催眠了,把面前的食物当成营养减脂餐,才能咽得下去。   关夕望迫不及待地扯下一块羊排,稍稍吹凉了就往嘴里丢。   嗯~完完全全的烧烤味,这羊肉是姜知睿提供的,一点膻味都没有,反而带着股淡淡的奶油香气,肉质嫩得能咬出汁来。   搭配着他独家秘制烧烤料,香味直达灵魂,让他含泪干了两大碗饭。   “慢点吃。”姜知睿敲了敲他的碗,打趣他,“这么吃不得苦,先前还想去参军呢?”   关夕望吃得太急,被辣味呛到了,赶紧喝了口水,缓解嘴里的麻辣味。   “我那不是就开个玩笑嘛,真要我去,我说不定就要打退堂鼓了。”   吃完心满意足的一顿,两人靠在躺椅上,看着羊群吃草。   在他们中间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壶茶水,里面的花茶,是关夕望去年从山上采回来的。   晒干后就一直存在罐子里发酵,前几天才启出来。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储存的,这段时间湿度大,这些茶放在罐子里,竟然也没发霉。   “嗝~”   关夕望打了个畅快的嗝,感觉心情都明朗起来,摇晃着脚,说,“偷得浮生半日闲呐!睿睿,咱俩这日子过的,给我当皇帝我都不换。”   “真不换?”   “不换,除非,你给我当皇后。”关夕望侧过头,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姜知睿面上波澜不惊,嘲讽道:“你当皇上,只怕是整个国家的人都要被你带懒了。”   “懒点怎么了,只要科技足够发达,自然有机器人帮着干活。”   姜知睿嗤笑了一声,来自古代的她,只觉得他在发梦。   关夕望也无意解释,继续说:“要我是皇上,就把六部都精简了,电子奏折,在线就能实时批复。吏部给我考察百官KPI,户部管全国的GDP,年末总结,谁做得不好,我把他们流放到外星去。”   姜知睿听不懂,问:“你这是哪来的国家?”   “这个啊,我想想,就叫赛博国吧?”   “那你的国家,也会打仗吗?”   “会啊,不用冷兵器,也不用枪/炮,用光剑,电磁炮,一轰能炸平一座山的那种。”   姜知睿虽觉得他说得离谱,但若是当话本听,也挺有意思,“武器这么强的话,那不是谁都能当战士了?”   “训练肯定是要有的,不过是全息模拟训练,跟做梦一样,用脑子就行。”   关夕望诉说着未来科技世界的美好,把科幻小说里的故事搬运了过来,随着他的描绘,一幅具有丰富想象力的画卷展现在姜知睿面前,玄奇瑰丽。   她忍不住也跟着畅想起来,眼中不觉流露出憧憬的神色,“这么好的世界,一定人人都不缺吃穿吧?”   “不,就算是赛博国度,也有大量的贫民窟存在。富人掌握一切,穷人过得苦。他们每周赚两块钱,好一点的房子租金却是15块。而且因为没地方种庄稼,粮食可贵了。”   听到这,姜知睿便皱眉,真情实感地为他故事里的人担忧起来,“为什么?你是皇帝,底下的百姓沦落至此,你怎么也不管管?”   关夕望转过身,弹了下她的脑门,“我管不了啊,你不是说,我是个懒人吗?只要上面一片祥和,没有大的战争,威胁不到我的地位,我就老实躺着呗。”   姜知睿哭笑不得,“你这算什么皇帝,如此昏庸无能,懒怠朝政,是要被骂的。”   他捏起姜知睿的一楼头发,在指尖上转了一圈,说:“所以啊,要是我真当上皇帝,肯定第一时间把皇位传给你,自己跑去做皇后。每天只要把你伺候好了,别的都不用干。”   “那要是我多娶几个妃子进来怎么办?”   关夕望瞪着眼,装作幽怨装,骂她,“渣女,你好狠的心!”   姜知睿不解,问:“你这又是什么新词?”   “夸你呢,就像是高炉里不断精炼产出的残渣,说你是社会精英。”   “谢谢,你也不错啊,渣男。”   见到关夕望卡壳,愣了好一会,姜知睿轻笑起来,点了点他的额头。   “早知道你说的不是好话,自己受着吧。”   说完,她走下躺椅,揪着老虎脖子上的毛,“来,大黄,咱们去转几圈。”   好久没骑马了,骑虎也是一样。   大黄被她强制开机,又反抗不能,有气无力嗷了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踱步到了屋外。   姜知睿做到它身上,双腿轻夹老虎腹部,让它绕着木屋,在山谷里跑了起来。   在跑动的过程中,她挺起上半身,一手往前,做出握持的动作,一手往后,单眼眯起,结合起来看,明显是是拉弓射箭的姿势。   她把偶尔停在山谷里的鸟雀当成了靶子,不断拉弓,瞄准,一下一下,射出空气箭支。   关夕望在远处观赏,见她飒爽的风姿,只觉得古代精于骑射,弯弓射月的大将们也不过如此了。   见到她的动作,他也来了兴致,伸出右手,用食指和拇指捏出了一个小圈,之后抬高,举在了头上。   姜知睿会意,把“弓弦”瞄准他,对着那个小圈中心,“嗖”地发射出一箭。   关夕望感觉到一阵风从指间穿过,以为是巧合,刚想夸她瞄得准。   谁知道身后突然传来“咚”地一声响,他连忙回头,发现在门柱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小坑。   看那痕迹,似乎是箭尖形成的。   那位置,分明是弓箭穿过他的手,从而形成的射击孔!   他瞪大眼,摊开手,往上面看,发现什么都没有,又不断在地上寻找着,也没有任何发现。   “见鬼了?”   他抬起头,用怀疑的眼神看向门柱,走到它面前,伸手,上下探了探。似乎,也没找到隐形的箭支啊?   姜知睿过完了瘾,走回屋子的时候,发现他又在犯蠢,说:“干什么呢?空气有什么好摸的?”   关夕望拉着她,指着门柱上的痕迹,道:“睿睿,怪事啊!你看这里,真有个洞!”   “哦。”姜知睿相当淡定,“这有什么奇怪的,本来就是我干的。”   “我去!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把真气当箭,放出去,不就行了?”   只是她真气到底不能离体太远,到那个距离时,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威力,故而只能留下一个印子了。   关夕望眨眨眼,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还是匮乏了,又问:“刚刚那些麻雀又怎么没事?”   “我跟它们无冤无仇的,费不上用真气啊。”姜知睿理所当然道。   再说,它们身上那点肉,也不够塞牙缝的啊。   见她走进屋,关夕望赶紧跟上,絮絮叨叨,“睿睿,你还学过射箭啊,真是太准了!难怪你枪法那么好,同出一源嘛。” 104. 第一百零四章 一更   九月中旬, 村里的田地全部补种完成,被水冲垮的房屋倒是一时不能建好,因此不少人还住在种植园和草棚里。   导致了姜明承这段时间只能带着工人们打理山上的药材, 迟迟开不了工。   他跑去劝了姜兴邦, 最终把他给劝动了,拍板决定重新修建砖窑,让村里没房子住的人都参与进去。   女人和泥制作砖瓦胚, 男人就挖泥和烧制,分工合作。   因为这次烧出来的砖头属于另一种形式的“自产自销”,所以不计入工分, 而是采用计件的形式。统计各家各户的制作数量, 一般做了多少砖块,最后就能拖走多少。   包括废砖,也能弄回去。   有了这个规定在,大伙为了能让自己的房子尽快盖好, 都是拼了命地干, 日夜都在开工。   晚上的时候,砖窑里传出来的火光照亮了好大一片。   映得山壁上红彤彤的。   村里逐渐恢复了水灾前的面貌,外面其他地方也是一样。   除了通往外省的铁路仍被堵着,短时间清理不出来,导致城里粮食短缺外, 工厂逐渐运转起来, 工人们也恢复了往日的忙碌。   九月十七号, 姜知睿和关夕望重回军区,接受了表彰。   表彰大会主要是针对这次洪灾中所有出力的人员,并给相关牺牲的烈士家属给予奖章和补偿。   她的队伍虽说功劳也不小,但放在整个军区, 还真不够看的。   不过大概因为姜知睿是凌司令员亲自推荐的人,在她接受表彰时,下面不少领导都对她点头致意,表达了善意的问候。   洪灾的影响还未完全消除,军区大部分的兵力仍放在外面帮助群众,做后续的建设工作,所以这场表彰大会开得格外简陋。   姜知睿两人只走了个过场,接受表彰后,只等了没一会,就听见上面说散会了。   这次去搜救的八十五支小队,除了个别表现实在糟糕的,基本上每支队伍都有个集体奖项。   她手下的队伍表现最出色,奖励了一个集体二等功,至于她本人,也获得了个人二等功的奖项。   别看和上次她打拐子获得的功劳评定等级一样,便觉得不重要。   其实二等功十分难得,至少在部队里的奖励中,基本上已经算是到顶了。   她这次属于执行急难险重任务,按照规定,在抗洪中,有人成绩突出,表现良好并有较大贡献的,可以记三等功;   而功绩显著,对群众有重要贡献的,才能记二等功。   至于一等功,那得是有重大的影响,基本上是力挽狂澜的那种。   姜知睿想,算起来,整个军区里,只有组建了搜救小队的凌司令员,勉强可以得到这个奖励。   不过以他的地位,也不太在意这个就是了。   因为灾难发生在他负责的地界上,要是他不能及时作出应对举措来,大概率要被问责的。   表彰会议刚散,姜知睿正要和关夕望回去休息,突然凌道宽找了过来,对她说:“师姐,我二爷爷想见你一面。”   “好。”姜知睿把奖章和证书都递给关夕望,“你先回去,在屋子里等我。”   “嗯。”   跟着凌道宽,她走到了后面一栋白色的房子里,上了四楼,进了间不小的办公室。   凌国辉坐在宽大厚重的办公桌后面,身后高挂着“为人民服务”的牌匾,旁边墙上贴着部队里的规章制度和红色的“语/录”。   他端着个保温杯,吹了吹茶叶,见姜知睿进来,他往前头伸手示意,“先坐,咱们也就随便聊聊,别紧张。”   姜知睿将椅子摆正,直接坐了下来,身姿挺直,眼神平静,一点也没有紧张的意思。   倒是凌道宽一副站立不安的模样,双脚不断小范围地挪动着位置,不知道站在哪里才好。   凌国辉看他的模样,觉得特丢人,用手指往下一点,指着自己旁边的位置,说:“你!站在这来,不许乱动!怎么?脚底下虫子咬你吗?”   凌道宽赶紧走过去站好,凑在他旁边,请求道:“那个,二爷爷,我能不能出去啊?我怕你,也怕我师姐,等会你们俩要是打起来,我都不知道帮谁好了。”   “放心,打不起来。”凌国辉开始翻旧账教训他,“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看不顺眼就用拳头解决,之前要不是你当那么多人的面打了左家的人,怎么会被人从京城部队里赶出来?”   “他弟弟欺负小姑娘,被我揍了,他想要报复,才故意找我的茬,逼我出手!我要是不打他一顿,以后在大院里都抬不起头来。”   “你还有理了,站好!军姿怎么站的?从小学的东西,你全给忘了?”   凌道宽被他突然威严起来的声音吓得一激灵,连忙手贴裤缝,站得板正。   一双眼睛却在到处乱晃,悄悄给姜知睿打眼色。   凌国辉对他视若无睹,看向对面的人,笑着说:“姜同志,你果真没让我失望啊,这次你和你队伍的表现,给我给我长脸了啊。”   “都是多亏了您的栽培。”   姜知睿不会说漂亮话,显得干巴巴的。   不过凌国辉也不介意,大手一挥,道:“是我要谢你肯出山才对啊!我了解你的性子,不在乎那些荣誉奖章这些虚的东西,要不是为了救人,估计你也不稀罕当什么队长。”   姜知睿笑了笑,抿唇不语,虽说这确实是她内心的想法,但别人说可以,要是自己说出来,那可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凌国辉继续道:”当初我问过你,想不想参军,你说不想,不知道到了如今,你的想法有没有变呢?”   “要说没变,其实我自己都不信。毕竟都过了那么久了,我在村里虽然过得平静,也经历了不少事,此时此刻的想法肯定和之前不同。”   在凌国辉这种人面前,说再多漂亮话都是没用的,不如实诚一点。   说着,她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平平淡淡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可惜……”   “可惜你生来就不是能安于平淡的。”   凌国辉嘴角含着笑,看着她的目光中满是欣慰,“看来,你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了,当初我把号码给你,就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想通。”   “不过我没想到,你比我想得更坚定,这么久了都没再联系过我,还非要我主动让人去请你。”   姜知睿自嘲道,“坚定?您想说的是固执吧?我也是最近,才想清楚的。”   “固执谈不上,看清楚自己的心,认清自己要走的路,每个人都要花很长的时间,如今也不算晚。更何况,你已经比一般的年轻人强太多了。”   他点着旁边的凌道宽,说:“就比如这个,混了十几年,眼看着就要二十了,整日里也是浑浑噩噩的,混日子罢了。”   凌道宽顿时不满道:“二爷爷!”   “怎么,我还说错了?要是姜同志有你这么好的条件,早不知道爬到什么位置去了。你呢?仗着你爸爸和爷爷惯着你,天天吆五喝六的不干正事,从今天开始,你就去姜知睿的队伍里,做她手下的兵!”   听到前半句,凌道宽还想反驳来着,但一听后面的话,忙不迭地同意了。   生怕他反悔一样,急匆匆道:“好!这是你说的,我以后就是师姐一个人的兵了,你可不能改主意啊!我谁的话都不听,就听师姐的!”   姜知睿有些发愣,便听凌国辉缓声向她解释,“我已经决定了,让你去尖刀部队,当排长,别看级别不高,里头全是精锐。而且虽说是排长,论起来,级别不比别队的连长差,立功的机会也多一些。”   “尖刀部队?我上次去西北边防的时候,好像也听过。”   “准是姓彭的混蛋,又想来挖我的人了,别管他!”凌国辉抱怨了一声,继续向她介绍,“所谓尖刀部队,就是每次战前打前锋,探查敌情的队伍,也是执行关键任务的人选。你们需要直面敌人,经常会有遭遇战,因此,这个连队里的伤亡率最高。你要是进去了,就要做好牺牲的准备。”   姜知睿认真考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谢谢您的好意,不过,还是算了。”   凌国辉眯起眼睛,“你怕牺牲?”   “谁不怕死呢?”   尤其是有了第二次活下来的机会之后。   她表情相当坦然,“士兵们舍生忘死,不是不怕,而是在他们眼里,战斗的意义大于生死。”   相比于不怕死,怕死却甘愿牺牲,在她看来,才是真正的伟大。   “那你呢?在你眼里,家国的安危,就比不过你个人的生死吗?”凌国辉的语调很沉,具有很强的压迫感。   听得凌道宽心惊胆战,不断向她打手势,让她别再瞎说了。   姜知睿笑着反驳他,说:“我不想加入尖刀部队,和我怕不怕牺牲没有关系。如果我是兵,我大概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去冲锋陷阵,但……我是将!”   她抬起头,直视着凌国辉的眼睛,掷地有声道:“我相信,从我手下带出来的兵,不会比尖刀部队差!”   “啪!啪!”   凌国辉拍着手,刚才的深沉全被赞赏取代,朝着凌道宽说:“听见了吧,这就是你和姜同志的差距,好好跟着她,你小子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指点完侄孙,他回转头,沉默了片刻,从抽屉里翻出一份文件。   向前一推,移到了姜知睿面前。   “看看吧。” 105. 第一百零五章 二更   “刚刚我的安排不作数, 这是一份最新的调任文件,姜知睿同志,如果你愿意的话, 从现在开始, 你就是云省军区步兵连的连长了。”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太年轻, 过去了只能掌握最少的的编制,90个人。我会把之前跟着你的64个人也调过去,至于剩下的, 等你上头的营长安排。”   凌国辉把文件翻到下一页, 继续说,“如今不实行军衔制,部队里和干部一样,都划分了级别。你暂时是连长中最低的, 21级, 和我刚刚给你说的尖刀部队排长一个级别。”   姜知睿连忙说:“已经很好了。”   毕竟这个时代,刚刚推翻腐朽的前朝,部队里晋升路径相对透明。   不像天凤朝,全又凤皇一人定论,将军则掌管着虎符, 号令数万兵马。   所以她才刚成年, 就能以副将的身份上战场了。   这时候讲究资历, 再强的背景都要从低往高爬。她这次能直接去做连长,估计多亏了她之前的功劳实在亮眼,加上凌国辉在背后说了好话的缘故。   见她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地看研究起了文件, 凌道宽还以为她哪里不满,赶紧劝道:“师姐,赶紧答应啊,还考虑什么呢?21级的工资不低了,一个月有七十块呢!”   姜知睿却不为此动容,淡笑了一下,说:“那你的呢?”   “我?”他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服役不到一年,一个月的津贴是……六块。”   要么说新兵蛋子不好混呢,不旦要被老兵们指使着干活,钱还拿得少。   不过国家对部队里的待遇还是很重视的,吃住服装都不要钱,攒上半年,给家里寄回去,也算得上一笔不小补贴了。   凌国辉瞥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我都没好意思听,要是当初……”   “哎呀!二爷爷,就算当初我没被踢出来,混个三年,也就每年多拿两块钱而已,有什么区别呢?”   凌国辉被他气得够呛,痛斥道:“没出息!你就只想当大头兵啊?你这回去云省,要是三年了还混不出头,干脆别回来了!”   凌道宽仍是嬉皮笑脸的,明显没把他的威胁当回事,看得他直冒火。   干脆转过脸,说:“姜知睿同志,怎么样,对我的新安排,还满意吧?”   姜知睿合上文件,点了点头,说:“劳您费心了,我愿意接受安排,没有异议。”   “行!那你回去了,就把自己的事都处理好,年后直接去云省任职。”   他显得很是高兴,站了起来,以一个长辈的姿态鼓励她,道:“好好干,你虽然是女人,但我下面那些人都不如你,要我还年轻,肯定让你跟着我了。”   “我就坐在这里,等着听你立功的消息,万一再等几十年后,咱们这十几个军区里头,还能出了个女司令员呢?”   若真有那么一天,他恐怕是见不到了,但姜知睿是他一手提拔。她以后赢得了荣誉,他脸上也有光不是?   到了他这个层次,已经不再想着如何往上爬,而是开始筹谋着精神传承等更深层次的东西。   以公来讲,就是帮着国家培养人才,创造更稳固的边境线。   以私来说,纵观史书,对有成就的女子,人们总是有“优待”的,世人都知道花木兰,又有多少人知道她上面的皇帝是谁?   以他的眼光,不难看出,姜知睿今后的成就绝对不低。而作为她的“伯乐”,他以后说不定还能沾点光,青史留名一把。   其实凌国辉内心里,是没掺杂多少功利的。   就相当于随意放下的一枚棋子,之后她好也罢,不好也罢,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结个善举罢了。   “谢谢凌司令员,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姜知睿表示感激后,见他没别的话要说,就直接拿着文件离开了。   凌国辉喝下了已经凉掉的茶,看着她轻轻关上的门,意有所指道:“你这个师姐,似乎真的不简单。”   “那是!二爷爷,你不知道,她武功可厉害了,和评书里说得一样!可谓是飞檐走壁,飞花摘叶,飞……”   凌国辉抬手打断他,没好气道:“谁跟说这个了?根据调查,她从小长在农村里。但你看,她刚刚听我说了那么多,全程眉头都没皱一下。我能看出来,她是真的不在意,你说,正常人能有这个底气和派头?”     凌道宽也回过味来,说,“是有点……那她不会给您添麻烦吧?”   见凌国辉只兀自沉思着,他急了,说:“要不,您把那文件收回来?如今形势不好,要是她真有问题,我怕您以后不知道哪天就被她牵连了。”   “牵连?”凌国辉大笑了一声,“放心吧,他们的手伸不到军区里来!”   “更可况,在这里,跟了我出生入死几十年的老家伙们,可是一抓一大把,真论起来,都牵扯不过来了。她和我的那点关系,算得了什么?”   凌道宽舒了口气,又想到了什么,一惊一乍道:“那万一您倒台了,她会不会被影响——哎哟!”   他捂住头,被凌国辉拿着皮带满屋子追着跑,嘴里还不肯服输,“二爷爷,别打了!我现在可是会功夫的,你再打我可就还手啦!”    ……   回到自己临时住所,姜知睿站在门口,在用钥匙开门前,竟然感受到了久违的紧张。   关夕望是个有大义的人,不然上次也不会跟着她一块去救灾。   但这次,姜知睿也不确认,如果她真的开始军旅生涯,关夕望会对她怎么看?   毕竟,以他的性格,巴不得成天躺着,要是跟着她随军,意味着生活将要重新开始,麻烦事数不数胜。   更何况,关夕望有他的原则和自尊,要是让他辞去工作,完全靠着她过活,怕是不会愿意。   她犹豫了一会,推开门,正好撞见关夕望把脸往她今天领到的奖章上蹭,顿时觉得他傻乎乎的。   “你这是干什么呢?”   被她捉了个现场,关夕望尴尬极了,把奖章往背后藏,强行解释了一波:“没,没什么,你这奖章够凉的啊,我在看上面的金子是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   “我也这么觉得。”关夕望把奖章放在桌上,问她,“凌司令员找你有什么事啊?”   姜知睿犹豫了一会,还是把调任文件拿了出来,给他翻看过后,又把凌国辉对她的安排说了一遍。   “……年后我就要过去了,你要是不想随军,我不勉强你。”   关夕望眨了眨眼,只觉得这事未免也太突然了,让他没有丝毫准备,问:“睿睿,你怎么……你之前不是说,就想在村里种地的吗?”   “是啊,不过那是以前,我……”   她闭上了眼,低声呢喃,“我现在也想明白了,或许冥冥中,我的未来早就有了定论,不论我往哪个方向走,最终都会走上命定的那条路。”   “这么玄学的吗?不过也挺好的,开心就好。”   关夕望嘀咕了两句,对于她的选择,倒也没有什么意见,“如果你真心想走这条路的话,我支持你。也别再说什么勉强不勉强的话了,我们是夫妻啊,相互迁就是应该的,而且我跟着你去随军,正好不用同我家里那些人往来,我还巴不得呢。”   姜知睿料到了他的选择,握住了他的手,抬头,看向他清澈如初的眼睛。   忽然觉得自己当初眼光着实不错,一下子就相中了埋在黄沙中的金子。   ……   回到村里,姜知睿获得二等功的消息刚穿回来,姜家人还没来得及庆祝,便又迎来了姜知睿即将上任的冲击。   姜兴邦乍然听到消息,惊得连烟杆都拿不稳了,再三确认,道:“你说什么?连长!”   “嗯,也就有个名头,其实级别不高。”   “能当上就行了,你爸当初费劲巴拉,好容易当上副连长,结果遇上个贪功冒进的上司,耽误了好久才升上去。你好歹他强,头顶上没人压着。”   姜知睿摇头,“我爸他已经是17级的营长了,比我这最低级别的连长,实际上高4个级别呢,我哪能和他比?”   “哼,你爸他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也就是个大头兵,连个班长都没捞到。”   姜兴邦在屋里来回走,感觉自己被喜事一冲,瞬间年轻了十岁,腿脚就没这么利索过。   “你这次过去,可要好好训练手下的兵,多砍几个敌人,那都是赚的!”   苗兰凤忍不住骂他,“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如今太太平平的多好,非要让睿睿上战场,要是她伤了病了,我还怎么活?”   “睿睿的本事你还不清楚,哪就那么容易受伤?”   “她是个人!又不是一块铁坨子,咋就不会受伤了?战场上枪/炮无眼,被误伤了也够她受的,你又不是没当过兵,能不明白里头的凶险?我看你是疤一好全,就忘了从前的痛了。”   姜兴邦郁闷道:“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提这个干什么?”   见苗兰凤去倒水,他赶紧回过头,悄悄跟姜知睿说,“你别听你奶奶的,到了地方,第一件事就是抓紧训练,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姜知睿见他神情严肃,眼中还带着没说出口的担忧,问:“爷爷,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爷爷路子广,认识的人多,她是了解的。   而且姜兴邦从来不对她的事情指手画脚,这回破天荒地反复提醒了她,他必定是知晓了什么内幕。 106. 第一百零六章 一更   姜兴邦沉默着想了一会, 看到她探究的眼神,半遮半掩地把听来的消息讲给她听。   “今年三月份的时候,苏国在边境上起了冲突, 一队人开着军车过来, 打伤了咱们不少边境地带的兵。当然h咱们也不是好惹的,直接把他们都给轰了回去!他们不肯罢休,往边境驻扎了不少人。”   “咱们的人去谈判了, 也没谈出个结果来……唉,从前的老大哥,终究是变了。”   姜知睿没经历过两国密切合作的“蜜月期”, 所以不能明白爷爷的复杂心绪。   在她那个世界, 天凤朝已经最强大的国度,其他国家只能俯首称作藩属国。   就算是国王的孩子也要轮流入京为质。岁币朝贡,更是年年都不能少。   故而在她眼里,凡是视线之内的国家, 除了臣属, 便是敌人,积攒了千百年的仇恨无法化解,多说无益,遇上了直接开打便是!   她眼眸深处燃起战意,问:“所以是要打起来了吗?”   “没有, 在对峙着呢, 刚打了一场大战, 咱们两边才缓过来,都没有开战的心思,估计是打不起来了。”   姜知睿虽有些失望,但看爷爷担心的模样, 开口劝慰道:“打不起来就行,爷爷,您别担心,我在最南边呢,没多大影响。”   “咋就没影响?咱们之前和苏国的关系虽然冷淡,但也勉强能维持下去。如今到了对抗的程度,几位首长心里肯定有想法。”   “咱们有余力时,之前就一直在支援着越国,现在到了自身难保的时候,对外政策肯定就要变了。”   姜兴邦继续说,“当初,老美和越国打起来,上面是坚定支持的,毕竟也是帮着他们一块搞革/命嘛,对咱也不是没好处。”   “不过,从前年开始,越国也不安分起来,背地里偷偷搞小动作,我听上头的意思,似乎是要把支援部队都逐渐撤出来,让他们自己做主算了。”   姜知睿点头,这是领导人有了忌惮之心,在付出之前,也要留一手了。   国家之间,便是如此,今日你把它认作同盟,诚心援助,明日就有可能遭遇背后刺来的刀。   毕竟有些国家是很卑劣的,在你强大的时候,它讨好畏惧你,而一旦你露出疲态,它绝对第一个冲上来,狠狠从你身上撕扯下一块肉来。   这种做法当然不讲道义,但世间之事,本就没那么多道义可言。   姜知睿有些失望道:“既然决定撤军了,那不更是没仗打?”   “没有不更好?”   姜兴邦瞪了她一眼,“虽说是正在往回撤,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全部调回来的,二十多万人呢,不算各种物资装备,这么大的队伍,要理顺都不容易,估计要明年才能正式撤完了。”   姜知睿摸着下巴,转动眼珠,说:“老美和越国现在是什么状态?”   “边打边谈,一直含糊着,没个明确的说法。我估计上面也是没了耐性,才决定把支援部队全撤回来。”   姜知睿便笑了下,信心十足道:“谈不拢的,且还有得打呢。我这次去,虽说时机不对,但也不是没有立功的机会。”   “你这孩子,尽想着上战场,也不想点好事!”   姜兴邦顺嘴说了她一句,又有些疑惑,“你咋知道,还会打起来的?”   “换作你是老美的将军,见到援军都撤了,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打?”   “的确有这个可能……不过这话无根无据,你也别到处乱说,专心待在部队里训练你的兵。”   “我知道,您呐,就安心在家等着,等我给你和奶奶挣荣誉回来!”   “好。”姜兴邦脸上的褶子全笑开了,“我跟你奶奶为了你,都要活得长久一点,等着你给咱老姜家长脸!”   之后的日子便照常过,村里人一如即往,盖屋的,种地的,都很有干劲。   因为怕被打扰,姜知睿当上连长的事,并没有给村里人说。   姜兴邦则打算他们走后再宣布,算是告知个去向,免得引人瞎议论。   九月初的时候,小叔回来了一趟。   原来他怕洪灾过后家里没粮食吃,特意回来送钱和粮票。   结果刚到家,就被爷爷奶奶联合着骂了一通:“家里啥都不缺,管好你自己就成。你工作忙成那样,人都累瘦了,好容易休息两天,不赶紧睡觉,跑回来做什么?”   “是啊,就算要送粮票,寄回来不就成了?”   姜志言走上前,说:“爸,妈,送东西倒是其次,我这就想回来看看你们。听说咱村遭了灾,我担心得不行,不亲眼看到你们平安,你们写再多信我都是不放心的。”   这番话倒是让二老很是受用,神色缓和了下来,姜兴邦说:“都给你说了,家里都好着呢,不缺吃不缺喝,担心我们做什么?行了,既然人都看过了,你赶紧回吧,趁着天色还早,应该能赶上最后一班火车。”   “对,回去了之后好好睡一觉,实在不行,就跟领导请两天假,休息一阵子,别把身体给熬坏了。”   说着,苗兰凤便转身走进了厨房,去给他收拾东西。   她先提了一口袋刚打的大米,又搬了一包五十斤装的富强粉出来。再就是杂七杂八的菜干,被分类捆好放在一起,鼓鼓囊囊的一大包。   在走出厨房门的时候,她感觉缺了啥,顺手从架子上取了五条腊肉和三只腊鱼。   把东西全堆在他旁边,苗兰凤扬起声,喊:“志业,去把牛车牵过来,等会把你弟弟送到火车站去。”   “诶!”后院里传来应答声。   姜志言看着身前快堆成小山包的东西,哭笑不得,道:“妈,您看这事闹的,我本来就是给你们送粮票来的,结果却拿这些多东西回去,要是让我同事知道了,还不得说我吸家里的血啊?”   “那你就说你家里是养蚊子的,什么不多,就血多,不怕被吸!”   苗兰凤转过身,又去抱了个坛子出来,“把这个也带上,我月前刚腌的剁辣椒,之前夕望回来跟我说你馋这口了,我就多弄了点,辣椒都是找人收的,正好给你带过去。”   “诶!”姜志言接过坛子,隔着盖子,都能闻到辛辣味,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说,“谢谢妈。”   “咋还跟妈客气上了?你小时候遇上饥荒,肚子饿的时候,也没少拉着我要吃要喝,那时候倒没见你和我客气。”   姜志言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看她又要往厨房跑,赶紧把她拉住,“够了!够了!妈,我该拿不下了。”   苗兰凤看着地下的东西,恍然道:“哎哟!我给忘了,你是坐火车的。拿这些东西不好上车啊,要不我让明承陪你一块去?”   “不用,寄过去就好了。”   “这么重,得费多少钱?反正明承也要去省城置办种子,让他陪你一块!”   苗兰凤兀自做了决定,迈着利落的脚步,急匆匆到种植园里去寻姜明承去了。   姜志言坳不过她,只能由着她去,一转头,见姜知睿两人正盯着他看。   他招了招手,说:“看什么呢?还不过来帮我把东西都整理好!”   关夕望走过去,在仓库寻摸了一会,不知从哪找到了一人高的麻袋。   他把东西按照顺序放进去,粮食袋子放下面,腊肉和腊鱼用稻草包了,塞在缝隙中,至于坛子和菜干这些易碎的物件,被他放在最上面。   姜志言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煞有介事道:“夕望,我还不知道你有这本事呢,拾掇得真好。可惜咱们家最近没人要搬家,不然你可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谁说用不上,明年初就行了。”   “什么意思?”姜志言问,“是明承?他的房子没那么快修好啊。”   “不是他,是咱们,你侄女已经当上云省军区的连长了,年后就赴任,我也跟着她过去。”   姜志言被这消息惊得不轻,连忙问:“什么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   他看着关夕望还在偷笑,一巴掌拍了过去,打在他肩膀上,急道:“到底怎么回事,快跟我说说!”   “别急嘛,听我慢慢说。”   关夕望先把他稳住,然后把过程给他简单说了一遍。   听完后,姜志言神色放松了点,但仍旧算不上好看。   他吐出一口气,看向姜知睿,“你该知道,那边如今的形势吧?”   “嗯,爷爷跟我说了。”   “行,你心里有数就行,记住,别贪功,也别强出头,凡是稳着来。你资历轻,就算是有能力,也要藏着点。还有啊,别把什么话都跟别人说,尤其是牵扯到晋升的时候,你只管装聋作哑就好。”   姜志言说的都是他这几年工作中悟出来的肺腑之言,姜知睿知道好歹,乖巧点头,“谢谢小叔,我会记住的。”   “话说回来,你也别太戒备,多交点朋友也好,都是战友,出生入死的,情分上总比一般的朋友深一些。只要你自己立得正,别人也算计不到你。对了夕望,这次你跟睿睿一块,平时也帮她多参谋参谋。”   关夕望赶紧应和道:“小叔,你就放心吧!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只要我不肯,谁能从我手上占到便宜?”   “也是,你最精明,有你看着,我才不怕她被人在背地里下绊子。”   姜志言拉着侄女,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等苗兰凤都带着姜明承回来了,他还在说,简直比老妈子还啰嗦。   开始姜知睿还能听得进去,后来便逐渐失去了耐心。   她看了眼手表,漠然打断他,“小叔,时候到了,你再不走,就赶不上火车了。” 107. 第一百零七章 二更   苗兰凤早等着了, 叫他说得兴起,才没打扰,连忙说:“对, 快去赶火车!来, 把东西都搬到牛车上。明承,杵着干嘛?来帮你小叔搬,白长那么大个了!”   姜明承不甘不愿道:“让我姐搬啊, 她力气大,一趟就都能弄上去,省得麻烦。”   苗兰凤瞪了他一眼, “你还使唤上你姐了!搬不搬?”   姜明承从心道:“我这不是来了嘛。”   他弯下腰, 把箱子抬了起来,费劲巴拉地弄到牛车上,拍了拍手上沾到的土。   姜志言上了车,说:“那啥, 我就先走了, 等我什么时候空了,再回来。”   苗兰凤不舍地看着他,“过年再说吧,你在那边好好的,多吃点肉, 不要舍不得, 啊?”   “好, 妈,外面起风了,你回吧。”   告别后,姜志业赶着牛车, 载着姜明承和姜志言往村头走。   关夕望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追了上去。   “等等!明承,回来的时候,记得多买点玻璃罐子回来。”   云省和他们这边的口味有些差异,他也多弄点酱菜带过去,好克服前期适应的阶段。   姜明承也没问他要做什么,直接答应了下来,牛车哒哒地响,往镇上的方向而去。   十月中,天气转凉,一场秋雨过后,补种的粮食也到了必须挖出来的时候。   姜知睿拿着锄头,往地下一挖,再向上一带,半个拳头大的红薯出现在地上。   跟在她身后的人把红薯弯腰捡了起来,放在箩筐里,不住地叹气:“唉,时节不对,啥都长不好。看看!今年红薯不光结得少,个头也就这么点,够谁吃的啊?”   隔壁田的人听了她的抱怨,也跟着叹气,“谁说不是呢,看这样子,加起来也没往常一半的收成。不过咱村还算好了,水退得早,能收一点是一点。”   她把脑袋探了过来,说,“下边的几个村子,才叫倒霉,九月多了水才退。他们村长又是个不管事的,没提前把苗弄好,等种下去的,黄花菜都凉了。”   “还有这么糊涂的人啊?那不是都没长出来?”   “可不是,我昨天见他们村有人在卖红薯叶呢,不贵,还挺嫩的。”   “再便宜我也不买,山上又不是没有野菜挖,谁花钱买菜吃?又填不饱肚子。”   “我就不是想换个口味,尝点新鲜的嘛,喝了一个月的红薯粥,谁受得了?”   “你呀,有的粥喝就不错了,我现在看到家里的米缸就发虚,做饭的时候,家里那老太婆恨不得把眼珠子摘了贴我身上。”   她捡起一个红薯,继续说,“如今我家煮粥,米是越放越少了,几个孩子天天喊饿……哼,我也饿!我朝谁喊吃的去?”   那个妇人也跟着摇头,“都不容易啊,我婆家倒还好,就是我娘家,遭了灾,房子都没了。我爸妈带着我弟弟他们住在草棚子里,三天两头来找我打秋风,一上门丢我的脸,我真是恨不得把他们都赶出去!”   姜知睿一边干活,一边听她们说家产里短,也挺有意思,权当解闷了。   两人相互倒过苦水,关系一下子亲热起来,又开始说起救济粮的事。   “往年这个时候,也该发救济粮了吧?今天怎么还没动静,我可等着呢。”   “听说是铁路还没抢修好,外面的粮食运不过来,而且今年到处都遭了灾,估计轮到咱们的时候,救济粮食也没多少了。”   “也是,就算铁路通了,运粮进来后,也要紧供着城里人。难怪那些知青走了就不肯回来呢,换作是我,没粮食回来个屁!在城里享福多好。”   那妇人扶着腰站了起来,打算休息一会,见姜知睿都挖到老前面去了,赶紧跟上。   小跑着说:“睿睿,慢着点!今年收成少,慢慢干也能干完。万一累着,回头就更费粮食了。”   姜知睿没听她的,仍旧闷头快速干着手里的活,她也不在意,反而找她打听起了别的事。   “凌知青之前是跟着你们一块走的吧?他现在人呢?”   “回家了。”   “我就说嘛,肯定是这样!”   她拍了下手掌,同她自来熟道,“凌知青可是那几个知青里最有钱的,村里多少姑娘想方设法攀高枝,谁知道,哈!到头来人走了!”   姜知睿笑了笑,“他不走也不会在村里结婚的。”   “谁说不是呢?可偏偏有些人不觉得,觉得自己长得跟天仙似的,能飞出去当凤凰呢!”   说着,她做出了鄙夷的神情,也不知道再说谁。   瞅了姜知睿一眼,她继续道:“贾知青也走了,估摸着也不会回来了……真是怪事,不都说知青难回城,来了就走不了吗?咱们村就偏偏不一样,那几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四个人还都凑到了一块,你说稀罕不稀罕?”   “是有点巧。”姜知睿敷衍道。   别人不清楚缘由,她是能猜到的。   凌道宽是为了她来,想拜师和劝她入伍,如今他两个目的都达到了,肯定不会回来。   他一走,贾丛丛自然而然待不下去了,听景彦的说,她是想找凌道宽当对象,狠狠气一气她那后妈。   舒哲呢,是为了她手里的药方,之前闹洪水,在他走之前,姜知睿又给他把了一回脉,并且按照他的恢复速度,重新斟酌了一下药量,把后续的药方全写给他,让他自己回去抓。   都过去这么久了,他的身体也应该恢复了过来,还回来做什么?   至于景彦,这姑娘一门心思放在舒哲身上,小尾巴一样,当然是走哪跟哪。   “哎哟!这哪是有点巧啊,简直是太巧了……诶!睿睿,我看你和贾知青关系挺好的嘛,她走得时候,还去找过你?”   “是说了两句话。”   贾丛丛在走之前,明着是来表示感谢,谢她之前救了她的恩情,实际上三句话不离凌道宽。   她察觉到这人是来打听消息的,觉得没意思,三两句话就把人给打发走了。   “走了好,她走了,咱村的小子们也该定下心了,她天天打扮得妖里妖气,也不知道要去勾引谁?”   她越说越起劲,“我上次割猪草的时候,还看到她在山坡上跳舞!吓!你说一年轻小姑娘天天不干活,学了这些不三不四的招数,到底是存了什么心?”   姜知睿并不接茬,只说:“反正她都走了,存什么心都不要紧了。”   说完,她便收起锄头,往记分员的方向走去。   十一月的时候,救济粮终于发了下来。   但让村里人失望的是,发下来的却不是什么正经粮食,而是一筐筐的豆子和玉米连同里面的棒子磨成的粉。   原本还抱着期望的人,这时候自然是抱怨不断。   “粗棒子面也就算了,好歹能填饱肚子,这豆子算是怎么回事?”   “就算能磨成豆腐,但也不管饱啊!村长,你要不往上面反映反映,把豆子换成别的?”   “咱不求细粮,能换成红薯土豆也好啊!”   姜兴邦把手往下压了压,止住了他们的话,说:“我知道,你们心里对救济粮不满意,但你们好好想一想,如今全国都困难,哪有余粮来填补咱们一整个省?就这点豆子棒子面,那也是隔壁两个省的同胞们,省吃俭用攒出来的。”   他叹了一声,“知足吧,豆子能榨油,平常不比粮食差,人家一滴汗摔八瓣,辛辛苦苦伺候几个月。为了支援咱们,临县的乡亲们搞得没钱过年,你们还在这嫌七嫌八,不亏心啊?实在不想要,那就干脆别领!”   “别啊村长!我们也不是嫌弃,关键是,这玩意的确不饱肚啊!”   “我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这大人能饿肚子,小孩咋办?实在是撑不住了。”   姜志业看了说话的人一眼,说:“二春,上次收红薯,不是每人发了五十斤吗?你家就吃完了?”   被点名的男人气焰顿时消了,支支吾吾道:“我看我那几个兄弟饿肚子,我就把我的粮食送去了。”   “刘二春!我看你应该叫刘春二虫!”   姜志业痛骂他,恨铁不成钢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那些兄弟,都是混子,天天东家混到西家,也没见他们短了吃喝。你没了粮食咋办,也跟着他们到处去偷去抢吗?难怪你找不到媳妇,个蠢货,谁嫁给你谁倒霉!”   刘二春张了张嘴,没好意思开口。   姜兴邦继续说:“救济粮的事,上面既然发了,那肯定是不会换的。再说,咱们这里遭灾,也不是最严重的,有好些地方还淹着呢,只能住在山里,他们比咱们更需要救济。”   “大人领二十斤豆子,四十五斤棒子面,小孩减半,没得商量!”   姜兴邦冷着脸,见村里的会计按照花名册,每分到一人,就划去一个名字,眼看着他把全村的救济粮分发完毕。   才继续说:“你们也别嫌少,还有个好消息,往年涨水之后,河里的鱼都能多好几倍,今年估计随便下一网都是鱼,等年前,咱们就去水库抓鱼去。我估摸着,一家能分个一百来斤上下,省着点吃,比粮食还强些。”   底下年轻人们立马高兴起来,鱼肉也是肉,能分到的鱼肉比粮食还多,这是往年不可能会发生的好事。   但是老人们却没那么好糊弄。   “这鱼虽好,却也买不上价,咱们能捉到,其他村子一样能捉到。除非是卖到省城里去,才有人要,但这一来一回,费尽了功夫,也至多能买到三四毛钱一斤,不值当。”   “是啊,留着自己吃,也存不了多久,咱家自己吃的盐都不够,哪来的盐来腌鱼?”   姜兴邦早料到他们会做文章,说:“行了,你们能想到,我还想不到吗?我这里有盐,每家来领五两,弄成盐水,腌鱼也是勉强够的。”   姜知睿现在每月能从将军府取40升的东西出来,算起来,就是八十多斤,明光生产队如今是一百四十多户人家,每家分半斤,最多耗费七十斤多一点。   剩下的,被她放到了姜家,能用好长一段时间了。   她在村里过了四年,和村民们一起干活,路上遇到了还能说个话,多多少少有了些感情。   这七十多斤盐,对将军府的库存来说不算什么,对村里人意义却大不同。   就当是她在离开前,给村里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吧。 108. 第一百零八章 到达   姜知睿今年的生日是在山上过的, 早上她和姜家人一块吃了顿饭,中午两人就结伴上了山。   关夕望在厨房忙碌,她一手摸着大黄, 沉入意识深处, 沟通着自己的将军府。   这次她打开的是她自己的卧房,里面有她常穿的衣物配饰,以及她最常用几把武器。   其实她早就想开启自己的卧房了, 只是之前一直有别的需求,才拖延到了现在。   如今她生活上算是衣食无缺,也到了开启的时候了。   她的卧房很大, 分为里间和外间, 有数个玉雕屏风作为隔断。   浏览了一圈,她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银制熏香炉,又拿了从前最爱闻的香饵,把它点了起来。   缕缕烟气往上飘, 淡淡的香味弥散在屋子里。   趴在她脚下的老虎不习惯这个味道, 觉得鼻子痒痒的,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小黄有样学样,跟着它往前喷气,摇头摆脑的,差点摔个倒栽葱。   关夕望端着蛋糕出来, 抽了抽鼻子, 问:“什么味道?”   姜知睿把香炉指给他看, “我刚点的香,味道怎么样?”   “不错,好闻!是木质香吧?应该掺杂了檀香和麝香,后调有点酸味, 是我喜欢的冷香。”   姜知睿听不懂他说得前调后调是啥意思,但见他能准确说出制香的材料,也有些惊讶,“你鼻子还挺灵的。”   “是吗?之前碰巧接触过类似的香……这香你是从哪买的,还挺适合你。”   “我自己调的。”   “你还懂调香?”   姜知睿不在意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只会调这一种。”   府里的香师倒是给了她不少方子,她都不喜欢,后来机缘巧合,把几样材料意外弄混了,才诞生出了这香。   “会调一种,已经很不错了。”关夕望感叹了一声。   现代多少香水品牌就是靠着一款足够惊艳的香作为主打,后来才慢慢发展起来,成为名牌的?   “不说这个了,端着这么大的蛋糕,你不累啊?”   关夕望这才回过神,把蛋糕凑在她面前,得意道:“瞧!今天是你二十岁的生日,我给你做了专属的生日蜡烛,好不好看?”   他把白蜡和红蜡融在一起,调成淡淡的粉红色,然后倒入模具,再冷却时,就形成了“20”这两个数字。   用火柴把蜡烛点燃,关夕望捧着蛋糕,看着她,温柔道:“许个愿吧?”   姜知睿配合地闭上了眼睛,如果上天真能听见的话,但愿他们这一去,能够平安健康地回来。   她不担心自己,反倒是担心关夕望,这人容易热血上头,她看不住的话,指不定能做出什么英勇之举来。   许下愿望,她再次睁开眼睛,只见关夕望的脸在烛光下朦胧明灭,专注盯着她,似乎满心满眼就只有她一个人。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在他跑调的生日快乐歌中,姜知睿轻轻吹灭了烛火,又在心里补充了一个愿望,她希望关夕望岁岁如今朝,能一直这么快乐。   两人分享完蛋糕,相互依偎着坐在地上,说起来了离去前的打算。   “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粮食存不久,干脆送到爷爷奶奶那去,外头那几头羊也,都牵下去,就说是在外面买的……”   “小黄也大了,不用咱们再帮着照顾……哦,还有乌甜,火车上应该能带活物,咱们把它抱着走吧?”   他看见过有人拿着活鸡活鸭上火车的,叽叽喳喳叫个没完,还到处留下粪便,它们都能上火车,猫咪肯定也行。   到时候放在木笼子里,多备点粮食,有他们看着,不会有大问题。   “对了,咱们这屋里还有不少东西,被褥暖壶,还有用了一半的肥皂,等我们回来肯定都不能再用了,不如都拿去送人。”   姜知睿点头,“你妹妹那边也给一点吧,等我们走了,她们少了你照顾,心里肯定会怕。”   “我也想到了,就送一个暖壶和一套被褥过去,足够了,你不是还有洗头膏没用完吗?也拿去吧。”   ……   万事俱备,刚过完年,两人就提着早备好的行李,告别家人,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呜呜!”   火车离开站台,姜知睿坐在卧铺上,摸着兜里的调任书,想起了苗兰凤在送她进站时泪流满脸的模样,心情有些沉重。   关夕望正在往笼子里添水,看着暴躁的乌甜,他极力安抚道:“乖,马上就到了……诶!那边才是猫砂盆,你看准点拉!”   “嗷呜!”   乌甜用爪子扒拉着笼子,嘴里不住地叫,分明是在骂人。   “好了,你也别觉得憋屈,我还不是一样,被关在这间车厢里,跟笼子有什么区别?”   见他和猫聊了起来,上铺的人探着头,说:“同志,你们出门,还带着猫走啊?”   “是啊,咱们要出远门,舍不得它,干脆带着一块走了。”   ……   明光生产队在南方,距离云省并不远,火车走一天多就到了。   和上次他们去探亲的待遇截然不同,一到车站,就有人来接。黑壮的青年举着写了他俩名字的牌子,身材高大,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他们拿上行李,走进一看,发现还是熟人。   “范同志,是你啊,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范增龙接过他们手里的行李,把他们往火车站外面引,说:“我和队友们三天前就到了,咱们连队就我会开车,营长安排我来接姜队长,哦,现在该叫连长了?”   “称呼而已,想怎么叫都行。”姜知睿表示并不在意。   “不行,得按照规定来,姜连长,你们还没吃饭呢吧,要不我先带你们去国营饭店?”   “不用了,还是先去报道,吃饭什么时候都行。”   “好,那你们上车,我这就送你们过去。”   军区离边境不远,离火车站有一定的距离,车子大概开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从远处看,映入眼帘的就是几栋小楼,远处传来喊口号的声音。   范增龙带着他们现在门卫处登记,然后带着他们进去,边走边介绍。   “这些是首长们开会办公的地方,那边是听报告和文件的地,后面的房子是通讯处,用来收发电报。当然,你们要是想给家里打电话,也能去那边。”   他指着远处大片的空地,“那是咱们集合的地方,每天早上开始训练,练一会就吃早饭。诺!那个白房子就是食堂,大吧?里面的饭菜挺不错的。后头是宿舍,八个人睡一间,咱们都安排在一块,也方便,连长要是不介意,我等会也带你去看看。”   姜知睿转过头,不明所以道:“我介意什么?”   “嗨,!那块不都是男人睡觉的地儿吗?我怕您……”   “没事,我不在意这个,等会带我过去。”   “是!”   范增龙压力倍增,想着这几天还没开始正式训练,兄弟们又是刚搬来,宿舍还有些乱,等会得让他们好好收拾,不然可要就丢大脸了。   “连长,往这边走。”   他拐了个弯,一排排房子坐落在山坡下面,“这边是军属楼,你们住在14栋,二楼,往左数第三个房间,一居室,带个厨房。”   说着,他脸上的表情带着羡慕,连长这么年轻,就有自己的房子了。   他都二十三了,也没混出头来,还打着光棍呢。   不过,他是农村人,当了几年兵,也混了个班长的职务,每个月还能寄十几块钱回去。相比于他只能种地为生的发小们,他又何尝不是别人羡慕的对象?   关夕望看了眼军属楼前的场院,发现地上是铺了水泥了,问了一个灵魂问题,“这里,能种菜吗?”   范增龙点头,说:“能啊,这不后面有个山坡吗?你们要是想种,就去开一块地出来。”   关夕望便满意了,和他一起去了楼上,钥匙在门卫那就拿到了,打开门,里头的布局也简单。   进门是客厅,往里头一点就是厨房和阳台了,右侧是个小门,是卧室,只摆了张床和衣柜,其他的都需要他们来添置。   最让关夕望满意的,是这里带了独立的卫生间,虽然也挺简陋,好歹比住在筒子楼里,要和整栋楼的人一起挤公厕强。   把他们送到家,范增龙就离开了。   关夕望先把乌甜从笼子里放了出来,见它满屋子乱窜,知道它是在熟悉环境并留下自己的气味,也没有管它,而是从行李中掏出一块抹布,开始收拾起来。   把床和桌子擦了,再把铺盖弄好,他回过头,见姜知睿靠在门边看着他,不自在道:“看什么呢?还不去报道啊。”   “不急,我看了下,现在到了他们吃午饭的时候,之后还要午休,估计没空给我办事。我陪你一会,等下午再去。”   “行。”关夕望跑过去,把房间里的两把椅子也擦洗干净,摆在饭桌前,说:“你要是站累了,就坐着休息会,我先把东西都归置好,等会再做饭。”   “我不累,倒是你,昨晚上在车上就没睡好,收拾的事不急,你先去睡吧。”   反正床也铺好了,之后就只剩下衣物和一些吃的没拿出来,晚上再弄也是一样。   关夕望摇头,说:“不行,我怕我一躺下,就再也不想起了,还是都弄好了,我睡觉都安心些。”   姜知睿劝不动他,上前跟他一起收拾,她虽然在整理方面实在是没天分,但给他递个东西,搬运下重物还是挺行的。   就比如现在,关夕望想要清扫床下的灰尘,她便直接把床抬起来,床下的区域便一览无余。   “嚯!这是谁的臭袜子啊,上一户住在这的人也忒不讲究了!”   他骂骂咧咧地把东西扫了出来。 109. 第一百零九章 一更   下午的时候, 姜知睿去团长的办公室报到。   部队里,一个团管着三个营,一个营管三个连, 照理来说, 团长是她上司的上司。   站在外面,她敲了敲门。   “请进!”   团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面相比他爸大一点, 两鬓已经有了些微的白发,眉心处有深刻的皱纹,大概总是板着脸。眼尾向下, 很不好说话的样子。   他从文件里抬起头, 说:“你是姜同志吧?”   “嗯,赵团长好。”   “好!可把你给盼来了,年前我就收到了你的调任文件,都已经给你安排好了。”   他主动起来, 和姜知睿握了握手, 片刻后分开,又坐了回去,开门见山道:“咱们是41军高炮部队三一四师二一五团,你直接担任第九连队的队长,之前因为团内调动, 这个连队被调走了不少人, 还剩下三十二人, 加上调过来的六十四人,你手下一共是九十六人,这是花名册。”   姜知睿翻开桌上薄薄的黄皮本子,大部分都是她熟悉的名字, 后面跟着个人基本信息以及分配的宿舍号,倒是方便她了解情况。   合上花名册,她抬起头,问:“团长,我们平时在哪里训练?”   “哦,就在原来第九连队训练的地方,你刚来,先休息两天再开始也不迟。”   “不用了,我明天就能开始。”   赵一弘盯着她的眼睛,发现她神情坚定,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好,我等会就通知你们的副营长,朱兵华同志,让他带你熟悉环境。”   “劳烦您帮我安排了。”   “客气啥?你能尽快适应,我也很高兴。记住了,咱们高炮部队的职责是对空作战,把老美的那些轰炸机,都给打下来!当然,目前的作战策略还是防空,以保护好工程部队为主,不要打得太忘形,结果害得咱们的人牺牲了。”   赵一弘见她听得认真,也有了谈性,继续说,“我听推荐你的人说,你枪法很好。头次拿枪,第二下就能打中靶心,把西北军区那边的神枪手都比下去了!看来,你是天生就该加入咱们部队啊!”   姜知睿站姿挺直,说:“谢谢团长信任,不过我的枪法到底怎么样,要上了战场才能知道。”   “是啊,训练场上,再厉害都是虚的,就算是神枪手,到了敌人跟前,说不定也要手抖……”   外面传来敲门声,他喊了一声“请进”,把手边的文件都递给姜知睿,“这些是部队的规章制度和训练手册,你先回去熟悉一下。至于军官服,晚上会有人给你送过去。”   见他的语气加快,姜知睿明白他是要赶着见下一位,快速收好东西,道:“好的,赵团长,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嗯。”   对着进来的人点了下头,姜知睿走出办公室。   走到楼梯中间的时候,意外听到了她的名字。   姜知睿脚步一顿,犹豫了一下,加快脚步,走到了楼下,找到正对着赵团长办公室下方的走廊,装作等人的模样,悄悄把真气附在耳朵上。   那间办公室内的对话立刻清晰起来。   “赵团长,第九连队所有人的宿舍都已经搬好了。”   “嗯,赵文阳呢?他想好要调到别处去了吗?”   “没有,他说了,要待在第九连队里,死都不愿意走。”   “不肖的东西!”拍桌子的声音传来,“算了,不管他,没他哥三分成器,让他当个班长都扶不上墙,还想着当连长?哼!上头的人也不是瞎子,这不,直接越过我,调了一位过来。”   “我听说,那位姜知睿同志,的确是十分优秀,咱们团这次说不定捡到宝了呢?”   “宝?若真有宝贝,能轮得到我?谁都知道,咱们团就是拖后腿的,遇到几架轰炸机,一次死伤了三十多个人,当初要不是我立了军令状,事后也算将功补过,屁股下面这位置都保不住!这次她过来,你真以为是啥好事呢?”   赵一弘的语气里带了些怨愤,“一个女人,还那么年轻,再能耐?能上天啊!我看啊,是别的团不想要她,才推到了我们这里,合着就逮着我一个人欺负呗?”   “团长……”   “甭劝了,我想得开。我底下的团没立过几回功,在外面腰板都挺不直,这个亏吃了也算了。不过,我看她好像不是个安分的,怕她急功近利,迟早会出乱子啊。”   “团长,您不是把原来第九连队的人都调走了,全换成别的队里的刺头了吗?有他们在,那位姜同志想让手下的人服从命令都不容易,肯定闹不出什么事来。”   “但愿吧……”赵一弘悠悠叹了口气,“对了,陈定乾,你消息灵通,给我说说,她到底什么来头?刚满二十,身上就背了两个二等功,不仅当了连长,来的时候还捎着六十四个兵。这阵仗,我活了这么多年可没见过。”   “这……我也不清楚啊。”   “鬼才信,你大伯可是陈师长!他能不知道?你小子就跟我打马虎眼,快说!”   “那个,团长,我真不清楚,就只知道,她和凌司令员有些关系。”   “凌司令员?西南那头的?”   “是他,不过听说也没多大关系,凌司令员也是欣赏她,推荐过来而已。”   “哼,欣赏,这么看,她的来头也不小了,以后,岂不是要把她当菩萨供着了?”赵一弘声音突然抬高,说,”“我偏不,她不是有能耐吗?那等下次有了任务,就让她去试试。”   “不行啊!团长,凌司令员的侄孙,还在她队伍里呢,万一出了事,咱们也不好交代。”   “我知道,又没让她单独行动,你在后面跟着,要是出了乱子,也好及时支援。”   “是,我明白了!”   “哼!三十二个兵油子,够她喝一壶的了,这回牺牲她一个,却能让咱们团风气正一正,倒也不算亏。”   听他们又说起别的事,姜知睿便将真气散开,重新迈开了步子。   要问她对赵一弘刚刚的话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她的年龄确实太轻,会让人先入为主地觉得她不够稳重,这是人之常情,所以她并没多生气。   至于那三十几个刺头子……想她姜知睿统领千军,手下人什么性格都有。有那天生反骨的,仗着自己武艺高强,她说东偏要往西,被她教训之后,还不是变得指哪打哪?   相反,她反而还要感谢赵团长对她的针对。   刺头好啊,有底气才敢挑战规则,要是自身没点本事,能让赵团长头疼,还偏偏舍不得把他们赶走吗?   只要她能吧这些人都给收服了,那就是三十二个精兵,并且还是能独当一面的那种。   换个方向想,这不是给她送来的大礼吗?   至于赵一弘打算派她去执行任务,更是没被她放在心上。   她就是奔着上战场来的,他自以为的刁难,却是正中了她的下怀。   另一头,关夕望将屋里收拾好,从堆叠在一块的厚衣服中,把他的宝贝相机取了出来,用软布擦拭过镜头,和胶卷一起,放在了衣柜中间一层。   除此之外,还有他的画布和画笔,他一个没落,全都给带了过来。   军属区的生活枯燥,但也安静无人打扰,在他看来,简直是一个天然绝佳的创作场所。   等白天姜知睿出去训练,他完全可以去构思新的灵感,在画布上随着涂抹。   打扫完厨房后,关夕望提着装满垃圾的簸箕,想要在外面找个地方扔。   路过右边隔壁时,发现那户人家门还开着,有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坐在缝纫机后面,正往旧裤子上打着补丁。   两人对视了一眼,关夕望率先打了招呼,“同志好,我是隔壁新搬来的,请问一下,这里扔垃圾的地方在哪啊?”   “就扔在楼下吧,会有人收的。”   “好,谢谢你了。”   他刚要走,被里头的人叫住了,“那个,你是新来的连长吗?看着挺年轻啊,真是有本事。”   “不是,我爱人是连长,我跟着她过来的。”   方旭红楞了一下,“你爱人,女的啊?”   “瞧您说的,我还能跟个男人结婚不成?”   “嗨!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没见过女连长,觉得稀罕。对了,你爱人多大,只怕是比你大三岁往上了吧?跟大姐实话说,你这是抱了多少块金砖啊?”   关夕望哭笑不得,“没有,她啊,比我还小两岁呢。”   “啥?你都年轻了,她怕不是才刚成年?”   “差不多吧,她刚满二十。”   “啧啧,这么年轻的连长,我家老于这些年真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哦,对了,既然你们搬过来了,有件事要说给你听。我偶尔做点裁缝活儿,帮人补个衣服裤子啥的,不收钱,收点票,往日里我家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你多担待。”   “没事,这屋子墙壁厚着呢,不太大的动静都听不见。而且,反正我平时也不常出门,没啥影响。”   “那就好,行了,你继续忙吧,我呀,不打扰你了。”   “诶!我先下楼去了。”   关夕望走下楼,发现底下也没个垃圾桶啥的,就只有楼道后面堆了不少灰尘杂物,乱糟糟堆成个小山包,看那样子,应该是堆放垃圾的地方。   把簸箕里的东西,连同着那双臭袜子,往堆放点一扔,他嫌弃地把簸箕又提了回来,在水龙头下面清洗了好几遍。   忙了一通,他也累得够呛,估摸着姜知睿大概不会很快回来,干脆往床上一躺,没一会就打起了小呼噜。   客厅里,乌甜总算是巡视完她的新领地,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卧室,在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窝。   在上面滚了一圈后,她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意识到这是她在从前的家里最常睡的那个,满意地冲着床的方向喵了一声,也歪着脑袋开始睡起觉来。 110. 第一百一十章 二更   姜知睿没有等副营长过来找她, 而是直接去了训练场,通过一路问人,找到了他的身影。   朱兵华长得慈眉善目的, 身上很壮硕, 脸上却有不少肉,见人先笑三人,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见到姜知睿, 他立马走了过来,说:“哎哟!瞧我,刚忙着训练, 一下子就忘了时间, 还得辛苦你跑过来找我。”   明明是姜知睿不请自来,他却主动道了歉,这话谁听了不舒服?   尤其是从职位来看,朱兵华比她大两级, 对待下属, 他还能好声好气,就更显难得了。   姜知睿一时也拿不准他的善意从何而来,是真是假,闷声道:“你是我领导,应该的。”   “嗨!什么领导不领导的, 我就是个副营长, 说不定哪天你立了功, 就升上来了?”   他挥了挥手,领着她往后头走,指了一块空地给她,“喏!那里就是你们连队以后训练的地方了, 练枪的地儿在更后头,你跟着七连和八连一块行动就行,训练手册团长给你了吧?”   “给了。”   “行,那我也就不多啰嗦了,其实那上面的东西也不用全部比这来,具体还得看你队员的习惯和适应状态。除了集体训练项目外,其他时候怎么训练,你可以自己决定。”   “好,我明白了。”   姜知睿早有此意,所谓训练,就跟开药方一样,要针对性来。   有些人不是想当刺头吗?那就加大训练量,把精力和躁动全部挥发出去,等到他们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也就学会服从了。   朱兵华见她是个有主意的,便不在多说,领着她在营地里逛了一圈,一路上交代了不少平时训练和出任务的注意事项。   最后带着她来到了宿舍楼下。   “这就是你们九连队住的地方,在三楼,东边12个房间,前几天团长就把他们调在了一块,也好方便你管着……我的任务完成,就先走了。”   看他要走,姜知睿连忙道了声谢,目送了他一段路,才返回到宿舍区。   楼房已经很旧了,楼道相当阴暗,连个扶手都没有,也不怕人摔下来,走廊也十分狭小,不到一米宽,墙皮斑驳脱落,露出下面的水泥。   房门上的漆也是东一块西一块,推门时,还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为了方便检查,宿舍门是不设锁的,姜知睿敲了敲,喊道:“有人没?都把自己收拾好,我要进屋了!”   “糟糕!女人的声音!”   赵文阳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像被人抓奸一般,以最快的速度穿上了外套,顺手把没洗的衣服全丢进了床头的箱子里。   之后,又把床铺弄了弄,边叠被子边抱怨道:“她来得倒挺快,敢明目张胆地往男人堆里扎,恐怕就只有咱们那位传说中的女连长干得出来了。”   和他一起宿舍的几个“兄弟”,情况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都忙得晕头转向的。有个睡在上铺的,懒得爬梯子,单手一撑,直接翻了下来,嚷嚷道:“我鞋呢?那个龟孙把我鞋藏起来了?”   “昨晚上不是被你踢到对面床下去了吗?”   “还真是,帮我拿过来。”   “不要,你那脚能把人熏死,我的手碰了你的鞋,腌入味了咋办?”   ……   “动作都快点,我给你们最后十秒,十,九——”   “师姐来了?”   才听到外面的声音,凌道宽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在慌里慌张的一群人中,他显得格外兴奋。   天知道他的运气多差,新宿舍里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这也就算了,偏偏和他一块住的都是些奇葩,一个个脾气比他还臭,毫无军纪军规可言。   他就算任性,从小被教导出来的素养却是刻在骨子里的,尤其是在军队这种地方,他自认为还是挺守纪律的。   而这些人,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路子,全都是些混不吝,以破坏规定为荣。而且他们也不是明面上和指导员对着干,而是专门找规定的空子钻。   比如规定是要每天十点之前睡觉,他们偏不,闹得鬼哭狼嚎,惊动了指导员之后,找借口说他们在梦游。   还狡辩说,梦游也算睡觉,不算违反了规定。   气得指导员大半夜在冷风里训了他们半个小时,才给放回来。回来后,这些人还嘻嘻哈哈的,仿佛是完成了什么荣耀的事一般。   而他,曾经因为严重违纪被京城部队赶出来的凌家少爷,在这帮人中间,突然成了那温顺的小绵羊,被他们排挤到了一边,憋屈极了。   所以一听见姜知睿过来,他简直像见到了救星,也不顾室友们有没有收拾好,直接跳下床,从里头拉开了门。   “师姐,你总算是来了!”   姜知睿看了他一眼,“你也住在这儿呢?”   “是啊,运气不好,没和之前的兄弟们分到一块。”   姜知睿转了转眼珠,想到赵团长先前说的话,觉得他大概不是运气不好,而是被人有意安排了。   不过,她也没点明,因为没有意义。   “这里头还住了谁?”   “哦,是赵文阳他们。”   凌道宽把另外几个人名字报了一遍,跟找到靠山似的,在她面前狠狠告状,说:“师姐,你是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恶!昨天晚上,他们在那里唱歌,吵得我睡不着,指导员来了,还……”   姜知睿听他把苦水倒完,还没说话呢,只见凌道宽左侧突然伸出了一只胳膊,压在了他的手臂上。   接着,他半个身子被往后掰,同时,一个留着寸头,眼神如狼的青年站了出来。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也不说给兄弟们听听?”   话是冲着凌道宽说的,但他的眼睛却紧紧盯着姜知睿,之后更是放肆地吹了声口哨,道:“哟!来了个好年轻的姑娘,长得可真带劲!”   姜知睿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扭头说:“凌道宽,你的拳是白学的吗?这么个人都制不住。”   “师姐,我冤啊!我上次就是因为打架被赶出来的,这次要还来一次,我怕我再也回不来了。”凌道宽很是委屈。   他容易吗?明明拳法修炼有成,打这些人跟揍小孩一样,却因为顾及着部队里的条例,只能强行按捺下脾气。   要是搁之前,他走了也就走了,离开前肯定把人打一顿出口恶气。   但现在他好不容易成了师姐的手下,眼看着就能学到更多的武功了,他哪里会因为一时忍不住,而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姜知睿倒是不知道他诸多顾虑,说:“可以动手,我说的!”   “好嘞!”   凌道宽大叫一声,如同解开了身上的枷锁一样,双手捏紧,快步朝着赵文阳的方向冲过去,提起拳头就是一通揍。   他练了两年的七寸拳,发力方式已经完全调整了过来,全身配合着,让力气凝聚在一个点,一分力道能打出两分的劲头来。   仅仅是眨眼的功夫,赵文阳的身上已经挨了他三拳,痛哼了一声,强忍了下来,也举起拳头,尝试着反击。   凌道宽哪能被他打中?左胳膊一挡,右手同时再出拳,直接捶在了他的肚子上。   虽说是出气,但他下手也是有分寸的,挑肉多的地方揍。   好歹将来是同一个连队的队友,哪能真把人打出个好歹来?   虽说他这招已经留手了,赵文阳本人却毫无察觉,只感觉自己被重锤砸了一下,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他招架不住,见一群弟兄们围着一圈在看戏,怒吼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来帮忙!”   “来了!”   其余六个人一齐上,两个人抱住凌道宽的胳膊,两个人抱住他的腿,剩下的两个,一前一后抱着他的腰,让他动弹不得。   赵文阳呸出了一口血沫,擦掉嘴边的血迹,嚣张道:“你不是很厉害吗?继续啊,我就站在这里,你来打啊!”   凌道宽瞪着他,挣扎了一下,当然没能挣开六个人的合围,骂道:“你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   “哼,我本来就不是好汉,打架讲什么道义?赢了就行。”   赵文阳走近,抡圆了拳头,就要往他脸上砸。   破空声袭来,凌道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结果听见“啪”的一声响,预料中的拳头却没有落下来。   他睁开眼,发现姜知睿伸出了手,挡在了他的拳头面前。   就是这么一双葱白似的,细瘦纤长的手,跟铁钳一样,让赵文阳的拳头再往前进不了半分。   她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往下用力折。   赵文阳眼中浮现出痛苦的神色,牙关紧咬,青筋都冒了出来,但他怕丢人,死活没有叫出声。   “不错,挺有骨气。希望你被敌人抓住了,也能到死都保持着现在的沉默,不吐露一点消息出去。”   赵文阳没有说话,怕一开口就要求饶了,他的手弯折的角度越来越大,那六个人想要求情,被姜知睿恐怖的眼神吓了回去。   倒是凌道宽,见他这么痛苦,又有些不忍心了,劝道:“师姐,你悠着点吧,都快要掰折了,明天咱们还要去训练打靶呢。”   姜知睿松开手,把脸色苍白的赵文阳掼到了地上,低眉不屑道:“我还当你有多大的本事,打不过就喊帮手吗?”   “是你先叫他朝我动手的,本来就违反了纪律!”   “这时候倒是学会遵守纪律了?”   姜知睿低头,睁眼说瞎话,“哪里有动手?我只是让你们单独切磋一下,顺便试试你的水平,方便明天安排训练而已。”   赵文阳被气得失语,又觉得熟悉,转念一想,娘的,这不是他应对指导员的方式呢?什么时候连长比他玩得还溜了?   凌道宽见他吃瘪,在心里偷着乐,跟个狗腿子一样,跑到了姜知睿边上。   “师姐,不管他了,你是来巡查宿舍的吧?我带你过去啊。”   “不急,先把制度定好,你们这里我不方便经常过来,所以,我打算在每个宿舍里安排一个舍长,帮我管管这里头的纪律。”   这是关夕望给她出的主意,她觉得还不赖。   “舍长?”凌道宽立马说,“选我啊!师姐,我肯定能把他们制得服服帖帖的。”   “嗯,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八个人的舍长了,要负起责任,知道吗?”   “你就放心吧!”   在他的带领下,姜知睿把剩下的宿舍参观完,这些宿舍都是混住的模式,一个宿舍,原抗洪小队成员下数量是刺头们的两三倍多,后者势单力薄,也闹不起事来。   姜知睿一一分配好舍长的人选之后,又交代了明天的早训时间,才踏着月色,赶回到了家里。 111.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三更   回到家里, 关夕望已经把饭菜做好了,冬天里没什么新鲜菜吃,一个蒜苗炒腊肉, 一个香辣腊肠, 再加上一道红烧茄子干,已经算得上很丰盛了。   她进门的时候,关夕望正在给乌甜喂吃的, 见她回来了,立马招呼道:“快上桌,怎么现在才回来, 得亏云省冬天不太冷, 不然菜早就凉了。”   “去了趟宿舍,耽误了一会时间。”   姜知睿去厨房洗了手,坐在饭桌上,接过碗筷, 问他, “怎么不去食堂吃,自己做饭多累啊?”   “还说呢,我原本看家里没蔬菜,想着去食堂带几个素菜回来。谁知道去了之后,人家告诉我, 军属和客人吃东西, 都是要自己出伙食费的, 我就说我当然会出,结果他们说饭菜都分完了,没有多的了,我只好空着手回来了。”   关夕望也上了桌, 夹了筷子从家里带来的腊肠,边嚼边说:“对了,我今天去打听了一下,你们连队伙食费是一天十五块钱,你自己向你们营管采购的司务长打报告,要买什么都计算好,吃什么没关系,保证你手下那九十多个人吃饱就行。”   “要是能省下来钱,过节的时候多买点肉,也能改善一下伙食……听说过年的时候,上头会杀猪,基本上每个人半斤肉是能分到的,可以吃上好几天了。”   姜知睿皱了下眉,只觉得麻烦,说:“每天都要打报告啊?”   “你也可以一个月换一次采购单,不过,什么菜连着吃一个月,恐怕都要把人吃吐,你不如多采购几个种类的菜,让炊事班轮换着来。”   “这个你来定吧。”   “我?不行啊,要是我动手的话,恐怕月月都要超预算,更别提能省下钱了。”   关夕望是现代人,又是大少爷出身,虽说已经刻意在节俭了,但在当下人的眼中,也够浪费的。   在他的想法中,部队里的人更是要吃好了,每顿至少一个纯肉菜,两个带肉或是鸡蛋的半荤菜,加上两个素菜……最好再来一个汤,什么排骨汤老鸭汤,多有营养!   真要把他那套标准施行下去,怕是连队里一年的预算都遭不住他一个月花的。   “我看过别的连队采购单子,他们每天就买三四斤肉,再加点萝卜、白菜、土豆啥的,能糊弄饱就行,你不如也那样?”   三四斤肉,分到九十多个人嘴里,那真是只剩下肉沫子了。   运气好的还能捞到肉片,运气差的,怕是只能喝肉汤。   没办法,全国都困难,对于外面大部分普通人而言,部队里的条件还是不错的。哪怕是再艰苦,国家都不会亏了这方面。   姜知睿在心里算了算,现在她每月能从将军府里取出五十升的东西,划去三十升的额度,每月拿三十斤左右的猪肉出来。   那么她还剩下二十升,用来取牛羊肉,偶尔给家里改善伙食,也是够用的。   这么一盘算,她开口了:“采购单子就你来定吧,尽量多买点肉和蛋,把每月的伙食费花光了都没关系。至于过节时候的肉,我来想办法。”   要让手下归心,除了一味的压制外,还要适当给点好处,当他们意识到自己比别的连队吃得好,自然会生出一股集体感。   关夕望眼神波动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离姜知睿的秘密更近了一些。   直接点头,“好,我这两天先去打听打听价钱,争取三天里把单子给你。”   “好,辛苦了。”   “这算什么,你天天要训练呢,哪来这么多时间管这些闲事?”   关夕望现在已经有了充足的“贤内助”意识,眼看姜知睿是在为了他们的将来打拼,他能做的,就是为了让她没有后顾之忧,走的更快更远些。   吃完饭,姜知睿先洗了澡,靠在床上,借着灯光研究着赵团长给她的那堆文件,边看边思考着,自己明天该怎么训练。   正当她沉思的时候,浴室里突然传来一阵叫声,接着,就是什么东西打翻的声音。   她快速下床,跑过去查看,发现关夕望光着身子,瑟缩在角落里,手里拿着洗头膏,脚下,他的澡盆被打翻了,浴室里全是水。   见他没出事,姜知睿先是松了一口气,又赶紧问:“怎么了?”   “有虫啊!”   “虫子而已,你在家里又不是没见过。”   “不是啊!这么长的蜈蚣,这么粗,你见过吗?”   关夕望心有余悸,给她比划了一尺来长,比拇指还粗的生物,姜知睿不解道:“再大,那也是虫子,总不能把你给吃了吧?”   “它是不能吃了我,但估计有毒,我要是被咬了,跟被它吃了也没区别。”   关夕望指着浴室的一角,叫道:“它,它又出来了!”   此时的他,也顾不上自己有没有穿衣服,恨不得挂到姜知睿身上。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姜知睿果然看见,一条头部是红的,身上乌黑油亮,两侧长满了密密麻麻触须的肥壮蜈蚣,从角落里爬了出来。   头部的两条触须一耸一耸的,似乎是发现了关夕望,耀武扬威地抬起头部,朝着他的方向快速爬了过来。   关夕望慌了神,手脚并用,把自己当成了树袋熊,而姜知睿则成了他那棵依附着的树,拼命向上窜。   一个一米八几的汉子,直接挂在了她的腰上,得亏姜知睿下盘稳,不然两个都要被带倒了。   姜知睿怕她摔了,把他的两条腿托住,然后伸出脚,直接踩死了那只蜈蚣。   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好了,没事了。”   关夕望向下看了一眼,发现那只“怪兽”似乎是真死了,才缓过来,说:“太吓人了,在你们村里,虫子我也见过不少了,就没看见这么大只的,还凶得很,像是要吃人!”   同是位于南方,明光生产队里的蛇虫鼠蚁也不少。   有时候他洗着澡,窗户上会突然出现壁虎;睡觉的时候,床头偶尔会传来嘎吱嘎吱老鼠啃箱子的声音;而当他看书入了迷,书上会突然掉下来一只漆黑带绒毛的蜘蛛,让他惊醒过来……   这些年,他以为自己都习惯了,可到了云省才知道,什么叫虫外有虫。   随便一只蜈蚣,就有寻常的四倍大,这是地球上能出现的生物吗?   而且村里的虫子胆小,会主动避着人,哪里像现在这个,攻击性极强,简直和他有仇一般。   关夕望前世看过不少新闻,说云省的虫子毒性大,不少人去山上摘菌子时,都被活活咬死过。   这谁能不怕啊?   姜知睿是在相似的环境里打过仗,早习惯了,便没当回事,反而更怕关夕望着凉,就让他挂着,托着他的屁股,跟抱着超大玩偶一样,将他带回了卧室。   接着她把人往床上一丢,“快盖上被子,别冻坏了。”   听她这么一说,关夕望才从惊恐状态中脱离出来,开始感觉到冷了,赶紧爬进了被窝,发觉里面还有余温。   抬头,他看到姜知睿身上的水渍,后知后觉脸红起来,说:“那啥,你也去换件衣服吧。”   姜知睿点头,从衣柜里翻出睡衣来,又笑着看他,“你要不要穿衣服。”   “不,不穿了,这样挺好的。”   她靠近床铺,捏着他被冻红了的脸,刚想打趣一句,就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   松开手,姜知睿跑去开门,发现是个脸上有胎记的男人,年纪三十多,皮肤有些黑,手上有不少茧子。   见到她身上的睡衣,倪荣新果断把头低了下去,递出了一个布袋子,“姜同志,这是你的衣服,两套秋冬装,你收好。”   “谢谢,对了,你是……”   “我住在你隔壁。”他指了指左边的屋子,“我是第八连队的连长,叫倪荣新。”   “原来是倪同志,辛苦你走一趟了。”   “没事,对了,我媳妇平时身体不好,三天两头都住在医院里,我在家里给她弄了个铃铛。她喘不过气时,自己会拉铃铛,你家里人要是听见了,麻烦把她送到医院去。”   姜知睿没有立刻答应下来,毕竟这关系到人命,一不留神就会出大事,关夕望平白担上了这么大的责任,平时在家里都不安心。   “倪同志,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既然你妻子身体这样了,你该让她一直住在医院,或是请人来照料一下。”   以他连长的工资,不信请不到靠谱的人,就算请保姆会被人说是资本/家的做派,但事出有因,上面会同意的。   再说,实在不行,出钱请家里人照顾也是一样,别人也说不了什么。   倪荣新立马道:“您误会了,她回来的时间不多,而且我妈和我们一块住,她也在家照顾,我就是怕她什么时候出去摘菜啥的,万一出了事……还有就是她年纪大了,抬不动我媳妇,我想着,左右邻居听见后,能搭把手。”   “哦,这个没问题。”   “行,谢谢了!”他喜出望外,再三感谢。   关上门,姜知睿把衣服拿进了卧室里,关夕望凑过来看。   这时候军官的衣服相对俭朴,没有实行军衔值,在肩章上没有任何区别,首长和普通的小兵一样,都只有个红色领章。   区别就在于,小兵的衣服上只有两个口袋,而军官的衣服,则有四个口袋,这是如今比较普遍的干部装。   一共两套衣服,外套裤子军靴都是齐的,再加上一间厚实的军大衣,长及膝盖。   关夕望动手摸了摸,发现用料果然十足,把手放在里头,暖融融的。   他指挥着姜知睿把衣服分门别类挂好,又问她,“刚刚那人在外面给你说什么呢?” 112.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更   “没什么, 他跟我说他媳妇的事,要你多看顾着点。”   姜知睿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听得关夕望皱起眉头, 道:“看样子, 咱们这两边的邻居都不是省心的啊。”   “两边的?”   “嗯,你没回来的时候,我跟住在那边的邻居打了个招呼。她是个裁缝, 平时来往的人也多,也要我多担待呢。”   左右的人都希望他脾气好点,再热心点, 把他当什么人啊?   幸好如今邻里关系亲厚, 要是搁在后世,你贸然敲新搬来住户的门,开口就提要求,人翻你个白眼都算轻的。   换作那暴躁的, 高低得被他骂两句“有病!”不可。   姜知睿也觉得有些麻烦, 说:“算了,你别管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实在不行,我再打申请, 换个地方住。”   “这个不着急, 放心, 我不会受委屈的。”   关夕望也明白,部队的房子也紧张,基本上是按照编制划分的,属于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初来乍到, 哪里会有人给他们换?   上面不光不会批,说不定对睿睿的印象都要坏了,觉得她吃不了苦。   再说,就算换了地方,谁能保证新邻居是好相处的?他们这里左右两户虽要求多,但性格看起来也不是难相处的,不多打交道也没什么。   姜知睿把明天要穿的衣服准备好,才爬进了被窝,关夕望怕冷,又没穿衣服,边把她赶到了没暖过的那边。   “你火气比我大,去睡凉被窝去。”   姜知睿用冰冷的手,往他腰轻轻捏了一把,算是惩罚,看他被冻得抖了一下,才翻到另外一边,又支起身子,把被角给拢住了。   关夕望舒舒服服地待在温暖的被窝里,喟叹道:“真舒服啊。”   听他语气都是美滋滋的,姜知睿笑着问他,“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关夕望往她身上蹭了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说:“你不觉得,这里真安静,感觉全世界就只有我们两个了。”   在这里,他们没有朋友和亲人,所能依赖的只剩下彼此,关夕望很满意这样的状态,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仿佛更亲密了些。   姜知睿拍了拍他的后背,哄小孩一样,“睡吧”   关夕望点头,在异地的第一个晚上,他们都睡得相当沉。   翌日早上,大概五六点钟的时候,姜知睿就醒了,默默起床洗漱穿衣。   关夕望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她正在往身上套军大衣。   这个时候部队的军装有股“憨厚”的气质,颜色是军绿,但饱和度有些高,远没有后世那般硬挺帅气。   这套冬装里加了棉,更显得鼓鼓囊囊的,但穿着姜知睿身上,却是格外惹眼。   她身材匀称,又长得高,外套穿上去,被完全撑了起来。   她把腰带束起,箍出细瘦矫健的腰肢来,脚下踩着皮靴,配合她冷淡的气质,如同一棵傲然在雪中挺立的松。   尤其是她那大衣没扣上的时候,下摆长到膝盖上,被她随意拨到一边,毛茸茸的黑领子拢在一块,越发显得她脸小。   走动的时候,黑亮的靴子被她踩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路都带着风,若是被人拍成短视频,那便是活脱脱的军/阀女大佬。   关夕望刚起床,脑子本来就不怎么清醒,看到她的装束之后更是迷迷瞪瞪的,眼睛都发直了。   “睿睿,你真是太帅了!”   “是吗?”   姜知睿本人倒是没怎么察觉,伸手把扣子一颗颗扣好,又带上了帽子,对着玻璃窗整理了一番仪容。   关夕望在心里默默流口水,为啥穿上军装的老婆,不管做啥动作,都显得禁/欲呢?   穿戴好,姜知睿走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还早呢,你继续睡吧。等会我训练完了和你一块吃早餐,想吃什么?我从食堂给你带。”   “我不挑的,有的吃就行,不过,要是有粥的话,你带两饭盒回来,家里的酱菜可要快点吃完。”   “行,我明白了。”   ……   凌晨,日出之前,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此时,启明星还挂在天边,闪烁着亮眼的光。   而在训练场上,所有将士们都集合完毕,准备开始当天的早训了。   姜知睿到的时候,牛石磊正在列队清点人数,见她过来,立马行了个军礼,道:“报告连长,应到九十六人,实到九十六人,大伙都到了!”   姜知睿扫过队伍里的人,着重在赵文阳一行人脸上停顿了一会,见他们脸上仍有着不服气,冷笑了一声,说:“先做深蹲,我不叫停不许停!”   他们把手抱在脑袋后,弯腿做起深蹲,姜知睿看都懒得看,转过头,和牛石磊聊了起来。   指着他身上的四个口袋,道:“你来当副连长,也算是实至名归了。”   牛石磊憨笑了一声,“还要多谢连长给我在凌司令员面前说了好话,不然也轮不到我。”   “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第七小组,之前在救灾中表现最出色。尤其是你,细心又负责,仅凭一双耳朵,听见了矿洞里工人的呼救,救下了几十个人,我也是如实往上报。”   牛石磊不会说话,只扶着帽子,向她敬了个礼,表达感谢。   在调任过来的六十四人当中,他年纪最大,说得好听是资历深,说得不好听,就是个老混子,看不到出路。   他不善言辞,只会默默干自己的活,所以不常被注意,原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上面竟然把他提到了副连长。   要知道,他可是连排长都没当过,直接就跳了好几级!后来他向人打听,才知道是姜知睿在给上面汇报工作的时候,特意提了他两句。   在集体二等功的光荣下,他很快便被人注意到,升职也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他当了五年的兵,从二十岁到二十五岁,期间不少队友都当上了排长,就他一个人在原地踏步。往日里老队友们聚会,他总是最沉默的那一个,周围人都让他改改性子,说不定就有机会了。   可本性哪是容易改掉的?   在他眼里,自己能当上副连长,那完全是姜知睿的功劳,所以他决心帮她管好这个连队,来报答她的恩情。   见牛石磊道了谢就转过身去,就此没了下文,姜知睿也不意外。   她知道他的性子,闷葫芦一样,不过很踏实,交给他的事情就一定会认真执行。虽然他缺少主见,不能独当一面,但作为她的手下,只要足够听话,就已经很让他满意了。   在他们叙旧的功夫,旁边的几十个人已经做了快十分钟的深蹲了。   姜知睿站在一边远远看着,发现这批士兵的体能的确不错,做了这么一会,双腿丝毫没有打颤,每个动作都完成得十分标准。   “停!”   众人统一停下动作,看着她的方向,姜知睿托着下巴,说:“这种深蹲软绵绵的,看着没什么效果,来几组负重深蹲看看。”   所谓负重深蹲,就是两人一组,扶着墙面,一人站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蹲下后再起立,循环二十次,再换人。   “副连长,你也归队吧。”   “是!”   训练时,那些刺头子们都算听话,就算心里再不满,都会认真将她的指令完成。   可惜姜知睿藏着坏心,故意不让他们好过,把队伍调整了一下,让赵文阳和块头大的范增龙在一块。   看着他艰难往下蹲,再缓缓站起来时吃力的模样,她带着笑意,往他腿上轻踢了一脚。   “怎么?软了?站起来!”   赵文阳吼了一声,使出吃/奶的劲往上顶,做完之后,差点没给他累虚脱了。   几组负重深蹲做完,连队才被允许原地休息,姜知睿读着表,等他们刚休息五分钟,就又喊了起来。   “先做一次基础的训练,我看看你们的体能怎么样,副连长,出列,你来指挥。”   “是!”   牛石磊走了出来,对于训练的那一套,他可谓是熟记于心了,大声喊:“立正!齐步跑!”   跑步、俯卧撑、单双杠……一系列项目完成,天光已经大亮。   姜知睿看完全程,心里也有了数。   怎么说呢,若按照普通士兵的标准,她手下的连队身体素质也算是优秀了,尤其是那几个所谓的兵油子,给她的惊喜很大,不论是什么项目,都是完成得快又好。   但若是和天凤朝的百战之兵做比较,又显得不堪一击。   毕竟,她从前手下带的兵,都是选拔自勋贵家族,从小习武,虽不是排得上号的高手,也比三五个普通人加起来强大。   在心里盘算好之后的训练方式,姜知睿走向众人,面对他们,静静着,好半晌后,只说了一句“解散!”,便扭头就走。   搞得留下来的人一头雾水。   耿飞走到赵文阳身边,小声说:“老大,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赵文阳也挺烦躁,刚刚他还以为连长要给他们一个教训,结果她什么话都没说,倒搞得他们不上不下,一口气吊着难受。   “我觉得她不像是好惹的,要不咱们还是老实点?”   赵文阳眼神凶狠,“梁子都结下了,还有什么用?看着吧,等会训练的时候,她准又要出幺蛾子了。”   姜知睿走进了食堂,用饭盒打了两碗玉米粥,又去拿了四个菜包,用油纸包了,放在怀里,带回了家。   关夕望已经起了,正在打扫浴室,昨天虫子留给他的阴影还在,他盯着浴室的地面,认真搜寻着,哪怕一丝细节都没有放过。   把早餐放在桌上,姜知睿走近,问:“找什么呢?”   “我在想,那条蜈蚣到底是从哪进来的,说不准有道缝呢,要是不堵上,之后还会有虫子进来。”   “先来吃饭,等会再找。”   “好。” 113.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二更   关夕望洗完手, 从厨房拿出酱菜,他们一人两个包子,搭配着粥, 吃得相当饱。   “嗝~”   别看两个包子不大, 着实是把他给吃顶着了。   这炊事班的人也真是糊弄学大师,包子面几乎没怎么发起来,为了压住酸味, 估计往里放了不少碱。最后蒸出来的一股碱味,表皮发黄不说,吃起来还相当实在, 咬都不好咬。   “再硬一点, 这包子馒头也能当武器用了。”关夕望吐槽了一句,跟她说,“睿睿,你之后别去食堂吃了, 我给你做软和的肉包吃。”   习惯了他做的东西, 姜知睿再吃食堂饭,也有些勉强,当即答应了下来,“行。”   看她放了筷子,关夕望站起身收拾碗筷, 顺嘴问她:“今天训练怎么样?”   “还行, 就是他们的身体素质还是太差。”   “哎呀, 你也别要求太高了,慢慢来吧……对了!你不是知道不少武功秘籍吗?有没有通用的或是速成的,交给他们练练呗!”   姜知睿垂下眼眸,还真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在天凤朝, 武功之类的传承都是相当珍贵的,被家族和门派把持,武馆里不入流的武功倒是不少,但普通人想学,也是要花不少银子的。   所以根本不存在通用武学的说法,至于速成,那更是无稽之谈了,寻常学武,大多数都精力不济,需要补充足够的肉食和汤药来辅助。   成效快一些的武学不是没有,但无一不是对身体伤害极大,严重损害根基,甚至会缩短寿命,没有深仇大恨,或是走投无路的人,是不会学习的。   她跟手下的人又没有仇,当然不能害了人家。   不过,话说回来,许多门派里,刚入门弟子都会学的武功倒是也有,她何不取长补短,汇总起来,自己修订出一套简单易学的基础武功呢?   姜知睿把自己的想法向关夕望说了,得到了他的大力支持。   “我觉得可行,你把它们汇总,变成一整套的强身操,或是搞出一套基础拳法和基础棍法什么的,要真有效果,以后说不定还能推广出去,成为全国通用呢?”   想当初他上大学时军训,也练习过军体拳的,或许是他练得不够多,没察觉出和广播体操有啥区别,锻炼身体的作用确实有,但并不强。   而姜知睿不一样,她是有点东西的,就拿他而言,只是偶尔练一练她教的内功,能明显感受到浑身轻松了不少,扛着东西爬楼不费劲不说,昨晚上冻了一会,第二天竟也没有生病。   连他都能改造成功,更何况本就体质不错的军人们了。   两人讨论了一会,关夕望虽没多少经验,但在网络上见识多了,总能给姜知睿一些新的灵感。   她听得两眼放光,决定从今天开始,汇集各家之长,编纂几套富含攻击技巧的体术来。   吃完早饭,姜知睿又来到了训练场上,在赵文阳等人忐忑的目光中,她走在台阶边上,大马金刀地坐下,喊来牛石磊。   “副连长,今天你来训他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牛石磊连忙出列,说:“报告连长,今天的常规训练是负重跑,等会还要去练习打靶。”   姜知睿往外挥了挥手,“就这样吧,你带着他们过去,我在一边看着。”   “是!”   牛石磊背对着她,面相众人,养身道:“列队!立正!齐步跑,去跑道!”   到了之后,他把沙袋分发下去,众人弯下腰去,往脚上绑着。   耿飞往姜知睿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她双眼直视前方,似乎在思考什么,悄悄来到赵文阳边上,小声道:“老大,她好像真没打算把咱们怎么样诶!”   “不应该啊?难道她转性了?”   赵文阳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凭她刚来,就到宿舍里逞了一把威风,狠狠治了他一笔,他就能看出,姜知睿绝对不是没有魄力,下不去狠手的人。   不过,从今天的实训来看,她似乎又并不怎么管事,真是古怪。   “算了,不想了,我们先看看,这几天都老实点,等把她的性子摸清了,再对付她不迟。”   赵文阳之所以能成为让人头疼不已的刺头,便是能找准上头人的弱点。   他遇到过性格强硬,但好面子的连长,也便当着人给他软钉子碰,让他下不来台,几次之后,那人就不怎么找他麻烦了。   当然,他能没被赶走,除了能审时度势外,更多的则是仰仗他爹是赵团长这一客观因素,别人要想学着他,那是万万不可取的。   在队伍训练的时候,姜知睿一直站在旁边,双眼无神,看似实在发呆,其实是在用意识进入了书房,翻阅着里面的书籍。   在将军府,她似乎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和关夕望说过的“霸葛”有点像。   就是她想查看书本,阅读其中内容的话,不用取出来也行。而且用意识直接读取的时候,能大幅度提升她的专注度,基本上一本书,她看上几遍就能记住了。   她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但将军府都跟着她来了,再添一件玄奇的事,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她这边默默读着书,第九连队先是跑完,稍加休息,开始了单双杠的训练,第八连队和第七连队就在他们旁边训练,对于她这位女连长,众人还是很关注的。   但留意了一会,发现她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也就放开手去,不怎么往这边看了。   ……   两天后,不光是第九连队,就连别的队里都泛起了嘀咕。   不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吗?怎么这位女连长,连点火苗都没烧起来。   把训练的任务全交给下面的副连长,自己却站在一边发呆,要是不知情的,估计要以为她到了快退伍的年纪,只求平稳混日子呢。   连队里,赵文阳他们老实了两天,见她没有动静,也渐渐放松下来,训练时开始和往常一样躲懒,被牛石磊教训过后,依旧嬉皮笑脸的,下次照旧。   看他们队伍的纪律越来越松散,姜知睿都没有下手整治的意思,其他连队的连长冷眼看着,都起了几分戏谑和轻视之心。   在吃饭的时候,还凑在一起说。   “第九连队这几天啥动静都没有啊,他们连长看着年轻,还真坐得住。”   “年轻人,沉得住气是好事,不过她也太死气沉沉了,我还以为,从别的军区调来的人,有什么不同呢。”   “到底是个女人,没点血性!她这么搞,手下人听话还好,可她底下那都是什么人呐?我都不敢接手。”   “是啊,等着吧,过不了几天,估计咱们就要去帮忙了。”   倪荣新倒是帮着邻居说了句公道话,“那些刺头到底是从咱们队里出来的,帮她压着也是应当。”   他旁边第七连队的连长也点着头,说:“是该去,不过,她要是自己强硬不起来,别人再怎么帮忙都没用。”   赵一弘坐在办公桌后面,听着陈定乾最新的汇报,激动地拍了下桌子。   “好!她能不惹事,真是太好了!”说着,他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人,“不过,她怎么知道我的心思,是不是你提点过她了?”   陈定乾连忙说:“团长,你是知道我口风最紧,哪里敢透露您的事啊。”   “是吗?那她的做法,倒是在我意料之外了。”赵团长沉思了一会,便不再多想,“算了,再怎么样,都只是个连长而已,掀不起多大的浪来,如今她能沉下心来,老老实实把队伍带好,你也不用太盯着她了。”   “好的,关于那赵文阳,团长您……”   赵一弘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不用管他,最近天天都不回家,也不知道我上辈子哪里欠了他,这小子要是有他哥一半的出息,我也就不用担心了。”   陈定乾笑着说:“赵文光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尖刀营的连长,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也别太在意。”   “但愿如此吧,我现在啊,只求他以后安分点,不给他哥拖后腿,我就心满意足了。”   ……   吃过晚饭,姜知睿坐在桌前,往纸上刷刷书写着什么。   关夕望收拾完碗筷,又打扫完卫生,发现她还没写完,也没有去打扰,干脆找出了针线,抱着她的军装改了起来。   部队里军官服都是给男人设计的,姜知睿个子虽撑得起来,但肩膀和腰却有些不合身,他对此很无奈,也只能自己动手改。   有段日子没动针线,他感觉自己的手艺也生疏起来,虽说隔壁住着裁缝,但他总觉得别人改的,不比他亲自动手来得细致和合适。   等姜知睿终于写下最后一笔的时候,抬头,发现关夕望正坐在灯下,拿着剪刀在往她衣服上比划着。   她轻轻走过去,往他额头上弹了一下,问:“干什么呢?”   “没什么,我怕你装着不舒服,影响训练,所以给你改改。”   “我又不用训练……”   “总会有用到的时候,这上了战场,衣服的尺寸差了一点,就容易影响到你发挥。”   “这哪能怪到衣服身上?”   寻常士兵,穿着标准尺码的衣服,肯定不是适合每一个人,也没见他们受到多大影响。   关夕望把衣服在她身上比划了一下,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嘛,不说这个了,你的东西写好了?”   “嗯。”   姜知睿转过头去,看向桌上薄薄的小册子,说:“我暂时就编出了一套体术,需要配合着特殊的呼吸方式来训练,不如你来帮我起个名字?” 114.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更   “起名字?”关夕望挠头, 有些为难,你知道的,我不擅长这个, 之前乌甜的名字, 都是你取的。”   桌下,乌甜正伸着爪子,拨弄着上面垂下来的线头, 听到自己的名字,“咪咪”叫了两声。   关夕望笑着把它从后面抱起来,说:“看吧, 它都在讲我说得对。”   姜知睿说:“我起名字, 恐怕会把它给复杂化,还是你来吧。”   “行吧。”关夕望想了想,说,“干脆就叫它强身手册, 如何?大道至简嘛, 搞那么复杂干啥?”   他要真取个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霸气是有了,但是念起来都费劲。   见姜知睿还有犹豫,他又说:“其实你也不用想太多,你写出的东西, 以后肯定是会推广的, 到时候怎么取名字, 估计就由不得咱们咯。”   他觉得这名字倒是挺符合上面的一致审美的,土中带着俗,浑身散发着淳朴的气息。   听他说了一大通,姜知睿也不纠结了, 拿着厚一点的纸当封面,在上面写下了“强身手册”四个字。   关夕望放下衣服,弄干净裤子上的碎布和线条,赶紧跑到房间里,拿出他的相机来。   “快,我来给你拍一张,为了庆祝,未来所有新军入队的必学手册就在此刻诞生了!”   姜知睿由着他拍,笑着说:“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当然,要是这都不推广出去,说明上头的人没眼光,可不能说明你的东西不好。”   他理直气壮地拍了一张,又看了一眼手表,特意写下了时间。   这时候拍出来的照片是没有时间显示的,要想纪念,就只能在照片背后写字,通常是“摄于xxxx年xx月xx日”,若是照片和比较大的事件相关,还会写下具体的时刻。   关夕望的几本相册中,基本上每一张照片后面都有标注,便于以后追忆。   姜知睿饶有趣味地看他,“这就是你说的那什么,仪式感?”   “对啊,生活可不能缺少仪式感,不然多没意思。”   ……   第二天,第九连队开始日常的负重跑步训练,在绑沙袋的时候,赵文阳朝着耿飞打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微微点了下头。   上了跑道,大伙一同出发,跑到第三圈的时候,耿飞故意踩到了前面人的腿上,好巧不巧,一脚就把他的沙袋给踩掉了。   他前头那个人叫王松虎,人如其名,长得虎头虎脑的,也是赵文阳的“小弟”,被踩中了也不出声,恍若未察一般继续跑。   等跑到第十圈时,牛石磊发现了不对,把他叫停。   “你!出列!你沙袋掉了,你没发现吗?”   “是吗?”王松虎眼睛瞪得很大,无辜道,“副连长,我不知道啊。”   “行了!去捡起来系上,继续跟上大部队!”   “哦,好。”   王松虎磨磨蹭蹭走到沙袋掉落的位置,把它捡了起来,然后故意在跑道中央蹲下,做出系沙袋的动作,半天没弄好,这时候后面赵文阳那一伙人跑过来了,也不避让,直直往他身上摔,一群人摔作一团。   牛石磊紧紧皱着眉,呵斥道:“干什么呢?还想不想跑了!”   耿飞说:“副连长,谁让他杵在这的,我们没看见嘛。”   “你瞎啊,这么大个人你看不见,那你之前打靶的时候,一点点大的靶心你是咋看见的?”   赵文阳站了出来,挑衅地看向姜知睿,故意大声说:“副连长,我们都是不小心的,在跑道上摔到,不算违反规定吧?”   牛石磊涨红了脸,想要理论,却碍于他笨嘴拙舌,气了半天没说出个一二三来,反而被赵文阳起哄,“副连长,咋了?说话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副连长是个结巴,说出去怕是要被人笑话。”   “你!真是……”   牛石磊伸出手指,刚要骂人,肩膀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过头,发现姜知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羞愧道:“连长,我向你承认错误,是我没管好他们。”   “不关你的事,归队吧。”   “是!”   姜知睿看着跑道上的人,用目光在没个人脸上逡巡了一遍,有人淡定自若,有人却心虚地低下头,堪称泾渭分明。   在这些人中,赵文阳最是特殊,只差把桀骜写在了脸上。   幼稚的把戏。   姜知睿在内心给他下了定论,这人怕是没长大,只有心智不成熟的人,才会用这种手段寻求关注。   清了清嗓子,她开口了:“今天不训练了,我们来玩个游戏。”   听到有游戏完,大伙自然是高兴的,凌道宽第一个站了出来,说:“师姐,什么游戏啊?”   “游戏的名字,叫抢沙包。”   姜知睿走上前,把王松虎没系上的沙袋捡了起来,说:“你们站在跑道上,均匀分散开,我就站在最中央,不会出跑道的范围。而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把我手上的沙袋抢过去,要是有人能抢到,我明天请他吃肉!”   众人一听,心思立马活泛起来,这游戏,听起来简单得不行啊。   他们九十六个人同时行动,怎么包抄夹击都行,而且姜知睿还不许离开这片区域,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抢到了?   “连长,你说真的?我的肚子大,一顿能吃两斤肉的!”   “五斤都行,肉我都不缺,只要你们能抢到。”   “行!这可是你说的,等会你护着自己,我们下手没轻重,别碰着伤着了!”   “你们尽管使出全力,有啥事我自己担着……开始吧!”   闻言,连队里的士兵们立刻散开,在跑道上每隔四米就有一个人,姜知睿走到中央,举起手中的沙袋,一声令下。   “来抢!”   所有人如同被磁铁吸住的铁粒,朝她的方向快速汇集而来,姜知睿单手高举,双腿晃动着,身体左右腾挪,在人群中闲庭信步。   表情悠然,显然应对得格外轻松。   有人朝她扑过来,眼看着就要碰到了,她却一侧身,那人扑了个空,重心不稳,差点摔在地上。   抓捕计划持续了二十多分钟,九十多个人同时出动,却连她一片衣角都没抓到,更可气的是,姜知睿确实一直遵守着承诺,从未离开跑道内部的范围。   原本赵文阳带着一队人,牛石磊带着另一队人,双方各自为营,甚至在碰上时,还会发生轻微的摩擦。   但在体力渐渐消耗掉之后,他们也意识到,如果再这样下去,是永远都抓不到连长的。   “合作!”   赵文阳冲着他的方向大喊了一声,牛石磊点头,做了个手势,两方人马重新调整站位,呈椭圆形向里面收缩。   并有人不断去追赶姜知睿,作出干扰,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包围在了一个小圈子里。   所有的士兵肩抵着肩,严丝合缝地靠在一起,万不会有让她突围的可能。   赵文阳双手前伸,保持扑击的动作,笑着说:“连长,我明白了,你是想告诉我们,要团结协作是吧?你的意思我领悟到了,费心了。不过这场我们是赢了,交沙袋吧!”   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连长,交沙袋!”   “诶!既然咱们都有出力,那顿肉该是谁的?”   “连长不就想让我们明白到团结力量大那咱也让她见识见识,一起去把她吃垮!”   “好!”   众人齐声喊了起来。   姜知睿无奈地笑,“你们就看准我会输了?”   “不然呢?”赵文阳招了招手,士兵们围成的圆圈开始收拢,眼看着胜利在望,他便嚣张起来,说,“连长,你是女人,等会咱们一拥而上,挤到你了可不好,你还是主动交出来吧。”   “呵。”姜知睿轻笑一声,“你错了,沙子就算凝聚成团,也会被人一脚踩碎,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团结固然重要,但我,是踩碎你们的人!”   说完,她把沙袋往天上一抛,然后高高跃起。   赵文阳喊了声,“别让她跑了!”   所有人扑了过来,她却跳至半空中,拿着沙袋,踩着他们的肩膀借力,步伐轻灵矫健,两三下就跳了出来。   “好!”   跑道外传来喝彩声,来自于营里另外几个连队。   原来是他们听说第九连队在玩游戏,觉得新鲜,士兵们在训练时忍不住朝这边看。   而那几位连长也促狭,竟然真的把队伍带了过来。   目睹了姜知睿在九十多个人的合围下“飞”出来的这一幕,围观者们手都拍烂了,嘴里喊着:“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倪荣新等人对她歉意笑了一声,立马回头呵斥:“行了!安静点!真当给你们表演杂耍呢。”   姜知睿并不在意,回过头,看向地上堆叠起来的“人山”,把沙袋抛到空中又接住,肆意道:“怎么样?服气吗?”   “师姐,你这已经是压倒性的胜利了,他们不服气也不行啊。”凌道宽凑在她身边,使劲拍她的马屁。   他刚刚就一直站在旁边看戏,没有参与进沙袋的争抢中,结束后才走过来,插着腰,面对着灰头土脸的一帮人得意道,“哼!我早说了我师姐会轻功,你们还不信,现在被耍了一通,咋样!好玩吗?这回知道她的厉害了吧!”   “我不服!”   随着一声吼叫,赵文阳从最底下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狠狠瞪了刚刚压着他的几个人一眼,梗着脖子道:“我承认,你速度是快,不过你是女人嘛,不像男人一样笨重,你是在以你的优势,来对战我们的劣势,这不公平!”   “哟,行啊,连你都会讲公平了,不错。”   姜知睿把他说得脸通红,继续道,“那你说,你想怎么比?”   “咱们三局两胜,第二轮……比力气。”   “嘘!”围观群众发出嘘声,都在嘲笑他输不起。   赵文阳没有朝后面看,只盯着姜知睿的脸,见她毫无反应,又狐疑地看向周围刚刚和他一起作战的队友。   他这边的人还好,不过,牛石磊那帮人看向他的神色十分奇怪,不像是鄙夷,倒像是……同情?   尤其是凌道宽,冲着他又撇嘴又摇头,似乎他做了什么天大的蠢事一般。 115.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二更   比拼力量, 是通过拔河的方式,相比于掰手腕犄角之外,拔河是运用了全身的力道, 相对来说公平一些。   不过, 不出所料,赵文阳败了,而且是惨败!   姜知睿站在原地, 把绳子一头缠在手腕上,而他则带着另外九个人,一起拖着绳子另一端, 统一向后用劲, 拼命地往回拖,结果没有让她挪动分毫。   更伤人脸面的是,她全程都站得笔直,连被拉得身体前倾都没有过, 分明是尚有余力。   凌道宽见他们垂头丧气下了场, 恨不得拿个喇叭在他耳边说:“哼,十个人又怎么样,再出动二十个,都不是我师姐的对手!我早告诉你了,师姐可是全能的!她一个人, 就能放倒我们一群!”   这话放在之前, 第九连队的人估计还不怎么信, 毕竟生理差异摆在那,一个女人,再厉害,最多比得过一个成年男人。   和她一起救过灾的人也只知道, 她的力气很大,却不知她其他本事也不耐。   如今,在经历过两场游戏后,众人对她算是心服口服,开始找凌道宽打听连长更多的事来。   “凌道宽,你之前说姜连长会武术,是真的吗?”   “那当然了,像是速度啊力气啊,这都不是她最擅长的,她的武功才真叫厉害,改天你们就能见识到了。”   赵文阳闻言,甩掉了手里的绳子,仍旧不死心,嚷嚷道:“别听他胡说!武功?那都是哄小孩子的东西,你们不会真相信了吧?”   他盯着姜知睿,非要跟她过不去似的,“咱们再比一场,这次比搏斗!让我看看,你能不能放倒我们全部的人!”   凌道宽向前跨了一步,大摇大摆地走到了赵文阳面前,抬着下巴说:“三局两胜,这可是你提出的规则,你不会不肯认吧?”   “谁说我不认了!”赵文阳脸有些红,“我就是想见识见识连长的本事!”   “哟!看来你的手是真的好了,忘了在师姐面前是怎么疼得死去活来的了?”   听到他的话,赵文阳下意识缩了缩手,反射般感受到了隐隐的刺痛,他咬着牙,说:“上次是我没有防备!”   她想比,姜知睿却没心思陪他们在这玩的,挥了挥手,道:“凌道宽,你上。”   “好!”   凌道宽兴奋地挥舞起拳头,说:“我的拳法是师姐教的,你们想要和她打,还是先打赢我再说吧?”   见到赵文阳有些犹豫,他往里添了把火,“别怕嘛,这样好了……你们三个三个一起上,还是有希望的。”   “好!”赵文阳擦了擦手心的汗,说,“这可是你说的!”   在一块住了几天,他也知道凌道宽一双拳头厉害,只要别人近他的身,基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但是几个人一起,就不一样了,到时候这么多人一起上,拖都能把他给拖死。   他当即从一群弟兄中点了几个,“你们三个,去试试他的底细!”   几人点头,跑到了他边上,呈等边三角形的图案将他合围住,试探着伸出手,作出了攻击的架势。   凌道宽冷笑一声,扫堂腿过去,再快速出拳。抓、挑、钻、擂、拉、劈……所有的招式,被他连贯着使出来,行云流水一般,每一招都带着狠劲,丝毫没有犹豫。   在别人眼里,他的动作还没看清,这几个人就已经倒下了。   姜知睿抱着手臂,在心里点头,将七寸拳练习到这种程度,不仅仅是需要天赋,更要需要长久的努力,形成本能才行。   或许,她该教凌道宽一门腿法了,这小子的扫堂腿也就吓唬人,实际上力度并不大。   正在她走神的时候,凌道宽已经战胜了三十六个人了,饶是他每次都轻松解决,这么多轮下来,他的体力也快消耗殆尽。   青年站在场中,双手撑着膝盖,汗水一滴滴落在地上,嘴里吐出阵阵白气,连头上顶上都似乎在冒蒸汽。   因为太累,他此时的姿态有些浪费,头发被打湿了,随意糊在脸上。   但周围的的人,无论是和他一个连队的兄弟,还是别的连队前来看热闹的观众,却没一个敢轻视他。   倪荣新咂摸着嘴,发出感叹:“这小子真不错,搏杀和擒拿都是一顶一的好手,可惜了,不是咱们连队的人。”   他旁边站着另外几个连队的连长,对此也纷纷表示赞同,言语间竟忍不住畅想起,这样的精兵,要是来到他们麾下,当个副连长都足够了。   反倒是第七连队的连长易毅,摇了摇头,说:“行了,你们就别想了,没听他说,他那功夫是姜同志教的吗?真把他招过来,不是耽误人吗?再说了,人家是师姐弟呢,他不会来的。”   “所以我说可惜嘛。”倪荣新也知道这一点,脸上更是不好看,心里磋磨着,这小子的功夫一看就不是一日练成的,肯定是之前就学到手了,但他加入姜知睿的连队,却是前几天的事。   哎呀!要是他早知道消息,把人半路截过来,也是可以的嘛!   他们说话的功夫,黄富森走了过来,他是第一连队的连长,又是18级的军官,比其他人都高了一两级,所以地位隐隐最高。   “聊什么呢?这姜同志似乎很有些门道,你们仔细看,说不定能跟着学到点东西。”   倪荣新苦笑了一声,“她都没出手,我们也看不着了,不过听说凌道宽是她教出来的,看得出来,她培养人的手段也不低。”   “是啊,不过或许也是凌道宽的底子好,这么好的苗子啊,要是放我手下……”   “放你手下也没用!”黄富森直接道,“我看你底下能干的人也不少,别打量别人锅里的菜,顾好自己碗里的才是正经!”   “是!”   黄富森看他口服心不烦的模样,笑了,“你们真以为,凌道宽是什么听话的性子啊?他当年在京城部队里公然殴打上级,把人打得牙齿都掉了几颗,因为严重违纪被赶了出来。你们连几个兵油子都制不住,全赶到了第九连队去,哪里来的自信能压得住他?”   “真的?”   倪荣新等人都是一脸震惊,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幕。   “不对啊,那他既然都被赶出去了,怎么还能到我们这来?”   黄富森笑得意味深长,“当然是因为他认错态度良好,上面看他又立了功,就破格把他从前的事一笔勾销了。”   “拉倒吧。”这些人才不相信,“态度好的人多了,犯了错能回来的能有几个?”   “行了,别瞎打听,你们只要知道,他是你们上司的上司的上司,都惹不起的人物,就行了。”   几人神情一凛,面面相觑,连旅长都惹不起,这该是多大的背景啊?   而能够让他如此听话的姜知睿,又该有多大的本事?   简直是不能深想。   场上,凌道宽已经打下了第四十二个人,姜知睿看他体力不支,上前扶了他一把,说:“先散了吧,都去吃饭,下午再来打。”   “不用了。”   赵文阳站了出来,他手下的人已经全部出动,原来跟凌道宽一起抗洪过的队员,也不愿意对他出手。   这场比试其实已经结束,显然,他输得相当彻底。   “姜连长,我承认,你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我们兄弟几个,以后都听你的,就算你要我们这条命,我们都能豁得出去!”   他身后的几十个人一齐大喊,“姜连长好!”   “不错。”   姜知睿环视这一圈人,心情很好,“你们知道,我最欣赏你们什么吗?”   他们抓着脑袋,开始猜了起来,“屡败屡战?”   “百折不挠?”   “……”   “都不是,我欣赏你们的义气,虽然你们的老大是不靠谱,但对他的命令,你们全是认真完成,就算打不过,也会付出全力。”   那些人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都低下头去,赵文阳听到她顺嘴还贬低自己,更是憋屈。   “我希望,上了战场,你们也有这种义气,不抛弃任何一名战友,做得到吗?”   “做得到!”   “很好,去休息吧,下午的时候,我会亲自训练你们。”   “亲自训练!”   听她这话,连赵文阳心中也浮现出了激动,姜知睿的本事,他嘴虽然硬,但心里是认可了的,甚至有些崇拜起来。   他自认天资不必凌道宽那个毛小子差,要是连长也能教他一招半式,之后未必打不赢他。   要是他和凌道宽一样厉害,以后在战场上,说不准能立功。只要他立了功,他爸妈,或许就不会觉得他一辈子都比不上大哥了吧?   ……   午休的时候,姜知睿在家里吃了午饭,听关夕望说起了种地的事。   “我都看好地方了,就在向阳的山坡上,先开个一亩地,全都种菜,足够咱俩吃了。”   要是有多的,还能给她连队下面的人加点餐。   “行,你把地先用石头围起来,等开春了我就去开地。”   “好,这里天热得早,咱们得提前几天种下去了,我听说前头有个集,咱们过几天去逛逛,买点秧苗回来。”   “集市?不是不许私下买卖吗?”   “嗨!这里可是边境!走/私的贩子们都不少,更不会有人查这个了。再说了,去买东西的都是军官家属,谁敢把她们抓起来不成?”   “也是,那你抽个时间,我陪你一块去。” 116.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更   有了上午的三场比试, 下午再训练时,第九连队的人对姜知睿的信服度和崇拜感直线上升。   在训练开始之前,底下的人都眼巴巴望着她, 见她从怀里拿出一张薄薄的小册子时, 九十六双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牛石磊指着它,瓮声瓮气道:“连长,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武功秘籍?”   姜知睿无奈笑了笑, 说:“你怎么也跟凌道宽一样了?没有秘籍,这是我汇总了各家所长,编纂出的新式训练大纲, 也叫强身手册。”   在场的人不是很懂, 都只顾着点头,绝对既然是连长亲自编的,肯定错不了。   倒是凌道宽,对此生出了好大的意见:“师姐, 当初我找你学武, 那可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费劲了周折才说服你,你咋能这么轻易就教给他们呢?”   “这个和我教你的拳法不同,只有打基础的作用,你那个更深奥一些, 是独门秘诀。”姜知睿随口忽悠他。   “这还差不多。”凌道宽嘟囔了一声, 又说, “那这玩意,我也要学吗?”   “当然,这是体术,主要作用是强身健体, 里面还有不少拳脚和擒拿功夫,你多学一些也没有害处。”   这本功法一共包含了一百二十八套招式,前六十四招需要配合着特殊的呼吸技巧,用来锤炼体魄,增加力量、体质以及柔韧度。   后面的招式中,则包含了拳法、腿法、掌法、步法、指法和刺法。其实姜知睿原本是打算融入棍法的,可想到如今作战,枪的前端一般带着刺刀,便干脆把棍法换成了刺法。   六种形式的武学,都分别只有六招,可谓是精简到了极致。   毕竟在姜知睿看来,武功,向来都是杀人技,不是耍招式给人表演,也不是拿来同别人切磋,争个天下第一出来。   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出手自然越狠厉果断越好。   所以在这本手册中,她将其它武学中的招式汇总,加以简化,将大篇幅的繁杂招式浓缩到几个杀招中,这样,使用的人也能更加灵活多变,以最快的速度将敌人制服甚至是击杀。   至于缺点嘛,就是易学难精,要是没有练习到某种程度,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效果来。   就像是让她头疼的那些数学题,大家都是学了同一个公式,但有人却可以拿来解开一个个难题,而她,则只能望着满书的数字干瞪眼。   简单向众人介绍过后,姜知睿便开始拆招教学。   她这次教的是体术,只教前十招,动作倒是不难,难的是每一招都有配套的呼吸节奏,需要记住大量的口诀。   姜知睿带着他们练了两遍,把每一个动作和呼吸方法尽量详细地讲给他们听,之后让他们自己练一遍。   结果却大不尽人意。   果然,这个世界上的练武奇才也是罕见,练了两遍,队伍里只有几人勉强掌握。   其中凌道宽进度最快的,这是她早料到的,不过意外的是,赵文阳就排在他后面,掌握的速度竟也不慢。   她干脆把这两人叫了出来,让他们带着士兵们练习,她则盘腿坐在地上,开始自己的修行。   众人不敢打扰他,一直在咬着牙练习,整个下午,外面明明还挺冷,个个头顶上顶着密集的汗珠,身后的衣服都浸湿了。   训练结束,耿飞呼出了一口气,心有余悸道:“连长这什么手册,看起来简单,练起来比什么深蹲、俯卧撑累多了。”   而且对柔韧度也有需求,掰腿下腰一个不少,几次练下来,他的腿和腰差点没知觉了。   赵文阳也累,喘着粗气,心里却畅快极了。   “这不证明连长的训练方法好吗?”   他拍了拍耿飞的肩膀,差点把人直接排倒了,“瞧你这满头大汗的,效果多不错?”   耿飞瞪了他一眼,没说话,两人一起去了食堂。   他端着盘子,狼吞虎咽了一通,吃到一半,瞧了瞧碗底,说:“老大,你看我这盘子是漏了,还是他们给我分量没打够啊?我咋一点吃饱的感觉都没有呢?”   他转过头,发现大伙跟他都一样,全在抱怨没吃饱。   有那性格冲动的,已经端起了盘子,打算找做饭的人理论了。   幸好他中途被凌道宽拦了下来,“行了,不是他们的问题,饭菜的分量是足的,你们是因为练了连长的武功,精力消耗比较大,所以才会觉得饿。”   他长期习武,早就习惯了,平时除了在部队里吃大锅饭,他还要悄悄跑到后面花钱再吃一顿。另外,在他房间里常备着米糊粉,可以随时冲了喝,这样才能保证他半夜不被饿醒。   “那咋办啊?”牛石磊看到大家吃不饱,顿时急了。   顾不上自己盘里没吃完的饭,他站起身,说,“要不我去给你们再要点?”   赵文阳摇头,“不行的,副连长,这菜都是咱们队里花钱买的,有定数的,吃完了就没了,总不能去吃别人连队的,倒是馒头等会应该能剩点。”   部队里的米饭馒头之类,说是能吃饱,但为了不浪费,也是有定例的。按照每个人的大致饭量,一天就做那么多,剩下来的炊事班会内部解决掉。   牛石磊摇头,“就剩那点也不够吃啊。”   见他愁眉苦脸,比自己没吃饭都难受,耿飞有些动容,把手搭在他肩上,劝说道:“算了,反正今晚是去学习文件,吃不饱也没啥。副连长,别担心了,没事的。”   “只能先这样了,大家今晚就先克服克服……那啥,你们收拾完就先走了,我等会去找连长问问,这事总要解决,不能叫你们以后都饿着肚子吧?”   ……   姜知睿正和关夕望吃饭呢,外面传来敲门声,她放下筷子,跑过去开门。   “是牛同志啊,你怎么来了?”   牛石磊在她的示意下步入客厅,闻见了浓烈的鸭子汤香气,差点走不动道,口水开始不由自主地从口腔分泌出来。   乖乖,早听说了连长家都是她男人做饭,大伙都以为是他体谅连长辛苦才勉强承担起了做饭的工作,好让她回家也有个热乎饭吃。   没想到,还真不是勉强啊!   连长爱人这手艺真是绝了,和国营饭店也差不多了吧?   牛石磊暗自感概着连长有福气,嘴上说起了正事:“连长,我们的士兵今天在吃饭的时候,发现平时的量都吃不饱,凌道宽说……”   “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所以我来向你汇报,看能不能想办法克服这个困难,饿着肚子可不能训练啊!”   “哦,这事啊,是我疏忽了。”   姜知睿才发现,自己只让他们训练,没考虑到其中的消耗,“你等会先跟食堂那边沟通沟通,让他们以后多给咱队做点主食,菜的事我来想办法。”   “好,连长,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牛石磊如今对她是满心的信任,见她把事情担了过去,着实松了一口气。   姜知睿怀疑,就算她说现在是天黑,他都会毫不犹豫闭上眼睛,坚定认可她的说法。   “那连长,我就不打扰你吃饭了,先走了。”   “留下来一起吃呗,夕望,去厨房再拿个碗出来。”   “不用了连长,我吃过了。”牛石磊连忙推拒了。   姜知睿也不再挽留,转身打开厨房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盒点心出来,“这个你拿回去,东西不多,给他们填填肚子。”   听到东西是给连队的,牛石磊倒是没理由拒绝了,硬着头皮接了过来,说:“那我先代他们谢谢连长。”   “应该的,这不算啥。你先回吧,晚上你们学习文件,我就不过去了,你把他们安排好。”   “是!”   等他走后,关夕望才说:“你喜欢吃的巧克力曲奇全送了出去,你也舍得?”   那还是他来之前做的,从前他们家常年囤积着做蛋糕的材料,带走不方便,留下来又怕放坏。   所以关夕望便干脆一起用了,赶制了一批方便保存的点心,什么黄油曲奇、三角酥、核桃杏仁饼干……全是这个时代极其稀罕,甚至都没出现过的东西。   他一共做了四大包,存在铁盒子里,姜知睿挺喜欢吃,基本上空下来就会拿几个出来吃,放在嘴里嘎吱嘎吱嚼得响。   姜知睿笑着说:“我这不是想让他们见识一下你的手艺嘛。”   “别,我的手艺,你清楚就行,反正我也不给被人做。”   关夕望喝了一口汤,说,“所以说咋解决啊?你让我的安排的菜钱分配,已经是极限了,那采购单上,可是一块钱都抠不出来了。”   “让我想想……”姜知睿用指甲轻点着桌子,说,“有没有办法,再多弄点肉?”   学武,光吃菜也不管用,还是要多补充点肉食。   关夕望当即苦了脸,“哎哟,你要是说多弄点菜,我还能想想办法,把那些茄子豆角,换成土豆白菜啥的,你要说买肉,这个真没办法。”   “一斤肉多少钱?”   “七八毛吧,不过咱们这是边境,运过来也费劲,应该会贵一点。”   “这样啊……”姜知睿想了想,觉得确实有些棘手。   在她还是大将军的时候,也遭遇过类似的情况,上面拨下来的粮饷,到她手里基本上只剩下一半,这笔钱一路上的人基本上都伸过手,她要教训人都不知道去找谁。   等粮食吃完了,她去问户部再要,户部的人只说会银子已经发了,一旦她态度强硬点,便跟她哭穷。   最后,还是她发了狠,告了凤皇那里,并说服所有的武官,联名上书,要求彻查到底,上面才重视起来,□□下了那一条线上的官员。   但,也仅此而已了,至于后面来的人贪不贪,又有谁知道呢?   这边的情况又和天凤朝不一样,属于整体上经济困难,虽说国家已经尽量在保证部队里的食物供给了,但大体环境如此,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117.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二更   姜知睿想了一会, 说:“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吧,明天就要让他们吃饱,我现在每个月能弄来大概六十几斤, 腊肉, 节假日的加餐就先算了。你去告诉炊事班,把这些肉加进去,和菜一起炒了, 每天也能添个两斤多一点。”   之前是她没有留意,腊肉比鲜肉更扎实和省空间,同样五十升, 能取出来六十到七十斤的腊肉更加“划算”。   而且将军府厨房里的腊肉是大厨们的秘方, 经过十几种香料腌制,再经过松木熏烤,其本身就带着浓郁的风味,这样下来, 还能为连队里省下了调料钱。   关夕望抿了抿唇, 知道她是要自己吃亏,贴补连队里了,说:“短期内救急倒是可以这样,要是长期供应的话,怕是会出问题。”   一旦连队里的人养成习惯, 当她不再支持, 怕是别人都会怨上她。   “我明白, 所以这只是权宜之计。”姜知睿按了按眉心,苦恼道,“你也帮忙想想,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关夕望沉思了片刻, 说:“我看炊事班后面有个林子,里面有油桃和梨树,咱们不如在里头养点鸡鸭?养个一百多只,就算隔天下一个蛋,也能补充营养了,养大了还能杀了吃肉。”   而且鸡鸭的粪便也有肥地的效果,能促进果树的生长,可谓是一举两得了。   姜知睿不解道:“养鸡,这不是炊事班的活吗?”   炊事班的人数和连队的士兵数目挂钩,按照编制,是每二十五个人配备一名炊事员,包括炊事班长和给养员在内。   他们连队下面,除开班长和负责采购的给养员,也就剩下两名炊事员,一男一女,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   这四个人都很能干,每天除了做好所有人的三餐外,还在后面围了个猪圈,养了三头猪和十几只鸭子,留着等过年时宰杀,给队里的人吃上几顿实实在在的肉。   关夕望点头,说:“是啊,等我们过去,先用栅栏圈个小场地出来,再修几个大点的鸡笼,养一百只鸡是没什么的问题的。”   “他们能照顾得过来吗?”   “这不还有我吗?我也可以去帮忙啊,而且,咱们不是散养,定时喂东西进去就行了,不怎么耗精力的。”   这个时代可没有懒汉,有的连队人多,配备的炊事员也多。他们闲着没事,就去种地和养殖,在后头养了几十头猪,个顶个的肥壮,谁走过不流口水?   姜知睿还是觉得他想得太简单,要真这么容易,怎么别的炊事班不养?   “那么多只鸡呢,吃的从哪来?”   “这个更简单了,咱们每天买那么多菜,总有菜帮子和烂菜叶子吧?还有瓜皮谷糠,都能拿来养鸡。   关夕望看了眼浴室,眉毛往上一抬,道,“再说了,云省啥都缺,就虫子不缺,晚上只要有光,那飞虫密得啊,简直吓死人!正好,咱们傍晚的时候在鸡圈里摆上煤油灯,足够它们饱餐一顿了。”   “你可真能想。”   “我觉得挺可行的啊,实在不行,咱们就自己养虫子,蚯蚓,蜈蚣?这玩意也好养好,弄个木槽子就行。”   姜知睿闻言有些嫌弃,觉得他的提议过于惊世骇俗,一想起那密密麻麻的虫子,她就忍不住倒胃口。   “养虫子就不必了……我觉得你的主意没问题,不过,真要实施起来,还得看炊事班的意思。”   “放心,我明天就去说,他们会同意的。”关夕望来了这几天,也没有完全待在家里,和第九连队的炊事班长算是认识过了。   关夕望对他的印象不错,是个来自农村的务实汉子,听说家里有个弟弟在部队里,他本身的厨艺也不错,所以就被招了进来。   “你有信心就好。”姜知睿想了想,又说,“不过这事成不成都不要紧,咱们总能想出别的办法。”   关夕望明白,她是不希望自己为此产生太大的压力,点头说:“知道了,我不会钻牛角尖的。对了,你有给鸡治病方子吗?”   “有几张,等我晚上写给你。”府里的书很杂,从游记到农书,应有尽有,只要耐心,总能找到的。   关夕望笑着说:“行,有了你的方子,我就更有信心说服他们了。”   ……   那边第九连队听完报告会,回了宿舍楼,牛石磊一回去,就把大伙召集在了走廊上,开始分发饼干。   众人拿到巧克力曲奇,先是好奇地放在鼻子下,闻到香甜的味道后,忍不住用嘴巴抿着,咬下一点来。   品了品,他们的眉头骤然抬高,说:“好吃!甜的,又酥又脆,还有股奶香。副连长,这个不便宜吧?你买了这么多,发财了?”   “副连长大方啊!我就算发了财也舍不得买这玩意,这是外国人的点心吧?多稀罕的东西,怕是只有特供商店才有呢。”   凌道宽尝了大半个,摇头说:“特供商店也买不到,以前沪市的西点铺子里应该有。”   但后来也都关了。   牛石磊在众人的吹捧声中发完饼干,看着他们双手捧着,珍惜地小口小口慢慢吃,笑着说:“你们还真说对了,我真是不舍得,也没能耐买到这么好的东西。是连长让我带来的,她听说你们下午没吃饱,让你们填填肚子。”   气氛瞬间陷入了沉寂,半晌后,才被凌道宽打破沉寂,“都愣着干什么,快吃啊,这可是我师姐省下来的口粮。你们要是不吃完,那都对不起她的关心!”   大伙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继续品尝起来,有人甚至怕渣子掉在地上,用另一只手在下面接着,等吃完后,再把碎屑也舔干净。   赵文阳咬了半块曲奇饼,品尝到他也吃过一回,再也念念不忘的巧克力味,心里五味杂陈。   耿飞看了他好一会,见他只咬着不吃,咽了口口水,说:“老大,你不爱吃就别勉强了,我来帮你吃吧!”   说完,他快速伸出手,想要虎口夺食。   可赵文阳的反应比他更快,一张嘴,把饼干全塞了进去,还故意大声咀嚼着。   耿飞的计谋失败,失望不已,眼珠子到处转,又盯上了别人的饼干。   可旁边的人,谁不知道他的心思,见他过来,不是赶紧吃完,就是走到一边,远离他的身边。   牛石磊见了,没好气道:“行了!看你那馋样,我不是给你们一人发了两块饼干吗?吃你自己的去!惦记别人嘴里的干啥?”   “嘿嘿。”耿飞把另一块曲奇用手帕包起来,珍而重之地藏在了怀里,说,“这么好的东西,我一辈子都没吃过,怎么能一下子吃完?”   当然要留着,等以后想了,再拿出来啃两口,解个馋。   凌道宽满是无语,说:“你小心放久了,引来老鼠。这玩意不稀罕,你们真要吃,等下次放假了,我出材料,请关知青再给你们做就是了。”   “关知青?谁啊?”   “师姐的爱人,你们手里的饼干,就是他做的。”   “是吗?他一个男人,手艺还这么好啊?”   “男人怎么了?从前那些点心师傅也都是男的啊。听说他的厨艺是学过的,各地的菜系,国内外的点心,他都会做。”   几句话,把众人说得口水直流,都忍不住羡慕起自家连长来了。   “真好,我也想娶一个那样的媳妇。”   旁边的人便撞他,打趣道:“咱们连长年轻,又有本事,配这么个人绰绰有余。你呢?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大头兵,人家凭什么跟着你吃苦?”   “咋了,还不让我想想啊?”   吵吵闹闹了一会,牛石磊让他们原地解散,在离开之前,赵文阳脚步突然停了一下,问:“副连长,你吃过饼干了吗?”   牛石磊脸上闪过不自然,说:“吃,吃过了,来的路上我就先吃了。”   姜知睿给他的量是五斤多一点,他数过了,是一百九十块,连队里的人,除了他,九十五人,正正好好一人分两块。   从不撒谎的他,刚说完脸就通红起来,双手摸着铁盒,差点把盖子掰扁。   这下子,不说赵文阳一类的人精,就连直脾气的凌道宽都发现了不对劲,“其实你没吃是吧?”   耿飞也说:“副连长,你这是啥意思?是不是把咱们弟兄们当外人了?要说一人一块,不够,你让让也就算了,这一人两块呢,咋能让你一块都吃不着?”   说着,他掏出手帕,把手里的曲奇毫不犹豫递了出去,“喏,给你尝尝,可好吃了。”   凌道宽也伸出了手,像是一个信号般,所有人都递出了打算藏起来的饼干,九十五只手齐刷刷的,看起来相当壮观。   牛石磊伸出手,从赵文阳和凌道宽手中,一人掰下了半块,放在嘴里,笑着说:“嗯,确实甜的,真甜!”   说着,他眼眶悄悄红了起来。   的确是好吃啊,是他这辈子从来没吃过的味道。   吃完后,他立马说:“行了,都收回去吧,让别人看了,还以为我在索贿呢,影响不好。”   等他们收回了手,他又把人往各自房间里赶,“都回去吧!各个寝室长注意了,九点半之前必须熄灯睡觉,要是半夜有人敢偷吃东西,就把他当老鼠打!”   在场人都笑了起来,纷纷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牛石磊放下铁盒子,和同宿舍的人说了一声,匆匆往炊事班的方向而去。   结果在路上时,正好碰上了去送腊肉的关夕望,两人打了个招呼,结伴一起往炊事班的方向走。 118.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更   “关同志, 你这哪来的腊肉啊,这么大块,起码有五十斤了吧?要不要我帮你拿?”   “不用, 我拎得动。”   他拍了拍了腊肉深棕色的皮, 说,“还得是你们连长本事大,才能把它弄到手, 我正要送去炊事班,这个月,就拿它给你们加餐!”   牛石磊大惊失色, “不行啊!这是我们连队的事, 咋能让连长补贴?”   “行了,是她提出要你们练新招的,自然要担着些责任,不过好事也就这两个月, 难不成你还真想她一直补贴下去啊?”   “没有, 两个月已经足够了!”   牛石磊看着这么多腊肉,有些震动,说,“连长她,怕是把你们一年的肉都贴出来吧?”   就算是城里的工人, 一年到头也才吃那么几十斤肉。   他是农村里来的, 更知道想要吃肉, 是一件多难的事。   关夕望撇着嘴,道:“其实还好,我们家虽说不算大富大贵,但也不缺这些, 她不爱吃腊肉,我也不常做。”   他说的是实话,牛石磊却是一万个不信,甚至心里更触动了。   正常人有肉吃就不错了,哪里还会管新不新鲜?关同志定是怕他心里有负担,才会故意这么说。   在两人分别时,牛石磊看着他毫不留恋的背影,还在感叹,连长和她爱人都是好人呐!   ……   回到家里,关夕望乐颠颠地跑到卧室,对着床上的姜知睿说:“我回来啦!你猜猜,结果如何?”   姜知睿合上书,笑着说:“这还用猜吗?你的答案不全都写在脸上了?”   “嘿嘿,我忍不住嘛,他们同意了!我和他们约好,明天下午,咱们吃完晚饭,就去帮他们搭鸡棚去。”   “行。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这还不简单,就卖惨呗,一个劲地说咱们的人有多苦多累,等他们被我说迷糊的时候。我再扯上大义,说这是以我们连队为试点,要是真的成功了,便可以推而广之,整个边境的战士就都不缺肉吃了。这么好的立功机会,没人会不动心吧?”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有一丝利诱在里头,关夕望由衷觉得自己真是个谈判小天才。   他上辈子咋没去当金牌调解员,天天给人当老娘舅去呢?   还是出身太富,困住了他的发展啊。   看他昂着头,使劲邀功的模样,姜知睿揉了揉他的脑袋,“干得不错。”   关夕望听了,便心花怒放起来,说:“我听说集市上有卖小鸡崽的,等我们过去,和菜苗一起买回来。”   ……   第二天,训练结束,第九连队一块吃饭时,同时发现菜里面多了好几片腊肉,虽说被切得薄如蝉翼,但好歹也是肉啊!   耿飞挑起肉片,闻了一口,“嗯!好香啊,这是正宗的熏腊肉吧,要用香料还要用松木的,要费的功夫可多了,这年头,基本没人会做了。”   “你倒是会吃。”牛石磊没好气道,“这是连长给你们加的餐,她昨晚上交给炊事班六十多斤肉,说是要给咱们每天添上二斤肉。”   “还有啊?”耿飞惊喜道,“我以为今天的就已经是特例了呢,难怪呢,中午我也吃到了不少肉。”   他还以为是自己撞大运了,便没有声张,谁知那根本不是他独有的待遇。   “不过连长真阔气啊,六十多斤,得八十斤肉才能做出来吧?乖乖!她家里开养猪场的吗?”   牛石磊也不清楚,只说:“反正连长出的力不小,你们都应该好好记住!吃了她的肉,以后就要专心训练,在战场上打出功劳来!尤其是你,耿飞,你那体术已经练了一天多了,咋还没入门呢?”   耿飞脸有些红,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赶紧站起来说:“我检讨,是我老走神,定不下心来着,以后一定不会了。”   “你呀!要是把放在吃上面的心思,肯拿出来分一半到训练上,啥玩意学不会啊?”   牛石磊示意他坐下,又把炮火对准另一个人,“范增龙,你呢,平时训练,你都是赶在前头完成,怎么这回还没入门?要是有不懂的,别一个人憋着,去问问凌道宽他们。”   范增龙坐着的时候,浑身的肌肉鼓胀,两只胳膊如钢铁浇筑,全是硬邦邦的腱子肉,如同一堵肉墙,端的是张飞在世。   而就是这么个威猛不凡的汉子,此时倒扭捏了起来,说:“其他的都好说,就是那呼吸的法子,我老是忘记。”   “嗨!早说啊,等会夜训完,你等着,我带你加训一会。”   “好,谢谢副连长!”   牛石磊相当爽朗,“不客气,对了,还有你们,只要是没入门的,也都留下来,一块加训,咱们不能叫连长失望不是?”   “好啊!”   “我没问题。”   “听副连长的。”   众人纷纷响应。   赵文阳没参与进去,看着曾经的“小弟们”跟着牛石磊打成了一团,反而没人在意他,顿觉脸上无光。   他扭过头去,泄愤般咬了块肉,意外品尝到满口的浓香,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   难得主动凑过去凌道宽说话,“昨天是洋人的点心,今天又是这么好的腊肉,连长她,到底什么来头?”   凌道宽把菜和肉全拌着饭吃光了,又拿了个馒头,掰着蘸汤吃,闻言,疑惑道:“没什么来头啊?他爸是营长,她呢,从小就在村里长大。”   “不可能。”赵文阳相当笃定道。   事情绝对没这么简单,这些东西,连他们家都拿不出来。   凌道宽倒是对师姐的私事混不在意,甩了甩手,说:“行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有的吃还不好啊?”   说完,他低下头,继续跟馒头奋战起来。   赵文阳看着他没心没肺的模样,幽幽叹了口气。   第九连队都是些四肢发达的蠢货,只顾着往前莽,前路简直无光!看来,全队智谋军师的担子,怕是要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   吃完晚饭,姜知睿和关夕望来到食堂后面,这里是炊事班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后面是茂密的山林,修了一排仓库。   关夕望熟门熟路地把带她去找了负责第九连队的炊事员,过来接人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姐,很朴实的长相。   见到他们,她走上前,说:“连长好,我只知道你年轻,不知道你这么俊,跟关同志真般配啊!”   姜知睿握住她的手,说,“张大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嗨!不辛苦,应该的……你们是为了养鸡的事儿来的吧。”   “对,我们来帮忙,总不能叫你们几个受累。”   张秀摆着手,说:“咱们都是乡下人,养几只鸡累什么?昨天听到你们说要养鸡,我今早上去别的连队收了些能孵小鸡的蛋,已经有三十多个了。这些我先放鸡窝里,看能不能孵出来。”   关夕望倒是有些惊喜,“大姐,你还会孵小鸡呢?”   “从前做姑娘的时候,我看大人做过,应该不难,要是真孵出来,你们也不用去买鸡苗了。”   张秀热心道,“这鸡崽子可比鸡蛋贵多了,能省一点是一点。”   “那我们就先谢谢你了。”关夕望望她后面张望了一下,问,“石同志哪去了?”   “他去找人借斧头和锯子去了,瞧,这不就回来了?”   姜知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远处走来了个黑瘦的汉子,身上背着工具。   见到她,石汇露出了一嘴大白牙,说:“连长好。”   “你也好。”姜知睿点头,“既然东西都弄来了,那咱们就开工吧?”   “成,连长,砍树的活就交给我吧?关同志和张秀同志去竹子,你在边上看着就行。”   倒不是他看不起姜知睿的力气,毕竟她天生神力的事,在连队里都传遍了。而是石汇在下意识里,就把她当成自己上头的官,官民有别,咋能陪他们一块干粗活呢?   “没事,我来砍树,你去帮着钉栅栏。”   说着,姜知睿从他手里接过斧子,两三下,就把手边的竹子砍了三分之二,之后用脚一踢,竹竿倒地。   叫她这么利索,其他人也不多说,都去各自找活干了。   在围栏弄好一半的时候,炊事班班长和给养员也都回来了。   这俩也都是实在人,到了地儿,匆匆和她打了个招呼,他们就撸起袖子,闷头帮着干起活来。   人多力量确实是大,原本在关夕望预计中,他们俩需要干上三天的活,如今八点之前就正式完工了。   借着营地里透出来的微弱灯光,能大致见到鸡圈的全貌,篱笆是竹子做的,扎实整齐,圈出了长二十米,宽十米左右的场地来,里头,四个角落里分别被安置了一个一米高的窝棚。   完工后,关夕望插着腰,成就感十足,说:“终于弄好了!等养上了鸡,也别连队里的人闲着,每天晚饭后都可以过来干点活嘛,喂鸡啊捡蛋什么的。他们人多,没多会就能干完!”   要是全靠着炊事班这几个人照料,那得耽误多少时间?   姜知睿倒是觉得可行,想了想,说:“既然他们来干活,咱们也能多养些,不如再养五十只鸭子,和二十头猪,鸭就圈在有水塘的那块地……张秀同志,咱们猪圈够吗?”   “够的,之前修了不少呢,不过养多了,怕没粮食喂啊。”   “这有啥,叫队里的人训练完,就去割猪草,或是去水里捞点小鱼小虾,这不都有的吃了吗?”   要么说姜知睿跟关夕望不愧是夫妻俩,把他的“剥削压榨”的精髓都给学到了,而且她的手笔和魄力比他更大。   连关夕望听了,都对她竖起了大拇指,“睿睿,不错啊,都会举一反三了。”   这么一来,伙食的问题就能解决了,而连队里的人也肯定不会有意见。   毕竟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他们不论养鸡还是养猪,都是给自己挣吃的。作为连长,姜知睿反而是享受不到什么。   两人几句话,就把今年里连队的养殖规模定了下来,炊事班的人对视了一会,也都点头同意了。 119.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二更   时间悄然走过了大半个月, 在连队里同志们一起努力下,炊事班后边的鸭圈盖好,猪圈也全都被整理清扫了出来。   关夕望探着头, 看向母鸡肚皮下的毛乎乎的黄色小绒球们, 都不敢大口呼吸,生怕打扰了这些刚破壳的小生命。   小鸡刚出生时全身湿漉漉的,看着有些诡异, 但过了一会,等毛上的黏液干了,它们便会快速膨胀成球, 唧唧地叫起来, 煞是可爱。   张秀站在一边,说:“三十三个鸡蛋,孵出了二十五只小鸡,也怪这天气还不够热, 不然还能再多点。”   她的语气中十分遗憾, 浪费了八个鸡蛋,这搁谁身上不得心疼死啊?   她娘要知道了,都得跑来骂她败家!   关夕望倒觉得没啥,在自然孵化的条件下,能有超过百分之七十五的孵化率, 已经很难得了。   “没事, 张姐, 这些鸡蛋,加起来可比全买小鸡划算多了,你要这么想嘛。”   他在心里算了一下,说, “等明天,我跟你们连长去集市,买一百五十个鸡蛋,再买一百只鸭蛋,绝对是够了。”   “哎哟!关同志,这些蛋,你在集市上可买不到,那些卖蛋的,都在自家先照过灯,把那能孵出来的捡到一边去,另外收起来。听说啊,这些蛋更养人,他们都留着自家吃呢。”   “这是哪里来的说法?”受精的鸡蛋能增加营养?不见得吧。   “反正他们都这么说,你们要真想买,就去集市下面的生产队,那条河拐弯的地方就是,他们村家家户户养了不少鸡鸭,猪崽子也有,卖得菜也比集市上便宜。”   “行,我们知道了,谢谢张姐。”   第二天,姜知睿休息,关夕望和她特意起了个大早,来到了张秀说过的村子。   这个村子沿河而建,呈长条形分布,比明光生产队大一些,大概有两百多户,因为多风的关系,这里的房子墙壁有些厚,用木头做支撑,四面夯着土墙。   砖瓦房也有,但不多,村里条件好的人家才会有一座,普遍来看,每户的屋舍都挺多,六间起步,而天井却有些狭小。   来往的村民,不论男女,脸上都有股悍然的匪气,他们全都直戳戳打量过来,目光中满是戒备。   关夕望默默打量着四周,凑在姜知睿旁边小声道:“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边境地区养出来的人,都显得霸道些。”   他虽有些不习惯,但其实也能理解。   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何尝不是一种现实的无奈呢?尤其是在边境,走/私贩、拐子猖獗。   偶尔还有敌人潜入,小规模冲突不断,在炮火纷飞的环境下长大,村里人要还是热情和善,那可真是彻底没了活路了。   快走进村时,有几个七八岁大的小孩不知从哪钻了出来,阻拦在村口,不让他们过去。   为首的是个扎着冲天辫的小男孩,他举着一根树枝,大声道:“你们是谁?来干什么的?不说清楚,是不能进村里面的。”   关夕望从兜里掏出糖来,摊开放在手心,柔声道:“我是来买东西的,你们能告诉我村长住在哪吗?谁先说,糖就给谁?”   见到这么多糖,那些孩子眼睛都直了,也没管关夕望说了什么,直接伸出手来抢。   有年纪小的没抢到,就哭起来,旁边抢了多的大孩子,便会分给他一个,让其立马破涕为笑。   拿到糖果后,他们没吃,而是齐刷刷地盯着关夕望看。   被这么多双眼睛眼巴巴盯着,关夕望顿感压力,摊开手,说:“别看了,我真没了。”   怕他们不信,他还翻出了自己的衣兜,“看,是不是都是干净的?”   孩子们这才放过他,看向姜知睿,结果被她身上的煞气给吓着了,连忙躲得离她远远的。   看着他们怂兮兮的表现,关夕望感觉好笑,说:“行啊!小崽子们,小小年纪,还会欺软怕硬了。”   他们中,有个头发披散开的小女孩,长得最是标志,她手里的糖果也是最多了,全多亏了身边男孩子们的“贡献”。   她昂起头,奶声奶气道:“哥哥,你是坏人吗?妈妈说会有坏人叔叔用好吃的把妞妞骗走,再把妞妞骗到好远的地方去卖掉。”   关夕望半蹲下来,平视着她,柔声道:“你妈妈说得是对的,外面很多坏人,不要随便接受陌生人的东西……不过哥哥是好人,你可以相信。”   “是吗?好呀!妞妞能吃糖了。”   在她后面站着的小胖墩,却不同意,老气横秋道:“妞妞是个笨蛋!哪有坏人亲口承认的?”   “你才是笨蛋!哥哥比你长得好看,妞妞讨厌你,喜欢大哥哥!”妞妞瞪了她一眼。   胖墩张大了嘴,关夕望以为他要回骂过去,谁知道哇地一声响起,他竟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好家伙,这是破防了吗?   关夕望有些想笑,连忙把姜知睿拉过来,说:“行了,别哭了,我们不是坏人,这姐姐是军区的连长,是专门打坏人的。”   小孩子的注意力是很容易转移的,听到姜知睿是连长,小胖子也不哭了,抽泣着问:“嗝~什么,什么是连长啊?”   “连长,就是手下管着一百个解放/军叔叔的人。”   “哇!一百个!虎子哥手下才只有八个人呢,她比虎子哥厉害多了。”   为首的男孩脸色不好看了,说:“哼,有什么了不起,等我长大了,我也能当上连长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连长是什么,但听起来就好威风,他决定,这就是他以后的目标了!   “有志气!”关夕望没忍住,摸着他头上的冲天辫,问,“那虎子哥现在能不能带我们去村长家了?”   如今不比后世,大人和小孩很少平辈处之,父子间玩闹时互相称兄道弟都挺常见,这时候的大人,是要时时刻刻摆着威严的。   二虎听到他称自己哥,顿时飘飘然起来,胸脯挺得高高的,说:“好,跟我来吧!村长爷爷现在就在家呢。”   经过一番波折,两人总算是见到了村长,是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听说他当过兵,前几年从部队里退下来的,所以身子看上去比青年还硬朗些。   刘鸿听说了他们的来意,也挺高兴,村里养鸡是有定额的,虽说边境上管的人不多,但也不好太放肆,每家每户养个十几只鸡鸭已经是极限了。   那些能孵的不能孵的,其实价钱都差不多,卖出去可惜,放在家里又容易坏,正好有人说要收,对村里人来说,这可是件好事。   “行,我知道了,等会我就通知下去,猪崽子我们村刚下了几窝,你们要不去挑挑?”   “不了,我们都不会挑,就劳烦刘叔多费心了。”   刘鸿爽朗地笑了两声,“行,既然你们是在部队里养的,那我肯定要给你们挑骨架子大的,长得快,还更容易肥,不管咋样,得让咱们的战士吃好点不是?”   “那我就先替他们谢谢刘叔了。”   刘鸿的动作很快,在村里这么一说,各家提着蛋就来了。   不到一个小时,关夕望就以超过正常鸡蛋一成的价格,收购了两百多个受精过的鸡蛋,以及一百个鸭蛋。   低下头,他看着被装得满满当当的背篓,有些发愁,道:“睿睿,我是不是收多了?”   姜知睿睨了他一眼,“你说呢?”   关夕望:“……”不是他想超支,实在是村民们太热情,他也遭不住。   姜知睿爷没怪他,把背篓稳稳当当背在了身后,“走吧,养多了也没关系。”   就连队里那些人的饭量,一天八个蛋估计都能干完,只有不够吃的,哪有不够养的?   除了收购鸡蛋鸭蛋,关夕望还找村里人买了许多菜苗秧子,前天他们家的菜地就开好了,他还从河边弄了点污泥,充当肥料施了下去,苗一到就能种了。   这时,刘鸿他们赶着二十头小猪仔出来,总体是白色,带着黑色的斑纹,体格倒是圆润,都被赶出来了,还在用鼻子拱着地,想要从土里翻东西吃。   “连长同志,这猪多,要不要我们帮你们赶过去啊?”   姜知睿摇头,“不用了,你们给我拿根绳子过来吧。”   “好。”   刘鸿拿了好粗几根麻绳来,姜知睿把一个接一个,把猪仔们套住,直接牵着走。   她打得是马夫结,越挣扎越紧的那种,二十只半大的小猪同时挣扎,竟也没挣脱开她的手。   刘鸿暗道这姑娘力气真大,转头和关夕望谈上了价格。   这几头猪都是一个多月的大小,重量在三十到四十斤之间,如今猪肉的价格是七毛多一斤,生猪要贵一些,他们谈的价是八毛钱一斤,算皮重。   这么算下来,也要六百块左右了,再加上蛋和秧苗钱,差不多是六百五。   得亏上次姜知睿抗洪中得了二等功,上面奖了她三百块钱,不然他们家的存款,还真有些遭不住了。   虽然舍不得,但关夕望也知道,这已经是刘鸿能给出的优惠了,在别的地方,可找不到这么合算的买卖。   而且,等到养殖工作顺利展开,上面的人看到了成果,他们这笔钱也是能报销的。   他干脆利落地掏了钱,村里人见他们大方,也挺高兴,还多送了他们两筐子猪草。   事情办完,两人迎着已经升到半空的太阳,满载而归。 120. 第一百二十章 一更   到了炊事班, 两人将鸡蛋和鸭蛋交给张秀他们孵化,又把小猪仔赶进了猪圈里。   见它们都安顿下来,才来到家属楼后面新开的菜地, 打算把秧苗种在里头。   一共一亩多点的地, 关夕望想种的东西可不少,从日常要用的葱姜蒜跟尖椒,还有大小白菜、黄瓜、豆角、茄子、萝卜、韭菜、莴笋、番茄……甚至还种了些向日葵跟花生, 打算等过年时挖出来,也有个过年的坚果吃。   在关夕望的要求下,菜地被打理得格外规整, 像棋盘一样, 每一块地都被分隔开,中间留着路。   不同的作物,便种在不同的菜垄上,像是豆角丝瓜一类, 都被他插上了细竹竿围成的攀爬架。   从山上往下看, 当真是强迫症的福音。   种下秧苗后,第一次的水需要浇透了,姜知睿挑着水跑了三趟,总算是地全部浇完,等他们回去的时候, 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了。   两人在楼下归还了锄头和水桶, 刚回到自己家, 就见到外面站着一个人。   那人在他们家门口不断徘徊,很是急切的模样。   “凌道宽,你来干什么?”关夕望喊了一声。   见到他们,正处于焦躁不安中的凌道宽冷静了下来, 赶紧上前,紧紧攥住姜知睿的胳膊,说:“师姐,我捅了个大娄子,这回是真完了!你一定要帮我啊!”   关夕望上前,不动声色地扒拉开他的手,“有话慢慢说,别急。”   凌道宽看了眼四周,招了招手,示意他们把头凑过来,然后用极其微小的声音说:“我杀人了!”   “什么!”关夕望心脏狠狠一突,差点惊得跳起来。   凌道宽伸手,堵住他的嘴,防止他叫出来,“嘘!我也很慌,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师姐……”   姜知睿是三人中最冷静的人,沉声道:“人在哪?带我去看看。”   不管怎么说,凌道宽如今都是她手下的兵,若他真犯了事,她也要担责的。   “好,你们跟我来。”   凌道宽带着他们,避开人,专走小路,往靶场后面的山林里去。   路上,他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我当时想找个僻静的地方练武,就一个人去了那边,后来从我身后窜出个人来,似乎是第六连队的,我问他干啥来了,他也不说话,直接朝我动起手来……”   “我起初还以为他要跟我练练,也还手和他打了起来,不过他的招式很诡异,不像是想打架,反而是冲着我的口袋去,似乎是想抢什么东西。”   关夕望打断他,问:“你当时口袋里装的什么?”   “没装什么啊,里面就放了几块点心,他总不会是饿了,来找我抢吃的吧?”   “那你有没有问他想要什么?”   “我问了他,可他从始至终都没说话,我没办法,就往他胸口捶了一圈,谁知道用力太重,把他给捶死了。”   说这话时,凌道宽瑟缩了一下,平时他再怎么任性,也没害死过人啊!   如今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死在他手下,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无疑是巨大的。   “不可能。”姜知睿开口了,“你练了这么久的拳,对力道的控制已经是本能了,下意识里就不会出全力。而且,你也没厉害到,能把一个训练过的战士一拳捶死的地步。”   “对啊,你以为你是超人啊?”关夕望也觉得可疑。   凌道宽脸色苍白,摇头道:“真死了!我刚开始也以为他只是晕了,还想着把他拍醒来着,谁知道一摸,都已经没气了。”   “你别急,有时候也会有假死的情况发生的,不过咱们脚步得快点,不然救治不及时,或许人就真死了。”   嘴上虽这么说,但关夕望心里却是疑虑重重,按理说,一般假死情况都发生在身体不好,或是心脏有问题的人身上。   但既然那人是第六连队的军人,说明已经是通过了体检,不会有问题才对啊。   几人匆忙走到凌道宽说的地方,那是一片林子,被灌木和大树遮挡得严严实实,连月光都透不进来。   地上果然躺着一个人,脸朝上,一动不动,在漆黑阴森的环境里,真有几分恐怖的味道。   见到这幅场景,关夕望和凌道宽都不敢往前,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全都眼巴巴盯着姜知睿。   后者摇了摇头,淡定走过去,把手按在了那人的脖子旁边,顿了一会,说:“真死了,身体都凉了。”   “啊!”   凌道宽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扭过头去,都不敢看向这边,他把脸埋在手心里,一副大受刺激的模样。   喃喃道:“我杀人了,真杀了……别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   关夕望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啊,你这算是过失杀人,判不了——”   “夕望!”   姜知睿喊住他,“帮我点个火,我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好,我来了。”   关夕望从兜里掏出火柴盒,因为紧张,几次都没划准地方,终于点燃后,哆嗦着将火凑近她指的方向,等看清情况时,眼睛顿时瞪大了。   “好家伙,这里怎么这么多血!”   姜知睿把尸体翻了回去,说:“他是被人击中心脏死的,后面都被贯穿了,在背上留了个大洞。凌道宽,你长本事了啊,能直接把人胸口捶个洞来?”   “洞?”   凌道宽抬起头,也顾不得害怕了,走上前,看了一眼,也懵了。说,“没有啊,我把他捶倒的时候,他身上连个伤口都没有。”   关夕望不解道:“那就奇了怪了,你来看看,这地上这么多血,难道你刚刚就没发现?”   “没有的,我能肯定,当时他倒下去之后,我还拽了他一把来着,当时他后背朝我偏了偏了,是什么都没有的。”凌道宽伸出手,说,“你们看,我手上也没有血迹啊。”   关夕望皱着眉,道:“我们相信你,但别人不一定信你,或许会觉得你是把血洗掉了,你想想看,你一路走过来的时候,有人看见吗?”   “没有,我当时脑袋里都是乱的,又心虚,怕被人看见,走的都是咱们来时的那条小路,一直避着人的。”   “这就有点难办了。”   他们两个说话的功夫,姜知睿已经把人完全检查的一遍,关夕望凑上前,问:“有什么新发现吗?”   她摇了摇头,说:“是刚刚死的,还没硬的,但我不能确定,他是凌道宽走之前,还是走之后死的。”   “的确不好断定。”   就这么十几分钟的时间差,以这个时代的技术,怕是很难鉴定出来,这样一想,他瞪了凌道宽一眼,道,“你怎么也不在原地留一会,等完全确定好情况了再去找我们。”   凌道宽还委屈呢,“我当时哪敢留在这啊?不晕过去都算好了。”   “行了,争辩这些已经没有意义,这事没那么简单,上报吧,让团长决定。”   另外两人点了点头,都同意了她的决定。   夜晚,赵一弘刚睡下,就被叫了起来。仔细一听,原来是陈定乾跑到他家里敲门:“团长,快起来吧,出大事了!”   他边下床边扣扣子,打开门,问:“出什么事了?”   “没有,第六连队死了个人。”   “什么!”他连忙披上了大衣,又戴上了帽子,“快,带我过去!”   第一现场被保留,尸体被搬运到了临时的空房间里,用白色的床单裹着,三人站在房中,对面站着赵一弘。   听完凌道宽的描述,他顿觉得要有麻烦了,紧锁着眉心,说:“姜知睿啊,你可真能耐!才来几天啊,就给我惹了这么大的事!”   关夕望忍不住道:“团长,这人一看就不是凌道宽杀的,和姜知睿同志有啥关系?”   赵一弘眯着眼,“你又是谁?”   “咳咳,我是她的爱人。”   说完,关夕望顿觉得底气有些不足,灵机一动,又说了句,“还是报社的特约记者。”   原本听说他是家属,赵一弘想呵斥赶人来着,结果听到他下一句话,又犹豫起来。   记者这东西,掌握着舆论的喉舌,可不好得罪了。   “你是哪家报社的,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我是南省快报的,不信啊,你去找份报上,上面还有我的名字呢。”   之前报道搜救小队的那篇文章,报社既然用了他的照片,那就让他背个名头,不过分吧?   赵一弘当然懒得去找什么报纸,见他如此有底气,便相信了,说:“行吧,不过你是记者,也不能乱说话,一会别添乱。”   说完,他看了凌道宽一眼,觉得有些为难。   这要是一般人,他说不准就要把人拿下审问了,可偏偏嫌疑分子是凌家的人,他是轻不得,也重不得,真是头疼。   “那啥,凌同志,你也坐吧,今晚上吓着了吧?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调查,要是凶手不是你,一定会还你清白的。”   “我看就是他!”   外面传来一声爆呵,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闯了进来。   他推开两边拦路的守卫员,三两步跑上前,掀开白布,看见了床上的尸体,整个人都震了一下,悲恸道:“真的是他,蔡洪刚同志才二十五岁啊!他是个很优秀的好同志……我还想让他升排长呢!”   赵一弘叹了口气,见他的样子,也不落忍,说:“成国,节哀吧。他是死在了军营里,团里会算他因公殉职,补贴他的家人的。”   “这又有什么用!”   谢成国眼里含着泪,狠狠盯着凌道宽,“团长,我死了一个兵啊!他训练了这么些年,严寒酷暑从不懈怠,现在全给毁了!况且,他不是死在战场上,反倒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恐怕他闭了眼都不甘心啊!” 121.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二更   赵一弘无奈道:“我知道, 我也很惋惜,可是现在人都死了,我们也没办法让他活过来!能做的, 只有帮他找到凶手, 给他报仇,才不好叫他白白死了。”   谢成国脸涨得发紫,手都颤抖起来, 说:“有什么好调查的,杀他的人就是凌道宽!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   “可这件事疑点不少, 我们得搞清楚, 不能平白冤死另一个兵是不是?”赵一弘试图把他安抚下来,将三人刚刚调查出来的异状说了。   谢成国冷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他们说的就是真的?万一是为了脱罪,故意合伙编造了一段故事来骗你呢?”   “你!”   姜知睿按住凌道宽, 心平气和地跟谢成国说:“那动机呢?我才刚来部队, 今天以前都不认识甚至没听过那位同志的名字,我为什么要杀他?”   谢成国皮笑肉不笑道:“或许你没杀他,但你手下的人杀了,你为了包庇——”   “还是那句话,你说凌道宽杀了他, 那他的动机又在哪里?为了钱?为了情?还是为了报仇?天下杀人者, 大多数就是为了这几样东西, 可你看,哪一点是他们之间有冲突的?”   听她掷地有声的呵问,谢成国气焰萎靡了下去,头脑也冷静下来, 仍板着脸,说:“谁知道他们私底下有没有发生什么矛盾,万一他哪里惹到了你手下这位大少爷,被人冲动之下,就灭了口呢?”   “行了!”赵一弘不满道,“越说越离谱了,把咱们的兵当成什么了,杀人不手软的刽子手吗?”   转而,他面朝凌道宽等人,说:“这事太大,我最多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内,要还调查出凶手,上面问罪下来,我肯定兜不住,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就带着谢成国,一起走了出去。   他当然不会回去睡觉,而是要向上头的师长请示,顺便联系凌道宽的家属,看看那边是个什么意思。   等人走后,姜知睿径直走向那具尸体,想要再更一步探查清楚。刚刚在林子里,灯光过于黑暗,有些细节难免遗漏了。   她抬起死者的手,查看了指甲缝,没有发现皮肤碎屑,连草木沙土都不存在。   “他死前没有经过挣扎,应该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杀死的。”姜知睿凑近,嗅闻了一下,皱了眉,道,“除了血腥味,他身上还有硫磺硝烟的味道。”   关夕望悚然一惊,“你的意思,是他被人枪/杀的?”   姜知睿摇头,“我也不能确定,照理来说,一般的枪/伤,应当会出现一个小洞,而不会扩散到这般大才对。”   “不。”   关夕望坚定道,“一般的手/枪确实不会,但是高强力的步/枪,会因为阻力的关系,把后背带出个比较大的伤口来。”   他前世的刑侦片和侦探小说可没少看,因此,旁门左道的东西了解了不少,可算是派上了用场。   凌道宽此时也平复下来,情绪从杀死人的愧疚和害怕,转变为对凶手的愤恨,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是找到背后的凶手,洗去自己蒙受的不白之冤。   鼓起勇气,他走到尸体面前,对关夕望的话提出疑虑,问:“既然是被枪/杀,那声响应该很大才对,我离开之后,怎么没听到?住在附近的人,也都没听到动静出来查看吗?”   “你忘了,前面就是靶场,或许有人听见了,但以为谁在练枪呢?”   “不,咱们用来训练的枪,都是被严格看管起来的,想要用都要打申请。再说,哪有人晚上跑去练习?黑灯瞎火的,能看见什么啊……”   说着,他突然扬起声音,惊道:“对了!那地方被叶子挡住,一片黢黑,那人却能打得那么准,必定是贴着他的胸口击杀的。所以,他当时必定一直潜伏在周围,见我走之后,才动的手。”   凌道宽心情格外复杂,“这么说,刚刚,我和凶手就待在一块儿?要不是我离开,他也不会死了。”   “这也不能怪你,正常人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去找人帮忙的。”   关夕望想了想,“其实,要想不发出声音也不难,我听说,只要在枪口蒙上厚毛巾,包着再开,动静就会小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明天可以去试试。”   姜知睿看了眼手表,说,“行了,都这么晚了,都去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就算要查,也不能耽误训练。”   凌道宽真是佩服她的好心态,幽幽道:“你叫我怎么睡得着啊?”   “放心,困了自然就睡着了,别多想。”   她随口说了一句,就拉着关夕望回去了,凌道宽不敢在这个房间多待,也跑回了宿舍里。   第二天,姜知睿前去训练的时候,发现别的连队的人都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议论声响了起来。   “就是她吗?”   “是她!听说她手下的兵失手打死了人,她为了包庇,不光不承认,还编造出了一段故事来。”   “也不是为了包庇吧?这不是还没确认吗?”   “听说杀人的那个身份不简单,咱们团长都要客客气气的,你说她是不是包庇?”   “可恶!这不是仗势欺人吗?如果不把他抓起来,我非得上告,求个公道不可!”   姜知睿越是走,越是疑惑,让牛石磊代替她管着连队,在昨晚的林子里找到了凌道宽。   “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姐,我也不知道,好像这事完全传开了,不光咱们军区,连我二爷爷那边,还有我家那边,都知道了,他们也都受到了影响,正在接受调查呢。”   “突然就传开了?看来,这件事,确确实实是冲着你来的。”姜知睿想了想,说,“你们家有什么章程吗?”   “我爸问我是不是真的,当然不是啊,我把昨天咱们查出来的事说了,他说要派人来调查。”   “不行,你们家的一来,局面只会更乱,说不定有人会以为你们是来销毁证据和封口的。”   凌道宽慌了,“那我让他们别来了?”   “嗯,除此之外,还要查一查那个蔡洪刚,他来找你,还单方面跟你打起来,也很可疑。”   “好,师姐,我听你的。”   “跟我来吧,我们去找团长。”   赵一弘坐在办公桌上,捏了捏眉心,原本就锁着的眉头此时更紧了些,看到眼前的两人,头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事不就只有咱们几个知道吗?咋就突然传出去了?”   陈定乾说:“团长,会不会是谢成国他……”   “不会的,他虽然生气,但事后也想明白了,不查清楚之前,他是不会主动透露出去的……算了,现在追究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现在是多方的压力顶在身上啊!”   “姜知睿同志,从今早上开始,我就一直在接电话,有人想定他的罪,有人想让他无罪,还有人想调查真凶……所有人的要求,就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尽快结案,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了,团长,我三天之内会给你答复。”   “行,这可是你说的,我就先帮你顶三天!说实话,这事都不是我能掺和的了,只是凌道宽到底是我团下的兵,我也能说上两句话。”赵一弘摆了摆手,说,“行了,快去吧,时间紧迫,别耽误功夫了。”   凌道宽有些感动,向他行了个军礼,说:“谢谢团长。”   和姜知睿一起走了出去。   见到关上的门,赵一弘叹了一口气,“唉,都是孽啊,咱们平时赚不到功劳也就算了,偏偏麻烦事不少,我这团长当得贼没意思。”   谁给他打电话,都是一副命令的口吻,张口就是必须办到。   哼,都当自己是什么人啊?手伸那么长,也不怕被剁了!   陈定乾也从师长那里了解到了这事真正的复杂之处,有些纠结道:“团长,如今是那一派的人和凌家斗,他们这是想借机插手进部队了?”   “那几个人把全国搞得风风雨雨还不够,真当咱们没人了?你放心,大领导不会同意的!不过这事要是弄不好,说不准还真会有影响,让他们找到机会钻空子。”   “那你又何必揽下这件事?两头都不讨好,太容易得罪人了!”   以陈定乾谨慎的性格,肯定是能甩多远有多远,可惜他只是个副的,团里还得听赵一弘的决策。   “哼,是我想揽下的吗?还不是赵文阳那臭小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开口就要我帮凌道宽,我有什么办法?他难得求我一回……”   赵一弘也是一肚子怨气,“再说了,我又不是没脾气的,敢压着我摆弄,我就非要自己闯出一条路来!”   陈定乾悄悄睨了他一眼,心道说了这么多,还不是你自个不服气,性子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还得让他来帮着找退路。   ……   离开办公室,两人拉着关夕望一起,去了档案室,把蔡洪刚的资料全都调了出来。   “资料上显示,他是二十岁入伍,没有结婚,家里也没有亲人了。”   关夕望翻了一页,说:“上面说,他家里在莫西县,毁于一场雪灾,房子倒了,压死了他的父母,他爷爷奶奶被冻了一夜,遭了重病,也都死了。就只剩他,因为住在姑姑家里,才逃过一劫。”   好家伙,天选之子啊?   这事要是真的,那这人未免也太惨了。 122.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更   “那他姑姑是干什么的呢?”姜知睿问。   “资料上面没说, 要不要往这条线上去查?”   “不用了。”   时间上来不及,而且,真要去, 也恐怕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档案是不能被带走的, 所幸里头的内容不多,他们全部誊抄了下来,也没费多少时间。   之后, 几人又去了蔡洪刚的宿舍,想找他曾经的几个舍友询问情况,谁知道刚进去, 就遭到了强烈的排斥。   “你还有脸过来?”里头的人把凌道宽推了出来, “害死蔡同志还不够吗?他已经够可怜的了!”   “滚!别来这里,脏了他之前待过的地!”   姜知睿出面调解,搬出了赵团长的命令,宿舍里几个人才缓和下来。   不过, 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查看蔡洪刚生前的东西可以,但一旦找他们打听消息,这些人就跟哑巴一样,闭口不言了。   见他们怎么都不肯合作,三人也没办法, 打算从蔡洪刚生前的遗物下手, 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结果翻到中午, 除了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品,和一些书本外,基本上什么都没有。   别说日记了和信件了,连他所有看过的报纸和读过的书上, 全部光洁如新,半个字都找不到。   根据他在其它宿舍的朋友说,蔡洪刚从来不和家里通信,过年了也从来都不回去,从入伍起,就跟家里没人一样,也没人过来找过他。   没人会对此产生怀疑,以他的遭遇而言,家乡对他来说反而是伤心地,而且部队里回家的机会不多,十几年不回去的都有,他才五六年没回,也算不得什么。   回到停放尸体的房间外,关夕望已经不会害怕了,盘腿坐在地上,把资料一件件摆到面前。   托着下巴,说:“这也太可疑了,正常人,会把自己的生活清理得这么干净吗?他是读过书的,桌子里也有纸笔,怎么到头来,连张写了字的纸片都没留下?”   “是啊。”凌道宽也觉得可疑,“这种情况,我之前见过一回,当时我是陪着我爷爷去审一个特务。”   “他说,他是会两种笔迹的,平时签名写文件时用一种,传递消息用另一种。而为了不被人发现,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几乎不写字,写了也要赶快烧掉,这样才不会露馅。”   “特务?”   关夕望脑洞大开,说:“还真不是没可能啊!你是说,他来找你时,像是在抢什么东西,有没有可能,他觉得你身份不一般,所以藏着什么机密呢?”   凌道宽连忙摆手,“冤枉啊!我家里是稍微特殊了一点,但我现在也只是师姐手下一个大头兵而已,能藏着什么机密?再说,就算真有,我自己能不知道吗?”   姜知睿也觉得他的猜测有些不合逻辑,道:“如果他真是特务,又潜伏了那么多年,从来没被人发现过。那对于他背后的势力来说,他应该是有大用的,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就在凌道宽面前暴露了。”   不是敌方有多心疼手下,而是从利益上讲,根本就不值得。   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目标,毁掉部署多年的棋子,那可真是亏大了。   “那有没有可能,他过来抢东西,只是个幌子而已?其实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把他的死,栽赃到凌道宽身上,然后把事情宣扬出去,进一步搞出更大的动乱呢?”关夕望一拍手掌,说,“依我看,他根本就是自杀!”   说完,他看向两人,发现姜知睿的目光格外“慈爱”,而凌道宽,完全就是一副看傻子的眼神了。   “自杀?凶器呢,你不会觉得,他在死之前,还能用出多大力气,把枪丢开吧?”   “那万一是他同伙捡走了呢?”   说完,关夕望也感觉圆不回来了,拍了拍脑门,“对哦,这跟他被人杀了有啥区别?总归是有第三个人在场的。”   他可真是把自己给绕糊涂了,既然有熟人在场,那他又何必多此一举玩自杀呢?   姜知睿灵光一闪,道:“不,还是有区别的……你倒是提醒我了,其实问题的关键就在这,杀蔡洪刚的人,到底是和他有仇,还是他的同伙?”   目前来看,倒是两个人合作的可能性大一点,他们付出了一条生命作为代价后,成功把凌家拖下了水。   凌道宽听得双眼发直,“你们在说什么?都把我说懵了,我们现在该怎么查下去,连个头绪都没有。”   关夕望看向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又转过头,凝重道:“不好查啊。”   如今敌在暗,他们在明,去哪说不定都有人暗中关注,要是有人提前销毁掉关键信息,抹掉全部的蛛丝马迹,他们就更查不出来了。   而且事情既然已经传开了,说明背后的人目的已经达到,说不准很快就要采取后续的动作,而他们却对此全然不知,都不知道该怎么防范。   一整个下午,他们都在走访问询,第六连队的所有人,都说蔡洪刚是个好同志,很热心,平时也不怎么说话,就喜欢一个人默默看书。   真论起来,大伙对他的了解,其实也不多,就只留了个一个不错的印象而已。   而昨天晚上,蔡洪刚去找凌道宽的时候,也没跟任何人说。   关夕望问了列队时站在他旁边的人,得到的回答是下了训就没见他。   那人还以为他身体不舒服,所以提前回去躺着了。   “他以前经常身体不舒服吗?”   “那倒没有,不过他肠胃不太好,经常拉肚子。”   “为什么这么说?你看见医生给他开的药了?”   “嗨!大老爷们,生病抗一抗也就过去了,那点小毛病哪用得着吃药?我就是看他经常训练到一半往茅厕跑,猜的。”   “……训练中途经常离队。”关夕望在本子上写下了疑点,继续问,“他昨天是中途走的吗?”   “没有,下了训才走的,看那样子急匆匆的,我们还以为他是去见姑娘。”   “你们几点训练结束的?”   “下午五点半,这你不都知道吗?”   “我确定一下嘛。”   关夕望在本子上刷刷写着,完了把笔往耳朵上一夹,说:“谢了,同志,我们一定会查出真相,还蔡洪刚同志一个公道的!”   那人却没被他的好话糊弄过去,反而不满道:“我说你们查就好好查,老打听蔡洪刚的事干啥?人都死了,咋了,难道杀他的人,和他有仇哇?”   “有没有仇的,我们不是正在调查吗?”   关夕望拍了下他的肩,收起本子,大步往回赶。   一直调查到夜里,三人囫囵吃了顿晚饭,把饭桌清空,将白天里得到的资料再重新查看了一遍。   依旧是毫无头绪。   也已经深了,凌道宽不肯回去,关夕望在客厅里给他打了地铺,姜知睿把乌甜赶出卧室去陪他,“好好休息吧,不然明天精力不集中,更查不出什么东西了。”   “嗯。”   凌道宽抱着猫,逗弄了两下,自己也放松下来。   今天到底和昨天不同,虽说也有压力,却是不害怕了,毕竟大多数人,都是相信他的。   翌日,三人起了个大早,刚想再到蔡洪刚的宿舍查探一番时,外面吹起了集结的号角。   姜知睿听到后心里一突,立马让关夕望回去,自己则拉着凌道宽,快速跑到了集合点。   赵一弘站在高台上,眼底下全是青黑,举着大喇叭,宣布道:“同志们,有个坏消息,咱们负责的七三零高地在今日凌晨五点遭遇了突袭,美/军派了五架战斗机,进行了第一波的轰炸,前线的工程部队没来得及撤回来,伤亡未知,情况紧急,咱们整个师,都必须尽快赶去支援!”   “下面,我宣布一下三个营里战略部署……第一连队……第九连队,你们负责协助其他连队……大家通力合作,一定要保下更多的同志!”   “是!”   整个团营里异口同声,气势冲破天际。   各个部队整装待发,姜知睿也不例外,调整好位置,她扫了眼底下的兵,说:“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很好,那就出发!”   团里所有的将士一齐出动,很快就来到了越国边境线之内,到达了七三零高地。   这里是一处易守难攻,地势复杂的山沟子,军区在这里建设了一处据点,并修筑了防御设施,算是一个前哨站和补给点,还有一定抵御进攻的作用。   他们是高炮部队,主要作战武器是59式100毫米高射/炮,国内是64年生产的,对战斗机的攻击力相当强,广泛运用于对空作战中。   炮车上安装了指挥仪、雷达和瞄准镜,能够造成相对精准的打击。   不过,这种车,团里也不多,今天统共开了三辆出来,每辆车配备了六个高炮手。   而第九连队的任务,说白了就是救援队,把受伤的人员转移出来。   姜知睿带着手下的兵,根据部署,游荡在高低四周,用于防范来自于侧面的袭击。   九十多个人一字排开,宛若一线军绿色的溪流,他们架着枪,脸上的表情十分警惕。   “轰隆隆!”   远处炮火声响了起来,尘土飞扬,碎片溅起,差点打在了姜知睿的脸上,她急忙往后看去,正好目睹着一架战机从山缝里飞出来。   以她的目力,几乎能看见飞行员蓝色瞳孔。   她当机立断,架起枪,瞄准,直接对准了飞机上的飞行员开火。   进入部队后不久,他们被培训过,战斗机的弱点是老三样,飞行员、油箱跟发动机。   但敌人采用了先进的自密封防弹油箱,就算被打中,里面特殊材质便会自发膨胀,把缺口堵住,除非是用大口径武器,否则很难将它击毁;而发动机在机头,被钢板遮挡得严实,也不容易用枪打坏。   所以,相对而言,只有座位上安装了防弹装置,头部却暴露在外的飞行员,才是最好的击杀目标。 123.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二更   枪/声呼啸而过, 机枪膛里开始发射,一道火线冲向半空,十几颗子弹全部发射出去。   姜知睿用肩膀牢牢抵着枪托, 后坐力在她这里几乎如同无物, 所以,她发出的子/弹都格外稳。   而且,第一颗子/弹被她附上了真气, 能进一步提升威力,并降低风速的阻碍。   弹尖伴着破空声呼啸而来,映在飞行员的虹膜上, 速度太快, 导致他根本来不及躲闪。   “砰!”   枪响,飞行员头部中弹,直直往后倒了下去。   后面的子/弹随之而至,叮叮当当地打在他身后的座椅上, 凿出几个凹陷的坑洞来, 飞行员掉落,战斗机失去平衡,但仍旧没有停下。   姜知睿透过瞄准镜,开始扫射前方的发动机和螺旋桨上,璀璨的火花不断闪烁, 不一会, 那架战机便拖着一串浓烈的黑烟, 直直坠在了山沟里。   等到山下发出爆炸声,其他连队才反应过来,这是战机坠毁了。   赵文阳看得叹为观止,“连长, 您不光枪法好,眼神也是真毒啊。”   飞机隔那么老远,她竟然能一眼就发现,看似随意的一枪,直接命中飞行员,他打静态靶都没这么好的准头!   突然觉得,其他团里那些神枪手们,在她面前可真是不够看的。   姜知睿没有理他,耳朵一动,听到左前侧方向传来动静,立刻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轰!”   又有四架战机同时开进了高地,装载的炮弹不断向着下方轰炸,地面上一些刚建起来的防御工事被炸出了好几个坑,沙土乱飞,许多将士被祸及,开始出现了伤亡。   驾驶着高射炮的炮手们,连忙调整好角度,采用手摇对针的方式瞄准,对着空中放出了一炮。   “中了!”   所有人欢呼起来,可惜那台战机只晃荡了一下,就往更高处飞去。   负责开炮的士兵并不气垒,吼了一声:“击中了尾翼,继续!”   “是!”   绿色的木盒子打开,炮/弹被人抱了出来,重新装填进去。   又是一阵爆响,那架战机再次被几种,这次打中得是机身,没一会就掉了下来。   开门红!   士气得到了鼓舞,大伙悍不畏死,往炮火连天的工事后面冲过去,那里已经倒塌了,底下还被困着许多战友。   在两方对轰的时候,姜知睿带着人从炮火中救下了一个又一个士兵。   带领将士们穿梭在轰炸区,她倒是还好,手下的兵扛不住了,有些人耳朵都开始冒血,身上也渐渐出现了伤口。   但不论如何,都没有一个人抱怨喊痛的,他们都知道,自己多痛一会,就有机会多救一个战士,何乐而不为呢?   之前他们修炼体术的成效也初步显现了出来,所有人的力气和耐力都有提升,几个进度快的,甚至能单手直接把人从被毁坏的设施中拽起来,有人身上背着伤员,跑动起来速度竟也不减多少。   前面就是炮火集中区了,姜知睿停下来,回过头,向身后的人命令道:“你们先把伤员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就在外边救人,掩护工程兵撤退!牛石磊,你来协调!”   “是!那队长你呢?”   “我去前面。”   “不行啊,那地方危险,基本上是活不下来的。”   “没事,放心吧。”   说完,姜知睿运起真气,覆盖在薄弱处和脚步,直接往前冲。   加速状态下,她几乎成了残影,且无视地面废墟对她的阻碍,一跳三米高,几个突进,便直接来到了被轰炸的区域中心。   那里有一台停止工作的高射炮车,车旁的螺杆式手摇杠被打掉,前头用来支撑的板子也没了,导致炮管再也架不起来,为了避免更大人员的损失,指挥员已经让这台炮车的炮手们撤离了。   姜知睿走近后才发现,车底下还匍匐着两个人,怀里抱着装高射炮/弹的箱子,正躲在炮车底下。   见到有人来,他们两个连忙开始打手势,让她赶紧离开。   此时,一道炮弹轰炸下来,距离她的左腿不到五米,她快速估算了一下撤离的时间,发现已经来不及,便一个滑步,也躲到了炮车下方。   “轰!”   她感觉自己头皮上被震了一下。   往左边转头,她看了两人一眼,她问:“还有弹药吗?”   “还有两个,不过车坏了,炮管架不起来。”   “没事,足够了。”   姜知睿等到暂时安全后,再次走出来,看向头顶上的三架战机,发现其中一架已经摇摇欲坠,另外两架依旧在耀武扬威。   她往上一跳,直接来到了炮车上,蹲下来,把炮管架在了自己肩膀上,然后往上顶。   先是左腿站起来,然后是右腿,她呈现出半蹲的姿势,已经有些勉强了,之后,她运起全身的劲力,上手一拖,同时双脚用力,终于完全站直。   而炮管,也她硬生生抗了起来,黑漆漆的炮口冲着天上,似乎已经迫不及待打个东西下来了。   “快,找个支撑的东西!”   他们瞬间回过神来,往四处张望,炮管是由矩形的断面钢板作为支撑结构,之前那东西被掀飞,正好就落在不远处。   他们跑过去把那块支撑板抬了回来,斜放进炮管下方,姜知睿往下蹲,炮管壁跟着往下,碰到支撑板,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见炮管已经放稳,姜知睿又来到了控制台上,胳膊一挥,道:   “你们去装弹!”   似乎意识到她是个猛人,那两个人都不敢反驳她,而是下意识乖乖照做。   说来惭愧,其实他俩就只是五、六号炮手,也就是副炮手,平时他俩只负责运送弹/药的,如今做了第二炮手装填的活,已经觉得值了。   姜知睿来到炮车后方,完全手动瞄准,等到敌方战机接近时,她对准飞机头部,然后拽动发射绳,带动着撞针弹起,将火炮发射了出去。   “轰!”   正中!   敌方的战机凌空爆炸,燃放起了最动人心魄的烟花。   “好!”那两人见了,激动得碰起了拳头,恨不得抱在一块庆祝。   另一架战机似乎发现了这里的异状,想要往高处撤离时,可是姜知睿不会放过他。   眼疾手快,她又一次拉动绳子,第二发炮/弹接踵而至,从侧下方,直接打在了飞机油箱上。   又是一声爆炸。   与此同时,第四架飞机也被成功击毁,众人开始欢呼,冲锋号角适时响了起来,正式拉开了反击的序幕。   “准备突围!”   姜知睿跳下炮车,向空中发射出一枪,似乎是在宣泄心中的喜悦,在场的将士们备受鼓舞,呼号着向前突击,硬生生闯出一条安全之路来,把工程部队顺利掩护了出去。   第九连队的成员,在远处遥遥看到了这一幕,心潮纷纷沸腾起来,一股浓烈的豪情油然而生。   这就是他们队长,异军突起的传奇,几乎以一己之力,生生提前结束了一场小规模的冲突!   反攻开始,所有将士根据指挥行动,有人去掩护伤员撤离,有人把炮车开回来,有人藏在掩体后面,不断地拉栓,装弹,开/枪,把前来袭扰的美/军部队全打了回去。   眼见着战斗即将结束,到了鸣金收兵的时候。   凌道宽找到了赵文阳,给他指了个方向,说:“走那条小路,可以悄悄跟上他们,你想不想立功?”   这话算是直接戳到了他的点上,赵文阳都不带犹豫的,狠狠点头,“当然想!”   “好,那我们就过去!再多叫几个人。”   凌道宽叫上了范增龙和杨留义,赵文阳叫上了耿飞跟王松虎,六个人悄悄脱离了队伍,边走边藏。   他们倒没有想靠着这么几个人半路把敌军拦截,而是想跟踪过去,找到他们的临时营账,等半夜的时候偷袭一波,反正放把火都是赚的。   走了一半,范增龙往后看了一眼,见他们离大部队越来越远,担心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跟连长请示后再行动吧?”   “都到了这儿,再回去也来不及了。”凌道宽不同意。   “可是……”   “行了!来都来了,咱们动作快点,等立了功回去,上头不会怎么样的。”   赵文阳表示赞同,他跟凌道宽一样,从小犯了错也有人兜着,便养成了胆大妄为的性子,这么好的机会放在他面前,他是不可能放过的。   而且,在他心里,连长实在是太厉害了,要是让她知道,怕是单枪匹马地就要杀到敌方营地里去。   功劳肯定全在她身上,到时候,哪还有他的汤喝?   要是让姜知睿本人知道他的内心戏,肯定会说他想多了。   究其根本,这场仗是美/帝跟越国之间打,而他们国家已经帮得够多了,几年来往那边派了多少部队?运送的物资数不胜数,还帮他们修建了那么长的铁路和各种国防工事……种种作为,已经是仁至义尽。   而越国有什么表示吗?从来都是轻飘飘的几句感谢,甚至入了京,当面变本加厉地要钱,对他们国内经济困难的现状视而不见。   上面估计也意识到了某些人的白眼狼本性,才坚定拒绝了他们的请求,并开始撤军的吧?   姜知睿可记得,关夕望提起越国时,满眼都是轻视和鄙夷,并反复警告她不要太舍生忘死,不然到头来被反咬一口,吃亏的反而是自己国家。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肯定,但关夕望的“预言”到现在还没出过错,她在心里便多出了一些防备。   而此时的她,正在回军营的路上,期间,她习惯性地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少了足足六个人,包括凌道宽。   便立即找来牛石磊询问:“他们去哪了?”   “我不知道啊!”牛石磊慌了,“连长,我敢肯定,他们刚刚还在那边呢,怎么一转眼不见了……完了!不会是被敌人抓起来了吧?连长,你一定要去救人啊!”   姜知睿往周围看了一眼,看到某条被踩踏过的小路,心里有了数,摆手道:“别慌,他们不是被抓起来了,估计是又生了反骨,去干大事了吧。”   其实她是有些生气的,作为将军,平生最讨厌的便是自作主张的兵。但又有一句话,叫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遇到突发状况,也不是不能转圜。   只希望,那六个人是真的遇见了十万火急的事,不然……   “阿嚏!”   凌道宽打了个喷嚏,被赵文阳瞪了一下,连忙捂住了嘴。   他趴在灌木丛中,随手拂去了爬在他胳膊上的虫子,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营地里来往的大兵, 124.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三更   会议室里, 二一五团的军官齐聚,从团长到各个连队的连长和副连长,无一人缺席。   赵一弘坐在长桌最上首, 满面红光, 一扫前几日的憋闷,说:“不错,很不错!这回, 咱们连队可是立功了,姜知睿!”   “在!”   “陈师长说了,你凭一己之力, 击毁了三架战机, 在这一场战斗中,功劳可是最大的,他相当欣赏你的能力啊。而且,你手下的人表现也十分优秀, 统共救出了接近两百名工程兵, 还击退了敌军一支突袭队,这都是你训练有方啊!”   等战斗刚结束,师长就把他叫到了办公室,把他着实夸了一顿。   这场战斗不光是告捷,而且是结束得那样快速果断, 可谓正面击碎了美/帝空中的军事信心, 也极大程度上展示了他们胳膊上的肌肉, 让敌人产生了忌惮,不敢再贸然派出战斗机进行袭击。   赵一弘从来没觉得自己这般扬眉吐气过,每次他来这间办公室,哪一次不是忧心忡忡?今天总算也轮到他得奖赏了。   在走出去的时候, 他的腰板都是挺直的,看姜知睿眼神就像是看到了宝贝,全然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埋汰她的。   姜知睿还没说话,旁边坐着的谢成国就率先插了进来,“团长,之前的事还没结束呢!我手下的兵平白无故地死了,你难道就这么算了?”   赵一弘皱眉,有些扫兴道:“老谢,一码归一码,现在是战斗总结会,那事我又不说不查。再说了,咱们不是说好了,给姜连长三天的时间,今天她又被突发敌情给耽误了,应当再往后延一天。”   “团长,按照常理,我是应该给他们延时的,不过,怕就怕,再拖延下去,人都跑回京城了,再想抓,可就不容易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成国转过头,直视着姜知睿,“我听说,在战场上,你手下跑了六个兵。”   倪荣新脸色一变,说:“老谢,别胡说!你是要毁了别人一辈子吗?”   这逃兵的名号向来都让人深恶痛绝的,不光要受到惩罚,还要被部队里驱逐出去。若是身上长久背着这么个污点,以后的生活可都难了。   “我哪胡说,这不是事实吗?要不是我让人盯着,还不知道凌道宽跑了!你说他跑了也就算了,还偏偏教唆着其他人一块,团长,赵文阳也在里头呢。”   “什么!”赵一弘心紧了一下,重视起来,也看向姜知睿,问,“姜连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知睿坐着,岿然不动,说:“团长,他们没跑,是战斗结束后被我派出执行任务了,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那就好,不过你也太自作主张了,以后要提前向我汇报,明白吗?”   赵一弘见到台阶,迫不及待就下了,谁知道谢成国依旧不依不饶,道:“姜连长,这敌人都被打跑了,他们到底去执行了什么任务,你要不给大伙细说说?”   “秘密任务。”姜知睿言简意赅。   “呵,那你的秘密瞒得可够严实的啊,连团长都不能说。”   赵一弘忙挥了挥手,说:“行了,少说两句吧,我又不是啥事都要去打听……既然他们是结束后才走的,怎么都算不上逃兵,老谢,别随口给咱们士兵身上泼脏水。”   又说:“姜连长,那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如果顺利的话,不会超过五天。”   “那行,这事就先放放,等五天再说。”他看向谢成国,劝道,“蔡同志的尸体不能放太久,还是先安排火化了,等抓到凶手,我会给他举行哀悼会的。”   “是。”   有了一个插曲,总结会议并不算圆满,不过赵一弘把该夸的人夸了,该赏的人,也都记在了功勋报告里,等到功劳积攒够了,便可以考虑往上升的事。   会议结束,他特意把姜知睿留了下来,说:“你现在的功劳,原本是该升到副营长的,但你来的时间太短了,恐怕其他老连长们心里有意见。”   “所以,我决定先把你的级别往上提一级,到二十级,以后每个月的工资上涨十块,再把你连队的编制加满,成一百二十人的编队,从别的连队里给你调人,怎么样?”   “谢谢团长,不过扩招就算了,我手下这些人挺好的,我都带熟了,多加人进来,反而影响训练。”   “好,你都觉得没问题,我也不勉强了。”他顿了一下,问,“姜连长,你实话告诉我,赵文阳突然离队,到底是不是你的安排?”   姜知睿没有说话,但此时,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赵一弘叹了口气,捶了下桌子,“我就知道,他就没有让我省心的时候,在你连队里安分了几天,我还以为他改了,谁知道,越发变本加厉!”   生气之余,他又有些担心,作为一个父亲,如今儿子下落不明,心就像被悬在天上一样。   “我知道他的性子,急功近利,估计是以为自己有天大的本事,想要来个‘奇袭’,哼,不知道天高地厚!连形势都没看清楚!糊涂东西,比不上他哥半成稳重!”   就算他这次把美军营地全灭了,又能怎么样?谁来奖赏他们?上面的人只会认为他不听指挥,破坏了大方向的战略部署。   估计就连越国,都不会对此抱有多大的感激,人家正想办法和谈呢?你一下子扩大了冲突,是何居心啊?   想要插手和谈,不想看见两国安稳下来吗?   如今赵一弘就只希望他们无功而返,灰头土脸的回来,就算受伤了都没关系。   不然,他们“功劳”越大,就越是如烈火烹油,他的位置恐怕都保不住了。   姜知睿有些疑惑,问:“所以如今,上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大领导是赞成边打边谈的,叫咱们不要再过多干涉他们的谈判,也说了,让越国可以适当性地做出让步和妥协。”   “看样子,他是真的不打算管了。”   “是啊,这么多年,咱们也帮够了,也该考虑国内的实际问题了,再这么下去,迟早被拖垮啊……计划上到今年七月,咱们派出去的大部队就要全部撤出来,等到明年,就没咱们军区什么事了。”   姜知睿点头,这话大致上和她爷爷姜兴邦说的情况吻合。   看她也没有话说,赵一弘摆了摆手,说:“行了,你先走吧,等他们回来了再说。”   ……   回到家,姜知睿在房里没发现关夕望的身影,往后面的菜地看,也没见到人,便直接去了炊事班。   果然,那人正指挥着连队里的将士们,给猪剁猪草吃。   他抱着手臂,一副专家的模样,指导着:“再切细一点,等会和糠一块煮了再喂给它们吃,肉长得更快。”   姜知睿从后面靠近,打趣他,“你什么时候会养猪了?”   关夕望转身,笑着看她,说:“这不在你家的时候,看奶奶养过吗?她就是这么教我的。瞧瞧,这才几天啊,明显胖了一圈。”   她探头往猪圈里看,发现确实如此,牛石磊往食槽里添了一瓢,小猪崽子们顿时抢着吃,边吃边哼唧。   鸡鸭还在孵化中,暂时看不出什么,不过大伙在割猪草的时候,也收集了不少虫子,打算晒干了,以后用来喂鸡鸭,这样生出来的蛋更有营养。   姜知睿看将士们干劲十足,鼓励了一番,就带着关夕望回去了。   ……   之后的几天,姜知睿提升级别的通知正式下来,工资也同时上调。   值得说的是,她来连队里不到一月,还没到统一发工资的时候就提前升了官,管财务的人也有些为难,不知道按照哪个级别来算。   赵一弘大手一挥,让他们直接按照二十级的标准算,这样下来,她能领到八十块的工资,还有相应的粮票和工业票。   关夕望代她去领的时候,可羡慕坏了同一栋楼里的人。   隔壁的裁缝方旭红正在和别人聊天,见到他,连忙说:“小关,你对象的工资领回来了?”   “嗯。”   “真行啊,才来一个月,就升了一个级别,看来,在今年都有望当上副营长啊?”   “没有,这次也是机缘巧合,正好碰上了,又正好立了点功。”   虽然关夕望内心里对老婆大人有着十足的信心,甚至营长都能升到,但当着这么多人,肯定要谦虚几句。   “哪那么多正好,还不是你对象有本事,不然,怎么这么多连队都去了,偏偏就她立了功?不正说明了她最能耐?”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和姜知睿同一个团的其它连长家属脸色就不好看了。   关夕望有些尴尬,说:“那啥,大姐们继续聊,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他就赶紧落荒而逃了。   方旭红笑了一声,说:“到底还是小年轻,经不住事,这有啥好害羞的?”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我看他怕是心虚吧?第九连队可是出了六个逃兵,这事还没定论呢。”   “什么?不会吧,不是说他们连队立了大功吗?”   “立功是真的,逃兵也是真的,又不冲突。”   “那小姜岂不是被牵连了?我原先还在寻思,她咋没升到副营长呢,原来是这样,真是倒霉。”   “她可不无辜,听说她为了帮着逃兵开脱,还说是自己安排了秘密任务。等着吧,那几个人回来,她准保要被拆穿。到时候,我看她哪还有脸在团里混下去。”   楼道里,关夕望的表情晦涩不明,经过修炼,他的耳力也得到了提升,那些人的谈话,自然全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在原地站了一会,他缓了一口气,装作不知情般继续往上走,回到了自己家。 125.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更   关夕望回到家, 憋着一肚子气,把门摔出了“砰”的一声响。   姜知睿听到声音后从卧室走出来,见他抱着手臂坐在椅子上, 戳了戳他垮起的臭脸, 问:“怎么了,谁惹到你了,难道是钱没领回来?”   “钱倒是领回来了。”   他把钱和票据掏出来, 放在桌上,说:“存上几年,咱们说不准就能在京城买个真正的四合院了。”   姜知睿却看都没看那些东西一眼, 只盯着他, 问:“所以呢?你为什么生气?”   “就是底下那些长舌的,说你队里出了逃兵,嘴碎得不行。尤其是脸上有痦子的那个,说得跟真的一样, 就跟她躲在团长办公桌底下亲耳听到一样。”   他刻薄道, “我看她外形条件就挺适合去当媒婆,再配上她那张胡说八道的嘴,谁的亲事说不成?”   姜知睿很少听他骂长辈,可见这回是真气到了。   “脸上长痦子的……我似乎有点印象,住在几楼啊?”   “四楼, 靠近楼梯那家, 叫周应珍。”   她想了想, 说:“原来是她呀,那就难怪了,你忘了,她是第六连队连长的媳妇。”   关夕望明白之后, 更生气了,“感情她男人在部队里为难你,她就来家属院为难我是吧?还真是夫唱妇随,不,狼狈为奸才对!”   “算了,她背着你说两句,你又能把她怎么样?等这件事解决,我会让他们夫妻上门来给你道歉的。”   “我倒不需要他们来给我道歉,就是怕你受到影响,凌道宽那家伙到底咋想的?咱们之前一直帮他,想尽办法也要调查凶手,结果呢?他说走就走,还要帮他把事兜着!”   说着,他又有些担心,“你说他们五天内能回来吗?”   谁知道姜知睿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说:“不知道,我随口说的日子。”   “你随口——”关夕望也真是服了她,“这种事也能随口说啊,要是他们到了时间还没回来,上面问起来,你打算咋办?”   “就说任务棘手呗,只要人一天不回来,他们就治不了我的罪,要是人回了,那就证明他们不是逃兵。反正,我说了几天根本不重要,不管过多久,事情没有定论,他们也只能陪我一起拖着。”   “好嘛!这么说,你算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关夕望这么一想,也觉得似乎有些道理,逻辑上虽然强盗了一点,但管用就行。   之后的日子,他完全无视起周围人的闲言,仍别人怎么说,都再没有动摇过。   他这边稳得住,有人可急了。   五天后,又一次团内会议上,谢成国率先朝姜知睿发难。   “姜连长,你说的期限已经到了,那六个人呢?就算是任务失败,全不幸牺牲了,也得有个消息传过来吧?”   “咳!”赵一弘警告了他一声。   开口就咒他儿子死,当他不存在吗?   姜知睿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神情,眼睛都不眨,继续糊弄道:“我也不知道,兴许是任务太难,他们被困在哪儿了吧?”   “你少还拿那一套唬我,先在你让我等五天,我也等了,如今却又推脱起来。我就想要个交代,这难道过分吗?”   “谢连长,我也想给你交代,可是,他们没回来啊!要不,你去帮我把他们找回来?”   “你!”   谢成国怒视着她,“在军队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放肆的人,手下出了逃兵,竟然这么有恃无恐,是谁给你的胆子?凌司令员吗?”   姜知睿也是有脾气的人,被他一而再而三地挑衅,也生了怒气。   再加上这几天家属楼的风言风语不断,搞得关夕望都不想出门,整天闷在家里,便让她更为恼怒。   “谢连长,注意你的言辞,他们不是逃兵。而且,在我的手底下,绝对不会出现逃兵!”   “话不要说得太绝对,你还太年轻,才来一个月,能承诺什么?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谢成国喝了一口茶,以过来人的口吻劝她,“我知道,你是怕担责,才死咬着不肯承认,其实说到底,这事和你关系不大。听我一句劝,把实话说出来,这样你落得个轻松。”   “我怕担责?”   姜知睿冷哼一声,把手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用上真气,往下一拍,桌板上顿时出现了几道裂缝。   下一秒,手掌形状的木块被整体割离出来,往下掉去,横切面如同利刃砍断,相当平整。   木块掉落的声音和她的嗓音同时响起,“你有什么本事都冲着我来吧,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到底怕不怕!”   木块砸到了谢成国的脚上,他才恍然回神,猛地转过头,瞪大了眼看向姜知睿,像是活见鬼一般。   “你,你怎么会……”   “谢连长,这是最后一次,下次你再纠缠不放,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说完,姜知睿便直接站起来,走出去,用力将门甩上。   巨大的摔门声,如同一道耳光扇在了谢成国的脸上,让他脸色青红交加,相当难看。   他拍着桌子,激动道:“团长,你看看,她这是什么规矩?这搞得,倒像是我杀了她手下的兵一样,真是无理也闹成有理了!”   赵一弘没好气道:“行了,她年轻,沉不住气,这不是你刚说的吗?而且凌道宽他们是私下里行动,没通知她,姜同志本来就不高兴,你还偏偏拿这事逼她。”   “我跟你说过,上头最近很看重姜同志,师长前几天还提起过,问我有没有给她提级别。你真当她没地方去,一定要赖在我这个团里啊?不说咱们军区有多人团长抢着要,就是到别的军区,说不准人家给的待遇更高!”   “倘若你真给我把她逼走了,让别人在背后骂我眼瞎,我可饶不了你!”   他吐出了一口气,也拿着文件大步走了出去。   团长都走了,会议自然也就开不成了,其他人相视一眼,也开始收拾起文件,一个个离了座位。   陈定乾是最后一个走的,默默帮着把所有的椅子摆正,才离开。   走到半道上,他被谢成国拉住,听其有意无意抱怨着:“陈副团长,姜同志真有团长说得那么受重视?我看未必吧?”   “那你的意思呢?”   “肯定是赵团长夸张了,我知道他急着维护自己的儿子,也能理解。但公是公,私是私,他也不能偏帮着那娘们,等过几天,这事要是还不能调查清楚,我非要告到师长那里去!”   陈定乾看了他一眼,声音平和道:“要是姜同志没那能耐,你这些话,刚刚怎么不敢当着她的面说?”   谢成国有些尴尬,说:“我那是不和她计较,说到底,我是前辈,她又是个女同志,我让着她呢。”   你这都不算计较?   陈定乾一时无话,绕开他加快脚步往前走,在甩开他前,还留下了一句话。   “对了,谢连长,刚才那桌子是因为你才被弄坏的,你得负责修好。尽快啊!别的团还要用呢。”   看着他背影,谢成国攥紧了拳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   等流言传到几乎人尽皆知的时候,凌道宽几人终于归来。   他们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被请到了赵一弘的办公室。   姜知睿在休息时听到的消息,赶紧过去找人,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呵骂声。   陈定乾正候在办公室门外,见到她来,给她打了个手势,带着她走到了走廊另一头说话。   “姜同志,你怎么过来了?真是不巧,团长正发火呢。”   “在骂他们啊?”   “嗯,骂了整整一个钟头了,这回团长是动了真火了,有些话,实在太狠,我在外面听着都刺心……姜同志,你是来干什么的?”   “哦,听说他们回来了,我想来问问情况。”   “那行,你和我一块在外头等着吧,等里头的声音小了,再进去?”   姜知睿笑着摇头,直接走回去,敲起了门。   她的时间同样宝贵,自然不会浪费在照顾上司情绪这种无聊的事上面。   “咚咚咚!”   办公室内的责骂声戛然而止,里面传来赵一弘的声音,“进来!”   她走进去,见到赵文阳跪在地上,而其它五个垂着脑袋站在一边,被训得跟孙子一样。   姜知睿脚步一顿,把身后的门给带上了。   赵一弘坐在椅子上,对地下的人视而不见,似乎存心让他出丑,对着她说:“是姜同志啊,你是为了他们几个来的吧?”   “是,团长,我想知道,他们这次立了什么功没有?”   “谢天谢地,没有!这几个灰头土脸地回来了,也没受什么伤,就身上多了些被虫子咬出来的包。活该!敢趴在云省的林子里睡觉,也亏得他们运气好,没遇上有毒的虫和蛇,全须全尾活了下来。”   赵文阳不服气,挺直腰杆,抬头反驳:“我们都是睡在树上的,没趴在地上,而且每晚都有人守夜呢!”   “是吗?那抬起你的胳膊,给你们连长好好看看,看我哪一点冤枉了你!”   他立马低下头,扯了扯外套袖子,把胳膊藏得更深了。   姜知睿见此,皱起了眉,转头看向后面几人。   “凌道宽,你把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被他喊中的男人竟然抖了一下,不情不愿把袖子撸了上去,只见原本还有些白嫩的胳膊,如今上头遍布着大片的肿包,有些地方已经发炎化脓,烂到能见到里头鲜红的肉。   他手腕处有几道很深指甲的痕迹,表面结着深褐色的血痂,显然是痒得受不了,叫他忍不住去抓,结果把皮给抓破了。   赵一弘在边上说:“云省的林子复杂得很,山上的蚊虫又毒又密,到处都是毒蛇和毒蜘蛛,咱们装备齐全的兵都不敢在地方多待,你们倒好,一去就是六七天,哼,真是出息啊!” 126.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二更   姜知睿让另外几个人也把胳膊露出来, 发觉所有人的状况都差不多,叹了口气。   她把手伸进口袋,表面上是从兜里, 实际上是从将军府里取出了一盒膏药。   说:“我这里有止痒镇痛的药, 早知道你们从林子里回来肯定是满头包,就提前带过来了。”   见她拿出药来,凌道宽头一个欢喜起来。   他清楚姜知睿自制药膏的神奇之处, 迅速把外套脱了,露出里头破烂的背心,指着背后说:“师姐, 快帮我涂下这里, 我快要痒死了!”   刚刚赵团长训他们的时候,他就想挠来着,又怕进一步惹怒他,只能一直忍着。   足足一个钟头啊!又疼又痒还要被骂, 鬼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等他转过去, 姜知睿才发现,他肩上已经起了一个大包,周围成了紫黑色,中间流着脓水,脆弱的表皮被衣服磨破, 有些粘连在上面, 光是看着就难受。   “这个颜色, 估计是中毒了。”   她借着口袋的遮挡,又从药房里拿了一瓶解毒丸出来,给了他一颗,“先吃一颗。”   凌道宽不疑有他, 张口吞了下去,说:“师姐,我的伤口不急,他们也估计都被毒物咬了,你也给他们一人一颗。”   “好。”   姜知睿把药分发了下去,对着赵一弘道:“团长,你要问的事情应该也问完了,让他们先去处理伤口吧。”   目睹凌道宽的惨状,赵一弘也联想到自己儿子身上,心里全是后悔,哪里还有心思骂他,连忙摆手道:“快去!要不,还是送到军医那边处理吧?”   “不用了,他们伤口不大,我能处理。”   本来军医就少,还要照顾前几天过来的伤员,还是不要去浪费人家的精力了。   赵一弘也想到了这一点,说:“那行,你先带他们回去治,真有问题了再去医院。”   姜知睿点头,看了眼凌道宽,说:“把衣服穿好,带着他们跟我来。”   就这样,她把人领回了家,没办法,比起宿舍,这里才有现成的浴室和干净水用。   关夕望见她一下子带回了六个大男人,有些懵,但还是笑着把他们迎了进来。   “不是打听事去了吗?怎么把人接回来了?”   姜知睿给他把事给他简单地说了一下,补充道:“你带他们一个个清洗一下,这里是药,别忘了给他们抹上,我去找军医要些绷带来。”   “好。”   等她走了,关夕望撸起袖子,拿了条新毛巾,又倒出了暖壶的水,在盆子里调成温水。   站在卧室,面对着他们,问:“你们谁先来?”   这些人中,凌道宽和他最熟,第一个站了出来,“我先吧,等我处理好了,也能帮你的忙。”   关夕望充当了一次临时护士,把他们的脓水挤出来,伤口擦洗干净,再涂上药膏,嘴里也不断感叹。   “你们怕是钻进毒虫窝里了吧?这也太严重了。”   “不算啥,你要在丛林里待上七天六夜,你也一样。”   关夕望连忙摇头,“不了不了,我没那个能耐。”   他把赵文阳身上的伤口刚弄好,姜知睿就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团纱布,扔给这几个人,让他们相互包扎。   索性这些人入伍后都是培训过急救知识的,包扎手法虽然不咋样,但也能缠得紧,尽可能保证伤口不受到感染。   赵文阳身上裹满了绷带,动了动胳膊,只感觉浑身轻松,“连长,你这药是哪里买的,真好用!”   刚涂上红肿处就清凉起来,那股磨人的痒意也很快就消失了。   “好用吧?”凌道宽得意起来,“那是我师姐的独家配方,外面才买不到。”   “是吗?连长还会懂配药呢?”赵文阳惊讶道。   “我师姐什么不懂?以后你吃惊的日子还多着呢。”   “行了。”姜知睿被他吹得浑身不自在,“说正事,你们这几天,到底跑去干了什么?”   凌道宽眨眨眼,“师姐是想知道全部,还是我们刚刚对团长的说辞?”   “先说说看你们是怎么对团长说的?”   “我们埋伏在了他们军营外面,前几天一直没找到机会,就在最后一天,我们碰见了给他们运物资的车,干脆跑去偷袭。有人在前面吸引注意力,其他人从背后摸过去,把司机和几个守备军都打晕了,然后把那车物资截了回来。”   姜知睿挑眉,“物资呢?”   “都让团长收到仓库里去了,说是以后再安排。”   凌道宽似乎很是不平,说,“师姐,那车里全是包装好的军粮,我吃过,里头有各种各样的糖,特别多,一包省着吃,能管三天呢。”   可惜这下全给赵团长收走了,他们啥也捞不到。   “放心吧,别委屈了,截获了一笔物资,上面肯定会奖赏你们的。”   毕竟他们没有杀人,也没有暴露出身份,美方就算怀疑,也找不出证据来,推到流窜在边境的悍匪身上都行。   而且,他们给部队里弄来这么大一笔物资,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比暗中偷杀了几个美/军对他们更为有利。   “那就好,我还想让你尝尝这外国军粮的口味呢,可甜了。”   姜知睿扫了他一眼,说:“别以为你已经万事大吉了,不听命令,私自离队,多日未归……希望你那批物资,能抵了你们这次的罪,不然,依旧要受罚,躲不了的。”   “师姐……”凌道宽拉着她的袖子,装起了可怜。   姜知睿把袖子抽了回来,“没得商量,就算他们不罚,我照样罚。行了!说说看,你们还做了什么?”   凌道宽四周看了眼,做贼一样拿上了他刚刚脱下来的外套,打开里头的绑带,从夹层里摸出个本子来。   本子由牛皮纸包裹,打开后,上面是英文掺杂着奇怪的符号,姜知睿凑过去,发现完全看不懂。   之前原主学过外文,不过学的也是俄语。她能认出这些字是英文,还是听小叔讲过,想要看懂,肯定是不可能的。   “这是什么东西?你从哪弄来的?”   “不知道,我们白天是分开行动的,在营地不同方位上蹲了四天,大致上确定了他们的巡逻路线。后来我趁守备最薄弱的时候溜进去过,摸到了最里头那间帐篷。那里住的似乎是他们营地里地位最高的军官,我悄悄把他的保险柜偷了出来,里头就装着这玩意。”   关夕望闻言,难以置信道:“你把保险柜直接搬了出来?”   他还以为是这人走技术流开锁,没想到是硬核暴力流。   凌道宽点头,并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说:“是啊,我怕被人发现,又试了下,发现能扛得动,当然是搬了就走。”   “后来那柜子又是谁打开的。”   “我。”赵文阳举起手,赧然道,“那个,我之前老撬我爸的保险柜,从里面拿零花钱来着,时间长了也就熟练了。”   好家伙,可真刑啊,这位也是个人才。   “先不说柜子的事,师姐,我们都不认识英文,你有没有可靠的人,帮咱们翻译翻译?”   姜知睿有些为难,小叔倒是会,但也认不全,找他没用。   眼下正是乱的时候,凡是与外文有关的书籍全被烧毁,各大学外文系的学生和老师都受到了影响,再想找一个出来,可不容易。   “夕望,童教授夫妻俩会英文吗?”   她记得,他们在给女儿写信时,用的是中文,所以不太能确定了。   关夕望却笑了笑,说:“哪用得着那么麻烦,给我看看吧。”   他前世的成绩虽然没多好,但因为经常要到国外玩,加上从小便请名师教导,英文学得还不错。虽说穿越过来这几年已经生疏了,但底子还是在的。   凌道宽看了姜知睿一眼,得到许可后,将信将疑把本子给他,问:“你真的会英文啊?”   “嗯,之前跟着一个亲戚学了一段时间。”   大伙恍然点头,只有姜知睿暗自奇怪,关夕望家里那些人他都见过,哪来会英文的亲戚?就算是远房,也不该从没听他提起过啊?   将本子上的内容浏览了一遍,关夕望脸色越来越凝重,说:“要是我没看错的话,这本册子,是他们往越国和咱们这里近年来安插的特务名单。不过那些人的名字和重要信息都是用密语书写,没有对照本,我翻译不出来。”   “特务?”   凌道宽原先还以为,自己偷出来的敌人的战略部署,或是那名军官和人往来的秘密信件,没想到竟然涉及到自家军区。   “对!”关夕望翻到某页,停了下来,先是惊骇,之后便是狂喜,“这上面也有蔡洪刚的资料,代号我看不懂,但资料一栏填着咱们团,第六连队,这里!写着任务已完成,而在这页末尾,有人填了个已死亡。”   凌道宽一个激灵,匆忙跑过去看,就算看不懂,也要随着关夕望的指头一字字地确认。   “这么说,大概率就是他了,原来他真是特务!”他又疑惑起来,“那杀死他的人,又是谁呢?”   关夕望在本子里翻找起来,专门盯着完成了任务的特务查,摇了摇头,“没找到那个人,连边都靠不上。我想,要么,就是他的级别太高,没被记在上头;要么,就是那人跟蔡洪刚根本不是同伙,只是意外撞见你把他捶晕,干脆顺水推舟,把他杀了,嫁祸在你身上,好完成他的目的。”   赵文阳在一边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蔡洪刚,死的不明不白那个?他竟然是个特务!”   “嗯,我们早发现他不对劲了,查下去后,疑点发现了不少,可惜一直没有找到证据。”   关夕望也有些感叹,“没想到老天也在帮着凌道宽这小子,这回他意外带出来的本子,上面的内容,就是最好的铁证。” 127.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三更   姜知睿想了想, 说:“你们先回宿舍休息养伤,把册子给我,我去团长说。”   这事有关他自己的亲儿子, 无论是从情理来看, 他都不可能会害了他们,所以,直接找他摊开来说, 是最好的选择。   将六个人送回了宿舍楼,姜知睿揣上证据,去找了赵一弘。   见她走了没一会又回来了, 他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急切地说:“怎么了,是伤太重不好治吗?要不我现在就联系医院?”   “没有,你放心,他们的伤不严重, 都处理好了, 也已经回去休息了。”   “那就好。”他总算是松了口气,又问,“那你来,是……”   “我这次来,是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姜知睿把册子放在他面前, 说:“这是凌道宽从敌人营地指挥官的帐篷里找到的东西, 原先藏在保险柜里, 应该是有些价值的。”   “都潜入进去了?他们不是说,就在外面蹲守,没有找到机会行动吗?臭小子,又骗老子!”   一边骂, 他打开册子,神情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这上头的密码,是老美曾经专门用来记载间谍消息的,我在援助朝国的战斗中见过,没想到竟然在这又出现了。”   “那咱们有办法破译出来吗?”   “没有,他们很狡猾,基本上几年一变,就算先前审问出了一套破译表,如今也不能用了,不然,一点点的偏差,都会让破解出来的内容大为不同,很有误导性。”   姜知睿点头,翻到被她折起一角的那页,说:“关夕望看得懂英文,我让他看了一下,他说这上头记录着蔡洪刚的资料。”   “什么!”赵一弘凝眉看她,“这话可不能乱说,你能担保吗?”   “我要是没把握,就不会过来找你了,团长可以去找人翻译,等见到内容,你就会相信了。”   赵一弘思索了一会,发觉自己走到了死胡同里,他团里出了特务,说明当初筛查不力,他会受罚;但不交出去,团里的兵杀了人,他属于管理不当,思想教育不到位。   看起来不管怎么做,他都讨不了好。   “唉,这都叫什么事啊!”他按着额头,很是烦恼,“行吧,你把册子交给我,我明天之前给你答复。”   “是。”   姜知睿把册子递给他,出于谨慎,关夕望在她来之前把重要的那页用相机拍了下来。有备份在,他们也不怕有人故意销毁证据了。   第二天,第九连队照常训练,凌道宽他们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加入了队伍中。   这几人被耽误了七天,进度也被落下不少,两个领头的倒还好,本来就领先他人,很快就能赶上甚至是超越大部队。   但耿飞和范增龙等人,本来就练得勉强,靠刻苦加训才不至于拖了整体的后腿,如今缺课了七天,更是手忙脚乱,不得章法。   硬着头皮去找牛石磊请教,结果自然是被训了好一顿。   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姜知睿把这事讲给关夕望,让其笑了好久。   “你说学渣跟学霸玩什么?人家再怎么玩,随便学学就会了,他们是又菜又爱玩,真到了考试的时候,可不就傻眼了吗?”   关夕望想到了从前,班上排名靠前的学生,都隐隐看不起那些成绩不好还不认真学习的同学。   但他就不同了,他打心眼里感谢人家。   要不是人家躺平,他也排不到中上流,万一人人都卷起来的话,他还不得累死啊?   姜知睿摇头,觉得他又在说自己听不懂的话了。   “对了,睿睿,我听说团长把凌道宽叫过去了,是有什么事吗?”   “不清楚,应该还是为了蔡洪刚的事吧。”   ……   办公室里,赵一弘刚接完电话,满脸都是不服气,此时敲门声传来,他缓和了一下表情,叫人进来。   凌道宽迈着步子走了进来,见只有他们两个,还有些奇怪,问:“团长,有什么事吗?”   “哦,是蔡洪刚的事,你交出来的手册经过查实,确实是真的,上面能破译的内容也都破译出来了。经过几个师长的一致确认,蔡洪刚是特务的事情属实。之后,我们会深入调查,看他平时和什么人接触,以及有没有泄露出我军的消息。”   凌道宽毫不意外,说:“应该的,那杀了他的人呢?有没有怀疑目标了?”   赵一弘摇头,说:“他是特务,本来就该死,杀了他的人,不仅没有任何错处,反而是对咱们有功。所以上面决定,这事就这在这里了结,不打算追查下去了。”   凌道宽激动起来,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愤怒地看着他,“不查了?我们费劲巴拉找了那么久的线索,我在林子里藏了七天,身上没一块好肉,出生入死才偷出来的证据!现在你们轻飘飘一句不查了,就能糊弄了事了吗?”   “你不就是为了消除自己身上的嫌疑吗?现在已经办到了,不是吗?”   “不,我现在就想想知道,到底是谁害我的!团长,就算那人杀了特务有功,但他破坏我军内部团结也是事实,这么大的罪,你也不管吗?”   “管?那我也得管得了啊。”赵一弘站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咬牙道,“我就跟你明说了吧,这事是上头领导下达的指令,说是不管有何阻力,直接终止调查,把相关的资料都要封存起来,我这条小胳膊,能拗得过别人的大腿吗?”   凌道宽握紧拳头,半晌后才开口:“团长,能把电话借给我吗?我想找爷爷说个事。”   “正好,凌司令员刚给我打电话过来,你也别麻烦凌老了,直接找他吧。”   “好。”   凌道宽拨下来号码,赵一弘刚想出去,但转念一想,这是自己办公室,有啥事不能听的?   便又坐了回去。   凌道宽也没管他,见电话接通,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连忙说:“二爷爷!我——”   “哦。是道宽啊,我知道你要找我什么事,沉住气,听我说完。”   他深吸了一口气,“好,二爷爷,您说。”   “这次是你受委屈了,不过你干得很不错,有勇有谋,不光给自己洗清了嫌疑,还立了大功,揪出了那么的特务,你爷爷听了很高兴,在家里变着花样夸你呢。”   凌道宽笑了笑,以前他听见家里人夸他,总是很高兴的,但独自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后,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   “我也是意外才找到的册子,不算什么,家里怎么样?之前,你们是不是被我连累了?”   “哪能啊,凭你一个,可动不了咱家的筋骨,再说,是我们把你连累了才对……道宽啊,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实话告诉你吧,杀了蔡洪刚的真凶,我们已经有眉目了。”   “是谁?”   “重要吗?那人已经离开军区了,而且他就是枚棋子而已,甚至不认识你,只是听命行事。就算抓到了,他背后的人依旧撇得干干净净,能有什么用?还不如留着他,持续关注着,把他当成诱饵,总有一天,能钓出条大鱼来。”   凌道宽面无表情,质问道:“你们既然早就查出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这些天的焦虑恐惧,走在哪里都被人指点,因此受到的委屈和屈辱,难道也都是多余的?   “道宽,我刚还说你长大了,怎么又任性起来了?大局啊,懂不懂?你要是表现没有异常,那些人怎么敢跳出来呢?”   “而且,你做的事也不是没用啊,这回找到了特务名单,给你们军区解决了一桩大事,给咱们凌家着实长了好大的脸啊!”   后面的话,凌道宽已经不想再听了,说了声再见,就放下了听筒。   赵一弘说:“这回,你该没有异议了吧?”   凌道宽默默摇头,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办公室。   他站在走廊上,望着下方来来往往的军人,又看向自己身上的军装,突然迷茫了起来。   没人知道他在林子里吃了多少苦,也没人知道他在潜入军营之前,在心里预演过多少次,该走什么路线,遇到突发情况怎么处理……全都推算完美了才真正出手。   那时候是凌晨四点,他走在敌人的军营里,好几次差点被发现,再也活不下来,不过他当时热血上头,竟也不觉得怕,一门心思就是立功。   原来,他九死一生,对凌家而言,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如今形势安稳,基本上不会再出现战争,或许,他以后就算拼尽了全力,也注定超越不了父辈们了。   走着走着,凌道宽抬起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姜知睿家门口,他想要回转脚步,又觉得心里堵着难受。   “算了,来都来了。”   他抬起手,敲响了门。   关夕望正在收拾桌子,抽不出手来,姜知睿来开的门,见到是他,边让他进来,边问:“团长打算怎么解决?”   “他事情就查到这里,不用再追查凶手了。”   “不用了?”   “嗯。”   凌道宽把凌司令员透露出的消息简单说了一遍,关夕望也凑过来听,完了后还点了点头,觉得可以理解。   “这样也好,他们把事揽过去,你也乐得轻松了。”   “轻松?”凌道宽怼他,“我可不想要这样的轻松,他们凭什么把我置之事外,我……”   冲动之下,他把内心的想法全吐露了出来,包括他的野心和不甘,关夕望眨着眼睛,简直难以置信。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上进的人?   “那啥,你不会是叛逆期迟来了吧?这也想得也太多了,有这闲工夫,不如想想你今天晚上吃啥。”   凌道宽瞪了他一眼,抱着手臂,毫不客气道:“你才是鼠目寸光!我师姐志向远大,怎么就选中你了?她肯定能理解我的,是吧?”   姜知睿被他盯着,敷衍地点了下头,“有志向是好事,不过时势造英雄,有些事看运气的,你不用太苛求了。”   “是啊,小宽,你不如定个短期目标,比如当上排长?你现在还是个大头兵呢,相当于站在山脚下,这才刚往上爬,你咋就开始琢磨起山顶上的风冷不冷了呢?”   凌道宽虽觉得他的话刺耳,但也不是没有道理,说:“那你就等着吧,看我能不能爬上去!”   说着,他走了出去,离开前还顺走了关夕望刚拿出来的一盒糕点。   看着被关上的门,关夕望目瞪口呆,“好小子,感情是跑这蹭吃蹭喝来了,怎么?两碗心灵鸡汤还不够他喝?连吃带拿的!” 128.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更   对于凌道宽一行人的单独行动, 上面介于他们确实立了功,便轻轻揭了过去,将他们口头上警告了一番, 连处分都没有。   除此之外, 这六个人中,凌道宽和赵文阳当上了排长,连同之前就是班长的范增龙也升了职, 也成了排长。连队里三个排长的编制正好排满,一人手下管着三十多个人。   至于耿飞王松虎和杨留义三人,则被提拔为班长, 被分在他们从前的“大哥”下面。   除了晋升外, 团里还有每人五十块的现金奖励,以及发了五袋子由他们缴获的军粮,算是给他们留作纪念。   至于凌道宽带出来的那本手册,上面的内容还需要时间来尽量破解和翻译, 之还要排查、抓人、审问……一套流程走下来, 估计要等几个月才能把他的奖励给落实了。   而且涉及到机密,团里肯定是私下给他,不会将其公之于众。   表彰大会结束后,连队里的生活再次规律起来,牛石磊认真负责, 是最适合的监督人选, 谁要是在训练中偷懒, 他不会留丝毫情面。   凌道宽和赵文阳两个排长天赋好,早早就学会了强身手册中的所有内容,便当上了临时教员,手把手把招式掰碎了讲给其他人听, 在有人进行针对性的辅导下,部队里的士兵进步速度飞快。   大部分都已经将体术完全掌握,每天早中晚各练上五遍就行,后面的篇章,有人已经学到了第三篇,掌法。   六种招式,每个人擅长的肯定不一样,姜知睿原本是想让他们挑选适合自身的来学,把一门精通之后,再去学其他的。   毕竟武学里有一通百通的说法,功法之间相互也有借鉴。   可关夕望并不认同,他觉得,这是培养战士,又不是培养武林高手,全能发展才是最好的,就算不能样样都学,起码把要学步法和两种攻击手段,到了战场上,什么都是虚的,还是保命最要紧。   而且,这手册上已经是最精简最基础的东西了,全都学了也不费事,还能极大程度上提升综合战斗力。   姜知睿听了他的意见,让部队里的人先顺着往下学,等有个大概的了解后,再做针对性的训练。   时间转眼来到了四月,菜园里此时已经完全被绿色覆盖,小白菜油麦菜等周期短的蔬菜差不多都收过了一茬,他们家的饭桌上近些日子天天都有新鲜菜吃。   炊事班那边的鸡鸭都已经孵化完了,因为温度上来了,张秀也有了经验,孵化率比之前提升了一些,如今鸡圈里有一百七十多只鸡,其中一大半都是母鸡,意味着连队里蛋的来源不缺了;   而鸭圈的鸭子,则有一百只左右,原先就有的十几只大鸭,身后跟着一群嘴巴扁长,刚褪去黄色绒毛的鸭子,形成了好几条队伍,摇摆着往水里冲去。   小猪也长肥了好几圈,不知道是不是风水问题,还是炊事员们的养猪技术太好,连偶尔过来玩耍的乌甜,都圆润了不少。   从后面看去,原本体态矫健优美的黑猫,变成了一个敦实的小圆筒。   姜知睿来到炊事班后边,刚准备去找关夕望时,只见他从鸡圈那边跑了出来,手里捧着什么宝贝一样,跑过来拿给她看。   “瞧,鸡开始下蛋了!”   姜知睿看向他的掌心,果然,那里躺着一枚小小的蛋,不到寻常鸡蛋的三分之一大。   母鸡头几次产蛋都会比较小,这是正常的。   她伸手,捏了捏蛋壳,说:“硬的,不错。”   通常家养的鸡,头几次会出现软壳的情况,这时候母鸡会把蛋啄破,把蛋壳吃下去。   关夕望点头:“那当然了,你手下的那些人为了吃上蛋,都可勤快了。下河洗澡的时候都不忘记带个网子去,回来的时候一人带着一兜子田螺或是小鱼小虾,见天地给它们加餐,营养能不好吗?”   在长期这么投喂下,他们的鸡鸭想缺钙也难啊。   他看了眼鸡圈,继续说:“我刚进去的时候,就捡到这个了,估计是第一批孵出来的母鸡下的,里头应该还有,再捡两个,回去也能炒一盘菜了。”   姜知睿也惯着他,和他一起进了鸡圈,她眼神好,下手也快,不一会就把能见到的蛋都捡了回来。   数了一下,一共有十三枚。   他们拿了三枚,留下十枚交给炊事班,让他们晚上给士兵们加餐。   炊事班的班长郑立勇,低头看着桌子上可怜巴巴的十枚小鸡蛋,简直哭笑不得,道:“关同志,这些蛋用来打汤,他们也就只能分到点蛋丝,估计连鸡蛋味都尝不出来吧?”   “有总比没有强嘛,有了这个开头,以后咱们连队里的鸡蛋可就不缺了。”   “是啊。”   想到后院“六畜兴旺”的场景,郑立勇分/身乏术之余,又觉得很是高兴,往年他每逢年节就发愁,该怎么让战友们吃到好的,今年却是相当期待年关到来。   那时候,他们连队肯定是物资最丰富的。   越想,他就越觉得这日子很有盼头,干起活来都有劲些。   回到家里,关夕望去做饭,姜知睿伏在桌上,给家里人写信。   前些日子姜明承寄了封信过来,大致上说了家里的情况。   村里重建得差不多了,大伙都从种植园的厂房里搬了出去,恢复了往常的日子。别的还好,就是缺粮食,上头又没打算发第二次救济粮,所以在青黄不接的时节里,村里人过得艰难。   他们家有姜知睿留下的粮食,加上年前从池塘里捞出的鱼,吃喝上也不缺,就是爷爷和奶奶老是念叨着他们。   种植园的规模也扩大了不少,他招了不少新的工人,尤其是洪水过后,疫症和感冒多发,他们收的药往往没进仓库,就被人提前给买走了。   姜知睿还说了关夕回关夕归两姐妹的事,说她们很听话,一个教书,一个学习,逐渐融入到了村里,也都找到了玩伴,个性开朗不少,不再和从前闷着不说话了。   收到来自家里的信时,姜知睿才恍然发觉,出来了这几个月,她还没给家里捎个信回去,难怪家人担心了。   信上,她自然是报喜不报忧,刚写到自己立了功,级别提升的事,就听见外面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姜知睿停下笔,打开门,见是住在隔壁的方旭红,问:“红姐,有什么事啊?”   “哟,你们还不知道呢?谢成国他媳妇,周应珍,刚才被带走了!”   “啊?谁带走她的?”   “我也不清楚,只听说死上头的人,直接破门把她抓了起来,整个屋子都被搜了,看着还挺严重。”   “她是犯了什么事吗?”   方旭红自来熟般直接踏进屋,表情兴奋,神神秘秘道:“这话我也就跟你们讲,我听老于说,一般抓到了特务才会这么处理!”   她眨了眨眼,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懂我的意思吧?”   “特务?”姜知睿皱了下眉。   “是啊,八成就是这样没错了,等着吧!过两天就会下达通知的。”   方旭红看起来相当自信,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只听说,有那藏得很深的特务,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却没没想那么爱播弄是非的人也是。”   她拉过姜知睿的手,说:“你说,她当初那么编排你的事,不仅仅是为了她男人吧?”   “我也不清楚。”   看她的神情从始至终都没变过,方旭红瞬间没了谈性,甩了甩手,道:“嗨!和你说话真没趣,简直我家老于说话一个样,还是小关好。”   在厨房里洗碗的关夕望听了,顿时探出头来,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那等明天,红姐可一定要跟我好好说说?”   “行!”方旭红这才满意,转过身去,“那就这样吧,我走了。”   姜知睿把她送出去,关上门,一脸思索,说:“如果周应珍是特务,那她和蔡洪刚又有什么联系呢?”   关夕望擦干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说:“有没有联系我不清楚,不过上头肯定是要查一查谢成国了。”   “是啊。”   这两个人都跟他有牵扯,其中一个还是他的枕边人,要说他毫不知情,谁信?   其实私下里,姜知睿觉得谢成国一根筋,还不怎么辨是非,但出发点是没错的,不像是强行想掰扯她的样子。而且他脾气直容易冲动,在团内会议上就敢对她公然发难,为此还跟团长较上了劲,若不是真有底气,便是演起戏来炉火纯青了。   “算了,他倒霉是好事,我早看不惯他了,至于是不是,上头要等证据确凿了才会抓人,不会冤枉他的。”   姜知睿点头,那倒是,不管怎么样,谢成国都要受到妻子的牵连,就算真不知情,以后也不会有任何往上升的可能了。   更何况他本身能力不强,这么多年还是个连长,又没立过什么功,说不准连如今的位置都保不住。   关夕望脸上透着坏笑,说:“他不是喜欢跟他媳妇双管齐下,对付咱俩吗?这回,就要让他好好吃上一回猪队友的苦果!”   姜知睿听他解释过猪队友这个词,当初是大黄堵在门口不让他进屋,他气狠了,用来骂大黄的话,如今用在这里,倒也十分贴切。 129.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二更   这天早上, 关夕望起床时,姜知睿已经去训练场了,他洗漱完, 把粥煮上。   走到阳台的时候, 他见到地上死掉的大只独角仙,淡定地把它扔到了垃圾桶里,面无表情道:   “乌甜,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真的不需要。”   “喵呜!”   见到自己的礼物被他给扔了,乌甜气得要挠人。   要是它会说话, 准保要骂关夕望自作多情, 这明明是它送给女主人的!   可恶!要是女主人见了这只大虫子,一定会蹲下来,摸摸它的脑袋,然后给它喂上一条小鱼干。   这是对它勇猛的奖励!   关夕望瞪了它一眼, 这只臭猫自从来到云省, 可真是放飞了自我,外头到处都是它的猎物,他们家的阳台上突然出现各种虫子的尸体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记得有一次它带回了一条红色的死蛇,差点没把他给吓掉半条命,清理时, 他都不敢拿手碰, 而是用筷子夹了起来。   那种古怪的弹软感, 让他现在想起来都相当不适。   “行了,别叫唤了,这是你的饭,吃吧。”   “咪呜!”怎么这么少!   “不满意就别吃!你看看你胖的, 把你送到炊事班,是想让你帮点忙,赶赶鸭子啥的,不是让你去当猪被人养的!”   关夕望把猫碗往它面前一放,顺手关上了阳台窗户,他们家在二楼,猫咪跳下去也没事。   乌甜在家里待不住,总是吵着要出去,闹得他睡不好。   所以,为了不打扰他睡回笼觉,每天早上姜知睿起床后,基本上都会把阳台上的纱窗打开,让它出去透会气。   乌甜不算听话,经常会跑到训练场去找姜知睿,时间一长,军区里的人基本上都认识它了,遇到了还会逗弄两句。   关夕望不许它乱跑,可他说了多少遍没用,姜知睿就直接多了,把它带去了靶场。   隔得老远,乌甜就被打靶的声音吓到了,之后再也没去过,平日只在家里和炊事班之间的区域内瞎逛。   给猫喂完饭,关夕望看了眼手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准备起他们人吃的饭来。   在他看来,部队里的条件是真困难,天天早饭除了掺了杂粮的粥,就是用玉米面和白面一起做的馒头。   有时候到月底菜钱还有得剩,炊事班便会包一些素馅包子,肉馅是别想了,里头能加几筷子猪油都算是难得。   什么面条之类,那是病号餐,或是在任务中受了伤,需要养几天的功臣才能享受到。   至于油条、油饼这类用油炸出来的东西,更是在杀猪之后,凑齐整个团的油水,才能放肆做上一回。   他今早上准备的是素馅的春卷,昨天刚做出来的春卷皮,今天就得吃掉。   没办法,云省天热得早,又号称四季如春,一年四季的食物都不好储存。   家里苦无冰箱久矣!关夕望每次等姜知睿发工资,都会将其分开,存放在不同的袋子里,袋子上写着他的预计花钱目标。   一个是“房产”,一个是“冰箱和电视”,再一个就是“空调”了,不过那些东西现在就算有钱都难买,还特别贵,他们还得再攒上几年。   他做饭的时候,姜知睿也带了吃的回来。   凌道宽等人各分到了五袋军粮,今天来的时候,一人拿了一袋给姜知睿,说是想让她尝尝。   姜知睿其实也对某个所谓“先进国度”的军用粮食有些兴趣,便直接收了下来。   钥匙开锁的声音传来,关夕望正好把酱菜摆上桌,“回来了?”   “嗯。”姜知睿把不断蹭着自己腿的黑猫轻轻拨开,关上了门。   看到她手里好几个大袋子,关夕望问:“家里又给你寄东西过来了?”   “不是,是凌道宽他们给我的,说是军粮。”   “是吗?我看看。”   关夕望拆开外头的牛皮纸,发现里面有个铁盒子,加上另一个小袋子。   “好家伙,包这么严实,套娃呢?”   先撕开小号的袋子,里面有一盒防风火柴,几张纸巾和几块口香糖,姜知睿拿起几个圆圆的小包薄片,问他:“这是什么?”   “哦,这是净水片,在外面缺饮用水的时候,把它泡在脏水里,就能喝了。”   要是水实在是太脏,那就泡两片。   至于喝了之后会不会拉肚子,关夕望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既然是用在士兵身上的东西,应当是不会的吧?   旁边的铁盒子不小,跟超大号的罐头一样,关夕望把旁边的开罐器抠下来,沿着封口把罐头撬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上头的是几个用防水纸包裹的小糖块,上头啥标注都没有,看着跟三无产品似的,他拆开一块,尝了尝,说:“嗯,还挺甜,是橙子味的。”   说着,他剥开另一块,塞到姜知睿的嘴里,“你尝尝?”   姜知睿点头,“的确不错。”   糖块下面便是真正的罐头,里头应当是肉的,被他放在一边,罐头旁边有五块饼干,他尝了一块,口感面面的,没什么味道。   饼干下放着一块巧克力,还平放着几包冲剂。   拿出热水来,一泡,他发现分别是可可、咖啡和能量饮料,尝了下可可热饮,他叹了一口气,说:“不得不说,凌道宽的运气真是绝了,随便拦下的一辆车都不简单,这些可是特战口粮,通常士兵是吃不着的。”   “是吗?我还以为人人都有。”   姜知睿还在感叹,这个世界的人打起仗来真下得去本,这样好的东西,一般人想吃到都难。   相比之下,天凤朝士兵们吃得简直是猪食,还时常吃不饱,需要自己屯田,实在是让人感慨。   “怎么可能,让人在营地里吃这个?就算是美/帝也供不起啊!”   这东西不便宜,一般只有外出执行任务,或是在战场上,才会用到。   得益于这袋子军粮,姜知睿尝到了三种此前闻所未闻的饮料。   怎么说呢,各有风味吧,咖啡是苦的,可可是甜的,能量饮料有些水果的酸味,虽说她算不上喜欢,但也觉得挺奇妙。   关夕望看她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喝咖啡的场景,眼里时不时闪过惊奇,突然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见识过呢。”平日里,她总是淡定得很,似乎天塌了也不会变脸色。   “怎么会,见多识广的人是你,这些新鲜玩意,你总是比我清楚。”   这军粮里头的东西全是用纸包的,连个名字都没有,他却能准确喊出那东西是啥,该怎么用。   比她博学多了。   关夕望笑了笑,没说话,两人互相保持着心照不宣的秘密,把没吃完的东西收了起来,开始吃他们的早饭。   五月的时候,军中又出了事,不知怎的,突然就爆发出了疟疾,先是从隔壁师传出来的,后来许多人都染上了。   这种由蚊虫叮咬传出来的病,在云省的热天里简直防不胜防。   尤其是战士们大部分时候都待在外面训练,就算被包得再严实,也会被蚊子找到机会咬上一口。   起初染病的人只是容易累、畏寒、偶尔有些头晕,并不怎么当回事,训练时状态不好,还被战友们笑话身体虚。   可过了几天,他们开始打起了寒颤,年轻的小伙子在大热天里全身发冷,面色苍白,众人这才意识到不对,把人送到了医院里,才查出是疟疾。   这个时候,基本上每个连队都有了那么四五号病例,不过,如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谈疟色变,只能等它自己好的时候了。   六十年代,疟疾严重的那段时间,几乎辐射了全省的范围,许多专家来过这里,搭配着奎宁、氯喹等现成的特效药,弄成不同剂量的组合,让不同程度的病人都得到了治疗。   所以,军医院也有了经验,针对不同病人发放不同的药,有条不紊地采取治疗,并不显得慌乱。   关夕望正在睡午觉,听见隔壁的铃铛声,直接被惊醒了。   他走出自己家,敲了敲隔壁的门,“婶子?你还好吧?需要帮助吗?”   有个老太太从里头打开了门,说:“小关!我媳妇晕倒了,这回又要麻烦你了。”   上次抬过一次,关夕望已经是熟门熟路了,直接搬起晕倒的人,把她放到了板车上。   “谢谢小关了,你回去吧,如今医院不太平,病人多,我一个人去就好,别连累了你。”   关夕望劝了几句,见老太太坚决不肯,也就没再坚持,目送着她们离开之后,就回到了家。   其实他是不担心自己的,练了睿睿给的武功,如今他身体表面看不出来,实际上体质比训练过的军人还强些。疟疾这种东西,说到底针对的还是体质差的人。   关夕望总担心,那老太太也染上病,不过这是人家的事,他也不好替人做主。   晚上,姜知睿回来,关夕望找她打听情况,“怎么样了?”   “没事,我们连队里一个都没染上。”   “是吗?说明他们身体好,看来这段时间的体术真没白练。”   “嗯。”   这段时间,队里人员的改变还挺明显的,别的连队看着他们的日益强健的身体和越发凌厉的招式,也羡慕不已,早开始找第九连队的人暗地打听起了强身手册的消息。   他们也没想着偷学,就想问问什么时候推广,让他们第二批收益。   不过他们得到的答复总是再等等。   “所以说,多锻炼身体还是有好处的,其实按理说,咱们团里不该有那么多人生病的。”   关夕望瞟了眼挂在墙上的日历,猛地想起来,今年是七零年,那距离屠女士提取出青蒿素,岂不是只剩下两年了?   她老人家当年是怎么想要研究新药来着?   对了!恶疟症!传说中最严重的的疟疾,对常用的疟疾药物已经产生的抗药性,现存的治疗手段,基本上不起作用了。   而这种症状爆发的地点,就是在云、广两省!   想到这,关夕望顿时觉得阴云罩顶,怎么都轻松不下来了。 130. 第一百三十章 一更   “完了, 睿睿,可能要出大事了。”   姜知睿有些不解,问:“怎么了?”   “这场疟疾,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能没那么容易过去了。”   按照常理来说,他这才想起来,按照常理, 疟疾最容易在是幼儿、孕妇以及老年人这些免疫力低下的人群之间传播。   部队里一群身强体壮的汉子,并不容易被染上,而事实却是, 家属楼住着的老弱妇孺们, 反而没有几人受到影响。   “睿睿,你知道病人的情况吗?他们有没有打寒颤。”   “打了,不过有人似乎也没打。”   关夕望心里一咯噔,“那没打的人, 是不是都在发烧。”   姜知睿想了想, 点头,“嗯,好像是这样。”   “坏了!”   关夕望在大学的时候,钱多到没地方花,又闲得很, 干脆做起了慈善, 虽然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凭性而为,但也确实帮助了不少人。   记得大三的时候,他资助过一名患过恶性疟的病人小朋友,和他玩了几天, 临走时还为他画了一幅画。   画中描绘着英雄提着剑,战胜大片疟疾原虫的景象,表示对他勇敢战胜病魔的赞扬。   因为这段经历,他特意调查过这种病,所以印象比较深。   恶性疟的症状相当凶险,染上了这种病的人,和别的疟疾患者不同,潜伏时间比较长。   一般得了疟疾的话,寒颤期便是最佳治疗时机,但恶性疟恰巧能在这段时间内“隐藏”起来,在人体内偷偷发展,等到它显露出真面目时,病人会直接进入高烧期。   期间体温能到四十度以上,就算吃药降温了,没隔多久又会开始发热,严重的能持续烧个一天半到两天。   正常人谁能受得住?   持久不降的高烧,本就很毁坏身体,加上恶性疟病原体对药物的抗性高,所以这病的死亡率同样居高不下,就算侥幸治好,对大脑造成的损伤是不可逆的。   姜知睿却不明白他在急什么,疑惑地问:“怎么,你有认识的人患病了吗?”   “没有,我就是有点担心……要不你陪我去医院看看吧?”   “行,等我换件衣服。”   两人来到军区医院,三层高的水泥大楼,两栋相连在一块,外部风格相当粗犷。   作为治病救人的地方,这里肯定是花了大价钱建设的,但边境线上条件有限,军医院内部的环境,不论是病床和问诊台,都显得有些破旧。   关夕望没有到处瞎看,通过问人,找到了隔壁倪荣新的媳妇,张海岚的病房。   此时她躺在病床上,仍然是昏睡不醒,老太太就坐在她边上,用手帕擦着她的脸。   “咚咚咚!”门没关,但他还是敲了一下,作为提醒。   老人转过头,见到是他们,把脸一板,责怪道:“小关同志,不是不让你过来吗?咋还带着姜连长一起来了?”   “没事,婶子,咱们身体好,张姐咋样了?”   “嗨!老毛病了,治不好,就只能拖着,她也是运道好,没染上瘴气病,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要咋办咯!”   本地人,通常不叫疟疾的学名,而管它叫瘴气病。   这也是从古代传下来都说法,认为疟疾是由山林中的有毒气体所致。   “是吗?那就好。”   和老太太聊了一会,关夕望顺路问清楚了治疗疟疾的诊室,连忙跑过去咨询了那边的医生。   得到的答复是医院里确实出现了持续发热的患者,但症状也并不严重,吃了药之后就好了。   关夕望猜测,那应该是高热型的疟疾,和恶性疟还是有区别的。   之后,他跑了几乎所有诊室,问遍了能找到的所有医生,再三确定,部队里并没有出现药物抗性很强的患者,所谓恶性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   总算是缓了口气,自嘲道:“这自己吓自己,还真能把人吓死。”   冷静下来后,他的理性回归,反而想起了恶性疟一般发生在非洲,属于罕见病。   他资助的那个孩子也是被境外患者传染上的,看来是他想多了。   至于部队里那些身体强壮的战士们为什么会染上疟疾,或许还有别的原因,他可以找人去查查看。   离开医生的诊室,姜知睿见他仍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说:“怎么样,你的问题解决了吗?”   “嗯,大致上解决了,话说回来,睿睿,你会配置治疟疾的汤药吗?”   姜知睿摇头,“不会。”   瘴气阴毒,防不胜防,她们在行军打仗的时候,也常常受此困扰。   她反而觉得,这个世界的特效药真是神奇,连这种病症都能治愈。   天凤朝崇尚习武,在药物方面,其实研究不深。医师们大多只给有权有财的武者们服务,并不关注寻常百姓的苦痛。   相对而言,她们的世界中,强身补气类、治疗外伤和真气造成的伤势类、以及解毒和下毒的药剂,要比这个世界要强许多。   但在其他方面,却是大为不如了。   就比如瘟疫、天花、和这瘴气病,天凤朝里可谓是人人畏之如虎狼。一旦出现,全城遭殃,凤皇会下令封城,并派遣医官前去治,但治愈的人不到一半。   灾情过去,那地方往往会十室九空,相当凄惨。   要是她们也能有这些药物,那些无辜百姓又何愁无药可医呢?   关夕望却是这样想的:姜知睿的师父住在南省,那里人通常不会得疟疾,所以他便没有特意去研究与之相关的药方了。   于是退而求其次道:“那你的灭虫药还有吗?能拿多少出来?”   姜知睿目光放空,用意识往药房里探了一眼,估摸了一下,说:“这么大的瓶子,大概能配十瓶左右。”   不是药房药材不够,而是她能取出来的东西有限。   如今炊事班鸡鸭开始产蛋,连队里已经不用她来提供肉食了,她这个月还没拿取任何东西出来,份额还是充足的。   见她比划出来的瓶子足足有四五升的容量,比他们家用来腌酸菜的坛子还大,关夕望连忙按着她的手。   “够了够了!咱们又不是要去攻打蚊子星……对了!你那药粉,能兑在水里,再洒出去吗?这样也方便点。”   这个年代是有灭蚊药水的,但相当紧缺,产量也并不高。   部队里的灭疫小队,通常会用利用有毒植物的碎屑或是焚烧野蒿来消灭蚊虫,有时候还会把生石灰洒在浅层的水塘里,杀死大批未长成的蚊蝇幼虫。   关夕望的计划,是打算将灭虫粉兑在水里,之后通过直升机对着整个营地进行喷洒,即快速又彻底。   姜知睿有些犹豫,说:“这个我倒是不清楚,要不咱们回去试试?”   “行!”   折腾了一通,关夕望和她又走了回去。   拿到药粉后,他试着用水化开,理所当然地失败了,药粉浮在水面上,凝结成小团,很能完全溶解。   关夕望有些为难,四处张望着,看向他们家厨房里用来做菜的花雕酒,有了灵感。   他去取了一碗酒出来,将药粉洒在了里头。   “溶了!”   不对劲,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在滴血验亲?   甩开胡乱的思绪,关夕望紧紧盯着碗里,粉末快速溶解些,不一会就已经完全消失。   他晃荡了一下碗,发现里面的酒液清澈,没有沉淀的现象。   “成了!果然,这办法是可行的!”   关夕望大受鼓舞,又继续实验,把酒液分成九份,先取出三份,按照一比二、一比四、一比九的倍率兑在水中。   然后跑到了菜园子边上,对着菜叶上蚊子喷洒,结果证明,姜知睿给的药效相当不错。就算稀释了十倍,效果依旧出众,蚊虫基本上都是触之即死。   高兴之余,关夕望又有些担心,通常来讲,对蚊子毒性大的东西,对人类毒性也大。   从高空喷洒的话,药物一定会混进水和食物里,到时候他们军区别没因为疟疾出事,反而通通中毒排队送医,那就搞笑了。   拿着喷壶,他忍不住问:“睿睿,这药对咱们的害处不过也很大吧?”   “是有些,不过它的药性留不了太长时间,基本上一个钟头就散完了。”   “那就好。”   之后,关夕望继续进行实验,在祸害掉菜地里几乎所有蚊虫后,他得出个结论,稀释倍数在13~14左右,是最合适的。   至于这药的毒性是不是真的能在一个小时内完全消解,还得要借助专业的设备来测试一番。   这样想着,关夕望说:“睿睿,这有个立功的机会,你要不要干?”   “什么?”   关夕望晃荡着瓶子中的药水,道:“你把它交给团长,之后按照我说的做……”   认真听完后,姜知睿摇头,“就算能立功,这办法是你想出来的,真正的功劳在你身上,我不和你抢。”   “嗨!我的功劳不算大,这药水不是你拿出来的吗?再说了,咱们之间,还用分啥你我?”   “那就两个人一起去。”姜知睿一锤定音。   关夕望劝不动她,无奈答应,两人一起去了团长的办公室。   经历了之前许多事,现在赵一弘只要见到姜知睿,心里便会不由自主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就想拔腿跑掉。   但人都来找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问:“姜同志,你又有什么事啊?先等等!要是你,或是你们连队又有人犯了事,那你就别说了。挑个我心情好的时候再讲,算我求你。”   关夕望笑了一声,“团长,你放心,是好事。”   赵一弘松了口气,准备迈出的腿收了回去,重新摆起了架子,说:“只要不是坏事就行,说吧。”   “是这样的,军中最近疟疾严重,越来越多人被感染,这耽误了训练事小,坏了战士们的身体事大,严重的——”   “行了!”赵一弘挥手将他打断,“客套话就别在我面前说了,直接说重点。”   “团长应该明白,这疟疾的源头,在蚊子之上。如今姜知睿手上有一种强效的灭蚊药剂,效果相当不错。所以我打算把它兑在水里,再启动战机,从天上喷洒下去,把整个营地的蚊虫都灭杀干净。”   赵一弘闻言,也重视起来,问:“这药真那么管用?”   他下面的几个连队,也有不少士兵患上疟疾,而且这个数目正在与日俱增,他也正在为了这件事发愁呢。   “当然,没有把握,我们也不敢来找团长您啊。”   “哼,我可没看出你有哪里不敢!平时没见你少在我面前放肆,今天倒是装起客气来了。”   赵一弘大步走到他面前,硕大的巴掌直接往他面前一伸,理直气壮道,“灭蚊药呢?拿给我看看!” 131.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二更   关夕望拿出装在玻璃罐里的药水, 说:“团长,这就是,我已经兑过水了, 你可以去试试效果。”   赵一弘拿到灭蚊药水, 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找到了防疫小队,说明情况后, 在他们的指点下,几人去了一处蚊虫密集点,直接把药水喷了上去。   还不到半分钟, 所有的蚊子下雨般往下落, 在地面很快便铺了密密麻麻一层,看上去像是一块黑色的斑驳毛毯,让人发麻。   证实了药水的效果后,赵一弘大笑了几声, 拍着关夕望的肩膀说:“关同志, 你说的没错,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你们等着,我这就向上头申请飞机,把这件事给尽快办咯!”   关夕望摇头说:“团长,不急, 这药水毒性不小, 人碰了也有害, 保险起见,咱们还是去检测一下吧?”   “对!是我疏忽了,要真是有毒,可就好事变成坏事了!你们跟我来——”   赵一弘带着他们又赶去了军医院, 找了他在检测科室工作的的熟人,以最快的速度开始进行毒性测试实验。   几人眼巴巴等着,直到四十分钟后,毒性开始慢慢消退,之后过了十分钟,已经不剩什么了。   医生把剩下的药水递给他,交代道:“一个小时,毒性几乎能完全消解,但还会存在微量残留,如果水被沾染上的话,建议多等一会再饮用。”   “好,医生,我晓得了。”   赵一弘让医生给他开了一张报告单子,证明这药有毒,但会留存的时间有限。   等一切准备好之后,他带着东西,去了趟陈师长的办公室。   在他的竭力促成下,部队里很快便同意了高空喷洒杀蚊药水的决定,赵一弘和他俩负责统筹指挥,防疫小队执行,还派了三个飞行员过来,配合他们的工作。   他们从姜知睿这里拿了大概十升的药粉,按照关夕望的指示,先将粉末溶解在酒精里,再加水稀释,最后灌进了一个塑料桶里。   喷洒机器构造相当简单,和后世农村里常见打农药的设备差不多,主体是药水桶和喷嘴,两者中间连着一根塑料管子。   三个飞行员都是精锐,开战机的,平时在国家海陆边界上执行侦查任务,素质绝对过硬。   任务开始之前,部队里的广播响起了警告通知:   “同志们!为了彻底灭杀带着疟疾的蚊虫,阻止其在部队里继续大范围扩散,传播到周边的村镇。经过商议,我们将在全营地进行高空喷洒灭蚊药水的行动,注意!这种药水带着毒性,若是沾染到食物上,必须等待一小时后再使用!”   “我再重复一遍……”   广播一连响了三遍,确定营地里所有战士及相关人员都受到通知后,他们这才真正行动起来。   飞机上,每次同时上去两人,一个掌控喷洒器,另一个人负责绕着营地开。   喷洒完一桶后便回到停机场这边,便换个人,拎着装满药水的新桶上去。   防疫小队的成员也没闲着,他们负责不断将药水稀释、填装进桶中。   高空作业持续了大概两个小时,终于将营地范围内全都喷洒了一遍,尤其在某些蚊子密集的地方,比如水塘边、平时训练的场地,靶场……他们更是洒了三遍,确保都覆盖到了才算完。   此时,整个营地弥漫着微微的酒味,防疫小队的工作却没结束,他们还要分散到各个地点进行探查。   每人都拿着一个喷壶,在战机洒不到室内进行查漏补缺,他们需要进入各大宿舍楼和办公楼,在每间房的角落和楼梯间里都喷上药水。   看他们忙得热火朝天,关夕望没站在在一边看着,拿着喷壶到处跑,负责在各个炊事班养殖牲畜的地方喷洒药水,这里也是蚊子聚集的重灾区。   见到蚊虫的尸体娑娑往下落,他脸上浮现出笑容来。   虽说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地穿到了这个时代。但能回到几十年前,也是上天的恩赐,要是辜负了也可惜,所以他总想着能为这时候的人多做些什么。   然而,他是艺术生,物理化学只会基础,不能提升国家的科技水平。   又逢上了混乱的年代,能做的事情实在不多,如今在姜知睿的帮助下,他能切实为部队的军人们减轻疟疾的负担,心里也很有成就感。   到了晚上,所有的工作基本完成,成果自然喜人。   虽不能立刻就看到患病人数的降低,但营地里平时在灯光下乱飞的蚊虫基本都没了,就算有,也是从外面进来的。   这外面进来的蚊子,携带疟疾的几率就很低了。当然,为了更加安全,上头在确认姜知睿药粉充足之后,决定在五天、十五天后再次大范围喷洒一次,将其灭杀得一干二净!   为了等药水毒性完全消失,今天所有连队的晚饭都推迟了一个小时,战士们明白其中的缘由,不仅不会抱怨,甚至会相当支持。   忙了一下午,关夕望也没精力准备晚餐了,姜知睿从食堂里打了一份回来。   今天有三个菜,一个白菜炒粉条,一个焖烧土豆,还有一个辣椒炒鸡蛋。   最后这个炒鸡蛋,不单是她独有,而是人人都有一盘,只不过她的分量大一些。   见到炒菜,关夕望还有些惊讶,“他们这是转了性了,这么舍得用油?”   平时部队里不是炖菜就是清水煮菜,基本上不会出现油花,毕竟油贵嘛,一般都是肥肉炼出来,然后存在坛子里,每次用上少少的一点。   而且鸡蛋吸油,要是用来炒的话,怕是要用掉连队里大半个月的猪油存量了。   “嗯,我也问了,他们说是这批猪油存了挺久,再不吃怕是要坏,干脆就都给做了。”   “我就知道。”   关夕望夹了一筷子鸡蛋,觉得蛋味香浓,味道相当不错,用鱼虾和虫子养出来的鸡,产蛋的品质也极高,蛋黄的颜色都是橙中带着红,就算是用白水煮的蛋也很好吃。   不像后世,流水线下蛋,出来的鸡蛋一点味道都没有,就连什么有机土鸡蛋,也都是吃饲料养大,除了个头小了一点、价格贵上一点,也没见好吃到哪里去。   “现在那边一天能收到多少个蛋?”   日常统计工作是由炊事员造成的,姜知睿那里才看得到数据。   她想了想,说:“一百多个吧,鸡是基本上一天下一个,鸭子大概两天下一个。”   “那还真是不少,难怪我见你队里的人在别人跟前抱怨,说是最近天天吃蛋,都吃腻味了。”   腻是肯定不会腻的,这才吃了几天?再说,物资缺乏的年代,就算天天吃,也没人会觉得腻。   那人无疑是想在别的连队跟前炫耀一下罢了   关夕望继续说:“鸡蛋还好,天天可以做成菜吃,那些鸭蛋,有股子腥味,怕是不好直接做成菜吃。”   虽说连队里的人有蛋就吃,倒也不会挑三拣四,但已经有足够的鸡蛋了,暂时也不缺营养。   姜知睿说:“那就做成咸鸭蛋呗,过节的时候一人给发一个。”   “对啊,除了咸鸭蛋,还能做成皮蛋,到时候拌上青椒酱,也是一道好菜了。”   正好营地里最近在灭虫,从外面的城市调了不少石灰过来,他作为此次行动的功臣之一,去拿点不过分吧?   说干就干,关夕望第二天大早,就去了炊事班,询问有没有人会做咸鸭蛋和皮蛋,得到的结果是咸蛋会做,皮蛋不会。   “那行,皮蛋我会,不过要用到石灰,咱们等下一批鸭蛋再说。”   关夕望领着众人,开始将鸭蛋清洗干净,再晾干,泡在加了香料和白酒的坛子里,等二十天左右就能吃了。   几人同时动手,动作也快,没一会就将这些天积攒的鸭蛋全部用完,装了满当当三个大坛子。   他还特意在坛子封口处塞上纸条,写下了腌制的日期,以后鸭蛋多了,分批腌制的时候也好辨认,方便启出。   弄好鸭蛋,关夕望又去看了眼猪崽子,发现长势的确不错,白白胖胖的猪,随意瘫在猪圈里,动都懒得动弹。   所有的公猪在它们小时候都骟过了,全是一副没有那种世俗欲/望的模样,安然躺平,吃了睡,睡了吃,全心全意养着身上的肉。   就算天天都有人成群结队进来看,盯着它们身上的肉大流口水,它们都不再有丝毫的惊扰。   给猪喂了些白菜梆子,关夕望走回家,姜知睿去训练场了,乌甜也不知道去哪野了。   他有些无聊,干脆架起画架子,调配好颜料,在家里画画。   画卷里主人公当然还是姜知睿,是她从训练场回来,满头热汗,把外套随意搭在手上,大步流星往前走的场景。   当时关夕望就觉得这幅画面很帅,带给人极强的视觉冲击,不觉间,这一幕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在他下笔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浮现出来了。   一笔一画,他把姜知睿的动作和衣服画好,刚打算去画五官,外面传来的敲门声。   他没离开椅子,扬声问道:“谁啊?”   “是我,你隔壁的红姐。小关呐,快开门,我有事情跟你说。”   听出她话语中隐隐含着的激动,关夕望就知道她又有八卦要说,放下画笔,他把绘画工具转移到卧室里藏起来,这才跑去开门。   “红姐,找我有啥事吗?”   方旭红一个侧身,走进了屋,反客为主地拉着他,“来,先坐下,等我慢慢跟你说。”   关夕望用接待客人的杯子,先给他倒了杯水,说:“红姐,不急,先喝口水。”   “哎哟,还是你懂事!”咂摸了一口温水,方旭红道,“上次那周应珍不是被抓了吗?今天她的通报下来了,说调查过了,确认她是特务无疑。至于怎么处罚,上头没说,应该是讨不了好的。”   “是吗?在哪通知的?”   “就贴在咱们楼下面的电线杆子上,听说所有家属楼里都有,大伙都能看见!你瞧瞧,多丢人呐!干点啥不好,偏偏去做卖国贼。也是,她既然当了特务,估计早把脸面给丢开了,说不定不在意这个。”   “啊?都贴出来了?我上午回来的时候咋没看见?”   方旭红便笑了,得意道:“我这是一手消息!刚贴出来就给我看着了,那些人也真是死板,我看他们抱着东西过来,想要提前瞅一眼,他们都不愿意。”   关夕望哭笑不得,奉承道:“那是!谁不知道,咱们红姐的消息,是整栋楼里最灵通的。”   方旭红被他捧得谈性大发,接着说:“小道消息,我听说啊,之前第六连队死的那个,蔡洪刚,也是个特务!”   关夕望装成不知情的模样,做出惊讶的样子来,“你这是听谁说的?”   照理来说,这个消息应该没公布出去才对啊?   “我听咱家老于说起过,不过这事你别给别人说,之前你对象底下不是有个兵,被怀疑杀了他吗?这小子运气好,这人不管是不是他杀的,那都没事了!”   “是啊,说来也是巧了。”他们在背后也没少努力调查就是了。   “这都不算最关键的,我跟你说啊——”方旭红压低声音,“那个死掉的蔡洪刚,跟周应珍原本就是一对!还在外头生了个孩子,一直养在国外!”   “什么!”   关夕望这回可是真惊着了,没想到深挖下去,里头还藏着这么大的瓜?   方旭红对他的反应相当满意,说:“是啊!我听的时候跟你一样,吓都要吓死了!难怪蔡洪刚死之后,周应珍东跑西窜,一个劲地往姜连长身上泼脏水呢,如今想来,她都算冷静的。啧啧,难怪她能当特务呢,换成我,都要吓傻了。”   “红姐,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闲得慌啊,逗你玩?千真万确,不信啊,你明天看看谢成国的那张脸就知道了。他和周应珍结婚了好些年,都没个孩子,谁知道,原来老婆早就和别人生了孩子,都成绿毛龟了!”   关夕望回忆起周应珍的面容,发觉那女人除了刻薄外,倒也有几分漂亮。   不过他平时注意避嫌,没怎么打量她的脸,倒也猜不出她的真实年纪。   “红姐,那个周应珍,到底多大岁数啊?”   “不到三十吧,听说她二十一岁左右时候跟的谢成国,搬进了他家住。我估摸着,得有五六个年头了。啧,藏得可真够深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暴露了。”   “这么年轻?”关夕望却是没想到,“那谢成国得有快五十了吧?这……他都能当人家爸了,咋下得去手啊?”   “嗨!他这是二婚,之前那个也不能生,被逼着和他离了婚,周应珍是之后搬来的。”   她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他原先娶的那个,是个农村人,虽然长得不漂亮,但人勤快得很,又热心,楼里人睡不夸她?那女人跟了姓谢的十几年,结果就这么被他赶走了,又背上了不能生的名声,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方旭红很是愤慨,道,“呸!什么不能生?都是借口!瞧他把周应珍当个宝,说明这男人啊,还是喜欢那年轻漂亮的。前头那个就算生了四五个,照样被他赶出去,你信不信?”   “我信。”   这样的事,关夕望在后世也没少见。   不过他倒是有不同的想法,“红姐,你能确定,是她们不能生吗?该不会是谢成国自己的问题吧。”   “哎哟!你可真是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大伙都怀疑过。不过谢成国那人固执,死都不肯去检查,生怕查出他自己的问题,周应珍呢,也不劝他去检查。两个人就这么过着,就当没这回事。”   关夕望明白了,谢成国恐怕是怀疑到自己身上了,但他不敢面对现实,只能推在女人身上。   而周应珍本来就有问题,没孩子更好,也就放任了。   或许,她当初挑中谢成国作为结婚对象,也正是看着他这一点呢。   “我跟你说啊,这也是谢成国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婚离得早,不然,早晚被人举报作风有问题。”   方旭红鄙夷道,“他们俩都不是好东西,正好赶在一块去了!这样也好,这事一出啊,我看老于还敢有别的心思?他要是有,我也让他当一回绿毛龟!”   关夕望被她的彪悍发言给吓到,赶紧说:“红姐,于连长对你可是真心实意,整栋楼里,谁不羡慕你们的夫妻感情,啥事都有商有量的。”   实际上,于连长不想跟她商量都不行,不然以她那旺盛的好奇心,怕是在梦话里都要缠着他问。   他索性主动交代,也能免了一场家庭纷争。后来都成习惯了,事无巨细,一回来都跟方旭红说。   方旭红便扬起了眉,“你和姜连长的感情也不错啊,看着跟新婚夫妻一样……对了!小关,你可别错了主意,做出对不起姜连长的事,我可帮她盯着呢!”   “红姐,我可没这想法,睿睿那么好,我珍惜都来不及呢。”   “说的也是,就算你有想法,怕是也没那个胆子,姜连长一只手就能把你按在地上揍。”   关夕望笑了笑,继续刚才的话题,“上头有没有说,打算怎么处置谢成国?”   “他身上倒没查出什么问题,老于说他一口咬定说不知情,其实他认不认也不重要了。”   她嘴巴说干了,喝了口水,继续,“周应珍不管做了什么事,传出了什么消息,都是借着他的身份,他当了这么久的帮凶,就算是无意的,也脱不开干系。”   “听说上头,是打算治他个瞒而不报的罪,而且他德行还不好,损害了军中的风气,估计要一撸到底啊了。”   “那谢成国呢,他愿意重新去当普通兵?”   “那肯定是不愿意的,听说他最近在打报告,说是要转业的事,上头看他守在边境这么多年,也算是劳苦功高,估计会给他分个文职,不过,也就这样了。”   如今这个年头,军官退伍后,是能申请转业的,基本上会根据表现,进行平调或是下调。   像是姜知睿,她是二十级的连长,等到转业之后,通常能混上个2级办事员,工资是70块,比现在的小叔还要强一些。   要是能从营长的位置转业,她便能当上副科级的行政官了。   谢成国去当普通文员,可谓是一落千丈,待遇工资都锐减不说,背着这个污点,又这么大的年纪,根本干不了什么活,能不能顺利把位置坐稳都不一定。   恐怕还没等退休,就被人给弄下去了。   方旭红和他说了一通,总算是过了瘾,吐了一口气,“行了,不跟你说了,老于快回来了,我要给他做饭了,你也忙吧。”   “好,红姐慢走啊!” 132.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更   又过了几天, 谢成国的处罚通知终于下来了,以包庇特务罪论处,当然, 为了不扩大影响, 只是通知了连长以上的军官。   目的就是警示他们引以为戒,平时一定要认真留心,遇到敌特分子或是可疑人员, 必须第一时间上报。   “所以,他是自己主动申请要走的?”关夕望看着上头已经被搬空的房子,只觉得痛快。   “嗯, 反正他在团里已经待不下去了, 留着也是自取其辱。”   “也是,不过,他能分到轧钢厂去当保安,待遇不错了。”   像这样自私自利的人, 失业才应该是他归宿。关夕望只可惜, 周应珍咋就没把他坑得狠一点,至少把他的钱全都卷走,让他再也翻不起身来。   不过赵一弘也挺心善,调查到谢成国的第一任妻子还未结婚,在纺织厂做女工养活自己, 便让人把关于他的消息告诉了她。   听去的人说, 那女人知道消息, 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反复找他们问,不能生的是谢成国,不是她对不对?   那人其实也不清楚, 但也不落忍,就告诉她确实是这样,谢成国属于先天缺陷,天生就没有生育能力。   那女人都四十多岁了,生活的苦闷,让她的两鬓生了些白头发。当时她不顾街坊的目光,站在马路上嚎啕大哭,转而又大笑起来,尽情发泄着这些年的委屈和痛苦。   冷静下来后,她说,她不想也不能再生孩子,只求一个真正的公道。这个骂名,她背了一辈子,不想死后都要跟着进坟墓。   团里除了撤去谢成国的职务外,赵一弘还收走了他现有存款的一半。说是充公,实际上是交给了他前妻,让她余生能够过相对安稳的生活。   “可惜了。”姜知睿冷不丁道。   “可惜什么?”   “谢成国夫妻俩当初那样诋毁你,还没当面跟你道歉呢。”   关夕望失笑,说:“比起轻飘飘的几句道歉,我更想看到他们俩受到惩罚……听说周应珍已经在受审了,你说,她真和那姓蔡的在外头有个孩子吗?”   “是,才四岁大,审问的人员撬不开她的嘴,只能把她的孩子找了过来。”   “看到孩子,她就都交代了?”   姜知睿点头,“起初她还死咬着不说,后来她孩子饿了,哭着喊着找妈妈要吃的,她受不住,就招了。听说交代了不少消息,虽然不能确定真假,但只要她肯张口,之后的查证就容易多了。”   关夕望听了,心里却不是滋味,叹了一口气,“不论怎么说,她对孩子的爱是真心的,或许这就是母性吧。”   “真是愚蠢。”   姜知睿不赞同道,“她既然做了特务,一辈子见不得光,就不能给自己留下弱点。既然留下了,那便要保护好。不然,就跟她现在一样,没有退路了。”   “是啊,不过她恐怕也想不到,自己会被发现吧?睿睿,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有人拿你威胁我吗?”   “不是,我可不蠢,这么大个人,被抓我不会逃啊?我的意思是,假若有人拿咱们的孩子逼你,你……”   “我不会管。”姜知睿毫不犹豫道,“做我的孩子,就必须做好牺牲的准备。若是为了大义,她便也不亏。”   她的母亲为了她可以舍得自己的命,死前还替她殚精竭虑地筹谋,但在她少年时,也被母亲放弃过。   那时她江湖经验不足,被敌军俘虏,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写信威胁她母亲,让她投降退兵。   而母亲当年是怎么做的呢?   她读完后就把信烧毁了,全程跟没事人一样,甚至还有心思反算计了敌人一把。料定他们在等待答复,直接出兵,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兵临城下时,敌军被激怒,把她压上了城墙,大刀横在她脖子上,借此威胁母亲。   结果母亲却是视而不见,并在军中宣扬少将军被俘,要大家去拯救,以此来鼓舞士气。   后来还是她自己拼劲全力,找机会从敌人手里逃脱,因为无路可走,只能跳下城墙,把腿都摔断了,在床上躺了将近半年。   从此之后,她便苦练轻功,因为再也不想重蹈覆辙。   那时的她想不通,明明自己是母亲唯一的女儿,她为什么能心狠到这个地步。   母亲回答她,在她心里,国家和百姓是第一位,姜家的荣辱兴衰是第二位,而她,只排在第三。   姜知睿原先不理解,产生过怨怼,后来自己走到了大将军的位置,也渐渐懂了。   死过一次之后,现在的她,只会比母亲更心硬,她的孩子,估计连第三都排不上,仅仅能排在她自己后面了。   关夕望被她冷硬果决的态度给吓到了,讶然道:“睿睿?你对孩子要求未免太高了,要是他当时只是个婴儿呢?你也要放弃吗?你不能让他承受这么多的呀!”   “不,夕望,她出生在我们家,我会给出最好的待遇和教育,不过,既然她享受了这些,就要承担更多的东西。”   “可是,这也不是他能选择的啊……你就不会心疼吗?要是孩子就这么没了,怎么办?”   “如果孩子没了,我会痛苦,但我不是有你陪着吗?说到底,咱们俩才是过一辈子的人,不是吗?”   关夕望张了张嘴,发觉无法反驳,哑然摇头。   他暗中下定了决心,以后一定要把孩子养得跟自己一样,学会躺平,自在逍遥,一辈子健康快乐就好。   睿睿简直比现代的“虎妈”“狼爸”还可怕。   ……   谢成国离开团里之后,第六连队的副连长顺理成章成了连长,大概有着另类的“提携”之恩,他对姜知睿的印象不错,在连队内部透露了一部分事情的真相出去。   所以,当第六连队的战士知晓了内幕后,便觉得心虚和羞愧,组团跑到姜知睿家里,为他们先前被调查时不好的态度道歉。   姜知睿当然不在意,或者说,她从未介意过。   战友被人害死,想给他讨回公道也是人之常情,对嫌疑人当然不会有好脸色。   换作这事发生她身上,反应必定比这些人还要激烈。   “我倒是没什么,不过,你们可别忘了给凌道宽道歉,他可受了你们不少气。”   “道过歉了。”新晋的副连长立马说,“我们一听到这事,就去给他当面道歉了,他捶了之前态度最坏的几个兄弟一拳,气也就笑了。”   说着,他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发出吸气声,显然也在被揍人员之内。   姜知睿笑着说:“那就好,你们跟着新连长,要好好训练。”   “是!”副连长扭捏起来,说,“那个,姜连长,你们那个强身手册,到底什么时候能公开啊?弟兄们可都等着呢。”   “不急,至少要我手底下的人练上一年,再做了测试和身体检查,才能看出有没有害处。”   “那我们可就等着了?”   “不急,总能练上的。”   ……   等到五月初,第三波灭虫药水已经喷洒完毕,部队里这半个多月以来,疟疾的患病率直接下降了九成不止。   而随着之前患者的治愈,和第二波灭蚊药水的投入,这个比例仍在持续下降。   直到今天,基本上已经没有新发现的病患了,正式宣告军区在此次对抗疟疾中,获得了胜利。   他们提前彻底将一大祸患掐死在萌芽中,避免了大量生命和财产的损失,事情传出去以后,还引起了京城领导们的重视,打算把他们军区作为典型。   并将他们对抗疟疾的种种举措汇总成手册,发给其它疟疾高发地区的官员,给他们的行动作为参考和指导。   他们军区的司令得到了表彰,对陈师长也是大加夸赞。   赵一弘,姜知睿、关夕望以及抗疫小队成员,包括那三个飞行员……凡是这项任务中出力过的人,都得到了奖赏。   别人的奖励姜知睿不知情,她自己是得了一个二等功,再就是100块钱的物质奖励。   至于晋升的事,赵一弘把她叫道办公室,给她做了一番思想工作。   “你上任的时间太短了,资历不够,而且先前刚升了一级,这还没过三个月,要是再往上升,怕是有点太显眼了。”   所以,他打算把她这次的功勋攒着,等年终评定,在军区人员级别进行大规模调整时,再和大伙一块升上去。   赵一弘继续说:“你也别在心里有想法,我就先给你悄悄透露个消息吧!陈师长的口风,说是等过完年,直接让你做副营长,级别提升到19级。啧,你那时候也才22岁吧,又是女副营长,这可是前所未有啊!”   “团长,你说的我都明白,放心吧,我完全能理解。”   上头又不是故意压着不给她晋升,多等一阵子也没事。   而且就像赵一弘刚才说的,她晋升太快,容易打了别人的眼。有些人自己没本事,却见不得别人太好,说不准会私下里举报甚至是诬陷她。   姜知睿虽然不怕,但也不喜欢自己的生活被人盯着,觉得低调点也挺好。   “你能想得通透就好,说真的,团里的九个连长,我最欣赏你,简直就是天生打仗的好手,难怪当初凌司令员为啥对你赞不绝口。”   他满脸欣慰,刨白道,“我之前在接受你档案的时候还在嘀咕,你说他老人家打了一辈子仗,啥人才没见过?难不成就因为你是女人,所以觉得特别?不过,现在我终于知道,是我狭隘了。”   姜知睿笑着说:“团长这么看重我?那要是我能再立件功,等明年,能直接当上营长不?”   赵一弘哭笑不得,用笔虚点了她一下,“刚夸你两句你就喘起来了,想当营长啊?”   姜知睿点头。   “没门!”他没好气道,“你看我手下三位营长就知道了,哪个不是攒了半辈子的功勋才混上来的?你要想直接当上营长,那得立多大的功啊?”   “万一呢?”她较真起来了,“有些事就算没发生,也不是不可能啊。”   “行了,你走吧。”赵一弘往外摆了摆手,“和你说话我头疼,减寿,门在那!”   姜知睿勾起嘴角,转身走了出去。   关夕望说得的确不错,团长是属软刺猬的,故意惹他生气,就会炸刺,但压根没点杀伤力,反而挺有趣。   见她出去,赵一弘摇了摇头,伏在桌上继续处理文件。   要是让他知道,自己被这对夫妻当成了逗乐的玩具,不知会作何感想。 133.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二更   之后没多久, 关夕望的奖励也下来了,因为他是家属,不计入功勋, 明面上是亏了些, 所以得到的金钱奖励比姜知睿要多100块。   除此之外,赵一弘见他头脑灵活,还有相机, 给了他一个文工团的名额,让他负责文艺排演或是拍照宣传。在他的预想中,作为“记者”, 想必这些事都是关夕望擅长的。   如今称呼文工团也不太准确, 根据去年颁布的文工团精简方案,除了各大军区特定编制的文工团外,其它的都被撤销了,而且精简之后, 名字也被“宣传队”代替。   比如他们这里, 该叫“云省部队政治部宣传队”,当然了,这只是对外的公开说法,私下里,人们还是习惯叫文工团。   得到这个机会, 关夕望没有直接答应, 而是和姜知睿商量了起来。   “睿睿, 你觉得我该去吗?”   姜知睿的态度自然是无所谓,“你想去吗?想的话,就去好了。”   “可是我要是忙起来,就没人给你洗衣做饭了。”   虽说他不是文工团的正式表演人员, 平时不用过去,只有在有重大演出时才会实在派上用场。但一旦排演起来,就要忙得团团转,自然顾不上家里的事了。   “没事,我去食堂吃也是一样,衣服的话,不急着洗,攒几天也没事。”   关夕望幽怨地盯着她,“我还以为,你要帮我洗呢。”   结果还是他洗吗?   所以洗衣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普及!   姜知睿眨了眨眼,促狭道:“要是你不介意穿破衣服的话,我也可以啊。”   “那还是算了,明承跟我说过,你第一次洗衣服的时候,基本上没几块好布了,咱们虽然不缺衣服穿,也经不起天天换。”   关夕望想了想,觉得整天待在家里也无聊,索性文工团的事也不多,他依旧可以悠悠闲闲地过日子。   决定好之后,他开始试探姜知睿,“诶!睿睿,文工团的漂亮姑娘可不少,你就不担心吗?”   他正期待着,想看她会不会吃醋。   姜知睿反而笑了笑,说:“相比之下,连队里的又帅又强壮的小伙子更多,你之前担心过吗?”   “是哦,我竟然都忘了这一茬了。”关夕望用澄澈的眼睛盯着她,“那我现在担心,还来不及吗?”   “没什么可担心的,我答应你,此生唯娶你一人,不会再纳小的。”   姜家传统,主君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在这个世界,是她生,自然不会出现无子的问题,所以她学着别的王公贵族,一车车小妾抬进府,反而冷落了少年时相许过一世的人。   关夕望有些失语,半晌后才说:“那……谢谢?”   明明是给他承诺,怎么他就感动不起来呢?   难道睿睿还真想过纳小不成,要不怎么说得如此自然?   看着他怨怪的神情,姜知睿捏着他的脸,“又怎么了?”   “没什么。”   或许是他想多了吧。   就这么的,关夕望去文工团的事已经定了下来,下个月正式去报道。   说起来,也是巧了,在六月份里,就要筹划建党节的文艺晚会演出了,他这时过去,正好能帮着参谋一下,选取恰当的节目。   ……   军区里文工团的位置在正中央,有栋白色的小楼,前面还有个大舞台,平时除了演出之外,也能充当开表彰大会的地方。   这里没有什么正经的大礼堂,观看演出时大伙都坐在地上,虽说姿势不怎么舒服,但热闹是真的,大家一起鼓掌喝彩,在这个缺少娱乐的年代,却是很珍贵的放松方式。   到文工团报道后,关夕望被分到了歌舞团,为了响应号召,杜绝享受的风气,团内根据军队的编制,也分成了一连、二连等连队。   人数当然没有正经人多,但每个姑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优秀表演者,都带着一股经过不让须眉的英气,性格也格外爽朗。   见到她过来,正在排练的姑娘们齐齐朝他的方向看,暗自嘀咕了起来。   关夕望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在开满红花的地方,混进来他这一片绿叶,自然会引人注目的。   歌舞团的团长沈璞接见了他,和他打了声招呼,“同志,你好。”   “你好,我是新来的,请问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哦,我正在定节目单子,不如你来跟我一起看?”   “好。”   关夕望和她间隔着一个人的空隙坐下来,拿着本子,扫了一眼,发现他们歌舞团要出两个节目,一个《革命历史歌曲表演唱》,这是号称七场十二景的大型歌舞,当然,边防部队里条件简陋,布景相对会简单一些;至于另一个,还是空白。   “我也犯难了,如今形势不好,好多歌舞都不能上,别的军区都百花齐放,好节目不少,咱们却没个拿得出手的东西来。”   就这《革命历史歌曲表演唱》,她们都表演过三回了,虽说下面的战士们百看不厌,回回都能得到剧烈的掌声,但作为团长,她心里还是有愧的。   “关同志,我听赵团长说你脑子好使,不如这样,你看看能不能给我们编个歌舞出来,今天是六月一号,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   “编曲和编舞?这……我没试过啊。”   “没关系,咱们只在自己军区演出,好坏都是给自己人看的。你也别有太大的负担,要是实在想不出来,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我们也来得及排演别的节目。”   来了一趟,凳子都没坐热,关夕望便接了一个任务,连带着被沈璞赶回了家,说是让他安心创作。   要不是沈璞神情坦荡真诚,他都要怀疑,这位团长是不是不想让他待在歌舞团里打扰姑娘们排练,所以才找了这个借口,故意把他支回了家。   甩了甩脑袋,他拿起笔,开始起了艰苦的创作。   姜知睿回到家时,见到的就是他咬着笔头,趴在桌上,满脸愁苦的场景。   走过去,她揉了揉他的脑袋,问:“怎么了?账目又算不清楚了?”   “没有。”关夕望叹气,把今天接到的工作讲给她听,“编歌曲我倒是还凑合,但编舞,可真把我给难住了。”   作为所谓的“上流人士”,他也附庸过高雅艺术,在和朋友聚会时去了各种剧院和演出会观看,但看得时候觉得好,真到了自己操作时,反而全无头绪了。   现在他满脑子,全是在网上广为流传的各种男团女团舞,那是能放到当下时代表演的东西吗?   “别着急,一步一步来。”姜知睿安慰他,“既然时间还长,你不如先把歌曲编出来,然后再根据它来确定舞蹈的内容。”   “也对,不过编曲对我来说也有些难度,还需要一件乐器。”   姜知睿挑眉,“你还会乐器?”   “我会钢琴,别的只是粗浅地学了一点。”   大家族的孩子,总要有点才艺傍身,他有途径认识不少名师,获得指导的机会也比别人多一些。   “钢琴?歌舞团有这东西吗?”   “应该是没有的。”七十年代,因为大环境的影响,钢琴这种外国乐曲,是不许人学的,直到八十年代才被重拾起来。   “不光歌舞团没有,外面应该也买不到。”   关夕望托着脸,重新犯起愁来,“难道让我凭空编曲不成,这未免也太难了吧?”   姜知睿看他纠结的模样,想了想,说:“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   “还记得贾丛丛吗?她会跳舞,也会钢琴曲,在她家里,说不定会有你想要的钢琴。”   “对哦!她是跟外国老师学过的,有些真才实学,不过她这时候应该在京城吧?想联系她怕是不容易啊。”   再说,就算联系到了,钢琴怎么弄过来?这可是贵重物件,万一碰坏了,都没人会修。   “没事,去找凌道宽就好,我想,他应该有办法解决。”   “对啊!贾丛丛之前一直想找凌道宽那小子当对象来着,让他适时出卖点色相,说不准人姑娘头脑一热,就答应了呢?”   关夕望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时半刻都坐不住,急匆匆去炊事班,把刚吃完饭的凌道宽给揪了出来。   “我说关同志,你要找我聊天,也该选个好点的地方吧,我这才刚吃完呢?”   站在鸭圈边上,小心避开鸭粪的凌道宽脸色难看。   “这地方清净嘛。”他俩又不是青年男女约会,选的地方有啥可在意的?   “行吧,你找我什么事?先说好,要是和师姐无关,我是不会管的。”   关夕望是来求人的,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说:“那啥,你现在还能联系到贾丛丛吗?”   凌道宽的神情瞬间古怪了起来,“你什么意思,看上别人了?奇怪了,我师姐没把你打死吗?”   关夕望无语,“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找贾知青有事,你师姐也是知道的。”   “你能有什么事,要去找她那个蠢货帮忙?她能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啊。”他伸出一根手指,“只要师姐多教我一门武功就行。”   关夕望把他上下扫视了一遍,“她会跳舞,你会吗?”   凌道宽收回手指,有些尴尬道:“要真能学到新武功,我也不是不可以。” 134.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更   “你敢跳, 我还不敢看呢,不嫌辣眼睛啊?”   关夕望没好气道,“我找贾丛丛, 是为了她家的钢琴, 你有办法让她借给我吗?”   凌道宽听后,得意笑出声来,“这事你找我算是找对人了, 不然就算你当面问她本人,恐怕也是借不出来的。”   “为什么?”   “她那后妈可不是好惹的,那架钢琴, 在她下乡之前就被封了起来, 说是怕被带累,要不是那玩意实在贵,之后说不定能卖点钱,她说不准都要给烧掉咯。”   凌道宽想了想, “不过嘛, 要是我去说,那女人说不准就直接送给我了。”   毕竟能讨好凌家少爷的机会可不多啊。   “有办法就好,不过就算要到了,怎么运过来呢?”   “这不简单,找舒哲呗!他家有人管着罐头厂, 是专门给军方做军粮的, 每月都要给咱们送一批货过来, 正好,你让钢琴随着厂里的车队一起,保证安全又稳当。”   关夕望挑眉,这才意识到, 他们生产队的知青点中,果然是卧虎藏虎。   不恰当地比喻一下,就是一座小破庙里住了那么多大佛,也亏得他们能待得住。   “行,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等等!”凌道宽不乐意了,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帮了,这事跟师姐没关系,我才不要帮你。”   关夕望眨了眨眼,说:“你难道不知道,有时候枕边风的威力,可比你给她办事要强。你要是帮我办好这事,我也会劝你师姐的,说不准她一高兴,就传你什么绝招呢?”   “真的吗?”凌道宽被他给忽悠住了,忍不住浮想联翩起来,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未来神功大成,飞檐走壁的场景。   一拍胸脯,他说:“好吧,我答应你了!不过你可要在师姐面前帮我说话啊!”   “知道了,我一定替你美言几句。”   关夕望暗暗唾弃自己,娘的,这话咋像太监的台词?   还是蒙蔽君上惑乱朝堂的那种奸宦。   ……   一听凌大少爷的要求,贾丛丛家里自然是积极主动地把钢琴送了过来。   贾丛丛听闻这事之后,利落地把自己的东西打包,以怕钢琴被碰坏的名义,跟着一起过来了。   其实以凌道宽的能力,完全能让他们家里送一架新的过来。   但凌家势大,盯着他们的人也不少,突然送钢琴过来,虽说是给文工团排练用,但难免为引起不好的猜想。   三天后,钢琴和贾丛丛一块儿,顺利到达了军区。   这是一架老式钢琴,漆黑笨重的外壳,洁白的琴键,放在那里,就如同一座壁炉一般,又沉又占地方,在用惯了百万级别钢琴的关夕望眼里,简直毫无设计感可言。   但在当下人眼中,却是顶顶新奇的物件。   在抬上楼的时候,整个楼道的人都出来看稀罕,原本有些人听说是西洋的乐器,这台琴更是生产自日国,产生了点想法,但一听是为了给文工团编曲用,瞬间都按捺下去了。   等琴运到客厅里,靠墙摆着,关夕望伸出手指,顺着琴键滑下来,听着里头传出的流畅音调,满意点头。   不得不说,这时候的东西质量没得说,材料全是实打实的。   后世也有许多家长为了省钱,就去淘换六七十年代的二手老钢琴给孩子练习用。   几十年的老东西了,照样好使,除了琴弦松了点,基本没别的毛病。   在他这边试音的时候,贾丛丛早已跑出了出去,燕子一般在军营里乱窜,终于找到了正在往家走的姜知睿。   “睿睿姐!”她跳到姜知睿面前,脸上满是兴奋,“终于又见着你了!”   “你怎么也跟过来了?边境艰苦,你怕是不习惯了。”   “再苦也待在家里受气强。”贾丛丛拉着她的胳膊,边走边摇,“我听说你已经是连长了,还立了好几次功,真是厉害。”   姜知睿不习惯和人亲近,一走到家里,就借着开门的动作,把胳膊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进来坐吧,你这次来,是有什么打算?”   “我也加进你们文工团吧?”   京城文工团当初不收她,是因为她嘴上没把门,而且团里经过精简,名额相当来说珍贵一些。   但是边境军区的文工团就不一样了,要招到优秀的表演家可不容易。   贾丛丛能歌善舞,估计会被歌舞团抢着要。   姜知睿闻言,点了点头,说:“你有自己定位打算就好,不过既然到了部队里,你以前的性子可要改一改了。”   “知道了,睿睿姐,我其实已经改了,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这次回家,也算感受了一番遭遇冷眼的滋味:自己的房间被弟弟妹妹霸占,玩具和漂亮的衣服都不再属于自己。就连她一直以为站在自己这一边的爸爸,也会亲热地带着那两个后来的孩子到处玩。   短短几个月,贾丛丛的心态从愤怒到伤心,再到麻木,也算是品尝过了人心的寒凉。她明白了,靠别人,终究不如把东西都掌握在手里,连她爸爸都靠不住,还能靠得住谁呢?   姜知睿敏锐地察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野心,摇了摇头,“但愿吧。”   贾丛丛举起了两根手指头,笑眯眯道:“我保证。”   乐器到位,关夕望正式开始编曲。   从前他虽算不上什么才子,但艺术学院里混久了,各种演出看了不少,耳濡目染之下,也对此有了一些了解,编曲作词也是会的。   后世的编曲,都是在专业的电脑软件上完成,他想了想,觉得没什么灵感,干脆把姜知睿叫来。   “睿睿,来,根据你的喜好,随便按几个键。”   姜知睿在上面敲了敲,一串音符从她指尖下迸发出来。   “好了,接下来就让我来吧。”关夕望记住了刚刚的音调,走上前,在钢琴上反复弹奏。   在钢琴声中,他仿佛见到了姜知睿骑着大黄,在战场上拼杀的场景,顿时来了灵感,拿出纸笔,不断刷刷记载着。   编写并修改了整整五天,被他命名为《血色燎原》曲子终于完成,至于之后的编舞环节,也不难。   “厉害啊!”他看着贾丛丛完成一个又一个高难度动作,不由得惊叹不已,鼓着掌说,“贾知青,从前我怎么没发现,你不光舞跳得好,在编舞方面也是奇才啊,有灵性!”   舞者的舞,往往能体现其性格,贾丛丛的性情复杂多变,编出的舞也是如此,表面上柔婉娇媚,实则暗藏杀机,等到最后,才到了图穷匕见的肃杀时刻。   倒是挺符合军队里的气氛。   跳完几个动作,贾丛丛停下来,问:“关知青,你看刚刚那段行吗?还有哪里需要改的吗?”   关夕望想了想,说:“这样,你第三组动作和第五组动作换一下,而且你这是团体舞蹈,不能太显出某个人来,不然显得太突兀了。”   “行,我明白了。”   贾丛丛想了想,一个转身,红裙飘飞,瞬间便把自己的存在感隐了下去。   关夕望满意点头,想象起整个团里的表演者做出这样的动作,那该是怎样的震撼人心?   真是让人期待。   在最后一天,关夕望把歌舞全部完成,交给了沈璞检查。   她看了一遍,大为惊喜,把手掌都拍红了,“不错,太不错了!关同志,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信任,这场表演,真是让我耳目一新。”   沈璞看向朝着舞台前方鞠躬的贾丛丛,不住点头,“贾同志也是,果然是京城来的人才,表现力相当不错,听说这舞蹈是你编的?”   贾丛丛连忙谦虚道:“关同志给了我不少指导。”   “不管怎么说,你的确很有才华,不如,这次就由你来当领舞吧,毕竟,只有你,才是真正懂这支舞的人。”   贾丛丛眼神一亮,没想到刚来就能得到这么好的机会,当即答应了下来。   “嗯!沈团长,我不会叫你失望的!”   匆匆忙忙的排演过去,七月一日,建党节,正式到来。   晚上,表演台两边都亮起了灯,架起了音响和广播,战士们列队集结,绕着舞台,原地坐了下来。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时不时望着台上,勾肩搭背地讨论两句。   头一个节目是歌剧团百看不厌的《白毛女》。   关夕望在后台听到动静,在忙乱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悠闲,靠在椅子上,还跟着哼唱了几句,“买了一根红头绳,给我喜儿扎起来……”   下面的节目是他们歌舞团的第一支歌舞——《革命历史歌曲表演唱》。   原本是有共九场十六景,有些文工团会将其精简,弄成了七场十二景。   其中包括《八月桂花遍地开》、《游击队之歌》、《南泥湾》等一共四十多首革命歌曲,讲述了一系列战争以及建设的场景。   这首歌舞的表演形式丰富多样,有合唱、有诗朗诵、有舞蹈和演唱,每场都有一个鲜明的主题,之间用朗诵词作为串连,有如史诗般精彩。   他们歌舞团把这场表演再次精简,只演了前面三个场景,同样惹得下面一阵阵喝彩。   话剧团的节目是《霓虹灯下的哨兵》,讲的是解放初期,沪市一名军人的经历,灯红酒绿的城市,默默站岗的哨兵,对比鲜明,表现出对抗资产/阶级侵袭的主旨。   演员们的演出都相当生动,嬉笑怒骂都跟真的一样,让人代入感十足。   关夕望在后台听到时,轻笑了一声,在心里说句,“倒是应景了。”   剧是好剧,可在这种大环境演起来,倒是有种莫名的荒诞感。 135.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更   沈璞把他编的歌舞放在了最后, 在这里可没压轴一说,不论排在哪一场,战士们都看得津津有味, 热情不减。   她只是单纯觉得, 这场节目如此新奇精彩,能为整场演出画上一个圆满的句点。   表演正式开始,主持人先串了一下词, 介绍说是歌舞团筹备的新节目,瞬间把观众们的心都勾了起来。   “下面请欣赏,《血色燎原》!”   身穿军装与红衣的舞者上台, 围成朵朵静态的红莲, 周围的绿色军装围成莲叶,花叶相伴,美感十足。   “咚!”一声鼓点响起,为节目正式拉开了序幕, 后方的乐团开始演奏, 音乐声顿时变得慷慨激昂起来。   舞者们随着节奏散开,如同漫天的星火,点燃了舞台。   音乐不断上扬,一步步向上攀登,台下的人浑身一震, 情绪也跟着起伏, 仿佛回到战场上, 战斗号角吹响的那一刻。   节奏加快,舞者的动作也跟着快速起来,红裙翩翩,衣服褶皱摆动间的波纹, 宛若战场上流淌的鲜血。   观众们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跟着音乐攀升到顶峰,豪情一下子迸发了出来!   又是一声鼓点,曲调转为沉重肃穆,红衣舞者伴着军装舞者倒下,“战场上”一片狼藉,鲜血遍地,乐声透着悲壮而惨淡,听得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咚!咚咚咚!”   鼓声越来越密集,音乐重新沸腾起来,高高扬起,红莲重新凝聚,如同凤凰涅槃,伴着熊熊然后的烈焰,直冲天际,招式着战斗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最后,音乐归于虚无空灵,舞者们连成一片,动作舒缓而透着淡淡的悲伤,好似在为万千亡魂哀悼。   表演完成,不少观众已经是潸然泪下,将士们叫着好,把手都拍红了。   音乐和舞蹈并不高雅,而特殊在其的感染性,就算是没读过书的人,能轻而易举体会到其中的情绪内核。   这就够了,真像写作文一样解读出来,反倒是不美。   表演结束,将士们依旧回味无穷,在散场时,欢呼声和议论声仍旧不断充斥在舞台周围。   显然,这场演出大获成功!   关夕望在后台举着相机拍照,看见舞者们回来,也鼓着掌说:“表演得很棒!恭喜了。”   “多亏了关同志编的曲子好。”   “是啊,连我自己刚刚都沉浸下去了,这可是我最投入的一场表演了。”   关夕望笑着点头,好的音乐和舞蹈,能将表演者的情绪自然而然地代入其中。   能让表演者享受这个过程,他也很荣幸。   演出结束后,他没来得及,就被沈璞找到,狠狠夸了他一顿之后,又说:“关同志,不如明天咱们再演一遍,弄成录像,好好给其他军区的文工团看看!”   他们云省文工团,也是有自己的实力的!   “好啊,我负责拍摄,大家都有经验了,应该很快就能录好。”   “你同意就好,放心,我会在作者上署上你的名字,让别人看看,咱们云省军区,也出了位优秀的创作家!”   关夕望连忙摆手,“团长,您可别再夸我了,我这心里虚得很。”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   这首歌舞,被他融入了后世燃向曲调和舞蹈的常见技巧,才能让人耳目一新,真实水平相当业余。   比起如今许多在后世都大名鼎鼎的艺术家们,实在是班门弄斧了。   沈璞也只以为他谦虚,打趣了几句,就让他回去了。   建党节的晚会结束,接下来便是建军和秋收两大节日汇演,这段时间,文工团是最忙碌的,基本没有歇气的时候。   不过,关夕望倒是挺悠闲。   趁着新鲜劲还没过,沈璞打算在接下来的两场晚会中,把《血色燎原》再演上一边。   关夕望虽然觉得冷饭炒得太过,但也乐得轻松,把之前积攒的家务活腾出手来处理了一遍。   ……   边境的生活其实是相当枯燥的,没有战斗的日子,整日里除了训练还是训练。   一不留神,时间就来到了十二月,眼看着,就快要过年了。   这天,关夕望闲来无事,搬了把椅子跑楼下和军属们聊天,正好听她们谈起了关于贾丛丛的传闻逸事。   说是文工团来了个特漂亮的姑娘,还是京城人,能唱会舞,美得跟朵花一样,一把子就把部队里年轻小伙子们的心都勾去了。   “那姑娘我见过,哪有吹得跟天仙似的,其实也就那样,妖里妖气的,看着就不正经!”   “是啊,那么瘦,一看就是个不能干活的,没福气!”   方旭红指了刚刚说话的婶子一下,笑着说:“人家是京城来的,肯定是娇生惯养,又会这么多才艺,哪用得着跟你一样天天干活?”   “哼,再是娇惯,那活也得干!不然,那可是大小姐的做派,搁我们村,那是要挨□□的!”   “越说越荒唐了,这里是部队,文艺兵也是兵,你怕不是在污蔑军人啊?”   被人唬了一下,那人便眼神闪烁起来,不敢乱说了。   方旭红看着关夕望,好奇问:   “唉!小关,你也是文工团的,经常能见到她,你觉得她长得好看吗?”   乖乖,这可是道送命题啊!   关夕望神情一凛,说:“我没仔细看,不过,肯定没有我家睿睿好看。”   众人全都哄笑起来,纷纷打趣他惧内。   不过话说回来,姜知睿长得确实好看,不过因为她平时都冷着脸,浑身透着煞气,容易让人忽略了她的外貌,光震慑于她身上的气势了。   正准备说什么呢,门卫有人来喊,“关夕望同志,你家里来信了!”   “好,这就来。”   关夕望取了信,发现有两封,一封是姜家寄给他们两个的,一封则是关家寄给他的,也不知怎么的,两封信竟然凑到了一块,同时送到了。   他先拆开关家给他的信,见到上面关夕盼的字迹,便有些厌烦,耐着性子读了下去。   信上先是说了下家里的近况,关夕望不关心这个,只是奇怪,这封信上,关夕盼的不光态度变好了,语气也透着些低声下气,就像是……在故意找他套近乎一般。   如此谦卑,估计不是有事求他帮忙,就是想找他要钱了。   他往下看,果不其然,关夕盼着重说了姜知睿当上连长的事,甚至怪他不跟家里说。   关夕望冷哼了一声,没说都这样了,要是说了,那家人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   不过说来也怪,他们是从哪听到姜知睿当连长的事,难道是去了趟姜家?   关夕盼在信里东扯西扯了一通,在末尾处才表现出真正的意图来,他说王思秀怀孕了,特意通知他这个叔叔一声。   就差没直接把“赶紧准备满月礼,周岁礼”写在上头了。   关夕望摇了摇头,把信搁置在一边,打开另一封信来。   这封信就正常多了,姜明承简单交代了一下家里的事,又说爷爷奶奶嘱咐他们记得添置衣裳,最后问他们今年回不回来过年。   等姜知睿回来,关夕望把两封信都给她看了。   对于关家的那些破事,她自然不在意,只说:“你是叔叔,送礼也是应该的,到时候在省城里买点应付过去就行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要是不送,关家人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左不过是几件礼,就当是花钱买安生了。   关夕望看了眼日历,发现距离过年也就一个多月的,感慨道:“日子过得真快啊,转眼的功夫,咱们来这都快一年了……今年打算回去吗?”   姜知睿摇头,“不是咱们打算就能回去的,要听安排,不过应该是回不去的。”   “也是,咱们才刚来,部队里好几年没回去的都有不少呢,轮也轮不到我们。”   关夕望叹着气说:“行吧,我写信给家里说一声,让他们在家里好好过年。”   ……   两个人的年过得温馨而平淡,远离亲戚,隔绝世俗,好几天都待在家里,过着他们自己的舒坦日子。   年后,总结大会召开,军区里不少职位都作出了相应的调整,而姜知睿也随着大流,晋升到了副营长的位置。   因为牛石磊军功不够,不足以升到排长,故而第九连队仍旧由她带队,第七和第八连队的事,有营长顶着,她的生活,其实和之前没多大变化。   除了指导第九连队训练之外,就是在修习自己的功法。   七一年四月份,第九连队已经训练了强身手册长达一年的时间,在各军团演练考核时,表现相当优秀。   就拿投掷距离的考核来说,根据训练大纲中的标准,士兵们40米及格、50米良好、60米才达到优秀。   而第九连队的那些人呢?抡圆了胳膊往前扔,能把测试用的空榴弹扔到天边去。   距离最近的都有将近80米,全体成员全都破了先前的记录,让上头的领导想不注意都不行。   除此之外,他们无论是搏杀技巧、速度、耐力、力量,表现都远远胜过其他军团,甚至连尖刀排的人都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有此表现,《强军手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张司令员当即通知医院,给第九连队做了一场全面检查,等结果出来,得知他们身体不仅没有害处,反而比之前更健康强壮后。   他不再犹豫,决定面对全军推广,并亲自接见了姜知睿。   办公室里,姜知睿站在张司令员对面,身板停止,表情严肃。   张司令员放下资料,摘下眼镜,指了指她身下的凳子,说:“别拘束,我又不是找你问责的,坐吧。”   “谢谢。”   姜知睿坐了下来。   张司令员点了点资料,上面是她进入军队后的表现以及团长、师长等领导的评语,说:“你很不错,才来了一年多,你就立了三个大功。这要是放在古代,你可就是大大的福将啊!” 136.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二更   姜知睿谦虚笑了笑, “我那些都是旁门左道,实打实的战功只有一场,不算什么?”   比起所谓的福将, 她更想成为战无不胜的强将。   “你那些左道, 一次救了咱们军区多少将士?另一次又士兵提升了多少整体实力,可谓是功在后世,这比一场大战的胜利都重要得多……我听说, 你又编了一套新的拳法?”   “是,比起强身手册上的拳招,这套拳法内容更深, 长久练习, 能增长点手腕和肩部的力道,适合配枪使用。”   “很好,练起来困难吗?”   “练过强身手册后,打下基础就不难。”   “行,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还是跟之前一样, 先在你们第九连队开始,测试过一年之后,再推广到整个军区。”   “至于其它军区,他们听到消息,前来找我要手册, 我当然会给;但他们要是没眼光, 我也不会主动推荐, 事后,由着他们后悔去吧!”   “有几个军区来找您要了?”   “你的熟人,凌司令员,他眼光好, 第一时间就来找我拿了。再就是京城的部队,说是要拿去研究,嘴上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去偷偷练,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姜知睿毫不意外,有凌道宽这么个摆在眼前的例子,凌家自然是相信手册的训练效果,至于京城的部队会这么快赶来,应该也有他们的手笔。   张司令员双手放在桌上,上身微微往前倾,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欣赏,“其实,要不是你资历不够,凭你这次的功劳,当上营长是没问题的。”   “我明白。”姜知睿重活一世,不是沉不住性子的人,这一点,对她的影响不大。   张司令员满意于她的态度,说:“现在,我想给你两条路,一条就是你暂时在副营长的位置上熬着,等过两年,时间长了,顺理成章升到营长;另一条,是我给你和你连队的人机会,多上战场,你自己去拼出足够的功劳,来狠狠打那些人的嘴,叫他们说不出闲话来!”   他眼神深深地看着她,问,“你选哪一条?”   “第二条。”姜知睿的回答脱口而出,相当坚定。   “看来我没猜错,以你的性子,不选这条才是怪事。”   张司令员说,“既然你已经选了这条路,我也要帮你一把。毕竟,单论身体素质和战斗技巧,你们第九连队如今可是咱们军区最强的队伍,只差真刀实枪地上战场去磨练几回了。”   姜知睿站起来,想她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好,你先回去吧,之后的安排,我会让你们团长通知你。”   “是!”   ……   南省军区,司令员办公室内   凌国辉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旁边几位师长正在向他汇报工作。   “报告司令员,强身手册已经分发下去了,印刷厂这批货不够,暂时只能保证五个人一本。”   “一个班才两本,这还怎么学啊?成果呢,都四五天了,有人学会了吗?”   “……训练效果并不佳,没有专人指导,将士们都表示看都看不懂,更别说跟着练了。”   凌国辉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说:“你们就不能找几个聪明点的人先学了,再一个个教下去吗?”   “这……司令员,我们也想过的,但军区里,似乎没有这样的武学奇才。您看,要不要请求云省军区派指导员过来?听说之前从咱们这里调去的六十四个人,都已经学了一年了,指导他们入门还是可以的。”   “哼!你以为就咱们军区需要人指导,云省那边也只有姜同志手下的那个连队学了。他们自己军区里,都有大把的人排着队等着教呢,轮得到咱们?”   “那该怎么办?”   有师长想把凌道宽叫回来,但一想司令员肯定不会同意,便没有贸然去触他的霉头。   凌道宽气定神闲道:“等!等云省军区大部分将士都学会了,就能抽出人手来教我们了。”   “就这么干等着啊?司令员,咱们本来就耽误了进度,这一来一回,可真要被他们军区的人甩在后面了!”   “那有什么办法。”凌道宽没好气道,“谁让咱们军区,没有一个有本事的姜知睿呢?”   众人在心里腹诽,不是你把人调走的吗,到底是谁的责任啊?   凌国辉一看他们不服气的模样就来气,摆了摆手,“别看我了,都走吧!我估摸着最多晚个把月而已,耽误不了多久的功夫。实在不行,我让他们把训练过程录成影像,当成电影放给大伙看,这总行了吧?”   “诶!这个办法好,那您这回的动作可要快点,最好啊,请那位姜知睿同志亲自教,原汁原味才不会出错。”   “行了!人家肯教咱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都给我滚蛋!”   一群人嬉皮笑脸地离开了办公室,凌国辉坐在原地,看着张司令员给他发来的报告,沉默了许久。   不知怎么的,他脑子里突然浮现起了,曾经姜知睿在拒绝担任尖刀部队排场时的场景。   当时她年纪还不到二十,眼里却是含着大部分人没有的坚毅,她说:“我是将,不是兵!我带出来的队伍,不会比尖刀部队差!”   仍叫他记忆犹新。   她果然做到了,花费的时间却如此短,可笑当时的他,还以为姜知睿过于年轻,不知道其中的困难。   如今看来,不是任务不困难,而是在她手中,这点困难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可惜啊,就晚了一步。”   当时凌道宽若能赶在关夕望之前,就把她给娶回家,到时候,他们凌家,至少还能够昌盛百年。   不过凌国辉转念一想,以他对姜知睿的了解,这位女同志怕是会坚持要夫婿入赘,不管男方有何等的身份地位。   要是凌道宽被她迷住,他们凌家还得搭进去三代里唯一的男孩,实在是得不偿失。   换个角度来看,倒也不算可惜了。   ……   在和张司令员谈话过后,姜知睿加重了连队里的训练量,除了像往常一样联系强身手册中的体术外,还要在早中晚的时候,额外练上五遍她新编出来的拳法。   当然,在这期间,枪法和投掷准确度的训练同样不能忽略,团长特意批准,他们使用靶场的时间,可以延长一倍。   所幸第九连队战士们经过一年的体术强化,身体已经强过以前太多了,才能支撑如此高强度的训练。   再加上炊事班那边养殖工作发展得红火,不缺肉食蛋类的情况下,营养得到充分的补充,为他们打熬身体提供了力量来源。   去年过年前,第九连队一块行动,宰杀了二十多头大肥猪,拉出来放血的时候,那冲天的惨叫声,整个营地的人都能听见。   整个师的人都过来看热闹,有些没脸没皮的,找姜知睿套起了近乎,后者也大方,拿出了三头大肥猪来招待。   只要是连长带着人过来的,她都会给出去十斤肉,也算是见者有份了。   当天,食堂里到处都是肉香,经过这件事,别的团也记着姜知睿的人情,见到她时,也能主动过来打个招呼,找她随意闲聊上几句。   从前他们聊天的时候,通常是主动避开姜知睿的。也不算孤立,毕竟他们都是比较糙的男人,一不注意,嘴里就会吐出一些不干不净的话。   他们觉得让她听见了不好,干脆就都不怎么在她面前说话了。   如今,十斤猪肉,让他们见识到姜知睿除了打仗和武力厉害之外,也有爽朗大方的一面,对她亲近了不少。   而第九连队如今不缺肉,更不缺鸡鸭和蛋类,天天日子过得跟过年一样,身上肉眼可见地壮硕起来。   别的连队羡慕的同时,也见到了在部队开展养殖大有可为,纷纷展开行动。   听说周边村子里的猪崽子都被买光了,而张秀也忙得不可开交,许多人找她订小鸡,“订单”跟雪片似的。   “一百……两百……”   洗完澡,关夕望头上顶着毛巾,盘腿坐在床上数钱,边数边发出贼兮兮的笑声。   姜知睿躺在一边,觉得他像是一只刚偷了油,乐不可支的小老鼠。   “一千零五十二块钱!”   关夕望一下子倒在了床上,转过头,兴奋道:“睿睿,咱们今年光是卖猪,就赚了五百多。你看啊,你现在是十九级的副营长,一个月工资是90块,不吃不喝要一年才攒下来这么多钱吧?看来还是副业才有搞头啊!”   他们炊事班养的猪肉,虽说属于自产自销,但补贴上面还是照发的,也就是说,他们免去了采买,可以合理把这笔钱给赚下来。   今年猪养得好,每只猪都有两百多斤,除了两头怀孕的种母猪之外,都宰杀了,然后以每斤五毛钱买回到连队里。   五毛钱,不要票,还不算下水蹄髈排骨等白送的边角料,简直就是白菜价,当然,也是为了感谢战士们没少去割猪草喂猪。   减去买猪的成本,和必要的饲料钱,十几头猪加起来的收益一共是一千零五十二块钱。   在这个时代,可是一笔巨款,买几间房子都是绰绰有余了。   姜知睿想了想,说:“我们拿一半,另一半再分出一半给炊事班,他们今年也辛苦了,剩下的那点,想办法进一批毛巾肥皂啥的,作为福利分给连队里的将士们。没有他们,这猪也养不了这么肥。”   “好。”   两人都不是看重钱财的性子,一个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一个家财万贯的阔少爷,在对钱财的态度上莫名合拍,很容易就把这笔钱的分配问题商定了下来。 137.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更   至于那些鸡鸭就算了, 算起来,他们也就出了点鸡蛋钱,顺便帮忙搭了个鸡圈, 大部分时间都是连队里的人投喂。   姜知睿干脆没走连队里的账, 直接把它们作为战士们的加餐。把上头拨下来的钱,全都用来买菜和买粮食。   这样一来,能够保证他们每顿都是大白米饭和白面馒头, 午餐晚餐都是一荤二素,再加个蛋。偶尔是蛋汤,偶尔是白水煮蛋。   每逢周六周日, 还有咸鸭蛋吃。   因为鸭蛋品质好, 腌制出来的咸鸭蛋也是精品,蛋黄沙沙的,绵软细腻,轻轻一戳就往外汩汩冒油, 沁得蛋白都泛着油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下蛋的鸭子们鱼虾吃多了, 连蛋都带着股肉味,光是拿下拌饭,都能直接下两碗饭去。   连队里单身汉们还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然要好好享受, 但那些拖家带口的, 少不得要把咸鸭蛋攒着, 留给家里人吃。   要不是他们怕坏了,甚至还想寄回家乡,让父母也尝尝他们自己养出的鸭蛋。   还好,去年收的蛋不少, 炊事班腌制了一排缸子的咸蛋,在过年的时候,炊事班长发现有剩,便一人发了二十多个生的咸鸭蛋,说是随便他们处理。   关夕望还觉得不够,私下里又找他买了四十个,全都包好了寄回了姜家。   和他同样做法的人也不少,凌道宽和赵文阳就是,两个都是财大气粗的货,张口就要一百两百个。   把炊事班长吓得连连喊,一个都没了!   数好钱,关夕望数出一半来,放在了写着“冰箱和电视”的心愿纸袋里。   捏了捏厚薄程度,高兴地说:“睿睿,我们应该能买台电视了,至于冰箱,估计还要等等。”   冰箱就别想了,这玩意更珍贵,一台要大几千,如今只有万元户卖得起。而且容量小功率也不大,拿一栋房的钱去买那玩意,也太亏了。   不过,电视也贵,不算票的话,也要一千多块。   越想越觉得不行,关夕望一怒之下,把原本放在这袋子里的前,全部挪到了写着“房产”的袋子里,并在上面画了个感叹号,表示需要加急处理。   而把冰箱和电视的袋子封好口,决定等到了八十年代再启封。   姜知睿靠在床头,静静看他跟自己较劲,问:“瞎忙什么呢?”   “我这是在为我们将来打算呢。”   关夕望哼哧哼哧地把所有钱都藏在了柜子的夹缝里,又爬回床上,把下巴在姜知睿撑起的膝盖上,说:“睿睿,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有没有放在心上啊。”   “我问了,现在的房子不好找啊,你又要离大学近,又要大一点的四合院,哪有那么合适的?”   “你可要抓紧时间了,要是再过几年,怕是就来不及了。”   “为什么?”   关夕望神秘一笑,说:“秘密。”   他其实是想着,自己万一能考个青大或是京大,能住上自己的房子嘛。   只是这话听起来就狂妄,他不好意思说而已。   “不过,也不是没有机会,今年是七一年……再等五年吧。”   等到教授们平反,国家会把房子归还,其中不少人会为了过清净日子,选择将房子抛售出去。   那时候,他们应该能选到合适的。   “其实,凌道宽应该是有门路的,你要是真着急,我们可以去找他。”   “算了,也不能啥事都找他帮忙。”   关夕望眨眨眼,笑容中透着股可爱的奸猾,“换个人坑怎么样,?就舒哲吧!那小子的病被你治好,之后连句感谢都不说,实在不是个东西!”   姜知睿弯下腰,贴近他的脸,“你上次的钢琴,不是他托了他的关系给你送来的?”   “这也是凌道宽开口了,他们家才同意的,指不定是谁的功劳呢,不行!我可能让他给我帮一波大的,不然我都替你亏。”   姜知睿只觉得好笑,说:“他不是没良心,而是我妈要求的。”   “你妈?哦不,咱妈要求的?为什么啊?”   “很简单啊,他这病这么严重,又病了这么久,突然就好了,不让人疑心吗?”   “所以咱妈是为了保护你,才不让人往外说的?不过舒哲的病好了,别人肯定会问的。”   “妈说是她治好的,而且纯属偶然,主要是舒哲的体质特殊,同样的药,用在别人身上估计不起效。”   不过,纵使她这么说了,来求药的人也是源源不断,索性徐欣兰那里有姜知睿抄录给她的几个药方,专门治疗天生不足的,她便根据病情,估摸着剂量给人开方子。   不少人吃了药之后,身体明显好转,对她更是深信不疑。   在军区医院,她的名声越传越广,隐隐有成为这方面权威专家的架势。   不少病人坐好几天的火车远道而来,就是为了找她看病。   当然,徐欣兰也没把功劳据为己有,对外的说法是某某老中医的方子。   之前,凡是有主的药方,姜知睿也都标注上了其编写者的名字。   至于那些人能不能跨过世界去找到正主,那就不是她能操心的了。   “既然妈心里有数,那就没什么了,不过这也不是舒哲不来感谢你的借口!”   关夕望换了个姿势,说,“我也不是非要他送什么东西过来,咱们都不缺,主要是他那个态度,实在是做得难看!   他替姜知睿生气,“当初是他求你给他治的,治好就拍拍屁股走了,跟没你这个人似的。看上去斯斯文文,结果是个没有心的,景知青怎么会死心塌地喜欢上这种人!”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说起来,最近好久没听到景知青的事,从她离开村子,就没消息了吧?”   “景彦……的确没消息了,估计是在躲着我们吧。”   姜知睿可清楚地记得,那女孩对自己似乎挺仇视的,当然不会主动和他们联系。   两人随意聊了会,就要睡下了,在闭上眼睛之前,关夕望突然说:“睿睿,你今年虚岁都二十二了吧?”   算起来,他前几天刚过了二十四岁的生日,虚岁都到二十五了。   时间过得真快,眼看着就要奔三了。   “嗯。”   “那啥,我觉得,孩子的事,是不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他们结婚也有三四年了,一直没有孩子。   之前关夕望觉得她还小,所以并不急,如今觉得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再晚几年,各种遗传病的概率会增加,而且人体的恢复力会下降,没那么好的状态,产后恢复得慢。   他虽不知道睿睿是怎么做到的,但他有预感,她能控制自己什么时候怀孕。   “你想要了吗?”   “其实也不是啦,就觉得到时间了,提前做准备也好。”   如今什么东西都是计划着来,不像后世什么东西现买就是。   要是准备生孩子,有些用品提前一两年就得开始攒票了,像是婴儿床摇摇马,也要联系木匠去定做。   姜知睿没睁开眼,淡然道:“不急。”   她这玄阴之体可不是容易怀上的,大部分胚胎在没落定之前就冻死了。   她倒是可以主动驱散母体的阴气,创造适合的孕育环境,但没必要。   她的孩子,必须是万里挑一,若是能抗住这点磨难,生下来必定在身体就比别人更强壮几分。   要真到了比较着急,却依旧没有合适的胚胎时,她也会出手护持。   她在黑暗中,摸到了关夕望的耳朵,顺着而下,捏住了他的脸,“你要是着急,平时可要认真修炼了。”   他修炼的是百草之气,能够温养胚胎,父体的强大,对孩子也有好处。   关夕望的脑袋在她手下点了点,发丝摩挲着她的手,弄得她手心有些痒。   “我明白了,其实也不急……对了,睿睿,你想要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姜知睿没有说话,轻笑了一声,反问:“你呢?”   “我都一样啊,不过真要选的话,我想要个像你一样的女儿。”   关夕阳心想,如果生了女儿,睿睿的教育理念,大概不会那么严苛了吧?   毕竟女儿嘛,还是要宠着好。   要是让姜知睿知道,或许会嗤笑他天真。   生了儿子,她或许还会看在和关夕望相像的份上,平时少些苛责;要是女儿,便是姜家的继承人,她只会用比自己母亲更严厉的方式来教育她。   空气沉寂下来,关夕望在被子里动了动,“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你更要个男孩吗?”   “不是,我和你一样,睡吧,别胡思乱想了。”   玄阴之体特殊,寻常含有阴气的胚胎都难以存活,更何况是含有阳气的?她若是有孕,都不用看,九成九的几率会是女儿。   所以关夕望的愿望,大概率会实现的。   ……   云省的东西,几乎是见不到雪的,入眼望去,树木依旧苍翠,如果忽略掉降下来的温度,和夏天其实也没多大差别。   这天,姜知睿正式迎来了她人生中第二十二个生日,也是她来之后的第七个生日。   去年她打开了将军府的药园子,那是一处温室,遍地种着的都是将军府这么多年来,一代代从各处搜集移植过来的灵药。   这些药都跟人参差不多,年份越长,药效越强。   在药园子正中央,生长着一棵高耸如云的树,树叶垂落下来,遮挡了大片的天光。此树名叫玄木,上面生长着玄天果,这种果子十年一熟,每次只结五颗,吃了可增长十年的功力。   算起来,还有两年就要熟了。   至于树边上,四处散落着能让天凤朝武者垂涎眼红的灵药。药园子引山涧水为渠,自然灌溉,在没人照顾的情况下,所有药依旧放肆生长,生机勃勃。   至于今年……姜知睿通过意识在将军府中游荡,思虑过后,打开了一间位于前厅旁边的屋子。   会客室。   这里分为里外两间,外间是待客的地方,为了彰显主人的权势,占据整面墙的博古架,齐刷刷摆着价值连城的古物,正对着的门的墙上,挂着各类名家真迹。   这间屋子里,各种家具用料无一不是与黄金等价,就连脚下踩着的脚垫,都是白玉雕刻而成。   当然,姜知睿打开会客室,倒不是为了外间的宝物,而是为了里间的东西。   这里相当于一间小型库房,存着各种各样品类的茶叶,其中大部分都是赏赐下来的贡茶,从生长在高山之巅的霜雪茶,到位于千年茶树上的幽古茶,全是当世绝品。   跟药房布局类似,茶叶们密封保存在嵌入墙面的小格子里,茶香混杂在一块,溢满了整间屋子。 138.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更   姜知睿略过了那些存放茶叶的盒子, 直接走向了角落,打开了最底层的柜子。   她记得,这里有许多品种的茶树种子。   打开柜门, 一层层油纸叠成的小方包出现在她眼前。   姜知睿打开了几包, 发现里头的东西看起来大差不差,全是黑黑圆圆的小颗粒,从外观上根本看不出区别。   而油纸上也没写这些种子到底是来源于什么茶的树种。   用意念取了五包种子出来, 姜知睿走出卧室,来到客厅,看向正在往蛋糕上插蜡烛的关夕望, 把纸包递给他, 说:“你上次不是说想要茶树种子吗?我给你弄来了。”   “是吗?你真的弄到了,太棒了!”   关夕望惊喜地接过她手里的油纸包,翻了翻,“额, 这些都是啥品种的啊?你认识吗?”   姜知睿摇头, 说:“不管是什么品种,应该都会不差的。”   毕竟劣质茶树的种子,也没有资格被存放到将军府里。   “不过,你要找茶树种子干什么?”   上个月他就跑到镇上的集市和县里的黑市问过,有没有卖这玩意的地方, 他花高价收。   常驻在黑市的几个贩子他都问遍了, 都说没有, 不过他想要的话,他们可以去野外给他挖几棵现成的茶树回来。   更离谱的是,还有人把自家准备榨油的茶油籽给他弄了过来。   这茶叶树和茶油树都不是一种东西!   姜知睿看他郁闷了将近一个月,跑了不少地方, 都没什么成果。   不忍心见他失望,便做了千金搏美人笑的“昏君”,特意为他打开了茶室。   关系把所有的种子珍而重之地受到怀里,说:“我想在营地附近开个茶叶的种植基地,就算不能卖出去,咱们自己喝也行,要是形成规模,还能给将士们发福利呢。”   在没有咖啡、快乐水的年代,茶叶是难得的饮品,如今市面上的茶叶,不是走高端特供路线,就是老百姓家里常买的茶叶沫子。   要是他们能种出规模来,就能给军区增加一个能持续创收的产业。   听完他的计划,姜知睿瞪了他一眼,不认同道:“战士们是要打仗的,好好训练才是正道,你就天天琢磨让他们去干农活。”   “不是,这也是锻炼的一种嘛,而且茶树种下去,也就采收和制茶的时候费点功夫,时候都不怎么需要人看管的,所以后勤部队参与就足够了。”   “你这是把生意做到军营里来了啊,我看,司令员怕是不会同意的。”   “放心,我有办法说服他。”   姜知睿怀疑地看着他,他只是笑笑,又拉着她坐下。   “来来,大好的日子,不说这些了,快吹蜡烛,许个愿吧!”   关夕望忍不住想,要是她生活在现代,也是刚从大学毕业,步入社会年纪吧?   烛火下,她闭上了眼睛,睫毛上滑过明灭的光。   他在心里默默添上了一句,“毕业快乐。”   ……   之后几天,关夕望一直在偷偷筹备着什么,问他也不说。   直到了十二月一号的时候,他跑了过来,兴奋地通知她,“司令员答应了!”   “答应什么?”   “在营地边上弄茶树基地的事啊!”   姜知睿倒不觉得惊讶,凭着他的磨人劲和糊弄人的本事,司令员大概率是扛不住的。   她就是有些好奇,“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这个不难啊,我跟他说茶叶这玩意如今外国卖得可好了,像古代的海上丝绸之路,还有专门卖茶叶的大船呢。咱们在边境,有天然的地理优势,要是开设一个大基地,全种上品质优越的茶树,就能去赚老外的钱,给咱们国家创收!”   “口气倒是大,要是人家外国人不收咋办?”   “不收,那我也没办法啊,哎呀,到时候种都种上了,怎么都有收益的,他总不能把树苗给拔了吧?”   关夕望眼里带着狡黠,干脆耍起来了无赖,“再说,你拿出来的东西,能有不好的吗?我对这些种子有信心!”   姜知睿看他劲头十足的模样,鼓励了他一句:“既然是你争取过来的,那就好好干。”   “放心,我大致规划啥的都做好了,前期需要人去开地,正好过年前后不算太忙,也给战士们找点活干。”   “大过年的,你也不让人休停几天?”   “大家一起干活热闹嘛,就当是跨年了。”   关夕望张口就是黑心老板的做派,“对了,这些种子恐怕不够,你还有吗?”   姜知睿在会客室的里间翻了翻,说:“还有一百二十来包吧,够吗?”   “有点少,不过前期应当是够了。”   茶树的种植密度是要看树的大小的,不能一概而论,要是为了追求效率,也能种双行的茶树。   一亩地具体需要多少种子,还是要等把种子培育出来,看看茶树苗的情况后再说。   过年的几天,关夕望拿着司令员的指示当令箭,号召着有空闲的将士们去帮他开地。   茶树种子最好在三月份左右种下,不过云省热得早,提前十几天也没事,在种植之前还需要育苗,把种子泡在温水里,将它唤醒过来。   一直忙到四月,几寸长的嫩叶从地里长了出来,露珠凝结在顶部,透着淡淡的光泽。   为了防止搞混,关夕望是按照油纸包进行分类育苗的,茶树种在山坡上的梯田上,每一垄都打理得相当整齐,跟用尺子画出来的一样。   他们地倒是开了不少,但是因为种子不够,只能先种了五亩茶树地,等长大一些之后再扦插到其它地里去。   茶树是种好了,之后又有个重要的工作,就是施肥,想要找化肥难,但有机肥嘛,部队里有的是。   咳咳,别误会,关夕望说得是鸡鸭的粪肥,发酵过后,最适合用来种植各种果树和茶树。   这段日子里,部队里的砖瓦也终于修好了,他领着战士们,在宿舍楼边上加盖了好几个澡堂。   里面铺设好竹竿,在竹竿内掏空,上面均匀地戳了动,只要从一头通上热水,就能让水流均匀撒出来,即省水,又能保证洗得干净。   加盖澡堂的决定,是他在当年疟疾爆发之后才有的,那时候他对战士们感染率比家属还多,抱有极大的疑虑,便让第九连队在私底下展开了调查。   在查明真相之前,他有过无数种猜想,甚至怀疑是不是有敌特势力故意放毒蚊进来,就是为了感染他们的战士?   调查结果出来后,却叫人啼笑皆非。   竟然是因为夏天炎热,战士们时常跑到河里洗澡,把带有疟疾的虫卵给带回了宿舍。   加上条件艰苦,屋子里根本没有蚊帐或是蚊香等防虫物件,而导致疟疾首先在宿舍楼里扩散开。   因此,关夕望才决定给他们把洗澡的地方盖出来,这竹竿里通水管的设计,还是六十年代边防有人设计出来的,他便将其参考过来,又在细节处加以完善,并把排水管道设计好。   忙了两个月,一栋能容纳上百个人同时清洗的大淋浴场诞生了。   不光能有效改善卫生环境,冬天里,战士们也有个洗澡的地方,不用在跑去河里,洗不干净不说,还容易冻坏了身体。   ……   到了五月,姜知睿发现,关夕望脸上总是透着忧心忡忡的神情,连画画都没了精神,也不去跟人聊天了,天天待在家里盯着日历发呆。   她原先还以为他是为了地里的树苗担心,但见茶树园一切都好,而他也很少过去,就明白他是另有心事了。   但既然关夕望努力装作没人的样子,她也就当不知道,等他什么时候想说了,自然会告诉她。   事情和她预料的如出一辙,才过了没几天,关夕望就坐不住了。   关起房门和所有的窗户,拉住姜知睿说:“睿睿,你这段日子可能要做好准备,我估计,是要打仗了。”   姜知睿被他的话惊了一条,眯着眼打量他,问:“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有人给你传了消息?”   “不是,我自己知道的,那个……”关夕望着急起来,眉头都拧成了一团,抿着唇,十分着急的模样。   看他这样,姜知睿倒是不忍心逼他了,握着他的手,说:“行了,不想说就不用说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放心,这段日子,我手下的人都是备战状态,真遇到了事,也不会慌的。”   “那就好,不过你可要注意安全啊。”   虽说姜知睿的武功厉害,单枪匹马地谁都打不过她,但现在的战争,比的可不是各人武力,战机上一个轰炸下来,再厉害的人都得歇菜。   姜知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经历过这番谈话之后,她把训练量再次加重了三成,搞得第九连队的成员苦不堪言。   但她周身气势太盛,明显是心情不好,也没人敢提出反对意见,只能咬牙坚持了下来。   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炊事班的伙食再次提升了一个档次,偶尔能吃到点鸡肉和鸭肉,每天训练完来上一碗鸭汤,什么怨气都没了。   平静了一段时日,暴风雨终于到来,警报声响起,赵一弘紧急召九个连队集合。   和上次敌人袭击高地时差不多的场景,但情势却比上次危急得多。   因为这场战斗并不仅仅涉及到他们几个师,而是整个军区。 139. 第一百三十九章 怀孕   “同志们, 根据最新敌情,美方和越方谈崩后,打算在越国北面沿海港口、以及内河所有河道内进行封锁, 在里头布下大量的水/雷, 他们是在针对越国,同时也借此机会针对我们!”   越国的北面,正是和他们接壤的边境线所在。   “根据咱们和越国两方的总参谋部协议, 我们将再派出运输部队、放空对战部队、及扫雷部队奔赴越国进行支援,尽快将水/雷排除!”   赵一弘的表情相当凝重,振臂高呼, “情势并不乐观, 在今日凌晨,他们派出了100多架战机,进行侦查,并将对越国北部进行大规模的轰炸行动!将士们!其他部队的兄弟都离不开我们高炮部队的援助, 大伙有没有信心?!”   “有!”底下呼声震天。   “记住, 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好自己的兄弟,能救一个是一个,多打下来一架飞机都是赚的,明白了吗?”   “明白!”   “各连队预备——出发!”   大军开拔, 宛若一条威武的绿色巨龙, 快速向外进发, 在离开前,赵一弘把姜知睿留了下来。   说:“上头的意思,是要你的队伍和尖刀营一起,到最危险的轰炸区去, 保护核心扫雷工作人员。”   姜知睿点头,“是,我明白了!坚决执行任务!”   赵一弘看着她年轻姣好的面容,再看向她身上军服,叹了口气,“去吧,记着,一定要平安回来。”   姜知睿带着第九连队的成员,一齐向他行了个军礼,便头也不回地奔赴前线而去。   她的背影,在一群将士中显得瘦弱矮小,但格外挺拔显眼,气势如虹。   赵一弘摇了摇头,瞥了眼角落,意有所指道:“她这次,如果能顺利回来,那才是真正要一飞冲天了,战场,终究才是最适合她的地方啊。”   藏在帐篷后的关夕望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才揉了揉已经红了的眼眶。   听到赵一弘的话,他在心里反驳道,他宁愿让她泯然众人,也不想让她承受这么多的危险。   唉!   可这样的危险,总要有人承受的,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整个营地里,担惊受怕的,不止是他一个人。   沿海的港口,战况激烈。   派出去的部队白天里需要顶着空袭,在敌人轰炸中抢修各种器械,晚上还要坐着舰船出海扫雷,为了抓紧时间,几乎所有士兵全是三班倒。   放空部队高炮团也时刻跟着保护,抓住机会击毁敌人的战机,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关夕望待在家属楼里,能收集到的消息有限,唯一的途径,便是通过赵一弘的妻子,郑筱梅。   她住在后面的独栋的家属楼里,平时不常出门和人交谈,但关夕望上门询问,她也是很热情的。   毕竟赵文阳在姜知睿的手下,变得懂事了不少,加上通过赵一弘了解了两人事迹,所以她对他们印象都很不错,只要不涉及到机密的问题,她知道的都会解答。   赵一弘估计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向他透露了不少消息。   前线的战况一天一个变。   今天是敌人派了多少战机进行低空侦查,打坏了他们好些装置。   明天又是敌人在夜里投下了多少照明弹,目的是扰乱军心,不让他们休息。   每次消息传来,关夕望的心都要猛地揪紧,听得多了,他都已经习惯了。   到后来,他都能平和地找郑筱梅打听,前线敌军打到了哪里,又派出了多少架战机了。   近段时间,家属楼的气氛也不太好,就连最喜欢找人八卦的方旭红也没了兴致,一门心思担心她家的老于同志。   有时候她做着缝补的活,不自觉就走了神,多缝了好几针都不知道。   炊事班里   关夕望正和炊事员们一起淘米,前线有补给员,上了战场,士兵们都是吃的特制军粮,一时用不上他们。   而炊事班长却闲不下来,这不特意把关夕望叫过来,和他们一起晾米酒。   “关同志,这米酒几天就能成,等咱们连队的人凯旋归来,正好用这酒招待他们!”   对此,关夕望自然是欣然同意。   前几天,炊事班的人给战士们做了汤圆,还剩下不少糯米,今天干脆全拿了出来。   把泡好的糯米淘洗干净后,再分批次地送上锅蒸熟,等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关夕望将锅盖打开,粒粒分明的糯米透着浓浓的米香,每一颗都晶莹饱满。   将糯米放凉,到不烫手的时候,再用酒曲和水拌匀,放在发酵缸里,中间戳上一个漏斗形状的洞,盖上纱布,密封起来。   “成了!”张秀拍了拍坛子肚,笑着说,“再等两天,就能喝上米酒了。”   炊事班长郑立勇却隐含着忧心,不敢明说,道:“但愿他们能快点赶回来,不然这米酒要是坏了,那就可惜了。”   关夕望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心里酸酸的,以往他弄出什么新奇的或是好吃的东西,睿睿都是头一个尝到的。   如今,他亲手酿的米酒,她却不能喝到了吗?   恍惚间,他回到家里,把照片拿出来,一张一张的整理。   其中一个相册,封面上被他用毛笔写上了“十二·八”。   这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每到这个日子,他们都会拍上一组双人照片,在家时是姜明承拍的,在这里就拜托凌道宽。   两人的拍照水平半斤八两,有时候焦都对不上,但照片再糊,也遮盖不了上面两个人脸上的笑容。   从六七年他们结婚,到如今七二年,他们在一起,竟不知不觉走了五个年头,因为今年的结婚纪念日还没到,上面就只有五组照片。   关夕望把照片翻开了一遍,一个人,坐在没有灯光昏暗的卧室里追忆过去,想了想,他干脆把所有的相册都翻出来,慢慢地整理。   直到天光大亮,他才抱着他们和大黄小黄的合影,带着回忆蜷缩着睡去。   等米酒酿好,他们终究没有回来,按照经验,在夏天,米酒最多存放半个月,而且会因为发酵,变得酒味越来越浓,甜味越来越少,失去了原本的风味。   怕糟蹋东西,他们把米酒匀出一半,分给团里的后勤人员,自己则留下另外一半,继续存放好。   关夕望把日历又撕了一页,按照惯例,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团长家里,找郑筱梅询问战况。   敲了敲门,没想到这次来开门的竟然是赵一弘。   他脸上透着掩不住的兴奋,大力拍打着关夕望的肩膀,来宣泄激动,“关同志,最新消息,姜同志这次可立了大功了!她带着队伍,在被敌人从空中围剿的时候,直接击毁了六架战机,救出了十几位扫雷的技术人员,还顺带着保住了大量的机器设备!这可是狠狠往老美脸上扇了个耳刮子啊!”   关夕望却担心不已,“他们连队被围剿了?为什么,她不是和大部队一块行动吗?”   “嗯,她带的队伍都是精锐,和尖刀部队一块行动,他们的宗旨,就是要以最小的代价,取得局部的胜利,从而影响整场战局。”   赵一弘骄傲地说,“为了给扫雷部队争取时间,他们必须主动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姜知睿做到了,并且超额完成!一下子损失了六架战机,我看敌人也不敢随意派飞行员出来骚扰我们了。”   关夕望勉强笑了笑,说:“只要她没事就好。”   别的他都不在意。   赵一弘明白他的感受,也没说什么,这种事,怎么劝都是没用的。   要姜知睿从战场全须全尾的回来,他才会真正安心。   从赵一弘那里得到了明确的消息,关夕望也算踏实了些,开始给家里写信。   小叔的消息灵通,知道边境这边不太平,给他寄了急信过来询问。   关夕望避重就轻地把情况说了,秉承着报喜不报忧的原则,通篇在写姜知睿立了哪些功,在信的最后,着重说了她如今很安全,马上就能回来了,让家里人放心。   之后,他亲自去了趟镇上的邮局,把信寄了出去。   与此同时,沿海临时指挥点中,姜知睿一手扛着一名伤员,把他们放到了病床上。   刚击杀了敌军的一支小队,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染红,浑身的煞气冲天,让人看忍不住发憷。   在走出门的时候,突然遭遇阳光暴晒,她一个恍神,差点摔了。   “副营长!”   第九连队的队员连忙把她围了起来,牛石磊担忧道:“副营长,你去休息吧,都两天没合眼了,就是铁打的也遭不住啊。”   赵文阳伸出手想去扶,见她站稳后,又立马缩回去,对她怨怪不已:“上午你刚打下来三架战机,中午杀了六个敌人,刚刚又把那两个人从老远的地方扛回来,谁受得住?去休息吧,不养好精神,怎么去有精力继续战斗?”   “行了,还说呢,要不是你说要搬机器,哪用得着师姐受累?”   凌道宽白了他好几眼,“都是你们不够强,才叫师姐放心不下,睡都睡不好。”   赵文阳不服气,道:“你又强到哪里去了?不就是杀了三个敌人吗?看给你能的。”   “行了!”   姜知睿呵斥了一声,“别吵,注意纪律,你们在外面守着,我去里面休息会,遇到突发状况,一定要第一时间叫醒我,记住了吗?”   “是!”   见到凌道宽转来转去的眼珠,姜知睿就知道,这小子打算阳奉阴违。   怕是敌人过来了也不会喊她,以为自己能解决。   她转而看向牛石磊,又问了一遍,“有情况的话,一定要喊我,明白吗?”   牛石磊犹豫了一会,无视了赵文阳等人警告的目光,还是点了头。   “明白了,副营长,你放心。”   知道他说一不二的性子,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姜知睿走到了房间里。   没有睡觉,而是摆出了修炼的姿势,内视身体,只见腹部偏下的位置,此刻正安静地躺着一个胚胎。   其在阴气的侵蚀下顽强生长,甚至能主动将其吸收,滋养己身。   “恐怕又是一个特殊体质。”   姜知睿叹了口气,摸着肚子,喃喃自语,“你来得也太不及时了。”   她身体强健,加上真气护体,倒是没有大碍。   只怕关夕望知道后,又要担心不已,甚至是自责了。 140. 第一百四十章 三更   这场仗一直打了半个月, 双方进入疲惫期,不约而同地选择暂且休战。   美方的轰炸机撤离,但海上扫雷部队还要继续执行任务, 预计要到明年才能完全将水/雷完全清除。   高炮部队接到命令, 回到边防修整。   在焦灼的等待过后,关夕望终于见到了姜知睿。   沐浴过血火,她如同一把完全出鞘的宝剑, 浑身透着迫人的锋芒。   当她打开家门,踏入客厅时,关夕望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揉了揉眼睛, 发现确实是她后,连忙迎面扑了上去,把她抱得紧紧的。   “你终于回来了!”   姜知睿看着他消瘦的脸,问:“担心了?”   关夕望狠狠瞪了她一眼, 说:“我就该也到战场上跑这么长的时间, 看你担不担心!”   姜知睿笑了笑,拉着他的手坐下来,安抚道:“我要给你说一件事,你答应我,听完后冷静一点。”   “你越是这么说, 我才越稳不住。”关夕望上下打量着她, 心里七上八下, 焦急道,“你不会是什么内伤了吧?”   “……也可以这么说吧。”   总归是肚子里多了个东西,和内伤差别不大。   “真有啊!在哪里!”关夕望当即就要站起来给她检查。   姜知睿用力把他给摁住了,说:“没事, 不打紧,等到九个月之后,她自己就会好的。”   “到底是啥伤,还有准确康复时间的?”   关夕望见她拉着自己的手,往肚子上放,脑袋中突然闪过一道光。   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呼:“不是吧?”   “嗯。”   “我去!”关夕望又是惊喜,又是后怕,嗓音都变了一个调,“那你还跑到战场上去?要是有什么损失,那——”   姜知睿早知道他会这么说,道:“没事,安心,你忘了,我有真气啊。只要护在她身边,就算撞到了,也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关夕望激动道:“我是担心他吗?我是担心你啊,你真气是有限的,平时都要来护住要害,要是全分在他身上,你怎么办?”   “没事,都过去了。”   因为太害怕,他浑身忍不住发抖,说:“还好你平安回来,不然我但凡听到一点坏消息,怕是能把我一块给送走了。”   “知道了,让你担心了。”姜知睿捏了捏他的脸,转移他的注意,“想不想知道,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关夕望捂住耳朵,连忙摇头,“不想!你给我留点悬念吧!哪有你这样的?搁你去主持非常六加一,节目组第一天就要倒闭。”   姜知睿被他的反应逗笑了。   转身去拿东西,把一袋子叮铃咣当的玩意放在了桌上,“这是我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关夕望:“……”   还挺客气,上战场都不忘带礼回来。   打开袋子,他发现里面全是弹壳,有长有短,出自于不同型号的枪中,他抓起一大捧,问:“这都是你打出去的?”   “只是一部分容易,我让人捡了回来,你不是老想着给以后留纪念吗?我觉得你会喜欢。”   “我当然喜欢!”   关夕望去赵一弘家里拜访的时候,见到过一艘由弹壳拼接而成的战舰,当时就被吸引了目光。   军人的孩子都喜欢收集弹壳,给小伙伴们炫耀,这是光荣和勇气的象征。   见到这一袋子,作为乐高十级爱好者,关夕望很是惊喜,脑子里都想好要拼什么东西了。   看着姜知睿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关夕望心疼道:“在外头过了半个月,肯定吃睡都不好。锅里有热水,你先去洗个澡,把衣服放在盆里,留着等会我给你洗。”   “知道了,哪次不是你给我洗的?”   姜知睿也觉得身上有些脏,拿了套家居服,便去了浴室,关夕望给她放好水,离开的时候还很不放心,“你怀孕了,不会不方便吧?要不要我给你洗啊?”   “不用,我又不是手断了。”   “行,那我先出去给你做饭,想吃什么?”   姜知睿脱掉上衣,拉住他的手,“不急,你,想不想摸摸她?”   “好啊!”关夕望小心翼翼伸出手,放在她平缓的腹部,除了肌肉,什么都感受不到。   不过,他却莫名有种直觉,就好像明白,里头多了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小东西,让他相当感动。   不知不觉,眼泪就从鼻尖滴了下来。   姜知睿伸出手,擦去了他的泪,轻笑着:“怎么还哭了?”   “不知道,就是突然想哭,觉得好神奇。”   生命,实在是太奇妙了,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穿越到这个世界里,竟然能有幸拥有后代。   “是啊,的确是神奇。”   姜知睿的感受,只会比他更古怪。   谁能想到,换了个地方,竟然还要自己生孩子,她简直没有一丁点的经验,只希望这孩子足够皮实,经得起折腾吧。   温存了一会,关夕望想了想,说:“前线之后恐怕还要打仗,你肚子要是大起来,怕是不方便去了吧?”   “这有什么的?”   姜知睿豪迈地拍了拍肚子,跟挑西瓜一样,“放心,她碍不了我的事。”   只看她的动作,关夕望就心惊胆战,更加不放心了。   ……   在家里休息了没几天,前线又传来敌情,姜知睿在医院检查到一半,连报告都来不及拿,就带着第九连队匆匆奔赴了战场。   怕战士们因为担心她而影响战斗状态,她把自己怀孕的消息瞒得死死的。   自己跟没事人一样,带着队伍奔赴在炮/弹的轰炸中,抢夺有利地形,用高射炮打下了一架又一架战机。   战功彪炳,她的威名甚至传到了敌人那里,让美方的指挥官直呼她为“女恶魔”,将她针对得更加厉害。   这天,关夕望独自去了医院,一到妇产科,周围挺着肚子的女人们齐刷刷朝他看过来。   他尬笑了几声,去找医生取姜知睿的检查报告。   女医生还挺惊讶,问:“怎么是你一个人过来,你媳妇不舒服吗?”   “啊,不是,她就是不想来。”   “奇了怪了,对自己身体都不看重的孕妇,我还是头一回见,不过你这丈夫当得不错,还能帮他来拿报告呢。”   这就不错了?   关夕望在心里咋舌,笑着说:“她怀孕辛苦,我做这点事算什么?对了,医生,她身体怎么样?前些日子她剧烈运动过,不会有影响吧?”   “是吗?”   医生听到他的描述,重新拿起了报告,说,“这我还真没看出来,看来孕妇的身体的确不错,孩子和大人都很健康。”   “那就好,医生,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医生努了努嘴,指向旁边墙上的宣传画,说:“喏,要注意的都在上头了,其实忌口不忌口的,也是看个人体质,不吃对胎儿有害的东西就成。她年轻,身体比男人还结实,只要不跟你说的那样剧烈运动,就没啥事。”   关夕望点头,暗自苦笑了一声,心说来不及了,她这时候估计已经运动上了。   ……   在知道姜知睿怀孕之后,关夕望的担心就更剧烈了一分,从前担心一个人,现在担心两个人,连食欲都没了。   每次吃饭,他拿起筷子,只要一想到睿睿此刻还不知道在哪啃压缩饼干喝凉水,就难过得一点都吃不下了。   而在另一边,临时营地里,和他想象的场景却完全不同,众人围坐在一起,把肉罐头拆开,放进废罐头制成的简易锅子,肉在里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香味四溢。   姜知睿把筷子伸进里头一捞,就夹了老大一块肉出来。   凌道宽给她倒了杯能量饮料,说:“师姐,来喝点,这美/国佬的军粮就是好吃,等有空了,咱们再去抢它一票!”   赵文阳咬着干面包,没好气道:“今天要不是副营长跑去救你,你早死在那儿了,听说你被师姐救出来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一大箱子军粮。啧啧,我只听说过鸟为食亡,现在看来,你也差不多嘛。”   凌道宽踢了他一脚,狠狠道:“有本事你别吃!”   姜知睿瞥了他们一眼,默默喝了杯热水,她听说凌道宽被困,情势危急,便单枪匹马地冲进敌方的营地里救人。   她杀了几个人之后,又觉得亏,干脆也学着凌道宽,抱了两箱子封装好的补给出来,足够他们整支队伍吃上一顿了。   吃饱喝足,耿飞藏在草丛里,惬意地点起了烟,手里拿着一瓶汽水,自在得不行。   凌道宽嚼着口香糖,把他嘴里的烟弄掉后完全踩灭,骂道:“蠢货,在林子里抽烟,嫌死得不够快?咱们这烧起来,让敌人发现了咋办?”   耿飞不敢和他刚,立刻认怂,从兜里摸出了一块巧克力,讨好地说:“排长,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凌道宽一把抢过巧克力,颠颠跑到了姜知睿身边,献宝一般递了上去,“师姐,来,拿上,这玩意能补充能量,你之后累了就吃一块。”   耿飞默默看着,觉得他的动作和刚刚的自己如出一辙,实在是没眼看。   姜知睿摇头,作为副营长,她怎么可能分不到巧克力,兜里已经备了好几块,“你留着吧,注意隐蔽,等会会有战机过来,准备击落!”   “是!”   经过这些天的历练,连队所有人都配合默契,同时向身上洒了驱虫粉,再以原定的队形迅速分散开,趴在灌木茂密的地方,最后互相确认有没有藏好。   等全部埋伏起来之后,从天空往下看时,什么都发现不了。 141.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更   第二场战斗, 一直延续到中秋才结束。   关夕望在家里掰着指头数时间,发现睿睿大概是五月初怀上的,到现在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姜知睿回来时, 他正在菜园里收秋菜, 黄瓜老了,豆角黄了,番茄也有些熟过了头。   他平时也没心思打理, 就这么放着,让家属楼里的人随便摘。   听到有人喊着高炮部队归来的消息,他菜也来不及收了, 急匆匆赶回了家。   打开门, 见到客厅里笔直站立的身影,一时间竟有些怔愣。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发现姜知睿和离开时没有丝毫差别,肚子压根没显起来。   他倒也不觉得意外, 怀孕时的肚子大小本来就因人而异, 他见过有人直到把孩子生下来,肚子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两人久别重逢,都顾不上说话,先互相看了好一会,才开口:   “睿睿, 你这次出去了好久啊!都没给我捎个口信回来。”   久到他在家里都坐不住。   前世的时候, 他明明能一个人在家待一年不出门也觉得快活, 成家之后,反越待越是孤单。   有时候午夜梦回,乍然醒来,面对着黑漆漆的环境, 他都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前世。   所幸乌甜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不好,变得乖巧听话了不少。   每天晚上都老老实实睡在家里,有时候关夕望没及时吃饭,它都会叫几声,或者扒拉他的裤腿提醒他吃。   姜知睿见他又瘦了几分,不心疼是假的。   走近一步,抱住了他的腰,轻声安慰道:“你放心,我这次回来,应该能待一段时间了。”   这次不是两国休战,而是美方的战斗机基本被他们的人给全部击毁,再也舍不得派出成建制成规模的空中作战部队了。   不过,只要扫雷部队一天没有完成任务,他们便一天不会结束袭扰行动,等敌人卷土重来,她依旧要回归到战场上去。   关夕望眼巴巴看着她,问:“能待多久?”   “大概……两个月吧。”   “也就是说,你怀孕五个月的时候,也要上战场!”   “没事,我能坚持的,前三个胎像不稳,我不都好着吗?五个月应当是最稳定的时候,放心,除了行动不便之外,我不会有危险的。”   关夕望满脸写着不赞同,想着要不给她请个假,又不好开这个口。   一方面想上战场是姜知睿的梦想,他不该以关心她的名义限制她的自由;另一方面,这个时代的人凡是讲究“奉献”,有多少孕妇在工作岗位上坚持到生产,获得了表彰和夸赞?   要是孕妇从五个月就开始休假,会被人戳脊梁骨,说是资本家的做派。   无疑,这种盲目的一味奉献是病态的,工厂里没了一个工人照样运转,这样牺牲掉孕妇的健康甚至生命而换来的荣誉,又有何用?   偏偏当下的人都觉得光荣,就算他心里不认同,也无法与大环境抗衡。   姜知睿掐住了他的脸,往两边摇了摇,问:“这几个月,你在家里,看来也没怎么好好吃饭,瞧,都瘦得不好看了。”   “我在家里,再怎么样都比你吃得好。”   关夕望说完,赶紧要去照镜子,“不好看,真的有吗?”   当初他可就凭着这张脸吸引住睿睿的,要是变丑了,她不要他了怎么办?   姜知睿大笑出声,等关夕望照完镜子回来,怨愤地瞪她,“一回来就气我,明明没有变化,我看还更帅了。”   他前几年吃出来的肥肉掉了下去,脸上的线条明朗有型了起来,倒不像是没长大的高中生了。   姜知睿看着他,认真道:“其实我更喜欢你有肉的样子。”   手感更好。   “行啊,你在家的这段时间,我天天给你炖补汤喝,咱俩一起养膘。”   说着,关夕望就撸起袖子,“等着,我去炊事班那里抓只鸡给你吃。”   “我跟你一起。”   两人走到炊事班后头,关夕望目光在鸡圈里逡巡,挑了只最肥的出来。   临走的时候,给炊事员说了一声。   张秀爽快道:“你们想吃就吃,几只鸡而已。如今外面在打仗,咱们连队的人回来一趟都不容易,也没人给鸡鸭找食吃了,我们几个还喂不过来呢……今天晚上,我们打算把大半的公鸡都给杀了,也犒劳犒劳咱们的将士!”   “这个主意好,要是实在喂不过来,把鸭子也一块杀了。”   “败家子!哪能这么吃?那些鸭子,是要腌成腊鸭,留到以后慢慢吃的。”   张秀一转眼,见到姜知睿,同她打了个招呼,“姜同志好啊,你可算回来了,你是这回一去,把小关的心也带跑了,他整天跟丢了魂一样,有次,筷子差点把菜夹到了鼻孔里,咋的,鼻子也馋了?想吃点新鲜的?”   “是吗?”   姜知睿回头,见他面色通红,羞于见人的模样,更觉得有趣。   不过,她还是给他留了面子,没有跟着打趣,同炊事班的人都打了声招呼,就带着他回家了。   酒足饭饱之后,关夕望这才想起一件事,走到门边的五斗橱,拿出了一封信来。   “又是家里寄来的信,之前是我回的,他们没看到你的字迹,猜到你是上了战场还没回来,一直问我你咋样了。我怕再写十封信也不会让他们放心,干脆一直搁着,等你回来了再说。”   姜知睿接过信,扫了几眼,发现这次是爷爷亲自写的信,行文相当急切,可见两位老人是真担心了。   她想了想,斟酌着写了几段话,表示自己一切都好,才交给关夕望,说:“剩下的你来写吧,我不知道怎么开解人。”   关夕望叹了一口气,在后面添了几笔,又看向她写的东西,有些疑惑,道:“你不打算把你怀孕的消息告诉家里?”   “没告诉都成这样了,要是告诉了,爷爷奶奶他们估计要连夜定火车票过来。”   “也是,不过这事可瞒不住,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这场仗结束之后吧。”   “要是到明年下半年才能结束呢?”   “那就等我生了再说。”   姜知睿浑然不在意,把生孩子说得跟治感冒一样简单。   毕竟在她的世界,从来都是男人生孩子,女人们无法感同身受,都认为这是挺简单的一件事。   似乎往窗外一站,再等几个时辰,孩子自然而然就落地了。   关夕望被她无所谓的态度给气到了,又劝不动她,只能变着法地给她补充营养。   他拿出了毕生所学的厨艺,家里一天三顿都不重样。   过了几天,军区的伤亡情况统计了出来,从五月份开始,直到现在,有将近两百多名同志牺牲。   他们的遗体,全都被战友收敛好带了回来,也好叫他们落叶归根,不能让英魂们永远留在异国的土地上。   而他们高炮部队,也牺牲了将近五十名同志,其中有三人,还是他们二一五团的。   喇叭里反复播放着所有牺牲人员的名单,响了一整天,听到那一个个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全军区的气氛都相当沉重。   这天,关夕望刚参加完集体追悼会回来,看着手上的白色麻布,心里相当不好受。   有些人看待牺牲,或许只是几个数字,会为此惋惜,但不会真切地为之悲伤,前世的他同样如此。   但现在却是不同了,在这住了将近三年,他对军区的战士们已经熟悉了,牺牲的战士中,不少他都认识。   有人和他一起修过澡堂、有人来找他分过猪肉、还有人拿着纸笔,特意来找他请教该怎么养鸡养鸭。   他越想越是难受,明明在离开前,是那样鲜活年轻的生命,怎么就回不来了呢?   这种压抑的心思,一直持续到晚上,睡觉之前,他靠在姜知睿身上,突然问:睿睿,你说为什么一定要打仗呢?”   “为了利益。”   战争战争,战是手段,争才是真正的目的。   但凡涉及到利益,便会出现斗争,本质上,和街头混混为了几毛钱打架区别不大。   只不过,斗争的范围被扩大,发展到国家与国家之间而已。   “还真是一语中的啊。”   关夕望把手放在额头上,畅想起来,“你说,要是这世上没了男人,还会发生战争吗?”   姜知睿古怪地瞧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脑袋里一天天都在胡乱想些什么,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就是……女人性子温和一些嘛,就算是为了利益,也不会发展到大战的程度。”   “不对。”姜知睿缓缓道,“就算只有女人,也有强弱之分,强者奴役弱者,弱者供养强者。而强者之间,同样会掀起战争。”   “原来阶级才是永恒存在的吗?”关夕望低声道。   姜知睿没听清,问:“什么?”   “哦,没什么。不过你怎么能这么肯定,说得好像真的经历过一样。”   姜知睿眼神一暗,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没经历过呢?”   “少来,你上哪经历去。”   关夕望以为她在开玩笑,但见她的表情,没有丝毫戏谑,反而透着股追忆,就跟……他偶尔想起前世是一个模样。   他心中一突,忍不住想起姜知睿与这个年代女人截然不同的性格、经常蹦出两句奇怪的话、总是能凭空拿出寻常人都弄不到的物资……   往事从记忆里被翻出来,越想,越是接近于某个答案。   关夕望激动得浑身冒汗,觉得自己和真相,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心说:“不是吧?这世上真有那么巧的事吗?”   两个穿越者走到了一起?还结了婚!   这未免也太有戏剧性了,连话剧团都排不出这么巧的戏文。 142.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二更   察觉到到他被子下面如擂鼓的心跳, 姜知睿握住他的手,平静问:“你慌什么?”   “哦,没什么, 就是觉得……”关夕望胡乱找借口。   “你猜到了吧。”   “什么?”   姜知睿把手顺着他的背往上抬, 扣到他脑后。   同时身体前倾,凑在他耳边说:“猜到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   关夕望猛地瞪大眼,望向她的眼睛, 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看穿了,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你,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也猜到, 你身上同样有古怪。”   姜知睿不想吓着他,抚摸着他的头发,放缓了语气,说, “你不是原来的关夕望吧?他不会懂这么多东西, 而且,在我们结婚之前,郭明达来找过我。”   “他找你干什么?他也怀疑我了吗?”   “没有,他只说,凭他对你的了解, 是绝对不会选择入赘, 更不会让孩子随我姓的。还说你是个孝顺到愚蠢的人, 宁愿下乡受罪,也不会忤逆你爸妈……所以他以为你和我结婚,是我逼的你,要我们家的人放过你呢。”   姜知睿轻笑了一声:“可你瞧瞧, 自从你跟我结婚后,哪一点和他说的一样?”   孝顺?关夕望就只差没登报跟他爸妈断绝关系了。   关夕望暗自咬牙,暗骂了声郭明达坏了他的事,干脆也豁出去了,低头问她,“那你呢?你也不是原来的姜知睿吧?”   他记得,以前的姜知睿体弱多病,平时基本躺在床上不下来,是个性格挺内向的姑娘。   而眼前的人,却从内强大到外,不管是内心还是躯体,都坚毅到不可撼动。   “的确不是,我生活的地方,和这里有很大的不同……”   这是姜知睿有史以来说过最长的一段话,足足讲了将近一个小时。   她从天凤朝的风土人情,讲到她上辈子的经历,又从姜家的传承,说到民间的习俗旧礼。   夜已经深了,关夕望反而越听越精神,眼眸中流传的,满是新奇和惊讶。   听完后,他好半天都没能回神,感叹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原来,还真有女尊国度存在。那你从前是大将军,一定很厉害吧?”   战时能调动几十万兵力的大将军,岂不是相当于如今的元帅?还是地位最高的那个?   难怪她平时对钱财和军官级别都看得很淡,晋升时也没见有多高兴。   原来是已经见过最顶端的风光,如今,只是从头开始往上爬而已。   姜知睿自嘲道:“曾经再怎么厉害,最后不也被算计死了?”   “那是你们皇帝眼瞎!只有自己无能的君王,才会忌惮有能力的臣子!”   一想到上辈子的她,生前轰轰烈烈,死的时候却如此凄惨孤寂,他就恨不得冲到另一个世界去,把那所谓的皇帝拉下马来。   看他气得脸都红了,姜知睿心里有些动容,加重力道,握住了他的手,“我的故事说完了,你的呢?”   “哦,我没什么可说的,平平无奇一宅男罢了。”   关夕望的经历比起她来,的确乏善可陈,除了上学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   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不满二十五岁的现代人,能拥有多丰富跌宕的经历,论起真正步入社会的时间,也才三年。   要是再考个研,估计连校门都没出,真是几句话就能总结完毕。   不过,姜知睿却是对他的事表示了十足的兴趣,“你是说,你并不是从某个地方来的,而是回到了过去?”   “大概吧”   他也搞不清楚是真的过去还是所谓的平行世界,只知道所有事件的发展轨迹都是一样的,而那些厉害的人物,也全都能一一对上。   姜知睿若有所思道:“难怪你每次都能预料得那样准,连什么时候会打仗,敌人将会采取什么行动都一门清,我还以为,你精通卜算。”   “我哪有那本事。”   关夕望没想到她脑洞还挺大,说,“我要真能掐会算,肯定算准了跟你结婚,咱俩当年也就不费那些事了。”   说起来他能遗憾一辈子,若是别人家的小孩问起父母的邂逅,或许能牵扯出一段浪漫动人的爱情故事。   而他们的孩子,估计只能得到一句极为朴实的回答——“村里朱珍婶子给牵线介绍的。”   听上去就拉垮。   见他说着说着又走起神来,姜知睿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问:“想什么呢,小少爷?”   关夕望瞪大眼,“你叫我啥?”   “少爷啊,你不是吗?说起来,和我结婚之后,你是不是吃了挺多苦啊?”   从前他做饭缝衣都是爱好,起居也有人照顾。   突然来到这里,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什么都要亲自来,不做都不行,落差不可谓不大。   关夕望瞪了她一眼,“你知道就好!以后,你可要好好补偿我,别整天故意气我!”   “我哪里气你了?”   不过是看他有趣,偶尔故意逗两下而已。   关夕望生了会闷气,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那你平时的那些东西,都是从哪拿出来的。”   “从这里。”姜知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难道你的脑袋里,有个异次元空间?”   姜知睿不懂他的话,解释道:“是我的将军府,从我过来时就有了,一直在我脑子里。每年我生日的时候,都能打开其中的一间房子……每个月能取东西出来,但有限,头一年是十升,之后每年会多出十升……”   关夕望听得眼中异彩连连,惊骇不已。   天呐!他见到活的金手指了!   虽然不是他身上的,但在睿睿身上,和在他身上也没多大区别了。   听完她的描述,他忍不住问:“那你今年开了什么房间?”   “会客室。”   “开那个玩意干啥?”关夕望很不理解。   就算开一间柴房都比这玩意强啊!起码里头能搬点柴火木炭之类的用。   会客室里的东西,全是华而不实的摆件,要么就是古董,在这个世道里,卖不出去不说,说不定还会惹祸。   “会客室里间有个小库房,放着茶叶……和你要的茶树种子。”   关夕望欲言又止,所以问题的根源,还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他哭笑不得地说:“可你这也太冲动了,我那事也只是想到了而已,真没那么重要。”   他何德何能啊,就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就让姜知睿为他浪费了一年的机会。   不过,在他心里,也是挺感动的,姜知睿虽然从没在嘴上说过爱他,但爱意无一步落到了实处。包括他的每一次烦恼,都被她看在眼里,并会在私下里默默帮她解决。   如果今天不是爆出了将军府的事,他或许永远都不明白,其实那些茶树种子,背后究竟藏着多少深意。   姜知睿在他手心挠了挠,说:“没事,我平时也喜欢喝茶,而且,能用到的房间都被我打开了,剩下的,开哪间都是一样的。”   “能一样吗?你不是有个兵器房?”   “如今打仗都靠着枪/炮,哪会用到那些?”   姜知睿见他仍板着张脸,哄着他,说,“要不然,以后每年我决定打开哪间房子之前,都和你商量?”   他就等她这句话了!   关夕望立马心不烦了气也顺了,笑得相当灿烂,“这可是你说的,不光是开房间,还有每月拿东西出来的时候,也要跟我说。你之前也太浪费了,好多东西都用不上,都堆在柜子里。”   布料和生活用品还好,最多占地方,关键是那些吃的东西,尤其是点心糕点之类。她倒是豪横,往外一拿就是好几斤,他们俩根本不能在坏掉之前吃完,只能拿去送人。   原来他以为是姜知睿从哪带回来的,也不好说什么,如今真相大白,便不由自主心疼起来。   将军府的东西,就等于是他们家的东西,可不能再浪费了!   “我知道了。”   姜知睿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小啰嗦精。   他要是生在天凤朝,估计是满京城里最爱操心的主君。   不光操心自己家的事,还喜欢替别人操心,什么营地里没法创收啊,将士们没地方洗澡啊,他急得跟什么一样。   前世的她怎么就没遇到这个傻子呢?直接抱上马掳回家,带着他一起征战南北。   如此,她也有了贤内助,将士们的生活应该能好很多,她也不用那样日夜操劳了。   两人说了一晚上话,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了才起来。   相互交流过各自的秘密之后,两人的关系无疑更亲密了,气场都要完全融洽在一块。   在厨房里,他回过头,说:“你这个月的额度还没用吧?我想吃牛肉了。”   “好。”   姜知睿沉入意识中,进到厨房,看准了一块上好的牦牛肉。   刚要往外拿,被关夕望止住,“等等,少一点,一斤就够了。”   她只好又把牛肉放回去,换了块小点的拿出来。   关夕望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相当满意,开始清洗。   干活的时候,他也消停不下来,嘴里叭叭说着:“你之前三个月都在打仗,是不是没拿东西出来?”   姜知睿点头,“嗯。”   除了用来给连队的人包扎的纱布和药粉,还有一些驱虫粉之外,就没别的东西了。   “太可惜了!”   关夕望表情像是亏钱了一样,“我要是你,就该在走之前就该把能拿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在家里总比浪费了强啊!”   但转念一想,他又摇起了脑袋,“不行不行,真把额度用光了,你万一遇到危险,要拿东西防身,或是拿药治伤怎么办?”   “还是算了,浪费就浪费了吧,当我没说,你的安全才最重要。真遇到麻烦,大不了拿块大石头出来,砸都能把人砸死了。” 143.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三更   两个月的修整时间已经过去, 姜知睿的肚子也终于鼓出了一点,但也不明显。   不仔细看的话,依旧看不大出来。   队伍集合的时候, 关夕望亲自送她去了训练场, 在出发前千叮万嘱,交代她少做剧烈的跑跳,少吃生冷的食物, 多渴汤跟热水……   赵文阳见了,满是嫌弃:“还腻歪个没完了!搞得真跟要生离死别一样。”   像他们这样的普通的战士,的确是出生入死不假, 可放在姜知睿这等彪悍的人身上。怎么看, 都是敌人比较倒霉吧?   毕竟,他可是亲眼见过,这位带着人突围的时候,没穿防护, 直接穿梭在枪林弹雨中, 子/弹都没在她身上留下半个坑。   最后她强闯到掩体后面,连杀了一支小队,夺了二十多支枪/械以及弹药补给。   装甲车都没她这么猛。   姜知睿冷冷看了他一眼,说:“列队,去站好!”   他悻悻地回到队伍, 和边上的凌道宽在偷偷说小话, “你瞧瞧, 咱副营长,也有这么铁汉柔情的一面。”   “是铁女柔情吧。”   “一个意思,以前我听说他们家是关同志入赘,我还觉得他想不开, 大好的年纪吃什么软饭?现在我倒是发现他眼光还真不赖,在副营长没有进军营就和她结婚了,以后当个军官家属,也挺不错的。”   凌道宽想起前几天二爷爷刚骂过他不争气,要是早一点把姜知睿勾到手,他们凌家就有多了个能抗大梁的媳妇。   他当时把这话当笑话听,如今听赵文阳再次提起,倒有些不自然了。   “咳咳!你若是也想跟他一样,我给你介绍几个家世好的姑娘。”   “少来,我要是入赘,我爸能给我打断了腿赶出去。”   凌道宽鄙视地扫了他一眼,说:“就怕你肯入赘,人家姑娘也未免看得上你!关同志会的东西可多了,更有一手好厨艺,瞧瞧,这才两个月,师姐都长胖了一些,你能比得上他吗?”   “不会吧,副营长怎么可能吃胖?”   赵文阳下意识反驳了一句,接着转头朝着姜知睿的方向仔细看去,惊讶道,“还真是!不应该啊,就副营长平时的训练量都能长胖,关同志是把她当猪喂的吗?”   这时,姜知睿已经告别了关夕望,往队伍的方向走过来。   听到他们的谈话,直接朝着他们俩的后脑勺一人来了一下。   “这么会说,等会上了战场,就由你们当通讯员和传令员,都给我扯着喉咙喊,要是有一位将士听不到,你们回来就给我受罚!”   “是!”   二人低下头去,同时偏转脑袋,暗戳戳打着眼色。   姜知睿见之前还水火不容的两个人,这时候却好得穿同一条裤子一般,沆瀣一气,暗自好笑。   可见战场有多磨练人的心性,在生死面前,从前什么恩怨都不重要了,他们间早已是能相互托付性命的存在。   对此,她自然是喜闻乐见,战场上,能依靠的只有身边的战友,只有全身心信任彼此,团结一心,才能赢得最大的胜利。   美/军封锁了越国北方所有重要港口和主要航线,根本的目的是为了对其进行海上物资的封锁,切断他们对外物资援助的接收路线和对越国南部的援助路线。   因此,他们军区的任务除了扫雷外,还要开辟出一条隐蔽的航线,悄悄运送物资过去。   归功于之前的间谍名单,营地里狠抓了一段时间的特务,让内部纪律变得铁桶一片,秘密航线的消息暂时没有泄露出去。   第九连队第三趟出战,便是为了保护运输工作的顺利进行,任务并没有前两次重。   更换掉之前边干扰边回击的策略,姜知睿驻扎在港口附近,定点护卫着运输部队将士们的人身安全。   在运送大规模物资的的时候,他们还会跟着出海一圈,巡视安全。   无奈的事情发生了,姜知睿上船的时候,突然发现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是个旱鸭子。   在岸上还好,到了颠簸的船上,就开始头晕、想吐,队员们还以为她晕船,连忙她扶回了岸边。   凌道宽给她塞了一杯温水,担忧道:“师姐,你还好吧?不然去找军医看看?”   “不用,晕船而已,哪用得着去看军医?还嫌他们不够忙吗?”   姜知睿顺势把孕期的反应隐瞒了下来,喝了一口水,压下胸口处恶心的感觉,“我不能上船,牛石磊需要在岸边驻扎,这次就由你来带队,别再冲动了。”   “知道了,师姐,你就放心吧。其实我上次被困在人家军营,那是知道你会来救我,这次我在海上,你又赶不过来,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呐!”   姜知睿不以为意,清楚这人是在唬她。   什么知道她会救?明明就是自己胆大妄为。   先前他私自脱离大部队行动,跑到敌方的军营里去偷保险柜,她都不知情,更不会去救人,也没见他有多谨慎。   “敢不敢,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只有一句话,你带队的那些人,命可都在你手里握着,你可是要担责任的。”   凌道宽的神情严肃了一些,点头道:“是!我保证把他们都安全带回来!”   “走吧,准备登船!”   海上的任务执行了一周左右的时间,等他们回来时,小部分人身上却负了伤。   尤其是凌道宽,肩膀上中了一弹,海上医疗条件有限,只是把子/弹取了出来,用止血绷带包好。   如今天气热,等再解开绷带的时候,伤口都烂了,红肿了好大一片。   姜知睿见了,赶紧召来医护兵给他清洗,顺手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了药粉递过去。   “你们遭遇袭击了?”   范增龙汇报道:“嗯,第三天的夜里,有两架飞机过来巡查,往咱们的方向扔照明弹,凌同志以为是袭击,就让人开枪回击,结果暴露了位置,被他从高空扫射。”   他顿了一下,说,“他这伤,是为了保护杨留义留下的,不然,杨同志的胸口就要中弹了。”   姜知睿扫了眼凌道宽强忍疼痛,有些狰狞的面容,说:“痛就喊出来,你这回的伤受得光荣,我又不会怪你。”   “嗷!”凌道宽一嗓子,把给他清理伤口的医护兵吓得一哆嗦,手下力道微微加重了些。   他扭过头,冲着人骂,“能不能轻点,你拿的是镊子,不是筷子,这是我的肉,不是红烧肉!你之前到底咋训练的?”   医护兵是个小姑娘,脸很嫩,一看就是新来的,被他吼了一嗓子。   连忙收回了镊子,对着他的伤口比划了好几下,却不敢下手了。   “行了。”姜知睿拉住她,“你看他还这么有精神,可见伤口没被感染,范增龙,你去给他治,瞧把他给惯的。”   “是!”   范增龙五大三粗的,手指头比医护兵女同志的两根还要粗,拿起镊子时,跟拿着绣花针似的,用两根手指夹着,往凌道宽的方向走。   在其满是惊恐拒绝的眼神中,范增龙“狞笑”了一声,说:“放心,凌同志,我老范虽然下手没轻没重,但也会尽量小心,不让你的伤口进一步扩大的。”   威猛的汉子逐渐靠近,凌道宽瑟缩得像是被老鹰抓在手中的鹌鹑,连忙指着医护兵大喊:“不用了,还是让她来吧,我觉得她挺好的!”   范增龙看向姜知睿,后者点了点头,他才放下镊子,示意医护兵上前。   “早这样不就行了,我看你也该收一收你那坏脾气了。”   凌道宽不耐烦甩了甩了手,忍着痛,说,“行了,不用你来教训我,把赵文阳喊来,和你说话真没劲。”   “你不是和他见面就吵吗?”   “就是要和他吵架,转移下注意力,嘶!疼死我了。”   范增龙当然没依他,反而瞪了他一眼,“我怎么看着你疼,心里一点都不难受呢,真是怪事。”   “混蛋!等我好了的,非得找你练练!”   姜知睿亲眼看着他敷完药粉,才算是放心下来,说:“给我汇报一下具体情况,船上还有没有人受伤。”   “是。”   凌道宽把肩膀上的衣服拉了起来,端正坐好,说,“我们只击毁了一辆战机,另一辆逃了,船上人员在听到轰鸣声就躲在了掩体里,没出现伤员……师姐,我担心他们还会过去,要不要通知他们改变航线?”   “嗯,和上面汇报了,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他们肯定会顺藤摸瓜,到时候再撤离就来不及了。”   “好,我去发电报。”   近半年的时间里,扫雷任务的顺利执行,以及我方在战场上取得的多次胜利,让敌人开始不安起来。   最近的袭扰越来越频繁,甚至直接投弹轰炸了扫雷队的某个指挥所,导致十几名战士牺牲。   顶着炮火,扫雷部队仍在不懈战斗,眼看着伤亡人数正在增加,姜知睿的小队临危受命,及时奔赴到指挥所给与支援。   事发突然,队里来不及调动高射/炮车,她干脆带着人用枪打,冲锋枪、机关枪……不断瞄准射击,打不穿钢片防护就打两次,专往薄弱处开枪。   一场战斗过去,击毁了敌机将近六架,更加坐实了她在军区内广为流传的“战机杀手”的名号。   从指挥所回来,已经是十一月底,她怀孕的日期已经是接近七个月,肚子臌胀得更厉害些,不过她穿上了秋冬季节的军装,也看不大出来。   站在海岸线上,她眺望着远方,看似是在发呆,实际上是不断抽离腹部的阴气,转化为更温和的真气。   孩子虽然是特殊体质,但在娘胎中吸收太多的阴气也没好处,她表面上不在乎,实际上一直在小心照料,用心观察着胎儿的反应和情绪。   虽然还没出生,但她也是有感知的,怕她感受到恐惧,姜知睿最近都避开过于血腥的地方。   故而,她如今杀起敌人来都是尽量一枪击毙,不把场面搞得过于残暴。 144.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更   这天早上, 关夕望刚完成一篇宣传稿,正打算送去文工团。   出门的时候,他下意识看了眼日历, 发现时间已经走到了十二月七号了。   明天就是他们结婚纪念日, 还是头一次他们没在一起度过。   更要紧的是,姜知睿的肚子,算起来, 也该有七个多月了吧?   可是她的身影仍旧活跃在战场上,几乎每天都有消息传来。   每次听赵一弘说她又支援了哪个指挥所,击毁了敌军多少飞机, 关夕望的心里就跟压了块石头一样。   他现在都不敢细想, 睿睿身处前线,每天到底要冒多少危险?以及要面对多少敌人。   七个月了,孩子应该已经成形了,他会胎动吗?会每天晚上在肚子里和他妈妈互动吗?   回想起去年, 他们谈起生孩子的事, 那个时候他其实就为了姜知睿可能会到来的怀孕过程做了规划。   设计食谱,安排每天的蔬菜和肉类的摄取量,给她定制方便孕妇上厕所的椅子……   结果,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反而都不能陪在她身边。   叹了口气, 关夕望关上门, 走到了文工团, 把之前拍好的照片和宣传稿一起送到沈璞手中。   她翻开了一下照片,发现里面都是关于边境风貌和营地里将士们平时生活的景象,又读了遍文章,夸道:   “不错, 你这照片拍得好,宣传稿也看得人舒坦,真不愧是咱们的关大记者啊!”   面对她的玩笑,关夕望扯起嘴角,勉强笑了一下,说:“沈团长就别打趣我了,比起专业的宣传员,我还差得多。”   沈璞见他神思不属,提不起兴致的模样,有心劝了一句,“你也别太担心了,姜同志在前线好着呢,连我都屡次听到她立功的消息。你啊,就等她给你拿荣誉回来吧!”   关夕望不能把她怀孕的消息说出来,只能一个人憋在心里难受。   强颜欢笑道:“那就先谢过团长吉言了?”   沈璞看出他心口不一,摇了摇头,说:“你呀,唉……行了,我不说了,回去吧。到过年的时候,咱们团也没啥活要你干的,你在家好好休息。”   “好,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你钢笔忘在我桌上了。”   关夕望把手放在上衣口袋里,摸了摸,回过神道:“哦,我说口袋里好像有点空呢。”   “行了,回去的路上留意些,别忘了看路,摔沟里了。”   ……   回去的时候,发现自家门口站了个人,身边放着大包小包,赶紧走过去一看,竟然是姜明承。   看着他和姜知睿及其相似的脸,关夕望还恍惚了一下,问:“明承?你怎么来了?”   “姐夫,奶奶说她最近做梦,总是梦见我姐身边噼里啪啦,跟放炮仗一样不消停。他们两老都放心不下,就让我过来看看。”   其实姜明承本人也心里不踏实。   他和姜知睿是双胞胎,总是会有一些奇妙的感应,最近,他总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些古怪,总觉得胀得慌。   可他明明都还没吃呢,难道是老姐这几天肠胃不好,老是胀气?   “放炮仗?”   关夕望猜是奶奶梦见的是姜知睿在战场上,穿过轰炸区的情景,但因为看不真切,才以为是炮仗。   不得不说,亲人之间的感应真是神奇无比,做梦都如此精准,这已经到了科学难以解释的地步了。   他打开门,帮着姜明承搬东西,掂量了一下,还挺重。   “你这都带的些什么啊?”   “哦,今年咱家刚杀猪,这里头是奶奶灌的腊肠和熏肉,还有她晒的茄子干和豆角干。”   关夕望边把东西收进厨房柜子里,边说:“费这事干嘛?我不是在信里面说了吗?咱们连队也杀猪了,我们都吃不完,你们留着吃呗。”   “我说了,他们非不听,我有什么办法?”姜明承又从外面提进来一个大袋子。   听见里头的响声,关夕望疑惑了:“咋还丁玲桄榔的,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是奶奶腌的咸菜和剁辣椒酱,我说包好了送来,她怕袋子漏汤,让我用玻璃罐装了送过来。”   他揉了揉手腕,抱怨道:“你是不知道,那火车上人挤人,我旁边还坐了个胖子,他自己的位子还不够坐,我还得给他让半个!再加上这些东西,差点没把我给累死。”   关夕望给他倒了杯水,说:“辛苦了,下次我会跟家里说,让他们别带这么多东西过来,我们也用不完。”   姜明承接过杯子,满满灌了一大口,才算是缓过气来。   “没用,他们就说你们都两年没回去了,肯定想家里的味道,我一说,奶奶还骂我没良心,一点都不念着你和姐姐。”   他有什么办法?只能乖乖当个行李架子,任由他们往手上挂袋子了。   歇了一会,姜明承往屋子里随意扫了一圈,说:“姐夫,你这房子挺不错的嘛,看着不大,该有的都有了。”   “是上面分配的,不过等过年,我和你姐估计就要搬了。”   明年他们有了孩子,加上姜知睿即将晋升,他估摸着,这次起码能分到个二居室。   “对了,我姐在哪里训练来着,方不方便我去找她?”   “别找了,她去前线了。”   “啊?又去?前些日子你们不才一起写信回来,报了平安吗?   在他面前,关夕望压下内心的情绪,装作若无其事道:“对啊,写信之后没多久,前线就又有战事,她被调过去了。”   “那真是不巧了。”   姜明承盯着地面,找了一会,说:“咦?乌甜呢,它也不在?”   “估计在睡觉吧。”   “是吗?乌甜——跑哪去了,你舅舅来看你啦!”   找着找着,姜明承推开卧室门。   “你别!”   关夕望心道不好,刚准备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张精致的婴儿床出现在两人面前,姜明承见到后一愣,说:“姐夫,这是咋回事?你俩有孩子了?”   关夕望干笑一声,说:“不是,这是给乌甜睡的,它最近越来越胖,窝都被它压塌好几个,我干脆给它睡床了。”   “是吗?”   姜明承走过去,拿起床上给小婴儿做的几件连体小衣服,盯着他的眼睛,满是疑惑道,“这些也是给乌甜穿的?”   “这个……是住在上头的人家托我给做的,我随手就堆在那儿了。”   “我怎么觉得你没说实话呢。”   姜明承嘀咕着,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突然走到了外面,探头往隔壁一看,和正在踩缝纫机的方旭红正好来了个对视。   后者见到他,还挺惊讶,“哟,这小伙子长得真俊啊!不过我咋看着,你这么眼熟呢?”   “婶子,我是姜明承,姜知睿的双胞胎弟弟。”姜明承扬起了笑脸。   “原来是双胞胎,你父母可真有福气,儿女都这么出众。”方旭红跟谁都能聊上两句,“你这回是来找你姐的吧?真是不巧了,你姐她去打仗了,十月份走的,现在还没回来呢。”   “谁说不是呢,我还以为能见到她呢。”   姜明承转了下眼珠,试探道,“婶子,在给家里人做衣服呢?”   “啊,不是,我在家做点裁缝活,这是给别人做的。你要是衣服破了,来找我,婶子不收你钱。”   “好,谢谢婶子。”   关上门,姜明承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人,脸色顿时沉了一下,质问道:“姐夫,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你家对面就有个裁缝,人家凭什么要你给孩子做衣裳!”   关夕望觉得自己快兜不住了,搜肠刮肚地编借口,“那个,明承啊,你听说慢慢说,我……”   “有什么好说的,我都知道了!”   “不是,那不是真的,我们真没……”   “还找借口!是不是你嫌弃我姐不能生,又不敢明着逼她,所以天天拿这些东西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旁敲侧击地暗示她?”   “啊?”关夕望听到后愣了一下。   这猜得未免太过离谱了,之后说和事实毫不相干。   “怎么,不承认了?我看我姐就是受不了你这么催,才主动申请去打仗。你忘了当初结婚时候你怎么说的了?生不生,生几个,都全看我姐,我从前咋没发现,你也是这种人!”   “不是,我哪种人啊?”   关夕望觉得自己都称得上是当代窦娥了。   但为了隐瞒真相,他只能把锅主动往自己背上抗。   “那什么,明承,你误会了,我们其实……是在备孕来着。”   “备孕?”   “是啊,这女人什么时候容易怀上,都是有科学依据的。我们本来打算生孩子来着,东西都准备好了,这不遇到打仗,就耽搁了嘛。”   “还挺讲究,那我之前问你,你直说不就行了,还东扯西扯那么多干什么?”   “我这不是怕你产生误解,以为我们有了孩子,要是听到没有,那肯定要失望的。”   姜明承也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态度有问题,对他服了软,“姐夫,我刚才有些激动,您别见怪。”   “我知道,你是担心你姐,不会怪你的。”   毕竟他们是同一胎里出生的,关系肯定比平常姐弟亲厚些。   而且,他现在心里也虚着,要是让姜明承知道,他这话也是骗他的,这小子估计要和他翻脸了。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关夕望转而问他,“你就这么过来,种植园的事怎么办?”   “没事,年前的订单我都出完了,园里就只剩下打理药材跟核算账目的事,来之前我交给了郭明达,账的事有爷爷盯着呢,出不了乱子。”   “那就好。”   想起了在种植园工作的那些日子,关夕望还挺感慨。   那时候比现在忙一些,下了班还要干活,偏偏他当时一点都不觉得累。   姜明承正低头收拾着自己的行李,突然问:“姐夫,你家里有铺盖吗?我晚上在你家客厅打个地铺。”   “不成,你是客,哪能让你睡在地上,反正床大得很,我再拿一床被子出来,你就睡我边上。”   姜明承想了想,“也行,不过咱俩一头一尾,我睡觉动静大,怕打搅到你。”   “随便你,对了,你这次过来,要住几天?”   “我还不知道呢,爷爷奶奶说让我来看姐姐,看不到她的人,就让我别回去了。”   看他委屈的样子,关夕望觉得好笑,说:“你要在这一直住到你姐姐回来?怕是要等到年跟前了。”   “没事,正好我和你们一块过年,也热闹。”   关夕望欣然同意,表示欢迎,内心里却含着隐忧。   睿睿能不能回来过年还不一定呢,毕竟外国人可不不管你过不过春节,照样要打仗。   下午的时候,两人把行李归置好,关夕望带着姜明承去了炊事班,让他认清吃饭的地,之后又去了趟菜园,摘了点冬菜回来,打算炖锅子吃。   谁知道腊肉刚切到一半,沈璞找了过来。   “关同志,是我,开个门,有事找你。”   关夕望打开门,问:“团长,这时候找我什么事啊?是我又落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是我找你有事。我们打算搞个临时的战地宣传员,跑到前线拍照取材,留几张照片发布出来,既能显现出我军的英勇,也能揭示美/帝的阴谋。”   将官方的说辞讲完,沈璞把记者证塞到他怀里,又递了几捆胶卷给他,眨了眨眼,说:   “你啊,这几天就跟丢了魂一样,看得我都难受。这不,知道你想要这个机会,就先替你申请下来了,你可要好好干,别辜负上头的期望啊。”   听到这个消息,关夕望只觉得喜从天降,激动得手都在抖。   他摸着手中新鲜出炉的通行证,尽量让嗓音平缓,说:“真的吗?那我能去找姜知睿吗?”   “你带着证件,当然是哪里都能去,不过姜同志在的地方一般都是最危险的,只要你不怕,就……”   “我不怕!”   关夕望紧紧攥着薄薄的证件,生怕错过了这次机会,连忙表态,“只要能见到她,我就不怕。”   沈璞欣慰道:“知道你心急,今晚正好有运输队送补给过去,你随着他们一块,说不定能直接道姜同志的驻扎点。”   “谢谢沈团长。”关夕望连忙朝她鞠了一躬,“我知道,这个宣传员,肯定是你去找上头说的,麻烦你了。”   “嗨,别把功劳全堆在我一人身上,其实上头早有计划,我不过是顺势推了一下而已。你要谢,就谢你之前编的歌舞,有了你,我们军区文工团在外头的名声也起来了不少。”   她点了点他手上的通行证,笑着说:“至于这个,就当是我给你的奖励。”   关夕望满脸感动,“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   “行,别谢来谢去的了,我先走了!对了,运输队半个小时后发车,你抓点紧。”   “好!”   闻言,关夕望急忙冲进卧室,快速包上了换洗的衣服和必须的用具,顾不上整理,都胡乱堆在了布袋子里。   在离开的时候,他想起了什么,返回到卧室,把他准备好的那些婴儿衣服和玩具全给带上了,袋子都被撑得满满当当。   姜明承从厨房里出来,见他正在换鞋,背上挎着个大布包,问:“姐夫,你这是干啥,逃难去啊?”   “我去找你姐,你好好在家待着,要是我放在桌子上了,想吃东西就去炊事班,我和他们说好了,饭钱一个月一结,还有,脏衣服自己洗,这活你比我熟……”   “你等会!”姜明承被他劈头盖脸地一串话给说懵了,“你要去找我姐?那我也要去!”   “行了,别跟着添乱,前线那是谁都能去的吗?我是刚接了战地宣传员的活,有证的。”   “这样啊,那你早点回来,和我姐都注意安全。”   “好,你安心看家,照顾好乌甜,我走了。”   关夕望披上军大衣,扛着大布袋,头也不回地跑去找运输部队了。 145.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二更   前线指挥所内, 姜知睿正端着枪在附近巡逻,前天他们这次刚遭遇了一次袭击。   为了避免有漏网之鱼,她将真气加持在五感上, 探查着驻扎点周围的每一寸土地。   一支十六人小队跟在她身后, 辅助她巡查和作战,凌道宽也在其中。   看着走在队伍前方的姜知睿,他眼里闪过一丝古怪, 小声跟赵文阳嘀咕,“你有没有发现,师姐最近越来越胖了, 而且别的地方都没变, 光胖肚子。”   “是吗?我觉得还好吧?现在天冷,她里头或许多添了件棉衣马甲。”   “胡说,师姐才不怕冷呢!再说,从前冬天的时候, 怎么没见她多穿几件衣服?”   凌道宽不知怎么的, 想起了曾见过的怀孕妇人,心里一个咯噔,低声道,“你说,师姐不会是怀孕了吧?”   “什么!”   谁知赵文阳比她更惊讶, 嗓音都变了个调, “副营长还能怀孕?”   说实话, 这比听到牛石磊怀孕更加让他震撼。   凌道宽没好气道:“你这是什么反应?她是个女人,当然是能怀孕的。”   “不对啊!你看她最近那架势,像是怀孕的人吗?”   回想起姜知睿这段时间的勇猛表现,不光不像怀孕的, 更不像个女人。   更准确来讲,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坦克车都没她威猛。   轰炸区闷头往里冲,冒着炮火开枪,闪光/弹炸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有一次,敌方飞机就在她旁边坠毁,爆炸声响彻云霄,漫天的红光中,她背对着火焰,踏黑烟而出,脚步不急不缓,甚至抽空给那没死透的飞行员补了一枪。   从理性来讲,凌道宽也觉得她怀孕这事不靠谱,还不如猜她吃胖了。   但以他对姜知睿的了解来说,又能察觉出她最近的行为是有些反常,平时私下相处时,她身上的气质都柔和了许多。   姜知睿巡逻一圈,顺利找出了三名藏在灌木中的敌人,在拷问过后,发现审不出更多的消息,将他们就地解决。   “不对劲。”   凌道宽眯着眼,刚才他留了心眼,发现师姐在杀人前,还特意换了威力小的枪,这样在死人身上,只会留下一个小洞。   若是用她从前那把,便会留下拳头大的伤口和一地的血。   这还是上次蔡洪刚死了,他们在探案的时候,关夕望说出的理论。   按照师姐原来的性子,哪里会特意换枪,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到底是什么事,才会让她避开血腥呢?   回到指挥所,他找了个空闲的时间,私下里找到了姜知睿,问:“师姐,你最近,是不是病了?”   姜知睿抬眼看他,不解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哦,我就觉得你睡觉时间长了好多,是不是太累了?”   姜知睿沉默了,以往她可以通过修炼补充精力,对睡眠的需求并不太高,但关夕望叮嘱过她,睡觉对孩子来说相当重要,是长身体的重要阶段。   为了孩子,她也只好选择每天睡久一点,别耽误了肚子里的这块肉。   见她不说了,凌道宽有些忐忑,试探道:“师姐,你是不是怀孕了,或许你自己都没发现,要不要找军医检查一下?”   “不用检查了。”姜知睿摇头,“我确实是怀孕了。”   反正看眼下的情势,她直到生产都没法脱开身回去。   还不如提前说开,让队里的人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她生孩子的那几天引起骚动。   “啊?你真怀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凌道宽在心里算了算,接着说,“上次咱们是八月份的时候回去的,如今是十二月,算起来,你也该有三个月了,这肚子倒是显怀得早。”   他看过堂姐怀孕的样子,所以对此有一些了解,一般三个月的孕妇,其实是看不大出来的。   姜知睿否认道:“不,已经快八个月了。”   “啊?”   凌道宽感觉自己脑袋都要炸了,指着她的肚子,嘴角哆嗦道:“所以从上战场那天起,你就一直带着他?”   “嗯,其实也没什么,我的体质特殊,她受到的影响不大,我上次抽空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孩子很健康。”   “这不是体质特不特殊的问题好嘛?”   凌道宽回想起上次他陷入敌军营地,还要师姐过来救援,那时候,她肚子还怀着孩子啊!   却因为他的肆意妄为,冒险跑过来救他。   他都想狠狠扇自己一耳光,要是那时候师姐真出了什么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凌道宽大受打击,又悔又恨,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姜知睿看着他,很是迷惑,“你怎么也哭了?”   这一个个的,听到她怀孕,不笑就算了,怎么都哭起来了?   “呜呜呜,师姐,我,我不是个东西,我对不住你!”   他抱着她的大腿,跟当初求她教武功一样的姿势,哭得上起步接下气,眼泪鼻涕一块流了下来。   “上次要不是我,你也不会一个人过来,还有前天,要不是为了救我,你的手腕就不会扭伤了……呜呜呜!我不是个东西!”   姜知睿眼见裤脚上被他蹭上了脏东西,有些嫌弃,轻轻抬腿,把他踢开,“行了,嚎什么,你是我手下的兵,我救你是应该的。再说,我手腕上的伤第二天好了,你要是真愧疚,下次就少吃点那什么巧克力,我差点都没拽动你。”   听到这话,凌道宽哭得更伤心了,“师姐,我不吃饭可以,不吃巧克力不行,大不了,你以后别救我了。”   好家伙,这是要吃不要命了啊。   姜知睿被他哭得头疼,转移话题,道:“你要不要和你侄女打声招呼啊?”   哭声戛然而止,凌道宽胡乱擦干眼泪,猛地点头,“当然要。”   又疑惑道,“师姐,你怎么知道是侄女,不是侄子的?”   “我自然有办法知道。”   凌道宽也没纠结,连忙爬起来,把脑袋凑在她肚子上,使劲听了半天,没听出什么东西来。   “师姐,她会叫吗?”   “她还没出生呢,上哪叫去,我让你摸,没让你听!”   “哦。”   凌道宽伸出手,小心翼翼按了上去,感受着手下另一个心跳,呼吸都停滞了。   “师姐,你是怎么舍得带着她上战场的,就算是任务,你平时也要小心些啊,你就不担心吗?”   “我担心了,就能保证她的安全吗?”   “不会。”   “那我担心又有什么用?”   姜知睿戳了戳肚皮,叹了口气,“真想把这玩意尽快生下来,都拖慢我的速度了。”   凌道宽:“……”他还真没看出来,她哪里跑得慢了。   在战场上,她简直健步如飞,他们一队人可没少在她后头吃灰。   “对了,师姐,我听说生孩子都很疼的,你会不会害怕啊?”   “疼?”姜知睿漫不经心道,“能有多疼?”   她从前做将军的时候,被人偷袭,长/枪直接刺穿了肩胛骨,都没喊一句疼。   生个孩子而已,天凤朝那些娇娇弱弱的男人都能做到,她又有什么难的?   凌道宽皱着眉,对此也没个具体的概念,说:“应该是相当疼的吧?”   “行了,不用管疼不疼,我受得住。现在最关键的,是找个能接生的医生,如今敌人没有停战的意思,我们怕是回不去了。”   “好,这事我去办,你放心,我让他们给你准备间单独的产房出来。”   战地医生大都是男人,凌道宽担心不方便,打算去问问那些老护士,看看她们会不会接生。   关夕望到达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姜知睿靠在椅子上,凌道宽半跪在地上,用手摸着她的肚子,两人的神情都很愉悦(?),画面竟有几分温馨。   他心里一突,急匆匆走上前去,喊了声:“睿睿,我来了!”   姜知睿抬头,发现是他,也很开心,拉着他的手,问:“你怎么来了?”   “我现在是战地临时宣传员,带着任务来的。”   关夕望把相机拿给她看,又把她按在了椅子上,“你坐着,不用起来,感觉怎么样?”   “还行,这孩子挺乖的,没怎么闹我。”   “是吗?”   关夕望把行李放在一旁,“不经意”间挤开凌道宽,把手放在她肚子上。   正巧,肚子的孩子在此时作出了回应,手心下突然出现一个小小的凸起,他顿时涌起满腔的感动,又惊又喜道:“你感觉到没有?他在跟我打招呼呢!”   “是啊,她也想你了。”   凌道宽站起来,抱着手臂,打破两人久别的温存,不客气道:“关同志,你是咋想的,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师姐怀孕了,原来你竟然知道!看着她这么危险,你在家里也坐得住?”   关夕望暗自腹诽,好你个浓眉大眼的凌道宽,竟然也是个绿茶男。   这是在睿睿面前给他上眼药吗?   那就看看谁的茶艺更高好了。   他眼巴巴盯着姜知睿,面上十分委屈,说:“我在家待不住,满心都是你,天天都没精神,搞得沈团长都看不过去了。所以她给我安排了这个活,让我来前线拍照片,我想都没想,就来找你了。”   姜知睿摸着他的脑袋,柔和道:“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凌道宽哼了一声,“师姐是该好好保护他,我怕他上战场腿就先软了。正好,你来了,以后师姐的饭菜,都由你来负责,记得照顾好她,我去帮她巡查了。”   说完,他就迈着大步直接走了。   关夕望盯着他的背影咬牙,这是在讽刺他不能给睿睿的事业提供帮助吗?   姜知睿看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简直好笑,捏了捏他的脸,“你跟他怎么对上了?”   “他没安好心。”关夕望瓮声瓮气道,“我怕我再不来,你怕是都要把我给忘了。”   “怎么可能?我就算去喜欢贾丛丛,都不会喜欢他的。”   “那就好……不对!你也不能去喜欢贾丛丛!”   他差点忘了,睿睿是从女尊国来的,她们世界,万一也有那“断袖之癖”怎么办?   姜知睿看他简直草木皆兵,满是无语,站起身,拉着他的手,说:“跟我来吧,去我住的地方,你先把东西放好。”   关夕望拉着她的手,感觉世界都圆满了,边走,边兴致勃勃道:“好,我跟你说,我这次来,还带了几样东西,你一定想不到……” 146.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更   凌道宽走出驻地, 边迈着步子,边想。   他到底,要不要把师姐怀孕的事说出去呢?   如果一直瞒着, 等她生产那天, 估计光是连队里那些人的表现,就能让他看上一阵乐子了。   这样一想,莫名还有点期待, 要不,就先别说了?   反正现在队里都是些大老粗,压根没人关注, 目前为止, 只有他一个人起了疑心。   “又在憋什么坏呢?”一道声音突然从他旁边响起。   赵文阳走过来,见到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想啥好事。   “没有,我刚从师姐那边过来, 找她问了点事。”   凌道宽打量着赵文阳, 要不,拿他第一个开刀,来看看他的反应?   “什么事?你不会真的去问副营长,她为啥胖了吧?”赵文阳啧啧两声,说, “行啊, 凌同志, 我从前咋没看出来,你这么有种,真没辜负你们凌家的名头啊!说说呗,她揍你哪了?别藏着, 兄弟回头给你上药!”   说着,他竟然开始扒拉他的衣服,凌道宽一把将他推开,没好气道:“滚一边去!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是去问师姐,她到底有没有怀孕。”   赵文阳看傻子一样看他,“我咋觉得,你这问题,比问她咋胖了更荒唐吧?副营长就没往你身上来一梭子?”   “不开玩笑,你猜结果怎么样?”   “还能咋样,显而易见,你被赶出来了呗。”   “不,正好相反,我是带着任务出来的。”   赵文阳却是满脸不信,拍拍他的肩膀,说:“行了,别赶就被赶吧,谁没被副营长嫌弃过呢,不丢人。”   “咳咳。”凌道宽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地说,“这几天师姐要出去巡查,不如这活,你帮她干了?”   “这是副营长说的?”   “不是,不过……”   “那我不干!”赵文阳连忙摇头,煞有介事道,“我爸从小就跟我说,不能不服从命令,更不能越俎代庖,把上级的事给做了。”   “师姐她怀孕了。”   “怀孕了我也——你说啥?”   赵文阳猛地一回头,盯着他的脸,“你再说一遍?”   “我说真的,师姐亲口承认她怀孕了。”   凌道宽伸出手指,比出个八的手势,“已经将近八个月了。”   “八个月!”赵文阳脑袋嗡嗡的,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了,“咱们这场仗,也打了不到八个月吧?你是说,从第一天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怀孕了。”   “没错。”   “乖乖!那她这些天……还真没看出来。”   赵文阳惊叹不已,暗道副营长果然不一般,比他想象中,还要威猛十倍。   “怎么样,现在肯干了吧?”   “干!过几天,你就负责把副营长劝住了,我在外帮她巡查,估摸着她就快生了。反正最近袭击又不多,好歹让她先把最后俩月顺利过了,至于之后的事,等孩子出生了再说。”   凌道宽点头,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嘴上仍是奚落了赵文阳一番:“你不是说,你爸交代过你,要服从命令吗?”   “是啊,他是这么说了。”   赵文阳脸不红心不跳,“但我打小就不听我爸的话,你第一天认识我啊?”   ……   关夕望一手托着姜知睿的腰,学着电视里扶孕妇的手法,想把她慢慢搀进屋。   谁知道姜知睿嫌他动作太磨蹭,主动牵起他的手,大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诶!睿睿,慢着点,你咋就这么虎啊?”   两人走进了住处,这间指挥所临时搭建起来的房屋,看上去相当简陋,只有一张上下铺的铁架子床,旁边摆着桌椅,床尾摆着一个木箱子。   关夕望走进去,扫视着满房间乱堆起来的衣服,很是看不过眼,忍不住伸手帮她收拾了起来。   先是把箱子里散落的衣服全拿出来,放在床上,一件件叠好,再分类放回去。   姜知睿坐在椅子上,问:“你之前说,带了什么东西过来?”   “哦,就在袋子里,我拿给你看。”   他把袋子打开,掏出了许多件精巧可爱的小衣服,放在姜知睿眼前,“看,怎么样,是不是都挺有意思的?”   姜知睿眼睛亮了一下,拿在手里,发现这些衣服有大有小,用的是她之前从库房里取出的柔软布料,摸起来就很舒服。   “这是你给孩子准备的?”   “对,我在家无聊,想到你要生了,就提前准备好,还有这些玩具,也是我到县里买的。”   他还不知道孩子的性别,所以这些衣服都是纯色,男孩女孩都能穿。   姜知睿再看向玩具,摸着小布偶、拨浪鼓、磨牙棒等等适合孩子的东西,眼神跟着柔和了下来,“有心了,这些我都没想到。”   “你本来就不用想啊,你怀着孕,又打仗,要是让你再操心这些事,我还是不是人了?”   关夕望继续说,“对了,我打算去买奶粉来着,不过我去的时候已经没货了,去医院还要开证明。再等等吧,我过几天回去一趟,让姜明承帮我去蹲守,有货的话就赶紧买回来。”   “明承?他也来了?”   “对,爷爷奶奶放心不下你,让他来的,我让他住在家里,要是你过年能回去,咱们还能吃顿团年饭。”   姜知睿摇头,“估计是回不去了。”   “那你这肚子怎么办,难不成要到这里生!”关夕望急了。   说实话,他带小衣服过来,也只是以备不时之虚,可从没想过这事竟成了真的。   女人生孩子本来就相当于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容易出问题,而偏偏前线不论是总体环境和医疗条件都很差。   甚至连最基本的安全都不能保证,说不准敌人什么就开始袭击了。   一般人都没胆子待在这,哪里能当作生孩子的地方啊?   姜知睿反而觉得他的反应太大了,“这有什么,不到一晚上的事,第二天我就能起来继续杀敌人。”   关夕望没好气道:“你就安分点吧,在家看不着你,我担心,真看着你了,我发现我真是担心早了。”   之后的几天,凌道宽和赵文阳联合起来,隐瞒着其他人的同时,坚决要把姜知睿留在驻地。   如同此刻,凌道宽整个身子都趴在了地上,抱住姜知睿的小腿,任凭她往前拖行了几米,硬是没松开。   连哭带嚎地喊:“师姐,你就可怜可怜我侄女吧,她真是太不容易了!”   关夕望饶有滋味在旁边看戏,觉着凌道宽总算是办了件好事,在心里给他加油助威。   听到他的喊话后,他有些疑惑,问:“你怎么就能肯定,你师姐肚子里会是侄女的?”   凌道宽瞪了他一眼,“我就喜欢侄女!怎么样?”   他双手紧紧箍着姜知睿的脚踝,说:“你就忍两个月,行不?就两个月,师姐!驻地有你坐镇,敌人不敢打进来,出不了事的。”   关夕望也跟着劝,“是啊睿睿,你手下的兵又不差,正好让他们锻炼锻炼,你总不能把事全揽在自己身上,也得给他们立功的机会不是?”   “对啊师姐!你看赵文阳,多惨啊!他还想超过他哥呢。要是你全把敌人打跑了,他这愿望就要落空了!我保证,一旦顶不住,一定会来找你的,这样还不行吗?”   为了劝她,他们你一句我一句,都不带歇气的。   被烦得没办法,姜知睿终于放软了态度,说:“别的我可以撒手不管,但每隔五天,我要亲自出去巡逻。”   若是长时间不出现,会让敌人误解她已经转移,说不准会重新挑起争端。   “这个没问题,不过你出去的时候,我们都要跟在你身后。”   “随便。”   之后的一个月,姜知睿真的待在屋子里,没怎么出去过。   在关夕望的悉心照顾下,她的生活品质真不止提高了一个档次。   不过她也不是成天待在家里睡觉,大部分时间都被她拿来修炼了,胎儿在阴气太盛的地方不宜成长,她正好趁此机会梳理一下内气运行的轨迹。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两个月。   有天,姜知睿在带队巡查时,腹部突然传来阵痛,她听有经验的医护兵说过相关的流程,所以并不急。   强行忍耐着,将驻地周围全部走了一遍,回到营地时,才露出弱态来。   凌道宽见她捂着肚子,顿时急了,也顾不上避嫌,直接把她抱了起来,匆忙赶去准备好的产房,顺路还喊了关夕望。   “快来!师姐怕是要生了!”   关夕望一听,两腿瞬间发软,他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边去叫医生和护士,一边让人准备接生的用具。   等凌道宽赶到时,他已经把床铺好了,彻底清洗过的床单,每天都被他拿出来消毒,绝对干净。   “快,让她躺下!”   凌道宽伸手,把人平放下来,往四周看了看,说:“医生呢?”   “快来了。”   经过这两个月的努力,他们找到了三个会接生的护士,以及一名外科医生。   虽说不是妇产科相关,但好歹通晓如何止血缝合,只能凑合着上了。   说话间,四个医护人员鱼贯而入,年纪最大的护士已经有四五十了,看上去就很有经验。   她进来便把手按在姜知睿的肚子上,询问她的状态,得到答案后,她心里有了数。   “没事,连羊水都没破,还要等你一会,你先调整呼吸。”   说着,他把床边的临时挂帘拉上,对着两人说:“你们谁是家属?”   “我是。”关夕望站了出来,“我就在里面陪她吧?”   “行,你就站在帘子外边,有需要还能搭把手。”   “好!”   至于凌道宽,就没有他的好待遇了,被几个护士赶了出去。 147.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二更   凌道宽走出产房, 回身关上房门。   一转头,九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把他吓了一跳。   原来第九连队的战士目睹了他抱着姜知睿进医务室, 不清楚发生了啥事, 心急之下,干脆全跑了过来,想问问情况。   见到混在人群中的赵文阳, 凌道宽满是无语,你说其他人好奇就算了,这小子又不是不知道啥原因, 跟着凑什么热闹。   不过憋了这么多天, 如今终于到了他最期待的一刻。   凌道宽攥着拳头,压下激动,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挥了挥手, 说:“都别在这围着了, 师姐生个孩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   见到所有人都是同一幅表情,眼珠子瞪大,嘴巴都合不拢,跟一群呆头鹅一样。   凌道宽恶趣味地承认, 的确是有点爽快。   “怎么, 我说的不够清楚吗?行了, 都走吧,生孩子有啥好看的,孩子她爸在里头候着呢。”   牛石磊愣了好半天,就算回过神, 表情仍有些呆滞,拉着他说:“凌同志,你说副营长生孩子?不能吧?这么算的话……我的天,难道她之前都怀着孕呢?”   “这不可能啊!”   耿飞怎么都不敢相信,“她前几个月还在跟敌人打仗呢,你说她……怎么可能?”   范增龙抓了抓脑袋,仔细回忆,“似乎,前几天副营长的肚子是大了些,我还以为是她长胖了,就没敢问,原来是是怀孕了啊。”   其他人也都开始议论起来,表情都很是担心。   “这也太危险了。”   “要是出意外了怎么办,到时候可是一尸两命啊!副营长怎么不提前说清楚呢?”   凌道宽摇头,自诩“先知”,他俯视着这些人,毫不客气道:“说清楚?说清楚了,你们还不得分出心思去关照她,哪能专心打仗?师姐就是怕这一点,才一直瞒着不说的。”   “这事哪能瞒着啊?”   牛石磊急了,“那副营长现在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危险啊?”   “没有,她身体好,暂时没问题,都等着吧。或许再过几个小时,咱们就能看见她的小孩了。”   耿飞急得在原地跺脚,转了几圈之后,说:“不行,我站不住。”   赵文阳看他跑开了,问:“喂!干什么去?”   “我去趟厕所,一紧张我就想尿尿。”   众人直觉晦气,纷纷骂他,“没出息,这点事都控制不了。”   牛石磊想到了什么,转身往后头走,凌道宽惊讶道:“副连长,你不会也憋不住了吧?”   “不是,我去给副营长烧热水去,我听说生孩子需要这个,不管用不用得着,先备着总没错。”   范增龙赶紧出列,“我跟你一块去。”   其他人也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开始找活干,有人去给她煮糖水,有人打算把营地里多余的床板拆了,组装一张婴儿床出来,有人找来了酒精,不断往产房外喷洒,把门窗更是完全消毒了一遍。   相比于外面的忙碌,产房里头倒是格外安静,医生坐在一边,护士们各司其职,戴手套,给手消毒,检查产道。   整个过程都相当沉默,姜知睿虽觉得痛,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相比之下,一帘之隔的关夕望似乎比她更痛一些,表情都挤成了一团。   “睿睿,记得按照节奏呼吸,实在痛就叫出来,别忍着。”   他开始不自觉脑补姜知睿脸色苍白,疼得满头大汗,死死咬住牙关的模样,心就像有人揪着般发痛。   没过一会,他的心理防线就自动开始崩塌,朝着里头喊:“医生,有没有麻药,给她来点麻药!”   “别添乱,顺产打什么麻药?等会都不方便使劲了。”   三人之中,相对年轻一些的护士走了出来,“你去烧点热水,这里暂时用不着你。”   关夕望走出门,没一会又回来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能干的时候,都被连队里的人抢着干完了,甚至还有三十多个人守在外面,随时准备待命。   他只好又坐了回去,双手互相紧紧攥着,听着里面护士教姜知睿呼吸节奏,他也忍不住跟着一起深呼吸起来。   “你柔韧度不错,已经开了四指了,再坚持一会。”   姜知睿躺在床上,头一次想收回自己之前说过的话,生孩子,实在是太疼了。   相比之下,长/□□破她的肩胛骨算什么?真要形容的话,就是带着倒刺的长/枪,不光把她捅了个对穿,还不断进出划拉,刺痛和钝痛交杂起来,持续不断,简直让她生不如死。   她都不敢用真气,因为真气是起防护和加速伤口愈合的作用,她怕一旦用了,产道便会收拢愈合,刚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现在姜知睿唯一的念头,就是当年她那病弱的爹亲,是怎么将她生下来的?   就她爹那小胳膊小腿,怀她的时候都相当不易,那时候她母亲在外头打仗,他总是郁郁寡欢,生了她之后,又听到了母亲战死的流言,直接就砸倒了。   醒来后,他强撑着病体,主持起姜家的事,又要照顾她,原本身体就不好,加上产后没有调理完全,导致病情越发加重。   饶是后来母亲回来,给他寻遍了天下的神医秘药,也没能把他给救回来。   姜府的温室药园子,能有那样多的奇花异草,母亲的功劳可要占上一半。   痛着痛着,姜知睿的意识已经恍惚了。   眼前朦胧一片,似乎有云雾罩着,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拨开迷雾,见到了姜府的那棵古树。   而她的爹亲,就坐在树下,轻轻摇晃着摇篮,看着里面的婴儿,脸上的笑比水还柔,嘴里念着不成曲调的歌谣,来哄她睡觉,“乖睿睿,快睡觉,好长大……”   “爹……爹!”姜知睿嘴里发出呓语。   “睿睿,睿睿!你醒醒!”   听到熟悉的喊声,她突然睁开了眼睛,发现关夕望已经站在了她身边,手里抱着一个襁褓。   “睿睿,你还好吧?刚刚你昏过去了,太惊险了!还好,护士说你就算是昏了也在下意识用力,孩子已经生下来了,你真伟大!”   说着,他把孩子往她脸旁边递,笑着说,“瞧,是个女孩呢,真可爱。”   姜知睿撇了一眼,确定她气息健康之后,便不再关注。   她掀开被子,盘腿坐下,往嘴里扔了一颗补气丹,便开始运功调息,加速恢复。   关夕望被她的动作弄懵了,犹豫道:“睿睿,你不多看看孩子吗?”   “不必了,你先带她去喂奶吧。”   “哦,好。”   关夕望见她没有自己喂养的打算,也没多问。   他没有必须母/乳喂养的执念,虽然后世大家都说这样健康,但也听说过很疼,便不忍心了。   听说刚出生的孩子是不用喂奶的,喂水就行。   他把放得温热的奶瓶拿了过来,先在手上滴了一滴,试过温度后,再小心喂到了女儿的嘴里。   刚出生的婴儿都皱皱巴巴的,但他们的孩子却长得相当水灵,眉眼间就能看出,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小巧挺翘的鼻子,一张小小的嘴,让他怎么都看不厌。   当然,在父母眼里,看自家孩子总是带着滤镜,怎样都是世上最好看的。   见到姜知睿一直闭着眼,都没往这边看,关夕望有些担心,又怕打扰了她修炼,在不远处纠结着。   直到他把女儿哄睡着,姜知睿终于睁开了眼睛。   关夕望惊喜跑了过去,问:“你怎么样?”   “已经恢复了一成,还需要五天左右才能完全复原。”   这里的复原,只是指身体恢复。   生了孩子,精气会减少,这是必然的。   武者损伤的是真气和根基,需要大量的时间缓慢将其补全,而普通人,损伤的便是寿命。   万物皆有盈亏,得到一条新的生命,就必须付出相应的生命力作为代价。   姜知睿之所以情绪不高,便是在想,她生产之后尚且如此,若是放在身体不好的爹亲身上,又将如何?   或许她的出生,才是将爹亲推向死亡的根源所在。   “那就好!”   关夕望笑了一下,又小心看着她,问,“睿睿,你现在,不开心吗?”   他听说过,产后没有照顾好的话,会有患上抑郁症的风险,所以早就打算好了。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会尽量让她保持愉悦。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才刚生呢,怎么就有郁郁寡欢的趋势了?   难道是觉得他对女儿太好,从而忽略了她的感受?   关夕望在脑子将刚才生产的全程复盘了一遍,没发现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又怕漏了哪处细节,都快急死了。   姜知睿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多想了,摸了摸他的脸,说:“别胡思乱想,我只是想到了我爹,心里有些不好受。”   “你爹?”   关夕望这才猛然想起,睿睿来自女尊国,一般都是男人生孩子。   遭了!他光顾着想让姜知睿开心,却忽略了最关键的东西,在睿睿的理念中,她可从来就没做好生孩子的准备。   类比到现在,就相当于男人突然生了个孩子一样,能不让人接受不了吗?   这么一想,姜知睿有此表现,已经是很淡定了。   “睿睿,是我不好,我没想到,按照你们那里的风俗,这孩子其实不该你来生,我……”   姜知睿看他手足无措的模样,笑了笑,握住了他的手,说:“我不是因为这个,你放心,在怀上她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释然了。”   “那你为什么不好受,是想你爹了吗?”   “我的确想他,但更多的,是替他惋惜。”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关夕望听,后者也不知道该怎么劝,犹豫了一会,说:“你爹他,应该是愿意的,父母不都这样吗?为了孩子,命都能舍去。”   “是吗?”姜知睿呢喃了一声,“你也这样?”   “我……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第一个。”   “对不起,如果要我为了她死,我做不到。”   “不用道歉啊,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嘛。”   关夕望观察着她的神情,忐忑道,“睿睿,你该不会后悔了吧?”   这生都生了,要塞回去可就来不及了。   “想什么呢?我怎么会后悔,她是姜家的继承人,我会好好培养她的。”   关夕望小声嘟囔,“其实,不当继承人也没事的……”   姜知睿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说:“你觉得,该给她取个名字好呢?之前说好的,她姓姜,你没有意见吧?”   “绝对没有!只要你开心,我跟孩子姓都成!”关夕望赶紧说。   姜知睿被他逗笑了,身体前倾,抱住他,说:“你也辛苦了。”   她不是傻子,知道相比于这个时代,那些大多数第一次当父亲的男人们来说,关夕望已经做得很好了。 148.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三更   按照计划, 姜知睿在房间里躺了三天,期间喝的都是关夕望给她炖的药膳。   加上丹药和功法共同蕴养下,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差不多了。   至于内里, 虽然达不到全盛状态, 但在战场上依旧能纵横无敌。   她是足月生产的,五月怀孕,如今已经到了七三年的二月初。   在七二年生日的时候, 姜知睿毫不犹豫打开了祖祠,为的是告祭祖先姜家后代的诞生,并把她的名字写入姜氏族谱中, 获得祖先庇佑。   按照族谱, 她的下一代应该是安字辈。   取自“生知安行”,也是对:“生而知之”、“安而行之”二词的概括,表示这是圣人才具备的资质。   至于最后一个字,是由关夕望来取, 他翻遍了字典, 恨不得把世上最美好的字通通放在女儿身上。   精挑细选了好几天,最后还是选择了(yi 四声)字。   这个字没别的意思,就突出一个快乐。   而且,安怿有可读作“安逸”,按照川省的方言来解读, 一听就舒适得很, 可谓十分符合他对孩子的未来期望了。   姜知睿也表示了赞同, 但想法却和他大相径庭。   她认为安字虽好,但也有安于一隅,不求上进的坏处,而怿字, 含改变之意,从安稳中寻求变动,搏出一个不凡来,确实不错。   就这样,在父母都满意的情况,姜安怿的大名新鲜出炉,小名就叫怿怿。   在她能见人的那天,整个连队的人都跑过来看,虽然如今不富裕,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送了东西过来,大多都是自己做的小玩意,木雕木偶一类。   这些玩具边角都打磨得相当光滑,又在开水里煮过半个钟头,绝对不会损伤孩子,可见他们的用心。   姜安怿刚出生,就多了一连队的叔叔伯伯,家底瞬间比别的孩子“富裕”了好几倍,玩具都玩不过来了。   “怿怿,你好啊,我是你师叔。”   凌道宽手里拿着块金锁片,放在她眼前逗她,小婴儿刚睁开眼,正懵懂地探索着这个世界。   见到金灿灿的物件,她咧开嘴,竟然笑了起来。   “小财迷。”   凌道宽笑得比她还开心,把金锁片放进了她的摇篮里,“先用这个给你压着,我让人给你打了个金镶玉的,还没做好,等你周岁了再送给你。”   关夕望熟练地用脚推着摇篮,双手则裁剪着软布给她做尿片。   闻言哼了一声,说:“你这金锁都有我手掌大了,再来个更大更重金镶玉?你也不怕把她脖子压坏了?”   “大点不好啊,咱们怿怿这么好的命格,就该拿大的金子,才压得住呢。”他点了点婴儿的小手,努着嘴,逗弄着,“是不是啊?”   “行啊,你这当上叔叔,连算命都无师自通了。”   凌道宽懒得跟他争辩,四处看了看,问:“师姐呢?”   “哦,她去晒尿布了。”   “噗!”凌道宽憋不住笑了出声。   万万没想到,在战场上势如破竹、万夫莫开的师姐,竟然还会做这样接地气的事。   房门被打开,姜知睿正好从外面走进来,瞪了他一眼,“又在编排我什么呢?”   “没事。”关夕望看到她手上沾了水珠,就知道她拿凉水洗了手,没忍住道,“睿睿,这还没出月呢,我知道你身体好,但也要注意保养啊。”   她这人,生产第二天就洗澡,天天敞开了门窗通风,刚恢复好就带着人去巡逻,没几天带人围剿了几架战机……这些他都不说什么,但直接喝沁凉的水,冲洗手脚都用的冷水,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姜知睿皱眉,没说话,关夕望明白,这是嫌他唠叨了。   他叹了一口气,觉得心累,看了眼摇篮里的女儿,决定怎么都要把她养得细致点。   千万别学她老妈那套,太糙了。   ……   一晃眼到了五月,运输队的任务基本完成,扫雷部队也只差了点收尾的工作。   历经将近一年,第九连队的任务圆满完成,姜知睿率领众人凯旋而归。   立功无数的战士们归来,受到了整个团的迎接,赵一弘亲自带着人给他们接风,握住姜知睿的手,郑重道:“姜同志,你们这次辛苦了。”   她刚生下孩子,消息就传回了军区,可把所有人都震得不轻,尤其是在她战功显著的情况下,怀孕这件事无疑增加了一抹传奇性。   有些原本觉得自己立了功,有些飘的战士们,顿时无话可说,再不敢说自己有多能耐。   连一个孕妇都比不过,他们还有什么好吹嘘的呢?   至于那些质疑她晋升过快的声音,也全都被她压得抬不起头来,整个军区的都人都算是服了。   一回来,张司令员就召开了表彰大会,如今功勋奖惩制度遭到破坏,从中央到地方,基本取消了这一荣誉奖励法规,授勋仪式被取消。   姜知睿率领其手下连队立下大小战功共计六十多件,摧毁了敌人的战机八十多架,保护和救出了无数其他部队的将士,可谓是战功彪炳。   加上她在怀孕期间上战场,并在前线生产,之后没出几天,继续执行任务。这种不怕苦累,舍身奉献的精神,在当下极为受到欢迎和赞赏。   故而张司令员和军区其他司令员商议过后,打算让她升至营长的职位,级别更是连跳三级,直接到了营长中的最高层次,16级。   这意味着只要她再立一回功,就能顺理成章成为地成为副团长,或是团参谋长。   16级,什么概念,她父亲在部队里摸爬滚打,努力了十几年,才在无人帮扶的情况下,升到了17级。   而她,入伍仅仅三年而已,就已经超过了他目前为止的所有成就。   更何况,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的前程一片坦途,远不止这个级别。   国家规定,16级的工资是每月126元,在这个年代,已经相当了不得了。   关夕望知道的时候,兴奋了大半天。   因为军官在团里另有衣食补贴,他们还种着菜,在连队里养了动物,家里实际上的花销并不大,他在文工团的工资就足够养家了。   而姜知睿的工资,他每月都存下来,如今再看,距离买大房子又更进了一步。   虽说将军府的东西卖出去,都能换一笔大钱,但她现在的身份不同以往,每一笔花销都被人看在眼里。   工资不一样,这是光明正大的收入,怎么花都不会有人查。   抱着已经三个多月的姜安怿,两人再次回到了家里,姜明承在二月份的时候就走了,和他一起带回去的,是姜知睿生产的消息。   记得当时关夕望回来一趟,把事情告诉他的时候,可是被他埋怨了整整一天,离开的时候,还信誓旦旦说要找爷爷奶奶告状。   对于两个老人,关夕望还是挺心虚的,事后和姜知睿一起写了封言辞恳切的信,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未免他们的血压控制不住,前面的过程能省则省,主要写了大人和孩子都平安,随信附赠的,还有他们的全家福,以及姜安怿小朋友的大头照。   希望看来小孩子的面上,爷爷奶奶不会把他们骂得太狠。   因为关夕望时常回来打扫的关系,屋子里还算干净。   他把孩子放在婴儿床上,乌甜从窗户外跑了回来,黏在姜知睿身边,不断蹭着她的裤腿。   猫当然不方便带到前线,这些天都养在炊事班里,反正几个炊事员都和它混熟了,也不会让它不习惯。   关夕望托着它的后背,把它抱了起来,在手上掂了掂,说:“乌甜啊,不是我说,你真该减肥了,不是说黑色显瘦吗?怎么在你身上就一点没显出来呢?”   “咪呜!”   乌甜用爪子扒拉着他的脸,关夕望也不介意,反手去撸它的小爪子。   按照猫的年龄来算,它已经是头中老年猫了,该到了发福的时候。   他抱着猫,凑到了婴儿床边上,按着它的脑袋,说:“瞧,这就是你的妹妹,是不是很漂亮啊?”   乌甜咪咪两声作为回应,似乎是因为见到了人类幼崽,这次它的嗓音倒是轻柔了不少。   体会到它身上的善意,关夕望也很高兴,摸了摸它身上的毛,道:“既然你喜欢她,那以后要好好陪她玩哦。”   乌甜从他手中跳开,走到了婴儿床脚处,趴在那儿不动了。   关夕望欣慰笑笑,转头环顾着这间屋子,突然道:“睿睿,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点小了啊?”   “是有点小了,我下个月会提交报告的,让上面分配大点的房子。”   “其实以你的级别,是能住在后面一排的。”   赵一弘就住在那里,复式的小楼房,房间不少,尤其是边境的土地不值钱,楼房前后都能圈个小院子,种点菜啥的,若是调到京城,可没有这么宽敞的地方了。   姜知睿摇头,说:“不急,之后再搬也是一样。”   单论级别,她虽然和稍微低一些的副团长一样,但终究不是,这样搬过去的话,难免引起非议。   关夕望点头,说:“也是。”   能分到二居室已经不错,他们的孩子还小,离不得大人,他们可以把另一间房改成书房,让他也有个画画和存放一些零零碎碎物件的地方。   谁知“事与愿违”他们这样想,上头可不是,过了一个月,姜知睿的住房申请被批准了,一看,发现竟然真的被分到了后面的小楼里。   她询问之后,赵一弘只说,这是陈师长亲自批,有问题就去找他。   反正是好事,他们也没再纠结,找了个不错的日子,就带着东西搬进了新家里。 149.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更   新房离赵一弘家不远, 位于后面一排,往左边走五分钟就能到炊事班,距离训练场就远了点。   不过姜知睿成了营长, 管的人多了, 也不用经常去监督将士们训练,倒也没有多不方便。   新房有两层,进门就是个大客厅, 里面空空如也,啥家具都没有,右手边是洗手间, 里头是厨房和餐厅, 左手边有红木楼梯,通往二楼。   走到楼上,和楼梯间连在一块的是间储藏室,之后就是三个房间, 加上一个卫生间, 里面只有床板和衣柜,其它的家具都需要他们自己打。   他们把原来家里后来添置的东西都搬了过来,包括那张婴儿床,姜知睿有力气,单手就能直接抬上二楼。   关夕望怀里抱着孩子, 用目光将房子大致上扫了一遍, 满意道:“看来, 这里还是间新房,以前从来没人住过。”   不像他们之间住的那间,前头的主人还留了他们好大一个“惊喜”。   “对了,睿睿, 你取点家具出来吗?简单的就好,不要你用的那些。”   打开过祖祠之后,她每月能取出来的东西增长加到了八十升,按照关夕望的算法,就是八十立方分米。   虽然不能取出大件,但椅子茶几、书案脚凳……这些却是可以的。   样式嘛,大方朴素就好,他用膝盖想都知道,姜知睿从前用的,必定都是镶金戴玉,精雕细琢,至少就是名贵的木头打造,拿出一样,都反倒是惹祸。   姜知睿点头,先挑了两把通常会摆在外院的椅子出来,摆在大厅里,见还有空间,又顺手拿出了一大块绸缎。   “这块布,给她做衣服,我看棉布还是太粗,她睡着不舒服。”   关夕望接过丝绸,点了点头,姜知睿能拿出来的,必定是贡缎,无论是花纹还是织法,都毫无破绽,滑溜溜的,穿着肯定舒服。   而这个年代和天凤朝时代的棉布,因为纺织水平有限,难以达到后世如此密的织数,穿上去多少有些磨人。   大人们当然察觉不到,但婴儿的皮肤娇嫩,长久穿下来,都要泛红了。   关夕望把东西收拾好,点了点怀里姜安怿的小鼻子,道:“娇气包,这点苦都受不了,还好是生在了咱们家。要不然,有你难受的!”   姜安怿瞪着滴溜溜的眼睛,张开了嘴,“啊!啊!”叫了两声,没人知道她在说什么。   姜知睿回过头,看向他怀里的婴儿,皱眉道:“她是不是饿了,有没有给她热奶?”   “有的,你放心吧,她才刚吃过,再吃的话,肯定会吐。”   “那行,你看好她,别叫她饿着。”   关夕望无奈道:“睿睿,要不你还是抱抱她吧,再这样下去,她都不和你亲了。”   姜知睿脑子里也不知道咋想的,一直坚持认为作为母亲,不宜和女儿太亲近,否则没了威严,便不好管教。   他都劝了多少回了,每次她都答应得好好的,实际上就抱着晃了两下,转头又赶紧放到摇篮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抱了个炸弹。   不,以睿睿的胆气,就算抱炸弹也不会这么急匆匆的,反而会耐心等待引线快烧完的时候,给敌人扔回去。   姜知睿笑了笑,把无辜的乌甜从地上捞了起来,举着向他示意,“我的手空不下来,不是你说的吗?乌甜也是咱们的宝贝,不能冷落了它。”   “喵?”   小黑猫有些疑惑,但闻到女主人的气息,立马放松下来,喉咙里发出享受的呼噜声。   关夕望看它四肢张开,舒服得连肚皮都露出来了,暗暗在心里泛酸,骂了句小没良心的。   摇了摇头,他把姜安怿放在刚打好的婴儿车里,推着她去厨房了。   姜安怿小朋友平时是很乖的,但不管他干什么,一双眼睛必须盯着,就算在玩着玩具,也要突然抬头,确定他在之后才会继续。   要是他去收拾东西,一时间没顾得上她,她一定会嚎啕大哭。   这孩子遗传了姜知睿的力气,天生就有劲,连带着嗓门也大。   一旦哭起来,那可真是惊天动地,偏偏光打雷不下雨,在那干嚎。   关夕望简直是心力交瘁,头次知道带娃有多苦,累就算了,关键是压根脱不开身。   孩子时刻都要人守着,连点自由时间都没有。   而这样的日子,他至少要过上三四年,这么一想,就觉得睿睿实在是明智,说不带娃就绝不插手,宁愿天天和猫亲昵。   乌甜可比这小娃乖多了,还能自己找炊事员讨东西吃。   又叹了一口气,他把婴儿车放在远离油烟的位置,给她车上放了几只色彩艳丽的小布偶,让她自己玩。   然后背过身去,开始做一家子的饭。   姜知睿离开家,去团长那边报道之后,开始熟悉自己当上营长之后的工作。   按照规定,一个团下面,有三个营长编制。   原来团里负责第四、五、六连队的营长,好巧不巧就是负责招收蔡洪刚的人,加上被谢成国夫妻俩牵连,去年就被调到别的地方去了。   而她这次正好顶上。   营长需要掌控全营的情况,相比于执行任务和安排训练更多一点的连长而言,工作上偏于统筹规划类别。   例如把控着全营的战备工作,在战时起到指挥全营的任务,若是在平时,则要领导全营的训练工作。   还有督导全营纪律的职业,所有的条令、条例和规章制度,她都要让将士们严格遵守。   除此之外,还要有能各种事故、案件。   至于培养下级,选拔班长,办好招兵的工作,这些也都是营长的职责范围。   这样看来,前一个营长走的不冤,一方面是没有调查清楚,贸然把人招进来;另一方面,就是应对突发事件的应对手段太不够。   底下连队里都死人了,他却茫然不知所措,啥措施都没做,导致流言一夜间传遍了整个团,给后续造成了相当不好的影响。   团内的工作也进行了调整,调走的那位,职责由姜知睿原来那位顶头上司负责,而她,则管着第七到第九连队。   这下子第七和第八连队的同志可精神了,每天看着第九连队吃香喝辣,功劳不断地往怀里搂,谁不羡慕啊?   如今跟了新的营长,前景那是相当广阔啊!   没看牛石磊才几年的功夫,已经升连长了,而第九连队的凌道宽、赵文阳等人,也当上了副连长或是副指导员。   都是年轻的小伙子,怎么人家就升得那么快呢?   姜知睿来到训练场上,三个连队泾渭分明,列着方阵笔直站立,但从气势和军纪来讲,还是第九连队更加突出。   真不是她王婆卖瓜,而是经过一年时间,前线战场的洗礼,这些人已经由新兵,完全蜕变成了百战精兵。   每一个战士,都是能拿出去独当一面的精锐了。   看着他们的精神面貌,姜知睿点了点头,说:“你们好。”   “营长好!”   “不错,都很有气魄。”   她走到第九连队面前,宣布了一个消息,“你们这次的表现很好,其他团甚至是师的人都眼热,过来找我要人。我已经决定了,接下来的一年,会将你们打散,派到别的部队里去。第九连队,也该吸收一些新人进来了。”   这些的战士们刚刚还沉浸在营长是“自己人”的喜悦里,被突然被这个重磅消息给砸懵了。   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一个个剧烈反抗,表示坚决反对:   “不行,我不走,我哪也不去!”   “对啊,营长,我们都是你手下的兵,你要是嫌弃,我保证,以后一定加倍训练,绝不偷懒!”   “营长,是不是有人逼你了?要是有人硬要调走我,我也不会配合。大不了,重新去当刺头子好了!”   人群中,凌道宽和赵文阳对视了一眼,都没有提出质疑,因为他们能很快想明白,姜知睿此举背后的深意。   “行了!”姜知睿抬起手,将他们的抗议声镇压了回去,骂道,“无理取闹!你们都打算让我带你们一辈子吗?还有你,回去刺头子?你是在威胁谁?”   被她极有压迫性的实现扫过,众人连忙低下头,姜知睿明白,他们这是在无声抗议。   “凌道宽,你刚刚为什么没说话?”   “报告!因为我相信,营长绝对不会随意抛下手下的!你这么做,肯定有完全充分的理由!”   “那你说,理由是什么?”   “我们第九连队是强,但也只是个连队,大家都是普通兵。外头的人,不会看你身在哪个连队,他们更看重职位,要是队里的兵能当上军官,就能拿工资,补贴家里,娶上媳妇儿!”   凌道宽抬头,看了眼姜知睿赞同的目光,赶紧说,“至于其他部队找营长要人,肯定是看重了他们的潜力,换了部队之后,咱们连队的人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实力来!”   “说的不错。”姜知睿看向众人,“我知道你们信服我这个队长,但我却不能耽误了你们的前程。咱们团里的机会有限,你们历练够了,也是时候分散开去,各自打拼了。我希望,等十年后第九连队再聚,大伙都能成为了不得的人物。”   战士们这才明白姜知睿的好心,耷拉着脑袋,纷纷向她道歉,感激的同时,又有些伤感。   一双双眼睛全流露着强烈的不舍。   姜知睿挥了挥手,说:“行了,调任估计过几天就会下来。你们去了别的部队,也别忘了坚持训练,多练一次,战场上就多一次活命的机会,明白吗?”   “是!”   “牛连长,等会你和其他第八和第九连队的连长留下来,眼看着要招兵了,我们商量一下要招多少人进来。”   三人站在各自方阵最前方,闻言异口同声道:“是!” 150. 第一百五十章 二更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 姜知睿所管辖的营里发生比较大的人员变动,主要是第九连队。   之前真正立过功的将士们,全都被她调走, 留下经验不是那么足的, 也好去带新兵。   关夕望还戏称,她这连队倒不像是部队,反倒像是给军区输出人才的地方。   什么时候能单独杀敌了, 什么时候就毕业了,还是叫特种兵训练营比较恰当。   姜知睿欣然接收了这个说法。   招兵的事不用她操心,各连长把需要的人数统计好, 再向上申请即可。   不过因为团里出过特务的事, 今年新兵的审核程序严了不少,向蔡洪刚那样无父母朋友,只有个不知去向姑妈的那种,肯定是要经过再三核查的。   新兵入队, 所有人先进行三个月的新军纪律训练, 才能开始修习强身手册。   看着队伍里大多数全新的面孔,姜知睿有些感慨,连队就是一场循环,如今似乎又回到了起点。   不同的是,凌道宽、赵文阳、范增龙、牛石磊等人都在, 有他们接手训练, 她只需要偶尔过来督查一下进度。   回到家, 关夕望正打磨着一块木板,碎木屑满地都是。   婴儿车被他放在了房门口。   姜安怿小团子坐在里头,老老实实咬着一段由花椒木制作的磨牙棒。   姜知睿走过去,轻轻将她的下巴往下拉, 发现里面仍是光秃秃一片,连米粒牙都没出来,便把她的磨牙棒取出来了。   “都没牙,咬什么?这根棍子好吃吗?”   “啊!啊!”   姜安怿两颊鼓起,瞪大了眼睛,朝她愤怒地大声喊叫。   姜知睿皱眉,扫了眼她车里的玩具,把大部分比较硬的东西都给收走了。   这下子可不得了,姜安怿跟拉警报一样尖叫起来,震得人脑门都在疼。   关夕望简直哭笑不得,把工具放下,走了过来,“你就让她咬呗,都四个月了,马上就要长牙,你不给她磨,她牙龈会疼的。”   而且磨牙棒有锻炼口腔咀嚼和吮吸能力的作用,既然小孩不是喝母乳,牙齿厉害一些也没关系。   “我就逗逗她。”   姜知睿把磨牙棒又赛回她的嘴里,见她终于安分,才松了一口气,走到几块木板边上,自然而然地拿起工具,帮他把活干完。   顺嘴问:“你弄这些板子是干什么的?”   就这么几块,也打不成家具,钉木箱子都嫌小了。   “哦,我打算给乌甜弄个猫爬架,省得它老是爬怿怿的小车。”   每次他从婴儿床里把姜安怿抱起来,想要放进车里时,总会发现里头窝着个大黑毛球,让它下去还不死活不乐意。   事后车里全沾着黑色的猫毛,他还要花时间给打扫,这不是给他增加工作量吗?   后来关夕望研究了一下,发现相比于自己的猫窝,乌甜更喜欢睡在更高的地方,按照猫咪的行为,地位越高住的地方越高。   好家伙,这小肥猫是把自个当成家里的老大了啊,难怪越来越嚣张。   所以,他托人给弄了立柱和木板,再自己动手打磨,只差组装了。   “猫爬架?”姜知睿明白,这估计又是后世的东西,“给猫的?”   “嗯。”   姜知睿倒是有了点兴趣,“怎么做?”   关夕望从旁指导,她就动手组装,最后形成了一根顶在天花板上的大柱子。   柱子旁分布着不同的木板,再往上固定好关夕望拆了一床旧棉被做出来的垫子,简易的猫爬架就完成了。   之后,他把乌甜报上去,这猫明显很喜欢,欢腾地往上攀爬,到了最顶上的垫子上,趴在那里不动了。   姜知睿伸出手,摸着它的下巴,乌甜在原地滚了一圈,小尾巴一扫一扫。   姜安怿见到后,也叫了起来,要伸手去摸,关夕望把她凑近,只见她一只手撑在前方的棉垫上,一只手往上招,似乎是要去摸猫。   乌甜歪了下脑袋,往下一跳,主动凑近,一人一猫,似乎达成了共识,相互间蹭来蹭去。   ……   八月底,外出扫雷队伍胜利归来,整个军区列队欢迎,这一年里,他们疏通了越国北面的最大海防港口,成功扫除各种水/雷将近五十枚,总清扫面积达两百多平方公里。   可谓是功勋显著。   然而,在扫雷部队刚撤离的时候,本国对其的经济和军事援助并未结束,南越便露出了其丑恶的嘴脸。   他们不顾这边的严厉警告,经常性袭扰渔船,企图扩大占领岛屿。   当月底,扫雷部队前脚到达军区,后脚就受到了南越军队占领南沙、西沙等六个岛屿的消息,张司令员接到了命令,差点气炸了,桌子拍得砰砰响。   你说就算是白眼狼,也没有这么过分的吧?   眼瞧着别人帮你把威胁扫除了,你转头来就反戈一击,如此做法,实在是叫人恶心。   军区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决定加强巡逻外,并派出了舰艇和海军,对南越的舰船进行海上作战。   姜知睿也受到了任务,这次她需要带着人登录群岛,把所有岛屿重新收回,并把鸠占鹊巢的人全都赶出去。   她通过关夕望了解过未来的走向,知道还有一场大战要打,对于这次的冲突并不意外。   但提前有心理准备,并不代表她对此不感到厌恶,前几日越南政府还给他们军区致电表示感谢,还给不少立功的将士发了奖章,其中便包括她。   结果转头,南越部队就开始作妖。   虽说南越和北越如今分裂,并不算是一块,但他们之间的冲突,转头拿我国的群岛开刀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当初他们为了援助越国南部,也是通过运输队,送了不少物资过去的。   西沙群岛之战,主要依靠海战,空军和陆军部队协同作战。   次年一月,姜知睿率领着手下的营队,坐船向战区进发。   离开时,她打开了将军府的武器室,大刀长剑虽不能用,但里头也有不少名匠打造的软甲,经过测试,这时候的武器威力不算大,挡住一两颗子弹还是可以的。   这就够了,她本来就有真气护体,传上这件,只是为了让关夕望放心。   ……   战争正式打响,捷报频传,前头刚说收复了几个小岛,后面就传来俘虏了南越的官兵将近40人。   才过了两个多小时,潜艇收复了金银岛,至此,永乐群岛算是全部收回。   二月初,姜知睿带队回来,身上的煞气冲天,看着关夕望都有些发憷。   姜安怿被吓得大哭,趴在爸爸怀里,缩着脑袋,不肯出来了。   “怎么样,还顺利吗?”   “还行。”   姜知睿解下外衣,放在他手里,坐在了客厅的椅子上。   “我杀了几个人,都是船员,不过咱们这边牺牲了十几个人,实在是可惜。”   撮尔小国,不自量力地挑衅,还害得他们损失了一名政委,这笔账,她迟早要和他们清算。   虽然他们死的人更多,但在她看来,那些人简直是活该,十条命抵他们这边一条命都是亏的。   “好了,别生气了,你看看你女儿,都不认识你了。”   他抱着孩子安抚了几下,姜安怿止住哭声,眼里含着泪,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姜知睿拉了拉她的小手,亲了一下,眼里流露出温情来,“怿怿,有没有想妈妈?”   姜安怿十个多月了,已经能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调来,在她八个月的时候,发出的第一道声音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竟然是乌乌。   关夕望酸得眼睛都红了,强自安慰自己,说乌乌比起爸爸更好发音,才不是她更喜欢乌甜。   嘴上说着不在意,但他却把教导孩子说话的时间延长了一倍。   如今,她的爸爸妈妈已经能说得很利索了,虽然不太能听懂话,但感受到妈妈身上熟悉的气息,她还是乖乖把手张开,“妈妈抱。”   姜知睿把她抱了起来,一只手托举着,在半空中平行移动,有真气护着,姜安怿不会摔下来。   这是她最喜欢的项目,每当这个时候,她便会张开四肢,像只小乌龟,脸上全是笑,不断喊着:“飞!飞飞!”   关夕望笑着看她们闹完,把孩子接过来,摸了摸她的后背,嗯,没出汗,又把她放在了床上,让她自己玩。   “睿睿,我最近,已经在收集和高考有关的资料书了。”   “高考?”   姜知睿想起来了,好像关夕望是说过。   等过两年,高考便会恢复,第一批的考生,只要未满三十岁都能参加。   而且因为水平参差不齐,所以试卷也不算很难,提前好好准备的话,考个不错的大学根本不难。   “你打算去考试了?”   “嗯,我想试试。”   关夕望比姜知睿大两岁,七六年的时候正好二十九,等于是踩着边进大学。   不过他自诩保养得很,不论是皮肤还是身体状态,都不逊于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还是可以一试的。   “好,你想的话,就去试吧,不过孩子怎么办,我经常要打仗,带不了她,总不能把她放在老家吧?”   “不行。”   关夕望可舍不得把姜安怿交给老人养,父母的陪伴和爱,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是相当重要的东西。   他想了想,说,“你先带着,等你忙的时候,我带她上大学就是了。”   他们的钱也存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在京城买个院子,他办走读,再请个打扫做饭的阿姨,对外就说是亲戚,也就差不多了。 151.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更   “你要去上大学的话, 房子就得要提前找好了。”   “这个我已经找到了,还是舒哲帮的忙,价格比较合适, 位置也很不错。”   二环, 在后世那可是真是寸土寸金的地带。   在南锣鼓巷那一代,在明清时期,一般是达官显贵住的地方, 王府、宅子、园子……后来都开发成了旅游景点,其中的帽儿胡同,更是不少名人的故居。   关夕望看上这里绿化好, 交通也方便, 四面八方都是学校、医院和景点,生活也方便一些。   姜知睿挑了下眉,问:“是四合院?”   “嗯,两进的大宅子, 比咱们家可大不少呢。”关夕望挠了挠脸, “当然,比不过你原来的将军府。”   他们要敢买个七进带庄园的院子,除非是在渺无人烟的地带,不然,上头可就要派人来查了。   “花了多少钱?”   说起这个, 关夕望的心都在抽痛, “四千, 还是定金,后面等收房了,还要给六千。”   说实话,一万块, 买个二进的四合院,还在二环以内,明眼人都知道是占了大便宜的好事。   可是账不能这么算,如今他们的工资低,消费水平也低,万元户能有几个?   而且和后世不同,什么贷款、分期……不存在的,转卖房子,再找房管所的人登记。   这可是一口价,一下子要全拿出这些钱来的。   所幸舒哲找的这人和舒家沾点亲,也不急着用钱,让他先四千,再签下契约,把房转让了,之后的钱,在一年内结清就行。   再加上有舒哲这位大少爷作担保,加上姜知睿营长的身份,那人也不怕他们赖账。   话说回来,这个时候买房,那可是永久产权,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关夕望迅速出手了。   听他说完,姜知睿叹了口气,说:“剩下的钱,你打算怎么办?”   这四千块,已经把他这些年攒的钱都掏光了,大头就是姜知睿的工资,剩下的,估计也就几百块。   新房家具什么的都好说,等她多打开几个将军府的房间,能拿更多东西后,再把卧室里和会客室的那些家具搬出来摆上就行。   不过,养孩子也要花不少钱,奶粉麦乳精,都要找人花大价钱换票,所以这笔钱基本不能动。   尾款的事,关夕望也早就有解决了办法了,说:“钱的事好说,明承这些年管着种植园,手上肯定有不少钱;还有你爸妈,他俩工资都不低,咱们找他们借一点。”   姜知睿睨了他一眼,打趣道:“行啊,你都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了。”   “唉,这不是没办法吗?你忍心看到我们怿怿住在那丁点地方里?多憋屈啊?”   听到自己的名字,姜安怿扭着身子回应,关夕望笑着摸她的脑袋,“瞧瞧,这位个金尊玉贵的公主命,连床都睡不了小的。这才多大点,就知道要穿好的,住好的了。”   看到他们两个的幼稚互动,姜知睿也跟着笑了起来,随口问:“房子什么时候交接?”   “大概在明年吧,我之后抽空去一趟京城,实地考察一下。”   租房尚且要多跑两趟,亲眼去看看,更何况买房。   关夕望打算去了之后,不光是要看,还要把结构记下来,方便以后设计装修图纸。   “其实房子的事不急,你家里的信才是最重要的,上头的东西你都看了吗?”   “看了。”   姜知睿点头,信里的东西和往年差不多,无非是催促他们回家过年了。   算起来,从七零年到七四年,他们确实有四个年头没回去了。   在这期间,他们还生了个孩子,结果家里谁都没见着长啥样,只从每年寄过去的照片上了解。   “那咱们这次回去吗?”关夕望问。   “回,爷爷奶奶年纪都大了。”   “是啊,我怕再不回去,他们两老就要坐火车过来了。”   这可不是无稽之谈,去年他们俩在家就嚷嚷着要来,东西都收拾好了。   幸好被二叔跟小叔联手哄住,暂且打消了念头,等正月十五的时候又念叨了起来。   搞得二叔那些天都不敢轻易出门,生怕两老什么时候就溜跑了,二婶一个人也拉不住。   姜知睿骨子里还是挺孝顺的,不忍心看两个老人如此牵挂,更担心他们贸然跑过来伤了身体。   所以,虽然部队的事情繁重难以脱身,她依旧打了报告上去,如今还没得到回复,不过也快了。   时间一天天过,孩子也一天天长大了,转眼间,姜安怿就能走会跑,还能学着人说出小段话了。   此时,已经是七四年的末尾,部队里每年一次总结评定的时候。   有了年初的功劳,姜知睿成功当上了副团长,做上了赵一弘的副手,级别跟着提了一级,到了15级,如今工资是141块。   至于原来的副团长陈定乾,也终于升了官,到另一个团里去当团长了。   第九连队这些年屡立奇功,上头的人也跟着沾光,其实赵一弘也能乘着这股东风,往上升一升的,可他却偏偏断然拒绝了往上升的机会。   对上头的解释是,他靠着手下人立的功劳不稳当,自己其实没出多少力,恐怕有人不服,还是等两年再说。   这一举动,倒是让人对他毛躁的性格大为改观。   为此,陈师长还特意把姜知睿过去聊了会天。   “你猜,赵一弘他为什么不想更进一步吗?”   姜知睿其实隐隐有些猜到了,但并不确定,只摇了摇头。   陈云锋目光深邃,道:“他等着你来接替他的位置呢,这军队里的编制,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轻易不会变的。你如今都是副团长了,再往上,就是团长,有时候升官,可不光靠功劳,还要看机遇的,正好有人调动,你才能进到坑里去。”   他缓了口气,继续说:“而且,就算有变动,军区里那么多团呢,海陆空三军,每个军下面将近三十个团,你哪能正好落在高炮部队里呢?”   果然如此。   姜知睿之前就察觉了,按理来说,赵一弘年纪也不大,心态也挺积极的,断然不会想待在团长的位置上一辈子。   之所以不走,大概率便是为了给她占住位置。   来自古代的她,待在陆军部队是最合适的,要是去了海军和空军,便是要从头学起了。   天凤朝多是陆地,造船技术不佳,那些船最多能拿去打几条大鱼,至于空军,更是无从谈起了。   就算她有轻功,也终究不能飞。   “师长,要是我当团长的话,那赵团长他……”   “你能问出这话,说明赵一弘也没白费这个心思,放心,他功劳和资历都够了,副师长的位置,我也给他留着呢。”   “那就好。”   “姜同志,你的能力,不光是我,就连咱们整个军区,都是有目共睹的。”   陈师长满口称赞,“不说你在战场的表现,就拿你那个强军手册来讲,自从咱们的将士都练习过后,综合战斗力提升了一倍不止。连上头的大领导都表示了重视,说要等到明年,正式列进训练总纲里头呢。”   “师长过奖了,还是他们训练刻苦的缘故。”   “诶!没有你给的方法,他们再刻苦,也是瞎练,有什么用?人都说找对了师父最重要,你也算是所有将士的老师了!”   姜知睿自然是不敢担下这个名号,连忙谦虚了几句。   事实上,自从两年期,南省军区和京城部队的训练出成果,并在实战演练时大获全胜之后,各地的军区便都注意到了他们云省军区的训练手册。   军区的领导们,各个都是人精,不用上头发话,就跑来抢着拿了几本回去复印。   不用中央要求,强身手册早在去年就已经完全普及开了。   不过,能被列入到训练总纲里倒也是件好事,意味着之后入伍的新兵,除了进行入伍训练外,还必须练习强身手册。   这就跟踢正步、跑步一个待遇,属于必练项目。   作为编纂出这本手册的人,姜知睿的名声将得到十分广泛的提升。   走出陈师长的办公室,她心情颇有些复杂。   还记得当初刚入伍时,碰巧听见了赵一弘的谈话,她还以为这人目中无人,太过独断。   还没见到她,就对她的能力给予了全盘否定,甚至把她的连队当“垃圾场”,分配了刺头们过来。   只求把她弄得焦头烂额,没工夫出去惹祸就好。   谁知到头来,他却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接班人培养。   只能说世事无常,难以预料。   ……   比起往年,七四年过得相对平静。   除了年初的海战外,就只有越国忘恩负义,在我国的援助还未结束的时候,开始主动不断在边境制造挑衅事件,并驱赶华侨和华裔。   不过这些都不算是大的冲突,为了全局考虑,上头还是稳住了,仅仅加派人手巡查,并没有制定作战计划。   临近年关,姜知睿的回乡申请批下来了,姜志军夫妻和姜明继听说他们要回去后,也纷纷向他们部队或是医院提交了申请,表示他们今年也能回来。   这回,他们一家人可算能真正团聚在一块了。   回去时的火车有些拥挤,他们买的软卧,两张下铺票,乌甜照旧被放在笼子里。   姜安怿还是头次坐火车,被关夕望抱在怀里,探出头,好奇地打量着新环境。   渐渐地,她就没那么感兴趣了,每天都待在同一个隔间里,外头再好看的风景都会看腻。   俗话说舟车劳顿,在火车上住了几天,关夕望都有些受不了,更何况孩子?   最后一天,姜安怿精神都有些恹恹的,虽说不哭不闹,倒也省心,但在父母的眼里,她这样反而更让人心疼。   出了火车站,看到她的状态,关夕望都不敢继续坐公交了,和姜知睿先找个地方休息了一会,再去国营饭店吃了个饭。   等孩子午睡醒了,养足了精神,才继续踏上回家的路。 152.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二更   从云省过来, 能明显感受到气温的下降,尤其是坐在牛车上,迎面的风中似乎夹着冰, 吹得人脸生疼。   关夕望怕姜安怿头次回乡, 适应不了这边的寒冷,给她身上裹了一层厚厚的毛毯,缠了三圈, 把她团成了一个毛球,只露出白嫩嫩的小脸出来。   姜安怿却体会不到老父亲的良苦用心,被束缚的她, 在毯子里拳打脚踢, 吵闹着要出来。   “行了,再忍忍,马上就到家了。”   “出!出去!”   姜安怿挣扎了半天,终于伸出了一只手, 使劲扒拉着外面的毯子。   谁知关夕望早就料到她不会老实, 已经提前在外面用毛巾系上,还顺手打了个死扣。   “不出去,小心着凉,要打针的,怕不怕?”   折腾了一路, 总算是回了家, 牛车刚到村口, 就见到姜家人全员出动,都过来接人。   姜志军夫妻俩提前回来了,此时就站在最前头,见到他们, 立马跑了过来,从关夕望手中把孩子接了过去。   徐欣兰抱着孩子,逗弄着,“哎哟,这是怿怿吧,比照片上好看多了!我是奶奶,怿怿,叫奶奶。”   姜安怿也不怕生,睁大了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人,被逗的时候,竟然咧开嘴,笑了一下。   全家人的心都在她纯真的笑容下变得暖融融的,都逗弄起她来。   姜志军凑在旁边看得眼热,跃跃欲试地张开手,说:“也给我抱抱。”   徐欣兰死活不撒手,“走开,我还没抱够呢!你哪会抱孩子啊,我刚生明继那会,你差点把他给摔了,还不涨记性!”   姜志军有些委屈,道:“我后来不是会了吗?睿睿和明承小时候,我不都抱得好好的?”   被挤出来的姜明继:“……”感情我就是个练手的?   两夫妻争抢着,谁也不让谁。   最后奶奶出面,直接把孩子给抱走了,让他们谁都没捞着。   苗兰凤抱着姜安怿,一口一个小孙孙,喊得别提多亲热了。   闻到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姜安怿笑容更大了,小嘴吧嗒了两下,叫着:“太太!”   “诶!不是太太,是太奶奶,我的乖宝哟!”   姜兴邦没抢到曾孙,郁闷地看向另一边,见到了姜知睿的这身军装,对着她点了点头,“不错,已经是副团长了,比你爸的官还要高一点,真是给咱们老姜家争光了!”   姜志军听到,也回转过头,乐呵呵道:“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闺女比自个厉害,他这个当爸爸的,只会感到光荣,巴不得她越飞越高才好。   姜明继也走了过来,低头看着自家妹妹,拂去她肩膀上的叶子,说:“辛苦了。”   在战场上,立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作为军人的他才有真切的感受。   靠着姜知睿给他的那些救命药,他不顾危险,拼命和敌人搏杀,数次陷入危机,如今也不过是个副营长。   而他妹妹入伍时间比他短,却比他高了整整两个阶位。   可想而知,她在云省的军区,又经历了多少险境。   姜知睿笑了笑,说:“哥哥也辛苦了,你不用担心我,那些药,我也有,你要是用完了,再找我拿,不要不舍得。”   姜明继点头,看她身上确实没有外伤,总算能松下一口气了。   姜知睿出去这些年,两个堂弟也长大了。   姜明光15岁,姜明宗11岁,都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如今一个在种植园里干活,一个还在读小学。   当年一场洪水,村里生活困难,连带着小学也停了一年。   后来村人原本是不想办了的,但姜兴邦坚持,加上种植园的效益越来越高,完全可以供得起。   而且办小学开支并不大,书本之类可以去废品站收,真正的花费只有几个老师的工资。   村里人被他说服,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全是文盲,便也坚持了下来。   关夕回和关夕归也来了,站在人群后面观望着,她们今年一个20,一个17,都已经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关卫雄夫妻俩急着把她们给嫁出去,没少写信催促女儿回去谈亲事,甚至都来村里闹过。   不过有姜家人撑腰,而且她们的户口还在村里,两人也没讨到好,悻悻地回去了。   关夕回没教书了,目前在种植园里工作,几年时间,她的性情从温顺沉默,变得强硬了起来。   在自己的婚事上,坚定地反抗了爸妈,决不让步。   这不仅仅是为了她,更是为了妹妹,她把自己顶不住,关夕归也要被迫走上老路。   至于关夕归,性子打小就火辣一些,在和姜家人相处久了,倒是渐渐软化了下来,说话也没有之前那样又硬又直了。   好不容易盼到哥哥回来,两个妹妹都是开心的,一左一右围了过来,主动和他们打招呼。   “哥哥,嫂子好。”   “是你们啊,都长成大姑娘了,听说你们都自己建了房子,真不错。”   关夕望打开布兜,拿了几大块色彩鲜艳,花纹也漂亮的棉布出来。   递给她们,“这是给你们带的礼物,拿回去做几条裙子穿,女孩子,哪能没有几件漂亮的衣服呢?”   关夕回和关夕归大方收下,向哥嫂表示了感谢,默默把这份情记在了心里。   当年要不是有哥哥安排,她们说不定早被安排嫁给不认识的人,哪有如今自在的好日子?   一堆人往家里走,村口树下正说着闲话的村民们见了,便顺嘴议论起来:   “这姜家好大的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接待哪位领导呢?”   “可不就是领导吗?听说姜知睿都当上副团长了,她这么年轻,以后说不准司令员都能当得。”   有个头发遭乱的老头子听了,便直摇头,“哼!她一个女人,也能当司令员?”   旁边的朱珍婶子见了,呸了他一个口,“女人怎么了?毛/主/席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再说了,你还没见过女人当副团长呢,她不也当上了?”   “朱姐,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儿子去年也想参军来着,结果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他这是眼气呢。”   朱珍磕了一颗瓜子,薄唇一翻,道:“哟!我说呢,老李头,怎么人家的闺女才去了几年,就能当副团长;你的儿子闲在家里,种地都不会?要是当初你没把你家闺女早早嫁人,说不准今日风光的,就是你们家了。”   “我懒得跟你们女人一般见识,都是些长舌妇。”   老李头脸上臊得慌,搬上凳子就走了。   至于他心里后不后悔,估计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切,我当他多厉害?”   朱珍转过头,看向姜家人的背影,眼里无不羡慕,“我瞧着,他们家如今是彻底起来了,家里三个军官,明承的种植园还办得那样好……你说他们家是不是祖坟埋对了位置,怎么子女个顶个的出息。”   有人奉承着她,说:“所以现在都说朱姐你有眼光啊,给关知青找了这么个好亲事。”   “是啊,他当初也就是个知青,就算家里在省城,也不见得多富裕。再瞧瞧他刚才的派头,从前的大家少爷也就这样了吧?”   对于自己曾经说的这门亲事,朱珍本人也是相当满意,就因为这一个“成功案例”,找她说媒的人都多了不少,让她的“身价”一下子就起来了。   并且,受到姜知睿的影响,如今十里八乡的招赘标准拉高了不少。   还有不少年轻健壮、自觉长相不错的小伙子,也对入赘不那么抵触,幻想着能找个有能耐的媳妇,跟关夕望一样掉进福窝里去。   回到家,姜明承帮着打开门,第一件事就是把乌甜从笼子里放了出来。   这小子之前去云省,和姐姐姐夫倒是没碰上几面,反而和猫在一块“相依为命”了几个月,感情不可谓不深厚。   如今全家人的注意力都在小孩子身上,只有他对这只猫心心念念了。   把小黑猫抱起来,姜明承蹭着它的脸,夹着嗓音道:“咱们乌甜瘦了,是不是在火车上没吃好?”   “咪呜!”   “哦,看来我说对了,真可怜,来,我带你去吃小鱼干去。”   关夕望满是无语,觉得这小舅子真是会睁眼说瞎话。   单是瞧乌甜那鼓起来的肚子,就说不出瘦这个字。   自从姜安怿能吃辅食之后,就单独钟爱于肉菜。   关夕望便时常给她做肉糜和鱼糜吃,孩子胃口小,每次喊着饿,其实是吃不了太多的,而剩下来的,便进了乌甜的肚子。   他们家现在完全是把这煤球当孩子养,姜安怿吃啥它就吃啥,反正两个都不能吃盐多重口味的食物,正好合适。   没去理“久别重逢”的一人一猫,关夕望在院子里扫了一圈,见到了静静站在角落里的小叔,走了过去。   “小叔,你怎么了?”   今天看他似乎兴致不高的样子,难道是工作不顺利?   姜志言见到是他,强自打起精神,笑着说:“是夕望啊,我没事,就是刚回来,有些累了。”   “是吗?”   关夕望才不会信,看向小叔的手腕,敏锐地见到了一串编织手环,这明显不像是男人戴的东西。   于是往那地方一指,提醒道:“这东西小叔可要收好,不然让奶奶见到了,说不准都要给你张罗起婚事来了。”   说来小叔今年也29了,这个岁数,别人的小孩都能上小学了,家里不着急是不可能的。   姜兴邦前几年还能坐得住,说什么寻找革/命战友不能急,要慢慢来,只有志同道合,婚后才能过得舒坦。   等到了现在,他倒是比苗兰凤更急几分,什么要求都没了。   估计小叔但凡带个女的回来,都能让他们无比满意。   姜志言在他的目光下,用袖子把手环遮挡住,眼神有些暗淡,“反正这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奶奶强求不了,我……也是。”   关夕望神情一凛,嚯!看来这里头还有段故事啊。 153.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一更   闻到八卦的气息, 关夕望顿时站不住了,把姜志言拉到了姜家的谷仓里。   做贼一般关上门窗,道:“小叔, 这里没别人, 你跟我说说呗,到底发生啥事了?”   姜志言叹了一口气,这事在心里憋得久了, 找个人说说也无妨。   “你还记得吴金钰吗?”   “记得,吴家的那位千金,她当初不还来找你借过书吗?”   “对, 就是她, 你跟我说过,我们不合适,要我早点跟她说开,是不?”   “嗯, 是有这么回事。”   “那时我仔细想了想, 觉得不妥,就没明说。不过我确实在避嫌了,后来她找我,我要么避开,避不开了就说不方便, 几次之后, 她就明白我的意思, 不再有任何表示了。”   关夕望眨眨眼,说:“这不挺好的吗?”   成年人的拒绝,有时候是不用明确说出口的,双方能懂就行, 也能免了一场尴尬。   姜志言表情有些颓丧,“是挺好的,可是她一不来找我,我反而不好受了。明明都撇清关系了,我却忍不住去留意她。她真的很优秀,我们有些理念是不谋而合的,而且,时常能给我带来启发……”   “直到她离开,我才意识到,我似乎也是喜欢她的。”   “……”   关夕望也无语了。   就说人有时候的确是贱,对主动热情迎上来的爱避之不及,等到人都错过了,又看着她的背影在那后悔。   有意思吗?   “小叔,我觉得你应该放下了,你们都闹成那样子,再挽回也来不及了吧?”   姜志言摇头,说出的话却让他惊了一下。   “其实,我之后尝试过,想和她重新开始。对于我的追求,她同意了,我们悄悄在一起了将近三个月,最后被她家人发现,只能分开了。”   “这都能和你在一起?”关夕望啧啧称奇,“小叔,看来这姑娘对你可是真爱啊。”   “真爱?哪来那么多情情爱爱,我们在一块,讨论的除了法条就是经济学的东西,是关系密切的同志!”姜志言义正严辞道。   关夕望不理解,只能看作这个年代的人独特的恋爱方式,又问:   “那你们到底是怎么分开的,她家里人逼你了?”   有没有拿钞票甩在脸上,然后说“离开我女儿”这样的情节?   姜志言觉得他的眼神过于热切,顿了一下,道:“是她提出来的,她说,吴家是她的责任,她不能为了我,放弃身上的重担,否则的话,她就不配做我的好同志了。”   关夕望没想到,这场玩笑一般的恋爱,竟然还是女方先提出的分手。   按照他了解到的信息,那姑娘是比较腼腆的性格,而且在恋爱关系中属于付出比较多的那个,能去迁就另一半的专业,主动学习他感兴趣的东西。   按道理来说,她应该是不舍的那个,没想到却能先下决心,从恋爱中迅速抽身,及时止损,倒是让人佩服。   “所以,她觉得和你在一块,是配不上你,一定要和你分开,才算是配得上?”   这不就陷入悖论了吗?   “是。”姜志言苦笑,“其实我又有什么能耐的?一直都是我配不上她,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想耽误她。要是我因为她的喜欢,就捆住她的手脚,那也不配成为她的伴侣。”   好嘛,男方这边也来了个悖论。   这件事的棘手程度,完全超出了关夕望的处理范围,不管从这俩哪一方的视角来看,似乎都已经走到了死胡同里,只剩下分开这唯一的选择了。   他想了想,说:“其实……小叔,你有没有考虑过,入赘这件事?”   姜志言没好气道:“别想了,你爷爷奶奶是不会同意的,当年我就试探过他们的口风,我一提,他们全都剧烈反对。说我是咱们家唯一的大学生,全靠老祖宗保佑,要是入赘到别人家,会得罪祖先,影响家里的文气,说不准子孙后代成绩都不好了。”   “还有这个说法吗?”关夕望有些迷惑了,“爷爷和奶奶,也不像是那样迷信的人啊。”   “当然不是!我能考上大学,靠的是我自个的努力,和祖宗有啥关系?我看他们就是找个借口而已。”   “所以小叔,你本人对入赘不抵触咯?”   “我抵触啥啊,看你和睿睿过日子,有商有量的,比寻常夫妻间的感情还好。再说了,吴金钰同志家里也给她买了房,我们也都有工作,平时不和父母住在一起,和你们是一样的。”   关夕望摸了摸下巴,说:“既然这样,你就再去问问呗!,你上次是什么时候问的?”   “我算算……有三年了吧。”   “那就没问题了,三年前你才二十六,爷爷奶奶不急,现在你都快三十了,他们说不准一心急,就答应了呢?”   关夕望给他出主意,“你呀,到时候,就说已经和吴金钰同志在一块过了,他们为了你们的名声,肯定会同意的。”   “净出些馊主意。”   姜志言瞪了他一眼,“要真这么说,吴金钰同志的名声就坏了,就算不传出去,那咱家的人又该怎么看她?”   关夕望一想,确实,他来自于现代,对于某些方面的道德感并不强烈。   放在这时候,爷爷奶奶估计会认为女方过于不矜持,对她更有想法了。   “我就这么一说,你也不一样要照做嘛,大不了,你就说是你逼人家的,虽说会被打得很惨,但总归能抱得美人归不是?”   “很惨?”姜志言冷哼了一下,“我爸怕是二话不说,就把我押送到派出所里去了。”   关夕望无话可说,毕竟按照老爷子的性子,确实会发生这样的事。   两人商量到最后,也没商议出结果来,听见外面喊吃饭,同时回应了一声。   “行了。”姜志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你这么说了一通,我心里舒坦多了。至于入赘的事,我要先和吴金钰同志商量,别到时候我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接不接受还不一定呢。”   “小叔这么厉害,吴家巴不得招到你这样的好女婿呢。”   “我厉害个什么啊,混了这么就,还是个普通的办事员……不说了,走吧,去吃饭!”   关夕望走在后面,有些沉默。   姜志言的志向是成为一名公正的法官,断诀各种不平案件。可惜如今法度崩坏,连法院都名存实亡,他的愿望,怕是要等到开放后才能实现了。   他去过姜志言的书房,除了现行的法典法规外,还有他收藏的关于历史上各个朝代的条例和判决资料,甚至是诸子百家中法家的著作。   每一本,都被他读过不下十次,书本周围全是蝇头小字作出的标注,边缘处几乎不留空白。   有些书不能摆出来,他便在上头包个其他书的封面,以此挂羊头卖狗肉。   除了看书之外,他一直在收集和整理,这些年从工作中获得的感悟和经验,全被他记录在本子里,每年一本,雷打不动。   他简单翻看了一下,发现随着小叔年龄的增长,对法律相关内容的理解程度越发深入透彻,后期写的东西,便越是精简,连他这个后世的人看了,都大吃一惊。   快了!   如今是七四年,距离小叔一展抱负的时间也不远了。   而且,爷爷奶奶不是因为家里就这么一个大学生,才不舍得叫他入赘吗?   等高考恢复,他家人多考上几个,这大学生便也不特殊了。   到时候,说不准他们会改变主意呢?   ……   吃过饭,两人把行李往外掏,打算这几天就住在了姜家了。   这时候,村里沾亲带故的人都来了,说是来看孩子,实际上,就是看他们家几个军官都回来了,过来凑凑热闹。   能套上近乎更好。   “这就是睿睿的孩子吧,长得可真水灵,一看就跟咱们村里头的丫头片子不一样。”   “瞧着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哟!这脖子上,戴的是小金锁吧,这玩意最近可不兴了,可别让人瞧见!”   “孩子戴戴,这有啥的?”有人觉得她大惊小怪,转而摸着孩子的袖子,说,“这衣服可真滑溜,不会是丝绵的吧?我连见都没见过,到底是睿睿出息了,女儿都养得这么精细。”   苗兰凤抱着孩子,坐在堂屋最里头的位置上。   听着身边人变着花样的奉承,她维持着淡笑,专心逗弄着怀里的姜安怿玩。   脸上不动声色,其实在她心里,还是挺扬眉吐气的。   当年她成分不好,又嫁给了出息的姜兴邦,婚后过得也不差,村里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没一个有她过得自在。大家都在一块住,见到成分比自己差的人却过得好,她们能开心?   这些年,明里暗里说了不知道多少闲话,所幸婆婆和大嫂不在意她的出生,还帮她骂了不少人,让她逐渐在村里站稳了脚跟。   如今她活到了这个岁数,不论是子辈或是孙辈,都格外出息,全村人摞在一块都比不过。   就算这些人再怎么在暗地里骂她,到了她跟前,不还是要说尽了好话?   人都是爱听奉承话的。   苗兰凤的想法很简单,不管这些人为什么捧着她,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她一概就当不知道。   被捧着就笑呗,总比当面被人找晦气强。   拍了拍姜安怿的后背,她笑了一下,说:“招待不周,我抱着孩子,脱不开手给你们倒茶了。”   “没事,我们过来,又不是为了喝你一杯茶。”   “是啊,反正我也不渴,何必费那个事?”   见这些人如此“通情达理”,倒跟他们往常吹毛求疵,鸡蛋里也要挑出骨头的脾性判若两人,她也只是笑笑,转而聊起了村子里的闲事。   姜知睿把孩子交给了家里人,带着关夕望就上了山,重回故地,两人都有些感慨。 154.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二更   山上的风景倒没怎么变, 雾山里依旧云雾缭绕,作为他们秘密基地的山谷中,也是草枯树茂, 清溪浅浅。   从前搭起来的羊棚和木屋都已经腐朽, 屋顶坍塌了一小半,有些用来当柱子的枯木甚至重新焕发出新枝,顶穿了上头的屋顶。   他们去大黄的窝里看, 原先的仓库早就被搬空,但因为盖得坚固,除了脏了一些以外, 大致上保持着原样。   外面是散成一团的草堆, 已经没了他们生活过的痕迹,草叶子倒是新,看来老虎并没有搬家。   关夕望跑到山洞入口,往外面张望, 道:“奇怪, 大黄哪去了?”   没让两人等多久,外头便传来一声呼啸,眨眼间,壮硕斑斓的大虎便出现在两人面前,相比于前些年, 它身躯更庞大了一些。   刚到, 便蹭在姜知睿怀里撒娇, 用脑袋不断顶着她的头,两只厚重的前爪扒在她的肩膀上。   关夕望也想上前来着,看到它眼中的警告和恶意,重逢的好心情瞬间消失。   咬牙道:“虎兄, 这么就没见,你就这么对我?我承认,当年咱俩是有一丢丢的恩怨,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咋还记仇呢?你说你要是条金鱼多好……”   “吼!”   老虎张开血盆大嘴,发出一阵带着腥味的怒吼,将他给逼退三步,才满意地重新扭过脑袋,朝着姜知睿撒娇。   关夕望郁闷不已,说:“睿睿,问它小黄去哪了,我就不信,一个两个全是白眼狼!”   姜知睿揉搓了老虎头,轻轻问了一句。   大黄很通人性,明白她的意思后,立刻转身,带着他们往更高处跑去,转眼便来到了一处树丛茂密的地方。   打眼看去,有只毛色金黄,骨架宽大的老虎正趴在石头上睡觉。   关夕望扫视着它超格的身躯,吃了一惊,道:“这小黄,怎么比大黄还要壮一点,它小时候就那么一点,差点就活不成了呢。”   姜知睿倒是没意外,虽说大黄也服用过虎王骨髓精华,但当时已经长成,吸收效果并不佳。   倒是小黄,从幼崽时期就服用,对其身形和骨骼都有极大的影响。   见到他们过来,小黄嗷呜一声,并着腿从石头上蹦了下来。   夹在两人中间,用大脑袋左蹭一下,右蹭一下,谁都没少,可谓是雨露均沾了。   关夕望老怀大慰,蹲下来,不断揉搓着它侧面的毛,“还是咱们小黄听话,小时候还真没白疼你。”   两人两虎重新回到山谷,拿出他们带上山的东西,在大黄的山洞里野餐,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光。   小黄已经成年,按照老虎的习性,是要出去重新找领地定居的,刚刚他们去的树林,便是它的新家。   它也许久没回到山谷了,闻见里头满满都是属于另一头老虎的气息,便打了个大喷嚏,很是不乐意的模样。   关夕望安慰了它许久,才让它肯抬脚走进来。   野餐时分,老虎们啃着捕猎回来的生肉,他们俩就坐在地上吃炖菜。   原本是打算住在山洞里的,但家里有了孩子,在外头留宿不方便。   不能还原几年前的生活回忆,关夕望难免觉得遗憾,在走之前,还拿出了相机,把这一幕记录了下来。   从矮山上下来,他们刚要回姜家时,在半道上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高晓燕?”关夕望皱了下眉,戒备道,“你不是跟你妈妈改嫁了吗?还回来干什么?”   不过眼前这人变化的确是大,皮肤黑了,头发也枯黄了,脸上甚至多了几条皱纹,若不是五官没怎么变,他真当是认不出来了。   明明她年纪比睿睿还小,此刻看上去,两人却是差了一辈。   高晓燕盯着他们,眼中满含阴鸷,面容都显得狰狞了起来。   沉默了一会,她没有理会关夕望,而是直戳戳盯着姜知睿,道:“姜副团长,你如今可真是风光啊。”   姜知睿平静地看着她,“找我有什么事?”   “又是这幅模样,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高高在上的样子!我们两家明明就住在隔壁,为什么你过得越来越好,而我,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希望,却还要被毁掉?”   说着,她把自己的手往前伸,说:“你们瞧,我这双手,现在和我妈的有什么区别?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这辈子难道就不能过一天好日子吗?”   姜知睿可没空听她吐苦水,面无表情问:“你到底怎么了?”   “呵!”高晓燕自嘲道,“我是跟着我妈改嫁了,但,不是去享福的,而是去受罪。”   “等我到了,才知道那男人是革委会的人,他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儿,想污蔑同学,往人家抽屉里藏禁/书,结果被人发现,反告了她……她最后被判决到劳改农场,十年,她当然不肯去。那个人,只是想找个替罪羊,帮她去顶罪。”   高晓燕指着自己道,“我,到那个家还没有一天,就被人扭送到了农场改造。那里我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想跑会被抓起来,关上一天,没饭吃,饿得路都走不动。我说我是冤枉的,负责农场的人不在意,他说,在那里,所有人都会说自己是冤枉的。”   关夕望也没想到,汪霞当年改嫁的真相竟然是这个。   对于女儿的遭遇,她到底知不知情?若是知情,是提前就知道的吗?   “你被送到农场,也是能联系家人的吧?你妈妈怎么没救你出来?”   “我妈?”   高晓燕哼笑一声,“她自身都难保,那男人娶她,不过是想找个全心意伺候他和那两个杂种的保姆!还是城里人的算盘打得精,出点彩礼钱,就能买两个人,多赚的买卖?”   对于这种人,关夕望自然是不喜的,但他对眼前人仍然抱有一丝警惕,试探道:“你既然在改造,又是怎么出来的?”   “我几年没回来,上头看我表现好,就批准我回来过年了。”   她的表情越发阴寒,似乎在酝酿着什么不好的东西,关夕望有种不祥的预感,想拉着姜知睿走掉。   却被她握住了手。   “不急。”   她看向高晓燕,说,“你这次来,是想让我帮你的吗?有我出手的话,不管你继父是谁,派出所都会彻查。”   关夕望也跟着补充,“是啊,如果真相和你说的一样,你不仅可以不用再回去,还能得到一笔赔偿,靠着这笔钱,你也能过上不错的日子了。”   高晓燕却是瞳孔紧锁,相当难以置信道:“你们,竟然要帮我?”   姜知睿点头,“举手之劳而已。”   她本就是正义之人,不管从前的恩怨如何,高晓燕已经得到了教训,不能再叫真正犯罪的人逍遥法外。   关夕望就更直接了,“都是一个村的,能帮就帮呗。”   “蠢货!一对蠢货!我之前,可是要害你们,你们都忘了?”   “一码归一码。”在如今的关夕望看来,她那些手段再幼稚不过,“就算你害人,也被人害了,算是两清。你说那家人更不是好东西,以后说不定会害更多的人,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哈哈哈哈哈!”   高晓燕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一抹疯狂和悔意,眼泪却如串珠般滚落,她情绪陷入崩溃,瘫软在地上,喃喃自语:   “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   关夕望疑问道:“你什么意思?怎么会来不及,你还年轻……”   “不。”高晓燕抬头,眼睛通红,看上去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们,都死了。”   “谁?”   “那一家人。”   白毛汗从关夕望的后背冒了出来,他咽了口唾沫,说:“你继父一家,全死了?是被你杀的?”   高晓燕点头,又哭又笑道:“我用在农场攒下来的农药,和老鼠药,把他们都给毒死了。”   “那,那你妈妈呢?”   “她根本不配当妈!”高晓燕扬起了声音,“我都那么求她了,求她救我出去,她却让我忍忍,转头就在那个让我顶罪的贱/人低三下气,恨不得跪下来舔她的脚!我恨死她了,这次,我第一个杀的就是她!”   她的眼睛中已经染上了一抹疯狂,笑着说:“不过,她是我妈,第一个死,好歹没那么害怕,我也算是尽孝了。”   关夕望只觉得毛骨悚然,抓住了姜知睿的胳膊,向她寻求安全感。   后者则大步向前,直接扣住了高晓燕,从她袖子里翻出了一把小刀,扔在了地上。   刀尖和砖石路面接触,砸出了一声轻响。   “就凭这把刀,你也想杀我?”   高晓燕抓住她的手,决绝道:“我不想杀你,我只想在你面前自杀,反正我杀了人,也活不了了,万一能把你拖下水呢?”   “疯子!”   还记得她刚来时,那个一声声叫着她睿睿姐的小女孩,虽说烦人了点,但还带着几分纯真。   如今,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环境对人心性的改变,当真如此之大吗?   关夕望也是一阵心惊,乖乖,用自己的命,堵一个未知的结果,这该是怎样深入骨髓的仇恨啊?   至于吗?   姜知睿没有放手,追问:“你什么时候下的毒?人都在哪?”   “对啊,要是咱们去得及时,说不定人还能救回来。”关夕望也赶紧问她,“那家人住在哪,你赶紧带我们去,说不准能给你争取个宽大处理。”   “我早说了,来不及了,他们是我亲眼看着咽气后,才过来的,估计早就凉透了。”   “一共多少人?”   “四个。”   似乎明白已经无力回天,高晓燕倒是供认不讳。   姜知睿把头绳解下来,将她的手捆在后头,对关夕望说:“走,去派出所。”   “好。” 155.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三更   镇上派出所的人员没怎么变动, 打眼看去,还是那几个熟人。   而派出所内的警察们,见到姜知睿押着人过来, 也觉得这一幕相当熟悉。   “姜同志, 哦不,该叫姜副团长了,你好像刚回来吧?怎么这么快又抓到犯人了?”   老警察欣喜的同时, 又有些忧心。   有犯人固然是好,但这会不会让姜知睿同志误会他们派出所办事不力,导致罪犯猖狂啊?   真要这样, 那他们可就太冤了。   姜知睿可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把人推了进去,说:“正好撞到了我手里,不抓都不行。”   见到犯人是个小姑娘,老警察的眼神也严肃起来, 问:“到底是发生了啥事?”   关夕望把事情简单交代了一遍, 整个派出所的人都惊动了。   四条命案,就发生不久前,这在他们的镇上,是闻所未闻的大案,尤其凶手还是个女人, 真是耸人听闻。   连所长都出动了, 问下面的人。   “有人报案吗?”   “没, 听说死了没多久,那家人又住得偏僻,等邻居发现,估计要好几天之后了。”   “走, 带上装备,咱们去看看!”   将高晓燕暂时收押,众人来到了她继父的家中,打开大门,里头的景象便让人触目惊心。   门口就趴着一个男孩,一只手往门的方向伸,双目瞪圆,满是不甘,明显是他在死前,仍留着一口气,拼了命地想爬出去求救。   看到他的状态,关夕望有些细思极恐,高晓燕说过,她是完全看着这家人全咽气了才走的。   也就是说,她眼睁睁看他在地上爬行挣扎,都没有丝毫想要救他的想法,说不定,她还会觉得相当解气。   再往里走,饭桌上趴了两个人,都是口吐白沫的状态,一男一女,大概就是继父和那个要高晓燕顶罪的女人了。   走到房间里,汪霞躺在床上,尸体似乎被收敛过,穿上了一身白衣,相对于家里其他人来说,她的死状最为平和。   不知道高晓燕将她杀死,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又是如何感想。   在这栋房子里转了一圈,就算是见多识广的老警察也觉得触目惊心。   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罪犯,对生命相当漠视,杀了四个人,跟杀了四只鸡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能平淡地给尸体换上衣服,再大摇大摆走出去。   将犯罪现场侦测过一遍,盛放了毒药的杯子全部当作证据被收集起来,再把尸体收敛,一队人再次回到了派出所。   天色也黑了,之后的审问姜知睿两人也无心参与,反正高晓燕也没打算脱罪,还是在这种特殊时期,一个枪/毙是少不了的。   回到家里,奶奶抱着孩子迎了上来,急忙道:“你们去哪了,怎么才回来,孩子没见到你们,怿怿正在哭呢!”   姜安怿被她抱在怀里,长大了嘴,满脸都是泪痕。   见到他们,孩子的哭声更响了些,张着手臂,身子前倾。   “呜呜呜!爸爸,爸爸抱!”   关夕望心疼不已,想伸出手抱她,被姜知睿拦住。   “去洗个澡,离她远点。”   “对啊。”关夕望这才想起,他们刚和尸体接触过,就算做了基本的消毒,但要是有类似于“晦气”的东西,缠上孩子了咋办?   他不迷信,但后世也遇到过小孩参加葬礼,结果回来后就“心悸”,得了失魂症,怎么看医生都不见好,家长走投无路之下请了大师“做法事”,不断叫唤着小孩的名字,才渐渐好起来。   有了孩子之后,顾虑总是多一些,就连他这个唯物主义者也无法避免。   见到他们的表现,苗兰凤的脸垮了下来,“咋了,你们生的孩子,还嫌弃啊?”   “不是,奶奶,你误会了。”他过回头,道,“睿睿你先去洗澡,我跟奶奶说。”   姜知睿点头离开了,关夕望站在离孩子半米远的位置,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苗兰凤被惊得都丧失了言语,好半晌才开口说话:“晓燕那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妈妈和奶奶没怎么教,她的性子就有些轴,但也是个乖孩子,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她抱着姜安怿,往后退了一步,“你再隔远点,别让脏东西缠上孩子,不行,你还是出去吧。”   她把关夕望赶了出去,听见孩子的哭闹,不住地安慰,“哦~怿怿乖,等妈妈,妈妈马上就出来了。”   ……   春节,他们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团年饭,姜兴国一家也来了。   马姥姥坐在最上头,已经八十多岁的她,眼睛已经不怎么看得见人了,耳朵也不大好,在饭桌上观望了一圈,指着姜明承道:“这是睿睿吧,真有出息啊,你的性子和我最像了,果然是顶顶能耐的人!”   姜明承苦笑,也没反驳,姜知睿回答,“谢谢姥姥夸奖,您也要注意身体。”   声音来源方向不同,没关系,马姥姥的耳朵听不出来,笑着说:“放心,我肯定会注意的,五世同堂,我也能享清福了,你们的那些补品,我吃都吃不完。”   这个年代也没什么好东西,她说的补品,其实也就是麦乳精和一些贵重的药材制成的汤饮。   在外头的几个小辈,挂心着家里年纪最大的长辈,在给爷爷奶奶买的同时,也不会忘了给她稍一份。   她旁边坐着姑奶奶姜小峮,她看着碗里的鸡蛋羹,舀了一大勺,差点吃到了脸上。   马姥姥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自己都需要人照顾,也没精力去照顾她。   娘俩一个年纪大,一个智力有障碍,于是,照顾他们的责任便落到了姜兴国和姜兴邦两家人的手中。   如今是姜兴国的大儿媳妇和曹千巧在照料,洗衣做饭什么的都是轮着来。   关夕望看着马姥姥,也在心里叹息,这老人家活到这个岁数,心里唯一的遗憾,或许就是那个没找回来的小儿子了吧?   等到以后通讯方便,他打算登报甚至是登广告,来满足她的心愿,也能让爷爷和兄弟团聚。   团圆饭圆满吃完,之后就是发红包,从前是大人给孩子们发,如今孩子长大了,也该给大人发。   关夕望早准备好了,马姥姥和姑奶奶一人发了88块,这可是一笔大钱了,能管他们来年一年的花销。   爷爷奶奶一人是66,再就是爸妈二叔二婶和小叔,一人38。   下头的两个堂弟,一个人就只有8毛了,毕竟年纪还小嘛,拿太多钱不好。   平辈之间,姜知睿和姜明承没有相互送礼,不过都受到了来自哥哥的红包,拆开,里头是五张大团结。   姜明承明明不差钱了,还乐得跟什么一样,“哥,你这是破费了啊?”   姜明继道:“这可是我一年的存款了,你省着点花。”   “那可不行,哥,这钱你还是拿着吧,给未来的嫂子花,别到时候,你把没找媳妇的罪过推在我身上,爸妈还不打死我?”   一家人哄笑起来。   徐欣兰听了,没好气道:“还有脸说你哥呢,你咋不说说你自己,你姐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咋连个人都没找?你哥在部队里,遇到女人的时候少,你能跟他比吗?”   催婚的话头一旦拉起,之后就收不住了。   小叔是每年都必被催一遍的人,习惯之后,他也练出了厚脸皮,只说快了快了,看缘分。   究竟缘分什么时候来,也没个准数。   趁着气氛好,关夕望也说起了借钱的事,“对了,爸妈,我和睿睿看好了一套房子,在京城,钱有些不够,能不能找你们借点?”   “要买房,行啊,不过你们买在京城干什么?”   “我这不是想着等云省的仗打完,睿睿也会调过去嘛。”   “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你们这也行得太早了。”   姜志军哭笑不得,说,“不过房子这东西,早买也早安心,说吧,还缺多少?”   “六千。”   “六千!”   所有人都惊呼出声,别说是没出过村子的曹千巧,就是姜兴邦也被吓到了。   “夕望,你们买的是啥房子啊,这么贵?”   “地段好,从前是大富大贵住的地,还是两进的院子,咱们一家都能住得下了。”   关夕望把优势讲了一通,之后道,“这还是我托了关系,人家给的实心价,房子一万块钱,让我先给四千,剩下的一年之内给齐就行。”   听完他的描述,众人点头,“这么大的房子,又在京城里头,确实是不贵。”   徐欣兰盘算了一下,说:“我跟你爸存了不少,但也每个月都寄了一些回家,还有你外婆家,每年也要给不少……算下来,我们只存了六千不到,借给五千吧,你们还三千就行,那两千块,都当是我送你们的乔迁礼。”   儿女买房,做父母的既然有能力,哪能不出钱?   她看了一眼两个儿子,坦然道:“你们也是一样,要买房的话,我也给两千,别眼气睿睿。”   “妈,你说到哪去了,就算是全给妹妹,我也不会说什么。”姜明继有些愧疚,道,“睿睿,我这些年刚升职,也没存下来钱,先借给你们五百吧?”   姜明承连忙摆手,说:“不用了,哥,你还有用钱的地方呢,那一千块我出了。”   说完,他看着姜知睿,道:“姐,这钱你们也不用还,反正你们房子大,以后给我留个东厢还是西厢的,都成,我以后要是去京城,就住你们家了。”   “这个没问题。”   关夕望爽快答应了下来,两进的院子呢,他们住在后院,前院住多少人都影响不了他们。   “就几间房,原本就是给你们留着的,你想住就住,这个钱就算了,我们不能白拿。”   “没事,我当初开种植园,也是姐姐的主意,前期你也帮了我不少忙,就当是你们这些年的分红了。” 156.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更   姜明承慷慨解囊, 关夕望相当感动,把早准备给他的年礼拿了出来。   那是厚厚的一叠资料,里面涵盖了高中所要学习的全部内容, 每一科都是相当齐全, 附有好几本练习题。   他搜集了许久,才凑了一整套,之后“借用”了部队里的打印机, 复印了好几套出来。   “来,明承,拿着, 这是我和你姐给你的礼物, 这些资料,你在家里可要好好学,别把功课落下了。”   看到这么多书,姜明承开始不自觉头疼, 暗地里觉得他是在恩将仇报。   “姐夫, 你搞错了吧?这些书,你应该给明光或是明宗啊,我都多大岁数了。而且我已经拿到高中毕业证书了,何必再学一遍呢?”   “学过?”关夕望随便翻开一页,放在他面前, 说, “这上头的东西, 你还记得多少?”   姜明承早忘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挥手道:“这个不重要,如今又不考大学, 就算记一辈子,也用不上啊。”   “谁说的?”   关夕望压低声音,当着几个自家人的面,悄悄说,“最新消息,上头可能要在后年恢复高考了?”   “真的?”   听到这个消息,姜兴邦平时不离手的烟杆都差点惊掉了。   家里最激动的人就是他了,原本不出意外,姜家至少是能出三个以上的大学生的,如今却只有姜志言一个人。   几个孩子,本来能安安稳稳上大学,结果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努力,偏偏倒在了政策上,实在是有点可惜。   家里人对这事也都相当重视,全都看了过来。   “高考,你这是从哪听到的风声?”   “要真能恢复,那可就太好了,这些年我那种植园读过书的员工是越来越难招了。”   关夕望点头,看了姜知睿一眼,说:“这是睿睿从几个司令员那里听到的消息,最多不出后年,只要是在三十岁以下的都能考,明承和我都来得及。”   不能暴露他来自未来,便只能推到姜知睿身上,也更有可信度一些。   “三十岁?”   姜明继想了想,说:“那我呢,我还来得及吗?”   “哥你比我还小一岁,肯定来得及,不过你现在都是连长了,还想要去考大学吗?”   “要!”姜明继相当肯定,“我虽然是连长,但比我优秀的人多了去了,我只不过在战场上,比他们更拼更不要命而已,真论起真才实学来,我并没有优势。”   “要是能去读个大学,多学点指挥方面的知识,我以后的路也能走得更顺一些。”   更何况,读大学是他一贯的梦想。   之前是理想的风帆刚扬起来,眼看着要出港了,结果被突如其来的浪头打得渣都不剩。   如今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当然想尽力再拼一次。   “那我也去。”   姜明承第二个表态,这赚钱,没了文化也不行,他可以去大学里,接触到更高层次的工商管理学的知识,多认识几个合作伙伴。   万一以后政策放宽,他也能迅速拉起一个优秀班子,干点啥不行?   他可没打算一辈子待在村里开种植园。   剩下两个小堂弟没说话,当然,也没他们做主的份。   曹千巧找关夕望要了一套资料,直接放进了他们房间,说要盯着他们好好学,要是没有成果,那可是要挨竹条的。   考大学啊!多光宗耀祖的事,他们能提前知情,早早做好准备,起步就已经比别人强了。   都这样了,他们要是再考不上,那可真是比猪圈里的小猪都要更蠢几分了。   姜明光和姜明宗相视一眼,互相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无奈。   你说这堂姐夫妻俩回家就回吧,他们也高兴,可无端给他们布置这么多任务就难受了啊。   家里倒没怀疑这事的真假,既然关夕望都开口了,还说出了具体的恢复时间和年龄限制,那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再说,就算到时候不能恢复,他们多学习一年时间而已,又没有任何损失,何不尝试一下呢?   姜明继下定决定重拾书本的同时,也没忘了勉励妹妹,说:“睿睿,要不你也去考个大学?”   “不了。”姜知睿直接否决了,“最近云省边境不太平,我要留在那里。”   其实这也是她和关夕望商量后的结果,一方面是她的确很忙,上了战场,哪里还有空去学习?   另一方面,则是作为“先知者”,他记得从78年开始,到之后的十年,我国和越国有一场不小的反击战要打。   要是她去上大学,可就错过最佳战机了。   挣军功这种事,绝对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算起来,就这几个年头了。   以后能有多少对抗外敌,杀敌立功的机会?几乎没有!   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知道吗?   徐欣兰也跟着点头,“是啊,要是他们两个都学习,肯定会分心,谁来照顾孩子?到时候就算是考上了,两个都要读大学,咱们怿怿就更没人管了。”   “她是兵,战事要紧。”姜志军沉吟道,“西北军区比较安稳,你倒是可以安心,你妹妹可半点闲下来的时间都没有。”   听着家里人的分析,姜明继这才终于打消了劝学的心思。   姜知睿在姜家住了六天,白天帮家里干活,或是和家人聊天。   下午和关夕望上一趟山,同两只老虎待一段时间,晚上再回来睡觉。   至于孩子,有长辈和过来做客的关夕回帮着带。   不得不说,关夕回带孩子是一把好手,有她在,姜安怿被照顾得无一不妥帖,只要张嘴,无论是要吃还是要拉,需求总是能迅速解决。   关夕望会带孩子,但终究是个男人,而且从前也没啥带娃经验,都是自己摸索着来,总归不算是细致;至于姜知睿,就更别提了,孩子跟着她,能活命就不错了。   自从被关夕回接手过去,姜安怿可真是享了福,连爸妈都不香了。   就算他们在外面露营过夜,陪着老虎睡觉,只要有夕回姑姑□□,她也相当安乐,不哭也不闹。   休假结束,正月初三,到了大伙离开的时候。   关夕望在家里正收拾行李呢,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吵闹的声音,又见苗兰凤正从外面过来,便问:“奶奶,外头这是在闹什么呢?”   “哦,汪霞死的消息传开了,那高家婆子正在带着她另外几个儿子闹呢。”   “高治都送到农场改造了,她还不消停?”   关夕望哼了一声,说,“为什么闹啊?”   汪霞不都和他们家断干净了吗?咋,还要配个冥婚不成,也不怕她死后不得安宁,天天夜里折磨他们全家!   “那家人是全死了,这不留下了不少钱,还有一栋房子嘛,按理说是该给高晓燕的,可是……唉,所以啊,高家人就盯上了这笔钱,说是他们家媳妇平白无故死了,必须赔偿。”   关夕望嗤了一声,“和他们有啥关系?”   要是汪霞的家人来闹,他还能理解,毕竟自己女儿无故死了嘛。   这高家还有脸要钱,真就有点让他闹不明白了。   离谱程度不下于租的房升值了,还找房东分两成房款。   人家不反找你要钱都不错了。   毕竟当年高治也是收了那人“离婚费”的,要不是高晓燕的继父迫切想找人顶女儿的罪,也不会痛快给他钱。   按理来说,这笔钱本就不该他拿。   “是没关系,所以啊,他们闹了没用。”   苗兰凤也是一脸鄙夷,“自从高治走了,高家人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成天想着天上掉馅饼,地里的活也不干,要不是村里的收成不错,有人头粮食,可真要去喝西北风了。”   高家讨要赔偿的行动以全家被关押三天草草收尾,受害者们的存款还是分了出去。   给了被那家人明里暗里害过的人,包括当年被诬陷的女孩,虽然不能抹去已经造成的伤害,但也算是帮他们偿还了一部分恶果。   至于那栋房子,因为死过一家人,也没人敢买,只能挂个名,看有没有人敢来租。   毕竟里头的装修和地段都不错,距离那些工厂近,挤着点,能住七八个人,人多的话,也不怕什么神神道道的东西了。   ……   回到营地,关夕望和孩子狠狠休息了一天,才从旅途的疲惫中调整过来。   姜知睿倒是没怎么受到影响,第二天就去销了假,去督导将士们的训练情况了。   回到熟悉的环境,姜安怿也自在了不少。   刚吃完早饭,她就迈着敦实的小短腿,不断穿梭在楼上楼下,跟乌甜玩捉迷藏。   当然,乌甜靠着灵敏的嗅觉,就能准确找到她的位置,不过它乐意逗孩子玩,总是装着没看见,趴在楼梯扶手上也不动。   先要喵喵叫了一阵,等着时间过得差不多了,再跑到姜安怿藏身的地方,把她给找出来。   “哇!你又找到了,再来!”   咚咚咚的上楼声响起,关夕望喊了声:“慢点,别摔了!”   他此刻正准备出门,在换鞋的时候,反复交代姜知睿看好孩子。   “行了,知道了,不会让她出事的。”她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   关夕望相当无语,“看孩子,不是让人不出事就万事大吉的,算了,我尽量早点回来。”   他这次是要去找部队里办理户籍的人,回家后,他就拜托姜兴邦,给自己开了个转移户籍的说明,相关的资料都带了回来。   因为要在户籍所在地参加高考,一来一回难免不方便,还影响考试状态,他干脆把户籍暂时迁到军区里头。   等到他考上大学,或是买了房子,再把户籍转移到京城,更方便一些。 157.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二更   每次过年, 都感觉时间在跳着走,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三月。   刚给女儿过完两岁的生日, 关夕望从家里出发, 前往京城,打算去看房子。   他身上装着一笔巨款,这些年存下来的, 加上家人们凑的钱,整整一万块,能够将那房子全款买下来了。   要问腰缠万贯的感觉如何, 关夕望必定回答相当难受。   这么多钱放在身上, 他连睡觉都不安稳,只有白天在乘警巡逻的时候才敢眯一会。   但他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要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不明摆着让人来偷吗?   煎熬中, 他终于抵达京城, 在车站接他的,除了约好的四合院原房主外,还有站得挺直的舒哲。   连他都来了,这是关夕望没有想到的。   他走近,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说:“连你都亲自来了, 我简直受宠若惊啊?”   经过治疗, 舒哲一扫之前在村里病恹恹的姿态,除了脸色稍白了一些,和正常人压根没有区别。   他笑了一下,说:“你也算是我恩人, 当然要来接一接,对了,姜同志没有跟来吗?”   “部队里最近忙,她脱不开身,我比较着急,就先过来了。”   他也想把房子的事处理了,之后一心一意备考。   舒哲点头,带着他和四合院的房主朱明荣,一块出了站,外头停着一辆小汽车。   “来吧,你拿着东西,不方便,我找人开车送我们。”   汽车嘛,在关夕望这也不稀奇,自然地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一行人来到南锣鼓巷内,这里还未曾经过怎么开发,大街上人影不多,绿化相当不错。   打眼看去,四处空旷一片,关夕望清楚,再等几十年,这里将会被高楼大厦覆盖。   从巷子一直走,从左侧进入胡同,两面都是高大的墙。   走了大概两百米左右,朱明荣停了下来,指着眼前的大门,说:“就是这了。”   光是大门,就相当高大,两旁是立柱,门脸能通过一辆汽车,顶部像是雕刻了什么东西,但后来被人拆了,换成了铁栅栏。   大门是木头制的,已经出现了掉漆破损的情况,关夕望在心里琢磨着,要是有条件的话,还得换成铁门,不然不安全。   不过如今国家缺铁,连铁锅都不好买,只能先用实木的门顶替着。   进入大门,入眼的是一个大天井,正中间放着石桌和石凳,两边有两个花坛,里面种植着玉兰和紫薇,枝繁叶茂的,场院不小,很是开阔。   大门左右两侧都是倒座房,左边六间,右边三间,每间房都是十五平米左右,三米来长,五米宽,住人是足够了。   只是房子里头被堆满了杂物,门窗都是坏的,所以显得很是破旧。   朱明荣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些东西都没收拾,你放心,一旦定下来,我会让人把这里弄干净的。”   关夕望摇头,表示没关系,买之前就说好了是旧房子,这已经比他想象中好多了。   继续往前看。   正对着大门,有五间北房,正中间是个垂花门,直通后院,垂花门上雕刻着各种花卉和云彩的纹样,保存得相当好,堪称艺术品。   后院远没有前院大,地面铺着青砖,四角都种着大树,墙上还有藤蔓攀爬,这里有正房三间,左右各两间厢房,正房两边还有两间小的耳房,可以用来做厨房和卫生间。   只用肉眼丈量,耳房和倒座房差不多,厢房和北房更大,估摸着都是长四米宽五米,而正房比它们都要大,长五米宽六米,挤着点,都能住下一家三口了。   之后,关夕望又去看了水电的布局,当然,你不能要求一个在七十年代都显得破旧的房子有多优越的排线和布局。   他只看了下,能通水,能拉电,就够了,之后的可以自己慢慢改造。   别的不说,光这么一间空房,在后世能升值到什么地步,他都无法预料。   关夕望对房子,主要是对占地面积和房间的数目相当满意。   再说这样的机会难得,四合院多是祖宅,愿意出手的人不多,当即就说可以定下来。   朱明荣笑着说,“那感情好,我啊,连房本都带了,就知道关同志是个痛快人,还是跟之前说的那样,先给四千?”   “不。”关夕望拍了拍腰包,相当有底气道:“我回去又凑了点钱,整一万,都给带过来了。”   朱明荣有些惊讶,很快反应了过来,“关同志好本事,说实话,我以为,你这四千块都是凑的,没想到……”   他这样想也正常,在四十块都算高薪的年代,两个年轻人想要凭自己攒到四千,何其容易?   更何况,他们还要养孩子,不过想到他爱人是副团长,他也能释怀了。   关夕望挑眉道:“你以为我四千都要凑?那你怎么敢把房子卖给我,就不怕我一年内出不去剩下的六千块?”   “嗨!你出不起,舒同志能拿出来啊,有他做担保,我还怕什么?”   舒哲苦笑道:“那我担的风险可不小。”   舒家是有钱,但他手里却没多少的,想要拿出一两千倒还行,一下子拿出六千,也是不容易。   他之所以敢担保,除了记挂着之前的救命恩情外,也是知道姜志军和徐欣兰的情况,觉得他们能替女儿女婿拿出这笔钱来。   钱到位,接下来一切事情都好说,当天下午,他们就去房管所办理了房产转移的手续。   原本是没那么快的,但有舒哲这么个地头蛇在,找了个熟人,很快就办好了。   这个年代的房屋产权证,是国家发的,就是一张很大的纸,上头写着房屋的情况,每间房面积多少,总面积多少云云,没有写使用日期,说明产权是无期限的。   想要转移房产,还要告知街坊四邻知晓签字,找街道办签字盖章。   忙了一圈,最后要关夕望在上头签上面,按下手印,等工作人员登记好,敲上红章之后。   这间二进的四合院,以后就彻彻底底属于他了。   拿着新鲜出炉的房产证,关夕望心情相当愉悦,说起来,他和姜知睿也有了不少房子,在老家的,在云省军区的,如今还有在京城的,可谓是遍地都是家了。   还记得他成年后的第一套房子,是爷爷送给他的大别墅,之后就再也没挪过地方,谁知道重活一世,经历倒是丰富了起来。   将房子的格局记在纸上,关夕望没在京城停留多久,谢绝舒哲的挽留,坐火车回了家。   等到安顿下来,就开始了复习时刻。   姜安怿两岁了,已经能够自己听收音机里的消息,经常能安安静静待上一个多小时。   就算无聊了,也有乌甜陪她玩,他倒也不用像从前那样时时刻刻盯着,在复习的间隙看她两眼就行。   关夕望要是学累了,便拿出画笔来,在设计图上添上两笔,对于新家,他倾向的风格还是偏中式复古。   去年姜知睿生日的时候,他还建议她开启将军府最大的客房,里头全是现成的家具和摆件,且样样都是精雕细琢的珍品。   虽比不上她的主卧房豪奢罕见,用来装饰新家,也是足够了。   如此,家具和摆件的钱便能省下来,之后就是一些基础装修,天花板和地板之类,这个再考虑。   时间一晃来到了七五年底,他们照常是在军区过年,在和家里通信的时候,了解家里人都在认真复习,关夕望相当欣慰。   夜晚,他盯着坐在床上的人,问:“睿睿,打开了吗?”   “开了。”   “还是客房,对不对?”   “嗯。”   姜知睿也不明白,他对家具咋就这般执着,去年打开了大客房,今年又让她开了另外一个用来招待“男眷”的房间。   这间和先前打开的客房装饰迥然不同,多有纱幔和流苏装饰,所有用具,无一不精,连脚凳子腿上都雕着镂空的花。   更别提香炉和烛台一类,不少都是玉质的。   关夕望笑了笑,说:“咱们女儿的房间,不是还空着吗”   说是公主房也不太像,毕竟不是粉嫩嫩的风格,按他的意思,该叫“女王房”,才更恰当。   ……   七六年一月,总理去世,全国人民都陷入了巨大的悲痛。   连关夕望这样早有预料的人,听到广播,都愣了一会神,掉了不少眼泪。   姜知睿的药能治伤,但不是仙药,不能让人长生。   所以他只能看着历史的洪流在眼前涛涛卷过,什么都做不到。   更可恶的是,四人/帮下发了种种禁令,不许民间哀悼,顿时激起了广泛了民愤。   十月份,这场延续了十年的运动终于走向了终点,全国的广播和报纸都在庆祝,就连军营里,也一改往日的沉闷,掀起了小范围的庆祝活动。   炊事班都可着好肉好菜做。   第九连队炊事班的养殖计划已经扩大到了整个军区,云省气候适宜,山上植被丰富,不怕牲畜们没有东西吃。   如今,基本上每个连队都养了不少动物,甚至还有牛羊,有的营里采取统一养殖,擅长养猪的就养一整个营队的猪,鸡鸭也是同理,这样合作下来,产出更能多上一些。   部队里的生活好了,但也没有太过铺张,只在每周三和周六的时候有肉吃,今天炊事班们却是大方了一回,杀猪宰羊,跟过年一样热闹。   关夕望前几年种下去的茶树也都长成了,去年就试着采摘茶叶和鞣制成茶。   不得不说,将军府出来的果然是精品,一点都不比后世的名茶差。   他让军区把所有的干茶饼和茶叶都留着,密封保存好。等明年,外国人来采购的时候,正好都推销给他们,大赚一笔。 158.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更   关夕望抱着在外面玩疯了的孩子回来, 见姜知睿坐着发呆,而她身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封信。   把孩子放下, 他理了理姜安怿的衣服, 说:“去吧,和乌甜去玩。”   “好。”   见她跑开,关夕望来到姜知睿身边, 把手放在她肩膀上,问:“怎么了,睿睿?”   “没什么, 你看看这封信再说。”   他拿起来, 迅速读了一遍,发现是童安晏教授夫妻俩寄过来的,说是他们已经得到了平反,房子和职位都还了回去, 还拿了一笔不小的赔偿金。   不过他们留下了一大半的钱, 放在村里,用于村里小学以后的花销,毕竟住在明光生产队这些年,他们生活虽过得清苦,但精神上却没受到侮辱。   相反, 村民听说他们是教授之后, 对其倒是相当敬重, 时常帮两个老人干活,逢年过节都会送些吃的去。   两位老教授写信过来,一则是告知他们要回去的消息,并对姜知睿当年的照顾表示感谢。   二来, 也想问她一句,他们如今是要留在学校里继续教书,还是跟着女儿到国外去。   经历过这一遭,童安晏也有些吓着了,要是再来一次,可怎么办?他们都六十多年的年纪,已经没有一个十年可以耽误的了。   “你比我清楚未来的情况,不如替他们出个主意?”   关夕望也有些为难,“这个,未来虽然太平,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件。但国内目前的医疗水平确实比不上外头,两老在村里受了苦,去外面住着也行。”   不过老人的思想嘛,总想着落叶归根,就算是死,也不愿意死在外头。   但若是受到了切实的精神伤害,远离源头,在国外调整几年心态,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其实就算他穿过来的时代,国家强大至此,每年还有不少资本和技术人才办理移民,嘴上喊什么爱国企业,实际上管理者的国籍早就变了。   这其实本质上和国力是否强大无关,而是富人们怕担风险,不想将鸡蛋放在一处,另一方面实现家族资产的“全球化”,让后代掌握更多的资源。   从古至今,世家门阀皆是如此,就算曾经皇帝掌权,照旧有所保留,让家族得以延续,如果只不过扩大到全世界而已。   关夕望猜,要是有朝一日,外星文明入侵,他们是不是要争着抢着办理外星籍贯。   他能理解,却不以为然,祖上三代,谁又不是穷过来的?   都当自己是千年世家呢。   姜知睿摇头,把信放在了一边,“算了,这事就让小叔去操心吧。”   他是童教授的学生,肯定比他们更替老人着想。   说起姜志言,关夕望倒是来了精神,说:“小叔升官了,你知道吗?”   “怎么不知道,这不是你前几天才刚告诉我的吗?”   “我给忘了。”   关夕望嘟囔了一句,又说,“现在法制重建,他说不定真能当上大法官呢?”   这十年,人治取代法制,不知道诞生了多少冤假错案,如今动荡结束,司法工作得以恢复,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重大的机会呢?   不过他也明白,受到错误思潮的影响,想要一蹴而就是不可能的,真要等到一切恢复,估计要到八十年代了。   届时,小叔有专业大学毕业的身份,又在机关工作了这么多年,工作能力向来优秀。   说不准就真能乘风而起,扶摇直上了。   随着动荡结束,全国范围的知青下乡运动,也随之走向了末路。虽然没有明确说,但上头已经逐渐放开了回城的名额。   让无数知青看到了希望,纷纷往城里跑。   关夕望的两个妹妹本就是自愿来的,当然不肯回去,而是以在村里工作的名义留了下来。   实际上她们受到了来自二哥的鼓励,都打算安心读书,说不准也能考个大学,从此人生都会不同。   她们不回家,关卫雄夫妻虽然不乐意,但看在她们每个月还能寄回去一点工资的份上,也就妥协了。   毕竟关夕盼有了孩子,家里的房间早成了他们亲孙子的住所,两姐妹回来,估计只能住在客厅,总不能刚回来就把俩女儿都嫁出门去吧?   “对了,上次你爸来信说什么了?”姜知睿有些好奇,偏偏那时候关夕望收到信,却藏着掖着不给她看。   “哦,没什么,说他年纪到了,找我们来要赡养费呢,我把粮票和买粮食的钱都寄回去了。”   实际上,关卫雄不止说了这一件事,还用了极大的篇幅来催生。   说姜安怿一个丫头片子,跟着姜知睿姓也就算了,他们要抓紧点,生个儿子出来,跟着他们姓关。   这信,关夕望看了都替他臊得慌,哪来的脸?   关键是他妈妈也是个糊涂的,随信附赠了不少偏方,说是能一举得男。   都给他看笑了,且不说他们本就没有要第二个的心思,他们算是白费了功夫。   更何况,怿怿是他捧在手心上的明珠,他对她寄予了满腔的父爱,结果却被她名义上的爷爷奶奶如此轻视,叫他怎么不生气?   此刻关夕望心里堵了一团棉花一样,恨不得把信揉成团,塞到那两个人的嘴里去。   能忍着怒火把粮票和寄回去,他都觉得自己脾气好。   不过他也明白,这点东西,相对于他们如今的地位来说,仅仅是九牛一毛,关家人不可能满足,之后肯定会想方设法给赡养费加码。   关夕望早已下定了决定,等考上了大学,就公开和关家人断绝关系,只负责基本的赡养义务。   这些年,他怕被人说闲话,给姜知睿的事业带来影响,一直忍着关家人,被一个“孝”字狠狠压着。   如今社会即将开放,流言和举报已经毁不掉一个人,他也该采取行动了。   ……   七六年,姜知睿生日的时候,打开了将军府的后花园。   这当然是关夕望的建议,里面奇花异草无数,珍木丛立,更有亭台楼阁,假山假石,用来改造他们新家的前院和后院再好不过。   翻过年,便是七七年,这些年里,边境还算是太平,越国忙着和柬国征战,没有余力过来边境挑衅。   姜知睿在家时间延长,有她帮忙看着孩子,关夕望便多了复习的时间。   这一年,他时常和家里的几个“备考生”通信,互相敦促着学习进度。   至于凌道宽,他的消息最是灵通,早听说高考有恢复的迹象,不仅不用他提醒,还特意跑过来告诉了他们。   关夕望虽然不用他说,但也感念他的人情,面上一副很是感动的模样,给他做了一顿大餐,让他腆着肚子,顺手打包了三袋子点心回去了。   凌道宽知道了,赵文阳等和他比较亲近,年龄又不大的士兵也都知道了,不过有人想上大学,有人却不想,大伙各有各的打算,平时依旧照常训练。   “睿睿,你说凌道宽会去上大学吗?”   姜知睿手里抱着乌甜,轻轻揉着它的肚子,笃定道:“会。”   “这么肯定,他不是想挣军功?”   “凌家还需要军功?他就算不愿意考,凌家人也会让他去。”   “也是。”   关夕望想了下,觉得很有道理,越是大家族越是重视子女的教育,就连他这个浑水摸鱼的都要读个正儿八经的大学出来。   有些继承人更是从小便按照精英培养,在校园里便开始结交人脉。   尤其是凌家只有凌道宽一个,更是要重视些。   “不过,他们应该也没想到,七八年开始,就有几场大战要打。”   不然他们肯定也是会重视的。   姜知睿轻笑了一声,捏住他的下巴,晃了晃,说:“所以啊,家里有你,才是真正的宝贝。”   提到“宝贝”两个字,乌甜顿时警觉地张起了耳朵,对着姜知睿叫了几声,宣泄着不满。   这个词,之前都是用在它身上的。   “是,你也是宝贝!”关夕望没好气道。   这只臭猫,明明是姜知睿送给他的,从小被他养大,如今却成了一只妈宝猫,对着他是越来越不耐烦了。   颇有大黄当年的讨人厌的模样,不愧都是猫科动物!   看着它肚子上的肥肉,关夕望有些担忧,说:“乌甜的年纪越来越大了啊。”   算起来,它的岁数已经十岁左右了,按照猫咪的年龄来算,已经是高龄老猫了。   而随着衰老,带来的症状也逐渐显现,比如它近些年懒散了许多,平时总是趴着睡觉,都不爱动弹了,也不爱出去。   而且,它胖得越来越严重,这是代谢水平在降低,真不让它吃吧,又总要闹。   关夕望也不忍心饿着“老人”,想着反正它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就爱吃啥吃啥,爱喝啥喝啥吧。   他不强求了。   姜知睿抚摸乌甜的动作一顿,心里也不好受,“说这些干什么,还早呢,你不是说,有人的猫咪活了十八年的?”   “那也只是特殊情况,咱们人类也有百岁老人呢。”关夕望安慰她,“不过咱家乌甜是女孩子,应该能活得长些,十五到十七年吧,给她多吃点好东西,精细地养着,再活六七年应该没问题。”   “那时候,怿怿才十岁,估计要难过死了。”   关夕望看着蹲在地上,眼里一片天真,懵懂无知的女儿,也叹了一口气,说:“是啊,她说不定比咱们还要伤心呢。”   毕竟乌甜,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一人一猫,从来没有分开过。   ……   七七年十月,秋风已经起了,但云省的热度却半点没降,反而因为来参加高考学子心中的满腔热血,将周围带得更火热了几分。   关夕望拿着文具,在经过检查后,信心满满进了考场。 159.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更   交卷的那一刻, 关夕望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只是有种解脱的感觉。   他的复习环境很好, 资料充足, 家人一如既往的支持他……   比起在黑暗中挣扎过,心中坚守着希望的学生们,简直像是天堂。   然而, 客观条件越好,他心里的压力就越大,别人考不好, 还可以推到杂七杂八的事情上, 但是他却辩无可辩了啊。   他还给睿睿说过,自己曾经参加过一回高考,还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这要是再考一遍,反而不行, 那可真够丢人了。   回家以后, 他没有和别人对成绩,而是带着孩子好好玩了几天。   等待结果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刚过完年,外头开始放榜。   场地内真是人头攒动,鞋子都挤掉了好几只, 关夕望没有挤进去, 远远看了一眼, 发现自己的名字位于文科榜首,顿时安下心来。   稳了。   他住在部队里,不能搞敲锣打鼓报喜的那一套,不过军区还是给他贴了红榜, 毕竟他也算文工团的人,这可是整个部队的荣耀。   这时候,他才算是在军区出了名,之前别人只认识姜知睿,对他的印象不深。   如今所有人却恍然发现,那个特别会打仗的女副团长,她爱人也丝毫不差,不声不响地就拿下了云省的文科状元。   填志愿的时候,关夕望没怎么考虑,直接报考了燕京大学的中文系。   记得前世教他画画的老师曾经说过,文画不分家,二者对于情感的表达,是有共通之处的。   他的画有两个相当明显的缺点,一是没有灵魂,太过匠气;二是内容空洞,言之无物,说明他的文学素养相当欠缺。   关夕望当时自然不肯服气,暗自里买了古今中外,所有能提升文学涵养的名著书籍来,到货的时候足足拉了两车进别墅,把书柜都占满了。   不过嘛,谁都知道,现代人看书的热情,只在买书的那一刻才最充沛。   等到真正拿到书本之后,顿时毫无兴趣。   除了几本是他确实感兴趣的之外,其他的连塑封都没拆开,全给束之高阁了。   咳咳,有句话说得好,买过就当看过了嘛。   而在这一世,有了当知青和在部队的生活经历,他的画作开始有了灵魂,至于素养这方面……还是去大学里深造吧。   ……   这天,关夕望从门卫那里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就是一张纸,远没有后世那样花里胡哨,上方有“燕京大学”四个大字,下面是“云省军区革委会关夕望同学”接着就是文学系汉语言文字学专业的信息,右侧盖着戳,标注着入学日期。   是七八年的三月份。   薄薄的一张纸,拿在他手里却是沉甸甸的,让他心情忍不住激荡起来。   想不到他关夕望,当了半辈子的学渣,也有这种高光时刻。   云省军区里,不少年轻的同志都考上了,凌道宽拿到了国防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贾丛丛也考上了京城有名的艺术学院,每个人都开始走到了人生的新篇章。   回到家,他兴冲冲推开门,把通知书展示给姜知睿看,“瞧,我考上了!”   姜知睿倒是毫不意外,淡定道:“你是状元,若是连你都考不上,那别人可怎么活?”   关夕望被她夸得脸红,说:“我这个状元,也只是在云省内,在发达的城市可排不上号,和你们那真正的状元更没法比。”   天凤朝也有科举,状元是三年一取,全国就一位,那才是真正的旷古烁今。   “对了,怿怿今年都五岁了,先让她上两年幼儿园,再就要上小学了,军区没有教育孩子的地方,她跟着我去京城吧?”   “好啊。”姜知睿理所当然道,“不然她留在这里,谁照顾她?”   关夕望被他甩手掌柜的态度弄得有些无语,“那你要跟我一起去京城吗?”   说真的,带着孩子上火车,他其实有些不放心。   在别人眼里,他们孤儿寡父的,怿怿还穿得跟小公主一样,妥妥的两只大肥羊啊。   姜知睿想了想,最近的事情似乎不多,干脆答应了下来。   有了姜知睿的护送,关夕望在火车上可算是能睡几个安稳觉了,和他之前背着巨款上京,那般战战兢兢的姿态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他一路上啥事不想,晚上抱着孩子睡得呼呼的,反正姜知睿会选择修炼一夜,什么危险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火车到站,之后转公交,又步行了一段路,一家子终于到了家。   新家在去年已经按照关夕望的意思装修好了,家具全部都是姜知睿每月从将军府里取出来的。   院子里原先的石桌石凳都被他给拆了,中间换成了一个小型的演武台,旁边是武器架,给院子里平添了几分凛冽的战意。   这是他专门修给姜知睿平日里练习的地方。   方形平台四周有一圈半月形的花坛,凑成一个圆形,里头按照四季划分,每个花坛的占地面积大概在五平方米。   正东边种了迎春、桃花和水仙;正南边花坛里泥土被挖空,建了一圈池子,里头种着睡莲与荷花,外面种了两颗海棠;   正西边全种了菊花,不过品类不一,金丝菊万寿菊墨菊等等,到秋天时,花朵一团团蓬起来的时候,应当会相当好看。   北边靠近北房,被他安排了梅花、山茶和墨兰三样,从高到低,交错排布,就算没有花朵点缀,也有几分美感。   相比于前院能赏遍四季美景的景致,后院的风格更偏日常,葡萄架、将近十米高的榆树,树下挂着一张原木色的秋千椅。   后院中间是一处水井,四周被砖石围住,上面也挡上了围栏,防止孩子不慎跌下去。   关夕望把他们的房间放在了后院,最中间的一间正房,左右两边分别是书房和工作间,孩子住在东厢房,里头装修得跟古代大家千金的闺房一模一样。   房间用屏风隔断,分为里间和外间。   外头的梳妆台有两米高,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青铜香炉放在房间正中间,一缕让人宁神的香气幽幽飘散出来。   姜安怿一眼就爱上了这里,走到里间,见到了两米宽的特质大床,和超大的衣柜,更加兴奋。   咚咚跑了过去,打开衣柜,却是空空如也,便有些失望。   “爸爸骗人,你说过要送我好多公主裙的。”   关夕望有些尴尬,貌似,他却是说过,不过因为搬家,加上给孩子办理户籍转移的事,就把这事给忘了。   他蹲下来,平视着姜安怿的眼睛,说:“那个,爸爸最近太忙,没有顾上,我保证,等你生日的时候,一定给你一个惊喜!”   去年的时候,他已经让姜知睿把将军府的绣房给打开了,其中丝线布匹的种类更多,还有不少小孩子的成衣。   他稍微改改就能弄成适合这个时代的小裙子。   姜安怿嘟着嘴,遗传自他的大眼睛,里面像是含着一汪水,纯稚道:“可是爸爸说过,不信守承诺的大人都是坏蛋!”   “额,我是这么说过,不过这次是事出有因嘛,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啊。”   “可爸爸也说过,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有什么用?”   关夕望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发现女儿的聪慧也不都是好处啊。   那些话大可不必全都记在心上。   看着女儿天真的目光,关夕望算是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耐心道:“多等几天嘛,你生日很快就到了。”   “不行不行!爸爸答应过我的。”   姜安怿抓着他的手,仍然不依不饶,就在关夕望刚打算妥协,想着要不要连夜帮她赶制衣服时。   一道威严的声音从两人头顶传来。   “姜安怿,怎么跟你爸爸说话的?没大没小!”姜知睿把她拉到一边,“去,给乌甜喂点吃的去,肉在厨房的桌子上。”   “哦。”   在向来严厉的妈妈面前,姜安怿是不敢耍小脾气的。   连忙转身,跑到了后院,从秋千上把正在小憩的乌甜抱了下来。   “乌甜,先吃饭,吃完饭我们一起玩秋千好不好?”   “喵呜!”   要玩你自己玩,我要睡觉!   姜知睿把关夕望拉了起来,没好气道:“你也太惯着她了。”   “哎呀,童年是很重要的,能治愈一生呢!再说,她也就这几年松快了,等她上学,到处都是竞争,压力可就大了。”   “歪理!”   “我这是科学育儿好不好,你对她也别太严厉了……你已经打算教她学武了?”   “嗯,她已经能听懂话了,我会把我姜家祖传的武功教给她,从小练才有效果。”   关夕望也没反对,习武不仅能强身健体少生病,遇到了坏人也能教他们做人,姜安怿的安全将大幅度提升。   “练武也行,不过,你也别把她逼得太狠了,孩子还小嘛,隔两天练一会就行了。”   姜知睿想想他的进度,摇了摇头,简直懒得理他。   要是女儿也跟她爸一样懒,她们姜家的武学可真要失传了。   ……   在等待大学开学的日子里,夫妻俩都没闲着。   姜知睿把周围的邻居都熟悉了一遍,确定好他们的安全,又在院子四周布下了隐秘的陷阱。要是有人进来,便会触发警报装置,让后院里的人能立刻知晓。   关夕望则是忙着给女儿兑现他的承诺,先是跑到商场,买了台缝纫机回来,又去了京城的黑市,一处叫鸽子市的地方逛了一圈。   如今各项政策放松,投机倒把的行为也不怎么抓了,所以出来做生意的人都多了不少。   他发现,有那头脑灵活的,已经从南方进了衣服过来卖了。   看了一圈,把最近流行的款式和颜色熟记于心后,关夕望便开启了缝纫机,给姜安怿做了四件连衣裙,三套休闲款的运动服。   还顺手用剩下的布料给她做了不少头花,上面用将军府里的残次珍珠和宝石装饰,亮晶晶的,精致又可爱。   姜安怿喜欢得不行,连睡觉时都舍不得摘下来。   “好了。”   最后一条裙子完成,搭配着同色系的头花,关夕望在女儿身上比划了一下,点头称赞道,“不错,咱们怿怿真漂亮。”   要是去上学,也是整个幼儿园里最靓的崽! 160. 第一百六十章 二更   这个年代的幼儿园叫托儿所, 基本上都是企业为了职工方便上班办的。   内部环境相当简陋,没有专业的幼师,只有负责带娃的阿姨, 甚至都不识字, 只管起居,根本不会教孩子学习。   关夕望之前去考察过,那里头的阿姨们相当凶, 都觉得不把孩子磕着碰着就已经是尽职尽责,也不会关注孩子心理,动辄吵骂, 吃的饭菜也差, 连他都难以下咽。   要是孩子不能吃完,还要被斥责,强塞进嘴里,嘴巴里被烫出泡的都有。   可惜在当下的家长们眼中, 这种情况或许是寻常, 毕竟大多数人家也是这么囫囵养的。   但他绝不能接受,一想到自己的小心翼翼养大的娃在那受委屈,他想打人的心都有了。   这些天,两个大人在周围找了一圈,也没有见到靠谱的托儿所, 关夕望干脆做了个决定, 自己带着孩子上大学。   有课的时候, 就把孩子放在教室里,坐在他旁边,陪他一起上学,没课的时候, 就把她带回家。   至于会不会打扰同学上课……姜安怿是个很乖且有礼貌的孩子,学习的时候基本上是不会发出声音的。   再说,他只是试一试,实在不行,只能请人帮着带了。   一家三口在家里安心待了几天,等到快开学的时候,姜明承才赶了过来。   有了提前两年的复习时间,加上他们本来学习基础就打得牢固姜明继和姜明承兄弟俩的成绩都很不错。   姜明继考上了和凌道宽一样的国防大学,就在省城里,要回家也方便,周末的时候,他还能抽空去小叔家里蹭个饭。   姜明承和关夕望一块考上了燕京大学,读的是经济学。   如今国家文史哲院系最为火热,录取分数都要高上一筹,经历过那十年,人们对于商业有关的东西实在是怕了,纵然上头宣传说缺乏经济人才,大伙心里也多有疑虑。   只有关夕望明白,等到八十年代经济逐渐腾飞,财经学系毕业的学生会有多吃香。   不光分配的工作相当不错,就算自己下海经商,有这个名号在,合作商都会高看一眼。   在他的劝说下,姜明承也没有多纠结,直接选了这个专业。   当天下午,几人把桌子摆在了后院里,吃了顿挺丰盛的菜。   “姐夫,你这菜做得实在太香了!”   姜明承对着锅里的板栗炖鸡,低头猛吃,吐出了两块鸡骨头,继续说:“我以后怕是有口福了,嘿嘿,就算你赶我走,我都不会走的。”   “谁赶你?爱住多久住多久,房间都给你布置好了,就在右边的厢房。”   他一个人带着女儿,睡在这么大的院子里,心里终归是不踏实,不说别的,安全就是个大问题。   毕竟□□十年代,治安可真是乱成一团,杀人狂魔的传说各地都是,所以后来才有“严打”。   有姜明承住进来,人气也旺些,别人知道这里住了两个大男人,也会顾忌着些。   最重要的,是孩子的衣服有人帮着洗了,他也算是能享受到睿睿的待遇。   姜明承对自己未来的命运毫无察觉,又夹了一块红烧鱼,往嘴里快速扒饭,含糊道:“姐夫,我真是羡慕我姐,我以后一定要找个像你一样会做饭的媳妇。”   “你?能找到就不错了,要我说,到你这个年纪,就别挑三拣四了。”   马上就满二十九了,放在后世都算大龄青年,不过他上头有个姜明继顶着,催婚压力倒也不算大。   姜明承抬起头,刚要反驳,便撞见姜安怿把脸对准了他,吃吃地笑,“舅舅,你好像乌甜啊。”   “怎么,怿怿是嫌我黑了吗?”姜明承佯装生气道。   “不是啊,乌甜吃饭和你一样,爸爸说它像小猪。”   “坏怿怿,竟然敢编排起我来了,看我不治一治你!”   姜明承伸出手,就要去挠她,姜安怿连忙躲闪,不住地笑。   都说爹亲娘亲不如舅亲,姜明承对姜安怿惯得比她爸还狠。   关夕望好歹要考虑到孩子的教育问题,不会一味地娇宠着,姜明承可不管这些,要啥买啥。   但凡外甥女想要的,就算是星星都要给她摘下来,说不定嫌一颗不够,还要给她摘两颗。   有钱!豪横!   除此之外,他和孩子玩的时候,完全没有大人的威严,甚至会趴在地上给她当马骑。   姜知睿用筷子敲了敲碗,道:“干什么呢?你们两个,吃饭都不老实!”   姜安怿立刻停下来,乖乖吃饭,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偷偷看她,观察妈妈的神情,怕她真的生气。   “姐,瞧你,太严肃了,怿怿还小嘛,以后多的是时候教。”   姜明承给她碗里夹了根大鸡腿,说,“来,消消气,你一旦板着脸,就跟要杀人一样,我看了都害怕,别吓着孩子了。”   姜知睿瞪了他一眼,“我是生她的气吗?我是气你,不着调,带坏了孩子。”   “哪那么容易就带坏了,你要是不放心,就向上头申请换防呗,调到京城来,你们一家在一块多好。”   姜知睿和关夕望对视了一眼,含糊道:   “快了,等过几年,你和夕望正式毕业,我说不定就来了。”   “行,你有成算就好。”   反正他也做不了姐姐的主。   ……   给姜安怿过完生日,姜知睿就离开了,顺手捞走了乌甜。   理由是等他们上学后,不方便养猫,还是交给她带更妥当。   关夕望:“……”她不也经常上战场,搞得好像多适合一样。   不过军区终究有炊事员们跟赵一弘的妻子可以托付喂养,他们这人生地不熟的,确实不方便,也就由着她了。   送别的那天,姜安怿哭得特别伤心,在梦里都在抽抽搭搭地流眼泪。   其实关夕望也弄不明白,她到底是舍不得妈妈,还是舍不得猫。   到了开学的那天,姜明承和他认识的人一块先走,关夕望慢慢悠悠给女儿和自己收拾了一下,才走到了学校里报名。   这时候,学校前头已经搭了一排桌子,后头在纸板上写着几个大字——“迎新处”,桌后有师兄师姐坐镇,引导着新生办理入学手续。   对于入学的整套流程,关夕望是清楚的,婉言谢绝了师姐的帮助,带着孩子顺利办完手续,来到了宿舍管理处。   “婶子,我能办理走读吗?”   宿管阿姨虎着脸,问他,“你说啥?”   “走读,就是不住宿舍的意思。”   “不住宿舍?不成,新生都要住宿舍的!”   “我这不是不方便吗?我带着女儿呢。来,怿怿,叫奶奶。”   姜安怿相当聪明,抬起小脸,甜甜喊了一声,“奶奶好~”   “哎哟,你好,真俊的小姑娘啊。”   阿姨瞬间被她可爱的模样给,俘获了,态度都软化了些,问,“同志,你带着孩子?你媳妇呢?”   “哦,她在部队里,不方便出来。”   “哟!看不出来,你媳妇还是个军人呐?”   “是啊,还是个副团长。”   “那可真厉害……”   宿管阿姨想了想,说,“你这情况特殊,不过上头也有规定,新生都要住宿,你在本地有房子没啊?”   “有的,我住在南锣鼓巷那一块。”   “那可有十好几公里呢,坐公交都得快一个小时了吧?”   “是啊,不近。”   当初关夕望选房子的时候也失策了,光顾着地段好,忽略了到大学的距离。   不过让他再选一回,他估计还是不会变,二环内的房子多难买啊?最多只有四年不方便罢了。   他也考虑过要不要买辆车,如今京城的车不多,完全不会堵,如果开车的话,三十多分钟就能上下学了。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而已了,爸妈借给他们的钱都没还呢,想买车的话,估计要等八零年了。   宿管阿姨寻思了一会,说:“这样吧,你先住着,我把你的情况向上面反应一下,看他们批不批准?”   “行,多谢婶子了。”   “没事,你也不容易,我还是头次见爸爸带着娃上学呢。”   关夕望抿着唇,笑了笑,倒也没说什么。   “唉,千算万算,没料到不能办走读。”   关夕望在校园里逛了一圈,找到了姜明承,发现他和自己是一样的困境。   “姐夫,不行啊,必须要住校,至少一年才能申请走读。”   “那我们先回去,弄点被子暖壶什么的再过来。”   “好!”姜明承脚步一顿,说,“咱们好说,怿怿咋办啊?她年纪虽然还小,但和一群臭老爷们住在一块也不是个事啊。”   关夕望也比较烦恼,想了想,说:“反正明天才开学,我把她送到她奶奶那边去,等能办走读了再回来。”   几年前,姜兴军和徐欣兰主动申请,被调到了鲁省军区,相比与姜知睿所在的云省,距离京城可近得多,坐火车只要半天的时间。   “能成吗?爸妈工作也忙啊,哪有时间顾她?要不你还是和上头说说,看能不能先给你单独分一间?”   关夕望也舍不得女儿,想了想,又再次返回,和宿管阿姨扯了好半天,加上姜明承在旁边帮腔。   两人一通卖惨,让她终于松口,把他分到了一间职工的宿舍里。   “先说好,这屋子只给你住半年,如今老师不够,这地方才空着,等明年召齐老师了,你可要搬出去。”   “行,谢谢婶子啊,您心真好,以后发大财啊!”   关夕望连忙道谢,把她送了出去。   回过头,打量着整个房间,布局相当简单,一张上下架子床,对面摆着一个柜子和书桌,没有独立的卫浴。   这也正常,就算是后世,也有不少北方大学没有呢,大家都去洗大澡堂。   两人回到家里,把被褥暖壶牙缸牙刷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打包带了来,第一趟是他们的个人用品。   第二趟,他俩挂着大包小包,全带的是姜安怿的东西,什么零食玩具,甚至包括她睡觉抱着的熊熊布偶娃娃。 161.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更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 关夕望把宿舍打扫干净,又跟姜明承一起布置了一番,安上窗帘, 铺上床单, 再加一盏光线暖融融的台灯,小小的房间总算有了点温馨的感觉。   屋子里正好是上下床,他睡在上面, 孩子睡在下面,免得半夜摔着。   忙完后,坐了一会, 傍晚的时候, 三个人一起去了食堂。   不得不说,国家对于大学生还是挺重视的,有免费的饭菜供应,能管饱, 不过肉就别想了, 需要另外花饭票去买。   今天是新生入学,用钱也行,关夕望买了一盘酥炸小黄鱼和一只香酥鸭,还有姜安怿最爱吃的鸡蛋羹。   水灵灵的蒸蛋上,加上了肉末炒成的酱汁, 再淋上一勺香油, 洒上一把葱花, 她能干完一大海碗。   “来,怿怿,吃蛋蛋了。”   他把蛋羹放在女儿的面前,姜安怿乖乖坐在椅子上, 小腿一晃一晃,有些够不着桌子,只能费力地拿起勺子,往嘴里扒蛋吃。   姜明承见她弄得满脸都是,用手帕给她擦干净,说:“来,舅舅喂你吃,好不好啊?”   “不用了舅舅,我是五岁的大孩子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好,那你慢慢吃,别洒了。”   吃饱喝足,关夕望告别姜明承,结果刚回到宿舍,就听见通知说班级里要召开班会。   他牵着孩子,匆忙赶去教室,推门而入时,里头的同学齐刷刷朝他看了过来。   准确的说,所有的目光都被他女儿给吸引住了。   姜安怿遗传了父母的好相貌,明眸皓齿,粉妆玉琢。此时身上穿着一条淡粉色的连衣裙,泡泡袖,裙摆蓬起,带着一圈白色的荷叶边,头上珠花编织成了蝴蝶,振翅欲飞。   这样的装扮在现代或许不特别,但在当下,哪有人给孩子打扮得如此精致?   跟影片里走出来的小童星似的。   教室里的同学看得心都软了,脸上都不自觉浮现出善意的笑。   在被打量的同时,关夕望也在打量班上的同学们。   女生占据了一小半,比他想象中要好一点。   如今肯供女孩子读到高中的大人不多,大部分都是城里人,思想观念是一方面,在城里,大多数夫妻双方都有工作,所有的孩子能供得起。   他们文学系,情况还算好的,换到偏理科的学院,整个班全是和尚庙的不是没有。   坐在最后排的女生年纪二十岁左右,微胖,长着相当讨喜的鹅蛋脸,总是一副笑模样。   见到两人过来,她连忙从兜里摸出两块糖来,交到姜安怿的手里,“来,吃糖。”   姜安怿接过,嗓音糯糯的,道:“谢谢姐姐。”   “哎呀,该叫我阿姨,不然我跟你爸不是差辈了?”   虽是这么说,那女孩也笑得相当开心,显然很是受用。   她拍着自己旁边的位置,说:“来,坐阿姨这里来。”   姜安怿牵着爸爸的手,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关夕望随便找了个位置坐好,把她放到自己旁边,有些歉意道:“不好意思,她有点怕生。”   “没事。”   林春莲摆摆手,丝毫没放在心上,“是我说话没过脑子,冒犯了,对不起啊,我就是看她太可爱,没忍住……对了,刚刚我们都自我介绍过了,我叫林春莲,二十一岁,本地人,你呢?”   面对着全班人好奇的目光,关夕望也没露怯,道:“各位好,我叫关夕望,南省人,今年正好三十一岁。”   “你这算是踩着边高考啊?差一点就超过年龄了。”有人打趣他。   关夕望点了下头,继续道:“因为我妻子在军区,爸妈也都忙,所以我需要带着孩子上学。各位放心,她不会打搅到大家的,如果造成不便,可以跟我提,我会想办法克服。”   七十年代的年轻人们还是相当淳朴热心的,闻言纷纷表示不介意。   “没事,你女儿长得就很有礼貌,一定是个乖孩子。”   关夕望心道这时候就开始看脸了啊。   女同学们对他的脸很感兴趣,都跑过来问他:“关同学,你真有三十一了?一点都看不出来,跟二十出头的一样,怎么保养的啊?”   “真没怎么保养,大概是我很少出门,不见太阳,皮肤自然就白了。你们之后在教室里待四年,照样脸嫩。”   自从修炼那什么养元内功后,关夕望就很少再使用护肤品了,在草木精华的滋养下,他皮肤状态一直很好,甚至隐隐有逆生长的趋势。   “不出门?”   男同学们也围了过来,他们更好奇他以前的工作,“还有不出门的工作,关同学是坐办公室的吧?”   白衬衣,西装裤,手上还戴着表,一看就知道家里富裕。   “不是,我之前是知青,在村里的工厂当过几年的会计。”   “知青?”   班上几个皮肤黝黑的汉子看了过来,脸上写满了不信,“关同学,你就少懵咱们了,我们才是正儿八经的知青。哪个知青不干活的?还是说,你家里条件好,吃的有人给你寄啊?”   也不对,要是条件真好,什么工作找不到,不能让孩子下乡啊。   关夕望笑而不语,没有解释。   有人又问:“关同学,你说你爱人在部队里?她是文艺兵吗?”   “不是,我爱人是正儿八经的军人,立过功的,如今是副团长。”   “副团长!”   虽然没有经过战争年代,但大伙都是看着相关的电影,唱着□□长大的,对军官的级别都有一定的了解。   这可是个不小的官了,一个女人,竟然能当上副团长,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   “关同学,你媳妇多大啊?”   “她比我小两岁。”   “是吗?那可真厉害的。”   关夕望和同学们聊了一会,不光他说,别人也都在说着各自的经历,大家来自天南海北,总有许多话题可讲。   不少人对他其实很好奇,但初次见面,大伙都还不熟,也不好厚着脸皮过来瞎打听。   相互了解过后,到了竞选班干部的时候,关夕望没有参与,老老实实当他的咸鱼,全程充当气氛组,鼓掌和投票。   班长选了两个,一个是年纪比他小一岁的男生,叫郭戈峰,长相稳重踏实,下巴上还留了一撮胡子。   看到他,关夕望就想起了郭明达。   有他的提醒,郭子也考上了大学,就在他家附近,挺不错的学校,读的专业是医药。   在乡下待的这些年,郭明达依旧没有磨灭心里的那团火,一直想靠自己的力量建设祖国。   加上在种植园工作的经历,也让他积攒下了一定的基础,之后未必不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副班长是林春莲,她上台竞选的时候,底下有人在嘀咕。   关夕望这才知道,这小姑娘家里是住大院的,妈妈还在燕京大学教书,似乎有些来头。   不过这都不关他的事,重回大学,他只想沉入文学书籍当中,对于结交人脉并不太热衷,随缘就好。   等到班会结束,关夕望取出相机,给大家合了张影,就牵着姜安怿回去了。   在他走后,大多数人都没急着回去,而是议论起他这位别具一格的同学来了。   “关同学还带着相机,家里应该挺有钱的吧?”   “这还用说,你只看他跟他女儿那一身,就知道他家不差钱了。”   “对了,关同学姓关,他女儿怎么姓姜呢?”   “别是入赘的吧!他不是说下过乡吗?或许是真的,我见到好些知青,吃不得苦,就找同村的女人结婚了。”   “我也遇到过,说是结婚,住在人家的房子里,生的孩子也跟着人家姓,和入赘也没两样了。”   有人从背后拍他的肩膀,调笑道:“你没听关夕望说了吗?他对象可是副团长,真要招赘,不知道多少人排队抢着去呢。”   “那你呢?你去不?”   “能去我肯定去啊。”   “你去照照镜子还差不多,谁看得上你啊,头发都臭了!我警告你啊,今天晚上必须得洗了,不然别想进宿舍的门!”   女生们闻言,顿时嫌弃地避开,有人看了眼副班长,见她有些出神,便问:“林同学,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林春莲神秘一笑,“我大概猜到,关同学的爱人是谁了。”   副团长,女的,年纪还不大,指向性已经很明确了。   除了那位姜副团长,也不会有别人了。   ……   回到宿舍,关夕望先去打了水,给女儿洗漱过后,才给自己收拾。   从澡堂回来,他发现姜安怿已经窝在了被子里,旁边放着她最爱的小熊。   关夕望走过去,坐在床边,轻声问:“怿怿,今天在教室里开心吗?那些叔叔阿姨有没有吓到你啊?”   “没有,叔叔阿姨都对我很好。”   “那你明天也要乖乖的,不能辜负他们的好意,知道不?”   “知道了,爸爸,我就你旁边学写字,不会吵闹的。”   “真乖。”看着可爱的女儿,关夕望心软成了一滩水,轻轻摸着她的头发,说,“来,我给你讲小美人鱼的故事。”   “爸爸,我不想听这个。”   “那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你讲孙猴子的故事。”   好嘛!这孩子的性子真是随了姜知睿,不喜欢童话和爱情故事,只喜欢打打杀杀。   关夕望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耐心给她讲了起来,“上次咱们说到哪了?哦,那猴子四处游历,想要学习仙法,终于,他来到了……”   讲到孙悟空跟着菩提祖师学会了七十二变,姜安怿才放松下来,慢慢睡了过去。   关夕望低头看她,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拉上了他特意蒙在床边的深色布帘,将外面的灯光隔绝。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拿起笔,给远在边境的姜知睿写信。 162.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二更   在学校里住了一周的时间, 关夕望已经逐渐适应了全新的大学生活。   他们的课表排得相当紧凑,大都是知名教授讲课,学生们下课都不舍得走, 根本不会有迟到甚至逃课的现象。   相比之下, 姜明承的空闲时间反而多些,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轮流带孩子。   谁没课, 谁就带着姜安怿在京城到处玩,不方便出去的话,就回到关夕望的宿舍, 教她学写字或是画画。   第一批大学生们, 哪个不是被家里寄予了厚望?   所有人都相当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就算吃饭,也是手里拿着馒头啃,眼睛还在盯着书本看。   有时候吃着吃着, 菜都凉了, 那人也不嫌弃,囫囵塞进嘴里,边嚼边跑,回宿舍看书去。   周末和晚上的图书馆也总是爆满状态,穿着蓝衣灰衣的学生们坐在简陋的桌椅上, 如饥似渴地吸收书里的知识, 恨不得把整个图书馆的藏书都吃进脑子里一般。   在这种人人都内卷的环境下, 连关夕望这种懒人,都被带得勤快了一点,休息时也会拿两本书来看了。   当然,勤奋只是他单方面认为。   在别的同学眼里, 他这位从不熬夜复习,周末总要回家,偶尔还要出去到处逛一逛的同学,可真是有些散漫了。   当然,新生入学,腌臜事也不少,关夕望喜欢八卦,又和职工们住一块,有意无意听了不少。   今天是哪个男同学抛妻弃子,老婆都带着孩子闹到学校来了。校领导好心去劝架,结果差点被挠花了脸,气得他直接给男方严重警告的处分,并勒令让其尽快妥善处理。   明天又是哪个女同学和丈夫离了婚,带着娃住到宿舍里,孩子整夜哭闹不休也就算了,还强行把室友晾衣服的绳子全用来晾尿片,搞得整个宿舍怨声载道。   大瓜小瓜,关夕望觉得自己就是那瓜田里的猹,往宿管阿姨那里转一圈,感觉全校的新鲜事就都知道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期末,正午的阳光洒在教室,在黑板上留下一道明亮的光束。   关夕望拿着本子,不断往上面记着知识点,姜安怿坐在他旁边,托着脸蛋,认真地看一本小人书,她一边看,一边把不认识的字圈出来,回去之后再问爸爸。   经过两个多月的相处时间,不光是同学们,就连来上课教授也都熟悉了班里这位特殊小同学,对她的态度都相当不错。   经常跑过去和她打招呼,给她带最新的连环画和故事书,甚至家里子女弄了稀罕的吃食回去,他们都惦记着给她带一份。   这样的待遇,让关夕望倍感压力,如此关注之下,他若是想逃课,百分之一万会被发现的吧?   “好,同学们,下课吧。”   底下的人都站了起来,“老师再见。”   老教授点点头,将课本夹在腋下,看了眼手表,发觉快到饭点了,但也没急着走,而是从讲台上踱步下来,径直走到了姜安怿面前。   弯下腰,他的笑容要多和蔼就有多和蔼,和刚刚在讲台上严厉刻板的模样完全不是一个人。   对此,大伙早就习以为常了。   教授摸着姜安怿的脑袋,问:“怿怿认识多少字了?”   “郑爷爷,我也不知道,没数过啊,不过我不认识的字越来越少了。”   “不错!怿怿就是聪明,我那孙子跟你一比啊,就是只呆头鹅!”   他用眼神示意了关夕望一下,后者领会,牵起女儿,和他一块走了出去。   “郑教授。”面对这位德高望重,治学以严的老教授,关夕望是尊敬中带着拘谨。   硬着头皮说,“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你最近基本不去图书馆了?你女儿这么聪明,你该给她做个好榜样啊!”   “没有,我不是要照顾她吗?怕她在图书馆吵到别人,就借了书回宿舍看。”   书是借了,但都和他专业不相干,全是服装设计和园艺设计之类,属于他的兴趣爱好。和所学他的专业不说能沾上边吧,简直就是毫不相干。   关夕望毫不愧疚地把锅甩在了女儿身上。   郑祥文闻言,点了点头,说:“你情况特殊,我能理解,对了,听说你申请走读来着,批下来没有?”   “还没,校领导说是必须住一年,不过他们也体谅我,把那间职工宿舍划给了我,说是可以一直住到搬走。”   “那就好,这样不办走读也没事,反正住哪都一样,也省得天天跑两个来回,浪费学习的时间。”   “是。”关夕望哪还敢说别的?   “明年怿怿就六岁了吧?”   关夕望点头,不明白老人家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也到了快上学的年纪,你给她找个好学校,她的天分,可不能浪费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关夕望再听不明白郑祥文的暗示就真傻了,连忙主动扯出了话头,说:“我明白,最近正在为这事烦心呢,我不是本地人,也没个参考……诶!教授,您有什么推荐吗?”   郑祥文挺直了腰杆,道:“我在这生活了大半辈子,哪的学校咋样,我一清二楚!你是打算选离你们家近的?还是离大学近的?”   “离家近的吧,我多跑一会没关系,怿怿要是在我前头回家,还能多写会作业。”   “要说近嘛,你们那胡同里,不就有个小学,听说今年刚成了东城区的重点,你户口在那吗?”   “在的。”   “那就好办了,我有个侄女在那当教导主任,她还能帮你看看孩子,别让她受欺负了。”   这话一出,关夕望更加确定,郑教授是有备而来,不过他也是为了孩子好,倒没什么可说。   “那可真是谢谢教授你了,我就担心她没人看着呢。”   胡同里那个学校作为第一备选,关夕望自然考察过,是由一个四合院改建的,环境还不错,离他们家也近。   就几个巷子的距离,走几步路就到了。   不过那种地方的学校,学生肯定非富即贵,估计都是家里的小霸王,他怕自己乖巧的女儿去了受欺负,所以一直在犹豫着。   到底是把她送进胡同里的重点小学呢?还是外头的一般学校?   郑教授这番话,也叫他下定了决心。   就胡同里的那间小学了!   大不了,他回头给姜知睿写封信,催她多立几回功,多升几次官,让女儿也多点底气。   被欺负了?只管欺负回去!   ……   而被他念叨的姜知睿,此时正站在防线上,遥望着远处的界碑,背影有些苍凉。   牛石磊出现在她边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有些古怪,道:“副团长,您看什么呢?”   “战争。”   “嗯?最近挺太平的啊?”   姜知睿缓缓摇头,“快了。”   “这么玄乎的吗?”   牛石磊搞不懂,干脆不问了,拿出手帕擦汗,念叨着,“不知道凌道宽他们咋样了,臭脾气改了没,在大学有没有欺负人?这进了学校就是军事化训练,也不容易,不过他们应当早就习惯了,那点训练量压根不算啥。”   姜知睿目视前方,没说话。   其实凌道宽进了大学没多久,就给她写了信,说他在学校的表现好,又有之前的职务在,一进去就当上了班长,协助指导员进行新兵训练了。   还说他在大学里读了很多书,学了不少战术,感觉思想大为开阔,所以便把他觉得值得一看的书,都找人买了一份,寄给了她。   随信过来的,是个大包裹,相当沉,预计不下于五十本书。   姜知睿猜,以凌道宽的性子,定是他只随便翻了前几页,觉得这些书哪本都好,也懒得去挑,干脆全给她打包寄了过来。   近段时间的训练量不算大,她拿着读了几本,觉得另一个世界的兵法和指挥战术也挺有意思,让她受益匪浅。   牛石磊继续说:“我听说咱们子弟兵的大学,已经把副团长你的强身手册纳入入学必修的课程了,您可真是了不起。”   “没什么厉害的。”   她后来将强身手册的内容扩充,和之前的拳法一起,总共编了六套招式功法出来,只要勤学苦练,总能出结果的。   可惜现代战争还是要靠科技,国家看重的,只是她那些武功的强身效果,等在云省军区测试完整,便会推广到全国军区。   陈师长还特意为此开解她,说是上头把这些功劳都给她攒着,让她别心急。   她其实并不急,就是某个在首都的家伙恐怕是急了。   每两周都有一封信过来,关夕望一边写些酸诗,肉麻兮兮地说有多想她,一边旁敲侧击地催她赶紧拿完功劳就退休。   七八年九月,越国正式出兵入侵柬国,调动了数十万的军队,边境的局势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边境线上,越国导致的摩擦也是越来越多,从九月开始,就不断传出领土被侵占的消息。   中央一直在开会,讨论着应对措施,毕竟国家刚从混乱中走出来,之后每一步都要深思熟虑。   彼时姜知睿正在京城,一家人围着铜锅吃涮羊肉,关夕望边吃,还边说着姜安怿上小学的事。   “我跟郑教授的侄女已经打好招呼了,她说会帮忙看着,只等着明年开春,我们拿着资料过去,就能给她办理入学了。”   “吃的怎么样?”   “还行,凑合吧,不在学校吃也行,午休回家睡,反正也近嘛。我头天做好饭菜,她中午回来,把饭放在锅炉管子上热热,就能吃了。”   关夕望捞了一片羊肉出来,在碗里裹上芝麻酱,满足地眯上了眼。   又说:“对了,睿睿,你看咱家是时候该买个冰箱了,冬天还好,夏天的菜也不能放一夜啊。”   “行,你看着办,要是没票的话,我来想办法。”对于家里的事,姜知睿是一概不怎么管的,也没时间。   “没事,我找舒哲换就行了,他神通广大,啥票都能弄来。”   “钱呢,还够吗?” 163.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更   “钱的事没问题。”   如今政策放开了, 市面上古玩虽然仍然不流通,但黄金玉石类还是很受欢迎的。   先前姜知睿拿了一箱子府里用来给人当压岁钱的金瓜子和金花生出来,说是让他每年给姜安怿拿几个, 用红布包了, 压在枕头下面,可以镇邪。   关夕望见箱子里都装满了,沉甸甸的, 给她发到成年都发不完,干脆拿了几块品相不那么好的金花生,到鸽子市转了一圈, 换了几百块钱回来。   除了挣外快, 姜知睿之前编写出的那些功法,推广出来后,上头也给她发了不少奖金。   一层一层下来,零零总总加起来有一千多块, 买台冰箱是够了的。   至于之前欠着爸妈的买房钱, 自然是不用太急着还。   关夕望去商场看了下,国产的单门冰箱是七百多,双门冰箱是一千两百上下,外国产的更贵,好一点的话要三千多, 还要外汇票, 他就没做这个指望。   冰箱这玩意, 说起来也是为了生活方便,早买早享受。   像是电视,他就没打算买,未来几十年, 像是电器和电子产品都更新换代得太快,刚买没几年就要被淘汰了,还是再等等。   “咱们买个双开门的,平时冻点肉,放点饭菜,足够了。”   姜知睿点头,用筷子帮女儿涮肉吃,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听上去相当急切。   姜明承跑过去开门,见是个穿着军装的小伙子,问:“这位同志,有什么事吗?”   “哦,请问姜副团长在家吗?”   “在。”   他跑到后院,去喊人,“姐,有军人来找你了!”   “军人?”姜知睿走到大门口,发现是不认识的人,疑惑道,“你是哪个部队的,有什么事吗?”   那人敬了个礼,匆忙道:“副团长,紧急军情,需要您回云省军区一趟。”   说着,他递过来一个密封好的牛皮袋,姜知睿接过来,打开,扫了一遍,见到底下的公章,表情有些凝重。   “我明白了,你等等,我换个衣服,马上就买票回去。”   “不用了,姜副团长,情况紧急,您可以跟着我们运输队的车走,一个小时后出发,我的车就停在胡同外面。”   “好。”   姜知睿迅速回屋,关夕望也放下筷子,跟着进去。   她一边换衣服,一边给他说明了情况。   “你猜得不错,上头决定对越国出兵了,我要带着团里的人集合,先走了,你在家看好孩子。”   “这么快?”   关夕望给她收拾着行装,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他只知道反击战在这一年,具体时间不清楚,谁知才二月初,年都没过完,就要打起来了。   “军区都已经准备好了,我这次会直接上前线,你在家别给我写太多信,我收不到的。”   见到关夕望满脸担忧,眉头纠结在一块,她凑上前,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摸着他的脑袋安慰道:“没事,别担心,等打完这一场,我就回来多陪陪你们。”   关夕望大惊失色,赶紧捂住她的嘴,“胡说什么!这话可不能乱说,快呸掉!”   人还没走呢,flag先插上了。   凡是影视动漫里,说了这句话的,有几个能如愿平安回来的?   姜知睿没料到他的反应如此大,但也附和着呸了一下,拉着他的手,说:“别太担心了,照顾好自己,我不会有事的。”   说完,她松开手,接过关夕望手里的包袱,大步走到了院子外。   正好撞见见到眼巴巴看着她的女儿。   姜知睿走上前,抱着她,轻声说:“怿怿乖,妈妈打敌人去了,在家里听爸爸的话,别让他不开心,好不好?”   姜安怿昂着脑袋,重重点了下头,伸出双臂,抱着她的脖子,在她的侧脸上亲了亲,“妈妈,要快点回来哦。”   “好。”   姜知睿放下女儿,看着姜明承,说:“家里就麻烦你了。”   姜明承还是头次经历这种送她上战场的情景,很是不安,一再叮嘱:“姐,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放心,我走了。”   说完,她便走出了胡同口,弯腰进了车里。   一家人站在屋外,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再回到院子,面对一桌同样的饭菜,却是没了胃口。   ……   二月初,军团正式整装完毕,在边境线上列队,给越国造成威胁和压迫。   其实对这次争端,他们一直在和越方谈判,试图用软硬兼施的办法,以尽量小的消耗把这事解决。   毕竟真打起来,劳民伤财不说,也拿不到实质性的好处,实在是没有必要。   谁知道对面依旧我行我素,甚至开始抢占南沙等群岛,对他们的科考队进行了袭扰,让科学工作都难以顺利进行。   上头估计也是忍无可忍,直接让云桂两省的边防部队出兵,对侵扰边境的越军进行还击作战。   此次作战动用了九个军29个步兵师,高炮师调动了两个,姜知睿带领的团自然在列。   战士们从边境进入,在越国北部展开战斗。   攻打城市并不容易,前阶段,由于对面拼命抵抗,火力太大,导致我方的人员损失不小。   姜知睿带着人,毅然从后方突进,直接冲溃了敌军的某一段防线。   之后,我方将敌军部队切断,采取逐个击破的方式,向前进发。   战斗后期,敌军损失得差不多,他们推进行动开始加快,用摧枯拉朽来形容都不为过,敌方几乎没有还击之力。   短时间里,两省的边防部队便占领了越国北部二十多个城镇,其中不乏相对重要的城市,完成了作战指标。   三月中旬,将士们将越国境内的基础设施摧毁后,便依照军令撤了回来。   整场战斗持续刚好一个月,可谓是神速。   交战后,两国的关系恶化至冰点。   中央再次派人前去和谈,打过之后,秀出了肌肉,我方的谈判人员底气自然十足。   说是和谈,其实就是警告,见识到他们的战斗水平后,相信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不会选择继续纠缠下去。   然而,越国的表现却让人大开眼界,当面倒是认怂得快,立刻同意了改善两国之间的关系,说是之后和平相处,在背地里,却不断出兵挑起争端。   他们趁着边防主力部队回国时,趁机对着边界线上的高地进行侵占,大修防御工事。   不得不说,这样的行为,对我方实质性的伤害倒不大,但相当恶心人。   跟在脚边叫个没完的□□一样,老膈应人,去踩它吧,还脏了鞋。   为了维持边境的稳定,出兵是必须的。   上头灵机一动,既然越国袭扰不休,想要长期作战,那他们便干脆将边境当成大型练兵场算了。   各军各主力部队都来实战训练一遍,积攒一番经验,顺便,还能试试他们新研究出来的武器效果如何。   算起来,对他们部队整体能力的提升,也是有好处的。   云省军区对这个决策相当支持,强军手册是从他们这传出去的,之后还有六套武功,军人们选择自己擅长的练习,也不知道有没有进步。   如今多了这些天然的“陪练员”,正好去通过战斗来测试下成果。   姜知睿刚打完回来,还没休息几天,又带着团上了边境上的高地。   过了几个月,战斗结果统计了出来,她所在的师功劳不小,光她带领的团,就杀敌数就达到了两千之数,表现可谓是相当出色。   这一打,就到了八零年的末尾。   转眼间,关夕望都已经入学两年多,已经是大三的学生了,姜安怿也到了七岁,成绩相当不错,每科都能拿到满分,人缘也相当不错。   姜知睿刚参加完表彰大会回来,将近两年的作战,让她成功替代了赵一弘的位置,正式成为了团长。   这一年,她31岁。   一般而言,团长级别,到四十五岁就要退休或是转业,她的路还相当长。   按照关夕望的“预测”,之后的几年,边境会相对安稳一些。之后便是各军区分散到各个战区,轮流作战。   姜知睿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向上面提交了申请。   当天,陈云锋把她叫道了办公室,看着她年轻的面容,觉得她跟刚来那会,似乎没什么区别,就是身上的杀性和威势更重了些,一般人看到都要发怵。   她的晋升很快,但却没有一个人会提出质疑,从连长,到团长,她的每一步,都是自己拼杀出来的。   谁敢说她没有资格,那些被她杀死的敌人怕是都要爬起来叫屈。   沉默了许久,他终于开口,问:“这件事,你认真考虑过了吗?一旦确定,可就不好改了。”   姜知睿点头,答:“是,师长,我想要调到首都军区,请你批准。”   “其实,我也能理解,毕竟你的爱人和孩子都在京城嘛,你这些年也没怎么回去……不过,你可要想清楚,换了地方,就完全换了个新环境,不是那么容易融入的。”   陈云锋喝了口茶,道:“给你说句实话吧,我这位置,多得是候选人,不过在我心里,更倾向于你。”   “谢谢陈师长看重,不过,我这次可能要让您老失望了。”   她的态度坚定,陈云锋也挺无奈,说:“行,人各有志,我也不好拦你,咱们这边正打仗,别人巴不得想过来杀敌人立功,你却好,在这风头上往外跑。”   “师长的意思,是我能调动了?”   陈云锋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原本是不能随意调动的,尤其还是跨军区,这回不是你傻吗?我往上面一提,就有人申请要跟你换了。”   姜知睿却毫不担心这一点。   与其说是自信,倒不如说是信任关夕望。   他说过,以后是轮战,反正首都军区是一定会参战的。   就是出战规模和敌军数量相对小了些,不过只要有机会立功,她就有信心拿个首功回来。 164.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二更   姜知睿却是反过来安慰他, “师长,我在首都军区,照样可以来作战嘛。”   “那哪能一样?”   不过, 陈云锋转念一想, 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以她的能力,在哪都能发光发热, 她的申请刚一提交,首都那边的人就来电话问了,话里话外想把她拉到自己的手底下。   别的不说, 单单她能编写出强身手册, 就已经够她受用一辈子了,更何况,她不论是指挥还是作战水平都绝对出色,哪个师长会不抢着要?   姜知睿刚来他们云省, 不也是不被重视, 后来如何?   真正有本事的人,就算是去了新地方,想来也不会混得太差。   “算了,你都决定好了,我也不能强留你, 保家卫国, 在哪都一样。”   他拿着笔, 在签字之前,说,“你也算是从我手下出去的,要记住,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要对得起这身军装。”   “是!”   姜知睿郑重地行了个军礼。   从办公室出来,她一路走回家。   见到熟悉的风景和场地,她心中也颇有些感慨,算算日子,来这里已经十年了,穿越过来的一大半日子,几乎都在这里度过。   如今到了离开的时候,真有些不是滋味。   还有第九连队的士兵,他们一开始就跟着她,虽然后来分散到各个团里,但在同一个营地里,大伙也能经常见到。   这一走,可真是要相隔天南海北了。   ……   调动的手续批准得很快,八一年三月份,姜知睿正式转到了首都军区,在四十七军下担任团长。   房子已经提前给她分好了,是栋小楼房,首都底皮紧要,没带院子。   在搬家之前,姜知睿把家里的东西都分发了出去,大件家具器具送给炊事员们,吃的喝的就全分给了团里的将士们。   她只打算带着衣服和用品走。   离开前,第九连队重聚,除了去上大学的几个,无一缺席,大伙凑在炊事班里,给她办了一场欢送会。   范增龙喝大了,抱着她胳膊死活不撒手,一个劲地说着感谢她的话,牛石磊也悄悄抹了好几回眼泪。   这些平时在战场上,就算中弹都是站着倒下的一群硬汉,此刻全都变得脆弱起来,眼圈泛红,里头全是水光。   姜知睿有些嫌弃道:“行了,我就是换了个地方,以后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我家住哪你们也都知道,地方大,房子多,你们想去首都玩,我肯定好好招待。”   “行,有了团长你这句话,我们肯定经常去打扰。”   “和我喝一杯!姜团长,我真心谢你,没有你,我估计还是个大头兵……都在酒里了,祝你鹏程万里!”   “前程远大!”   “大势已去!”   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立马齐刷刷看过去,发现是谁之后,立马站起身,抓住醉醺醺的王松虎就是一顿揍,把他打得连连求饶。   “哎哟,我不就开个玩笑嘛,把气氛搞得这么严肃干啥?”   笑过闹过,分别的时候到了。   姜知睿和军区所有熟悉的人都告别了一遍,最后跟张司令员打了个招呼,坐上了入京的火车。   至于乌甜,在关夕望能办走读之后,就又把猫接了回去。   它年纪也大了,经不起奔波折腾,在四合院里养老是最好的。   ……   首都军区   “总算是布置好了。”   关夕望插着腰,看着完全布置好的东西新房子,颇有成就感,扭头问:   “睿睿,你就不能回家住吗?反正军区这边离家里也不远。”   姜知睿摇头,“不行,军区里,私自离开营地是大忌,我休息的时候会抽空来陪你们的。”   “也没事,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等我大学毕业了,就搬来和你一块住。”   见他早有打算的模样,姜知睿调侃道:“你决定毕业之后不参加工作了?就不怕你教授发火?”   “怕什么,我在家照顾你,让你没有后顾之忧,一样是做了贡献的啊,难道他们敢说军嫂们不伟大吗?”   关夕望可是偷换概念的好手,学了这么多年语言,倒是越来越会狡辩了。   反正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重活一世,还要辛辛苦苦当个打工人,未免也太惨了些。   姜知睿早就习惯了他懒懒散散的性子,并不觉得有什么。   姜安怿还小,需要人一步步教导,她没有空闲,交给她爸爸教育也好。   这和天凤朝的情况是一样的,爹亲抚育子女,母亲挣钱养家。   他们家,除了孩子是她生的以外,在父母职权上似乎没什么差别。   姜知睿一调任,被关夕望戏称为“京城四子”的凌道宽等人也都得到了消息。   如今正赶上放暑假,他们四个重新聚在了一块,以庆祝的名义,请他们一家人去首都有名的老莫西餐厅吃饭。   这餐厅在五几年的时候辉煌过一阵,门口的四根大铜柱,都是金黄的,里头有油画和喷泉,装修相当奢华,连吃饭的餐具都是银制的。   后来中苏交恶,这家餐厅生意就惨淡下来,门口的柱子也因生锈,变成了青铜色。   而原有的刀叉餐具因为经常被客人带走,都全换成了普通款式。   随着八十年代到来,到处都在搞改革开放,这家餐厅倒是又火了起来。   许多家境殷实的二代们都喜欢来这边吃饭交友,也是个谈生意的好地方。   走进旋转大门,见到的是高达七米的开阔屋顶,内里的装饰充斥着异域风情,格调高雅,确实是个大地方。   关夕望见怪不怪,再显赫的地方都去过,而姜知睿向来稳重,不轻易动容。   一家人里,除了姜安怿脸上还带着惊叹外,表现都相当淡定,倒是让其他几人有些意外了。   坐到已经预定好的位置上,凌道宽作为请客的人,占据了菜单,把这边的招牌罐焖牛肉、奶油烤鱼、奶油蘑菇汤全点了一个遍。   主食是面包,之后还点了几份冰淇淋作为甜点,服务员穿着黑色的裙装,说了声稍等便离开了。   贾丛丛把餐巾放在腿上,笑着打趣他,“咱们凌少爷今天破费了啊,这里吃饭可不便宜,听说连根烤肠都要两块多呢。”   考上艺术学院后,她就已经彻底和贾家断绝了来往,对凌道宽也不像从前那般执着了。   不过,她的“名声”仍然不好,因为她总是对所有追求她的男人若即若离,给人希望,又不会答应下来。   放在后世,或许会被骂一声海后,倒也没人真能把她怎么样,但在这个时代,那是相当令人诟病的。   连他的父亲都觉得她丢人,当众骂她是交际花,并主动登报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   从那天之后,贾丛丛就“安分”了下来,严辞拒绝了所有追求她的人,一心投身于舞蹈事业。   而那些被她拒绝的人,心火无处发,便集中在了贾父身上。   每个人都是自信的,他们自然而然地认为,要不是贾父从中破坏,自己的机会还是相当大的。   贾丛丛作为学院里那朵最艳丽的花,能鼓起勇气追求她的,家庭条件都不算差,有他们明里暗里给贾家使绊子,那几个人的日子估计也不会太好过。   关夕望目睹了全程,总觉得贾丛丛是故意的,用美丽当武器,不惜败坏名声,也要报复贾家。   既然是她的选择,他也不好说什么。   好歹也是在一个军区待过的战友,凌道宽如今对贾丛丛的态度好了不少,豪气道:“我师姐终于来了,我不得给她好好庆祝?花再多钱都是值得的。”   “是吗?”舒哲作势喊服务员,想要再加几个菜。   手刚抬起来,就被凌道宽狠狠按了下去,“行了,我叫你哥行了吧,你都这么有钱了,就别盯着我兜里那点零花钱了,要是我没钱结账被人押在这,你不得掏钱赎我出去啊?”   “谁想赎你?别高看自己。”舒哲拍着他白色西服上的灰尘,笑着说,“话说回来,我其实还挺想看,凌少爷被扣在这洗盘子,是个什么场景。关同志,你带相机了没,把这一幕拍下来,一定值不少钱。”   “为什么值钱呢?”贾丛丛问他。   “因为凌少爷不想这张照片流传出去,就肯定会想办法买断下来啊。”   众人都笑了起来,凌道宽挨个瞪过去,懒得理会这一群人。   巴巴凑在了姜知睿身边,“师姐,咱们别管他,你听,那边还有乐队呢,等我咱们吃完,去挑个舞怎么样?”   关夕望瞬间警觉,说:“不了,我也会跳舞,她要跳也是跟我跳。”   “是吗?”凌道宽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说,“那可真是巧了,这次我送给师姐的礼物,就有一台留声机,唱片我也搜集了不少,都给你们了。”   关夕望无语,这小子,还是这么别扭,明明是投其所好,偏偏搞得跟从地摊上随便捡来送人一样。   舒哲笑了起来,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来,递到了姜知睿面前,随意道:“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见到上面的标志,姜知睿还有些不解,关夕望却是差点跳了起来,红旗牌!好家伙,舒哲这是直接送了他们一辆车啊。   不说如今了,直接送车,放在后世,也算是一份大礼了吧?   “舒同志,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他连忙推回去。   舒哲却没有退让的意思,坚持道:“这里面也包含了我对姜同志治好我的谢礼,抱歉,之前舒家有些乱,迟了好久才给你。”   一听是为了看病的事,关夕望也犹豫了。   到底收不收呢?若是他们不收,舒家会不会觉得他们有所图谋?   姜知睿倒是坦然,直接把钥匙揣进了兜里,朝着关夕望道:“你会开车吗?”   “会。”   “回去之后教我。”   “……好啊。” 165.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三更   餐点陆陆续续端了上来, 他们边吃边聊,说着在村里的生活。   原本那些吃苦受罪的日子,经过记忆的美化, 再被提起时, 竟然变得难忘起来。   “凌道宽,我记得你当时插秧,差点摔个狗啃泥来着?”   “切, 又是谁,被蚂蟥吓得又哭又叫,以为自己要死了, 都开始说遗言了?”   “胡说, 我才没有!”   在大家都追忆往昔的时候,关夕望注意到,景彦坐在角落里,正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 和周边热闹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记得她从进来餐厅时, 情绪就一直相当低落,是出什么事了吗?   关夕望凑过去,低声问:“景同志,你心情不好吗?”   景彦摇头,笑容勉强道:“没有, 我只是有些累了。”   “累?”   他刚想说累就回去休息, 之后再聚也是一样。   却听见舒哲插话进来, 笑着说:“关同志,景彦要结婚了,你还不知道吧?”   “结婚!”   关夕望顿时转头看向景彦,发现她低下头去, 看不到神情,但能感受出,她丝毫没有结婚前的喜悦。   看来,她结婚的对象,不是舒哲?   也是,他们是名义上的兄妹,要是在一起,早引起轰动了。   “那个……恭喜了,是和谁结婚啊?”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章家的二小子,年纪跟她差不多,景彦也喜欢他,就定亲了,过几个月就去扯证。”   关夕望心里倒有些芥蒂,景彦的年纪和姜知睿差不多大,都快三十的人了,一直没有结婚,可以说是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舒哲身上,绝对不会轻易移情别恋。   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不过当着众人,他也不好明说,打了个哈哈,转移了矛头,说:“凌道宽,你也老大不小了,在学校里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女孩子啊?”   凌道宽给自己倒了杯红酒,郁闷道:“没有,我看了一圈,发现没一个比得上我师姐的,后来我降低了标准,只要能有她一半就好,还是没结果……关同志,你要是和师姐的感情淡了,一定要跟她离婚啊,别拖着她,我不介意帮你养怿怿的。”   “滚蛋!我们感情好着呢!”   果然,这小子真是贼心不死,关夕望没好气道,“你师姐世上只有一个,已经和我结婚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是啊是啊。”凌道宽不甘地看着他,说,“你上辈子怕不是个大善人,才有这样的运气。”   关夕望:“……”他上辈子,其实也没做多少好事,所以大概是老天把他送来受罪的补偿?   舒哲用刀叉吃着一块牛排,举手投足间,有一股名流风范。   他微微抬起头,看向贾丛丛,说:“你要是没有合适的,我帮你介绍一个,母亲早亡,家里有钱,身子也不太好,说不准,他什么时候去了,家里的财产就都是你的了。”   “不要,这也太没谱了。”贾丛丛用纸巾擦了擦嘴。   关夕望在心里点头,就是,婚姻这东西,哪里是能儿儿戏的?没有相知的人,空有钱财又有什么用?   谁知道她下一句话却是:“你呀,不如给我找个快死的老头,让我能估计着日子,找个病秧子,万一跟你一样,撑下来了怎么办?治好了还行,要是治不好,那我还得伺候他一辈子,岂不是亏大了。”   舒哲煞有介事地点了下头,说:“有道理,那我再跟你找找?”   “算了吧,你们这些有钱人,一个比一个会算计,哪有那么好的事情能轮到我?”   贾丛丛白了她一眼,“我要是嫁过去,怕是会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舒哲轻声一笑,便没有再提。   几人从餐厅出来,关夕望在分开时,喊住了景彦,把她带到了一边。   “景同志,你结婚的事,是有人逼你的吗?”   景彦摇头,“不,是我自愿的,章家和舒家有合作,如果我嫁过去,对双方都有好处。”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我?”景彦的神情有些绝望,道,“我想嫁的人,是不可能娶我的,所以嫁给谁都是一样的,而且……舒哲哥哥也希望我嫁给他,我不想让他失望。”   “这事,是舒哲提议的?”   “嗯。”景彦眼眶有些红,说,“关同志,你和姜同志都是好人,从前有些地方冒犯了,我跟你道歉。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不容易,希望你们能一直幸福,不要有遗憾。”   说完,她就拿着包,匆匆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关夕望心绪难平,她喜欢舒哲的事,可以说是人尽皆知。   舒哲本人,知不知情呢?   如果他知情,却仍然装作不知,反而利用这份感情,让景彦嫁人,增加他手里的商业筹码……那他真是要重新评估一下他的为人了。   姜知睿抱着孩子过来,见他呆呆站着不动,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景彦有些可惜了。”   “她不愿意结婚?”   “是也不是吧,不过要她真不愿意,其实也能脱身的。”   舒哲的父亲虽然不是个大好人,但对继女的管束还算宽松,不会逼着她去嫁出去。   只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外人是无法干涉的。   ……   几天后,舒哲让人用卡车,把他们的新车送了过来。   流线型的款式,黑色喷漆,带有四个座椅,关夕望坐上去体验了一把。   操作全手动挡有些不习惯,不过问题也不是太大,他熟悉一会也就适应了。   开了一圈,他停下车,挪到了副驾驶上,把驾驶室的车门打开,朝外面招呼,“睿睿,进来吧,我教你开车。”   姜知睿坐上来,按照他的指导绑好安全带,偏过脑袋,听他的讲解。   “这是油门,踩了就会跑的,这是刹车,有脚刹和手刹,方向盘是用来控制方向,想要向左转,你就这样……”   她听得认真,大概半个小时就将基本的部件了解得差不多了,当即表示要试着开一开。   关夕望不放心,说:“要不你还是看我开几圈吧,这也太危险了。”   姜知睿摇头,“没事,我护着你,别怕。”   话音刚落,她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将制动杆推到底,一脚油门,车子就冲了出去。   关夕望被带得往后仰,耳旁是汽车的嗡鸣声,大脑一片空白,过了一会,才回过神,发现车子平稳了下来。   大概开车这种技能也和天赋有关,姜知睿快速掌握了转向和减速的技巧,接连开了两圈,已经相当熟练了。   车子停稳后,关夕望惊魂未定,说:“睿睿,你也不说一声,太吓人了。”   姜知睿瞟了他一眼,说:“是你胆子太小的吧?”   关夕望睁大了眼睛。   他胆子小?是姜知睿不知者无惧吧!   她根本不知道出车祸是一年多可怕的事情。   ……   有了车之后,一家人出行就方便多了,周末的时候,他们三个在周边到处逛,还跑到长城爬了一圈。   当然,爬到一半,姜安怿就要人抱了,姜知睿抱着她,一家人登上顶,下方云雾缭绕,壮丽无比。   “睿睿,你看这底下,像不像雾山?”   “不像。”姜知睿摇头,“雾山没这么矮。”   关夕望有些怨念,看她,道:“我说的是感觉。”   他原本还想和姜知睿重温往昔在山中的日子,结果她真是一如既往,没有半点情怀。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走到一半,关夕望体力也不支了,明明下台阶也不怎么类,但走多了,腿就容易软。   走到一半,就挪不动步子了。   于是,在其他游客满是诧异的眼神中,姜知睿后边背着关夕望,前面抱着姜安怿,“拖家带口”地下了山。   趴在她背上的关夕望全程捂住了脸,把头恨不得埋进她的脖子里去。   他打心眼里庆幸这个年代信息不发达,不然被人拍下来,至少要在热搜上挂一天。   姜知睿休假的时候,也会开车过来学校接他回家。   这天,她来得早,便直接走到了他们学校里,打算顺便逛一逛。   关夕望所在的教室里,一堂课刚刚结束,听见窗边传来一阵骚动。   “哇!是军人,气质也太好了,是隔壁军校的吗?”   “不知道,但是长得好漂亮,你们看她的衣服,好像还是个军官。”   “这么年轻的女军官,真是少见。”   关夕望此时已经走出了教室,故而没听见他们的议论。   等他走下楼时,见许多同学都朝一个地方看,也跟着好奇望过去,陡然撞进了一双熟悉的眸子里。   “睿睿!”   他笑着跑了过去,在她面前站定,惊喜道,“你怎么过来了?”   “你不是经常说学校里风景不错吗,我就来看看,不欢迎啊?”   “欢迎,当然欢迎,你看过了没,要不我来带你逛一圈。”   “不用,先回去吧,怿怿还在家等着呢。”   “好!”   学生们目睹他走出校门,坐上了小轿车,更惊人的是,关夕望坐在了副驾驶,车是由那个女人来开的。   这年头,会开车的女人简直比大熊猫还珍贵,等到车子远去,众人都难以回神。   尤其是关夕望班上的那些同学,目睹这一幕,嘴巴都合不拢了。   相处三年,他们也或多或少了解到关夕望是入赘的,别看穿得光鲜亮丽,其实基本靠他媳妇养着。   他们嘴上不说,心里是有些鄙夷的。   可今天见到真人,哪还有别的心思,只剩下羡慕了。   那么漂亮又有能耐的媳妇,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看他们夫妻间的感情,应当是相当不错,还有个可爱的女儿,简直是人生圆满。   班上的男同学,心里跟喝了醋一样,酸丢丢的。   女同学们也恍然大悟,道:“难怪关同学说毕业后不想工作呢,亏我还劝过他,说男人要有自己的事业,他不愿意,我还以为他媳妇太凶悍,是个母老虎,不让他出去呢。”   感情是她们臆想出来的啊。 166. 第一百六十六章 完结   调换了军区, 姜知睿的日子一下子便悠闲了下来,每天就跟和正常上班的节奏差不多,把团里的工作完成后, 到点就能下班了。   空闲的时间多了, 她开始亲自教导姜安怿习武。   当姜安怿出生时她就察觉到了,其体质特殊,虽不是玄阴之体, 但阴气相对于常人来说浓郁一些,若是修习姜家传下来的功法的话,可谓是事半功倍。   先练内功, 再习武技。   天不亮, 她就会把姜安怿从床上叫了起来,和她一块修行。   期间,还要辅以灵药,进行长时间的药浴。   姜安怿天赋根骨不差, 加上灵果的帮助下, 很快就入了门,在没有她的辅助下,独立修炼出了第一缕真气。   之后,真气不断在经脉中游走壮大,她的皮肉和内脏被淬炼, 气色明显更为健康。   不光个头往上窜了一大截, 饭量也随之大增, 每顿都要吃三碗,搞得她爸爸相当担心,怕女儿吃出问题来。   某天,关夕望从学校里回来, 见姜安怿站在院子里蹲马步,双腿都在打摆子,而姜知睿却抱着手臂在一旁看着,不许她起来。   他连忙跑过去,之后在一边干着急,“睿睿,你别对她太严厉了,这样强度的训练,对她的身体也不好啊。”   “没事,我知道分寸,不会让她受伤的。”   “是不会受伤,可她会难受,你看她都累成啥样了?就不心疼的吗?”   姜知睿实在不解,心道这有什么好心疼的,习武之人,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在天凤朝,民间的习武者为了补充能量,还要去和野兽搏杀,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而且修炼功法难得,普通人都接触不到,她们就只能去拼命赚钱,要么就到战场上厮杀,凭借军功换功法。   相比她们,姜安怿享受着一整个将军府的资源供养,已经站在顶点了,每天只要按部就班的练习即可。   要是再不刻苦一些,都对不起被她用掉的灵药和灵果了。   她没有理会关夕望,转头去看姜安怿的状态,在她腿上轻轻踢了一脚,“下蹲时记得运功,别傻站着。”   姜安怿点头,将真气循环到腿部,顿时感觉比平时修习困难了一倍,双腿更酸了。   她年纪虽然小,但挺有志气,咬牙坚持了下来。   关夕望见她头发都湿透了,背心也渐渐被水沾湿,再看了眼“冷酷无情”的姜知睿,摇了摇头,走到了房间里。   姜安怿看不见身后的动静,只知道爸爸离开了,问:“妈妈,爸爸这是怎么了?”   看了眼被关紧的房门,姜知睿似笑非笑道:“没事,你爸他又闹别扭了,等会我哄哄他去。”   “哦。”姜安怿懵懵懂懂地点了下头,又问,“妈妈,等我练完,作为奖励,明天可以带我去□□看升旗吗?”   “好啊,妈妈开车带你去。”   “爸爸不去吗?”   “他起得来的话,就带他,起不来就算了,我们给他带早点回来吃。”   “好,不过明天是周末,爸爸一定起不来。”   姜知睿笑着摸她的脑袋,说:“连你都知道,你爸是个懒货,他自己却没有自知之明,让他练功,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关夕望回到房间,关上门,在原地走了一会,又忍不住透过窗户往外看。   结果发现姜知睿步子都不挪一下,站在那跟女儿有说有笑的,显得他被孤立了一样,更加生气了。   他心烦不已,跑到书桌上去写字,结果字不成行,写得乱七八糟的,把笔一摔,上床睡觉去了。   好半晌之后,姜知睿才从外面进来,听到动静,床上的人赶紧翻了个身,故意把被子甩来甩去,明示自己的心情很差。   “别甩了,再甩到地上,不还是要你自己洗?”   姜知睿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贴近他的后背,说,“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过的,是三十三岁的生日,不是三岁?”   关夕望把脑袋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怎么,不许我更年期啊?”   “你这更年期也来得太早了。”   所谓更年期,她是听他提过的,和他现在的状态八竿子打不着。   她坐直,抱着手臂,看着被子下的一团,道:“说吧,又哪里不痛快了?”   关夕望腾地坐起来,盯着她看,说:“睿睿,难道你就不觉得,我们两个的感情,变淡了许多吗?”   还记得他们结婚之前,睿睿还会时时关注他的情绪,他一提到养过猫,她就能把乌甜趁着夜色送过来,果然得到了就不会珍惜吗?   “变淡了?”姜知睿皱眉,道,“没有啊,不每天都是这个样子吗?咱们都到中年了,被其它的事情消耗掉精力,放在对方身上的心思就少了,这都是必然的,你别多想。”   “不行,这样不行!如果生活只剩下柴米油盐,那还有什么意思?”   “那你想怎么样?”   关夕望眼巴巴看着她,“我们回去,回村里住几天,住在雾山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姜知睿本来是打算拒绝的,但看到他的眼神,又迟疑了下来,最终认输道:“行,我答应你,等今年过年,我和你一块回去。”   “那怿怿怎么办?还有乌甜,家里也没人看着……”   明明是他提出来的要求,这时候反而瞻前顾后了起来。   姜知睿瞪了他一眼,说:“我让我爸妈他们来咱家里过年,帮我们照顾孩子。”   “好!就这么定了!”   关夕望这才满意,抱着姜知睿的脖子,蹭了蹭,跟条要到了骨头的小狗一样。   冷静下来之后,他再看姜知睿的眼睛,后知后觉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也不是一定要今年回去,等你退休之后也行,不用劳烦爸妈跑这一趟的。”   “我知道。”   姜知睿在心里腹诽,别看这人嘴上说得好听,她要是改变主意,指定要变张嘴脸了。   “没事,爸妈也说想怿怿,对他们来说,也是求之不得。”   “也对啊,他们平时忙,带孙女的时候都没有了。”   关夕望顺着她的话,给自己开脱,道,“再说了,咱们好久没回老家了,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我们该去多陪陪他们,是不是?”   姜知睿笑着点头,“是。”   回到乡下,两人的生活却并不轻松,还没在姜家待两天,关家的人就找了过来。   看着满脸风霜,仿佛老了二十岁的关卫雄和林曼芝,关夕望心中竟然没有丝毫动容,淡淡道:“我已经登报和你们断绝关系了吧?赡养费也是一年一结,你们还来找我干什么?”   “不孝的东西!”关卫雄一来就对着他破口大骂,“我当初在你生下来的时候就把你掐死,也不留你的命来气老子。”   关夕望坐在椅子上,嗤笑了一声,“掐死我?那你们可就真活不下去了,你们是被关夕盼赶出来的吧?我早说过,他连亲弟弟和亲妹妹都容不下,怎么会孝敬你们?”   “你!”   关卫雄还要再骂,林曼芝却比他识时务多了,看着关夕望,满脸疲惫道:“夕望,你哥他真不是个东西,他竟然要我们去住杂物间啊!那地方连个窗户都没有,我跟你爸两个老骨头,怎么受得了?”   “受不了?”关夕望哼了一声,“你们受不了,当初夕回和夕归那么小,她们又怎么受得了的?果真是棍子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真正轮到你们自己,才开始知道后悔啊?晚了!”   林曼芝走了出来,带着哭腔道:“夕望,我们生你养你,你难道真忍心看爸妈没地方住吗?”   关夕望:“……”所以说,他此生最恨人打感情牌,既然占据了原主的身体,也该替他尽到责任。   不然,他自己心里也过不去。   “那房子不是你们的吗?去抢回来啊!”他看着关卫雄,“你当初把我赶出家门的时候,不是挺硬气的吗?”   面对他的责问的眼神,关卫雄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愿回应。   林曼芝道:“不是的,夕望,当初王思秀怀孕了,不愿意生孩子,说是把房子上改成他们夫妻的名字才肯生,我跟你爸也是没办法。”   关夕望大感无语。   他可不信,他大嫂有这能耐,背后肯定离不开关夕盼的算计。   想想姜安怿到现在,都没见过外公外婆,而关夕盼的孩子,还没出生呢,就能给爸妈挣套房子了,这对比,简直到了可笑的地步。   不过还好,他们的孩子,也不缺少家人的关爱,真不稀罕这对夫妻虚情假意的关心。   “那你们就去闹啊,之前威胁我,说要过来姜家闹的时候多硬气啊,哦,这回你们反而不敢了,就看我好欺负是吧?”   林曼芝掉了眼泪,绝望道:“我们也想去啊,那王思秀不是个东西,说咱们去了,她就给你侄子改姓,这怎么行?我们可就这一个孙子!那个贱/人,她是要绝了我们关家的后啊!”   关夕望已经不想说什么了,任他白眼翻到天上,这两人也丁点不会变,“那你们想怎么样?”   “现在都在裁员,你哥嫂都下岗了,才会这样对我们的,你有本事,还是大学生,帮他找个工作好不好?实在不行,把你妹妹们住的地方告诉我,我去找她们。”   关夕回和关夕归当初考上了大学,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也没再跟家里人联系。   关夕望知道她们不想回家,也帮着隐瞒父母,反正如今国家又补贴,加上她们从前在种植园工作存下的工资,姐妹俩也能过得很好了。   他摇了摇头,说:“不行,你说的要求我一个都不会办,如果你们想要回房子,我可以帮忙,其他的就别想了。”   说完,他就把门关上了,任他们在外怎么喊,都没有打开。   经过两天的冷处理,关卫雄总算是妥协,只说把赡养费提高了一倍,要是生了重病,他也必须出钱治。   这些都是应该的,关夕望答应了下来,双方还签定了协议,才把他们打发走。   看着协议上的年限,再想想之后的通货膨胀,他简直要笑出声,就算翻倍,每个月也就二十块,要一直给到他们去世。   不说十年,就五年后,物价和工资飞涨,一个月二十块,能干什么?   了却了一桩心事,关夕望的心情更放松了些,等过完年,开了春,山上的野花纷纷绽开的时候,他和姜知睿去了山谷。   大黄依旧守在那个山洞里,比起前几年,它老了不少,身上的白毛多了,奔跑起来也不如以前灵活。   姜知睿摸着它的脑袋,又叫来了小黄,两人两虎住在山洞里,也算是重温旧梦了。   吃过晚饭,关夕望靠在小黄身上,吸着它肚子上的白毛,看着外面的星子漫天的夜空,说:“睿睿,等咱们年级大了,就把这地方改造一下,来个隐居山林怎么样?”   “嗯。”   “不过要通上水电,也要拉上网线,不然我可受不了。”   姜知睿在心里摇头,她就知道。   关夕望把脚搭在大黄身上,开始畅想起来,“到时候,咱们就把雾山保护起来,申请自然保护区,咱们俩就当护林员,谁敢过来偷猎,你就把他给打出去,怎么样?”   这个年代,偷猎者猖獗,不少动物生生被捕杀成了濒危物种,关夕望觉得自己既然有能力挽救,也该做点什么。   至少他不愿意看到大黄小黄和它们的后代失去栖息地,找不到食物,只能到处流浪,甚至成为某个富豪屁股下的虎皮坐垫。   “好,我会帮你的。”   “嘿嘿,你都发话了,肯定稳了,到时候,咱们还能发展下旅游业,拉动村子里的经济。”   姜知睿看着他美滋滋的神情,想起他们结婚之前,她给他送了一袋粮食,那时候他的神情,和现在简直一模一样。   这些年过去,他们身边的人,包括她,一直在变,只有他的变化最小。   凌道宽总是说,关夕望是幸运儿,遇见了她。   可在她心里,自己又何尝不幸运?   不仅拥有重活一世的机会,更能在这风俗人伦都前世完全迥异的世界,找到能让她的心安定下来的人。   如果不是关夕望,以她的性子,或许真的会孤独终老。   天幕上,两颗星子的距离不断靠近,从下方看过去,它们似乎紧靠在了一起。   就如同山洞的两个人,带着两个不同世界的思想,碰撞在了一起,却意外和谐。 167. 番外一 后续一   山谷里, 一座小别墅坐落在其中,白墙灰瓦,偏徽式建筑, 中庭种着一棵高耸入云的树, 将整栋屋子都遮挡住。   关夕望搬了个躺椅,坐在树下乘凉,穿着老头背心和人字拖, 手里拿着蒲扇和西瓜,可谓是经典的退休老头打扮。   实际上,他今年也才四十多, 不过因为长期修炼的缘故, 从外表看起来不到三十,遇上不认识的人,他也能腆着脸称自己为青年。   经过长达十年的战争,我军同越方的自卫反击战于□□年正式结束, 姜知睿从来都是身先士卒, 杀了不知道多少敌人。   这些年她攒下了不少军功,等到总结表彰的时候,凭着积累下的功劳,她顺利坐上了师长的位置。   九零年,姜知睿任职不到半年, 就毅然决然申请了离休。   当时她的这个决定可谓是惊掉了周围人的眼球, 要知道, 一般人到她这个位置,就算不想继续上战场,也会申请转业,在机关里当个初级干部。   人人都有欲/望, 急流勇退说起来容易,真正做到何其困难?   以领导层普遍年纪来看,四十一岁的她完全称得上一句年轻,之后也不是没有继续往上升的可能。   虽说离休后的待遇也相当不错,但到了他们的位置,已经不看重物质上的事情了。   司令员其实也舍不得姜知睿,毕竟这般出色的将士实在难得,把她的离休申请被压了好几次,但耐不住她就反复往上提,最后只能妥协,给她办理了离休的程序。   关夕望毕业之后,就一直在着手自然保护区的建造。   当时姜知睿还没退休,也掌握了一些话语权,国家对濒危动物的减少虽没有之后那般重视,但也表示了支持,把雾山及后面的几处山脉全划成了保护区,并让关夕望负责管理。   等到姜知睿退休时,榆江县自然保护区已经正式完工,占据了四个山头,更是从本省或是周边省市迁移了不少动物过来。   等送了女儿上学,关夕望无事可做的时候,便会在各处屠宰场、菜市场或是集市巡视,见到有人提着笼子卖狗獾、猕猴、穿山甲甚至是狗熊幼崽的,便都会买下来,养到自家山林里去。   甚至,他还花了大价钱,在报纸上刊登了广告,说是遇到了野生猛兽,老虎狮子之类的,就打保护区的电话,他会给予一定的奖励。   经营了这些年,山谷里的二级保护动物多了一百余种,一级保护动物云豹、华南虎、金猫等也有不少。   每次关夕望在姜知睿的保护下,巡视山林时,见到它们在各自的地盘自由奔跑捕猎,都有股发自内心的感动。   恰如此刻,他刚咬了块西瓜,从旁边就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颈部和尾巴处有黑色的环状斑纹,眼睛倒是圆,却总是透着贼光,半圆形的耳朵竖起。   “原来是只麝香猫。”   学名又叫大灵猫,他们山谷的洞穴里就分散住着几只,这种动物机警得很,通常昼伏夜出,听力相当敏锐。   有猫的灵巧,兼具狐狸狡猾奸诈的个性,喜欢偷吃人类的食物,他们家里的厨房,可没少被这几只大灵猫祸祸。   “过来。”关夕望掰下了一小块西瓜,把手往前伸,尝试着和它沟通,“大白天的你不窝在山洞里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那只大灵猫当然不会回应,像蛇一样爬过来,前爪抢到西瓜后,就往后哧溜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关夕望摇摇头,看着手里的瓜,往天上一抛,扑梭梭翅膀扇动的声音响起,几只大嘴乌鸦从大树上飞了下来,把剩下的西瓜啄走了。   他拿了张纸巾,擦干净手,冲着树上抱拳,煞有介事道:“各位乌鸦兄弟姐妹们,吃了我的瓜,就是承了我的人情,我拜托你们之后安静点好不好?不要再乱吵了,行不?”   “呱呱呱!”   乌鸦们大叫了几声,似乎是在嘲讽他的痴心妄想。   关夕望无奈,又坐回了躺椅上,静谧安详,风轻云淡,仿佛天地间只有他和动物们相伴。   怎么莫名有种孤寡老人的感觉?   还没等他矫情多久,一个身穿大红色裙装的女孩出现在门口,径直走了过来,步子迈得极大,走路都带着风。   姜安怿来了。   她的眉眼和姜知睿很像,英姿飒爽,眼尾往上挑,嘴巴和鼻子则是更像他,鼻尖挺翘,脑袋后面简单扎着马尾,红裙子上套着一件无袖的小马甲,显得干练又不失魅力。   走过来,低头看他,发现他恨不得融化成一滩,嵌进椅子里去,无奈道:“爸,你在外头干什么呢?不怕有蚊子咬啊?”   “没事,你妈给我弄了驱虫的药包,我都戴在身上呢。”关夕望拿起腰间的小香囊,朝她显摆了起来,“不得不说,这玩意真好用,当年我们在云省军区,有人生了疟疾……”   “哎呀,爸,这故事你都给我讲了三遍了。”   姜安怿打断他,左右看了看,问,“我妈呢?我找她有事。”   “你妈去医院了,你奶奶身体不好,需要轮流照顾,她接的我的班。”   苗兰凤和姜兴邦都快八十岁的人了,之前一直有姜知睿的汤药温补着,这些年一直无病无灾,不过既然到了岁数,有些事便是无可避免的。   五年前,马姥姥躺在床上下不来,面对着满屋的儿孙,她心心念念的,却是小时候就偷跑出去的姜兴民,都糊涂了,还喊着他的名字。   众人也是无奈,自从通讯发达后,他们登报、发广播、在电视上打广告,所有的方法都尝试遍了,都没有找到姜兴民半点信息。   其实这很正常,当时他离家时才多大?能活下来都不容易,就算被人救走,估计也早忘了小时候的经历,能找到才是奇迹。   带着遗憾,马姥姥闭上了双眼,过了两年,姜兴国和大奶奶也都去了。   接连失去了两位至亲,爷爷姜兴邦颇受打击,闷闷不乐了好些天,傍晚老是站在院子里抽烟追忆过去,为此染上了咳嗽,一直没好全。   全家人都以为先去的会是身体不太好的爷爷,没想到却是向来精神矍铄,面色红润的奶奶。   开始大伙都以为她是得了感冒,结果吃了点药反而发起烧来,那时候候人都已经糊涂了,还好抢救了回来。   医生说她早年受了不少罪,之后接连生了三个孩子,没养好身体,要不是之后有药补着,寿命损害将会得更厉害,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很了不得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他们开始准备后事。   按照村里的习俗,两老的棺材早就备好了,不过家里人都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想把她送去首都的医院治。   被苗兰凤拒绝了:“都到了这把年纪了,还折腾我做什么?有这闲工夫,你们不如把那些在外头的不孝东西都叫回来!”   这是她的原话,家里人自然照做,打电话一个个通知,收到奶奶病危的消息,所有人都赶了回来,轮流陪在病床前头尽孝。   “太奶奶她……”   姜安怿情绪低沉起来,小时候,她虽长期住在首都,但每次回来的日子,都是相当快乐的。   太奶奶简直把她捧在了手心里,什么都要给她最好的,就算后来三叔爷爷也生了女儿,她的待遇也没变过。   在乡下的时光虽然短,但她回忆起来,心里总是温暖的。   “爸爸,我不想看太奶奶离开,你想想办法。”   “怿怿啊,人总归是要死的,你要学会告别。”   关夕望摸着女儿的脑袋,说,“不过,通过科学的手段,能让寿命延长也不一定。”   姜安怿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真的吗?”   她想到了爸妈,眼前的人看起来是挺年轻,但习武之人的寿命也长不到哪里去,她连想不都敢想,万一哪天爸妈要永远离开了,她该怎么办?   “或许吧,如今科技发展得这么快,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关夕望在悄悄嘀咕,反正他穿过来的时候是没研究出有效成果来,姜安怿这一代想见到,估计也够悬。   “不说这个了,你等会去医院看看太奶奶,陪她多说说话,别留遗憾。”   “好。”   “对了,你找你妈有什么事?不能跟爸爸讲吗?”   “哦,我们快要高考了,班上要开动员班会,我想让她去。”   “怎么,嫌我给你丢人了?”关夕望一脸受伤。   “不是,你每次去,老师都以为你是我哥,觉得我在糊弄人。”   “那你妈看着也不老啊。”   “我妈是看着年轻,但她往那一坐,气势一放,周围三个座位都是空的,谁敢往她面前凑啊?”   姜安怿给他顺毛,“爸你不同啊,又帅又成熟,班上的女同学都找我问过你有没有结婚呢。”   关夕望暗自窃喜,想不到自己年纪大了,这张脸魅力不减,还能吸引到小姑娘。   不过他想吸引的,从始至终只有姜知睿一个人。   “行吧,那我就不去了,你妈明天上午应该能抽空,到时候让她陪你去。”   “好。”   “这次高考,有把握没有,你爸我当初可是考了个文状元回来的。”   “那我是年级第一,还能没把握吗?虎父无犬女啊!”   姜安怿凑到他边上,观察他的神情,说,“爸,我跟你说件事,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关夕望瞬间坐直。   好家伙,图穷匕见了属于是。   “你把你们班上男同学给打了?还是放学路上遇到了小混混,把他们全教训了一顿?难不成,你又遇到拐子,把他们收拾到派出所去了?” 168. [最新] 番外二 后续二   关夕望可不是无端猜测, 这些事,姜安怿全都做过,甚至不止一次两次。   她从小就长得可爱, 穿着打扮也偏向公主风, 粉嫩又富贵,人贩子们见了她,能不跟狗看到了鲜嫩多汁的大肉包似的, 一个劲地往上扑吗?   可偏偏,她甜美动人的外表下,藏着的却是学了多年的武艺, 三拳两脚就把他们揍的晕头转向。   要不是关夕望一直拦着不让, 她好几次,都要学姜知睿当年那样,将计就计,混入到拐子们的窝点, 将其一锅端了。   姜家武功, 两人都学了,姜知睿的棍法最好,姜安怿的腿法却练得最佳,只要她想跑,根本没谁能撵得上她。   有次她惹了关夕望生气, 后者开着车都没追上她, 后来还是姜知睿出马把她给抓了回来, 也没怎么受罚。   没办法,看到她这双神似她妈妈的眼睛,露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关夕望就实在下不去手。   他们家不兴体罚, 常用的惩罚手段就是面壁和抄书,由姜知睿执行,因为他往往罚到一半就心软了。   见他猜得越来越离谱,姜安怿摆了摆手,说:“哎呀!都不是,要是这些事,我还怕你生气啊,你不早就习惯了。”   关夕望哼了一声,“你倒是了解我,说吧,到底什么事?”   “那个啥,我高考想改志愿,我不想上军校,我想上燕京大学。”   “也行啊,这有啥的?大学而已,能上好的就尽量去呗,我又不会怪你。要是能考上,咱俩可就是师兄妹了?”   姜安怿神情更虚了几分,“其实,我上这所大学,是为了一个人……”   “?”   关夕望扭过头,动作太快,脖子都差点折了,他此刻也顾不得疼,龇牙咧嘴地问她,“你再说一遍,为了谁?好啊,你竟然敢早恋,还瞒得这么紧,我跟你妈都不知道。”   “我就是怕你们生气,才不敢说的嘛。”   关夕望气得脑袋发晕,下意识在屋里找□□,“我枪呢?我要打死他!你瞒到现在才说,以为我们就不生气了?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几口人父母做什么的成绩怎么样?说清楚!”   “哎呀爸,你不是说过,少年时的爱情是最美好纯洁的吗?还拿你跟妈当例子。”   “我们那什么年代,能跟现在比吗?你还小,不懂事。告诉爸,那人是谁,我跟你妈打电话,让她尽快处理了。”   “处理?!”姜安怿尖叫一声,“爸,杀人是犯法的!”   “谁说要干掉他了。”   虽然他心里的确是有这股冲动,   “我就想让你妈去学校问问,看那人怎么说,最好让她转学,要不你转也行,正好转回首都,去那边考试去。”   “我不去。”姜安怿也执拗了起来,“他成绩可好了,就是家里穷了点。”   “穷?他爸妈是做什么的?”   “他爸妈之前离婚了……跟着妈妈。”   “哦,这大概率是妈宝男,女儿,这个火坑你不能跳啊,以后结婚了有你受的!”   “不是不是,他偶尔也跟着爸爸一块生活。”   关夕望眉头皱得更紧了,“爸爸带大,没准有暴力倾向。怿怿,虽然你不怕打不过他,但夫妻间过日子,整天打架多不好。”   姜安怿无语了,好歹都是错了呗?说:“爸,你这是对单亲家庭有偏见。”   “别给我上纲上线啊,我有什么可偏见的?人家爱咋过就咋过,和我又不相干!我只对你那所谓的对象有偏见,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只会把你带到歧途上。”   “那,要是我带的他呢?”姜安怿的脸有些红。   “那就是他没定力,没点出息,以后成不了大事!”   “爸!”   “行了,我心里有数了,你说他穷,我挺高兴的,跟我一样,入赘嘛,挺好的。不过你又说他跟着妈过,我就觉得悬了。丫头,听我的,赶紧断了,实在要谈,等你们都考上大学了再说。”   姜安怿算算日子,发现离上大学也没几个月了,满怀希冀道:“那我们都考上燕京大学,你们就同意了吗?”   “那我还能把你捆着不让你谈恋爱不成?”   恋爱嘛,又不是结婚,姜安怿性格单纯,在和睦的家庭长大,总觉得结婚是一件很美好的事。这样容易被骗,多经历几段感情也不是坏事。   关夕望不无自恋地想:等她遇到的人多了,就该发现,天下不是每个男人都跟她老爸一样贴心的。   姜安怿不清楚他的想法,只当他是妥协了,兴奋地跑过来抱住他,“太好了!爸,就知道你最好了。”   关夕望见女儿为了个外人这么高兴,心里酸酸的,没好气道:“临近高考,你别和他联系了,要是为这事耽误了学习,就算我拦着,你妈都要剥掉你的皮!”   “我明白的,爸,你就放心吧。”   ……   医院   姜知睿守在苗兰凤的床头,双手握住她的手,手下的触感只剩下了一层皮。   她低下头,将脸贴在奶奶的手心,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奶奶。”   “别哭。”   苗兰凤颤抖着伸出手,抹去她的眼泪,缓了口气,说,“睿睿,乖孩子,别难过,都说七十古来稀,我都快八十了,就算是死了,也是喜丧,有什么好哭的?你们都这么出息,就算到了地底下,我也能挺直了腰板,说我培养了你们出来,合该记一笔功劳的。”   姜知睿哭着点头,在战场上,她从来没有掉过一滴泪,此刻却悄悄将床单打湿了一角。   “好孩子,奶奶这辈子,有两个遗憾,其中一个就是关于你的。”   “奶奶您说,我会尽量帮你办到的。”   “不用你办,你只要告诉我,原来的睿睿,她过得好吗?”   姜知睿猛地抬头,见到了她睿智慈爱的目光,“您,都知道了?”   “你变化怎么明显,又没掩饰过,我能不知道吗?不过你也是个好孩子,我早就把你当成亲孙女了……就是很挂心着我的睿睿,我怕你心里不安,所以一直压在心里这么多年,不敢开口问你……如今我都要死了,也顾不上别的,你就告诉我吧?”   “我……”姜知睿闭了下眼,说,“我接替了她的身子,她也接替了我的,我原来是个大将军,很健康的,那边天下太平,也不用她去打仗,过去就能享福了。”   “是吗?”苗兰凤浑浊的眼睛放出光来,紧紧攥着她的手,“给我讲讲,你那边的故事。”   “好。”   姜知睿把她从前的生活,只挑好的说了出来,苗兰凤跟着她畅想,仿佛见到了原来的孙女美满幸福的一生。   笑着说:“这就好,只是苦了你,好好的日子过不了,和她换了来受苦。”   “没有,我得了她的家人,她得了我的富贵,咱们扯平了。”   “是啊,扯平了,或许这就是天意……”苗兰凤呼了口气,艰难道,“把你小叔叫进来吧,我要解决第二个遗憾了。”   “好。”   姜知睿帮她掖住被角,转身出门,在离开前,回头往病床上的方向看了一眼,将那张脸牢牢地记在脑袋里。   病房外,姜志言坐在走廊上,神情恍惚,他这几天都没怎么睡,一直在陪床,见到她出来,赶紧走了过来。   “睿睿,你奶奶怎么样了?”   “没事,她叫你进去说话。”   “好!”   姜志言冲了进去,这些年,他早已如愿以偿当上大法官的他。   在法庭上永远肃穆威严的男人,如今却连维持基本的冷静都做不到。   他关上门,跑到病床边上,说:“妈,我听说您叫我。”   苗兰凤抬头看他,说,“志言,你如今都有四十五岁了吧?”   “嗯。”   “妈当年错了,拦着你不让你跟吴家的闺女结婚,拖到现在你们两个都没结婚,又有了两个孩子,妈后悔了,你和她和好吧,以后相互间有个依靠。”   “妈,我觉得我们这样挺好的,她忙,我也忙,我们平时面都不容易见到,结了婚又有什么用,还不如跟现在一样,偶尔见一面,感情还亲热些。”   “胡说,你们的孩子大了,当初她生了大的,改姓了吴,又生了小的,跟你姓姜。哥哥归吴家,妹妹归咱们家,我没有意见,毕竟咱家缺闺女嘛。”   “明继他媳妇生了俩小子,明承媳妇又生了个男孩,有闺女在你跟前,我也放心。”   她咳了两声,继续道,“但是你们一直分开过,终究是对孩子不好,其实后来我也妥协了,想着你既然过得不开心,让你入赘也没事,可是你的性子真是倔,再也没跟我提过,说是不结婚就真一辈子单过,你是等着我来求你吗?”   “妈,我真没那么想过,我承认,早年间我是怨过你和爸。后来一个人过着,觉着也还不错。”   姜志言沉稳了许多,分析道,“或许你们是对的,吴金钰太强势,一心扑在工作上,不适合跟我结婚,其实你们想过没有?我和她是一样的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在一块。”   见床人的人不出声,他抓住了她的手,缓声道:“妈,你就当我们和工作结婚了呗?至于孩子的事,我会多带他们去玩,等到老了,我们在搬到一块住……我知道您担心我,可每个家庭都有不同的过法,我们又不是过得不幸福,您也该看开些。”   苗兰凤打量着他的神情,发觉全是真心话,失望地闭上了眼,“我越发确定,当初真是错了。”   “妈!”   “没事,你们高兴就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累了,睡一会……”   她闭上眼,连空气似乎都静止不动了,床头柜上削好的苹果完全氧化,呈现出即将腐烂的状态,旁边的心率仪滴了一声,拉成一条直线,再也没有波动。   床上的人永远闭上了眼睛。   姜志言静默了一会,眼泪忽地砸在病床护栏上,才明白悲痛到深处,竟然是麻木。   他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和表情来了,只不断喃喃自语:“我没有妈妈了,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