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烂尾文里攻略反派》作者:宵时雨   文案:   沈千祈穿成了玄幻小说里出场即死亡的炮灰女配。   系统让她攻略那个大后期才出场,表面温顺乖巧好说话,实际性子却截然相反的反派男配。   初次见面,沈千祈以为他是好心路人,于是开口向他本人询问了本人的下落。   他非常热心且友善:白衣白发的人是吗?我想我应该是认识的。   沈千祈大喜过望,当即编了一个她自认为足够令人动容的理由:   他是我负气离家出走的丈夫,我和三个孩子都很想他,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他笑了笑:当然,乐意为你效劳。   直到他意外掉马,摘下兜帽露出那一头标志性的白发时,沈千祈突然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林间月色朦胧,银铃声轻响。   他踏过一地暗红,饶有兴致地笑望着她:“你好啊,我素未谋面的妻子。”   沈千祈瞥了眼满地尸体瑟瑟发抖。   #谢邀,现在就是非常尴尬,甚至想原地去世#   #论真诚待人的重要性,不要随便对着别人胡编乱造#   -   作为仅凭一己之力让全文达成烂尾be结局的反派,晏从今本质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喜欢痛苦他人、愉悦自己的屑中之屑。   但为了完成任务,沈千祈不得不想办法跟在他身边。   每天艰难求生的同时,还不忘抽空刷刷好感。   刷着刷着,对于他的各种疯批语录和行为,沈千祈逐渐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并能熟练应对。   直到某日,身为傀儡师的他将自己改造成了傀儡,兴奋地将能支配、控制自己的傀儡线交到了她手中,并认她为主。   沈千祈久违地愣住了。   “完成了,这世间最完美的一具人偶,现在属于你了。”他说。   -   世人吵闹无趣,人世枯燥乏味,唯有爱与众不同,是这尘世中的一抹奇幻色彩。   以爱之名,晏从今甘愿收敛本性,伏低姿态。   即便他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谎言编织而成的牢笼,他也仍旧愿意沉沦于虚假的幻象中。   甚至为她献祭自己的一切。   在那个生机枯萎的夏日,他浑身是血,意识弥留之际,纵心有万般不舍,却也只是微笑着温柔地对她说:   “你要,记得我。”“我爱你,回家去吧。”   【阅读指南】   1、1v1,he   2、男主是个屑(指和人沾边的事他是一点都不干),且本质上是个喜欢给自己找乐子的愉悦犯   3、本文有反转,不存在男主为了留下女主而克制自己的爱意这种事情,甚至他的好感度多少、满没满对女主能不能回家来说没有半毛钱关系   4、不黑原男女主,大家都是好朋友且友情牢固非常,互帮互助   5、男主职业傀儡师,武器就是傀儡线,这一点灵感来源《火影忍者》二代目风影沙门所开发的傀儡术,以及《鬼灭之刃》里的下弦之五累   【手动高亮】傀儡师用傀儡线操控别人或傀儡很正常,很多ACG作品里傀儡师的形象都离不开傀儡线,望周知   内容标签:古代幻想异想天开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千祈*晏从今┃配角:专栏预收《修无情道的白月光重生了》求收藏~┃其它:病娇,疯批   一句话简介:点击就看,甜妹训狗   立意:心中有爱,不惧未来 第1章 红鸾误(一)   ◎“你好,我素未谋面的妻子”◎   三更夜,天已然黑透。   林间升腾弥漫起一股薄薄的雾气,在朦胧月色的晖映下仿若笼上了层轻纱。   沈千祈捂着腹部的伤口,跌跌撞撞地跑到一颗藤树前。   “不行了,我真的跑不动了。”   她向上掷出手中灵符,灵符升空后保持在距离她头顶半米左右的距离,时而发出淡紫色的微光。   “系统,她没有追上来吧?”   【暂时没有。】   听见系统的答复后,沈千祈才松了口气,扶着树干坐下休息。   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偶然间点开了一本玄幻言情小说《池鸢》,然后就被系统送进了书中世界,成了与她同名的倒霉短命女配。   《池鸢》这本书讲的是自小青梅竹马的男女主一起恋爱升级打怪的故事。   剧情前期还好,后期作者直接放飞自我,不仅让大后期才出场的男配抢了两个主角的风头,还让这个男配加入反派,最后把男女主打得一死一疯,达成烂尾be结局。   系统告诉沈千祈,要想回家就得去攻略这个男配,阻止他加入反派阵营,并帮助男女主改写be结局。   据说系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这位男配前期的行踪,正好就在这副身体原主被画皮妖捅穿肚子身亡的无归林。   于是沈千祈刚穿过来,伤口还在往外冒血,也不得不在系统的催促下开始寻找男配的下落。   可谁知那画皮妖竟还没走远,闻见活人的味道后又折了回来,沈千祈被迫和她来了一场紧张又刺激的追逐战。   “我冒昧问一句,今天这男配咱就非找不可吗?”   倒也不是她不想做任务,只是这幅身体还带着伤,上班好歹还能请病假,怎么到这里肚子被捅穿了也得工作的啊。   【机不可失,已为宿主开启无痛模式,请抓紧时间。】   宁愿开无痛模式也不肯让她下次再来,看来今天不找到这个男配系统是不会罢休了。   沈千祈认命地叹了声气,打算继续往无归林深处走。   刚站起身,附近忽然响起了一阵叮叮当当的铃铛响。   铃音清脆,好听是好听的,但在这起了大雾的夜晚,就显得有点阴间了。   沈千祈绷紧神经,借着藤树挡住身形,又悄悄探出一点头循着声源望去。   夜色深处走来一位戴着兜帽和面帘的少年人,腰间挂着枚长命锁,底端坠着五颗银铃铛,走起路时这铃铛便会发出清脆声响。   头顶灵符没有异常,他不是妖。   沈千祈放下戒备,从树后走了出来,招手跟他打了声招呼。   “你好,请问你是刚从无归林里出来吗?”   少年注意到动静,走到她面前停下,大半张脸隐在兜帽之下,脸上表情看不太清。   他开口,声音是轻而柔和的,似夏日微风轻轻拂过耳畔。   “是吧,怎么了吗?”   好好听的声音。   即便他的脸被兜帽和面帘遮住了,但沈千祈有种很强的直觉,他绝不会长得太差。   “你有看见过一位白衣白发的少年人吗?我在找他。”   少年长长地“啊”了一声,恍然道:“应该见过,你认识他?”   虽然没有见过面,但看完了他在书里的所有戏份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也算认识。   至少沈千祈是这么认为的。   “认识认识,你还记得他大概在哪个地方吗?”   “记得。”少年点了点头,唇边漾开一抹温和的笑,“不过我能问问你要找他做什么吗?”   在这满是妖物的无归林里警惕一点很正常,沈千祈不疑有他。   为了让这少年相信她没有什么坏心思,她想了想,决定编个听上去就很令人动容的理由。   “是这样的,他是我的丈夫,前几天我们吵了一架,他一气之下丢下我和三个孩子离开了,孩子还小天天哭着要找爹爹,我实在没办法才出来找他来了。”   少年愣了片刻,突然很轻地笑了一声,气息带动着面帘上的流苏也跟着轻轻晃动起来。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我带你去找他吧。”   “谢谢!”沈千祈喜出望外,忙不迭朝他道了个谢。   看看,什么叫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她找来的热心路人不比只会指挥发任务的系统强多了?   浮云遮月,夜色昏暗,夜晚正是妖物猖獗之时。   沈千祈自觉承担起了保护少年的责任。   两人并肩走着,林间微风拂过,远远飘来一阵花香,甜甜的,好闻极了。   但味道似乎有点似曾相识。   ……   是画皮妖!   反应过来的沈千祈赶紧提醒身侧的少年屏住呼吸,但是太迟了,等她出声时少年已经中招晕了过去。   “跑啊,不是挺能跑的吗?”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讥讽女声,沈千祈转头望去,看见了一位容貌极其艳丽的女子,正是那只捅穿她肚子的画皮妖。   “就这么会功夫就给自己找了个帮手?可惜是个不中用的。”   画皮妖讥笑一声,视线后移落在少年身上。   她抬手一挥,藏在暗处的几十只妖物得了命令,纷纷现身往那少年身上扑。   “去把他的皮也给我剥下来,剩下的就赏给你们吃了。”   ???   就这么会功夫,她从哪儿找来的一堆小弟?   沈千祈顿时慌了神,不能让这个好心的少年死在这里。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系统教她的口诀,一字不错地念出。   头顶的灵符瞬间化出三个分.身,后纷纷化作火球朝那群妖物砸去。   谁料画皮妖抬袖挥出道风刃弹开了火球,又一个闪现直接蹿到了沈千祈面前,然后一掌把她拍到了地上。   “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   倒在地上的沈千祈僵硬地笑了声,语气放缓试图和画皮妖讲道理。   “姐姐,你看我们两之间的事,就不要扯上别人了吧。要不你把那个人放了?”   可画皮妖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她冷声嗤笑,从怀里掏出数十把形状各异的刀具。   “不可能,被我碰上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沈千祈:?   怎么会有人随身携带这么多刀的,不怕扎到自己吗!   画皮妖蹲下在一堆刀具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把极其锋利的匕首,对准沈千祈的面部比划。   完蛋了。   她死倒还不要紧,最多就是任务失败接受惩罚,而那个少年却是这个世界真真实实存在的人。   要不是因为她,少年又怎么会碰上这种倒霉事。   沈千祈在心里默默向他说了声对不起,又带着歉意朝他那边看了一眼。   然而想象中少年被剥皮后分尸的场景根本没有出现。   沈千祈只看到空中闪过了几道极细的银光,下一秒扑在少年身上的妖物四分五裂倒在了他身边。   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兜帽滑落,露出了一头白缎似的白发。   “真是大意了。”   稀疏的月光恰好落在他身上,清隽的面上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   他一身雪色,如同那正处盛花期、开得漫山遍野的白山茶,纯真又洁净。   【任务对象晏从今已经出现,请宿主注意安全。】   沈千祈:???   画皮妖看着沈千祈一脸茫然的表情十分不满:“你瞎看什么呢?”   沈千祈缓缓抬手,指向她身后。   晏从今手中的傀儡线虽细却极为锋利坚韧,作为武器来说杀伤力并不逊色于刀剑,甚至更为灵活。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每呼吸一次就像直接把血水灌进胸腔一样,连喉咙里都是腥味。   遍地断肢残骸,腥红的血液顺着纵横交错的傀儡线滴落,活像下了场血雨。   然而画皮妖却选择性地忽视了这一地狼藉,目光紧紧锁在晏从今脸上,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好漂亮的皮!我要定了!”   说罢,她不再管沈千祈,握着匕首直奔晏从今而去。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些看上去柔软不堪一击的细线竟是刀割不断。   急袭不成,反如落入蛛网的猎物般被死死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晏从今抬眸笑了笑,神色温和,看上去一副温顺纯良的样子,做出来的却是与之截然相反的事。   “想要我的皮啊?”   他手指微动,操控着画皮妖握紧匕首朝脸上划去。   “也不是不行。但在那之前,不如我先教教你,怎么剥下来的才更完整?”   画皮妖被傀线牢牢绑住,身体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   她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个少年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怂得当场道歉认错。   “等等,我错了,别动我的脸!放开我,求求你!”   看完全文的沈千祈可太了解晏从今了,这种无意义的求饶非但不会让他心软,甚至更能激起他强烈的破坏欲。   果然,晏从今唇边的笑意肉眼可见地加深了几分。   “你好像很在乎你的脸?我知道了。”   他指间用力绷紧傀线,强硬地控制着画皮妖将自己的脸划得血肉模糊方才收手。   霎时间,画皮妖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林间。   她最在乎的东西莫过于这张面皮,而晏从今不仅毁了它,还是让她亲自动的手。   杀人诛心莫过如此。   沈千祈对画皮妖生出了一丢丢、转瞬即逝的同情。   痛苦到极致的时候,人反而不再歇斯底里,画皮妖亦是如此,双眸呆滞无光,任由傀线拉扯,和真的牵线木偶也没了什么区别。   见她这副样子,晏从今忽然觉得了无趣味,控制着她将匕首对准心脏给了她一个痛快。   做完这些,他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慢悠悠地偏过头,踏过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走到沈千祈面前蹲下。   “你好,我素未谋面的妻子。”   他一双黑眸直直望着沈千祈,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好奇。   完了。   有的人活着,但她已经死了。   如果他就是晏从今本人的话,所以之前那些什么“丈夫出走、三个孩子”的话,不就是等于口嗨加造谣还舞到正主面前了吗……   这种尴尬得可以扣出三室一厅的情况之下,沈千祈好想原地失忆。   她艰难咽了口唾沫,余光瞥见他身后一地尸体,下意识攥紧了裙摆。   只思考了不到一秒钟,沈千祈就做出了决定。   为了小命着想,还是下次再找过机会跟他认识算了。   “......那什么,我觉得你大概是误会了,我要找的人不是你,他虽然也是白衣白发但不长你这样。”   沈千祈双腿蹬地往后挪了挪:“谢谢你带我来这里,但天已经很晚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了哈。”   晏从今看她几秒,蓦地笑出了声,伸手摘下面帘。   他的面容终于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   这是一副非常具有欺骗性的外表,整个人看上去没有半点攻击性,乖顺极了。   笑起来的样子更甚,光是一个笑容,就足够给人一种很强的亲近感,可偏偏说出口的话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   “我很好奇,我应该从未见过你。”   沈千祈:......   巧了吗这不是,你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你。   白衣或者白发这两个特征单独拎出来或许很常见,但白衣加白发,还是个少年人,几乎就差直接说出晏从今的名字了。   从晏从今的回话和反应来看,他的戒备意识和智商应该是没问题的。   属于是单独出门也不用担心被拐走的类型,值得表扬和学习。   但在这种情况下,任务对象头脑太活络对沈千祈来说却不见得是个好消息。   望着晏从今唇边的这抹笑,沈千祈心里不免生出了几分绝望,看来他没她想的那么好糊弄。   作者有话说:   专栏预收《修无情道的白月光重生了》   感兴趣的点个收藏叭qwq   以下是预收文案:   姜屿穿进了一本买股文。   成了书里从头到尾都在致力于和女主作对、花样作死,最后被万剑穿心的恶毒女配。   为了避免走向原死亡结局,姜屿选择糊弄剧情,远离女主和她的玛丽苏修罗场。   同时,还不忘带上自家小师弟谢知予一起。   作为女主爱而不得的白月光,谢知予同时也是全文人气最高、cp呼声也最高的那支“股”。   他是所有人眼中如高岭之花一般的存在,清冷又慈悲,是真正的面若观音,菩萨心肠。   只可惜,他修的是无情道,注定会与女主错过。   最后还会上演一场为爱破心转道、叛出师门,却在得知女主已心属他人后走火入魔,堕入魔道的戏码,最终被修真界众修士们合力诛于剑下。   系统给姜屿的任务是要让他不受情爱困扰,助他修成大道,完成救世的使命。   然而该做的姜屿都做了,比如带着他远离女主,避开剧情修罗场,助他潜心修道,替他开解烦恼等等。   谢知予的道依旧没有要修成的迹象。   直到某次,这位人人夸赞的“小菩萨”,高坐在屋顶上,冷眼看着妖魔屠杀村民不为所动。   隔着虚空,和他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对上,姜屿才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   后来姜屿终于悟了。   原来,谢知予是重生回来的,道心早已破碎,他从来不会悲悯世人,更不是什么“小菩萨”。   任务失败的姜屿选择读档重来,却不料被他当场打断施法,操控着她的心神将她抓了回去。   谢知予无比热情地邀请姜屿一同欣赏世人在苦难中挣扎的丑态,语气温柔又无奈。   “我的好师姐,不是要助我修道么?现下大道还未成,你可不能就这样丢下我不管。”   -   谢知予是修真界万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剑骨天成,生来就被寄予厚望,后又在众望之下亲手斩断尘缘、灭除人欲,以己身剑心入道。   太上忘情,忘情而至公。   他不会为七情六欲所动,也不会被任何感情所扰。   如果没有出现意外的话,谢知予会顺利完成自己的使命,带领众修士们剑斩妖魔,给人界带来期盼已久的和平。   人人都谓他道心破碎,但谁也不知道的是,他所求的道,从来都是与这些人不同的。   【阅读指南】   1、师弟是反社会愉悦犯,从来没有喜欢过原女主,上一周目“破心转道、叛出师门”和原女主没有任何关系   2、会黑原女主   3、想到再加 第2章 红鸾误(二)   ◎我想和你交朋友◎   如果一个人脑中所想能被投屏展示出来的话,那沈千祈的屏幕此刻一定是被“我寄了”三个字刷了满屏。   晏从今虽然长得一副温顺纯良又很听话的样子,但他内里却是个冷血恶趣味,不顾他人死活的疯子。   就连有主角光环的男女主在他手下也讨不到什么好,更别提沈千祈这个无足轻重的小配角了。   不出意外,几分钟之后的沈千祈,大概会变成那边尸体堆里的一员。   生死关头,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了。   有时候,该卖就得卖。   对不住了,系统,你也不想宿主才穿过来还没到半天就变成尸体的吧。   沈千祈深吸一口气:“事情是这样的,我会认识你,是因为有个神秘人找到了我,他把你的长相名字全告诉我了,让我一定要来找到你,还要和你交上朋友。我这样说,你信吗?”   虽然这种事情听上去是挺扯的,但胜在她的语气比较真诚,信服力也稍稍提升了一点。   既然糊弄不管用,那还不如像这样把真相稍微修饰一下后再对他坦白,让自己显得真诚的同时还能引起他的好奇心。   如何正确攻略疯批?   第一步当然是先得让他对你好奇,能在他手下先保住小命才有机会进行其他的步骤。   闻言,晏从今没有立刻回答,指间傀儡线翻动,在月色下隐隐泛着寒光。   沈千祈能明显感觉到心率在随着他指间的动作飙升,仿佛捏在他手里的不是傀儡线,而是她的心脏。   夜里风寒,她穿的本就单薄,寒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是冷的,也是怕的。   沉默良久,两人之间的气氛降至冰点,就在她以为自己脑袋马上就要搬家的时候,对方却忽然开了口。   “既然要来跟我交朋友,那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一直等着他问神秘人是谁并编好了后续说辞的沈千祈:???   不是,这位朋友,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晏从今面色和善,语气正常,唇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可沈千祈就是能感觉到他心里绝对不似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友善。   虽然事情的发展偏离了沈千祈的预想,但好在她比较擅长随机应变。   思忖片刻,她强忍着颤意,努力憋出一个微笑。   “害,你想多了,我不是怕你,我这是穿太少冷得发抖。”   也许是她太紧张的缘故,笑得实在称不上有多好看,以至于晏从今瞧见她这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时,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笑得肩膀都在抖动,腰间长命锁挂着的铃铛也跟着叮叮当当响。   “你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光是杀了你好像有点可惜。”   “不如杀了之后再把你做成傀儡吧?变成傀儡陪在我身边,你也算完成了那个神秘人交给你的任务不是吗?”   救命,这能一样吗!   变成傀儡之后只会完全受制于晏从今,死了都不得安宁,说不准还要被他逼着去做什么她不喜欢的事。   “不用做的这么绝吧?其实我不完成任务也没事的,要不我们再商量商量?”   晏从今站起身,温柔地注视着沈千祈,神色和缓。   “那可不行,临阵退缩可不是好孩子该有的行为。”   【警告,检测到任务对象晏从今当前杀意值极高,宿主即将有生命危险!】   【警告,请尽快撤离现场!】   沈千祈拍了拍被警告声吵疼的脑袋,示意系统安静一点。   光警告有什么用,倒是给她支个招或者来个什么瞬移金手指啊!   只凭她自己跑是不可能跑得掉了,晏从今操线的速度极快,仅瞬息之间,周身就布满了锋利的细线。   傀线离身体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沈千祈心跳飞快,几乎快要炸开,她努力克制着身体本能,连发抖都不敢。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长剑破空而来,直冲晏从今面门,他反应很快,当即撤回围住沈千祈的傀儡线,又甩线弹开了长剑。   危机暂时解除,沈千祈吓得瘫坐在地上直冒冷汗。   “师妹!别怕,我们来救你了!”   话音刚落,两道凌厉的身影从暗处赶来,一男一女,皆身着天星门黑白弟子服。   正是男主林月池和女主许鸢一。   在原文中原主与男女主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感情非常要好。   三人都是当今最享盛誉的修仙门派天星门的弟子,此次下山是接了委托,调查雁回镇陆府闹鬼一事。   而原主的性子比较跳脱,好奇心又重,喜欢到处乱跑,下山的途中就不见了人影,然后就被画皮妖盯上捅穿了肚子。   沈千祈激动地都要哭出来了,她猜到了男女主肯定会因为担心而赶来无归林找她,但却没有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及时。   在她眼里,这一刻的男女主简直有如天神下凡。   她向两人招了招手,同时不忘往旁边挪一挪,离晏从今远点。   “师姐,师兄,我在这里!”   许鸢一几乎是瞬间就注意到了她腹部的伤口:“师妹,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林月池微微皱眉:“是不是那个人伤的你?”   说罢,这两人又再次提剑,作势要向晏从今攻来。   才体会过死里逃生的沈千祈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绝不能让他们三个人打起来!   原文里他们结仇都是大后期的事情了,可不能因为她导致这部分剧情提前,不然她的任务就功亏一篑了。   她赶紧摆摆手,慌忙道:“不不不,师姐师兄,冷静!不是他不是他!”   许鸢一刚抬剑起势,听她这么说,转头和林月池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挽了个腕花收剑。   这边沈千祈见他们收起剑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边晏从今又看着这两突然冒出的人,冷声开了口。   “两位,话说完了吗?”   他操着傀儡线捆住了沈千祈,控制着她走到自己身边。   “闲聊时间到此结束,接下来是我的私人时间。”   许鸢一和林月池见他竟能以线控人,面上不由露出了几分惊讶。   但他们也很快回过神,意识到沈千祈即将有危险。   两人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直接提剑刺了过来。   晏从今一只手拉着沈千祈挡在身前,另一只手从容操线,脸上的表情是漫不经心,他压根没把那两人放在眼里。   甚至还有闲心俯身凑到沈千祈耳边,开口调笑道:“你的师兄师姐,好像不太愿意你和我交朋友,这下可怎么办?”   “要是你现在把我放开,他们说不定就会愿意了的。”沈千祈的声音有些发颤。   她被迫成了人形肉盾,刀光剑影从眼前略过,手心早就被冷汗濡湿,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好在许鸢一和林月池二人顾虑着她,没敢使出全力。   而察觉到这一点的晏从今似乎兴致更高了,一边操线干扰他们的剑招,一边又故意控着沈千祈往他们剑上撞。   “真有意思,你猜猜他们在多久之后会耗尽耐心,然后不管不顾出招顺手把你也给捅了?   同门之间互相残杀的戏码一定很有趣。”   有你个头的趣!心理变/态吧你!   锋利的长剑几次擦着沈千祈的颈侧而过,削断了几根发丝,凌冽的剑气引得她一阵瑟缩。   救命,她只是一个被迫在异世界给系统打工的、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新手宿主,为什么要她承受这种痛苦折磨!   沈千祈强忍着闭眼和流泪的冲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个不小心没避开就要被捅成筛子。   好不容易能喘上一口长气,余光又蓦地瞥见那本断了气的画皮妖回光返照,奇迹般地站了起来。   画皮妖死死盯着晏从今的背影,目光怨毒,撑着最后一口气握着匕首冲了过来。   “你去死吧!”   场面已经够乱了,怎么还有来凑热闹的啊!   许鸢一和林月池当然也瞧见了那画皮妖,但他们和画皮妖目的一致,非但没有收手,攻势反而越来越快。   前后夹击,晏从今还有一只手控制着沈千祈,根本没工夫顾虑到那画皮妖。   情急之下,沈千祈也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挣脱了晏从今的控制,抱住他的肩膀用力往地上扑。   “小心!”   两人结实地倒在了地上,温香软玉入怀,晏从今的神情有一瞬错愕。   不过他并没有生出什么旖旎的心思,半眯着眼,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沈千祈身上。   林间地面坑洼不平,碎石子遍地都是。   就算有晏从今这么一个肉垫,沈千祈的胳膊还是不可避免地蹭破了皮。   还好她有无痛模式。   她揉了揉胳膊坐起身,又伸手拉起晏从今,将他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个遍。   “你没事吧?先说好,你别生气啊,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当时要是不扑你,那画皮妖的匕首就要刺中你了。”   晏从今掀起眼皮淡淡地看她一眼:“为什么要救我?”   当然是为了刷好感攻略你了。   沈千祈舔了舔唇,刚想回答他,忽觉一阵头晕目眩。   【无痛模式已到期,宿主失血过多,即将陷入昏迷。】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不清,沈千祈趁着还有最后一点意识,用尽毕生的演技,朝晏从今投去了一个自认为深情又关切的眼神。   “我是真的想和你做朋友,没有恶意的,相信我。”   说完,她故意往前倒在他的怀里,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被迫处理完画皮妖的许鸢一和林月池匆匆赶了过来,见到自家师妹倒在晏从今怀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放开我师妹!”   晏从今微微挑了下眉,而后松开了手。   看清了是自家师妹紧紧贴在人家怀里的许、林二人:...... 第3章 红鸾误(三)   ◎善解人意◎   一般来说,这种捅穿了肚子又没有及时送医治疗的情况,十有八九是凉的透透了。   但这里毕竟是玄幻世界,修仙的体质不会差到哪里去,再加上有丹药的帮助,沈千祈只昏迷了不到一天就醒了。   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嗓子干得冒烟,刚想下床倒杯水喝,客房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是晏从今。   “醒了?”   他端着一碗黑褐色的药汁推开房门,走到床边朝她递出药碗。   怎么说呢,这种不久之前还想着杀了你的人却在你受伤之后跑来给你送药的情况,沈千祈很难不怀疑他送过来的是毒药,迟迟不敢伸手。   见她如此,晏从今食指轻敲了敲碗边,语气淡淡。   “不是要和我交朋友吗,却连我给你送的药都不敢喝?”   他都这么说了,沈千祈也不好再犹豫,豁出去似的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末了,擦了擦嘴,又将空碗展示给他看。   “喝了喝了,谁说我不敢。”   晏从今目光落空碗上,微微一滞,而后又低声笑了起来。   “喝得这么爽快,你就不怕我在药里下毒?”   怕,但沈千祈才不会说实话。   于是她抬头,目光坚定道:“不怕,我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不知是她这句话哪里出了问题,晏从今缓缓敛了笑容,双手抱臂靠着窗台,沉默地打量了她好几眼。   沈千祈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却又不敢出声阻止,只好硬着头皮假装没注意到他的视线。   还好只煎熬了那么一小会儿,晏从今终于收回打量的视线,淡淡开口:“我信了。”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沈千祈就是很奇妙地懂了他的意思。   他是在说信了她那个听上去很扯淡的理由。   老实说,沈千祈本以为她至少还要经历一番胆战心惊的盘问,没想到晏从今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倒给她整不会了。   她愣愣抬头,问:“你就不问问我这个神秘人是谁?”   “你既说了是神秘人,那就应该是不想让我知道的。”   晏从今长发未束,右侧有一缕小辫尾端系着红绳,他稍歪着头,左耳那只红玉耳坠轻晃,整个人乖巧之中又多了几分俏皮活泼。   碎金般的日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落在他纤长的眼睫上,晕开点点金光。   他一点也不好奇神秘人的事,弯起眼睛,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而且比起神秘人,我倒觉得你比他更让我感兴趣多了。”   沈千祈目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这可真是太奇怪了,原文中的晏从今有这么善解人意吗?   ......   -   “师兄,师姐,这次委托我们带上晏公子一起去吧?”   客栈一楼角落里的一张木桌围坐着四个长相惹眼的年轻人,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个难得一见的白毛,一时之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许鸢一在这些好奇的目光中神色自若地喝了口热茶。   “胡闹。师妹,我们是去完成任务,不是去玩的。”   林月池也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果然还是不行。   沈千祈单手撑头靠在桌子上,无奈叹声气。   她醒了之后就找到许鸢一他们解释了一下那天在无归林里发生的事。   隐去了系统和任务,只简单说了遇到画皮妖和晏从今又是如何从画皮妖手里救下的她。   晏从今在原文里的戏份不算很多,且基本都是打戏,身世背景也没有过多描写,只用了一句幼时父母双亡、长大后游历四方简单带过。   想要攻略他的话,还得了解更多信息才行,把他放在身边变成队友是最好的选择。   既方便两人待在一起培养感情,又能避免他在外面游历遇到反派,一举两得。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在加入反派阵营之前,并没有对男女主透露过任何敌意。   这也是为什么沈千祈会放心把他变成队友的原因。   听过解释之后的许鸢一和林月池虽对晏从今敌意没有之前那么大了,却还是不太放心。   沈千祈只好继续劝说:“师兄师姐,多一个人多份力量嘛,而且晏公子的实力也不差。”   她说着又坐直了身体,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我会看着晏公子,不会出什么意外的,我保证!”   见她如此坚持,许鸢一偏头与林月池对视一眼,二人商量一番过后最终还是顺了她的意思。   “行了,答应你就是了。不过看着他就免了,照顾好你自己不出意外我就谢天谢地了。”   许鸢一站起身,揉了揉她的脑袋。   “净会给我惹麻烦。”   听上去是斥责的话,可许鸢一的语气却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有几分无可奈何的宠溺。   沈千祈仰头冲她甜甜笑道:“多谢师姐!”   之前因为沈千祈受伤的事,几人被迫耽误了一天,现在伤也好的差不多,该继续赶路了。   许鸢一和林月池回房收拾行李,留下她待在楼下喝茶休息。   望着他们二人离开的身影,沈千祈趴在桌子上难得有些感慨。   这两人无论何时都穿着黑白弟子服,说话做事严谨又守规矩,平时也不太爱笑。   反观她活泼灵动的打扮,格格不入的淡紫色襦裙,手上还涂着蔻丹,总之与严肃两字完全沾不上边。   性格迥异的三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你好像很希望我能和继续你们待在一起?”   头顶传来晏从今的声音,沈千祈转了个向,将脑袋垫在手臂上。   方才许鸢一他们在时,他就一直在旁边低着头不知做什么,这会倒是看清了,原来是在用傀线翻花绳。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手指熟练翻飞间就勾勒出了只蝴蝶。   手还挺巧。   沈千祈开口纠正他:“错,不是希望你和我们待在一起,是希望你和我待在一起。”   前者与后者仅有一字之差,表达出来的意思却大不相同。   沈千祈是来找他谈恋爱,又不是真的来和他交朋友的,两人之间的关系当然是越亲密越好。   “是这样啊。”   晏从今食指轻轻拨动了一下绷紧的傀儡线,弯了弯唇角。   “不过我很好奇,你难道就不怕我会突然想要杀了你么?”   虽然把晏从今留在身边变成队友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此人极为不稳定,危险指数也很超标,把他留在身边就要承担相应风险。   风险越大,收益也越高,没有什么比跟在他身边刷好感更方便的办法了。   “我既然要和你交朋友,肯定是把你当成朋友看待的,我又怎么会怕自己的朋友呢。”   沈千祈停顿了一会,又特意补充了一句。   “而且我相信你,肯定也不会对朋友下手的,对吧?”   晏从今垂眸笑了声,手指一松,傀线塌成了一团。   他面向沈千祈,单手撑头,故意拖长调子开口。   “谁知道呢。”   他边说着话,手上动作也没闲着,另一只手有规律地敲着桌边。   哒、哒、哒。   敲得沈千祈心里发怵。   有时候,距离不仅能产生美,还能产生安全感。   她默默起身,从晏从今身侧的位置移到了隔壁空桌。   “我有这么可怕啊。”   晏从今看着左手边空掉的座位,低声感叹了一句。   两秒后,他收回视线,垂下眼来盯着桌上那乱糟糟的傀儡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4章 红鸾误(四)   ◎你还真是有够怕死的◎   穿过来三天,剧情终于步入主线。   沈千祈用手挡着刺眼的阳光,抬头觑了眼陆府的乌木漆金门匾。   光是连门匾都要金的,足以看出陆家有多财大气粗。   林月池和许鸢一上前敲门亮出了天星门弟子的身份,等待下人进去通报。   大概是因为闹鬼的缘故,陆府阴气极重,才只在门口站了几分钟,后背就开始发凉。   明明是正午,日头高挂,可这看似温暖灿烂的日光洒下来,只有亮度没有温度,照在人身上也驱不散那股寒意。   沈千祈冷得搓了搓胳膊,有点后悔出门的时候穿少了。   现在才四月初,天气乍暖还寒,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   雁回镇的人好像格外喜爱樱花,街道两旁种了不少樱树。   连成片的粉色花海,微风一吹,风动花落,漫天纷飞的花瓣仿佛在下雪一样。   这么浪漫的场景可是刷好感的好机会,沈千祈怎么可能错过。   “晏公子,四月天寒,你穿的好像有点少,不冷么?”她凑近关怀道。   淡粉色的花瓣随风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儿,又轻轻飘落在肩头,晏从今伸手拂去,花瓣再次跌入风中。   他的声音也像是这片花瓣一样,随风飘得远远的,听不真切。   “不会,我感觉不到冷。”   其他人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很有可能想表达的是“区区这种天气,我完全感觉不到冷意”。   但若从晏从今嘴里说出来,他想表达的绝对就是字面意思,他感觉不到冷。   可是人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冷?   沈千祈觉得奇怪,刚要再问,陆府的大门再次打开,一位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在管家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这男子面色苍白,眉心发暗,眼下还挂着乌青的黑眼圈,看上去像极了那种恐怖片里命不久矣的倒霉蛋。   见到林月池的时候,他那双满是疲惫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激动道:“几位道长,总算是等到你们了!”   林月池朝他微微颔首:“陆员外,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几位快些进来吧!”   陆员外迫不及待地将众人往府里领。   林月池和许鸢一礼貌上前跟在他身后,沈千祈则和晏从今并排走在最后。   财大气粗的陆府里面果然也如沈千祈所想的那般气派,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绿荫环绕假山小池。   但有一点很奇怪,府里几乎每隔五步,就用红绳悬挂了一面镜子,镜子下面还吊着一个小铜铃。   镜子虽有辟邪之用,可这些镜子却全都正对大门,入门的阳气被反射出去,非但起不到辟邪的作用,反而还便于阴灵汇聚。   加上这些招鬼用的铃铛,二者组合在一起,半夜鬼不来敲门都说不过去。   陆府不是在闹鬼,所以请他们前来除邪祟么?怎么这府里的布置反倒有种在故意请鬼上门的感觉?   走在前面的许鸢一也注意到了这点,好心提醒道:“陆员外,这些镜子的朝向不对,散阳聚阴,还是命人撤了吧。”   “什么?!”陆员外面色一变,赶紧吩咐下人撤了这些镜子,“哎哟,我还当这是辟邪的,每个院子都这样挂满了,还挂了好几日呢!”   ……难怪这府里一点阳气都没有,到处阴风阵阵的,整个一阴灵的快乐老家,鬼不找你找谁。   沈千祈心里默默吐槽了句,顺便往晏从今身边走近了两步。   “晏公子,你怕鬼吗?”   问完,她才发现好像问了句废话。   晏从今怎么可能怕鬼,鬼怕他还差不多。   腰间挂着的长命锁底端铃铛被吹得叮当作响,他微微侧过头,嗓音里隐隐带着笑意。   “你怕?”   怕鬼没什么好丢人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   沈千祈诚实地点点头:“怕。”   “啊,是这样么。”晏从今面上笑盈盈的,语气也很温柔,“那你可要小心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晏从今停下步子,笑容更甚,“你好像踩到她的纸钱了,她在看你。”   !!!   沈千祈呼吸一滞,瞬间一股寒意沿着脊背往上爬。   她低头一看,脚底果然踩到了一张黄纸。   可陆府并没有人办丧事,黄纸又是从哪儿来的?   正疑惑时,院内忽而起了一阵尖冷的怪风,还未来得及撤下的镜子被吹得晃来晃去,铜铃也止不住地响。   沈千祈动作僵硬地抬起头,顺着晏从今的目光向身后看去。   墙角柳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位年轻女子。   她穿着大红色嫁衣,头戴攒花遮面流苏凤冠,脸色过分苍白,嘴唇涂得猩红,目光怨毒地死盯着陆员外。   忽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眼珠轻轻转动,视线落在了沈千祈脸上,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笑。   草!   有没有搞错,现在还是大白天啊!!!   沈千祈两腿发软,偏偏这个时候,晏从今还要继续开口吓她。   “你踩了她的纸钱,你猜猜,晚上她会不会第一个来找你?”   从小就害怕看恐怖片的沈千祈真的很想往他脸上甩一张“熊猫头,手//枪,劝你好好说话.jpg”。   但她不能这么做。   挑衅一时爽,事后骨灰扬。   所以她只能选择回身一把抱住晏从今,企图用示弱的方式唤起他人性中可能并不存在的良知。   “我真的怕鬼,你别再说了!”   思绪暂时被害怕填满的沈千祈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大多数时候,示弱和求饶都一样,不仅对晏从今无效,甚至还会起到反作用。   胆子真小,只是一个女鬼,就能吓成这样。   这是晏从今在沈千祈扑到他怀里时,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紧接着的又是:   如果现在杀她的话,她会不会更是直接吓到瘫坐在地上,说不出话?   光是想想她待会大概会露出那种惊恐的表情,然后坐在地上发抖,就出乎意料的令人舒适。   晏从今忍不住勾起唇角,指间傀儡线翻动。   正要动手时,怀里的人突然摁住了他,然后转身将他牢牢挡在身后,猛地朝那女鬼甩出了一道灵符。   “晏、晏公子,不用你来对付她,站在我后面就好了,我说过不会让你出意外的。”   胆子挺小,反应倒还挺快的。   倒是比想象中的警觉多了。   晏从今看着即使害怕也要挡在他面前的沈千祈,想杀人的兴致顿时少了一大半。   他叹了口气,收回傀线,顺势往后退了一步。   “行啊,那就靠你了。”   沈千祈当然不会真的蠢到以为晏从今刚才是想动手除女鬼。   她敢肯定要是没有及时摁住他的手,这会儿脑袋早就已经搬家了。   还好她反应够快。   在阴晴不定、心思又多变难测的晏从今面前,连女鬼都变得不是那么可怕了。   沈千祈甩出去的灵符精准无误地砸在她身上,符纸“咻”的一下燃起了明黄的火焰。   女鬼身形逐渐变得透明,彻底消失前,她扯着猩红的嘴唇,冲着沈千祈笑得十分诡异。   晏从今稍抬了下眉,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这下可怎么办,她好像彻底记住你了。”   沈千祈拳头硬了。   这到底都是因为谁啊!要不是为了保住小命,她至于没事去惹这个看上去就惹不起的女鬼吗!   沈千祈内心抓狂,但面上不显,故作坚强微笑道:“没关系,我不要紧,你没事就好。”   “你很担心我?”晏从今瞥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当然,你的安危对我来说很重要。”   沈千祈抓住机会朝他表示关心,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就是在这种你来我往的关怀之中发展起来的吗?   “朋友嘛,就是要互相帮助,互相关心,还会为对方着想的,我担心你很正常。”   朋不朋友的沈千祈不知道,反正恋人之间肯定是这样的。   一上来就说想和他谈恋爱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那就只好从朋友开始,然后再在平日的相处中慢慢模糊掉朋友与恋人之间的界限。   这才是攻略的正确打开方式。   “这么快就把我当成朋友了?”晏从今觉得有趣,“你对谁都这么自来熟的吗?”   “当然不是,只有你,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那么多人里,偏偏只有攻略了你才能回家,可不就是特别的吗?   晏从今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赞同道:“也是,谁让我长得那么像你那三个孩子的爹呢。”   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沈千祈。   都过去这么久了他怎么还记得这茬!   他当时不是一下子就戳穿了这个借口吗,怎么现在还主动提起来了。   是嘲讽吧,绝对是嘲讽吧?!   沈千祈右手背在身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暗自握拳打了一拳空气。   心里爽过之后,她才抬步追上前面的许鸢一。   那红衣女鬼出现的时候,在周围布下了结界,里面的声音传不出去,外面的人也不知道结界里发生了什么。   因此在许鸢一他们眼里,沈千祈刚才只是停下来和晏从今说了几句悄悄话。   沈千祈只好将刚才遇到女鬼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许鸢一和林月池听后脸上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而一旁的陆员外就不一样了,直接吓得虚脱两腿无力差点往后栽在地上,连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她她她是她!她真的回来了!”   他甩开管家的手,踉跄上前拽住林月池的胳膊:   “林道长!救我,一定要救我啊!!这个狠毒的女人已经杀了我府上好多人了,就连我儿也被她吓得昏迷不醒!!道长,你是我找来的,你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的对吧!!一定要保护我啊!”   陆员外松开一只手,不停地从怀里往外掏银票和金子,然后强硬地塞到林月池手里。   “钱不是问题,我有好多钱,只要各位道长替我除了那个贱人,我的家产可以分你们一半!!!”   一身正气又严以律己的林月池当然不会收下这些钱,他将陆员外掏出来的银票和金子又推了回去。   “陆员外,我们既已接了委托,就一定会保护你和陆府所有人的安全,不必多此一举。”   “对了,”林月池问,“你方才说的杀了很多人是怎么回事?为何我们接到的委托并没有提到这一点?”   三人接下的委托上面只写了陆府闹鬼,府里人心惶惶,对于陆员外所说的杀了很多人是一字未提。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发布委托的人故意隐瞒了详情。   “啊?这个...我说了杀了很多人吗?各位听错了吧。”陆员外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不停用眼神示意管家上前。   管家会意立刻上前搀住陆员外:“各位道长,我家老爷近日因为闹鬼一事吓得做噩梦,许是将梦境与现实混淆了,真是对不住。”   想要解决闹鬼的事,却又不肯将府里与鬼有关的事情全部交代清楚。   想起那些奇怪的聚阴镜和女鬼怨毒的目光,沈千祈摸了摸下巴,看来这陆老爷不简单呐。   他不愿说,再问下去也是徒然。   许鸢一站出来打了个圆场:“陆员外还是要休息好注意身体才是。”   “多谢道长关心。”陆员外擦了把额头冷汗。   接下来的一段路程,陆员外没再开口说过话,将众人带到了住处之后就借口身体不适离开了。   捉鬼与捉妖一样,夜晚才是最佳行动时机。   为了保证夜间有充足的精力,四人随意分配了一下房间,趁着天色还早抓紧时间休息一下。   沈千祈特意挑了与晏从今挨得最近的那间屋子,然后一进去就掏出符纸开始到处贴。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个红衣女鬼今晚一定会来找她的,得提前做好准备,防患于未然。   忙了好半天,手里最后一张符纸刚贴完,陆员外又着急忙慌地派人过来喊他们几人去东厢房。   沈千祈仔细锁好门窗,又在门外贴了两张符,这才放心跟着带路的下人往东厢房赶。   许鸢一和林月池在前面并排走着,沈千祈则拉上了晏从今一起,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   被拉来作伴的晏从今回头看了眼沈千祈贴在门上的符纸:“你还真是有够怕死的。”   “怕死很正常。”   沈千祈假装没听出来他话里隐含的讥讽意味,将剩余符纸妥帖收好。   “人只活一次,命只有一条,而且我还有很多心愿未了,当然要好好珍惜。”   “所以等心愿都实现了,你就能去死了?”   晏从今转了下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一把小刀:“说说吧,你都有些什么愿望。”   ......什么叫顶级理解,这就是顶级理解。   虽然他说的和沈千祈表达的意思完全不同,但听上去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我的愿望很多,一时半会儿估计也说不完。”   沈千祈挠了挠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眼神一亮。   “对了,晏公子,你有没有什么很想要实现的愿望?”   换个角度想想,帮他达成心中所想,也不失为一种刷好感的方式嘛。   “你问我啊?”   晏从今食指轻触了一下刀尖,像是在测试这把刀的锋利程度。   “想用这把刀试试看能不能完整取出你的心脏算吗?”   沈千祈:......   “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其他的?”   “其他的?”晏从今微微笑着,看起来人畜无害极了,“那就是想杀了你再把你做成人偶。”   ......这个和前一个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不都是要她去死。   原文中,晏从今的设定是一位天才傀儡师,与其他傀儡师不同的是,他偏爱用尸体做人偶。   尸体不会反抗他,但在变成人偶复活之后,想摆脱他的控制又无能为力,只能听他命令替他办事,死了都不得安宁。   沈千祈觉得她就不该提起这茬,晏从今与她第一次见面时就差点真的把她做成人偶了,现在居然还没有放弃这个想法,真够执着的。   还好他看上去似乎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真的想动手的意思。   “你就没有和我无关的愿望吗?”沈千祈试着引导他往正常一点的方向上去想,“比如想吃什么、或者想去什么地方之类的?”   天已将近傍晚,夕阳余晖烧红了天边晚霞,暖黄色的光穿过斑驳的树叶照进蜿蜒回廊,洒落在晏从今的侧脸。   他侧头看过来,纤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像两只沉溺在暖光里的蝴蝶轻舞翩跹。   “对我来说,现在可没有什么比你更能让我感兴趣的了。”   尽管沈千祈清楚地知道他内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此时此刻还是被他这张脸吸引住,晃了会儿神。   她不由想起在客栈时,晏从今也是这番说辞。   所以她到底是做了什么,能让晏从今对她感兴趣到居然没有追问神秘人的事情,还很爽快地答应了与她同行。   难不成是因为她那时随口编的理由?   沈千祈想了许久也想不通。   不过管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总之晏从今能对她很感兴趣,对任务来说完全是件好事。   喜欢一个人大多是从对对方感兴趣开始的,有了兴趣才会想要更多了解对方,而深入了解过后,这份喜欢才会慢慢发展为爱。   沈千祈小心觑着晏从今的神色,心中斟酌了一番之后才开口接话。   “晏公子,我觉得我们还是挺有默契的,其实我对你也很感兴趣。”   “哦?我有什么能让你感兴趣的?”晏从今问。   “很多,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和我继续待在一起,这样才能更多了解你一点。”   攻略嘛,偶尔也要向对方表露一下自己的心意,不然对方什么都不知道,很难开得了窍。   可沈千祈才和他认识不久,也不好直接就说喜欢,只能采用这种比较委婉一点的说法。   “是这样啊。”   晏从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而又有些遗憾道:“我还以为你是想看我会不会也有那种手足无措无能为力,哭泣着向人苦苦哀求的样子呢。”   她才没有这么变/态的癖好......   沈千祈张了张嘴,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索性不再出声,结束了这个话题。   两人沉默地并肩走着,不知过了多久,前面带路的下人终于停了下来。   “几位道长,已经到地方了,老爷早就在等着你们了。” 第5章 红鸾误(五)   ◎人偶晏从今◎   东厢房是陆员外的儿子陆时书的住处。   关于这个陆时书,沈千祈早有耳闻。   陆员外老来得子,年近四十才有了这么一个儿子。   而这陆时书因为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先天不足,病弱体虚,但却生的十分俊朗,又意外的聪慧过人。   因此陆员外对他更是疼爱有加,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这会儿陆员外着急忙慌地喊主角去东厢房,想也不用知道,肯定是他的宝贝儿子出了什么意外。   果然,陆员外早早地就等在房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一见到主角来了,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赶忙迎了过来。   “林道长,快救救我儿子啊!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他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林月池耐心安慰他:“陆员外,你别急,先带我们进去看看吧。”   陆员外点点头,带着众人进了屋内,走到床边掀开床帘,床上躺着的赫然就是陆时书。   沈千祈知道这位兄弟身体不太好,本以为见到的会是一个面色苍白的病人,却不想床上躺着的这位面色红润、气血良好,完全不像是生了什么重病的人。   林月池也看出来了异常,他侧头与许鸢一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疑惑。   “陆员外,令郎身体是出了什么问题?”许鸢一问。   “是这样的,我这儿子身体不好,府里闹鬼他受了惊吓,已经昏迷好几天了。”   事关陆时书,陆员外便仔仔细细地回忆起来,生怕漏掉了什么细节。   “今日傍晚伺候的丫鬟像往常一样给他擦脸时发现他没了呼吸,我见他这症状心里实在觉得奇怪,估摸着他这怕是中邪了,便把你们喊了过来。”   林月池闻言,走上前并拢双指贴到陆时书颈侧,用灵力查探了一番。   好半晌,他终于收回手,面色微变,看向许鸢一,将自己的结论说了出来。   “师姐,他的生魂离体,现在躺在这里的只是一具空壳。”   生魂是活人的魂魄,一般只有濒死、重病之人或遭受什么重大打击时才会魂魄离体。   可这陆时书气色红润,全然不像上述症状。   生魂离体之后七日之内若不能归位,人则会魂飞魄散,无法投胎,永世不入轮回。   陆员外虽不懂什么生魂空壳,但见到他们面色凝重时也猜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几位道长,我儿还有救吗?”   陆时书可是他们陆家的独苗,千万不能出事的!   “陆员外,你放心,他这魂魄离体时间不长,还能招回来。”   林月池抬手在陆时书额头贴了一张符咒,现在这具身体无主,若是被过路阴灵看上,抢在陆时书的魂魄之前进入身体就麻烦了。   “令郎平日里有没有什么经常随身带着的东西?或者是最常穿的衣服也可以。”   陆员外低头思索了片刻:“经常随身带着的......有有有!!!”   他命人取来了一对看上去有点粗糙的泥偶娃娃,娃娃背面依稀能看出一个歪歪扭扭的“陆”字。   “这个可以吗?这对娃娃是时书小时候亲手捏的,这么多年了,他都把这个当宝似的带在身边,谁平日里要是不小心碰一下,他都得跟人急半天。”   林月池小心接过泥偶娃娃,用红绳缠绕一圈后吊在了陆时书头顶。   他从包袱里取出了一沓灵符,全部交到了沈千祈手里。   “师妹,招魂时或许会引来其他恶灵,辛苦你在门口守着了。”   原主平日里贪玩又不爱钻研术法,对招魂术这类法术是一知半解,考核时能低分飘过还全都是因为有这两位大佬在旁提点。   沈千祈刚穿过来更是什么都不懂,留在屋里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就算林月池不说,她也会主动提出来去门口守着的。   “没问题的,师兄,交给我吧。”   趁着天还没有彻底黑透,沈千祈抱着一堆符纸,拉上晏从今打算绕着院子贴上一圈。   府里本就有只红衣女鬼,加上招魂术说不准又会招来什么厉害的阴灵,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符纸贴的差不多了,沈千祈拍了拍手,搬来两个小凳子,和晏从今坐着守在门口。   与她的紧张相比,被她拉来作伴的晏从今简直从容闲适到像是来度假的,甚至还有心思玩起了人偶。   他歪头靠在廊柱上,单手操线,操控着一个手办大小的人偶,吊在半空中模拟人的姿态笨拙地走路。   仔细看的话,这个人偶与晏从今居然十分相似,俨然是缩小版的他。   晏从今本人就长得很好看,是那种看上去就很乖巧听话的长相,和他相似的人偶也是一样讨人喜欢。   沈千祈不由多看了两眼。   天色已晚,明月高悬,如水的月光倾洒下来,将廊柱的影子拉得斜长。   月光之下的空气中隐约可见有浮尘流转漂浮,晏从今垂着眼睫,安静地操控着人偶,每走出两步,就会立刻掉头转向。   这个掉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调头,而是指那种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的硬核掉头。   操控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偶不停做出怪异的转头动作,配上每次转头都会发出的“咔哒”声,竟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而晏从今却半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操控着人偶转头,玩的开心极了。   怎么说呢,真不愧是反派,就连玩人偶的方式都这么与众不同。   “你一直看我做什么?”晏从今冷不丁地出声问。   明明他一直低着头,视线没离开过人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有人在看他的。   偷看被抓包,沈千祈也不扭捏,大方地承认了。   “就是觉得你这个人偶挺可爱的。”   晏从今抬起头,明亮的月光照亮了他一双黑眸。   他眼中光泽浮动,似有星河流转,右眼尾那粒淡褐色的泪痣更是犹如碎星点缀其间。   “你很喜欢它?”   沈千祈目光落在他眼尾那粒泪痣上,心中暗叹了句果然好看的人连颗泪痣都长的这么恰到好处。   “喜欢,它和你很像。”   话音刚落,晏从今手里的人偶突然转了个头。   “咔哒”一声响后,一张笑脸正对沈千祈。   “看起来它似乎也挺喜欢你的。”   晏从今动了动手指,人偶脱离了傀儡线的控制,迈着笨拙又僵硬地步子走向沈千祈。   小“晏从今”走到她脚边,抱住凳子腿,似乎是想往上爬。   但它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努力了好几次也没成功。   沈千祈想了想,弯下腰,轻轻捏住它的身子,将它提起放到大腿上。   终于上来了的“晏从今”碰了碰沈千祈的手指,大概是想跟她道谢。   沈千祈一句“不用客气”还没说出口,下一刻人偶晏从今就两只手扶住脑袋,用力一掰,头身分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仿佛做了无数次那般熟练。   它两手捧着刚摘下来的脑袋,强硬地往沈千祈手里塞。   沈千祈:???   “装回去,装回去,你快把脑袋装回去!”沈千祈不肯收下它的脑袋,一个劲地往回推。   先不说这个人偶掰头的动作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光是看着手里多了个和缩小版的晏从今脑袋就够惊悚了好吧!   奈何人偶铁了心要她收下,一人一偶中间隔了个脑袋推来推去,场面别提有多怪异了。   晏从今也没想到人偶会做出这种举动,他看着那颗被推来推去的脑袋微挑了下眉,屈指敲了敲廊柱。   “可以了,回来吧。”   得了命令,人偶只得拽着脑袋,依依不舍地从沈千祈身上跳了下来,背影失落极了,看上去怪可怜的。   当然,觉得它可怜的前提是得忽略掉一个无头的人偶拽着脑袋在地上拖行的诡异画面。   夜里的陆府更加阴气沉沉,丫鬟仆人们早早地回了房间,锁紧门窗熄了灯,白天至少还有点人气,一到晚上就只剩下阴森和恐怖。   招魂还在进行,不时有阴灵被术法吸引而来,却被符咒挡在屋外。   进不去的阴灵只好一下又一下地猛烈撞击窗户,砰砰声不断。   沈千祈不再看人偶,迅速抽出灵符向阴灵甩去。   屋外的动静太大,许鸢一担心沈千祈一人招架不住,分神使了个传音入密。   “师妹,你还撑得住吗?”   沈千祈一边甩灵符一边回她:“撑得住,数量不是很多,不用担心我的。对了,你们里面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许鸢一的声音微弱了几分,“我们能感应到陆公子的生魂就在这附近,可他自己似乎不愿回来,我们试了很久,一直没有回应。”   真是奇怪。   一般来说,生魂离体之后大多都是拼了命地想要回来,可这陆公子却偏偏与众不同,难道他不怕魂飞魄散吗?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将沈千祈从思绪中拉回。   抬头一看,侧边窗户上的符纸被阴灵锲而不舍地撞脱落了好几张。   沈千祈赶紧驱散掉阴灵,顺便往窗户上又多贴了几张灵符。   做完这些,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院内又起了一阵熟悉的尖冷怪风。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   沈千祈心觉不妙,正要开口提醒坐在门口的晏从今,一双比冬天结冰的湖面还要低上几度的手贴上慢慢贴上她颈侧。   “你们不该多管闲事的。”   红衣女鬼浑身散发着刺骨冷气,一点点用力收紧着掐住她脖子的手。   “为什么要保护一个披着人皮的畜生?你们全都是一样的人,全都该死!”   作者有话说:   爱她,就把头扭下来送给她(不是 第6章 红鸾误(六)   ◎很适合被做成人偶◎   女鬼故技重施,在周围布下了结界。   即使晏从今和沈千祈离得不算太远,也丝毫没有发现身后有什么不对劲。   虽然这女鬼没有指名道姓,但她嘴里说的那个披着人皮的畜生,不出意外的话,指的就是陆员外。   女鬼这么记恨陆员外,要是她知道主角这行人不仅是来保护陆员外的,更是来专门被请来除掉她的,现在落单又落在她手里的沈千祈小命怕是难保。   为了拖延时间,找机会用符破除结界,沈千祈用力掰开了一点女鬼掐在脖子上的手,艰难开口。   “女鬼姐姐,这是个误会,我们只是来给陆员外儿子看病驱邪的江湖术士。”   “那你们更该死了。”   女鬼听见陆员外的名字之后眼中恨意加深,掐在脖子上的手也更加用力。   “他这么在乎他的儿子,就指着这根独苗给陆家传宗接代,可我偏不想让他如意。”   这女鬼和陆员外之间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能让女鬼这么恨他,恨到甚至想要陆家绝后。   沈千祈还想说些什么,可掐住脖子的手越收越紧,她只能勉强发出一些气音,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边尝试着用力挣开女鬼的手,下意识瞥了一眼晏从今的背影。   快点发现身后的情况不对劲啊!   再不来个人救命,她真的要被掐死在这里了!   大脑已经因为缺氧开始发晕,眼前的景象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恍惚间,沈千祈听见了一声低笑。   月色下,一道极细的寒光从女鬼身侧划过,而后绑住了落在树梢上的麻雀。   傀儡线割伤了女鬼的手臂,却温温柔柔地套在麻雀脚上,指引着小麻雀飞过结界。   晏从今头也没回,伸出右手稳稳接住了麻雀,弯下腰,问地上的人偶。   “你想要这个?”   人偶推开了他递过来的麻雀,抱着脑袋背对着他。   而晏从今也意外的好脾气,人偶不理他也没有生气,只把麻雀脚上的傀儡线撤了,轻轻放在人偶身侧。   沈千祈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晏从今到底有没有发现身后的情况不对劲的?   如果没有,他的傀儡线又为何能穿过结界,从女鬼身侧而过。   如果发现了,他却不来救人......其实是很符合他人设的行为。   毕竟他作为一个合格的反派潜力股,冷血是常态,任何人的生命在他眼里都无足轻重,包括他自己。   更何况他们才认识不到几天,好感也没刷多少,显然还没到那种能让他出手救人的程度。   如果沈千祈真的被女鬼掐死了,他大概也只会在旁冷眼瞧着,顶多感叹一句“死了啊”,情绪压根不会有多大变化。   一顿分析之后,沈千祈终于悟了,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把希望放在晏从今身上,而屋里的两个人更是感知不到屋外的情况。   危险关头,能靠得住的果然还是只有自己。   女鬼手臂被割伤,划出了一长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她低声咒骂了一句,手上的力道不由轻了一些。   沈千祈抓住机会猛吸口新鲜空气,悄悄捏了张灵符在手心,等待时机破除结界,然后通知许鸢一来对付女鬼。   而这女鬼似乎看出来了她心中所想,突然改变了策略,凑到她耳边:“看呐,那可真是你的好同伴们啊。”   浑身散发着寒气的女鬼吐出的气息也是冰冷的,沈千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屋里两个顾不上你,屋外这个明明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却不来救你。”   说完,她开始用一种怜悯的眼神望着沈千祈,好像沈千祈是被残忍抛弃的小狗一样。   “你真是好可怜啊。”   坦白来说,沈千祈是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她有多可怜。   毕竟有结界挡着,屋里两个人又专心为陆时书招魂,顾不上她很正常。   而屋外这个,不来救她也是很正常的,他们目前的关系也不过只是她单方面承认的朋友罢了。   沈千祈的心绪丝毫没有被女鬼挑拨的话语牵动,她沉默地低着头,在思考要如何打破结界。   可殊不知这幅模样,落在女鬼眼中全然成了失落的意思。   “别伤心,把身体交给我吧。” 她抬手在沈千祈眉心一点,“我会用你的身体把他们都杀了的,他们全死了我就放你一马,所以可不要反抗我啊。”   沈千祈感觉到体内涌入了一股寒意,紧接着,身体不听使唤地动了起来。   女鬼附在她身上,操控着她迈步走到晏从今面前。   地上的麻雀正围着人偶叽叽喳喳地叫着,感应到沈千祈走过来之后吓得羽毛直竖,瞬间噤了声,扑腾着翅膀躲到人偶身后。   “看来你动物缘不怎么好。”晏从今笑着抬起头,“连只鸟都这么怕你。”   沈千祈很想开口解释一番,她明明很讨小动物喜欢的,这只鸟怕她,只是因为感应到了附在她身上的女鬼而已。   可她现在的一言一行都在女鬼的控制之下,身不由己。   于是说出口的话就成了:“它怕我没关系啊,你不怕我就好了。”   晏从今忽然来了兴致,稍微抬了下眉。   “我为什么会怕你?”   “当然是因为,”沈千祈弯起眼睛笑了笑,背在身后的右手捏紧了灵符,“我现在要来杀你啦。”   话音刚落,灵符甩出。   “砰”的一声,晏从今身侧扬起了一阵烟尘。   “晏公子,小心!”   沈千祈的意识在和女鬼抢夺这幅身体的控制权,她竭尽全力在甩出灵符的一瞬间偏了一下右手,短暂地脱离了控制喊出了这句话。   原本对准晏从今而去灵符这才堪堪擦着他身侧而过,砸向地面。   “反抗我也没有用,今晚要么他们为了自保选择杀了你,要么你在我的操控之下杀光他们。”   女鬼充满恶意的声音在脑中响起,“这就是你们保护那个畜生要付出的代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接了委托才上门的。”   沈千祈没空理会她,意识在竭力反抗,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奈何女鬼怨念太强大,右手还是不听使唤地捏住灵符,朝向晏从今狠狠砸去。   沈千祈心里急得不行,一心只想着让晏从今快些躲开,强烈的意愿竟让她再次冲破控制喊出了声。   “你快躲开啊!”   晏从今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所幸符纸再度砸偏,他并没有受伤。   连续两道符纸砸来,胆小的麻雀早就趁乱飞走不见踪影,人偶晏从今也把头接上,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可晏从今本人却丝毫不惧,甚至饶有兴致地盯着沈千祈看了许久。   “被控制了啊。”他得出结论。   总算看出来了。   沈千祈悄悄松了口气,就在她以为晏从今发现了不对劲就会远离她时,他忽然笑了一声,然后从容抬步,径直朝她走来。   女鬼控制着沈千祈不停甩出灵符,但晏从今脸上甚至没有出现一丝迟疑,迎着噼里啪啦的符纸,脚步一刻未停。   沈千祈内心快要崩溃了,晏从今到底在干什么啊!   为了不伤到晏从今,她几乎是拼了命地在反抗女鬼,生怕符纸砸到他身上。   但他这人压根不怕死一样,上赶着往前凑。   “你果然很适合被做成人偶。”   晏从今走到沈千祈身前大约一米处终于停了下来,他直直看着沈千祈的眼睛,黑眸中是沈千祈看不懂也理解不了的兴奋。   “瞧你这幅为了摆脱控制拼命挣扎的样子,真是有趣极了。” 第7章 红鸾误(七)   ◎“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心脏吧”◎   在女鬼的控制之下说不出话只能做表情的沈千祈:???   恕她无法理解晏从今的脑回路,她和女鬼抢夺身体控制权这件事,稍有不慎就会闹出人命。   不论从那个角度来看,都跟有趣两字沾不上边吧。   “想要变成我的人偶吗?”   晏从今没理会她一脸疑惑不理解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在那之前,得先把你身体里那个恶心的脏东西赶走。”   说着,他立刻操着傀儡线,控制住了沈千祈。   在绝对实力面前,女鬼的操控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这具身体的最终控制权落在了晏从今手里。   他取走沈千祈手里捏着的灵符,掏出小刀刺穿,最后将带着符纸的小刀递到沈千祈手里,安慰道:   “不用担心,只要用这把刀刺进心脏,那个恶心的东西就会离开你的身体了。”   原本还在看戏的女鬼到底还是坐不住了,这把带着符纸的刀要是刺进来,沈千祈会死,可她的魂魄也必定受损。   迟疑片刻,她决定先离开,可这些缠住沈千祈的傀儡线竟然还起到了禁锢的作用,无论她怎么尝试,都无法脱离这具身体。   “放我出去!”女鬼还在沈千祈体内,只能借助她的身体说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晏从今语气温柔,面色和善,“当然是想杀你了。”   “这样做这个小姑娘也会死的!她不是你的同伴吗,你怎么能忍心让她也去死!”   晏从今只是笑着,没有回答。   这副表情好像就是在说:她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关系吗。   女鬼之前还坚定地认为面前这个少年看上去乖巧又听话,一定不忍心对沈千祈下杀手,所以才挑了他第一个下手。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错了,这张脸是她对他最大的误解。   晏从今打了个响指,傀儡线愈发缠紧,女鬼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待会就不控制你了。”   晏从今微微弯下腰同沈千祈对视,他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语气轻柔的就像在哄小孩吃糖一样。   “你自己动手用这把刀刺进心脏好吗?”   沈千祈呆愣地看着晏从今的眼睛,好一会儿,才确认他真的没在和自己开玩笑。   他是认真的,想要她用这把小刀刺进自己的心脏。   “......不用这样吧,只是为了除掉女鬼而已。”   女鬼被完全压制以后沈千祈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她特意强调了一句:“这样做我也会死的。”   “没关系的,哪怕是尸体,我也能做成人偶。”   在淡淡月光的映照下,笑着的晏从今无端生出了几分圣洁感,像是不忍见众生疾苦,下凡来普度众生的神明。   可善良的神明为引人脱离苦难而来,他却是来诱人去死的。   “不要害怕死亡,死亡本身是一件浪漫又美好的事情,不需要如此恐惧它。”   长相温和乖巧的他笑起来只会令人倍感亲近,此刻他的神色又温柔极了,哪怕是这种不对场合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莫名多了几分信服力。   “每个人从生下来那一刻就注定会走向死亡,包括我也是,这不是一件什么很难接受的事,不要露出这幅不情愿的表情。”   他说着,用线扯动沈千祈的右手,刀尖抵住胸口,“现在,勇敢一点,快些用刀刺进去,好吗?”   沈千祈握刀的手有些发抖。   因为她从晏从今的眼里看到了兴奋和期待。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沈千祈用这把刀刺进心脏,这可比让他亲自动手有意思多了。   而且用这种方法不仅能除掉女鬼,死掉的沈千祈也更方便他做成人偶,一举两得。   在这几天短暂的相处中,晏从今一直都表现得都还算是比较正常,以至于沈千祈差点都忘了,他本质上是一个冷血又恶趣味十足的变/态。   “一定要这样吗?”沈千祈动了动手腕,将刀挪开了一点。   晏从今控线的手指微动,挪开的刀又抵了回去。   他没有说话,但沈千祈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没得商量,一定要这样。   这把刀插进心脏,她必死无疑,可她还等着回家,不想死在这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沈千祈的心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陷入绝望。   好在屋外的动静太大,许鸢一和林月池二人始终放心不下,几次招魂无果之后,他们只得暂时放弃,打算先出门对付招来的阴灵。   可谁知这一打开门,就发现自家小师妹身上缠满了傀儡线,手里还拿着把刀对准胸口。   许鸢一见状当机立断扔出把匕首,砍断了傀儡线。   “师妹,你没事吧?”   得救了!   “当啷”一声,小刀掉落在地。   沈千祈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刚要开口说话,晏从今上前一步,挡住了她。   “我说两位,怎么又是你们来打扰我和她啊?”   他语气听上去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很礼貌地勾起了一个柔和的微笑。   “第一次的事我就不和你们计较了,但是这次,真的让我感觉有点烦了啊。”   许鸢一敏锐地察觉到晏从今话里透露出了杀意,她偏头看了眼林月池,二人默契拔剑进入戒备状态。   傀儡线断开之后,女鬼一刻也不敢耽误,果断离开了沈千祈的身体。   一直受着操控的沈千祈终于能自由活动了。   她正要上前缓和一下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一刻,那女鬼突然蹿出,眼疾手快地捡走地上的小刀,对准晏从今用力扔去。   “你先去死吧!”   女鬼有种很强的直觉,她必须先把这个少年解决了,否则后患无穷。   她扔刀的动作极快,沈千祈即使看见了也根本来不及阻拦,只能出声提醒。   “晏公子,快闪开!”   晏从今闻声回头,瞥见朝他飞来的小刀后也没有避开,只是在原地转了个身。   原本对准他后背的小刀正中胸口心脏。   刀插得极深,胸口很快被冒出的血液洇湿了一大片,他一身白衣,这抹鲜红太过夺目,像是开在冬日雪地里的一簇红梅。   晏从今怔愣片刻,低头看了眼插在胸口的匕首,略挑了下眉。   “这可真是有点意外了。”   嘴里说着意外,脸上的表情却是很平静的。   他抬头看向表情呆滞的沈千祈,唇角微微勾起,然后张开双手,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   鲜红的血液淌了一地,他倒在血泊之中,生机随着不断流出的鲜血而缓缓流逝,宛如一朵盛花期过后开始糜烂的白山茶。   沈千祈踉跄上前,跪坐在地上,颤抖着伸出手探他的鼻息。   没有呼吸。   死了,真的死了。   怎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不躲开?   许鸢一和林月池也被这一幕惊到半天说不出话,不过二人很快缓过神,着手对付想要趁乱逃走的女鬼。   那边两人一鬼打得不可开交,这边沈千祈茫然地坐在晏从今尸体旁边,大脑宕机,一片空白。   “完了,全完了。”   任务对象都死了,任务永远也完成不了了,这下真的回不了家了。   沈千祈悲从中来,就在她想着要喊出系统商量一下解决办法时,一直藏在草丛里的人偶探出个脑袋,颇为嫌弃地看了眼晏从今的尸体。   它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爬到晏从今胸口,拔出小刀,然后又吭哧吭哧走到沈千祈旁边坐下。   沈千祈愣了几秒,这人偶的力量来源是晏从今,如果晏从今死了的话,人偶应该也不能动了才对。   可现在人偶还能有意识走动......难道晏从今没死?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般,躺在地上没了呼吸的晏从今眼皮动了动。   两秒钟后,他睁开了眼睛,随后又在沈千祈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中缓慢坐起身。   晏从今屈起一条腿,单手扶额微叹了口气。   今晚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一直期待着沈千祈能用这把小刀刺穿心脏,最后这把刀也确实是不辱使命,只不过插进的居然是他的身体。   不过这样也好,他也算亲身给她做过一次示范了,死没什么可怕的,这样她就不会再犹豫了吧。   一想到待会就能看到沈千祈当着他的面,用刀插进她那颗温热还会跳动的心脏,他心情似乎都更愉悦了些。   愉悦到让他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欢快的笑声在这深夜里回荡,那边正在打架的两位主角和女鬼手上动作一顿,齐齐疑惑转头看了过来。   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的晏从今终于止住笑声,很平静地抬起头。   “怎么了,都这样看我做什么,各位?”   沈千祈好一会儿才在震惊之余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讶然开口。   “你......你明明没了呼吸,这刀也插进了心脏,怎么会......”   晏从今取下腰间长命锁,细心擦拭上面沾染的血迹。   “怎么会死不掉是吗?”   他轻笑着开口,语气随意,好像正在说的是一件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心脏吧。” 第8章 红鸾误(八)   ◎真是个疯子◎   没有心脏。   沈千祈怔住了。   晏从今不是那种会随意开玩笑的人,也就是说,这句话是真的。   他真的没有心脏。   在玄幻世界中,人没有心脏还能活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心脏离体之后只要保存得当,确保不会受到损害人就不会死。   沈千祈比较在意的是,晏从今为什么要剜出心脏。   虽然以他的性格来说,很像是那种会因为闲着无聊就把心脏挖出来玩玩的人,可直觉告诉沈千祈,真相不会这么简单。   但现在很明显不是该好奇追问的时候,而且就算她真的问了,晏从今也不一定会说。   沉默片刻,沈千祈决定先扶他起来。   “我先扶你去边上处理一下伤口吧。”   虽说沈千祈知道他死不了,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伤口一直在往外冒血。   “不用,我的事待会再说。”   晏从今避开她的手,晃了晃擦干净的长命锁,轻灵的铃声随着他的声音一同响起。   “先继续完成我们之前被人打断的事情吧。”   他将长命锁重新系回腰间,然后捡起身边的小刀,不容拒绝地递到了沈千祈手里。   “好了,趁着现在没人打扰我们,快些动手吧。”   都死过一次了怎么还在惦记着这把破刀啊!   许鸢一他们正和女鬼缠斗,无暇顾及到这边的情况。   而成功说服晏从今放弃杀她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沈千祈想了想,只能尽量先拖延一下时间。   “我觉得要不还是先去处理你的伤口吧?失血过多你会很难受的。”   晏从今看出来了她的犹豫和拒绝,他很是困惑不解。   “明明我都已经给你示范过一次了,死没什么好可怕的,你为什么还是这么不情愿?”   不是,这位朋友,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不是谁都和你一样不要命也不怕死的啊!   沈千祈手里握着刀,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因为我就想好好活着不行吗?”   晏从今有些苦恼地歪了歪头,蓦地瞧见那女鬼敌不过许鸢一,从怀里掏出了一颗透明的珠子打算逃跑。   他顿时豁然开朗,沈千祈不愿去死,一定是因为之前有这女鬼在她体内,陪着她一起死,而现在女鬼离开了她,死的只有她一个人,她不满意了。   一定是这样的。   晏从今有点懊恼自己怎么没有早些想到这一点,他甩线绑住女鬼,连拉带拽地将女鬼扯到了沈千祈面前。   “好吧好吧,在你用刀刺进心脏的那一刻,我就出手同步杀了她。”   他唇角微扬,朝沈千祈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   “有人陪你一起去死,现在总能安心了吧?”   沈千祈:???   她刚才说的话是很难懂吗,为什么晏从今完全就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啊?   不明真相的女鬼:???   “你脑子有病吧!谁要陪她去死,快点放开我!”   晏从今动了动手指,锋利的傀儡线瞬间割伤了女鬼,猩红的血液顺着傀线滴落,女鬼忍不住痛呼出声,蜷缩在地。   “太吵了。”晏从今食指抵在唇间,“请你安静一点。”   他将视线重新移回沈千祈身上,循循善诱:“只是用刀捅进心脏而已,一瞬间的事情,不会很痛苦的。”   “而且你死了之后还能被我做成人偶复活啊,这样想想,是不是不害怕去死了?”   “好了好了,别犹豫了,快些动手啊。”   晏从今的长相本就温顺乖巧,很容易给人一种想要靠近、信赖他的感觉。   即使说出的话是不对的,但他顶着这张无害纯良的脸温柔诱哄,就是会很有信服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按照他说的去做。   沈千祈失神地望着他的眼睛,手里的小刀缓缓上移抵住心口。   是啊,只是捅进心脏而已,很快就过去了,她到底在犹豫什么?   沈千祈握紧小刀,正要发力时,女鬼陡然爆发使出全力挣开了傀儡线。   她身上到处都是傀线割开的伤口,像个血人,惨不忍睹。   “你们几个给我等着,我一定会杀了你们的!”   她一边放着狠话一边发动了手里的透明珠子,周身笼罩在一道白光之中,身影渐渐变得模糊。   得益于这道白光,沈千祈也终于回过神来,后怕地扔掉了手里的小刀。   淦!   晏从今一定对她做了什么,否则她绝不可能会有这种自杀的想法。   仅仅靠着几句话就能诱导别人心甘情愿地去死,有这能力,她在晏从今面前连自保都很难做到。   这到底是什么地狱难度的攻略任务,沈千祈不禁开始怀疑,她究竟能不能安全活到大后期帮助主角扭转be结局。   女鬼身影彻底消失前,珠子发出白光骤然扩大。   沈千祈一个没注意,也被这道白光吸了过去。   不过幸好她与晏从今隔得不算太远,眼疾手快扯住了他的衣角,两人一同消失在了这道白光之中。   着急赶来的许鸢一和林月池只抓到了一片空气。   晏从今绑住女鬼的时候,也顺势布线拦住了他们,直到他消失在白光之中,挡路的傀儡线才跟着消失。   “去找陆员外,让他把女鬼的事情全部交代清楚。”   许鸢一冷静理清思绪,“只有知道了这女鬼的来历,才能方便我们对付她,救回师妹。”   “师姐,你受伤了。”林月池心疼地看着她手臂上被女鬼抓出的血痕,“我去找陆员外问清楚,你回去包扎休息吧。”   许鸢一摇了摇头,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陆时书紧闭的房门上。   “那陆员外一看就是什么都知道却不肯说,必是要通过些手段才能问出来我们想要的。”   她掏出几张灵符贴在陆时书门前,掐诀布了个结界。   “他不肯说的话就只好用他的儿子威胁他了。”   “好了,我们去找陆员外吧。”许鸢一侧头看向林月池,脸上少见地露出了微笑,“问完之后我再去处理伤口,还有你也一起。”   她看了眼林月池刻意背在身后的左手,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你总是这样受伤了不吭声,怎么比我还像个闷葫芦。以后受伤了就要说出来,不然我会很担心的,知道吗?”   林月池脸上顿时有些发热,他动作很轻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下次会告诉师姐的。”   -   人倒霉的时候,不好的事情总是接二连三地发生。   沈千祈深有体会。   先是差点一刀捅死自己,再是不小心被白光吸进幻境,最后又是非常恰好地落在了悬崖边上。   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身旁是还没放弃要杀她的晏从今,身前是一脸愤恨、咬牙切齿的女鬼。   不会有这比更糟糕的情况了。   然而事实证明,还是沈千祈想的太天真了。   两次差点死在晏从今手里的女鬼怎么可能不恨他,如今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女鬼是一点都没有犹豫,抬手挥出几道风刃直冲二人而来。   “没想到你们居然能跟着我进来,不过正好,进来了就别想活着回去。”   “死去吧你们两个!”   悬崖边缘本就不太结实,稍微挪一下步子就往下掉碎石块。   沈千祈灵活地扭动身子避开风刃,脚下根本不敢乱动。   “女鬼姐姐,冷静,你冷静一点啊!”   她扯了扯晏从今的袖子:“你快用线绑住她,别让她再乱来了!要是从这里摔下去我们会死的!”   微风扬起了晏从今的白发,他转头看向沈千祈,右侧那束小辫轻轻晃了晃。   幻境里正是白天,日光明媚,他沐浴在金色的朝晖之下,整个人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活泼明朗,朝气十足。   “怕死可不是个好习惯,你该努力克服掉才行。”   沈千祈心里咯噔一下,直觉不妙,也顾不上隐隐松动的悬崖边,抬脚就要往女鬼那边跑。   但是很可惜,即使她的反应再快,也快不过晏从今的傀儡线。   晏从今往后退了两步,身子向后倒,同时操线拉住了沈千祈。   “这次有我陪你一起,你总该不害怕了吧?”   淦啊!   沈千祈绝望地向前抓了把空气,然后随着晏从今一起,跌入了悬崖。   还以为会有一场大战的女鬼登时愣住了。   她跑到悬崖边探头往下看,底下深不见底,怪石嶙峋,从这里摔下去,不死也要变残废。   “真是个疯子。”   如果沈千祈能听见这句话,她一定会疯狂点头表示赞同。   可是现在的她除了耳边呼啸的风声,还有快到像是下一秒就要炸开的心跳声什么也听不见。   强烈的失重感不断袭来,她死死闭着眼睛,手脚并用地紧紧抱住了晏从今。   去他妈的攻略任务,谁爱做谁就做吧,她只是想好好活着,这个心愿有这么难吗!   晏从今和她贴得极近,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猛烈跳动的心跳。   “你心脏跳得好快。”他笑着感慨了一句,“有这么害怕吗?”   一想到待会可能就要摔成一滩肉酱,沈千祈控制不住掉了几滴眼泪,声音也不自觉带上了哭腔。   她崩溃地喊出了声:“我说了我想活着,活着,活着!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想好好珍惜生命有错吗!为什么一定要去死啊!”   “好吧,既然你还是这么不想死的话,”   晏从今一点都没有被她眼泪打动到,眉梢微挑了下,“如果这次我们没有死成,我就放过你。”   不想放过她就直说不好吗!   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怎么可能死不了,她又不是什么金刚不坏之躯!   【检测到宿主有生命危险,自动开启无痛无伤模式,时限两分钟。】   沈千祈激动得就差拉着系统当场结拜:“大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好大哥,我以后再也不背后说你坏话了!”   “你看看要是你肯用刀的话多好。”晏从今还在自说自话,“跳崖会死得很难看的,也不知道待会我们会摔成什么样子,真是让我有点期待啊。”   “那你怕是要期待落空了,我们不会死的,希望你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沈千祈终于睁开眼睛,抱着晏从今撞上了一块突出的巨石。 第9章 红鸾误(九)   ◎初入幻境◎   撞上巨石的那一刹那,沈千祈无比庆幸系统的及时出现。   即使开了金手指,背部依旧震得发麻,耳畔轰鸣,五脏六腑仿佛都撞错了位。   她抱住晏从今,给他当了回肉垫,顺着这块巨石滚落,又接连撞上了好几块突出的石头,掉到了一处斜坡上。   坡度陡峭,遍布树木荆棘,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尖锐的树枝刺穿身体。   沈千祈及时护住晏从今的脑袋,避开横生的枝杈,一路从斜坡滚到了山谷底下的小溪流旁。   【危机解除,无痛无伤模式已关闭。】   【该模式为系统赠送的新手奖励,仅可使用一次,请宿主在今后的任务途中注意生命安全。】   身上的襦裙被树枝刮蹭破得破破烂烂,沈千祈惊魂未定,躺在地上,心脏怦怦直跳,久久不能平复。   活着真好,活着真是太好了。   缓了大约一分钟,心跳呼吸都平静下来之后,她坐起身,扯掉挂在头发上的碎枝杈,轻轻推了推身边的晏从今。   “你还好吧?”   掉崖的大部分伤害都由沈千祈一人承受了,在她怀里的晏从今按理来说应该是没什么大事的,可他身上毕竟带着刀伤,情况有点难说。   晏从今偏头咳了两声,嘴角渗出了血,他毫不在意地伸手擦掉。   “你真是太奇怪了。”   他盯着不远处那根差一点就要刺穿他身体的树枝,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要保护我呢,就让我这么死了,对你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沈千祈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来,“我不会眼睁睁看着朋友死在我面前的,更何况我说过了,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而且生命只有一次,不论是你的还是我的,都要好好珍惜,以后别随便做这种危险的事了。”   晏从今听着她的话,眼底的情绪没多大变化。   他也完全不好奇为什么沈千祈从悬崖上摔下来一点事都没有,只看着天上飘动的白云,遗憾般地叹了口气。   “好吧,这次就放过你了。”他说。   只是这次而已,并不代表以后。   沈千祈早就猜到了他会这么说,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能安全就行,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   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尽快离开这个幻境。   她尝试着用符纸通讯联系许鸢一,可幻境內的信号根本就传不出去,试了好半天,最后垂头丧气地蹲在小溪旁,撑着脸叹气。   “两位,请问你们...需要帮助吗?”   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沈千祈抬头望去,小溪对岸不知何时多了位男子,他正背着药篓,目光担忧地在晏从今和沈千祈身上转了个来回。   沈千祈双眼睁大,愣在原地。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许鸢一他们努力招了大半天也没个回应的生魂,居然叫她在这女鬼的幻境里给遇上了。   “姑娘为何这样看我?”陆时书不解地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我身上有什么地方很奇怪吗?”   许鸢一说过,是陆时书自己不愿意回来,这其中定有什么隐情在,还是先不要向他坦露身份,暗中观察一会再说。   沉吟片刻,沈千祈冲他摆摆手:“不是的,我只是觉得你有点眼熟而已,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陆时书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他指了下东边的方向,又指了指晏从今。   “姑娘,我略通些医术,家就在前面不远处,不介意的话先带着你的朋友跟我回家吧?他好像情况不太妙。”   经他这么一说,沈千祈这才发现晏从今的伤势好像更严重了。   胸口一直在往外渗血,本就白皙的肤色因失血过多而更显苍白,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看上去乖顺的同时多了几分脆弱的病态感,惹人怜惜极了,让人忍不住想上去摸摸他的脑袋。   沈千祈急忙扶他起来,他的体温也在下降,再不处理伤口搞不好真的会死的。   心脏不在体内所以攻击心脏对他是无效的,可这并不代表失血过多也同样无效。   “麻烦你了。”沈千祈看向陆时书,神色急切,“带路吧。”   “好。”   陆时书踩着湿滑的石头跨了过来,带着沈千祈沿着蜿蜒曲折的小溪,一路往东边走。   “你身上好暖和。”晏从今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有气无力的。   “不是我好暖和。”沈千祈将他的右手搭在自己肩上,左手环住他的腰,“是你太冷了。”   “是吗。”晏从今极轻地笑了声,“我怎么不觉得。”   都到这个地步了,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沈千祈握住了他冰冷如铁的右手,尝试着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取暖。   “现在能感觉到了吧,我这是正常人的体温,是你的体温太低了,所以才会觉得我暖和。”   晏从今感觉到沈千祈温热柔软的右手覆上自己的,暖意自她手心一点点向他传来。   好半晌,他才明白了什么似的,淡声开口道:“原来我是冷的。”   沈千祈之前抱过他一次,那时就隐隐察觉到了他的体温似乎就比正常人的要低些,这或许是他将心脏挖出来的后遗症。   想起在陆府门口时,他说过的那句“感觉不到冷”,直到此刻,沈千祈才理解了他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本身就是冰冷的,所以他才感觉不到冷。   沈千祈思索了一会,没有回他的话,而是握紧他的手,又将他搂得更近了些,试图用这种方式将身上的热度传递给他。   晏从今察觉到她的动作,眉眼弯起,侧头看她,笑意盈盈。   “这也是你会对朋友做的事情吗?”   沈千祈心虚地咳了一声,垂着脑袋不看他。   “不是,但你是特别的,只有对你才会这样。”   “是这样啊。”   晏从今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失血过多导致他的脑袋有些发晕,浑身乏力,索性不再说话,靠在沈千祈身上闭目养神。   他右侧那束小辫子恰好滑落沈千祈颈侧。   沈千祈注意到绑在辫子尾端的那根红绳已经很旧了,绕了很多圈,看上去应该是用了很多年都没换。   “前面的路有些难走,注意脚下。”走在前面的陆时书回头提醒了句。   越往前走,周围的树木越繁盛,浓荫蔽日,光线一时暗了许多,溪流也渐渐变得丰腴湍急,遍地是长满青苔的碎石块。   沈千祈收回视线,扶着晏从今,跟在陆时书身后,踩在他踩过的石头上缓速前进。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穿过了这片浓密的树林,重见天日,入眼的是一片美如风景画的樱花林。   山深未必得春迟,处处山樱压花枝。   漫山遍野的粉白山樱迎春绽放,一簇簇、一团团挂在枝头,娇俏可人。   山间微风轻拂,樱花飞舞,落英缤纷,美得如梦似幻。   “快到了,姑娘这边走。”   陆时书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条小路,领着沈千祈往樱花林深处,走到了一间农家小院前。   “你很喜欢樱花吗?”   小路已经被飘落堆积的花瓣染成了粉色,沈千祈踩在这些花瓣上,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   “不是我喜欢。”   陆时书推开篱笆围栏,脸上浮起了几分温柔的笑意,羞赧开口:“是我妻子喜欢,我们刚新婚不久,为了她,我特意选了这处定居。”   沈千祈这下是彻底震惊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陆时书在现实里明明连说亲都没有过,怎么一到幻境里,连妻子都娶上了!   好家伙,难怪你小子不肯回到身体里面,感情是坠入温柔乡了啊。   沈千祈压下心中惊异的情绪,向他道了声恭喜。   “新婚快乐。”   陆时书脸颊烧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姑娘,把他交给我吧,我带他去处理一下伤口。”   他从沈千祈手里接过几近昏迷的晏从今,扶着进屋之后又拿了条干净的襦裙出来。   “这原本是给我妻子买的,但买回来以后才发现掌柜拿错了颜色,她不爱紫色,姑娘若不嫌弃就先换上这个吧。”   “多谢。这件衣服还有他的药钱,我待会一起给你。”   “不用这么客气。”陆时书说,“萍水相逢即是缘分。”他指着另一间空着的屋子,“姑娘先去把衣服换了吧。”   沈千祈接过襦裙,再次向他点头致谢。   换好衣服之后,晏从今身上的伤口也处理得差不多了,陆时书为他简单包扎了一下,止住了血。   但由于之前的拖沓,加上剧烈活动(指跳崖),晏从今还是不可避免地彻底陷入了昏迷。   沈千祈无奈只能等他醒过来之后再去找破解幻境的方法,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始终不太放心。   别误会,倒不是担心晏从今会遇害,而是担心他醒了之后陆时书的安危。   毕竟他可不是什么别人救他一命他就会感激涕零的善良乖乖崽。   这座小院四周用木篱笆围了起来,角落里还锄了地,种着家常蔬菜,院子里挂着熏好的腊肉,院子后面养了些鸡鸭,生活气息十足。   沈千祈不禁好奇,陆时书究竟在这幻境里娶了个什么样的妻子,能让他流连忘返到不惧魂飞魄散,家也不想回了。   她边用扇子扇着煎药的小炉控制火候,边悄悄瞄了眼一旁分拣药材的陆时书。   “公子,我能问问你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沈千祈在心里斟酌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也很喜欢樱花,所以对同样喜欢樱花的她有些好奇。”   “当然可以!”   陆时书顿时来了兴致,放下手里的药材,抬起头,面上不自觉带着笑意,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欣喜。   “哦,对了,我姓陆,我妻子姓杭。一个陆一个杭,是不是听上去就很般配!”   “我和她从小就认识了,她是一个很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女子,心地善良,乐于助人,而且她还很聪明,以前在学堂的时候,夫子也经常夸她。”   他像个炫妻狂魔一样开始细数妻子的优点,滔滔不绝。   沈千祈心觉得不对,什么叫从小就认识了,难道进了幻境还能篡改记忆的吗?   “今天她很早就出门了,我连早饭都没来得及给她准备好,也不知道她会不会饿着。”   陆时书说着,忽然看向门外,惊喜道:“看,她回来了!”   沈千祈兴致勃勃地转头望去,看清来人之后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   哦豁。   完了。   是那个女鬼。 第10章 红鸾误(十)   ◎“你救我一命,我帮你一次”◎   沈千祈之前见到的女鬼,一直穿着大红嫁衣,脸色惨白,嘴唇涂得猩红,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阴森可怖得很。   可这会儿陡然换成了日常装束,擦掉了口脂,一张匀净白皙的脸上未施粉黛,发间簪了几朵小樱花,活泼可爱似邻家少女,沈千祈差点没认出她来。   女鬼站在漫天纷飞的粉色花瓣雨中,脸上的笑容明艳灿烂,整个人犹如那春日里抽条的枝芽,生机勃勃,与她之前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看见沈千祈的那一刹那,她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警惕地后退了两步,目光上下打量,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你居然没死?”   沈千祈迎着女鬼的目光起身,本想抽出张灵符来,掏了半天之后才发现之前被控制的时候全部用光了。   她下意识往晏从今所在的方向靠了两步:“可能是我运气比较好吧。”   女鬼咬牙愤恨地盯着沈千祈,手上却迟迟未有动作。   挣开傀儡线逃走时费尽了她全部力气,身受重伤,特意收拾一番之后才来见陆时书,能撑到此时已是强弩之末。   若现在打起来,她必无胜算。   一个没了灵符,一个没了打架的力气,气氛僵持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除了陆时书。   他一点都没察觉到现场气氛有什么不对劲,看看女鬼,又看看沈千祈,然后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们认识啊?”   事情既然发展到这一步,沈千祈也没什么好装的了,她点了点头,向陆时书坦白道:   “对不起陆公子,之前骗了你,其实我认识你,我们是你爹找来调查府上闹鬼一事的。”   “你生魂离体昏迷不醒,陆员外很担心,我们便施术为你招魂,却不想遇到这女鬼阻拦,我被卷入幻境,然后就遇到了你。”   陆时书原本对她还很热情友善,可听见陆员外的名字之后,态度明显冷了不止一个度。   “原来是这样。”他言语里没了之前的温和有礼,冷声道:“等这药熬好之后,你就带着你的同伴离开吧,这里不欢迎你们。”   沈千祈愣了愣,以为他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又将话说得更清楚了些。   “陆公子,这里其实是幻境,里面的一切都是假的,你的妻子就是你们府上闹事的那只女鬼,你不要被她给骗了。”   “雨卿没有骗我,她一早就告诉过我这里是幻境了,留在这里是我心甘情愿的。”   陆时书厉声打断了她:“待会我会让雨卿放你们出去,也请你们出去之后就离开陆府吧,不必继续再调查闹鬼的事了。”   眼下晏从今还在昏迷中,最能打的已经倒下了,如果陆时书真能说动女鬼放他们离开幻境,那不如就先顺着他的话答应下来。   至于什么出去之后就离开陆府,这事也不是沈千祈一个人说了算,反正她是答应了的,其他人不肯她也没办法。   沈千祈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好,等药熬好之后我们就离开。”   见她答应得这么爽快,陆时书的态度也恢复了几分之前的友善。   “多谢。”   他迈步走到杭雨卿身侧,牵起了她的手,温声细语:“放他们出去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好吗?”   杭雨卿想挣开陆时书的手,奈何他握得用力极了,十指相扣,刚挣开一点,又被追了上来握紧。   她闭眼沉默了几秒,压下心中不明翻涌的情绪,最终还是点点头,妥协了。   “我放你们出去。”杭雨卿抬眸平静看向沈千祈,“但你们不能再管陆员外,也不能管陆府发生的任何事,能做到吗?”   沈千祈心虚地摸了下鼻子,声音压得低低的:“能。”   -   晏从今的药需要文火熬半个时辰,沈千祈百无聊赖地双手撑着脑袋在小炉旁边守着。   幻境不愧是幻境,樱花像冬日飘雪一样飞舞不歇,周围的樱花树却始终繁盛如初,半点没有要秃掉的迹象。   住在这样梦幻的樱花林里,浪漫是挺浪漫的,但打扫起来也是真的要人命。   不出半日,小院地上已经薄薄堆积起一层花瓣,陆时书拿着扫帚,耐心扫着。   明明他才是病弱体虚的那个人,可这个家里所有的家务活几乎全被他一人包揽了,杭雨卿只坐在一旁,悠闲地喝着热茶,时不时指挥他一下哪里没扫干净。   沈千祈忍不住扭头看了杭雨卿一眼,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   人之假造为妖,物之性灵为精,人魂不散为鬼。*   人死之后,怨念不化或者心愿未了,导致魂魄不散才会化成阴魂厉鬼。   或许杭雨卿生前就与陆时书相识,若陆时书所言为真,他们很有可能是认识多年的青梅竹马,只不过后来陡生变故,杭雨卿遭遇不幸去世了。   而遭遇不幸的原因,必和陆员外脱不了关系,所以在问及他女鬼的事情时,他才会支支吾吾不肯交代。   正在喝茶的杭雨卿总感觉背后有道目光落在身上,回头一看,果然是沈千祈,她当即板着脸警告:“看什么看!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可恶,好凶。   沈千祈怂得立马挪开视线。   第一次见面杭雨卿就故意吓了她一大跳,后来还差点把她掐死,甚至想要附在她身上杀人。   想起陆时书说的“温柔,善解人意,乐于助人,心地善良”,沈千祈暗暗感慨了句果然情人眼里出西施。   等药的过程无比漫长,没人陪着聊天,也没有东西能打发时间,沈千祈无聊地打了几个哈欠。   “陆公子,你真的要一直待在这里面吗?”   陆时书恰好扫到沈千祈脚下,她出于好心,出言提醒了一句:“你现在是生魂状态,如果不回身体的话,要不了多久,你就会魂飞魄散的。”   “无妨。”   陆时书扫地的动作未停,他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说出的话却无比坚定。   “我不惧这些,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在我彻底消失之前,还能陪着她,让她开心就够了。”   沈千祈微微叹口气,心里明白劝是劝不动他了,便不再多言。   药已熬得差不多了,喂完晏从今之后他们就能离开幻境,她挪动了下身子,伸手去够右手边的瓷碗。   变故突生。   远处一道充满杀意的风刃直冲陆时书而来,沈千祈动作飞快,一把推开他之后闪身躲开,风刃击中熬药的小炉,滚烫的药汁四溅,小炉碎裂一地。   “你少在那里自我感动了,你和你爹一样虚伪!”   杭雨卿攥紧手指,眼中散发着强烈的恨意。   “不过是听了什么破道士的话,为了保佑你们陆家财源不断,到处寻找阴年阴月阴日生的女子与你和八字,最终选到了我头上。”   “他一直不赞成我们的婚事,却在那之后突然告诉我你要娶我,骗我穿上婚服,甚至连接亲的队伍都准备好了,在我满怀欣喜以为终于可以嫁给你的时候,他命人堵住我的嘴,在我脚上绑了石头,最后把我沉到了湖底!”   “我苦苦哀求他放过我,他却劝我既然爱你就要为你的将来着想,我不过是个孤儿,没人在意我的死活,但以后你们陆家会记我一辈子,我应该感恩才对,真是可笑啊。”   杭雨卿每说一个字,就像是在用一把利刃往陆时书心上猛扎,他痛苦地落了满脸眼泪,声音哽咽沙哑。   “对不起,我爹之前一直瞒着我,他骗我你寻到了亲生父母,跟着他们离开了雁回镇,我居然傻傻信了,你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没有早点发现不对,我来赎这个罪。”   “赎罪?我才不要你的赎罪!”杭雨卿冷冷笑了,“我改主意了,这是我的幻境,只要我不死,你们一个都别想离开!”   她扬手挥出数道风刃,攻势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像是要把一直以来积压在心底的恨意一股脑全发泄出来似的。   沈千祈反应还算敏捷,躲开不难,可陆时书却像个木头一样站在原地不动,呆愣愣的,他不相信杭雨卿真的会对他下杀手。   真是个傻子!   沈千祈喊他半天也没反应,一时心急,没注意连续两道风刃飞来,躲开了一道,另一道却避无可避。   眼看着下一刻风刃就要打在身上,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一秒,两秒......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喧嚣的风声在一刹那间静止住了,伴随着几声清脆好听的铃铛声,风刃悉数被反弹了回去。   “虽然我不是很在意你的死活,可我看中的人偶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上。”   晏从今在沈千祈身后站定,微微弯着腰,靠在她耳边,薄唇张合。   “你救我一命,我帮你一次。”   沈千祈在这一刻居然从晏从今身上感受到了莫名的安全感。   她缓缓睁开眼,扭头看着晏从今的侧脸,问:“你没事了吗?”   “一点小伤,不要紧。”晏从今无所谓地说道。   听这轻飘飘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的不过是什么不值一提的轻伤。   他右手控制傀儡线,像操控提线木偶一样缠住了杭雨卿。   “试试这个。”他分出一根傀儡线塞到沈千祈手里,然后带着她的手向内扯动拉紧,“好玩吗?”   杭雨卿此时已没了任何力气反抗,任由傀线摆布,拉扯着右手高高举起。   沈千祈握着傀线,头一回用这种方式操控别人,她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还行。”其实一点都不好玩。   晏从今笑了,他是真的很开心,也很满意这个答案,就像是向朋友分享喜爱的玩具之后得到认同的小孩。   “说吧,你想看她怎么死?还是说,你想要试试她到底能被分成多少个碎块?”   ......   沈千祈哽了一下。   倒也不必这么血腥。   她抿了抿唇,想着要如何回话。   突然“嗖”的一声,一颗石子急速飞来,精准打在了晏从今的胳膊上。   石子不算很大,打在身上却也是很痛的,但晏从今眉头也没皱一下,淡淡掀起眼皮,转头朝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   虽然这少年长得挺和善的,但不知为何,陆时书莫名感觉到了一丝令人的胆寒的危险气息。   他咽了口唾沫,挺直脊背,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害怕。   “放开我妻子!”   “你在命令我啊?真有意思。”   晏从今边说边故意收紧傀儡线,操控着杭雨卿弯曲手臂,摆出了一种超出人体极限的扭曲姿势。   “来吧,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要是打赢了我,我就放了她。”   “你别动她了!”   陆时书心急如焚,随手抓起身边的扫帚就往晏从今这边跑来。   只不过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傀儡线绊倒,脸朝地狠狠摔了一跤。   但他不气馁,随意擦了把脸,再次提着扫帚赶来。   结果当然是在晏从今不屑的笑声中,摔了至少六七八次。   他知道自己必须打赢晏从今才能救下杭雨卿,即使他身体本就虚弱,频繁的摔跤早就让他的口腔、鼻腔充斥着血腥味,他也没有放弃。   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爬起。   意志坚强到让沈千祈不禁开始怀疑,在场的各位到底谁才是这个副本里的反派。   哦,不对,不用怀疑,陆时书铁了心要救的杭雨卿是反派,但晏从今是超级大反派。   也不知道有着正义主角般坚韧意志的陆时书哪里戳到了晏从今的兴奋点,竟让他开怀大笑起来。   “你就这点本事吗?连站稳都做不到,要怎么从我手里救下你的妻子?”   晏从今语调微微上扬,很好地把控着说话的节奏,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说着反派才会说的台词。   “你太弱了,真没用啊。”   “现在的你痛苦吗?绝望吗?明明重要的东西就在眼前,可你却没有办法守护她。”   晏从今垂眸看着陆时书,目光里带着一丝怜悯,唇角扬起。   “真是可怜啊。”   沈千祈:......   恕她直言,晏从今这种人要是放在热血少年漫里,一定是那种前期令人恨得牙痒痒的人渣反派,后期会被主角暴揍一顿按头教他做人,然后观众拍手叫好。   陆时书已经快到极限,不能再继续摔下去了。   沈千祈扯了扯晏从今的袖子,试图将他从奇怪的愉悦状态中拉回。   “那个,要不我们先折回正题,先解决这个女鬼的事情,出了幻境再说?”   晏从今眉梢微挑:“行吧,听你的,毕竟我这次只是在帮你的忙而已。”   沈千祈:......那我也没让你这样帮啊。   沈千祈看看气若游丝的杭雨卿,又看看摔得惨不忍睹的陆时书,最后看了看站在晏从今身边让他放过陆时书的自己。   坏了,她好像成超超超级大反派了。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更晚了_(:з」∠)_   小tips:晏从今不仅是个疯批,他还很屑,不要对他抱有什么美好的期待。   *“人之假造为妖,物之性灵为精,人魂不散为鬼。”出自《崆峒问答》   感谢在2022-12-31 01:06:06~2023-01-02 03:5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妈妈饿饿饭饭 6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红鸾误(十一)   ◎“你为什么不怕我”◎   沈千祈让晏从今收回了所有的傀儡线,然后走到杭雨卿面前,问她:“刚才你是故意对我们动手的吧?”   杭雨卿闭眼沉默着,一语不发。   “你想让我杀了你,然后带着陆时书离开回到他的身体里去,对吗?”沈千祈又问。   变故的发生不是无迹可寻,杭雨卿突然动手,是在听见了沈千祈那句魂飞魄散之后。   如果她没有特意换身衣服才来见陆时书,或者是在陆时书扫地的时候,目光没有一瞬不落地粘在他身上,那么沈千祈此刻大约真的会信了她觉得陆时书虚伪,动了杀心。   “不必问我这些。”杭雨卿虚弱地坐在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声音断断续续的,“我已经没有还手的力气了,趁现在杀了我吧。”   “我理解你的心情和想法,但是你看。”   沈千祈扶她转动身子,面向陆时书,“现在快死的可不止你一个,你确定要我继续动手吗?”   好不容易扫干净的地上多了几滩新鲜的血迹,那是陆时书摔倒的时候吐出来的。   “......傻子。”   杭雨卿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血迹和倒在地上陆时书,情绪崩溃,失声痛哭起来。   “你们不杀了我,他就不会离开的。”   她说:“留在这里陪我只有死路一条,可他是无辜的,整个陆府最不该死的人就是他,我不想把他也卷进来的。”   “别哭。”   陆时书听见了哭声,强撑着起身,胡乱擦掉脸上血迹,脚步踉跄地走过来,细心擦拭杭雨卿的眼泪,“是我自己要来陪你的,不怪你。”   “你们先聊聊吧。”沈千祈贴心地把空间让出,留给这对苦命鸳鸯。   她退到一旁,环视院子一周,最后在院子门口一棵樱树下找到了晏从今。   日光明媚,山风吹拂,花枝随风摇晃着,阳光从间隙处洒落,与花枝投下的阴影一同映照在晏从今身上,花影迷离,明暗交织。   片片花瓣随风飘落,他安静坐在树下,手里摆弄着傀线,认真又专注。   沈千祈有些好奇他在做什么,走近一瞧才发现原来是在翻花绳。   听见脚步声,晏从今头也没抬,手里的傀儡线已经变幻了好几个模样。   “处理完了?”   “差不多吧。”沈千祈在他旁边坐下,抱着膝盖看他翻花绳,“等他们聊完,我们应该就能出去了。”   晏从今食指勾着傀线,似是在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他大概是想翻个兔子出来,却始终不得要领,最后一步勾错了好几根线,线都乱成了一团。   沈千祈实在看不下去,壮着胆子凑近,替他勾了两根线,兔子的轮廓终于完全显现出来。   “你这两根线弄错啦,要先用无名指勾一下,最后再用食指拉。”   晏从今愣了片刻,看着手里的兔子眨了下眼,旋即唇边扬起一抹笑。   “多谢。”   “你很喜欢翻花绳吗?”沈千祈问,“上回在客栈的时候你也是在玩这个。”   “无聊罢了。”   晏从今松开手指,拨弄了一下傀线,意味深长地转头看了过来。   “比起这个,其实用它杀人的时候才更有趣,你想感受一下吗?”   傀儡线细细一条,看着柔软实则锋利无比,晏从今手指微动,指间细线隐约闪着寒芒。   沈千祈连忙摆手拒绝,然后动作飞快地和他隔开了一段距离。   “不了不了!”   晏从今微挑了下眉,有些遗憾地轻轻吐息:“真是可惜,说不准感受一次之后,你也会爱上用它割开别人身体时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原来不是要杀她,但这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正常人谁会觉得伤害别人的感觉是畅快淋漓的啊!   这话是没法聊下去了,沈千祈当机立断决定转移话题。   “对了,那个,刚才的事我还没有向你道谢呢。”沈千祈说,“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我可能就要危险了,谢谢你,晏公子。”   “不用这么客气。”   晏从今收回傀线,语气没什么起伏,“我说了,你救我一命,我帮你一次,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了。”   两清?开玩笑。   沈千祈才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她和晏从今之间的关系自然是越纠缠理不清越好,怎么可能轻易就让他两清了。   于是她一本正经地开口道:“没有这回事的,朋友之间没有两清这种说法,就是要互帮互助,帮来帮去,这次你帮我,下次我帮你的。”   晏从今淡淡挑眉,问:“是这样的吗?”   沈千祈顶着他怀疑打趣的眼神,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没错,就是这样。”   当别人怀疑你的时候,只要脸皮够厚,理不直气也壮,绝不轻易改口,这个时候,就算他再有疑虑,也拿你没有办法。   过了大约十来秒,晏从今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是我孤陋寡闻了。”   不知道为什么,成功说服了晏从今的沈千祈并没有感觉多开心,反而生出了种说不出羞耻感。   她匆匆撇开脑袋,隔绝了晏从今戏谑的视线。   院子里的杭雨卿和陆时书早就聊得差不多了,他们本想喊沈千祈过来,可是一看到晏从今也在,便不敢出声打扰。   好不容易等到沈千祈转头,视线看向这边,杭雨卿迫不及待地朝她挥挥手,示意她过来。   “对不起,之前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沈千祈刚走过来,就听见这么一句话。   “还有掐你脖子和附在你身上,真的对不起。”杭雨卿诚恳地向她道歉,“你要是很介意的话,我让你掐回来行吗?”   “这倒不用。”沈千祈挠挠头,见杭雨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体贴地追问:“你应该还有其他话要对我说吧?”   “我知道你们是来除掉我的,但我没有害过无辜的人,死掉的那些人全是假扮接亲队伍,将我沉入湖底的陆府仆从。”   杭雨卿说着,眼里闪过一丝快意,然后又小心地瞄了眼沈千祈的表情,继续说道: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找到我的尸体?”   “不知为何,我一直没法离开陆府,我不想再当鬼了,可是找不到尸体的话我没办法离开投胎。”   按这个世界的设定来说,尸体保留不全、不得安葬或不得超度者,无法投胎再世为人。   更别提杭雨卿这种连尸体都不知道被水流冲到哪里去的。   “你就要离开了吗?可是陆员外他还......”沈千祈略有些诧异,不过顾虑到陆时书在场,话并没有说全。   “那个老畜生他作恶多端,害死我之后又听那臭道士的话,在府里挂满了镜子,以为这样能防住我,殊不知那些镜子散阳聚阴,利阴物损活人,他还日日抱着镜子睡觉,身体亏损,早就时日无多了。”   沈千祈恍然大悟,怪不得那陆员外看起来就一副阳气不足,半死不活的样子,原来是真的快死了。   但细细咀嚼一番杭雨卿的话过后,沈千祈又觉出了些不对。   身为道士,如何能不知晓那些镜子的挂法是招阴用的?   此前他出言蛊惑陆员外害死了杭雨卿,过后又骗陆员外挂上这些镜子,像是生怕杭雨卿不回来找陆员外报仇一样。   这也太奇怪了。   难不成这道士其实是陆员外的某个仇人,特意伪装了身份来报仇的?   沈千祈暂时压下心中困惑,继续听杭雨卿说下去。   “而且他最在意的莫过于自己的儿子,一心想靠他延续陆家的香火。”   杭雨卿拉起陆时书的手,十指紧紧相扣,得意道:“不巧的是,他的儿子刚刚和我结了阴契,这辈子不会再另娶他人,这就够恶心死他了。”   阴契,顾名思义就是和阴物结下的契约。   这种契约若是违背,同样会落得魂飞魄散,不得超生的下场。   看来陆时书真的是对杭雨卿用情至深。   沈千祈佩服地看了一眼陆时书,又将视线挪回杭雨卿身上。   陆府闹鬼真相已经明朗,杭雨卿并非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帮她一把也无妨。   “好,我答应你,帮你找尸体。”   “谢谢你。”杭雨卿掏出那颗透明的珠子,“我现在送你们出去吧。”   她用力握紧陆时书的手,说:“我们也和你们一起出去,到时候麻烦你们护着点他的生魂。”   沈千祈点了点头,然后朝晏从今挥了挥手,示意他快些过来。   人齐之后,四人在院子中央围成一个圈站着,但由于之前的种种缘由,杭雨卿难免有些惧怕晏从今,拉着陆时书刻意和他保持了些距离,圆圈逐渐成了个半圆。   她最后看了眼樱花林,依依不舍地发动了珠子,微弱白光渐渐升起扩大,快要笼罩住四人时,忽然一声厉喝,硬生生将白光吓了回去。   “你们这群蠢货!!!不准出去!!!”   什么情况,幻境里还有其他活人吗?   沈千祈循着声源抬头望去,忽见院子门口多了一道灰色身影。   来人手持拂尘,看穿着应该是个道士。   “臭道士,你怎么会在这里!”   “道长,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杭雨卿和陆时书的声音同时响起,那年轻道士不紧不慢地瞥了他们一眼,道:“这魇珠本就是我的东西,我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吗?”   沈千祈:?事情怎么越来越迷惑了。   听杭雨卿对这道士的称呼,这应该就是那个害死她的罪魁祸首,可是听陆时书的语气,怎么对这道士还有点尊敬的意思在里面?   沈千祈先看向杭雨卿,问她:“你这珠子是怎么来的?”   “就是有一天在地上捡到的,旁边还带了张纸条,附了能制造幻境的办法。”   年轻道士得意地哼哼了两声:“没错没错,就是我故意让你捡到的。”   沈千祈没搭理这道士,又转向陆时书,问:“你为何这么尊敬地称他为道长?”   “我先前以为雨卿离开了雁回镇,是这位道长将一切真相告知了我,还教会了我生魂离体的办法,我这才见到了雨卿。”   沈千祈还没来得及在脑中理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年轻道士掸了掸手中拂尘,做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这一切都是神明大人的旨意,你们这群蠢货是没有办法明白的!”   他像个狂热的信徒般双手扬起,仰头看天,然后又突然低下,发狠地盯着所有人。   “总之,陆时书的生魂不能离开幻境,他必须留在这里,神说了,他的身体就是最完美的祭品!”   没有神明会用害人性命的方式来获得祭品,除了邪神。   邪神信徒,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   沈千祈迅速在脑中思考了一下,待会要是打起来,该怎么劝说晏从今动手。   以她对晏从今的了解来看,他很大概率上会选择冷眼旁观。   在场的几位基本上都没了什么战斗力,她虽然没受伤,但是没了灵符,也没个趁手的武器,自保都难说,更别提保护杭雨卿他们了。   就在她想着该用什么说辞说动晏从今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声嗤笑,笑里充满了嘲弄的意味。   晏从今以极快的速度甩出傀儡线捆住了那道士,“你骂谁是蠢货呢?”   道士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他在原地站着像条虫子一样不停扭动身体,试图挣脱傀线。   “当然是你了!快放开我,你这个蠢货!”   晏从今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他的笑声由原来的低笑抑制不住地渐渐变大。   上一秒还沉浸在“晏从今居然动手了”的震惊中的沈千祈突然意识到事情发展不对,拽着杭雨卿和陆时书猛地退开了好些距离。   她的直觉是准的。   晏从今没像之前任何一次一样,操控着傀儡线对付这道士,而是直接将他拽了过来,然后一脚踹在他背上。   道士被踹倒在地呕出了一口鲜血,他回头想大骂一句什么,但晏从今没给他这个机会。   晏从今用力踩在他后背,粗暴地抓起他的头发,逼迫他向后仰起头来。   “真是稀奇,从小到大只有我觉得其他人是一群怎么说也听不懂的蠢货。”   他笑得一脸纯真,歪了歪脑袋,左耳那只红玉耳坠轻晃。   “敢说我是蠢货的,你倒是头一个。”   道士或许是看他长相不像什么恶人,心里压根没把他当回事,都到这会儿了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沈千祈默默在心里给他点了根蜡。   “放开我!你不能抓我,你这是在违背神的旨意,你这个蠢货!”   晏从今面上笑意未减,俯身扣住道士下颌,用力一掰。   “咔嚓”一声,道士下巴脱臼,疼得捂着脸趴在地上直掉眼泪。   但这还没完,他的噩梦才刚开始。   晏从今抽出了道士腰间的佩剑,掰开他的嘴,手起刀落,一条红色的软肉掉在了地上。   “下次可要记得好好说话啊。”晏从今用剑拍了拍他的脸颊,笑着说道。   他用剑插起那块软肉,强硬地掰着道士的嘴,逼他全部咽了下去。   “唔!呕——”   道士惊恐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仰头看着面前这个笑容纯真洁净的少年。   魔鬼,这个少年是魔鬼,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他猛地挣开晏从今,爬到一边捂着肚子干呕,刚咽下去的软肉和着腥红的血一齐吐到了地上。   ......   这已经不是仅用变/态两个字就能概括的行为了,沈千祈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晏从今解决完道士,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笑着转过身面向沈千祈,然后提着剑,迈步朝她走来。   杭雨卿和陆时书早就吓得躲到了一旁,并朝沈千祈投去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如果一切能重来,沈千祈宁愿一开始就死在那画皮妖手下,好过现在担惊受怕。   救命,她好想逃,但要是现在跑了,她一定会被一剑刺穿心脏的。   她极力克制着想逃跑的冲动,张嘴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晏从今提着长剑,步伐轻快地走到沈千祈面前。   他随意瞥了眼躲在角落里的杭雨卿二人,然后反握着剑横在沈千祈脖颈前,兴味十足地直视她的眼睛,问:   “你为什么不怕我?”   他弯了弯唇角,露出了一个比寺庙里供奉的佛像还要温和澄净的笑。   “提醒你一句,千万别说是因为朋友,因为这个我听腻了,换个新鲜的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02 03:57:51~2023-01-04 03:0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水秋野 100瓶;林畳半 12瓶;八朝 2瓶;小米啊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红鸾误(十二)   ◎只要是你,我就不会害怕躲开◎   锋利的剑刃紧贴脖颈,只要再轻轻一用力,这把剑就能割开沈千祈的喉管,当场血溅三尺。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在晏从今面前表露出怯意,哪怕一丁点都不行。   冷静,冷静。   沈千祈紧攥着手,掌心多了几道指甲掐出的红印。   她稍微往后缩了下脖子,深吸了口气,语调放松,努力让声音听上去显得更自然些。   “因为站在我面前的人是你,只要是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害怕躲开。”   沈千祈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其实没有多少底气,毕竟晏从今这个人是完全叫人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的。   他会问出这种话,表明了就是想听听她能编出什么令他意想不到的回答。   既然都知道她是靠编的,那不如就编个肉麻点的,回答他问题的同时说不准还能拉一波好感。   “当真?”   晏从今的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他将剑又贴近了些,剑刃已轻微划开颈处细嫩的皮肤,冒出了几滴血珠。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沈千祈的脸,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   “当真,比真金还真。”   沈千祈抬眸与他对上视线,悄悄掐了把大腿,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短暂的沉寂之后,晏从今忽然弯了下唇角,眸光微动。   沈千祈猛然想起在陆府,他迎着符纸走到自己面前时也是这幅表情。   坏了,这好像是他要“施法”的前摇。   眼下场景虽然发生了变化,但被“快些去死,死不可怕”支配的恐惧还历历在目,沈千祈想也没想,立即出声打断了他。   “你头发好像乱了,我帮你重新绑一下吧?”   晏从今怔愣片刻,面上露出了些诧异,低头看了看右侧束着的小辫,果真如沈千祈所说,发丝有些凌乱了。   他极为短促的笑了声,然后注视着沈千祈的眼睛,缓声开口。   “你会绑?”   “会的。”   晏从今收回剑,非常礼貌地弯起唇角,语气很淡,听上去有些温柔,像是他发自内心地表示感谢般。   “那就麻烦你了。”   ......   非常值得一提的是,晏从今的长相和性格真的很有割裂感。   他明明有着一副如圣子般圣洁无害,能轻易获取他人信任的外表,却又能做出笑着割下舌头再逼着别人咽下去的这种残忍行径。   沈千祈垂着脑袋,顶着他那明明在笑却又泛着冷意的视线,上前一步拆开了那束小辫子。   她能感觉到晏从今一直在看她,无声的压迫感蔓延开来,如芒在背,忐忑不安。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住了般,呼吸声被无限放大,沈千祈极力克制着手抖,熟练地将一小束头发分成三股迅速编好,最后绑上红绳。   她仰起头,对上晏从今的视线,尽量放松,就像在和关系亲密的朋友说话一样:“我绑好啦。”   其实晏从今完全可以自己动手重新绑过头发。   但他就是很喜欢看沈千祈这幅明明害怕却又不得不强忍着向他靠近的样子。   沈千祈的动作很温柔,一下一下梳理着发丝,他的思绪也在这温柔的触碰中一点点发散开来。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父母把他送进学堂,那些同龄人经常会对他的头发表露出极强的好奇心。   简直是一群麻烦又无知的蠢货。   为了避免这群人打扰到自己看书,他非常果断地选择了染黑头发。   他还很清楚地记得,他的娘亲今鹤当时很不赞同他的做法,不过最终还是选择了尊重他的决定。   但自那以后,这个女人看他的眼神总是变得微妙起来,像是透过他在怀念某个故人一样,惹得晏道辰那个家伙发疯吃醋,暗地里骂了他好几句小畜生,又找机会将他扔到了满是妖怪的后山自生自灭。   说来也真是可笑,他若是小畜生,那作为他亲生父亲的晏道辰岂不就是大畜生?   由此可见晏道辰的脑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难怪他最后居然会拉着今鹤一起殉情,试图用这种蠢笨的方式来证明一腔汹涌爱意。   匕首插进胸腔,两个人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对方,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这使得晏从今亲眼见到父母尸体的时候,并没有生出任何难过的情绪,他只是惊叹于原来死可以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情。   想到这里,晏从今的心情微妙地发生了些变化。   他想杀了沈千祈做成人偶的想法由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不过他现在心情不错,看在沈千祈替他绑头发的份上,就等等再动手吧。   来日方长,不急一时。   他无声地勾起唇角,随意扔掉手里的长剑。   “恭喜你,安全了。”   随着“当啷”一声响,长剑落地,沈千祈劫后余生般长舒一口气。   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比半夜关灯玩恐怖游戏的时候,游戏里的敲门声和现实中的敲门声一起响起还要惊悚一百倍。   沈千祈两腿发软,也顾不上脖子的伤口,咬着牙背过身悄悄擦掉额上冷汗。   “那个...我们现在可以出去了吗?”杭雨卿从角落里的竹篓堆里探出个脑袋,小声询问道。   “可以,你过来发动珠子吧。”   杭雨卿拼命摇头:“不不不,我就在这里就行。”   她稍微停顿了一会,又忙不迭补充了一句:“你们也不用靠过来!现在这样站在那里就好了!”   沈千祈:“......”行吧。   沈千祈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好心态,转身面向晏从今。   “我们要出去了,准备好。”   她说完之后便看向那个瘫在地上哇哇吐血的道士,走过去一把拎起后衣领给他拖了过来。   不论这个道士目的到底为何,总之先将他一并带出幻境再说,出去之后再慢慢审问。   道士被揪着衣领,一开始还会反抗挣扎一下,等沈千祈拖着他走到晏从今身边的时候,他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嘴巴,动也不敢动一下。   晏从今低下头,恶劣地弯着唇角,轻声对他说:“自己的舌头味道尝起来如何,味道还不错吧?。”   道士:“!!!”   道士猛地爬起,没注意到脚下的碎石子,一个不下心又摔了一跤,然后在晏从今十分恶劣的笑声中,手脚并用爬到了沈千祈身后,身子不停打颤。   沈千祈顿时有些无语。   不是,躲她身后干嘛啊,看不出来她也害怕吗!   “真奇怪,我长得也没有那么吓人吧,为什么他们一个个的都这么怕我。”晏从今的语气听上去居然有几分懊恼和沮丧。   虽然沈千祈很想大声告诉他能不能认清现实,这是你长相的问题吗,这分明是你为人行事太过于变/态的问题!   但是对方毕竟是她的攻略对象,沈千祈想了想,还是决定稍微安慰他一两句。   可谁知还没等她开口,晏从今就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不过说实话,看着他们因为恐惧而颤抖的样子,真是出乎意料的令人舒适啊。”   沈千祈:......   这到底是什么究极变/态的存在啊!   -   幻境内外的时间流速相差很多,幻境里还没待到半日,现实中就已过去了三天。   许鸢一和林月池也从陆员外嘴里问出了陆府闹鬼的真相。   起源于一个道士的说法,只要寻到一位阴年阴月阴日生,家中无亲属又一心爱慕陆时书的女子,让她穿上嫁衣在特定日期和时间跳入湖底,就能保佑陆家此后香火旺盛、兴旺发达、财源不断。   这个要求就差没直接说出杭雨卿的名字,陆员外深知杭雨卿对陆时书的情谊,利用这点骗一个小女生上钩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他暗地里筹划好了一切,告诉杭雨卿婚期前半月不可与陆时书见面,这是他们陆家的规矩。   然后又转头告诉陆时书不用再等了,杭雨卿已找到失散的亲人离开了雁回镇,还拿出了找人模仿杭雨卿笔记写的告别信。   陆时书不信,欲出发去寻杭雨卿,但不巧的是旧疾突发,在床上养了整整两个星期才好。   就这么一耽误,他此生便永远错过了自己的爱人。   后来的事情就是杭雨卿化为怨鬼,回来陆府寻仇,杀掉了那些曾经假扮接亲队伍害死她的人,陆员外见状不妙,道士早就不见踪影,他只好向天星门发出委托求助。   许鸢一听后是靠着她良好的修养,才堪堪忍住没对陆员外动手,此等心思恶毒又愚昧无知之人,根本不配得到天星门的帮助。   她带上林月池在冰冷的湖水里找了整整一日,才打捞到了杭雨卿的尸体,而陆员外此时终于良心发现,没有将她的尸体送去义庄,而是在陆府专门设了个灵堂。   “师姐,不用担心。”   林月池端来一杯热茶,递给守在陆时书房门口的许鸢一。   “我们找到了杭雨卿的尸身,相信她能感应得到,很快就会现身的,师妹也会没事的。”   许鸢一点点头,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嗓子。   她选择守在陆时书门外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保护陆时书的躯体不被过路阴灵霸占,另一个是她隐约觉得杭雨卿一定会回来这里。   已经过去了三日,也不知道沈千祈那边怎么样了,早知道平日里就该让她勤练术法和剑法的,这个时候也不至于太过担心她的安危。   “咔哒、咔哒”,连续两声异响。   人偶转动脑袋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想不注意到都难。   许鸢一偏头向坐在台阶上的人偶晏从今望去。   这三日内,人偶一直跟着他们在行动,就连打捞杭雨卿的尸体时,也是靠着它才确定了方位。   许鸢一其实一直对晏从今保持着戒备心,就算沈千祈再三保证,她也不觉得晏从今看上去像是什么好人。   这个和晏从今长得很像的人偶自然也是给了她同样的感觉,而这人偶似乎也不是很喜欢他们,总是刻意保持着距离,除非必要也不会和他们沟通。   这一点倒是和它的主人不同,晏从今就算同样不喜欢他们也不会把情绪表露在脸上,而它则是直接摆出臭脸,生人勿进。   许鸢一捧着茶杯幽幽叹了口气,正打算喊林月池先回去休息时,院子里忽然亮起了一道熟悉的白光。   下一刻,消失了三日的沈千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院子中央,除了她和晏从今,还有杭雨卿和生魂状态的陆时书,以及一个没见过的年轻道士。   许鸢一急忙放下手中茶杯,凑到沈千祈跟前仔细确认了一番。   “师姐,我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啦。”   沈千祈笑着安慰她,又指着站在两米开外的杭雨卿介绍道,“对了,那位是杭雨卿杭姑娘。”   “我知道,我已从陆员外口中知晓了事情全貌。”   许鸢一偏头朝杭雨卿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又看向地上那个道士,问:“......不过,这位是谁?”   “他就是事情开端的那个道士。”   许鸢一轻嗤一声,再看向那道士的眼神里不由带了几分鄙夷。   “用歪门邪道间接害人性命,根本不配当道士。”   道士大约是想开口为自己争辩几句,可他一张嘴就先吐出了一口血。   没了舌头,他说话只剩下“啊”这一个音节,不停用手在比划着什么。   许鸢一不免有些疑惑:“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   沈千祈摁下那道士想指认晏从今的手,“可能是他走路不小心摔的吧,我刚见到他的时候就这样了。”   作者有话说:   提前预警:小晏一家三口没有一个脑子正常的,全员bt,酌情观看_(:з」∠)_ 第13章 红鸾误(十三)   ◎祭品、神祠、真相◎   一般来说,正常人基本上都是很难相信这种一眼就能辩出真假的谎话。   不过许鸢一从来都很信任沈千祈,她沉吟片刻,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太不小心了。”   道士不停比划的手僵在半空中,脑袋上缓缓冒出了一个“?”。   这么拙劣的谎话也有人会相信的吗!   这群人果然是一伙的!都一样可恶!   他气愤地扭头冲着沈千祈指指点点,突然感觉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踢他,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和晏从今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偶。   见道士发现了自己,人偶乖乖收回了踹到一半的右脚,然后仰起脑袋,露出了一个无害感满满的微笑。   这幅表情和晏从今割掉他舌头的时候相差无几。   两张笑脸在脑中重合,道士条件反射地从地上弹了起来,连滚带爬躲到院子墙角抱头蹲下瑟瑟发抖。   许鸢一:“......”   她大概知道这道士的舌头是怎么没得了。   恶作剧得逞的人偶转动了一下眼珠,目光落在那止不住打颤的道士身上,脸上的笑容也不禁扩大了几分。   即使它没有办法发出声音,但沈千祈光是看它这幅样子,脑中就已经开始自动响起晏从今那充满愉悦和嘲弄的笑声。   ......就,非常应景。   人偶性格果然随主人。   “雨卿,你怎么了?”   另一边的陆时书突然一声惊呼,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去。   从幻境出来之后的杭雨卿感觉之前一直束缚着她的那股力量消失了,身体变得轻快了许多。   她疑惑地抬起左手,这才发现自己大半身体渐渐变的透明,好似马上就要消失了一样。   “杭姑娘,你的尸体我们帮你找回来了。”   许鸢一停顿了一会儿之后才缓缓说了下去:   “陆员外在陆府设了个灵堂,为你做了场法事,你已得超度,若你愿意,大约两日之后就能离开了。”   离开指的是什么,许鸢一没有明说,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还以为是什么良心发现,原来只是想我早点滚去投胎。”   杭雨卿讥讽地笑了一下,身体透明状态消失,她抽出被陆时书握着的右手,将他往前推了一步。   “多谢你们。”她说,“先把这个傻子的生魂送回身体里吧,生魂离体太久对他不好。”   许鸢一点点头,燃了张符纸,引着陆时书的生魂进了屋,林月池紧随其后。   杭雨卿原本也想跟着进去,右脚都已迈过门槛,最后却还是收了回来,为他们关好门,神色落寞地靠在门上抬头看月亮。   其实今晚的月亮一点也不圆,缺了一角,孤零零挂在如墨般漆黑的夜空中。   但它残缺的地方总会盈满,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或许杭雨卿是在想,该用什么方式和陆时书告别。   她大概需要一个人静静待一会,沈千祈没有过去打扰她,而是拉着晏从今去了角落。   想着道士已经不能说话了,沈千祈便特意找来了纸笔,替他把纸铺好,又将蘸了墨的笔递到面前。   “你老实交代,你说的‘一切都是神的旨意’是怎么回事?”   道士满脸愤恨地盯着紧闭的房门,明明只要再等几日,陆时书的生魂一旦消失,他就能得到这具身体了。   为了防止意外,他还一直待在幻境里监视着陆时书。   眼看计划马上就要成功,谁知道半路突然杀出来这么几个人,不仅害得他功亏一篑,还没了舌头。   神一定会惩罚这几个无知的人的!   他狠狠瞪了一眼沈千祈,就是不肯伸手去接笔。   沈千祈已知晓这道士的特性就是欺软怕硬,要是晏从今开口,他怕是早就提笔将他所知道的全部写了出来,就连族谱也能交代得一清二楚。   不过她自觉是使唤不动晏从今,略一思忖,她尝试着朝跟在晏从今身后的人偶勾了勾手。   “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   人偶受宠若惊,当即略过晏从今,直接凑到沈千祈跟前,站得笔直。   “它为什么这么听你的话?”晏从今明显愣了一瞬,随即眉头微蹙起,颇为不解。   沈千祈也没料到人偶会过来得这么干脆,她只是觉得上回人偶掰头送她的举动应该代表对她有些好感,想着喊它试一试而已。   “上次不是你说的么,它也挺喜欢我的,我就想着喊它试试看了。”   沈千祈边说着,猛然意识到了很重要的一点。   人偶是由傀儡师所操控、依靠傀儡师的力量才能自由行动的存在,所有人偶与傀儡师之间应该都是能互相感应的。   而人偶晏从今对她表露出了很强的好感,会不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代表了晏从今本人就对很她有好感!   想起他不止说过一次的对自己很感兴趣,沈千祈突然就悟了。   感兴趣的程度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好感值体现呢。   想明白这一点的沈千祈顿时心情明亮了许多,她不由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小月牙。   “对了晏公子,趁着这几日樱花开得正好,不如我们去划船赏花吧!”   既然现在好感值已经有了,那就是时候稍微升华一下他们之间的友谊了!   趁着春光正好,两个人同坐一艘小船,游船赏花,还有比这更浪漫更适合增进感情的场景吗!   “赏花?”   晏从今一向对这种无聊的活动没什么太大兴趣。   但若是和沈千祈一起的话,说不准又会发生些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明明是被他拽下的悬崖却还是选择抱住保护他,在被他用剑抵住脖子的时候想的居然是他头发乱了要重新绑过。   她总是能带给他惊喜。   “好啊,那就去赏花吧。”   晏从今答应得十分爽快,得到肯定回复的沈千祈浑身上下顿时充满了干劲。   只要快些解决掉陆府的事情,就能和晏从今进行第一次约会了!   照这个进度发展下去,攻略成功岂不是迟早的事。   沈千祈拍拍脸颊,收敛了些笑容,蹲下摸了把人偶的脑袋。   “麻烦你啦,对着他笑一个就好了。”沈千祈不忘强调,“就是那种和你主人一样标准的微笑。”   人偶点点头,转动了下脑袋,面朝道士,按照沈千祈的要求笑了起来。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小的人偶,或许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但妙就妙在这个人偶和晏从今长得一模一样,再加上晏从今本人就环手立在身侧,道士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救命,不要再对他笑了!他真的有心理阴影了!   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才碰上这群人!   道士颤抖着手接过笔,一脸屈辱地咬咬牙,提笔将他知道的全部写了出来。   临海的泉先城内有一座神祠,与传统的神祠不同,其中供奉的不是什么神仙,而是鲛人。   传闻有缘之人只要诚心发愿,并献上祭品,无论是什么愿望都能得到满足。   道士就是为数不多的有缘人之一,在神祠祭拜过后当夜在梦里就得到了神谕,只需献上一具纯阳之体,就能得到神的帮助,在一年一度的弟子大比中夺得第一。   可是纯阳之体非常罕见,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第二日清晨,床头便多出了一张白纸,其上为他指明了方向:   雁回镇,陆府。   自此道士对这所谓的神更是深信不疑,即刻启程赶往雁回镇。   神对祭品的要求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只要一具空壳,且必须是自愿让出的空壳。   道士初到雁回镇,确认陆时书就是纯阳之体后跟踪了他好几日,恰好撞见了他与杭雨卿互诉心意。   于是一个计划在他心中悄然形成。   他先故意引导陆员外对杭雨卿下杀手,穿上红嫁衣的杭雨卿已具备了成怨鬼的初步条件,之后他又让陆员外在府中摆镜子聚阴引来杭雨卿的鬼魂。   只可惜杭雨卿都成了怨鬼却还记得避开陆时书,害得他只能再次露面将真相告知,同时无意说出了生魂离体的法子,骗他只要这样做就能见到杭雨卿。   最后他又故意让杭雨卿捡到能制造幻境困住生魂的魇珠。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只需要稍加等待,时机一到便可得到陆时书的身体,向神献上最完美的祭品。   为了一个祭品,不惜残害他人性命,而这道士却不知悔改,仍旧坚称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他没有做错。   沈千祈越看越觉得不对,直觉告诉她,这个所谓的神和神祠,其中定有古怪。   *   生魂离体的步骤有些繁琐,但重回身体就不需要讲究那么多。   许鸢一燃着符纸引陆时书的生魂回位,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一分钟。   陆时书本就病弱体虚,经此一番折腾,一时半刻估计是醒不过来。   照顾他的事情就交给守在屋外的杭雨卿了,许鸢一和林月池默契地离开了屋内。   房门一开,角落里的沈千祈闻声回头,将写得满满的一页纸交到了许鸢一手里,并向他们复述了一遍幻境中道士说过的话。   “泉先城神祠?”   许鸢一眉头紧锁,接过纸后放在中间,和林月池挨着脑袋迅速浏览纸上的内容。   供奉鲛人的神祠,这点倒不是很奇怪。   鲛人非人非妖,居于海底,只有每月十五冒着风浪穿过海市蜃楼的结界才能进入他们的领地。   他们是最这世间接近神的存在,有人信奉并不稀奇。   奇怪的是,鲛人一族虽个个长相漂亮,性情温和,但他们本性孤傲,非常瞧不起人类,甚少会与人来往。   即使人类对他们百般恭敬,向他们献上最稀有昂贵的珍宝,他们也绝不会多看一眼。   更不用提通过这种献祭的方式得到他们的帮助从而实现心愿。   沈千祈耐心等他们全部看完之后才出声:“师姐,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   “神祠不对劲。”   许鸢一翻出一个纸鹤,指间轻轻一点,纸鹤便闪着亮光朝天星门的方向飞去。   “等师父回消息之后,我们便过去查探一番。”   作者有话说:   虽然女鹅的分析是错的,人偶的好感和晏从今本人没有太大关系,但这也算某种程度上的歪打正着吧_(:з」∠)_ 第14章 红鸾误(十四)   ◎好像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四月春光无限好,正是春花烂漫时,雁回镇上有不少人都趁着这个时节,相约游湖,划船赏花。   阳光灿烂,风柔日暖,在明媚日光的照耀下,水面上泛起了鱼鳞般的波光。   今日天气晴好,湖面上的游船却仅有两艘。   一艘是早就约好要一起游船赏花的沈千祈和晏从今,另一艘则是临时起意,决定趁着大好春光出门踏青的陆时书和杭雨卿。   由于杭雨卿比较特殊,为了不吓到其他人,陆时书大手一挥直接包场,派人在登船处守着,逢人便发喜钱。   有钱人出手就是这般阔绰。   沈千祈双手托腮坐在晏从今对面,幽幽叹了口气。   自那日从幻境中出来之后又过去了两日,陆府闹鬼的事已彻底解决,一切尘埃落定。   这两日内陆府众人忙上忙下,操办完了陆家少爷和少夫人的红白喜事。   陆时书顶着外人不理解、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和一副放着杭雨卿尸体的棺材拜了堂成了亲。   他铁了心要娶杭雨卿为妻,谁也拦不住,陆员外的身体每况愈下,虚弱到下床也没了力气,只能躺在床上,边听着外面的动静边后悔流泪。   红事喜乐奏完不到半刻钟,白事哀乐便跟着响起。   沈千祈手里的喜糖还没来得及发完,白色纸钱又接连洒下,府中刚贴上的囍字以及鸾凤和鸣的彩灯被迅速撤下,换成了冰冷的白绸。   原本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到头来却落得个阴阳两隔的下场。   “叮当——”   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将沈千祈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转眸看向晏从今手里的长命锁,上回从悬崖上摔下来时磕掉了一颗小银铃,晏从今又重新装上去了一颗。   新的银铃声音比之前的更加清脆响亮,他拿在手里像是对此感到很新奇似的晃个不停。   “晏公子,这枚长命锁是你小时候娘亲送你的吗?”   原文中对晏从今的身世背景描写几乎没有,重要信息还是得靠沈千祈自己摸索出来。   她之所以会这么问,其实也抱着一点好奇试探的心态。   “我的娘亲?”   晏从今面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他轻蔑地笑了下,语气平淡随意,不像是在谈论自己的母亲,反倒像是在说什么陌生人。   “她可不是那种会好心送东西给别人的人。”   这话怎么听上去有点怪怪的?   沈千祈坐直身体,小心觑着晏从今的神色,心中斟酌了一下。   “不管是谁送的,这枚长命锁的样式都很好看,和你很搭。”   目前虽然还不清楚晏从今和父母关系如何,但从他的语气里多少能感觉出来关系好像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不过无论怎样,这枚长命锁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宝贝,沾到血了仔细擦干净,掉了铃铛又立马换新的。   夸奖他喜欢的东西总不会出错。   “是吗,谢谢。”   晏从今眉梢微动,手指无意识摩挲了下锁面。   他将长命锁挂回腰间,然后身子前倾,凑近沈千祈,定定望着她的眼睛,毫不掩饰眸中的好奇,笑着问她。   “那你呢,你小时候有没有人送你长命锁?”   晏从今一双眸子漆黑,含着水光清澈透亮,宛如雨后初晴的湖面,清晰地倒映着沈千祈的面容。   虽然不是第一天知道他长得很好看,但两人之间靠得这样近,沈千祈还是不由被他的脸蛊住,愣了会儿神。   过了好一会,她才默默错开视线,如实回答了他的问题。   “有的,不过后来被我不小心弄掉了。”   晏从今缓缓敛了笑容,眸中好奇迅速褪去,失望地退回座位上。   “那还真是可惜啊。”   可惜什么?可惜不能掏出来和他比比谁的更好看吗?   沈千祈不明所以,正要追问,晏从今却招手喊了声船夫,脸上礼貌地扬起了一个微笑。   “不用再继续往前了,麻烦回头靠岸停下吧。”   他虽是笑着的,但沈千祈分明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不耐和无趣。   吩咐完船夫调头之后,晏从今便转过脸,低头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可不妙,他们才刚登上船没多久,甚至船都没驶出去多远,怎么就突然没了兴致想回去了?   原本今天出门就是奔着增进关系来的,要是就这么回去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大好时机。   得想个办法让他开心起来。   船夫收钱办事,凡事不会多问,当即调头转向,划着船往岸边靠。   湖岸旁也不出意外的种满了樱树,越靠近岸边,水面上堆积的落花越多,沈千祈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主意。   她捞起一把花瓣用术法烘干,然后悄悄靠近明显在发呆的晏从今。   “晏公子,抬头。”   话音刚落,同时双手向上一抛,干燥的花瓣从天而落。   “今天天气这么好,就这么回去了多可惜啊。”   沈千祈长相偏清纯活泼,笑容治愈,元气十足,一双杏眼晶亮,宛如掺进了揉碎的明亮日光。   “不如我们再多玩一会吧?”   平静的湖面忽地起了阵微风,花朵清香飘散在空中。   沈千祈微微弯下腰,发丝被风轻轻扬起,她随手拨到耳后,笑吟吟道:“不要把不开心带回家哦,至少等你心情稍微好点我们再走吧?”   沉浸在不明思绪中的晏从今闻声抬头,视线穿过这片小小的人造花雨,猝不及防撞进她明亮的眼中。   目光隔着花雨相撞交织,恬淡的花香扑面而来,喧嚣的风声好似在这一刹那间静止住了。   春光和煦,景色明媚,恍惚间,晏从今好像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尽管周围并没有花的存在,他也不知道当一朵花开放的时候会发出怎样的声音。   晏从今面露疑惑,纤长的眼睫轻颤,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他居然因为沈千祈,生出了这种一瞬即逝的荒谬错觉。   他神色平和地注视着沈千祈的眼睛,心底渐渐升起一股燥意。   无论产生错觉的原因是什么,总之都不会是件好事,因为他讨厌这种不可控的感觉。   “你还好吗?”沈千祈看他手捂着胸口半天不说话,不由担忧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晏从今没有应声,缓缓眨了下眼,迎着沈千祈关切的目光,没有半分犹豫地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沈千祈:!!!   不是吧,刚才都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变脸了!   掐在脖子上的手异常用力,沈千祈连喘气都觉困难,开口说话更是妄想。   船恰已到岸,船夫见状不对,飞快地丢下船桨溜得没影。   船上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人,岸边也被陆时书清了场,周遭安静得出奇,连只鸟儿也没有。   晏从今平静地看着沈千祈陷入即将窒息的痛苦挣扎之中,心中的烦躁感逐渐缓和。   对了,就是这样才对了。   这才是他喜欢的、熟知的、正常的感觉。   脑中系统警报声迭起,缺氧带来的眩晕感让沈千祈的思考能力都变得迟钝。   靠!早知道出门前该和许鸢一报备一下的,这下死了都没人来帮她收尸。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沈千祈眼前甚至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斑,而晏从今依旧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这下是真的要完蛋了。   沈千祈眼神渐渐涣散,意识模糊地想。   就在她真的以为要被掐死的那一瞬间,靠近岸边的柳树后传来了一声清晰的吸气声。   晏从今手上动作一滞,不耐地转过头,在树后发现了一片黑色衣角。   “谁在那里?”   他松开沈千祈,跨步上岸,朝着树后甩出傀儡线。   小船随着水面的波动轻轻摇晃着,空气在瞬间灌入鼻腔和胸腔,沈千祈坐倒在船上捂着脖子大口喘气。   她记不清是第多少次在晏从今手下死里逃生了。   面对这样一个阴晴不定的疯子,她如今别无所求,最大的心愿已经从顺利回家,变成了能好好活着就行。   “少侠饶命!”   傀儡线连拉带拽扯过来一个黑子男子,堪堪停在岸边,差一点就要掉入水中,他急忙调整姿势,双膝挨地跪了下来。   “少侠别杀我!我不该和你抢祭品的,我错了,求求你别杀我!”   祭品?   劫后余生,还没彻底缓过来的沈千祈疑惑抬眸看向这黑衣男子。   据道士所说,泉先城内信奉“神”的民众不在少数,但有幸得到神谕的却是少之又少。   值得一提的是,“神”只要求祭品为何,至于是谁献上的却并不在乎。   上一个自称得到神谕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神”要求他献出自己的小儿子,他想也没想拽着不情愿的小儿子就往神祠里赶,结果半道上就被其他蹲守的人截了胡,一刀毙命。   这群疯狂的信徒们为了争抢献上祭品的机会什么都做得出来,所以道士这回是十分谨慎,神谕的消息谁也没透露,悄悄就离开了泉先城。   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发现了不对劲,一路跟了过来,他费了好大劲才把那人甩开。   难不成这位就是那一路跟着道士从泉先城过来的人?   黑衣男子见晏从今半天不出声,又像条狗一样往前爬了几步,匍匐在晏从今脚下。   “少侠!求求你别杀我,我要祭品是为了让神治好我妻子的病啊!我还有一个六岁的小女儿要养,家里不能没有我,别杀我,求求你!”   得,这下沈千祈足够确定了。   这男子就是那位跟着道士的人,而且他似乎好像搞错了什么,将今天和陆时书一同游湖的他们也误认为是来抢祭品的。   晏从今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饶有兴致地蹲了下来,方才那股被人打扰的不悦感都随之抛到了脑后。   他找到了新的乐趣。   “为了给妻子治病不惜做到这一步,你可真是个好丈夫啊。”   晏从今的脸上又重新挂上了友善的微笑,再加上他这温柔到有些诡异的语气,黑衣男子几乎下意识就认为他是在夸奖自己,紧绷的身体稍稍松懈了一点。   “我妻子病得很重,我这也是迫不得己,少侠,看上我救妻心切的份上,你就放过我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有一个疑问,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解答一下?”   晏从今慢条斯理地说着,语速不急不缓,尾调又稍带了一点逗弄猎物的愉悦感。   “你身上这劣质难闻的脂粉香,是从何而来的呢?”   作者有话说:   傻孩子,那是你心花盛开的声音   论女鹅的运气到底有多好,每次快要GG的时候总有人及时出场破坏晏从今的兴致(?   感谢在2023-01-08 21:48:04~2023-01-11 03:5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噜噜 5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红鸾误(十五)   ◎谁骗人谁是小狗◎   “告诉我吧,我实在是太好奇了。”晏从今笑着说道。   “我...这许是来的路上不小心沾染到的。”   黑衣男子支支吾吾地解释着,然后眼珠一转,又陡然提高声音强调。   “少侠你要相信我啊!我妻子是真的病重在床,家里还有一个六岁的女儿要照顾,我没有骗你!”   这股劣质的脂粉香很明显是从青楼里带出来的,可一个真正救妻心切的人,又如何会有心思去逛青楼呢?   妻子病重这一点也许是真的,但他需要祭品的原因却绝对不是为了救人。   可能是想要一大笔钱好出去消遣,又可能是为了想咒妻子早点去死。   但这些都不重要。   晏从今手指拨动了一下傀儡线,“撒谎可不是个好行为。”   黑衣男子顿时抖如筛糠,头点地趴在他脚下求饶。   “对不起少侠!我错了!是、是我去逛青楼的时候沾到的,对不起,我不该骗你的!不要杀我!”   “你该道歉的对象可不是我。”晏从今轻轻叹息,意有所指,“没猜错的话,你的妻子和女儿应该还在家里等你回去吧。”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黑衣男子就算再傻也该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咬牙闭眼,扬手甩了自己两个巴掌。   “我真不是人!我对不起我的妻子和女儿,我是罪人,我有罪!”   如果今天在这里的换成了其他人,大概率会以为晏从今真的有这么好心,路见不平,劝渣男收手回头。   但作为好几次差点死在他的手里的沈千祈可太了解他了,不出意外,他一定是在为他的某种恶趣味做铺垫。   果然,晏从今看到黑衣男子扇自己巴掌之后,嘴角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然后刻意放缓声音。   “既然你认定自己有罪,那你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他像是一个耐心十足的猎人,在林中放好陷阱之后,静静等待猎物上钩。   “有罪并不稀奇,这就像犯错一样,人无完人,谁都会犯错。”   “犯错可以弥补,只要意识到了这一点,大可以及时改正。同样的,知道罪之后,如何悔改罪,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我该怎么做?”黑衣男子茫然地仰起头,手上动作停了下来,低声喃喃道:“我要为自己赎罪。”   “很好。”   晏从今满意地点点头,撤回傀儡线,在沈千祈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就这么放走了黑衣男子。   不过她现在没有心思去思考为什么黑衣男子能毫发无伤的离开,因为晏从今又将注意力转回到了她的身上。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晏从今在沈千祈面前站定,一点刚才差点掐死她的愧疚感都没有,语气还自然得很。   “还是说,你还想继续跟我再玩一会?”   玩你个头啊!再玩命都没有了!   沈千祈麻溜地从船上下来,顺着他的意思,识趣地接过话道:“不必了,我也觉得我们确实是该回去了。”   话说完之后,她本打算先溜一步,但观察了半天之后发现,晏从今似乎已经没有了想杀她的意思。   思忖片刻,她还是放慢了速度,跟在晏从今的身边,挨着他并排向前走。   “我现在有点相信了,你好像是真的不怕我。”晏从今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略微挑了下眉。   等等,所以不会这个人刚才差点把她掐死,就是为了看她是不是真的不怕他吧?!   想起之前好几次差点死在他手里的经历,沈千祈顿时有些气恼。   作为一个正常人,三番五次被这样对待,她也是有脾气的好不好!   “我本来就不怕你,你不用再试探我了,再试多少次都一样,我要是躲你一次算我输。”   沈千祈转脸仰头看他,“反正咱两以后就绑定在一起了,你要是不嫌累的话尽管试探吧。”   “绑定?”   晏从今步子微微一顿,有些好笑地回:“所以你这是真打算一直跟我待在一起了?”   “没错,就是这样。”   “那好吧,希望到时候你不会后悔食言。”   晏从今笑了笑,语气意味深长,“我这个人很看重承诺的,要是你说了却做不到的话——”   沈千祈没等说完直接出声打断了他:“我肯定做得到的,谁骗人谁是小狗。”   反正有系统任务在,在她完成任务顺利回家之前,可不就是得一直跟他待在一起吗。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边说着话边离开了,谁也没有注意到湖中心那艘游船上的异常。   “再多留一会不好吗。”   陆时书紧紧环抱住杭雨卿不肯撒手,他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带着几分哭腔,“一定要现在就离开吗?”   “早些去地府报道的话,说不准下辈子我还能投个好人家啊。”   杭雨卿想揉揉陆时书的脑袋,可当她伸出手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触摸到陆时书了,她有些无奈地叹口气,抬手虚虚放在陆时书脸侧。   “好了,你能不能像个男子汉一样,不要哭哭啼啼的。”   她留恋地最后用手指虚虚描摹着陆时书的容颜,“忘了告诉你,其实阴契是假的,我才不会做这么恶毒的事情,让你当一辈子的鳏夫。怎么样,是不是想到还能娶漂亮妻子,心情一下就好了?”   杭雨卿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她说话的语速加快了些:   “我们之间这辈子是有缘无分了,我从来就不怪你,不要因为我的死而自责。其实仔细想想,反正我这一生也没个亲人什么的,活在世上也挺无趣,早些离开投过胎也很不错嘛。”   陆时书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可他不敢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沉默地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那对泥偶娃娃。   “时间到了。”杭雨卿轻轻呼出一口气,已然透明的身体渐渐化作无数光点,随着飘落的花瓣,一同消失在了四月温暖和煦的春风里。   “要是来生还能再遇到你就好了,忘了我吧,再见。”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啪嗒”一声,那对两人小时候一起捏成的泥偶娃娃从手中掉落。   陆时书忽然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的他还是个娇气的病秧子,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甚至有人看不惯他一个男孩子这么娇气,走两步就要喘一喘,总是用小石子扔他。   他没有办法还手,只能默默忍受着这一切,直到某一天,有一个少女突然从墙头跃下,叉着腰赶跑了这群调皮的小孩。   “喂,你叫什么名字?”少女转过身问他。   少女明眸皓齿,眉眼弯弯,是他在过去压抑沉闷的药罐子生活中从未见过的生机灵动。   他慌乱地眨了眨眼,稍微后退了一点,生怕被听见他跳得飞快的心跳声。   “怎么不说话?被欺负了也不知道还手,你不会是个傻子吧?”   少女叉着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以后你就跟着我了,我罩着你,我叫杭雨卿,记住了吗?”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陆时书捂着脸无声哭了出来。   他当时有很听话地只花了一秒钟就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可为什么现在又要他听话地用余生来忘却呢?   季节更迭,四季轮转,樱花将近凋零,夏天要来了。   他连最后一个有杭雨卿的春天也没有办法留住。   -   “你有没有感觉怪怪的?”   沈千祈搓了搓胳膊,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警惕地回头看了好几眼。   “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   晏从今顺着她的视线转头望去,几乎是一眼就发现了街口转角处那抹黑色的身影。   “大概是你感觉错了吧。”   他转了回来,目视前方,状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对了,那个道士还在陆府吧,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他?”   沈千祈虽有些疑惑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但也没有多想,耐心回答了他的问题。   “是还在陆府,至于处置,得看陆时书和杭雨卿怎么说,毕竟他们才是切身受害者。”   晏从今淡淡点了下头,没再说话。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人总算回到了陆府,第二次来到熟悉的大门前,沈千祈感慨颇多。   闹鬼的事情解决之后,整个陆府已不似之前那般鬼气阴森,就是这门口挂着的白绸和白花,光是看着就叫人难免惘然惋惜。   她正欲上前敲门,右侧小巷忽然传来了许鸢一的声音。   “你是真能跑啊,光一上午就跑了三四回了,不能消停会儿吗?”   难得从许鸢一嘴里听见类似抱怨的话,沈千祈觉得有些新奇,收回打算敲门的手,向着声源处看去。   只见许鸢一和林月池一人一边,抓着道士的胳膊架起他就往前走。   “师姐,师兄,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许鸢一抽了张符纸出来往道士脑门上一贴,然后又将他放在地上歇了口气。   “这道士不安分,总想着逃跑,偏偏他也是个懂些符纸术法的,今天一上午就让他溜了好几回。”   “对了,师父已经回信了,她让我们尽快去泉先城调查一下那个神祠。”   许鸢一伸手轻轻敲了下沈千祈的脑袋,提醒她:“我们明天就出发,你自己好好收拾一下行李,别再丢三落四了。”   “知道啦,师姐。”沈千祈乖巧应是,然后又凑到晏从今身边,用胳膊肘轻轻戳了戳他,“晏公子,明天你会跟着我一起去泉先城的吧?”   阳光正好,清风徐徐,长街上人头攒动,街道两旁的小贩叫卖声不断。   晏从今盯着一处转角瞧了许久,直到听见沈千祈问话,他才收回视线,眼睫轻颤了颤,侧头看了过来。   “当然,我正好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   原来晏从今是泉先城人,那此行不是正好能趁机挖到一些关于他身世或者过去的信息吗!   真是天都要助她!   然而比起她由衷的欣喜,许鸢一和林月池的脸色就显得有些不自然多了。   他们本打算就此和晏从今别过,谁知道竟赶得这么巧,此行目的地居然是他的老家。   许鸢一扶额微叹,正打算说些什么,人群里突然蹿出来一个拿着砍刀的黑衣男子,直奔许鸢一的方向而来。   “师姐,小心!”林月池伸手揽住她的肩膀闪身躲开,却没想这黑衣男子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他们,而是地上那个道士。   黑衣男子动作极快,等他一刀冲到面前砍下道士的半条手臂之后众人才堪堪从惊慌懵圈的状态中反应过来。   鲜血四溅,不知是谁陡然惊呼了一声,有序的人群顿时乱了套,叫喊着四散开来,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林月池稳了稳心神,当即拔剑,将许鸢一和沈千祈护在身后,“把刀放下!”   黑衣男子不为所动,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对着痛到趴倒在地的道士又是一刀直中胸口,当场毙命。   “都怪你听到了神谕!不然我根本不会离开家里,也不会背叛我的妻子!”   他状若癫狂,手里举着砍刀乱挥,在林月池的剑刺中他拿刀的右手之前,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我赎罪了,我赎罪了!”   黑衣男子高喊着扔掉了手里的刀,带着一脸幸福又满足的诡异表情,一头栽倒在血泊里。   ......   如此怪异的死法和行为,沈千祈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晏从今,愣愣转头。   果不其然,她看到了晏从今无声勾起的唇角,透着欣赏和享受的眼神,还有居高临下俯视着一切的表情。   直到此刻,沈千祈才真正明白一件事。   对于晏从今来说,杀人并不能算得上是什么有趣好玩的事,因为这件事而引发的痛苦、绝望、无助和恐慌才是他所真正追求喜爱的。   惊慌四散的人群,道士无助的表情,以及他无声的痛苦呐喊,还有黑衣男子受他蛊惑而自//杀,这里面每一件单独拎出来都足以让他感到愉悦不已。   他压根就不在乎其他人的生命,也不会因此而感到自责愧疚,就好像没有人会因为不小心踩死一只蚂蚁而内疚一样。   沈千祈不由开始怀疑,这样一个冷血又自我的疯子,真的有可能被攻略成功吗?   “啊,对了,谢谢你今天的游船邀请。”晏从今注意到她的视线,微微侧过脸,“我很开心。”   他想了想,出于礼貌,又笑着补充问道:“你呢,今天开心吗?”   沈千祈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憋出了一个她认为应该不会出错的答案。   “......你开心,我就开心。”   晏从今轻声笑了下,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是个不错的回答,我很喜欢。”   作者有话说:   晏从今的能力设定差不多是言语引诱、控制+精神污染   感谢在2023-01-11 03:59:05~2023-01-14 03:2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米啊哟、小鱼鱼 5瓶;八朝、5781800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探神祠(一)   ◎晏从今的过去◎   沈千祈举着颗透明的小珠子,百思不得其解。   离开雁回镇之前,陆时书把那颗魇珠交给了许鸢一,他一个普通人,留着这颗珠子也没什么用处。   许鸢一也用不上这魇珠,原本是打算将它交回天星门,沈千祈脑中沉寂许久的系统突然冒了出来:   【魇珠为任务重要道具,请宿主想办法留下。】   然后这颗魇珠就落到了她的手里。   一个魇珠为什么会变成攻略的重要道具?   沈千祈举着它左看看右看看,闭起一只眼睛,透过透明的珠子看向一旁靠坐在树下休息的晏从今。   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间隙,漏到他身上时成了淡又柔和的光晕,他屈起一条腿,一只手操控着人偶,长睫倏忽一颤,抬眸和沈千祈对上了视线。   恰在此时,珠子里突然晕开了一笔浓重的墨色,如同打开了一副画卷般,渐渐显出了一张稚嫩的脸,大约七八岁,是个一头黑发的小男孩。   和晏从今长得很像,就连右眼尾那颗泪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沈千祈愣了一秒,等她擦擦眼,再次看向魇珠时画面却已消失,珠子恢复了透明的状态。   ......刚才不会是她的错觉吧?   沈千祈困惑地挠挠头,然后走到晏从今身边蹲下,戳了戳人偶的脑袋,漫不经心地试探问道:   “晏公子,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晏从今松开傀儡线,放人偶自由活动,围着沈千祈打转。   他伸手轻抚上心口,蓦然想起了那日在船上生出的荒谬错觉,若是按照往常的情况来说,在一切变得不可控之前,他应该要杀了沈千祈才对。   但自那日过后,他又有意无意和她对视了好几次,却再没有感受到过那种奇怪的感觉。   他很轻地叹息,好半晌,才出声说:“想问我什么?”   沈千祈稍抬起脸,露出了一副恰到好处的好奇表情。   “你有没有修习过那种奇怪的术法,比如学会之后就一夜白头的那种?”   “奇怪的术法?”   对上她好奇的眼神,晏从今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很遗憾,我并没有学过你想的那种奇怪术法。”他挪开眼睛,重新给人偶接上傀儡线,“至于头发,从我出生以来,一直都是这样。”   那就是天生的白毛了。   沈千祈轻轻点了点头,很快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一行四人日夜兼程,连着赶了三天的路,终于在第三天天黑之前赶到了泉先城。   落日如火染红了黄昏的天空,天色已晚,加上赶路导致的疲惫,几人便先寻了间客栈住下,等歇息一晚过后再去神祠查探。   沈千祈挑了晏从今隔壁的房间,推开房门左脚刚迈进去又退了回来,冲着刚打开隔壁房门的晏从今嘱咐道:“要是你还不困的话可以先泡个热水澡,缓解疲惫很有用的。”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早点休息,我先睡啦,晚安,明天见。”   晏从今侧身淡淡瞥了她一眼,微不可闻地笑了下,然后轻声说:“晚安。”   这句轻声的“晚安”并没有传到沈千祈耳朵里,她哈欠连连,困得不行,进屋关上门,简单洗漱过后便一头倒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月上柳梢,星子疏寂,夜已深沉。   熟睡中的沈千祈无意识翻了个身,面朝外侧,右手挪动了下,恰好碰到了枕边的魇珠。   霎时间,熟悉的白光再次出现,却又意外柔和了许多,微弱的亮光渐渐扩大,直到完全笼罩住沈千祈,猛然亮了一瞬。   夜风从窗隙钻了进来,白色的床幔被吹得轻轻飘动,客栈的木床上已然空无一人。   -   【为了帮助宿主更好地完成任务,本系统通过读取任务对象晏从今的记忆,投放进魇珠制造出了一比一还原的幻境,请宿主在幻境中尽情探索关于他的过去吧!】   【危险提示:这里只是由晏从今的记忆制造出来的虚假幻境,但身处幻境中的你却是真实的,假如遇到了生命危险,你一样会死,为了安全着想,请不要插手幻境中发生的任何事。】   沈千祈目光呆滞地站在一间私塾门口,听着系统冰冷的机械音,拳头不自觉硬了。   有没有搞错啊!   深更半夜把她叫醒,大好的睡觉时间让她爬起来打工就算了,关键是这份工作还有生命危险,她到底摊上了个什么破系统。   不过吐槽归吐槽,任务还是要做的,沈千祈摇头叹息,老老实实走进了私塾。   在这里读书的几乎都是些七八岁的小孩子,夫子刚一散学,便迫不及待地冲出学堂,四五个一群,围在一起放纸鸢。   沈千祈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那抹显眼的白色,反而看到的是珠子里的黑发版晏从今。   与其他小孩的活力十足、招朋引伴不同,小晏从今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他一个人兀自坐在廊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抬起头,看着飘在天上的那些各式各样的纸鸢。   一片欢声笑语中,只有他的周围是冷清的,像是有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其他人隔开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沈千祈在进来之前就掐了个决隐了自己的身形,她绕开这些蹦蹦跳跳的小孩子,凑到晏从今跟前弯腰,细细打量着他。   小时候的晏从今生得粉雕玉琢,眉眼精致,黑发更显得他乖巧可爱极了,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想揉揉他的脑袋。   但沈千祈没忘记系统的提醒,摁住了蠢蠢欲动的手。   “那个,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   终于有小孩发现了落单的晏从今,和同伴们一起试着向他发出了邀请。   其实作为无论是外貌还是头脑都是私塾里最优秀的存在,晏从今的受欢迎程度丝毫不亚于这些造型精致独特的纸鸢。   但他总是习惯独来独往,没有人能和他交上朋友。   这次也一样。   晏从今摇摇头,语气温和有礼。   “不了,你们玩吧,我要回家了。”   虽是在意料之中的否定回答,可几个小孩子脸上还是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伤心泄气的表情。   晏从今却一点没被他们的表情打动到,他视若无睹,径自离开,头也没回。   ......原来小时候的晏从今是这么孤僻高冷的吗。   沈千祈拧眉看着他的背影,微叹口气,快步跟上了他。   奇怪的是,晏从今嘴上说着要回家,却并没真的回家,而是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又转过身,再次看向那些纸鸢,满眼写着“无趣”二字。   既然觉得无趣,那他还看什么?   沈千祈心有困惑,可还未待她多想,晏从今又忽然动了。   脚边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他低头向下一看,竟是只后腿受了伤的小兔子。   他微微一滞,而后蹲下,伸手轻抚着兔子柔软的白毛。   兔子耳朵微动,还没享受到温柔的顺毛服务几秒,晏从今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最后发展成将它摁在地上,用力箍紧了它的脖子。   见到这一幕的沈千祈却丝毫不觉意外,甚至还有种“我就知道”的无奈感,她顿时有些同情地看了看那只可怜的小兔子。   她本以为这只小兔子今天难逃一劫,却不想晏从今最后居然收手了,还将兔子捧在怀里带回家,小心翼翼地给它后腿伤处上药。   上完药之后,晏从今又特意给兔子找来了几根新鲜的胡萝卜,洗干净摆在它面前。   “抱歉,刚才掐你是我不对,所以给你胡萝卜。”他说。   沈千祈稍有些诧异。   看来小时候的晏从今似乎也没有那么冷血,还知道为自己错误的行为道歉,这点倒是和他长大以后不同。   沈千祈幽幽叹口气,门口突然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晏从今喂萝卜的手一顿,立刻抱起兔子随手找了个竹篓藏进去。   这是沈千祈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了类似局促不安的神情,弄得她也有些莫名紧张。   她余光瞥见地上还漏了一根兔子啃过的萝卜,本想出手替他收拾,但又想起系统的危险提示,稍微犹豫了两秒。   然而就晚了这么两秒的时间,大门被推开,迎面走来了一男一女,看模样都很年轻,像是只有二十岁出头。   系统的提示适时响起,不过说实话,就算没有提示,沈千祈也能一眼认出这两人就是晏从今的父母。   他的母亲今鹤也有着一头好看的白发,母子两人长相都偏温和,亲近感十足,光是看着他们的脸就能让人感到放松,和他们相处没有压力。   唯一不同的是,今鹤身上多了种由内而外的贵气,加之唇角又天生带笑,她的美是优雅圣洁、纯洁无瑕,却又没有距离感的。   而至于父亲晏道辰,则是普通的黑发,在脑后高高束成了马尾,整个人看起来朝气蓬勃,笑起来还有两颗小虎牙。   光从外貌上来看,这两个人怎么看都像是那种性格很好,脾气温柔,容易相处的类型。   但从晏从今身上吸取过教训的沈千祈,已经深刻认识到了一个真理:   万事万物永远不能只看表面。   比如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晏道辰脸上还是笑着的,可当他看见院子里的晏从今,笑意却一下淡了。   像是厌恶,又像是不耐烦,他“啧”了一声,扭头看向今鹤,又重新笑了起来。   “我去做饭。”   他边说着边蹲下替今鹤拍了拍裙摆沾上的灰,然后仰着脸看她,目露痴迷,话里满是讨好的意味,像是一只努力表现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   “今晚有你最爱的鱼汤。”   今鹤弯着眼眸,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好,去吧。”   晏道辰立刻欢欣起来,在今鹤碰过他脑袋的那只手手背上落下一吻,随后步伐轻快地带着食材去往厨房方向。   路过晏从今时,他脚步一顿,半眯着眸子,面带笑意地侧过头,舌尖舔了舔虎牙。   “新鲜的活人味道。”   晏道辰的笑让沈千祈感觉很不舒服,就像是被毒蛇阴冷的目光盯上一样。   她被发现了吗?   沈千祈赶紧确认了一下,术法还在,但她觉得晏道辰笑得有点古怪,下意识往晏从今身后躲去,全然忘了现在的晏从今也不过只是个小孩子。   而晏道辰也根本不是那种会对小孩心软的人,他掏出一把匕首朝着晏从今身后用力一扔。   匕首擦着晏从今的颈侧而过,擦破了他的皮肤,在空中划出了一道血线,而后深深钉进了木桩里。   沈千祈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还好她闪得够快,不然现在这把匕首就不是插在木桩上,而是她的尸体上。   她有些抱歉地低头看向晏从今,却发现他好像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似的,不甚在意地擦掉脖子上的血迹。   “是错觉啊。”晏道辰耸耸肩,表情无辜道:“谁让你这小畜生总是身上沾染些奇怪的味道回家,这可怪不得我。”   他轻飘飘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一句关心道歉都没有,提着装满食材的篮子进了厨房。   沈千祈: ……?   这是一个父亲会对自己的儿子说出来的话吗?   难怪她会从晏从今的话里感觉出来他和他父母关系不怎么好,就晏道辰对他这个态度,能好得起来才怪了。   “还真是孩子气的行为啊。”   今鹤对着晏道辰的背影无奈叹了声气,然后又转身朝着晏从今的方向走来。   她这般宠溺又带着些无奈的语气,就像是那种家里养了只调皮的小狗,玩耍的过程中不小心弄得一地狼藉,主人又气又好笑的跟在它后面收拾的感觉一样。   沈千祈想也没想,立刻站远,和她隔开了至少两米的间距。   直觉告诉她这位可能和晏道辰比起来更是重量级,她惹不起,只能躲得远一些了。   “好孩子,你没事吧?”   今鹤立在晏从今身前,垂眸俯视着他,目光慈爱中又带着一种奇怪的怜悯。   晏从今不着痕迹地用手背碰了碰装着兔子的竹篓,将竹篓往里推了一些。   “没事。”   今鹤温柔低笑,摸摸了他的脑袋。   不知为何,她这个摸脑袋的动作总让沈千祈感觉很奇怪,无论是刚才摸晏道辰,还是现在摸晏从今。   她似乎很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用俯视的角度,像对待一条乖乖听话的狗一样温柔地摸着自己丈夫和儿子的脑袋。   “乖孩子,告诉我。”今鹤瞥了一眼晏从今手侧的竹篓,“你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没有。”晏从今答得很快。   今鹤收回手,敛了笑意,略有些苦恼:“撒谎可不是一个好孩子该有的行为。”   她捡起地上那根被兔子啃过的胡萝卜,上面还沾了几根白色的兔毛,她拈起一根兔毛在指尖轻捻。   “好了,把这只可爱的小兔子交出来吧。”   证据俱全,晏从今只得从竹篓里将兔子抱出来放在地上。   “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难怪你会想把它藏起来。”   今鹤挑了挑眉,真心夸赞了一句,饶有兴致地蹲下温柔抚摸着兔子的柔软的毛发。   也不知是她身上有什么奇怪的磁场,她的手一靠近,兔子便有些微微发抖,但她却觉得这兔子的反应实在有趣,不自觉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她又甩出傀儡线取下木桩的匕首。   “乖孩子,过来。”她朝晏从今招了招手,“来,这次就由你动手吧,毕竟是你将它带回来的。”   今鹤笑着抬起脸,暖黄的夕阳为她的面容镀上了层淡色光晕,她眼带笑意,神色温和,像怜悯众生的神女。   “不用有负罪感,你不是在杀它,你是在帮助它啊。”   她强硬地将匕首塞进晏从今手里,不容拒绝地带着他的手对准兔子露出的腹部。   “你看,它的腿原本就受伤了,受伤的它是痛苦的,所以你杀了它就是在帮它解决痛苦。”   “这叫救苦度厄,你杀了它,其实是在超度他啊。”   ???   这都是些什么奇葩歪理邪说?   沈千祈全程皱眉看着晏从今在今鹤的带领引诱之下面无表情地用匕首杀了那只他好心带回家的兔子,突然就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日后那种冷血自我的变/态了。   作为一个人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两个角色,晏从今的父母就没有一个稍微正常的,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他心理又怎么可能不出问题。   解决完兔子的事情之后,今鹤便没再管晏从今,留下他和兔子的尸体,自己步伐轻快地回了房间。   “啊,对了,撒谎的事下不为例。”她走到一半,突然回过头,“作为惩罚,今天的晚饭你不必吃了。”   晏从今背对着她,沉默许久,带着匕首,拎起兔子的耳朵独自出门。   沈千祈快步跟上他一路走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河旁,他蹲在河岸边,兔子的尸体被他随意扔掉了,那把刀却还在手里。   日暮西陲,夕阳余晖大片铺洒下来,水面浮光跃金,细碎的光照进了晏从今那双死气沉沉,无波无澜的眸子,让他看上去终于有了几分生气。   他静静望着自己在水面上的倒影,忽然站起身,脱掉外袍,然后跳进了水里。   沈千祈心道不好,也顾不上许多,急忙除掉了隐去身形的术法,正想下水捞他出来,水面忽地荡开了好几圈涟漪。   她迟疑片刻,蹲下细看一眼,猛然醒悟自己好像中计了,她还没来得及再次施展术法藏起身形,晏从今突然从水里冒了出来。   原来他的黑发是染的,遇水就褪回了白色。   他左手撑在岸边,右手反握着匕首横在沈千祈颈前,好奇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带着水汽的潮意扑面而来,有水珠顺着晏从今的握刀右手滴落,打湿了沈千祈的裙边。   但沈千祈现在没心思去管这些。   因为她看到了晏从今淡蓝色的耳鳍......和泡在水里的鱼尾。 第17章 探神祠(二)   ◎“我们以后会再见的”◎   晏从今是鲛人,这是原文里从未提到过的信息。   沈千祈看到他的鱼尾时,震惊之余,又觉得好像有点理解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信奉鲛人的狂热信徒了。   因为人总是会不自觉被美好的事物吸引。   鲛人一族个个长相漂亮,即使晏从今现在只能算是个没长开的幼崽,这张脸也是能列入美颜暴击的存在。   鲛人形态下的他眉眼精致,皮肤更显白皙,及肩的白发湿湿披散在脑后,淡蓝色的耳鳍轻轻扇阖,鱼尾也是好看的蓝色,自腰腹处开始往下的鳞片在水中隐隐泛着波光。   “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晏从今问。   他的语调微扬,比起杀意,听上去好奇的成分反而更多。   也许是那只小兔子的缘故,沈千祈对这个时期的晏从今稍微放松了些戒备,不过他的心思向来难测,不杀兔子并不代表他不会杀人。   “我是不小心从以后来的,我和长大的你是朋友。”   沈千祈边觑着他的神色边说:“这里我就认识你,所以只能跟着你了,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我和你有关的问题。”   “朋友?”   晏从今低声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缓缓眨了下眼,羽睫挂着的水珠滚落。   他左手用力一撑,翻身上岸,坐在沈千祈侧边,意趣盎然地看着她。   无论是哪个时期的晏从今接受能力似乎都还不错,他也不问什么“我叫什么名字”之类的能确认沈千祈有没有说谎的问题,只问:   “既然我们是朋友,那你一定是很有趣的人吧?”   不知道他对有趣的定义是什么,但在他充满期待的眼神中,沈千祈还是点了点头。   “应该是吧?”   沈千祈回答得有些不太确定,但在晏从今听来却成了肯定的意思,他眼底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脸上总算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真想快点长大啊。”他有些惆怅地叹息,“现在的生活实在是太无趣了,一点意思都没有,活着还不如去死。”   沈千祈一愣,脑中蓦地浮现出了他一个人坐在廊间,抬头看着纸鸢的画面。   “你觉得现在生活无趣,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都不和其他人说话的原因?”   她不知道晏从今是什么时候发现了她的存在,不过既然被发现了,那她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今天散学以后,他们邀请你一起放纸鸢,为什么不试着加入他们呢,或许等你真正试过之后就会发现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无聊?”   “不可能的,我是感受不到那种常人会有的喜怒哀乐的。”   晏从今轻轻摆动鱼尾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花在夕阳的折射下如碎金般闪闪发光。   “那些能令他们感到幸福快乐的事,在我看来只觉得枯燥无趣。”   他的声音很轻,却如一道骤然劈下的闪电,震得沈千祈思绪一瞬空白,惊愕不已。   感受不到常人会有的喜怒哀乐,那他能明白什么是爱,知道爱人的感觉,甚至以后爱上自己吗?   沈千祈压下心中愕然,问:“那对你来说,什么东西算得上是有意思?”   “放纸鸢很无聊,但慢慢掐死一只兔子,看它在我手里挣扎就很有意思。”晏从今说。   “我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和他们是不同的,所以我开始尝试矫正自己的想法,但好像没什么用。”   他转过大半个身子,面向沈千祈,语气随意,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   “我本来是想放过那只兔子的,可是当我后来真的用刀杀了它的那一刻,我突然就想明白了——”   “为什么他们会认为掐死一只兔子是不应该的,为什么在他们眼里杀人是不对的,而我又为什么一定要屈从于大多数人的善恶观?为什么我要在乎他们的看法,我自己能够开心的话不就好了吗?”   他的语调渐渐上扬,说到最后,大半个身子前倾,几乎快要和沈千祈贴在一起,眼含期待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既然你是我的朋友,那你一定是能理解我这种想法的吧?”   两人挨得极近,近到沈千祈的眼里只有他这张越凑越近的脸,没注意到他握刀的手也在贴近。   冰冷锋利的刀尖抵在心口前,沈千祈呼吸停滞了一秒,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他在试探自己。   沈千祈定了定心神,握住他的手腕,身子前倾,主动靠上刀尖。   “当然,我是最能理解你的那个人,就像现在,如果能被你用这把刀杀死,我认为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会感到很开心的。”   话是这么说,但沈千祈心里却在疯狂呐喊祈祷:千万别动手。   天边夕阳越沉越深,渐渐的,光线暗了下去,只余一点亮光缠绕在河岸旁的柳树树梢上。   晏从今表情在暗色中看不太清,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却异常明亮,闪着惊喜又诧异的光。   他扔掉匕首,抽回自己的手,耳鳍轻微扇阖了一下。   “你果真是挺有趣的,难怪以后我们会成为朋友。”   沈千祈心虚地和他错开视线,心想她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和长大后的晏从今交上的朋友。   这个话题再聊下去她恐怕是要露馅,她抬头看了眼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合掌一拍,转移话题。   “对了,你现在饿了吗,要不要吃晚饭,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今鹤因为一只兔子的事情惩罚他不许吃饭,可他还在长身体,不吃饭怎么能行。   “不饿。”晏从今摇了摇头,反问她:“你饿了?”   沈千祈刚想说不,他又抢在前面开了口:“等我一下。”   说完,他也不等回答,捡起匕首,猛一扎入水中。   过了不到两分钟,晏从今又从水里冒了出来,甩了甩脑袋,发间水珠飞洒,右耳鳍上挂了条水草。   他嘴里横咬了一条巴掌大的河鱼,手里举着的匕首上也插了一条,另一只手不在意地拿掉了挂在耳鳍上的水草,然后朝着岸边游过来。   ......说实话,他咬鱼的这幅样子实在是有点......野性的可爱。   不过可爱的前提是得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假如换成了其他人,大概就只剩下野性了。   “给你。”晏从今吐出嘴里的鱼,将匕首上那条更大的递过来,“吃吧。”   沈千祈握着匕首,顿觉有点棘手。   现实时间里现在是半夜,她没有大半夜爬起来吃东西的习惯,更何况晚饭她吃了很多,这会还有点撑,实在是吃不太下什么。   晏从今见她面上表情,歪了歪脑袋,困惑道:“你不喜欢吃鱼吗?”   “不,我只是在想要怎么处理它。”沈千祈终究还是不忍心拒绝他的好意。   夜晚的水面如一面巨大的镜子,清晰地倒映着高悬的月亮,银色清辉铺洒下来,波光粼粼。   河岸边燃起了一簇篝火,橙色的温暖火光照亮了幽夜里的一隅角落。   鱼最后当然是晏从今去处理的,沈千祈则负责找些干树枝用来生火。   她坐在一块石头上,用树枝拨动了一下火堆,然后取下烤好的鱼,分出一半,递给晏从今。   “这条鱼太大啦,我一个人吃不完,和你分着吃吧。”   火光在夜风里摇曳,亮光映照到晏从今稚嫩但精致的脸上,他上岸之后就变回了人类的样子,除了那头白发,和普通的人看上去也没什么区别。   “对了,为什么要染头发?”沈千祈不解地问道,“其实白色就很好看啊。”   晏从今接过烤鱼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全部咽下去之后才开口回答。   “因为那些小孩总是对我的头发很好奇,他们实在是太吵了,我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看书。”   嚯,看不出来他还挺热爱学习。   沈千祈也低头咬了一口鱼肉,正吃着,手边的魇珠忽然闪了几下。   随着魇珠亮光闪烁,她也感觉到身体变轻盈了许多。   幻境要结束了,她该离开了。   但她看着手里那条没吃完的烤鱼,忽然生出了一点不舍。   “你要走了。”晏从今盯着那颗珠子,缓声开口。   沈千祈放下手里的烤鱼,转而拿起魇珠,朦胧的白光刹那间笼罩住她。   “鱼很好吃,谢谢你。”   她看着晏从今,尽管她知道这里是幻境,真正的晏从今幼时根本就没有遇到过她,但她还是一字字认真道:   “我们以后会再见的。”   “好,以后见。”   话音刚落,白光骤然亮得刺眼,晏从今下意识闭眼回避。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沈千祈已经消失了,只剩下半条她咬过一口的烤鱼。   而这片由晏从今的记忆制造而成的幻境也开始一点点分崩离析,小晏从今的身体也随着坍塌的幻境一点点化作了无数小小光点。   作者有话说:   幻境里的小晏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的!!!(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真正的小晏这个时候没有遇到过小沈,后面也不会出现小晏觉醒了幻境里的记忆这种事情 第18章 探神祠(三)   ◎美曲配美人,好听又养眼◎   【恭喜宿主顺利完成第一次记忆探索,本次读取的记忆内容全部展示完毕,要是还想探索更多的话,请多多和任务目标接触,提升他的好感度吧!】   沈千祈坐在床侧,沉默半晌,将魇珠收好,推门而出。   虽然晚饭确实吃了很多,但去幻境里走一趟回来后都消化得差不多了,更何况那条烤鱼是真的很香,早知道多吃几口再走了。   她有些遗憾地轻叹一声,顺着楼梯下到客栈一楼。   这间客栈与其他的客栈不同,全天都不打烊,沈千祈找小二要了一盘桂花糕,付过钱之后端着盘子回了楼上。   正要推门进屋时,忽闻楼顶传来一阵低低的琵琶声。   都这个点了竟然还有人跟她一样没睡觉,跑去楼顶弹琵琶。   沈千祈摇摇头,拈起一块桂花糕送入口中,余光却瞥见隔壁晏从今的房门没关紧,漏了一条缝,风吹着吱呀作响。   等等,该不会这个弹琵琶的是......   她咽下嘴里的桂花糕,决定去楼顶看看。   今夜无云,明月清朗,伴着星光点点,无需点灯,月光足够照亮黑夜。   甫一登上楼顶,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便吸引了沈千祈全部的注意力。   月色正好,晚风温柔。   晏从今坐在一片静谧月光下,怀抱琵琶,一手摁弦一手拨弦,琵琶声清脆悠悠。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抬眼看来,清亮的月光洒在他脸上,更显他面容昳丽非常,宛如画中仙一般。   他停下拨弦的手,微微勾着唇角笑了声。   “你还没睡?”   沈千祈倒是想睡,可问题是系统偏不让她睡。   吃了几块桂花糕以后困意也少了几分,反正醒都醒了,干脆和晏从今聊会儿天好了。   “你不是也没睡嘛,说不定这是我们之间特有的默契。”沈千祈端着盘子,提起裙摆,走到晏从今身边坐下。   “哦?是吗?”晏从今饶有兴致地转头看着她,“我是因为在想到底要不要杀了你所以才睡不着,你难道是知道我在想这个,所以特意上来送死的?”   沈千祈:......   一时之间她端着盘子继续坐着也不是,站起来逃跑也不是,索性直接摆烂。   反正以晏从今甩傀儡线的速度来看,他要是真动了杀心,她能跑出一米远算她输。   “你觉得是就是吧。”沈千祈狠狠咬了一口桂花糕,就算要死,她也要当个饱死鬼。   晏从今对她如此平淡的反应略感有些意外,稍微抬了下眉。   他方才说的是真心话,他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在想要不要杀了沈千祈。   那种荒谬的错觉虽然只产生了一次,但他却隐隐觉得这是种不太好的征兆。   他歪头静静凝视着沈千祈那双被月光映照得亮亮的眼睛,语气真诚地提了个建议:   “不如把你的眼睛剜下来吧,我只剜眼睛,不杀你,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不是,兄弟,好好的一双眼睛又怎么惹到你了?   “我觉得不可以。”沈千祈放下桂花糕,侧身看他,“我的眼睛长在我身上,又没招惹你,好好的剜它做什么?”   晏从今低声笑了下,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因为我不喜欢。”   ?你自己听听你这说得是人话吗?   哦,不对,他还真不是人。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不喜欢的话,不看不就好了?”   沈千祈说着,抬手挡住他的视线,然后撇开脑袋。   “就像这样,眼不见心不烦。”   晏从今看着沈千祈挡在他眼前的手,哑然失笑。   “为什么你总是能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办法。”他笑着正回视线,看向前方。   “这不叫奇奇怪怪,正常人都是像我这样解决问题的。”   沈千祈把手里装着桂花糕的盘子递过去,“吃吗?”   晏从今摇了摇头,低眉垂眸重新抚上琴弦。   他弹的是沈千祈在楼下听到的那首曲子,旋律凄清婉转,听上去有点缠绵悱恻、欲说还休的意思。   如水的月色下,美曲配美人,实在是赏心悦目,好听又养眼。   沈千祈侧过头看着他清隽的侧脸,眨了眨眼睛。   真不愧是鲛人,果然长得无可挑剔。   耳畔琵琶声悠悠,沈千祈脑中没由来的浮现出了一句话: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晏从今揉弦轮指的动作都很熟练,明显是以前学过,而且还学了很久。   想不到原来他也有这种正常的爱好。   沈千祈不免有些感慨,晏从今虽本性为恶,但他却能意识自己的不同并试着矫正。   若是他遇上的是一对正常的父母,说不定能在父母的关爱开导之下健康成长起来,而不是变成如今这个伤害他人,愉悦自己的性子。   “我很久没碰过琵琶了,以前无聊的时候学着用来解闷的。”   一曲毕,晏从今偏过头,面向她,笑意清浅。   “现下技艺生疏了许多,弹错了几个音,抱歉。”   “有吗?我觉得很好听啊,我都没听出来你弹错了。”   沈千祈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对着他就是一顿彩虹屁猛夸,“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你技艺生疏了,明明弹得很好啊。”   晏从今垂眸轻笑了声:“多谢夸奖。”   桂花糕虽然好吃,可吃多了也有点发腻。   沈千祈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褶子,端着剩余的桂花糕准备回房喝杯茶解解腻。   走到一半,脚步忽然顿住。   她是人,渴了要喝水,吃糕点腻了也要喝水,那晏从今作为一条鱼,岂不是更需要补充水份?   毕竟鱼离了水就活不了。   沈千祈信服地点了点头,然后快速下楼,放下桂花糕,拿了个托盘装上茶壶和茶杯又回到楼顶。   她倒了杯热茶,推到晏从今手边。   晏从今是鲛人这件事原文里提都没提过,他自己也将这层身份隐藏得很好。   目前还不确定晏从今的好感值有多少,在好感达到安全线之前,沈千祈是绝不会暴露她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的。   不过不能暴露是一回事,委婉的关心却又是另一回事,她可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能刷好感的机会。   “给你,多喝热水。”想了想,她又认真补充了一句:“对身体好。”   沈千祈想通过送水这种看似微小却恰能在不经意间向对方表露一下好感想法是好的,但很可惜,晏从今在这方面还没有开窍,他并没有多想。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语气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多谢。”   四月快要结束,天气逐渐回暖,微凉清爽的夜风吹拂在身上,手里捧着热茶,惬意舒适得很。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楼顶吹了会儿风,最后沈千祈实在扛不住,和他说了句晚安,回房睡觉去了。   深夜被迫起床打工,加上熬夜话谈,引发最明显的后果就是睡眠不足、精神不振。   翌日清晨,沈千祈打着哈欠趴在客栈一楼的木桌上,眼下多了圈淡淡的青色。   “要不你今天就不要跟着我们去了吧?”许鸢一目露心疼地看着她的黑眼圈,“回去多睡一会吧,保证睡眠充足是很重要的。”   系统发布的任务不止是要攻略晏从今,还得帮助两个主角改写be结局,所以这两个人一定得平安活到大结局。   但沈千祈此刻实在是太困了,这种状态跟着他们只会是拖累。   她强撑着支起脑袋,细心嘱咐许鸢一,“那你和师兄小心一点,遇到危险打不过就跑,千万别硬来。”   许鸢一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知道了,我们会注意安全的。”   她说完便带上佩剑,和林月池一起离开了客栈。   沈千祈目送着他们离开,直到看不见背影,她站起身,正要回房补觉,迎面撞上了刚下楼的晏从今。   她揉了揉撞疼的脑袋,抬起头打量了一眼。   晏从今的精神如常,眼下也没有黑眼圈,明明都是熬了大夜的人,为什么他一点都不困的?   “你现在是要出门吗?”   晏从今点了点头:“随便逛逛。”   !!!   可不能让晏从今一个人在外面瞎逛,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外面偶遇反派,然后顺利和他勾搭上,愉快地决定加入他的队伍,成为他的队友。   沈千祈瞬间困意全消,转了个身站到他身边。   “我跟你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啊 我真的好喜欢琵琶= =   客栈隔音很好,沈千祈听到的是“低低的”,进屋关门以后是听不见的,所以晏从今没有扰民orz 第19章 探神祠(四)   ◎“不好说,但你基本上没机会”◎   今日天气不错,天清气朗,空气里都是清新的味道,最适合出门散散步。   沈千祈和晏从今并排走在青石铺就的街面上,侧眸瞄了一眼他的神色。   “晏公子,你真的不困吗?要不我们还是回去补个觉吧?”   昨晚她回房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了,他只比她回得更晚,按理来说,他这个点应该起不来才对。   “我不困。”   晏从今目视着前方,听见问话,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倒是你,困成这样还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难不成是怕我背着你做什么坏事?”   沈千祈步子一顿,糟糕,怎么被他看出来了。   “没有的事。”   她哈哈尬笑两声,试图掩饰被他当面戳穿的尴尬。   “我就是单纯的想和你待在一起而已。”   “最开始是说对我很感兴趣,然后又是只有我是特别的,现在变成了想和我待在一起。”   晏从今眉梢动了动,转头打趣道:“你对我的态度,似乎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畴了吧?”   沈千祈略诧异地睁大眼睛,原还以为他无法共情,察觉不到这些,没想到他居然能看出来她对他是“别有所图”。   她莫名生出了些紧张,试探问道:“那你觉得,我有机会和你成为不普通的朋友吗?”   清晨的阳光柔和温馨,照在人身上心情都不自觉轻快了许多。   “不好说,但你基本上是没什么机会了。”   晏从今微侧着脸,柔和的晨曦为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看上去无害感十足。   “毕竟我这个人可是从来不讲什么感情的,我想杀了你做成人偶的心思从头到尾都没变过。”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坦诚,沈千祈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基本上没什么机会”不就是变相在说其实还是有一点点的机会嘛!   而且她的适应能力一向很强,第一次听见他想杀自己时或许会害怕躲开,第二次再听见时就只剩下害怕,等第三次第四次,她就已经能做到心平气和地接受了。   毕竟想杀是一回事,真正动手又是另一回事,至少目前为止她都还活得好好的。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偶有一两个调皮的小孩逆着人群嬉笑打闹。   沈千祈侧身避让,顺手扶了一把差点摔倒的小男孩,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落后了晏从今一大段距离。   她快步追了上去,拽住他的袖子,莞尔而笑。   “没关系,上回我不是说过了吗,以后咱两就绑定在一起了,时间一长,说不准你就会改变心意的。”   晏从今停下步子,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拽住自己袖子的那只手上。   他知道自己与常人不同,他喜好支配,天性为恶,心安理得地享受由他带给别人的痛苦和绝望。   以前虽然也有人会被他的外貌欺骗对他示好,但在见识过他的本性之后无一例外都跑得没影了。   只有沈千祈不一样,就算害怕也要靠近他,甚至还自作主张地要与他绑定在一起。   晏从今盯着袖子久久不语,而他不说话的时候往往没什么好事,沈千祈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松开了手,往后退两步,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别掐脖子,给个痛快!”上回差点被他掐死的感觉实在不太好受,如果非要她选,她宁可一刀了结了自己。   扯住袖子的力气骤然消失,就连沈千祈也退到一米开外,晏从今心里微妙地生出了些不爽。   他半眯起眸子,瞧见沈千祈捂着脖子瑟瑟发抖,时不时瞥他两眼,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生气。   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成功取悦了晏从今,冲散了他心里的不爽,他笑叹了口气。   错觉产生的原因一定与沈千祈有关,但他现在已经不想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就杀掉她了。   放任那种不可控的感觉发展,意味着事情以后会脱离他的掌控,可这不也正意味着一切都会变得更加不可预料吗?   人这一生中多的是意料之外的事,正因如此,原本枯燥无趣的生活才会变得稍微有趣起来。   “随便你吧。”晏从今低头笑了一声,而后转了个方向,抬步往回走。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沈千祈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随便你,想跟我绑定就绑定吧。   晏从今虽然在感情方面较常人来说比较迟钝,但他至少不抗拒她的接近。   而且感情这种东西是可以慢慢培养出来的,可要是一开始连接近他都做不到,那才是一点回家的希望都看不到。   沈千祈心中燃起了希望的火光,小跑着追上了他,喘匀气之后才出声:   “你这是要回客栈了吗,不再逛逛?”   “不了,这里没什么变化,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意思。”   “那不如你跟我一起去神祠看看吧,说不准那边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与其让他在外面乱逛,回客栈打发时间,还不如带他去神祠走走剧情。   而且那座神祠与鲛人有关,沈千祈隐隐觉得他对此也是有点兴趣的。   “也行。”晏从今很爽快地点了点头,“那就去吧。”   得到肯定回答后,沈千祈找路人问清了神祠的方向,带着他一起往城东去。   泉先城临海,街边随处可见、卖得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海产品,就连呼吸间也仿佛能闻到海风的咸腥气味。   两人并排在街上走着,沈千祈左看看,右看看,好奇地打量着摊位上的货物。   正打算停下看看首饰摊上摆放的贝壳手串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救命”,紧接着,迎面跌跌撞撞跑来一位黄衣女子,神色惊慌,身后还跟着三个壮汉。   周围的人群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十分默契地向街道两旁散开,给这三位壮汉让路。   “又是一个听到神谕的,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啊?”   “听说这个臭婊子得到神谕后不愿向神献祭,还不肯将祭品要求说出来,我就没见过这么自私的人!”   “还有这种事情?那她挨打真是一点都不冤!”   ......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很清晰地传入了沈千祈耳中。   这些人冲着那黄衣女子指指点点,语气里还夹杂着怨恨和嫉妒,她心中不由泛起了一阵恶寒。   只是为了一个神谕,竟能让人心冷漠到这种地步,而且从他们的言论来看,这种事情大概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我真的不知道什么神谕,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不知是谁故意绊了一脚黄衣女子,她摔倒之后并不急着起身,而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求大家了,帮我说句话好不好!”   回应她的只有厌恶的视线和不屑的嗤声。   黄衣女子心如死灰,无奈转头去求那几个壮汉,“三位大哥,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没有听到神谕啊!”   “臭婊子,少给我装了。”   领头的那位壮汉脸上有条斜长的刀疤,狰狞恐怖,面容凶狠。   “那日你在神祠门口对你弟弟说他的病有救了,神会帮你们的,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那是我哄他的,我真的没有听到神谕!”   “还跟我犟是吧?”刀疤男见她油盐不进,从同伙手里接过砍刀,用刀身拍了拍她的脸颊,“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不说,你就永远不要说话了。”   围观的人群冷眼瞧着,没有一个愿意上前帮忙。   在这种情况之下,沈千祈没法继续保持沉默了,她艰难地拨开挡在身前的人群,站到街道中央。   “喂,你们三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刀疤男危险地眯起眼睛,嗤笑一声。   “小姑娘,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管闲事之前,最好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沈千祈掏出灵符,挺直腰板,下巴微微抬起。   “那你就来看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吧。”   怎么说她好歹也是一个会法术的修士,画皮妖和女鬼她打不过,但对付区区一个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还真是上赶着找死来了!”刀疤男撸起袖子,狞笑着颠了颠手里的砍刀。   沈千祈不慌不忙地扔出一道灵符,她控制好了距离和力度,灵符只会砸在地上,伤不到人,但能起到震慑警告的作用。   符纸砸地扬起一阵烟雾,刀疤男被逼着后退了几步,果断和两位同伙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趁乱分散躲进了人群。   沈千祈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他们的身影,正欲先上前扶起地上的黄衣女子,身后突然飞来一把砍刀,等她察觉到的时候,砍刀与她仅剩不到半米的距离。   霎时间,空中闪过几道极细的银光,及时弹开了这把砍刀,按照来时的轨迹反向飞了回去,精准无误地砍断了刀疤男的右手。   直到这时,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才顿时醒悟过来,边叫喊着“快跑,要出人命了”边互相推搡着慌忙散开。   “又是哪个手欠爱多管闲事的,识相点给老子滚出来!”   刀疤男啐了一声,捂着鲜血直流的右臂,恶狠狠地扫视一圈,最终将目光锁定在那位白发少年身上。   身边是恐慌四散的人群,他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好似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位朋友,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就算是打狗也得看主人?”   “虽然她是人,但这个道理是一样的。”   晏从今相当随意地站着,嘴角噙着抹笑,“在我想杀她之前,其他人可没有资格能对她下手。”   沈千祈:......   为什么明明是在给她撑腰的话,听上去却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恶人对同类的感知总是很敏锐,只一眼,刀疤男就确信自己绝对不是这位白发少年的对手,他顿时收敛气焰,非常有眼力见地带着两个同伙狼狈逃走了。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黄衣女子撑着地站起身,感激地对沈千祈说道:“姑娘可否将姓名告知于我?今日恩情我一定会想办法报答你的。”   “不用这么客气。”沈千祈拍了拍她的肩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们修道之人应该做的。”   黄衣女子闻言抿了抿唇,退后半步,郑重地朝她弯腰致谢,然后捡起掉在地上的药包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经过这么一遭,散步闲逛的人都跑得差不多了,原本热闹嘈杂的街道此刻竟显得格外冷清。   沈千祈幽幽叹口气,收好剩余的灵符,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远处的晏从今。   要知道按照他的性格来说,这种时候应该也会选择冷眼旁观才对。   但奇怪的是这次他居然出手了,这是不是能说明他对自己的好感稍微提升了一点?   想到这里,沈千祈眼神随之一亮,迫不及待凑到晏从今身边。   “晏公子,我能问问你刚才为什么会出手救我吗?”   “你太弱了。”   晏从今叹息着摇了摇头,低头玩着指间傀儡线,语气平静道:   “你最好让你师兄师姐教教你防身的招式,如果你在被我杀掉之前死在其他人手里的话,我会很苦恼的。”   ……原来只是因为这个吗。   沈千祈的心情顿时低落下来,不过晏从今的话倒是点醒了她,是该捡起原身因为不擅长就偷懒不练习的剑术了。   不会近战的法师不是一个好战士,她得找个时间让许鸢一教教她基础的剑招。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第20章 探神祠(五)   ◎踩落叶比赛◎   泉先神祠修建在泉先城最东边,依山傍水,负阴抱阳,是真正的风水宝地。   神祠坐落于半山腰处,需得先沿着山底的石阶往山上走一段路。   山间树木葱茏,苍翠欲滴,隐约还能听见蝉鸣声阵阵,山泉流水叮咚,禅意十足。   漫步在绿荫之中,风中夹杂着甜甜的花香气,耳边是鸟啼与蝉鸣,心情也不自觉放松了许多。   春天的落叶比起秋天的要更湿润些,踩上去很少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但沈千祈还是乐此不疲地踩个不停。   她低着头,左脚踩在石阶的落叶上,右脚悬在半空中,看准下一片落叶的位置之后再稳稳落脚踩了上去。   待站稳之后,她又抬起头粗略估量了一下剩余的距离,然后往前跨了两步,转过身,面向晏从今。   “晏公子,不如我们来比赛吧!”   沈千祈指着那些不规则分布在石阶上的落叶,“规则就是我们必须得踩着叶子往上走,比谁快,不能踩到其他地方,不然就算输了。”   晏从今只瞥了一眼那些落叶,随后便兴致缺缺地挪开视线。   即使他什么都没说,沈千祈也从他这幅表情里读出了两个字:无趣。   就像小时候看其他小孩放纸鸢一样,他也是一副这种“不知道你们到底在开心什么”的表情。   他嘴上说着自己无法感受到常人会有的喜怒哀乐,不知道放纸鸢有什么好玩的,但他那时仅仅只是在旁边看着,即便有人邀请,他也没有参与其中亲身体会一次。   既然没有亲身体会过,又怎么知道一定无法感受到其中乐趣?   “不要急着拒绝嘛。”   沈千祈鼓起勇气牵起他的右手,见他没有反感的意思之后才轻轻用力,带着他往上走,踩住下一个石阶上的落叶。   “你都没有真正尝试过,怎么就知道这个一定不好玩?”   见他还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沈千祈只好拿出杀手锏。   “这样吧,要是你能赢我,我就满足你的愿望,死给你看好了。”   死给你看。   这样一句一般只会用在威胁别人的时候才会说出来的话,到了沈千祈这里,原意大变,成了某种奖励。   没办法,谁让她的攻略对象是个脑回路不正常的。   “真的?”晏从今果然被她这句话引起了兴致,笑意浮上眉眼,“那就来比吧。”   ......虽然沈千祈知道他最后一定会被这个条件吸引,答应和她比赛,但他一点犹豫都没有,态度转变的也太迅速了吧!   沈千祈轻轻叹了口气,不急不慢地加了一条规则。   “比赛过程中禁用法术,比如用风咒吹走对方面前的叶子之类的就是违规了,违规不能算赢。”   石阶并非每一阶都恰好有落叶,偶尔也需要跨个一两阶才能踩到下一片叶子。   爬山是个体力活,但沈千祈平时就有运动的好习惯,体测八百米对她来说轻轻松松就能跑完,所以她对自己还是非常有信心的,不然也不会有胆子开出那个条件。   光靠一双腿她是没在怕的,不过这里到底是玄幻世界,她得先把对自己获胜不利的法术给禁掉。   晏从今点点头,催促道:“知道了,开始吧。”   石阶大约宽一米半,沈千祈和晏从今分别站在石阶左右两侧,数完三二一之后,各自按照规则踩着落叶往上走。   沈千祈速度很快,一连迈上了二十多阶,领先了晏从今一大段距离。   “晏公子,加油哦,我就先去上面等你啦。”话说完,她又加快了速度,继续往上。   落后的晏从今有些苦恼地看了眼遥遥领先的沈千祈。   他不喜欢输,就算要输,也要输得势均力敌,天生极强的好胜心不允许他输得这么彻底。   于是他也加快了些速度,学着沈千祈的样子,每一步都踩在落叶上往山上爬。   春天的落叶虽不比秋天的干脆,但有些掉落时间稍久一些的叶子没了水份,踩上去也能听见很轻微的“咔嚓”声。   没有人能拒绝踩树叶的感觉,就算是晏从今也不例外。   渐渐的,他竟真从其中觉出了些乐趣,放缓步子,仔仔细细地将每一片落叶都踩了个遍。   沈千祈在和晏从今说过加油之后就一鼓作气一路往上,途中悄悄回过几次头,见到他似乎玩得挺开心的样子,欣慰地露出了一个笑,又继续迈步往上,丝毫不敢懈怠。   虽然这场比赛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晏从今玩得开心,但她却是押上了性命,要是比赛输了,她的命也得折在这里。   她输不起,也不敢输。   眼看着即将抵达终点,就差五个台阶就能迎来胜利时,一心想赢的沈千祈却突然停了下来。   没有落叶了。   除非她能一步跨上五个石阶,否则一定会不可避免地踩到其他地方。   正犯难时,余光瞥见石阶另一侧也是空荡荡的,同样没有落叶覆在上面,她又松了一口气。   既然大家最后五个台阶都没有叶子,那么理所应当的,终点就得往前挪一挪,所以最先爬上来的她就赢了这场比赛。   沈千祈笑容灿烂地转过身,刚打算说点好话安慰一下落后的晏从今,话还没说出口,就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她看见晏从今用傀儡线拉扯树枝,拽下来一大片树叶,然后慢条斯理、优雅从容地登上铺满落叶的台阶。   晏从今确实没有用法术,也不算违规。   他就这样,在沈千祈诧异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追了上来,然后反超过她,率先到达了终点。   “我赢了。”晏从今转身蹲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台阶下方的沈千祈。   沈千祈:......大意了。   她光想着防住各种千奇百怪的术法,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晏从今居然能想到用傀儡线从树枝上捋下叶子。   她想起自己那副信誓旦旦地说着“要是你赢了我,我就死给你看”的样子,喉头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要是我现在反悔的话,你能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吗?”   晏从今双手撑着脸,微垂下眼,日光恰好洒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泛着点点金光。   他弯着眼眸,唇角带笑,看上去无害感十足。   “你觉得呢?”他轻声说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21 23:26:08~2023-01-23 05:0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吃泡面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米啊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探神祠(六)   ◎“求神不如求我”◎   “你觉得呢?”晏从今轻声说着。   ......   沈千祈觉得不太可能。   但人总是要有梦想的,所以她还是决定为自己搏一把。   于是她站直,挺直身板,抬头看了眼天,语气深沉地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   “给我一个机会。”   晏从今放下右手横放在膝盖上,左手支着脑袋,指尖一下一下轻点着下颌。   “怎么给你机会?”   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得学会能屈能伸。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沈千祈深吸一口气,往上走了四个台阶后蹲下,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合掌于胸前,非常没有骨气地开口恳求道:   “晏公子你身手了得,智绝无双,是我有眼无珠,大言不惭居然敢提出和你比赛,输给你是我的必然结局,我输得心服口服。给我一个活着仰慕你风采的机会吧,求求你了!”   晏从今有些意外地轻轻挑了挑眉。   虽然知道这些只是奉承的假话,但他确实很爱听这个。   “可是我给了你机会的话,那赢下比赛的奖励要怎么办?”   他从地上捡起一片干枯的落叶,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不是你说要满足我的愿望的吗?”   沈千祈无比真诚地建议道:“或许你可以考虑换一个不需要我死掉的愿望?”   “也行,那就这样吧。”   晏从今从中折断了树叶,随手扔在地上,拍了拍袖子站起身。   “不过我现在还没想好具体内容,你就先欠着吧。”   ......怎么感觉好像被他套路,掉到了某个更大的坑里。   沈千祈拍拍裙摆上沾到的灰,然后也站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睛,认命地应了声好。   -   泉先神祠光从外表上看与普通的神祠没有什么区别,从一扇朱红色的木门进来之后,甫一入眼的就是一个方形的大香炉,烟雾袅袅。   香炉里熏的是檀香,但香味闻起来却比一般的檀香还要浓好几倍,进来还没到一分钟,沈千祈就感觉自己要被这香熏入味了。   她站在香炉前向四周张望了一圈,最后在神祠主殿右侧的小角落里找到了许鸢一和林月池。   “师姐,师兄!”沈千祈带着晏从今走到角落那边,好奇问道,“你们都站在这个角落里做什么?”   许鸢一原本面朝里正和林月池说着话,听见这一声师姐后转了个向。   “你们怎么过来了?”   “我睡不着,刚好晏公子也有空,我们就一起过来啦。”沈千祈细心解释道。   她看许鸢一和林月池面上的表情都很严肃,于是便敛了笑意,轻声询问。   “你们查到了这座神祠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这神祠倒是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许鸢一摇了摇头,声音听上去有些苦恼,“不对劲的是里面供奉的那位‘神’。”   林月池接过她的话继续道:“我们向今天来祭神的人打听了一下,发现这位神每次要求的祭品基本都是十六到十八岁之间的男子,且献祭大多在夜晚进行,只需要将祭品带进神祠主殿,关上门离开即可。”   “不过每次献祭完成之后,祭品们第二天都无一例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不知所踪。”   听到这里,沈千祈隐隐觉出了几分不对。   这位神对祭品的要求也太奇怪了些。   如果要的是什么奇珍异宝,或者像陆时书那种难得一遇的纯阳之体倒还能理解,要这些年轻的男子能有什么用?   而且仔细算的话,陆时书除了是纯阳之体,年龄上也是符合要求的。   如果这位神真的是鲛人的话,他需要这些男子,根本无需通过这种方式,只要简单放出话去,大有人会争抢着为他献上最好的。   况且以鲛人的性格来说,他们也不会好心到因为一个祭品就大手一挥帮助人类实现愿望。   所以这些人所信奉的‘神’,极有可能是什么东西假扮的,或者就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也说不定。   沈千祈思索了几秒,提议道:“师姐,师兄,不如我们也进去祭拜一下吧?”   万一他们之中有人能听到神谕,趁献祭的过程中蹲守在门口,说不准能发现点什么有用的线索。   林月池抱着剑站在许鸢一身后,淡声开口。   “我们已经进去过祭拜查探了,没发现什么异常。”不然也不会站在角落里,一筹莫展。   “那我进去试试吧。”沈千祈说着,转过脸问身侧的晏从今,“晏公子,你要一起进去看看吗?”   晏从今对这座供奉他同类的神祠很感兴趣,自然不会拒绝这份邀请。   今日来神祠祭拜的人有点多,殿内拥挤不堪,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之后,两人才慢悠悠地进入主殿。   沈千祈学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的样子先点了香,然后跪在蒲团上,对着鱼尾人身的石刻神像拜了三拜。   至于晏从今,则是十分随意地站在她身边,抬头直视着神像,嘴角还挂着散漫的笑意,压根没把这什么神放在眼里。   幸亏现在殿内人少了很多,要是刚才人多的时候他以这种姿态站在这里,绝对会被其他的信徒大骂着赶出去。   沈千祈早猜到他会是这种态度,所以刚才也只是问他要不要进来“看看”。   等拜完神像之后,就到了喜闻乐见的许愿环节。   沈千祈唯一的愿望就是能顺利完成任务,平安回家。   她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之后,又闭上眼静静聆听了一会。   不出意外的——   什么也没听到。   要是神谕这么轻易就能被听见,泉先城也不会出现那么多为了一个神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   沈千祈放下手,失望地轻轻叹息一声。   “看来是什么都没听见了。”   晏从今收回看向神像的视线,转而落在沈千祈身上,好奇道:“你刚才许的什么愿望,说来听听。”   “也没什么。”   沈千祈站起身,也不打算骗他,直接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就是希望你能早点改变心意,好让咱两的关系更进一步。”   “如果是这个愿望的话,我认为你——”   晏从今微垂下眼,羽睫投下浅浅的阴影,他开口,嗓音里隐隐带着笑意,“求神不如求我。”   “那求你就有用吗?”   晏从今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过身往殿外走,腰间的长命锁随着他走路的动作发出清脆好听的铃声。   “当然没用。”   想起沈千祈蹲在石阶上为了求他而说的那些话,他微微停顿了一会。   “不过我倒是能考虑让你以后死得更痛快些。”   作者有话说:   最开始的晏从今:越求越兴奋,越兴奋下手越狠   现阶段的晏从今:求神不如求我,我开心了,就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感谢在2023-01-23 05:01:02~2023-01-25 02:0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朱志鑫24K纯帅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枝灯 10瓶;小米啊哟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探神祠(七)   ◎“给我摘朵花吧”◎   沈千祈想, 她果然不该指望能从晏从今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于是她超小声嘀咕了一句:“一天天的,不干人事,不说人话。”   晏从今停下步子, 眉梢微挑,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听得见。”   !!!   沈千祈立刻闭紧嘴巴, 正视前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往外走。   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确实有点尴尬, 但只要她表现得不甚在意, 并当作无事发生,尴尬就追不上她。   而且晏从今应该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要杀她,他只是觉得吓她很好玩罢了,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沈千祈脸上的表情也更加坦然, 面不改色地路过了晏从今, 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耳朵还挺好使的。”   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种云淡风轻的样子,晏从今微微一愣,随即笑出了声。   “你现在比第一次见我时胆子似乎要大了许多。”   “不用太惊讶。”   沈千祈收回拍在他肩上手, 摊开双手, 坦然道:“还不都是被你吓多了锻炼出来的。”   这话倒是不假。   晏从今挑了下眉, 不可置否,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边说着话边往殿外走。   许鸢一早早等在殿外, 见他们终于出来,连忙凑到沈千祈跟前, 问:   “怎么样, 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沈千祈摇了摇头。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 他们对神祠的调查似乎陷入了一种被动状态。   即便知道了‘神’有问题, 但没有神谕和祭品,他们还是没有办法接触到这位‘神’,继续调查下去。   沈千祈回头看了眼殿内的的石刻神像,直觉告诉她,能让晏从今刚才一直盯着看的东西一定不简单。   神谕的传达和传音入密有点类似,都是只有被指定的对象才能听见。   而传音入密是有距离限制的,超过一定范围内术法就会失效,神谕会不会也同样存在这种距离限制?   假如真是这样,那么殿内一定有某个地方可以供‘神’藏身,既能观察到每一位进来祭拜的信徒,又能不被任何人发现。   那尊石像就是一个很好的藏身地点。   思及此,沈千祈眼神猛然一亮。   “师姐,你们之前进去的时候有仔细检查过那尊神像吗?”   “这个倒没有,神像被供奉着我们也不好上手去碰它。”许鸢一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扭头与林月池对视一眼。   正是因为这一点,假如它真有什么古怪,也很难被人发现。   两人二话不说提起剑就要往殿内走,沈千祈赶紧拦住了他们。   “等等,师姐,不如我们等到天黑之后再进去检查吧?”   先不说就许鸢一和林月池两个人这架势,板着脸还提着剑,估计还没走到神像跟前就要被其他人以“不敬神明”为由给赶出来了。   单论现在神祠又陆陆续续涌进了一大批人,他们要是想上手对神像做些什么也绝对会被其他人阻止。   而等到天黑之后,神祠内不会再有前来祭拜的人,到那时他们再去调查就会更方便一些。   许鸢一思忖片刻,同意了她的提议。   从神祠到客栈之间来来回回要浪费不少时间,而且神祠还在山上,上山下山也很麻烦,一行人干脆就在神祠外面的石亭里坐着消磨时间。   “晏公子,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沈千祈面朝太阳,歪头靠在亭柱上,身上都晒得暖洋洋的,悠然惬意极了。   上回从幻境中出来以后,沈千祈已经非常肯定晏从今的父母是不会送他长命锁这种有着吉祥寓意的东西的。   既然不是父母,他应该也没有其他亲人,那到底会是谁送他的?   沈千祈隐隐觉得这会是一个很关键的信息。   她坐直,看向晏从今,问:“我能知道那个长命锁是谁送你的吗?”   “你问这个?”晏从今手中整理傀儡线的动作一顿,向下瞥了眼腰间的长命锁,语气淡淡,“没人送,我捡的。”   ......不出意外,他应该是在胡扯。   沈千祈虽然很想知道答案,但他不愿意说那也没办法。   她无奈叹了声气,继续靠回亭柱上,刚打算闭眼休息一会,忽然听见晏从今低低笑了一声。   “我想到愿望的内容了。”他说。   提取到关键词“愿望”,沈千祈又立刻打起精神来,再次坐直,听他继续讲下去。   “给我摘朵花吧。”   沈千祈静静等了半晌,并没有听到什么补充,抬起头,目光欣喜地望向晏从今。   本以为他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结果最后就只要一朵花。   这种感觉就像是原本怀里揣了颗定时炸弹,紧张了大半天,最后倒计时结束的时候却发现炸弹变成了一个礼花炮。   一朵花而已,这么简单的要求,沈千祈还有什么理由不满足他。   “没问题!你要什么样的花,我这就去给你摘!”   午后的阳光温暖宁静,带着某种令人舒适心安的力量,照进石亭,轻洒在晏从今柔和精致的眉眼上,显得他格外惹人亲近。   他弯起唇角,抬手朝着东边一指。   “就那朵白色的吧。”   沈千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清东边的景象之后心顿时凉了大半截。   东边是悬崖。   而他要的那朵白色的花好巧不巧,就开在悬崖边缘往下大约一米的崖壁上。   摘倒是可以摘到,不过就是有亿点点危险。   “要不你考虑一下换朵别的?”沈千祈指着石亭外的不知名野花,疯狂用眼神示意,“比如像这种,好摘好看又安全。”   晏从今拒绝得很干脆:“不换。”   “一定要那一朵吗?”沈千祈不死心地追问。   “一定要。”   ......   行吧。   陡峭的崖边长了一颗树,弯曲错综的根须暴露在外,深深扎进剥落的土层中。   也许是突然的良心发现,晏从今到底没有丧心病狂到让沈千祈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就去用命摘花,居然主动提出会用傀儡线拉住她。   不过即便有傀儡线拉住,踩在土层松动的悬崖边上,想起上次不太好的跳崖经历,沈千祈还是难免有点发怵。   毕竟这次可没有系统的无伤模式能用了。   她右手抓住树根,左手扯了下缠在腰上的傀儡线,不放心地回头再次向晏从今确认了一遍。   “你待会真的不会松手的吧?”   晏从今没有说话,而是扯紧了手里的傀儡线回应她。   感受到腰间的傀儡线缠得更紧了些,沈千祈做了个深呼吸,下定决心似的往前挪了挪,跪坐在崖边,身子向下探去。   摘花看起来容易,但顾虑到崖边松软的土层,实际操作起来难度比想象中的要大。   沈千祈努力伸直了手,还是差一点距离才能够到。   正思考要不要冒险再往前挪一点时,缠在腰间的傀儡线突然一松,半个身子直接探了出去,索性傀儡线又及时绷紧,这才没有摔下悬崖。   崖边松动的土层“哗啦啦”的滑落了一大块,从崖底吹上来的风吹得她摇摇欲坠。   沈千祈心脏骤停。   她下意识回头看向晏从今,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了不加掩饰的笑意。   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这样看我做什么。”   见沈千祈一脸‘我就知道,被我抓到了吧’的表情朝自己看来,晏从今扯了扯手里的傀儡线,唇边勾起了一抹无辜的笑,“我可没有松手。”   是,他是没有松手,是傀儡线自己不小心从他手里跑走了而已。   沈千祈很气,但沈千祈拿他没有办法。   于是她只能把气撒在那朵无辜的小白花上。   沈千祈没什么好气地一把扯下那朵白花,然后站起身,解开傀儡线,将那朵花“啪”的一下放在晏从今手里。   “你的花,给你,拿好了!”   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晏从今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他忽然觉得有些在意。   “你生气了?”   众所周知,很少有人会在这种明知故问的情况下承认自己真的生气了。   “没有。”沈千祈撇开脸。   晏从今笑了笑,然后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就好。”   败。   沈千祈,完败。   指望他道歉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沈千祈也向来心大,很快就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这个季节正是野山莓成熟的时候,上山的人大多为祭拜而来,这些野山莓倒无人采摘,统统入了雀鸟的腹中。   沈千祈摘了几颗没被雀鸟啄食过的,擦擦干净,尝了一颗。   没熟透,又酸又涩。   连野山莓都欺负她。   她将嘴里的山莓吐了出来,正欲将手中剩余的也扔掉,余光瞥见一旁的晏从今,忽然又改了主意。   “晏公子,快看我发现了什么!”沈千祈笑吟吟地捧着野山莓走到晏从今跟前,“给你,快尝尝看!”   晏从今方才正垂首盯着手里的花发呆,没注意到沈千祈那边的情况,于是他没有任何防备地接过了野山莓,还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一口下去,酸涩的汁水在唇齿间爆开,弥漫了整个口腔。   他的表情几乎是在瞬间就凝滞住了。   沈千祈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并阻止他吐出来,看着他酸到皱紧的眉头,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终于也被我坑到一回了吧!”   半张脸被遮住,晏从今只漏出了一双明亮清澈眼睛,他看着沈千祈脸上得意的小表情,缓缓眨了下眼,眼睫浓密而翘,看上去乖巧极了。   头一回体会到被人捉弄的滋味,他竟不觉得生气,反倒觉得还挺有意思。   他拇指轻轻摩挲了下小白花的花瓣,眼睫轻颤了颤,旋即咽下了嘴里那颗酸涩的野山莓。   日光将尽,暮色西沉。   神祠里最后一个祭拜的人也匆匆离开,等了许久,终于能进去放心大胆地仔细调查一番了。   沈千祈最后一个进入主殿,顺手关上了门。   夜间虽不会有什么人来,但也要以防万一,要是被人撞见他们对神像乱摸乱碰,传出去他们一行人估计在泉先城是混不下去了。   随着殿门关上,最后一点光亮被隔绝在门外,殿内漆黑一片,林月池找来火折子点燃了殿内的烛台。   明亮的烛光在一刹那间盈满了整个主殿,从窗缝漏进来的夜风吹得烛火不停摇曳,明明灭灭。   神情温和的神像在这忽明忽暗的烛光映照下变得莫名有些怪异,像是正笑着在黑暗中窥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许鸢一按捺下心头那股强烈的不适感,走到神像跟前,屈指敲了敲鱼尾。   果然是空心的。   可是这神像没有缺口,更没有可以开合的地方,就算要藏,又要从哪儿藏进去?   “师姐,你来看看这个。”   林月池从神像后面探出脑袋,招手示意她过去。   “这里好像有一个小型法阵。”   许鸢一绕过供桌,走到神像后侧,在尾鳍处看见了一个成年人手心大小的微型法阵。   似乎有些眼熟。   她凑近看了会,在脑中仔细回忆了一遍,总算想起了曾经在哪儿见过这法阵。   天星门藏书阁中有一本记录了天下所有法阵的藏书,但因其中也包含了一些诸如“逆转阵”、“祭魂阵”等邪门怪异的阵法而被列为了禁书,禁止弟子阅览。   不过明水真人见她天赋高,又因她是亲传弟子,对她的心性有所了解,曾经偷偷将这本书带出来给她看过。   如果她记忆没出错的话,这个微型阵法的作用就只是传送。   不过与普通的传送阵不同的是,它并非用作缩地千里这种距离上的传送,而是将人传送至某样封闭的物品之内,比如这尊空心的神像。   但这个阵法很久以前就失传了,现在基本没几个人会用,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   许鸢一略有些讶异,正打算说些什么时,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快,我们先藏起来。”   说完,她扬手熄灭烛火,和林月池一起藏在了神像背后。   沈千祈则拉着晏从今一起贴着墙壁躲在角落。   殿内重新恢复了黑暗,沈千祈静静靠在墙壁,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是从晏从今身上传来的。   原以为晏从今让她去摘花只是为了好玩,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是真的喜欢。   和他相处这么久,总算是解锁了一样能刷他好感的东西。   沈千祈有些出神地想,也不知道这花除了悬崖边上还有哪里有,要是每回都得跑到悬崖上去摘她可吃不消。   “奇怪,门怎么关上了,今天除了我也有其他人来献祭吗......”   门外响起的说话声将沈千祈的思绪拉了回来,她仔细一听,忽觉这道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沉吟片刻,沈千祈快步走到门前,用力一拉,打开门,果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今天早上那个黄衣女子。   不过现在是女扮男装版。   紧闭的殿门突然打开,黄衣女子先是一脸愕然,看清门内人的长相后又渐渐转为欣喜,“姑娘,是你!”   “进来再说。”   沈千祈将这黄衣女子带进殿内,重新关上门,点燃了烛火。   见沈千祈和这黄衣女子似是相熟,许鸢一和林月池也不再躲藏,从神像后走了出来。   殿内一下子冒出来两个不认识的人,黄衣女子突然有些拘谨,连说话声音都小了许多。   “姑娘,你们是一起的吗?”   沈千祈点点头,为她一一介绍道:“我叫沈千祈,这两位是我的师姐和师兄。”然后又指了指单独站在角落里的晏从今,“他是我的朋友,姓晏,你白天见过的。”   听她介绍完之后,黄衣女子这才放松下来,礼貌地朝众人打了声招呼,并告知了自己的姓名叫姜月。   白日里救下姜月时,她正因神谕的事被三个壮汉追赶,当时她一直极力否认自己听到了神谕,而现在看来,她怕是在说谎。   不过刚才开门时除她以外并没有见到其他人。   “姜姑娘,我刚才听见你说来献祭。”   沈千祈打量了一下姜月这幅男装装扮,问:“该不会那个祭品就是你自己吧?”   姜月点了下头,在沈千祈疑惑的目光中轻声开口解释道:“我弟弟前段时间生了场重病,身体一直不见好转,我听说了神祠的事情之后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了,结果真的被我听见了神谕。   不过神要的祭品是我弟弟,我本就是为了他才来求神,怎么可能把他献祭出去。”   “所以你就想女扮男装,代替你弟弟成为祭品。”沈千祈替她说完了后面的话。   坦白来说,要不是一开始没有伪装的声音暴露了她的性别,沈千祈估计也认不出来她。   男装的姜月其实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如果真让她去完成献祭仪式的话,也不知道那位‘神’能不能辩出真假。   沈千祈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轻声询问了一句:“姜姑娘,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   ‘神’的古怪之处一共有两点。   一个是对祭品的要求,另一个则是献祭大多在夜晚进行且第二天祭品就不知所踪。   祭品不可能凭空消失,这就说明献祭的当晚,神祠里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只要能参与一次献祭,一定能发现新的线索,或许能直接抓住亲自来带走祭品的‘神’也不说准。   姜月本就感念沈千祈的救命之恩,所以在她提出参与献祭时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待他们四人全部藏好之后,姜月便跪坐在蒲团上,将一张写着心愿的纸条置于供桌上,双手合十,虔诚地低声念着祷词。   这些本该是由献祭祭品的人做的,但她现在既是祭品,也是献祭祭品的人。   铸词很短,念完之后殿内又重新陷入了安静,现在只要在原地静静等着就够了。   等待的过程很无聊,沈千祈蹲在角落,看着被烛火拉长映在墙壁上的影子,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玩过的影子游戏。   她举起双手重叠在一起,墙壁上随之出现了一只小兔子。   “晏公子,快看!”   墙上的小兔子在沈千祈的操控下,一点点朝晏从今靠近,最后停在他手里的那朵花前面。   “是兔子!它在问你能不能尝一口你的花。”   晏从今轻声笑了下,很大方地将花挪近了些,凑到兔子的嘴边。   “吃吧。”他说,“这花有毒,兔子吃了应该会先痉挛抽搐,然后是四肢瘫软无力,最后就是呼吸困难而亡了。”   沈千祈:......   “打扰了,告辞。”   沈千祈操控着兔子离开,没过多久,又变幻成了飞鸟飞回来。   “晏公子,这只飞鸟不怕毒,它还会飞到悬崖边给你摘好多好多的花。”   飞鸟在头顶飞来飞去,晏从今抬眼看着,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   “是吗,那真是希望她不会不小心摔死。”   沈千祈手上的动作停住,飞鸟恰好停留在他的头顶,报复似的啄了他的脑袋。   ——没办法,现实里打不过他,只能啄他的影子了。   “只要你不动手,当然不会摔死。”   微弱的烛光映在晏从今的侧脸,照进他漆黑的眼底,他看清了沈千祈的小动作,垂首笑了一声,没有回话。   烛火明明灭灭,影子也晃来晃去,沈千祈挪开飞鸟,还想和他说些什么,门外忽然起了一阵大风。   “砰”的一下,殿门被吹开,烛火被悉数吹灭。   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   “一天天就知道使唤我,白天让我来,晚上还让我来,要不是为了每个月发的那点破工钱,我才不干!”   随着话音刚落,门口出现了一位身材矮小的黑衣男子,逆着月光,脸上的表情叫人看不太清。   他走到姜月身边,绕着她打量了好几眼。   “啧,怎么又是一个这么瘦弱的,也不知道这幅身体能用多久。”   姜月此刻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低着头不停发抖。   黑衣男子见状更是颇为嫌弃地啧啧几声,他看上去矮小,只比跪在蒲团上的姜月高一点点,但他的力气却出奇的大,像拎小鸡崽儿一样一把拎起了姜月。   “算了,凑合用吧。”他边说着,边拖着姜月往神像走,“反正又不是我用,我嫌弃个什么劲。”   沈千祈刚要出去救人,许鸢一快她一步从暗处发了把匕首,和林月池配合着,一个拦住了黑衣男子,一个趁机救走了姜月。   许鸢一将姜月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姜姑娘,你没受伤吧?”   姜月摇摇头,“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正在和林月池缠斗的黑衣男子听见姜月的声音猛地抬头看过来,盯着她的脸猛然醒悟。   “你是女子?”他捂着受伤的右手,闪身避开林月池的剑,气愤道:“好啊,你们竟敢合起伙来戏弄我,给我等着!”   黑衣男子蹲下抱成一团滚到了神像后面,念咒发动法阵,传进了空心的神像里。   “对神大不敬,你们今晚都别想活着离开!”   他藏在神像里面,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发出了一种空灵又悠扬的声音,传遍了神祠的每一个角落。   “来吧,我虔诚的信徒们,神今晚会赐福于你们!”   这道声音传出来没多久,神祠外忽然乌泱泱的涌入了大约二十多个人,魔怔了似的,争先恐后地冲进殿内,对着神像跪拜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   “天呐,我听到神说话了!!”   “我也听到了!是神显灵了!”   不止是沈千祈,就连一向沉着镇定的许鸢一和林月池面上也不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先不说这诡异到像是什么大型邪. 教现场的场面是怎么回事,这么多的人又是一下子从哪儿冒出来的?   似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姜月在一旁贴心解释道:“为了从别人手里抢到献祭的机会,这些人每天晚上都会定时守在上山的路上,我来的时候也差点被他们发现。”   ......幸好他们没有选择下山,沈千祈想。   否则遇到这群人,肯定少不了一番麻烦。   那道空灵的声音又再次响了起来:“我虔诚的信徒们,杀了这群对神不敬的人,今晚神会赐福于你们!”   得到‘神’的命令之后,这群人纷纷起身,齐刷刷地看向许鸢一那边,目露凶狠。   “所有对神不敬的人都该去死!”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许鸢一和林月池将姜月护在身后,提着剑后退了几步进入戒备状态。   这些人身上都带着武器,或刀或剑,且打起架来都是靠着一股蛮力往前冲。   这不要命的架势和打法再加上人数优势,以少敌多的许鸢一和林月池很快落了下风。   沈千祈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就算过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非常机智地朝那边大喊了一声:“师姐,小心!”   然后躲到了晏从今身后。   想让他主动出手有点难度,但是吸引火力,让他被动对敌就简单多了。   沈千祈这一嗓子吸引了至少一半的人过来,她两手抓着晏从今的衣服,躲在他身后,时不时探出个脑袋观察一下战况。   “想让我帮忙可以直接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晏从今轻轻叹息,甩出傀儡线挥开一拥而上的狂热信徒。   沈千祈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你愿意帮忙?”语气是难以置信的。   这群不要命的信徒如同飞蛾扑火般不知疲倦,每一次被挥开摔倒在地上之后又迅速起身扑过来。   像是纯粹觉得很好玩一样,晏从今并没有对这些人下杀手,他饶有趣味地操控着傀儡线穿梭在他们之间,就像是在逗弄宠物那般引得他们晕头转向。   “你欠我一回。”他轻声说着,转过身,将手里的花交给她,“拿好了。”   ——朋友嘛,就是这样的,你帮我一次,我帮你一次。   ——你欠我一回。   沈千祈手里捧着他的花,笑得眉眼弯弯:“谢谢你,晏公子!”   殿内白刃相接,刀剑相撞声不断,场面混乱不堪。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晏从今是不慌不忙的。   他姿态优雅地控制着傀儡线制住了即将扑过来的信徒的动作,操控着他挡在自己前面。   慢悠悠走到了大殿中间后,他撤回了傀儡线,将一直挡在身前、至少被捅了七八刀的倒霉蛋松开。   “好了,停一停,各位。”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里,听见他的话后,所有人竟也真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纷纷转头朝他看来。   短暂的沉默过后,人群里忽然冒出来了一句:   “你谁啊!”   晏从今温柔地勾了下唇角,轻声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   话还没说完,地上的那个倒霉蛋突然暴起,提着刀冲他而来。   晏从今有些苦恼地叹了声气,扬手甩出傀儡线,割下了他的脖子。   “给你一个小教训,记住下次不要再打断别人说话啦。”他温柔地说着。   顾虑到这些人只是受到了蛊惑的普通人,所以许鸢一和林月池不会对他们下杀手。   但晏从今就不一样了,他完全没有顾虑。   场面陷入了长久的沉寂之中,他一脚踩在滚到他身前的脑袋上,抬起头,目光扫视了一圈,满意地欣赏着每个人脸上或惊恐或讶异的表情。   藏在神像里的黑衣男子再次出声对着这群正在发愣的信徒下命令:   “别愣着了,先杀这个白头发的!”   随着他一声令下,信徒们听话地将晏从今围在中间,一拥而上。   原来神的话这么管用。   晏从今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神像,无声地勾了下唇角。   这群信徒压根不是他的对手,还没走近他就被他用傀儡线挥开。   他一路畅通无阻,径直走到神像跟前,操控着傀儡线拽住神像的脖子,猛一用力。   “轰”的一声,神像倒地。   晏从今转过身,在这群信徒出奇愤怒的目光中一脚在神像脑袋上,笑着说:   “好了,蠢货们,宣布一件事,你们的新神在这里。”   接着,他又用叹息般的语调补充了一句:“现在,该听我的,让你们心中的恶念尽情生长吧。”   天色已晚,皓月当空。   今夜的月亮皎洁如霜,月光从大开的殿门洒进殿内,如烟似雾,像轻纱一般温柔朦胧。   月光下,晏从今站在神像的位置取而代之,温柔笑着,就像是来拯救苍生的救世主。   圣洁如他,开口却是:“不用太顾虑,因为你们的新神说,今晚你们都将奔赴极乐。”   奔赴极乐,说白了,就是去死。   已经见识过晏从今近乎诡异的能力的沈千祈,几乎已经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默默往后退了一点距离,以免待会误伤到自己。   晏从今的神色在朦胧月色下愈发温和,他说出来的话仿佛有种特殊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信任、按照他说的去做。   底下的信徒们茫然地抬起头,嘴里低声喃喃着:“极乐...奔赴极乐,奔赴极乐!”   说到最后,这些人语调骤然拔高,状若癫狂,逮着身边的人就是一顿乱砍。   一时之间,这里仿佛变成了一座古老的斗兽场,所有人都如同未开化的野兽般,凭着最原始的冲动互相厮杀。   晏从今站在高处,垂眸欣赏着底下的人殊死搏斗,这些人的生死在他眼中不过是用来取乐的玩意儿。   他无声地勾起一抹笑,正满意地享受着这群人用生命为他带来的精彩表演。   ......   幸好晏从今现在是队友,如果他在对立面,那帮助主角改写BE结局的任务估计从一开始就要宣告失败了。   想到这里,沈千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小白花,叹了口气,绕开地上横七竖八、死状各异的尸体,走到他面前。   “晏公子,给,你的花。”   晏从今一直都知道自己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他无法理解常人到底为何而感到幸福快乐,在他看来,这个世上能真正带给他快乐的,只有死亡、痛苦和绝望。   譬如此刻。   可是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所追求的快乐是不对的,没有人能理解他,他也不需要被人理解。   ——这个世界无聊透了。   曾经他是坚定地这么认为着的。   但最近这个认知似乎发生了些改变。   其实踩落叶很有意思,被人捉弄的感觉也很有意思。   生活似乎开始变得有趣了一点。   晏从今收回落在尸体上的目光,伸手接过沈千祈手里的花,唇角弯起,心情是出乎意料的好。   “谢谢。”   然而并不能读心的沈千祈却误以为他的好心情是方才那场残酷的厮杀而产生的,心里又默默在他的变态程度旁边添了一个“+1”。   许鸢一和林月池旁观了全程,更加坚定了晏从今此人不可为友也万不可为敌的想法,他们与晏从今并非是一路人,还是得趁早与他分道而行。   不过眼下还是先解决这个神祠的事情比较重要。   空心的神像倒地之后裂了好几道痕,稍用力一碰就直接碎裂开,那个矮小的黑衣男子坐在神像的碎片里缩成一团。   许鸢一走到一地碎片前,抬手用剑指着这黑衣男子。   “谁派你来收祭品的?这个神祠里的‘神’又是怎么一回事?”   黑衣男子双手抱头埋在膝盖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别、别杀我!呜呜呜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刺猬,我什么都不知道!”   许鸢一微微一愣:“刺猬?”   “对,刺猬。”   黑衣男子说着,猛地往前一翻滚,背上随之冒出来了密密麻麻的尖刺,“就是那种浑身长满刺的刺猬!”   “小心!”林月池一把拉过许鸢一,将她和姜月护在身后。   黑衣男子团成一个球在地上以极快地速度滚动着,围着他们绕圈打转,将他们几人逼到一起,往神像左边赶。   五个人背靠背站着,沈千祈向下瞥了一眼脚下的地砖,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下意识抓住了晏从今的胳膊。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感觉待会我们可能会往下掉。”   她话音刚落,黑衣男子忽然换了个方向,滚到神像底座,摸到一块凸起的石头,毫不犹豫地摁了下去。   “知道了神祠的秘密可别想活着离开,去下面待着吧,希望你们能活得久一点。”   随着“咔哒”一阵响,地面瞬间向下塌陷。   “恭喜你,预感成真了。”晏从今语气带笑。   沈千祈想也没想,回身一把抱住他,手脚并用地抱紧,两人一起在黑暗中往下坠。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久等了 QAQ 第23章 探神祠(八)   ◎真诚和勇敢才是必杀技◎   下落的速度很快, 沈千祈手脚并用地挂在晏从今身上,再一次体会到了之前在幻境中掉下山崖时,那种令人心跳加速的失重感。   四周一片漆黑, 向下也望不见底,人在黑暗的环境中很容易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沈千祈不得不承认, 在这种时候,她最大的安全感来源居然是晏从今。   尽管他冷血、漠视他人生命, 还喜欢制造各种恐慌, 痛苦他人愉悦自己,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实力是真的很强。   没有危险的时候,他就是最大的危险,但要是遇到危险的时候, 他反而成了全场最可靠的那个。   “你好奇怪。”   晏从今感受到了沈千祈剧烈的心跳声, 他真诚发问:“明明你的师兄师姐都在旁边,你不去抱他们,反而来抱我做什么?”   相处这么久以来, 沈千祈虽然总是在强调他们是朋友, 他是特别的, 但他真的不认为她会在危险到来的时候,不去选更值得她信任师兄师姐, 而是选择了他。   尤其是她的师兄师姐就在身边, 她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   “因为我又不想和他们发展成不普通的朋友关系。”沈千祈闭着眼睛回答他。   原来是因为这个。   晏从今低低笑了,正打算说些什么时, 忽然感觉到沈千祈双手用力环紧了他的脖子, 和他贴得更近了些。   “而且你和他们不一样。”   沈千祈努力平复心跳, 尽量保持语气正常, 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我喜欢你,虽然我也喜欢我的师兄师姐,但这种喜欢是不同的,对你永远都是特别的。”   时至今日,沈千祈已经完全想通了,既然晏从今都已经知道她对他的态度超过了朋友的范畴,那继续委婉下去也就没必要了。   不如对他打直球。   他开不了窍,那她就帮他开窍。   攻略或许有技巧,但爱情没有,真诚和勇敢的组合才是永远的必杀技。   晏从今知道沈千祈喜欢他是一回事,可亲耳听见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是心口被什么东西轻轻击中了,很轻很轻的一下,但他确实感受到了。   好半晌,他才轻轻叹息一声:“不用对我浪费太多感情,你的喜欢是得不到回应的。”   沈千祈还是那个态度,不先试试又怎么知道一定不行。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反驳,持续了不知多久的失重感终于消失了,晏从今抱着她稳稳落在了地面。   “扑扑”两声,火把接连亮起。   黑暗被驱散,沈千祈细细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原来在神祠的地下是一座阴暗又潮湿的地牢。   而同时掉下来的五个人,除了抱在一起的沈千祈和晏从今,其余的全都不见了踪影。   “奇怪,师兄师姐他们哪儿去了?”   “是某种空间类的传送术法,把我们分散传到了地牢的不同位置。”   晏从今难得好心地替她答疑解惑,说完之后,他又稍微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多了一种打趣的意味。   “不过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从我身上下来?”   经他这么一提醒,沈千祈这才发现,她居然在下落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变成了一只八爪鱼,牢牢挂在了他身上。   她顿时脸颊微红,二话不说从他身上跳了下来,讪讪地摸了下鼻子。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是传送术法?”   晏从今好笑地瞥她一眼,理所当然道:“因为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会想办法把你们分开,在这种环境之下一个人可比一群人要更容易恐慌得多。”   沈千祈:......   该说不说,他真是个天生当反派的好苗子。   地牢的通道大约有两米宽,地面积了层浅浅的水,挂着火把的墙壁也是湿湿的,就像南方的回南天一样,连空气中都散发着一股很浓重的霉味。   地下空气不流通,也晒不到太阳,尽管外面已经进入了夏天,气温回暖,地牢里却依旧是阴冷冰凉的。   他们掉下来的地方就像是游戏的初始登陆地,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可以选,身后是封死的墙壁。   沈千祈往手心哈了口热气,又搓了搓胳膊,指着前面的路,“那我们现在往前走走看?”   晏从今点了点头,“走吧。”   两人并肩往前走了大约十多米之后,前方的路被一块巨石堵住,无法再继续往前,沈千祈看着眼前左右两道木闸门有些发愁。   “现在怎么办?”   这两道木闸门后面都是一片漆黑,危险性未知,不好贸然行动。   “随便选一个进去吧。”晏从今没什么所谓地说着。   相比于沈千祈,他倒是淡定从容得很,一点被困在地牢里该有的恐惧感都没有。   在他这幅淡定从容的样子影响之下,沈千祈心中的害怕也减了不少,凭着直觉选了右边的木闸门。   “那我们走这边吧?”   得到晏从今的同意之后,她上前一步,拉下了墙上的开关。   随着“哐当”一声响,通道右侧的木闸门应声向上打开,与此同时,他们身后也随之降下了一道木闸门,拦住了回头的路。   墙上的开关已经卡住没有办法往回拉动。   开关只能拉动一次,这就说明他们在地牢里的每一次选择都是至关重要的,万一选错了路,遇到了什么麻烦,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   闸门打开之后,从黑暗中忽然飞出来了一群蝙蝠,挥动翅膀的声音在幽静的地牢里格外明显。   沈千祈及时拉着晏从今一起蹲下,这才没被这群蝙蝠迎面撞个正着。   而这群蝙蝠就好像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走个过场似的,绕着他们头顶飞了一圈后又折了回去。   挂在墙壁上的火把追着蝙蝠往回飞的速度由近及远的亮了起来,原本漆黑的前路瞬间被点亮。   同样的,他们身后的火光则悉数熄灭。   晏从今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   不得不说,这座地牢设计的还挺符合他的喜好。   他可太喜欢这种无法预料,处处都是惊喜和意外的感觉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袖子,迈步踏入闸门后的空间。   沈千祈也赶紧追上了他的脚步。   这道木闸门后面是一条狭窄的坑道,路中间较两边地势要低,外面的积水只有薄薄一层,而这里的却能没过脚踝。   沈千祈跟在晏从今身后,贴着墙壁右边往前走。   坑道空间封闭,“滴答滴答”的水声被无限放大,虽然目前看起来一切都很平静,但这种平静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暴风雨要来临的前兆一样,静谧而可怕。   沈千祈扶着墙壁,忽然听见了一阵细微的“哗啦”声,像是齿轮转动的声音。   是从墙壁里面传出来的。   她直觉不妙,收回了扶在墙壁上的手。   “晏公子,这面墙后面可能藏了什么机关。”   沈千祈说这句话是为了提醒晏从今小心谨慎一点,回头的路已经被封死,万一这里真的有什么危险,他们逃也逃不掉。   但晏从今却好像误会了她的意思,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听见她的话非但没有小心一点,反而停下步子,盯着墙壁瞧了一会,找到了一块凸起的砖块后,抬手毫不犹豫地摁了下去。   “是吗,那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沈千祈:“......”   她真是脑子抽抽了才会出声提醒他这里有问题要小心。   墙壁里的“哗啦”声更响了,可以听出来里面的齿轮在以一种很快的速度转动。   按照沈千祈多年以来看各种影视作品的经验来看,进入这种地牢以后不小心触发了机关,待会一定会有各种暗器被发射出来,或者是两侧的墙壁向中间合拢。   果如其然,在这阵响动声过后,两侧的墙壁真的开始向中间移动。   坑道本就狭窄,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墙壁压扁。   来不及多想,沈千祈一把拉起晏从今的手,带着他一路往前跑。   “快跑!”   地牢里的温度很低,但晏从今很特殊,他本身的体温就要比正常人低些,他感受不到冷意,所以在这种环境里很快就能适应。   不过此刻被沈千祈牵着,感受到她手心传来的暖意,他居然下意识动了动手指,蹭了下她的掌心。   贪恋温暖是人的天性,即使是他也不例外。   身后的墙壁合拢的速度越来越快,沈千祈牵着晏从今的手一路狂奔。   跑了不知多久,前方的通道骤然变宽,路的尽头再次出现了熟悉的木闸门。   沈千祈发力冲刺,摸到了开关后迅速拉下,闸门随之打开,控制墙壁合拢的机关终于停下。   她松开晏从今,双手撑在膝盖上,微微弯着腰大口喘气。   跑了一路,她的手心不免有些发热,连带着晏从今的手也被捂热了不少。   但随着热源的收回,好不容易被捂热的左手又很快回到了它该有的正常温度。   晏从今低头看着空空的左手,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失落。   可还等他来得及细想这份失落感从何而来,沈千祈又再次牵住了他,暖意自她手心一点点传来。   “我可以继续牵着你吗?”沈千祈指了指前面漆黑的路,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有点怕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30 04:49:38~2023-01-31 23:3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朱志鑫24K纯帅、6546284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笙 14瓶;48498400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探神祠(九)   ◎奇怪的癖好◎   沈千祈会选择牵住晏从今的手有两个原因, 一个当然是为了攻略刷好感,另一个则是为了阻止他像刚才一样乱摸乱碰。   不过有点尴尬的是,在她说完自己怕黑之后, 和前一道木闸门打开之后一样,回头的路被堵住, 火把也交替亮了起来,驱散了周围浓重的黑暗。   火光下, 沈千祈牵住晏从今的动作顿时有点多余。   晏从今看着她脸上那副尴尬、纠结和为难混合在一起的表情, 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他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现在已经不黑了,还要继续牵着吗?”   他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任何嘲弄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询问。   沈千祈也没想那么多, 飞快地点了点头, 然后不确定地问了句:“这是可以的吗?”   晏从今抬眸看向她的眼睛:“当然可以。”   有那么一瞬间,沈千祈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开窍了,回家的希望仿佛在朝她招手。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心多久, 就看到晏从今抽出了一条傀儡线, 一头系在了她的手腕上, 另一头被他自己握在手里。   他满意地拉动了绑紧的傀儡线,“好了, 就这样牵着吧。”   然后, 他转过身,自顾自地往前走。   沈千祈:?不是, 这位朋友,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她的意思是想继续牵着他的手一起走, 而不是被他用线牵着走啊!   沈千祈低头看着系在手腕的傀儡线, 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她看看走在前面探路的晏从今,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两人之间连着一条不太显眼的傀儡线,在地牢昏暗的灯光里泛着丝亮光。   这道木闸门后面的通道宽敞了许多,长廊两侧还有许多空牢房,地面挖了两条浅浅的水渠,不比外面的积水,这里的水流是流动的活水。   晏从今顺着水流的方向继续向前,走到岔路口时停顿了一会,然后转身向右,同时扯动了一下手里的傀儡线。   “来,走这边。”   沈千祈的右手被傀儡线扯动抬起,她看着晏从今微扬的唇角,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无奈叹了口气。   她知道那种怪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   像这样被晏从今牵着,时不时扯下傀儡线告诉她该往哪走......简直就像是她在被他溜一样。   沈千祈忽然想起了他的娘亲今鹤。   今鹤对他和晏道辰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两只家养的宠物小狗,尤其是晏道辰在她面前表现得和听话的乖狗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这种奇怪的癖好该不会也是有遗传的吧?   如果晏从今要是真好这口,放弃尊严给他当狗是不可能的,这已经关乎到原则性的问题了。   但如果只是在听话的基础上稍微牺牲一下自己也不是不行......   这样想着,沈千祈抬起被线牵着的右手,轻轻晃了晃回应晏从今,然后跟上他的脚步往右边转弯。   岔路右边的通道两侧同样也是一个个独立的牢房,不过不同于前面,这里的牢房不再是空的,而是每一间都关了一个男子,躺在地上,安安静静,分不清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但晏从今对他们的死活并不感兴趣。   他握着手里的傀儡线,牵着沈千祈往前走,一路连个眼神也没分给这些人。   坦白来说,他一开始想用傀儡线牵着沈千祈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但是牵着牵着,他心里竟然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满足感。   沈千祈并没有完全受他控制,但她还是很听话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还会给他一点回应。   这和操控人偶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要是真把她做成了只会听他命令的人偶,反而没有现在这样有趣了。   真是难办,他有点苦恼地想。   “晏公子,我们在这里停一停吧。”   沈千祈晃了晃右手,又用力扯了一下傀儡线,示意晏从今停下。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被关在地牢里的人应该就是那些不知所踪的祭品。   她想进去看看,毕竟她的任务不止是要攻略晏从今。   感受到傀儡线的晃动,晏从今这才停下步子,和沈千祈一起观察起这些牢房里的情形来。   沈千祈走到最近的一间牢房前,拉下墙上的开关,打开门进去,蹲在里面关着的男子身边,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探了一下他的呼吸。   没有呼吸。   人已经死了。   接着她又连续打开了几间其他的牢房,结果都是一样。   这些祭品没有一个还活着的。   但很奇怪的是,他们身上都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更没有受什么内伤。   看上去就只是单纯地睡着了而已,就像在陆府的时候,和陆时书生魂离体时的症状一样。   但不同的是,这些人的生魂恐怕离体已久,已经招不回来了。   沈千祈正打算说些什么,长廊尽头的木闸门忽然“哐当”一声打开了,漆黑里走出来三个人,正是许鸢一和林月池,还有姜月。   这座地牢的性质其实有点类似于一个大型迷宫,而且是走错了也没有回头路,进了死路就只能原地等死的那种。   刺猬妖以为这座地牢能困住他们五个人,但他没想到的是,主角们的运气值往往都是幸运A+级别。   许鸢一和林月池一路上根本没有选错门,设定上他们不仅是师姐师弟,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在做选择这件事情上有着超高的默契。   两人只花了五分钟不到就顺利找到彼此,然后又顺路找到了姜月,最后一路开门找到了地牢的最核心区域——牢房。   而沈千祈和晏从今更不用说了,只开了两道门就找到了存放这些祭品的牢房。   假如刺猬妖知道他们一行人不仅没有被这座迷宫地牢困住,还顺利发现了地牢里的秘密,他大概会被气到吐血。   见到沈千祈的瞬间,许鸢一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这一路走来她连姜月都找到了,就是没有找到沈千祈的下落,她差点要以为是沈千祈出了什么意外。   许鸢一边朝她走近,边打量着她身上有没有受伤,扫到她右手腕上系着的傀儡线时,目光一顿。   “你手上是怎么回事?”话是对沈千祈说的,许鸢一看的却是晏从今。   鉴于之前几次她见到沈千祈身上出现傀儡线的时候情况都不太妙,所以她下意识就认为这次和之前一样,是被晏从今控制胁迫了,看向他的眼神也并不友善。   晏从今环臂靠在墙上,非常坦然地任她看着,也不说话。   沈千祈赶紧挡在他们两个人中间,笑着摆摆手,解释道:   “这个就是我怕黑,晏公子用线牵着我而已,没事的。”   听她这么说,许鸢一才收回看向晏从今的目光,转而落在了挡在他身前的沈千祈身上。   从他们第一次遇见晏从今之后,沈千祈就一直和他待在一起形影不离。   这两个人似乎有点走得太近了。   晏从今的长相确实是很招小姑娘喜欢的类型,但他的为人和本性却不怎么算得上是正人君子。   许鸢一想,她得找个时间和沈千祈好好谈一谈,喜欢别人可以,但是千万不能只是奔着外表不顾内里,不然以后有她哭的时候。   “师姐,这些人的尸体好像不太对劲。”   林月池趁他们三人说话的功夫仔细检查了一遍这些牢房里的男子,“这些人应该是之前被献祭的祭品,他们的死法都是一样的,被人抽了生魂。   而且他们被抽出生魂后,身体似乎被当作容器使用过,但具体的我看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31 23:34:37~2023-02-01 23:3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风渡晚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水秋野 60瓶;5781800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探神祠(十)   ◎他对花比对人温柔◎   生魂离体之后, 人就只剩下一具空壳,而这空壳正是培养邪灵一类的最佳容器。   但若是用作培养邪灵,这些人的身体不可能还会如此完好无损。   邪灵以人的血肉为食, 一具空壳最多撑一个星期就被会腐蚀成一堆白骨。   而且培养邪灵,对容器也没有性别和年龄要求。   许鸢一略感惑然, 走到这些祭品跟前仔细观察了一会。   这条长廊里一共有十间牢房,祭品也只关了十个。   和他们打听到关于祭品的要求相符, 这十个人都是在十六到十八岁之间的男子。   除此之外, 这些人个个样貌都还算清秀,眉眼之间也隐隐有些相似之处。   许鸢一朝众人招了招手:“你们过来看看,这些人是不是长得有点像?”   沈千祈方才只顾着确认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倒没怎么注意他们的相貌,这会听见许鸢一的话, 才再次上前细细看了一遍。   确实长得有点像, 而且看上去还有点眼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长相。   沈千祈转头看了眼姜月,又转回来看看这些祭品。   破案了。   是男装的姜月。   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姜月此刻也发现了异常, 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困惑。   “沈姑娘, 这些人和我弟弟长得好像!”   沈千祈怔愣片刻, 陡然反应过来,亲姐弟的长相应该是很相似的, 所以姐姐男装的时候看起来会像弟弟也很正常。   也就是说这些祭品不是像男装的姜月, 而是像她的弟弟。   而姜月的弟弟又恰好是被选中的祭品,和这些躺在这里的尸体, 不光是年龄, 就连样貌都差不太多。   “我曾经在师父和掌门闲聊的时候听他们谈起过一件往事。”   许鸢一转过身, 面向众人, “很久之前,这世间曾有过一位剑骨天成的天才剑修,他对自己的结发妻子用情至深,接受不了妻子去世的事实,强行困住妻子的魂魄,四处搜寻与她容貌、年龄相向的女子。”   “他将好不容易找到的女子生魂抽出后又放入自己妻子的魂魄,但此举最后得到的只是一个不会说话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而且这具身体也用不了多久,活人的生气耗尽之后无法继续留住死人的魂魄,为此他只能不停地找来替代品。”   “后来事情败露,他被天星门的前任掌门诛于剑下。”   许鸢一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祭品,语气复杂,“所以这神祠背后之人会不会也是在效仿剑修的做法,想要留住自己的亲人或者爱人?”   单从这些被选中的祭品来看,许鸢一的猜测很大概率是正确的。   唯一能否定她猜测的也就只有和这些人长相完全不同的陆时书。   不过陆时书是极其罕见的纯阳之体,用作容器会比一般的身体使用期限更长,所以对他没有外貌要求也说得过去。   但假如真是这样,比起剑修,那位神的做法就显得更高明多了。   利用泉先城的民众对鲛人的信仰,扮成他们所信赖的神,通过下达神谕的方式,无需自己亲自动手就能让别人争先恐后地为他献上合适的容器。   即使日后事情败露,也很难追查到他身上,因为他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现过身,甚至连祭品都是让其他妖怪代他来收的。   假如他是妖,能命令其他妖怪替他做事,那就说明他在妖中的地位一定很高,而如果他是人,那他的实力修为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但无论他是人是妖,有一点总不会出错——   那就是他很不好对付。   许鸢一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不再看那些祭品,转而开始打量起四周来,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得先想办法离开这座地牢。   地牢这片区域一共只有前后两道木闸门,可问题是现在这两道木闸门都已经堵死了,他们一行人虽然会和了,但也同样因此陷入了死局。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队友的重要性了。   沈千祈思忖片刻,选择凑到晏从今耳边,小声问:“晏公子,你有办法能离开这里吗?”   地牢里的火把都挂在墙壁高处,晏从今恰好站在一束火把下,温暖的火光柔和了他的眉眼。   他手指动了动,轻轻扯动傀儡线,带动着沈千祈的右手很小幅度地不停抬起又放下。   “有。”   果然!   从最开始他说出他们五个人是被空间类术法分开的时候,沈千祈就猜到了他一定知道出去的办法。   但从他一路过来的表现的来看,他非但不急着出去,反而还有种乐在其中的感觉。   直接劝他离开应该不太管用,得想个合适点的理由才行。   这样想着,沈千祈转眸瞥向他另一只手里握着的花,心里忽然有些感慨。   这一路走来,晏从今手里的花依旧完好如初,连朵花瓣都没被蹭掉。   他对花可比对人温柔多了。   沈千祈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这么羡慕一朵花。   “晏公子,其实花摘下来之后还是快些用水养起来比较好,不然很快就会枯掉的。”她提醒道,“所以不如我们先赶紧出去吧?”   墙壁湿冷透着寒气,晏从今本身体温就低,靠着冰冷的墙面也没什么太大感觉。   他摇摇头,扯了下傀儡线,“我现在还不太想离开。”   晏从今只是单纯地对这座地牢很感兴趣,可他扯线的动作却让沈千祈误会了他的意思。   这种奇怪的癖好果然也是会遗传的。   她不会无意中给他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吧?   沈千祈叹了口气,伸出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出去了也给你牵着,线不解开。”   晏从今看着沈千祈伸过来的右手,明显愣了一瞬。   他知道沈千祈大概是误会了什么,可他并不想解释。   好半晌,他垂眸笑了声,随即站直。   “那好罢,是该离开了。”   他暂时收回了绑在沈千祈手腕的傀儡线,看向许鸢一和林月池。   “两位,麻烦谁借把剑给我用一下。”   虽然许鸢一和林月池一直对他有着戒备心,但就现在的情形而言,他们找不到离开地牢的办法,也只能选择相信他,让他试一试了。   迟疑片刻,林月池解下腰间的佩剑扔了过来。   晏从今抬手接住,拔出剑后又将剑鞘扔了回去,非常有礼貌地冲他说了声谢谢。   他提着剑,转身走进了离他最近的那间牢房,抬起剑尖对准地上躺着的男子,就像在切菜一样切下了男子的脑袋。   地牢地面忽然震动摇晃了一下,沈千祈完全没有防备,差点脸朝地摔上一跤。   她赶紧扶住墙壁,刚一站稳,就看见晏从今从那间牢房里走了出来,不慌不忙地又走进另一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操作。   地面摇晃得更剧烈了。   在晏从今连续进了六间牢房之后,整座地牢都开始晃动起来,紧接着,地牢顶部忽然从中裂开了道闪着白光的口子。   他并不意外地稍抬了下眉,然后将剑扔回给林月池。   ......   沈千祈悟了。   原来出去的办法这么简单粗暴。   即使这些祭品们已经没了任何用处,但看在他们长相的份上,那位藏在背后的人或妖也将他们好好保存了起来。   而这座地牢最大的用处就是用来存放这些祭品,倘若祭品受到了损害,地牢就会自动打开,将一切造成损害的不论是什么全都扔出去。   白光愈来愈刺眼,沈千祈跑到晏从今身边,对许鸢一他们招了招手。   “你们快过来,要出去了!”   许鸢一和林月池见晏从今用这种方式打开了离开地牢的通道,心情顿时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这些祭品说到底都是些可怜人,生前被人绑来当作祭品已经够惨了,死后还要被切下脑袋连个全尸都不能留。   他们虽然不赞同晏从今的做法,但这是他们能出去的唯一办法。   两人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收剑入鞘,走到了那道裂开的口子底下。   等他们五人再次站齐时,随着白光骤然一闪,悉数被传回了神祠。   与掉下去落地费了些时间不同,回到上面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沈千祈刚刚站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自觉地将右手伸到晏从今面前。   之前在地牢里答应过他的,她不会食言。   “你还挺自觉。”   晏从今抽出傀儡线,在她手腕系了个结,然后扯动傀儡线,操控着她的手向右伸。   沈千祈懂他的意思。   她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往右边走了一步,再晃晃右手回应他。   为了攻略,她的牺牲可真是太大了。   也不知道是她的表情还是动作哪里出了问题,戳中了晏从今的笑点,他突然毫无征兆地低声笑了起来。   “我发现你真的是太有意思了。”他说。   沈千祈脸上一副“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的表情,任他摆弄自己的右手,“谢谢夸奖。”   他们一行人在地牢里待的时间有些久,出来后外面天已蒙蒙亮了,暮色褪去,太阳缓缓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整座神祠。   刺猬妖大概是以为他们会被困在地牢里出不来,放心地将神祠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神像也被复原放回了原位,殿内完全看不出来昨晚打斗的痕迹。   今天依旧会有不明真相的大批信徒前来祭拜,没有人会发现这座神祠有什么不对。   不能让他们继续用这种办法害人。   趁着现在没人,许鸢一正打算去擦掉石像上的法阵,刚迈出步子,殿外忽然飞进来一张裹着灵力的符纸。   沈千祈最先发现符纸,反应极快,迅速甩出灵符。   “小心!”   “砰”的一声。   两张符纸在空中对撞,一紫一白两种颜色的灵力碰撞爆发后向四周扩散开来。   许鸢一和林月池上前剩下的人护在身后,合力布下一道防御结界,挡住灵力冲击,同时高声对外喊道:   “谁在外面!”   “我才要问问你们几个是谁吧?”   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如玉石相撞。   人还未至声先至。   许鸢一警惕地朝殿外看去,只见朝阳下缓缓现出一位白衣青年,他逆着光线,从容抬步向殿内走来。   “凭空出现在这神祠里,几位可是奇怪得很,看着就不像是好人啊。”   白衣青年在殿门处站定,外表看着温润俊雅,举手投足间透着股从容和贵气,看起来就像是个温和知礼的谦谦君子。   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林月池偏头与许鸢一对视一眼,而后上前一步,抱拳行礼,亮明身份解释道:   “这位朋友,属实是误会。我们几位是天星门的弟子,来此地有要事调查,并非是什么奇怪的人。”   青年目光一一扫过五人,见到晏从今的白发时眼中明显闪过一瞬错愕,转瞬即逝。   他收回视线,面上显出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歉意。   “原是如此,抱歉,是我误会了。”   他边说着,边抱拳回礼,顺便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无门无派,除妖师,裴衍舟。”   作者有话说:   存稿忘记设定时间了,睡醒才发现没有发出来orz   感谢在2023-02-01 23:33:56~2023-02-03 13:2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咕噜噜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朱志鑫24K纯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普鲁卡因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慎宇 20瓶;川柔 10瓶;沐轻忧 9瓶;普鲁卡因 6瓶;唯樱 2瓶;杨枝甘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池中之鱼(一)   ◎“你手好凉,我给你暖暖”◎   客栈前庭, 熟悉的角落,六人围坐在木桌前。   “几位小友,今早是我没搞清楚状况, 贸然行事,差点误伤各位。”   裴衍舟端起面前茶杯, 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裴某在这里以茶代酒给各位赔罪了,还望小友不要介怀。”   林月池也端起茶杯回敬他:“裴兄不必如此, 我们几人凭空出现在神祠是有些奇怪, 你不知实情,会起疑也是正常的。”   今早在神祠的误会解释清楚之后,裴衍舟对他们一行人的态度客气缓和了不少。   朝阳初升,神祠里也渐渐开始涌入了一批前来祭拜的民众,继续在殿内说话多有不便, 几人便一同返回了客栈。   裴衍舟无门无派, 来去随心,居无定所,此次前来泉先城也是听说了这座神祠的奇妙之处, 想来见识一番。   得知神祠神谕的真相之后, 身为除妖师的他正义爆发, 热血上头,当即提出想加入他们一起调查下去。   虽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但现在敌人在暗他们在明, 不清楚对方实力之前,许鸢一和林月池难免有些顾虑, 不能把无辜的人卷进来。   “裴兄, 我们几人之后的处境或许会很危险。”   林月池放下茶杯, 稍微停顿了一会, “等他们发现我们从地牢逃出来之后,为了防止神祠的秘密泄露,一定会派人暗中对付我们。   我们不清楚对方的真实身份和实力,此次任务凶险莫测,你确定要加入我们吗?”   裴衍舟为自己续了杯热茶,听见林月池的话,他垂眸盯着眼前氤氲的茶雾久久不语,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静了半晌,他才抬起头,温声道:“这世上曾经有座赫赫有名的除妖师村落,名叫云溪村,不知几位小友可曾听过?”   几人之中知识面最广、了解最多的非许鸢一莫属,一时间,除了晏从今,大家都齐齐转头朝她看去,而她也不负众望地点了点头。   “云溪村我知道,听说这村子里的人世代都是除妖师,人人以除妖驱魔为己任,只要有他们在的地方,就不会出现妖物作乱。”   说到这里,许鸢一叹了口气,脸上也随之多了几分惋惜之色。   “只可惜,后来他们遭到了妖物的联手报复,整座村子被一夜之间屠尽,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也不算是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裴衍舟自嘲地笑了一声,平静地看着众人,抬手指向自己,“我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一时之间,除了晏从今,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客栈木桌一共四条边,裴衍舟和姜月单独坐一边,许鸢一和林月池坐一边,剩下的自然就是沈千祈和晏从今的位置。   两人并肩坐着,靠得极近,沈千祈轻轻拍了拍晏从今的胳膊。   “等会再玩,让我先听听他说话。”   从神祠回来客栈的路上,沈千祈一直被晏从今牵着,指哪儿走哪儿,除了身上没有绑满傀儡线以外,和真正的人偶也没什么区别。   晏从今就像是一个得到了某种新奇玩具的小孩一样,乐此不疲地扯动傀儡线,对她说“来,走这边”,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她,等着她做出回应。   最开始沈千祈还会被其他人投来的奇怪眼神给看得不好意思,可到后面,她已经能做到无视他人,面无表情地在晃晃右手回应晏从今,然后神色自若地跟上他的步子。   沈千祈想,为了攻略他刷好感,自己真的是付出牺牲太多了。   两人就这样一路从神祠回到了客栈,晏从今却依旧没有要解开傀儡线的意思。   他不主动说,沈千祈当然也不好提,万一她辛辛苦苦刷到的好感因为这个掉了怎么办?   于是便只能任由他牵着,边听其他人说话,边分出心思回应他。   而沈千祈恰好听到了感兴趣的地方,她便想先停下来认真听完。   察觉到沈千祈此刻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跑偏,一点都没落在自己身上,晏从今忽然觉得有些说不清的烦躁。   他试着扯动傀儡线让她的注意力回来,但却没什么用,她依旧看向的是裴衍舟。   没有被完全操控就是有这点不好,难免会出现这种不听话的情况。   对待不听话的人偶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得略施小惩了。   晏从今看着沈千祈系着傀儡线的右手,轻轻叹息一声,手指微动,绷紧傀儡线后刚要发力,手腕却忽然被反握住。   下一秒,沈千祈凑到他耳边,小声对他说:“别人说话的时候我们要认真听,这是基本的社交礼仪。”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晏从今感觉耳廓有些痒,手指无意识地松开,绷紧的傀儡线从指间滑走。   手腕上的拉力终于消失,沈千祈悄悄松了口气。   傀儡线毕竟是武器,和普通的线不同,绑在手腕上,来回蹭动,手腕处的皮肤早就红了一小片。   尤其是刚才,感觉到线突然绷紧的那一刻,沈千祈毫不怀疑如果她没有及时制止晏从今的动作,这会她的右手估计就要报废了。   沈千祈暗自佩服了一遍自己超强的反应能力,同时,为了安全起见,她稍微下移,顺势握住了晏从今控线的右手。   “你手好凉,我给你暖暖。”   手心传来熟悉的暖意,晏从今心里那股烦躁的感觉顿时消散了不少。   他眉梢略微挑起,“是吗,可我怎么感觉,比起给我暖手,你更像是怕我趁你不注意,弄断你的手?”   沈千祈:......   果然是对她的手有了危险的想法。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明明就是单纯的想给你暖暖手而已。”   沈千祈面不改色地继续说着:“虽然我知道你不怕冷,但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冷叫‘关心你的人觉得你冷’,而我就那个关心你的人。”   其实这句话原本是“有一种冷叫‘娘亲觉得你冷’”,但显然娘亲用在这里不太合适,沈千祈索性就改成了关心。   闻言,晏从今只是轻轻笑了一声,没有回话。   他当然知道沈千祈说这种话的目的是什么,但他向来独来独往惯了,并不需要谁的关心。   不过被沈千祈这么一打岔,他倒是忘了刚才想要惩罚她不听话的事,掀起眼皮淡淡看了裴衍舟一眼,两人的目光短暂地相接了一秒,而后又迅速错开。   他对裴衍舟接下来要说什么并不感兴趣,空着的左手捡起滑落的傀儡线,低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而裴衍舟也不在意他的无视和那不怎么友善的一眼,在其他人好奇和讶异的目光中继续开口说了下去。   “三十年前村子被屠的那晚,我才六岁。因为贪玩,藏在米缸里睡着了,反倒躲过了一劫。”   “等我醒来之后天已经亮了,原本我还在担心父母不来寻我是不是生气了,可等我出了米缸才发现,他们的尸体就躺在米缸前面。”   裴衍舟说着,从腰间解下了一块小木牌,上面刻着六瓣梅花,正是云溪村除妖师的身份标识。   “我没被妖怪发现,是因为他们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在保护我,拼命遮掩住了我的气息。”   他轻轻摩挲了一下梅花,“村子里的其他人也全部死在了妖物手下,到处都是尸体,有些甚至被妖物啃食过几口,除了我,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裴衍舟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平静,语气淡然,好似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而是在叙述他人的故事。   他所有的痛苦和眼泪似乎都在亲手将村子里的人安葬的那天消耗完了,过去了这么久,再次提起这些,他好像已经麻木到生不出任何悲伤的情绪。   只有那不住颤抖的,摩挲着木牌的右手出卖了他。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凝重,沈千祈看见林月池几次想出声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又通通咽了回去。   这种时候除了安慰的话也没什么能说的,可裴衍舟看起来却并不太需要安慰的样子。   大家都在顾虑着裴衍舟的情绪,没人出声,倒是他本人,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收好木牌,打破了这份安静。   “从那天以后,我就下定决心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除妖师,除尽天下所有恶妖,不会再让妖物残害他人。”   他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抬眸看向林月池和许鸢一,正色道:“所以现在我既知道了神祠这事有妖参与其中,又怎可能能坐视不管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月池和许鸢一也不好再拒绝他。   两人齐齐朝他抱拳:“多谢裴兄愿意出手相助,有了你的帮忙,调查一定会顺利更多的。”   “不必这么客气。”   裴衍舟朝他们摆摆手,他虽然比在场的几位年纪都大,却没有什么年长者的架子。   他长相年轻,再加上见识颇广,风趣又健谈,很快便融入了他们这群年轻人。   在听说姜月是为了给弟弟治病才来神祠之后,他简单问了几句姜月弟弟的病情,随后便表示他或许有办法,不过得先面诊一次。   姜月弟弟现在卧病在床,行动不便,还得裴衍舟亲自上门,姜月想了想,干脆将几人一起邀请上,正好去她家里吃顿午饭。   “晏公子,走啦。”   沈千祈站起身,伸出右手在明显发呆的晏从今眼前晃了晃,“我们今天不在客栈吃午饭,待会跟着姜姑娘走。”   总算结束了这场无聊的谈话。   晏从今抬起头,笑着站了起来,正欲像之前一样牵着沈千祈离开时,忽然听到了几声很清晰的“咻咻”声。   像是尖锐物品划破了空气。   他转眸朝客栈外面望去,空中飞来几根尖尖的刺,似乎是刺猬身上掉落的。   还没等他动作,有人更快他一步,将这些尖刺悉数用灵力包裹住后调了个头,朝着来时的轨迹疾速飞了回去。   晏从今微微挑眉,侧头看了眼挺身挡在其他人身前的裴衍舟,意味不明地轻嗤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叭,裴衍舟都快四十了,不过他看上去很显年轻 _(:з」∠)_   感谢在2023-02-03 13:29:26~2023-02-06 10:2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普鲁卡因、朱志鑫24K纯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和月肆 16瓶;蝶呓 14瓶;长绥 11瓶;女配 2瓶;九天、5771340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池中之鱼(二)   ◎人偶就要有人偶的自觉◎   临近午时, 街头人来人往,客栈前庭也不知不觉坐满了人。   人声喧闹,声音嘈杂, 没有人注意到危险正在靠近,直到裴衍舟及时站出来挡住并将飞来的尖刺调了个头。   ......好迅捷的反应速度。   沈千祈站在晏从今身后, 瞄了一眼裴衍舟的侧脸,若有所思。   原文中两位主角走泉先城神祠这段剧情时, 并没有像沈千祈这么好运, 救下了恰好听到神谕的姜月,更没有在神祠碰到除妖师裴衍舟。   沈千祈的穿书,加上大后期才出场的晏从今提前出现并加入主角队伍,导致剧情逐渐跑偏,但整体走向却并没有发生变动。   上一段在陆府的剧情已经完全和原文对不上号, 但最后他们还是顺利解决了陆府的问题, 并得到了线索提示赶往下一段剧情所在地泉先城。   原文中两位主角虽然顺利揭露了神祠的秘密,但也因此得罪了幕后的反派,几次差点丧命。   裴衍舟很强。   有他在的话, 遇到危险时, 两位主角的处境说不定就能安全一点。   不过晏从今对他的态度让沈千祈稍微有点在意。   方才裴衍舟挺身挡在其他人身前时, 晏从今很轻地嗤了一声,沈千祈听得清清楚楚。   晏从今对其他人一直都是不感兴趣也不在意的。   尽管许鸢一和林月池在他这里没多少好感, 他也从未对他们做出过这种像是不屑又像是嘲弄的行为。   直觉告诉沈千祈, 裴衍舟或许并没有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但要是直接问的话,以晏从今喜欢看乐子的性格来看, 不出意外, 应该是得不到什么答案。   沈千祈摸着下巴思考了两秒, 凑上前, 在晏从今耳边小声开口。   “晏公子,裴衍舟看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在除妖师这一行里,他应该是挺有名的吧?”   很厉害?   晏从今闻言再次侧头瞥了裴衍舟一眼,眉头轻微上挑了下。   “或许是吧。”   他说着,移开视线,语气不明,“毕竟很多除妖师上了年纪之后身手都大不如前,能保持他这种反应速度的应该也不多见?”   ......怎么感觉他好像是在阴阳怪气?   沈千祈挠挠头,有点不知所以。   不过不管怎样,从晏从今的话里至少能确认裴衍舟除妖师的身份应该是没问题的。   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再观察一会儿好了。   调头后的尖刺上包裹着裴衍舟的灵力,灵巧避开了过路的行人,悉数刺中了躲藏在客栈斜对面不起眼的小巷里的黑衣男子腹部。   他瞪大双眼,像是难以置信般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腹部,尖刺被灵力催动着刺进了他的身体,嘴里不受控制地呕出了一口鲜血,随后倒在了地上。   等确认对方已无还手之力后,裴衍舟这才转过身,面向众人。   “几位小友,可有受伤?”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若不是裴衍舟及时出手,他们这会怕是已经中招。   许鸢一最先反应过来,朝他微微颔首:“多谢裴兄。”   裴衍舟摇了摇头:“先不急着谢我,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许鸢一点点头,一行人迈步向着小巷而去。   普通人无法察觉到灵力波动,尖刺从闲游的人群中快速穿过,没有人发觉情况不对,街上喧闹依旧。   黑衣男子倒在巷中,几次强撑着起身,可腹部被刺中的剧痛让他浑身脱力,身体刚撑起来一点,又受不住力倒了回去。   听见脚步声,他下意识抬头,身体不由瑟缩了一下。   “是那只刺猬妖。”许鸢一站在裴衍舟身侧,面上并无意外之色,“看来对方已经发现我们从地牢里逃出来了。”   她上前一步,抽出剑指着抱成一团,企图再次用上次那招逃走的刺猬妖。   “不必挣扎了,老实交代吧,神谕和地牢的祭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妖物的妖丹一般位于腹部,当裹着灵力的尖刺刺穿腹部时,妖丹像是与刺猬妖断开了联系一样,他无法催动妖力,连原型也变不回去。   尝试了好几次之后,他终于接受现实,趴倒在地,气息逐渐微弱。   “师姐,他好像快要不行了。”林月池在旁提醒道。   刺猬妖是他们调查了这么久以来,唯一与神祠有着直接关系的线索人物,若是他肯开口,整件事或许都会变得简单明朗许多。   许鸢一略一思索,示意林月池上前继续用剑指着刺猬妖,自己则蹲下为刺猬妖输送灵力。   可惜腹部是刺猬妖最柔软重要的地方,他伤得太重,许鸢一输给他的灵力如同投入湖中的小石子,只溅起了几点水花。   “抱歉,是我下手太重了。”   裴衍舟看出他们想要从刺猬妖嘴里问出些什么,眉头微微蹙起,面上也随之显出了几分自责之色。   “让我来试试吧。”   他蹲下将刺猬妖翻了个面,试着催动灵力将那些尖刺从腹部取了出来。   霎时间,刺猬妖猛地瞪大双眼,瞳孔骤然一缩。   方才与妖丹失去联系的感觉消失了,全身妖力回流,冲击之下,没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裴衍舟躲避不及,大半个袖子染上血污,脸色微妙地变化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温和有礼的样子。   他站起身,脱掉了沾血的外袍。   “他最多只能再撑一小会,想问什么的话最好快些。”   林月池点点头,将剑横在刺猬妖脖子前,直接挑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问。   “你背后的主使之人是谁?”   妖丹受损对妖物来说是致命的伤害,无论刺猬妖选择隐瞒还是将背后之人供出来都是死路一条。   反正活不了了,他死了,那个人整天命令他的人也别想好过。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刺猬妖眼珠转动了下,抬起右手,嘴里艰难地发出了一个音节:“她......”   话还没说完,忽觉喉间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箍住,脸上因为窒息而出现了红色血点。   本就虚弱的刺猬妖哪受得住这一出,不消一刻,右手重重落地,彻底没了呼吸。   许鸢一和林月池都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两人低头看着刺猬妖的尸体,一时怔然。   “好奇怪,周围也没有什么异常,他是怎么死的?”站在巷口的沈千祈忍不住疑惑道。   从方才在客栈开始,她就一直留心注意着裴衍舟。   观察了许久,裴衍舟并没有做出些什么奇怪的举动,哪怕是刚才接触到刺猬妖,他的行为也没有半点不对劲。   许鸢一和林月池自然是不可能下手,而紧紧跟在许鸢一身后的姜月更没可能,她只是不懂法术的普通人。   “是禁言咒。”   晏从今和裴衍舟的声音同时响起,沈千祈愣了一会,转头看向晏从今。   与她为了方便观察裴衍舟不同,晏从今会站在巷口,只是单纯的对发生的这些事不感兴趣而已。   难得他愿意好心解惑,沈千祈赶紧抓住机会追问下去。   “禁言咒是什么?”   巷口光线柔和,微风轻轻吹拂。   晏从今边扯动手里的傀儡线边回答:“一种禁止说话的咒术,不过也不是什么都不能说,只是无法说出某些特定内容罢了,比如你们想问的‘背后主使之人是谁’。   沈千祈点点头,朝右边迈出一步,同时转头朝许鸢一那边看去,思绪不由发散开。   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奇怪的咒术,既然有不准说某些话的咒术,那是不是相对应的也有只能说某些话的咒术?   玄幻世界,果然够玄幻。   “你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晏从今轻轻叹了声气,不等沈千祈说话,解开了绑在她手腕的傀儡线,转而又控制住了她整个身体,惩罚似的操控着她不停在小巷口来回踱步。   之前也不是没被他操控过,但却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像操控小人偶一样操控着她走出两步后就强行调头转向,就连傀儡线似乎也勒得更紧了些。   沈千祈丝毫不怀疑如果她的脑袋能像小人偶一样旋转一百八十度的话,晏从今一定会非常用力地掰着她的头转向。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她的脖子就开始有点隐隐作痛。   她只是开了个小差而已,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等等,要不我们还是换回绑手腕吧,我自己能走路,不用你控制的!”   “不换。”晏从今摇了摇头,手指蓦地向内收紧握成拳,绷紧了傀儡线。   沈千祈瞬间定格在原地,面朝他,动弹不得,缠在身上的傀儡线也愈发用力,仿佛要勒进皮肉。   “人偶就要有人偶的自觉,你应该听我的话和命令,按我说的去做,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不要总是去看其他人。”   晏从今很平静地说:“在客栈是第一次,刚才是第二次,你总是心不在焉,也该受到点惩罚。”   难怪在客栈的时候他对她的手有了危险的想法,原来是因为她在看其他人而忽视了他。   不过这听上去有点奇怪又有点危险的发言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开窍了?!   想到这一点,沈千祈欣喜抬头,还没来得及开心两秒,傀儡线又勒紧了些,身上加剧的疼痛让她没忍住痛呼出声。   晏从今垂眸注视着她:“控制你的线在我手里,你最好听话一点,要集中注意力,认真对待我的命令,知道了吗?”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这话好像怎么听都和开窍搭不上边。   要听他的话,要集中注意力,要认真对待他的命令,分心就要受惩罚……等等,这不就是在变相的训狗吗!   靠!变态果然是会遗传的!   她给他牵手腕、听话配合是为了刷好感,不是为了打开他新世界的大门啊!   虽然她是来攻略他的,但她也是有原则的,像晏道辰那样变成一只听话的狗绝无可能。   思忖再三,沈千祈忍着身上的痛,看向他的眼睛:   “其实你想让我乖乖听话,认真对待你的命令很简单。”   “我有一个办法,即使不用傀儡线也行,你想试试吗?”   巷口清风吹来,晏从今发丝拂动,他只是很平静地看着沈千祈,没有回话。   不听话的人偶,就该受到惩罚,只有这样,以后才会更听话,不敢犯错。   他不相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沈千祈这么说大概只是为了逃避她该受到的惩罚。   他觉得自己应该回答不想,可他突然又有些好奇和期待,如果回答想的话,沈千祈会做些什么?   沉默片刻,他缓慢地眨了下眼,最终还是松开了傀儡线。   重获自由,沈千祈总算松了口气。   晏从今虽然没有明确回答想或不想,但他松开了傀儡线放她自由行动,就代表他应该是不抗拒的。   稍微犹豫了两秒,在他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目光中,沈千祈走上前,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抱住了他。   她比晏从今要矮一个头,所以用这种姿势抱他的时候,她得微微仰着脸。   沈千祈其实也没有主动抱过谁,前几次都是情势所迫,而这回却是抱着别样的心思,她忽然觉得有些说不出紧张,心跳也隐隐加快了些。   既然是拥抱,两人之间的距离自然会挨得很近。   近到晏从今只要稍低下头,就能看清沈千祈脸上的细小绒毛。   温香软玉入怀,他甚至能清楚地听到她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的拥抱,不是因为害怕女鬼,也不是因为要掉下悬崖。   只是单纯的,两个人在平地上,沈千祈就这么伸手抱住了他,踮起脚,亲昵地和他蹭了蹭鼻尖。   很神奇,就这么一瞬间,晏从今感觉心中所有不好的负面情绪全都奇异的平息了下去,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呆愣着,望进沈千祈那双晶亮的眸子,其中清晰倒映着他怔然的脸。   然后,他听见她说:“你看,像这样,我的注意力就全放在你身上,就连眼里,也只有你一个人啦。”   与此同时,另一边——   “是禁言咒。”   裴衍舟并指在刺猬妖颈间一抹,随之出现了一圈密密麻麻的奇怪符文,“中咒者不能说出施咒者规定禁止说出的话,否则会遭咒术反噬,看来那背后之人比你们想的还要谨慎些。”   送上门的线索就此断了,许鸢一虽有些遗憾,却也没有办法。   她并不怪裴衍舟下手太重,毕竟就算留了活口,那刺猬妖也没法说出她想要的答案,更何况那时若不是裴衍舟出手,受伤的就是他们。   “这刺猬妖失败了,那幕后之人知晓后一定还会继续派人来对付你们。”   裴衍舟起身,擦了擦手,面露担忧。   “几位平日里还需更加小心些才是。”   许鸢一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剑,面上的神情也严肃了几分。   解决了刺猬妖的事情之后,接上之前的安排,该去姜月家给她弟弟看病。   四人纷纷转身,刚一迈步,又齐齐顿住了脚步。   许鸢一沉默了两秒,扶额叹气,林月池立刻会意,轻咳了两声,顺便用剑鞘敲了敲墙壁。   裴衍舟饶有兴致地盯着巷口的两人看了一会,似是没料到他们会是这种关系,姜月倒是毫不意外,她一早就看出来沈千祈对晏从今不太一样。   小巷僻静,巷外过路的行人也寥寥无几,不似客栈喧闹,咳嗽声和敲击墙壁的声音很清晰地传到巷口。   听见动静后,沈千祈愣愣转头,对上四双目光,脸颊一热,飞快地松开了晏从今。   ......救命。   怎么有种谈恋爱以后,和男朋友在楼道口依依不舍地道别,然后回头一看,亲戚全在场的尴尬感。   作者有话说:   我宣布抱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最温馨、最能治愈人心的存在!   感谢在2023-02-06 10:27:00~2023-02-09 23:2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吃泡面了 2个;普鲁卡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悦神 50瓶;女配、唯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池中之鱼(三)   ◎当前好感值为25%◎   正值晌午, 烈日灼人。   街市两旁商铺鳞次栉比,来往行人络绎不绝,街头还有杂耍卖艺, 看客叫好声和小贩吆喝声不断,热闹至极。   晏从今一路沉默着, 和其他人保持着距离,独自走在最后。   鼻尖似乎还残留着一点被触碰过后的温热, 他伸手用食指骨节轻轻按压了一下。   很难形容被沈千祈抱住时那一瞬间的感觉。   就像是掉进一团绵软的云里, 身心不自觉放松下来,迎面吹来的风很温柔,倾洒下来的日光也正暖,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放慢了。   这种奇妙的感觉并不差,甚至让他觉得舒适喜欢, 内心也像是被什么盈满了一样, 温暖又满足。   和前几次不同,原来一个正常的拥抱感觉是这样的。   晏从今一向对这世上绝大多数事情都不感兴趣,但出乎意料的是, 他喜欢这个拥抱。   可他才堪堪沉浸其中, 这个拥抱就被迫短暂的结束了。   晏从今抬起眼, 眸光平静地看向前方沈千祈的背影,略有些遗憾地叹了声气。   而走在前面的沈千祈, 此时心中的情绪也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她破天荒的没有和晏从今走在一起, 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单纯的害羞了。   坦白来说, 晏从今的长相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 但无奈性格......一言难尽。   所以沈千祈也一直只是把他当成任务对象来看待, 当然偶尔也会被他这张脸蛊住, 但她还是能保持清醒的。   可是刚才两个人抱在一起,靠的那么近,呼吸交融,眼神对视......   尤其是怔愣住的晏从今,看上去莫名多了几分乖巧无辜感,呆愣愣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揉揉他的脸欺负他一下。   沈千祈是这么想的,手上也这么做了,不过幸好在即将碰到他的那一刹那被打断,及时醒悟过来,松开了他。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景象,她竟然觉得有些心跳加速,呆愣住的晏从今好像也有点可爱。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沈千祈赶紧摇摇脑袋,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   【叮——系统提示:任务对象晏从今好感度发生变化,当前好感值总计为25%。】   脑中冷不丁响起了系统的播报声,沈千祈脚下的步子一顿。   这一路过来,系统倒是第一次报出晏从今好感度的具体数值。   但从任务开始后都过去了这么久,这个好感值是不是有点低了?   【已经不低了,宿主。】   【晏从今生性淡漠,对这世上所有人或物都是处于一种不感兴趣也不在意的状态,能刷到他的好感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从初见的10%一路攀升至现在的25%,这个数值算是比较高的,请宿主不要气馁,再接再厉哦!】   等会,初见的时候就有10%的好感了??   这么说的话,那岂不是他们相处了这么久,才只刷到了15%的好感?!   那这好感上升的速度也太慢了吧!照这个速度继续下去,她得何年何月才能回家?   而且不对劲的是,初见时晏从今对她那10%的好感又是从哪儿来的?   沈千祈心下觉得有些奇怪,可还没待她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系统播报声又再一次响起:   【任务提示:当前好感已经足够再次进入幻境探索晏从今的过去,但读取他的记忆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请宿主自行把握。】   说完这句话之后,系统便陷入了沉寂。   ......行吧,看来攻略任务果然还是什么都得靠她自己。   -   姜月住在城南最繁华的地段。   穿过热闹的街市,沿着街口拐进一条安静的小巷,这里有座面积不大但非常精致的府邸,是姜月已过世的父母留下的。   这些年靠着父母留下来的一间铺子,加上姜月勤快又有做生意的头脑,姐弟两的生活过得也还算宽裕,府里还有不少丫鬟和仆从照顾他们的日常生活。   姜月吩咐出来迎接的丫鬟准备好六人份的午膳后,亲自领着众人往府里走。   整座府邸坐北朝南,采光很好,院落间由回廊相绕连通,院中不似寻常人家种些花草,而是种着大片翠竹,别有一番意境。   姜月将众人领到了膳厅,趁着饭食还未备好,便单独带着裴衍舟离开,去给姜珩看诊。   缓了一路,沈千祈也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正准备去找独自坐在一旁低头不语的晏从今,刚站起身,便被许鸢一伸手拦住了。   “师妹,你跟我们出来一下。”   说完,许鸢一和林月池双双起身,不容拒绝地看着她。   沈千祈侧头看了一眼晏从今,又转了回来,然后点点头,跟着往外走。   晌午日头晴暖,横疏的竹影投映在院墙上,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三人站在墙边,沈千祈抬手挡住有些刺眼的阳光,顺势往竹阴里挪了一步。   “师姐,你们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最近你和晏公子似乎走得有点太近了些。”许鸢一双手抱剑置于胸前,斟酌了一会后才继续开口,“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在许鸢一的视角里,沈千祈自从和晏从今认识以后就一直和他形影不离,两人基本上除了睡觉其他时间都待在一起,还有好几次护在晏从今身前替他说话,遇到危险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   这种情况,除了喜欢,许鸢一想不到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了。   沈千祈并不意外许鸢一会往这个方面想,毕竟任务的事只有自己知道,为了刷好感而做的那些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可不就是喜欢吗。   于是她点点头,非常坦然地承认了:“是,我喜欢晏公子。”   说完这句话,她下意识朝偏头看向屋内,恰好就与晏从今视线相撞。   不过隔得太远,这句话传不到他耳里,她也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师妹,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我也不会阻拦你。”   许鸢一早猜到了她会是肯定的回答,面上也没有过多惊讶,反倒是忧虑更多些。   “不过你得明白一点,喜欢一个人可不能只看他的外表,为人和本性同样也很重要。”   沈千祈收回目光,幽幽叹了口气。   她知道许鸢一是在担心她被晏从今的外表欺骗了,但她从一开始还没见到晏从今的时候就知道了他的本性如何。   “师姐,你放心吧,这些我都知道的。”   见她如此,许鸢一也没有继续说些什么大道理,而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知道就好,你喜欢谁师姐都没意见,只要你开心就行。   不过要是以后这份喜欢让你感到委屈或者难受,记得及时止损,遇到什么不高兴要说出来,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   一直没说话的林月池也上前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师妹,要是受欺负了也要记得说出来,师兄会帮你揍回去的。”   阳光从竹叶间隙间洒下,点点斑驳。   沈千祈迎着光抬头,笑容灿烂,点头应是。   师姐师兄真心待她,她也一定要好好做任务,扭转最后的结局。   不过说到结局,原文中林月池和许鸢一的感情线写得很隐晦,而且直到结尾都没有向对方表明过心意。   想到这里,沈千祈忍不住凑到林月池身边,小声问他:“师兄,你觉得师姐人怎么样?”   林月池看向一旁立在竹阴下的许鸢一,眨了下眼,似乎是在脑中搜寻合适的形容词,但到最后,他却只是笑了笑,轻声说了三个字。   “她很好。”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沈千祈说着,话题猝不及防一转,“那你喜欢她吗?”   沈千祈本以为林月池会否认,或者不回答,却没想他竟然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了。   “喜欢的。”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和师姐说?我觉得师姐肯定也是喜欢你的。”沈千祈问。   “小时候的我很瘦弱,拿不稳剑,资质也是那批弟子中最差劲的那一个,经常被人欺负,她总是挡在我面前,替我将那些人一一揍了回去。”   林月池似是无奈地笑了一声,“在她眼里我大概永远都只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师弟,所以我要再努力一点。   等下次弟子大比时,我一定要拿下第一,等到那时,我才有资格对她说喜欢。”   天星门的弟子大比是每五年一次,下一次的比试恰好就在明年开春,如果沈千祈的任务顺利完成的话,他应该是能赶上的。   可现在才五月初,距离明年还早得很。   沈千祈本想劝劝他其实现在也能说喜欢,但转念一想,拿到第一证明自己之后再表白对他来说或许是种执念,也就没再出声。   那边姜月和裴衍舟已经回来,午饭也已备妥,三人便一齐回了屋内,沈千祈则极其自然地走到晏从今旁边的空位坐下。   “你们在外面聊了很久。”晏从今低头摆弄着手里乱成一团的傀儡线,语气听上去很随意。   “你怎么不问问我都聊了些什么?”   晏从今手中动作一顿,指尖拨动了一下细线。   “我可以问么?”   “当然可以。”   沈千祈接过丫鬟盛满米饭的碗,推到晏从今面前,又将他面前的空碗换到自己跟前,重新盛了一碗。   “其实也没说什么,也就是我师姐看出来我喜欢你,然后我就承认了。”   晏从今神色一滞,看上去似是有些意外,“你就这样说出来没关系吗?”   今日这顿午饭是朋友之间的小聚,没什么规矩,人坐齐之后就开始自由动筷。   沈千祈夹了一筷离得最近的清炒虾仁,清淡爽口,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相处,她也摸索出来晏从今的口味似乎和她差不太多,便拿了干净的勺子给他舀了一小勺。   “喜欢你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晏从今放下手里的傀儡线,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虾仁,默了半晌。   “因为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他强调,“你喜欢我,是不会有结果的。”   上回也是这么说。   所以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能让他觉得她喜欢他得不到回应,还不会有结果。   难道是因为他觉得人和鱼殊途?   沈千祈放下筷子,刚打算说些什么,忽然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疑惑抬头,对上了裴衍舟的视线。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裴衍舟在看见自己和晏从今抱在一起之后,看她的眼神都变了许多。   如果说之前是就像看普通朋友一样,那么现在就莫名其妙成了长辈看晚辈,眼里似乎多了种奇怪的慈爱和满意。   这种感觉实在是诡异极了。   沈千祈默默错开视线,和晏从今又挨近了些,不再说话,低头安静地吃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09 23:20:02~2023-02-12 10:2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玖丶、普鲁卡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沐轻忧 27瓶;41096883 20瓶;橘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池中之鱼(四)   ◎我们玩个游戏吧◎   午后微风和煦, 阳光明媚,湛蓝的天穹上懒散地飘着几朵洁白的云。   五月初入夏,气温逐渐回升, 拂上脸颊的风也带着几分微热。   风吹竹叶“簌簌”作响,院墙上竹影摇晃, 日光被竹叶分割成细碎的光斑,星星点点洒在地面。   沈千祈手里端着一盘洗好的杨梅, 怀里还抱着几个黄橙橙的橘子, 边哼着轻快的调子边顺着石子小路往院中凉亭走。   姜月弟弟的病虽无大碍,但治起来稍有些麻烦,需要连续施三天针。   他暂时无法走动,只能劳烦裴衍舟上门,姜月便干脆邀请众人就此住下, 盛情难却, 不好推拒,加上她也在神祠里露过脸,知晓了其中秘密, 担心有人会对她下手, 几人便答应下来, 回了趟客栈取行李。   沈千祈东西不多,收起来很快, 第一个收拾完准备到客栈门口等其他人出来。   刚出客栈, 就见一辆疾驰的马车驶来,撞翻了客栈旁边的水果摊后扬长而去。   摊主是位年迈的老叟, 碰上这种倒霉的事情, 只能看着一地狼藉欲哭无泪。   泉先城的人在和神祠无关的事情上倒不会显得那么冷漠, 有不少好心路人自发替老叟收拾摊子, 买走了摊上没被撞坏的水果。   沈千祈看着老叟花白的两鬓,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也加入了他们,买走了一小筐杨梅。   这个季节正是杨梅成熟的时候,颗颗颜色深红,果肉厚实,柔软多汁。   好吃是好吃,就是清洗起来有些麻烦。   沈千祈将买来的杨梅泡在盐水里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之后,给其他人都分了些,姜月很客气,接过杨梅反手塞给了她一筐新鲜的橘子。   她一个人实在要不了那么多,便只从里面拿了几个,带着早就洗好单独放在一边的杨梅去找晏从今。   凉亭靠墙而建,竹影斑驳摇曳,与日光一同跃然墙上,意境十足,如同一幅晕染的水墨画。   坐在凉亭里的晏从今垂首安静地操控着小人偶在半空中踱步,影子同竹影一起投在墙上。   他半个身子浸在日光里,发梢染上了好看的金色光晕,眼角眉梢挂着温和的笑意,格外引人亲近。   “晏公子,给,我洗干净啦。”沈千祈走进凉亭,将装着杨梅的白玉盘放在石桌上,推到他面前。   上回骗他吃了酸涩的野山莓,怕他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所以又特意强调了一句。   “很甜的,我尝过啦,你放心吃吧。”   晏从今听出来她话里深意,但他其实并不介意上回被沈千祈骗着吃下了野山莓,也没有因此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现在回想起来,他也一点都不生气,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他轻轻笑了一声,停下手中动作,放开小人偶,眉眼带笑地拈起一颗杨梅。   轻咬一口,果肉化开,杨梅独有的酸甜在嘴里蔓延开,唇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很甜吧?”沈千祈也尝了一颗,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可是费心挑了好久的。”   挑选杨梅也是有技巧的。   要选颜色深紫,个头匀称,硬度合适,果粒凸起的才新鲜又甜。   “确实很甜。”晏从今咽下嘴里果肉,点点头,笑着说道。   见他喜欢,沈千祈干脆就将一整盘都让给他,自己低头开始剥橘子。   沈千祈吃橘子有个怪癖。   她喜欢将橘瓣儿上的橘络仔细择干净之后再吃,不然总觉得难以下咽,因此每吃一个橘子都要浪费不少时间。   橘子剥开的瞬间,橘子特有的清香四溢,空气中都是好闻的味道。   小人偶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一点点朝沈千祈靠近,等她剥开橘子后观察了一会,然后非常懂事地从她手里分走半个橘子,擦擦干净手,学着她的样子开始择橘络。   沈千祈被它的智能和体贴震惊住了,没忍住感叹了一句:“它好乖啊!”   晏从今盯着小偶人择橘络的动作瞧了一会,然后弯着唇角,意味不明地看向沈千祈。   “你也很乖。”   他边说着,边勾起一根傀儡线搭在右手指间,左手撑着脑袋,右手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石桌。   这夸得还不如不夸。   沈千祈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手中动作一顿,把橘肉垫在干净的橘皮上,面上顿时有些为难。   虽然用绑手腕的方式刷好感很管用,但却不能长期使用,否则一定会把他往不好的方向上引。   思索两秒,她撩起袖子,露出被傀儡线蹭破了皮,红了一片的手腕。   “晏公子,抱歉哦,现在好像没办法继续绑手腕了。”   沈千祈说完,又快速地补充了一句。   “我平时更习惯用右手,左手不方便,所以还是等我手好了再继续吧?”   晏从今了然,眉梢微微扬起。   “没关系,不绑手腕也可以。”   他停下敲桌子的动作,眼带笑意地温柔看向沈千祈。   他已经想好了,人偶不需要有趣,足够听他的话就行了。   而且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似乎已经给了她够久的时间了。   活了这么久,她应该是很知足的。   一想到待会她就要变成一副很听话但没了自我意识的人偶,晏从今在期待之余又觉得有些舍不得。   但目前这些舍不得并不足以让他放弃自己原本的想法。   正埋头专心剥橘子的小人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头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沈千祈。   它只不过是个人偶,不能左右主人的想法,也干涉不了主人的行为。   它是对沈千祈有好感,可陪伴它更久的是晏从今。   纠结两秒,它快速地将最后一条橘络撕下,干净完整的果肉放在橘皮上,起身回到了晏从今身边。   沈千祈看着小人偶朝自己投来的像是同情的目光略感疑惑。   她转眼看向晏从今,正好撞进他那双漫着笑意的眼里。   不绑手腕的话还能绑哪里......   等一等,他不会想绑自己脖子上吧?!   “这个绝对不行!”   沈千祈被自己的想法惊到,猛地摇了摇头,右手捂着自己的脖子,老老实实将左手伸了过去。   “你还是绑手腕吧,我突然觉得左手用起来也挺方便的,虽然是比不上右手灵活,但我可以慢慢锻炼。”   晏从今看着她捂住脖子的动作,神色微微一滞,而后突然明白了什么,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比起其他人,沈千祈果然是要有趣太多了。   绑在脖子上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如果是在几分钟之前说出来,他或许还会想要试一试。   但是现在,他只想要一个完全受他掌控的人偶。   清风吹来,竹叶声沙沙,像是对谁温柔低语着什么。   凉亭中传出欢快的笑声,远远望去,两人一偶相处得十分融洽,气氛惬意又闲适。   但视角拉近之后,这看似和谐的氛围中又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怪。   沈千祈听着晏从今的笑,不自在地搓了搓胳膊,眼神下瞟,看清了小人偶脸上那副惋惜的表情,猛然醒悟。   他不是想把傀儡线绑在她脖子上操控她,他是想直接杀了她做成人偶。   沈千祈瞬间后背发凉,出于本能,身体难免露怯,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然而就是这么一下,晏从今却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坐到凉亭的美人靠上,身子后仰靠住栏杆,控着傀儡线缠在沈千祈腰间,将她整个人拉到了自己面前。   沈千祈被他用力扯过来,膝盖磕到了石凳,一个没站稳,身体前倾,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右腿弯曲着搭在条凳上,压住了他的衣袍。   “抖什么,不是说过只要是我,你就不会害怕的吗?”   晏从今笑着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现在这种天气,好像也不太冷了?”   ......可以,都学会抢答了。   把答案都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沈千祈现在的姿势像是在强抢民女的恶霸,但被抢的“民女”在气势上却比恶霸还像个大恶人。   她低头对上近在咫尺的民女,啊,不是,是近在咫尺的晏从今的戏谑视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思考了半天,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有人快她一步出了声。   “抱歉,两位小友,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沈千祈:不,听我说,谢谢你,你来得正是时候。   “你还真是每次运气都这么好。”   晏从今看着沈千祈,遗憾般的叹息了一声,松开了傀儡线,转而漫不经心地看向裴衍舟。   “有事?”   面色温和,但语气冰冷。   “碰巧路过而已。”   裴衍舟环臂站在凉亭外,视线在他和沈千祈身上打了个转,玩味般的语气感叹道:“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   “你想多了,我们只是朋友。”   虽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沈千祈却不知怎的忽然有点失落。   她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攻略还是得再加把劲才行。   “是吗。”   裴衍舟闻言微微挑了下眉,仔细打量起站在一旁的沈千祈来,半晌,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   “沈姑娘似乎有点防备我?”   说完,他也不等回答,自顾自地继续道,“也是,你一个姑娘家,对男子有所防备是好事,毕竟这世上的男子可没有几个好东西。”   这言语里像长辈提醒晚辈一样,熟稔关切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但这话听上去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沈千祈提醒他:“你也是男性。”   裴衍舟不甚在意地耸耸肩:“无所谓,你也可以不把我当好东西看。”   漂亮。   话接得这么坦然又迅速,以至于沈千祈都分不清他这句话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一时半刻也不知道怎么回他。   而他也不需要沈千祈回复,侧身面向凉亭左边的大片湘妃竹,随口说道:   “入夏后半夜总有蝉鸣,吵得人头疼无法入睡,看来夜里还是得早些休息才好,睡着了自然不会被外面的蝉鸣声吵醒。”   他放下双手,转过头来,微微颔首。   “裴某还有事,就先离开了,不打扰二位小友雅兴了。”   裴衍舟走后,凉亭内的气氛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晏从今被扰了兴致,想把沈千祈立刻做成人偶的想法也没有最开始那么强烈。   他叹了口气,给人偶接上傀儡线,起身正欲离开。   “等等,晏公子。”沈千祈喊住了他,指着桌上的玉盘,“杨梅你带回去吃吧?”   就算晏从今不久前还想着杀她,她这会也还是得凑上去刷好感。   没办法,这都是为了完成攻略,好早日回家。   阵阵清风拂来,吹动他腰间长命锁,清脆铃声伴着竹叶沙沙声,像是在合奏乐曲。   “不必对我做这些,我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但我好像说了再多你也不会明白。”   晏从今的发丝被风扬起,他微微侧过头,语气颇有些无奈。   “今晚有空吗?”他说,“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作者有话说:   小人偶大概就比bjd六分娃要矮一点点,长得也和bjd差不多啦(侧面夸赞一下小晏的美貌(bushi   感谢在2023-02-12 10:25:01~2023-02-14 09:5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普鲁卡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女配 3瓶;杨枝甘露、橘猫、看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池中之鱼(五)   ◎“准备好了么?游戏要开始了”◎   “今晚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不是疑问句, 而是陈述句。   晏从今没有用询问商量的语气,而是直接对她下了个通知。   沈千祈默了两秒才问:“玩了游戏,就能明白我们之间为什么会没有结果?”   直觉告诉她, 晏从今想玩的游戏一定不是什么正常的游戏。   可是她真的很想知道,他一直强调他们之间是没有结果的原因是什么。   “我想应该是的。”晏从今点了点头, 转了回去背对凉亭,迈步离开, “晚上见, 我会来找你的。”   ......   沈千祈看着晏从今离开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明明在神祠里的时候,他都愿意主动出手帮忙了,本以为这是好感大幅度提升的表现,可到头来好感值也才只有25%。   他现在只把她当成普通朋友看待。   在他心里, 似乎认定了他们之间无法继续发展成比朋友更亲密的关系, 如果不打破他的认知,好感怕是很难继续上升。   或许这一路过来,好感值才涨了15%也是因为这一点。   沈千祈坐回石凳上, 塞了瓣橘肉进嘴里, 双手撑头叹了口气。   愁的不仅是晏从今的好感条, 还有神祠的这段剧情。   目前他们似乎又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先不说线索断在了死掉的刺猬妖身上,即使他们现在知晓了神祠神谕的真相, 说出去也翻不起多少水花。   泉先城狂热的信徒很多, 大概率是不会相信他们所说的真相,就算信了, 也是无动于衷的。   因为对这些信徒们来说, 重要的并不是‘神’是不是假的, 或者祭品会不会死, 而是他们完成献祭之后,‘神’就会实现他们的心愿。   只要能实现心愿,哪怕知道了‘神’是假的,依旧会有源源不断的人争抢着献上祭品。   所以要想彻底解决神祠的事情,就必须从源头上把这位‘神’给解决了。   但问题在于这位‘神’很难对付,他不仅是这个神祠副本的守关反派,还是最后害得许鸢一和林月池一死一疯的终极大反派。   原文中两位主角因为摧毁了神祠的地牢,阻止其他人献祭而得罪了他。   为了查清他的真实身份,阻止他继续用这种办法害人,两位主角坚持调查了全文三分之二的剧情,但最后什么也没查到,他每次都能赶在主角找来之前脱身。   尤其是后期晏从今的加入,他几乎都没有再出场过,只需要派晏从今来对付两位主角就够了。   想到这里,沈千祈忽然有点好奇,晏从今为什么会加入反派?   虽然以他的性格来说,加入反派的阵营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居然会甘愿供反派差遣办事。   沈千祈咬着嘴里的橘子果肉,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反派一直没有露过面,所以让晏从今跟着他们可以有效避免他和反派会面,但也不是万全之策,还是得快点刷到他的好感才行。   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让他出手帮着对付反派,只要反派没了,他应该也不会对许鸢一和林月池下手。   这样一来,任务不就顺利完成了吗!   果然任务的关键还是在晏从今身上,难怪系统要让她去攻略他。   现在要做的就是乖乖等到晚上晏从今来找她就行了。   沈千祈收好石桌上的果皮,拍拍手站起身,端着杨梅回了房。   对于等待中的人来说,时间总是过得很漫长。   但沈千祈不会这么觉得,因为她找姜月借到了几本话本。   看话本消磨时间,她老在行了。   时间眨眼来到深夜,如墨的夜空悬着一轮明月,月光如水洗般干净清澈,柔柔铺洒下来。   沈千祈早早地等在房中,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困得脑袋差点砸在桌面上之后,终于听到了敲门声。   她瞬间清醒,放下手里的话本,起身走过去开门。   “你终于来了!”沈千祈揉了揉眼睛,困意消散了不少,“都这么晚了,我们要玩什么游戏啊?”   小人偶难得也跟着一起来了,它坐在晏从今的肩膀上朝沈千祈挥了挥手。   晏从今侧眸看了眼小人偶的动作,嘴角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跟我来吧。”   沈千祈点点头,关上房门,跟着他离开。   这个点其他人早就熄灯进入了梦乡,除了蝉鸣和风吹竹叶声,再听不见其他声响。   月下竹影婆娑,走在小院回廊上,沈千祈抬头望了眼被稀薄云层挡住的月亮,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踏实。   “晏公子,我们要去哪里?”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们现在所走的方向,似乎是要离开姜府。   有什么游戏,一定得等到晚上,场地还得是露天?   “泉先城附近有一个地方,和无归林差不多,只不过那里的妖物只有在夜间才会出没。”   晏从今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开始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语气听上去像是在怀念着什么。   “我小时候经常被丢到那片山林里,他总盼着我能死在那群妖物的手里。”   “虽然一开始我确实不是那群妖物的对手,也真的想过干脆就这样死了算了。”   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一点。   “可是后来次数多了,我竟也慢慢锻炼起来,已经能打赢大部分的妖物,他也渐渐意识到这招对我没什么用处了。”   ......谁家锻炼小孩这么硬核。   “他是谁?”沈千祈问。   晏从今眉梢微微扬起,“从血缘关系上来说,我或许应该喊他一声父亲?”   从上次的幻境中出来后,沈千祈知道晏从今和他父亲之间的关系不好,但也没想到竟然不好到了这个地步。   这世上有哪个做父亲的会把小孩扔到妖怪堆里,盼着小孩去死?   沈千祈望着晏从今的侧脸,忽然有些感慨。   他能安全长这么大也挺不容易的。   不过他一路说了这么多,却完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等等,好像也不是没有回答......   “晏公子,我们要去的地方该不会就是你说的那片山林吧?”   “咔哒”一声响。   小人偶的脑袋转了个向,面向她,伸出小手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恭喜你,猜对了。”晏从今的声音随后响起。   ......她倒是希望自己没有猜对。   沈千祈心觉不妙,眼皮狂跳,声音也有些颤抖。   “你说的这片山林听起来好像有点危险,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   “也行。”   意料之外的,他答应得非常爽快。   二人说话间,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姜府正门口。   白日里热闹繁华的街道此时已空无一人,四下一片寂静。   晏从今停下步子,看着眼前这条漆黑冷清的长长街道。   “原本是想让那群妖物陪你玩的,他们认识我,看见我应该只会顾着逃跑,不会在游戏过程中对你下手。”   他叹息着摇了摇头:“但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吧。”   听见他的话,沈千祈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盆冷水又浇了下来。   “待会游戏开始后记得保护好自己,要是在我找到你之前就死了的话,我会很苦恼的。”   “什、什么意思?”   晏从今转过身,慢条斯理地扯动了一下手里的傀儡线。   “好了,别躲了,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黑暗里一下蹿出来七八个人影,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   “关了这么久才把我们放出来,还以为是她良心发现,没想到是居然是要来替她办事。”   “都怪那个该死的咒术,等我妖力全部恢复找到了解咒的办法,一定要杀了她解恨!”   其中一位黑衣女子舔了舔唇,直勾勾地看着沈千祈,投过来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美味珍馐一样。   “自从被她抓到之后,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人了,这个小姑娘细皮嫩肉的,一看味道就很好。”   她说着,眼里忽然闪过了一道诡异的绿光,两只手掌也化成了猫爪的模样。   是猫妖。   沈千祈不动声色地朝晏从今挪了几步,比起这群突然冒出的妖物,她觉得还是晏从今更安全一点。   “你们该不会也和刺猬妖一样,都是被派过来杀人灭口的吧?”   “猜对了一半哦,小姑娘。”   猫妖对即将入腹的食物很宽容,舔了舔爪子,好心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们今晚只用带走祭品,原本是不打算杀人的,那个女人,啊,也就是你们说的神,她——”   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闭紧了嘴,脖子上亮起了一圈符文。   她神色痛苦地捂着脖子弯下腰,过了许久,才在同伙的搀扶下直起身,脸色比之前苍白了许多。   又是禁言咒。   看来这位大反派是真的很谨慎,也是真的很不想自己的身份暴露。   不过初看原文时,文中一直用的是“他”指代,导致沈千祈便下意识以为她是男性。   难怪要的祭品都是十六岁到十八岁之间的男子,这不就是妥妥地拿了剑修复活爱人的性转版剧本吗!   等等,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所以大后期晏从今会加入她,甘愿替她办事,该不会是因为喜欢人家吧?!   爱而不得,却心甘情愿留在对方身边供她差遣,只盼着有一天对方能够回心转意,认识到他的好。   沈千祈想起下午看过的话本中那段有点虐的早死白月光情节,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她转眸看向低头摆弄傀儡线的晏从今,打算说点什么。   可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晏从今却忽然兴奋地感叹了一句。   “完成了。”   他眼睫颤了颤,笑着将手里翻成桥的傀儡线抬起,透过手中的线望进沈千祈的眼睛,语气异常温柔。   “准备好了么?游戏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更晚了,所以今天晚上还有一更。   另外:小晏和反派不是女鹅想的这种关系嗷!他会替反派做事其实是有原因的,后面会解释   感谢在2023-02-14 09:58:42~2023-02-16 02:1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浅巷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悦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悦神 67瓶;桦桦桦 7瓶;女配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池中之鱼(六)   ◎“你喜欢吗?”◎   在晏从今说完这句话之后, 现场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两秒。   最先有反应的是猫妖。   这人什么情况?   看不见他们这么多妖在这里吗?   懂不懂尊重妖啊!   完全不害怕就算了,居然还有心思低头鼓捣那几根破线。   猫妖觉得自己当妖这么多年以来的尊严在此刻被人摁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一遍。   她顿时面色不苍白了,也有力气说话了, 拂开了同伙搀扶的手站直,轻蔑地笑了声。   “这位小朋友, 你想玩什么游戏,能不能说出来让我们也参与参与?”   晏从今像是没听见她在说话, 手指扯动着傀儡线将沈千祈框在线的空隙中, 对着她说:   “待会儿你只需要尽力逃跑就行了。”   沈千祈想起之前在陆府门口和神祠的情形,一个不太好的猜想渐渐在心中浮起。   他该不会是想让她和这群妖物在这里互相厮杀吧?   想到这一点,沈千祈顿时哑然失色,眉头皱成一团。   “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说话?”一旁被忽视的猫妖显然是被晏从今的态度给激怒了,“真是不懂礼貌!”   她朝同伙使了个眼神, 一声令下, 所有妖物纷纷跃至空中,而后以极快地速度扑向晏从今。   “作为不懂礼貌的惩罚,那就先把你给吃掉垫垫肚子好了!”   周围没了妖物环绕, 沈千祈赶紧趁机往后退了几步。   她并不担心晏从今安危, 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她自己。   单对单打一只妖物还好, 打一群她绝对是没什么胜算的。   为了弄清楚攻略对象为什么坚信他们之间一定没有结果而堵上性命实在是太冒险了。   但是没办法,不去做晏从今的好感值就很难继续上升。   沈千祈望天叹气。   攻略他是真的好难啊。   然而还没等她惆怅完, 一声很轻的笑声清晰传入耳中, 瞬间回神。   晏从今从容站在原地,半分都未挪动, 游刃有余地慢慢松开手指, 任由傀线塌成乱糟糟的一团。   一直等到妖物们快要碰到他的那一瞬间, 他才不慌不忙地出手。   忽然间, 月色下闪过几道银光,扑向他的妖物们被悉数弹开,重重落在了地上。   这还没完。   晏从今双手操着傀儡线,控制着妖物们起身,背靠背站在一起。   妖物们被傀儡线捆成一团,无法动弹,只能无能狂怒。   “臭小子,快点放开我们!”   晏从今动了下手指,将傀儡线收得更紧了些。   “不要着急,待会就会把你们放开的。”   他边说着,边空出一只手甩线将刚退开的沈千祈拽了回来,站在这群妖物的边上。   “好了,现在人凑齐了,游戏马上开始,请各位做好准备。”   妖物们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加上用线做武器的人少之又少,他们不知其中利害,一个劲地试图挣脱捆在身上的傀儡线,却不料这线越挣扎捆得越紧,到最后一个个皆是疼得龇牙咧嘴。   晏从今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手动将捆紧的傀儡线松开了些。   “不要再挣扎了,游戏开始之前就受伤对你们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肩上的小人偶也立刻坐直,好整以暇地扫了一圈妖物的脸,就像是猎犬在嗅猎物的气息一样。   目光落在沈千祈脸上时,眼里的轻佻和危险消失了,它短暂地露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转瞬即逝。   沈千祈莫名紧张起来。   她突然有些庆幸还好身上带着些灵符,待会要是真的打起来,应该能撑一会。   “说一下游戏规则,各位都听说过狩猎么?”   晏从今姿态随意地站着,嘴角还挂着温和的笑意,这使得尽管他手里握着掌握生死的傀儡线,整个人看上去也没有显得多危险,也不令人骇怕。   “这条长街就是我们整场游戏的猎场,你们的任务是扮演好四处逃窜的兔子,而我,则是捕兔子的猎人。”   “待会可要跑快点,毕竟落在猎人手中的兔子可都没有好下场。”   说到这里,他的语调渐渐上扬,坐在肩上的小人偶也连带着兴奋起来。   “但最后一只被我抓到的兔子可以活下来,”   他稍微停顿了一会儿,看向沈千祈,特意强调:“兔子之间可以互相动手,只要能活到最后,用什么办法都行。”   沈千祈:......   难怪他要说让她保护好自己,别在被他找到之前死掉。   虽然不是真的要和妖物厮杀,但这听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   于是沈千祈开始默默观察起眼前长街的地形,搜寻哪个地方方便藏身。   众所周知,只要能苟住,就有希望活到最后。   打架这么危险的事情还是交给其他人好了。   然而比起沈千祈的淡定,其他选手就显得激愤多了。   “我管你什么兔子猎人的,赶紧给我们放开!”   晏从今没有理会他们的吵闹,只是单独挑出一根傀儡线,将其中喊得最大声的那位不知道是什么妖的灰衣男子拽出来。   他单手控着傀儡线操控灰衣男子双手向后弯曲,做出了超出人体极限的姿势,随后用力绷紧傀儡线,生生将双臂就这样拽了下来。   “我想逃跑只需要用到腿,所以少了两只手臂应该也没什么影响?”   一瞬间,还在叫嚷的其他妖物纷纷闭上了嘴。   眼前这个少年明明看着温和无害极了,行为却是异常残忍。   “现在还有人有意见要说吗?”   晏从今依旧是笑着的,好似刚才拽下手臂只是他的无心之举。   他满意地看着妖物们噤声摇头,收回所有的傀儡线,退到后面,笑着宣布:   “游戏开始,尽力逃跑吧,各位。”   离开的傀儡线的束缚,妖物们自然不会乖乖听话,而晏从今也早料到了这一点。   在用锋利的细线连续毫不留情地绞断三只妖物的脑袋之后,其余妖物终于意识到了他的可怕,个个点头哈腰,谄媚笑着按他说的开始沿着长街奋力逃命。   而此刻沈千祈早就跑到了长街尽头,藏在一堆竹篓后,占据了有利地形。   她悄悄探出个脑袋,隔着一段距离,望向另一端的晏从今。   他站在清亮的月光下,脸颊不可避免地沾到了几滴鲜血,在他白皙的面上格外鲜明引人注目。   突然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抬起眼睛,朝着沈千祈这边看了过来。   !!!   沈千祈呼吸一滞,立刻收回脑袋,躲回竹篓后面。   隔这么远,应该看不见她吧?   晏从今说最后一个被他抓到的可以活下来,那她要是提前被他找到了,他也会像杀那几只妖一样毫不留情地杀掉自己吗?   沈千祈不知道答案,也不敢赌。   所以现在能做的只有藏好自己。   她借着竹篓挡住身形,背靠墙,透过竹篓的缝隙向外看。   惊慌逃窜的妖物们似乎忘记了游戏规则,只顾着逃跑,却没人对同伴下手。   这让晏从今感到有点失望。   他跨过堆在脚边的三颗脑袋,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把匕首,开始了今晚的狩猎。   小人偶坐在他肩上,兴奋地晃着双脚,时不时转动一下脑袋。   连着几声响动后,它目光锁定了某处,拽了一下晏从今的小辫子。   晏从今了然,顺着它指的方向甩出傀儡线,从黑暗中拽回来一只企图逃走的妖物。   “别、别杀我,求求你了!”   妖物跪下来求他,甚至给他磕几个响头,“只要你不杀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可以想办法把那个女人的秘密全告诉你!”   “听上去好像是挺不错的。”晏从今微微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妖物以为自己要逃过一劫时,晏从今却笑着弯下腰,温柔地将匕首送进了他的胸膛。   “但是我拒绝。”   他转动了一下匕首后迅速抽出,看着妖物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倒在地上,有些怀念地叹了一声。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玩过了。   这曾是他儿时唯一的消遣方式。   在他能打赢那片山林的大部分妖物之后,他并没有选择一口气杀掉他们。   只是杀妖的话太没趣了,所以他想出了这个办法。   四处逃窜的妖物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反应多可爱啊。   晏从今嘴角笑意尚在,缓慢地直起身,沿着长街继续向前,寻找下一个猎物。   一只、两只、三只。   在连续找到并杀掉三只妖物之后,场上便只剩下沈千祈,和那只猫妖了。   这条街已经快要走到尽头。   晏从今兴趣盎然地挑了下眉,无视掉小人偶指向左边的手,径直朝着右边的竹篓堆走去。   一直藏在竹篓堆后面观察的沈千祈自然也意识到了场上只剩下了她和猫妖。   而那只猫妖就藏在对面的花盆后面,一眼就能发现。   可晏从今却偏要故意往她这边走。   他故意放慢了步子,步伐轻快,脚步声在夜里被放大。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一声声逼近,沈千祈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提起。   晏从今在竹篓堆前站定。   “找到你了。”   这句如同死亡宣告般的话一响起,沈千祈的心瞬间凉了大半截。   他不会真的想杀了自己吧?   明明一开始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觉得他们没有结果而已,可是事情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就在沈千祈以为自己小命不保时,晏从今却是突然朝着左边扔出了匕首,刺中了试图转移位置逃跑的猫妖。   他随意瞥了一眼猫妖的尸体,而后推开碍事的竹篓堆,在沈千祈面前蹲下。   几缕长发顺着颈侧滑落到胸前,左耳那只红玉耳坠轻轻晃了晃。   “好了,游戏结束,你安全了。”   沈千祈总算松了一口气。   晏从今看着她这幅表情,唇边笑意忽然减了几分。   “作为兔子,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我,这让我有点伤心。”   “但是看到你真的不怕我,我又觉得有点高兴。”   真是奇怪的情绪,他想。   他重新扬起一抹笑,接着问了一句。   “赢了这场游戏,你开心吗?”   老实说,这场游戏沈千祈其实没有任何参与感,她更像是一个旁观者,以观众视角看完了全程。   而且这压根算不上什么游戏,只是晏从今在单方面的杀戮而已。   整场游戏也只是为了愉悦他而存在的。   沈千祈不打算在这方面骗他,诚实地摇了摇头。   晏从今并不意外她的回答,面上神色也没多大变化。   “现在知道我们之间为什么是注定没有结果的吗?”   他说,“我们压根就是两种不同的人,感受不到相同的快乐。”   他语气温柔,耐心解释,像是在劝人迷途知返。   “我们之间是没有办法互相理解的,这就注定了我们不会有结果。”   原来他一直在意的是这个。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确实是两种不同的人,没有办法做到互相理解彼此。   可是两个人在一起本身就是一个互相磨合的过程,而且人都是多面性的,他也不是只有这么异于常人的一面。   沈千祈思忖片刻,换了个姿势,双膝分开跪坐在地上,看了一眼猫妖的尸体后视线又回到他身上,认真道:   “我承认在这种事情上我是没有办法理解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在其他事情上我们是能互相理解,感受到相同的快乐的?”   晏从今神情平淡,没什么兴致地反问:“比如?”   沈千祈转头看向坐在他肩上的小人偶,对它眨了眨眼。   小人偶接收到讯号,听话地从晏从今肩上跳了下来。   “比如这样。”   沈千祈说着,直起身子靠近他,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像上次一样抱住了他。   上回抱他的时候,沈千祈能感觉到他没有任何的不适,他不抗拒和她近距离接触,所以这回她也试着赌了一把。   她微微侧过脸,抿了抿唇,犹豫两秒,在他耳垂上落下了轻轻一吻。   “这样你喜欢吗?”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廓,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一瞬间,像是过电一样。   晏从今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片羽毛,被热风托起,浑身轻飘飘的。   很奇妙又新奇的感觉,他并不讨厌。   羽毛在半空中晃荡着许久才落地,好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然后,他听见自己说:“......喜欢。”   作者有话说:   提问:为什么不亲脸颊?   回答:因为小晏脸颊有血迹。   再提问:为什么不直接嘴一个?   再回答:因为那样做会直接把小晏cpu干烧咯,然后全文完结orz   其他男主:今晚有空吗?(花前月下)   小晏:今晚有空吗?来场紧张又刺激的大逃杀吧   感谢在2023-02-16 02:19:52~2023-02-17 03:5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浅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巷 30瓶;清水秋野 10瓶;唯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池中之鱼(七)   ◎他老谜语人了◎   晏从今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好像一直都不讨厌沈千祈。   在雁回镇游船时, 他会突然很烦躁,只是因为他讨厌那种身体不可控的感觉,并不是因为讨厌带给他这种感觉的沈千祈。   而现在, 他已经不是很讨厌那种感觉了。   在被沈千祈亲到的那一瞬间,尽管那种不可控的感觉再次袭来, 可他的心情却是期待的、欣喜的。   明明是一直坚定地认为着他和沈千祈是不同的两种人,没有办法理解彼此, 但在她用这种方式向他证明了他们之间也存在共通之处时, 他居然觉得有些庆幸。   真是奇怪的情绪,他想。   沈千祈的目光紧紧落在晏从今脸上,生怕错过一丁点他的表情变化。   她还保持着搂住他脖子的姿势,有些忐忑地问出了声。   “那你现在,是开心的吗?”   晏从今任由她抱着, 轻轻眨了下眼睛, 如蝶翼般好看的长睫在眼睑投落下一片淡色的阴影。   他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开心。”   听着他的回答,沈千祈顿觉松了口气。   “我也很开心。”她说着,撤回了环住晏从今脖子的手, 弯起眼睛, 笑着问他, “所以你看,谁说我们感受不到相同的快乐?”   “我同意你说的我们是不同的人, 可人与人的相处本来就是一个互相磨合, 寻找契合点的过程。”   沈千祈看着他的眼睛,一点点地耐心引导着。   “不要一上来就这么坚定地认为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嘛, 而且不光是这个, 任何事情, 你不花时间去亲自试试, 怎么就知道一定不行或者不喜欢。”   晏从今眼睫轻微颤动了下,他不知有没有将这一大段话听进去,但至少没再否定她。   “或许吧。”   沈千祈知道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不是一件一蹴而成的事,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即可,说多了反而容易起到反作用。   她摸了摸地上仰头看她的小人偶脑袋,没再出声。   -   三日后。   在裴衍舟的悉心照顾治疗下,姜珩病情好转,已经能下地行走。   为了表达谢意,姜月在府中张罗设宴,为此还特意请来了泉先城名气最大的一家酒楼掌厨。   之前总听姜月提起她弟弟,但无奈他一直在病中,除了裴衍舟以外,其他人皆是直到今天这顿饭才得以见到真人。   是故当姜月领着弟弟来饭厅时,除了裴衍舟和姜月,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都有些错愕,就连一向对这些事情不关心的晏从今也难得一见地抬眼打量了他一会儿。   姜珩长相清秀颇具少年气,与地牢里的那些祭品相比,他就像是顶配版。   与其说是他和那些祭品们长得很像,倒不如说那些祭品全都是按照他的长相寻来的替身。   他今年刚满十六,和陆时书一样,先天不足,体弱多病。   但和陆时书不同的是,他的性格非常内向,不爱与旁人交流,也很少会主动要求些什么。   因为身体不好,所以他从小就很少出门露面,念书识字都是请私塾先生到家里授课。   本该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可他那双眼睛却是黯淡无波,静如一潭死水,翻不起任何波澜。   简而言之,就是眼里没有高光,这使得他身上多了一种很强的厌世感。   入座之后,在姜月的引导下与众人一一打过招呼客套了一番之后便没再说话。   经裴衍舟之手治好后,姜珩身体明显比之前没病时都要好了不少。   姜月喜溢眉梢,命人取来一坛好酒,亲自为众人满上。   “能与各位相识是我的荣幸,若没有几位相助,因为神谕和祭品的事,我和我弟弟这会怕是危在旦夕,这一杯我就先干为敬了。”   她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而后指着满桌佳肴:“大家别拘束,快些开吃吧,待会菜都要凉啦。”   从名气最大的酒楼里请来的掌厨确实很有本事,饭桌上的每一道菜都用心摆了盘,且色香味俱全,菜还没摆上来时,闻着远远飘来的香气都让人胃口大开。   然而沈千祈却无心动筷。   那晚在姜府门口碰见妖物的事情她已经和许鸢一说过,当然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情节,随口编了个理由解释了一下为何她和晏从今会恰好碰到妖物。   妖物们说过,他们此次前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带走姜珩。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许鸢一和林月池随即进入了戒备状态。   对方并没有对祭品死心,姜月没有献祭姜珩,她反倒主动找上了门。   一次未成,对方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为了防止姜珩出现什么意外,商量之后,二人决定守在他屋前过夜。   沈千祈占着他们师妹的名头,这种情况下也不好躲懒。   这几日里,光顾着和他们一起熬夜保护姜珩,她和晏从今的的相处时间比之前少了一大半不止。   沈千祈悄悄瞥了一眼坐在她右手边的晏从今侧脸,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系统不提供主动查询好感值的功能,因此她也没法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动晏从今,尤其是这几天都没怎么和他相处,她有点担心好感值会下降。   “师妹,你发呆做什么?”   许鸢一见她手里握着筷子,眼睛盯着空碗,半天没什么动作,便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是身体不舒服吗?”   沈千祈回过神,摇摇头,冲她扬起一个笑。   “没有没有,我就是刚好在想事情而已。”   听见否定的回答,许鸢一也跟着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这几天你也累着了,待会吃饱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沈千祈点了点头,转身将空碗递给丫鬟盛饭。   自从穿书之后她的作息比之前规律了不少,这几天熬下来,一时半会儿还适应不了。   她捂嘴打了个哈欠,从丫鬟手里接过盛满米饭的碗道了声谢后,饭桌对面忽然响起了裴衍舟低沉又略带关怀的声音。   “蟹肉寒凉,你脾胃虚寒,最多吃一只,不可再多食。”   裴衍舟动作自然地撤走了姜珩面前的螃蟹,扫了一圈桌上的菜肴后转而看向姜月,“给他另外做点利于消化,温补脾胃的吧,山药小米粥就可以。”   “早就吩咐厨房单独给他做上了。”姜月转头吩咐丫鬟取来了小米粥,怕姜珩烫着,瓷碗盛出后稍微晾凉了些才推到他面前。   而姜珩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地看着摆在面前的螃蟹被替换成小米粥,全程一言未发。   吃的是什么对他来说好像并不重要。   他拿起勺子低头喝粥,比起吃饭,他的样子更像是在完成某种任务。   看他吃饭完全勾不起旁人的食欲,不仅如此,看久了还会生出了一种吃饭好像是种很痛苦的事的错觉。   裴衍舟这几日都在他身边照顾着,早就习惯了他这幅样子,微微叹了口气,面上流露出了一丝近乎怜爱的神情,转瞬即逝。   沈千祈注意到他面上的神情变化,眼底浮起了轻微的诧色。   裴衍舟对姜珩似乎有些过于关心了。   这几日光是悉心照料不说,还为姜珩寻来了各种温补的药材,其中不少是长在凶险的秘境中,名贵稀缺得紧。   旁人有钱也求不到的东西,他就这样送给了姜珩,一点不舍和犹豫也没有。   裴衍舟才认识姜珩五天不到,从前和姜家也没有过任何来往。   为姜珩治病是他主动提出的,关心送药也是他自愿的,按理来说他们只是陌生人的关系,却能为之做到这个地步,沈千祈是佩服的。   住进姜府之后,沈千祈也一直留心观察着他。   可这几天下来,他不是在忙着为姜珩配药,就是在替他配药的路上,夜里又坚持和他们一起在姜珩屋门口熬大夜。   总之,他表现得很正常,行为举止也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沈千祈想了想,将碗筷往右边移了些位置,然后慢慢挪动着凳子,直到曲着手肘一抬就能碰到晏从今才停下。   她戳了戳晏从今胳膊,随后又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和他说悄悄话。   虽然这几日没怎么找过晏从今,但和他相处起来倒是没有一点生分。   “晏公子,问你个问题。”沈千祈小声问他,“你一般在什么情况下会对其他人发出那种不屑的笑声?”   饭桌上的其他人早就习惯了他们两个人总喜欢凑在一起,见怪不怪地继续吃饭夹菜,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沈千祈的声音偏温软柔和,加上平时总不会很大声说话的个人习惯,语速也不会很快,吐字清晰,听她说话就是会让人感到很舒服。   这会儿稍微压低了点声音,原本温柔的声音更像是在耳边轻语呢喃。   晏从今缓慢地眨了下眼,而后微微垂下眼睫,听她小声说完了话。   过了好一会,他才轻声开口:“你想问我什么可以直接问,不必绕圈子。”   不愧是他。   她都绕了这么一大圈都能听出来她话里有话。   “你觉得...裴衍舟这个人怎么样?”   沈千祈说话的时候身体不自觉又贴近了些,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上学时害怕被老师听见,于是凑得很近说悄悄话的同桌。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手臂贴着手臂,晏从今却没有感到任何反感或者不适。   他没有直接回答沈千祈,而是反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知道用什么办法在水池中捞鱼最有效吗?”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沈千祈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他。   “水池不大的话,用大一点的网兜就好了,一次能捞起来很多条。”   晏从今眼角弯了弯,似是在笑。   “回答正确。”   他低头两手勾着傀儡线,手指熟练翻飞间,渔网的形状悄然成型。   “不过若是将渔网先铺进池中,鱼不仅察觉不到渔网入水时水的波动,也发现不了自己正身处渔网之中。”   说完这句话,他将手慢慢合拢,渔网也塌成了一团乱糟糟的线团。   “用这种办法,收网时便能将池中之鱼一网捞尽。”   沈千祈点点头:“所以,这些和裴衍舟有什么关系?”   晏从今轻轻笑出了声,松开手指,收回傀儡线,不再多言。   沈千祈早就猜到了直接问他得到的就是这种回答,所以才选择绕着圈子问。   他老谜语人了。   看似说了很多,却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既然选择用这种方式回答她,就摆明了他也许知道些什么,但他并不想明说。   沈千祈微微叹了口气,很识趣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熬了个通宵,先睡一会儿,晚上码完就更   感谢在2023-02-17 03:53:24~2023-02-19 10:5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普鲁卡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普鲁卡因 6个;浅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樱 2瓶;杨枝甘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池中之鱼(八)   ◎心中烦闷◎   午饭过后, 大家习惯性地在饭厅多待了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晏从今一向对这种活动没什么兴趣,打了声招呼后便离开了席位。   担心这几天没空在他面前刷好感导致好感不增反掉的沈千祈也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席, 起身追了出去。   “晏公子,等等我, 我跟你一起回去。”   两人住处挨得很近,正好顺路, 路上还能和他说说话, 顺便刷刷存在感。   晏从今稍放慢了步子,等她追上来之后,微微侧过头看她。   “你不继续和他们说说话吗?”   沈千祈摇了摇头,双手背在身后,往前跨了一大步, 而后又转过身面向他。   “不了, 比起和他们待在一起,我更想和你说话。”   她顿了顿,扬起一抹笑, 正想问他这几日有没有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余光扫到林月池也追了出来, 对她招了招手。   “师妹,你等一会, 我有事和你说。”   想着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沈千祈刚走两步,又退了回来, 小声对晏从今说:   “等我一下, 我马上就回来。”   晏从今停在原地, 转过身看着她跑向林月池。   他们之间隔的距离有些远, 听不见她和林月池在说什么。   没过多久,许鸢一也加入了他们之中。   晏从今只能看到他们三人有说有笑,大概聊到了什么开心事,沈千祈眉眼弯弯,一双杏眼亮又明媚,脸上表情生动极了。   他的目光在沈千祈脸上停留了一会,旋即移开视线,落在一旁的翠竹上。   姜府中各处都种了翠竹,竹叶掉落是自然现象,不分时节。   竹叶随风落了满地,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笑了出来。   稍微犹豫了一会,正想去踩这些落叶,身后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晏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沈千祈喘着气,语带歉意,“我突然有点事情,不用等我了,你先回去吧。”   晏从今了然,点点头,又低头看向脚边的竹叶,却再没了刚才的兴致。   “我走了。”声音听上去似乎有点闷闷的,但面上表情却正常得看不出什么异常。   思索过后,沈千祈试探着补充了一句。   “路上小心。”   这回晏从今没再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虽然他给沈千祈的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但他也没给沈千祈观察的机会,下一秒便转身径自离开。   ......   沈千祈看着他的背影,有点茫然地挠了挠头。   等他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沈千祈才收回目光,跟上许鸢一往相反的方向走。   -   夏日午后,明亮的日光柔柔倾洒下来,为走在长廊的那抹白色的身影镀上了层柔和的光晕。   晏从今沉默地朝前走着,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烦闷。   他的长相本就好看,初到姜府时有不少丫鬟都记住了他,但无奈他是客人,且身边总是跟着另一位姑娘。   这会儿恰好遇见他单独一个人,丫鬟中便有几人大着胆子上前和他打了声招呼。   “公子,你还记得我们吗?”   晏从今停下步子,不耐地扫了一眼拦在身前的几人。   “抱歉,没有印象。”   那几位丫鬟也不气馁,其中一位梳着双髻的站了出来,看穿着,她应该是这几人中身份较高的。   “我叫冬春,前日中午给公子送过杨梅的。”冬春指着身后几人介绍,“她们几位是那日跟着我一起的。”   晏从今闻言回忆了一下,姜月前日确实派了人来送杨梅,可他对那送杨梅来的丫鬟相貌不感兴趣也没有印象。   但出于礼貌,还是点了点头。   “啊,是你啊。”   说完,他便打算略过这些人继续往前。   然而几乎不太与人社交的晏从今不懂在这种时候,要想快速结束话题,最好的办法是直接说不记得,而不是礼貌地给对方继续聊下去的机会。   听见他说还记得自己,冬春欣然自乐,连忙开口继续道:   “泉先城临海,环境优美,风景秀丽,公子可有兴趣出门逛逛?”她稍停顿了一会,“我是本地人,很了解泉先城。公子若是有意,我可以为你做向导。”   姜府下人对神祠和神谕一事一概不知,只当他们一行人是姜月领回来的朋友。   有本地人的带领,出门逛逛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晏从今自己就是泉先城人,而且他的重点也没落在冬春前面铺垫的那些话上。   他饶有兴致地抬了下眉,问:“你想约我单独出门,莫非,也是想和我交朋友?”   猝不及防被戳穿心思,冬春双颊一红,羞赧地垂下脑袋。   她原本是想走委婉一点的路子,却没想到这位公子竟这么直接。   她点点头:“......是,我想和公子交朋友。”   晏从今这才微微侧身,面向冬春,面上笑容无害极了。   “那你怕死吗?”他问。   冬春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姜月的这几位客人似乎都不简单,其中还有两位随身带着剑,看穿着应该是天星门的弟子。   面前这位公子虽未穿着天星门的门服,但能与那两位走在一起,应该也是个有些本事的。   冬春以为晏从今在试探她,毕竟像他们这种人,平日里降妖除魔,遇到厉害些的,有生命危险也很正常。   晏从今应该不喜欢贪生怕死之人,所以才故意这么问的她。   于是冬春挺直身板,语气坚定道:“我不怕死的。”   本以为是个称他心意的回答,谁料对方却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低低笑出了声。   “不怕死的人多没意思啊。”晏从今笑过之后又轻声说了一句,“她就挺怕死的。”   冬春不明所以,困惑地挠了挠头发,正欲开口询问这个“她”是谁,晏从今却没了心思和她废话。   他没再说话,略过挡在身前的几人,沿着长廊往前走。   眼看好不容易等来的搭讪机会就这样没了,冬春不死心地跟在他身后半米处。   “公子,你要去哪儿?府里的路我也很熟,不如我为你带路吧?”   晏从今步子一顿,转过身,面上笑容依旧,眼角略弯,眼下那粒泪痣莫名多了几分引诱的意味。   冬春不自觉看红了脸,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觉身上被什么东西缠住,动弹不得。   下一秒,两只手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既然你这么不怕死,那你现在就去死吧。”   掐在脖子的手不受控制地用力收紧,窒息的感觉很快涌了上来,冬春瞪大双眼,一脸惊恐地望着晏从今。   晏从今还是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语气轻轻柔柔,手上操线的动作却是毫不留情地愈发用力。   冬春对上他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明明是在散发着亲和力,可她却被看的不舒服极了,浑身发凉,冷汗淋淋。   “救、救命!快来人救命!”   冬春被掐住脖子,声音只能断断续续的发出,艰难地求救。   然而和她一起拦住晏从今的几位丫鬟都没有胆子敢上前来,纷纷往后退到了远处,生怕波及自己。   缺氧导致的头疼和咽喉被掐住的巨疼一齐袭来,生不如死。   直到此刻,冬春才明了,眼前这位少年压根就不似他的长相那般是个温顺纯良好接近的人,而是个披着皮的恶鬼。   冬春说不出话,只能目光哀求的看向晏从今,试图打动他。   “嘴上说着不怕死,可到底还是害怕的,你还不如沈千祈来的坦诚。”   晏从今见她这幅样子,顿时觉得没了什么意思,收回线放开了她。   “果然还是她更有趣些。”   冬春瘫软在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后怕地看着晏从今离开的背影,心有余悸地想:   以后她再也不会去给他送什么东西了,一定要离这人远点。   冬春被吓出了心理阴影,而带给她心理阴影的晏从今本人大概今天过后还是不会对她有什么印象。   回到屋内后,晏从今给人偶接上傀儡线,百无聊赖地操控着它来来去去。   这几日里,沈千祈几乎都没怎么来找过他。   回想起方才在饭厅门口的那一幕,晏从今只觉得心中烦闷更甚。   沈千祈和许鸢一还有林月池待在一处,说笑声不断,这说明她很开心。   他们才是一类人,共通之处很多,不需要磨合,只是站在那里就有很多话题可聊。   这个认知让晏从今感到有点烦躁,他无意识地收紧了傀儡线,吊在半空中的人偶被勒得双手弯曲,脑袋后仰,摆出了一个过于扭曲的姿势。   其实现在这样很好,沈千祈多和其他人相处,她会慢慢明白她与其他人才是同类,她与他是不一样的,然后不再执着于要和他有个结果。   明明是他一直想让沈千祈明白这个道理,可事情真的发展成这样之后,他却好像并不是很开心。   静默良久,晏从今叹了口气,带上人偶离开了房间。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沿着石子小路往前,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沈千祈的住处。   他神色有一瞬的迷茫,大概是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走到这里。   沈千祈习惯将窗户打开一点给屋内通风,从外看去,恰好能看见她的窗台上摆了一小盆茉莉。   日光从这条打开的缝隙照进屋内,投下一柱明亮的光束。   屋内没人,现在的她应该正和许鸢一他们待在一处。   晏从今偏开视线,转身迈步离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9 10:55:53~2023-02-20 21:3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浅巷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悦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荼、49405208 8瓶;粽子安 5瓶;女配 4瓶;橘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池中之鱼(九)   ◎和她在一起不会无聊◎   沈千祈跟着许鸢一离开, 在姜府内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开始学习用剑。   神祠的调查暂时陷入了困局之中,对方手下的妖物皆被禁言咒束缚, 无法说出有关她的一些重要信息。   神祠依旧每天都有很多人前去祭拜,人来人往, 香客不断。   许鸢一传了纸鹤回天星门,向明水真人说明了目前的情况, 顺便问了一句解除禁言咒的办法, 要不了多久就能收到回复。   在此之前,刚到泉先城就开始忙于调查神祠的几人终于得了空能休息一会。   教沈千祈练剑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想学剑,但作为她的师兄师姐,林月池和许鸢一对她终于知道求上进的态度很是感到欣慰。   两人商量过后本打算先带她去买一把合适的剑,可沈千祈却态度坚决地拒绝了。   她还不清楚自己能否坚持下去, 现在就去买剑的话未免有些浪费。   事实证明, 她果然很有先见之明。   学剑第一天,沈千祈就有了后悔的念头。   许鸢一平日里看起来很随和,脾气又好, 可一旦拿起剑来, 就会变得异常固执又严厉。   每一招每一式她都要求做到完美, 挥剑的力度、握剑的姿势,哪怕是出剑的速度慢了一秒, 她都会立刻喊停, 重新来过。   譬如此刻。   “刚才那招力度不够,重新再来一遍。”   许鸢一的声音一响起, 沈千祈握剑抬起的右手瞬间塌了下去。   她往旁边走了几步, 将剑放在石桌上, 撑着桌子边缘, 整个人像条咸鱼一样瘫坐在石凳上,满脸生无可恋。   腰疼胳膊酸,身心俱疲,感觉身体被掏空。   “师姐,休息一会儿吧,我真的很累了。”   许鸢一眉心微微蹙起,左手掐了个决将沈千祈从石凳上拉了起来。   “不要偷懒,练完这遍再休息。”   她全然不顾沈千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抬手出剑,身随剑动,旋身一刺,霎时风凝气滞,剑气荡开。   演示完一整套动作之后,她站直将剑绕至身后换了个手接剑。   “把我刚才做的重复一遍。”   沈千祈:?   许鸢一的教学展示完全没有问题,她很强,这招也很完美。   但她动作太快,甚至快出了残影,有些地方连剑的轨迹都看不清楚。   沈千祈握着剑,今天之内第二次表情茫然地挠了挠头。   忽然间,耳边传来了一声很轻很轻的笑声。   她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晏从今不知何时坐到了凉亭里。   他左手撑着脑袋靠在石桌上,右手操控着小人偶,手里握了一根竹枝,将许鸢一刚才的剑招,一招不错地重复了一遍。   察觉到沈千祈的视线,晏从今抬眼看来,微微勾着唇角,手里操控小人偶的动作未停。   他只是微微笑着挑了下眉,什么也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在他这种嘲讽意味直接拉满的操作下,沈千祈顿时腰不疼了,胳膊也不酸了,整个人也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股劲,握着剑站得笔直。   她仔细回忆了一遍许鸢一的动作,随后深吸了口气,抬剑起势。   也许是为了更好地嘲讽她,晏从今操控小人偶的动作故意放得很慢,一招一式都展示得很清楚。   沈千祈本就只有几个地方没有看清,看过小人偶的放慢版演示后,已经能将所有动作都连起来。   她这一次做得比许鸢一要求她的还要好,无论是握剑的姿势,还是挥剑的力度都无可挑剔。   结束后,沈千祈第一时间转身看向晏从今,稍抬起下巴,学着他的样子抬了下眉。   晏从今还没做出些什么反应,小人偶倒是扔掉了手里的竹枝,然后非常捧场地鼓起了掌。   沈千祈像是得到了夸奖的小孩,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尖。   她朝着小人偶挥挥手表示感谢,然后转身回来面向许鸢一。   “师姐,我刚才那招做的还可以吧?”   许鸢一默了一下,随后真心夸赞道:“做得很不错,比我当时学的时候都要好很多。”   其实这一套剑招有点难度,就算是她当时也跟着明水真人练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学会。   没想到沈千祈悟性如此之高。   她收剑入鞘,拍了拍沈千祈的肩膀。   “好了,今天下午的练习就到这里吧,回去好好休息一会。”   收回剑之后的许鸢一又变回了平时那个好说话的师姐,沈千祈果然还是更喜欢她这幅温柔的模样。   “辛苦师姐啦,晚上还要熬夜,你也回去休息吧。”   许鸢一点点头,转身离开。   沈千祈目送她,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看不见之后,又迅速收好剑,迫不及待地一路小跑进了凉亭里。   五月初入夏,天气微暖,虽不像盛夏时节一样酷暑难耐,但在日光底下运动了许久,身上也不可避免地热出了汗。   沈千祈坐到晏从今对面,将剑横放在石桌上,右手给自己扇着风。   “晏公子,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晏从今放开人偶,任由它捡起地上的竹叶,然后爬到石桌上给沈千祈扇风。   “在你休息的时候。”   那就是刚到没多久。   应该没看见最开始她在许鸢一后面摸鱼偷懒,胡乱挥剑的样子。   沈千祈停下手里的动作,对着小人偶说了声谢谢,然后看向晏从今,有些紧张地问。   “我刚才做的还可以吧?”她解释道,“其实我不是不会,只是师姐做的太快,有些地方我都没看清,得花些时间在脑中反应一下。”   晏从今挑挑眉,不可置否。   “我也只才看了一遍。”   言下之意:他一看就会,不需要反应时间。   这就是强者的天赋和自信。   沈千祈:谢邀,有被凡尔赛到。   “体谅一下,我是初学者,而且我在来这里之前见都没见过这些,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好不好。”   说完之后,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原身是天星门的弟子,身在天星门,怎么可能是个没见过别人练剑的初学者。   沈千祈舔了舔唇,正打算为刚才的话找补一二,晏从今从手里分出一条傀儡线,抬眼看了过来。   “手腕上的伤好了么?”   他似乎没有发现沈千祈的话里有什么不对,弯着眼角,神色如常。   “好得差不多了。”   沈千祈叹了声气,将右手伸过去。   从他拿出傀儡线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上回因为手腕蹭破了皮而拒绝了他,之后他便没再提过这个。   这么多天过去,还以为他早就忘掉了这一茬,没想到终究还是躲不过去。   晏从今低垂着眸子替她在手腕重新系上傀儡线,长而密的羽睫覆下一小片阴影。   “你皮肤娇嫩,直接系上傀儡线很容易受伤,一受伤你就不想继续系着了,所以我想过了个法子。”他说。   出乎意料的,他这回并没有把另一端握在手里,而是同样系在了右手手腕上。   “这样,你便没了理由再拒绝我了。”   两端分别系在两人手腕上的傀儡线渐渐变得透明,最后竟是直接消失,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沈千祈动了动右手,没感觉到什么不适,甚至连被绑住手腕的感觉也没有。   “这是什么情况?”   晏从今屈指敲敲桌面,小人偶得了命令,瞬间站得笔直。   “傀儡术的一种。”   他边说着,打了个响指,小人偶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了一样,动作僵硬地迈着步子转身往前走。   “就像这样。”晏从今说,“只要我不主动解开这根线,你随时都是我听话的人偶。”   难怪小人偶离开了傀儡线也能自由活动,原来是用了这种办法。   不过沈千祈此刻完全没有心思感叹傀儡术的神奇,也不在乎自己再次被绑上线成了他的人偶。   她两手撑着石桌边缘站起身,上半身微微前倾,语气有些激动。   “你不打算杀我了?”   阳光从竹叶间隙漏下,投进凉亭,又落在两人身上,斑驳的光影晃动着,就像在跳舞一般。   迷离光影中,晏从今微垂下眸子,纤长的睫毛随之颤动了一下。   从沈千祈的住处离开之后,他本打算离开姜府出去走走,恰好路过附近,听见了她的声音,又停住了步子。   他远远就看见沈千祈在许鸢一的指导下挥剑。   许鸢一那招他只看一遍便记住了动作,但对沈千祈来说似乎有些难度。   晏从今眉眼绽开一个温和的笑意,从一旁的翠竹上折下一小段竹枝,走进凉亭,然后操控着人偶将那些动作放慢做了一遍。   沈千祈把他这种行为当成了嘲讽,瞬间打起精神,将这招一招不错地做了出来,甚至动作比人偶还要标准。   然后,她第一时间看向晏从今,稍抬着下巴,表情就像是迫不及待炫耀的小孩。   晏从今看着她脸上生动的表情,心中微微一动,之前的那些烦闷也一扫而空。   沈千祈实在是有趣,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哪怕只是像这样没有说话都不会觉得无聊。   他想起那天晚上她对自己说过的话,人与人的相处,正是一个磨合和寻找契合点的过程。   虽然他还是认为两种不同的人没有办法互相理解,但如果是沈千祈的话,或许可以试试。   “做人偶的办法有很多,我不是只会用尸体这一种。”晏从今说。   他抬起右手动了动,沈千祈的右手也像是受到感召似的跟着动了两下。   “而且比起冰冷又僵硬的尸体,”他顿了一下,抬起眼注视着沈千祈,“我现在更喜欢活着的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0 21:32:22~2023-02-21 02:5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悦神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池中之鱼(十)   ◎手腕上的秘密,只有他们知道◎   晏从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神色如常,语气听上去也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不带任何旖旎。   他要表达的意思也仅仅只是和尸体比起来他更喜欢活的沈千祈。   沈千祈也知道他说的那种喜欢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她感到惊讶的点只是在于他真的改变主意不打算杀她了。   难不成是她无意中把他的好感刷爆了?   可是仔细想想,这几日她好像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举动......   “今晚你们还要继续守着么?”   晏从今低头摩挲着右手手腕上凸起的骨头, 银白色的细线在腕间若隐若现。   自从那日出现妖物后已经过去了六日,这六日里倒没再出现过什么意外, 也没有妖物再找上门。   但一直保持着警惕的许鸢一和林月池还是坚持会在夜里守着姜珩, 作为师妹的沈千祈自然也得跟着他们一起。   “要的,安全至上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沈千祈坐回石凳上,双手托着脸点了点头。   晏从今用在她身上的傀儡术和全身缠满了傀儡线的感觉不同,傀儡师没有下命令的时候, 人偶可以自由活动。   就像小人偶, 平时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随处走动,可一旦有了命令,它还是得乖乖听话。   “那我和你一起吧。”晏从今指尖摁住细线, 在手腕上来回蹭动了几下。   沈千祈正要问他今天怎么有兴趣加入他们, 手腕上忽然传来的一阵痒意成功引走了她的注意力。   两人之间连着的傀儡线不见了踪影, 留下来只有各自手腕上的细细一圈。   随着晏从今的动作,系在她腕间的细线也跟着动了起来。   沈千祈眨眨眼睛, 盯着手腕看了好一会儿, 显然是对此感到新奇。   “如果是我动的话,你也能感觉到吗?”   晏从今移开搭在腕间的手, “你可以试试。”   得到准许后, 沈千祈迫不及待地扯动傀儡线转了半圈, 然后迅速看向晏从今的手腕。   一秒, 两秒。   他手腕的线并没有跟着动起来。   沈千祈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原来这线只是单向的。   不过也是,这毕竟是个傀儡术,她作为人偶的一方,控制不了傀儡线很正常。   “我之前还从未用过这种方法操控其他人。”晏从今说,“你是第一个。”   “那我还挺荣幸的。”   沈千祈看着手腕上的一圈细线大小合适,既不会太紧也不会太松,也不会像之前一样蹭破皮肤。   她眼珠转动,忽然想到了什么,悄悄将手腕挪到桌子底下,试着能不能取下傀儡线。   结果当然是不能。   “不用试了,只有我才能解开。”   晏从今勾着唇角温和一笑,好心提醒了一句:“若是想强行解开,线会缠得更紧,你会受伤也说不准。”   沈千祈还在试图扯动傀儡线的左手立刻松开,然后安抚似的拍了拍手腕,顺便将傀儡线往下扯了一点,回到最开始的位置。   不知为何,晏从今并没有让傀儡线像刚系上去之后一样隐形,而是就这样暴露在两人腕间。   不过傀儡线很细又不显眼,除非把手伸到旁人眼前,否则其他人大概率是发现不了的。   手腕上的秘密,只有他们知道。   -   是夜,月明星稀。   初夏正是月季和栀子花盛开的时节,清爽的晚风带着淡淡的花朵馨香吹进院里,伴随着竹叶沙沙声和微弱的蝉鸣,这样的夜晚格外令人惬意放松。   姜珩每日除了吃饭,其余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屋里,基本不会出门,也不和旁人交流。   这个点他应该早早就歇下了,守外屋外的众人动作和说话声都放得很轻。   许鸢一和林月池坐在院中借着月色对弈,裴衍舟则坐在这两人不远处专心擦刀。   除妖师通常用符和剑的比较多,用刀的倒是很少见。   裴衍舟的刀也很特别,看形制像是唐刀,但刀刃却是向内的。   这是一把逆刃刀,刀背对敌,锋利的刀刃朝向自己。   擦拭过后的刀身愈发光亮,在月光的反射下闪烁着点点寒芒。   “想不到今夜你竟也会来。”   裴衍舟把刀平放在膝头,抬眼打量着坐在对面的晏从今和沈千祈二人,开口打趣道:“莫不是怕沈姑娘有危险,特意来陪她的?”   “有危险?”晏从今垂眸浅笑,左手抚上右手腕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对她来说,最大的危险好像应该是我才对?”   ......没想到他对自己的认知还挺准确。   沈千祈侧头看他,他眼角弯着,模样乖顺,半点看不出原文中那个冷血疯狂的反派影子。   皮相果然是最能迷惑人的东西。   “盯着看我做什么?”   余光注意到沈千祈的视线,晏从今转过头来,右手伸到两人中间,“是想试试这个吗?”   他的右手连着数条傀儡线,操控着人偶在吊在半空中。   沈千祈原本没这个想法,但被他这么一问,忽然来了点兴致。   “我可以试试吗?”   “当然可以。”   晏从今握住她的右手,将操控人偶的傀儡线交到她手里。   “试试吧。”他说,“它很听你的话,操控起来应该不会很困难。”   话是这么说,可沈千祈毕竟之前从未接触过这类东西,她不会控线,于是只能将傀儡线系在指上。   这和操控提线木偶的感觉很像,不过这种方式更考验的是手指的力量和灵活程度。   沈千祈学着晏从今的样子艰难地动着手指,小人偶很配合她,自觉动了起来,在半空中调转了方向。   “这个人偶倒还挺可爱的。”裴衍舟在旁适时评价了一句。   与对待沈千祈时的热情友善不同,小人偶压根没有搭理他,就像是没听见他在说话。   裴衍舟也不在意这些,只觉得这人偶果然和它的主人很像,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   他神情平淡,低头笑了一声,继续擦刀。   夜渐深沉,天边明月洒下柔和温润的光,铺满照亮了小院。   小院中,除了裴衍舟,其余人皆是成双成对。   他抬眼看向姜珩的房门,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柔柔笑了,神情似是有些怀念,用气音呢喃了句什么。   他的话语很轻,夜风一吹就散了,就连坐在他对面的沈千祈,也没有听见他有出声。   此时此刻,作为第一次尝试着操控人偶的沈千祈,正一门心思扑在如何控制人偶行走上。   她只用动动手指,小人偶感觉到线的晃动后便会自觉地动起来,完全不需要她耗费太多的力气。   并非是人偶被她的操控,而是人偶在跟着她的手指动作走动。   坦白来说,这种轻松就能控制对方跟着自己的命令动作的感觉确实还不错。   “晏公子,我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你为什么喜欢操控人偶了。”沈千祈真心感叹道。   晏从今微微扬了下眉,正要接话,远远飘来了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   还未待他开口,姜月手臂挂着食盒,两手端着几碗杨梅荔枝饮走进了小院。   这几日里,姜月夜里同样也怎么好好休息过,她担心弟弟的安全,也过意不去他们几人时时刻刻守着姜珩。   思来想去,便只好想着变着花样做些宵夜慰劳。   “大家辛苦了,我做了些清淡易消化的小食,待会还有番茄鸡蛋面,厨房里正做着,马上就好。”   姜月把食盒放下打开,然后将杨梅荔枝饮一一分发,到沈千祈这边时,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晏从今,问了一句:   “晏公子,你要喝点其他的吗?”   杨梅正当季,这几日里姜月派人给几人都送了些新鲜的,唯有晏从今的被退了回来。   以为是他不爱吃杨梅,姜月这才多问了句。   “要是不吃杨梅的话,厨房里还有其他的水果。”   沈千祈嘴里咬了杨梅,稍微愣了几秒。   不吃杨梅?   那日在凉亭不是吃的好好的吗。   于是她也没想那么多,从姜月手里接过碗,递到晏从今跟前。   “就尝尝这个吧?荔枝和杨梅混在一起的味道有点特别,但是是好喝的。”   晏从今看着碗里色泽偏红的汤汁点了点头:“好。”   等他尝过一口之后,沈千祈又迫不及待地问他:“怎么样怎么样,是好喝的吧?”   荔枝的清甜和杨梅的酸甜混合在一起就是绝佳的搭配,没有人会拒绝。   姜月看着如此听话的晏从今,顿时明白了什么。   明明不爱吃杨梅,却在沈千祈说过之后就去尝试。   她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将最后一碗递给裴衍舟。   “裴...”   犹豫了半天,最后姜月还是喊了声公子,毕竟他看起来实在太年轻了,她喊不出口“大叔”两个字。   “裴公子,这是你的。”   裴衍舟道了声谢,却并没有伸手去接。   “姜月姑娘。”他抬起头,问:“弟弟的病治好以后,这些天你过得可还开心?”   “开心的。”   姜月见他久久不接碗,便识趣地收回了手。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弟弟的身体能好起来,这些天看着他的身体逐渐好转,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说到这里,姜月放下手里的碗,郑重地向裴衍舟弯腰道谢。   “真的很谢谢你,裴公子。”   裴衍舟不在意地摆摆手,示意她起身。   “这样说的话,我也算是完成你的愿望?”   姜月点点头:“当然算。”   “那就好,我们之间的交易便算是达成了。”   裴衍舟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姜月没明白他的意思,正欲询问,忽觉周遭空气凝滞了一瞬,一种诡异的压迫感自四面八方袭来。   就算是姜月,也察觉到了情况不对劲,恐惧的感觉自心底升起,一点点蔓延至全身。   “小心,他们来了!”   许鸢一登时从凳子上离开,和林月池一起拔剑,将其余人护在身后。   廊下照明用的灯笼被骤然加剧的夜风吹得忽明忽灭,摇摇晃晃。   妖物们接连从屋顶跃下,姜月此前从未见过这种阵势,顿时吓软了腿。   许鸢一抬手一剑,击退了扑上来的妖物,分出心思安慰她。   “别害怕,姜姑娘,我们会保护好你和姜珩的。”她高声对裴衍舟说,“裴兄,麻烦你保护好姜月,这里的妖物就交给我们了。”   等了许久,许鸢一并没有听见想象中的应答,她疑惑转头望去。   裴衍舟早就离开了妖物的包围圈,大摇大摆地走到姜珩屋前,打开门,然后回头对着他们从容一笑。   “看在这几日交情上,我就不出手了。”他顿了顿,笑着补充了一句,“你们加油。”   许鸢一怔然,愣了许久,才堪堪反应过来。   这几日尽心尽力,跟着他们一起忙前忙后保护姜府的裴衍舟竟是和这些妖物一伙的。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瞬,险些被妖物抓伤,林月池替她挡了一击。   “师姐!别分心,先把这些妖物解决了!”   许鸢一点了点头,用力握紧了剑,懊恼自己识人不清,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得快些把这些妖物解决了,不能让裴衍舟把姜珩带走。   然而这些妖物好似永远也打不完,打倒一批又冒出来一批,许鸢一和林月池逐渐有些力不从心。   这边打得热火朝天,院子的另一角却是另一番景象。   晏从今环臂靠在墙壁上,漫不经心地观察着战局,一点要出手的意思都没有。   而想要上前帮忙的沈千祈,也在他的操控之下定在原地,身不由己,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动弹。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过来,晏从今那天在饭桌上说过的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裴衍舟就是那张埋在池子里的网,他们则是那群身在危险之中毫不知情的鱼。   这些日子里,裴衍舟是真的对姜珩照顾得很用心,每天也跟着他们一起熬夜,毫无怨言。   他这个网当得也未必太投入了。   “晏公子,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沈千祈试着摆脱他的控制,努力了半天,身体也没有能动弹的迹象。   她得去帮帮许鸢一,不能干在这里看着。   “你要去送死?”晏从今佯叹了一口气,解除了对她的控制,“好吧,我不拦你。”   控制解除得太突然,沈千祈一时没收住挣扎的动作,身体猛地往前一扑,好巧不巧,撞进了晏从今的怀里。   她急着起身离开,脑中却忽然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当前已读取足够的记忆,即将进入幻境,请宿主做好准备。】   ???   搞什么,一定要挑在这种时候吗?   沈千祈试着和系统讲道理:“等一等,你不会看场合吗,现在这个时候适合进入幻境吗?”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冰冷的倒计时。   【幻境启动倒计时:5、4、3.....】   魇珠一直被沈千祈随身带着,装在腰间的香囊里。   随着倒计时的结束,魇珠的亮光瞬间透过香囊,将还抱在一起的两人一齐笼进了其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1 02:54:11~2023-02-22 23:4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普鲁卡因、林慎宇、浅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慎宇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飞鸟与桔梗花(一)   ◎趁着他还小,当然要趁机欺负一顿◎   时值盛夏, 蝉鸣阵阵聒噪不休,酷暑难耐,偏偏空气又像是凝滞住了, 一丝风也没有。   沈千祈站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一手挡住刺眼的阳光, 一手给自己扇风。   系统不分时机把她拉进了幻境,外面许鸢一他们还在对敌, 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她得快些出去。   【幻境生成完毕,宿主现在可以开始自由探索。】   【提示:为保证宿主安全,已自动为您开启防护模式,此模式仅在幻境中有效。防护模式开启后,幻境中的其他人不会再发现您的存在。】   总算干了件人事。   日光直射下, 夏日的热浪在空气中翻涌着, 沈千祈停下扇风的手,寻了个阴凉处站着。   “对了,那个光亮起来的时候晏从今就在旁边, 他不会也跟着进来了吧?”   【宿主放心, 其他人是进不来的。】   【而且就算进来了, 幻境对除你之外的人是无效的,只有你才能看到幻境中发生的一切。】   听见系统的话, 沈千祈这才放下心来。   进不来就好, 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   近日天气愈发炎热,暑气逼人, 白日里出门闲逛散步的人少了许多。   街上只有零零散散的人群, 沈千祈向四周张望了一会, 果然在一处人偶摊子前瞧见了熟悉的身影。   “夫人, 看看这些人偶吧。”   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看面相是个憨厚老实的人,做生意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   “现在小孩都喜欢玩这个,给您的孩子也买一个吧。”   “小孩都喜欢?是说这个人偶很受人类小孩欢迎的意思吗?”今鹤好奇地拿起了一个人偶在手中端详。   她今日穿了件轻薄的衣裙,柔软如白缎的头发编了个侧边麻花,温柔气息十足。   “是的,这个人偶很受小孩子的欢迎。”   摊主并未察觉到她话里的奇怪之处,一心想着推销自家的人偶,“夫人,您手里这个我今日已经卖出去十多个了。”   “这样啊。”   今鹤了然地点点头,随后将手里的人偶放回原位。   她弯起眼睛,微微低下头,看向小晏从今。   “你想要一个吗?”   这个时期的晏从今还是染着黑发,和上次见到他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前后两段记忆应该相隔不远。   小晏从今仰起脑袋看了一眼摊上的人偶,兴致缺缺。   他正要开口拒绝,一旁的今鹤却是声音放得更轻柔,先他一步出了声。   “人类小孩都喜欢这个,所以我想你应该也是喜欢的。”   她动作温柔地揉了揉晏从今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这些人偶,“挑一个吧,好吗?”   虽是询问的话语,但语气却有些不容拒绝地强硬。   她不是在和晏从今商量,而是在命令他从中挑一个。   晏从今像是早就习惯了她这种语气,微微叹了口气,余光注意到了角落里那个只刻了几刀,还未成型的人偶。   他抬起手,指向那个人偶,问摊主:“你好,请问这个也是卖的吗?”   摊主擦了把额头热出的汗,笑着向他解释道:“这个是我还未做好的,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现场为你刻一个,你想要什么样子的?”   晏从今摇摇头:“谢谢,但是不用了,我想自己动手刻。”   摊主闻言,面上略有些诧异。   这还是第一个放着一旁色彩明快、造型精致的人偶不要,反而看中了这个还未成型的,想要自己动手接着做的小孩。   “那就要这个吧。”今鹤爽快地付钱给了摊主。   她对晏从今挑中这个摊上的哪个人偶并不在意,她也不在乎晏从今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些人偶,只要他足够听自己的话挑了一个就行。   “好孩子。”今鹤重新牵起晏从今的手带着他继续往前走,脸上挂着满意地笑容,“娘亲最喜欢你这种听话的乖小孩了。”   虽然今鹤对待晏从今的态度并没有差到哪里去,也没有打骂他,甚至还会给他买人偶。   可她这种强硬到不允许小孩有一点不顺自己心意的行为,却是令人非常窒息的。   总的来说,今鹤有点母爱在身上,但不多,她的母爱只在小孩足够听话的前提下才有。   沈千祈无声地叹了口气,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继续跟在他们身后。   路过一家糕点铺子时,今鹤停住了脚步,将晏从今留在原地,一个人进了铺子。   虽说此时街上都没什么人闲逛,但就这样把一个七八岁的小孩随意撇在街上,她也还真是心大......   等今鹤走远之后,沈千祈这才走到晏从今身边,两手举在他的头顶,试图为他遮挡一下燥热的阳光。   这种天气晒久了太阳,万一中暑就难办了。   沈千祈的想法和举动是好的,不过自从系统开启了防护模式,她便不再能被幻境中的其他人看见,影子当然也不行。   试了几次发现没法替晏从今挡住太阳后,沈千祈只好收回手,用了一个风咒,给他吹吹风降温。   难得有小孩想要自己动手刻人偶,卖人偶的摊主贴心地送了把刻刀,又现场教了一遍刻人偶的方法。   晏从今向来很聪明,学什么东西都很快。   但此时此刻,他左手握着人偶,右手握着刻刀,却不知该如何下刀。   不是不会刻,而是他不知道要刻成什么样子。   正犹豫不决时,周围忽地起了阵凉风,微风吹动了他额前的碎发,他轻微地蹙了下眉,晃晃脑袋,理好头发,转个了向,背对风口。   正在享受着清爽凉风的沈千祈略感意外地挑了挑眉,然后顺手调转了风向。   头发再次被吹乱的晏从今表情有些苦恼,可他拿这个风也没办法,只好再次转回来。   沈千祈捏着灵符,控制着风向跟着调转。   长大后的晏从今她打不过,所以趁着他现在还小,当然要抓住机会好好欺负一顿。   欺负小孩虽然可耻,但是真的很快乐。   正想着要不要加大些风力时,一直低着头的晏从今忽然抬起眼,直直地注视着正前方,目光稍有些疑惑。   糟糕,不会是玩的太过被发现了吧?   沈千祈心虚地停下了风咒,刚打算找个地方躲起来,避免像上次一样被他发现时,在糕点铺子里待了许久的今鹤终于出来了。   她大概是要将这些糕点送人,特意吩咐掌柜用了精美的礼盒包装起来。   “久等了,我们走吧。”今鹤对晏从今说。   这回她没有再牵起晏从今的手,而是自顾自地走在前面,步伐轻快,嘴里还哼着欢快的小调。   晏从今最后看了一眼正前方,收回视线,转身迈步跟上了今鹤。   ......好险。   差点被发现的沈千祈收起了玩心,等他们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动身跟在这母子两人身后。   虽然系统保证了其他人看不见她,但安全起见,晏从今的父母在时,还是和他们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沿着长街向前走了许久,终于到了今日的目的地。   长街尽头,右侧有一间三层高的酒楼。   今鹤站在门口递给小二一张邀帖,等待对方确认时,目光忽然被酒楼附近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吸引。   那里正躺着一个浑身脏兮兮又破破烂烂的老乞丐,其余人见着他都是绕道走,可今鹤偏偏来了兴趣,径直走了过去。   “老人家,请问您还好吗,需要帮助吗?”   老乞丐身体条件反射地抖动瑟缩了一下,看清楚来人并非凶神恶煞的打手,而是个仙女似的漂亮姑娘后,又下意识往后挪了挪,生怕对方蹭到自己身上的脏污。   今鹤心疼地看着老乞丐的动作,又注意到他身前的破碗里装着不知道是几天前的馊饭时,叹了口气,将手里包装精致的糕点拆开推到了他面前。   “您看起来过得不是很好。”她说着,用帕子包了块糕点递过去,“饭已经馊了,最好不要再吃,请吃这个吧。”   她毫不介意老乞丐身上那股难闻的味道,一点一点耐心地劝着他接受自己的好意。   老乞丐纠结良久,最终饥饿感还是更占上风,他已经太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他两手支起上半身,一点点挪着身体,小心接过今鹤手里的糕点。   他小心翼翼生怕碰脏了今鹤的手,可今鹤却毫不介意他身上的脏污,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将他扶起靠在墙壁上。   “......谢谢你,姑娘。”   “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今鹤在他面前蹲下,双手置于胸前,这是一个虔诚祈祷的姿势。   她目光怜悯地看着老乞丐那双被打断的腿,朝他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微笑。   “愿您的苦难早日消散。”她说,“一切都会过去的,您的未来一定是光明的,所有都会好起来的。”   岁月没有在今鹤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尽管她已为人母,眼角却依旧光滑没有细纹,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和长大之后的晏从今一样,散发着不可名状的亲和力。   她看起来就是一个天真的、纯洁的、神圣的少女,很难不让人想去亲近她、信赖她。   老乞丐没有形象地大口吃着糕点,忽然,内心像是被某种东西触动了般,毫无征兆地哭了出来。   “真的谢谢你,姑娘,我实在是太饿了,前日没忍住溜进酒楼后厨偷了一只鸡腿,他们发现之后便派人打了我一顿,我逃跑的时候摔了一跤,腿摔断了,本以为我就要这样死在这里了......”   他说的太投入,全然没有注意到今鹤的表情变化,在他说到“偷鸡腿”时,今鹤面上的笑容便瞬间僵住了,嘴角一点点下压,眼里也没了之前的关爱和怜悯。   “这样啊,那你不是活该吗?”   “你怎么能偷去东西呢?这是心有恶念之人才会做出来的事情啊。”   今鹤站起身,一改前态,神情淡漠地俯视着老乞丐,目光里透着嫌恶,语气也是冰冷的。   “抱歉,我要收回前言,愿你的苦难早日战胜你,像你这种肮脏不堪的人,死后一定会下地狱去的。”   她的态度转变的太突然,老乞丐怔在原地,不明白上一秒还温柔慈悲的人,为何下一秒就变成了这幅冰冷的样子。   然而今鹤没有给他多少反应时间,直接踩烂了那些还未吃过的糕点,脚尖用力碾了碾,随后又重新掏出块帕子,用力擦着自己的手。   “这个世界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才会如此肮脏不堪,你的存在真是多余又恶心。”   老乞丐被她说得羞愧地低下了头:“不...不,请不要这样说我!我也不是故意要去偷鸡腿的...”   “做了就是做了,是不是故意的有什么区别吗?”   今鹤扔掉手里的帕子,无比真诚地建议他:“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不如就趁早去死吧,你死掉之后,这个世界都会干净不少。”   ......   一直跟在后面的沈千祈此刻心情略有点微妙。   偷鸡腿的老乞丐是有错在先,可他也罪不至死。   今鹤字里行间都在审判老乞丐的行为,听她的意思,好像人就不该犯错似的。   而且就算人真的有错,她又有什么资格进行审判,难道这就是来自鲛人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吗......   今鹤和晏从今似乎都有那种奇怪的能力,光是听着他们的话,就会让人不自觉按照他们所说的去做。   老乞丐在今鹤的诱导下,情绪一点点崩溃,最后绝望地摔碎了破碗,用碎片割腕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沈千祈看着老乞丐的尸体,一时无言,默了许久,偏头看向等在一旁的晏从今。   不知道是不是见多了这种情况,他对老乞丐的死一点同情的意思都没有,冷眼看着,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从小就跟着这样的娘亲生活,在她的观念引导之下,也难怪长大之后会变得那么冷血......   老乞丐所在的位置偏僻不起眼,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也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乞丐的死活。   他彻底断气之后,今鹤蹲下嫌弃地擦了擦鞋尖蹭到的糕点碎屑,忽然在地上发现了一张被踩过好几脚的悬赏令。   她有些苦恼地叹息:“明明答应过我会改正的,为什么又要再犯呢。”   擦干净鞋尖之后,她站起身,不再看那张悬赏令,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牵着晏从今进了酒楼。   沈千祈觉得有些奇怪,迅速跟上捡起了那张悬赏令,拍拍干净上面的鞋印和灰,看清内容之后,整个人瞬间呆滞住了。   【悬赏通缉令:   急!!!   重金悬赏杀人魔,姓名不详,年龄不详,样貌根据受害者留下的留影石绘制,影像模糊,或与真人有所出入。   此人极其危险凶残,行踪难测,遇上之后若打不过请迅速撤离现场!!!】   字的下方是一副非常模糊的画像,如果没有亲眼见过本人,大概是认不出来画像上的是谁。   很巧的是,沈千祈正好就见过本人,就在上次的幻境中。   是的,没错,上面悬赏的这个杀人魔,就是晏道辰。   沈千祈:...............   救命,她的攻略对象一家三口都是些什么人啊!   作者有话说:   今鹤:一个善良与邪恶并存的美丽坏女人,最大的愿望是帮助人类实现世界和平,创造一个没有罪念,人人安居乐业,一心向善的美好新世界。   ps:今鹤是鲛人,晏道辰是人类 第37章 飞鸟与桔梗花(二)   ◎乖狗狗◎   酒楼, 三楼雅间。   今鹤似乎很期待和邀请她来的人见面,细心将桌上的茶杯一一烫干净之后,又重新泡了壶茶。   从进到雅间坐下来到现在差不多过去了有半柱香的时间。   按理来说, 与人相约却无故迟到这么久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可今鹤看上去却并不是很生气。   她喊小二拿来了菜单, 点好菜之后,单手支着下颌盯着窗外瞧了一会, 随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 突然开始关心起晏从今来。   “你在学堂里和其他人相处得可还开心?”   晏从今正拿着刻刀在人偶脸上比划,听见问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犹豫片刻,扯起嘴角笑了笑。   “嗯, 开心。”   他在说谎。   其实一点也不开心。   沈千祈还清楚记得上回在幻境中,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廊间那一幕。   他从不加入其他小孩,他无法与他们共情,喜好不同, 又怎么可能和他们相处得开心。   但今鹤好像从不关心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听见自己期望中的回答后满意地扬起了唇角。   “开心就好, 娘亲很喜欢人类,我想你一定也很喜欢他们, 所以我才特意把你送去学堂的。”   她换了个姿势, 双手撑着脑袋,看着晏从今那一头黑发, 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你和他还真是很像, 身上都流着一半人类的血, 不过他倒是天生的黑发, 不需要染。”   “小时候,我经常带着他偷偷跑到岸上......”今鹤说着,忽然止住了话题,转头看向窗外,“啊,你看,刚说到他,他就来了。”   话音刚落,窗外飞进来一只纸鹤,扑棱着翅膀落在桌子中央。   纸鹤是这个世界传递信息的工具,沈千祈见许鸢一用过好几次,早就见怪不怪,往前走近了两步,想听听从纸鹤里传出来的是谁的声音。   “阿姐,实在是抱歉,今天我恐怕是来不及赴约了,这顿饭我请了,记我账上,不用和我客气,想吃什么就多点些!”   纸鹤闪烁了几下亮光,又断断续续传出了声音:   “对了阿姐,下个月我要成婚了,就是上回你见过的那位姑娘!等着我给你发请帖,阿姐,你一定要来!还有,我成婚的事情,你代我向父亲说一句吧,今后我不会再回海底了,望他...你们珍重。”   是个很陌生的声音,听起来对方应该是个年轻的男性。   传递完这一长段话之后,纸鹤便彻底熄了下去。   今鹤手指轻点着纸鹤脑袋,语气听起来有点失落。   “今天居然来不了了吗,好吧,反正那些糕点也浪费了,等下次有机会再买过吧。”   她指尖碰着纸鹤,将自己要说的话录了进去,回复完之后,走到窗边送走了纸鹤。   做完这些,小二也正好端着托盘进屋上齐了菜。   今鹤点了很多,满满一桌,就算按照三个人的分量来说都绰绰有余。   她重新坐回凳子上,烫洗好碗筷之后,先夹了满满一碗,然后推到晏从今面前。   “都是你爱吃的,快些吃吧。”   沈千祈只知道晏从今和自己口味差不多,但却不知道他具体爱吃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往前凑近了些距离,想着正好借这个机会看看晏从今都爱吃什么,方便以后刷好感。   然而一心想着刷好感的沈千祈却忘了一件事,从目前今鹤的种种表现来看,她根本就不关心自己的儿子,又怎么可能知道他爱吃什么?   看似今鹤给晏从今夹了满满一碗,可其实都只是她以为,或者说是她希望这些是晏从今爱吃的。   沈千祈看到晏从今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听不出情绪地说了声“谢谢娘亲”后,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吃着这些他并不是很喜欢的食物。   今鹤坐在晏从今对面,双手托腮,满意又欣慰地看着他,真心夸赞道:   “我们阿岁今天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呢。”   ......   这句表扬还不如不说。   沈千祈已经快要对“听话”、“好孩子”、“乖孩子”几个词有生理性的不适了。   她微微偏过头看着晏从今低头吃饭的样子,心里生出了几分微弱的同情和心疼。   一整顿饭下来,今鹤都没有怎么动过筷子,只吃了几块杏仁糕。   大多数时间她都在对着晏从今发表一些诸如“我喜欢人类”、“人类真是弱小的存在,我得帮帮他们”此类的感言。   可沈千祈听得分明,她嘴上说着自己喜欢人类,但说起“喜欢”二字时,言语里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是藏不住的。   她是喜欢人类,但这种喜欢,就像人类对小动物的喜欢是一样的。   晏从今大概是听得有点不耐烦了,放下筷子出声打断了她。   “我吃饱了,我们回家吧。”   “就吃饱了么?”   今鹤愣了一瞬,随后往他碗里看了一眼,见他果真全部吃完之后才站起身,“好吧,那我们回去吧。”   她再次喊来小二结清了账,牵起晏从今的手,母子二人一路走回了家。   沈千祈跟在他们身后,先是谨慎地观察了一圈,确认晏道辰没有在家之后才跟着他们进了门。   和杀人魔待在一个空间里,怎么想都不太安全。   今鹤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她杀人至少讲点道理。   这座院子与沈千祈上次见到时没什么变化,唯一不同,就是院中多了个小池塘。   今鹤走到池边坐下,褪掉鞋袜,双腿浸入池中的一刹那便化作了鱼尾。   她轻轻晃动着鱼尾,沾湿的鳞片在日光的反射下闪动着好看的波光。   “要一起来玩吗?”她回过头问晏从今,“我好像还没有带你去过海底,下次有机会吧,带你回去看看。”   晏从今摇摇头,对她提议不是很感兴趣。   他一手握着刻刀一手握着人偶,过去了这么久,他还是不知道该把这个人偶刻成什么样子。   小时候的晏从今和长大之后的比起来更多了几分乖巧,尤其是现在这样微微皱着眉有些苦恼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可爱极了。   沈千祈正想凑近些瞧瞧他的表情,紧闭的院门忽然开了。   是晏道辰回来了。   手上还带着未干的、可疑的血迹。   沈千祈想也没想,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上回差点被他用匕首扔中的恐惧还历历在目。   “你去哪儿了?”   今鹤只听声音便知道是他回来了,头也没回,只用尾鳍轻轻拍打了一下水面。   “出去买菜。”   这话倒也不假,晏道辰确实还拎了个菜篮子回来。   他像是没看见晏从今似的,连个眼神也没分给他,随意将菜篮子放在地上后,找了块布擦干净手。   “你今天也出门了吗?”   “嗯,带着阿岁一起去见我弟弟了。”今鹤说着,轻轻叹息了一声,“你最近好像有点不太听话。”   晏道辰擦手的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又在下一秒装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没有的。”他说,“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   今鹤晃动着鱼尾逗弄池中的金鱼,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   “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撒谎,你知道的。”   她的声音太过平静,晏道辰顿时有些慌了神。   他站在原地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了几秒,然后做出了令沈千祈三观彻底震碎的举动。   晏道辰没有任何犹豫地跪在了地上,像条真正的狗一样爬到了今鹤身后。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用脑袋亲昵地蹭着今鹤的后背,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卑微的哀求。   “我只是真的控制不住,我也不想杀人的,不要生我的气,求求你,我以后一定会很听很听你的话,不要生气,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好吗,求你了。”   今鹤晃动鱼尾挥开那些凑过来的鱼,她微微侧过身子,动作温柔地摸上了晏道辰的脑袋。   “乖狗狗。”她的眼里确实有几分爱意,声音也很温柔,可说出的话确实是冰冷残酷的,“你去死吧,好不好?”   沈千祈:......   她是怎么做到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出这种残忍的话的?   而且你们两口子能不能顾及一下场合,这里还有个孩子啊,给未成年人看这种东西,考虑过他以后的身心健康吗!   沈千祈下意识看向晏从今,见他一直低着头鼓捣手里的人偶时莫名松了口气。   ......他没看见就好,小孩子还是少看点这种东西。   亲身体验过晏从今奇妙能力的沈千祈十分肯定,今鹤此刻一定对晏道辰也用了这种能力。   但不知为何,这种能力似乎对他起不到什么效果。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了吗?”晏道辰仰着脸,以乞求的姿态看着今鹤。   他此刻的表情就像是一只被主人无情抛弃的小狗。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我以后一定会乖乖听话,不会再去杀人了,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今鹤似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收起鱼尾,转了个向蹲在他面前。   “乖狗狗,我当然喜欢你。”   她轻柔地拍了拍晏道辰的脑袋,然后从他怀里掏出了一把沾着血还未擦干净的匕首。   “可是你犯错了,你不该去伤害别人的,这是非常不好的行为。”   “所以,”今鹤把那把匕首强硬地塞到了晏道辰手里,轻声细语地说:“现在,请你去死吧,好吗?”   作者有话说:   谁还记得晏从今的爸妈是互捅心窝子殉情死的_(:з」∠)_   幸好提前预警过了,晏从今一家全员bt,他的父母开局就没了对沈千祈来说是件好事 第38章 飞鸟与桔梗花(三)   ◎“醒一醒,你还好吗?”◎   血缘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今鹤和晏从今母子两人温柔地引诱着对方去死的语气和神情都相差无几。   不过这种言语上的能力对晏道辰似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他依旧是清醒的。   他清醒地握住今鹤的手,带着她将匕首抵住自己心口,主动前倾了身体。   “你喜欢我就好。”   晏道辰眼中是近乎疯狂的痴迷, 匕首刺进身体,可他好像感觉不痛似的, 面上泛起了一层薄薄的奇怪红晕,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只要你喜欢我,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哪怕是去死也行。”   ......等等,所以原来晏道辰不仅是个上过悬赏通缉令的危险杀人魔,还是个病娇吗!   怪不得他对晏从今敌意那么大,一口一个小畜生的骂着,用匕首划伤了他也不会道歉。   估计他也心里没把晏从今当成自己的儿子, 而是当作了什么会和他争宠的人来看待。   娘亲极端自我, 控制欲很强,把人当成动物一样喜爱,父亲喜欢杀人, 是个排他型的病娇。   沈千祈忽然就有点理解晏从今了。   在这种扭曲的家庭环境下生活, 他会变成以后那个样子也是情有可原。   很显然, 晏道辰这种不在乎形象和自己死活的行为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今鹤非常无奈地挣开手,认真而严肃地纠正他。   “你不是为我而死的, 你要反思, 你是在为你杀过的人、造下的罪业赎罪。”   然而晏道辰作为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是绝不可能会为了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人而忏悔的。   他愿意去死, 也只是因为今鹤要他死, 与其他任何人和事都无关。   他先是感到很奇怪, “那些人死了就死了, 我为什么要为了他们赎罪?”   顿了两秒,他的脸上又慢慢因为兴奋潮红一片,他的身子在莫名颤抖着,用力将匕首又推进了几分。   他把脑袋凑到今鹤手边,想让她摸摸自己。   “我爱你,我只听你的话,我就是为了你才去死的。”   他说完这句,又等了许久,但今鹤始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伸手揉揉他的脑袋。   “你还是不懂,不要说是为了我而死的,这样你的死就没有意义了。”今鹤说。   她站起身,心里无端有些烦躁。   可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何,明明晏道辰死了是一件好事,从一开始,她接近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教化他,让他去死。   可每回他这样说这样做的时候,她总会有种心脏被许多条细线缠住的感觉。   密密麻麻的痛感,一阵一阵的,很不好受,她不喜欢。   缓缓吐出一口气,她不再看晏道辰,转身进屋。   “别跟过来。”她命令道。   晏道辰刚刚迈出的左脚因为这道命令委委屈屈地收了回来,他站在原地,拔出插在胸口的匕首,任由鲜血往外淌。   他今日穿的是一身黑色劲装,看不出受伤流血的痕迹。   等今鹤进屋关上门之后,他才收回视线,低下头盯着地面失落了好一阵,然后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走到晏从今跟前。   “你今天跟她一起出门了,玩得开心吗?”   胸口被捅了一刀,晏道辰却像个没事人似的,除了脸色苍白些,也没别的不适。   “和她在一起,当然是开心的。”他也不等晏从今的回答,自顾自地说道:“作为你的娘亲,她对你可真好,我都有些羡慕了。”   刻人偶需要一个安静不被打扰的环境,有人一直在旁边喋喋不休,晏从今没法静下心,只好暂时先放下刻刀,等着他把话说完。   “和她一比,我好像没怎么关心过你,这样来看,我真是个不合格的父亲。”   听着是在自责,语气却是轻飘飘的,晏道辰俯下身,想了一会,有些生疏地学着今鹤的样子摸了摸晏从今的头发。   “所以,为了弥补,不如我也带你出门玩玩吧?”   沈千祈简直想对着他这副假惺惺的嘴脸来上一拳,顺便告诉他一句少装了。   早不反思自己,晚不反思自己,偏偏挑在知道了今鹤带晏从今出门之后反思自己,直觉告诉沈千祈,晏道辰心里准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还没等晏从今做出回答,他便上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强硬地带着他离开了院子。   沈千祈快步追上,一路跟到了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和无归林有点像,树木葱郁,鲜有人迹。   是晏从今提过的那片山林。   他说过自己小时候经常被晏道辰扔到这里来。   “我和你说过的吧,不要和她靠得太近,你以为你是谁啊?”   晏道辰带着晏从今往林间走了一小段距离,忽然停住,他俯下身,靠在晏从今耳边,说不清是嫉妒还是愤怒。   “你不过是个贱种,是个小畜生,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和她关系最亲密的那个人。”   ......骂自己儿子是贱种、是畜生,确定不是在变着花样骂自己吗?   他抓了一路,直到现在才松开晏从今,用力把他往前推了一把。   “你去死吧,最好不要回来了。”   晏从今猝不及防被他这么用力一推,差点摔倒在地上,向前踉跄了几步堪堪站稳,手里的刻刀一个没拿住掉在了地上。   他对晏道辰骂的那些话不甚在意,眼底连一丝情绪的起伏都没有,像是早就习惯被这样对待。   他很轻地叹了一声,弯下腰,伸手去够刻刀。   他很听话又识趣地没有大声哭闹,平静地接受了现状。   天已将近傍晚,落日西沉,天边铺满了橘色的霞光,暮色苍苍,林间光线也渐渐昏暗。   晏道辰听着周围窸窸窣窣的响动,恶劣地笑了声,就这样把晏从今留在林里,独自离开。   这个时期的晏从今对傀儡术还是一知半解,身上也没有带着傀儡线,仅有一把刻刀能当作武器。   太阳一旦彻底西沉,藏在林间的妖物就会跑出来将他拆吃入腹,可他却一点也不害怕。   其实现在距离天黑还有些时间,只要他还记得来时的路,是完全可以赶在天黑之前走出这片山林的。   但是他没有。   他带着人偶,一路往林间深处走,找了个干净的地方,靠着树干坐下。   “真没意思。”   他把人偶放在地上,抱着膝盖发呆。   如同沈千祈第一次见到幼时的他一样,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的生活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不快乐的,压抑又沉闷,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在想什么,他也交不到和自己志同道合的朋友。   沈千祈看着他这幅孤单的样子,忽然就有点心疼。   天愈黯,林间的妖气愈发浓郁。   这群妖物们已经闻到了活人的味道而开始躁动不安起来,再不多时,便会冲出来扑到他身上尽情撕咬。   思忖片刻,沈千祈还是抽出了灵符,决定上前守在他身边。   被发现就被发现吧,反正这个时候的他也打不过她,没什么好危险的。   她两指捏住灵符,刚一迈步,便感觉身体被定在了原地。   【宿主,这里只是幻境,是过去已经发生的事实,过去是无法被改变的,你现在的帮助对真正的晏从今来说起不到任何作用。】   “我知道这么做意义不大。”沈千祈顿了一下,“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待会被那群妖物欺负。”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很抱歉,待会你不能出手。】   “为什么?”   沈千祈觉得有些奇怪,上回她误以为晏从今要跳河轻生时,也没见系统拦着她不让出手。   怎么轮到这次就不行?   系统并没有解答她的疑问,解除了定身,转而设下了一道透明的屏障,挡在了她和晏从今中间。   天已彻底暗了下来,妖物们不再顾忌,纷纷现身。   但幸好被封印在这里的都是些低级的妖物,极少有修出人形的,有些甚至只是一团黑影。   晏从今当机立断,带着人偶和刻刀起身逃跑。   这群妖物们存心戏弄他,在路上守着,时不时从暗处跑出来往他身上抓一道又迅速消失。   没过多久,他的身上就出现了好几道血痕。   沈千祈跟在他身后,只能看着干着急,完全出不了手帮忙。   晏从今就这样一路跑,一路躲着妖物的攻击,可他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体力很快便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坐下,也顾不上清理身上的伤口,没有太多时间给他休息调整,感觉体力回够了之后又继续开始逃跑。   系统出手加快了幻境内的时间流速,一道亮如白昼的强光闪过,时间眨眼来到第二日清晨。   沈千祈揉了揉眼睛,待强光刺激的不适感过去之后,她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朝阳初升,清晨的阳光穿过树梢,驱散了黑暗,照亮了整个林间。   一旦到了白天,妖物便不能再自由行动。   跑了一夜的小晏从今终于能安心停下好好歇一会儿。   其实在沈千祈没看到的后半夜里,他不再像最开始一样狼狈,被妖物抓伤了几次之后,他已经开始学会预判,并能尝试用刻刀反击了。   终于捱到了天亮,可此时此刻他心里却没有多少活下来的喜悦。   他浑身脱力,躺倒在地上,左手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继续握住人偶,任由它滚到一旁。   真的好没意思,他想,还不如死在那群妖物手里。   活着真是太没意思了。   每天每天每天都过得这么无聊。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来到这个世上?   他与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不一样,没有人能理解他,他也无法融入其他人的欢声笑语。   生活很无趣,所以不如就这样死掉算了吧。   这样想着,他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呼吸声也渐渐微弱下去。   意识开始下沉,像是陷入了一片泥沼,他没做任何挣扎,放任自己一点点被淹没。   忽然,随着一阵裹挟着花香气的微风吹过,他听到了几声好听的清脆铃铛响,将他的意识一点点又唤了回来。   紧接着,耳边响起了一道稚嫩的童声。   “醒一醒,你还好吗?”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最后是谁的声音   ——   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来到这个世上?   来自很久以后的晏从今的回答:是为了遇见沈千祈。 第39章 飞鸟与桔梗花(四)   ◎“你是个骗子,但我原谅你了”◎   “醒一醒, 你还好吗?”   来人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穿着长袖白色睡裙,脖子上戴着一个长命锁, 和晏从今后来系在腰间的那个一模一样。   沈千祈不会认错,她很肯定这个小女孩就是她自己。   但是七岁的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她还对此完全没有印象?   ......   透明屏障另一侧,小沈千祈蹲在小晏从今旁边, 伸出手指试探地戳了戳他的胳膊。   见他没反应, 小沈千祈只好锲而不舍地一遍又一遍喊他。   “不要躺在外面的地上睡着,很危险,会有坏人把你抓走的。”   许是被她叽叽喳喳说得有点不耐烦,小晏从今终于睁开眼睛,坐起身打断了她。   “你好吵。”   小沈千祈无辜地眨了下眼, 随后一本正经地向他解释。   “不是的, 我平时不会很吵的,因为你一直都不理我,我只是想喊你起来。”   与妖物们战斗了一夜, 小晏从今身上不可避免的留下了许多伤口, 有些甚至还在往外淌血, 但她完全没有感到害怕。   “你受伤了,需要帮忙吗?”   小晏从今没有回答, 而是悄悄摸到一旁地上的刻刀, 不动声色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身上没有妖物的气息,她不是妖。   可她的穿着打扮看着有点奇怪, 至少他在泉先城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衣着。   小晏从今握紧了刻刀, 思索片刻, 最终还是放弃了想要杀掉她的念头。   虽然在他的观念里, 杀人不是一种不好的行为,但这个时期的他所有想法也仅仅只是停留在“想”这一个阶段而已。   再加上此时的他其实没剩多少力气,想活下去的欲望也不是很强烈。   小晏从今站起身,捡起地上的人偶,拍拍干净上面沾到的脏污,重新找了颗树坐下。   他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他不需要帮忙,也不想继续和她交流。   但很可惜,才只有七岁的沈千祈还不太会看人的脸色行事,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在小孩子简单的世界里,拒绝和接受都要明确说出来才行。   所以她想了想,也跟着走到那颗树旁,再次在他面前蹲下。   “你在流血,这样不好,要赶紧包扎起来才行,我可以帮你的。”   “谢谢,但是我不需要。”   小晏从今望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语气冰冷,警告她:“还有,请你不要再和我说话了,不然我就杀了你。”   他说话时面上没什么表情,总之不像是在开玩笑。   小沈千祈沉默了两秒,然后点点头,果真如他所说,没再出声和他说话。   总算安静了。   小晏从今脑袋往后靠在树干上,垂眸看着手里的人偶,睡意再度涌了上来,眼皮也愈发沉重。   他阖上眼帘,任由意识被黑暗吞没,忽然,袖子被人轻轻扯动了一下。   陷入黑暗的意识被这突然的一下给全部拉了回来,长而翘的眼睫颤了颤,他缓缓睁开了眼。   见他睁眼朝自己看来,小沈千祈第一时间指着嘴巴快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和他说话,然后又指了指地上,示意他去看。   与人交流,除了说话,还有其他的方式,比如写字。   所以小沈千祈从地上捡了根树枝,然后端端正正地写下了七个字。   流血,包扎,我帮你。   小晏从今:......   他明明都很清楚地拒绝过了,为什么她好像完全听不懂他的话一样?   他承认,他认输了。   “我不用包扎,有水就可以了。”   小沈千祈疑惑地看着他,随后弯腰继续用树枝在地上划划写写。   她写字的速度稍有点慢,一笔一划慢吞吞的。   一个字还没写完,小晏从今撑着树干起身。   “不用写字了,你可以说话。”   他向四周张望了一圈,确定自己所在的位置之后,也没等小沈千祈出声,直接越过她朝着东南方走。   “等等我。”小沈千祈追了上来,“你要去哪里?”   “找水。”   小晏从今一路循着昨晚边逃跑边在树上做的记号走回了最开始被晏道辰丢下的地方,然后按照记忆,沿着来时的路走出了这片山林。   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条小河,将刻刀和人偶放在岸边,没有顾及在场的小沈千祈,跳进了水里。   夏日清晨的阳光在水面上跃动,金光闪烁,宛如捏碎了最耀眼的那颗明星,碎屑四散铺开。   小沈千祈蹲在岸边,呆呆看着从水面闪动的金光中冒出来的那抹显眼的白色,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鲛人形态下的小晏从今伤口愈合的速度要更快些,没过一会儿,伤口便已基本止住了血,但要想完全愈合还是得用药。   他沉入水下,返身游回岸边。   同上回一样,在水里游过一趟之后,他的头发便回到了白色。   小沈千祈近距离看着他这头绸缎般的白发和如画的眉眼,实在没忍住感叹出了声。   “你长得好漂亮!”她是想夸夸小晏从今的,但由于她比较匮乏的形容词,想了半天,最后只说了句,“像人偶一样好看!”   她也完全没对小晏从今从人变成鲛人这一件事感到多惊讶,反而是期待更多些。   “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可不可以交个朋友,这样说不准下次做梦我就还能再梦见你了。”   透明屏障后的沈千祈顿时有些无语。   所以七岁的她对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害怕,接受能力这么高,只是因为她觉得这是在做梦吗......   小晏从今停在岸边,歪头对上了小沈千祈朝他投来的期待目光。   她好奇怪。   不仅穿得奇怪,说话也很奇怪。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奇怪如同往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枚石子般,让他平静无聊的生活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第一次对其他人产生了好奇心。   他眨了眨眼睛,正打算回答自己的名字,小沈千祈却忽然站了起来。   “等我一下!”她匆匆跑到远处摘了朵花回来,“这个送给你,作为我们交朋友的礼物。”她顿了一下,“我叫沈千祈,你叫什么名字?”   她摘过来的这朵花是朵白色的桔梗花,和晏从今让沈千祈去悬崖边摘的那朵有点像。   小晏从今没有和谁交过朋友,他先是对着这朵花愣了会神,而后才伸手接过了这朵白桔梗。   “晏从今。”   “嗯嗯,我记住了。”小沈千祈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下次你记得还要来我梦里!”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身体一点点开始变得透明,最后在实体和透明之间闪了两下之后便消失了。   她来得突然,消失得也很突然。   小晏从今手里还拿着那朵白桔梗,愣愣看着空荡荡的岸边,眉眼间浮上了层惑色。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他是出现在她梦里的人。   可他无比确定自己存在的世界是真实的。   所以她是从哪儿来的?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认为这只是一场梦?   不过这三个问题并没有困扰他太久,毕竟这个世界无奇不有,见怪不怪。   他现在更在意的是,她之后还会再出现吗?   没有等待太久,这个问题在三天之后他便知晓了答案。   小沈千祈再次出现的时候是三天后的早晨。   今鹤和晏道辰天没亮就出了门,小晏从今一个人在院中用细线练习傀儡术时,人形木桩后凭空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他手里还缠线,小沈千祈便迫不及待地凑到他跟前,问:   “真的又梦到你了,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小晏从今说。   他收回手里的细线,小沈千祈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在此之前,他从没有过朋友,不知道朋友之间该如何相处,又该做些什么。   大多数时候都是小沈千祈在说话,他在很认真地听。   不知为何,他好像对小沈千祈完全讨厌不起来,就连她和其他人一样对他的头发表露出好奇心时,他也没有很反感,而是耐心地告诉她这是天生的发色。   小沈千祈这次也没有待多久,不到半个时辰便像上次一样原地消失了。   等她消失之后,小晏从今坐在凳子上发了会呆,然后又继续缠上细线训练手指。   他们两人之间仿佛有种奇妙的联系。   每隔三日,小沈千祈便会出现一次,出现时间不太固定,出现的位置一定是在小晏从今附近,但每次她都待不了太久。   每回到了她会出现的日子,小晏从今不是把自己关在屋里,就是早早地出了门,找个人少的安静地方坐着。   在家里太危险了,他不想让今鹤或者晏道辰发现她的存在。   就这样三日又三日,两人很快相熟,等到第十五个三日时,小沈千祈手里正拿着那个未刻完的人偶犯难。   因为小晏从今在询问她的意见,他始终不知道该把这个人偶刻成什么样子。   “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人,比如你的父母?”   小晏从今摇摇头:“没有。”   “那不如就按照你自己的样子刻吧,你长得很好看,和你一样的人偶肯定也很好看。”   小沈千祈说着,视线从人偶移到他身上,在他的手背和颈侧发现了两道新的伤痕。   自从和他认识以来,小沈千祈总能在他身上发现受伤的痕迹,问他原因,他却总是轻飘飘地说没关系,然后顺势转移话题。   所以这次,她没有再问,而是将脖子上的长命锁摘了下来,塞到他手里。   “这个给你,有它在,你就能逢凶化吉,无灾无祸,平安长大,长命百岁。”   小晏从今明白她的用意。   “谢谢。”他轻声说。   “你有什么喜欢的人吗?我可以帮你刻一个。”他手指摩挲着还留有余温的锁面,眼睫轻轻颤了颤,“作为这个的回礼。”   小沈千祈摆摆手:“不用不用,刻你自己就好啦。”   “那下次你还会来找我吗?”小晏从今说,“刻人偶的速度很快,我应该很快就能刻好。”   “会来的,一定会,你放心吧。”小沈千祈向他保证。   对小晏从今来说,她就像是天上的飞鸟,来去随心,而他则是被困在水底的游鱼。   每次见面,他都只能被动地等着小沈千祈来找他,所以他才会多问这一句。   小晏从今刻人偶的速度确实很快,静下心来投入其中,不到两日便已刻好。   他将刻成自己模样的人偶收好,耐心等到第三日,带着人偶早早地出了门。   他去了最常去的后山竹林,手里捧着小人偶,一坐就是一整天。   但小沈千祈没有来。   于是他又固执地等到了第二天天亮,她还是没有来。   小晏从今沉默地看着手里的人偶,然后起身回了趟家。   他在之前所有小沈千祈出现过的地方都等了一遍,依旧没有等到她来。   他的表情也逐渐从期待变成了失落,最后又回到了一开始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回忆幻境定格在这一幕画面,沈千祈面前的透明屏障也终于消失。   原来她和晏从今早就认识。   她一直很在意的那个长命锁,也是她送给他的。   “比起神秘人,我倒觉得你比他更让我感兴趣多了。”   “你呢,你小时候有没有人送你长命锁?”   “给我摘朵花吧。”   他一直都记得她,甚至见她第一面时就认出了她。   是她把这段记忆忘得一干二净。   记忆闸门打开,过往如放映般一幕幕在脑海中呈现。   如果不是在幻境中亲眼见到,她大概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七岁那年,她曾经数次在梦中穿到过另一个世界。   起初她以为那只是她在做梦,可后来次数多了,她便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真实地穿越了。   可是为什么这段真实的记忆她完全回想不起来,就像是被刻意从她脑中抹除了一样。   【因为你的记忆被修正过一次。】   【宿主,七岁那年你曾经通过梦境穿到过这个世界,但两个世界之间无法互通、互不干扰,不通过系统,没有相关文书,私自穿越这种行为本身是不被允许的。   为了维持时空运行的秩序,修复你能通过梦境穿越的漏洞之后,你关于这段穿越的记忆也被修正覆盖了。】   难怪她会一点印象都没有,甚至在她的记忆里,长命锁还是被她不小心弄丢的。   “既然我的记忆被修正了,那为什么晏从今的还在?”   【他的也修正过,是他后来自己又想起来的。】   居然能靠自己想起来,该说是他执念太深还是记忆力太强......   和系统对完话之后,这片记忆幻境便开始一点点崩塌,熟悉的白光亮起,沈千祈下意识闭上眼。   然而奇怪的是,白光亮完后又过了许久,她并没有之前一样离开幻境。   沈千祈疑惑睁眼,幻境的崩塌不知何时停止住了,所有光点都停在半空中,小晏从今的身体一半是飘散在空中的光点,一半是实体。   ......不会是像加载游戏一样,卡住进度条了吧。   沈千祈正要喊出系统,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道听不出情绪起伏的声音。   “真是个有趣的幻境。”   !!!   救命,怎么是晏从今!   怎么回事,不是说他进不来的吗!系统的保证也太不靠谱了吧!   沈千祈咽了口唾沫,大脑飞速运转,正思考要如何向他解释关于幻境的事情。   “想起来了吗?”晏从今接着问了句。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这句话音落下,沈千祈忽觉身体被定住,手腕一紧,圈在腕间的勒得她生疼。   “你是个骗子。”   晏从今在身后站定,他轻轻笑了一声,俯身靠在她耳边温柔低语。   “但是没关系,因为我已经原谅你了。” 第40章 飞鸟与桔梗花(五)   ◎因为是你◎   晏从今惩罚似的收紧了傀儡线, 直到勒痛了沈千祈才松开,同时将身体控制权还给了她。   “好了,回忆结束, 我们该出去了。”   沈千祈愣愣转过头,微微仰起, 看向他的侧脸,目光有些困惑。   这就没了?   他没了别的要问的吗?   比如关于这个幻境, 又比如她当时为何没来赴约, 现在她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怎么了,还有话要说?”晏从今见她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很贴心地问出了声。   沈千祈提示他:“你就没什么要问我,或者没什么要我解释的吗?”   “啊,还真有一个。”晏从今顺着她的话问, “你还会再突然消失吗?”   距离任务完成还有很长的时间, 在此期间,她都得老老实实待在这个世界。   但任务完成之后......   沈千祈也不确定到时候还能不能回来见他,只能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不会。”   晏从今点点头, 表示自己知道了。   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好像真的对其他的一点都不好奇。   他不问, 沈千祈也不再多言, 默了两秒,重新发动了魇珠。   -   幻境外。   裴衍舟趁乱带走了熟睡的姜珩, 临走前, 他还特意向院中三人打了声招呼。   “几位,这几日和你们相处得很愉快。”   他右手反手握刀横在胸前, 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捏着符纸, 嘴里低声念了句什么, 脚下随之出现了一个法阵。   “姜珩我就带走了, 再见。”   话音刚落,法阵亮起,裴衍舟和背着姜珩的手下一齐消失在了院中。   他一消失,剩下的妖物们便不再继续拦住许鸢一和林月池,纷纷跟着撤离。   许鸢一正欲去追,与她缠斗了一晚上的女妖没跟着同伴一起离开,而是突然朝她身上扑来。   她侧身避开,反手一剑朝女妖刺去。   女妖早有所料,却并未躲开,故意让剑刺中腹部,身子一抖,从怀里掉出来一块小木牌。   趁许鸢一的注意力被小木牌吸引,她一掌打在许鸢一肩上,随后迅速跟上其他妖物,隐入夜色后化作一团黑雾消失。   “师姐,你还好吗?”林月池没再管逃跑的妖物,连忙扶住被推开的许鸢一。   女妖那一掌并未用狠力,仅仅是把许鸢一推开,没有伤害到她。   “我没事,不用担心。”   许鸢一捡起掉在地上的那块小木牌,仔细端详了一番。   木牌呈长方形,正反两面都用刀刻出了一个月牙标识,其他再无特别之处。   刚才那个女妖似乎是故意掉下这块木牌的,她到底是何用意?   “许姑娘,这好像是折月楼的牌子。”   妖物来袭时,姜月一直被他们二人护在身后,她凑近瞧了一眼许鸢一手里的木牌,回忆道:“我之前见过,这木牌很难得,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凭着这块木牌,便可以进入折月楼。”   许鸢一手里捏着木牌,神情有些不解。   “折月楼是什么地方?”   “听说是个很特别的...风月场所。”   姜月解释道:“折月楼在泉先城名气很大,只在每日戌时开门迎客,过时不候。每天都有一大批人慕名前去,但因为没有入场木牌,全被拒之门外。”   听完姜月的解释,许鸢一盯着手里的小木牌陷入了沉思。   风月场所......那女妖故意留下这块木牌,难道是想让他们进去瞧瞧?   直觉告诉许鸢一,这应该不是陷阱,而是那女妖故意留下的线索。   而且就算真的是陷阱,他们也得去一趟。   许鸢一收好木牌,郑重地拍了拍姜月的肩膀。   “姜姑娘,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救出姜珩。”   说完,她转身环视了一圈院子,正想问沈千祈人去哪儿了,下一秒,随着一道强光闪过,她要找的沈千祈和晏从今一起出现在了院子角落。   她先是警惕地扫了晏从今两眼,未将手中剑收起,径直走到沈千祈跟前。   “师妹,你去哪儿了,可有受伤?”   沈千祈摸了下鼻子,有点心虚地咳了一声。   “没有没有,是我不小心触发了魇珠,然后和晏公子一起进到幻境里去了。”   原身经常做出这种离谱不着调的行为,许鸢一已习以为常,此刻也并未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她没有再问下去,收好剑,屈指轻轻敲了两下沈千祈的脑门。   “早些回去歇息,明日我们去救姜珩。”   沈千祈捂着脑门点点头,十分乖巧地应了声好。   等其他人都走光了之后,她才转过身,面向晏从今。   “那个...今天已经很晚了,我们就先回去休息吧?”   听出来她在催着自己离开,晏从今略微抬了下眉。   “是很晚了。”他了然轻笑,没再继续说些什么,转了个向,离开了姜珩的院子。   偌大的院子一时之间只剩下沈千祈一人。   她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晏从今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却久久没有动作。   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说想问,但现在太晚了,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好时候。   -   春夏之际多雨水,一连晴了好几日的泉先城迎来了入夏后的第一场雨。   雨丝连绵,带着几分凉意,细细密密地落在油纸伞上聚成水珠,又顺着伞面砸在青石板的街面上,溅起了一朵又一朵水花。   伞下的沈千祈一手捧着一束栀子花,一手撑伞,小心避开水坑,穿梭在朦胧的雨幕里。   她手腕上戴着一串茉莉花编成的手环,腰间的香囊上别了几朵白玉兰,行走间花香四溢。   今日一早她便出了门,冒雨跑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一家卖花的小摊。   这个季节桔梗花还未开,只能退而求其次,买些其他白色的花了。   一路回了姜府,沈千祈站在晏从今屋前,收起伞甩了甩水珠,然后才将伞竖放靠在墙边,有些紧张地伸手敲了敲门。   “进。”晏从今的声音很快传出。   沈千祈将花藏在身后,另一只手推开门,深吸一口气之后迈进了屋内。   晏从今的作息很规律,基本上不会睡懒觉,即使昨晚熬夜了,第二日也能按时起床。   此刻,他正坐在床边,长发披散,发丝似流水般顺着肩头滑落下来几缕。   “找我有事?”   自从想起了幼时的记忆后,沈千祈在心里和他拉近了几分距离,不再只是把他当成攻略对象看待。   “有事。”她郑重其事地点了下头,然后面向着他,一点点挪到桌边坐下,“想找你说说话。”   末了,她又补充问道:“可以吗?”   晏从今还未回答,躺在桌上的小人偶倒“蹭”的一下站起身,扯了扯沈千祈的袖子,对着她点了点脑袋。   沈千祈其实不太明白为何小人偶唯独对她这么热情,但她猜测应该是和她建议晏从今将它刻成现在这个样子有关。   她正要回应小人偶,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忽然伸过来,毫不留情地将它从桌子这一头,推到了另一头,差点掉在地上。   “她没问你。”   晏从今坐到沈千祈对面,拿起桌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说吧。”   小人偶不满地稳住身形,但又不敢对它的主人做出些什么报复性的举动,只好自己走回来,挨着沈千祈坐下。   沈千祈边安慰性地用指尖戳了戳它的脑袋,边半开玩笑地出声问晏从今。   “刚才敲门的时候我都没说话你就让我进来了,万一我是坏人怎么办?”   晏从今食指敲了下杯壁,弯了弯眼角。   “只有你会来找我。”   说得也是。   沈千祈噎了一下,随后从凳子上起来走到晏从今面前,弯起眼睛,笑吟吟地将藏在身后的栀子花束伸到他眼前。   “这束花送给你,当作我们重新交上朋友的礼物。”   之前在悬崖边摘的那朵花已经枯萎,正好趁着这次机会重新送他一束新的。   昨天晚上沈千祈想了许多,也逐渐明白过来,晏从今最初坚持说要把她杀了做成人偶,大概正是因为她把他忘了。   虽然最后他还是对她用了傀儡术,但至少没再想着杀她,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或许也代表着他已经原谅了她。   而且这傀儡线在手腕上,只要他不乱用傀儡术,这线就是个普通的装饰,多少还带点情侣款的意思。   他喜欢的话,就随他去了。   栀子花和茉莉花的香气融合在一起,清香很快盈满了整间屋子,沁人心脾。   从沈千祈踏进屋时,晏从今就闻到了花香。   虽然他已经猜到了她要做什么,但当她把花束递到自己面前时,他心中还是升起了一阵难以言说的悸动。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闻到了花香,不过这次是真的有花香。   “谢谢。”他伸手接过栀子花束,低头间,几缕发丝垂落,挡住了半张线条清丽的脸。   纯白的花很搭他这张清纯无害的脸,比如栀子花,白桔梗,或者是白山茶。   花间美人,赏心悦目。   幸好没听摊主说的买月季,沈千祈暗自感叹坚持自己的选择果然正确。   她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将剩下的话说出了口。   虽然他看上去不是很介意那个幻境,但她觉得还是道个歉比较好。   “那个...抱歉,我私自用了魇珠窥探你的记忆。”   晏从今摇摇头,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   “不用为了这个和我道歉,我不生气,也不在意这个。”   沈千祈这才往后退回了座位上,撑着脑袋看他。   其实有件事她比较有点在意。   现在这幅身体和她本人长得一模一样,可小时候的她和现在的长相是有些区别的,晏从今是怎么一眼就认出她来的?   想了半天,她还是决定问出口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我能问问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吗?”   “这很难吗?”   晏从今视线从花束上挪开,转而朝着她看来。   “因为是你,所以我能一眼就认出来。”   他只和沈千祈交过朋友,只对她一个人有过好奇心,也只对她感兴趣。   于他而言,这世上其他人都是一样不重要的路人罢了,他从未留心观察过,除了沈千祈。   沈千祈愣了一会儿,慢慢从他脸上挪开视线,向下看着地面。   她当然知道晏从今这句话没有别的深层含义,可他这种直白的语气说出来,就像是在告诉她:   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所以能一眼认出来。   屋外的雨势渐渐大了起来,雨点铺天盖地似的洒了下来,雨声淅淅沥沥。   沈千祈回忆起许鸢一教过她的剑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多想。   但是没什么用。   于是她机智地决定转移话题。   “对了,你和裴衍舟是不是认识?”   仔细想想,他既能知道裴衍舟是埋在池中的网,这也就说明他对裴衍舟是了解的,至少不会是陌生人。   “不算认识。”晏从今顿了一下,反问她:“你们今天要去折月楼?”   没等沈千祈回答,他又继续开了口:“我的建议是,你最好不要去。”   “为什么?”沈千祈抬起头,看向他的目光里稍带着些疑惑。   晏从今看着窗外朦胧的雨幕,语气不明。   “折月楼是个销金窟,可它销的不止是钱财,说不准还有你的寿命。”   ......这么一听好像是有点可怕。   可是她没法说服许鸢一他们不去救姜珩。   “可是我师姐师兄一定会去,所以我也得跟着他们一起的。”   晏从今听见这句话,又想起了她和许鸢一他们待在一起说说笑笑的画面,那种烦闷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我和你不也是朋友吗,为什么我的话你不听,他们去你就要去。”   “这不是什么朋友的问题......”而是系统发布的任务的问题,她必须得保证许鸢一他们安全活到结局。   沈千祈想解释,可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开始往外走。   直到走到了屋外,晏从今才解除了傀儡术对她的操控。   他好像,不太想听她的解释。   沈千祈低头看了看站在屋外的自己,又看了看坐在屋内低头不语的晏从今。   怪事。   是她的错觉吗。   为什么她感觉晏从今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开心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8 09:02:45~2023-03-01 23:5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个鸡蛋配一羹、浅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和月肆 46瓶;杨枝甘露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飞鸟与桔梗花(六)   ◎他有点好哄◎   沈千祈仔细回忆了一遍刚才的对话, 思忖片刻,再次进屋。   “晏公子。”   她重新在晏从今对面坐下,白玉兰和茉莉的香气比不过一大束栀子花, 却也在不知不觉间使得整间屋子都萦绕着好闻的花香气。   三种花香混合在一起,香气不会很突兀, 反而互相契合,满室清香, 给人一种仿佛置身于满树繁花下的错觉。   沈千祈吸了一口好闻的花香, 心情不自觉放松了许多,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半开玩笑。   “其实我跟我师姐师兄都是假玩,跟你才是真的,我们才是最好的朋友。”   沈千祈误会了他在意的点,可这句玩笑话却歪打正着地起了作用。   晏从今将栀子花束放在桌上, 取出傀儡线给人偶接上。   “虽然知道是假话, 但我很爱听。”   他像往常一样操控着人偶吊在半空中,不过动作以及控线的力度都要比平时温柔许多。   他正常了,甚至现在心情还很不错。   沈千祈靠在桌上, 单手撑头, 学着他的样子歪着头看他。   果然是因为在意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谁才是她的朋友。   不过他好像有点好哄。   像小孩子一样, 不开心来得快,去得也快。   沈千祈想, 他其实也不全是个冷血恶趣味的小变态, 偶尔还是有这么可爱幼稚的一面嘛。   -   入夏后的第一场雨一直持续到傍晚才停下。   雨后空气清新不少,这场雨冲散了夏初的闷热, 傍晚的风清爽又带着些许凉意。   竹叶上的水珠还在不停地滴落, 掉在地上的小水坑里, 滴答滴答。   “许姑娘, 这些钱你们拿好。”姜月从丫鬟手里接过钱袋,又递到许鸢一手里,“我听说去一趟折月楼花销很大,你们是去救姜珩的,这钱不能让你们出。”   许鸢一本想拒绝,可姜月态度强硬,颇有几分不收下这钱就不让他们离开的意思。   她沉吟一会儿,为以备不时之需,还是收下了钱袋。   “多谢姜姑娘。”   许鸢一收好钱袋,明水真人传来的纸鹤也恰在这时赶到。   她记下明水所说的解咒之法,回头看了一眼等在身后的三人,   “万事俱备,我们出发。”   折月楼虽是个风月场所,可他在泉先城名气却很大。   楼主从未大肆宣传过,也没有主动招揽过客人,全靠进去过的客人口口相传带起来的名声。   想要进入折月楼,光有钱不行,还得有通行证,也就是女妖留下的那块小木牌。   据说这块小木牌每日限量发放,有缘者得,一旦入场后,木牌便作废,不可二次使用,若下次还想进来,就得再等机会。   四人一路打听问路,紧赶慢赶,在戌时前赶到了地方。   折月楼建在湖心,想要进去必先凭着木牌乘停在岸边的小木船前往。   戌时未到,岸边便挤满了人,水泄不通。   这些人里大多数都是来凑热闹的,有小木牌能乘上船的没多少。   负责检查木牌真伪的是三个身材过于魁梧雄壮的壮汉,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震慑人群。   随着天色渐暗,湖心传来几声悠扬的钟声,余音回绕,喧闹的人群霎时间安静了下来,目光齐齐向湖心望去。   湖心水面上矗立着一座高楼,雕檐映日,画栋飞云。   伴随着钟声,折月楼自下而上地亮起了灯,照亮了平静无波的湖面,远远望去,夜幕下湖心处灯火如萤,恍如白昼。   戌时到了。   四人费力地拨开人群,挤到了最前面登船口,许鸢一交出木牌,待三个壮汉都确认过了之后,朝身后的三人招了招手,示意跟上。   “慢着。”其中一位检查的壮汉拦住了后面跟上的三人,“一块木牌只能进一位。”   这下有点难办。   那女妖只留下了一块木牌,楼内凶险莫测,他们不可能只让一个人进去。   许鸢一正要返身回来商量对策,那位拦人的壮汉却忽然变了个说辞。   “但这块木牌是贵宾所有,贵宾可以自带客人。”   他视线贪婪地扫过三人,像是在看什么餐桌上的美味珍馐。   “所以,几位,请吧。”   他边说着,边侧身让开了一条路,恭恭敬敬地将四人送上了木船,露出了一个标准的服务式微笑。   “祝你们玩得开心。”   一艘木船最多只能坐两个人,四人分成了两组,沈千祈自然是和晏从今在一起。   她回头看了眼那位壮汉脸上的微笑,心里总觉得有点古怪。   但这折月楼本身就很古怪又神秘,她也没有多想。   “晏公子,你之前来过折月楼吗?”   小船无需人手动划,坐满客之后会自动驶向湖心。   晏从今靠在船边,垂眸看着倒映在水中的月亮。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楼里销的还有人的寿命?”   折月楼生意很好,每天都有一大批人求着进去一睹为快,进去玩乐消耗寿命这事显然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我见过刚从折月楼里出来的人。”   小船荡起一条条水纹,水中的月亮也跟着一晃一晃。   没过多时,小船已驶到湖心,晏从今收回视线,待船停稳后起身下船。   “至于具体的,待会等你进去就会明白。”   沈千祈跟着他下了船,许鸢一和林月池也已到岸。   四人并排站在大门口,将木牌交出后,便有一人专门领着进去。   原以为木牌每日限量供应,客人不会很多,却不料进去之后才发现每一处座位都坐满了人。   每一桌都有专人服侍,客人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楼内装修也是极尽奢靡,连铺在地上的毯子都是上等的绒毯,空气中各处弥漫着酒香和花香,丝竹乐声和鸣,恍若置身仙境。   一楼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展示台,身姿婀娜的舞姬们在台上随着乐声起舞,莲步轻移,一步一响。   舞姬身上的布料只堪堪遮住了重要部位,脚腕和脖子都系着铃铛。   其实这种场合对于一个思想开放的现代人来说,冲击力远没有那么大。   但沈千祈还是震惊住了。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舞姬头顶的兽耳,还有身后的尾巴。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晏从今说这里是销寿命的地方了。   楼内除了客人,全是妖物,且头上都顶着各式各样的兽耳,身后的尾巴也都是毛茸茸的。   与妖交合,妖会吸食人的精气,可不就是消耗寿命吗。   “几位好,是新来的客人吗?”一只头上顶着猫耳的女妖手里端着托盘,尾巴暧昧地扫过一位男客的面颊,将托盘里的酒杯用嘴咬着递到他唇边后,又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林月池显然是不太适应这种场合,从刚才进来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非礼勿视的状态,低着头不敢乱瞟。   许鸢一也稍微有点不太自在。   至于晏从今,他对这些事情根本就没有兴趣,还是手里的傀儡线更能吸引他一点。   四个人里,只剩下沈千祈能正常沟通。   她已经盯着猫妖的猫耳和尾巴瞧了许久,想摸,但是理智告诉她,她没那个命能摸。   “跟我来吧,你们几位的房间分别在三楼和四楼。”猫妖热情地招呼他们。   “分别?”沈千祈回过神,觉得猫妖的话有点奇怪,“我们不能在一起吗?”   猫妖愣了一瞬,随即目光暧昧地在他们四个人身上转了一圈,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当然可以一起,如果你们喜欢的话,我们很尊重客人的特殊爱好的。”   等一等,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吗!   沈千祈原本是想出声解释,但转念一想,他们几个人还是不要分开比较好。   于是她只能顶着猫妖“你们玩得真花”的眼神,强行点了点头。   “麻烦你了,把我们安排在一起吧。”   此时的沈千祈还远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猫妖大声朝楼上喊了句:   “还有没有房间啦,要四个人一起的那种!”   瞬间,一楼所有人齐齐转头,朝他们投来的这些目光中,一半是震惊,一半是佩服。   不愧是年轻人,玩得真花。   林月池:......   许鸢一:......   沈千祈:......   三人默契地第一时间挡住了自己的脸,然后背过身,假装自己是透明人。   然而晏从今好像还在情况之外,手里的蝴蝶翻了一半还未成型,他停住手中动作,出声问沈千祈:   “特殊爱好是什么意思?”   今鹤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教给他这些,父母去世后他又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长大,不明白这种事情很正常。   沈千祈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   “以后该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的。”   楼上负责检查房间的妖传了话下来,大房间已经被其他早来的客人占了,只剩下两间挨在一起稍微小些的房间。   虽然没在一个房间,但好歹是挨着的隔壁。   四人跟着猫妖上了三楼,沈千祈和晏从今在一间屋内,临进门前,猫妖忽然挡在了二人身前。   她注意晏从今很久了,从见到他第一眼时,她就被他这张脸吸引住了。   这么乖的长相实在是太适合让她好好调教一番。   “两位,待会介意加我一个吗?”猫妖看似在问两个人的意见,但眼神却是紧紧粘在晏从今身上,“我看你好像很喜欢玩绳子?”   “姐姐也很喜欢玩绳子呢,有空和姐姐一起交流探讨一下吗?”声音细软缠绵,尾调像带着几个小钩子。   若是换个其他人在这里,估计早就被她勾走了魂。   但是很不巧,此刻在她面前不是其他人,而是晏从今。   翻花绳时被人打断思路,他不耐地抬起眼睛,礼貌地笑了一声。   “抱歉,我对你没什么兴趣。”   说话间,他的手指已经绷紧了傀儡线,沈千祈知道,这是他要动手时的准备动作。   可猫妖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甚至当着他的面扭了下腰,她身上也没多少布料,腰肢婀娜轻盈,叫人移不开眼。   “你不是想知道特殊爱好是什么吗?姐姐可以用绳子教你的。”   教你个头啊!你两玩的绳子根本就不是一个种类的好吗,少来碰瓷!   线索还没找到,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   眼看晏从今就要忍不住动手了,沈千祈立即上前搂住了他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一带。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用你教他,我会教他的,再见。”   “砰”的一声。   房门从里关紧。   “真小气。”猫妖挑挑眉,头上的猫耳动了动,摇着尾巴转身下楼。   作者有话说:   晏从今:折月楼很危险,你最好不要去——   沈千祈打断他:不,我要去,这里是天堂(确信) 第42章 飞鸟与桔梗花(七)   ◎他好像有点紧张◎   折月楼的客房和普通客栈的客房相比, 除了房中多了一面悬在半空中的圆镜,以及角落的架子上摆放了些不可言说的小道具之外,再没了什么不同。   关上门后, 沈千祈便松开了揽住晏从今的手,转而走到桌边坐下。   她打量着那面足有半人高的圆镜, 观察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忽然, 眼前伸过来一双骨节分明、干净白皙, 指间缠上了傀儡线的手。   “线给你,教我吧。”晏从今弯起眼睛,语气带笑。   沈千祈:?   “教你什么?”   晏从今捋下缠在指上的傀儡线,捧在掌心,递到她面前。   “不是你说的么, 不用她教我, 你会教。”   沈千祈取下乱糟糟的傀儡线,整理好了之后又放回他的掌心。   “我那是为了让她不要继续缠着你才那样说的。”   再说了,她又不好这口, 没事教他这个做什么, 以后......   等等, 她为什么要想以后的事情。   沈千祈摇摇头,收回思绪, 顺势把他的手推了回去。   “而且我也不会这个, 教不了你。”   傀儡线在掌心被摆放得整整齐齐,晏从今收拢掌心, 走到木桌另一侧坐下。   “好吧。”语气听上去像是有点失落。   奇怪, 他居然会因为这个感到失落。   他不是对什么都不是很感兴趣的吗?   沈千祈沉吟片刻, 纠结过后, 还是问了出来。   “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学这个?”   晏从今重新展开傀儡线,套在指上,继续翻着之前未完成的花样。   “你的师兄师姐都明白‘特殊爱好’是什么意思,他们懂你,但是我不懂。”   怎么听上去竟然还有一点点委屈的意思。   沈千祈悄悄觑了眼他的神色,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些什么。   自从昨晚从幻境中出来后,沈千祈能明显感觉到晏从今对她的态度比之前要好了不少。   可系统不能查询好感,她也拿不准他现在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所以还得继续加把劲才行。   “这没什么关系的。”   沈千祈坐直面向他,语气认真。   “这只是一件不重要的小事而已,你不懂并不会影响我们交朋友,以及...我对你的喜欢。”   顿了两秒,她稍微整理了一下措辞,弯起眼睛,莞尔而笑。   “而且我愿意把我自己讲给你听,所以你现在不懂我也不要紧,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很多,可以慢慢来。”   楼下的丝竹乐声不知何时换成了琵琶独奏,婉转悠扬的乐声在楼内绕梁回荡。   乐伎熟练拨弦,琵琶声声传来,晏从今感觉自己心中好似也多了根弦,被什么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半垂下眸子,唇角跟着微微翘起。   “我知道了。”   见他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沈千祈欣慰地长长舒了口气,拿起桌上干净的茶杯倒了杯温水。   忽然,“滋啦”两声,悬在半空的那面圆镜闪了两下,随后清晰地映出了一楼展台的画面。   此时已过戌时,登船口停止迎客,折月楼内的重头戏也即将开场。   一楼的客人们在妖物们的热情引导下各自回了房间,最开始在登船口负责检验木牌真伪的三个壮汉陆续搬来了九个蒙着黑布的铁笼,在展台上按序摆放好。   他们头上也多出了一双兽耳,看耳朵和尾巴的模样,应该是狼妖。   “好了,尊敬的各位客人们,可以开始选择陪伴你们度过美好一夜的心仪对象了。”   圆镜内传出了猫妖的声音,“只需要将你们的喜好和需求写在纸上,交给等在门外的小妖就好了。   啊,对了,请你们放心,我们楼里的大家都是很听话的,不会做出伤害客人的举动,只要钱管够,我们可以满足客人的一切要求。”   猫妖故意拖长了尾调,“一切要求”四个字叫她说得令人遐想连篇。   镜中猫妖话音刚落,屋外便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敲响。   “客人您好,请将写好的纸条夹在门缝中即可。”   效率还挺快。   但沈千祈没这个需求,而且,这是要钱的。   起价三十两,写下的条件越多越复杂,收费就越高。   “你不用在门口等了,我们不需要这个。”   不需要这种服务的客人往往都是在等待后面的拍卖,门外的妖了然应声。   “好的,要是您还要需求可以用屋内的铃铛再唤我来。”   不出意外,你应该是没机会再来了。   沈千祈挪了下凳子,然后仰起头看着圆镜,晏从今则是在一心翻弄傀儡线。   两人显然是对“需求”没什么兴趣,但这并不代表其他人也和他们一样。   收集完客人们的纸条,下一步便是按照纸条上的内容派去符合条件的妖物,客人有男有女,妖物自然也分男女。   不稍片刻,隔壁房间便传出了开门关门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一道略显急切的喘息。   折月楼内装修奢靡,不像是缺钱的样子,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   不可言说的声音隔着一堵墙,清晰地传到了这边的房间。   ......   沈千祈尴尬地咳了一声,拿起那杯已经晾凉的茶水轻抿了一口。   她借着喝水的动作悄悄瞥了一眼晏从今,然后发现此刻尴尬的好像只有她一个。   晏从今似乎只是单纯地把这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当成了噪音,并且还自动屏蔽掉了。   他手指熟练勾动傀儡线变换着样式,忽然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稍抬起头,撞上了沈千祈朝他看来的视线。   “你很热吗?”他食指勾着线却迟迟未动,提醒了一句,“你脸好红。”   经他这么一说,沈千祈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有点燥热。   可她穿的也不多,房间内空气也是流通的。   好奇怪。   沈千祈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凉茶,不停地用手给自己扇着风。   “是有点热。”   晏从今转头看了眼开了条缝的窗户,吹进来的风还带些许水汽和凉意。   他略觉奇怪地皱了皱眉,心下也未多想,很快又将注意力转回了手中。   然而隔壁的声音却不加收敛,愈来愈大。   吵得他无法继续静下心来,甚至于勾错了一根线。   好吵。   希望他们待会快被线勒死的时候求饶声也能像现在这样大。   晏从今松开左手,傀儡线下滑挂在右手指尖,站起身往外走。   可还没走出两步,袖子便被人拉住。   “你要去哪儿?”沈千祈问他。   “他们太吵了。”   他话没说完,但沈千祈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没找到线索前还不能在楼里打架,万一被赶出去之后可就进不来了。   沈千祈手顺着衣袖往下滑,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人往回拉了一点。   晏从今的手有点凉,但对于此刻热得意识开始有些模糊的沈千祈来说却正好很舒服。   她握住他手腕的右手不自觉更紧了些。   “等过一会儿就会安静的,现在就别去了吧?”   沈千祈话刚说完,隔壁的声音果真消停了下来。   既已停了,也没必要再去了。   晏从今微叹了声气,转身欲回到桌边坐下,手却是被人紧紧握住不肯放开。   “你身上好凉快,我可以多握一下吗?”   沈千祈不停地用手扇着风,看上去是真的很热。   这不算是一个多过分的要求,晏从今点了点头:“可以。”   得到准许之后,沈千祈二话不说立刻将凳子搬到他旁边,紧贴着他坐下,肆无忌惮地在他胳膊上摸来摸去。   但这些远远不够,她还是好热。   热到她面上已经隐约泛起了一层薄薄的、不正常的红晕。   终于,沈千祈恍恍惚惚地想,她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折月楼作为一个风月之地,会暗中给客人们提供一些助兴的小玩意儿很正常。   比如桌子上的水。   如果沈千祈还很清醒的话,她或许能试着用自身灵力压制住药力。   但她的脑子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去思考其他事情了。   体温比正常人要低一些的晏从今在沈千祈眼里成了最有吸引力的存在,如果能抱住他的话,一定会很舒服。   她是这么想的,身体也跟着这么做了。   沈千祈一把扯开了他面前的傀儡线,一个跨步直接跨坐在了他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头埋在他颈侧,无意识地蹭了蹭。   “给我抱一下,就一下。”   嘴上说着只是一下,身体却诚实地又贴近了他几分,贪婪地从他身上汲取着凉意。   这已经算是一个近到有些冒犯的距离和动作。   但被冒犯的晏从今本人却没有感到哪怕是一丝丝的生气或者不适。   他喜欢被沈千祈抱住的感觉,温暖舒适,令人心安。   晏从今缓慢地眨了下眼,随手将碍事的傀儡线扔到了地上。   他弯了下唇角,正想说些什么,怀里的人突然坐直,同他对视,对他说:   “我想吃甜的。”   桌上恰好有一盘未动过的杏仁红豆糕,晏从今伸手去够。   “这个甜吗?”沈千祈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强调了一句,“我要吃甜的,不甜的不吃。”   在晏从今的印象中,所有糕点应该都是甜的,可被她这么一问,倒有些不确定了。   于是他就着手上的杏仁红豆糕咬了一口,舌尖尝到甜味之后才回答。   “是甜的,你——”可以试试。   还未说出口的话被悉数堵了回去。   沈千祈毫无征兆地突然凑了上来。   很短暂的,只是轻轻碰了一下。   末了,她舔了舔自己的唇,笑意盈盈地评价了一句。   “真的是甜的。”   圆镜中一楼的拍卖已经进入了尾声,最后一件拍品正是昨晚故意掉下木牌的女妖,她身上已经被鞭子抽得没有一块好肉,不抱希望地跪下大声呼救。   但这丝毫没有引起屋内两人的注意。   虽然唇瓣相碰只有短暂的一秒,但那也是真真实实的,沈千祈真的亲到了他。   晏从今怔愣了好一会,以至于甚至忘记恢复下意识屏住的呼吸。   他只记得在那一瞬间,意识突然变得模糊,头脑跟着有些晕眩。   他好像有点紧张。   可渐渐回过神来之后,这份紧张又被慢慢升起的一点好奇和欣喜而取代。   晏从今眼睫微颤,捏起那块咬了一口杏仁红豆糕,语气里隐含着几分期待。   他看着沈千祈的眼睛,问她:“杏仁糕还有很多,还想吃吗?” 第43章 飞鸟与桔梗花(八)   ◎杏仁糕的吃法◎   如果再给沈千祈一次机会, 她就算渴死,也不会再喝这里一口水。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不好受了。   身体的热度在不断攀升,脑袋也昏沉沉的, 陌生的意欲支配了她的意识,急切地想要寻求纾解。   她紧紧抱着晏从今, 不安分地蹭动着,但被她抱住的人好像完全没有产生什么旖旎的想法。   他只是单纯地认为这是一个简单的拥抱, 任由她抱着、在怀里乱动着。   突然冒出的羞耻感让沈千祈短暂地清醒过来, 但没完全清醒,她依旧环着晏从今脖子不肯撒手。   意识恍惚间,她想起了穿过来之前,没吃完的那块奶油蛋糕。   好想吃甜的。   事情的发展逐渐开始不受控制,她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直到晏从今出声问她:“杏仁糕还有很多, 还想吃吗?”   明明两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偏偏谁也没有明说,谁也没有阻止事情继续发展下去。   一定是药力的作用太强了,沈千祈想, 不然她怎么会回答“想”。   杏仁红豆糕做成了竖长条状。   晏从今咬住一端, 覆在长睫下的黑润眸子看向沈千祈, 眸光闪动间透露着他的好奇。   平常看起来很乖巧的长相此刻也是无辜极了,但却莫名多了几分引诱的意味。   他就像是童话故事中第一次上岸的鲛人, 对什么都感到好奇, 却全然不知自身这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对岸上的人来说是最具诱惑力的存在,所以总是会有好心人耐心地给他们解答疑惑, 并且疯狂地迷恋上他们。   也许是因为药力的作用, 但又也许不是。   总之, 沈千祈吞了吞口水, 在晏从今好奇的目光中咬住了杏仁糕另一端。   杏仁糕愈来愈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愈来愈近。   呼吸交融,玉兰和茉莉的香气萦绕在鼻尖,甜腻的味道在彼此舌尖化开,心跳声轰鸣。   怦、怦、怦。   紧张又克制不住好奇的情绪感染了彼此,大概是一时冲动,又或许只是......   是什么谁也说不上来,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都不讨厌这样做。   这种新奇的体验让晏从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原本撑在桌上的左手,不知何时扶住了沈千祈的腰侧。   他将人固定在自己怀中,怕她往下掉,干脆改成了双手揽住她的姿势。   然后,下一秒,沈千祈突然晕了过去。   牵动着全身每一处的愉悦感戛然而止,就像到了某种临界点却怎么也宣泄不出来。   晏从今愣了片刻,慢慢平复着呼吸,双指并拢搭在沈千祈颈间,用灵力检查了她一番。   身体健康,心跳正常。   只是中了媚药,耐不住药性晕过去了而已。   晏从今莫名松了口气,但同时心里也随之升起了一股说不上来的失落感。   原来刚才那些都只是因为她中了药才会那样做。   他垂下眼睫,看着怀里的沈千祈,一时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因为这个而感到失落。   他的情绪好像总是因为她在发生变化。   思绪纷乱间,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   看清屋内当下的情况后,来人愣了片刻,旋即拦住了要跟着他一起进来的猫妖。   “真是抱歉,我好像来得又不是时候。”   半刻钟前——   折月楼的拍卖已经进入了尾声,铁笼里关着的都是犯过错或者不愿放下身段,取悦客人的妖物。   他们无一例外被喂下了猛药,个个身姿曼妙,美得雌雄莫辨。   除了最后一个。   狼妖掀开了黑布,铁笼里关着的正是昨日夜里故意丢下木牌的女妖,她原身是一只兔子,头上顶着一双兔耳,身后跟着一条短短的尾巴。   与前面其他妖不同,她没有被喂药,而是被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看身上的伤痕像是被人用鞭子抽出来的,深可见骨,鲜血淋漓。   狼妖一把提起她的耳朵,捏住她的下颌,正要向客人介绍她时,她忽然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跪在地上大声哭了出来。   “救救我!要是你们来了的话,求求你们救救我,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谁让你说话了?给我安分点!”狼妖猛地甩了她一个巴掌。   兔妖再没了反抗的力气,背靠铁笼躺倒在地,无声掉着眼泪。   也许她求救的那番话在其他客人听来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但许鸢一知道,她是在向他们求救。   折月楼里招待客人的全是妖物,但却从未出过人命,这里的妖物都很听话,恪守本分,统一听从楼主安排,尽职为客人服务。   能掌控这么多妖物,并且让他们甘心听命于自己,许鸢一瞬间就想到了神祠里的那位“神”。   而如今参与了昨晚抢走姜珩的兔妖就出现在了这折月楼里,许鸢一从不信这世间有巧合,折月楼楼主一定与“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者说,楼主正是那位“神”。   关在笼子里等待买主的兔妖是一个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陷阱,对方显然是知道了兔妖的所作所为,故意做出这一切,等待他们上钩。   思虑片刻,许鸢一还是出价买下了兔妖。   付完钱后,只需在房中静静等待即可,折月楼办事效率很快,不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不过来的不是那只兔妖,而是裴衍舟。   为他开门的是狼妖,推开门后,便同他身后的几只妖物站到了一起,垂下脑袋恭恭敬敬地守在门口,显然是在畏惧他。   见到这一幕,许鸢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与林月池交换了个眼神,抽出长剑。   “我该说是你太会演戏了,还是我们识人不清,竟然真的信了你一路,裴兄。”许鸢一话里少见地充满了讽刺,“或者说,我该称呼你为楼主,又或是那所谓的‘神’?”   裴衍舟好似没看见他们二人的剑尖对准了自己,兀自笑了一声,从容不迫地踏进了屋。   “称呼不过是个代号,想怎么喊我都行,随你们开心。”   折月楼是他的地盘,许鸢一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先迂回一下,争取拖延点时间,找机会下手。   “你为什么要欺骗我们?”   “欺骗?”   裴衍舟手抵在额间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你指的是我和姜月之间,那我想我应该不算骗了她,我帮她实现了心愿,带走姜珩作为报酬,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至于你们。”他很诚实地坦白道:“那天在神祠,我原本是要去杀了你们的,如果那天就把你们杀了,我也不必费心演这么久的戏了。”   他边说着边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壶准备倒杯水,倒到一半,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将茶杯推开,两肘靠在桌上,双手交叉抵住下巴。   “但念在你们都是他朋友的份上,我选择了放过你们,所以你们应该感谢我的不杀之恩才对。”他顿了顿,笑着继续说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拿剑指着我。”   许鸢一略感疑惑,握剑的手稍微晃动了一下。   “他是谁?”   裴衍舟淡淡地抛出了几个字:“当然是晏从今了。”   骤然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许鸢一心里是百转千回。   她一直都觉得晏从今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也没对他多上过心,他们几人中,真正算得上是他朋友的也只有沈千祈一人。   听裴衍舟的话,晏从今和他应该是认识的,也就是说这一路上,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步步落入圈套却不加提醒。   许鸢一对他会这么做倒不是很意外,毕竟他们也算不上是朋友。   她现在担心的只有沈千祈的安危,如果晏从今和裴衍舟是一伙的,那么此时此刻和晏从今待在一处的沈千祈处境就会非常危险。   她虽然也能看出来这两人之间关系不太一般,但她不确定这个不一般能不能保证晏从今不会对沈千祈下手。   思及此,许鸢一微侧过头,朝林月池投去了一个眼神。   林月池心领神会,无需她多言,配合着她一起向裴衍舟攻去。   “两位就不想和我继续聊了?”裴衍舟装出一副很伤心的样子叹了口气,“那好吧,既如此,我也不废话了。”   眼看许鸢一的剑就要刺中他的肩膀,他不急不慢地站了起来,低声念了句很奇怪的咒语。   悬在空中的圆镜蓦地亮起了刺眼的强光,一股莫名的吸力将毫无防备的许鸢一和林月池吸入了镜中,随后圆镜缓缓下移,同时缩成了一面普通的妆镜大小,落在了裴衍舟手中。   他将圆镜随手抛给等外门外的猫妖,转而向另一间屋子走去。   但谁知一开门见到的就是晏从今怀里正抱着昏睡的沈千祈。   他停在门外,拦住跟上来的猫妖,不算很诧异地挑了下眉。   “真是抱歉,我好像来得又不是时候。”   晏从今沉默了两秒,压下心中的不耐和烦躁之意,旋即抬眼看向门外。   “有事?”同上一次在凉亭时一样,面色和善,但语气更加冰冷。   裴衍舟没有回答他,从猫妖手里接过那面镜子,进屋关上了门,然后非常自来熟地走到桌子另一边,找了个凳子坐下。   他将那面镜子立在桌上,伸手在镜面上一抹,镜面如水波般晃荡了两下,旋即显出了许鸢一和林月池的身影。   镜子能照出人心中最为恐惧的东西,他们正被困在镜子为他们打造的幻境中,身上已经受了好几处的伤。   “你的朋友还等着你去救他们。”   裴衍舟顿了一下,又笑着说:“我们谈谈吧。”   作者有话说:   许鸢一以为的:师妹肯定很危险,晏从今说不准会对她下手的   真实情况:确实下手了,并且沈千祈还没顶住,亲到一半晕过去了   /   pocky game,我最爱的梗,没有pocky,那就用杏仁糕代替!///   原文里许鸢一和林月池是从始至终都没有见到过她本人,误会她是个男的,所以原文一直用“他”指代。因为沈千祈的穿书,还有晏从今的加入,剧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感谢在2023-03-03 12:21:30~2023-03-04 23:5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3774997、浅巷、姚有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米酒 6瓶;杨枝甘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飞鸟与桔梗花(九)   ◎没有被讨厌◎   “我们之间似乎没什么可谈的。”   晏从今横抱起沈千祈往床边走, 犹豫了一会儿,没把她平放在床上,而是用傀儡线固定住她的身体靠在床边坐着。   他稍微松开了些傀儡线的力度, 走回桌边,屈指叩了两下桌面。   “解药。”   裴衍舟微怔, 略过他瞥了一眼面色酡红的沈千祈,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很识趣地从怀里找出来一枚香丸, 指尖轻碾捏碎, 馥郁的甜香霎时间满溢整间屋子。   没必要用这个来要挟晏从今,时间一到,药性会自动消退,不如借此赚一点他的好感。   “她很快就会没事了。”   裴衍舟将圆镜平放在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镜面。   被困在镜中的许鸢一和林月池正合力对付一只人身蛇首妖, 镜子正不断地重复着他们第一次接到委托时, 因为经验和能力不足而险些丢掉性命的那一段记忆。   裴衍舟刻意拉进距离,镜面清晰显出了他们两人身上的伤口。   “但你其他朋友的情况看起来好像不太好,不打算去救救他们吗?”   晏从今自始至终都没将目光落在那面镜子上,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裴衍舟, 唇边勾起了一抹很淡的笑意, 真心向他发问。   “我很好奇,是什么错觉让你觉得我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待在姜府的这几日里, 晏从今虽和其他人没什么沟通交流, 但他对其他人态度也并不差,至少是很客气又礼貌的。   再加上自从见面以来, 他就一直和这几人待在一起, 神祠和地牢也有他参与的份, 裴衍舟便下意识将他们归为了朋友关系。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 他的判断似乎出现了差错。   “我看你和沈千祈关系不错,还以为你对她的师兄师姐多少也会上点心。”   裴衍舟语气似是懊恼,但面色却坦然极了,他叹息着摇了摇头。   “不过现在看来我好像是抓错了人。”   他拿起了角落架子上的铃铛摇了摇,接收到信号,屋外等待的妖物们立刻推门而入,仿佛早就排练好了般,没有一点犹豫,直接朝晏从今扑了过去。   趁着他忙着对付这群妖,裴衍舟用同样的办法,将这间屋内的圆镜缩成了妆镜大小,抱在怀里,对准沈千祈。   正要发动镜子时,几根银线从他腰间擦过,他侧身避让,割伤了手臂,原本对准沈千祈的镜面也随之偏移,错过了时机。   晏从今不紧不慢地控制着傀儡线拦住这群妖物,他熟练又快速地将手中的细线勾勒成了一张网的形状。   “以多欺少就算了,怎么还能欺负人家睡着了的呢。”   他面向裴衍舟,抬起手中翻好的网,绷紧线用力一扯,语气带笑轻声说了句。   “砰。”   身后如网般拦在路上的傀儡线应声收紧,扑上来的妖物们瞬间被锋利的细线割伤,身体四分五裂地碎开,滚落了一地。   裴衍舟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妖物碎块,眼里闪过一瞬快意,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他抱着镜子静静同晏从今对视,目光毫不退让,甚至带了几分探究。   沈千祈对他来说果然是不一样的。   裴衍舟给侥幸躲过一劫,只断了只手臂的猫妖递了个眼神。   他佯装伤心的样子瞧了眼手臂上的伤口,“我好歹也算是你的长辈,你下手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   “长辈?”晏从今微歪着头,唇角恶劣地勾起,问他:“可是我怎么记得,你们不是没结成亲吗?”   裴衍舟神色微妙地变化了一下,面上勉强维持着温和的笑意。   “谁说没结成,你可不要在这里胡说。”   趁他们说话的功夫,猫妖试着用仅剩下的一只手艰难地解开固定住沈千祈的傀儡线,但这线却越解越乱,缠得也越来越紧。   昏睡中的沈千祈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被人五花大绑的螃蟹,不舒服地挣扎了两下,悠悠醒转。   一睁眼,便同手里胡乱扯着线,急得出了一脑门汗的猫妖对上了视线。   沈千祈:“......”   所以谁能告诉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绳子最后玩到了她身上???   她正要开口说话,猫妖慌忙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疯狂给裴衍舟使眼神。   晏从今察觉到了什么,回过身,控着线将猫妖拽开,旁若无人地走到床边,耐心地一点点解开打了结的傀儡线。   “你醒了。”   晕倒之前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沈千祈忽然有点不太敢看他的眼睛。   本来这种事情她是打算循序渐进的,接吻在她的安排中至少要等到他的好感值再涨一点的时候再对他试试。   毕竟好感值太低的时候就对对方做出这种行为,很容易遭到对方的厌恶从而下掉好感值。   晏从今虽然不抗拒和她肢体接触,但他好像也没有要和她进一步发展的意思,随便就对他做出这种行为,绝对会被讨厌的......   想到这里,沈千祈心里顿时有些莫名的酸涩,她忐忑地抬起眼,打量着他的神色。   “怎么不说话。”晏从今动作轻柔地替她解开最后一根和发丝绕在一起的傀儡线,“一直看我做什么?”   他好像,大概,也许,应该没有讨厌她的意思。   霎时间,心头的酸涩化开,沈千祈弯起眼睛,粲然一笑。   “因为你好看。”   晏从今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垂下眼,耐心地将发丝一点点抽出。   “你这样说,是想我今晚去你梦里找你么?”   这句话是小时候的沈千祈对他说过的。   不得了。   他居然都学会和她开玩笑了。   沈千祈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正要回应他,余光扫到那摔倒在地的猫妖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捡起把匕首朝着这边扔过来。   “小心!”她推开晏从今,同时弯下腰,匕首从她头顶飞过,牢牢钉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刚松一口气,身前没了晏从今的遮挡,猫妖猛地扑过来,对着她的肚子一个肘击,又迅速拉住她往前一扯,最后在肩上推了一把后恰好照进了裴衍舟怀里的那面镜子。   还没等沈千祈反应过来裴衍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时,她先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了一眼,随后便被一股抵抗不了的力量拉入了镜中。   裴衍舟收好装着沈千祈的镜子,从容坐下,双手交叉支着下巴,底气比之前足了不少。   “现在可以和我谈谈了吗?”   晏从今一贯很讨厌别人对他露出这幅自以为掌控了一切的表情,他眸光微冷,稍抬了下眉,坐到裴衍舟对面。   “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他直视着裴衍舟,精准操控着傀儡线绑住了身后的猫妖,收紧线将猫妖拽到脚下,先对着她的肚子踹了一脚后又踩在了她的肩膀上。   “怎么了,你为什么在发抖啊?不是想和我玩绳子吗?”他微微侧过头,俯视着猫妖,轻声问道。   差点被傀儡线绞成碎块的猫妖对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什么不该有心思,她呕出一口血,强忍着腹部的疼痛,哭得梨花带雨。   “不...不玩了,我不想玩了。”   美人落泪,唇边带血,我见犹怜。   换个其他人来,定是不忍心继续为难猫妖的。   但现在她面对的不是其他人,而是晏从今。   在晏从今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就没有过怜香惜玉的概念。   他踩在猫妖的肩上用力碾压着,傀儡线勒住她的右手在背后弯曲成了一个超出极限的姿势,直到听见“咔嚓”一声脆响才停下。   “怎么样,绳子好玩吗?”他粗暴地扯起猫妖的头发,逼她和自己四目相对。   猫妖惊惧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连连摇头,颤抖着声音求饶。   晏从今平静地听着她一遍遍地求饶,面无表情地收紧傀儡线,明明施虐的人是他,可他却全程表现得就像是一个旁观者。   最后,他嫌恶地踢开猫妖的尸体,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   “还有三分钟。”   “我还以为你会先急着去救她。”裴衍舟淡淡地扫了眼猫妖的尸体,略感意外地挑了下眉。   晏从今已经不剩多少耐心,但语气依旧很有礼貌。   “五分钟是她不听我的话一定要跟着来折月楼的惩罚。”   裴衍舟点了点头,将两面镜子并排摆在面前。   “跟我合作吧。”他说,“你会喜欢成为‘神’的感觉的。”   坦白来说,晏从今确实是对泉先城的神祠很感兴趣。   但他喜欢的不是当“神”的感觉,而是那些无知的民众们,为了“神”所下发的神谕,将所谓的“人类恶”发挥到了极致。   他们互相猜忌,对同类痛下杀手,无所不为,在泉先城,几乎每天都会上演一出类似于姜月被壮汉追砍,其他人却无动于衷,甚至冷眼旁观的戏码。   他可太喜欢这种氛围了。   这么一想,与裴衍舟合作似乎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但他讨厌给别人打工的感觉。   裴衍舟通过这种方式不停地寻找着容器,他可没那么好心帮他一把。   “时间到了。”   晏从今用线将困住沈千祈的那面镜子拉到自己面前,摊开手掌置于镜面上。   “关于你的提议,不好意思,我拒绝。”   裴衍舟大概没想到他会拒绝,面上有些不解。   他重新想了个说辞,却陡然瞥见晏从今另一只手里正捏着一颗珠子,珠子内壁琥珀色的花纹在不停地游走。   除了花纹,珠子里面还有一团很微弱的白光,像是谁的神识或者魂魄。   裴衍舟面色一紧,检查了一下腰侧的香囊,里面已然空无一物。   “提醒你一句,最好不要想着对镜子做什么手脚。如果你不想我捏碎它的话。”   晏从今平放在镜面上的左手已经沉入了镜中,他将那颗珠子一起带走,进入了镜子里。   裴衍舟欲伸手去抢,却慢了他一步。   圆镜能将人困入镜中,却无法主动将人放出来,只能靠进入镜子里的人自己找到出来的办法。   裴衍舟握拳朝镜子旁用力砸了一下,木桌随即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   他闭了会儿眼,静默良久,小心收好两面镜子,尤其是困着晏从今的那面,离开了客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04 23:55:26~2023-03-06 03:2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等更真磨人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飞鸟与桔梗花(十)   ◎“找到你了”◎   夜深幽静, 连片的乌云遮住了皎洁的月亮,只余一点幽暗的光芒洒向地面。   沈千祈借着昏暗的月色拐进一条小巷,靠在墙边大口喘气。   “跑不动了, 我得歇会儿。”   她抽出一张灵符,向上一抛, 等灵符定在半空中闪着紫光时,她才松了口气, 坐在地上揉了揉肚子。   猫妖那一记肘击用了十成的力气, 她到现在腹部都还有些隐隐作痛。   镜子似乎没法照出沈千祈关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只能根据她来到这里之后的经历造出了这么一个幻境。   这似曾相识的既视感很难不让她想起开局的无归林。   好消息是虽然同样是在和妖物玩追逐战,但至少现在她的肚子没有被捅穿。   坏消息是这一整条街上全是在找她的妖物。   身上的灵符已经所剩无几,必须快些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   街上到处都是面目狰狞的妖物,队伍齐整, 目的一致, 场面如同百鬼夜行。   忽然,走在队伍最后面的妖物鼻头耸动,仿佛嗅到了什么, 脑袋忽地一转, 惊喜道:   “找到了, 她在那里!”   !!!   这也行的吗!   来不及多想,沈千祈避开如饿虎扑食般冲过来的妖物, 慌忙跑出小巷, 又躲进一处拐角,贴着墙壁, 悄悄探出个脑袋观察四周的情况。   她的目光穿过游走的妖物, 落在了街对面的青石水缸上。   镜子内外都是对称的, 既然进来得通过镜面, 那么说不准出去也是相同的办法。   水面也能照出人影,或许可以试试。   沈千祈深吸一口气,正要跑向水缸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铃铛声,妖物们顿时面露惧色,熟练又迅速地四散逃开。   方才还满是妖物的街道瞬间变得空荡荡。   ......好熟悉的铃铛声。   沈千祈稍作犹豫,暂时收起灵符,探头向着声源处望去。   长街尽头,夜色深处缓缓出现了一道欣长的身影。   来人立于淡色月光下,一身雪色,绸缎般柔软的白发随意披散着,在月下闪动着好看的光泽。   果然是晏从今。   不过幻境中的晏从今与真实的他稍有些不同。   比如额前多了条额饰,碎发挡住了额饰的细带,眉心处恰好是一颗蓝宝石的珠子,单边的红玉耳坠也换成了长流苏的样式。   右侧发间没有编小辫,腰间也没有长命锁,铃声的来源是手腕上的手链。   他隔着虚空远远看着,目光在沈千祈的脸上停留了许久,最后低头轻笑了声,迈步朝着这边走来。   恰在此时,两道黑白的身影从天而降,挡在了沈千祈身前。   “师妹,别怕!我们来救你了!”   沈千祈:......悟了。   这是要把她第一次和晏从今见面的场景复刻一遍。   沈千祈抿了抿唇,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许鸢一和林月池便拔剑进入了战斗状态。   他们回头朝她笑着安慰道:“师妹,待会安心待在我们身后就好了,不用害怕。”   而另一边的晏从今则停在了原地,单手翻动着傀儡线,眼神漠然又冷清地看着这边。   他甚至没说一句话,直接甩出傀儡线,右手握拳收线往后一扯。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点犹豫。   几道极细的银光闪过,两颗脑袋骨碌碌地滚到沈千祈脚边,许鸢一和林月池面上的表情还定格在向她微笑的一瞬间。   两人的身体后知后觉地倒地,颈部断口流出的鲜血很快淌了一地。   ......   该说不说,这面镜子确实很了解她,她的确是很怕晏从今出手把两个主角杀了。   主角没了,任务也失败了一半。   还有什么比回不了家更令她害怕的事情吗?   答案是没有。   陡然看见许鸢一和林月池就死在她面前,哪怕这里是虚假的幻境,沈千祈也依旧怔愣了好一会儿。   在她沉默的过程中,晏从今只是立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她。   直到她朝自己看来,他才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声音因为抑制不住的亢奋感而变得扭曲怪异。   “找到你了。”他说。   虽然他说的是“找到你了”,但由于他这奇怪的语调,导致在沈千祈听来,好像和“轮到你了”也没差。   沈千祈略一思忖,还是朝他扔了张灵符,然后迅速转身拔腿就跑。   灵符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晏从今身侧的空地上,他停下迈向沈千祈的步子,微歪着头看着她逃跑的背影,缓缓敛了笑意。   -   “你好,请问有见过一位穿着紫色裙子的姑娘吗?”   晏从今拦下一只闲逛的妖物,非常有礼貌地向他询问着沈千祈的下落。   明明他面色和善,语气也很温柔,可这只妖物却在克制不住地发抖。   “见、见过,她她她就在前面。”   晏从今点点头,向他道谢。   “谢谢。”   他顺着妖物所指的方向走了两步,又突然顿住脚步,转身甩出傀儡线将妖物拽了过来。   “抱歉,还有一个问题忘了问,你头上这两朵花是哪儿来的?”   白玉兰的香气很浓郁特殊,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妖物被傀儡线捆住不敢乱动,颤抖着结结巴巴地回答:“是、是、是那位姑娘身上掉下来的,我、我、我就捡起来了。”   晏从今侧眸扫了一眼这条长街,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   他五指并拢收紧傀儡线,直接将这只妖物从中截断,身体分成了上下两半。   瞬间,街上其他的妖物纷纷收回了看向这边的目光,叫喊着慌忙地四处逃窜。   “快跑,快跑!是他来了!”   晏从今笑了一声,顺手向上撩起了额前遮挡视线的碎发。   “记得跑快些,不然被我抓到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他指间灵活地翻动着细线,慢悠悠地沿着街道继续向前。   随着他手里的傀儡线不断被翻成各种形状,这条长街也被线围死,成了一个封闭的猎场。   猎场内银光不断闪过,惨叫哀嚎声此起彼伏。   锋利傀儡线交织密布在半空中,细线在月色下泛着骇人的寒光。   空气中的血腥气愈发浓稠,目之所致,遍地都是妖物残缺的尸体,最边上还有几个半截的身子侧躺在地上。   以绝对性优势单方面碾压这群妖物的晏从今站在尸体堆中间,唇角上扬,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他恶趣味地从不同的妖身上分别取了四肢和头颅,与一具只剩躯干的尸体拼在一起。   只是头颅与躯干贴合的不紧,往侧边滚了几圈。   他不耐地“啧”了一声,没去管那颗脑袋,给尸体接上傀儡线,抬手打了个响指。   “带我去找沈千祈。”   东拼西凑的无头尸体在地上抽搐了一下,随后站起身,僵硬地迈着步子。   尽管这具尸体是由不同的妖物散件组装而成,但它看上去竟有些怪异的和谐。   晏从今跟着它一路找到了一条漆黑狭窄的小巷,巷口处堆满了竹篓,挡住了进巷的路。   他眉梢微挑,操控着尸体走出至少离竹篓堆五米远才收回傀儡线。   没了傀儡线的支撑,那具无头的尸体瞬间碎回了四分五裂的状态,倒了一地。   处理完这些,晏从今才放轻步子,继续朝着那堆竹篓走去。   竹篓后的沈千祈一心扑在如何离开幻境上,丝毫没有察觉到有脚步声逼近。   她找了一路,再没发现其他能当作镜子使用的东西。   但要是现在回去找那个水缸,一定会碰上那个晏从今,可要是不回去,她也没法离开这里。   正纠结时,系在腕间的傀儡线忽然动了一下,身后跟着响起了一道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找到你了。”   同样是“找到你了”,但这个听起来却让人安心多了。   沈千祈其实没有想到过晏从今本人会出现在这里。   以他的能力来说,完全可以做到避开那面镜子。   所以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的晏从今,沈千祈一时半会还有些难以置信。   “你怎么会在这里?”   晏从今弯着唇角,在她面前蹲下。   “找你。”   按照晏从今的性格,这种时候,他应该在冷眼旁观才对。   前几次遇险他虽然都有出手帮忙,但这次完全不同。   他没有被迫遇到危险,他明明可以待在外面什么也不做,等着她自己出去的。   电光火石间,沈千祈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她不太敢相信的可能。   她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再出声时,声音略有些颤抖。   “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这听上去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但确实问住了晏从今。   为什么会来找沈千祈。   他也不知道。   但他就是这么做了,就好像来找她是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晏从今脸上难得出现了近乎困惑的表情。   沈千祈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可随着他沉默的时间越来越久,她的心也跟着逐渐沉了下去。   看来跟她想的那种可能没什么关系。   继续这么沉默下去也不是个事,沈千祈尬笑了两声,主动转移了话题。   “我就随便问问的,不用太在意,对了,我好像找到了出去的办法。”   她扶着墙站起来,伸手拉了一把晏从今。   “你跟我来。”   有了这个晏从今在,她就不用纠结了。   沈千祈带着他原路返回,找到了那个青石水缸,水面清晰地倒映出了两人的影子。   她向四周看了一圈,却没能再见到另一个晏从今的身影。   幻境瞬息万变,或许是他已经作为幻象消失了。   “要走了。”晏从今将手掌平放在水面上,轻声提醒道。   “好。”   沈千祈收回目光,拉住身旁晏从今的袖子,同他一齐看向水面的倒影。   伴随着一道强光闪过,水面像是伸出了一双强有力的手,将他们二人拽入了一条漆黑的隧道。   一阵头晕目眩过后,隧道尽头的光点突然被无限放大,驱散了浓重的黑暗。   等眼睛终于适应了这阵亮光,沈千祈也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这里是一间破落的农家小院。   院中,一身着粗布麻衫的中年男子欢欣若狂地捧着本已经有些泛黄卷页的书,不停地在翻找着什么。   “算命先生说了,你这胎一定是男孩!”   他身旁的妇人一手撑着腰,一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她对院中玩耍的三个女童招了招手:“快来和你们弟弟说说话。”   女童们兴奋地跑到妇人身边,小心翼翼地在她的肚子上轻轻碰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哦,我们要有弟弟啦!”   “找到了、找到了!”   男子捧着书,手指激动地在书页上点了两下,“裴衍舟,我儿子就叫这个名了!”   ......   这里是裴衍舟的记忆,也是作为镜子主人的他,最不愿意面对的过去。 第46章 若花怨蝶(一)   ◎“你不是喜欢我吗?”◎   黄昏时分, 天边云霞叫余晖染成了赤色,暖色霞光照在屋顶,宁静又祥和。   这里是一个偏僻又落后的小村庄, 结束了一日的农忙,村民们相继开始准备晚饭。   几缕炊烟袅袅升起, 飘散在村落上空。   沈千祈看着眼前小院中的一家五口,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们为什么会看到裴衍舟的记忆?”   没能成功离开镜子就算了, 怎的还又进了一个幻境。   再说, 镜子里一共就她和晏从今两个人,裴衍舟的记忆又是从哪儿来的。   晏从今垂下眼,翻出了那颗被他带进来的珠子。   本就微弱的白色光团颤动了一下,愈发黯淡,好似快要熄灭了般。   镜中并非只有他们两人。   尽管这团魂魄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掉, 但它竟然还能出手影响镜中世界。   生命力还真是够顽强。   晏从今挑挑眉, 重新收好珠子,“大概是有人故意想让我们看到这些。”   他话刚出口,眼前景象骤然生变, 如同被人按下了倍速键, 日月飞速交替, 星月刚挂上幕布又落下,循环往复, 地里的庄稼开花结果又转为枯萎, 大地由春日的绿逐渐变成秋日的黄,最后又停在冬日的白。   时间转眼来到妇人临盆之日。   这是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 寒风凛冽, 大雪纷纷扬扬落下, 地面已经有了层积雪, 天空阴沉沉的,连带着人的心情也跟着压抑了许多。   妇人的哭喊声不断从房内传来,男人不停地在门外来回踱步,皱成一团的眉头透露出他此刻的心急如焚。   终于,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男人的眉头也随之舒展开来。   产婆抱着一个婴儿,掀开厚重挡风的门帘一角,笑容满面地朝他道喜。   “恭喜恭喜,你们家呀,又多添了一个女娃娃!”   男人脸色瞬间滞住了,迫不及待伸向婴儿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女娃娃?你是不是眼花了,这不是我的儿子吗?”   产婆抱着女婴,略奇怪地瞅他一眼。   “当然不是,我反复确实过了,就是女娃娃。”   男人顿时如遭雷劈,面上全是难以置信,亲自上手检查了一遍婴儿的性别。   “不可能...不可能...算命先生明明说过了,这胎一定是儿子,家里已经有了三个赔钱货,怎么又多来一个!”   他方才等在产房门口的担忧之色已全然不见,气冲冲地推开产婆,丝毫不顾及她怀里正抱着婴儿,一把掀开门帘,任由寒风大咧咧地往屋内灌。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生不出儿子的废物!亏我这段时间好吃好喝的供着你,感情全是白费了。   四胎都是女儿,你叫我还怎么在村里其他人面前抬得起头!”   刚生产完的妇人身体本就虚弱,此刻再叫冷风一吹,气息微弱,说话都带着喘。   而这男人压根没有心疼她的意思,嫌弃屋内的脏污,只站在门口指着她破口大骂,一句比一句难听。   原来他刚才等在产房门口,那副急切的模样不是在担忧妇人,而是在担忧他期待中的儿子。   他这幅嘴脸简直恶臭又气人,沈千祈实在忍不住想上去揍他一顿,再跟他好好理论理论。   生不出儿子又不是女方的问题,明明是你自己不行。   更何况妻子辛辛苦苦怀胎十月,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合着就因为生下来的不是儿子,就要被这般辱骂,凭什么?   然而没能等她出手,所有画面便定格在了这一秒,接着,如同电影转场般,眨眼间时间便到了六年后。   院中,妇人声嘶力竭的声音响起。   “你要带她去哪里!”她死死抱住男人的腿不肯撒手,“她也是你的孩子啊,你怎么忍心......!”   话没说完,男人烦躁地往后一蹬腿,正中她心口。   “给我起开!”他牵着一位男孩儿打扮的小童往院外走,“咱们家可养不起这么多人,我不把她卖了,就得把你这个生不出儿子的不贤妻给卖了,你自己选吧。”   妇人还欲阻拦的动作顿时收了回去,她看着小童止不住地低声啜泣。   “孩子,对不起......”   男人恶狠狠地啐了一声,一路带着小童到了村口,那里早有几个青年等候,身后还停了辆木板车。   “几位大哥,我这卖的可是儿子,你们看看,价钱能不能再提高一点?”   领头的青年上前捏住小童的两颊,细细打量起长相来。   这个村子交通不便,封闭落后,常有人卖女儿换钱,卖儿子的倒是头一回见。   不过这小子样貌骨相都不错,卖出去指定能赚个好价钱。   他朝同伙使了个眼色,往钱袋里又塞了几枚铜板后才递给男人。   “多谢几位大哥!”   男人心满意足地捧着钱袋,有了钱他也有了片刻的良心,俯下身摸了把小童的脑袋,小声对他说,“别怪爹狠心,咱们家实在养不活你了,要怪,就怪你不是个男孩儿吧。”   沈千祈远远看着这一幕,说不上来此刻心中到底是唏嘘多些还是震惊多些。   如果她没有认错的话,这个男孩儿打扮的小童正是六年前那个女婴,也是后来的裴衍舟。   当前已知:妖物说漏嘴的大反派性别为女,裴衍舟和妖物是一伙的,以及,裴衍舟真实性别为女。   ......   几乎不用怎么推导,沈千祈就得出了结论。   原文中那位从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的大反派,大概率就是裴衍舟。   她不仅提前出场了,甚至还混入了他们的队伍之中。   而且,出乎沈千祈的意料,她和晏从今竟然是早就相识的。   这一路上,沈千祈一直坚持和晏从今同行,两人形影不离,除了要刷他的好感,也是为了防止他在外遇到反派。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早在她穿过来做任务之前,这两个人就认识上了。   不过好在晏从今目前看上去应该还没有和裴衍舟关系好到愿意加入她的队伍。   只要他没有变成反派一员,一切就还有转机。   想到这里,沈千祈扯了扯晏从今的袖子,朝他靠近了些距离。   裴衍舟和他认识得早没关系,毕竟要真论起来,她和他认识得也挺早。   套近乎而已,她老在行了。   “晏公子,我们小时候就已经是朋友了。”沈千祈说,“按这样算的话,我们是不是已经认识很多年了?”   晏从今微偏过头,不太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不计较你中途什么都忘了,那确实是这样。”   沈千祈有点心虚,“哈哈”笑了两声。   “这不是现在又记起来了吗。”   她迅速将话题往想要的方向上引,“我们都认识了这么久,所以以后我们也会像现在这样,一直都是好朋友,对吧?”   像现在这样,一直都是朋友。   不知为何,晏从今听着这句话,心中竟泛起了一丝奇异的酸涩。   晏从今揉了下心口,几乎是没有思考,下意识就问了句:“...你不是喜欢我吗?”   沈千祈没忘了自己的攻略任务,语气诚恳地回答了他。   “我是喜欢你,可你不是还不喜欢我吗,在你没喜欢上我之前,我们就是朋友关系啊。”   她稍停顿了会,拍了拍晏从今的肩膀,神色自然地把这个话题绕了过去。   “朋友之间要互帮互助,而且既然我们是朋友,以后要是发生什么,你会站在我这边的吧?”   听见她肯定的回答,晏从今顿时有了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纷乱的心绪也一点点平复下来。   他其实没太听进去她后半句话,有些恍惚地淡淡应了声:“嗯。”   虽然口头保证大多数时候做不得数,但至少也能让人安心一些。   沈千祈不再看他,继续将注意力转回这个幻境上。   裴衍舟静静看着父亲越走越远的背影,渐渐反应过来,她被抛弃了。   什么没钱、养不活都只是借口罢了,他只不过讨厌她不是个男孩儿而已。   三个姐姐年纪已经大了,马上就能嫁出去赚一笔彩礼钱,他的眼里只有钱和他疯狂臆想出来的儿子。   几个青年将裴衍舟双手反绑,丢到了木板车上,等村里其他人陆陆续续又牵来几个女孩儿后,他们推着这辆板车离开了这个破落的村庄。   俗话说,坏事做多了,人总是会遭到报应的。   这几个青年四处做着这样的买卖,到这种偏僻落后的村子里低价买走小孩,进了城里又高价卖出去,对流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们一边拉着木板车,一边商讨着待会要把这些车上的这批货卖到哪里去更赚钱。   他们正做着发财的梦,穿过树林时,平地突然起了阵阴森森的风。   树叶被吹得不停摇晃,风沙迷了人眼睛,几只受了伤正在逃跑的妖物与他们一行人迎面撞了个正着。   结果不想而知。   妖物们吃掉了青年,饱餐一顿后恢复了些妖力,又将主意打在了这一车小孩身上。   裴衍舟运气实在不错,眼看着其他小孩都入了妖物腹中,轮到她时,先是几张符纸砸下来噼里啪啦一阵响,随后数道身影从天而降,将妖物们围在正中,合力收服了这几只害人的妖物。   一对面色和蔼的中年夫妻走到裴衍舟身前,轻声安慰着发抖的她。   “小朋友,别害怕,妖物已经死了。你家在哪儿,我们送你回去。”   裴衍舟却是摇了摇头,犹犹豫豫地吐出了几个字:“我没有家了。”   这对夫妻先是一愣,随后又温柔地弯下腰,询问她的意见。   “那你愿意跟我们回去吗?”   周遭的风声静止住了,画面定格在这一瞬间。   沈千祈看清了这群人腰间都挂着一个木牌,正是裴衍舟曾经给他们看过的云溪村除妖师的身份标识。   原来裴衍舟并非云溪村人,她与云溪村还有这层渊源在。   云溪村被屠村的时候她才六岁,那不就正是在她去了这个村子之后......   沈千祈刚对之后的事情起了兴趣,整个幻境却忽然暗了下来,就像是有人摁下了关灯的按钮,世界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们又回到了那个漆黑的隧道,隧道尽头依旧是有一个光点在闪烁。   沈千祈朝着光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晏从今招了招手。   “你怎么还在原地发呆,快过来,我们要去下一个地方了。”   晏从今被她这一声唤回了神,眼睫微微颤动了下,转头朝她看去。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她身后闪着亮光,这个多重幻境不知何时才会结束。   晏从今远远看着朝她招手的沈千祈,忽然想起了她之前问他,但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   他究竟为什么会到镜子里来找沈千祈?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晏从今马上就要开窍了,太不容易了 第47章 若花怨蝶(二)   ◎他好像,是在担心她◎   为什么会到镜子里来找沈千祈?   晏从今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回忆起在看到沈千祈消失的瞬间, 那时的他好像是在想——   如果她听了自己的话没跟着许鸢一来折月楼就不会被拉入镜子,这是她不听话该受的惩罚。   但也不能让她在里面待太久,她那样怕鬼, 万一镜子里都是鬼,她出不来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 晏从今再次抬眸朝沈千祈望去,看着她此时没有受伤活蹦乱跳的模样, 心中恍然顿悟了什么。   他好像, 是在担心她。   “原来是这样。”   晏从今轻声呢喃着,想明白这一点的他心情顿时开朗不少。   担心沈千祈会遇到危险,所以他才会来找她。   但他并不打算把这个答案说出来。   沈千祈会遇到危险,完全是因为她不听他的话。   假如让她知道了他来找她的原因,那么下次, 她大概还是会跟着其他人乱跑。   这样可不好。   晏从今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苦恼, 他看着沈千祈,语气真诚地发问。   “你想彻底变成人偶吗?”   沈千祈:?   她只是喊了一句让他快些过来,哪里又踩到他的雷点了?   沉吟片刻, 沈千祈犹犹豫豫地朝他靠近了两步, 晃了晃右手腕, 露出腕间的细线,试图唤起他的记忆。   “你不是说过不杀我了吗?”   晏从今眉头舒展开, 伸出右手, 露出和她一样的细线。   “不杀你。就只是这样控制你,我会给你自我意识, 但身体控制权在我手上。”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眉眼染上了几分笑意。   “不如我也给你接上傀儡线吧, 这样你就不会到处乱跑了, 我也能安心些。”顿了一下,声音轻柔地询问着她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沈千祈的注意力全放在前半句上,一时也没细想为何她不乱跑,他就能安心一些。   确认他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后,她也很认真地回答了他。   “我觉得不怎么样。”   沈千祈没忘了他还有那种奇怪的能力,不动声色地和他隔开了些距离。   她甚至做好了捂住耳朵的准备,可晏从今却只是轻轻叹息了声。   他话语里似是有些无奈:“好吧,你不喜欢就算了。”   话刚出口,两个人同时怔愣了一会儿。   沈千祈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说不行就不行。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而晏从今则是在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奇怪。   为什么要在乎沈千祈喜不喜欢?他自己开心满意不就好了吗?   别人怎样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从来都是这样,只顾自己的感受。   晏从今敛着眉眼,垂下视线,另一只手触上腕间的傀儡线。   正要使用傀儡术时,手腕被温热的掌心裹住,随即他被拉着往隧道尽头的光点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晏从今突然这么好说话,但再不离开这个隧道光点就要消失了。   沈千祈稍作迟疑,握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前方亮光处走。   “我们得快些离开,光点消失后我们要是被困在这里就麻烦了。”   连结两人的傀儡线被她无意摁住,傀儡术无法施展。   晏从今无奈地垂下眼睫,半晌,他弯起唇角微不可闻地轻笑了声,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   “好吧,听你的,先离开。”   隧道很快走到了尽头,亮光无限放大,亮如白昼,一切在瞬间一览无遗。   这回他们见到的是一个风景秀丽,青山环绕,绿水悠悠的村落。   不用多说,沈千祈也猜到了这里正是三十年前被妖物屠村的云溪村。   作为除妖师,和妖物结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为了安全着想,村内众人合力在村口设了道结界,以此挡住妖物侵扰,只有依靠木牌才能进出结界。   云溪村每家每户世代以除妖降魔为己任,村里就连六岁的娃娃都会使符纸,成天嚷着要快些长大,好外出闯荡除尽世间妖邪。   刚来这里的裴衍舟显然与村子里其他的小孩格格不入。   她不会除妖的本事,连最基础的符纸也画不出来,除妖的用具一概不知。   收养她的夫妇见她对这些很感兴趣,便也试着教给了她一些基础的知识,可她毕竟不是从小就接触这些,和其他同龄的小孩比起来,她在除妖方面的资质要差了不少。   “没关系的,衍舟。”   妇人慈爱地揉了下她的面颊,从背后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在符纸上画着,“你已经很棒了,不用和别人比,你就是娘眼里最优秀的小孩。”   裴衍舟依旧是男孩的打扮,作为女孩就要被卖掉成了她挥之不去的阴影,害怕自己再次遭到抛弃,她说什么也不肯换回女装。   她抬起头看向妇人,眼里满是小心翼翼的讨好。   “...谢谢娘亲,我会更努力,做得更好的。”   妇人眉眼带着笑意,勾起食指刮了下她的鼻子。   “说了多少遍,不用和娘亲说谢谢。”   养母温柔慈爱,对小孩极有耐心,基本不会有发脾气的时候。   养父也是个童心未泯的人,得空就陪着母女二人玩游戏,还会做各种新奇的玩具。   裴衍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这是她在从前的家中从未体会过的亲情。   远远看着一家三口出门踏青放纸鸢,欢声笑语传过来,被这欢快的氛围感染,沈千祈的心情也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她侧过头看向晏从今,却发现他只是漠然地看着幻境里的画面变化,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沈千祈幽幽叹口气,又迅速勾起一抹温和的笑,一双杏眼亮又明媚,凑到他跟前。   “等我们出去之后,我也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晏从今偏头看来,恰好与她隐着笑意的晶亮眸子对上,他眸光微微闪动了下。   “只有我们两个人去吗?”   “只有我们两个。”   沈千祈抿了抿唇,补充问道:“但是时间应该是在晚上,你有空吗?”   怕他误会,沈千祈原本想解释一下,因为萤火虫只有晚上有,所以才把时间定在晚上。   可晏从今似乎不太在意这些,他也没有多想。   “有空。”他点了点头,笑意隐隐,“不过我能不能问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沈千祈眼睛弯起好看的弧度,神神秘秘地对他说:   “秘密,好好期待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总是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引起他的兴趣。   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   晏从今先切断了他与沈千祈之间的联系,指尖勾着腕间的傀儡线扯动,感受到细线勒紧皮肤的痛感后,他松开手指,抬起右手晃了晃。   沈千祈的右手也跟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这种没什么伤害性的行为沈千祈一般不会阻止,他开心的话,也就随他去了。   她边分出心思配合回应着他,注意力又回到了幻境中。   幻境很简略地展示了一遍裴衍舟在云溪村的生活。   每日和养父母学习除妖的本领,偶尔全家一起出门郊游,村子里其他人对她也很友善,她很快融入了这个民风淳朴,人人都是热心肠的村子。   这种像美梦的一样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   既然是梦,迟早都会碎掉的。   四处除妖,不收报酬的村民们遭到了妖物的联合报复,但幸好村子有结界保护,妖物们无法闯进结界。   于是它们将目光转移到了小孩身上,化形骗取小孩同情,再趁机偷走他们身上的木牌。   这个计策对村内从小在除妖一事上耳濡目染的小孩没什么用,只有裴衍舟上了当。   “叔叔,我带你去上个药吧,你这腿受伤太严重了。”裴衍舟好心搀扶起躺在村口的青年,想带着他进村。   “谢谢你啊,小朋友。”青年悄悄调换了她身上的木牌,强压下翘起的嘴角,“上药就不必了,给叔叔一口水喝就够了。”   裴衍舟点点头,小跑着回到结界入口,恰好碰见有人外出,没有木牌的她顺利通过了结界。   等着她端着碗水跑回来,还没跑到结界处,就发现青年不见了踪影。   她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可身上的木牌还完好无损,她害怕自己没能分辨出妖物被养父母嫌弃,再三纠结,还是没将这件事说出来。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天夜里,青年就用从她身上调换的木牌,带着一群妖物等到夜深人静大摇大摆地进了村子,开始了残忍的报复。   村内许多人还在睡梦之中,妖物肆无忌惮地残害着这群心地善良的村民们,等终于有人发现妖物进村时已经太晚了,村内活口已所剩无几。   正如裴衍舟在客栈时所说,她确实是藏在米缸里睡着才因此躲过一劫,她的养父母拼死护住了她,最后双双惨死在她眼前。   而醒来后的裴衍舟也在那群妖物中发现了青年的身影,以及他手上那块,原本是属于她的木牌。   至此,三十年前云溪村被屠村的真相已经明了。   幻境停在了裴衍舟崩溃地跪在养父母的尸体前。   她看着门外满地的尸体失声痛哭,不停地用力磕着头企图用这种方式向他们道歉。   她花了三天的时间,安葬了所有的村民,最后又跪在他们的墓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   远处,沈千祈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晏从今抱臂看着磕头磕到血流了满脸也没有停下的裴衍舟,很平静地出声,语气里一点同情也没有。   “难怪她这么恨妖和欺骗,那你死在她手里也不冤。”   话音刚落,世界再度陷入黑暗,同时,一道略有些耳熟的声音随之响起。   “你要是实在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我都死了你就别气我了吧?” 第48章 若花怨蝶(三)   ◎“真喜欢她啊?”◎   只有两个人的漆黑环境中, 突然冒出了第三个人的声音,这件事怎么想都有点恐怖。   但这一路走来,沈千祈的心理素质被锻炼得强了不少, 而且,这道声音听上去还有点耳熟。   正疑惑时, 晏从今翻出了一颗珠子捏在手里,方才的声音正是这颗珠子发出来的。   “好久不见, 你都长这么大了, 看来我应该是死了挺多年的。”白光在珠子内跳动闪烁了一下,“这位姑娘是?”   沈千祈终于回想起来,这道声音她确实听过,就在晏从今的记忆幻境里。   今鹤等来的那个传音纸鹤和现在这颗珠子的的声音一模一样。   所以,这道声音的主人, 是今鹤的弟弟, 也是晏从今的舅舅。   虽然对方只是一颗珠子,但毕竟也是晏从今的长辈,第一次见家长的沈千祈难免有点紧张。   “你好, 我叫沈千祈。”   “沈姑娘, 你好你好, 我叫宋星澜。”   白光亲切又随意地和她打了声招呼,没有摆出什么长辈的架子, “不好意思啊, 我本来只想拉他一个人进来的,没想到把你也顺道拉进来了。   这个幻境很安全, 就只是单纯的回忆而已, 从镜子外面也看不到这里的情况, 等回忆结束后你们就能出去了, 不用担心。”   其实说实话,有晏从今在,沈千祈倒是没怎么担心过。   说来也怪,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只要有他在,总是能让她感到很安心。   安慰完沈千祈之后,宋星澜又将话题转回了晏从今身上。   “你娘亲她最近过得还好吗?”   “她啊?”晏从今不甚在意地弯了下唇角,语气随意到像在谈论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跟你一样,死了。”   宋星澜默了一下,他没有再问下去,而是选择发动了幻境。   “这是最后一段记忆了。”他对晏从今说,“出去之后,帮我一个忙吧。”   这一回的幻境时间跨度有点大,从云溪村被屠之后,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晏从今看着远处正在和妖物缠斗的裴衍舟,将手里的珠子向上一抛又稳稳接住。   “不好意思,我可没有什么助人为乐的好习惯。”   珠子叫他这样一扔,白光晃荡开,如同蛋黄一样被摇散,宋星澜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幻境内,长大之后的裴衍舟已然成为了一名除妖师,幼时的习惯保留至今,她依旧是穿着男装。   此时的她,正是接了除妖的委托,独自一人闯进了妖物的地界,处理完所有的妖物后,带着一身伤返回,支撑不住倒在了街边。   其他路人见她一身是血,没有一个敢靠近她,直到一位同为除妖师的少年人上前,对她伸出了手。   少年人玄袍箭袖,头发高高束成了马尾,样貌清秀,朝气十足。   尽管他眼睛上蒙着白布条,但这并不妨碍沈千祈认出这张脸和姜珩长得很像。   唯一的不同,是这少年嘴角下方多了一粒淡色的痣,整个人看上去比姜珩温柔,更有亲和力。   见到这位少年的一瞬间,沈千祈立刻就明白了那些祭品都是照着谁的样子找来的,以及,裴衍舟为什么会对姜珩那么关心照顾。   因为姜珩是这些替代品里长得最像正主的一个。   摇散的白光重新汇聚成一团,宋星澜的声音也随之在耳边响起,话语里带着一点打趣的意味。   “沈姑娘,怎么样,我长得的还不错吧,是不是比你身边这个好看多了?”   沈千祈看看这颗珠子,又看看远处的少年和裴衍舟。   ......感情这本书里的反派原来都是一家的。   沈千祈沉默了,但她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斟酌了一会儿,转身面向这颗珠子,态度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别乱说,你没他好看。”她仰起头,看着晏从今,“晏公子,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看的那个。”   趁着现在剧情还来得及,她得抓住一切机会向晏从今表示自己的心意,赶紧把好感刷上去。   晏从今捏着珠子笑了一声,还未等他说话,宋星澜抢在前面开了口。   “不懂欣赏,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珠子内的白光闪了闪,又渐渐变得黯淡下去。   “时间不多了,后面的故事我就不给你们一一看了,挺老套的,也没什么意思。”   宋星澜自嘲地笑了笑,将幻境的时间往后调动。   “概括起来就是一个被亲生父母抛弃,留下了心理阴影,又因为一直内疚害死了全村人,从此封闭内心的少女,遇上了一位阳光积极乐观又开朗的少年没错就是我,逐渐被治愈温暖的故事。”   听上去是个很温馨的故事,但不用想也知道,这个故事的后续发展和结局一定和开头大相径庭,否则宋星澜也不会变成一颗珠子。   果然,宋星澜将幻境加速,略过了他与裴衍舟相知相熟的过程。   “裴衍舟她太偏执了,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她对所有妖物都恨之入骨,无论好妖还是坏妖,她下手都不会留情。”   宋星澜看着幻境里试穿婚服的裴衍舟,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我是在她杀掉了一位书生从未害过人的狐妖妻子,以及这对夫妻还未满月的孩子时发现了她不对劲的。”   他顿了一瞬,“好了,这真的是最后一段记忆了,过完这一段你们就能出去了。”   话音刚落,一道强光猛然从眼前爆发开,沈千祈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时,她低头看着穿着一身红色婚服的自己,顿时有些无语。   最后一段记忆,她不再是观众视角,而是沉浸式体验,成了这段记忆中的女主角。   “裴姑娘,这件婚服是我们店里的绣娘特意按照你的尺寸赶工做出来的,你可还满意?”成衣店的掌柜上前询问道。   沈千祈暂时成了裴衍舟,虽然身体和脸是她自己的,但一言一行都没法自控。   不属于她的记忆一点点涌入脑中,掌柜所说的这位绣娘正是裴衍舟和宋星澜半月前从妖物手里救下来的姑娘。   为了救她,宋星澜受了重伤在家休养,这也是为何今日只有裴衍舟一人来试穿婚服的原因。   沈千祈点了点头,说着特定的台词。   “满意的,替我向她道声谢。”   她将沉甸甸的钱袋递给掌柜,换下婚服交给掌柜包好,正欲离开,忽然察觉到了一股妖气,猛地停住了迈出的步子。   “裴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方才还好好的掌柜眼里闪过突然一瞬红光,紧接着,面上的表情变得扭曲起来,她慢悠悠地走到沈千祈身后。   “半年前,你在街上拦住了一位书生,对他说他的妻子是狐妖,欺骗了他,甚至还一路跟踪他回了家,当着他的面把他的妻儿杀了。   怎么样,你想起来我是谁了吗?”   沈千祈面上不为所动,右手已经将刀抽出了一半。   “别急着杀我呀,裴姑娘,我今天可是来好心给你提个醒的。”掌柜从后方用力摁住了她的手,“听说你要成婚了?”   “与你无关。”沈千祈的声音冷冷响起。   掌柜抿唇笑了起来,她已到了中年,却在狐妖的操控下做出了少女般娇俏轻笑的姿态,皱纹堆了满脸,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是与我无关,但我有两个秘密想替宋公子告诉你。”   她靠在沈千祈耳边,“你可知道宋公子他背着你救活了我的孩子?明知你是最恨妖物与欺骗的,他竟还能做出这般事来。”   “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后山看看,我可不会骗你。”   “至于另一个秘密,你还不知道吧,宋公子他也不是人类,他可是真是骗得你好苦啊。”狐妖充满恶意地轻声对她说,“我说完了,最后,祝你新婚快乐。”   狐妖最后一缕残魂消散,被附身的掌柜霎时晕倒在地。   距离她一步之遥的沈千祈却没有伸手去扶。   狐妖用最后一点力量蛊惑了她的心绪,最大程度激发了她内心的负面情绪。   愤怒与惶恐两种情绪涌上心头,沈千祈能意识到这不是她的情绪,而是本属于裴衍舟的,但她没法控制自己的动作。   最终,她丢掉了手里的婚服,带着刀去往后山。   -   六月的夏夜,蝉鸣如乐。   月华流转,清辉似银霜般倾泄下来,铺洒在水面,银光点点,闪烁耀眼。   晏从今坐在池塘边,鱼尾上的鳞片也在月色下泛着好看的光泽。   他将鱼尾整个泡在水里,微低着头,看向手中那颗珠子。   “她去哪儿了?”   “她不会有危险的,你放心。”珠子闪了闪,随后慢慢漂浮在半空中,打趣道:“你这么担心她,老实和我说说,是不是喜欢人家?”   晏从今觉得奇怪,他仰起头看着珠子,耳鳍轻微扇阖着。   “担心和喜欢有什么关系。”   宋星澜稍作思索,随后很认真地向他解释。   “当然有关系,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就是会担心对方。   不过担心一个人,却并不意味着一定是喜欢,但至少对方在你心里一定是很重要的存在。”   晏从今垂下眸子,长长的睫羽倾覆下来,抬起尾鳍轻轻拍打着水面。   他确实是很担心沈千祈,但是这种担心,和喜欢有关系吗?   宋星澜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和他开个玩笑罢了,这会儿见他竟认真思考起来,不免有些诧异。   “真喜欢她啊?”   晏从今这回竟然没有直接否认,他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幻境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宋星澜的意识也渐渐有点昏沉,珠子无力地落回了晏从今手中,他话锋一转。   “她来了。”他提醒道,“待会你俩配合演完最后一幕就能出去了,我可没控制你啊,有危险记得自己躲开,不用真来,演戏就行。”   话音刚落,暗处果然走来一人,一阵脚步声过后,来人停在了晏从今身后。   从成衣店离开后,沈千祈不受控制地一路直奔后山。   她绕着后山找了一圈,果真如狐妖所说,找到了她的孩子,并且还发现了宋星澜留下的包裹,里面是一些基础的生活用品。   宋星澜救活了狐妖的孩子,书生已经疯了,他只好把他的儿子带去了后山,交给其他善良的妖物抚养。   然而裴衍舟知道这一切后,处于被欺骗的极端愤怒状态下的她,出手杀光了所有妖物,包括狐妖的孩子。   身不由己的沈千祈头一回体验到了闭眼乱杀是什么感觉。   处理完后山的事情之后,就该去找宋星澜验证狐妖所说的第二个秘密。   赶回家的裴衍舟意外见到了鲛人形态下疗伤的宋星澜,幻境里的裴衍舟被替换成了沈千祈,相应的,宋星澜也被替换成了晏从今。   此时此刻,沈千祈站在晏从今身后,像个无情的复读机器,语气冰冷地重复着一句话。   “你为什么要骗我。”   被狐妖蛊惑无限放大内心愤怒的裴衍舟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爱人。   一把匕首并不足以构成威胁,但宋星澜有天生的眼疾,见不得强光,只有在夜里才能短暂视物,而且非常模糊,加上他也没有对裴衍舟设防,所以他最后是被裴衍舟一刀毙命的。   沈千祈握着匕首,右手不听使唤地将刀尖对准晏从今,她想喊他快些躲开,可她根本发不出声音。   没有受到控制的晏从今转过头朝她看来,他明明看见了她手里握着匕首,却没有半点要躲开的意思。   他挑了挑眉,轻轻一笑,“我好像没有骗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见过的。”   沈千祈知道他指的是“他是鲛人”这件事,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她也确实见过,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既然能自由活动就赶紧躲开啊!   沈千祈欲哭无泪,只能拼尽全力克制着右手的动作。   要是她真的捅了晏从今一刀,后果一定会很惨的。   轻则掉好感,重则掉脑袋。   无论是那种,她都不希望见到。   好在晏从今也没想着真的要挨她一刀,在刀尖距离他只剩一点距离时,他终于出手拦住了她的动作。   他握住了沈千祈的手腕,正想从她手里抽走匕首时,手背上一道显眼的伤口引走了他的注意力。   就是这么一愣神,手上力道稍松了些,沈千祈猛一发力,锋利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进了他的胸口。   回忆到此结束,终场落幕。   从头顶的月亮开始,夜空一点点褪成白色后像老旧的墙皮一样皲裂剥落。   他们终于能出去了。   但此刻沈千祈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她看着嘴角溢出鲜血的晏从今,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她脑中飞快地想着补救办法,甚至想到了要不要拿起匕首捅自己一刀挽救一下这幅局面。   比起沈千祈的惊慌失措,被她捅了一刀的晏从今要显得平静得多。   一直没出声的宋星澜实在憋不住,给他使了个传音入密。   “我不是提醒过你有危险的吗,不用挨这一刀你们也能出去,你干嘛不躲开啊?”   晏从今的手还轻轻握在沈千祈的手腕上,他垂下视线看着她的手背,眸中似有些不解。   “裴衍舟不是很厉害么,为什么她还会受伤?”   宋星澜:......???   不是,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她受伤的事情,你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她??? 第49章 若花怨蝶(四)   ◎阿岁,岁岁平安◎   由宋星澜创造出来的镜中幻境最后一幕结束, 束缚在沈千祈身上的力量也随之消失,但裴衍舟最后一刻留下来的绝望无助与后悔萦绕在她的心间,被这股情绪感染, 心中酸楚,竟也跟着落了几滴眼泪下来。   沈千祈半跪在地上, 手里正握着刀,晶莹的泪珠从脸颊滑落, 砸到晏从今握着她手腕的手上。   她还在脑中想着补救办法, 晏从今已经先她一步有所动作。   微冷的手轻抚上面颊,沈千祈不由瑟缩了一下。   但对方似乎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轻轻擦掉了她眼角的湿意。   “这种程度而已,我还死不了。”晏从今的语气听上去有些生硬,他垂眸注视着沈千祈, 手上动作一滞, “别哭了。”   沈千祈一愣,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来,打量着眼前的人。   说句实在的, 她倒是一点不怕晏从今会死, 他没有心脏, 这样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她害怕的是晏从今会让她死。   但此时此刻, 被她捅了一刀的晏从今看上去没有半点生气或者想要捅回来的迹象。   而且, 居然好像还在试图安慰她。   ......这真的是晏从今,而不是由什么人假扮的吗?   “你们有什么事出去再说, 先听我讲两句吧, 我要是再不说可就没机会说了。”   幻境即将消失, 宋星澜的意识也几近消散, 这些年里,他的残魄被困在这颗锁魂珠内,虽不能言语还总在沉睡,但他能清楚感知到外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光是造出这个幻境就差不多用掉了他全部的力量,他没有时间再继续浪费。   “我给你们看这些其实是我的私心,裴衍舟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也是有原因的。”   宋星澜顿了顿,又道:“我知道这些原因并不能为她开脱什么,我也不是想让你们同情她的过去,我只是想让我自己放下罢了。”   因为半鲛的身份从小被族人排斥欺凌的宋星澜唯独在真身这一点上是自卑的,所以从来没有告诉过裴衍舟他的真实身份。   而裴衍舟最恨的就是被欺骗。   宋星澜自以为能够感化温暖救赎她,不愿看到她被过去的仇恨束缚,试图将偏执极端的她拉回正轨。   可是全村两百多口人的性命,梦魇每天晚上都在困扰着裴衍舟,又岂是那么轻易就能放下的。   宋星澜缓了缓,将这些年里他在锁魂珠内的所见所闻一一道出。   “我死之后,裴衍舟对妖物的恨意又多了几分,她开始没日没夜地四处除妖,见妖就杀,慢慢的,竟也成了令妖物畏惧、闻风丧胆的除妖师。”   “为了在她手下活命,有妖物向她献了一本记录了世间各类邪门秘术以及阵法的册子,其上就正好记载了‘复生之术’。”   这倒是与前面在地牢时许鸢一的猜测对上了。   沈千祈上前扶着变回人类形态的晏从今,顺势接过话道:“所以神祠和祭品就是这么来的,她想要复活你。”   “是也不是。”宋星澜叹了声气,又继续说着,“她留住了我的一缕残魄,当年云溪村的所有人却是半点魂魄也没留下。”   “想让这些人复生是要付出代价的,得用活人的生魂换已死之人回来,且发动复生术也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所以她建了这座折月楼。”   “她收集这些和我长相相似的‘祭品’来,其一是为了留住我的残魄,其二则是为了抽走他们的生魂,为‘复生之术’做筹备。”   “妖物被抓来后,一边替她打工在神祠装神弄鬼收取祭品,一边在折月楼吸取活人的精气修炼,到了一定程度后便会被她剖腹取丹,用这些妖丹作为发动复生术的能源供给。”   原文结局烂尾,剧情线没有交代完整,所以即使看过原文,沈千祈也不知道裴衍舟最后到底想做什么。   原以为裴衍舟靠着神祠收集这些祭品容器,只是为了存放谁的魂魄,没想到竟还有这层意图在。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为什么裴衍舟抽生魂也只从和宋星澜长得很像的人身上抽取?   沈千祈忍不住好奇问道:“复生术对所使用的生魂也有要求吗?”   白光已经将近熄灭,宋星澜强撑着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稍加快了语速。   “这倒不是,她只是对妖物不信任,所以复生术还在实验阶段,目前还用不上大量的生魂。   通过神谕和祭品,她既得到了容器,也得到了实验用的生魂,向她献上祭品的人也实现了愿望,她把这些当成了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   “不过要复活一整个村子的人,仅靠这一点点生魂远远不够,所以她把目光转向了你。”   宋星澜对晏从今说:“她想邀请你加入她,代替她成为新‘神’,你继承了你母亲的天赋,天生就能用言语引诱他人,有了你,无需完成交易,她也能有源源不断的生魂供给。”   晏从今拔出刺进胸口的匕首,随手扔在地上。   “原来是这样。”   裴衍舟找他合作,原来不止是要找容器,还要帮她收集这些生魂,她可真是会想。   幻境只剩下最后一点点的时间,幻境内甚至能清晰地听见镜面碎裂的声音,宋星澜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将剩下的话一口气说完。   “一定不要答应她,如果可以,请你帮我阻止她。复生之术被视为邪术,一定不止我了解的这么简单,复活一个人就已经是逆天而为之,遑论一整个村子。”   晏从今屈起一条腿,手肘撑在膝盖上,扶着额头叹了声气。   他看上去难道像是那种会热心助人的好心人士吗,为什么一个个的都想找他帮忙?   支撑了这么久,力量消耗太多,宋星澜再也没法维持清醒的状态,珠子内闪动的白光一点点沉寂了下去。   彻底陷入昏睡前,他屏蔽了沈千祈,悄悄对晏从今说。   “出去之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把珠子捏碎吧,我也好早点解脱掉。”   他笑了一声,语气变得轻快起来,仿佛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充满朝气的翩翩少年郎。   其实也不算又变成,因为他这一生,也才活了十七年而已。   “还有,我多一句嘴,我虽然不清楚你和沈姑娘之间的事情,不过从你刚才被她捅了一刀也没生气,而且居然还在担心人家手背上的伤,甚至反过来安慰她的情况来看,就算不是喜欢,你十有八九也是对她有好感。”   “好了,我要睡了。”宋星澜说,“再见,小阿岁。”他就像从前每次见到小晏从今时,明知他不想搭理自己,却还是要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以后可不要像我和你娘一样,好好活着,岁岁平安。”   随着这一声再见,游走在珠子内壁的琥珀色花纹逐一停住,白光依旧是亮着的,但总感觉比之前缺少了一点什么。   晏从今将这颗珠子捏在手里,默了一瞬。   他先站起身,又弯下腰握住了沈千祈的手腕,顺势将她拉了起来。   “要出去了,准备好,裴衍舟可能会在外面守着。”晏从今将那颗珠子交到她手里,“不用害怕,珠子在你手里,她不会对你动手。”   沈千祈犹豫了一会,小心接过了锁魂珠。   她不是裴衍舟的对手,外面或许还有其他妖物在,有这颗珠子在身上会安全许多。   她虽然没有听见方才宋星澜对晏从今说的那一大段话,但也从这沉寂的白光里看出了些什么。   宋星澜大概不会再醒过来了。   因为今鹤,一开始沈千祈对他其实没有多少好感,甚至还有些防备,不过这短暂的相处下来,也不难看出他与今鹤虽为姐弟,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   无论怎样,冲着他请求晏从今阻止裴衍舟这一点,沈千祈对着他,顿时有了种孤独前行的人在半路上忽然遇到了队友的感觉。   虽然看晏从今的反应显然是不可能靠这三言两语就说动他,让他答应帮忙,但好歹也算是为沈千祈阻止他走上原文的道路开了个好头。   沈千祈握着珠子,缓缓吸了一口气,往晏从今身边靠近了些,顺便抽了张灵符出来做好准备应战。   随着“咔嚓”声愈响,裂痕一条条爬上镜面,圆镜裂成了碎块。   “砰”地一声,裂到极限的镜面猛地向外爆发出一股力量,镜子碎片向外飞散四溅,被困在镜中的两人也被这股力量传送了出来。   裴衍舟抬手拂开飞来的碎片,目光直直落在沈千祈手里那颗珠子上。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珠子的异处,再开口时,声音已不似从前那般冷静,而是带了一丝慌乱的颤意。   “锁魂珠,还我。”   从镜子不能从外部观测到镜中的情况时,裴衍舟就已经猜到了什么。   云溪村被屠之后,她有过一段流落街头的日子,有很多好心人想要帮助她,但她却一一拒绝了那些人的好意。   因为她认为,像她这种人,不配被人善待。   裴衍舟憎恨这个世上任何一只妖,就像恨她自己一样。   尽管除了她以外没人知道当年的真相,可她还是给自己定下了死罪,但她现在还不能去死,因为这条命是养父母拼死护住的,所以她把每一只妖都当成她自己来杀。   她无门无派,没有师父,仅凭实战积累经验,能有今天的本事,全靠自己一次次用命锻炼出来。   她只会闷头杀妖,从不与任何人组队,直到遇到了宋星澜。   少年灿若朝阳,将她从一滩烂泥里捧出来,小心爱护,可她执念太深,戾气太重,最终酿成苦果。   她到头来只留下了他的一缕残魄,放在这颗锁魂珠里,这些年来,他从未苏醒过,即使将他放进那些容器里,得到的也只是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   如今的裴衍舟已然不再是当年十几岁的小女孩,随着年纪渐长,她在许多方面也沉稳了很多。   回首过去,她这一生好像都在不停地失去,可这些失去又都是她亲手造成的,她没有办法去恨谁。   剩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复生术复活那些被她害死过的人,所有罪责她一人来当,其他人只需要活过来、活下去就够了。   但不用想也知道,宋星澜定是不会同意她这样做的,他连她杀妖都要管,又怎么可能任由她伤害其他无辜的人。   他一定会想办法阻止她,即使用魂飞魄散作为代价。   鲛人虽长寿,但他们死后不入轮回,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再以任何形式回到这世间。   裴衍舟已经很久没有过这般失态的样子,她嘴唇动了动,近乎无意识地喊道。   “锁魂珠,还给我!”   沈千祈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还回去,她将珠子捧在手里,和裴衍舟打着商量。   “你先把姜珩交出来。”   裴衍舟点了点头,嘴上应好,吩咐一旁的妖物去把姜珩带来。   眼看着妖物没有任何迟疑地转身踏出门外,沈千祈也跟着松了口气。   看来姜珩现在还好好活着。   顾及到她手里的珠子,裴衍舟不敢轻举妄动,守在屋内的妖物们也没有动作,安静地候着指令。   满满一屋子的人,谁也不敢松懈。   只有晏从今,姿态懒散地靠在墙壁上,单手翻动着傀儡线,仿佛他只是看戏的局外人,不参与这里的纷争。   一片沉默中,反倒是他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   “请问,你这里有伤药吗?”他看向裴衍舟,非常有礼貌地询问道。   “有。”裴衍舟吩咐手下去取,在珠子回到她手里之前,她只能顺着这两人来。   沈千祈像是被这句话点醒,立刻凑到晏从今跟前,伸手搀扶住了他。   他表现得太过平静又正常,以至于她差点都要忘了他身上还带着刀伤。   “你还好吗?要不要先坐下休息一会?”   晏从今摇了摇头,接过妖物递来的药品,道了声谢。   “我没事。”   他边说着,边带着沈千祈旁若无人地走到桌边坐下,操控着她抬起右手,伸到自己面前。   “痛吗?”   沈千祈呆愣住了,确认了好半天才敢相信他是在问自己。   ???这是什么情况   以往她被他掐到差点见到太奶奶,被傀儡线蹭破了手腕的皮肤,又或是被他用傀儡线勒在身上时,也没见他问自己一句痛不痛啊。   她现在手背上确实是有道伤口,但那是不小心刮蹭到树枝留下的,比上述几项程度要轻多了。   “......不”沈千祈迟疑着开口,话还没说完,又猛然变了脸色,想缩回手却又动弹不得,“痛痛痛痛痛!!!”   晏从今简单清理了一下伤口,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药粉往上倒。   这药粉有些刺激性,本沾到伤口时就会有轻微的痛感,上药时只需用棉棒沾上一点即可,他倒好,直接整瓶往上倒。   听见沈千祈呼痛,他面上微微一滞,旋即又低下头来,细心地一点点清理着多余的药粉。   “抱歉,我没怎么给人上过药。”他微微勾了下唇角,“不过痛也好,下回你便不会再乱跑了。”   他嘴上说着自己不是故意的,但沈千祈觉得,他分明就是故意不小心的。   可她的手和身体控制权还在他手里,她也只敢在心里吐槽,面上还得是笑着的模样。   小伤口处理起来很快,二人说话间,姜珩也被妖物带了过来。   与上回见到他时相比,他的脸色又差了许多,整个人毫无生气,两只手手腕到小臂以及脖子上缠满了绷带。   “别误会,这可不是我弄的。”   裴衍舟解释道:“这孩子有严重的自毁倾向,在姜府时我就察觉到了,带走他之后我特意命人好好看着他,但看守的人一个不留神叫他偷走了一把小刀,幸好发现的及时还能救回来,不然他这会儿早没命了。”   姜珩会自毁,沈千祈对此并没有感到多意外。   从见他第一眼起,他那副表情和空洞的眼神,就差把“好想去死啊”五个字直接写在脸上。   之后得让姜月好好疏导他一下。   沈千祈微叹了声气,正想上前从妖物手里揽过姜珩,裴衍舟却是拍了拍手,示意妖物挡在姜珩身前。   她朝沈千祈伸出了手,“慢着,你先把珠子还给我。”   沈千祈才没有那么傻,她要是现在把珠子还回去,不仅找不回姜珩,能不能活着离开折月楼都不一定。   “你先把姜珩放了。”沈千祈说,“还有装着我师兄师姐的镜子,也还给我,等我们安全离开了折月楼,我自然会把珠子还给你。”   “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这是非常合理的在和你谈条件。”   沈千祈气势上不虚裴衍舟,但身体却诚实地朝晏从今靠近了一点,和他挨的近了,连说话底气都变足了些。   她正要继续说下去,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走到裴衍舟面前,直接交出了锁魂珠。   ???   不是吧,这个时候又控制她做什么!   裴衍舟拿回了锁魂珠,果然如沈千祈想的那般立刻变了态度。   她不仅没有要放了姜珩的意思,甚至还想扣下沈千祈,不过有人比她反应更快,甩出傀儡线缠在沈千祈腰上。   “锁魂珠还你了,是不是该放人了?”晏从今将沈千祈拉回了自己身边,随后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眼裴衍舟。   裴衍舟退开一步,冷冷笑了声,抬手示意妖物们朝屋内的两人发起进攻。   以她对宋星澜的了解,他一定在镜子里对这两人说了些什么。   没有人可以阻止她复活云溪村的人,就算是宋星澜活过来也不行。   这是她此生的执念,她必须了却。   妖物们得了命令,纷纷露出原型和利爪,刚要往前扑去,可看清屋内的形势之后又相互看了看,迟疑着止住了动作。   晏从今精准控线攻向裴衍舟,但裴衍舟作为反派头子,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她拔刀挥开了甩过来的细线,逆刃刀刀刃向内,她的刀法很是不同寻常,刀尖挑起细线向内用力,斩断了几根傀儡线。   她虽能与晏从今打上几个来回,但却稍显吃力,光是对付傀儡线都费了不少功夫,遑论朝他靠近出刀攻击。   妖物们本就是不得已才受制于她,见如此情况,便全都假模假样地在旁装了起来,内心巴不得她赶紧败下阵来,偶尔伸出手帮她扒拉一下傀儡线,然后又迅速撤离。   几个回合下来,裴衍舟已逐渐落了下风,意识到自己打不过时,她侧身避开一道傀儡线,顺势抽出了一张符纸。   沈千祈即刻察觉到了她的意图,眼疾手快地朝她的方向砸了道灵符。   两道灵符在空中相撞,灵力碰撞带来的冲击弹开了所有的妖物,就连沈千祈也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场中,唯有裴衍舟和晏从今没受影响。   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瞬冲击,晏从今抓住机会控线缠住了裴衍舟握刀的手,傀儡线紧勒在手腕上,裴衍舟吃痛,最终松开了那把刀。   晏从今用线缠着她,像吊着提线木偶一样吊着她。   他歪了下头,轻声叹息:“你好像不怎么守信用。”   晏从今走上前,取回裴衍舟身上的锁魂珠,捏在手里,嗓音里隐隐带着笑意。   “不知道你说的阻止是哪一种,所以我只能凭着自己的想法来了。”   他捡起地上那把逆刃刀,稍抬着下颌,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地看着裴衍舟,他无声地弯了弯唇角,面带笑意地用这把刀刺穿了她的腹部。   “怎么样,知道悔改了吗?”   说完,他也不等裴衍舟的回答,迅速抽出了刀。   “看样子是不知道的。”他对着锁魂珠,半是感慨,半是遗憾地说着,“你看到了,我阻止过了,但没好像没什么用,这可怪不得我。”   ......   虽然不知道宋星澜想要他用哪种方式阻止裴衍舟,但沈千祈觉得,无论是哪种都绝不会是用这种。   也不知道宋星澜还能不能感知到外界的情况,他要是能看到这一幕,估计会被气到厥过去。   裴衍舟被捅了一刀,嘴角不受控地溢出了鲜血,忍着腹部疼痛,死死地盯着晏从今的脸。   “把锁魂珠还我!”   “这么想要这颗珠子啊?那就还给你好了。”   晏从今将锁魂珠递到裴衍舟眼前,看着她想伸手来抢却又动弹不了的模样抑制不住笑出了声。   他收拢手掌,一点点用力当着裴衍舟的面捏碎了锁魂珠,在她身体最痛的时候,又给了她心理上的致命一击。   末了,他还弯着眼睛,笑容无辜极了,摊开掌心。   “砰。”他恶劣地对她说,“他碎了哦。”   锁魂珠碎,被困在里面十多年的残魄终于得到了释放,白光一点点从珠子里钻出来,轻盈地四散在空中,飘向各处。   晏从今适时松开了傀儡线,退到一旁,欣赏起裴衍舟想要留住这些光点的滑稽模样。   裴衍舟慌乱地收集着光点,小心捧在手里,但她收集到的这些光点不一会儿就悉数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一个年近四十的人,此刻竟也像个孩子般无助地哭了出来。   哭了一会,她又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大喊,抓了把匕首朝他冲过来。   “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真奇怪,开始不是都想找我帮忙吗,怎么这会儿倒恨起我来了。”   晏从今不知是真不知道原因还是装不知道原因,他眉头上扬,不慌不忙地将手里刀身一转,刀刃对外,动作堪称优雅地抬手抹了裴衍舟的脖子。   随着寒光一闪,喷溅的血液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后洒向地面。   面上不免沾上了几滴猩红的血,晏从今不在意地伸手擦掉,然后转过身,迈着轻快的步伐,铃声响动,单边的耳坠也跟着晃了晃。   他走到沈千祈身前,笑着伸出手,散发着亲和力的笑容使他看上去显得乖巧无害极了。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晏从今本质上就是个做事全凭自己喜好,根本不会听别人(沈千祈除外)意见的屑反派,找他帮忙十有八九不会正经帮你   超小声提醒:裴衍舟不会就这样简单死掉的   感谢在2023-03-13 08:18:47~2023-03-15 08:5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和月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若花怨蝶(五)   ◎心跳的感觉◎   沈千祈看着倒在地上的裴衍舟, 难以置信的同时心绪还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作为原文里的幕后大反派,裴衍舟居然就这样轻易地死了。   她的死对任务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可这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一路艰难地通到游戏最后一关, 却发现守关的怪物对你说“恭喜通关”,屏幕上还弹出了确认和取消的按钮。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策划是不是还留了一手要坑玩家。   看了好一会儿, 沈千祈最后还是收回了目光,握住了晏从今伸过来的手。   “我们等等再走吧, 还得去找师兄师姐他们。”   裴衍舟的事情先放一旁, 趁着她现在没法动作,赶紧把许鸢一他们救出来才是正事。   但晏从今好像根本没有要救其他人的打算,看向的沈千祈的目光顿时变得苦恼起来。   交握的双手还有熟悉的暖意让他觉得温暖心安,他不否认宋星澜的话,他对沈千祈确有好感。   如若不是, 他不会将她幼时送的长命锁带在身上这么多年。   过往的生活平淡又无聊, 可自从与她再次相遇后,这段时间的生活好像比从前多了些乐趣。   他喜欢和她相处,不抗拒与她有肢体接触, 甚至...还有点欣喜和期待, 尽管他认为不同的人之间没法相互理解, 但他愿意按她说的去尝试磨合,去寻找他们之间的契合点。   他想, 或许, 大概,自己真的是有点喜欢她。   晏从今握紧了沈千祈的手, 他不敢太用力, 只是轻轻的, 能让她感觉到正在被握着。   他会带她安全离开, 至于其他人是死是活,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若是不管的话,沈千祈一定不会就这样跟他离开。   沉默片刻,晏从今妥协般地叹了口气。   “你总是不肯听我的话,这回就算了,下不为例。”   他没有松开沈千祈的手,就这样牵着她,转过身面向屋里留下的妖物们。   “我想你们应该是不想和我打起来的。”他的声音轻而严肃,透着莫名的压迫感,“所以,麻烦把姜珩还有另一面镜子交过来吧。”   自裴衍舟倒在地上后,这群妖物们个个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那个给他们下了禁言咒,一直虐待逼迫他们的裴衍舟,竟然真的就这样死了。   变回人形的妖物们彼此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好半晌,率先有人反应过来,一手抓着姜珩,一手抱着镜子就要交给晏从今。   裴衍舟一死,他们相当于重获自由,不用再受她的控制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杀了裴衍舟的晏从今也算是他们的恩人。   抱着感激的心态,妖物们交出了姜珩和镜子,可还没等他们享受到多久自由的快乐,脖子上又接二连三地亮起了一圈咒文。   紧接着,开始有人倒在地上抽搐,因为缺氧,脸色变得青紫,表情狰狞,没过多久就没了气息。   剩余还没发作的妖物们渐渐发现了不对,一改刚才的和气,重新进入战斗状态,发了狂似的扑向屋内的三人。   “快上,拦住他们两个!”   妖物数量众多,晏从今单手控线,打退一波又来一波。   沈千祈将镜子交到姜珩手里,又顺手把他往身后一揽。   “他们脖子上的那圈好像不是禁言咒,裴衍舟难道还对他们下了其他的咒令吗?”   “单向的同死契,她若真死了,这群妖也会被殃及。”   晏从今一边控线挥开扑过来的妖物,一边耐心地给她答疑解惑,“大概是想防着手下的妖心思不轨暗害她,没想到这招到头来竟在这种时候起了作用。”   她就知道裴衍舟的死有蹊跷。   沈千祈左手被牵着,右手配合着傀儡线的走向攻势扔出灵符,顺势转头看了眼地上的裴衍舟。   这群妖物突然发狂攻击他们是为了掩护队友跑过去给裴衍舟止血输送灵力。   见沈千祈看来,正忙着止血的那位赶忙抱起裴衍舟,在一众妖物的掩护下,动作轻巧地跳窗逃走,下落到半空中,又化为了一团黑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裴衍舟性命垂危之际,整座折月楼里的妖物都受到了影响,客人们见势不对,也顾不上什么形象,有人光着身子就跑了出来。   叫喊声混着踩踏声四起,木质楼梯被踩得咚咚作响,客人们互相推搡着跑下一楼,为了抢先登船离开争吵不休。   剩余没受咒令影响还能行动的妖物们也不恋战,裴衍舟被安全转移后,他们也跟着陆续撤离。   晏从今捡起地上的逆刃刀,朝着窗边一扔,将没来得及跟上队伍的几只妖物串成了一串,从十几米的高楼摔了下去,正中登船处。   底下争得头破血流的客人安静了一瞬,内心愈发惶恐,生怕波及到自己,都想着快些离开,为了上船大打出手,场面混乱不堪。   引发这场恐慌的晏从今却好似只是无心之举,他转身面向沈千祈,声音放得轻柔。   “好了,现在我们总该回去了?”   ......   今天的晏从今好奇怪。   但沈千祈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硬要说的话,那就是她感觉他对自己的态度比之前要好了不少。   不过在知道他的好感值具体数值之前她也不敢妄下什么定论。   无论怎样,先顺着他来总不会出错。   沈千祈转身从姜珩手里接过镜子,她全程没有松开晏从今的手,虽然他握得没有很用力,随时都能抽回来,但她有种很强的直觉,如果现在松开手,她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走吧,我们是该回去了。”   话音刚落,怀里的镜子突然开始碎裂,沈千祈迅速将镜面对准了没人的地方。   细小锋利的镜面碎片四溅,碎片部分扎进了门框,部分掉在了地上。   被镜子困住的许鸢一和林月池也凭着自己找到了离开镜中的办法。   但他们的情况看上去好像有点不太妙。   幻境中的人身蛇首妖比现实中遇到的那只强太多,脑袋被砍掉后很快又能长出了一颗新的,每换一次头,实力就更强一点。   为了保护许鸢一先安全离开,林月池替她扛下了一击,胳膊上被那妖用毒牙咬了一口,性命堪忧。   “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已经出来了,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许鸢一脸上少见的出现了慌乱的神情,她扫了一眼周围的情况,见到沈千祈和姜珩都安然无事后也没有心思再多问什么。   她得赶在蛇毒走遍全身损害心脉之前替林月池清理掉毒素。   “师姐,这里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不用担心。”沈千祈安慰她,“师兄的伤要紧,我们先回去吧。”   她说的不假,现场除了一地妖物的尸体什么也没留下,确实是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   况且宋星澜已将裴衍舟的情况全都告诉了她,继续留在折月楼也没什么好调查的。   许鸢一点了点头,扶着意识昏沉的林月池往外走。   沈千祈让姜珩走在他们后面,自己则和晏从今走在最后。   来时那座彻夜笙歌、热闹至极的折月楼此时已空无一人。   一楼桌椅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裹着湖面潮湿水汽的风从大开的大门灌入,吹得掉落在地的白瓷酒壶又骨碌碌地滚了一圈,磕到桌腿后回弹了两下再无动静,华丽奢靡,恍若人间仙境的折月楼内只余满地狼藉。   -   作为林月池的师妹,沈千祈觉得自己应该在他受伤的时候多多关心照顾一下他。   可当她端着熬好的汤药走到门口时,却忽然改了主意。   许鸢一担心林月池的伤势,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照顾着,原文中两人并没有经历镜中幻境,眼下这种情况正是他们发展感情的好机会。   林月池伤在后背和手臂,上药难免要脱掉上衣,他原想自己动手,可许鸢一认为伤是因为她才受的,非要坚持替他上药。   屋内两人一个面色通红又不忍心拒绝好意,一个压根没把脱衣上药当回事。   毕竟两人从小就一起长大,许鸢一年纪长他一岁,在任何事情上都想着要照顾他一把,所以小时候受了伤,都是由她上手处理。   既然小时候都处理惯了,那长大了再帮忙处理一下也没什么。   不过真等许鸢一替他处理了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长大之后好像真的不能和小时候相提并论......   但这些都是后话。   “师姐,药熬好了。”   沈千祈进屋将药放在桌上,关心了林月池几句,没待多久便离开了。   裴衍舟现在生死和下落不明,沈千祈猜测她大概率还活着,如果她真的下线了,系统应该会弹出任务进程提示。   不过她伤得很严重,就算能被救过来,也得要有段时间慢慢恢复,近期应该不会主动露面。   宋星澜彻底没了复活的可能,姜珩于裴衍舟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他暂时安全,不需要再被时刻保护着。   练剑的事情也因为林月池受伤暂且搁置下来,沈千祈也终于得了空。   夏日里的第一场雨下过之后,气温明显有所下降,这几日正是凉爽的时候,也是出游的好时机。   天气晴朗,日光明媚,湛蓝的穹苍上有几朵薄又洁白的云缓慢浮游着,这无疑是个会令人心情愉快的好天气。   沈千祈迈着轻快的步伐,发上和襦裙同色的紫色细丝带也跟着一下一下地晃动着,轻盈灵动。   她一路走到那座熟悉的凉亭,晏从今正在那里等她。   “我顺路先去给师兄送药了,来晚了点。”沈千祈在他对面坐下,和坐在桌上小人偶打了声招呼后又问他,“你等了很久吗?”   晏从今放下手里的傀儡线,抬头看向她,摇了摇头。   “没有很久。”   沈千祈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束白桔梗,这个世界也有反季节的种植技术,靠得是修士们用灵力日夜滋养,浇的还是纯净的百花露水。   所以光这一小束白桔梗,就花了她不少银子。   “花给你,怎么样,惊喜吧?我居然真的在这个季节找到了桔梗花。”沈千祈说着,话锋又忽地一转,“对了,还记得我在镜子里和你说过什么吗?”   面前这束桔梗花与小时候单独一朵的记忆画面重合在一起,晏从今唇角不自觉翘起,扬起了一抹很淡的笑。   他捧着花束,稍微想了一会儿,很快明白了沈千祈在问他什么。   “你要带我出去玩吗?”   “恭喜你,答对了!”沈千祈脸上绽开了一个明艳的笑意,戳了戳小人偶,和她一起朝晏从今比了个大拇指。   晏从今注视着她比日光还要明媚几分的灿烂笑颜,伸手揉了下自己的心口。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感觉,但他想,如果他的心脏还在这里,现在一定会跳得很欢快,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是雀跃的。   “我觉得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不如就今天去吧,所以今晚你有空吗?”沈千祈问。   晏从今垂下眸子看向怀里的花束,睫羽倏而轻颤,复又抬起眼来看她,很认真地回:   “是你的话,随时都有空。”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态度也好了不少,但沈千祈觉得,她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刷一下好感。   “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我来找你。”   晏从今手从心口挪开,向下摸到腰间的长命锁,轻轻摩挲了一下锁面,风动铃响。   “好,我会等你。”   作者有话说:   晏从今:这回就算了,下不为例。   别信他,因为真的到了下回,他也还是只会说下不为例(或许x   感谢在2023-03-15 08:59:49~2023-03-17 09:4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若花怨蝶(六)   ◎夜赏流萤◎   约定好的出游时间在夜晚, 但实际上天还未暗时沈千祈就带着晏从今出发,两人一路往南出城上山。   流萤只在夏季夜晚出现,活动范围不会离开水源, 对环境的要求很高,综合考虑之后, 沈千祈选了个路程较短又相对僻静的地方。   沿着石阶往山上走了一小段路程,山间有一条不宽不陡的溪谷, 溪水自山上流下, 水声潺潺,绿意森森,空气中满是清新的味道。   地势差的原因导致溪谷下游形成了一个仅一米高的小瀑布,瀑布下方是一个齐腰深的水潭,上方流域地势平坦, 水深刚好没过脚踝, 盛夏时节,这里会是一个很好的避暑胜地。   “我们到了,就在这里吧。”沈千祈在溪边坐下, 俯身将手中的竹篮浸在水里, 然后对晏从今招了招手, “快过来!”   晏从今点点头,走到她身边, 替她拦回了差点随水流飘走的竹篮。   “为什么会想到来这里?”   出门之前沈千祈算好了时间, 等到达溪谷时天色也刚好暗了下来。   “等会天黑之后你就知道了,这里晚上会很漂亮, 我保证。”   沈千祈想带他来看萤火虫的想法并不是在幻境里的一时兴起, 从天气转入夏季之后她就有了这个念头。   试想在一个微风习习, 伴随着声声虫鸣的夏夜, 树林溪涧里,流萤漫天飞舞,光是想象画面就知道这种梦幻浪漫的氛围非常适合用来增进感情。   沈千祈从竹篮里挑了一个芒果递到晏从今手里,“给你,我来之前尝过一个,这个季节芒果正甜,放心吃吧。”   竹篮里除了芒果还有橘子,她分别拿了几个出来,顺手又将竹篮抵住突出水面的石块上,重新浸回水里。   芒果在溪水里浸泡过后果肉吃起来有点凉,同时也更甜了些。   沈千祈熟练地去掉了果皮,露出了里面诱人的橙黄色果肉,“现在还早,我们坐着说说话吧。我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来着。”   晏从今似乎对这闻起来就很香甜的芒果没什么兴趣,他手里换了个橘子,剥开后又接着择橘络。   “什么?”   沈千祈微微侧过头,看着他的侧脸,心中斟酌后才出声问他。   “就是小时候,在我没办法来找你之后,你是不是也有一段时间不记得我了?”   夏日的黄昏,夕阳西下,小溪被树木荫蔽住,光线愈发昏暗。   暮色渐浓,虫鸣升起,山间清爽的微风吹拂着晏从今的发丝,他低头专心择着橘络。   “是有一段时间。”   “那我能不能问问,后来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系统只用了一句“他自己想起来了”简单带过,但这毕竟是被修正过的记忆,所以他想起来的过程一定不会像系统说的这么随意又轻松。   沈千祈安静地等着他的回答,好半晌,他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她,顺便将手里剥干净的橘子也递了过来。   “吃橘子吗?”   ......   行吧,看来他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沈千祈只好按捺下心中的好奇,从他手里接过橘子。   “谢谢。”   她盯着这个橘络择得干干净净的橘子看了看,受宠若惊的同时又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思索过后,拿走了他放在地上的芒果,三两下去掉果皮后又递过去。   “吃芒果吗?”   晏从今唇角弯起,也学着她说了声谢谢。   但他并没有自己伸手,而是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先咬了一口,然后再接过。   指尖不经意相触,沈千祈心跳忽地漏了一拍,慌乱地松开手。   明明手都已经牵过好几回,她为什么还会因为这种不经意的触碰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晏从今刚才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带着一种故意的感觉。   沈千祈悄悄抬起眼,觑着他的神色,观察了好半天,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忍不住在脑中喊出了系统:“真的不能让我主动查询一次好感值吗?”   【抱歉宿主,我们不提供主动查询功能,好感数值会在你需要知道的时候为你播报。】   “那你觉不觉得我现在就挺需要知道的?”   ......   系统意料之内地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沈千祈认命地叹了口气,再次起身从水里捞出竹篮,取出了一个青花瓷的酒壶和两个白玉酒杯。   酒壶里装的是姜月自己酿的杨梅果酒,度数不高,味道香甜甘醇,用来解渴正好。   酒液经由溪水天然冰镇之后入口微凉,她先倒了一小杯放在晏从今手边,自己又倒了一杯,一口喝完后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冷饮和夏天果然永远是绝配。”   晏从今侧头看她,也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小口,入口便尝到了糯米的香甜和杨梅的果香融合在一起的味道。   他眨了眨眼睛,目光透着些疑惑,“这是什么?”   “是杨梅果酒。”沈千祈边给自己倒酒边回他。   晏从今愣了一瞬,幅度很轻地晃了晃脑袋,声音轻柔又平稳。   “我们还要等多久?”   星月升起后天已完全暗了下去,沈千祈抬头向周围看了一圈,给了个有点模糊的回答。   “应该快了,要不了一会儿。”   晏从今点点头,放下酒杯,转而找出傀儡线套在指间。   他低头安静地翻着细线,用力绷紧,试图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但平时很听他话的傀儡线此时却好像突然变得叛逆起来,在他手里乱成了一团,缠住了手指。   在脑袋彻底迷糊之前,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我好像有点头晕。”   沈千祈立刻停下了倒酒的动作向他看去。   他正试着勾开细线抽出手指,但试了几次后线却越缠越紧,最后两只手被绑在了一起,乱七八糟地缠满了傀儡线。   ???这是在玩什么新花样   自己绑自己吗?   “是着凉了吗?”   山里夜间温差大,他穿得很单薄,沈千祈正想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往他的酒杯里看了一眼。   酒杯几乎还是满的,他只喝了一小口。   应该...不至于吧?   可仔细回想起来,这一路上,每回大家坐在一起吃饭时,好像只有他是一次都没有碰过酒的。   沉吟过后,沈千祈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这是几?”   晏从今眼神聚焦在她的食指上,面上看起来很正常,不像是醉了酒的样子。   但说出来的话却完全和她问的没什么关系:“这是你。”   确认完毕。   虽然很难以置信,但他就是因为这一小口酒醉了。   沈千祈连忙放下手里的酒杯,往他身边挪近,扶住他的肩膀防止他一个不小心掉进水里。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怪我,忘记先问你能不能喝酒了,要不我先带你回去吧?”   晏从今摇摇头,坚定地坐在原地任由她怎么劝都不肯动弹。   “不回去。”他垂着脑袋,视线落在手里的傀儡线上,低声喃喃道,“我,蝴蝶,不出来,为什么,翻,没有,想要?”   沈千祈:......   原谅她有点听不太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没有皇家翻译的沈千祈只好自己尝试着理解他的意思。   “这里现在没有蝴蝶,你想要的话我下次再带你去别的地方看好不好?”   晏从今看着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抬起手,将被绑在一起的双手伸到她眼前。   “去,但是,蝴蝶,这个,我要。”   这回沈千祈总算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上手拉住晏从今的手,一边哄他一边替他解开缠住的傀儡线。   “好,我带你去看真的蝴蝶,这个蝴蝶也会给你。”她像哄小孩一样轻声细语地耐心哄着他,“但是现在你不要乱动,先让我帮你把这个线解开好不好?”   如果说正常情况下,晏从今只是长得很温顺乖巧,内里却截然相反,那么在醉酒的状态,他就是表里如一的代名词。   他坐得笔直,果真没有再乱动,眉目乖顺,还不忘附和沈千祈的话。   “好,看蝴蝶,我不乱动。”   他这幅样子实在是难得一见,很听话又失去了攻击力,就像是个精致好看的人偶,任由沈千祈怎么摆布都不会生气。   但沈千祈除了替他解开傀儡线之外也不敢对他做什么,毕竟要是等他酒醒了,难保不会报复回来。   “好了,全部解开了,你现在应该用不了傀儡线,我帮你翻一个蝴蝶出来好不好?”   晏从今自然是点头应好,他乖乖地看着沈千祈将傀儡线套在指间,按照他熟悉的步骤勾线翻绳。   但看到一半,他又不知为何突然站起身,步伐平稳地朝着瀑布走去。   要不是他连话都不会说了,光看他走路,沈千祈很难不怀疑他是在装醉。   “你要去哪里?不要乱跑,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危险的。”   晏从今步子一顿,停在悬崖边,指着下方的水潭。   “......我好晕,不乱跑,这里就在。”   话音刚落,还没等沈千祈有所反应,转身向下一跃,“扑通”一声,掉进了水潭里。   鲛人水性很好不会溺水,瀑布的落差也只有一米摔不出什么毛病,但他毕竟喝醉了酒,意识正处于不清醒的状态。   沈千祈不放心地跟了过去,跪在悬崖边的大石块上,刚要探出身子向下看,沉在水潭底下的晏从今听见动静,起身探出了水面。   他手撑在石块边缘,稍仰着头,静静同她对视,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恰逢此时,树林里升起了点点萤光。   光影在林间浮动,晚风一吹,像蘑菇释放孢子一般,亮光向四周散开,只须臾间,就连水面上空都是星罗密布的光点。   沈千祈欣喜地抬头看向漫天流萤,她屏住呼吸,放轻动作,迅速笼了几只萤火虫在手心。   “快看!是萤火虫,终于等到了!”她将双手伸到晏从今眼前,慢慢打开手掌,萤光从她掌心飞出,“是不是很漂亮,我没骗你吧?”   晏从今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她脸上,周围的流萤没分走他半点注意力。   “嗯,漂亮。”   在水里泡过后他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点,但脑袋还是晕乎乎的,他没再出声,闭上眼,将头靠在沈千祈怀里。   “别在这里睡着。”沈千祈看着他闭眼安静的模样,心中有些担忧,“我现在带你回去吧,还是你想要再休息一会?”   沈千祈身上传来的热度让晏从今感到很安心,他无意识地在她怀里蹭了蹭,想要和她靠得更近一些。   “还不想回去。”他闷闷地说着。   醉了酒的人通常都讲不通什么道理,沈千祈只好耐下心来哄他。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想回去吗?”她顿了顿,想到了他说过的蝴蝶,“是还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去给你找来,然后你就跟我回去好不好?”   晏从今缓缓睁开眼,仰起头看她,眼瞳像是覆了层水雾。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过什么欲望。   小时候的他在今鹤控制下,没有他想要,只有今鹤想让他想要。   今鹤死了以后,他自由了,但在他眼中,这个世界是无趣的,无趣到让他生不出任何兴趣。   唯独沈千祈。   世人无趣,人世乏味,只有她是这尘世中与众不同的存在。   他迫切地想要了解更多,还想要留住这一抹两次与他奇妙相遇的奇幻色彩。   他无比温柔地注视着沈千祈,声音莫名有些紧张。   “杏仁糕,想要。可以吗?”   也许其他人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沈千祈一定会懂他。   他在主动问自己能不能亲他。   沈千祈神色微怔,低下头再次和他对上了视线。   晏从今保持着仰头看她的姿势,萤光映亮了他的面容,这是沈千祈第一次近距离直观又仔细地看清了他身为鲛人长大之后的样子。   这是一张将纯真与欲望演绎到了极致的脸。   眼瞳是像蓝宝石一样好看的蓝色,挂着水珠的眼睫轻轻颤动着,瓷白的肤色使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易碎感,他就像是故事里总能蛊惑到水手的海妖。   没有人能拒绝这张脸的主人向你发出的任何邀请。   为了完成攻略,沈千祈也不会拒绝他,但她还得先确认一件事。   “我亲你的话,你会感到开心吗?”   晏从今淡蓝色的耳鳍扇阖了一下,声音很轻,但语气足够认真。   “开心的。”   萤火虫成群飞舞在空中,漫天流萤点亮了溪谷,萤光汇成了一片星海。   星海之中,清醒的沈千祈下定决心般深吸了口气,动作轻柔地捧起了晏从今的脸,迎着他期待的目光俯身吻了下去。   在这个由萤光点亮的夏夜里,晚风温柔地轻轻吹拂,耳边是如乐般的虫鸣声,流萤也围绕着他们闪烁。   作者有话说:   皇家翻译来了,小晏想说的其实是:我想要蝴蝶,为什么翻不出来?   他的酒量=一口倒,滴酒不沾只是因为太容易醉了,醉了之后的他又乖又好说话,可以随便欺负(bushi 第52章 若花怨蝶(七)   ◎喜欢一个人,怎么能让她痛呢?◎   如果沈千祈早知道晏从今喝醉了以后会变成这幅听话又任人揉搓的样子, 她一定不会给他喝那口酒。   倒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   稍微有点好过头了。   “我不太会用线,所以我们还是牵着手走好不好?”   沈千祈耐着性子询问了六七遍, 语气一遍比一遍无奈。   傀儡术的原因,她与晏从今右手手腕上本就各有一圈傀儡线, 而现在又多了一圈。   晏从今重新取了条线系在两人手上,并把控制主动权交给了沈千祈, 但沈千祈完全不敢主动。   其实用线牵着他走一段路是没什么问题的, 问题是他现在处于不清醒的状态,试想等他第二日清醒后,回想起来这段记忆......   沈千祈觉得自己脑门上大写了一个红色加粗的“危”字。   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沈千祈用尽了各种理由推脱解释,可无论她怎么说, 晏从今只会用他那双像蓝宝石一样清透好看的眼瞳望着她。   他固执地站在原地,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千祈,似蝶翼般的睫羽轻轻颤动着,长睫上还挂着几颗水珠, 要掉不掉。   “不想牵我, 为什么?”声音沉闷, 语气柔软,就好像他很委屈一样。   沈千祈:......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她的同时还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她真的会心软的!   差一点就要妥协的沈千祈稳住了心神, 二话不说上前直接牵起了他的手。   “没有不想牵你, 牵手不是一样的吗?就这样了,你听话。”   夜已深沉, 为了让他快些跟自己回家, 沈千祈不得已才用了这种有点强势的语气和他说话。   谁知这句话却好似无意中触发了什么开关, 晏从今居然变得更听她的话了。   他紧紧握住沈千祈的手, 生怕她中途松开似的,也不再吵着要她用线牵着自己,乖乖收起了耳鳍,眼瞳变回了正常的黑色,就连步伐也要和她保持一致。   沈千祈看着像蹒跚学步的小孩一样学她走路的晏从今,顿时有些无语。   “不要学我,你好好走路。”略思索几秒,又试着加了一句,“听话。”   晏从今立刻站直,轻轻晃了晃脑袋,将视线聚焦在地面,回到了正常的走路状态。   沈千祈:“......”   早知道对他说“听话”就有用,她就不浪费时间哄他了。   不过这两个字虽然有用,但还是少用一点比较好,她可不想变成今鹤一样总是命令强迫他的存在。   两人一路回到姜府后已是后半夜,沈千祈先将晏从今扶回了住处,解开手腕上的线,又去找来蜂蜜冲了杯水给他喝下。   蜂蜜水能解酒,等他睡一觉第二日醒来时也会舒服一点。   忙活了一个晚上,沈千祈也有些困了,她打了个哈欠,将晏从今扶到床上躺下后正打算回房。   刚转个身面向门外,步子还没迈出,手又忽然被人握住,随后整个人被用力一拽,坐回了床边。   平躺着的晏从今蓦地睁开眼,坐起身,不解地看着她。   “你去哪?”   这个点姜府其他人全都歇下熄灯进入了梦乡,一片幽静中,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屋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些许蝉鸣。   冷白的月辉穿过格窗照进屋内,投下了丝丝缕缕的明亮光线,落在晏从今脸上,更衬得他肤色白皙,眉目柔和,面容纯真又昳丽,就像是写意水墨画中最浓墨重彩那一笔。   这样的他是极具引诱力的,尤其是他还能散发出若有似无的亲和力,没有人不想靠近、更深入地了解他。   除了困到下一秒就能原地睡着的沈千祈。   “已经很晚了,我也要回屋睡觉。”浓重的睡意快要让她睁不开眼,但她还是先想着要让他安心入睡,“你也早点睡觉,明天我还会来找你的,不会消失。”   晏从今大概是听进去了,他点了点头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睡觉。”   束缚手腕的力量消失,沈千祈正打算起身离开,身体突然不受控制起来,先前的困意顿时没了一大半。   被控制的沈千祈爬上床,越过晏从今,躺到了里侧。   几乎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晏从今迅速贴了上来,和她肩膀抵着肩膀,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他满意地对她下了最后一个命令:“睡觉。”   沈千祈被迫闭上了眼睛。   ......淦。   虽然她很想吐槽,还想抓住晏从今的肩膀用力摇晃,大声质问他“你知道你自己都在做些什么吗!”,但眼前陷入黑暗后,困意很快又涌了上来。   算了,还是睡觉要紧。   夜深幽静,月辉洒落在屋外的翠竹上,随风摇曳的竹叶像是披了层朦胧的薄纱。   摇晃的竹影透过格窗探进屋内,忽明忽灭地投在床上挂着的白色纱幔上,几声幽幽的蝉鸣后,木床上双手交握的两人也相继沉沉睡去。   -   一般来说,宿醉的人第二天醒来都会头疼难受,但昨晚喝过蜂蜜水,加上身体素质一向很强,醒来后的晏从今倒是没什么不适的感觉。   清晨熹微的日光照亮了整间屋子,屋外是清脆的鸟啼声,姜府的下人们也陆续起床,开始了新一天的活计。   听着屋外的响动,晏从今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虽然昨晚醉得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但他并没有断片的习惯。   昨夜的画面一幕幕在脑中复现,他想起自己向沈千祈索吻的姿态,面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倒不是因为不好意思,他只是在想,他对于她的触碰亲吻表现得那般渴求,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急色之人?   这样不好,他要学会克制自己。   没人喜欢太主动的狗,就像晏道辰在今鹤眼中一样。   想到他们两个,晏从今又难免觉得有些忧虑。   他唯一有了解的爱侣只有今鹤和晏道辰。   但据他所知,今鹤对晏道辰的爱其实根本没多少,他们之间的羁绊并不全是靠爱在维持着。   他知道沈千祈喜欢自己,可她的喜欢又能维持多久呢?   爱是脆弱又不可靠的东西,想要和她长久地在一起,他需要找到另一种能维持他们羁绊的办法。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视线从床顶的纱帐移向身侧。   沈千祈还未醒来,就算是睡在他身边,手心传来的热度和她平稳的脉搏无一不在透露着她睡得很安稳。   这个认知让晏从今升起了一种欣喜又心安的感觉。   他看着沈千祈随着呼吸轻颤的睫羽,心想:似乎把她做成真正的人偶,就这样安静地陪在自己身边也不错。   但是她一定不愿意,而且把她做成那种人偶,她会很痛的。   晏从今皱了皱眉,似乎是对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感到不满。   喜欢一个人,又怎么能让她感受到痛呢?   他才不是今鹤那种不懂爱是什么的蠢货。   他松开沈千祈,找来一把小刀,带着惩罚性质的用力往手臂上划了一道。   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但他好似感觉不到疼痛般,任由血珠冒出顺着手臂滴落。   他带着温和的笑意又走回床边,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握住沈千祈的手腕,将她两只手固定在头顶。   他倾下身子,弯着唇角同她额头抵住额头,鼻尖相蹭,用近乎讨好般的柔软语气低语呢喃:   “喜欢你。”   【叮——系统提示:任务对象晏从今当前好感值已达70%,胜利在望,请宿主继续加油!】   【任务提示:当前好感已足够开启最后一次记忆幻境,此次幻境需要前往指定地点(鲛人生活的海底城)触发,请宿主自行把握机会。】   系统提示音和晏从今的轻语一同响起,但这些,熟睡中的沈千祈一无所觉。   -   关于裴衍舟的事情沈千祈已经一一和许鸢一说过,包括最后晏从今“杀”了她,但没杀成。   从折月楼回来后,第二日许鸢一又独自回去了趟。   折月楼的妖物基本上都在那天跑光了,剩下没跑成的要么死了,要么就只剩下了一口气,半死不活。   许鸢一在角落里找到了那只故意留下木牌的兔妖,她解除了兔妖身上的禁言咒和同死契,询问了一遍和裴衍舟有关的问题,兔妖的回答也和宋星澜所说一一对应。   裴衍舟真的在计划复活云溪村的村民。   找替身容器只是这个计划的一小部分,她要做的远不止于此。   许鸢一对复生术有所耳闻,但所知不多,具体的还得问问他们的师父明水。   她再次向天星门发了纸鹤,汇报目前的所有情况,等到回复之前,她只能暂留姜府,先把林月池照顾好再说别的。   裴衍舟和那群妖物逃走后折月楼也只能就此歇业,不过就算不歇业,估计也没几个人敢再去。   至于神祠,“神”现在生死和下落不明,没有新的神谕下发,人们不再为了争抢献上祭品的资格大打出手,泉先城的情况比之前要好了不少。   一切似乎都慢慢回到了正轨,得知弟弟原来一直患有心理问题的姜月又再次开始了四处为他求医的日子。   不过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专攻心理科的大夫。   但幸好觉得活着没意思的姜珩平时也不是完全没有爱好,他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待着画画,而恰好专业对口的沈千祈成了姜月眼里唯一的希望。   沈千祈学的是油画专业,对其他画种也略懂一二,和姜珩倒是有点共同话题,眼下也只好先由她去做姜珩的心理疏导工作。   约好的时间在今日辰时,但显然沈千祈已经睡过头了,一直到巳时过半,她才悠悠醒转。   她先是坐在床上缓了缓,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在晏从今的房里后又突然记起和姜月的约定。   一时间,她连头发也来不及梳过,匆匆整理了一下睡皱的襦裙就要往外跑。   “第一天就迟到,肯定要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本来他就不爱和人说话,这下好了......”   沈千祈边嘀咕着边推开门,恰与门外端着托盘走来的人迎面撞了个正着。   “要出门吗?”晏从今手里正端着一个托盘,上面装满了还冒着热气的食物。   他空出一只手替沈千祈理了下头发,牵着她回到了屋内。   “吃了早饭再去吧。”   作者有话说:   小晏的病娇属性偏向无害型和崇拜型,彻底爱上沈后不会对她做出任何不好的或者伤害性的行为。但不做并不代表他不想,所以他会频繁自残来惩罚自己。 第53章 若花怨蝶(八)   ◎他的发色◎   沈千祈确实是有点饿了。   但她没有动托盘里的食物, 只是坐在凳子上,满脸疑惑地看着晏从今。   这人该不会是酒还没醒吧?   见她一直没出声,晏从今微挑起眉梢, 轻笑着出声。   “怎么不说话,睡上一觉还会变傻不成?”   这熟悉的表情, 熟悉的语气。   对味了。   是那个正常的晏从今。   沈千祈思索了一下,将托盘里的那碗小米南瓜粥推到了他的面前。   “你现在头还晕吗?今天你要吃的清淡一点, 吃这个吧。”   “不晕了。”晏从今摇了摇头, 将南瓜粥连同托盘一起推了回来,“这些是给你吃的。”   沈千祈看着这些食物,困惑地挠了挠头发,半张着嘴,发出了一声:“啊?”   要知道攻略晏从今这么久以来, 她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面前这人真的是晏从今, 而不是被谁夺舍的吗?   她指着自己,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些都是给我的?”   屋外明亮的日光从大开的屋门倾洒进来,照亮了整间屋子, 食物的热气在光束下飘散, 屋内的气氛也多了些温馨的感觉。   晏从今弯起的睫毛上落了层灿金的碎光, 唇边是熟悉的笑意。   “昨天晚上......”   悟了。   沈千祈彻底悟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没等晏从今把话说完,沈千祈直接抬手打断了他。   “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 我什么都不记得, 我都明白的。”   喝醉后的晏从今完全变成了乖乖崽,甚至连说话都失去了语言组织的能力。   这些在沈千祈眼里看来虽然算是有点可爱的行为, 但在他本人看来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就是要她装个失忆而已, 这都是小问题。   她会失忆, 但刷到的好感不会, 昨天晚上最后那个吻,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晏从今是很投入并且喜欢的。   就连她自己,后来也不知不觉沉浸其中......   不得不说,晏从今那副乖乖的样子,确实是很好亲。   但是等一等!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而且她为什么要想这个!   沈千祈摇摇头,把这些奇怪的想法赶出脑中。   沈千祈以为猜中了晏从今的想法,并提前预判了他下一步的动作,但她完全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她猜得全都没中。   晏从今其实一点都不在意她看到了自己不一样的一面,也丝毫不觉得在她面前变成那副样子很丢脸。   只要她不讨厌,或者是她喜欢,什么样子他都可以做出来。   哪怕是像晏道辰一样趴在地上,爬到她面前,给她当狗,逗她开心也无所谓。   这些都是他在向她表达爱意的方式,没有什么好丢人的。   不过她似乎是很喜欢昨晚那个很听话的自己......   晏从今勾动了下右手腕间的傀儡线,心中有了些计较。   他接上了被打断的那句话:“昨天晚上的事不用你忘记,我是想告诉你——”   稍微停顿了一下,他弯起了唇角,正打算继续说下去,房门突然被人叩响。   “沈姑娘,你真的在这里!我就猜到了你会和晏公子在一处。”   姜月大概是一路小跑过来,气还没喘匀,断断续续地说:   “之前忘记告诉你了,后天就是水神节。按照习俗,今天上午我要带姜珩去庙里祈福,下午才能回来,所以我们约好的时间得改过。”   姜月看上去很着急,她还要赶着时间出门,和沈千祈打过招呼后便匆匆离开了。   沈千祈和她挥了挥手,等她走远后,又转了回来面向晏从今。   “你刚才说想告诉我什么?”   晏从今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垂下眸子看了眼桌上的饭菜。   “没什么。这些吃的快要凉了,你先去洗漱吧。”   他的神色如常,沈千祈也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回屋洗漱完,又换了身裙头绣着海棠花的襦裙才回来。   虽说托盘里的饭菜都是晏从今给她一人带的,但分量却足有两人多。   最后在沈千祈的邀请下,两人还是一起吃了早饭。   他们几人在姜府住的都是客房,每间房内都配了梳妆台。   用过早饭后,沈千祈也无事,干脆就在晏从今房内的妆台前坐下,拆掉了有些松散的头发重新梳过。   她一边拆头发,一边问晏从今。   “刚才姜月走得急,我就没问她。水神节是什么节日?以前我好像从来没听过。”   天星门在渝州的地界内,那边的风俗习惯和沈千祈所在的世界没什么区别。   雁回镇在临安一带,泉先城在临安往东靠海的地方,和渝州相隔甚远。   各地习俗多有不同,原主和许鸢一、林月池一样,是地道的渝州人,不清楚其他地方的也很正常。   晏从今出生在泉先城,对这里的习俗比她要了解得多。   “水神节在泉先城是个很重要的节日,相传很久之前此地妖魔横行,百姓不堪其扰,直到某天,有一位好心的鲛人出现,出手除尽了妖魔。   ‘水神’指的就是这位鲛人,为了纪念他,大家自发将城名更改为‘泉先’,还特意建了泉先神祠。”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低笑了一声。   “按照习俗,水神节当天晚上会有烟花盛会,街上还有鱼龙灯游行。”   ......难怪泉先城的人会有这么多信奉鲛人的,原来也不止是裴衍舟搞的鬼。   鲛人是最接近神的存在,并不止有在泉先城才有人信奉他们,而裴衍舟之所以选择在泉先城装‘神’,估计也有这层本土信仰的原因在。   鲛人这个群体虽然对人类的态度不是很友好,但一个族群里总会出现那么一两个与众不同的存在,会出手帮助人类除魔倒不是很奇怪。   沈千祈关注的点在最后一句:烟花盛会和鱼龙灯游行。   她头发扎到一半,笑吟吟地转过头来,看向晏从今。   “听上去好像会很热闹,我想去看看!”她知道晏从今一向对这种场合不是很感兴趣,略迟疑了一下,才问,“后天你有空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晏从今自然不会拒绝她。   其实他原本没有打算要把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但他猜沈千祈一定会喜欢这种人多热闹的场合。   果然如此。   他眼角弯了弯,控着傀儡线关上了门。   整间屋子只剩下从窗户透进来的几束光线照明,屋內霎时暗了许多。   有一束明亮的光线恰好照在梳妆台那一隅角落,将沈千祈柔顺的发丝映成了茶棕色。   晏从今唇畔带着笑意,目光柔和地看着正在努力用丝带将发丝扎上去的沈千祈。   在这个暂时密闭起来的空间里,只有他和沈千祈两个人,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   外面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似乎就这样把她关起来也不错。   晏从今指尖发力,用力掐进手臂,今早划出来的那道伤口只简略用绷带包扎了一下,被他这么一弄,还未愈合的伤口又再次开裂。   他面色温和地看着沈千祈,桌子下面被挡住的受伤的手臂却在颤抖。   大概是痛的,但也许只是因为心中突然冒出的阴暗想法在兴奋罢了。   正在扎头发的沈千祈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寒意,转瞬即逝。   她身体克制不住地抖了一下,想了想,站起身支开了窗户。   光线瞬时盈满了整间屋子,沐浴在温暖的日光下,身心都会觉得放松又治愈。   沈千祈站在光束下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转过头对晏从今说:“白天就不要把屋子搞得这么暗了,偶尔也晒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的。”   ......   晏从今轻叹了声气,松开手臂,对着她点了点头。   “好。”   全然不知自己安全逃过一劫的沈千祈又坐回了妆台前,继续扎着扎到一半的头发。   沈千祈不会梳复杂的发髻,穿过来这么久,她一直都是将头发扎成两个环状左右对称,再分别挑出一簇头发垂下,最后绑上细丝带。   但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后的丝带怎么都绑不好。   正打算拆掉重新绑过,一双有些冰凉的手从她手中接过丝带,动作不算熟练但很仔细地替她将丝带绑上去,打了个蝴蝶结。   沈千祈愣愣看着镜子里那个认真替她系着丝带的晏从今,眨了眨眼睛。   “......谢谢。”   “另一边需要重新绑过吗?”晏从今垂下眸子看她,轻声问道。   沈千祈摇摇头,“不”字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改口道:“需要。”   “好。”   晏从今不厌其烦地走到另一边,解开了原本的丝带,重新替她绑过。   他的动作很轻,整个过程都没有弄乱或者不小心勾到沈千祈的发丝。   沈千祈看着镜子里的晏从今,细细打量着他的神色。   其实她能感觉到最近晏从今对她的态度比之前好了不少,但她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得找个合适的时间验证一下。   看着晏从今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黑顺的发间穿梭,沈千祈的思绪也渐渐发散开。   小时候的晏从今倒是经常保持着黑发的样子,长大后却没了这个习惯,也不知道现在的他配上黑发看起来会是什么样。   绑好丝带后,晏从今自觉退到一旁,将镜子留给沈千祈。   但她只是呆呆地看着镜子,半天也没有什么反应。   晏从今略一挑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在想什么?”   沈千祈回过神,侧过身子,仰起头看他。   “在想小时候的你,那个时候你好像很少露出白发。”她说,“不过现在和以前的倒是反过来了,对了,长大后你还染过黑发吗?”   “你想看?”   沈千祈立刻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好奇。”   但其实她是想的,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   晏从今了然地点点头,轻轻一笑。   “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泉先就是鲛人的意思啦   另:沈的发型我不太会形容_(:з」∠)_有点像双马尾但不是双马尾,总之是个很甜妹的发型!和《仙剑奇侠传7》白茉晴的发型差不多。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章的晏再出场就是黑发了,这几张应该都是他们两个的日常,过完日常就要去下一个副本地点辽//感谢在2023-03-21 01:28:06~2023-03-23 01:4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若花怨蝶(九)   ◎“小晏哥哥”◎   晴日繁花盛, 风拂枝叶摇。   花枝繁盛的海棠树下正站着一道紫色的身影。   温和的日光给淡粉色的海棠花勾了层柔和的光晕,随风摇曳的花影投下,铺开在宣纸上, 光影明暗交错,和纸上画到一半的海棠融为了一体。   但沈千祈此刻的心思却没在这幅画上。   她的视线直直落在了正前方。   晏从今靠坐在另一颗海棠树下, 微风拂动着他额前的碎发,他微垂着头, 独自安静地翻着花绳。   想看晏从今黑发的样子只是她随口一提, 没想到他真的把她的话放在了心上。   黑色不愧是最显乖的发色,和他这张脸简直是绝佳搭配。   二者相得益彰,搭在一起,温顺无害感被突显得十足,光是看着这张脸就会觉得他就很好接近没有距离感。   他们刚到这里不久, 就已经吸引了不少姑娘的注意, 想试着和他搭话,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   沈千祈摇头暗叹了句外貌果然是最具欺骗性的生理特征。   忽然,袖子被人轻轻扯动了一下, 瞬间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沈姐姐, 不继续画了吗?”   姜珩原本在盯着画纸上的海棠看, 见她半天未落笔继续,犹豫了片刻, 这才出声询问。   沈千祈握着画笔沉吟了一下, 换了只炭笔来,又将未画完的海棠换下, 重新铺了张纸。   “不画海棠了。”她对姜珩眨了眨眼, 神神秘秘地说, “画个更好看的。”   姜珩看着她用炭笔在纸上勾勾画画, 轮廓出来一半后,他差不多明白她所谓的“更好看的”是什么了。   他悄悄抬眼,看了眼不远处的晏从今,很快又转回视线,安静地看沈千祈画画。   姜珩性格内向,不爱与人交流,唯独喜欢用画来宣泄自己的情感,而沈千祈恰好能读懂他的画。   他讨厌生病,不喜欢被关在家里,更不想被人当成一件易碎的瓷器来对待。   迄今为止,他的人生都是被困在姜府那一处属于他的小小院落里度过的,围墙外面的世界好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痛恨这副病躯,死亡于他而言是期盼已久的解脱。   裴衍舟也许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一开始对姜珩的好也是别有所图,但幸亏有她的帮助,姜珩的身体情况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   可身体上的病是好了,长久以来郁积的心病却难医治。   姜珩所有的画无不在表达着对自由的渴望,以及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沈千祈尝试着和他聊了几句,将她穿过来之后在无归林遇到的事情编成了故事讲给他听,没想到真的引起了他的兴趣。   她从无归林讲到陆府,有时还会用笔在纸上将画面简略地画出来。   用这种办法,只花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姜珩就愿意开口和她说话,并且接受了她的邀请,和她一起出门赏花放松心情。   姜府南边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河的两岸种满了海棠树。   正值花期的海棠在微风下摇曳生姿,各色的花瓣簌簌落下,空气中都弥漫着清甜的味道。   晏从今手腕下压,将手里翻出来的蝴蝶向下倾斜,飘落其上的花瓣顺着线的空隙掉落到了地上。   他抬起头,看着对面花荫下专心画画的沈千祈,眸光温柔,却在看到她身侧站着的姜珩时,原本温和的面色顿时变得苦恼起来。   他其实并不是很想沈千祈多和其他人相处,他害怕她会有一天突然醒悟,迷途知返,选择回到和她相同的人群之中,不再想着要和他有个结果。   如果沈千祈是一个只会听他话的人偶就好了,不会乱跑,也不会变心。   这样他就不用再担心这些。   但是这样做,她肯定会不开心的。   爱不应该是伤害。   他喜欢沈千祈,他想看到她开心的样子,所以不能伤害她。   ......真是难办啊。   晏从今用力勒紧傀儡线,锋利的细线在指腹割出了一道小口,冒出的血珠被他不在意的随手擦掉。   另一边的沈千祈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视线从画纸移到了他脸上。   画画的过程对她来说并不枯燥无趣,但对其他人来说就不一定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又无聊的。   沈千祈略一思忖,转头和姜珩打了声招呼让他先回姜府。   等看到他跟着丫鬟上了马车后,又转了回来看向晏从今。   “我们晚点回去,不和他们一起,再等我一下,马上就画好了。”   她站在海棠树下,唇角扬起,笑意比满树盛开的海棠还要明媚,像一阵暖又柔的春风,吹散了晏从今心底的不安。   被她的笑颜感染,晏从今也轻轻笑了起来,他松开勒住手指的傀儡线,温柔地注视着她。   “好。”   -   黄昏的天空被夕阳余晖烧成了橘红色,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也被暖色霞光染上了层红色。   街道上一紫一白两道身影正迎着黄昏缓步并排前行。   “我画画的时候喜欢保持安静,不太习惯和人边说边画。”   沈千祈微侧着头,系在发上的两条细丝带随着她的动作在脑后晃了一下。   “让你等了好久,看我画画是不是挺无聊的?”   晏从今手里抱着画具,认真地听着她说话,记下了她说的习惯,然后摇了摇头。   “不会无聊,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只要和沈千祈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无聊。   他从不会羞于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一向如此简单纯粹。   沈千祈右手拿着画背在身后,看他半晌,忽然往前跨出一大步,然后转身回来面向他。   “你怎么都没问我画了什么?”   画像需要观察分析人物特征,但晏从今的样子在沈千祈心中已经熟悉到闭眼也能动笔画出来。   不过在画的过程中,她还是会时不时抬头看他几眼。   一是怕他等得无聊,二是...单纯地想看他而已。   毕竟没有人不爱看长得好看的人。   晏从今和她的目光对上了几次,大概猜到了她在画什么。   他眼睫颤了颤,敛着眸子,顺着她的话问道:“你画了什么?”   沈千祈粲然一笑,眼眸笑成了两个弯弯的月牙。   她停下步子,将那副用炭笔勾勒出来的画在晏从今眼前展开。   “看,怎么样,我画的好看吗?”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眨了下眼睛,语调微扬带着些起伏,补充了一句,“小晏哥哥。”   清晰柔和的声音直直地传入耳中,晏从今心中怦然一动,一瞬间,就像是有人在他空荡荡的胸腔里捏开了一把充气礼花枪一般。   他呆愣愣地停在原地,目光虚虚落在那副画上,耳边还在回荡着那句“小晏哥哥”。   他想,自己一定是太喜欢沈千祈了,不然怎么总是会因为她的一两句话就能立刻欢喜雀跃起来呢?   缓了好半晌,他才回答了她的问题,声音很轻,但语气真诚。   “好看。”   “真的啊?”   也许是最近的晏从今变得好说话了不少,面对他时,沈千祈的胆子也大了许多。   她上前一步凑近他,故意问道:“你是说我画的好看,还是指画上的人好看?”   画上的人除了晏从今也不会有别人。   时间匆忙,沈千祈只画了半身,画上也只有黑白的线条,但细节足够仔细。   眼尾泪痣,单边耳坠,以及右侧发间那缕小辫,这些画上全都有,是独属于晏从今的特征。   整张画,就连右下角那个很像鱼的小标记都与他有关。   “你画的好看。”晏从今回答得毫不犹豫。   他对自己的长相不是很感兴趣,但这是沈千祈画的,是沈千祈眼中的他,所以他看得非常仔细,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标记。   “这是什么?”   沈千祈顺着他的目光往画上瞄了一眼,抿了抿唇,想着要怎么和他解释这个标记的意思。   “这个鱼就是我。”她指着自己,“在画的角落里画上这个符号,就代表这张画是我画的。”   两人虽所处的世界不同,但在某些事情上的认知还是共通的。   晏从今点点头,明白她这是用了个代称,不想被人认出来的意思。   他微微歪着头,有些好奇:“为什么会想到用这个?”   问得好。   沈千祈也不知道。   在第一次能完整地画出一副满意的画后,她随手就在画的角落里画很自然地画下了这个符号,之后一直保留着这个习惯,就连对外接稿时的自称也都是用了这个符号。   现在想想这个习惯确实有点奇怪,不过这份奇怪倒是正好能和晏从今对上。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见过他,虽然记忆被修正了,但冥冥之中还是在脑海深处留下了一点微乎其微的信息。   “之前不清楚,不过我现在觉得大概和你有关。”   沈千祈转回身,站回他身侧,同他一起并排往前走。   “这样看来,我们之间好像还是挺有缘分的?”   她说着,觑了眼晏从今的神色,见他没有要否认或者嘲讽的意思,稍微斟酌了一下,有些紧张地问:   “缘分这种东西,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就要好好珍惜。所以,现在的你觉得,我能有机会和你成为不普通的朋友关系了吗?”   傍晚时分,夜风轻轻吹拂。   街边蝉鸣声不断,昭示着盛夏将至。   在这阵有些聒噪的蝉鸣声中,晏从今唇边扬起了一抹清浅的笑,他空出一只手,牵住了沈千祈。   他没有说话,但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暖色的光线照在两人身上,双手交握处的热度在慢慢攀升。   他们牵着手并肩而行,有什么正在他们之间悄然发芽。   作者有话说:   小晏哥↗哥↘//   感谢在2023-03-23 01:41:37~2023-03-24 22:0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悦神 52瓶;等更真磨人 2瓶;苏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若花怨蝶(十)   ◎他真的很行◎   水神节当天对泉先城的人来说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 上至耄耋,下至垂髫,无不在为节日的到来做着准备。   除了祭拜祈福, 每家每户都会在自家院子里挂上祈愿用的吉祥轮——   也就是常说的纸风车。   风车随风转起,就代表着他们的愿望会被风吹向大海, 沉进水底,传入他们所信奉的神明耳中。   用作祈愿的纸风车要自己亲手制作出来的才灵, 入乡随俗, 沈千祈也跟着做了两个,学着其他人站在凳子上挂在了廊檐下。   风一吹,彩轮飞舞,成对的风车也发出了“哗啦啦”的声响。   晏从今环臂靠着廊柱,小人偶坐在他肩上, 双脚一晃一晃, 一人一偶的目光都齐齐看着沈千祈。   “除了之前在神祠你对我说过的那个之外,还有别的愿望吗?”   确实有。   但现在还不确定能不能让你知道。   昨天一路被他牵着回到姜府,直到晚上睡觉时, 沈千祈的神情都还有些恍惚。   晏从今主动牵了她的手, 应该是表示了“他们有机会能发展成不普通的朋友关系”的意思。   但是沈千祈有一点很困惑:他究竟是从什么起时候改变的主意?   而且......虽能她感觉到晏从今对自己态度和从前不一样, 但他牵过手之后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特别表示。   所以,他们之间现在又是什么关系?   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还有待继续努力, 还是默认了他们已经在一起?   不能怪沈千祈多想,实在是晏从今的心思难猜测, 再加上又不知道具体的好感度, 她也无法断言。   还是要听他亲口说出来才能更安心一点。   可是这种事情, 对方不主动开口, 她也不太好意思提。   沈千祈幽幽叹口气,整理好思绪,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我还没许愿,而且这愿望是对鲛人说的,就算他们能听见,也不会好心帮人实现。”   “也是,与其托风把愿望告诉他们,还不如直接告诉我。”   晏从今眉梢动了动,他把小人偶从肩上拿下来,第一次没用没傀儡线,而是直接握在手里触碰它。   “要和我说说吗?说不准,告诉我之后也会和上一个一样实现了。”   沈千祈不想骗他,沉吟一会,将完成任务好回家换了个委婉一点的说法。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要父母平安健康,然后我能早点回去见他们一面。”   晏从今敛着眸子,轻轻捏了一下手里的小人偶,手指摁在它的躯干上,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你很想回家?”   “还好吧,出门在外,时间久了总是会想回家看看的。”   正说着,廊间忽然飞来了几只雀鸟,一蹦一跳地在地上觅食。   沈千祈戛然止了话头,搬着凳子回房,又取了个装着稻谷的小碗回来。   她将小碗放在地上往前推,见雀鸟不感兴趣,她上手抓了一小把稻谷洒在地上,奈何雀鸟还是不肯过来。   晏从今控制傀儡线套住了一只离得最近的,收线将它拉到了沈千祈面前。   雀鸟受了惊,身体在止不住地发抖,沈千祈只好蹲下地温柔抚摸着它的羽毛。   “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她的安抚很快起了作用,被套住脚踝的雀鸟果真不再怕她,甚至还大着胆子跳到她手心上,啄食稻谷。   “你看!”   沈千祈仰起头,即使是很久之前的误会,她也记得要为自己解释一遍,“我其实还是很讨小动物喜欢的。”   晏从今知道她是在为陆府那次,他对她说“看来你动物缘不怎么好”的这件事做澄清。   他看着沈千祈脸上那副“快点和我说你错了”的得意表情,轻轻笑了一声。   “我知道,上回是我故意那样说的。”   她就知道!   在论如何气人这件事上,他排第二,没人能排第一。   还未等沈千祈回他,看着地上暂时失去自由的雀鸟,他又莫名其妙地突然问了句:   “它会怪我吗?”   “怪你什么?”沈千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晏从今松开人偶,放它自由活动,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我把它困在这里的。”   真是奇怪。   他居然也会有自责的时候,以前怎么不见他有这么多愁善感。   沈千祈想了想,扯了扯他的袍角示意他蹲下,抓了一小把稻谷放在他手心。   雀鸟只犹豫了不到两秒,头也不回地从沈千祈手心跳了过去,用脑袋亲昵地蹭了蹭晏从今的手指,毫无芥蒂地欢快啄食起来。   沈千祈:......   为什么只蹭晏从今的手指,不蹭她的?   难道就连一只鸟也是个颜控吗?   “你看,你又没有伤害它,还给它吃的,它才不会怪你。”沈千祈说,“而且它不仅不怪你,还一点都不怕你。”   晏从今垂眸浅笑,专心喂起鸟来。   手心的稻谷很快被雀鸟吃完,沈千祈又喂了它一点水喝,戳了戳晏从今的胳膊,提醒他。   “它吃饱啦,把线解开吧,它要走了。”   晏从今屈指在雀鸟脑袋上轻轻蹭了几下,叹息了一声,随后解开了傀儡线。   重获自由的雀鸟毫无眷恋地朝天空飞去,飞向远方,没有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雀鸟越飞越远,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晏从今依旧没有收回视线,望着湛蓝的穹苍不知在想些什么。   -   水神节的节日活动大多安排在夜晚,入夜之后,街上仍然灯火通明,人流如织,热闹程度堪比除夕夜。   街道两旁除了寻常节日就会有的小摊之外,还多了许多新奇古怪的摊位,比如水池捞金鱼。   摊主放话只要在规定时间内捞起至少五条金鱼,就可以赢走他摊位上最好看的那盏兔子花灯。   听上去似乎是没什么难度,但这些金鱼大概是受过什么特殊训练,游得很快,而且捞鱼还不能借助工具,只能徒手。   不少挑战的人信心满满地上场,不一会儿,又心灰意冷地退场。   大家都想看看到底谁有这个本事能赢走那盏花灯,故摊位前前后后围了不少人,都想着看热闹。   沈千祈对这个捞金鱼的活动本身不感兴趣,但她又有点想要那盏兔子花灯。   虽然她的捞鱼技术可以说是完全为零,但有一个人,他一定很行。   沈千祈往晏从今身边贴近了些,想了半天要怎么开口让他帮忙,还没等她出声,心思就被猜了出来。   “是想要花灯吗?”晏从今问。   “你怎么知道的?!”   沈千祈讶异地抬起头,明明她还什么都没说,难道他还有读心术不成。   不过既然已经被看出来,她也不掩饰了,压低声音,小声问了句:   “可以吗?”   晏从今当然没有读心术,他只是注意到沈千祈的目光好几次在那盏花灯上停了超过五秒。   往常他从来不会参与这种活动,但是沈千祈想要的话,无论是让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推脱。   “下次不用问我可不可以。”他弯了弯唇角,替沈千祈将碎发别到耳后,“直接对我下命令吧,是你的话,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温柔的不像话。   “只要你能开心,哪怕是让我去死,或者关在笼子里,给你当宠物都行。”   沈千祈:......   救命,她哪儿敢啊。   谁能告诉她晏从今的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除了怎么引发恐慌和这些变态的想法之外,他有想过什么正常的东西吗?   沈千祈扶额叹了声气,推着他往水池走。   “我觉得我们之间正常相处就行了,不用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她按着晏从今在水池前面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加油!我的兔子花灯就靠你了!”   摊主见又是一男一女的经典搭配,为了博心上人一笑,男子自信夸下海口,最后却灰溜溜地退场,面子都丢光了。   这种情况今晚他已经见得太多,好心出言提醒了句。   “小兄弟,我这鱼可是敏捷得很,你确定自己行吗?”   沈千祈为了待会不惊扰到池中的金鱼,特意往后退了两步,自信满满地对摊主说:“不用担心,他一定行。”   事实上,晏从今是真的很行。   他只是把双手摊开浸在水中,池中的金鱼就争先恐后地往他手心游。   沈千祈虽然猜到了会是这么个情况,但也没有想到会这么离谱。   晏从今的动物缘好像一直都很好,其实如果他的性格不这么扭曲的话,人缘也一定会很好。   他捧起五条小金鱼,忽略掉了摊主那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转过身看向沈千祈。   “我抓到了。”   “我就知道你可以!”   沈千祈从不吝啬对他的夸奖,她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嗓音里隐隐带着笑意。   “小晏哥哥,你好厉害啊。”   喊他“小晏哥哥”只是因为想到姜珩喊她“沈姐姐”,一时兴起,却没想到这个称呼她倒是越喊越顺口。   不过某人好像还没有听习惯。   晏从今耳尖染了层绯红,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差点漏掉了一条金鱼。   他回过身,重新将双手浸在手里,放走了那五条金鱼,擦干手,抬眼看着摊主,眉眼带笑。   “麻烦把花灯给她,谢谢。”   摊主在一脸不情不愿的表情中取下了那盏用来招揽生意的花灯,递给了沈千祈,嘴里还在忍不住嘀咕。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都给它们训练过了,怎么还会往人家手心里跑?”   “大概是因为他们之间同类相吸吧。”   沈千祈接过花灯,留下这句话和不明所以的摊主在原地挠头,早就牵着晏从今往其他人多的地方走远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4 22:03:23~2023-03-26 23:23: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和月肆 53瓶;小米啊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若花怨蝶(十一)   ◎讨人喜欢◎   火树银花不夜天, 今宵尽兴不归眠。   节日还在继续,时辰一到,鱼龙灯巡游的队伍也陆续出场。   鱼龙灯是做成了鱼状或者是龙状的花灯, 所有灯都是由手工制作而成,巡游用的鱼龙灯体积较大, 一般会有两个或者以上的人一起挥舞。   栩栩如生的鱼龙灯在有节奏的摆动之下,像是一条条在半空中飞行的游鱼, 五颜六色、形态各异。   灯内闪烁的烛火点燃了大家的热情, 拍手叫好的同时也不忘自觉往两边退开,给巡游的队伍让出道路。   今晚的第一朵烟花也恰在这时于漆黑夜空炸开,像流星划过一般拖出了长长的尾巴。   东风夜放花千树,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烟花接二连三地升空, “砰砰”声一声接着一声, 领头的人手里拿着一颗夜明珠,指引着巡游的队伍迎着烟花声往前进。   今晚出游的人实在是太多,为了避免一个转身就走散, 沈千祈只好全程都牵着晏从今的手。   被现场节日欢快的气氛影响, 沈千祈的话比平时都多了几十倍, 看到什么都想第一时间向晏从今分享,一直附在他耳畔, 絮絮低语。   晏从今也完全不觉得她话多很烦, 耐心听她讲着一件件的琐事,比如刚才那朵烟花很好看、鱼龙灯很漂亮, 她之前也做过一个, 但是后来不小心压坏了之类的。   他不仅在倾听, 还会很认真地对每件事都给予回应。   节日现场人声鼎沸, 欢声笑语一片,好不热闹。   大概连晏从今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今晚的他,第一次融入了这种氛围,脸上的笑容也不再是那种出于礼貌才挂在脸上的面具,而是他发自内心展露出来的。   “怎么样,偶尔体验一次这种活动,是不是觉得挺开心的?”沈千祈左手提着花灯,右手牵着他慢悠悠地往前走。   鱼龙灯巡游结束了,但零点未到,节日还没过完,街上依旧是人头攒动。   晏从今喜欢被她主动牵着的感觉,这会让他感到莫名的心安。   “开心。”   其实只要和她在一起,做什么都会开心。   “开心就好,你看——”   沈千祈侧过身子,抓住机会引导他,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其实你也是能感受到普通人的喜怒哀乐的不是吗?   大家会因为过节而感到开心幸福,你也会,所以你和我是一样的人,除了在某些事情上喜好不同,我们之间还是有很多共通点的。”   “所以以后也多和我一起到处逛逛吧,不要总是自己一个人待着,多无聊啊。”   晏从今乖顺地垂下眸子,点了点头。   “好,我会听你的。”   他其实并不是因为节日而感受到了开心幸福,只是因为沈千祈在他身边,他才会产生这种情感。   假如今晚换成他一个人,或者是其他人陪着,他一定会像以前一样觉得很无聊,然后想办法给自己找点乐子。   毕竟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的场合,随随便便制造点什么,就能引发一场巨大的恐慌。   比起看他们欢声笑语欢庆节日,他更喜欢看他们叫喊着四处逃窜。   但这些,沈千祈不需要知道。   她想让他们是一样的,那他们就会是一样的。   他的爱就是如此,永远以沈千祈为最优级,他的感受、他的喜好,甚至包括他自己通通都不重要。   只要沈千祈能够开心,他就会开心,她幸福的话,他也会幸福。   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能从面部表情判断出晏从今应该有把她的话听进去,沈千祈发出了一声欣慰的叹息。   “走吧,前面好像还有别的活动,我们去看看。”   说完,她握紧了晏从今的手,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除了烟花和鱼龙灯,还有一项活动也只在夜间进行,那就是打铁花。   打铁花其实也是一种焰火表演,不过与那些升空的焰火不同,顾名思义,是靠击打滚烫的铁水,迸溅出火星,形如焰火。   看这项表演的时候不能离得太近,沈千祈牵着晏从今退到了安全线以后。   铁水腾空的一瞬间,顿时化作漫天星光,灿烂如花绽夜空,铁水纷纷扬扬地落下,砸在地面上,又溅起了一地金花。   围观的群众都在鼓掌喝彩,在沈千祈的带动下,晏从今也跟着象征性地拍了拍手。   这项表演结束之后,水神节也差不多接近了尾声。   逛了一个晚上,所有人都有些累了,大家干脆就在原地站着或者坐下,等待最后一轮的烟花升空。   沈千祈和晏从今远远坐在一颗海棠树下,远离了喧闹的人群。   树后是一条窄窄的小河,孩童手里挥舞着烟花,沿着河岸你追我赶,节日的余韵还未过去,人们还沉浸在欢快的氛围中。   沈千祈想了一整天,觉得有些话还是提早问清楚比较好,正好趁着现在心情都不错,万一被拒绝了也不会很尴尬。   她挪了下位置,离晏从今更近些,直到肩膀靠着肩膀。   “我有话想和你说。”   晏从今偏头看她,说话之前,先替她将头上松散的丝带拆了再重新系好。   “丝带松了,我帮你系好了。”他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发丝,问她,“想和我说什么?”   坦白来说,晏从今用现在这种温柔又听话的状态对待她,她很难不心动。   所以接下来要说的话也不全是假话。   沈千祈静默两秒,深吸了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般开口。   “我喜欢你,要不要——”   “要来了要来了!大家快准备好,最后一场烟花马上就开始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重叠在一起,沈千祈的后半句话被这道中气十足的男嗓掩盖了过去。   很遗憾的是,即使就坐在她身边,晏从今也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你刚才说了什么?”   很多时候,勇气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干嘛要在这个时候和她一起出声啊......   沈千祈心中顿时生出了些说不出的失落感,摇了摇头,声音也闷闷的。   “没说什么。”   晏从今静静看了她半晌,忽然移开视线,看着远处,轻声问她。   “吃糖葫芦吗?”   表白失败,但对方又没听见,所以沈千祈现在也不是很尴尬。   最主要的是,她正好有点饿了。   “吃。”   “好,等我回来。”晏从今站起身,往斜对面的糖葫芦摊贩走去。   沈千祈留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远,确保他听不见后,双手撑脸叹了口气。   或许是连天意都在告诉她不要自讨没趣。   卖糖葫芦的摊贩和这距离不远,晏从今很快就买了回来。   他将糖葫芦递到沈千祈手中,直到她咬了一口,突然毫无征兆地缓声开口。   “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语气是十足的温柔。   这句话一字一顿,字字清晰地传入了沈千祈耳中。   “砰——”   最后一轮的焰火开始升空了,天边烟花炸开了一朵又一朵,亮丽的色彩绚烂了整片夜空。   在一片焰火声中,沈千祈听到了自己轰鸣的心跳声。   糖衣是甜的,山楂是酸的,二者混合在一起,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般,酸甜交织。   晏从今俯身执起她的手,稍一用力,将她拉了起来,站到自己身边。   两人交叠的衣袖遮住了十指相扣的手,他们并肩站着,一起抬头看着今晚这场盛大的烟火。   -   有句老话说的很有道理,叫乐极生悲。   沈千祈今晚算是切身体验了一回。   正式和晏从今确定了关系,任务进程前进了一大段,一时开心地忘我,没注意脚下,不仅摔了一跤,还崴到了脚。   “我会不会有点重啊?”   沈千祈趴在晏从今的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有些忐忑地问。   “要不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我其实还能走路。”   住进姜府后,由于伙食太好,加上这个世界修仙的人也不讲究辟谷,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重比刚穿过来的时候增长了一点。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就稍微克制一下自己了。   “不重,你很轻。”   晏从今两手稳稳托着她的腿,防止她往下掉。   “脚伤最好不要走路,我背着就好。”   “真的不重吗?你不要骗我。”沈千祈搂紧他的脖子,借力趴在他耳边,“我最近吃的有点多,好像都有点胖了。”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略有些痒,但更多的是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   晏从今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他垂着眼睫,低头看路。   “没骗你,真的不重。”他顿了顿,有些不解,“为何要在意这个?”   沈千祈松了一口气,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   “当然是怕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毕竟是你第一次背我。”   原来是在意这个。   晏从今侧过脸,轻笑出声。   “我对你的印象不是由体重多少这类不重要的事情决定的。”   “而且无论你的体重是多少,我对你的喜欢都不会因为它而改变,不要为了这种事情而担心焦虑。”   沈千祈顿时来了兴趣,打起精神继续问他。   “真的啊?那要是以后我胖成了球,能压死你的那种,或者是瘦成了骷颅架,看着就很瘆人,到那个时候,你还会喜欢我吗?”   她只是在开玩笑罢了,但晏从今却是很认真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会,我喜欢的是你,只要是你,无论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   他顿了一下,弯了弯眼角,笑意温和。   “而且如果最后是被你杀死的,我想我大概会很开心。”   该死,她真的顺着他的话想象了一下胖成球的自己压在他身上,他带着幸福又满足的笑容甘心赴死的诡异画面。   ......她的脑袋不干净了,快忘掉快忘掉!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说话其实还挺讨人喜欢的。”   沈千祈看着他乖巧的侧颜,忍不住凑近飞快地亲了一口。   “说得不错,我爱听,这是奖励你的。”   她贴上来的一瞬间,晏从今脚下步子跟着顿了一瞬,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他要完了,他悲哀地想。   没人喜欢太主动的小狗,可是他真的忍不住想朝她靠近。   晏从今很轻地叹了声气,刚打算说些什么,忽然察觉到了不对,迅速侧身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一支箭矢从暗处而来,堪堪擦着他的胸口而过。   十几道黑影从天而降将他们团团围住,而后又让开了一个缺口。   一道玄色的身影从高处跳下,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撑地,另一只手握着腰间的刀,拇指抵着刀镡轻轻一推,露出了一小截雪亮锋利的刀身。   裴衍舟抬起头,眉梢微挑,打量着他们的同时,还不忘出声打个招呼。   “两位小友,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说:   晏的脑回路不正常,思想观念也有很大的问题,大家不要学他,谈恋爱还是要把自己摆在第一位的,不要为了对方放弃自我   感谢在2023-03-26 23:23:11~2023-03-27 03:5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若花怨蝶(十二)   ◎梦中相遇◎   裴衍舟和手下结了同死契, 害怕她的死会牵连到自己,即使再讨厌她,妖物们也不得不合力把她从濒死的边缘给救回来。   以她的实力, 上回在折月楼能那么轻易地就被一刀毙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晏从今捏碎了锁魂珠, 扰乱了她的心绪。   而现在的裴衍舟已经完全没了任何顾虑,如果在这里和她打起来, 估计会有点麻烦。   沈千祈当机立断, 拍了拍晏从今的肩膀,示意他先把自己放下来。   “我还能走路,先让我下来吧。”   她清楚自己的实力,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也不能拖累了晏从今。   伤口还未恢复如初, 裴衍舟说话声音稍有些沙哑, 脖子上也缠了一圈绷带,隐约能见有血迹往外渗。   “不用这么紧张,我这次来, 是专程给你们送一份大礼的。”   她站直看向沈千祈, 单手在空中结印, 召唤出了一个微型法阵。   通体透明的灵蝶从法阵中飞出,铺天盖地, 直奔二人而来。   围住他们的妖物们也跟着拿起武器, 配合着灵蝶,不要命地朝他们发起攻势。   晏从今既要躲开灵蝶, 又要顾着刀剑, 还要避免沈千祈受伤。   他背着沈千祈实在不好发挥, 只好先将她放下, 再甩出傀儡线挥开了扑过来的妖物。   “小心那些蝴蝶。”   沈千祈点点头,站到了他身后。   她从未见过这种术法,但不用想也知道,这些被召唤出来的灵蝶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思虑过后,她扔掉了手里的兔子花灯,从怀里抽出灵符,向上一扔。   灵符在空中一字排开,同时展开了一道透明屏障,挡住了飞来的灵蝶。   两人配合着,一个对付妖物,一个挡住灵蝶,而一旁的裴衍舟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她指尖在法阵一点,透明的灵蝶之中飞出了一只银蝶,慢悠悠地飞在最后。   源源不断的灵蝶撞上屏障后化作光点消散,屏障的效力逐渐减弱,沈千祈抽出新的灵符准备替换。   恰在此时,所有灵蝶突然如飞蛾扑火般猛地撞向屏障,藏在其中的银蝶在趁机从撞出来的裂隙中穿过屏障,飞到了两人头顶上空。   沈千祈补好屏障后空出一只手,正欲挥开这只银蝶,手刚抬起,却被晏从今握住手腕摁了下去。   “别碰,有毒。”   “你果然比我想的还要警惕。”裴衍舟挑了下眉,挥散法阵,“不过既然是要送给你们的大礼,可不止是这么简单。”   蝴蝶翅膀上覆盖着成千上万的细小鳞片,如果直接用手触碰,手上就会沾到一些粉末,这是蝴蝶的鳞粉。   即使不用手去触碰,在它们飞行的途中,翅膀挥动时也会掉落粉末。   晏从今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手上忙着解决攻过来的妖物,同时提醒沈千祈屏住呼吸。   但他也仅仅只是提醒,并没有对这只银蝶做什么,任由它停在上空。   “居然连这个也猜到了,那没办法,只好我亲自来了。”   裴衍舟在妖物的掩护下,避开傀儡线,甩出符纸砸屏障。   屏障被砸出了一道很宽的豁口,沈千祈只能专心应付有毒的灵蝶,无暇顾及其他。   裴衍舟趁机跃至半空,朝着她的方向旋身往前一刺,身体被傀儡线勒住,手中的刀却是不偏不倚地斩断了银蝶。   霎时间,银蝶炸开,化为了无数闪着亮光的鳞粉飘落。   晏从今用力勒住裴衍舟,将她甩到了远处,转身抱住沈千祈,所有粉末都落在了他一人身上。   “溯梦蝶难得,我也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养成这么一只。”   裴衍舟背部撞上石墩,吐出了一口血,“原本只是想给她用的,不过用在你身上也不亏。”   旧伤未愈新伤又至,裴衍舟捂住脖子咳了几声,妖物们见状急忙上前把她扶了起来。   “啊,对了,我要离开泉先城了,至于去哪儿,我想你们应该能猜到。”   她看着晏从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欢迎来找我,如果你还活着并清醒的话。”   话音刚落,裴衍舟随着妖物们一起钻进黑雾,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里。   晏从今抱着沈千祈,替她挡住了所有带毒的粉末,自己身上却不可避免地沾到了些。   溯梦蝶尸体化作的粉末只要沾上皮肤,无论多少,都会染上毒素。   晏从今的意识恍惚了一瞬,轻轻推开沈千祈,往后退了两步。   “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千祈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裴衍舟会想到用蝴蝶下毒,她想上前搀住晏从今,却被他用线拦在了原地。   “身上沾了毒粉,不能碰。”   晏从今晃了晃脑袋,抬眼看着沈千祈,语气平宁,“我没事,担心我的话就牵着我回去吧。”   沈千祈点点头,接住他递过来的傀儡线,走在前面,一步三回头地牵着他一路回了姜府。   第一次这样牵着他走路,沈千祈的心里除了担忧,其他什么想法都没有。   晏从今每回受伤总是表现得很平静,好像这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情,就连这次中毒也一样。   尽管他头脑昏沉,脚步虚浮,但他还是极力克制着自己,表现得让人看不出有什么大问题,甚至还有心思安慰沈千祈。   “我真的没事,不用这么担心我。”   知道他在安慰自己,所以他越是这么说,沈千祈就越是不放心。   “回去之后让我师姐给你看看吧,她懂得很多,一定知道那什么蝶的解药是什么。”   晏从今笑着应了声好,乖乖跟在沈千祈身后,没再说话。   事实上,他只是没了力气说话。   一直撑着回到住处,他还不忘先脱掉外袍,擦干净头发,确认身上没有毒粉后才靠在沈千祈身上。   他坐在床边,双手环住沈千祈的腰,闭眼在她怀里蹭了蹭。   这是一个充满了依恋意味的姿势,沈千祈任由他抱着自己,手放在他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两下。   “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喊师姐过来。”   裴衍舟下的毒一定不会是什么简单常见的毒,即使现在晏从今没有出现吐血之类的情况,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像他说的那般没什么大碍。   沈千祈问完之后静静等了半晌,怀里的人许久没有回答,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晏从今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   -   “溯梦蝶是一种很奇特的带毒蝶类,沾上毒粉后虽不至于立即死亡,但会让人嗜睡多梦。”   许鸢一喝了口热茶,继续回忆着书上有关溯梦蝶的记载。   “过去所有不好的回忆都会在梦中一遍又一遍复现,中此毒者会渐渐沉沦在痛苦的回忆中,直到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精神错乱,最后或疯或死。”   晏从今已经昏睡了两天,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沈千祈一直守在他身边,心急如焚。   其实他当时可以选择避开毒粉,不管沈千祈,但是他没有。   所以沈千祈现在也不能不管他。   “师姐,有什么办法能解毒吗?”   “有,月莲有清心静性之效,碾碎泡水冲服即可解除毒性。”   许鸢一看着神色愁苦的沈千祈,叹了声气,“但月莲极其难得,只长在海底鲛人生活的区域,他们不会轻易放人进去采摘。”   沈千祈眼神一亮,瞬间有了精神。   鲛人不喜人类,不会放人类进去,但晏从今也是鲛人,念在同族的份上,他们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师姐,我想带晏从今去海底试试。”   许鸢一猜到了她会这么说,放下茶杯,默了一瞬。   “你真的要去吗?海底说不定会很危险。”她翻出一只纸鹤放在桌上,“而且师父今早传信,让我们即日启程,赶回天星门。”   原文中晏从今的戏份没有多少,许鸢一和林月池与鲛人也没有过多的牵连,所以海底城是原文没有提过的一个全新、没有任何提示的地点。   坦白来说,沈千祈是一个很害怕未知、麻烦和危险的人。   但是此行有晏从今在身边,心里的不安感至少能减轻一半。   而裴衍舟也果真如她所说离开了泉先城,至于她会去哪儿,沈千祈心里隐约猜到了一个地方。   不过裴衍舟的伤还没好,不会冒着风险轻易露面,无需担心许鸢一和林月池的安全。   沈千祈态度坚决地点了点头:“我要去。至于师父那边,你们先回去吧,等我拿到了月莲我也会回去的。”   许鸢一还想再劝,但这次晏从今会中毒是因为保护了沈千祈,他们也不能放任他不管。   静默半晌,她叹了口气。   “好,你去吧,我会和师父说明情况的。路上注意安全,遇到危险要及时联系我们。”   -   晏从今很少会做梦。   就算是做梦,大多也是在重复一些白日里发生过的无聊事罢了。   但这次不同。   他居然在梦里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小晏从今躺在浴桶里,浑身是刀口,就连浴桶里的水也被染成了红色。   晏从今想起来了,曾经是有段日子,他每天都要被抽掉很多很多的血。   因为他是鲛人和人类结合孕育出来的,体内流着的血液有一部分属于低贱又卑劣的人类,只有全部抽干净,他才能被族群接纳。   对于常人来说,这或许会是一段生理和心理双重痛苦的回忆,但晏从今却完全不这么觉得。   他从桌上找到一把小刀,俯身往小晏从今心口划开了一道口子,动作干脆利落,就算是对自己也毫不心软。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小晏从今失血过多,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最后整个人滑进水里,被血水淹没。   这些回忆丝毫不会让晏从今觉得有多痛苦或是难以接受,甚至相反,当他看到这个时期的自己,想起那段经历,居然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直到画面一转,他看到了一面镜子。   照镜子的人是他,镜子里面却出现了沈千祈的脸。   “真是巧,居然在梦里也能见到你。”   晏从今手指刚触上冰凉的镜面,下一秒,镜子里的沈千祈穿过镜面,倒在了他怀里。   和沈千祈拥抱明明是一件能让他感到欢愉的事情,可现在的他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怀里的人体温比他的还要低上一些。   晏从今低下头,愣愣地看着怀里背上插着一把匕首,已经没了呼吸的沈千祈,刹那间,慌乱,无助,惊恐,不安等情绪一齐涌了上来。   他从梦中惊醒,猛地睁开了眼睛。   ......   刚才是他在做梦吗?梦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又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梦到这个?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7 03:59:18~2023-03-28 23:3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若花怨蝶(十三)   ◎没人能妨碍他的幸福◎   晏从今从来不是一个迷信的人。   他不信神佛, 也不信什么天命之说。   但他这回却是真真切切地被这个噩梦吓到了。   ......这个梦是在向他预示着什么吗?   强烈的不安萦绕在心头,晏从今眉头微皱,坐起身环视了屋内一圈, 没有发现沈千祈的身影。   沈千祈一直都不是那种会乖乖听话,待在他身边哪儿也不去的性格。   不在他身边, 遇到危险时,难免会发生意外, 他不是每次都能及时出现救她的。   为了避免将来有一天会发生梦里那样的情节,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沈千祈变成人偶强行困在身边,或者干脆把她关起来哪也不能去。   但是飞鸟是困不住的,就像那只雀鸟一样,绑住了脚踝,心却始终向往着自由。   他能造一个安全的笼子关住她的人, 却关不住她的心。   仅靠爱来维持的羁绊本来很脆弱, 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沈千祈一定会收回她的爱,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破碎得什么也不剩下。   但是没关系, 对他而言, 有时候, 两情相悦也不是那么必须。   只要能把沈千祈留在身边,确保她不会遇到危险, 她爱不爱他或者是讨厌他都没关系。   一切的一切, 都只要沈千祈能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恍惚间,晏从今感觉自己顿悟了什么。   因为那场噩梦产生的所有情绪都被抛之脑后, 他现在要做的, 就是去找沈千祈, 按照最初的设想将她改造成人偶。   正这么想着, 门口也恰好响起了他熟悉的声音。   “你醒了!”   时隔三日,终于又见到了醒着的晏从今,沈千祈一时激动,小跑着到他跟前,仔仔细细地观察起他来。   “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你睡了好久,饿不饿?还是说你渴了,想先喝点水?”   她一连抛出了三个问题,换做往常,晏从今会一个个地认真回答过去。   但他此刻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沈千祈,沉默无言,伸手将她拉到了床边坐下。   多么生动又鲜活的一条生命。   晏从今叹了声气,替她将碎发别到耳后,同她四目相对,目光缱绻,语气缠绵。   “我是爱你的。”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告白,沈千祈愣了一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又听见他轻声低语了一句。   “但是对不起。”   晏从今前倾身子,凑近她,从枕边摸出一把匕首,神情无比温柔,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半点迟疑。   他没有想要伤害沈千祈,这都是在为她考虑、对她好,她会明白的。   “我爱你,原谅我吧,我真的很爱你,所以对不起,我爱你,对不起,只会痛一下而已,我保证,很快就过去了,我真的爱你,对不起,我爱你,对不起......”   沈千祈:......?   冰凉锋利的刀尖第不知道多少次抵在心口,沈千祈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心态也崩了。   什么情况???   只是长睡了一觉而已,怎么醒过来就突然想杀她了?   而且他们明明已经在一起,好感也上去了,可为什么他还会有这种危险的想法?   沈千祈心中思绪乱成一团,但她没心思理清。   当前最紧要的,是得先想办法打断晏从今的施法,不然她就惨了。   耳边是他近乎神经质的低语,内容一直在重复着“我爱你,对不起”。   沈千祈咽了口唾沫,心下有了决断。   她握住了晏从今的手腕,掰到一旁,确保匕首不会伤到自己后又快速朝他贴近,在他微愣的神情中吻了上去。   晏从今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做,身体不由一滞,随后便被她用力扑倒,压在了床上。   这招对他果然有用。   很早之前沈千祈就察觉到了他似乎很喜欢自己的主动亲密接触。   趁着他发愣,沈千祈直接跨坐在他身上,亲吻他的同时,顺势从他手里抢走了匕首,飞快扔到地上。   听到匕首落地发出“当啷”一声响,沈千祈松了口气,离开了他柔软的唇。   “我也喜欢你。但是你怎么了?有话可以好好和我说,不要动刀动剑,很危险的。”   晏从今刚刚才下定的决心就这样被一个吻和一句“我也喜欢你”给轻易击溃了。   他错了。   他还是在乎两情相悦的。   晏从今看着和他近在咫尺的沈千祈,动作轻柔地抚上她侧脸。   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沈千祈既保持着喜欢他,又能天天开心,还能自由自在,不用担心遇到危险?   ......   余光注意到右手腕上的傀儡线,他轻又缓慢地眨了下眼。   傀儡线绑住了她,同样也将他和她连接,绑定在了一起。   晏从今恍然顿悟,只要结果是在一起,以什么形式又有什么所谓?   既然飞鸟困不住,那他可以用尽一切办法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她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儿。   首先要做的,就是加固他们之间的羁绊,让她不会轻易丢下自己。   想明白这一点的晏从今微微扬了下嘴角,轻轻摩挲着沈千祈的脸颊,态度真诚地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向她道歉。   “对不起。”   沈千祈本来也没有在怪他,她直起身,为了防止再出现什么意外,暂时没有从他身上下来。   “你刚才怎么了?”   晏从今摇摇头,撑着床板坐直,神色有些苦恼。   “我爱你。”他说,“但是光靠爱是没有办法牢牢锁住我们之间的羁绊。”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缓声道:“比爱更长久牢固的关系是支配。”   沈千祈坐在他腿上,看着他解开右手腕的傀儡线,又毫不犹豫地绑在了脖子上。   他握住沈千祈的右手腕,连着两人的傀儡线随之显形。   现在这幅画面,看上去就像是沈千祈驯服了他,给他颈间套上了锁链。   晏从今放弃了作为一个傀儡师对人偶的绝对控制权,他将这份权利转移给了沈千祈。   “从现在起,你拥有了可以随意支配我的权利。”   他注视着沈千祈的眼睛,轻声开口,语气亲昵如情人低语,姿态却是在虔诚地乞怜。   “我是你的乖小狗。开心吗?”   ......   沈千祈知道父母或多或少会对孩子产生一定影响,据晏从今之前的表现,她也想过无数次以后要怎么拒绝他更过分的要求。   但在千万种可能里,她从没想到过最后被牵着绳的那方会是晏从今。   她不喜欢将人像狗一样来看待,晏从今就是晏从今,他不是狗,也不需要为了她把自己变成一条听话的狗。   “你是人,不是狗,不要这样说自己。”沈千祈捧着他的脸,神情严肃地纠正他,“还有,我们之间是平等的,没有谁来支配谁这种说法。”   “爱侣之间的关系是要用爱来用心经营维持的,不是靠支配。明白吗?”   晏从今微歪着头,看他的表情应该是不太明白的。   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不是靠几句话就能成功的事。   晏从今在这方面的观念奇特又扭曲,只能靠日后一点点纠正,不急在这一时。   “先不说这个了,以后再慢慢教你。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我们可能要去海底城一趟,去找月莲给你解毒。”   沈千祈双手离开他的脸,转而向下搭在了他肩上。   “鲛人虽然对人类态度不好,不过你是他们的同类,对你应该会客气一点?”   书里只写了晏从今自父母去世后便开始四处游历,没有提过他具体去过哪些地方,沈千祈多问了一句。   “你以前有去过海底城吗?”   “去过,他们对我,”晏从今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后来确实很客气。”   听他这么说,沈千祈也放下心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就好,我们尽快出发吧,早点解了毒,你也会好受些。”   “好。”晏从今点点头,搂住沈千祈的腰,闭眼靠在她颈窝。   他曾经在海底城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许久未回去,也不知道那些人再见到他时,都会露出什么表情。   不过他现在没心思去想这些,他正沉醉地享受着和沈千祈待在一起的时光。   他对幸福的定义就是能和沈千祈在一起。   至于那个梦,如果有人会像那样伤害沈千祈,无论是谁,他都一定会把那人杀掉。   没有人可以妨碍他的幸福。   -   在泉先城待了差不多有半个多月,终于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许鸢一和林月池要返回天星门,沈千祈则要带着晏从今乘船出海,去往海底城。   一行人匆匆忙忙收拾好行李,向姜月辞行后准备各自出发。   在此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一向寡言少语的姜珩居然主动提出想和许鸢一一起回天星门。   他对沈千祈所描绘的故事很感兴趣,从而萌生出了想和他们一样修习术法,外出游历的想法。   姜月起初是不愿他离开,不过考虑到他难得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思虑再三,便也随他去了。   想成为天星门的弟子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首先得通过严峻的弟子考核,姜珩不一定能行,但让他去试试也没什么坏处。   于是返回门派复命的队伍里又多了一个姜珩。   “师姐,裴衍舟已经离开了泉先城。”   沈千祈站在姜府大门外,临别前不忘提醒许鸢一,“她很有可能会回云溪村附近,你们留意一下周边的情况。”   裴衍舟离开泉先城,第一个会去的地方很大概率就是云溪村,她还没有放弃复活村民的念头,阻止她是势在必行。   云溪村在渝州城外,来回要不了多少时间,就算遇到危险,也能很快通知其他弟子赶往支援。   “好,我知道了。”   许鸢一转身从林月池手里接过一颗珠子,大约一枚硬币大小。   “这是避水珠,带上它之后你在水里也能正常呼吸。”她将珠子交到沈千祈手里,“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林月池沉声嘱咐道:“遇到危险记得及时和我们联系。”   “我知道的。”沈千祈收好避水珠,和他们挥手告别,“你们路上也要注意安全。”   姜珩回过头,犹豫了一会,也轻轻出声和她告别。   “沈姐姐,再见。”   “再见,到了天星门好好加油,祝你顺利通过弟子考核。”沈千祈热情地回应他。   姜珩应了声“好”,跟上许鸢一和林月池,第一次踏上了离家远行的路。   一直等到他们三人的背影走远,沈千祈才转身回来,面向晏从今,朝他伸出手。   “好了,快过来,我们也要出发了。”   午后暖融融的日光透过树叶间隙,被分割成一缕缕的碎阳照在他们身上。   晏从今嘴角微扬,穿过一地碎阳,上前执起沈千祈的手,和她一起迎着日光前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8 23:31:24~2023-03-29 10:3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樱 2瓶;苏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海底之城(一)   ◎欲念翻涌◎   世说南海有鲛人, 织水为绡,坠泪成珠。   传闻中的鲛人居于深海,貌美善歌, 织绡绮丽,掉下来的眼泪还会化作珍珠。   光看晏从今和他娘亲的长相就知道貌美这一点不假。   至于其他的......   沈千祈撑着脑袋靠在桌上, 想象了一下晏从今一边哭一边掉小珍珠的画面。   噫,画风好像有点奇怪。   “在想什么?”   晏从今伏在她膝上, 仰起头, 覆在长睫下的眸子黑润水亮,像含了层水雾。   他的眼睛也是好看的,被他这样专注地凝视着,很难不让人心动。   对视的时候,眼睛不会说谎。   沈千祈很清楚地从他眸中接收到了直白又浓烈的爱意, 心头微颤, 犹豫片刻,指尖在他眼皮上轻点了一下。   “在想你会不会掉小珍珠。”   海风吹进船舱,银铃响动, 晏从今眉眼带着笑意。   “你喜欢珍珠吗?”   自从上回他把傀儡线系在自己脖子上后, 他就爱上了这种像是被沈千祈拴在手里的感觉。   他毫不避讳地将脖子上的细线展露出来, 大概是觉得不够明显,还将从长命锁上换下来的那颗坏掉的铃铛修好, 挂在了细线上。   如他所说, 沈千祈现在的确是拥有了可以“支配”他的权利。   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通过两人之间连着的傀儡线, 沈千祈可以做到控制他的身体, 就像操控人偶一样操控他。   沈千祈尊重每个人的特殊癖好, 她虽不会抗拒晏从今这样做, 可她也同样不会真的这样去对他。   她晃了晃手腕,将连着自己手腕和晏从今脖子的细线隐藏起来。   “我就是随口说说的。”沈千祈移开床上的小桌,拍了拍身侧,示意晏从今坐上来,“头晕吗?要不要睡一会?”   想要去海底城只有每月十五才有机会,但据有经验的人说,这个日子其实也不是固定的。   鲛人深海而居,每月会开放一次海上集市,专门与人类来往贸易。   他们对外称的日子是每月十五,但偶尔也会提前或者延后几天。   每月到了差不多的时候,人们就会提前准备好货物,带足银钱,乘船出海。   沈千祈登船那日是十六,在海上飘了两天,依旧没有等到海市蜃楼的出现。   幸好溯梦蝶的毒是慢性,虽会影响心智,但目前晏从今除了头晕嗜睡外也没有其他症状。   “有点。”   晏从今听话地从地上起来,坐到沈千祈身侧搂住她,头靠在她肩上。   “陪我一起睡吧,可以吗?”   沈千祈发现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晏从今就变得很喜欢和她贴贴抱抱,甚至恨不得能和她长在一起。   他这样喜欢自己是件好事,代表着她的任务进展很顺利,回家也指日可待。   但沈千祈内心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晏从今真的喜欢上了她,要是等到她离开回家那天,他会不会很难过?   沈千祈当然也有点喜欢他,可这些喜欢并不足以让她放弃回家的机会为他留下来,她始终是要回去的。   一想到自己会第二次从他的世界里消失,沈千祈的心里对他不免多了几分愧疚。   所以,对他提出的这种不过分的要求能答应的她都答应了,就当做是补偿。   “可以,我们睡一会吧,我打过招呼了,集市开了会有人来喊我们的。”   晏从今弯起唇角,鼻尖贴着她颈侧蹭了蹭。   “嗯。”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沈千祈不自在地缩了下脖子。   好痒。   沈千祈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大型玩偶,被晏从今爱惜贪恋地抱着,有时候是靠在她颈窝,有时候是靠在她怀里。   除了抱抱和蹭蹭,别的什么都不会做,除非沈千祈主动开口,得到允许后他才会有其他的动作。   不仅如此,据她观察,这人在床上似乎也很规矩,居然只是和她手牵着手。   睡姿是标准的仰卧,躺在外侧,占得地方也不多,好像生怕自己会挤到她。   沈千祈叹口气,伸手将他往里侧揽,主动抱住他,像哄小孩睡觉一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你睡过来些,躺那么外面,一个翻身就要掉下去了。”   晏从今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半晌,应了声“好”。   他面上保持着平静,回抱沈千祈。   “快些睡觉吧。”语调平和,声音十足轻柔,带着一种很特殊的魔力,让人一听就开始犯困想睡觉。   原本还不是很困的沈千祈眼皮渐沉,打了个哈欠,几秒后便支撑不住阖眼入睡。   耳畔响起平稳的呼吸声,确认她睡着后,晏从今才睁开眼,悄悄松了口气。   中毒后他时常会感到头晕犯困,但他并不想睡觉。   一个是因为睡着后就会不停地重复着那个噩梦,沈千祈一遍又一遍地死在他怀里,即便是在梦中,他也不愿见到这种情况发生。   另一个则是因为他需要换掉染血的绷带。   晏从今放轻动作,挪开沈千祈搭在他肩上的手,下床后背对着她解开了衣襟。   他的胸前缠满了绷带,绷带之下是深浅不一的刀口,有些还在往外渗血。   这是全部都是他自己划出来的。   他的本性为恶,本就不是甘于被支配、被掌控的那方,随心所欲不顾他人死活才是他的常态。   但是他不想伤害沈千祈,所以他愿意在她面前放弃自我。   可只要他的本性一天不改,心中的欲念就会不停地生长,叫嚣着要他按照本能的想法去做。   稍不留神,就会发展成那天差点真的杀了沈千祈的情况。   晏从今思来想去,也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压抑心中的恶念。   无处发泄的强烈欲念悉数被施加在自己身上,每划一刀,他就感觉自己更爱沈千祈一点。   一如此刻,他转头望着沈千祈,目光里透着病态的痴迷,手上握着匕首毫不犹豫地向胸口划去。   “爱你。”他说。   这不是痛,是晏从今的爱。   伤口越多,就代表他对沈千祈的爱也越多。   但伤口迟早会结痂愈合,他不允许自己的爱消失,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划开。   新伤叠着旧伤,晏从今只是随意处理了一下,将染血的绷带扔掉后,躺回了床上。   其实他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一点都不困是不可能的。   除了头脑发晕,晏从今感觉自己从昨日起开始,还有点莫名的燥热,只有贴近沈千祈才能得以缓解。   这似乎不是中毒的迹象,但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晏从今一点点凑近沈千祈,同她鼻尖相抵,呼吸交缠。   如果沈千祈在这时睁开眼,就会发现他的面上染了层不正常的红晕,气息微喘,状态很不对劲。   黑曜石一般好看的眼瞳中荡着水光,不明的欲望在其中翻涌,晏从今抑制不住地落下了一滴泪来,轻喘一声,眼尾发红。   他想要更靠近沈千祈,只是这样完全不够。   视线下移,落在她的颈侧,晏从今凑过去,张了张嘴,他凭着本能觉得自己应该在上面咬一口,留下印记。   可他最后还是无声地叹口气,生生止住了动作,握着沈千祈的手,发狠地往胸前伤口上按。   “不会伤害你的。”疼痛让他找回了一些理智,他一边继续带着沈千祈的手往其他伤口上按,一边轻喘着低声对她说,“因为我爱你。”   晏从今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但他知道,不能让这种状态持续下去,否则一定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他找出面帘戴上,挡住下半张脸,重新躺回沈千祈身侧,脑袋抵住她的下巴,埋在她怀里。   如水般柔顺冰凉的发丝铺开,有几缕堆在颈侧,睡梦中的沈千祈皱了皱眉,推开晏从今,顺便拂开了发丝。   她不安分地挪动了下身子,胸前的系带一松,领口微微敞开了些。   即便晏从今闭眼的动作很快,可他还是看到了一些对他来说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他眼睫微颤着,不敢睁开眼,翻了个身,平躺着平复着呼吸。   一闪而过的画面在脑中挥之不去,他只觉得好像更热了。   ......算了,还是睡觉吧。   -   沈千祈醒过来发现胸前系带不知何时松开了,但她也没太在意,毕竟睡着的时候不小心蹭松了也正常。   让她比较在意的是,晏从今居然安安分分地睡在床边,不仅没有像睡着前一样抱着她,连手都没有和她牵着。   难道她想错了,其实他也没有很喜欢和她亲密接触?   还有,他戴着面帘睡觉又是做什么?   沈千祈有点摸不着头脑,看了他半晌,边摇头边绑好系带。   正想跨过晏从今下床倒杯水喝,船舱忽然剧烈摇晃起来,一个没站稳,差点脸着地摔到地上。   幸亏晏从今一向浅眠,听到动静后,及时醒来拉了她一把,两个人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摔到了一处。   船舱外,平静的海面骤然起了风浪,乌云聚集,带着压垮一切的气势遮住了最后一缕日光,白昼瞬间成了黑夜。   海上狂风大作,卷起的海浪足有一米高,船身被拍打得摇摇晃晃。   集市开了。   穿过这阵风浪结界,要不了多久,就能驶达海市蜃楼。   “沈姑娘,我们马上就要到了,现在外面风浪很大......”   房门被敲响,被海浪打湿了头发的姑娘推门而入。   她看着屋内床上的两人愣了片刻,脸色猛地涨红,急忙退后,用力关上了房门。   “对不起,是我打扰了!”   ......   沈千祈原本想追出去解释一下,但仔细想想,她与这姑娘也就仅仅见这么一两回,以后不会再遇见了,似乎没什么解释的必要。   她从晏从今身上起来,整理好睡乱的头发。   “快起来,我们要到了。”   晏从今起身,从背后抱住她,面帘上的流苏随着动作轻晃。   “嗯,起来了。”   睡醒之后,那种奇怪的感觉倒是消退了下去。   可他不出意料地又做了那个噩梦,醒过来后看到沈千祈平安无事,后怕的同时也稍微安下了心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千祈总感觉空气中多了一股若有似无的甜香。   形容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味道,有点像把几种花香糅杂在一起,不仅好闻,还很上头。   沈千祈意识恍惚了片刻,任由晏从今抱着,没有出声。   穿过风浪带后,船身摇晃的幅度减小,遮天蔽日的乌云散开,日光得以重现。   铺着金光的海面上凭空出现了一座集市,无数只海鸟从四面八方飞来在集市上空盘旋,周围的鱼群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跃出海面,绕着集市打圈。   船很快驶到岸停稳,沈千祈最后猛吸了一口飘散的香气,清醒过来,拍拍晏从今的手背,示意他松开自己。   “到岸了,我们该下去了。”   “好罢。”晏从今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戴上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沈千祈有些疑惑,一边牵着他下船一边问。   “好好的你挡住脸做什么?”   晏从今思索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趣事,弯唇笑出了声。   “大概是,惊喜?”   恕沈千祈直言,她真没看出来这和惊喜有什么关系。   比起晏从今挡脸的兜帽,还是这座完全漂浮在海面上的集市更能让人惊喜一点。   集市上的摊主都是鲛人,除了耳鳍,看上去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他们似乎都很喜欢用珍珠或者小贝壳来装饰自己的耳鳍,看上去确实比光秃秃样子的好看多了。   摊位上卖的除了珍珠贝壳之类的东西,还有令无数人趋之若鹜,不惜重金采购的鲛绡。   这种面料很是特殊,遇水不湿,轻薄如纱,用它做成的衣裙无论是在日光还是月光的照耀下,都会发出熠熠光辉,似有无限光华流转其上。   好看是好看,只不过价格实在是令人望而生畏。   以沈千祈目前的财力来说,只够买下做成半身襦裙的布料。   她摇摇头,收回目光,注意力回到了此行的目的上。   “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   海市蜃楼是去往海底城的必经之路,至于之后该去哪里,该做什么,沈千祈完全是一头雾水。   本打算到了这里之后再向其他人打听,但现在她有了现成的向导。   晏从今偏过头,视线在她刚才盯着看的那匹布料上停留了几秒,若有所思。   “跟我来吧。”   沈千祈点点头,跟紧他,穿过集市,径直往前走。   直到走到集市尽头,在一面巨大的直立水镜前,晏从今才停下步子。   “穿过这面水镜,就能到水下了。”   沈千祈:???这么简单的吗   入口附近没有鲛人把守,或者说是有的,但他们只是远远看了眼晏从今,就慌忙地收回视线,退到一旁低下头站着。   既不说话,也不阻止他们进去。   沈千祈不免觉得奇怪:“他们不拦着我们的吗?”   “为什么要拦着?”晏从今回头看她,语气柔和,邀请她继续往前,“走吧,海底很漂亮,你应该会喜欢。”   进入海底城的过程和方式似乎有些过于轻松,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沈千祈心间顿时涌上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但为了给晏从今找解药,她还是迈出步子穿过了水镜。   水镜另一侧连通着的就是鲛人一族生活的海底城,又名归墟。   许鸢一的担忧是多虑的,在归墟之内,即使没有避水珠,也能自由呼吸。   这里的建筑风格和人类的基本没有区别,每家每户都会在房檐下挂着贝壳海螺串成的风铃,各处都是清脆好听的声响。   鲛人的审美很别具一格,日光照不进海底,五步一设、随处可见照明的灯具都是用贝类雕刻而成,烛火也换成了不会熄灭的夜明珠。   海底无四季,暗无天日,全靠这些夜明珠的光辉点亮。   虽是在水下,可归墟之内并无“水”,或者说只是肉眼看不见,身体也感觉不到而已。   在这里生活的鲛人只会露出耳鳍,很少现出鱼尾,他们的生活习惯和人类一样,甚至还会生火做饭。   除了偶尔会从眼前游过的鱼群,和地上生长的藻类,这里根本不像是在海底。   唯一没有耳鳍的沈千祈跟着晏从今从街市上走过,心中的怪异感愈发强烈。   作为不受欢迎的人类,居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鲛人的地盘,别说上前来拦住她的人,就连一个凑近或者打量她的路人都没有。   所有人都只是看他们一眼,又继续做着自己的事,好像只是一个人类而已,不值得他们做出什么反应。   原以为此行艰难重重,没想到竟会如此顺利。   沈千祈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道:“都说鲛人不喜欢人类,但现在看来好像也还行?”   晏从今的发色褪回了白色,隐在兜帽下,只露出了几缕银白的发丝,异常醒目。   他对沈千祈的话不可置否,轻轻笑了一声,牵起她的手。   “跟我来。”   晏从今带着她走到一座看上去就很庄严华贵的府邸前,趁着门口侍卫轮换的空档,直接推开了大门。   “等一等,他们为什么没有拦你?而且我们就这样进去没关系吗?”   沈千祈有点犹豫,擅闯民宅无论在哪里都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尤其是这座府邸一看就知道里面住着的非富即贵,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绝对得罪不起。   “没关系。”晏从今笑着安慰她,又重复了一遍,“跟我来。”   他的态度过于坦然,似乎笃定了不会有事,沈千祈只好跟着他继续往里走。   进门之后首先要穿过一座小型拱桥,小桥流水的景致在这里被体现得分外雅致。   府邸内的房屋全部离地一尺有余,从拱桥下来,往右有一条小路,尽头是一座神龛,其中供奉的不知为何。   沈千祈跟着晏从今直走,石板路连着一座凉亭。   凉亭面积足有常见凉亭的三倍大小,四面挂着贝壳珠帘,每根亭柱上嵌着的贝壳里都托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用以照明。   入口台阶左右两侧分别摆了石盏灯,灯里放的同样也是夜明珠。   凉亭左侧就是主宅,两者之间距离很短,用了风雨连廊衔接起来,池水从连廊底下流过,汇入院中池塘。   而在凉亭正中央处,摆了一张长木桌,有七位鲛人正围坐在桌前,身份地位看着就很尊贵。   他们每个人都穿着纯白掐了金边的披风,神情严肃,正在商谈事宜,没有人注意到院中闯入了两个陌生人。   晏从今停在台阶上,远远望着他们,轻挑眉目,嘴角微勾笑出了声。   坐在主位的那位鲛人听见笑声,循着声音抬头看了过来,厉声怒斥道:   “谁让你们进来的!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她拍了拍手,唤来府中的侍卫。   “把他们赶出去!”   守在门外的侍卫得了命令,冲进院内围住他们,横着长 .枪,将枪头指向二人。   沈千祈:......   她就说不要随便乱闯民宅,搞不好会出大问题的。   沈千祈吸口气,做好了开打的准备,身旁的晏从今却止住了她的动作,轻轻叹息一声。   “我现在对杀掉你们不感兴趣,麻烦给我让个路好吗?”   他很客气地询问着侍卫,而听见他的声音后,这些侍卫也真的放下武器,动作麻利地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一路走来产生的怪异感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沈千祈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究竟怎么一回事,手再次被人牵起,走进了凉亭。   晏从今带着她漫不经心地走到木桌前,摘掉了兜帽和面帘。   面容彻底展露出来的那一刻,沈千祈清楚地看到了这七位鲛人神色蓦地变了。   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表情,像是惊恐又像是畏惧。   总之,他们看上去像是很害怕看到晏从今。   晏从今无视掉他们的反应,哼着轻快的小调,拖了两张凳子过来,拉着沈千祈和他一起坐下,加入了七人之中。   他将这几人脸上的表情一一欣赏过去,双手撑着下颌靠在桌子上,满意地勾起唇角。   “你们好啊,我回来了。”   他指尖轻点着下颌,尾调微扬,声音温柔,语气却充满了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好久不见,各位有想我吗?”   作者有话说:   没错,就是那啥期到了,发x期。   挡脸用的面帘(×)处于易感期防止伤害到老婆的止咬器(√)   ps:香味也是晏身上发出的//   感谢在2023-03-29 10:33:12~2023-03-31 03:5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米啊哟 10瓶;唯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海底之城(二)   ◎真正的“人偶”◎   “刚才不是还聊得好好的么, 怎么一见到我就都不说话了?”   晏从今撑着下颌,很好地把控着说话的节奏,话语间透露着十足的压迫感, 气场完全压制。   在场所有人,除了沈千祈, 眼神都在闪躲,神色不自然极了, 许久也没人出声回话。   长久的沉寂之后, 坐于主位的鲛人终于动了,挪动凳子站起身,右手握拳置于心口,朝着晏从今弯腰行礼。   她的动作就像发出了一个行动信号,其余鲛人见状也纷纷跟着起身行礼。   “圣子。”   原文对于晏从今的身世描写几乎是空白的, 沈千祈从来都不知道他竟然会是鲛族圣子。   一路走来堆积的疑问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难怪最开始看守水镜的侍卫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放任他们通行, 这一路上也没有人来拦住他们,就连这个府邸的侍卫听见他的声音后也识趣地退了下去。   鲛人无首领,内部所有事宜由七位祭司分别掌管, 其中身份地位最高的是大祭司。   如果沈千祈没有猜错的话, 这七个人应该分别对应了七位祭司, 坐在主位的那个,就是拥有至高权力的大祭司白榆。   连她都要恭恭敬敬地行礼, 想必晏从今的地位一定在她之上。   而晏从今接下来的话, 也恰好印证了沈千祈的猜想。   “各位祭司大人还真是拘谨。”   晏从今是笑着的,但这个笑却不似以往那般友善无害, 而是带着轻微的嘲讽, “我只是回来拿样东西而已, 你们不必这么紧张, 都坐吧。”   几位祭司面面相觑,既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坐下,最后齐齐把目光转向了白榆身上。   “都看我做什么。”   白榆是这七人中唯一敢直视晏从今的那个,看似冷静不惧,但额角冒出的冷汗却无意中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状态。   “圣子都发话了,那就坐下吧。”   等这七人磨磨蹭蹭地坐回原位后,晏从今忽然直起身,掀起眼皮不带任何感情地扫了他们一眼,旋即又漫不经心地问道。   “奇怪,这里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他技巧性地沉默了一下,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七人脸上的表情。   “我们尊敬的前任大祭司去哪了,有没有人告诉我一下?”   “啪嗒”一声脆响。   装着热茶的杯子摔落,碎了一地。   沈千祈注意到看起来年纪最小的那位祭司身体在止不住地发抖。   她不小心打碎了杯子,滚烫的茶水烫红了手背,她却只是慌忙地埋着头,咬唇忍住,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虽然晏从今大多数时候确实是挺变态的,但也不至于让人害怕到这个地步......吧?   ......   意外的小插曲很快过去,桌上的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晏从今耐心等了一会。   “看来是没人愿意告诉我了。”   他遗憾地叹了一声,慢悠悠地起身,粗略扫了眼院子。   “真没办法,只好我亲自来找他了。”   整间院子面积很大,但除了珊瑚和海草之外再没其他的装饰,看上去略显空旷,实际上能藏人的地方没几个。   晏从今走出凉亭,沿着石板路,故意将步子放的很慢,异常清晰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回荡。   这声音对其他人来说或许是没什么,但对他要找的那只“猎物”来说,就如同是死亡宣告。   晏从今很懂如何把一个人折磨到心理崩溃。   他明明看见了木箱后面藏着的人影,可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找过去,而是故意绕着木箱,将周围翻找了个遍。   “到底藏在哪儿呢。”   晏从今每次都会在木箱前停留几秒,让对方误以为自己被找到,觉得快要完蛋的时候又给他一点希望。   这是一场心理上的博弈,藏起来的人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就像在头顶悬了把镰刀,不知何时会落下。   其实这种情况只要一直藏着不出来,晏从今最后会选择放过他。   但很显然,这个人的心理素质还有待提高。   觉得玩够了之后,晏从今才慢悠悠地走到木箱正前方。   他甚至都没有走近,还隔着一段距离,语调扬起,带着一种猫抓老鼠的愉悦感。   “你在这啊,找到你了。”   话音还未落,木箱后“咻”地一下蹿出来一个人影,一边哭喊着叫“救命”,一边手脚并用地朝着凉亭的方向跑。   他跑步的姿势有点过于诡异,动作很僵硬,四肢像是刚装上去还没有来得及驯服,随时都要摔跤。   跑进凉亭后,他也真的摔了一跤,五体投地,一时半会还爬不起来。   好歹也是前任大祭司,可见到他摔倒,在场居然没有一个人有上前扶他的意思,甚至连个眼神也没分给他,好似都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沈千祈觉得奇怪,眉头微蹙,不由多看了地上的人几眼。   这人摔倒后似乎没法依靠自己站起来,只能两手交替,一点点地往前挪动。   沈千祈注意到了他露出来的手腕关节,不像正常人的一样自然,明显是经过改造后又接上去的。   这是一个人偶,一个由活人而做成的人偶。   天底下大概也只有晏从今有这种能力。   沈千祈突然想到了之前数次晏从今说过要把她做成人偶的话,心里顿时一阵后怕,手心瞬间冒了层冷汗。   “跑这么快做什么。”   晏从今慢条斯理地走回凉亭,在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大祭司身侧蹲下,强迫他抬起头来,“我难道很可怕吗?”   “放开我!你这个疯狗,畜生,杂种,我——”   话没说完,晏从今掏出一把小刀,捅进他嘴里翻搅了几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你说得没错。疯狗、畜生、杂种,这些都是我。”   晏从今扬起唇笑了一声,笑意温和,顶着一张纯真无害的脸,手上却毫无慈悲地做着最残忍的事。   “如果是在以前,我不会和你计较的。因为你说的都是真话。”他说着,又缓缓收了笑意,变得严肃起来,“但是现在不行。”   晏从今换了个方向,背对沈千祈,抓起他的头发,淡漠地垂下眸子,眼神冰冷没有任何情绪,小声警告道:   “你可以骂我,但不要当着她的面,如果我因为你的这些话被她讨厌了,我一定会把你的皮拔下来做成人 .皮地毯。”   他用刀背拍了拍这位前任大祭司的脸颊,笑着问他:“记住了吗?”   回应他的只有一阵混着血,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下次注意,可别再犯了。”   晏从今松开他的头发,动作麻利地抽出小刀,无视掉其他人的反应,转身面向沈千祈,眼里重新带上了熟悉的笑意。   “走吧,我先带你去休息一会。”   语气自然,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沈千祈瞥了一眼前任大祭司的惨态,不动声色地在裙摆上蹭了一下被冷汗濡湿的手心。   她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这些祭司都见到晏从今就怕成这副样子了。   这段时间晏从今表现得太过听话,伤害性大不如前,以至于她都差点忘了,晏从今本质上是一个冷血又扭曲的小变态。   害怕还是难免会有点,不过她也早就习惯了。   沈千祈抿了抿唇,快步走到晏从今身边,跟着他往主宅走。   即便她是不受欢迎的人类,但有晏从今在身边,根本没人敢上前来拦住她。   这就是抱对大腿好处。   穿过风雨连廊直接进入主宅,晏从今轻车熟路地带着她找进卧房。   “随便坐吧,这是我的房间,平时不会有其他人来的。”   沈千祈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间房间,空间很大,屋内摆设齐整,应有尽有,贴着墙壁还摆了两个书架。   地面铺了层柔软的毯子,绣着金线的花鸟屏风挡在床前,隔断空间,给足了隐私。   “来之前我还担心我们进不来,没想到居然会这么顺利。”   沈千祈看了一圈,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都没和我说过你身份这么特殊,不过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想要月莲是不是就很容易了?”   晏从今摇摇头,唤人送了壶热茶来。   “月莲百年开花一次,千朵里只会有一朵盛开。”   他冲洗干净茶具,倒了杯热茶,稍微晾凉了些后再推到沈千祈面前。   “月莲花期也很短,只有三日,而且摘下后七天就会枯萎。”   ???   她猜到了月莲会很珍贵难得,但没想到会是这种意义上的难得。   如果是单纯的在价格上贵那还好办些,只要有钱,就不愁拿不到月莲。   但它摘下后七天就会枯萎,这就意味着除非他们运气好,赶上了月莲的百年一遇的花期,否则就是白来一趟。   晏从今中的毒虽是慢性,可以等,可他也等不了那么久。   万一还没等到月莲,他先撑不住被折磨得精神崩溃,那就有点难办了。   许是看出了她的担忧,晏从今走到她面前蹲下。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他仰起头看着沈千祈,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就算我日后真的疯了,我也一定会记得你的。”   沈千祈将他拉起来,把自己的凳子让出来,摁着他的肩膀坐下。   “有凳子不坐干嘛蹲着,你不累吗。”   她弯着眼睛,微微弯下腰,双手捧着他的脸揉了揉。   “放心吧,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不会让你有事。”   沈千祈已经想好了,如果真的时运不济,没能找到月莲,她就要去找系统好好说道一下。   她为了这个任务忙活了这么久,向系统提个要求也不过分。   别人家的系统途中还会下发奖励帮助宿主更好地完成任务,不是给银两就是给法器,她要的不多,就只是帮忙解一下毒而已。   晏从今这副任人揉搓的样子与方才在外面对着其他人时简直判若两人,沈千祈心里因为那具“人偶”生出的一点点害怕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没忍住轻轻捏了一下晏从今的脸,手感出乎意料的好。   正想着打趣他几句,余光瞥见角落柜子半开的抽屉里摆了一个长条的盒子。   盒子里用绸缎装着单只长流苏耳坠,还有一条蓝宝石的额饰。   好像有点眼熟。   沈千祈愣了一下,拍拍晏从今肩膀,指着那个盒子问。   “那是...你的东西吗?”   作者有话说:   无害型病娇,指:只在沈一个人面前人畜无害/   感谢在2023-03-31 03:55:53~2023-04-01 23:4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096883 15瓶;长绥、归寻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海底之城(三)   ◎他抓住了幸福◎   沈千祈见过这盒子里的东西, 就在上回那面镜子里。   盒子里装的是单只长流苏耳坠,细带抹额上还有一颗色泽光亮的蓝宝石珠子。   镜中那个毫不犹豫地出手杀掉了许鸢一和林月池的晏从今身上戴的就是这些。   “这是...你的东西吗?”   晏从今误以为是她感兴趣,直接将盒子取过来打开, 展示给她看。   “是,小时候戴过一段时间。你喜欢?”   沈千祈在进入镜子之前从未见过这两样东西, 原以为那个“晏从今”只是镜子凭空捏造出来的假象,没想到居然还有点真实依据。   “不是, 我就是好奇问问。”   想起镜中许鸢一和林月池“掉头”的那一幕, 沈千祈瞄了一眼盒子又迅速合上,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既然是小时候戴过的,那长大后肯定不合适了。”   其实是挺合适的。   但沈千祈有私心,并不是很想让他和那个镜子里的“晏从今”重合起来。   她心虚地摸了下鼻子,再次指向那个柜子。   “快把这个收起来吧。”   “好。”   晏从今点点头, 他不会问沈千祈为什么, 既然她说不合适了,那就是不合适了。   没有为什么,她的话就是绝对正确的理由。   他转身将盒子重新放回抽屉, 顺手合紧了柜子。   海底终年见不到日光, 为了区分昼夜, 鲛人在地势最高处建了一座钟楼,每隔六个时辰便会敲钟一次。   钟楼顶上用夜明珠做成的日轮随着钟声亮起就代表着白天, 相应的, 亮起的是月轮就代表黑夜。   清越悠扬的钟声传遍海底,晏从今和其他鲛人一样, 能听出日夜转换时两种钟声的差别。   就算不出门确认, 他也能知道现在外面亮起的是月轮, 黑夜到了。   但沈千祈是第一次来这里, 还不太清楚这些生活习惯。   “外面怎么在敲钟,是出什么事了吗?”   晏从今摇摇头,勾着笑向她耐心解释。   “钟声是用来提醒昼夜更替的,不是什么危险的信号。”   他停顿了一会,又接着轻声询问。   “现在外面已经是晚上了。饿了吗,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在船上睡了一觉错过了午饭,醒来后又直接下船赶往海底,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不饿是不可能的。   “要去。”沈千祈飞快地点点头,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温茶,“走吧,你也一天没吃东西了,我们一起去。”   这座府邸原本是晏从今的住处,只不过他常年不在家,空置着实在可惜。   现任的七位祭司只是表面上畏惧他,而不是尊敬他,趁他不在,七人便把他的住处当作了商讨事宜的地方。   但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仅仅占用了院子和凉亭而已。   如今晏从今既已回来,他们也识趣地收拾好各自的东西离开,生怕多待一秒就要倒霉。   除了已经在晏从今手下倒过大霉的前任大祭司。   他倒是想走,可这些人没一个敢上来扶他一把。   他的身体被彻底改造成了人偶,所有关节都不听他的使唤,平时光是走路就很吃力,摔倒了不靠别人扶自己很难起得来。   凉亭中,只剩他还趴在原地没有动弹,偶尔有几只小鱼从他头顶游过,吐着泡泡,像是在嘲笑他。   凉亭连着主宅大门,是出门的必经之路。   远远看见他的惨状,沈千祈无声地叹口气,默默移开了视线。   府中虽有厨房,但主人常年不在家,久而久之便成了摆设。   厨子和新鲜的食材都没有,晏从今只好带她去外面的酒楼。   “这里除了饮食口味偏清淡,总体和岸上没区别,你应该能吃得惯这里的食物。”   沈千祈眨眨眼睛,故意凑近问他。   “那要是我吃不惯怎么办?”   晏从今早就想过这种可能,他转过头,笑着看她。   “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可以带你回岸上一趟,或者我也可以给你做。”   “你原来还会做饭的吗?”   沈千祈微微睁大眼睛,略感诧异,但想到他小小年纪就开始四处游历,会一点生活技能也不奇怪。   于是她又弯起眼睛,声音带着笑意问:“如果是你做的话,我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晏从今虽然很想说可以,但他会做的不多,又不想让沈千祈失望,沉吟一会,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只会做一些简单的。不过我可以现在去学,学会之后回答就是可以了。”   他顿住,为表诚意,很快又补充了一句。   “不会让你等很久的,我学得很快。”   这句话倒不是他在自夸,他确实是很聪明,从小到大无论学什么都快。   沈千祈当然不会怀疑他的能力。   她只是觉得明知她在故意开玩笑,却也会认真给出承诺的晏从今实在是有点可爱。   两人一路说着话,路过凉亭时,十分默契地无视了地上趴着的人,继续朝大门走去。   望着他们说说笑笑的背影,还趴在地上的前任大祭司只觉得满腔愤懑无处发泄。   曾经他也是权势滔天、受万人敬仰的大祭司,谁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   如今变成了这副样子,背地里不知受了多少耻笑,连发妻也弃他而去,这些全都是拜晏从今所赐。   他过得痛苦不堪,而导致他痛苦的罪魁祸首却能过得这么开心,叫他如何不恨。   这些年来堆积的怨火在这一刻骤然爆发,他猛地撑地起身,摇摇晃晃地追了出来。   不让他在那个人类姑娘面前骂,他就非要在她面前骂。   “杂种!你就是个杂种!肮脏又恶心的疯狗!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他嘴里还带着伤,话语含糊不清,声音却足够响亮。   虽是在黑夜,但照明的夜明珠不会熄灭,街上也依旧有许多过路人来来往往。   无论在哪个世界,爱看热闹都是人的天性,即使是鲛人也不例外。   骂喊声陆陆续续吸引来了不少鲛人聚集在府门口,都伸着脖子想往里瞧清楚一点。   晏从今左脚刚迈出门槛,听着身后的骂声,神色苦恼地顿住了动作。   倒不是害怕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他只是不想让沈千祈听见这些。   明明已经警告过的,为什么还要再犯呢。   如果沈千祈因为这个讨厌他,那这些话和说出这些话的人就算妨碍到了他的幸福。   所有妨碍他幸福的都要去死。   他不想再继续留着这个人慢慢折磨了,还是杀掉吧。   晏从今很快做出决定,攥紧了傀儡线,然而还没等他出手,有人先他一步往后甩了张符纸。   “骂来骂去都是这几个词,你不累吗?歇会儿吧。”   沈千祈对这位前任大祭司和晏从今之间的恩怨并不了解,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再放任这人继续骂下去。   符纸恰好封住了他的嘴巴,思索片刻,沈千祈又顺手往他身上贴了一张定身符。   “半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在那之前,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静静心吧。”   如果是在之前,这两张符纸压根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曾经的大祭司现在只是一具人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最讨厌的人类牵着另一个他同样厌恶的晏从今离开。   他被定在原地无能狂怒,发不出任何声音,像一个跳梁小丑。   门外聚集的人群很快又将注意重点转移到了他身上,不出意外,未来几日内,这位大祭司又会再次成为所有鲛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和谈资。   没有了难听的谩骂声之后,耳根顿时清净了许多。   沈千祈费力地拨开人群,牵着晏从今走到空旷的街道上。   虽然她知道晏从今不会在意,但她还是要说。   “别在意他说的,你很好,才不是他说的那样。”   晏从今愣愣地被她牵着,直到走出府外,他还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虚幻起来,只有沈千祈的脸和声音还是清晰真实的。   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沈千祈不会因为这些不好的话对他产生厌恶的情绪,甚至还会维护安慰他。   空荡荡的胸腔在这一瞬间被好像什么盈满了,充实而温暖,像是在春天掉进了盛开的花圃中,花香和清风萦绕周身。   他无比确信,这就是所谓的幸福感。   只有沈千祈能带给他这种感觉,他的幸福感来源就是沈千祈。   晏从今停在原地,眼带笑意,轻柔地抚上沈千祈侧脸。   “嗯,不在意。”   他望进沈千祈的眼中,忽然很想亲她,可他没有直接这么做,而是用指尖温柔地沿着她的唇瓣描摹。   动作很轻,像一片羽毛扫过,带着些痒意。   沈千祈明白他在暗示什么,下意识抿了抿唇。   街上还有其他过路的行人,他们亲密的举动已经吸引到了部分人的注意。   沈千祈原本是想拒绝的,可是晏从今用了一种近乎乞求的眼神望着她,看上去委屈极了。   对上他的视线,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只犹豫了不到两秒,沈千祈飞快地在他嘴角落下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吻,然后挡着微微发热的脸,牵着他快步向前。   “快走快走,我真的饿了。”   轻柔的吻落在唇边,晏从今短暂恍惚了一下,唇角无意识地翘起。   他慢慢从这个吻中回过神来,微微笑着,如同紧紧抓住了幸福那般握紧了沈千祈的手。   -   鲛人惯吃的饭菜口味清淡了些,味道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总而言之,沈千祈吃得很习惯,甚至于有些习惯过了头。   直到洗漱完躺在床上时,她感觉自己还是撑着的。   白天睡得有点多,晚上吃得有点撑,即使到了深夜,一时半会也还睡不着。   沈千祈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向床外侧,轻声问了句。   “你睡了吗?”   隔着一道屏风,晏从今在本属于自己的房间里打起了地铺。   府里不是没有客房,但他却只想让沈千祈和他住在一起。   不过他并没有像沈千祈想的那样和她睡在一张床上,而是把床让了出来,自己抱着被褥在屏风外面打地铺。   静静等了半晌,屏风另一侧依旧没有人应声。   晏从今大概是睡着了。   沈千祈叹口气,翻身回来平躺着,闭上眼睛打算睡觉。   【当前已具备进入最后一次幻境的条件(晏从今好感值≥70%,特定地点海底城),请问宿主是否立刻开启幻境?】   沈千祈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掐了自己胳膊一把。   “等等,你刚才说好感值多少了???”   系统无法提供实时查询,不代表不能重复播报之前的好感数值,只不过这个数值于现在而言不太准确罢了。   【晏从今的好感值已达70%,好感值还在持续变化中,这已经过去的数值了。   等待他的状态发生转变时,好感值也会更新后再为宿主播报一次。】   好感居然已经70%了。   想起这段时间晏从今的态度转变,沈千祈对这个数值倒不觉得有多意外。   系统后面那句话才让她有点在意。   “你刚才说的状态转变是什么意思?”   【就是好感数值后跟着的具体描述,一般不会由系统主动播报出来,不过宿主有权限可以进行查看。】   “那我现在查看一下。”   【好的。   任务对象晏从今从任务开始到现在状态一共发生过以下几次变化:   好感值10%(???不明)   好感值25%(他对你的态度和对其他人似乎有些许不同)   好感值70%(晏从今特别喜欢你,你可以放心地待在他身边。请相信他,已经喜欢上你的他不会再做出伤害你的举动)】   晏从今特别喜欢她。   要说有多特别,从他主动把傀儡线系在脖子上时,她就已经差不多感受到了。   沈千祈沉默了一会,抬起自己的右手腕看了看。   还是要找个时间好好和他说说,让他把脖子上的傀儡线解开才行。   就算不这样做,她也会喜欢他的,不需要这样轻贱自己。   沈千祈放下手腕蒙住眼睛,长长地叹了声气。   “我准备好了,开启幻境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1 23:41:31~2023-04-04 10:0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羽 10瓶;小米啊哟 5瓶;归寻 2瓶;苏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海底之城(四)   ◎恶梦◎   【幻境生成完毕, 防护模式已开启。】   沈千祈站在一间熟悉的小院中,搓搓手臂,往手心哈了口热气。   寒冬腊月, 雪花纷纷扬扬地从空中散落,青瓦和路面上都盖了层厚厚的积雪, 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片片雪花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 越积越多, 压得枝丫一弯,挂满枝头的雪滑落下来,掉在了树下发愣的小晏从今脑袋上。   寒风料峭,他却好似感觉不到寒冷般,蹲在风雪中, 出神地看着地上两具额头相抵的尸体。   今鹤和晏道辰死了。   还留有余温的血液淌出, 染红了身下松软的积雪。   他们还维持着握着匕首互相捅进对方心口的姿势,双双殉情,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神色。   他们的结局在晏从今的身世背景中早就用“幼时父母双亡”几个字交代得很清楚, 沈千祈知道他们会死, 只是没想到最后会“双亡”得如此独特。   有点在意料之外, 却又合乎情理之中。   今鹤“喜爱”人类,在她眼中弱小的人类是需要被保护起来的, 晏道辰作为“恶”的一方危害到了人类, 会死在她手里是迟早的事。   以这两人奇特扭曲的性格来说,走到殉情这一步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 今鹤明明知道晏道辰的本性, 却没在一开始就杀了他, 还与他成亲生下了晏从今。   “果然是亲母子, 想法都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沈千祈看着已死去的今鹤,心下感慨,摇头轻叹了一句。   她虽对晏从今父母之间的故事很好奇,但现在明显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   多亏有系统防护,即使外面现在天寒地冻,漫天飘雪,只穿着轻薄襦裙的她也感觉不到有多寒冷。   但晏从今不同,他身上衣着单薄,睫羽上挂了几片雪花,鼻尖冻得通红,看着就觉得他肯定很冷。   沈千祈是想也没想,直接上前一步,站到他身侧,挡住了吹向他的寒风。   亲眼见到父母死在自己面前,晏从今心里倒不觉得有多悲伤难过,毕竟他对这两个人也没多少感情。   他之所以蹲在这里发愣,只是因为在想自己要不要干脆也去死算了。   死好像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不然为什么直到咽气,今鹤和晏道辰的脸上都还挂着幸福的笑。   现在的生活太无趣了,如果死就能感受到快乐,那么去死好像是一个还不错的选择。   这样想着,晏从今也终于动了。   他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四处翻找着什么。   几乎在看到他拿起匕首的一瞬间,沈千祈就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等一等,别做傻事!”   着急上头的沈千祈暂时忘了一件事,这里是过去的记忆,既然晏从今能活到长大,就证明他现在不会有事。   而且防护模式还开着,她的话晏从今根本听不见,她也没法触碰到他。   本想上前抢走晏从今手里的匕首,最后却只是穿过他的身体,抓到了一把空气。   眼看着晏从今就要用刀捅进自己的心脏,正在此时,院中蓦地刮起了一阵冷风,从没关紧的门缝钻了进来。   房门被吹得吱呀响动,桌上摆着的书本也被这阵风吹翻开,书页随风哗哗作响,原本压在书面封皮上的人偶咕噜噜地滚到一旁。   人偶手里还拽着一把长命锁,滚动过程中长命锁上的铃铛也跟着晃动,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响声。   晏从今手上动作一滞,转头看向桌面。   他记得桌上这个人偶,是他亲手刻的。   可是为什么会把这个人偶刻成自己的样子,他却完全没了印象。   至于那个长命锁,他记不起来是谁送的,但他一直小心收着,和人偶放在一起。   虽然他从来没有收到过这种寓意吉祥的礼物,不过他猜送他长命锁的人大概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罢。   晏从今低头看着手里的匕首,静默良久,垂眸叹息了一声。   “算了。”   过去他总在今鹤的控制之下生活着,而现在的他已经自由了,他想,自己应该去更外面的世界看看,或许能找到不一样的乐趣。   晏从今走到桌边,将长命锁挂在自己身上,带上小人偶,没有一丝眷恋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路过今鹤和晏道辰的尸体时,他停住脚步,偏过头,目光落在了两人身上,眼底情绪很淡,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几秒之后,他收回视线,不再有任何犹豫地径直走出了大门。   其实今日是除夕。   但这个日子对晏从今来说和平常也没什么区别,今鹤喜欢过这种节日,所以总是会要求他也跟着一起,可他根本体会不到过节的乐趣所在。   阖家团圆的日子,每家每户门前都贴着福字,喜庆的红灯笼高高挂起,到处都洋溢着幸福欢快的气息。   日薄西山,天色渐暗。   街上不似往常般热闹,绝大多数人都忙着在家准备年夜饭,外面的行人寥寥无几,街道显得有些冷清空旷。   风雪除夕夜,所有人都沉浸在阖家团圆的幸福时光中,只有小晏从今孤零零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朝前走着。   沈千祈跟在他身后,不太想看到他这么落寞的样子。   虽然知道这只是记忆,但她还是想上去陪他说说话,或者安静地陪着他走完这段路也好,至少让他知道这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正想着让系统关掉防护模式,走在前面的晏从今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紧接着晕倒在地,摔进了路边的积雪堆里。   沈千祈急忙撤掉了系统防护,上前将他从雪里抱出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果然是发烧了,温度还不低。   这么冷的天只穿了几件单衣,又吹了这么久的冷风,不生病才怪。   沈千祈无奈地叹声气,打算先抱他去看大夫,刚一起身,系统又冷不丁地冒了出来。   【宿主,不用管他,很快就会有人来把他带走的。】   “真的不用管吗?他身上很烫,再这样烧下去会变傻的。”   【放心吧,他很行的,不会有事。】   ......总觉得系统好像在内涵什么。   不过既然系统说了没事,待会还会有人来带他走,沈千祈想了想,还是将他放回原处,重新开了防护模式,蹲在他身边守着。   -   幻境之外正是深夜,万籁俱寂,本该是睡觉休息的时候,但原本躺在床上的沈千祈却不见了踪影。   而隔着道花鸟屏风,另一侧的晏从今也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鲛人在成年之后若是遇到了心爱之人,就会自动进入一种很特殊的状态。   在状态持续的期间,他们往往会浑身发热,对另一半的依恋程度大幅提升,还会着了迷地想和对方进行亲密接触。   感情愈浓烈,症状也愈强烈。   但晏从今不了解这些,没人给他上过鲛人的生理卫生课,他便误以为自己是生病了。   所以他没有和沈千祈睡在一起,而是在屏风外侧打起了地铺。   这种症状得到纾解后就会缓解很多,可晏从今却一直当成了病在忍着,导致热意愈发难耐,犹如掉入枯草堆里的火星,在体内横冲直撞。   就算他再能忍,也抵抗不了这种鲛人天生就会有的生理反应,反而一不小心把自己忍到意识昏沉,晕了过去。   身中溯梦蝶的毒,即使是在这种状态,晏从今也没有梦到什么旖旎不可言说的画面。   他的梦境与前几次一样,都是一面映着沈千祈的镜子。   尽管这只是在梦中,他也很渴望能与她亲密触碰。   晏从今伸出手,触上冰凉的镜面。   “我喜欢有你的梦境,如果你不会死的话就更好了。”   他弯着唇,做好了接住沈千祈的准备。   “好了,该和我拥抱了,过来吧。”   话音刚落,与前几次一样,沈千祈穿过了这面镜子,来到他身边。   然而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沈千祈背上没有插着匕首,面上带着他熟悉的灿烂笑意,好像没看到他一样,直接略过了他朝着他身后跑去。   “晏从今!”   晏从今有些不解地转过身,看清了沈千祈在对谁说话后,笑意顿时僵在嘴角。   隔着一段距离,他居然在梦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梦中的沈千祈这时才反应过来,停在两人中间,看着一模一样的两张脸犯起了难。   “奇怪,怎么有两个晏从今,你们谁是真的?”   另一个晏从今戴着小木盒里的耳坠和抹额,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眸光相继暗沉,回答出奇地一致。   “当然是活着的那个。”   事实证明,无论是哪个晏从今,下手都一样的狠,即使对面那人是自己,也绝不会手软。   两人同时扔出了把匕首,然后甩出傀儡线定住了对方的动作。   “别来妨碍我的幸福,去死。”   连说的话都完全一致。   夹在中间的沈千祈顿时犯了难,两个都是晏从今,帮谁也不是,只好选择劝架。   “你们好好说话,别打架。”   她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刚上前一步,身体忽然开始变得透明,随后又一点点化作光点消散。   另一个“晏从今”紧随其后,也跟着同样消失,只留下晏从今一个人,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猛然从梦中惊醒。   没有任何犹豫,晏从今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柜子,扔掉了那个小木盒。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4 10:03:49~2023-04-05 23:5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橘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和月肆 52瓶;快乐小熊爱骟人 8瓶;苏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海底之城(五)   ◎“我记得你”◎   是夜, 明月从海平面上缓缓升起,静柔如水的清辉洒下,点点银光闪耀千万里。   茫茫海面上漂浮着一艘灯火通明的渔船, 随着波浪起伏,摇摇摆摆。   系统说得没错, 在路边等了一会儿后果然有人来,是一对中年夫妻, 他们捡走了昏迷的晏从今, 将他带到了这艘船上。   高烧不退的晏从今得救了,但没完全得救。   晦暗的船舱内除了晏从今,还有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都是这对夫妻在外“捡”回来的。   沈千祈看着这几个小孩脚上的锁链,以及他们身上的鞭伤, 就算再迟钝也该明白过来这对夫妻不是什么好人了。   他们是一个团伙, 船上除了这对夫妻,还有好几个青年人,围在甲板上商量着要把船上这批货卖到哪里更合适。   “最近外面抓得严, 我们还是得小心些才好。”   负责夜里看守的青年端着一碗药汁推开门, 眯起眼数了一圈房内关着的小孩数量, 确认没少后才抬脚走了进来。   “今天运气真是不错,走在街上都能白捡到好东西。”   青年走到晏从今身边, 捏住他的下巴细细端详了一番。   “长相不错, 应该能卖个好价钱。”他松开手,拍拍了晏从今的脸颊, “喂, 醒醒, 把药喝了。”   等了半天, 晏从今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啧,真麻烦。”青年不耐地皱了下眉,上手掐住晏从今的下巴,“张嘴喝药,要死也别死我手里,等把你卖了到时候你想怎么死都成。”   青年喂药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点粗暴。   他掐着晏从今的两颊,将碗沿贴住嘴唇,也不管他有没有喝进去,就一个劲地倾斜药碗将微苦的药汁往里灌。   一碗药几乎洒出来一大半,还有些被灌进了鼻腔,喂进去的根本没多少。   喝药的方式如此折磨,沈千祈看着昏迷的晏从今,生出了一点微妙的同情。   这一整套下来得亏他足够坚强,只是被药汁呛醒咳了几声而已。   意识还有点昏沉,视线一点点聚焦,晏从今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愣了会神。   “醒了就给我在这老实呆着。”   青年将药碗重重砸在地上,扣着晏从今的下巴强迫他看向其他小孩,冷声警告道:“不想像他们一样挨打就老实点,别想着逃跑,听懂了吗?”   借着微弱的烛火,晏从今看清了其他小孩身上的鞭伤和锁链,差不多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眨了下眼,眸光平静,面上没有显出一丝慌乱害怕的情绪。   “为什么要抓我?你也想操控我的自由?”   青年冷声轻嗤,松开了他的脸。   “谁对你感兴趣,当然是想卖了你好换钱。”   晏从今点点头,火光映照到他脸上,漆黑的眸中添了一点光亮。   “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最开始看他还在病中昏迷着,那对中年夫妻便没有给他脚上扣上锁链,但现在人已醒了,为了防止出现意外,还是锁上比较安心一点。   青年不再和他说话,转身取来锁链,正要给他扣上,忽然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死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所以,我想请你去死,可以吗?”   一直蹲在角落里旁观的沈千祈:......   该说真不愧是晏从今吗,能把“请你去死”说得好像“请你吃饭”一样轻松平常。   和她一样无语住的还有这位青年,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了晏从今一眼,那眼神就好像在说:   这孩子该不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吧?   青年压根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晃动着手里的锁链,掰开了锁扣,语气讥讽不屑。   “请我去死?行啊,你要真有这个本事......”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只见寒光一闪,青年瞪大眼睛错愕地抬头看着晏从今,嘴唇动了动,吐出了一口血。   这次幻境中的晏从今比前两次见到时要长大了些,身手也比之前要好了许多。   匕首不偏不倚地插在青年颈侧,他转动了下刀刃,而后迅速拔出。   “不客气。”   青年应声倒地,晏从今垂眸看着他的尸体,漆黑无光的眸中映着一片血色。   虽然他一直不认为杀人有什么不对,但他需要维持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表象,否则会引来很多麻烦,就比如晏道辰会被通缉一样。   所以他此前从未有越过这条界线的行为。   不过当他现在真的做了以后才恍然发觉,其实越过了界线好像也没什么所谓。   晏从今的视线漠然落在尸体上,抬手擦开溅到脸上的血珠,撑着地面站起身,跨过尸体往外走。   “等一下,请你也救救我们吧!”   船舱内还有其他被关的小孩,见晏从今竟能轻而易举地杀掉青年,纷纷燃起希望向他求救。   但晏从今就是晏从今,就算是小时候,他也一样的不乐于助人。   和沈千祈想的一样,他一点想救这些人的想法都没有。   “不好意思。你们的死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也不要来找我救人。”   他无视这些小孩无助乞求的哭声,一路走到甲板,和青年的同伙们迎面撞了个正着。   “怎么回事,不是去给这小子喂药的吗,怎么让他跑出来了?”   “连个小孩都看不住,真是废物,快把他抓回去!”   以晏从今现在的实力来说,打一个还行,打一群还是有点难度的,尤其是他现在还病着。   在这群人的包围之下,晏从今一步步往后退到船沿,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努力保持清醒。   离他最近的那个青年趁机抓住了他的肩膀,本想上前拽他回来却不小心踩到了果皮,脚下打滑,手上猛地一推。   “扑通”一声后,船沿边已经没了晏从今的人影。   夜晚下水找人并不安全,青年虽觉得有些可惜,但也不想冒着性命危险下去捞他。   船上不是只有晏从今一个被抓来的小孩子,没了他还有其他人。   一伙人在一起抱怨了几句之后便挥挥手作罢,继续回到原位喝酒聊天。   沈千祈走到船沿探出身子看着月辉照耀下平静的水面,心中忍不住担忧。   “他不会出事吧?”   【不会,他被路过的鲛人救了,带回了归墟。】   【幻境内还剩下最后一段记忆,和海底城有关,从他刚才落水的地方跳下去就能看见。】   沈千祈点点头,往左走了两步,纵身跳进了水里。   -   海底城,祭场。   一座石雕的人身鱼尾神像矗立在祭坛后方,身披轻纱,盖过额头,神情慈悲怜悯地注视着祭场内发生的一切。   沈千祈看着眼前的景象,眉头不由皱起。   两段记忆之间似乎间隔了几天,她有点看不懂现在的剧情了。   祭坛上,晏从今正对神像跪着,双手被藤蔓捆住吊起,七位祭司围着他,轮流用刀往他身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这是什么情况???   晏从今不是圣子吗?既然被救回来了,怎么还要刀他?   沈千祈带着疑问走近了些,听清了他们谈论的内容。   “神女私自与人类结合,生下了你这么一个杂种,实乃我族之耻。”   说出这句话的人正是那个被做成的人偶的前任大祭司,他言语神情里无不透露着对人类的鄙夷。   七位祭司里,他下手最狠,全然不顾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孩子,握着刀在晏从今身上划出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   “神女圣洁的血脉不容玷污,必须把你身上流着的属于人类的血分离出来。”   他示意所有人后退到一旁,转身对神像恭敬地弯腰行礼,而后又转回来面向晏从今,冷声道:   “好了,开始吧。”   随着话音落下,捆住晏从今双手的藤蔓开始向下延伸,从祭司们在他身上划出来的刀口扎进了他的身体。   藤蔓上还带着不少尖刺,就像玫瑰花茎干上的那种一样,手指不小心碰一下都觉得很痛。   沈千祈光是看着都替他觉得疼,而被尖刺扎进伤口的晏从今本人却面色如常,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缠绕周身的藤蔓在他身上一下一下地蠕动着,像是喝水一样从他身体里吸走了血液。   “已经连续抽了七天,应该可以了吧?”   祭司中有人于心不忍,对着大祭司劝了一句:“沧渊,他年纪还小,再这么抽下去会死的,到时候神女的血脉就彻底断在这里了。”   ......   沈千祈梳理了一下信息,差不多明白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如果她没有猜错,他们口中的神女应该指的就是今鹤。   作为圣洁高贵的鲛族神女,却选择和人类在一起,还生下了孩子,这是绝不能被容忍的。   而在机缘巧合之下,神女与人类的孩子,也就是晏从今,被鲛人带回了海底城。   继承了神女血脉的他本该是受人尊敬的圣子,却因为母亲不在身边,父亲又是人类,被祭司以血脉不纯之名强行抽出血液,分离其中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   连续被抽了七天血,就算是头牛也要倒下,更何况晏从今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难怪他看上去虚弱无力,眼睛半睁不开,羽睫低垂着,面色惨白,脆弱得好像一碰就要碎掉。   ......原来他小时候就算离开了今鹤过得也还是这么艰难。   沈千祈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走到晏从今身边,虚虚抱住了他。   发生在过去的事情已成事实,如今她作为看客,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即使晏从今快要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掉,沧渊还是不肯收手,冷哼一声,用力甩了下袖袍。   “历任神女的血脉都是至纯至净的,如今到了这里,继承血脉的成了个男孩子先不说,身上还流着人类的血。”   他侧身指着那尊神女像,厉声道:“除非他能得到神像的认同,到时我便无话可说,不再抽他的血。”   出言劝阻的祭司沉默了一瞬,欲言又止。   “可他的血无法与神像共鸣,要想得到认同,只剩下一个办法,以心明志。但这个法子太冒险了,他只是个孩子......”   沈千祈没听清他后面继续说了什么,她只注意到了那句关键的“以心明志”。   她没问过晏从今为何会挖出自己的心,他也没有向她提过这件事。   但这个很早就有的、差点要被遗忘的疑问在这一刻忽然就得到了答案。   一直沉默着的晏从今抬起了头,弯起唇看着争吵的二人。   “原来只需要这样吗?我知道了。”他的声音虚弱到几乎只剩下气音,“请先松开我吧。”   今日份的血差不多抽够了,祭司便挥手撤掉了束缚他的藤蔓。   “你失血过多,不要想这些了,还是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晏从今摇摇头,跌跌撞撞地走到神像面前,抬起头直视神像的眼睛,笑意晏晏,目光平静,好似接下来要发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用匕首利落地剖出了自己心,举起放在神像手里。   稍等了片刻,神像的手心亮起了一道柔光。   那是一颗尚且年幼温热,还保留着一点人性的心脏,它的纯洁得到了神像的认同。   见到这一幕,沧渊的脸色蓦地变了,他难以置信地瞪过去。   “你不过是个杂种罢了,怎么可能会得到认同!我绝不会承认你的身份,你也永远不会被接纳!”   ......   看他的态度,沈千祈猜他应该没少在背地里刁难晏从今,也难怪会被做成人偶。   失血过多的晏从今本就支撑不住了,加上又挖出了心脏,这让他头一回体会到了命悬一线的感觉。   人在将死的时候,过去的记忆会如走马灯一般在脑中复现。   但晏从今的过去枯燥无味,没什么好值得回忆的,浑身是血的他倒在地上,隐隐觉得自己还有个执念未了,无意识地摸到腰间,攥紧了长命锁。   意识在涣散,呼吸变得微弱,他闭上了眼,感觉自己好似悬浮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   攥着长命锁的手微微松了些力气,银铃轻晃了下,铃音响起,一如当日在那片树林里的初见。   回忆到这里结束,彻底脱离幻境之前,沈千祈看见他嘴唇微动,轻声低语。   “......我记得你,沈千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5 23:55:12~2023-04-07 23:5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杨枝甘露、苏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海底之城(六)   ◎发热期◎   为了不在夜里扰人睡眠, 屋内的夜明珠都蒙上了一层鲛绡制的轻纱,过滤后只剩下一点淡又朦胧的光亮照明。   沈千祈坐在床边,面对着屏风, 脑中还在回想着方才幻境的最后一幕。   挖出心脏后的小晏从今濒临死亡,也恰是在这一刻, 他手里还攥着长命锁,想起了关于她的记忆。   怪不得那日他刻意回避了这个话题, 不愿将他想起来的过程说出来。   沈千祈望向屏风, 手指攥着裙摆又松开,淡淡呼出了一口气。   她忽然很想去看看晏从今,起身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却发现屋内早已没了他的人影。   “奇怪,大半夜的人去哪儿了......”   晏从今不见了, 空气中却还残留着一点香气, 沈千祈闻着,觉得有些熟悉。   越往门外,香味越明显, 几种花香气里, 橙花的味道最为浓烈, 清新的柑橘果香里又夹带着点柔润的栀子花香,总之是个很好闻的味道。   迟疑片刻, 沈千祈迈出门槛, 循着这股香气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找到了一个小水池。   ......明明都已经在海底了, 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弄个水池。   沈千祈在心底默默吐槽了句, 走上前探身一瞧, 果然在池底看到了晏从今。   清澈见底的池水映着夜明珠的幽光, 水面波纹轻晃,在沉入池底平躺着的晏从今脸上投下了波光。   从梦中惊醒后那股难耐的热意并没有消退下去,思来想去,晏从今只好出门找了个池子泡在冷水中缓解。   听见池边的动静,他睁开眼,涣散迷离的视线许久才聚焦在沈千祈身上。   “你怎么过来了?”晏从今朝着她游来,探出水面,漂亮的耳鳍上挂着几滴水珠,“是我吵醒你了么?”   沈千祈摇摇头,在池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和他平视。   “睡不着,我自己醒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晏从今抬眸望她,想了半天,最后却只说了两个字。   “难受。”   好不容易被冷水压下去的热意在见到沈千祈的一瞬间又如野火燎原般升腾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充满气的气球,胀到快要炸开了。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这种感觉,沈千祈在这里,就在他面前,再冷的水也没用了。   他前倾身体朝着沈千祈靠近,靠在她怀里,眼巴巴地抬头看她。   晏从今从不会羞于说出自己的渴望,尤其是在沈千祈面前,他更不会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弥散空气中的香气随着他的贴近更浓郁了,他白皙的面上染着一层淡淡的绯红,蓝宝石一样的眸子痴迷地看向沈千祈,眼中清晰倒映着她的脸。   “我想要你抱着我,可以吗?”   沈千祈看着他越贴越近的面庞,还有这一池冷水,一个念头在心中飞快闪过。   鲛人和人类不同,尤其是在成年恋爱之后,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产生一种独特的生理反应。   沈千祈万分确信这股香气就是晏从今身上的味道,她在船上也闻到过,当时房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可相处这么久以来,都没在他身上闻到过这特殊的香味,再结合起他半夜起来泡冷水的异常举动,沈千祈立刻就懂了。   她抿了抿唇,没有后退和拒绝,如晏从今所愿,伸手抱住了他。   “你是不是......发热期到了?”   “发热期?”   晏从今平时的生活习惯更偏向人类,从没往这方面想过,被沈千祈这么一问,这才如梦初醒,明白了自己是什么情况。   ......   怪不得他会渴望和她的亲密接触,想要她的抚慰,还想在她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标记。   晏从今怔了一会儿,随即弯起唇角,闭眼亲昵地依偎在沈千祈怀里。   “我也不清楚,不过应该是吧。”   沈千祈倒是头一回听说有人连自己到了发热期都不清楚的。   她对此所知也不多,不过她清楚一点,处于发热期状态下的人会产生强烈的依恋心理,并且很渴望伴侣的陪伴和触碰。   总而言之,是个不可多得的刷好感的好机会。   但沈千祈并不清楚这个“陪伴和触碰”的界线在哪,稍犹豫了一会,才低声问道。   “你看起来好像有点难受,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   晏从今在她怀里仰起头,湿润的眼睫轻颤着,看向她的眸中闪着水光,翻涌的情意像一池吹皱的春水。   他想和她靠得再近些。   “到水里来陪我吧,可以吗?”   这听起来不是一个多过分的要求,沈千祈点了点头。   “好。”   说是下水陪他,但其实沈千祈全程也就是靠在池壁被他抱着,她的作用更像是一个能安抚他情绪的人形玩偶。   甫一入水,晏从今便立刻贴了上来。   察觉到他的鱼尾在水下缠上了自己的双腿,沈千祈的心瞬间紧张地快要跳出来。   不过晏从今似乎没有要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意思,只是将头靠在她颈窝,鼻尖贴着锁骨亲昵地蹭动。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沈千祈微微往后缩了下脖子。   “等一等,这样有点痒。”   她抬手想轻轻推开一点晏从今的脑袋,指尖却不小心刮蹭到了他的耳鳍。   只这轻轻一下,晏从今身体陡然一僵,快感如过电般传遍全身,他埋在沈千祈的颈窝,下意识地低吟出声。   鲛人的耳鳍薄而透,看上去很是脆弱。   沈千祈以为自己刚才的举动弄伤了他,伸手用柔软的指腹在他轻微抖动着的耳鳍上揉了揉。   “对不起,刚才弄疼你了么?”   她是好心之举,可殊不知耳鳍是鲛人最敏感的部位,轻轻碰一下都能让人颤抖不已,更别提直接用手去揉。   鲛人是种领地意识很强的物种,无论是在什么方面。   他们的耳鳍通常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被允许触摸,上面的装饰也是由另一半亲手戴上去,代表着某种记号。   晏从今当然不会拒绝沈千祈触摸他的耳鳍,他强迫自己抿紧唇,将低吟声咽了下去,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   “......没有,不疼。”他轻喘着气,抬起头来,“我很舒服。”   被温柔抚摸着耳鳍感觉虽然很陌生,但并不会让他觉得难受。   甚至一想到在摸他耳鳍的人是沈千祈,身体愈发兴奋,整个人舒爽得快要失去理智。   沈千祈看看他的反应,又看看他的耳鳍,顿时反应过来,热气一下从心口蔓延到脸颊,耳根发烫,抽回了手。   救命,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她想开口为自己解释几句,然而晏从今却并不在意这些。   沈千祈肯碰他,他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她呢?   于是他握着沈千祈的手重新放回自己耳鳍上,右手轻抚上她脸颊,唇边笑意柔和。   “我是你的......”   他顿了一下,看唇形似乎是想说“乖小狗”,可他记得沈千祈不喜欢听这些,便又咽了回去。   “我是你的,你可以随便对待我,就算真的弄疼我也没关系。不用顾虑我的感受,只要你开心就好。”   积聚在体内的热意因为沈千祈方才的触摸缓解了一些,可余下的仍旧难耐。   尝过这份欢愉的滋味,晏从今已经不再想只靠着自己忍耐,他再次凑近,语气柔软地乞求她。   “我会很听你的话的,可以给我一个吻作为奖励吗?”   甘甜的香气在两人之间弥漫,旖旎了这方寸天地。   晏从今眼眶通红,生理上的兴奋感使他抑制不住地落了眼泪,泪珠打湿了羽睫,顺着脸颊滑落,在线条分明的下颌上聚成水珠,一滴一滴地掉进了池水里。   温和无害的长相使他哭起来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受了欺负的可怜兔子,比起怜惜,反而更能激起人的破坏欲。   沈千祈没有这么变态的癖好,但她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真的被他诱惑到了。   两人既然已经交往,只是一个吻而已,没理由不答应他。   沈千祈缓缓吸了一口气,单手捧着晏从今的脸,同他鼻尖相蹭,随后微微调整角度,温柔地吻了上去。   温软的唇瓣相贴,唇齿轻启,辗转深入,柔软的触感引得晏从今身体一阵颤栗。   原来还可以像这样更深入地和她亲密触碰,这个认知让晏从今的身体每一处感官都变得愈发兴奋。   沈千祈知道在这个时候要尽可能地让他纾解出来,可看他的样子似乎不太懂这些,不然也不会傻到只是泡在冷水里什么也不做。   她目前能做的也不多,为了让他更舒服些,手指便顺着他的意思随着吻的节奏轻轻揉捏他的耳鳍。   强烈的生理反应下,晏从今连眼眶都是湿润的,泪珠像珍珠一样一颗接一颗地掉落,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思。   如果此时有不知情的路人经过,见到这幅画面,大概会以为是什么大型强抢民女的现场,晏从今就是那个抵死不从的“民女”。   可他又偏偏看起来比沈千祈更沉醉在这个吻中。   晏从今的学习能力一向很强,在仅有的几次亲吻中,晏从今已经学会了如何取悦沈千祈,甚至比她还要熟练一些。   他渐渐掌握了主动权,但吻依旧小心讨好的,湿透的长发如海藻般散开在两人身上,呼吸间仿佛都带上了柑橘味香气。   这个吻绵长而温情,结束之后,沈千祈微微喘着气,往后退开了些距离。   要不是晏从今一直都跟她在一起没分开过,她真的很难不怀疑这人是不是偷偷出去找人实践过,进步也太明显了。   沈千祈双手捧起晏从今的脸,对上他湿润的眼,神情有一瞬错愕。   眼前的人肤色白皙,红润的嘴唇上还泛着可疑的水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恰好向下滚落到了她的手心。   ......为什么这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被她狠狠欺负过了一样,她也没做什么吧。   沈千祈伸手擦掉了他的泪痕,故意板着脸,神情严肃地问他: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了,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练过?”   “没有偷偷练。”   晏从今握着她的手腕,在她手心落下一吻,随后托起她的腰,将她举到池边坐下,自己则熟练地伏在她膝头,闭上眼平复气息。   “是跟着你学的。”   橙花的清香中带着一点微苦微涩,但很好地被栀子花的香气冲淡了,只余下二者结合后沁人心脾的甜香。   和晏从今近距离接触之后,沈千祈感觉自己身上也被染上了香气,她拈起一缕发丝轻嗅了下,果然闻到了类似柑橘的味道。   “你身上好香,连我都跟着变香了,这花香还真是......”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揉揉晏从今的脑袋,把他叫了起来。   “差点忘了正事,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等到天亮之后我们就去找月莲吧。”   夜明珠的幽光照耀下,池边的沈千祈动作轻柔地双手捧起晏从今的脸,语气格外认真。   “明天之内,要是能找到月莲我们就花高价买下然后离开这里,没找到的话我们也离开。我会有办法给你解毒的,不要担心。”   知晓晏从今曾经在海底城的经历之后,沈千祈对这个地方已经没了多少好感。   如果不是为了要找月莲,他们也不会来到这里。   既然这里不欢迎他,那她就带他走,去能接受他的地方。   “从这里离开之后,不如跟我去渝州吧?我家就在那边,那里有很多好玩的,我保证不会让你觉得无聊。”   原主是孤儿,从小在天星门长大,但沈千祈本人在另一个世界的家确实就在渝州,所以这话倒也说得没错。   晏从今抬眸看她,被泪水沾湿的羽睫轻微颤动着,眸光微动。   长久以来,他都习惯了四处漂泊的日子,居无定所,很久没有听过“家”这个字了。   他微微歪着头,问了个有点莫名其妙的问题。   “渝州的月亮圆吗?”   沈千祈嘴角扬起,绽开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没忍住在他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坐实了“欺负”他的名头。   “圆,不仅圆,还很亮。我带你去看看吧?”   在外游历的这些年,晏从今其实已经见过这世间大多漂亮的景象,但他从未留心欣赏过。   他原本是该对这些不感兴趣的,但就在这一刻,他突然很想去看看,沈千祈口中又大又圆的月亮是什么样。   他点点头,前倾身体埋在沈千祈怀里,额角讨好地轻蹭着她垂下来的发丝,轻声说道:   “好,带我走吧。”我的飞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7 23:56:15~2023-04-09 23:4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米啊哟、杨枝甘露、llllan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海底之城(七)   ◎给她全部的爱◎   钟声袅袅, 白日已至。   被钟楼传来的敲钟声吵醒,躺在床上的沈千祈睁眼望着床幔顶发了会呆,恍然想起这钟声是日夜更迭的意思, 赶忙推了推身侧熟睡的人。   “晏从今、晏从今......快醒一醒,天亮了。”   晏从今打地铺的原因是误以为自己生病, 不想传染给沈千祈。   不过既然误会解除,他便自己收了地铺, 抱着被子睡回了床上。   有沈千祈的帮助, 过了一个夜晚,发热期的症状已经差不多消退了下去,但渴求和她亲近的念头却愈发强烈。   晏从今没有起床气,相反的,刚睡醒时是他最温顺好说话的时候, 外表和性格在此时完美匹配。   他低下头凑近, 同沈千祈额头相抵,额角轻蹭着她的发丝。   “再躺一会儿吧。”   语气柔软,配上他讨好般的动作, 沈千祈居然生出了一种他在对着自己撒娇的错觉。   时间还早, 就算今天要出门也不急在这一时。   “那就再躺一会吧。”   沈千祈抱住他, 搭在他背后的手卷起了一缕发丝缠在指上玩了起来,他竟也不生气。   “你喜欢我的头发?”晏从今直直望着她的眼睛, 主动将其余发丝都塞到了她手里, “喜欢就全拿去罢,要我帮你全绞下来吗?”   坦白来说, 晏从今的头发摸起来手感确实很好, 凉凉的, 滑滑的。   沈千祈虽然喜欢, 但也不至于要到绞下来收藏的地步。   她抬眸对上晏从今的视线,发现他似乎是认真的,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我要你的头发做什么,我自己头上也有。”沈千祈顿了顿,又强调了一句,“不仅有,还很多。”   昨天夜里在水池边说的话沈千祈还没忘记,无论有没有找到月莲,今日他们都要启程去往渝州。   沈千祈松开晏从今的头发,笑着揉了揉他的脸颊。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去办正事了。”   她坐起身跨过晏从今,去屏风后面换下了睡裙。   “我先去洗漱,你也快些起来。”   床铺空了出来,只留有一点余温,晏从今眸子半垂,还保持着在她怀里的姿势,静了半晌。   他喜欢和沈千祈拥抱,尤其喜欢被她紧紧抱住的感觉,他无比留恋她温暖的怀抱。   他不知道这其实是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他不愿意伤害沈千祈,内心的欲念却在不断疯长。   自小的经历和性格让晏从今明白一件事,想要维持一段关系,让对方听话不离开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完全掌控对方的一切,包括思想。   但他不想这样对待沈千祈,所以他愿意当那个被掌控的人。   可这也意味着在这段关系中,他将变成那个失去主动权,患得患失,害怕有一天会被抛弃的一方。   如果未来有一天沈千祈不再爱他了,那他就会变得一无是处。   所以他更得全心全意地爱着沈千祈,给她全部、更多的爱。   即使日后沈千祈变心,在她眼里,他也仍会有一席之地,因为那些人都不可能比他更听话、更爱她。   想明白这些后,晏从今也不再躺着,起身走到角落里的柜子边,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木盒。   “从前一直都是你在送东西给我,我好像都没送过你什么。”   他将木盒放在妆台上,从沈千祈手里接过丝带,边替她绑头发边说。   “听说世间的爱侣确定关系之前都会互送礼物。你的我很早就收过了,如果不你介意的话,就把这个当成我送你的定情信物吧。”   小木盒正正方方,只有一个手掌大小,看起来是个很普通的盒子。   沈千祈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装的是一条珍珠手链,珍珠颗颗莹白圆润,珠光莹亮,色泽和质感都是上乘,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她将这条手链取出,除了珍珠,手链上串着的还有一颗蓝色的珠子,大小和其他珍珠一致。   这抹蓝在其中不会显得突兀,反而成了整条手链的点睛之处。   沈千祈好奇地在那颗蓝色的珠子上捏了一下,“这颗是什么?”   她的视线还停留在这条手链上,没注意到镜中映着的晏从今神色闪过了一瞬不自然。   “普通的珠子罢了。”   晏从今咽下喉间腥甜,稳住手中动作,替她系好丝带后扯出了一个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喜欢么?”   用珍珠串起来的手链本身就很好看,尤其是掺在其中的这颗蓝色珠子,细看的话还在亮着莹莹幽光。   更何况这是晏从今送的,沈千祈没理由不喜欢。   她转过身面向晏从今,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怎么会,我很喜欢这份礼物。”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只要是你送的,我都会喜欢,”   昨夜扔掉了那一个长条的小木盒后,晏从今在抽屉里找到了一盒珍珠,是他小时候无聊各处收集来的。   至于那颗蓝色的,并不是他口中普通的珠子,而是关乎他性命的鲛珠。   鲛珠就是鲛人的内丹,内丹损毁,轻则彻底沦为废人,重则命不久矣。   但就是这么重要的一个东西,晏从今竟然把它和珍珠串在一起,做成了手链送给沈千祈。   既然要给她全部的爱,自然是要把自己的所有也完完全全、毫无保留地献出去。   哪怕沈千祈在未来某天不知情的情况下捏碎了鲛珠,晏从今也只会觉得甘之如饴。   他低头替沈千祈戴上手链,语气里带着异样的满足。   “你喜欢就好。”   沈千祈抬起手腕看了又看,手链和傀儡线都在右手,第一次收到礼物欣喜的同时她又觉得有些忧愁。   “对了,我还有件事要和你说。”   她站起身,手搭在晏从今肩上,曲着手指,指尖勾起他颈间的傀儡线。   “把这个摘下来好不好?和我一样系在手腕上就好,不用这样。”   温热的指尖在颈侧划过一丝暖意,晏从今本能地贪恋她带给的温暖。   他轻握住沈千祈的手腕,挑起珍珠手链,摩挲着被遮住的傀儡线,连结着二人的细线再次显形。   “就让我这样吧,我会觉得很心安。”   银白的线在二人之间垂落,弯出了一个自然的弧度,一头连着沈千祈的手腕,另一头连着晏从今的脖子。   沈千祈有些困惑,不太明白晏从今所说的心安是什么意思,她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又不是很确定。   思虑片刻,沈千祈最终还是先放弃了劝说他,顺便催动灵力让傀儡线隐形。   晏从今将这条傀儡线的控制权交给了她,但她平时也用不太上,更不会想着借此去操控他,留在他颈间的傀儡线差不多相当于是个装饰罢了。   “那就先这样吧。”沈千祈认真地说,“不过你放心,即便你不把线系在脖子上,不那么听我的话,我也一样会喜欢你的。”   她特意强调:“对你的喜欢不会改变,我保证。只要我还在这里,我就不会轻易离开你。”   “嗯,我知道。”晏从今将头靠在她肩膀,闭着眼翘起唇角。   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不过他相信沈千祈。   就算这些话是骗他的也没关系,关于她的一切,无论好坏,他都会全部接受。   -   在海底只待了一天不到,沈千祈便对这里没了一点兴趣。   原本想直接带着晏从今离开,路上再找系统解毒,却被告知除非中毒的人是她,否则无法直接清除毒素。   但也不是全无办法。   月莲珍贵难得又不易存活,只有靠着神女殿内的灵气滋养才能种植成功。   只要她去一趟神女殿,证明月莲现在不在花期,解药无处可寻,在这种特殊情况下,系统才能出手替晏从今解毒。   二人此行所带的东西不多,简单收拾完后便离开了这座府邸。   “我已经和师兄师姐他们说过了,会带你一起回渝州,到时候你得先和我去一趟天星门......”   沈千祈边说着话迈出大门,手习惯性地往腰间一摸,步子蓦地顿住。   晏从今跟着停下步子,偏头询问她:“怎么了?”   “香囊忘拿了。”   香囊里装着魇珠和避水珠,虽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却也不能随便弄丢。   正欲回屋去取,晏从今却伸手拦住了她。   “我去吧,你在这里等我就好。”他对这座府邸比她熟悉,来回也快得多。   沈千祈回忆了一下什么时候取下过香囊,以及它可能会出现的位置。   “应该在桌上,没有的话大概就是落在床上了,你仔细找找,是雪青色的。”   “好。”晏从今点点头,转身沿着原路返回。   按照陆地上的时间来算,现在应该还是清晨朝阳初升的时候,所以大部分人还未起床,街上略显空旷,行人寥寥无几。   沈千祈站在门口,往后退了几步,从外打量着整座府邸,微微叹了口气。   回渝州之后该把晏从今的住处安排在哪儿是个难题。   按照他的性格,很难和其他人相处得来,跟着她长期住在天星门是行不通的。   如果在渝州城内有一座自己的宅子就好了,天星门允许弟子在外住宿,只要还在城内,不影响完成委托任务,并且能在关键时候及时赶回宗门就行。   可是现在无论哪里的房价都很贵,她积蓄不多,系统又很抠门,任务奖励几乎没有,该怎么赚钱买房又是个问题......   “请问姑娘,一大早便这般愁眉苦脸是为何?不介意的话,可否同我说说?”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沈千祈被这道声音唤回神,转过头,这才发现身侧不知何时站了个陌生的年轻男子。   这男子上来搭话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可这个笑并不能让人觉得友善,反而有种被毒蛇盯上的寒凉感。   而且这张脸......长得和那个倒霉的大祭司沧渊有几分相像。   沈千祈对沧渊没有多少好感,更别提和他长得像的人。   她下意识往府门口投去一眼,时间还早,把守在门外的两个侍卫都在打着瞌睡。   “没什么,我在等人。”   沈千祈边说着边警惕地和这人拉开了一点距离,悄悄捏了张符纸在手里。   男子对她的反应早有所料,步步紧逼,抢在她扔出符纸前掐住手臂阻止了她的动作,同时朝她撒了把粉末。   “得罪了。这是一种强效迷药,只需一点便可迷倒三五个壮汉,你挣扎也是没用的。”   沈千祈及时屏住了呼吸,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入了一点粉末。   她顿时没了力气,甚至来不及开口呼救,一阵天旋地转后,眼前景象倒置,被男子单手扛起消失在了街道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9 23:44:02~2023-04-11 06:2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吃泡面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和月肆 10瓶;小米啊哟、llllann、苏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海底之城(八)   ◎“我甘愿成为你的养分”◎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比大清早在家门口被迷晕, 然后又被绑匪大摇大摆地从街上扛走更离谱的事吗?   答案是有的。   就是这个绑匪将你双手反绑关进了铁笼里,完事还要一本正经地试图安慰你。   “姑娘别怕,我是好人。”   沈千祈:“......”   谁家好人会在大街上把人迷晕后关进笼子里。   冲着这男子能干出绑架这种事, 他就好不了一点。   许是看沈千祈的表情明显不信,质疑中又带着几分无语, 男子莫名有点心虚,清了清嗓子, 补充解释了一句。   “跟晏从今比起来, 我确实算是个好人。”   乍一听这话好像是没什么问题,可细想一遍,前面那句“跟晏从今比起来”就有点微妙了。   沈千祈暗暗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似乎是一间神殿,殿内供奉的神像与祭坛后方的那座一模一样。   在不清楚男子绑架自己的目的之前, 沈千祈只好想办法尽量拖延时间, 顺便试试能不能从他嘴里套点话出来。   “听你这么说,你好像很了解晏从今?”   “了解?”   男子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收了笑意, 声音陡然拔尖, 阴阳怪气道:“是啊, 他可是我们全家都记挂的对象,我当然很了解他。”   沈千祈看着这张年轻又和沧渊高度相像的脸, 再结合他所说的内容, 思索了片刻,试探着问。   “所以...你是沧渊的儿子?”   “看看, 现在就连你这么一个人类都能直呼他的大名了。”   男子没有否认, 拿起一旁桌上的酒壶, 直接对着壶口灌了一大口, 愤懑道:“若不是晏从今这条疯狗将我父亲做成人偶变成了废人,他现在依然是拥有无上权力、受人尊敬的大祭司。”   “而我作为大祭司的儿子,走到哪里不都是被众星捧月的存在?有数不尽的银两可以花,身边美人环绕,把酒言欢,好不快活。”   说到这里,他面色一沉,用力地在供桌砸下一拳,发出了沉闷的一声重响。   “可自从我爹沦为废人后我娘跑了,家中无人照料,从前那些没事就爱往我家中送礼的人也不见了,我爹又干不了重活不能出去挣钱,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如今家中财产都快被变卖完了,为了节省开支只能将府里下人都遣散走。我一个大祭司的儿子不仅要亲自洗衣做饭,还要忍受难闻的味道每日给我爹擦身,这些都是拜晏从今所赐!”   原来这是个娇生惯养长大没吃过苦头的官二代。   “我有一个问题。”   双手被绑在身后动弹不了,沈千祈干脆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坐着,和他聊了起来。   “你爹不能干活,但你有手有脚的,为什么不出去挣钱养家?你还年轻,出去找活总不会没人要你。”   男子闻言自嘲地勾了下嘴角,抬手指着自己冷嗤了一声。   “出去挣钱?我有几分本事我自己不清楚吗?”   他喝了口酒,继续道:“我就是一个吃不了苦的酒囊饭袋罢了,我能做成什么事?”   沈千祈:......   没想到这位兄弟对自己的定位还挺清晰明确的。   男子一口喝光了剩下的酒液,将空掉的酒壶倒过来抖了两下后随意往地上一扔。   “姑娘,你也不用害怕,放心吧,我这人只图财,不害命。”   沈千祈沉默了一下,十分真诚地开了口。   “实不相瞒,我大概没有那么多财能让你图。”   “谁说我要图你的?”男子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我给晏从今留过信了,只要他交够了我要求的赎金,我就立马放了你。”   “从你们初到集市时我就注意到了,晏从今这人冷淡得很,不爱与人亲近,对谁都一样,但你好像是个例外。”   他走近铁笼上下打量着沈千祈,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白花花的银子。   “只要抓了你,他一定会乖乖交上这笔高额赎金,到时候我可就不愁没钱花了。”   沈千祈张嘴想说些什么,不忍心打破他的发财梦,还是闭上了嘴保持沉默。   凭她对晏从今的了解,若是之前碰到这种情况,他大概率会选择无视掉男子留下的信息,不会在乎她的死活。   但现在毕竟他们关系不一般了,晏从今看见信息应该会过来救她。   不过就算他来了,也一定会直接出手把绑匪干掉,乖乖交出赎金是不可能的。   看来这男子对晏从今也没有那么了解,沈千祈看向他的目光里顿时带了一点同情。   “你那是什么眼神?嘲讽我竟然敢把算盘打到到晏从今身上,简直是自不量力吗?”   男子从供桌上挑了一个苹果,随便在衣服上蹭干净后咬了一口。   “我虽然不聪明,但我也是有脑子的。”他抱臂靠在柱子上啃苹果,边吃边说,“我知道他很厉害,所以我特意花钱雇了一批顶尖的打手守在外面......”   话还没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刀剑相撞的声音,紧闭的殿门被撞开,男子口中顶尖的打手被打飞进了殿内。   男子霎时噤了声,身形一抖,连滚带爬地躲到笼子后面藏住了身形。   ......   不是,朋友,说了半天原来你就这点胆量还想学人家当绑匪勒索?   神殿外,站在包围圈正中以一敌多的晏从今神色不慌不忙。   他找准时机单手控线捆住打手,另一只手快速抽刀居合一斩,如此重复了七八遍之后,外面除了他,只剩下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   沈千祈还被关在笼子里出不去,手也被绑着,只能在原地喊他。   “晏从今,我在这里!”   晏从今听见她的声音立即朝殿内看去,确认她安全无事后才从一路过来的提心吊胆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他只不过是回屋取了个香囊,就这么一会功夫,沈千祈就消失不见了。   谁把她带走的?她是不是遇到危险了?她...还活着吗?   巨大的恐慌涌上心间,溯梦蝶的毒性在这一刻被发挥到了极致,晏从今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个梦,头疼欲裂,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   他看到沈千祈背上插着把匕首就死在他面前,他伸手想去触碰,却只摸到了一片虚无。   现实与梦境交织,成功将晏从今的精神变得恍惚,看见绑匪留下的信息后,他一路找到这里,直到见到沈千祈平安无事的一瞬间,他的状态才终于安定下来。   他说过的,无论是谁想要破坏他的幸福都要去死。   晏从今踏进殿中,他逆着光线,脸上的神色叫人看不太清,步伐虽缓,却极具压迫感。   刚走到铁笼前,脚边咕噜噜地滚来一个吃了半边的苹果,他向下瞥了一眼,又将视线转回笼子里,穿过栏杆抚上了沈千祈的脸颊。   “不要害怕。”他放轻了声音,尽可能地让语气听起来很温柔,“我会保护你,不会有人能伤害到你的。”   正常情况下的晏从今要对付那群打手完全不在话下,但今天的他精神恍惚不在状态,武力值下降了一半,身上受了不少刀伤。   沈千祈不清楚他的状况,只觉得有点奇怪,按照他的实力来说,就算受伤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她嘴唇动了动,正想说些什么,晏从今左手一转,控着傀线从殿外拉进来了一个人。   藏在笼子后面的男子顿时坐不住了,脸色煞白,满脸惊慌的跑了出来。   “爹!”   晏从今挑了挑眉,无声地勾起唇角,操控着沧渊走到男子面前。   “来吧,睁开眼看看,确认一下这是不是你的好儿子,免得我杀错了人。”   他上前扒开沧渊的眼睛,露出了里面嘀咕乱转的眼珠,饶是见过不少世面的沈千祈,也被这一幕吓到张圆了嘴。   沧渊的眼珠黑白分明,瞳仁黑到有点木讷,视线无法聚焦,这不是正常人的眼睛,而是用在人偶身上的眼珠。   晏从今撤回了傀线,沧渊便像断了线的悬丝傀儡般倒在了地上。   “你要怎么对我都行,放过我儿子!”   “爹!”男子赶忙上前蹲下扶起沧渊,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跪着递到晏从今跟前,“钥匙给你,我不抓她了,你放了我们吧。”   晏从今漠然地看着他双手奉上的钥匙,没有伸手去接。   “你知道你很像一只肮脏的老鼠吗?”   男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又听见他继续问了一句。   “为什么要来妨碍我的幸福?”   晏从今垂眸俯视着他,语气异常平静没有一丝起伏,就像在毫无感情地陈述某种事实。   “像你这种一事无成的废物,为什么没有早点去死。你去死吧。”晏从今指着一旁的沧渊,弯了下唇角,轻声诱导,“或者你杀了他,我就放了你。”   男子抬头对上晏从今冷漠又带着几分玩味的视线,心中明白不做点什么的话,今天他和沧渊都要死在这里。   他哆嗦着抄起一把匕首,转过身对着沧渊。   “爹,对不起......”   沧渊不能视物,却也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几分不对劲。   “别听他说的话,你清醒一点!”   尽管他发现得及时,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男子握住匕首一刀捅进了他的肚子。   沧渊只好一边捂着肚子艰难地爬行逃跑,一边还不放弃试着唤醒男子的神志。   看着父子情深的二人在殿内你追我赶、互相捅刀的画面,晏从今十分愉快地低笑出了声。   是了,就是这样,所有试图破坏他幸福的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沈千祈靠着栏杆坐在笼子里,看看晏从今,又看看另一边的二人,犹豫了几秒,还是轻声开了口。   倒不是想给那两个人求情,只是她的手被绳子捆久了实在不舒服。   “晏从今、晏从今,快帮我把绳子解开,我的手都动不了。”   晏从今闻声转头,视线穿过笼子的铁栏杆落在她身上。   此前他虽也有过想把沈千祈关起来的想法,但他并没有付诸实践,不过如今亲眼见到她被关在笼子里,那个好不容易压下去念头又冒了出来。   就这样把她关起来吧。不会有危险,也不会离开他。   溯梦蝶的毒性未解,恍惚中,晏从今又出现了幻觉,他看到了两个沈千祈,一个活着好好地坐在笼子里,另一个死了倒在他怀里。   一阵头晕目眩后,晏从今身形踉跄了一下,撑着额头缓了缓。   沈千祈微微蹙着眉,神色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晏从今摇摇头,稳住身形,更坚定了刚才的想法,“我没事,不用担心。”   他操控傀线捆住奄奄一息的父子二人,将他们扔出了殿内,又顺手关上了大门。   光线被隔绝在外,殿内霎时黯淡了下来,沈千祈的心没由来地突突了两下。   “你关门做什么?我们待会还要出去的。”   晏从今绕到笼子侧边,替她解开了捆住双手的绳子。   “不出去了,就在这里吧。我陪你一起。”   ???   “什、什么意思?”   晏从今靠着笼子的栏杆蹲下,似是沉浸在了某种美好的幻想中,不自觉弯唇笑了一声。   “我们就待在这里吧,好不好?你在笼子里,我也在这陪你,不出去了。”   当然不好。   她的任务还没完成,待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光靠聊天也没办法提升好感。   更何况没人会想自己的后半生都被关在笼子里度过。   沈千祈斟酌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换了种委婉的说辞。   “但是人总要吃饭和睡觉,没有床还能睡地上,没有吃的我们在这也待不了多久啊。”   殿内仅有的一颗夜明珠亮着幽光,光亮投在晏从今柔和的眉眼上,他低垂着眼眸,看上去温顺极了。   “不用担心这个,你还有我。”   晏从今的眼睫轻颤了颤,羽睫在眼睑上落下了一片淡淡的阴影。   “要是渴了,你可以划破我的手腕喝我的血,饿了就把我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吃掉。”   他停顿了一会,唇边勾起一抹笑,眸中也含着温柔的笑意,抬眼看向沈千祈。   “我甘愿成为你的养分,支撑你继续活下去。”   他越说越兴奋,语调也随之微微扬起,好像正在说的是一件什么令人无比愉悦幸福的事。   “被你吞吃入腹后我们就是一体的了,真正的骨血相融,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听着他不同寻常的话语,沈千祈扶着栏杆站来的动作一顿,低头对上他柔软又认真的视线,差点又一屁股摔回地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1 06:26:39~2023-04-12 22:5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和月肆 6瓶;苏叶、小米啊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海底之城(九)   ◎“你想把我关起来吗?”◎   一直以来, 沈千祈都忽略了一件事。   一个思想和脑回路都异于常人的小疯子,他爱人以及表达爱的方式必定也是不同寻常的。   一般人恋爱都有一个感情由浅到深,循序渐进的过程, 但晏从今不同,只要他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你, 不需要经历这个“浅”的过程,直接就到了“深”的结果。   沈千祈和他才刚在一起不久, 他的感情却浓烈得给人一种仿佛他们已经相爱了数十年的错觉。   这听上去除了能证明他很爱沈千祈, 也说明不了别的什么,可正常人的感情能浓烈到这种地步吗?   对上他那双黑润的眸子,被其中甜腻柔软的爱意包裹,沈千祈抓住栏杆的手微微用力收紧了些。   一直以为晏从今只是单纯的变态,没想到他居然还有点病娇倾向。   沈千祈抿紧了唇, 感觉自己的任务好像更艰难了一点。   被病娇喜欢上, 只要愿意给他哪怕一丁点的回应,就能收获他最甜美浓烈的感情。   可相应的,“甜蜜”的烦恼也会随之而来。   譬如现在。   沈千祈弯腰将晏从今拉起来, 抬起头认真地回应他。   “我不想吃你, 也不想你变成我的养分, 我们好好活着照样不会分开。”   她低头看着被关在笼子里的自己,微微叹了口气。   “先不说这个, 快帮我把笼子打开。”   归墟之内感觉不到水的存在, 空中却能隐约看见水波在晃动。   夜明珠的幽光折射在晃动的水波上,映在晏从今的眼尾, 像一滴晶莹的眼泪。   他垂眸看着沈千祈, 覆在长睫下的眸子干净又无辜, 配上这滴“泪”, 竟显出一份温良小白花的气质。   “就待在笼子里不好吗?为什么要出来,里面很安全的。”   对上这样一张脸,很难让人开口说出拒绝他的话来,甚至连语气都不舍得放重一点。   但沈千祈已经被关在笼子里将近有半个多时辰,铁笼内的空间狭小拥挤,待久了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会生出一种被束缚、拘束的感觉,很不好受。   她收回抓在栏杆上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放在腰上,颇有些无奈。   “既然你说里面很安全,那不如我出去换你进来待着,你说好不好?”   晏从今神色一怔,显然是没有预料到她会这样回答。   但晏从今不愧是晏从今,不仅理解能力顶级,就连接受能力都是一流。   “你是想把我关起来吗?”   他缓缓眨了下眼,抬眸看向沈千祈,似是惊讶于她说的话,但明显欣喜的情绪更多些。   “好,我愿意。”   ???   她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而且为什么他看起来好像更兴奋了啊???   沈千祈挠挠头,急忙向他解释。   “我不是要关你,我是想让你快些把笼子打开。”   听见她否定的回答,晏从今不知为何看上去竟有些失落。   但他很快又恢复了笑意,控着线捡起一旁地上的匕首,细心擦拭掉上面的血迹。   “今早你还没吃过早饭,现在饿了吗?”   ???   他是在转移话题吗   沈千祈一个“不”字刚到嘴边,瞥见他的动作,又匆忙咽了回去。   “等等,你要做什么?”   匕首闪着寒芒,雪亮的刀身上照出了晏从今柔和的眉眼。   他垂首握着匕首,似是在思考应该从哪儿下手。   “我昨日夜里在池中泡了很久,很干净的。鲛人和鱼都生活在水里,味道尝起来应该是差不多的,不会难吃。”   这是难不难吃的问题吗!这是人性和道德的问题!   和他沟通好像完全起不到作用,事到如今,沈千祈只好用那一招了。   虽然她很不想这样,可眼下也别无他法。   沈千祈深吸口气,调动灵力让傀儡线显形,抬起手腕扯紧细线。   “去把钥匙捡起来,然后打开笼子放我出去。”   颈上的线圈被扯动,铃铛响了一声,她没有操控他,只是对他下了个命令。   晏从今只好遗憾地叹口气,扔掉了匕首。   “好,我听你的。”   他摸着栏杆,内心其实有些不舍,但还是听话地捡起钥匙,将沈千祈从笼子里解救了出来。   打开笼子之后,晏从今乖顺地站在沈千祈面前,嘴角扬起了一个笑。   “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没了。”   沈千祈收了傀线,心中暗叹这招对他果然有用。   她之前总以为晏从今是喜欢牵绳训人的那方,没成想现在被驯服那方竟然是他。   结合今早晏从今说过那句“我会很心安”,沈千祈不禁开始怀疑起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倾向。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搞不好得按需调整一下自己了。   晏从今的性格特殊,若她只是一味地拒绝,想着要掰正他的想法是行不通的,这样只会让他很没安全感,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够好、不能让人喜欢。   但也不能调整得太过,该怎么把握好这个度是个问题。   “我头有点晕,好难受。”晏从今闭目靠在沈千祈颈侧,闻到了她身上沾染到的柑橘气味,顿时安心满足了不少,“抱我一下好吗?”   在他靠上来的一瞬间,沈千祈便感觉到了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受了多处刀伤又撑到现在,身体素质再强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沈千祈伸手抱住他,像哄小孩睡觉一样避开伤口轻轻拍着他的背部。   “你受了伤又流了血,头晕是正常的,我扶你去边上坐着休息一会。”   她边说边扶着晏从今靠着墙壁坐下,正打算找伤药来给他处理伤口,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有两个你。”晏从今握紧她的手腕,仰头望着她的眼睛,语气像是求表扬的小孩,“但我知道你才是真的,我不会认错。”   幻觉在眼前不停重现,但这些对晏从今已经没什么用了。   他确认了沈千祈还活着,知道手里握着的这个才是真的,勘破了假象,不再受其折磨。   倒是沈千祈有些不明所以,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概是溯梦蝶的毒起了作用,模糊了现实和梦境,让他看见了幻觉。   溯梦蝶的最终效用是让人或死或疯,晏从今已经进入了出现幻觉的阶段,这就说明毒性又扩散加深了一点。   沈千祈皱着眉看他,神色有些担忧。   “得快些想办法给你解毒了。”   “不要担心,这里就是神女殿。”   晏从今伸手抚平了她皱起的眉头,轻声道:“神像尾鳍上有一枚贝壳,里面是一个小世界,打开它,月莲就长在里面。”   沈千祈一愣,转头看了看神像,又起身走到殿外,看清了入口处的匾额,上面端端正正写了三个字:神女殿。   ......   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沈千祈重新回到殿内,绕到神像身后,果然在尾鳍上看见了贝壳。   “这枚贝壳应该很是个贵重的东西,就这样放在这里不会被人顺手拿走吗?”   “不会。”晏从今停顿一会,“贝壳在神像上,不会有人去动,就算被发现了,他们也无法进入小世界。”   “......所以我们不会也进不去吧?”   系统非要她提供证明,若是进不去小世界,既找不到月莲,也没法让系统出手。   晏从今摇了摇头,屈起右腿,手搭在膝盖上。   “你和其他人不同,你能进去的。”   神女殿中供奉的是已经陨落的初代神女,小世界由她创造,只有有着神女血脉的人才能进入。   而沈千祈有晏从今的鲛珠,身上有他的气息,自然也是能进去的。   看着晏从今笃定的神情,沈千祈拿起贝壳思忖了一会。   “那我进去找吧,你就在外面等我。”她走到晏从今身侧蹲下,“你身上有伤,就不要跟着我乱跑了。”   战损状态的晏从今有一种很特别的脆弱感,他低垂着眉眼,温顺又虚弱,很容易让人生出保护的欲望。   沈千祈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纸鹤。   “你乖乖在这里不要乱动,免得牵扯伤口,有事可以通过纸鹤传音找我。”   她前倾身子,在晏从今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听话。”   柔软转瞬即逝,晏从今手心捧着纸鹤,唇边笑意清浅。   “好,我等你回来。”   他学着沈千祈的样子前倾身体,垂着眼睫,无比虔诚地在她侧脸亲了一下。   被他的举动可爱到,沈千祈不禁扬起了唇角,从怀里又掏出一只纸鹤和他手里的连通。   “那我去了,有事记得传音。”   她留下一瓶伤药,然后走到神像面前打开贝壳,进入了小世界。   说是小世界,其实更像是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型私人花园。   花园里栽种的鲜花不计其数,种类繁多,无需人打理照料,鲜花们以灵气为养料,开得生机勃勃,一片生意盎然。   每种鲜花都有自己的生长区域,不会越界,沈千祈沿着花园小径往前,一边走一边留心寻找月莲。   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一片池塘。   月莲生长在浅水中,形似普通莲花,不同的是,它的花瓣瓣身纯白,瓣尖却是一圈淡黄色,像弯弯的月牙,清香四溢,在夜间还能发出淡淡的柔光。   月莲花期不固定,百年一遇,虽然知道恰好碰上它开花的概率不大,但亲眼见到一池未开的月莲时还是难免有点失落。   池塘面积有点大,沈千祈便让纸鹤绕着池塘飞了一圈,确认真的没有月莲在花期后叹了口气。   “好了,现在你可以帮晏从今解毒了吧?”   【可以,但晏从今与我不是绑定关系,替他解毒需要花费一点时间。】   “大概要多久?”   【一刻钟左右。】   时间不算太长,沈千祈思索片刻,决定在花园里多待一会儿后再出去。   系统的事情还不能告诉晏从今,为了不让他起疑,沈千祈决定找一种差不多的花代替一下。   玉兰花里有个品种叫广玉兰,盛开后和莲花极其相似,这个季节也正是它的盛花期。   沈千祈转身原路返回,打算去找玉兰花的区域,目光却被池塘边的一丛山茶花给吸引了去。   山茶花丛边上有一架秋千,正前方摆了一张茶桌,茶具应有尽有,但似乎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桌面和茶具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红木茶盘下面压了本册子,露出了一个小角,沈千祈走过去取出册子,好奇地翻开了两页。   笔墨清晰,字迹娟秀,似乎是谁的日志随笔。   [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好像都不是很喜欢人类,在我看来,他们比一些思想肮脏、成日里只想着求神不劳而获的鲛人要可爱得多。   当神女实在是太无聊了,每日都要在殿内祈祷,听犯了错的人前来忏悔,帮助他们净化心灵,改邪归正。   “神女才不会原谅你们,神女只想让你们通通去死。”我在心里这样说。要是能说出口就更好了,但这样做沧渊一定会来说教我,真是啰嗦死了。]   [今日趁着没人发现,和宋星澜一起去了岸上探望他的人类母亲。   我并不怪罪父亲背叛了母亲,毕竟我从没见过母亲一面,她在生下我之后就死去了。   宋星澜的母亲病了,大夫说是脏器碎了,她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像一件精美但布满了裂痕的瓷器,轻轻一碰就要碎掉。   听说是昨日在街上遇到了劫匪,她想拿回被抢的钱袋才成了这幅样子。   原来人类之中也有肮脏的老鼠啊,真是讨厌,要是这些老鼠能全部死掉就好了。]   出现了宋星澜的名字,沈千祈又往后读了几页。   后续的内容语气熟悉,通篇都在表达着“人类好脆弱,他们需要帮助和保护”。   ......   确定了。   这本册子的主人就是今鹤。   作者有话说:   沈千祈实际想表达的:我出去换你进来,你来看看被关在笼子里到底安不安全   晏从今以为的:她想关我,她好爱我,我愿意的   ps:晏从今狠起来虽然只会伤害自己,被他喜欢上,这种性格在现实里碰到还是蛮恐怖的,不过小说嘛,爽一爽就好了   感谢在2023-04-12 22:51:04~2023-04-14 09:2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海底之城(十)   ◎真诚又直白◎   册子被人遗忘在花园多年, 压在红木茶盘下面,纸页边缘处已经有些微微泛黄但未卷边。   沈千祈正打算将其放回原处,一阵微风袭来, 秋千随风晃动,发出了“咯吱”的响声, 册子也被吹得往后翻动了几页。   [一月前,我曾救过一个奄奄一息的人类。   我们同行了一段时间, 他身世可怜, 性格乖巧,做饭也很好吃,是我交到的第一个人类朋友。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他一直在骗我。   人生来是一张白纸,恶念如墨点, 他已经彻底被染污了。]   视线恰好落在这一段, 沈千祈随意扫了一眼,顿时又来了兴趣。   她隐隐有种直觉,这里的“他”大概率指的是晏道辰。   沈千祈摆正册子, 接着这段继续往下看, 后续的内容果然印证了她的猜想。   [这样的人不该继续存在于世, 我试着让他意识到并反思自己的恶行,然后带着要赎罪的心去死, 但是几次都失败了。   他说知道自己错了, 以后一定会改正,让我不要舍弃他, 所以我给了他一个机会。   他想要留在我身边报答当初的恩情, 日日都来我为了方便在泉先城买下的宅子找我。   我去岸上的日子不固定, 他有时半月也见不到我一次, 便会失落地蹲在门口,直到我来,他又能立刻打起精神来。   我没有养过小狗,但他就像我养的小狗一样,听话又可爱。]   沈千祈好奇的晏从今父母的故事就这样揭开了一角,但是这个比喻......该说真不愧是今鹤吗。   难怪总觉得她对待晏道辰的态度像对待宠物小狗,原来是真的把他当成了小狗。   沈千祈嘴角抽了抽,拈起纸张又往后翻了一页。   [我喜欢和人类相处,我也并不讨厌他,所以我答应了和他成亲。   听旁人说,一个完整幸福的家需要有孩子。   所以听到大夫恭喜我有喜时,我是开心的。   但我很清楚,我的开心并不是因为这个孩子,而是因为我即将要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日志写到这里只剩下最后一段,后面的内容都是空白的。   沈千祈的视线刚往下移打算看完,传音的纸鹤突然亮了起来。   “找到月莲了吗?”晏从今的声音通过纸鹤传来,质感清透,像水一样柔和。   沈千祈心虚地摸了下鼻子,将纸鹤捧在手心里回他:“找到了,这里面真的有月莲。我们运气比较好,恰好赶上了花期。”   系统已经出手帮助晏从今清除毒素,但沈千祈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便多问了一句。   “休息了一会,你现在有感觉好点吗?”   纸鹤的亮光闪了闪,随后飞到空中绕着沈千祈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她眼前。   “有,头已经不晕了。”   沈千祈长长地舒了口气,指尖轻轻点了点纸鹤的脑袋。   “那就好,我摘完花就出去了,很快的。”   两边的纸鹤是连通着的,随着她的动作,晏从今手里的纸鹤脑袋也动了一下。   他低眉笑了一声,屈起手指点在纸鹤上回应她。   “好,我等你。”   亮光快速闪了两下之后又重归于黯淡,安安静静地躺在晏从今手心。   溯梦蝶毒的症状在逐渐减轻,眼前不再出现幻觉,头疼欲裂的感觉也缓解了许多。   晏从今垂首看着手心的纸鹤,唇畔还带着笑意,好半晌,他才重新闭上眼睛往后靠在墙壁休憩。   小世界内,沈千祈也加快速度看完了日志的最后一段内容。   [我其实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大家都说孩子是天赐的珍宝,我并不能对肚子里的孩子产生这种心理。   对我来说,孩子更像是某种必须存在的特殊物品,有了它,我们才是外人口中幸福美满的家庭。   我并不知道一个幸福完整的家是什么样子的,但我想,我大概很快就会明白了。]   整本日志有内容的部分到这里结束,沈千祈的视线落在“特殊物品”四个字上,手掌微微蜷了起来。   她曾经以为今鹤喜欢按照自己的想法控制晏从今,但作为一个母亲,她至少是爱晏从今的。   但直到此刻,沈千祈才发现自己错了。   这些记在册子上的内容,白纸黑字,字字句句都在说明一件事实——   今鹤根本不爱晏从今,哪怕是一点点都没有。   晏从今不是因为爱而诞生的,他的存在只是为了满足今鹤自私的期待。   今鹤想要一个旁人口中公式化的幸福完整的家,所以她操控晏从今,并按照自己理想的样子去培养他。   一个不被父母爱着的孩子,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成长,怎么可能不变得冷血又淡漠。   沈千祈沉默地合上册子,将它压回了茶盘下面。   幸好晏从今没有跟着她一起进来。   虽然这本册子里的内容被他看到了也不会有多大影响,他可能压根不在意这些,但她私心就是不想让他知道。   沈千祈深深吸了口气,平复好情绪,转身沿着小径原路返回,找到广玉兰后离开了小世界。   刚一出来,晏从今便睁开了眼睛,像是和她有心灵感应似的。   “我等了好久,你终于出来了。”   广玉兰不仅与莲花形似,就连花瓣大小也差不太多,除了花瓣尖没有那一抹淡黄,远看倒看不出什么差别。   晏从今没见过真正的月莲,就算见过,他也不会质疑沈千祈。   她说什么是月莲,什么就是真的月莲。   倒是沈千祈,因为心虚没敢和晏从今靠得太近。   “小世界里花的种类很多,找到它花了一点时间。”她象征性地给晏从今看了一眼手里的花,“反正是要把花瓣碾碎泡水的,整朵拿在手上有点不方便。”   沈千祈先站在原地摘下花瓣塞进香囊,之后才走近将晏从今从地上扶了起来。   “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帮你把毒解了再走。”   晏从今也不觉得她的举动奇怪,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   “好。”   两人一路离开了神女殿,在附近随便找了家客栈。   沈千祈要了一壶花茶,用灵力将花瓣碾碎后放入空杯,找小二单独要了热水倒进杯子。   “给。”她将杯子推到晏从今面前,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装的是她刚才顺路的蜜饯,“喝完有糖吃。”   杯子里的水还冒着热气,熏得晏从今眼睫微微湿润。   他眼角略弯,透过氤氲的茶雾看向沈千祈。   “你好像把我当成了小孩。”   “有吗?”沈千祈想了一会,认真道,“我觉得你比一些小孩子要可爱多了。”   晏从今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可爱这个词形容他。   他微微歪了下头,神色不解。   “为什么会觉得我可爱?”   沈千祈单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他。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喜欢你的人才会觉得你可爱。”   晏从今当然没听过这句话,不过他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   是因为喜欢,沈千祈才觉得他可爱。   他眼睫颤了两下,抬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沈千祈,立刻学以致用。   “你也很可爱。”   沈千祈回望他,再次被他这种真诚又直白的表达爱意的方式击中,只觉得他好像更可爱了。   但现在不是该继续讨论可不可爱的时候,杯子里热水已经倒出来了有一会儿,再不喝就要就要凉了。   沈千祈给自己倒了杯花茶,和他碰了下杯子,“叮当”一声。   “水要凉了,快些喝吧,我陪你一起。”   杯中的热水被撞得微微晃了一下,晏从今垂眸看着杯子,水光映入眼中,漆黑润泽的眸子泛起了柔和的涟漪。   他没有一点犹豫,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沈千祈单手将油纸展开,指尖点着边缘推到了他面前。   “给,这是你一口气喝完药的奖励。”   蜜饯的甜香溢散在空气中,闻着就能让人心情变得甜蜜又喜悦。   晏从今扬唇轻笑,拈起一颗蜜饯含在嘴里,入口柔软,果肉酸甜。   他之前总觉得生活很平淡无味,但自从和沈千祈在一起之后,好像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幸福的感觉莫过如此。   系统提示早在几分钟前就响了一遍,晏从今身上的毒素已经完全清除完毕。   但做戏要做全套,沈千祈让他乖乖坐着休息一会,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两人才离开了客栈。   进入海底城的办法很麻烦,但出去就变得很简单了——   只要通过来时的水镜就能传送回岸上。   不知从哪儿得知了他们要离开的消息,大祭司白榆竟早早地等在了水镜前。   晏从今对她的出现似乎不是很意外,略微挑了下眉。   他转头看向沈千祈,温声道:“在这里等我一下。”   沈千祈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看着晏从今和白榆走到一旁,小声交谈着什么。   以为他们在商谈什么要事,沈千祈的目光便没一直望着那边,自然也错过了白榆脸上那副惊错的表情。   等了好一会儿,两人才终于聊完。   晏从今走回水镜前,面上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   他神色自然地伸出手,替沈千祈正了正发上的丝带。   “好了,我们走吧。”就连语气也很自然。   沈千祈不疑有他,正要应好,余光瞥见一旁的白榆在看自己,目光说不上来的奇怪。   虽然奇怪,但她能感觉到白榆投来的眼神里没有恶意。   沈千祈有点莫名其妙,挠了挠头发,却也没有多想。   她收回视线,和晏从今一齐穿过了水镜。   作者有话说:   广玉兰是可以吃的!不用担心晏吃花吃出什么毛病来!   感谢在2023-04-14 09:29:37~2023-04-16 02:0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零蛋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9405208 22瓶;又穷又爱买鞋 20瓶;苏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鹊桥仙(一)   ◎谎言是美好又特别的爱◎   水镜传送距离有限, 最远也只能先到泉先城。   原本打算今日启程去渝州,可晏从今身上还带着伤,沈千祈思虑过后, 决定在客栈休息一天后再出发。   客栈二楼,沈千祈从小二手里接过托盘, 道了声谢后顺手关上了门。   她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   “这里是伤药和绷带, 需要帮忙吗?”   晏从今早在等待沈千祈从小世界出来时, 自己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从前他在外游历时,年纪和能力都不比现在,像这样受伤是家常便饭,更糟糕的情况也有过。   这些伤看起来很严重,但对他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 不过他喜欢被沈千祈关心照顾的感觉。   “背上我看不见。”晏从今唇畔勾着笑, 微微仰头,暗色眸中浮动着柔和的波光,“可以帮我一下吗?”   沈千祈原本就打算来帮他上药, 不然也不会问出口。   她点点头, 将要用到的东西在桌上一一摆好。   “这个药效很快, 不过刚敷上去时可能会有点刺痛,你忍一忍, 过一会就好了。”   身后的床幔被风吹得轻轻飘起, 晏从今低头看着药瓶,眨了眨眼睛。   他并不怕痛, 更不用提这是由沈千祈亲手给予的, 就算真的很痛, 他也只会觉得开心。   半开的格窗外, 斜阳从掠过的流云中穿透出来,天穹被晕染出瑰丽的色泽。   流光照进屋内,落在晏从今身上,暖色的光线好似为他加了层柔光特效。   他坐在床边,衣衫半褪,柔软的发丝如流水般垂落下来几缕,低眉敛目,一副乖巧又任人处置的样子。   尽管沈千祈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轮到要上手时还是莫名有点羞赧和紧张。   晏从今的肤色偏冷白,如玉石一般,身体线条也十分流畅,该有肌肉的地方都有,除了这些显眼的伤口之外,没有其他的缺点了。   沈千祈挪开目光,偏头咳了一声,然后才拿起药瓶开始给他上药。   “要是弄疼了你就告诉我,我尽量轻一点。”   灰白色的药粉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刚接触到伤口时确实如沈千祈所说有一阵刺痛,像针扎一样。   但等药效开始渗透,疼痛的感觉便随之消失,伤口处只觉得清凉舒适。   倒是沈千祈过于轻柔的动作,像羽毛略过皮肤,让晏从今觉得有些痒意,他细长的睫羽轻微颤了一下。   “不疼的,你可以用力一点,不用这么小心。”   “好,我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但沈千祈还是没敢太用力。   她视线下移,正准备继续时,手中的动作突然顿住。   之前没敢细看,现在离得近了才发现,晏从今胸口处的伤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别处的伤口都是今日新添的,唯独这处,看起来像是旧伤未愈。   而且从伤口的愈合程度来看,受伤的时间应该也就在这几日。   可这几日晏从今都与她形影不离,没怎么离开过她的视线范围内。   而她也记得很清楚,今早晏从今受伤的地方多在手臂和背部。   所以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沈千祈很是疑惑,眉心蹙了蹙,指尖轻点上伤口边缘。   “你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终于发现了吗。   晏从今抬眸对上她的目光,心情顿时变得有些激动和期待。   他早就做好了被沈千祈发现的准备,他也没有打算要隐瞒,只不过沈千祈的反应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不要皱眉。”晏从今伸手抚平她的眉心,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这些是我自己用刀划出来的。”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和表情就像是在说一件平常又普通的事,好像这件事根本不值得被过多在意。   沈千祈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总是用最随意的语气说着令人讶异的话的样子。   她握住晏从今的手腕,认真又不解地问他。   “好好的,你拿刀往自己身上划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爱你。”   晏从今唇边漾开一抹笑,反握住沈千祈的手腕,带着她的手用力往未愈合的伤口上摁。   沈千祈涂着蔻丹的手指戳到了伤口的软肉,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漆黑润泽的眸子宛如一面镜子,清晰地倒映出了她过于惊讶而呆滞住的脸。   他微微笑着,看向沈千祈的目光痴迷中又满含缱绻。   “这些伤,都是因为我爱你才存在的。”   晏从今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让人震惊不已,声音温柔和缓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其实很想把你永远关起来,或者做成不会违背我心意的人偶,但是我不能。”   他顿了一下,唇边笑意加深了些。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会伤害你,只好惩罚生出这种卑劣念头的我自己了。”   窗外的风停了,飘起的床幔无力垂落下来,窗台上飞来了两只雀鸟,好奇地伸着脑袋看着屋内的两人。   暖光照在他们之间,空气中的浮尘清晰可见,随着光束在起伏流转。   两人定定望着彼此,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却完全没有一点旖旎的气氛。   晏从今带着沈千祈的手往其他伤口摁去,一一为她介绍。   “这道是因为想要把你关起来,这个是因为差点把你杀了,你知道的,就是我刚中毒醒来那会,还有这个......”   他兴奋地为沈千祈一一说明每一道伤口的来历,但沈千祈此刻已经听不太进去他都说了些什么。   起初见到这些伤口时,她承认自己是有些心疼的。   可知道了这些伤口产生的原因后,心头难免震颤,看着这些多而深的伤口,她竟不知道自己应该感到害怕多一点还是欣慰多一点。   害怕的是,原来晏从今对她有过这么多次危险的想法,而欣慰的是,晏从今好像是真的很爱她。   这种看似变态,实则更变态,但细品之后又能发现其中藏着浓烈情感的爱意表达方式大概也有只晏从今能做得出来。   沈千祈几次张嘴,话到嘴边,不知该怎么说最后又咽了回去。   而另一边的晏从今还在兴奋地向她介绍着伤口,就像是一只外出寻宝归来的小狗,迫不及待地要向主人献出珍宝。   “啊,对了,差点忘了。”   晏从今介绍到一半突然停下,取了把匕首来塞到沈千祈手里,握着她的手将刀尖抵住胸口处的皮肤。   “今天早上又想关你了,我应该受到惩罚的,所以这一刀由你来划吧。”   锋利的刀尖轻易而举地刺破皮肤,冒出的血珠鲜红,对比之下,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沈千祈看着手里被强塞进来的匕首,沉默一会,深深吸了口气后还是没能忍住。   “我划你个头啊!”   她抽回自己的手,扔掉匕首,不知道从哪儿爆发出一股力气,摁住晏从今,顾不上什么手法,一股脑地将药粉往他胸口倒。   这药接触伤口虽然不疼,可那是在沈千祈小心控制份量的前提下。   差不多半瓶的药粉被倾倒而出,数道伤口的刺痛感一齐猛烈袭来,但晏从今却没心思顾虑身上的疼痛,只一心注意到了沈千祈的情绪变化。   “......你生气了?为什么?”   明明他没有做出伤害她的事情,他克制了自己,她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会生气?   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生气?   沈千祈自己也不太清楚。   或许是因为比起害怕和欣慰,她心里更多的还是心疼。   沈千祈轻轻叹了声气,平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你说你划伤自己是因为爱我,你不想伤害我。”   她握紧了手里的药瓶,第一次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真实的心意。   “可是我对你的感情是一样的,我也很喜欢你,我也同样不想你受伤,更不想看到你这样伤害自己。”   原来是因为这个。担心她会厌恶自己的晏从今皱起的眉头顿时舒展开。   他微微勾着唇角,握起沈千祈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   “不要担心我,这些都是我自愿的。因为对你有了不好的念头,所以我应该受到惩罚。”   为了不伤害沈千祈,向她证明自己的爱意,他甘愿用这种方式来压抑自己的本性。   这就是晏从今,无论是爱还是爱人的方式,都是这么极端又热烈。   沈千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以后。   若是将来某天她离开了这里,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又会做出什么举动呢?   沈千祈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紧,倾下身子,环住了他的脖子。   “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发现我对你说了谎,骗了你怎么办?”   晏从今愣了一会,将脑袋埋在她怀里轻声问了一句。   “具体是什么样的谎言呢。是你的说‘喜欢我’吗?”   沈千祈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是真话。”   “那就不重要。”   晏从今伸出手回抱住她,学着她之前的样子轻轻在她背上拍了两下。   明明他自己是个需要照顾的伤患,却反过来主动安慰沈千祈。   他将沈千祈揽到自己身边坐下,眸光虔诚地看着她,就像在注视着神明。   “我不在乎你骗了我什么,只要你不会舍弃我,即使是连这份喜欢都是骗我的也没关系。”   散落下来的床幔挡住了他们的身影,窗台上的雀鸟歪着脑袋什么也看不见,喳喳叫了两声后挥着翅膀飞远了。   床幔后,晏从今伸手替她将垂落的发丝拨到耳后,倾过身子,轻柔细密地吻在她的嘴角。   “假如你真的骗了我,那就继续为我把这个梦编织下去吧。”   他同沈千祈额头相抵,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谎言是你赐予我的特别的爱。它的美好让我甘愿沉浸其中,我喜欢这样的谎言,不要戳破它。”   他近乎乞求般的话语回荡在耳边,沈千祈的心微不可查地动摇了一瞬,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   任务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过好当下就好了。   想通之后,沈千祈很快调整好状态,展颜一笑。   “我开玩笑的,我不会骗你。还有,我刚才说的喜欢真的是真的。”   虽然她的感情没有晏从今的那么浓烈,但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的她是真心喜欢着他的。   沈千祈起身勾住床沿,前倾身体单手撑在桌边,从托盘里取出了绷带。   她带着歉意看向晏从今,动作小心地替他清理掉了多余的药粉。   “对不起,刚才弄疼你了,伤口都上完药了,我现在帮你缠绷带。”   晏从今微微歪着头,见她又打起了精神,唇角也不自觉翘了起来。   “现在就缠吗?可是我还没有把这些伤口说完,这道是我......”   眼看着他又要开始为自己介绍花样死法,沈千祈迅速从怀里掏出油纸包展开,眼疾手快地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蜜饯,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今天上药你全程都很配合,也没有喊痛,所以这个是奖励你的。”她顿了顿,又问,“甜吗?”   糖渍果肉的甜味在唇齿间化开,清甜爽口,晏从今将果肉含在嘴里,低眉浅笑。   “甜。”   “那就好,我买了很多,吃完还有。”   沈千祈细心地为他缠着绷带,缠到心口时,目光落在那道淡了的白色疤痕上,手上动作跟着顿了一瞬。   “疼吗?”她问。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但晏从今却是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疼了,已经过去很久了。”   小晏从今将心脏挖出来放在神像手心后就没了后续,这已经是最后一次幻境了,要想知道心脏最后去哪儿了,只有当面问他。   之前在陆府时沈千祈就很想知道,但那时和他还不太熟,问了也是白问。   而现在的晏从今对她可以说是知无不言,有了足够的把握,她才决定问出口。   “一直没问过你,但是我有点好奇。我能知道你的心脏现在在哪儿吗?”   对现在的晏从今来说,沈千祈想了解他,他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拒绝。   “是你的话答案永远是可以。”   他弯着唇角,唤出小人,单手控线将它吊在空中。   “我的心在这里。”晏从今边说着边牵起沈千祈的手,将操控人偶的傀儡线交到她手里,轻声说,“想要的话它现在就是你的了。”   沈千祈低头看着手里的人偶,一时还有些难以置信。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心脏会被晏从今放在安全隐蔽木盒里,或者是用什么东西保护了起来,但唯独没想到会是这个人偶。   心脏对晏从今来说是致命弱点,他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展示出来,除了沈千祈之外不少人都见过这个人偶,想杀他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过其他人大概也想不到他会把自己的心脏放进人偶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很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难怪小人偶即使没有连着傀儡线也能自由活动,甚至拥有自己的意识,除了傀儡术的原因,大概也是因为它体内还有着晏从今的心脏。   但是等一等,如果小人偶就是晏从今的心脏......   沈千祈回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小人偶的场景,掰下头送她的那一幕直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收起傀儡线,握着小人偶在晏从今眼前晃了晃,状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它好像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很喜欢我?”   顺着她的话回忆了一遍当时的画面,晏从今顿时收了笑意。   他接过小人偶,毫不犹豫地掰下它的脑袋随手扔到地上,然后将无头的人偶重新放回沈千祈手里。   “我现在也很喜欢你。”他很认真地补充道,“比它还喜欢。”   ......居然有人连自己心脏的醋也吃。   沈千祈无奈又好笑地看他一眼,弯腰捡起人偶的脑袋装了回去。   “知道你很喜欢我了。”   她将人偶连偶带线一起还给晏从今,拿起一旁的绷带继续给他缠身体。   “收好吧,我只是好奇问一下而已,不用把它给我,你的心还是跟着你比较安全。”   沈千祈说的是实话,毕竟她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清楚的,万一不小心遇到了危险,小人偶也得跟着她一起倒霉。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晏从今早将另一个和他性命挂钩的东西送给了她,她还日日都戴在手上。   晏从今低低笑了一声,低垂着脑袋,手指轻轻摩挲着小人偶的躯干,有感而发。   “如果我们的心能靠在一起就好了,我的贴着你的,感受它跳动的频率,你就知道我有多爱你。”   “但是首先得把你的胸腔剖开,才能把我的心放进去,这样做会很痛,你肯定不喜欢。”   他说到这里,原本失落的语气又莫名变得兴奋起来,猛然抬眼看向沈千祈。   “不如你把它吃了吧?只要能让它在你身体里就好,你觉得怎么样?”   沈千祈:......   “我觉得不怎么样。”   为了阻止他继续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沈千祈明智地往他嘴里又塞了一颗蜜饯。   “收起你那些变态的想法吧,别乱动,手抬起来,我给你缠绷带。”   窗外又起风了,挡住视线的纱制床幔被吹开,窗台上飞来了一对新的雀鸟,脑袋凑在一起,好奇地观察着屋内两人的一举一动。   随风飘起的床幔后,晏从今嘴里含着果肉,甜味从舌尖传递到心口,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听话地任由沈千祈摆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6 02:07:11~2023-04-18 02:1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叶、爱土豆的少女、小米啊哟、llllan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鹊桥仙(二)   ◎奖励◎   渝州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山水之城, 倚山而立,坐山拥水,因水而兴, 灵气十足。   按理来说,受天地灵气滋养, 渝州城附近应该是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可......   沈千祈看着眼前一大片荒芜枯萎的树林, 陷入了沉思。   “现在明明才是夏天,为什么这些树都枯掉了?”   五月天,本该是葱葱茏茏、枝繁叶茂的树木,却干枯连一片叶子也没剩下。   万木萧疏,一派死气沉沉的景象, 在这里站久了仿佛连自己身上的生机都要随着这些树木一起枯萎。   沈千祈搓搓手臂, 努力压下那股强烈的不适感。   “算了,不管这些。”   她转过头看着身侧的晏从今,系在发间的丝带随着微风飘摇。   “天星门就快到了, 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师姐他们会在山门等我们。”   春夏之交, 日光暖而不晒,温和暖人的日光照拂在身上虽然很舒服, 但一直在户外晒久了也会觉得有点燥热。   晏从今撑开伞, 微微倾斜着伞面,替她挡住了日光。   “累了么?要不要先休息一会?”   两人一路从泉先城过来, 从御剑换到搭乘顺路的飞舟, 连续赶了好几天的路才到渝州。   这一路上, 晏从今经验丰富, 对路线很熟悉,规划好了一切,沈千祈倒没怎么操心过。   她摇了摇头,绕到左边挽住晏从今撑伞的手。   “我不累,剩下的路没多远了,我们继续往前吧。”   “好。”   晏从今撑着伞向远处那座云雾缭绕的山投去一眼,随后又淡淡移开了视线。   此前他不是没有来过渝州,但他却从未与天星门有过任何交集。   他向来与这些以降妖除魔,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名门正派井水不犯河水。   以他的性格,也必不会参与进这些门派之中,毕竟他所追求的,从来都是与这些门派宗旨背道而驰。   他是自由的,没有人能约束他。   但现在不同,为了沈千祈,他愿意给自己套上枷锁。   两人穿过这片树林继续前行,越往前周边的景象也逐渐恢复了正常,四周树木葱郁,绿意盎然。   灵气最盛的天星门山脚下更是植被丰茂,浓荫蔽天,山道两侧栽种的红枫也正值新叶期,叶子是娇艳欲滴的红色。   灿金色的暖阳照拂下,红枫绚烂耀眼,灿若云霞,仿佛燃烧着无尽的浪漫。   然而沈千祈却无心欣赏这美景。   自进入渝州地界后,离天星门越近,她的心里就越觉得忐忑。   倒不是因为害怕身份暴露,而是因为接下来的剧情和原文已经完全对不上号了。   原文中,许鸢一和林月池破坏地牢和裴衍舟结下了梁子,几次死里逃生勉强保住性命。   他们并没有查到裴衍舟的真实身份,裴衍舟也没有因为受伤而丢下折月楼跑来渝州。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剧情走向就算是看过原文的沈千祈也无法预料。   现在这种情况大概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幸好晏从今是站在她这边的,这个认知让她感觉安心多了。   沈千祈幽幽叹口气,重新打起精神,看着落满山道上的红枫叶,觉得这场景似乎有些莫名熟悉。   她向前一步踏上台阶,转身回来面向晏从今,双手背在身后,笑意在脸上弥漫开。   “要不要和我比赛?”   晏从今向下看着脚底的落叶,也想起了在神祠的那段回忆。   “赢了比赛有奖励吗?”他问。   沈千祈只是恰好想到了那次的踩落叶比赛随口一提,还没有想过赢了要有什么奖励。   “还没想好,不过既然是奖励,那就由赢的那方自己决定吧。”   “可以。”晏从今点点头,往后退到台阶起始处,“开始吧。”   上回输掉比赛是沈千祈一时大意,这一回她做足了准备,信心十足。   规则两人都已知晓,无需再重复一遍,各自退到起点后便开始了比赛。   根据晏从今这段时间的表现以及他对待自己的态度来看,沈千祈本以为这次比赛他会想着让自己赢。   可谁知这人有着极强的胜负心,对待比赛异常认真,压根不存在放水的行为。   不过这样也正好,沈千祈喜欢公平的比赛。   赛程终点在半山腰的小凉亭,两人踩着落叶登上石阶上山。   一开始沈千祈遥遥领先,不过由于太久没有锻炼,到后半段时体力明显有些跟不上,反被晏从今超过,以五秒的差距输掉了比赛。   虽然很可惜,但沈千祈也只好认输。   她微微弯着腰,双手撑在大腿上,喘匀气之后才出声。   “我输了,说吧,你想要什么奖励。”   说实话,若是放在之前,沈千祈大概能猜到晏从今想要的奖励,不是要她去死,就是要把傀儡线绑在她身上给他玩一天。   可是到了现在,她还真猜不出他会想要什么,心中好奇的同时还有点莫名的期待。   晏从今耐心地等着她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歪着头思索了一会。   “剩下的路让我背你上去吧。”   他其实并不需要什么奖励,只是想要找个理由靠近沈千祈罢了。   而沈千祈显然没有猜中他的心思,神色一滞,回忆了一遍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或者是她的表达方式有误。   她抬起脸看着晏从今,提醒他,“你赢了比赛,你提的应该是奖励,不是惩罚。”   晏从今也很认真地回答她:“我知道,我没有搞错。”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剩下的路虽不算太远,上山的台阶也不陡峭,可要背着一个人走上去还是有些困难的。   沈千祈望了一眼石阶,估测了一下剩余的距离,又转回来看他。   “真背啊?”   被背的人还在犹豫不决,而要背人的晏从今却已经在她面前蹲好。   “上来吧。”   一场比赛消耗了沈千祈不少体力,既然晏从今主动要求背她,这份情不领白不领。   沈千祈没有多做推脱,顺势趴到了他背上。   “那就辛苦你了。”她环紧晏从今的脖子,眉眼弯弯,笑容灿烂,靠在他耳边轻声说,“小晏哥哥。”   这个称呼仿佛有什么特殊魔力,每回晏从今听到总会不由自主地脸红起来。   沈千祈觉得他的反应实在是有趣,坏心眼地朝他绯红的耳尖吹了口气,结果这人不知怎的脚下猛一踉跄,差点没站稳。   耳朵似乎是他全身上下最敏感的部位,像他的耳鳍一样,哪怕只是轻轻一碰就会有很大的反应。   这下沈千祈便不敢再捣乱了,老老实实趴在他背上,顺手从旁边的花丛里揪了一朵花下来。   安静了没一会儿,花也被她揪秃,只剩下光秃秃的花蕊,又忍不住想和晏从今说说话。   她偏过头,刚打算开口,便听见有人远远喊她。   “师妹!”   沈千祈抬头望去,只见气势恢宏的天星门山门下方,站着两道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除了许鸢一和林月池之外,山门处还站着几位守山门的弟子,沈千祈赶忙拍了拍晏从今的肩膀,示意他快些把自己放下来。   被这么多人看见自己被晏从今背着还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沈千祈战术性地清了两下嗓子,整理好裙子和头发之后,转身牵起晏从今的手。   “快来!”   她带着晏从今快步走到山门,面对着许鸢一和林月池,始终没有松开他的手,   “师姐,师兄,我回来了。”   沈千祈早在传回来的纸鹤里说明了她现在和晏从今的关系,所以在见到两人紧握的双手时,许鸢一也没有多惊讶。   虽然她和林月池此前对晏从今多有防备,但这是沈千祈喜欢的人,二人对他的态度也稍微和缓了些。   许鸢一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千祈,确认她安全无事后松了口气。   “安全回来就好。”   她微微停顿一会,将目光转向晏从今,和林月池一齐朝着他抱拳喊了一声。   “晏兄。”   这一声喊得晏从今有些受宠若惊,十分意外地挑了下眉。   他虽与这二人同行过一段时间,但并没有过多交集,一直都保持着同行的陌生人关系,连话也没说上几句。   他一直都知道许鸢一很防备自己,当然也知道这些表面上的礼貌客气都是装出来的。   不过没关系,因为他接下来也要开始装了。   晏从今还记得沈千祈教过自己的话,面对着二人,唇角微扬,露出了他标志性的散发着亲和力、温顺无害的笑容。   “师兄师姐好。”   许鸢一必须承认的是,晏从今真的有一副极具欺骗性的好皮囊。   若不是初见时他差点杀了沈千祈,她也一定会被他的外表蒙蔽。   许鸢一也不习惯听晏从今这么喊自己,微微一颔首,迅速挪开了落在他脸上的目光。   “师父这几日在闭关中,复生术的事情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我们进去说。”   她边说边转过身子,同林月池一起领着两人往门派内走。   这是晏从今第一次来天星门,同样也是沈千祈第一次见到不是仅靠几行文字描述出来的天星门。   她一边牵着晏从今,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天星门是当今最享盛誉的修仙门派,规模实力也最大。   门下弟子众多,着装统一,以黑白水墨配色为主,一如门派作风,刚柔并济,干净又凌厉。   穿过山门便是天星门前殿,门派建筑多以唐风为主,气魄宏伟,庄重大方,华美而不张扬,规划严整却又不会显得呆板。   这些建筑风格以及审美精准地戳中了沈千祈的心。   她一时沉浸在欣赏建筑之美中,没留意到远处正有一个不明飞行物体以疾速朝着自己靠近。   “小心!”   多亏晏从今反应及时,将她揽到自己怀中,避免了一场“交通事故”。   沈千祈在晏从今怀里抬起头,站稳之后才看清这个朝着自己飞来的不明飞行物原来是一名御剑的弟子。   跟在这名弟子身后的,还有一位年纪稍长的男子,他未着弟子服,手里拿着一本厚实的册子。   以疾速追上御剑弟子的同时,手里的毛笔也在不停地往册子上勾勾画画,嘴里不忘厉声呵斥道:   “站住!你是哪个分院的!师父是谁!门派门规第一百五十六条写得清清楚楚,门派内是禁飞区,你给我停下来!”   “师叔,求求你放过我吧!不要再扣我的操行分了,再扣我下个月都吃不上饭了!这剑不是我不想停,是它停不下来啊——”   随着话音刚落,“咚”的一声,这名弟子迎面撞上了燃着降真香的巨型香炉,连人带剑一齐从空中摔到了地上。   被他称呼为师叔的男子从容地剑上跃下来,拎起他的后衣领,对着一旁的四人微微颔首。   “见笑。”他说完,一手拎剑,一手拖着这名弟子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看这架势,不像是要教训弟子,反倒像是要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   这似乎在天星门内是很常见的景象,许鸢一和林月池脸上并无过多诧异之色。   沈千祈抬起脸和晏从今互望一眼,也默契地当做无事发生,继续往前。   前殿与中庭衔接过渡的地方是中央演武场,地面是一个巨大的八卦阵图,八根盘龙玉柱分别立在八卦阵的各个方位,气势磅礴。   在这里操练的则是新入门的弟子,统统扎着马步,整齐划一。   天星门的初代掌门是个剑符双修的天才少年侠士,他留下来的功法也大多与剑术、符法有关,故门派弟子不仅要修习剑术,还得学习五灵符术。   入门先站三年桩,只有练好耐力和体术,才有资格进行下一步的修习。   路过这些弟子时,沈千祈特意多留意了一眼,果然在里面发现了姜珩的身影。   她正要招手和姜珩打声招呼,握着晏从今右手忽然被他轻轻捏了一下。   “我好像有点不舒服。”晏从今似乎犹豫了一会,才继续低声说,“头好晕。”   沈千祈立刻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   “是不是生病了?除了头晕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晏从今低垂着眼眸,卷而翘的睫毛轻柔地扇了一下,轻声说。   “没有,坐下来休息一会就好了。”   担心他生病的沈千祈也没了心思去想别的,由牵着他的手改成了挽着他的手臂。   “那我们走快些,我扶你去休息。”   晏从今点点头,低声应了句好。   两人跟着许鸢一快步离开了演武场,而演武场中央的姜珩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嘴角的笑也一点点敛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小tips:姜珩第一次出场在第32章,是前文姜月的弟弟,和沈千祈有共同话题(画画),并且他会决定跟着许鸢一来天星门很大一部分原因和沈千祈有关(52、54、58,当然他不止是这几章出现过)   感谢在2023-04-18 02:12:28~2023-04-19 21:1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羽 10瓶;小米啊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鹊桥仙(三)   ◎永远站在她这边◎   沈千祈搬着凳子坐在晏从今左边, 用手试了好几次他额头的温度,神色忧虑。   “头还晕不晕?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要不我找大夫来给你看看吧?”   一路从泉先城过来,晏从今身上的伤本该好得差不多了。   可他总不在意自己的伤情, 也不把受伤当回事,伤口恢复的速度比正常情况要慢了许多。   他一说自己头晕, 沈千祈就要开始担心他的伤口是不是恶化或者感染。   天星门与其他门派不同,比起用战斗傀儡训练弟子, 天星门更喜欢实战。   门派内经常会举行比试, 让弟子们自由组队,进行团体或者一对一的对决。   刀剑无眼,既然有实战,就避免不了受伤,为此掌门特意在门派内设立了医堂。   为了方便照顾伤患, 医堂离弟子住所不远, 沈千祈正打算去跑一趟,刚站起身,手腕又被人握住。   “不用这么麻烦, 我已经不晕了, 你陪着我坐下歇一会就好。”   晏从今微仰着头向上看她, 这个角度使得他的长相优势被最大程度的发挥出来,看上去温和顺从得不像话。   然而沈千祈这次并没有被他用美色蛊惑到, 仍是半信半疑, 扳着他的脸仔细看了好一会。   “真的假的?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不要总是自己忍着不吭声。”   “嗯, 我知道。”晏从今的长睫抖动一下, 清透润泽的黑眸倒映着她, “坐下吧, 他们快回来了。”   许鸢一和林月池将他们带到住处后便去了一趟藏书阁,来回的路程不远,算算时间,二人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他们在藏书阁内发现不少与复生术有关的记载,与宋星澜所料一致,这并非只是一种简单的邪术。   脱离了主线剧情这么久,沈千祈对现在的情况并不了解,一切都是未知。   想到这里,沈千祈顿时没了别的心情,颓然坐回晏从今身边,双手撑着脸,幽幽叹了口气。   等了不到半刻钟,许鸢一便和林月池一人怀里抱着一摞册子回来了。   两人走到桌边,将书册翻到与复生术有关的部分,一一摊开在桌上。   “所有和复生术有关的都在这里了。”   许鸢一同他们面对面坐着,从林月池手里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润过嗓子后又继续开口道。   “你回来的路上在渝州城外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现象?”   想起那片在初夏时节枯萎的树林,沈千祈点了点头。   “有,明明才五月,可城外不远处有一大片地方树木都枯掉了,附近寸草不生。但离渝州城越近,周围的景象又恢复了正常。”   许鸢一满脸复杂地叹了声气,放下茶杯,从这堆书册里翻找出一本推到她面前。   “书上记载,复生术其实是一种逆转阵法,想要启动阵法,必须具备充足的能源。”   她伸长手臂在书册上点了点,示意沈千祈看向那一大段文字。   “光靠妖丹的力量远远不够,还得结合这天地间至纯至净的灵气,才能确保阵法万无一失。”   受天地灵气滋养,渝州城附近的草木才得以生长繁茂,倘若把它们身上的灵气抽离出来,自然就会枯萎一片。   沈千祈快速浏览完了书上的内容,阵法一旦布下便无法停止,只有找到并摧毁阵眼,才能彻底阻止阵法成形。   想起宋星澜曾经说过的话,复生需要代价,得用大量活人的生魂才能换已死之人回来。   电光火石间,一个不太好的想法在沈千祈脑中飞快闪过。   裴衍舟想要复活云溪村的村民,仅靠她装神收取祭品得来的生魂远远不够。   ......但如果是用一整座渝州城的人来献祭呢?   沈千祈将自己心中的猜想说了出来,她能想到的,许鸢一和林月池也早就想到了。   “目前我们在渝州城外发现了三处有异象的地方,这三处地方也恰好将渝州城给围了起来。”   林月池双手交叉抱着剑,神情凝重。   “几乎可以确定,裴衍舟的最终目标,就是整个渝州城。”   城外既然已经出现了异象,那就说明裴衍舟已经开始筹划布下了阵法。   等到渝州城附近所有的植被全部枯萎那日,便是阵法成形之时。   想要阻止她疯狂的行为,只有在阵法成形之前找到阵眼并摧毁。   阵眼是一道阵法的核心,也是最脆弱的地方,通常来说,阵眼往往会位于阵法的中心地带。   倘若裴衍舟的最终目标真的是渝州城,那阵眼也一定也会在渝州城之内。   “师父闭关前已经将此事禀明掌门,近日起,天星门每日都会派出一队弟子在城内巡查。如有发现情况不对,会立即上报。”   许鸢一从怀里掏出一个留影石,输入灵力激活了它。   “我们则负责继续追查裴衍舟的下落,有妖物帮忙掩护,很难发现她的行踪,不过她一定就在这附近。”   留影石投到空中的画面是一座破落不堪的村子,房屋垮塌、漆色脱落,显然是被遗弃许久。   “云溪村就在渝州城外,一月前这里还是杂草丛生的荒芜景象。”   许鸢一放大留影石的画面,在一间坍塌到只剩下断壁残垣的房屋前立着一把崭新的除草镰刀。   不用她多做解释,沈千祈也猜到了这把镰刀的主人是谁。   时隔多年,还会来这里清理杂草的,除了裴衍舟,估计也不会再有其他人。   一下子接收到这么多信息,目前有关主线剧情的部分沈千祈也差不多全部了解清楚。   许鸢一体谅她赶路辛苦,没有要求她立即跟着自己执行任务。   “你刚回门派,路上辛苦,好好休息一天。”   她收好留影石,一扫这几日连轴转的疲惫,朝沈千祈露出了一个笑。   “今日巡查的弟子里有几名告了病假,我和你师兄要去接替他们的位置,就不在这里多陪你了。”   许鸢一边说着话,边和林月池便默契十足地将桌上翻阅完的书册收拾好,像来时一样,一人抱起一摞往屋外走。   沈千祈倒是不觉得自己辛苦,她心里顾念着任务,本想同他们一起下山巡查,可想到晏从今是客人,丢下他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太好。   正纠结时,耳畔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我许久没有来过渝州,对这里的变化有点好奇。”   晏从今偏过头静静望着她的侧脸,低眉浅笑,十分善解人意地开口道:“不如我们跟着你师姐一起下山去看看吧。”   他虽然对裴衍舟要做什么并不感兴趣,也不在乎整个渝州城的百姓性命,但如果沈千祈很关心这些事情的话,他自身的态度就不重要了。   因为他永远都会站在沈千祈这边。   “可是你刚才还说自己头晕来着。”沈千祈顿了一下,还是有点担心他的身体,“不再多休息一下吗?”   “不用,我已经没事了。”   沈千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确认他真的没什么大问题之后,沉吟片刻,带着他追上了许鸢一。   “路上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和我说。走,我们下山去看看!”   -   沈千祈想要下山巡查的目的有两个,除了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阵眼或者裴衍舟的行踪之外,她还想打听一下这里的房价。   他们应该会在渝州待上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只有她一个人还好,晏从今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住在弟子众多、人来人往的天星门,他大概不太习惯。   这段日子系统没有再更新过晏从今的好感值,一直停在过去的70%。   虽然不知道他实时的好感值到多少了,不过可以肯定是,离满值还有一段距离,攻略仍需努力。   沈千祈想要在渝州买下一座宅子,不光是为了能给晏从今一个能让他自在一点的住处,更是为了给长久以来,已经习惯四处漂泊的他一个真正欢迎他的、属于他的家。   所以在听到路人谈论起这里的房价远远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时,难免一脸愁苦。   “在想什么?”   晏从今没法读心,见她这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误以为她还在为复生术的事情发愁。   “是和阵眼有关吗?”   几人在谈论复生术时没有避开他,就连仅限天星门弟子才能阅览的藏书也大大方方地摆在他眼前。   这是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人的意思。   晏从今倒是不怎么在乎其他人对自己的看法和态度,反正一切会阻碍他的就杀掉,他在乎的只有沈千祈。   “如果是和阵眼有关的话,想要听听我的看法吗?”他问。   沈千祈并没有在想阵眼的事情,不过她确实很想听听晏从今的看法。   反派最了解反派,裴衍舟会把阵眼会藏在哪里,他说不准真的能猜中。   沈千祈暂时将宅子的事情抛到脑后,停在路边,对他点了点头。   “想。”   渝州的夏季潮湿又闷热,才初入夏,卖冰饮消暑的铺子就已经客满为患。   沈千祈今日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浅紫色冰丝上襦,暖人的日光晒得她直用手给自己扇风。   晏从今将伞倾斜向她,两人找了一家还有空位的冰饮铺子,要了一碗酸梅汤和红糖冰粉。   他找小二借了一把蒲扇,边替沈千祈打着扇子边说。   “阵眼就在渝州城内,这是轻易就能被推断出来的结论。”   “所以此时,阵眼藏在城中何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该怎么藏它。”   他说的不无道理,渝州城总共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无论阵眼藏在哪里,总会有被找到的一天。   与其想着把阵眼藏在什么地方更安全,不如去想用什么形式把它藏起来才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沈千祈舀起冰粉的勺子一顿,瓷勺与碗沿碰出了清脆的响声。   “那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藏阵眼?”   “如果是我,一定会选一种有趣又意想不到的方式。”   晏从今稍抬了下眉,声音里带着笑意,像是代入了某种角色,用随意的语气和她谈论着什么趣事。   “比如一粒石子,一朵花,或者。”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唇角无声地勾起,“是一个人。”   “人也能当阵眼吗?”沈千祈微微张着嘴,看起来很是诧异。   轻柔的凉风停了,晏从今放下蒲扇,单手撑着下颌看她。   他话里没什么情绪,连那份惯用的嘲讽也没有,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件事实。   “从你还在怀疑人到底能不能当阵眼的时候,我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人确实也能被当成阵眼,只不过风险太大,阵毁人亡,还得承担被阵法反噬的风险。   通常来说,一般人都不会想到用人当阵眼,尤其是像他们这种名门正派的弟子,更不会用人的性命做赌注。   或许连晏从今自己都没注意到,尽管他已经克制得很好了,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看起来仍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这种漫不经心在他身上给人的感觉十分奇特,就好像这一整件事情是由他亲自策划,而他已经预见了他们作为正义的一方一定会失败的结局一样。   他真的是一个天生的反派。   沈千祈不得不再次感叹一句,幸好他现在的立场和她一致。   她放下勺子,正想说点什么,隔壁桌两位妇人愈渐提高的交谈声直直传入了她的耳中。   “你听说了吗?和江雁然定过娃娃亲那个病秧子刚去世没多久,裴公子就到她家去提亲了。”   “当然听说了,那江雁然也是个命苦的,家境贫寒,自小没了娘,爹又是个瘸子,好不容易有门好亲事,结果对方家道中落不说,还成了个病秧子。”   “她家里这条件,恐怕也就谢公子不嫌弃,上赶着要娶她过门当正妻了。”   “你瞧,正说着呢,接亲队伍这就来了!”   随着二人话音落下,街道上远远传来了一阵唢呐和敲锣声。   沈千祈坐的位置正对窗外,被这阵喜乐声吸引,她也跟着转头朝外望去。   接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在操办喜事。   成对的舞狮打头开道,媒婆跟在后面逢人就发喜糖。   新郎骑着匹黑马,喜悦之情跃然脸上,跟在他身后的是举着龙凤扇的仪仗队,鼓乐都是成双成对,再往后是八人抬的大花轿,花轿四角挂着大红灯笼。   路过这间冰饮铺子时,有阵微风刮过,花轿侧帘被吹起了一角。   满目喜庆的红色之中蓦然出现了一抹突兀的白,沈千祈愣了一下,擦了擦眼睛,再望去时花轿已然走远。   ......   大概是她的幻觉吧,这世间哪会有人穿着丧服成亲的。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后来补充的作话大概有人没看到,所以再重复一遍   小tips:姜珩第一次出场在第32章,是前文姜月的弟弟,和沈千祈有共同话题(画画),并且他会决定跟着许鸢一来天星门很大一部分原因和沈千祈有关(52、54、58,当然他不止是这几章出现过)   感谢在2023-04-19 21:10:04~2023-04-21 05:0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樱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鹊桥仙(四)   ◎“主人”◎   晏从今本质上其实是一个很不亲近人的人。   他习惯独来独往, 基本不参与人多的热闹场合,对谁都是一样的客气而疏离。   总而言之,他就是那种看起来很好相处, 可实际上对谁都不感兴趣,压根不会与人交心的人。   所以在看到他在一群天星门弟子中间谈笑自如, 就连氛围也很融洽时,沈千祈不能说是很吃惊, 只能说是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真是奇了怪了, 难道谈恋爱还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吗?   沈千祈站在远处,右手摸着下巴,静静打量着晏从今。   晏从今今日穿的是一件白底织金暗纹的袍子,衣身和袖口处贴有红色边条,就如他束在小辫子尾端的那根红绳一般, 使他整个人乖巧之中又多了几分活泼的少年气。   他站在那一群弟子中间, 脸上挂着熟悉的微笑,时不时轻轻点两下头,似乎是在认真听弟子们谈论着什么。   晏从今能融入这群弟子之中是件好事, 不过沈千祈难免有点好奇, 究竟是什么能让他感兴趣到和他们聊得这么开心。   正想走近听听,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紧接着, 肩膀被人从后轻轻拍了一下。   “沈姐姐!”   结束了上午的操练, 姜珩本打算回屋休息一下,路过饭堂时, 远远便瞧见了沈千祈的身影。   他一路小跑过来, 气息还没喘匀。   “沈姐姐, 那日你回门派, 我本想和许师姐他们一起去山门迎接你,但是我没请到假,一直等到今天才来和你打招呼,抱歉......”   自从来到天星门之后,姜珩整个人的气质变得和从前大不一样。   不再受病躯束缚的他走出了那间困了他十六年的小院子,卸下了心上的枷锁,如同走出一座牢笼,见识到了外面广阔而美丽的世界。   高高束起的马尾,利落干净的弟子服,眼里清亮的笑意,这一切都使他看起来终于有了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开朗和活泼。   姜珩很感谢沈千祈,这个世上只有她一眼就看懂了他的画,明白他心中所想,以及对自由的渴望。   他之所以会来天星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她所讲述的故事吸引,也想像他们几人一样,能自由地去往各处降妖除魔。   想要加入天星门首先得通过严峻的弟子考核,沈千祈早听许鸢一在回复她的纸鹤里提过,姜珩堪堪擦着及格线通过了考核。   表现虽算不得多好,但对他来说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沈千祈弯起眉眼,带着鼓励性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对了,我还没恭喜你顺利通过弟子考核,那日我在演武场看到你了。”   她收回手,转而对他竖起了大拇指,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我看你那日在演武场上的表现得很不错,好好努力一下!没准将来你也能被明水真人看中,这样你就能和我们几个待在一起,你姐姐也会放心一点。”   姜珩被她夸得不好意思,绯红爬上耳尖,低垂着脑袋。   “我和其他弟子比起来还差得远......对了,沈...师姐,我阿姐托人给我送了一种用萤石制成的颜料。”   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攥紧又松开,似乎是有点紧张。   “用它画出来的画能在夜里发出月白色的柔光,听说很漂亮,师姐有没有兴趣,要不要去看看?”   试问有哪个喜欢画画的人能拒绝一份神奇的萤光颜料。   沈千祈正想着答应下来,忽然想到什么,刚到嘴边的好字又咽了回去。   “我有是有兴趣,不过还是下次吧。”   她回头望了一眼,见另一边的弟子们已经聊完散开,而晏从今正站在原地等她。   “我今天还有事,就先走了。”沈千祈朝着晏从今的方向跑去,回过身朝他挥了挥手,“我和许鸢一他们都住在统一的弟子住所,有空可以来找我们玩。”   姜珩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想伸手留她,可他从前也是个寡言少语的性子,不太明白这种时候应该要说些什么。   于是只能沉默地收回手,看着她跑远,低低应了一声好。   -   五月末的天,气温明显升高,日头高悬,湛蓝如洗的天穹上连一丝云的影子也没有。   日光明晃晃地直射下来,直晒得人眼晕。   沈千祈边走着,一手挡住晃眼的日光,另一只手不停地给自己扇着凉风。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我看你好像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不怪她好奇,实在是晏从今这人平时几乎没有社交,难得见到他和其他人聊得这么投入,她可得借机好好学习研究一下。   晏从今回忆了一下刚才聊过的话题,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做饭。”   沈千祈:?这真的是那个冷血恶趣味的小变态吗   沈千祈停住扇风的手,往旁边退了一步,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仔细确认了一遍眼前这人没有被夺舍掉包。   要知道能看到他和其他人在一起像好朋友一样聊天就够让人觉得意外了,更别提聊的话题还是做饭相关。   不能说是难以置信,只能说是非常离谱。   “你们就只聊了这个,没聊其他的吗?”   日光如金粉般泼洒下来,穿过晏从今垂落额前的碎发,眼睫上也落了些许暖色,他动作很轻地摇了摇头。   “他们几个都是渝州本地人,对渝州本地吃食做法了解颇深,我对这些所知不多,便向他们讨教了一二。”   在海底城时,他曾说过会去学做饭,这样无论沈千祈想吃什么,他能做出来。   沈千祈对他说过自己的家在渝州,他想,一个人的喜好口味总是会和家乡贴近的。   所以,先从渝州的菜式开始学做起好了。   正值午时,其他弟子们都回到各自屋内休息,除了他们,少有还在外闲逛的人,四下静寂,只有蝉隐匿在树枝上欢叫着。   沈千祈迎着灼目的光线看向他的侧脸,有些不确定地问。   “所以,你和他们聊天交谈,该不是为了学习做饭,然后做给我吃吧?”   晏从今不像是那种会突然对一个地方的吃食感兴趣的人,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解释。   “当然是为了你。”   果然是这样。   听见他不带一点犹豫的肯定回答,沈千祈心头也跟着微微一颤,就像是被吸满阳光的柔软棉絮包裹住一般。   她想起自己曾经问过晏从今“是你做的话,想吃什么都可以吗”,那时他的回答是“只会一些简单的,但可以慢慢学”。   当时不过以为这只是一段玩笑话,过后便当不得真,没想到晏从今却还记得,并且认真地放在了心上。   “那我就好好期待了。”   沈千祈笑容灿烂地走回他身边,牵起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不过说真的,我看你和他们聊得那么投入,还以为是你交到了新朋友,我还替你开心来着。”   饭堂离弟子住处不远,二人说话间便已回到了明显比室外凉快一倍不止的屋内。   “你想要我和他们交朋友吗?”   “这和我怎么想无关,应该是你想不想才对。”   沈千祈边说边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给房间通通风,“要不要和别人交朋友,交什么样的朋友,这些都是由你自己的想法和喜好决定的。”   带着一丝凉气的风吹进屋内,晏从今垂落在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开,露出了他柔和的眉眼。   “这个世上的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无所谓喜不喜欢,或者想不想要。”   他坐在床边,平静地望着沈千祈,神色却无比认真。   “你喜欢的,我就去做,我认同你认同的一切。但要是你不喜欢的,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会帮你除掉。”   沈千祈第一次听他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从窗边走到他面前,带着几分好奇的心思问。   “如果我不喜欢的是这个世界呢?”   晏从今看向她的眼神极轻而虔诚,仿佛在注视着神明。   他漆黑润泽的眸子宛如平静的湖面,满满都映着沈千祈,好似除了她以外,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事物。   “那世界就是我的敌人。我会按照你的喜好,创造出一个全新的美好新世界,所有阻碍我们的,我通通都会杀掉。”   为了你,我愿意与全世界为敌。   这种槽点满满的话从晏从今嘴里说出来,并不会让人觉得很中二想吐槽,因为这就是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他也真的会这样去做。   听着他有些极端的话语,沈千祈抿了抿唇,脑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个问题。   “那要是以后有一天我连你也不喜欢了怎么办?”   说完,她又赶紧摆摆手,解释道:“我只是有点好奇,你别多想,无论是以后还是现在,我都不会不喜欢你的。”   “我的命已经在你手里了,你若是不再喜欢我,害怕我纠缠你的话,可以随时把它取走。”   晏从今执起她的右手,指尖在那串珍珠手链上轻轻摩挲着。   他向上望着沈千祈,以一种信徒向神明祈祷的姿态乞求着她。   “但是在那之前,在你还喜欢着我的时候,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承诺呢。”   相处这么久以来,晏从今从来没有向她要求过什么东西。   他不像其他人,交往之后不会提出任何要求或者条件,他也不会改变沈千祈的一切,只会把自己变成适合留在她身边的样子,就算是连自我都能轻易为她舍弃。   这是他第一次向沈千祈提出请求,小心翼翼的同时又卑微得不像话。   “你想要我承诺什么?”沈千祈问。   晏从今将她的右手贴在自己脸侧,亲昵地蹭了蹭。   “让我成为你的东西吧,你的一部分、你的所有物,你的什么都好,只要是你的。这样我们就不会轻易分开。”   他好像总是很害怕会和沈千祈分开。   可是沈千祈迄今为止也没说过一句会离开他之类的话。   沈千祈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因为小时候她突然的消失给他留下了阴影。   “我们一定不会轻易分开的,我保证。”   她伸出手,双手轻柔地捧起晏从今的脸。   “如果你还是不放心的话,那就照你说的做吧。不过成为我的东西......你就是你,怎么成为我的?”   “很简单。”   晏从今嘴角噙着笑,让连结着两人的傀儡线显形,一头牵着他的脖子,一头系在沈千祈手腕上。   他双手往后撑住床铺,后仰着身子,双眸潋滟,倒映着她,其中翻涌的爱意和痴迷像涨潮期的湖水,一眼望进去就要溺毙。   “亲我一下吧。”他轻声说,“主人。”   沈千祈看看傀儡线,又看看他一脸期待的表情,最终妥协地叹了口气。   如果这能让他感到安心的话,她可以去做。   沈千祈手腕下压,握住傀儡线扯紧,系在晏从今颈间线圈上的银铃响动。   她屈起右腿压住他的袍角,俯下身的同时一扯傀儡线,将他拉近,先吻了吻他眼尾的泪痣,再缓缓下移,唇瓣相贴。   晏从今在傀儡线被她扯紧的那一瞬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被她支配、被她操控、被她这样对待原来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   爱是脆弱又不可靠的东西,他们之间有了这层关系在,羁绊才更加牢不可破。   他是她的,她承认了,他是她的所有物,意识到这一点,晏从今心底蓦地升起了一股奇异的满足和幸福感。   晏从今身心都沉醉在和她的亲吻中,半睁着眼,目光迷离间瞥见了窗角那一抹黑白水墨色的身影。   他唇角无声地翘起,抬起右手搭在沈千祈的后颈上,主动讨好地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他才松开手,微微向后退了些,胸口起伏,嘴唇微张,撑着床铺喘气。   灿金般的日光从格窗穿进来,又被分割成光束照在床间,映在晏从今湿润而柔软的唇上,泛着诱人的鲜艳。   沈千祈莫名想起了挂在枝头熟透了的红樱桃,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明明后来主动的人是他,为什么到头来他更像被动承受了更多的那个人。   ......真是好奇怪。   晏从今保持着仰视她的姿势,唇角向上弯起了一抹弧度,目光轻而柔地落在她脸上。   “我能问问,你和姜珩都聊了些什么吗?”   虽然觉得他在这种时候突然提起其他人有点奇怪,但沈千祈也没有多想。   “没说什么,就是恭喜他通过了弟子考核,顺便鼓励了他几句。”   晏从今的观点十分奇特,他不会阻止沈千祈交朋友,也不会阻拦其他人喜欢她,更不会因为有人喜欢沈千祈就要把那人杀掉。   毕竟沈千祈这么好,温柔细心又可爱,喜欢她是很正常的事情,要是有人不喜欢她,他才要觉得奇怪。   如果有人讨厌沈千祈,那么那个人才是该去死的。   不过姜珩不同,他虽不讨厌沈千祈,可他却和沈千祈有着共同的爱好和话题。   担心沈千祈因此和他关系日渐亲密起来,甚至超过自己,晏从今自然不想他们之间来往过多。   但这样做,是不是也算是一种阻碍了她自由的行为呢?   晏从今突然有点苦恼。   如果能在彼此身上留下印记就好了,其他人一眼就能明白他是她的,或者她是他的。   晏从今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身体向前将脑袋埋进了她怀里。   “怎么办,我还是好想把你关起来,关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谁也不能打扰。”   经历了海底城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沈千祈已经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只是口嗨过过瘾罢了。   她挑起晏从今的一缕发丝在指尖打卷,用很认真的语气对他说。   “那你再等等,等我攒够积蓄,我就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攒够了钱就能在渝州城内买一座宅子,宅子里只会有她和晏从今两个人。   四舍五入,也算是一种把她关在只有他们两个的地方的方式。   沈千祈觉得她大概是这世上自己准备小黑屋关自己的第一人了。   她轻声叹了口气,正想问问晏从今对宅子有没有什么特殊喜好,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许鸢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师妹,你在里面吗?有新委托来了,我们得下山一趟。”   沈千祈赶紧拍了拍晏从今的肩膀,示意他松开自己。   “我在。”她绕开桌子,一边回话一边打开了门,“我们现在不是负责追查裴衍舟的行踪吗,其他委托怎么会交给我们来做?”   许鸢一站在门外,神色复杂地在手中的委托专用令牌上点了一下,委托的具体内容以文字的形式投影到了半空中。   “渝州富商谢川之子谢淮序新婚当夜陷入昏迷,谢家人请来大夫诊治却看不出病因,谢淮序面色红润、气血良好,生命体征一切正常,唯独昏迷不醒。”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1 05:02:27~2023-04-22 23:5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零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鹊桥仙(五)   ◎安全感◎   面色红润、气血良好, 身体一切正常,唯独昏迷不醒。   这熟悉的症状,可不就是生魂离体吗?   经历了神祠的事情之后, 如今只要一提到生魂离体,所有人都会条件反射地想到裴衍舟。   裴衍舟目前下落不明, 要继续追查她的行踪,连一点可能和她有关的线索也不能放过。   “准备一下, 我们即刻下山, 我和师兄先去山门等你。”   许鸢一收好令牌,刚转身迈出几步,又返身回来,递过来一个胭脂盒大小的瓷盒。   “差点忘了,来找你的路上恰好碰到了姜珩, 这个是他托我带给你的。”   沈千祈接过瓷盒打开, 里面装的正是那神奇的荧光颜料。   本想下次有空再去找姜珩看看,没想到他直接将这颜料送过来了。   许鸢一和林月池先行一步去往山门,沈千祈手里捧着瓷盒回了屋内。   礼不能白收, 得给对方选个合适的回礼才行。   沈千祈将瓷盒随手放在妆台上, 一边整理要带走的灵符一边问晏从今。   “我要下山去处理委托了, 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晏从今一定会跟着去的, 她问出来只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闻言, 晏从今果然点了点头,从床边走过来替她将符纸叠好, 整整齐齐地装进香囊里。   “要, 我和你一起。”   他收拾的动作比沈千祈要快许多, 沈千祈便干脆撤了手, 退到一旁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虽然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晏从今就挺粘人的,但她总感觉最近晏从今粘人的劲比从前更甚了些。   就好像他只要一天没有缠着沈千祈,没有表露出自己的爱意,沈千祈就会毫不留情地离他而去。   他真的非常没有安全感。   不过这并不能怪他,因为在晏从今的一生中,从出生之前就被抛弃了,他从来都没有被谁爱过。   想起他刚才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以及两人在一起之后他的种种表现,沈千祈除了感受到来自他的爱意之外,还觉得有点心疼。   没有体会过被爱是什么感觉,害怕自己随时会被舍弃,可偏偏他又不舍得伤害沈千祈,只能通过不停地付出,一遍又一遍剖白自己的真心,以此祈盼能留住她。   明明是两情相悦,可他是怎么爱的这么卑微的?   沈千祈轻声叹了口气,上前用力握紧他的手,同他十指相扣。   “符纸带这么多就够了,走,我带你下山去。”   手指被人紧紧扣住,沈千祈握得很用力,甚至有些发痛,但也正因如此,晏从今才能感觉到心安。   他单手替沈千祈系好香囊,眼眸略弯,同样用力地回握住她,声音轻如飘散的棉絮般低声说了一句。   “无论你要带我去哪儿,我都会跟着去的。”   -   渝州是一个四季分明的地方,冬冷夏热,夏季时间长,高温还多雨。   自来到渝州后,雨倒是没怎么下过,但高温是确确实实地体会到了。   沈千祈贪凉怕热,这样的天气,若不是有任务在身,她绝不会外出走动。   夏日午后的日光不仅明媚灿烂,同时还很晒人,晏从今自觉承担起了撑伞的重担。   纸伞挡住了晒人的光线,却隔绝不了热意,沈千祈紧紧贴着晏从今,挽住他的胳膊,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你身上好凉快啊。”   晏从今没有心脏的缘故,体温比常人要低一些,感觉不到冷,自然也感受不到热。   他非常享受这种被沈千祈主动贴近的感觉,甚至有点庆幸自己没把心脏装回去。   他解开扎紧的袖口,将袖子往上挽了一截,露出了冷白如玉的手臂。   “这样更凉快。”   沈千祈在他的引导下双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眨了眨眼睛,灵动的眸子里划过了一瞬讶异的光,惊叹一句。   “还真是。”   感受到凉意的沈千祈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来,而晏从今也丝毫不觉得这有何不妥。   反倒是许鸢一走在他们后面,看着这两个人中间连只蚂蚁也钻不过去的距离,皱眉直摇头。   原来恋爱之后的人是这样相处的。   幸好她没有恋爱的打算,不然她可受不了要这样和对方腻歪在一起。   正感慨着,头顶忽然笼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刺眼的光线。   “师姐,日头正晒,出门在外还是撑把伞比较好些。”   林月池不再是从前那个连剑也拿不稳的小男孩,如今的他,已然比许鸢一还要高出一个头。   撑着伞靠过来的时候,微微倾斜着伞面,低下头看着许鸢一,倒让人生出了一种他作为师兄,在关心师妹的错觉。   明明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直到最近,许鸢一才开始发觉,原来他和小时候的变化是如此之大。   不仅是身高,还有其他各个方面。   许鸢一莫名想起了上次从镜子里出来后给他上药的那一幕,脸颊霎时红了一片,飞快地往前迈了几步,走出了伞荫。   “不用了,我们身为天星门的弟子,这点风吹日晒的苦头还是吃得的。”   说完,她似乎是觉得这样直白地拒绝了林月池的好意不太好,忽地顿住脚步,微微侧过身子,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不过还是谢谢你的伞了。这里离谢府不远了,我们快些过去吧。”   林月池愣在原地,几乎要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虽和许鸢一是青梅竹马,感情比旁人要深厚,但这种关系也给他带来了相应的苦恼。   那就是在许鸢一眼里他永远是那个瘦弱的、需要她照顾的小男孩,即使他已经长大,她也根本没拿他当一个正常的异性看待。   但就在刚才,许鸢一居然对着他脸红了。   林月池抬眼朝她望去,看破不说破,借着纸伞挡住自己忍不住弯起的眉眼,话里带笑。   “是,师姐。”   -   谢家是渝州出了名的富豪之家。   不同于其他富商,谢川此人是个十足的大好人,他乐善好施,为人正直,即使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找他帮忙,他也会施以援手。   坚信日行一善会有好报的谢川这辈子也真的过得顺风顺水,没有遇到过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事。   唯独这次,独子谢淮序才刚成婚,谁料当夜莫名陷入了昏迷,什么办法都用尽了也不见他有醒转的迹象。   最近渝州城外很不太平,异象频生,还常有妖物作乱,谢川怀疑谢淮序招惹到了什么邪祟,便向天星门发了委托求助。   他一早就守在大门外,焦急地等待天星门派弟子前来,远远瞧见了那标志性的黑白弟子服,赶忙上前去迎接。   “几位道长,你们可算是来了!”   许鸢一例行公事,展出委托令牌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谢老爷,您别着急,先带我们进去看看令郎吧,具体情况我们边走边说。”   生魂离体只是他们的猜测,具体还得亲眼确认后才能确定。   但无论是生魂离体还是别的情况都得尽快解决,耽搁越久,对谢淮序苏醒越不利。   谢老爷是个知道轻急缓重的,也不和他们多客套,点头连声应好。   “道长,快这边请。”   许鸢一和林月池在前跟着谢川往府内走,沈千祈和晏从今则并排走在最后。   作为家财万贯的渝州富商,住的宅子自然是气派又奢华。   沈千祈看着院中那一处精致的小型人造鲤鱼池,沉吟一会,扯了扯晏从今的袖子,小声凑到他耳边问。   “你觉得在院子内挖一个小池塘出来怎么样?里面养几条金鱼,再种些荷花,夏天晚上应该会很漂亮。”   独属于沈千祈的温热气息喷洒在耳廓,晏从今睫毛轻颤,克制着压下那股难耐的痒意,偏过头看她。   “你想在哪里的院子挖?我帮你。”   ......这人关注的重点还真是与众不同。   “我只是问一问,没说现在就要挖。”   惊喜要在对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给予才算是惊喜。   沈千祈不好直接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宅子,想了想,决定用画大饼的方法测试一下他的喜好。   “如果以后有座宅子,里面只住着我们两个人,在院子里挖一个小池塘出来,按我说的种花养鱼,你还可以在里面玩水。”   说到这里,沈千祈顿了一下,眨着眼睛,装作不经意地问。   “怎么样,你想象一下,这样的宅子你喜不喜欢?”   不出意外,晏从今的重点再次偏移了。   他声音很轻地问:“只住着我们两个人,不会有其他人打扰吗?”   “当然不会有其他人打扰了。”沈千祈弯起眼睛,用力握紧他的手,肯定道,“因为那是我和你,我们的家。”   晏从今对家的概念很模糊,他也不像大多数人一样,提起自己的家便会热泪盈眶。   从前今鹤和晏道辰还没去世的时候,家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休息睡觉的地方而已,没有其他的特殊含义。   后来在海底城,那座府邸在他口中也是只他住的地方,不是他的家。   再后来,他四处游历,居无定所。   他无所谓自己有没有家,但如果是和沈千祈一起,光是听她这样说着,他就觉得无比幸福。   “喜欢。”   晏从今专注地望着她的脸,缓缓低声笑了出来,如三月里绽开的迎春花,生机十足又带着期望。   “我很喜欢。”   作者有话说:   改了一个bug,上一章末尾的昏迷七天改掉了,还有为了方便区分,把两个配角的姓换了一下。沈雁然→江雁然 裴今玉→谢淮序(实在是谢今玉有点怪怪的)   感谢在2023-04-22 23:59:51~2023-04-24 23:5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米啊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鹊桥仙(六)   ◎遐想◎   晏从今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尤其是像这样真心开怀笑着的时候,像是在一阵和暖春风的吹拂下,花枝随风颤动的野山樱, 轻快活力,充满了生机。   他似乎是一个很容易就感到满足的人, 一个连承诺都算不上的假设就能让他这般开心。   沈千祈看着他脸上这抹笑,忽然觉得他好像有点傻乎乎的。   就像是那种被黑心老板画的大饼给欺骗, 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被榨干了劳动力却还不自知的天真员工。   而她, 就是那个画大饼的黑心老板。   沈千祈心虚地撇开视线,她不是那种喜欢空口给出承诺的人,可一想起渝州的房价,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叹气做什么?”被她这声长长的叹息给吸引,晏从今缓缓收敛了笑意, “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破坏了晏从今难得的好心情, 沈千祈赶紧摇了摇头。   “不开心倒没有,只是有点惆怅而已。”   天星门有一项规定,弟子完成委托后可以获得一笔相应的报酬, 金额多少全看委托的难易程度, 难度越高, 报酬越丰厚。   但获得报酬的前提是得活着,并且顺利完成委托, 所以接取委托时也需要考虑自身的实力。   沈千祈觉得自己可以考虑一下接取一些渝州城附近简单的除妖委托。   既攒到了银子, 还能顺便看看附近有没有裴衍舟的踪迹,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 沈千祈瞬间打起精神, 连声音都比往常清亮, 但听上去还是温软柔和的。   “还是那座宅子, 除了池塘之外,在你的想象里,还有没有其他想要的?比如一架秋千之类的。”   她的嗓音又甜又脆,仿佛万物寂寥的寒冬过后,惊喜地发现黄草中钻出了新的绿芽,生机盎然,昭示着春的来到、新的开始。   沈千祈的话语像是一粒种子,深深地埋进了晏从今的心里,生根发芽,结出了名为美好的果实。   晏从今顺着她的话想象了一下。   如果他们真的有了一个家,一个由他和沈千祈组成的家,这个家里,还应该添点什么才好?   晏从今垂着眼睫,认真思考了半晌,最后终于得出了结论。   “对我来说,家的定义就是有你的地方。”   他眉眼间都带着柔和的笑意,仿佛沉入了什么无限美好的遐想之中。   “所以宅子里有你就够了,其他的,按你的喜好布置就好了。”   沈千祈差不多猜到了他会这么说。   她侧过头看着晏从今这副笑得不值钱的样子,更加坚定了决心。   从晏从今的种种反应来看,想要给他一个家的想法果然是可行的。   光是让他想象,他就能开心成这样,若是日后真的实现了......   沈千祈仿佛已经看到了晏从今好感值上升,攻略成功的曙光。   她顿时充满了干劲,决定回去之后就开始留意有没有合适的委托,但眼下还是得先解决掉谢府的事情再说。   二人说话间,谢川已经领着他们到了谢淮序的住处。   屋内除了担心谢淮序身体的谢夫人和几个下人之外,再无其他人。   谢川命丫鬟掀开轻纱床幔,带着几人走到谢淮序的床边,眉头几乎要皱成一团,面上尽是担忧之色。   “道长,我序儿新婚当天一切都好好的,可到了夜里该洞房的时候,不知怎的就突然昏迷了过去,怎么叫都醒不过来。   可我看他这面色红润的样子,也不像是生了什么病,莫不是招惹了邪祟,中邪了?”   林月池上前并拢双指贴在谢淮序颈侧,用灵力查探了一番。   结果果然如他们所料,是生魂离体。   可生魂不可能无缘无故离开人的躯体,照谢川所说,在入洞房之前谢淮序都一切正常,那么只可能是在洞房的时候出现了什么意外。   “可否将谢淮序昏迷时的具体情况同我们详细说一遍?”   守在床边的谢夫人闻言点了点头,她望着床上的谢淮序,语气颇为无奈。   “当夜序儿早早地就屏退了下人,不准任何人打扰,屋内只有序儿和我刚过门的儿媳雁然,他昏迷的时候身旁只有雁然在。”   骤然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沈千祈一愣,旋即想起了那日在冰饮铺子时的匆匆一瞥。   大红喜轿里坐着的新娘身上穿的却是丧服,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诡异了,她当时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沈千祈犹豫了一会,思忖过后,还是斟酌着问了出来。   “谢夫人,新婚当日少夫人可有举止怪异之处?比如穿着打扮?”   “你说雁然?”   谢夫人细细回想了一遍,然后十分肯定地摇头道:   “这个倒是没有,雁然那日的穿着打扮,都是我早早地派人去准备好的,婚服也是我找了绣娘替她量身定做。只不过不知为何,明明尺寸都适合,可她穿起来却略显臃肿......”   正常情况下,尺寸合身的婚服穿起来是绝不会显得臃肿。   除非在婚服里面又多套了一件白色的丧服。   林月池和许鸢一虽不知道江雁然这奇怪的行为,可光凭着谢淮序昏迷时候身旁仅有她一人这一点,就很难不让人怀疑到她头上。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许鸢一上前接过话问道:   “少夫人现在可在府中?能否请她将当夜的情况同我们细说一遍?”   谢夫人微微一愣,似是未曾想过此事会与江雁然有所牵扯。   “可以是可以,不过雁然回家照顾她爹去了,人不在府中。”   一提起江雁然,谢夫人的眼神都柔和了下来,言语里也尽是对这个儿媳的维护和满意。   “雁然这孩子懂事知礼,品行良好,无奈命苦,从小就跟着她爹相依为命,父女两人生活拮据清贫,吃了不少苦头。”   说到这里,谢夫人又叹息着摇了摇头,眼底流露的心疼不似作假。   “雁然她爹身体一直不好,我想着把她爹接过来一起住,可她却拒绝了。我看她爹还在病中,序儿这里有我和这么多下人,我便让她带着丫鬟和药材放心回去照顾她爹了。”   沈千祈在旁听着谢夫人的话,一时觉得有点奇怪。   丧服一般只有在家中有亲人亡故时才会穿着,可江雁然和她爹相依为命,家中并无其他亲属,她又是为谁披麻戴孝。   难不成是为了那个病秧子前未婚夫?   可她若是对这位前未婚夫余情未了,又为何要答应嫁给谢淮序。   谢家在渝州口碑极好,谢川夫妇开明心善,其独子谢淮序更是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是这渝州无数待嫁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总而言之,谢家人看起来就不像是那种会做出强取豪夺,或者刁难威胁他人的人。   但万事无绝对,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还是得调查清楚后才能下定论。   江雁然的家在渝州城南的小村庄,而谢淮序又还在昏迷,且生魂离体越久对身体损伤越大。   商量过后,几人决定分头行动。   林月池和许鸢一留在谢府为谢淮序招魂,不通招魂术的沈千祈则负责和晏从今一起去调查江雁然。   -   城南小村庄离谢府稍微有点远,出城后还得沿着乡间小路再走一段路。   复生术引发的异象尚未影响到这个小村庄,乡野间依旧是绿树成荫,鸟儿啾啾,漫山遍野的花卉苗木彰显着独属于夏日里的生机盎然。   走在这样的环境里,整个人连身带心都感觉被治愈了。   这个季节正是桑葚成熟的时候,一串串沉甸甸地挂满了枝头,像红宝石一样。   沈千祈边走边抬头看着道路两旁栽种的桑树,暂时将此行的目的忘在了脑后。   “不如以后我们也在院子里种几颗果树吧,能开花能结果,好看又能吃。”   她一向是实用派,比起花草,还是种几颗果树更来的实在。   乡间小路不比城内道路宽阔,狭窄的同时地面还有许多碎石子,坑洼不平。   眼看着沈千祈抬头望着桑树没看路,差点一脚踩进泥坑里,晏从今及时伸手揽了她一把。   “除了果树,买了宅子后,你还想在院子里布置些什么?”   不想回去之后裙摆上布满了泥点的沈千祈不敢再分神,低头看起了路来。   “有很多,比如可以搭个爬藤花架,种上紫藤花,花架下面可以摆一个藤条吊椅,夏天夜晚在室外很凉快。”   她认真地回答着问题,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套了话。   晏从今偏过头看着她,认真地将她所说的内容一一在心中记下。   如果像沈千祈所说的那般有一座宅子,是他们两个人的家,不会有其他人来打扰,那么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一种不会对沈千祈有任何伤害、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她也能保持开心的将她“关”起来的方式。   晏从今垂下眼睫,嘴角勾着抹笑,心中暗自盘算起了什么。   这个位于城南的小村庄面积不大,村民人数也不是很多,但都很热心友善,邻里关系也十分和睦。   两人顺着热心村民指的方向,很快在村子的东北角,靠着一条小河的地方找到了江雁然的家。   这是一间看起来也有点破旧的农家小院,但一眼望去,房屋以及院中各处都打扫得非常干净。   虽破旧,却一点也不脏乱,从院中被人精心打理过的花草就足以看出这间小院的主人是个勤劳又热爱生活的人。   沈千祈站在半开的院门外,抬手敲了敲门,静静等了好半晌也没有人回应。   “难道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吗?可按照谢夫人所说,江雁然应该是在家寸步不离地照顾她爹爹才对,家里怎么会没有人?”   晏从今往院中瞥了一眼,余光在地上扫到了一张黄纸。   他控着傀儡线将黄纸捡了起来,两指捏着细看了一会。   “是没烧完的纸钱。”   黄纸边缘还残留着被火灼烧过的痕迹,呈灰褐色,轻轻一捏就化作了细灰。   沈千祈看着这张纸钱,只觉得心中疑惑更深了。   她沉吟一会,索性直接推开了半开不开的院门。   “我们进去看看。”   抱着几分好奇探究的心思步入院中,刚走到主屋门口,看清眼前的景象后,沈千祈又猛地顿住了步子。   比起住人的主屋,这更像是一个简易的灵堂,或者说是被人改成了灵堂。   两条白绸随意地挂在大开的屋门上,正对门外的方向并排竖放了两副棺材,棺材后方整整齐齐地摆了一排纸人。   而在两副棺材上面又分别插了三炷香,掉落下来的香灰落进了棺材前的铜盆里,和满满一盆纸钱烧成的灰屑融为了一体,又被风吹起飘向空中。   沈千祈看着这两副棺材,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忽觉背后骤然升起一阵凉意。   她警惕地回头望去,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白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盯着他们打量了许久。   “你们是谁?” 第75章 鹊桥仙(七)   ◎为了幸福◎   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的这道白色身影是位身着丧服的年轻女子。   沈千祈同她投来的探究视线对上, 也沉默地打量了她一会,半晌,试探着出声询问。   “你是江雁然?”   闻言, 年轻女子微微点了下头,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个来回, 面上多了几分警惕。   “是我。你们两个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我家中?”   沈千祈见她有所防备,赶忙摆了摆手, 表明自己没有敌意。   “江姑娘, 我们是天星门的弟子,接了谢府的委托来调查谢淮序昏迷一事。”   她边说着边掏出了许鸢一给她的令牌,“你的住处是谢夫人告诉我们的。”   眼前这两人虽未穿着天星门的弟子服,可这专用的委托令牌不似作假。   江雁然放下戒备,绕开他们踏入屋中, 取了新的三炷香分别为两副棺材点上。   她端着装满灰屑的铜盆走到屋外, 跪在软垫上,手中拿了一沓新的黄纸。   “既然是调查谢淮序昏迷的事情,你们跑这里来找我做什么?”   沈千祈看着低头专心烧着纸钱的江雁然, 觉得她的反应似乎有些过于平淡了。   明明谢淮序是她的新婚丈夫, 可她却好像对这个丈夫的生死并不在意。   “听谢夫人说, 谢淮序昏迷时身旁仅有你一人在,所以我们想找你问问当时的具体情况。”   铜盆中的火势不大, 只有点点火星, 江雁然一张又一张地匀速往盆中扔着黄纸,前一张烧得差不多了才继续扔下一张。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不会有太大的烟灰, 但仍有部分灰屑被微风卷起, 飘在半空中。   “当时夜里确实是只有我一个人在他身边, 他不愿洞房时被其他人打扰, 早早地屏退了所有下人。”   江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飘飞在空中的白色灰屑,神色略显怆然。   “我们喝了合卺酒后他突然说自己有点头晕不舒服,躺在床上睡了过去,我以为他是不胜酒力,便也没多想,直到后半夜时我醒来才发现他情况不对。”   这话听上去似乎是没什么问题,可细细咀嚼一番后便能发现其中不对。   谢淮序是生魂离体,并非简单的昏迷,只是醉酒不可能将自己醉成这样,除非他是喝的酒有问题。   沈千祈正想再问一些细节,江雁然却突然站起身,直直地望着他们。   “家中有丧不宜留客,你们若是没有其他事,就请快些离开吧。”   不知为何,沈千祈总感觉她不是很想谈论与谢淮序有关的事情。   这种态度倒让她显得更可疑了。   沈千祈略过她看了一眼屋内的两副棺材,若有所思,还未等她开口,身旁的晏从今倒是先她一步出了声。   “我很好奇。”   晏从今的声音将两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身上,他兴味十足地回望着江雁然。   “你分明是人,体内为何会有妖的内丹。”   此话一出,在场两人皆是一愣。   沈千祈转过头重新打量了一遍江雁然,居然真的在她身上感知到了一抹淡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妖物气息。   而与她面对面的江雁然面色也霎时变了,脸上明显闪过了一丝慌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攥紧手掌,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很快又平静下来。   “你们的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当天夜里的情况就是我说的那般,无论你们相信与否,都请你们两个现在离开我家。”   江雁然的态度很坚决,摆明了不想同他们继续聊下去。   作为一个人类,体内却有妖的内丹,不光是在谢淮序昏迷一事中,就连江雁然这个“人”,都变得异常可疑了起来。   短暂的沉寂之后,沈千祈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正打算继续问话,江雁然忽然端起铜盆朝前一泼,漫天的灰屑扑面而来。   趁他们躲避的空隙,江雁然毫不犹豫地直奔院门外跑去。   对面两个天星门的人,江雁然自知不是他们的对手,只有先跑为上。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两个人之中竟有一个能控线自如。   江雁然就算跑得再快,也快不过晏从今的傀儡线,刚出院门,整个人又被锋利的细线勒住了手脚。   “这么急着逃跑做什么?”   晏从今收紧傀儡线,不急不慢地走到江雁然身后,语气温柔,唇角带笑,手上的力度却一点都没放松。   “她还有话没问你,好好回答,听清楚了么?”   江雁然的身体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她尝试着挣开这些缠住身体的细线,可无论怎么动也没用,反而越挣扎缠得越紧。   她自知逃不过了,只好转变策略,试图向其他人求救。   近日天气愈发炎热,村民们都喜欢待在外边的大榕树下乘凉,一边摇着蒲扇,一边谈论着家长里短。   在离江雁然家不远处的一颗榕树下,就恰好坐着几个村民,听见呼救声后,几人立即围了上来。   他们看了看被线捆住的江雁然,又看了看漫不经心的晏从今,几乎不用思考就得出了结论。   “你一个男子欺负人家姑娘算什么本事!快些松开江姑娘!”   一般人面对这种被误解的场面,多多少少都会解释几句,比如自己不是故意的,这样做也是有原因之类的。   但晏从今他不是一般人。   他不仅没有解释,还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当着这群人的面再次收紧傀儡线,将江雁然的双手以一种扭曲到超出了人体生理极限的姿势扯了起来。   “少管闲事。你再多一句嘴,我不仅会这样欺负她,我还会这样欺负你。”   淳朴老实的村民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纷纷被他这种“我恶我有理”的态度给震惊到了。   几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又转身回去抄起树下的小板凳,气势汹汹地朝他走了过来。   眼看着他们被村民误解成了恶人,场面即将陷入混乱,为了这群村民的生命安全着想,沈千祈赶紧上前一步,挡在了晏从今身前。   “等一等!你们听我解释......”   话还没说完,远处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辆马车正朝着这边飞驰而来。   目测着距离差不多了,驾车的车夫抬手擦了把汗,用力勒紧缰绳控制马匹减速。   马车还没停稳,车帘就被人掀开,紧跟着又从车厢里传出来了一句。   “放开雁然!她是无辜的!”谢淮序不管不顾地直接从还在往前行驶的马车上跳了下来,“快放了雁然!我昏迷一事与她无关,你们不准抓她!”   ......   这还真是热闹都凑到一起去了。   沈千祈看看激愤的村民,又看看急切的谢淮序,默了几秒,回过身拍了拍晏从今的手臂。   “先把她放开吧。”   晏从今自然是都听她的。   他手指微动,打了个响指,撤回了所有傀儡线。   可江雁然却还是呆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远处的谢淮序,她的身体竟然开始条件反射地颤抖起来。   马车里除了谢淮序,还有跟着他一同过来的许鸢一和林月池。   谢淮序的生魂离体时间不久,但身体还是受了点影响,本该躺在床上休养,可他醒来后没有发现江雁然的身影,一定要来找她才能安心。   谢川夫妇担心他的身体,只好拜托许鸢一和林月池陪着他一起。   两人扶着谢淮序慢慢朝这边走来,走到一半,谢淮序忽然挣开了他们搀扶的手。   他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袍子有没有褶皱,又整理了一下头发,最后抬起头望着沈雁然,唇边扯起了一抹温柔的笑。   “雁然,你怎么都不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自己跑走了?”   江雁然看着他朝自己走来,眸中满是惧色,颤抖着身体后退,脚下一软,摔坐在地上后还不停地蹬着双腿后退,好似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你为什么没死?......骗我,他骗我,他明明说你不会再醒过来的......你不要过来了,离我远点,求你了!”   ......   沈千祈原本就怀疑谢淮序的昏迷和江雁然有关,这下更是十分确信了。   但江雁然口中所说的“他”又是谁,以及为什么江雁然看上去这么害怕谢淮序?   还未待她深思,另一边的谢淮序又动了,他像是根本没听见江雁然说的话,自顾自地大步朝她走近。   “你别怕,我不会怪你的。我这么爱你,我这条命都是你的,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生气。跟我回家去吧,好不好?”   沈千祈听着这话,心底升起了一股极其怪异的感觉,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莫名的熟悉。   谢淮序生得一副好样貌,君子如竹,温润儒雅,说起话来声音也是温柔得不像话。   但江雁然看起来却更加害怕他了,垂下脑袋,双手死死地抠住头发,用一种绝望的语气不停地重复道:   “不要过来,离我远点......”   众人都还没明白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江雁然的身体里骤然爆发出一股力量,以她为中心,附近所有的草木都开始疾速枯萎。   小院中原本繁盛的花草一转眼只剩下几片枯萎的残叶,周围所有的植物也受到了影响。   这些草木的生机源源不断地涌入江雁然体内,而她似乎无法一下承受这么多,脸色瞬间苍白下去,嘴里呕出了一口鲜血。   沈千祈看着眼前的异象,突然想起了晏从今曾经说过人也可以当阵眼的话,再结合江雁然体内藏着妖丹,以及她刚才提到那个“他”,猛然间明白了什么。   她转过身正要去找许鸢一,原本晴朗的天气忽然起了一阵薄雾,随着这阵雾一起冒出来的,还有数不清的妖物。   这下沈千祈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她抽出符纸快速甩出,打退了几只试图靠近江雁然的妖物。   “师姐,江雁然就是阵眼,不能让她被带走!”   许鸢一从来不会怀疑她的话,更何况她也看见了刚才那诡异的一幕,当机立断,拔剑守在江雁然身前。   妖物数量众多,仅靠许鸢一、林月池和沈千祈三人对付起来略有些吃力。   但晏从今只是站在一旁,除了出手杀掉企图扑向沈千祈之外的妖物,再无其他动作。   就连村民在他眼前被妖物追赶抓伤他也无动于衷,甚至“好心”地给追过来的妖物让开了道。   耳边惨叫声连连,晏从今立在原地,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傀儡线。   他本该是喜欢这种混乱不堪的场面,可现在的他,神情看上去居然有些苦恼和纠结。   默了半晌,他轻轻叹息一声,还是控着傀儡线勒住了刚才那只扑向村民的妖物。   晏从今其实一点也不想去救这些人,这些人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   毕竟在他一贯的认知中,杀人这种行为不过如饮水一般,没什么不对或者不应该,就好像没有人会去在意自己这辈子到底喝掉了多少升的水。   所以即使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被杀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出手相助。   比起这些无聊的事情,他现在更想快些和沈千祈一起住进他们两个人的家,不被任何人打扰。   但不被打扰的前提必须得把这些讨人厌的麻烦全部解决掉。   虽然他也可以选择不管这些麻烦,但沈千祈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所以他只好帮她一起解决了。   差点死在妖物手下的村民后怕地拍了拍胸口顺气,看清救下自己的人是谁之后,顿时羞愧地挠了挠头。   “小兄弟,谢谢你啊,刚才我还以为你是啥坏人......”   晏从今不想听他的废话,杀掉那只妖后看也没看他一眼,语气不耐。   “走远点,别在这里碍事。”   村民一噎,剩下感激道谢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妖物又朝着这边逼近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和其他人一起跑远了。   晏从今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把小刀,左手控着线将妖物扯到自己跟前,右手利落地一抹,如此反复。   他从前从不觉得杀人或者杀妖是一件能令人感到愉悦的事,因为这件事而引发的一些列反应,比如恐慌和无助的哭喊,才是更有趣的东西。   不过随着现在死在他手里的妖物数量增多,他竟也从中觉出了几分乐趣。   每杀一只妖,离解决完麻烦就更近一点,他也能快些达成和沈千祈在一起不被打扰的愿望。   有了晏从今的加入,对付这群妖物也变得轻松起来,但原本陷入苦战的三人却不约而同地收了手,默默退到了一旁。   这些妖物基本都修成了人形,看上去和正常人类没有区别,但晏从今下起手来没有丝毫的心软,专挑要害,干脆利落。   不仅如此,妖杀的越多,他看起来就越兴奋,就好像他不是在杀妖,而是单纯地沉醉在这场杀戮里。   许鸢一和林月池远远看着他嘴角越杀越愉悦的笑意,果然还是觉得他有点危险。   倒是沈千祈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甚至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沈千祈从来没有想过劝晏从今向善,洗心革面、做个好人,她更没傻到想用自己的爱去感化他。   造就晏从今性格的,不仅是从小的耳濡目染,更是他的本性使然,绝不可能轻易就被改变。   比如在正常人的认知里,杀人是一种非常不好的行为,因为它不能促进一个群体的文明进步,无法给周围的人带来正能量,更不符合大多数人的生存认同。   所以大家都一致认为杀人是不可以的,并且还会用法律法规去约束这一类的行为。   但晏从今不同,从小的耳濡目染,加上自身性格使然,导致他失去了一种很重要的东西——   社会认同感。   他更习惯和喜欢独来独往,从不认同自己是这个大群体中的一员,也不在乎自己的行为会给周围的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他只在乎自己开心就足够了。   这也是他情感淡漠的根本原因。   而要想彻底改变这一点几乎不可能做到。   所以在发现晏从今居然出手救下了那些村民时,沈千祈心中是有几分诧异的。   不过现在看着晏从今这种杀妖的状态,沈千祈又默默叹了口气。   晏从今果然还是那个晏从今。   但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沈千祈不想要他过于失去那份自我,他不需要改变太多,就这样保持着“晏从今”的晏从今,才是真正快乐又自由的他。   作为一个能把原文变成烂尾be结局的反派,晏从今的实力当然也有符合他这种级别的反派该有的水准。   即使场上少了三个人,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影响。   他动作迅速地解决掉了这群冒出来的妖物,站在尸体堆里,掌心贴着额头,擦掉了溅到眉间的猩红,同时向上撩起了挡住视线的碎发。   为了幸福而努力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晏从今看着地上的妖物尸体,心情倍感愉悦地低声笑了起来。   仿佛这些不是死状凄惨的尸体,而是铺向他和沈千祈的家的阶梯。   他缓缓转过身,眼角眉梢都带着浅淡的笑意,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如愿以偿吃到了蜜糖的小孩,无害到构不成任何威胁。   但就在下一秒,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忽然朝着江雁然扔出了手里的小刀。   “差点忘了,你也要去死才行。”   晏从今面向着江雁然,语气和善,但说出来的内容却是截然相反。   “祝你好死。”   只要阵眼被摧毁,复生术就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但这次的情况稍微有点不太一样,江雁然是阵眼,可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能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   许鸢一试图拦截住小刀,却始终慢了一步。   眼看着小刀就要扎进江雁然的心口,谢淮序想也没想,没有一点犹豫地挡在了她面前,替她挨了一刀。   晏从今这一刀用了十成的力气,是冲着一击毙命去的,他没想过会有人替江雁然挡刀。   不过没关系,所有阻拦他解决麻烦的人都是麻烦,都该去死。   他指间灵活地翻动着傀儡线,正要继续动手,忽觉颈间的细线贴着皮肤蹭动了一下,系在上面的银铃跟着响动了一声。   他身体顿了一下,随后便停住了动作。   沈千祈轻轻抓住许鸢一的肩膀将她转了个向,然后将她往前推了推。   “师姐,你们快去处理一下谢公子那边的情况。”   许鸢一回头看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和林月池一起默契地走开了。   等他们二人完全挡住了江雁然,沈千祈才走到晏从今跟前,笑吟吟地看他。   “你刚才救了那几个村民,我都看到了。”   她撑着晏从今的肩膀,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话里带笑。   “作为奖励,我决定给你一个亲亲。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偶尔救一次人也挺开心的?”   晏从今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他看了一眼被围住的江雁然,最后还是收起了傀儡线。   罢了,既然是帮她解决麻烦,自然也是要以她的意愿为准。   他垂下眸子,纤长的羽睫倾覆下来。   “现在就亲吗?”   边说着,他就已经自觉将侧脸凑了过来。   “当然不是,回去再亲。”   沈千祈无情地推开了他的脑袋。   虽说傀儡线之间的联系只有他们两个人知晓,可大庭广众之下拨动傀儡线,尽管其他人看不见,沈千祈还是难免觉得有些羞耻。   等羞耻心稍微消退了一点,她才握住晏从今的手。   “走,我们也过去看看。”   -   谢淮序的身体本就还在虚弱期,小刀深深扎进了他的前胸,虽偏离了心口,却还是要了他大半条命。   林月池想先带他去处理一下伤口,刚要扶他起来,手还没碰到肩膀便被他用力挥开。   “雁然,跟我回家去吧。”   谢淮序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他也全然无视掉了其他人,眼里只有江雁然。   “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们成亲了啊,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的,我们应该在一起才对,跟我回去吧。”   他舍命替江雁然挡了一刀,本该是个英雄救美,还能在对方心里增进好感的行为,可在江雁然看来却像是撒开了一张温柔的猎网,罩在她身上,勒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江雁然情绪稳定之后,周围的异化也逐渐停了下来。   她颓然地看着谢淮序,嘴角溢着鲜血,神色悲怆。   “你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刀,我不需要你这样对我啊......”   “因为我爱你啊。”   谢淮序拔出了小刀,任由鲜血往外冒出,他执起江雁然的手贴在自己的伤口。   “这是我对你的爱啊,你能感受到的吧?所以不要害怕我,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他温声细语,耐心劝说着。   但这对江雁然完全不管用,她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崩溃地坐在地上哭了出来。   “我不想跟你回去,你放过我吧。你到底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对我的爱才让我这么害怕你啊!”   晏从今对他们之间的对话内容并不感兴趣,他乖顺地站在沈千祈身旁,神色淡淡,像是在发呆。   直到听见了这句“你的爱让我害怕你”,他眼睫抖动了一下,缓缓抬眼朝着这两人望去。   作者有话说:   恋爱之后的晏从今虽然在沈千祈面前改变了很多,但他从本质上来说,还是那个晏从今不会改变。因为书是沈千祈的视角,所以会觉得他其实也不是那么变态(?)但在其他人眼里,晏从今从来没有变过,仍旧是个很可怕的存在   他也不会被感化,更不会洗白 第76章 鹊桥仙(八)   ◎笼中鸟◎   爱会让人感到害怕吗?   它明明应该是甜蜜又幸福的才对, 晏从今想。   可为什么一提到这个,江雁然的眼中就满是惊慌?   晏从今黑润的眸中浮起了一抹惑色,他偏了偏头, 视线朝着地上的两人投去。   胸前中了一刀的谢淮序脸上渐渐失了血色,苍白如纸, 看上去好似下一秒就要晕倒。   他拂开了林月池伸过来的手,两手撑地挪着身子往前, 不可置信地嗫嚅道:   “......你害怕我的爱, 为什么?”   江雁然无力地看着他朝自己一点点挪近,泪水一颗颗地从面颊滑落。   她抬手指向屋内两副棺材,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你看着他们,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我的爹爹和郑沐哥哥,他们与你无冤无仇,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啊!”   没烧完的黄纸被微风卷起飘散在空中, 原本干净整洁的小院地上四散着落满了灰屑和纸钱。   沈千祈愣愣地转头朝屋内望去,原来这两副棺材,其中有一副躺着的是江雁然的爹爹。   若江雁然方才所言属实, 那她穿着丧服成亲的这一行为倒也不显得奇怪了。   只不过谢淮序为何要杀害她的爹爹?   谢家是大善之家, 谢家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种恶劣行径的人。   与沈千祈有同样疑惑的还有许鸢一和林月池, 三人沉默地站在一旁继续观望。   倒是晏从今依旧是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   一提起自己的爹爹, 江雁然的情绪愈发失控, 泪流不止。   谢淮序想替她擦掉眼泪,可察觉到她对自己的抗拒之后, 伸出去的手又僵在了半空中。   “郑沐与你自小便有婚约, 可他这个病秧子连自己都养活不了, 他能给你什么?你对他无意, 他却还妄想娶你过门,他难道不该去死吗?我杀他,那是他活该啊。”   谢淮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口的话有多让人震惊。   他语气平静,目光里透着疑惑,就好像这些事情根本不值得江雁然为之伤心难过。   正是他这种态度,让江雁然看着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惊恐。   “那我爹爹呢?他是我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是我唯一的家人,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他是我们之间的阻碍,所以我杀了他,这难道有错吗?”谢淮序说。   江雁然望着一身青衣的谢淮序,这人明明生得一副温润君子模样,可她却觉得此刻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条淬了毒的竹叶青。   “你没错,他们也没错,错的人是我。我不该与你相识,更不该喜欢上你,一切都是我的错。”   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已经不想再去质问谢淮序了,良久,她侧过身子,平静地看向沈千祈。   “谢淮序生魂离体是我做的,我想要他死。但谢夫人待我极好,我不愿伤她的心,只好用这种法子悄无声息地杀掉谢淮序,你们带我去认罪吧。”   真相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她说了出来,沈千祈一时还有些不真实感。   她抬头与许鸢一互望一眼,没等她们有所反应,那边的谢淮序忽然暴起,挡在了江雁然身前。   “不准带她走,她是我的妻子,她是我的,谁也不能带走她!”   他回过头看着江雁然,捡起地上的小刀,强硬地塞进她手里。   “你是在怪我,生我的对不对?”他带着江雁然的手就要往自己身上捅,“我给你解气,你原谅我吧,然后跟我回家,好不好?”   “你疯了?快放开我!”   江雁然摇着头,一脸惊恐地看着谢淮序,想抽回自己的手,无奈他抓得异常用力。   眼看着刀子就要刺进心口,林月池快他一步,上前一掌劈在谢淮序颈侧打晕了他。   他扶起晕倒的谢淮序,顺手又将江雁然从地上拉了起来。   “江姑娘,你们方才所说...可都是真的?”   江雁然脱力地站着,眼神空洞,颓然点头。   “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   果然人不可貌相。   谁能想到外人口中那个温润有礼的谢淮序拔开这层皮囊,内里竟是一个如此偏执疯狂的人。   沈千祈目光复杂地落在谢淮序身上,沉默一会,忽然想起了什么。   “江姑娘,谢淮序的所作所为,谢家其他人可都知晓?”   “不知。”   江雁然哑着声音说:“他杀了郑沐哥哥和我爹后便迫不及待地向我提亲,我不同意就要将我关起来,我不过一介弱小女子,无权无势,如何逃得过他的掌控。”   “孝期内不能成婚,他不准我向任何人透露爹爹的死讯,也不许我给他们办丧事,还派人假扮我爹,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他害怕夜长梦多,提亲后五日内就匆忙与我成了婚,骗过了所有人。”   小院内气氛短暂的沉默了几秒,许鸢一眉心微蹙,面色凝重,抬眼看向江雁然,轻声安慰她。   “江姑娘,你放心,我们会用测谎石将谢淮序的所作所为全部公之于众。”   “这几日天气闷热。”   许鸢一顿了顿,将声音放得更轻了些,“尸体不宜久放,应早日入土为安,我们帮你办完这场丧事,之后可否请你跟我们回一趟天星门?”   江雁然眸光微闪,她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水,声音沙哑地感激道:   “多谢各位,等爹爹安葬后我就跟你们回去。”   谢家的委托至此已调查清楚,谢淮序生魂离体确与江雁然有关,只不过其中内情实在令人意想不到又唏嘘不已。   一生积德行善的谢川夫妇苦心培养的独子谢淮序竟是一个极端偏执的斯文败类。   若非听他亲口说出自己的罪行,大概谁也不会相信这个真相。   至于江雁然,她身上也还有着颇多疑点。   比如体内的妖丹从何而来,以及提到的那个“他”又是谁。   不过秉着人道主义精神,许鸢一和林月池断不会在这种时候过多逼问她,得先替她解决完与谢淮序有关的事后再将她带至天星门询问。   谢淮序的伤势不能再拖,两人扛着他回到马车上,带上江雁然先行一步,离开了村子。   望着马车越行越远,直到在视野里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沈千祈不由发出了一声感叹。   “没想到这次解决得这么快。”   谢府这辆马车面积不大,最多只能同乘五人,沈千祈想了想,决定和晏从今一起走回去。   “好了,我们也走吧。”   说完,她静静等了一会,却好半晌也没有人应声。   这可真是奇怪,往常她说些什么,晏从今都是立刻有回应的。   沈千祈带着疑惑转头望去,这才发现晏从今居然在发呆,他静静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好奇地凑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怎么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在想什么,能告诉我吗?”   清亮的声音直直传入耳中,将晏从今发散的思绪唤了回来。   他睫毛一颤,黑润的眸子清晰地映着沈千祈脸,她眼里泛着明亮的水色,同样也在看他。   半晌,他嘴唇微动,轻声问:“谢淮序的爱,很让人难以接受么?”   沈千祈奇怪地看他一眼,虽诧异他为何会突然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却也没往深处想。   “他不应该为了满足自己的爱而去杀人。当这份爱让他变得这般面目可憎时,自然也让人无法接受。”   她顿了一下,有些感慨地叹息了一声。   “家人对江雁然来说是最重要的存在,他不应该杀了她爹爹的。”   谢淮序的行为在晏从今看来不算错误。   因为如果有人阻拦他和沈千祈在一起,他也会将那人毫不留情地杀掉。   晏从今知道自己和沈千祈在这方面的观念不同,所以他不评价谢淮序的对错,只从这句话里抽出了关键词。   “家人是很重要的存在,对你来说也是这样?”   “当然。”   沈千祈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又很快补充了一句。   “不过这种情况因人而异,也有很多人和家人不太亲近,但至少对我来说家人是很重要的。”   说到这里,沈千祈眸中黯淡了一瞬,很轻地叹了声气。   也不知道她的父母在那边现在都怎么样了。   听着沈千祈几乎没有思考就给出的肯定回答,晏从今眼睫颤了颤,看向她的目光里也带着几分困惑。   对他来说,家人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所以他不太能理解沈千祈的想法。   晏从今沉默注视着她,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读懂她的内心。   他微微歪着头,覆在长睫下的黑眸一眨不眨,眼底似有种不明的情绪在暗自翻涌,整个人长久的凝固住了,像一张纸片。   不知为何,沈千祈直觉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她回忆了一遍刚才的对话,觉得大概是讨论到家人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记忆。   男朋友心情不好,不开心了要怎么办?   这个问题因人而异,千人千语,没有一个统一的回答。   但沈千祈知道,如果对象是晏从今的话,有一个办法绝对管用。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之后,轻轻扯了下晏从今的袖子。   “你低头,我有话和你说。”   晏从今隐隐预知到了她要做什么,听话地低下头,一向敏感的耳朵果然感受到了温热柔软的触感,绯红慢慢爬上了耳尖。   沈千祈温柔地亲了亲他的耳朵,然后迅速退开,勾起嘴角,笑吟吟地看他。   “不开心或者有心事可以和我说说,不要闷在心里,说不准我有办法能替你解决。”   晏从今看着她脸上这抹灿烂的笑,缓缓眨了下眼,声音很轻,像一阵缥缈的雾。   “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永远不离开我吗?”   永远这个词对现在的沈千祈的来说有些过于沉重了,她心底也有些纠结,但思考过后,还是给出了和从前一样的答案。   “会,我保证不离开你。”   尽管这个回答晏从今已经听过很多次,可他并没有因此被安慰到,反而愈发感到不安。   她说的是真的吗?她有没有在骗自己?他们真的会一直在一起吗?未来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会像江雁然想逃离谢淮序一样,筹划着逃离他?   心底不可抑制地涌起了一堆疑惑,晏从今感觉自己开始焦躁不安,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平复下来。   杀了沈千祈吧,杀了她做成人偶就好了。   她今天说着喜欢自己,可这份喜欢又能持续多久呢?他们之间的羁绊有变得牢固吗?或者说,有牢固到让她不会离开自己吗?   现在就让她死掉,她对他的爱会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她不会变心,也无法离开自己。   这才是真正的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晏从今垂在身侧的左手紧紧缠绕着傀儡线,锋利的细线轻而易举地割破了皮肤。   他不动声色地将左手背到身后,冒出的血珠将银线染成了红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他感受着这份疼痛,就如同感受到了自己对沈千祈的爱。   因为爱着沈千祈,所以他最后只是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冰凉的指尖贴着她的面颊轻轻摩挲。   人生如苦海,贪爱本为众苦之源,爱欲是诸苦之本。   沉溺情爱如同成为被她豢养的笼中之鸟,患得患失,喜怒哀乐都由不得自己。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明知结局为何,他却甘愿入此樊笼,沉沦其中。   夏日明亮的日光柔柔洒下,晏从今的眼神被这日光照亮,极轻而虔诚地落在沈千祈脸上。   心中思绪万千,但他最后只是温柔地轻声对她说:   “我相信你。”   作者有话说:   谢淮序的强制爱,有人看乐子,有人照镜子(特指晏从今)   因为他没见过几对情侣相处,所以谢和江的故事结局对他来说,影响还是很大的,尤其是他和谢在某些方面十分相像,他和谢的区别大概就是他还不至于铁窗泪(x   感谢在2023-04-28 09:11:40~2023-04-29 22:2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米啊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鹊桥仙(九)   ◎“我爱你,汪”◎   进入梅雨季后, 渝州的天气说变就变,从晴空万里到乌云密布只需短短几秒钟的时间。   天空阴沉沉的,大片大片的乌云略过, 黑压压的,仿佛将天空都压低了几分, 连带着人的心情也变得沉闷。   渝州城内,要数谢川的心情和这天气共鸣最深。   得知事情真相后, 他当即让谢淮序签下了和离书, 又带着谢夫人上门,去给江雁然当面赔罪,最后还不忘亲自将谢淮序送进了大牢。   有名的大善人的儿子居然是个法制咖,这件事在渝州城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渝州百姓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估计都离不开这件事。   但这些和沈千祈几人都没了什么关系。   解决完了谢淮序的问题之后, 许鸢一和林月池又替江雁然办完了江父的丧事。   按照约定, 江雁然跟着他们回到了天星门。   渝州城外的异象又增加了几处,当前最紧要的是想办法在不杀掉江雁然的前提之下摧毁阵眼。   可江雁然体内作为载体的妖丹已经与她融为一体,强行取出恐有性命之危。   这颗妖丹也并非普通的妖丹, 而是由数颗妖丹之力凝聚而成。   思虑过后, 许鸢一决定先施术一点点解除江雁然与妖丹的共生关系, 之后再将妖丹剥离出来。   沈千祈对这些术法不太了解,帮不上什么忙, 干脆待在自己房里等待消息。   屋外雨势渐大, 细密的雨丝被风吹着,从半开的格窗飘了进来。   摆放在窗台上的茉莉花舒展着枝芽承接雨露的恩泽, 开得芳香四溢, 沁人心脾。   嗅着这花香, 沈千祈感觉心情都舒畅了许多, 而低头看着晏从今手上的伤口时,又觉得有点郁闷。   “下次你要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其实可以跟我商量一下。”   沈千祈已经知道并且十分确信晏从今绝不会伤害自己,但他和其他的病娇一样,脑子里都会时不时冒出几个危险的想法。   但晏从今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举动,只会像这样自毁。   这掌心的伤口极深,看着骇人,虽不在她的身上,可她也没感觉好到哪里去。   沈千祈从药箱里翻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边给他上药边说。   “比如上次那种想关我小黑屋,你说出来我也不一定就会拒绝,你也不用像这样伤害自己。”   沈千祈想的很简单,既然晏从今不会伤害她,那她可以偶尔配合满足一下他的某些想法。   比如关小黑屋,让她在屋里待几天不出门、不见人也不是不行,但要是像那种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还是算了。   可晏从今却完全不这么想。   若是他真的将沈千祈关进了小黑屋,就绝不会再想将她放出来,这样的结果,不会是沈千祈喜欢的。   “没有伤害自己。”   晏从今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的伤口已经严重到只是试着合拢手掌都会觉得有些痛了。   可他对此甘之如饴。   “这不叫伤害,这是我对你的爱。”   伤得越深、痛得越厉害,就代表他对沈千祈的爱也越多。   夏季的雨天闷热又潮湿,在封闭的室内坐着,不亚于待在笼屉里,还是上了水蒸气的那种。   好在还有一扇开着的窗户透气用,散掉了一些热意。   沈千祈换了个方向坐着,正对风口,面无表情地在晏从今手心摁了一下。   “那照你这么说,我这样做,岂不是就在回应你的爱?”   带着水汽的风被送进屋内,轻轻吹动着晏从今额前碎发,露出了他如画的眉眼。   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好似也被这阵风覆上了一层水雾,清透润泽,睫羽上挂着一颗细小的雨珠,看上去竟有种奇特的破碎感。   晏从今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明明是痛的,可他看起来却好像更兴奋了。   “再用力一些。既然是回应我的爱,得让我更深地感受到才行。”   沈千祈:“......”   论变态,果然还得是他。   药已经上得差不多了,沈千祈取来干净的绷带替他缠上,熟练地转移话题。   “用了这个药伤口不会留疤,但你伤得太严重了,我也不确定对你有没有用。”   “无妨,不过一道疤而已。”   晏从今随意地说着,忽然顿了一下,又抬起眼看她。   “你很在意?”   他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却很在意沈千祈的看法。   沉吟一下,沈千祈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你是我的,你身上每一处都属于我,既然是我的东西,我当然会很在意。”   这番宣誓主权的话说得或许有些强势,但在晏从今听来却十分受用。   他明显被这句话给取悦到了,心情很好地弯了弯唇角。   “嗯,我是你的。”   他前倾身体,伏在沈千祈的肩上,白绸般的白发披散开,如同他心底的欲念,缠绕着沈千祈。   “所以不要离开我,主人。”   晏从今想起她说的“家人很重要”,顿了一下,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卑微的乞怜。   “你想要什么样的爱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不离开我。”   他微微仰着头,保持着向上看她的姿势,眸光闪动,透露着不可言说的疯狂与痴迷。   “我爱你,汪。”   阴沉的天空骤然劈下一道闪电,天幕被撕裂开,铜钱般大的雨点铺天盖地地紧跟着而来,砸在青瓦上,滴答滴答的响。   一片嘈杂的雨声中,晏从今的话语清晰地传入了沈千祈耳中。   晏从今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自尊心,更不会因为这样而感到羞耻。   在常人看来,或许会觉得他的行为有些难以接受,但沈千祈已经习惯了他这种表达爱意的方式,只觉得一阵无奈。   她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又捧起晏从今的脸,唇角勾起,学着他的样子对他说。   “我也是,喵呜。”   话音刚落,晏从今还没有什么反应,沈千祈自己便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清脆的笑声响彻耳畔,晏从今愣愣地眨了眨眼,心底好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他长期心理暗示的作用,沈千祈觉得他这副睁着眼睛,呆愣地看着自己的模样倒真像是一只小狗。   当然是可爱的小狗。   心里是这么想的,沈千祈也这么说了出来。   “怎么办,我好像越来越觉得你可爱了。”沈千祈捧着他的脸,认真地说,“晏从今天下第一可爱。”   细密的雨珠在天地间织成了一张灰蒙蒙的幔帐,遮住了一部分光亮,雨天人容易犯困,再受这昏暗的光线影响就更想睡觉了。   沈千祈打了个哈欠,收回手,边走到床边坐下边接上了刚才的话题。   “我不会那么轻易离开的,你放心吧。”   “还有,这世上的爱分很多种,你也不是什么样的都能给我。比如父母之爱,你难道想当我的爹爹吗?”   晏从今愣了一下,旋即柔着眉眼,唇角微微弯起。   他起身走到床边蹲下,握住沈千祈的脚踝,熟练地替她脱掉了鞋子。   “如果你有这个意向的话,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你想得美。”   沈千祈挣开他的手,轻轻在他肩上踢了一下。   无情地拒绝了晏从今想超级加辈的想法后,沈千祈又弯腰将笑得不可自抑的他扶了起来。   “我有点困了,想睡一会,要不要一起?”   晏从今点点头,乖巧又迅速地翻身上床。   自从上回发热期过后,两人就一直睡在一张床上,即便是路上住客栈也不例外。   沈千祈对他很放心,因为据她观察,这人就是完全的纯爱派,即使躺在一起,他也不会做出什么越界的行为。   最多也就是要和她在床上牵着手。   “我困了,先睡一步。”   窗外大雨如注,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沈千祈和晏从今肩靠肩平躺在床上,说完这句话打了个哈欠后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纱质的床幔很好地将光线过滤,本就昏暗的光线只剩下一点微柔的光亮,很适合睡眠。   但晏从今却睡意全无。   手中真实地握住了沈千祈的手,可他还是觉得不安。   江雁然和谢淮序的事情让他感到诚惶诚恐。   爱会让人变得面目可憎。以后某一天,沈千祈也会这样想他吗?   还有,沈千祈虽然说过她的家就在渝州,可晏从今知道,她说的或许不是这个渝州。   家人对沈千祈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但他们自从来到渝州后,她一次也没有提过想去见见自己的亲人。   她或许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是个骗子,晏从今一直都知道的。   但只要她愿意一直骗下去,他就不在乎她欺骗了自己。   ......   但是这种被动的、不安的感觉真的好烦啊。   晏从今烦躁地坐起身,解开束紧的袖子,摸出匕首熟练地往手臂上划去。   刀尖即将触及皮肤的一瞬间,他动作一顿,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沈千祈揽在怀里,将匕首塞进了她手里。   他握着沈千祈的手,带着她用匕首在自己手臂上一笔一划,深深刻出了一个“沈”字。   微凉的刀尖划开他玉白的手臂,血珠争先恐后地贴着刀尖冒出,痛感紧跟着袭来。   晏从今扔掉沾血的匕首,冰凉的手指触上那个血淋淋的“沈”字,明明感受到了疼痛,但他是笑着的。   因为他在这阵疼痛中感受到了幸福。   用这种方式,就好像这个字是由沈千祈亲手刻上去的一般。   意识到这一点,晏从心里的燥意减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满足感。   “先用这个标记吧,之后我会给你更好的。”他靠在沈千祈耳边,轻声对她说。   天色渐暗,下了许久的大雨依旧没有要转小的趋势。   梅雨期的夜晚似乎比平时更暗一些,看着这阴暗压抑的天空,人的心情也好像也被染上了几分暗色。   晏从今将沈千祈放回床上,合拢床幔,而后放轻步子出了门。   未来不安定的因素有很多,晏从今不想再多等了。   他想要快些和沈千祈离开这里,搬进他们两个的家里。   只有他们两个人,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扰的环境会让他安下心来。   但在此之前,晏从今还有件事必须要去做。   无论是渝州还是裴衍舟都与他们无关,但他知道,他的话沈千祈是不会听的。   所以,他要去找许鸢一和林月池。   阴暗的夜空骤然炸起一声响雷,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雨水斜打下来,娇嫩的花朵不堪重负,落了满地残红。   珍珠般大的雨点打在地上,溅起一圈圈水花,犹如一只只振翅欲飞的蝶。   晏从今撑着纸伞,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面上平静得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   几日前曾与他在饭堂谈论过渝州吃食的弟子恰好从他身边经过,停下来和他打了声招呼。   “晏兄,这么晚了,又下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儿啊?”   问出去的话没有得到回应。   晏从今甚至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径直略过他继续往前,就好像压根没有看见这里还站了个人。   弟子站在原地尴尬了一会,他挠了挠头,而后又转头望去。   闪电撕破了黑幕,短暂地带来光亮,只见漆黑的夜色中,唯有一抹如新雪般洁白干净的身影穿过雨幕,踏着水花前行。   望着他的背影,明明已经入夏,弟子周身却感觉到了一阵凉意,莫名有种逃过一劫的错觉。 第78章 鹊桥仙(十)   ◎“怎么哭了?”◎   “这雨下了许久, 也不知得到何时才会停下。”   医堂内,许鸢一看着屋外这场滂沱的暴雨,顿时有点担心回去的路上会不会全是积水。   她将窗户微微合拢, 挡住飘进来的雨水,走到茶炉旁, 将温好的茶水倒入杯中后放在桌上往前一推。   “江姑娘,这妖丹在你体内, 你可会有不适之处?”   江雁然双手接过杯子低声应了句谢, 然后又摇了摇头。   “不会,除了那日见到谢淮序时失控了一次,平时并不会有什么不适。”   看来这妖丹不仅和江雁然成了共生关系,在她体内,还会受到她的情绪影响。   许鸢一将茶壶放回炉上, 静静思索了几秒。   “江姑娘, 可否告知这妖丹你是从何而来,还有,你曾经提过的那个‘他’是谁?”   江雁然面色坦然, 似乎对复生术一事毫不知情, 也全然不知自己成了阵眼。   “这颗妖丹正是他给我的, 但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她感念许鸢一的帮助,双手捧着茶杯, 将自己所知晓的如实说了出来。   “爹爹死后我曾想过要去报官, 但谢淮序一直派人监视我,我试过逃跑, 可最后都被他抓了回去。”   屋外起了阵狂风, 雨点被吹得狂乱地拍打在屋檐上, 噼里啪啦声不断, 几乎要盖住了江雁然的说话声。   一提起谢淮序,江雁然的神色骤然低落下来,眸光也黯了几分。   她对谢淮序一开始也是有过感情的。   她虽有个自幼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夫郑沐,可她对郑沐并无男女之情。   后来郑家突逢变故,家道中落,郑家除了郑沐,其他人都死在了山匪手里,江父念着往日情分,便将郑沐接到了自己家中当成儿子照顾。   江雁然自此更是将他当成了亲哥哥看待,在一次七夕灯会上,她与谢淮序因一盏花灯结缘。   懵懂的少女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位外人口中如玉般温润的翩翩少年郎。   只是她当时从未想过,后来的她要为这份喜欢付出这般沉痛的代价。   江雁然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攥紧,杯身透出的热意传达到指尖,将她飘远的思绪唤了回来。   “有一次逃跑的时候,我从山坡上滑了下去,是他出现救了我,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记得他腰间有块木牌,上面刻着六瓣梅花。”   是云溪村除妖师的身份标记。   果然是裴衍舟。   许鸢一心下了然,没有出声打扰,继续听江雁然说了下去。   “他听了我的遭遇后问我想不想亲手报仇,我说想,他便给了我一颗珠子让我吞下,我当时不知这是妖丹。”   “临走前,他又塞给我一张符纸,教会了我如何让谢淮序生魂离体后便离开了。”   说到这里,江雁然顿了一下,想起那日自己身上的异常,神情顿时变得惶惑不安。   “许姑娘...这妖丹已经与我融为一体,我是不是...也要变成妖怪了?”   阵眼是阵法的核心所在,许鸢一本以为裴衍舟设置阵眼应该是慎之又慎,却没想会如此随意。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反而这么久都找不到阵眼。   但许鸢一还是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能不引起别人怀疑悄悄杀掉谢淮序的办法有很多,可裴衍舟偏偏就教了江雁然生魂离体这一种。   天星门就在渝州界内,倘若谢家发现不对,一定会向天星门求助,而他们在调查之后也会发现江雁然的可疑之处。   这一切简直就像是裴衍舟在故意引导他们找到“江雁然”这个阵眼一样。   这是不是有些过于巧合了?   许鸢一不动声色地盯着江雁然打量了一会,观她反应,方才所说的话应当不似作假。   半晌,许鸢一暂时压下了心中疑虑,朝她投去了一个安慰的笑。   “不会的,你别多想,等我们将你体内的妖丹取出后你就会没事的。”   替江雁然解除与妖丹的共生关系需要一些时间,今天才是第一天。   在此期间,只要保证江雁然情绪稳定,不催动那颗妖丹即可。   目前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许鸢一轻叹了一声。   外面狂风骤雨未歇,医堂外的海棠树立在风雨中,淡粉色的花朵抵不住风雨侵袭,被雨水打得簌簌直下,落在地面的小水潭上轻轻晃荡。   未关严实的门被骤然风吹开,雨丝飘洒进来,门槛处洇湿了一片水痕。   林月池及时护住了摆放在面前的药材,没让它们被这阵风给吹乱。   他正要去关紧屋门,刚起身抬头一望,动作也随之一顿。   他有些不太相信的自己眼睛。   “......晏兄,你怎么会来此处?”   雨水顺着屋檐落下,一颗接着一颗,像在檐下挂起了一道晶莹的珠帘。   珠帘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纸伞,水珠啪嗒啪嗒的落在伞面上,又淹没在这阵嘈杂的雨声中。   晏从今撑着纸伞,静静地站在门外。   想要快些达成和沈千祈独处不被打扰的愿望很简单,只需要杀了许鸢一和林月池就好。   杀了他们,再将他们做成和沧渊一样的人偶,操控他们的意识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沈千祈发现不了任何异常。   没办法,因为沈千祈不会听他的话,但却很在意这两个人说的。   他们去哪,她也会跟着去,他们要做什么,她也会跟着做。   但为何总是他们而不是他呢。   晏从今难免觉得妒火中烧。   他们全都死掉就好了,这样沈千祈就终于能和他待在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地方,他们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这都是为了守护他和沈千祈的感情,为了守护这份甜蜜的感情,他要把所有的阻碍都清除掉。   他没有伤害沈千祈,所以这没有错,他可以做。   林月池见他半天不说话,只安静站在门外,飘乱的雨丝打湿了他的衣袖,静了一会,试探着问。   “你来找师妹?还是师妹出什么事了?”他与晏从今不熟,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理由。   晏从今微微抬起纸伞,望向林月池,唇边带着抹浅淡的笑。   “都不是,我来找你们。”他说。   屏风后的许鸢一闻声走了出来,看清来人是晏从今后不由一愣。   往日他们同行时也没见这人和他们说过几句话,如今却主动跑来找他们,这可真是太稀奇了。   天边适时劈下了一道闪电,亮光映亮了夜色中晏从今的脸。   他看上去一直都是那种性格温和好相处的类型,尤其是笑着的时候,更会让人觉得亲切。   但不知为何,许鸢一此刻看着他脸上这抹笑,只觉得有种诡异的奇特感。   就好像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躲进了山林间破旧的寺庙,里面明明供奉的是座慈悲的观音像,下一秒却对人吐出了毒蛇的信子。   许鸢一觉得可能是自己长期对他有所防备的原因,不过既然他现在已经和师妹在一起,大家就是一家人。   “既然是来找我们的,那就进来说话吧,别站在外面淋雨了。”许鸢一说。   还真是对他放心得很啊。   晏从今垂眸笑了一声,他一边收伞往里走,一边在指间缠上傀儡线。   待会下手可要快点才行,他只想杀了这两个人,还不想引起别的麻烦。   晏从今从容踏进屋内,脸上带着友好的笑意,一点也看不出他像是要来杀人的。   烛火摇曳照进他的眼底,漆黑的眸中多了一丝光亮,他翘起唇角,毫不避讳地露出手上缠绕的银线。   正要动手时,迎面罩来一件外袍,恰好落在手臂上,挡住了他的动作。   “晏兄,你衣服湿了。”林月池看着他道,“穿湿衣服容易生病,换上这件干净的吧。”   许鸢一也为他特意倒了杯姜茶,“这个是驱寒的,趁热喝了吧。”   大概是想着和他搞好关系,不至于让沈千祈夹在他们中间太难看,许鸢一难得调侃了一句。   “你要是病了,师妹会心疼的,她在乎你可比在乎我们多多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许鸢一只是随口打趣罢了,可在晏从今听来却多了层别的意思。   他看着面前冒热气的姜茶,没有伸手去接,只声音极轻地问。   “她也很在乎我吗?”   “当然,她可不止一次在我们面前说过你的好话。”   许鸢一总觉得自家的小师妹在晏从今面前会受欺负,所以决定趁这个机会好好敲打一下他。   “我师妹在很早之前就喜欢上你了,总在我们面前护着你,说你的好话。我看得出来,她可是万分坚定地喜欢着你的,你要好好对她,不要辜负了她的心意。”   提到这个,林月池也变得严肃起来。   “晏兄,好好对我师妹。”   虽然林月池一开始对晏从今没多少好感,可沈千祈喜欢谁这种事情也不是他们说了算。   而且晏从今那日背着沈千祈上山,还有贴心地给她打伞的行为林月池也看在眼里。   他上前拍了拍晏从今的肩膀,神色认真道:“师妹是真心喜欢你,你们很般配,在一起很合适,我祝你们幸福。”   “但若是你以后敢欺负她,我也一定会好好揍你一顿。”   屋外雨势渐渐小了,雨丝却连绵不断,斜斜敲打着屋檐,又积聚一起落在地上,溅起了朵朵水花。   听着他们两人的话,晏从今的心底好似也有一潭静水,随着雨滴掉落,荡开了一圈圈的涟漪。   他被外袍挡住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静默良久,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他最终还是没有接过那杯姜茶,也没有换上这件干净的外袍。   他将外袍还给了林月池,而后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重新踏入了夜色中。   许鸢一和林月池望着他的背影,转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困惑。   他不是因为有事才来找他们吗,怎么只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   -   下了许久的雨终于停了。   梅雨期夜晚的黑暗散去,皎洁的圆月钻出乌云,照得青瓦发亮。   屋檐依旧滴答声不停,睡梦中的沈千祈翻了个身,意识朦胧间,脑中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检测到宿主任务进程过半,当前可根据宿主需求发放一次任务奖励,是否现在使用?】   被这道声音吵醒,沈千祈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回道。   “什么奖励还能按我的需求发放?我想回家也行吗?”   【......目前还不行。这个奖励是为了帮助宿主更好地完成任务的,所以只能和任务有关。】   合着偶尔发一次奖励还是为了她更好地帮系统打工。   不过她现在还真有一个和任务有关的需求。   “那我想要一座宅子行吗,就在渝州,我和晏从今住。”   【可以。】   沈千祈蹭的一下坐起身,瞌睡瞬间没了影。   众所周知,谈判也是有技巧的,先说出一个对方绝不可能接受的条件,再假装无奈退步,让对方觉得你愿意为他降低底线,最后再提出自己真正的要求,十拿九稳。   沈千祈并不认为抠门的系统能答应她买房的要求,只是随口一说,系统答应得这么迅速倒让她有点疑惑了。   “你一直都抠门得很,上回让你帮晏从今解个毒都推三阻四的,这次怎么这么大方了?该不会是后面有什么坑在等着我吧?”   系统:......   【宿主不要多想,一切都是为了您能更好地完成任务。】   说是这么说,但沈千祈还是有点不太放心。   “真的直接奖励房子的啊?那我什么时候能住进去啊,不会要等很久吧?”   【系统奖励绝无虚假,稍等两日即可。】   白捡了一座宅子,可以少奋斗几年的沈千祈顿时心情大好,迫不及待地想和晏从今分享这份喜悦。   她习惯性地往身侧摸去,摸了半天,却只摸到了一片空气。   床上连余温也感受不到,晏从今估计已经醒了很久。   沈千祈撑着身子拉开床幔,在屋内扫了一圈,却还是没有发现晏从今的身影。   奇怪,往常这人不是最粘她的吗?怎么会在她睡着的时候不知道跑哪去了。   带着疑惑,沈千祈穿好鞋下了床,走到门边推开了门。   下过雨后的夜空如水洗般干净,花卉和树枝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被月光照得发亮。   亮白如银的月色下,一抹白色的身影静静伫立着,袍角和发丝被风吹起,在这静谧的夜色中,像一只摇摇欲坠的蝶。   他浑身湿透,额前的碎发还在往下滴落水珠,漆黑的眸中没有一丝光亮,神色竟也有些茫然。   此刻的晏从今看起来居然多了一种奇特的破碎感,好像被风一吹他就要消散掉了。   沈千祈皱着眉看他,小跑过去停在他面前,伸手在他身上摸了摸。   “你怎么浑身都湿了?快些跟我回去把湿衣服换掉,待会要生病了。”   晏从今抬眸看她,清亮的月色落在他眼中,又化作了细碎的光。   被雨水沾湿的睫羽轻轻颤动,挂在上面的雨珠化作了眼角的一滴泪顺着脸颊落下。   暴雨过后,地上的小水坑里倒映着皎洁的月亮,但那是虚幻的泡影,再亮也没用。   沈千祈踏过水坑,踩碎了水中虚幻的月亮,又送了他一个真实存在着的。   晏从今看她好一会,沉默地低下脑袋,前倾身体伏在她的肩上。   湿透的长发落在颈侧,冰凉黏腻,很不舒服,但沈千祈并没有避开。   她能感觉到晏从今现在心情好像有点低落,正要出声安慰,颈侧忽然感觉到了一抹湿热。   沈千祈一愣,安慰的话语顿时卡在喉咙里。   她轻轻拥住湿透的晏从今,在他背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   “怎么哭了?你现在真的好像被我抛弃的小狗一样。”   “我就是你的小狗。”晏从今轻声说。   在沈千祈出现之前,他的生活一直都是枯燥乏味的,这样的人世让他没有半点留恋。   这个世上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他最在乎的、最想要的也只有沈千祈。   如果将来有一天沈千祈会离开他,一定是因为他还不够爱她。晏从今这样想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30 11:24:02~2023-05-01 23:5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米啊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鹊桥仙(十一)   ◎不信神佛,只信她◎   “趁着下雨天特意跑出去淋雨, 你是小孩子吗。”   沈千祈一边用干净的帕子替晏从今擦头发,嘴里一边犯着嘀咕。   “不对,小孩子知道下雨要打伞, 但你不知道。”   窗台上的茉莉被这场雨水滋润开得愈发鲜艳,叶青色翠, 在月下尽情地舒展开洁白的花瓣。   只可惜花姿清丽,却无人欣赏, 它只好寂寞地耷拉下叶子, 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能舒解不良情绪的茉莉清香被阵阵清风送入屋内,香气怡人,晏从今却半分也没有被这花香给治愈到。   他偏了偏头静静望着妆台上的镜子,镜中映出了他平静的、没有情绪波动的脸。   半晌,他突然开口问:“我好看吗?”   看似很正常的一句话, 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显得不太正常了。   沈千祈替他擦头发的动作一顿, 俯身凑到他眼前,仔细确认了这人真的没有被谁夺舍。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手上的帕子已经有些湿了,沈千祈拧干了水, 又顺手替他擦干了额发。   “想听实话吗?”   晏从今缓慢地眨了下眼, 转头回来看她, 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紧张。   “想。”   雨后未干的雨珠顺着屋檐滚落,砸进地面的小水坑里, 泛起一圈圈涟漪, 滴答滴答,声音清脆之中又好似带着几分缠绵幽幽之意。   屋内短暂的静了一会, 晏从今手里握着小人偶, 感觉自己的心也被这雨珠敲打, 一点点沉了下去。   直到沈千祈换了张干爽的帕子回来, 一边继续替他擦头发一边说。   “实话就是你长得很好看,我很喜欢。”   瞬间,沉入坑底的心又慢慢漂浮上来,旁边还咕噗咕噗地冒了几个气泡。   晏从今握着小人偶的手微微松开了些,心里也悄悄松了口气。   爱会让人变得面目可憎,但是还好沈千祈没有这么看他。   沈千祈专心替他擦着头发,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   等到最后一缕湿发擦干,她放下帕子,绕着他走到了他面前。   虽然无论是在原文中还是穿过来和他相处后,他的性格确实是有一点小问题,但沈千祈必须承认的是,他长得是真的很好看。   而且还是很符合她的审美的那种好看,她有好几次都被这张脸给蛊到过。   不过那时他的行径太过恶劣,她只顾着担心自己会不会死在他手里,根本没心思去欣赏他的脸。   沈千祈叹息着摇了摇头,止住思绪,上前撩起他的额发,认真又严肃地看着他。   “下次雨天出去记得带伞,不要再这样淋雨了,知道吗?”   晏从今轻轻点了下头:“嗯,知道。”   平日里习惯了看他额前有碎发的样子,骤然一下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沈千祈觉得这样的他看起来呆呆的,好像有点傻气。   于是她松开了拨动他额发的手,转而捧起了他的脸。   “对了,还没问你这么晚跑出去做什么。”   沈千祈顿了顿,想起落在颈侧的那几滴眼泪,温声细语地问。   “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可不可以告诉我?”   被握在手里的小人偶动了下身子,它转动着脑袋,面向晏从今。   小人偶就是晏从今的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其实是能和晏从今共情的。   不过往常情况下,晏从今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小人偶也是头一回感受到像这种悲伤纠结的情绪。   它扭动身子,挣开了晏从今的手,凭着本能扯了扯沈千祈的袖子。   好像只要和她靠得近一点,这种难过的感觉就会消失。   沈千祈弯下腰接住小人偶,将它放在自己肩上,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月满霜天,如水的月光穿过格窗,银丝般斜斜照进屋内,晏从今恰好坐在光束之中,银白霜华落了满身。   他漆黑的眸中落了晃眼的月光,他抬起眼,直直注视着沈千祈。   忽然,眼神湿润闪动起来,神情竟有些无法被理解的寂寞。   他再次解开袖子,露出手臂,轻声说。   “我好爱你。”   玉白的手臂突兀地多了一个用刀深刻出来的“沈”字,上面还带着未干的血迹,看着很是瘆人。   假如其他人做出这种行为示爱,沈千祈一定会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然后删掉所有联系方式,连夜扛着火车跑路。   但如果对象是晏从今,沈千祈只觉得一阵心酸和无奈。   不用说也知道,这人肯定又在犯纠结了。   他虽然不会对沈千祈做什么,可由着他这么伤害自己也不是个事。   沈千祈一直都认为有问题就要说出来,沟通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所以她又轻声问道。   “这次是为什么?”   “因为想和你在一起,不想跟你分开。”晏从今答得很快。   气氛短暂的静了几秒,沈千祈眼里多了几分疑惑。   她似乎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会离开、或者是会和他分开之类的话。   可为什么晏从今却总觉得他们会分开?   思来想去,沈千祈最后得出结论,觉得大概是自己没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她将小人偶放在桌上转了个向背对着他们,然后往前跨坐在晏从今腿上,环住他的脖子,对他说。   “我们现在不就是在一起的吗?不会轻易分开的,如果你不信,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沈千祈凑近他,同他鼻尖相抵,勾了勾嘴角,问:   “不过现在先别想这些了,要亲一下吗?”   那日解决完委托后,临走时沈千祈就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劲。   没想到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能让晏从今开心起来的办法或许有很多,但只有这种,百试百灵。   果然,晏从今像是一只等待许久终于得到了指令的小狗,放下袖子,点了点头。   “要。”   话音刚落,他便低垂着眼睫,立即吻了上来。   这场亲吻最开始是沈千祈在主动,她像吃雪糕一样轻轻抿了一口晏从今柔软的唇瓣,之后再辗转碾过他好看的唇珠。   正在这时,局面一转。   晏从今那只没受伤的手扣住了沈千祈的后颈,另一只手紧紧环着她的腰身,将人圈在自己怀里,微仰着头,加深了这个吻。   现在的晏从今不止已学会了如何亲吻,还学会了如何在亲吻的过程中讨好沈千祈。   看似是他在主动,攻势猛烈,可他却时刻顾着沈千祈的感受,舌尖每碰一下都像是在讨好。   清风摇晃,吹散了屋内交缠.黏腻的水声,垂落的帐幔随风而起,帐幔之后,是二人拥在一起的身影。   与沈千祈的触碰能让他感到发自内心的快乐,他渴望与她亲密无间。   每每这样与她贴近,他便真实感受到了自己和沈千祈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他们是一体不可分离的。   晏从今轻颤着眼睫,眼角微红泛着点点泪光,他像是快要溺毙在这个吻里。   -   梅雨时节多雨水,一连持续了两日的阴雨天后,终于迎来了一个晴日。   雾散云开,雨过天晴,这场雨洗去了灰蒙蒙的尘埃,天地间所有色彩都猛烈地迸发了出来。   天朗气清,草木翠绿,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抑制住江雁然体内的妖丹后,渝州城外的异象果然没有再扩展的迹象,但也没有因此恢复往日的生机,只有等彻底摧毁阵眼后一切才会恢复原状。   结束了今日的例行巡查,沈千祈迫不及待地带着晏从今去了山下的古寺。   沈千祈打听过,这间寺庙是渝州内求姻缘最灵的,庙中香火旺盛,常常是一根未熄又续上了另一根。   难得的晴日,来这里求姻缘的人更是多到数不胜数。   沈千祈一只手紧紧牵着晏从今,以防和他走散。   “早知道换个日子再来了,今天人也太多了。”她停顿了一下,又笑着说,“不过这倒也侧面说明了这个寺庙确实很灵。”   晏从今抬起头,远远看了一眼殿内供奉的观音像,目光里透着不解。   “为何要来这里?你若有所求,告诉我便好,我会替你达成愿望的。”   他说的不假,在这个世界之内,很多事情求神不如求他,他也有这个能力能替沈千祈达成愿望。   但今天并不是为了沈千祈私人的愿望而来。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寺庙的香台在南侧,外侧台上有一排燃着的莲花油灯,内侧则是一柱柱燃着的香,烟雾缭绕。   沈千祈拉着他好不容易排到了位置,从一旁的僧人手里接过香点燃,又带着他走到观音像前的蒲团上跪下。   “你只要在心里默念想和我一直在一起就行。”   说完,她又不放心地多叮嘱了一句。   “待会千万记得闭眼,不然就不灵了。”   晏从今低头看着手里的香,很轻地眨了下眼。   耳边传来了僧人的唱颂声,是一句赞叹观世音菩萨的偈:   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应做渡人舟。   晏从今神色平静地听着这句话,乖顺地拿着香,学着沈千祈的样子拜了拜神像。   从殿内出来,二人又进入了下一个流程。   寺庙院内有一颗挂满祈福带的银杏树。   清风拂过,满树红色的丝带被风吹得飘起摇晃,那些挂在树上的陈年心愿也纷纷探出了头。   无外乎都是一些百年好合、幸福永远。   要给一个人安全感,光靠嘴上说说没有用,口头保证永远不如实际行动来得更有效果。   虽然求佛这种事情听上去也有点虚无,但这足够证明沈千祈的心意真诚。   沈千祈将手里的祈福带打了个结,递到晏从今手里,笑意盈盈。   “给你,你不是不想我们分开吗?那就挂高挂牢一点,这样我就跑不掉了。”   红色的祈福带上写着千篇一律的祝福语,唯一的不同,便是底端用金墨加上去的那两个并排靠在一处名字:   沈千祈、晏从今。   晏从今看着手里这条祈福带,终于明白过来沈千祈带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他从前不信神佛,因为他生无所求。   但人总是这般,在某一件事上体会过深深的无力和无奈后,便会寄希望于这缥缈的满天神佛。   晏从今也不例外。   他所求不多,只是希望沈千祈不要离开他而已。   而他所求的,这满天神佛都不能给他。   所以,他只信仰沈千祈。   对他来说,沈千祈才是那个无论时间和地点,对他有求必应,能渡他脱离苦海的舟。   灿烂的日光穿过树叶间隙,被分割成细碎的光点,又落在晏从今的眼底。   他眉眼笑开,很轻很轻地应了一声;“好。”   晏从今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手里的祈福带,用力往上一抛。   这条崭新的祈福带牢牢挂在了古寺承载着无数人美好心愿的银杏树上,同其他的丝带一起,随风飘动。   -   从寺庙出来后,二人又回到了渝州城内。   今日下山,除了要带晏从今去庙里求姻缘,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系统奖励的宅子已经发放了。   沈千祈心情很好地勾起唇角,发上的丝带也随着她轻快的步伐一晃一晃。   “待会还有一个惊喜要给你,好好期待吧。”   她边说着,边进了一家画铺,站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又转过身面向晏从今。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买个东西,很快就好。”   上回姜珩送她的荧光颜料她还没有回礼,正好趁这个机会一起买了。   毕竟之后就要搬到山下住了,应该没什么机会能再和他碰面。   晏从今点了点头,虽是听话地等在门外,可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沈千祈。   画铺的掌柜是位中年男子,他见晏从今这般乖顺,眼里好似除了沈千祈再看不见别的东西,便忍不住放下手里的账本,凑到他跟前。   “小兄弟,你很喜欢那位姑娘吧?”   掌柜自来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种找到同道中人的感觉。   “我也很喜欢我家夫人,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要陪在她身边。”   晏从今对除了沈千祈之外的人一直都很冷淡,尽管掌柜笑容满面,十分热情,可他半点也没有被感染到,只极其敷衍地回了一句。   “是这样啊。”   一般来说,这四个字足够把天聊死,话题聊到这里也就聊不下去了。   可掌柜丝毫不介意他这敷衍的回答,自顾自地又说了下去。   “作为过来人,我可得给个你建议。   男人,可不能这么粘着女人,你得学会适当地和她分开,让她保持对你的新鲜感,不要整天跟在人家身后,这样她才不会觉得你过于粘人,感情才能长久。”   说到“分开”二字时,晏从今下意识蹙了下眉,这才将注意力从沈千祈身上移开,听全了掌柜后面的话。   他略微疑惑地偏过头,问道:“学会分开能让感情长久?”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掌柜说,“想要感情长久,并不需要两个人每一天都腻在一起,偶尔给对方一点私人空间,这样才能相伴久远。”   画铺里的沈千祈已经挑好了画笔,正拿着在柜台结账。   掌柜看了看沈千祈,又转回来拍了拍晏从今肩,语气深沉道。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   出了画铺后,沈千祈并没有直奔目的地,而是先进了间茶馆歇脚。   系统奖励的宅子她还没有亲眼看过,以防到时出现什么差错,她决定先去探个路。   坐下点了壶花茶,沈千祈刚喝几口,忽然面色一变,摸摸了腰间的香囊。   “我好像有东西忘在画铺了,我回去取一趟,很快回来。”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看不出任何表演痕迹。   晏从今指尖在杯沿轻轻点了几下,低低笑了一声。   “好。”   他看上去丝毫没有在怀疑沈千祈有演戏的成分。   沈千祈将装着画笔的长盒留下,十分放心地离开了茶馆。   沈千祈沿着街道直走,路过一条小巷时,正打算停下来问个路,迎面跑来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小男孩。   她侧身避让,可对方似乎就看准了她似的,不仅横冲直撞地撞上了她,还非常用力地将她往后推进了巷中。   沈千祈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下意识闭上了眼,等了许久,想象中摔倒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她被人稳稳接在了怀中。   “好久不见,沈姑娘。”   裴衍舟脖子上的伤口已经痊愈,只留下一道可怖的白疤,她往沈千祈身上贴了一张符纸,定住了她的身体。   沈千祈动弹不得,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听见她声音带笑地说。   “别紧张,我并无恶意,只是想邀请你去听我讲一个有趣的故事罢了。”   作者有话说:   其实女主的名字就是从这句“千处祈求千处应”取的   感谢在2023-05-01 23:54:15~2023-05-02 23:5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吃泡面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米啊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鹊桥仙(十二)   ◎真正的“过去”◎   茶馆位于最繁华的街市拐口处, 是渝州城百姓平日里最乐意去的地方。   这里的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不仅新鲜有趣,说书技巧也十分高超,能很好地将听众带入故事情节, 仿佛身临其境。   今日是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专场,说书先生正讲到精彩之处,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听得聚精会神。   唯独二楼那位白发少年人由始至终都低着头, 丝毫没有被这个故事吸引去。   晏从今单手撑着下颌, 另一只手轻轻敲击着杯壁,脑中还在回想画铺掌柜说的话。   要学会适当的分开,给彼此一些距离,不能成天腻在一起才能让感情更久远些?   晏从今极轻地嗤了一声。   不可能的,他绝不会与沈千祈分开。   但沈千祈会不会如那掌柜所说, 觉得他这样太过粘人, 有一天会厌烦自己?   晏从今停下敲着杯壁的手指,面上顿时变得有些苦恼。   他讨厌像这样去揣摩猜测其他人的心思,小心翼翼的同时又殚精竭虑, 每日都在患得患失, 对方轻而易举地就能牵动他的情绪变化。   换做往常, 他一定会直接出手将这人杀了,或者说, 他根本不会让自己陷入这般境地。   但如果是沈千祈, 光是想到她的名字,这些烦恼和忧愁就好似被蜜糖浸泡过, 他的心里又泛起了一阵甜蜜的涟漪。   这大概就是深爱着一个人的感觉罢。   晏从今不可自控地开始想, 沈千祈会不会也像这样深爱着他?   如果沈千祈也想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一定会将自己的心捧到她面前, 掰开了、揉碎了给她看。   可这样做还是不够,证明不了他到底有多爱她。   沈千祈都感受不到他的爱,又怎么会被这份爱打动、挽留?   ......   真的好烦啊。   他得让自己对沈千祈的爱更多、更浓烈一些才行。   晏从今垂眸看着杯中晃荡的水光,一边想着合适的办法,一边估算着沈千祈回来的时间。   她要去的地方离茶馆不远,应该不到半刻钟便能回来。   一楼说书先生恰好说到了整个故事的高潮部分,故意留了个钩子,留下一句“且听下回分解”后拍拍衣袖潇洒退场,钓足了听众们的胃口。   只可惜今日的说书不会再有加场,大家只好各归各位,喝茶的继续喝茶,闲聊的接着闲聊。   半刻钟已过,沈千祈还是没有回来。   晏从今转过头看向茶馆门口,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没有过多犹豫,带着桌上的长盒起身离开了茶馆。   他沿着面前的街道直走,正要转弯时,猝不及防迎面撞来一个小男孩。   对方一直低头捣鼓着手里的香囊,压根没有抬头看路,撞上了人也是一副蛮横不讲理的态度。   “走路看着点啊你,没长眼睛啊!”   抱怨完之后,他正要抬脚往前,颈上忽然落下了一丝冰凉的触感。   “你好,请问,这个香囊是从哪儿来的?”   晏从今控制傀儡线套住了他的脖子,缓步走到他面前,语气还算温和有礼。   明亮的日光下,银色细线看着不太显眼,即使这个小男孩被他套住了脖子,周围的行人也没人发现不对。   许是看他长得就不像什么恶人,说话又这么客气礼貌,小男孩挺直腰板,气势十足,一点也不怵他。   “什么从哪儿来的,这就是我的东西。”他扯了扯脖子上的细线,“这什么玩意儿?赶紧拿开,不然我要喊人了。”   话音刚落,原本松垮的细线猛地向内收紧。   颈间被割开了一道口子,小男孩双眼瞪大,还未来得及出声,整个人又被傀儡线紧紧捆住。   晏从今弯着唇角笑了一声,俯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   “撒谎可不是一个好孩子该有的行为。”   他边说着,边用力收紧了手中的傀儡线。   “再给你一次机会,香囊是从哪儿来的?”   常年和地痞无赖混迹在一起的小男孩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吓到的。   街上人来人往,更何况他还是个能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孩子,他不相信晏从今会当街对他做出什么,仍旧是坚持着不改口。   “你听不懂人话吗,这就是我的东西,赶紧把我放开,不然我真的要喊人了!”   连日来积聚在心中的烦躁感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他不过只是想和沈千祈不被打扰、好好地待在一起而已,这个愿望有这么难以实现吗?   为什么总是有人想不开要往刀口上撞呢。   晏从今唇角依旧带着笑,但神色看着却有些不耐,直起身撑着额头叹了声气。   这个小男孩想的是对的,晏从今确实不会当街对他做什么。   倒不是因为他不敢或者不想,只是他还赶时间,不愿惹出更多的麻烦罢了。   但这并不代表晏从今会这样放过他。   “你还真是嘴硬啊。”   晏从今耐心耗尽,控线的手指收紧,扯动傀儡线,迅速拖着小男孩的身体拽进了一旁无人的小巷中。   他慢条斯理地在巷口站定,挡住了所有光亮,半张脸匿在阴影中,脸上温和的笑容显得有些虚幻。   “不过我最喜欢折磨的就是你这种人,看着你们宁愿受伤也不肯改口的倔强样子,总能让我感到愉悦极了。”   即便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个身材瘦弱的孩子,晏从今下手也没有丝毫的心软。   “既然这么喜欢说‘香囊是我的’,那就多说几遍好了。”   他垂眸漠然地俯视着小男孩,边说边踩上他的右手,用力地碾着小指骨。   “说够了十句,我就松开你的手。”   指骨碎裂的声音和这句话一并响起,事情到了这一步,小男孩才终于意识到了严重性。   生理上的疼痛远远不及他此刻心理上的恐惧。   眼前这人明明看着一点也不像是个坏人,说话慢条斯理,脸上还是笑着的,可那抹笑却透着无形的压迫感,就好像自己下一秒就要被他杀掉。   恶人最怕的,永远只有比他们更狠、更不讲理的恶人。   和眼前这人相比,那群地痞无赖都算不得什么。   他十二年的人生以来头一回真正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有多险恶,本就不太坚强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趴在地上哭出了声。   “别踩了!我、我说实话,这香囊不是我的,是我捡来的。”   求饶认错的速度如此之快,倒让晏从今觉得略微有些遗憾。   可他现在没心思继续教训人,只叹了声气,松开小男孩的手,蹲下身问他。   “在哪儿捡的?”   这次几乎不用他再多问什么,体会到他的可怕后,小男孩颤抖着声音,一股脑地将自己知道的全部交代了出来。   “是一个姐姐身上掉下来的,有人花钱让我去撞她,这香囊就是那个时候掉的,那个姐姐被带去了一间客栈,我见这香囊没人要便捡走了。”   “客栈在哪还记得么?”   小男孩飞快地点点头:“记得,我亲眼看见他们进去的,但是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晏从今这才撤回傀儡线,礼貌地扬起唇角,半点没有为刚才的行为感到愧疚。   “麻烦带个路,谢谢。”   -   梅开二度,沈千祈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有点倒霉了。   怎么每次一和晏从今分开就有人来绑架自己?   如果这是什么新型pua手段的话,那么沈千祈不得不承认,她真的被成功pua到了。   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和晏从今分开比较好。   沈千祈边这样想着,边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很明显,这是普通的客栈里一间普通的客房。   所以裴衍舟带她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贴在身上的符纸被换了一张,虽然现在身体还是动不了,但至少能开口说话。   沈千祈看着对面专心泡茶的裴衍舟,十分不解地开口道。   “你究竟想做什么?”   “带你来之前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裴衍舟慢悠悠地用温水将茶具烫洗了一遍,“只是想邀请你听我讲一个故事而已。”   她确实是这么说过。   但沈千祈并不相信她的话。   “你为了复生术筹划了这么久,现在阵眼都要没了,你还有心情给我讲故事?”   裴衍舟只摇头轻笑,优雅从容地倒了两杯茶水,顺手将其中一杯推到了沈千祈面前。   “阵眼的事情不着急,比起这个,我还是更想先将这个故事分享给你。”   到底是什么故事能让裴衍舟觉得阵眼跟它比起来都不重要?   沈千祈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裴衍舟吹凉茶水轻抿了一口,然后才缓缓出声解释。   “都说人在濒死的时候过去的记忆会如走马灯一般复现。”她顿了一下,又笑着继续,“有趣的是,我似乎在那时看到了真正的‘过去’。”   沈千祈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裴衍舟摇摇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   “你应该很喜欢晏从今?”   问完,她也不等沈千祈回答,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他可不是一个好人,我相信你应该清楚。”   裴衍舟抬眼朝她看来,姿态就像是长辈在语重心长地劝导着后辈。   “像你这种年纪的姑娘家,似乎都有很奇怪的心理,觉得恶人也是能用爱感化救赎的,这是一种非常愚蠢又可笑的想法。”   说到这里,她大概是想起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紧接着话锋又一转。   “许鸢一和林月池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对吗?”   听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沈千祈还是没太明白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静默一会,还是沉默地看她,并不作回答。   而裴衍舟也不在意她有没有回话,左手抬起结了一个漂亮的印,召出了一个掌心大小的微型法阵。   “晏从今上回当面送了我一份‘大礼’,我也得回他一份才行,只可惜那只好不容易得来的溯梦蝶居然没能用在你身上。”   她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声,从法阵里唤出来一只银蝶。   这只银蝶看着与溯梦蝶十分相像,唯一的不同便是翅膀上多了镂空的花纹。   “光听我讲怪没意思的,还是由你亲眼看看比较好。”   银蝶扇着翅膀缓慢地飞到沈千祈眉心上方,裴衍舟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放心,这是幻梦蝶,无毒。”她微微停顿一会,语气带笑,“希望你在看完这个故事后,还能坚定自己现在的心意。”   作者有话说:   大概有点突然,但好像也不是很突然(?)前面埋了蛮多伏笔的_(:з」∠)_   没错!下一章!进!一周目!   纯恶人版小晏要来力!   ps:第一周目的小晏比这一周目的还要没有三观,他一点也不伟光正,道德良心统统都没有,不要用正常健康的三观来看待他 第81章 前尘旧忆(一)   ◎“我不太喜欢别人拒绝我”◎   清夜无尘, 月满天霜。   如银的月色下,正有两道身影沿着石子小径,缓步走入花园。   其中一位身着天星门弟子服的少年人全程闭着眼, 两手搭在身前人的肩上,哆哆嗦嗦地出声。   “怎、怎么样, 你看到那个了吗?”   夜晚的花园不比白天,繁盛又养眼的花花草草一到了夜里, 在这昏暗的光线和四下静谧的环境衬托下, 竟多了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淡色月光将花草的影子拉长投在地上,随着清风摇晃,像是一只只随时会爬过来索命的恶鬼。   走在前面的沈千祈手里捏着一张灵符,小心又谨慎地站在原地环视一圈,确认没有异常之处后顿时松了口气。   她拍了拍身后的人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然后指着一旁的回廊示意道。   “暂时没事, 我们先找个地方坐着吧。”   少年弟子这才犹犹豫豫地半睁开眼,却还是不敢松开手,紧紧跟着沈千祈走到了回廊边坐下。   夜已深沉, 天地间只剩下夏蝉的鸣叫声在不断回响, 像一首悠长舒缓的催眠曲, 听得人昏昏欲睡。   然而沈千祈却半点也不敢放松下来,她背靠着廊柱坐下, 紧紧盯着花园里的一草一木。   “系统, 这段剧情我真的非走不可,不能跳过吗?”   【......实在抱歉, 宿主, 我没有这个功能。】   听着系统的话, 沈千祈的心也凉了大半截。   假如再给沈千祈一次机会, 她一定不会点开那本玄幻小说。   熬夜看到凌晨,青梅竹马的男女主一路打怪升级,马上就要查清反派身份,结果——   没了下文。   退出阅读界面一看,沈千祈这才发现,最新一章的更新时间在半年以前。   全文停在了最有悬念、最关键的地方,但作者坑文了。   沈千祈气得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忽觉一阵头晕目眩,再睁开眼时,她已经穿到了这本书里。   和绝大部分的穿书人一样,沈千祈也绑定了一个系统。   任务是帮助男女主查清反派身份,并续写完善剧情。   为了帮助她更好地完成任务,系统还特意给她捏了个身份,成了和男女主一起长大的小师妹。   这个任务听上去似乎是没什么难度,加上身份之便,应该很快就能顺利完成后回家。   但很不幸的是,沈千祈穿过来的时候出了一点小差错。   她穿到了全文开篇之前。   也就是说,想要开始任务,还得先在这里等一段时间。   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沈千祈抬头望天,幽幽叹了口气。   “我真是个十足的倒霉蛋。”   紧挨着她坐在身侧的弟子闻声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你在说什么倒霉不倒霉的?”   正说着话,忽然一阵微风拂过,吹动着花草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这弟子面色一僵,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沈千祈身后,抱着她的身体开始哆嗦。   “来了来了!那个来了!救、救命啊!”   偌大一座被人精心打理过的花园,夜半三更,除了沈千祈和这名弟子之外,再看不见其他的活人。   “没有东西出现,不要这么一惊一乍。”   沈千祈面上略显无奈,转过身摁住弟子的肩膀,安慰他。   “我知道你害怕,但是你先别怕,因为我也怕鬼,你躲我身后是没用的。”   说到这里,沈千祈又是没忍住,长长叹了声气。   这本书的男女主都是修仙门派天星门的弟子,作为他们的师妹,沈千祈自然也成了天星门的一员。   而这天星门对门下弟子要求极为严格,为了避免弟子偷懒懈怠,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次考核,随机抽取一批弟子去完成指定的委派任务。   倒霉蛋沈千祈非常不幸地再次中标。   分派给她的任务是前往泉隐镇的柳府驱除邪祟。   柳家一大家子人是半年前才搬来泉隐镇的,柳老爷花了一大笔钱在这里买下了一座宅子。   乔迁新居本该是件喜事,可自从柳家人住进这座宅子后家中却怪事不断。   先是柳老爷和柳夫人夜半梦游,双双跑进祠堂对着牌位一边哭一边用力磕头,直到头破血流。   再是柳府小姐柳欺霜白日里在花园散步时,忽然疯魔了般推倒身边的丫鬟,接着又一个纵身跳进了水池里。   后来,府里有几名下人夜里总能听见外面有人在哀嚎哭泣,循着声音找去了花园,却见到了几道像是人的黑影在诡异地扭动身子,形似跳舞。   府内人心惶惶,柳老爷越想越觉得这座宅子邪门,打算带着家人搬离这里。   可每当他生出了想搬走的念头时,不是自己便是夫人或者女儿总会发生点什么意外。   这一切都好像在警告恐吓他们不准离开此处。   要解决这个委派任务其实很简单,只需找出府里的邪祟驱除即可。   但问题在于,沈千祈最害怕的就是鬼。   而她随机分配到的这个队友周齐,是个比她还要胆小怕鬼的人。   只不过是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能吓哭他。   沈千祈颇为无奈地看着低头抹眼泪的周齐,正想继续说些什么,空气中清新的草木花香里忽然多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微微蹙起了眉,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胆子极小的周齐闻声抬头,试探性地嗅了嗅空气。   “......好像是烤肉的味道。”   那就对了,不是她的幻觉。   但这深夜半夜的,又是从哪里飘来的烤肉味?   正在二人疑惑时,身后不远处的香樟树下突然蹿出来一个人影,口中不停地叫喊道。   “起火了!好热、好热,大家快跑啊!”   他发现了回廊边的二人,跑过来异常用力地抓住了沈千祈的胳膊,瞪着眼睛看她,眼中满是惊惧。   “不能住,这里不能住!快走啊,大火要烧起来了!”   话刚说完,他又狠狠推了沈千祈一把,转头朝着花园外跑去,像是身后有什么索命的怪物在追他。   周齐早在这道人影冒出的时候便吓得狼狈地抱住了沈千祈的小腿。   这会儿更是两眼一闭直接哭了出来:“鬼!真的有鬼!救命、救命啊!”   沈千祈:“......”   柳府下人所说鬼影是很像人形的黑影,并非是真的人。   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子行为言语虽然有点诡异,可他能跑能跳,用脚走路,还有体温,很明显是人不是鬼。   但他大半夜的不睡觉,藏在这花园里着实有些可疑。   眼看着男子就要跑出视线范围外,沈千祈努力将自己的腿从周齐手里抽出来。   “不是鬼,是人,我们快追上去。”   -   二人追着男子出了柳府,一路跑到了一处茂密的树林里。   夜里起了层薄薄的雾,整片树林都笼罩在这白茫茫之中。   男子跑入林间后便不见了踪迹,沈千祈思忖片刻,还是决定继续往前去看看。   倒是周齐稍显犹豫,站在原地打起了退堂鼓。   “这里给人的感觉就很危险,我们不如还是掉头回去吧?”   沈千祈抽了张灵符向上掷出,定在头顶,而后又回过头看向周齐。   “现在不查清楚之后也是要查的,那人行为举止可疑得很,我感觉他是个突破口,早点解决了这件事我们也能早点回去。”   她说得不无道理,趁早解决趁早完事。   沉默一会,周齐咬咬牙,鼓起勇气,握紧手中的长剑跟了上去。   二人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不约而同地闻到了空气中隐隐飘来的淡淡血腥味,越往树林深处,血腥味越浓重,几欲令人作呕。   目之所及,遍地都是尸体。   有人的、也有妖的,缺胳膊少腿,更有甚者只剩下半截的身子,死状各异,但都是一样的凄惨。   血水汇在一起,在地面上聚成了一条条红色的细流。   二人保持着警惕,小心避开这些尸体,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终于在一处空地找到了那名男子。   他双眸闭着仰面躺倒在地上,显然是陷入了昏迷。   这片树林给人的感觉实在是诡异得很,静谧而可怕。   沈千祈搓了搓手臂,压下心里强烈的不安感。   “人找到了,我们赶紧带着他离开这里吧。”   周齐点点头,正要上前将男子扶起,弥漫在林间的薄雾消散了些,迎面跌跌撞撞地走来了一位女子。   这女子身上的粉色衣裙已经叫血给染成了深红色,右手无力地垂落着,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滴落,在她身后的地上拉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她浑身是伤,连走路的力气都所剩无几,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晕倒过去,却在看见沈千祈二人时,又回光返照似的打起了精神,低声喃喃道。   “我不能死...我的孩子还在家里等着我...”   话音刚落,女子左手化爪,身后也跟着冒出了一条狐狸尾巴,发狠地盯着二人,不由分说地朝着他们攻了过来。   “小心!”   沈千祈反应及时,迅速上前甩了张灵符,击退了狐妖。   她穿过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平日里跟着男女主一起训练学了几招,对付一些简单的妖物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尤其是这狐妖,本就已是强弩之末,被灵符砸中之后更是直接倒在了地上,很快便彻底没了呼吸。   不知为何,看着这狐妖的尸体,沈千祈心里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我觉得这里好像有点不对劲。”她转过身看向周齐,“我们动作快点离开吧。”   周齐点点头,二人合力将男子扶起,刚走出一步,寂静的林间忽然响起了一阵轻柔舒缓的哼唱声。   是一首民间广为流传的摇篮曲。   听是挺好听的,但在这种满地尸体、薄雾四起的环境之下只会让人觉得诡异。   哼唱声愈来愈清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踩在拍子上,步伐极缓,却莫名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随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身侧不知何时布满了银色的细线,在朦胧的月色下闪着寒芒,将这一小块地方围了起来。   沈千祈和周齐背靠背站着,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下一下,像是鼓点般敲击在沈千祈心头,握着灵符的手心紧张地冒了层细汗。   “啊呀,看来兔子们都到齐了。”   薄雾中缓缓走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来人一身白衣,内衬松绿,左耳坠着一只长流苏耳坠,额前是蓝宝石的细带额饰。头顶并未戴冠,白缎般的长发如流水般缀在身后。   他面带微笑,神情温和,慢条斯理地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饶有趣味地打量着眼前的几人。   “你们好像是新来的?”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从几人身上扫过,最后又落在沈千祈身上,笑着问她,“要不要和我玩个游戏?”   尽管这人的面孔温和无害,笑容亲切,看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坏人,但沈千祈总觉得他有点说不出的危险。   她将手里的灵符捏得更紧了些,“抱歉,我们还赶时间。”   “这样啊。”   他似是遗憾般地叹了一声,面上看着有些失落,但很快又笑了起来。   他直直注视着沈千祈,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充满了宽容。   “我不太喜欢别人拒绝我。所以现在趁我心情还不错的时候,你要不要考虑换个回答?”   ......   沈千祈看着他嘴角这抹令人不安的弧度,正在思考要如何回答时,一旁的周齐却是直接提剑朝他刺了过去。   只是手刚抬起,便被细线紧紧缠绕住,周齐手腕吃痛,松开了剑柄。   “打断别人说话可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他转眸看向周齐,声音温柔,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在我向你问话之前,保持安静,好么?”   他边说着,手指微动,正打算收紧缠住周齐手腕的细线。   正在这时,雾散云开,皎洁的圆月钻出云层,投下了清亮的光线。   他身体莫名一僵,面色微妙地变了一下,微微低下头,抬起右手遮住了右眼。   “差点忘了,今日是十五。”   察觉到沈千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面上始终保持着笑容。   “真是失礼,不过还是请你不要再继续看着我比较好。”   沈千祈:“......”   她也不想看的,实在是这人表现也得太奇怪了。   沈千祈不动声色地挪动步子,挡在周齐身前。   二人神色戒备地看着他,做好了打架的准备。   许是感知到了这二人对自己的敌意,他很轻地笑了一声,抬起头,缓缓放下了右手。   那只被他遮住的、与常人无异的黑色眼瞳中多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白椿花。   沈千祈不由怔愣了片刻,她从未见过这般奇异的景象。   白椿花极为缓慢地在他眼中绽开了一朵花瓣,他骤然吐出一口鲜血,唇角还是带着笑意的,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只是薄唇微动,还未说出一个字,便失去意识,向前晕倒在了沈千祈的怀里。   作者有话说:   这才是晏和沈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_(:з」∠)_   摇篮曲灵感是《黎明杀机》的屠夫兔妈!游戏内玩求生者阵营时碰到屠夫是兔妈,耳机里听到兔妈在哼摇篮曲就知道要逃跑了,压迫感真的很强orz   关于伏笔:   1、前面45章镜子是根据沈千祈过去的记忆制造的幻境,所以她见到了上一周目的小晏   2、57章溯梦蝶能让人陷在过去痛苦的回忆里,所以小晏在梦中的镜子里见到了女主,以及一周目的自己   3、其实从这一周目小晏对裴衍舟的态度就不难看出他不是那种会愿意加入裴衍舟、替她办事的性格,但是原文加入了,至于为什么,emmm 再说就要剧透了qwqq   ps:一周目的小晏小时候没有遇见女主,心境、遭遇和二周目大有不同。   pps:小晏这里说的“兔子”和“游戏”在前面29-31章写过,就是他喜欢让人和妖在一起互相厮杀,他作为猎手,规定猎场范围,猎场内的“兔子”活到最后的那个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感谢在2023-05-04 03:11:34~2023-05-05 12:57: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樱 5瓶;酒酿汤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前尘旧忆(二)   ◎“你不会恩将仇报吧?”◎   “诶, 你醒啦。”   沈千祈端着一碗黑褐色的汤药推开客栈房门,却发现原本躺在床上的人已经醒了坐起身。   她找了个凳子放在床前,将药碗放在凳子上, 抬起头的一瞬间对上了他的视线。   这是一双如琉璃般清透的黑眸,水光潋滟, 其中清晰地映出了沈千祈的面容。   也许是才睡醒的缘故,他看上去有点神色恹恹,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 倒显得他此刻乖巧极了。   光从外表来看,这位白发少年人看着就是那种无害又很好相处的类型,半点也感觉不到他有什么危险性。   外貌果然是最具有欺骗感的生理特征。   沈千祈悄悄感叹了一句,而后默默错开了视线。   “你先把药喝了,可能有点苦, 但是良药苦口, 你忍一忍。”   沈千祈边说边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给房间通风换气。   可等她转过身,却发现凳子上的药碗依旧是满的, 他并没有喝药, 而是一直在看她。   甚至是她走到哪儿, 他就看到哪儿。   好奇怪。   这人该不会是昨晚吐血太多给吐傻了吧?   沈千祈缓步走回床边,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是几?”   “一。”   她又加了根手指, “那这呢?”   “二。”   沈千祈困惑地挠了挠头。   这不是没傻吗?为什么她会感觉那么奇怪。   客栈统一配置的白色床幔垂落在床侧, 被窗外的风吹得轻轻飘动。   飘起来的床幔轻轻扫过他的面颊,他低头看了眼那碗汤药, 眨了眨眼睛。   “我不明白。”他顿了顿, 复又稍抬起些脸看着沈千祈, “你为什么要救我?”   沈千祈沉默了一会, 也回望着他,语气颇有些无奈。   “你都直接倒我怀里来了,我总不能还见死不救吧?”   闻言,他面上微微一滞,半垂下眼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正好洒在他卷翘的睫毛上,晕开点点金光。   “谢谢你,不过,”他勾起唇角,轻声向她道谢。   停顿一会,又抬眼看向沈千祈,眉梢微微挑起,抬手指着贴在床边的符纸,语调一转,略带讥诮。   “我能不能问问,这是什么意思?”   沿着木床边缘整齐贴了一排灵符,恰好限制住了他的行动范围,若是离开了一定距离,这些灵符便会自燃引爆。   沈千祈当然不傻。   虽然这人表面看着挺无害的,但他给人的感觉却十分危险。   尤其是昨晚他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那片树林里,若不是后来突然昏迷了,沈千祈丝毫不怀疑这人会和他们打起来。   沈千祈将昏迷的他带回了客栈,但这不并代表她对他毫无防备。   “我救了你一命。”沈千祈对他说,“你不会做出那种恩将仇报的事情吧?”   他呵笑一声,不答反问道:   “姑娘觉得我是这种人?”   说话时,他撑在床沿边的右手正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   哒、哒、哒。   ......   就算他不是这种人,此刻表现出来感觉的也和这种人没什么区别。   但沈千祈不想多事,在这里和他打起来完全没有必要。   更何况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他。   “当然不是,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这些符纸其实是防止有人想趁你睡着的时候对你做点什么的。”   沈千祈哈哈尬笑了两声,上前将符纸一一揭下,然后指了指凳子上的药碗,机智地选择转移话题。   “这药都快凉了,你赶紧喝了吧。”   她再次端起药碗,亲手递到了他面前。   “这药是补气血的,大夫说你被人种了蛊,且每隔一段日子蛊毒就要发作一次,就像你昨日会吐血那样。”   沈千祈抿了抿唇,犹豫一会,还是将大夫诊断出来的结果如实相告。   “这蛊似乎在你体内待了很多年,大概......”   她话还没说,少年便轻笑着出声打断了她。   他不甚在意地伸手往右眼上一抹。   “大概是从此以后我便成了这蛊虫的养料,它会一点点蚕食我的生命,直到这朵花完全绽开那日,我便会死去,是这样吗?”   漆黑润泽的眸中盛放着一朵开到一半的白椿花,在他眨眼间又倏而消失不见。   明明是在说着和自己性命相关的事情,他却语气随意轻松到好像自己只是一个不相干的旁观者。   沈千祈想起了大夫昨日替他诊治时说过的话,这种花蛊罕见又奇特,且并非是一日而成。   也就是说,他至少被人连续喂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蛊,才会变成如今这种样子。   沈千祈虽对他的经历感到好奇,可他们之间也不过是陌生人的关系,还没熟到能问这种问题的地步。   于是她只是将手里的药碗又往前递了递,想了想,还是决定安慰他一下。   “倒也不用这么悲观,其实你只要在蛊毒发作时及时将它压制住了,还是有活下去的希望的。”   “先把这药给喝了吧。”   然而沈千祈非常诚恳地端着药等了半天,手都要酸了,他也没有要接过的意思。   他只微微向下瞥了一眼,眉心微蹙,似是嫌弃,视线短暂地在药碗上停留了几秒,很快又移开。   “我不喝药。”   不得不说,这大夫开得药确实是难以下咽,熬药的时候还没掀开盖子,那股枯萎就飘了出来。   这会儿就算沈千祈离这药碗有点距离,也能隐约闻到那股药苦味。   沈千祈思索了片刻,将药碗放回凳子上。   “你等我一会。”   说完,她便转身出了门。   没过多久,她怀里抱着一个小人偶和几个橘子又回来了。   沈千祈先将橘子放在凳子上,随后又将那个人偶递到了他面前。   “这个是你的东西吧?昨天我在地上捡到的。”   这个人偶看着像是那种被人随意刻了几刀后便扔在一旁,丑倒不是很丑,只能说是长得比较潦草。   若不是看它身上系着银线,沈千祈绝不会将它捡起来。   果不其然,他在看见这个人偶时面上略有些诧异,他伸手接过,手指贴着人偶的躯干轻轻摩挲着。   “是我的,多谢。”他抬起头,目光柔和,“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不知姑娘可否告知?”   沈千祈冲他摆了摆手,表示他不用这么客气。   “我叫沈千祈。”   也许是巧合,在她介绍完自己后,窗台上恰好飞来了两只成对的喜鹊,它们凑在一起,脑袋挨着脑袋喳喳叫着。   听着这几声鸟叫,他垂下眸子笑了笑,嘴角挂着弯弯的弧度。   “晏从今。”   沈千祈见他心情似乎还算不错,连忙又端起了那碗药。   “晏公子,现在可以喝了吧?”   晏从今抬眼看了她半晌,最终还是接过了这碗看起来就苦到家的汤药。   看他终于肯喝药了,沈千祈甚感欣慰,从凳子上拿起一个橘子剥开,一股浓郁的清香瞬间袭来,冲淡了空气中的药苦味。   等他一口气喝完药后,沈千祈又从他手里接过空碗,将剥开的橘子递了过去。   “给你。”   晏从今接过橘子,却没有吃,只是放在手心,指尖轻轻戳弄着橘皮。   “给我这个做什么?”   “因为药很苦,但橘子是甜的,这样就能冲掉那股苦味。”   沈千祈看着他的反应,忽然有点担心自己的好心之举成了多此一举。   她顿了一下,问:“......你不喜欢吃橘子吗?”   晏从今摇摇头,拿起一瓣果肉塞入口中,随着咀嚼的动嘴,他的唇角也不自觉翘了起来。   “喜欢,很甜,谢谢。”   “喜欢就好,这些都给你了。”   听着他的回答,沈千祈也松了一口气,“你的药我交给小二了,他会定时替你煎好送来的。你好好休息,我就不多打扰你了。”   她说完便端着空碗离开,顺便帮他带上了门。   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晏从今看着凳子上那几个黄澄澄的橘子,眼睫微微颤动。   他俯身揭下了床侧被他挡住的那张符纸,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   良久,他松开了手指,符纸随风而起,在空中自燃后化为了灰烬。   橘子很甜。   那就放她一马吧,他想。   晏从今轻轻叹息一声,从枕边摸出一把匕首,解开袖子,毫不犹豫地往手腕上划去。   其实蛊毒发作的症状不止是会吐血,每月到了十五这日,他身体里的血液便会如烈火般灼烧着他每一寸的骨肉。   他的血脉不纯,是个肮脏又低贱的存在,所以要用这种方法将他体内的血彻底净化一遍。   晏从今只觉得好笑。   这种愚蠢的方法到最后的结果只会是将他的血全都烧干、流干,根本起不到净化的作用。   但是他并不在乎这些,因为这种每日都活在死亡倒计时中的感觉让他觉得有趣极了。   腕间划开的伤口极深,血珠大颗大颗地滚落,只一小会儿,地上便聚起了一个小型血泊。   随着血液不断流失,晏从今面色逐渐苍白,他漠然地垂下眸子,漆黑的眼中映着一片血光。   明媚灿烂的日光穿过格窗洒在他身上,本该显出几分生机勃勃,可他看上去却像是开到绚烂后逐渐枯萎的花朵般,萎靡又透着死气。   空气中有浮尘随着光束漂浮,晏从今闭上眼,靠在床边,耳畔静得只剩下血珠滴落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走廊上骤然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沉寂。   折返回来的沈千祈停在屋外推开房门,面上似是有些犹豫,只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静静等了一会,晏从今才缓缓睁开眼,抬头看向屋外,略一挑眉。   “有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5 12:57:39~2023-05-07 00:0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096883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前尘旧忆(三)   ◎“晏公子,再见”◎   沈千祈左脚踩在门槛上, 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即便她再迟钝,也能从晏从今这冰冷的语气里听出他此刻被人打扰而生出的不耐烦。   如果她识趣一点, 这个时候就应该后退半步,留下一句“对不起, 打扰了”,然后顺手关门离开。   但......有时候为了生活, 人还是要适当装一下傻的。   沈千祈的任务现在还不算正式开始, 系统奖励不能下发,身上只有初始银两可用。   晏从今的住宿费、医药费是一笔不少的费用,他们只不过是陌生人而已,而从他的穿着打扮来看也不像是什么穷苦之人,她才不想当冤大头。   静了几秒, 沈千祈顶着尴尬, 硬着头皮抬脚迈过了门槛。   “那个......”   她顿了顿,在心中斟酌了一下措辞,正欲继续开口, 忽地瞥见了地上的血迹和晏从今手腕上的伤口, 神色随之一愣。   “等等, 你这是在做什么?”   屋内安静了好半晌,晏从今垂眸看了眼手腕, 淡声答道。   “放血。”   他抬起眼饶有兴味地看向沈千祈, 微微挑了挑眉。   “这么惊讶做什么,大夫既然知道我中了什么蛊, 他难道就没告诉你, 只有这样做才能抑制住蛊毒蔓延吗?”   沈千祈噎了一下:“说是说了......”   但也没说要放这么多。   照这种方式放下去, 蛊毒是能抑制住, 但人也估计离失血过多而亡也不远了。   沈千祈嘴唇动了动,本想继续说些什么,可他本人看起来都不是很在乎,犹豫一会,还是闭上了嘴。   血液在体内灼烧的感觉减轻了不少,晏从今随意处理了一下伤口,用绷带缠好后放下袖子。   “找我有事?”   沈千祈点了点头,迅速接接过话道。   “这间客栈是我带你来的。”她又强调,“还有昨天给你看诊的大夫也是我找来的。”   说完之后,沈千祈目光无比真诚地看着晏从今,希望他能从自己的眼神中看懂什么。   而晏从今也一眨不眨地回望着她,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谁也没有出声,屋内的气氛渐渐安静了下来。   连窗台飞来的喜鹊都止住了叫声,歪头瞪着豆豆眼,好奇地看着屋内二人。   ......   可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还不明白!   沈千祈深吸一口气,决定将话说得再清楚一点。   “这间客栈是这个镇上条件比较好的一家,还有,大夫给你开的药方也不便宜......”   说到这里,晏从今也终于懂了她的意思。   晏从今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独来独往惯了,甚少与人交流来往,在人情世故这方面着实是有些迟钝。   他眼角略微弯起,低低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木盒。   “抱歉,是我忘了,我的问题。不过你下次可以有话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小木盒里装的是满满一盒珍珠,颗颗光洁圆润。   沈千祈手里捧着小木盒,一时还有些惊讶。   这些珍珠不比市面上那些常见的珍珠,色泽与饱满度都趋近于天然完美,品质极为上乘,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单一颗便足以卖到一个好价钱。   她虽然猜到了晏从今不像是什么寻常人,可她也没想到他竟能随手掏出这么一盒值钱的玩意儿出来。   有了这些珍珠的衬托,沈千祈顿时觉得就连这个朴实无华的小木盒都变得值钱了起来。   见她接过珍珠却不说话,晏从今很轻地皱了下眉,似是有些疑惑。   “这些不够么?”他微微歪着头说,“抱歉,我不常来岸上,不太了解这些情况。”   他说着,正准备再掏出个什么东西来,沈千祈连忙止住了他的动作。   “不是的,是这些珍珠太贵重了,你用不着给我这么多,我只要一颗就好了。”   沈千祈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这些昂贵的珍珠上,也没太在意他话里的不对劲。   她从小木盒里随手挑了一颗出来,将剩下的全都还了回去。   其实就这一颗珍珠的价钱也已经超过了沈千祈替他垫付的住宿、医药费,沉吟一会,她决定再亲自替他煎两日药好了。   反正柳府的事情还没解决完,她估计还得在这里多待几天。   虽然昨晚晏从今给人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但就这短短半天的时间相处下来,他看起来好像还挺有礼貌的。   “你的手腕记得上药,伤口不能就那样随便包扎,会感染的。”   沈千祈收好那颗珍珠,柔声嘱咐道。   “记得把地上打扫一下,不然这些血迹留着很吓人的。我还有事,就先走啦。”   她刚走到门边,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步子一顿,又转身回来面向晏从今,唇边扬起一抹笑。   “晏公子,再见。”   说完这句话,沈千祈才关上门离开。   走廊上的脚步声愈来愈远,直到消失不见。   晏从今的目光却始终落在那扇关紧的房门上。   他往常听得最多的,大概就是去死、畜生、杂种之类的话。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再见,也没有人会希望和他再见面。   真是稀奇。   晏从今呆愣愣地看着房门,好半晌才收回视线。   卷而翘的睫羽轻柔地颤了颤,他微微弯着唇角,极轻地笑了一声。   -   客栈一楼。   沈千祈从小二手里接过一盘玫瑰酥,礼貌地道了声谢。   她将玫瑰酥摆在桌上,往前推到了木桌中间,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周齐,一脸不可置信。   “你说那个人其实是个疯子?”   周齐点点头:“虽然我也很不愿相信,但事实就是这样。而且他连自己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我问他话,只会一直重复‘起火了,快跑’。”   “不过你也不用这么惊讶。”   他捏起一块玫瑰酥咬了一口,咽下去之后才慢慢说。   “其实昨天晚上他说的那些话就挺像是在疯言疯语的。”   沈千祈仔细回想一遍昨晚那个男子对自己说过的话,虽然听上去是有些胡言乱语的成分,但她总觉得其中有蹊跷。   昨天半夜离奇飘来的肉香,以及柳府下人所说地会哀嚎哭泣、诡异地扭动身子像在跳舞的黑影。   这二者单看似乎是没什么联系,可若是加上那名男子所说的“起火了”就变得有点微妙了。   人在快要被烧死的时候,全身会出现痉挛的状况,看着就像是在跳舞一样。   那些黑影说不准就是在某场大火里被烧死的,所以才会面目全非,而这也恰好能解释那股“肉香”的来源。   沈千祈单手撑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另一只空出来的手边提起茶壶往杯子里倒茶。   “你确定他是真的疯了吗?而不是在装傻什么的?”   “当然是真疯了,我拿这种事情骗你做什么。”   周齐略奇怪地抬眸看她一眼,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真实性,又神色认真地补充道。   “我还特意去柳府问过了,他们都说不认识这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半夜溜进去的。   不过柳老爷倒是对他有点印象,说是最初他们搬来泉隐镇的时候,这人就拦在宅子外面不准他们进去。   嘴里还一直说什么‘起火了,快跑,不能住人’之类的话,这可不就是疯疯癫癫的吗?”   听周齐这么一说,原本还在怀疑这男子是不是什么关键人物的沈千祈这下更是直接确信了。   这不就是恐怖片的惯用套路吗?   在开局不知情的主角要搬进凶宅的时候,剧本里总会安排那么一个看似疯癫不正常的人跑出来阻止主角。   但作为一部恐怖片的主角,作死是基本必备素养,他们必定不会听取旁人的劝阻。   等之后遇到了一系列的怪事,身边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他们才会猛然醒悟,并且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不听劝。   想到这里,沈千祈立刻放下茶壶,双手撑着桌边站起身。   “你先吃吧,不用等我,我去楼上房间看看他。”   周齐伸往玫瑰酥盘子的手一顿,停在半空中,本想跟她一块去,可他早上还没吃饭,这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而且他也不明白一个疯子有什么好看的。   “那我给你留一半,你快点回来。”   沈千祈点点头,转身飞快地上了楼。   那名男子的房间就安排在晏从今隔壁。   熟悉的轻快脚步声传来,这一次却没有再停在自己房门口,不知为何,晏从今忽然觉得有一点点失落。   他坐在床边,好看的眉轻微蹙起,有些奇怪自己为何会生出这种情绪。   半开的窗户被微风吹得吱呀响动,停在窗台的喜鹊扑棱着翅膀飞走了,随着这阵微风而来的,还有一只闪着亮光的纸鹤。   它平稳地飞在空中,半点也没被风吹得摇晃,一路稳稳落在了晏从今手中。   晏从今眉梢微挑,指尖漫不经心地在纸鹤脑袋上点了一下。   是从海底城飞来的传音纸鹤。   不用听也知道,大概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大祭司沧渊又在以“圣子不得随便离开归墟为由”催促他回去了。   他是鲛族的圣子又如何?   其实海底城根本不需要、也不欢迎接纳他。   鲛人一向很尊敬神女,大多数时候,拥有神女血脉的人说话其实比大祭司管用。   所以沧渊给他下蛊,并不是为了净化他的血,而是想要操控他当一个听话的傀儡罢了。   晏从今什么都知道,但他那时还太小,没有办法反抗。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无论是活着,还是被人操控活着,又或者是死去,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一样的无趣。   他的生活就像是一潭被人遗忘的飘满了青苔的死水,照不见光亮,清风吹过也泛不起一丝涟漪。   唯有看见其他人在痛苦中挣扎的时候,他平静的心才会发生一点变化。   最近的生活太平淡无聊了,他要去找点能让他开心的事情做。   晏从今温柔点着纸鹤脑袋的指尖猛然下压,纸鹤的脑袋被压扁歪在一边,扭曲成了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   他随手将这只纸鹤扔到一边,带上小人偶离开了客栈。   -   周齐说的是对的,昨天夜里碰见了这名男子确实是个疯子。   此刻,他正双手抱着膝盖缩在床脚,这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沈千祈为了不惊扰他,特意将说话的声音放得温柔又缓慢。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许是看她真的没有表露出什么攻击性的意图,男子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他还记得自己昨晚在柳府见过沈千祈,一边缩在床脚不停发抖,一边对她说。   “不能住,那座宅子不能住,大火烧死了所有人!”   沈千祈试着朝他走近了一点距离,又问:   “你说的大火是哪里来的?这座宅子以前住过其他人吗?”   男子似乎被她的问题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神色忽地变得惊恐。   “夫人是个好人,但他们所有人都欺负夫人,所以夫人放了一把火把他们全烧死了,他们活该!”   说到这里,他又突然笑了起来,松开膝盖,两手撑在地上朝沈千祈爬了过来。   “是他们活该,全都烧死啦!他们生生世世都要被困在哪里,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他死死扣住沈千祈的手臂,像个疯子般放声大笑起来。   沈千祈任他抓住自己没有推开,结合起他刚才的话在心中思索了一番。   柳府在柳老爷搬来之前一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这座宅子上一任的主人大概就是被火烧死的。   他们的灵魂被困在这里,怨念不散,成了地缚灵,这才导致柳老爷一家搬进去后怪事不断。   看来今晚还得去柳府会会那些黑影才行。   作者有话说:   恐怖片十级爱好选手表示,之前看过印象最深的一部港片,就是主角搬进了阴宅,有风水先生路过好心相劝,主角死活不听,最后达成团灭_(:з」∠)_   感谢在2023-05-07 00:00:07~2023-05-07 23:1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前尘旧忆(四)   ◎“去,杀了她”◎   月色溶溶, 树影婆娑。   夜风微凉吹散了轻飘的云,纯净的月光洒下,好似为柳府的花园披上了一层朦胧迷离的薄纱。   “我们还要在这里守多久?”   周齐蹲在花园角落, 沧桑地拢了拢袖子,不死心地发问。   “真的一定要等到黑影出现吗?”   沈千祈换了个姿势坐在地上, 在有些发麻地小腿上按了两下。   “你难道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吗?黑影就是邪祟,不除掉怎么完成任务?”   她回过头看着缩在自己身后的周齐, 真诚向他建议道。   “你如果实在害怕, 可以选择中途退出,不用勉强自己。”   天星门有项很特别的规定,若是弟子因为个人原因无法继续参与考核,可以选择弃权。   但下一次的考核随机名单里必定会有上一期弃权的弟子,且不得以任何理由推拒。   考核任务也是随机分派, 任务难度是一样的, 可能不能抽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全看运气好坏。   这一次的柳府驱邪委派任务显然是恰好戳中了周齐的弱点,若是他选择中途退出,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他的实力其实不差, 在同期的弟子中也算是佼佼者, 只不过他没法克服自己内心的恐惧, 发挥不出来罢了。   听着沈千祈的建议,周齐心中不可避免地有些动摇。   他确实很怕鬼和邪祟一类的东西, 但这次委派自己毕竟来都来了, 而且若是他现在退出,门派不会再分配补位的弟子过来。   也就是说, 接下来的任务要全靠沈千祈一个人完成。   沉思片刻, 周齐还是下定决心般地摇了摇头。   “不用, 我不退出, 我们就在这里守着黑影吧。”   他一改之前畏怯退缩的姿态,提着剑站起身挡在了沈千祈身前。   “人应该要学会克服恐惧,而不是一味逃避,你放心吧,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晚风将周齐水墨色的袍角吹得翻飞,他挺直身板,长剑一甩,剑气荡开。   冷厉而凌冽的剑意萦绕周身,这样的他看起来比最开始那个只会发抖和哭哭啼啼的样子可靠又值得信任多了。   沈千祈抬头望了眼他的背影,有些诧异他的心境为何变化得如此之快。   不过这样也正好,两个人加起来对上邪祟胜算也更大些。   迎面拂来的夜风携带着好闻的花香气,等了约莫半刻钟,空气中花香的味道淡了很多,反而多一股令人生理不适的“肉焦香”夹在其中,显得不伦不类。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黑影要出现的前兆。   “小心,他们要来了。”   沈千祈边说着边从地上站起来,抽出灵符,同周齐背靠背站着,目光警惕地盯着花园里的一草一木。   静静等了半晌,比黑影更先出现的是柳府下人口中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纷乱的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哀嚎。   随着声音渐响,月光再次被轻飘的云层遮挡住,投下来的光线霎时黯淡了许多,一缕缕像是烟雾般的黑气从地面钻出,渐渐聚成了人形。   他们基本只有个人体的形状,脖子以上都被黑雾遮挡住,像是打了马赛克一般。   地缚灵之所以为地缚灵,正是因为他们死前怨念未消,被困在此处,灵魂无法得以超度。   他们大多没有灵智,只会不停地重复着生前最后一刻惨死的景象。   一如此刻。   黑影们诡异地扭动着身子,互相推搡着奋力往外逃跑。   有黑影在逃跑途中摔倒在地上,其他黑影好似全然没看见他般,径直踩踏过去,场面混乱不堪,哀嚎一片。   “不知道直接除掉他们有没有用,我们先试试吧。”   沈千祈两指捏着一张灵符,口中快速念完咒语,随后将灵符往上一抛,幻化出了三个分.身,朝着离得最近的那道黑影砸去。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过后,黑影依然毫发无伤,甚至由于符纸的原因,他们短暂地恢复了神志,注意到了沈千祈的存在。   霎时间,所有黑影都停下了原本的动作,齐齐扭动着身子朝着角落处看来。   沈千祈意识到不妙,心里咯噔一下,正想和周齐商量待会要怎么配合,伸手往后一拍,却只拍到了一片空气。   沈千祈:......?   她愣愣转头望去,只见原本好不容易燃起了斗志的周齐不知何时又晕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   不是吧好兄弟,你怎么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眼看着黑影离这边越来越近,沈千祈只好先往周齐身上贴了张符纸将他的气息藏匿起来,然后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跑走,引开黑影。   -   最近泉隐镇周边很不太平,失踪人口急剧增加。   这个平静的小镇上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位白发少年人,他总爱和和气气地邀请合他眼缘的人去玩“游戏”。   因为他的长相温和,笑容更是让人感觉无比亲切,如沐春风,如照明月。   光是看着他这张脸,就让人无法忍心开口拒绝他的请求。   但无一例外,被他蛊惑而参与过“游戏”的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段时间不光是人,就连妖也不太敢在夜里外出,生怕被他抓走,强制进行“游戏”。   小镇百姓和妖物的警惕性提高了不少,光是为了凑齐人数就花了晏从今不少时间。   从白天到夜晚,一场纯粹凭借着原始本能互相厮杀的游戏落幕,最终胜利者是一只断了一只耳朵、浑身鲜血淋漓的兔妖。   晏从今灵活又迅速地将手中的傀儡线翻出了兔子的形状,抬起双手,透过线的间隙俯视着兔妖。   “这么紧张做什么,你赢了这场游戏,我不杀你。”他看着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兔子,温柔地对她说,“游戏结束,你可以走了。”   夜间漫起的薄雾飘散在山林之间,重伤趴在地上的兔妖抬起头,透过白茫茫的雾气看向晏从今。   她从未见过这般令她灵魂深处都能感受到恐惧的人。   不,不是人,应该说他是一个披着纯洁无害外皮的恶鬼才对。   晏从今的面容隐在雾色之下模糊不清,但兔妖知道,他一定在笑。   这种感觉实在是令人不安。   几乎没有思考,兔妖强忍着疼痛,努力克制住想颤抖的本能,变回原型,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还真是敏锐啊。”晏从今看着兔妖逃跑的方向,略微扬了下眉。   他将手里翻成兔子状的傀儡线揉成一团,淡淡瞥了眼地上的尸体,眼中没有半点怜悯或者同情之意,很快便移开了视线,弯起唇角,朝着和兔妖相反的方向离开。   原本打算直接回海底城,可沧渊的传音纸鹤还留在客栈,若是他没有回信,回去之后一定会被沧渊指责说教。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晏从今还是决定再去客栈一趟拿回纸鹤。   他慢悠悠地沿着来时的路线返回,路过一处不知名的府邸时,似是感知到了什么,脚下步子一顿。   这座府邸看着极尽奢华张扬,可内里却充斥邪灵的气息。   不知道里面会藏着怎样的秘密。   晏从今忽然来了兴致,跃上房顶,循着气息找去,果然在后院花园中看见了一群黑影,以及被这些黑影追赶的沈千祈。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见她。   晏从今觉得这场面实在有趣,寻了个最佳位置,坐下来好好观赏了一番。   灵符对黑影无效,只能短暂地将他们打散,但要不了多久,黑气就会重新聚成人形。   沈千祈被追得快要跑不动了,可她还是紧咬着牙,一刻也不敢停下来休息。   地缚灵每次出现的时间不会很久,场景重现完毕后他们便会自行消散,只要再坚持撑一小会就够了。   而坐在高处的晏从今却忽然觉得光是这样看她逃跑避开黑影实在是有些过于单调,他决定给她增加一点难度。   他借着夜色悄悄来到晕倒的周齐身边,撕掉他身上的符纸,给他系上了傀儡线。   傀儡术生效的那一刻,昏睡中的周齐猛然睁开了双眼,目光却呆滞不似往常有神。   不过在这昏暗的夜色中也看不出什么差别。   晏从今操控着手里的小人偶抬起右脚,周齐也跟着抬起了右脚,动作细看会觉得有些僵硬,但整体上还是很自然的。   他满意地退到一旁,对周齐下了第一个命令。   “去,杀了她。”   不受控制且完全没有自我意识的周齐在操控之下提剑径直走向沈千祈。   而正陷入苦战的沈千祈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在朝着自己靠近。   她甩出灵符再次打散扑过来的黑影,同时闪身避开了黑影攻击,正在此时,一把薄剑蓦地从她耳边擦过,削断了几根发丝。   沈千祈差点一声“卧槽”脱口而出,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顺便细看了一眼这把剑。   她认得这把剑。   是周齐的。   可还没等沈千祈来得及想明白周齐为何突然攻击她的原因,黑影再次扑了过来。   她先迅速解决掉了眼前的黑影,之后才转头看着周齐,出声询问道。   “你在做什么?”   被操控的周齐当然无法开口回答她的问题,只再次提剑朝她刺了过来。   身后是逐渐逼近的长剑,身前是锲而不舍扑过来的黑影,沈千祈避无可避,千钧一发之际,她及时蹲下躲开了双方的攻击。   长剑刺中了黑影,而黑影扑到了周齐身上。   二者皆是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被她耍了,愤怒的他们很快便统一了战线。   沈千祈刚松一口气,还没歇到半分钟,又忙不迭起身继续向前跑,欲哭无泪。   “别追了,跑这么久,你们都不累吗!”   如果樱花飘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那么沈千祈要用多快的速度才能避开黑影和周齐的追击?   沈千祈算不出答案。   虽然她平时也会运动锻炼身体,但也实在遭不住这么高强度的运动量。   过于剧烈的奔跑导致心率急速飙升,沈千祈耳畔轰鸣,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她边跑边注意着周围有什么地方能暂时躲一会,余光一扫,蓦地瞥见了右前方角落里那一抹白色的身影。   晏从今怎么会在这里?   沈千祈脚下步子一顿,眉心微蹙,面上浮起了一抹疑惑之色。   就在她停下来的这短短两秒钟之内,身后的黑影骤然加速,临到快要挨近她时却没有及时刹住脚步,猛地撞了上来。   沈千祈不受控制地朝前踉跄了几步,同正微笑着朝她走来的晏从今迎面撞了个正着。   与此同时,身后追来的黑影们也终于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时间到了,他们快要消失了。   那只撞到沈千祈的黑影在渐渐消散成一缕缕的黑气,他不甘心地挣扎着,往前想触碰到沈千祈,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推了她一把。   刚站稳、毫无防备的沈千祈被他这么一推,身体朝前倾斜,再次扑进了晏从今怀里。   被这股冲击力带着,眼看二人即将摔倒在地,周围场景忽的一转,他们不再身处柳府的花园,而是莫名其妙地到了一间女子的卧室里。   本该摔向地面的二人最终倒在了柔软的床铺里,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吻上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7 23:19:34~2023-05-09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短袖大魔王 6瓶;唯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前尘旧忆(五)   ◎“为什么不能是我?”◎   “摔倒吻”这种情节到底有多离谱?   大概是连路过的蚂蚁都会忍不住想吐槽几句的程度。   但他们就是这么巧合地亲上了。   四目相对, 呼吸交缠,沈千祈看着身下的人,不由呆愣了几秒, 脑中第一时间冒出的想法竟然是......   他的睫毛好长。   但是等一等,现在是该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反应过来的沈千祈双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 迅速起身,弹射起步后退了大约一米远。   “那、那个, 当时有人在后面推了我一把, 我不是故意的,你应该看到了吧?”   沈千祈两颊绯红一片,语速飞快地解释着,然后又战术性地清了清嗓子,自然又不漏痕迹地将话锋一转。   “对了, 还没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柳府?”   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瞬温软的触感, 晏从今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微抿着唇坐起身,神情有些恍惚。   半晌, 他才回过神来, 坦然道。   “路过。”   晏从今没有撒谎, 他的确只是恰好路过了柳府,察觉到了阴灵的气息, 所以才好奇想进来看看罢了。   可现在的时间将近零点, 不好好在客栈睡觉休息,却跑到街上闲逛, 这件事本身就有点奇怪和可疑。   不过沈千祈也没有多问什么。   无论他到底是什么人, 要做什么事又或是有什么目的, 只要不影响她完成任务就行。   沈千祈不着痕迹地打量他一眼, 而后又转过身,将这间陌生的卧房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   “那些追我的黑影是地缚灵,我们大概是被他们影响,进入了幻境。”   她停顿一会,才继续说:“得快些找到出去的办法才行,不然我们会一直被困在这里。”   话音刚落,挂在门外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了一阵,水晶珠帘被人掀起,进来一位小丫鬟。   她只站在门口没有上前,全程低头面向沈千祈,眼神也不敢乱瞟。   “夫人,老爷喊你去他房里伺候。”   沈千祈先是愣了一会,渐渐才反应过来她似乎是在和自己说话。   迟疑片刻,沈千祈正要回话,意识忽然恍惚了一瞬,一股不属于她的陌生记忆随之涌了进来。   地缚灵不仅将她引入了幻境,还强制让她代入了幻境中的重要角色。   身体和脸没有变化,可在幻境中的沈千祈已不再是沈千祈,而是成了地缚灵记忆中,柳府上一任主人财主虞老爷的八姨娘白霜降。   说起来,这白霜降也着实是个可怜人。   白霜降自幼父母双亡,寄居舅舅家中长大。   寄人篱下的她从小就很懂事,会帮着舅母照顾刚出生的弟弟,洗衣做饭之类的家务活也都是抢着做,年纪大了一些之后又到处打零工赚钱贴补家用。   尽管如此,舅母最后还是为了给自己儿子娶媳妇攒彩礼钱,将她卖去了虞府,给年逾半百、中风瘫痪在床的虞老爷冲喜。   说来也巧,白霜降嫁到虞府的当日,虞老爷竟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   如获新生的虞老爷坚信白霜降就是他的福星,为此,他不仅休掉了所有的姨娘,还力排众议,将白霜降抬为了正室。   沈千祈慢慢捋顺了这些信息,再次看向等在门口的那位丫鬟,回复她时,言语里已然有了些犹豫。   “......你能不能去跟老爷说一声,就说我病了,今天去不了?”   这丫鬟好似全然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一味地重复:“夫人,老爷喊你去他房里伺候。”   ......   记忆里发生过的事情无法被更改,只有让这个幻境按照原有轨迹走下去,他们才有可能找到离开的办法。   受幻境影响,坐在床边的晏从今眉心微蹙,轻轻晃了晃脑袋,看样子应该也是接收到了记忆。   只不过现在还不知道他要扮演的哪位重要角色。   “晏公子,你不用太担心。”   沈千祈侧过身子,看着他说,“这个幻境是由地缚灵的记忆拼凑而成,需要我们扮演角色演绎剧情,等所有剧情结束,我们估计就能出去了。”   沈千祈一口气说了很多,将他们现在的情况解释了一遍。   但晏从今其实并没有听进去她都说了什么。   他有些不确定地将手放在心口处,轻轻揉了一下。   这里明明没有心脏,可为何他方才与沈千祈贴近的那一刹那,产生了一种自己的心跳好像漏跳了一拍的感觉?   好奇怪。   难道是沈千祈趁机对他用了什么咒术?   可既然是咒术,为何他又没有察觉到施术时的灵力波动?   晏从今眸光沉了沉,看向沈千祈目光中比之前多了几分探究。   正在这时,等在门口的丫鬟第三次开口重复了一遍台词,这是在催促他们快点进入剧情的意思。   沈千祈回头应了一声:“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丫鬟这才有了其他的反应,目不斜视地退到了房门外。   临走前,沈千祈特意找出了一只纸鹤,将它塞到了晏从今手里。   “我先去走剧情了,有事可以用它找我。”   晏从今平静地直视着她的眼睛,依旧没能感知到任何异常。   或许那只不过是他偶然产生的荒谬错觉罢了,和沈千祈没有任何关系。   而且若是现在杀了她,幻境里便会缺少一个重要角色,整个幻境说不准会崩塌掉,他也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半晌,晏从今眨了眨眼,移开视线,垂下头看着手里的纸鹤轻微叹息一声。   “我知道了,你去吧。”   -   白霜降成了虞府的唯一女主人,表面看着虞老爷对其独宠有加,锦衣玉食供着,样样不缺。   可实际上她过的生活远不似外人眼中那般美好,值得艳羡。   虞老爷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和白霜降之间年龄差距巨大,这如何能让他心里平衡?   白霜降是上天赐给他的福星,他好吃好喝地待她,从不怠慢。   但每每看着白霜降那张年轻又貌美的脸,他又总是会在心中阴暗地想:   她会不会嫌弃我?她有没有在背地里骂过我?她有没有咒过我早点去死,好给自己找个下家?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便很难抑制它生根发芽。   即便白霜降再如何否认澄清,她在虞老爷心里的罪名也无法彻底洗清。   虞老爷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在某些事情上有心无力,得不到满足的他心理愈发变态。   为了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也为了让白霜降不敢产生一丁点背叛自己的念头,他开始变着花样地折磨她。   有时候是用鞭子抽打她,有时候是往她身上滴滚烫的蜡油......   这些伤痕永远都在她身上最私密的地方,穿上衣服后谁也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   沈千祈回想着这段属于白霜降的记忆,满含同情地叹了声气。   她在丫鬟的带领下来到了虞老爷的住处,深吸一口气,上前推门见到了这位令白霜降最恐惧、同时也是最怨恨的人。   接下来这段剧情正是虞老爷折磨白霜降的部分。   为了推动幻境,沈千祈不得已才跟着丫鬟来了这里,强忍着恶心和满脸横肉、大腹便便的虞老爷聊了几句。   但聊天结束后的戏份她不可能亲自上,只好将灵符贴在扎好的小人身上,暂时替代了她。   沈千祈退到一旁,看着虞老爷抖着满脸横肉,目露凶光地对飘在空中的小人又打又骂,下手狠厉毫不留情。   即便好脾气如她,也忍不住开口骂了一句。   “果真是个老畜生,怪不得人家最后要放火烧你。”   npc虞老爷尽职尽责地对着空气和小人演完了这段剧情,定在原地,不再有任何动作。   沈千祈上前撕掉了小人身上的灵符,这回不用她再自己赶场,眼前场景一转,又回到了最初的那间卧室里。   晏从今还像她走时那样坐在床边,见她突然出现也没有感到意外,只很淡地挑了下眉。   “你回来的倒是挺快。”   “过完剧情就能自动被传回来。”沈千祈边回答他边看了一圈屋内,“除了你,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了吗?”   晏从今指尖一下一下戳着纸鹤的脑袋,有些好笑地回她:“除了我,你觉得这里还会有谁?”   在白霜降的记忆里,虞府的恶梦不止虞老爷一个。   排在白霜降之前的那些姨娘里年纪最大的那个陪了虞老爷很多年,二人感情深厚,但始终没有被抬为正室的原因无他——   虞老爷最宠爱的小儿子虞枫不允许。   在虞枫心里,这个位置永远都是他已故娘亲的,谁也不能霸占。   所以他恨极了白霜降,每日都要来羞辱她一番才舒心。   至于羞辱的方式,最开始只停在恶毒难听的咒骂,直到一次喝醉了酒,意乱情迷之下强迫白霜降发生了关系,自此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虞枫用这种方式来发泄心中的恨,白霜降无力反抗,只能被迫承受。   她没办法将此事告诉其他人,若是被虞老爷知晓,虞枫或许会受到责罚,但她一定会被投井。   父子两个一个赛一个的变态,每回白霜降侍候完虞老爷回来,必定是会在自己房中碰见虞枫的。   沈千祈绕着屋子找了一圈,没有发现除了她和晏从今之外还有其他人在。   她一手托着手肘,一手抵着下巴,疑惑了几秒,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转头朝床边的晏从今望去。   “等一等,你该不会就是虞枫吧?”   晏从今放纸鹤飞回了沈千祈身边,兴味十足地看向她,说着特定的台词。   “为什么不能是我?”他声音带笑地说,“除了我,还有谁会想要和你保持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关系?” 第86章 前尘旧忆(六)   ◎“真巧,又见面了”◎   ......   沉默声震耳欲聋。   这幻境到底还有什么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如果沈千祈没记错的话, 接下来白霜降和虞枫应该要进入不可描述的阶段了。   对着npc演一演倒还好,但对着晏从今......   沈千祈想起那些情节,心里只有说不出来的尴尬。   试问谁能做到自然又不尴尬地和刚认识没多久的异性玩起这么禁忌又刺激的角色扮演?   房门在晏从今说出台词的那一刻便自动关上了, 只有走完这段剧情他们才能出去。   演戏是不可能和晏从今演戏的,沉默两秒, 沈千祈决定和他商量一下互相用替身。   正在她想着如何开口时,身体陡然一僵, 双腿跟着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幻境似乎是嫌他们过于磨蹭, 直接控制着沈千祈走向晏从今,跨坐在他腿上强行进入了剧情。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迫挨得很近,几乎快要贴在一起,呼吸相闻。   晏从今看着眼前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的沈千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沈姑娘对我似乎有些热情过了头?”   即便他的语气温柔, 面色和善, 但沈千祈依旧从这句话里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   没有人会喜欢和一个自己不熟悉的人以这种近到冒犯的距离和姿势贴在一起。   好在幻境只是控制了身体,没有夺走说话的权利。   “幻境好像能控制我的身体,我现在也是身不由已......”   解释的话还没说完, 脖子上忽地一紧, 沈千祈双眼骤然瞪大, 眼前的景象模糊了一瞬间,剩下的话语悉数堵在喉间。   “不好意思。”   晏从今嘴角挂着散漫的笑意, 半垂下眸子, 乖巧柔顺地注视着她,手上的力度却在逐渐加大。   “我不太习惯和别人靠得这么近。”   沈千祈被掐得呼吸不畅, 快要缺氧, 求生的本能使她下意识地去尝试掰开晏从今的手。   她声音艰涩地开口解释:“不是......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我也不想靠近你的, 我被幻境控制了啊!”   然而晏从今好似根本没听进去她的话,不仅没有松开手,反而还掐得更用力了。   瞬间,天旋地转般的眩目感涌了上来,沈千祈的眼前甚至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斑。   这到底是个什么破幻境,为什么只控制她一个人啊!   晏从今眸光漠然地落在她身上,一边掐着她的脖子,一边感知着咒术的痕迹。   不出意外,什么也没感知到。   看来真的只是他自身的错觉罢了。   晏从今略感遗憾地叹了一声,在沈千祈即将被掐死千钧一发的时刻,收回手松开了她。   “抱歉,刚才只是剧情需要。”   他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无害感十足的笑,虚伪地补充关怀道。   “你还好吗?”   剧情里确实有这么一段,但真正的虞枫下手远没有晏从今这么狠辣。   幻境似乎只需要他们将当时的场景重现一遍,动作到位即可。   完成了一个小剧情点,沈千祈的身体控制权终于回到了自己手上。   她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同时迅速退开了离晏从今至少两米远。   过于急促的呼吸导致沈千祈的嘴唇有些发抖,她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不动声色地捏了张灵符在手里。   沈千祈才不会相信晏从今刚才的行为只是单纯地出于剧情需要。   她很敏锐地从他身上感知到了杀意。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在幻境中他们谁也不能真的杀了谁,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要咽下那口差点被他掐死的气。   沈千祈趁着晏从今没有任何防备,捏住灵符朝前一甩,符纸在空中燃烧起来,擦着他耳侧而过,烧断了几缕发丝。   “剧情需要,白霜降偶尔也是会反抗的。”   她勾起一抹无辜的笑,同样虚伪地回敬了他一句。   “你没受伤吧?”   被火烧断的发丝带着一股焦味,极轻而缓慢地掉落在地上。   晏从今怔然地垂下视线看着那几缕发丝,眉梢微挑,似是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沈千祈是那种会选择忍气吞声,很好欺负的类型,没想过她竟然会还手。   这让他对沈千祈的感兴趣程度直线上升了好几个点。   晏从今将傀儡线绕在指间,饶有趣味地看着沈千祈,状似苦恼地叹道。   “我没事,不过虞枫好像不止对白霜降做了这么一件事。”   他弯唇轻笑,意有所指。   “沈姑娘,后面你还撑得住吗?”   虞枫作为虞老爷的儿子,在某些方面自然也是继承了来自他父亲的变态基因。   父子两个都有喜欢施虐的癖好,唯一的不同,就是虞枫更喜欢在行房事的时候抽打白霜降,并以此为助兴。   尽管白霜降每次都会苦苦哀求他不要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但虞枫不仅不会听她的,下手还要专挑显眼的地方。   为了不让虞老爷起疑,白霜降只好忍着痛将虞枫弄下的痕迹用刀划烂。   外人都羡慕白霜降好福气,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殊不知于她而言,这里的生活明明比地狱都不如。   想起白霜降曾经的遭遇,沈千祈连带着看扮演虞枫的晏从今都变得不顺眼了。   她重新抽出几张灵符,做好了和他“友好交流”的准备。   “多谢晏公子关心,你能撑得住我自然也能撑得住。”   两人无声地望地对方,手里的灵符和傀儡线蓄势待发。   这座幻境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挑的两个主角会出现这种状况,为了防止他们待会出手将这里破坏得乱七八糟,它只好暂时先将他们两个分开,自动跳过了这段剧情。   眼前的景象飞速转换着,沈千祈甚至生出了一些眩晕感。   她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再次睁眼时,已然是身处室外的花园中。   这次幻境不仅控制了她的身体,连说话的权利也没留给她。   沈千祈正蹲在假山小池边,温柔地伸出手揉了揉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的小男孩。   “阿义,下次若是还有人欺负你就来找我,我替你出头。受了欺负一定要还回去,不然他们只会变本加厉,知道吗?”   被叫做“阿义”的小男孩擦了把眼泪,感激地抬起头。   “谢谢白姐姐,我知道了。”   他犹豫了一会,又指着沈千祈的右手问。   “白姐姐,为什么你总告诉我受了欺负要还手,可你自己明明也被欺负了,却从来不揍回去呢?”   沈千祈慌乱地扯下袖子,盖住了那一截受伤的手臂,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牵起了阿义的手。   “阿义饿不饿?我带你去厨房吃点东西吧。”   阿义是白霜降好心救下的小乞丐,年纪虽小,却已有了察言观色的本事,知晓这是她不愿提及此事,便只点了点头,不多言语。   沈千祈正要带着他往厨房的方向去,周围的场景再次转换,她虽依旧身处花园之中,位置却发生了些变化。   此刻的她正被人抵着,背靠在粗壮的槐树树干上,动弹不得。   “真巧,又见面了。”晏从今笑着说。   沈千祈:“......”   为什么晏从今可以完全不受幻境控制,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许是看出来沈千祈似乎又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晏从今不怀好意地凑近,故意对她说。   “真可惜,刚才和你的游戏都没开始就被打断了。”   他算准了沈千祈没法反抗,再次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恶劣地笑了一声。   “不如我们现在继续吧?”   继续你个仙人板板!   如果沈千祈现在能动的话,她一定会趁机踢他一脚反击,但她现在不能,于是只能在心里默默输出。   也许是情绪过于激动,导致她的心跳加快了许多。   离她极近的晏从今自然听见了这飞快的心跳声,略诧异地抬了下眉,话里带笑。   “你心跳的好快,是在害怕吗?”他说,“不想死的话可以试着求求我,我酌情考虑一下。”   沈千祈深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在心里写起了“忍”字,心却跳得更快了。   听着她愈来愈快的心跳声,晏从今忽然抑制不住地低低笑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沈千祈没有在害怕他,甚至可能还在心里骂他,这激动的心跳声就是很好的证明。   但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沈千祈的反应有趣极了,正想要继续恐吓威胁她的时候,笑意却突然僵在了脸上。   接下的这段剧情是虞枫在与白霜降的相处中逐渐对她生出了异样的心思,他不再只满足于得到白霜降的身体,还疯狂地臆想着自己能得到她的心。   但白霜降早已对他和虞父两人恨之入骨,绝不可能回应他的感情。   白霜降和虞父才是名义上的夫妻,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外人面前恩爱亲密。   但虞枫不能,他与白霜降的关系就像是墙角阴暗潮湿的苔藓,见不得光亮。   在日复一日的嫉妒和忍耐中,虞枫终于爆发了。   他在虞父过寿这日将白霜降带到了花园,仅靠一颗槐树遮挡,树干前是抱在一起的名义上的母子二人,树干后是今日的寿星虞父,和来给他祝寿的客人们。   在幻境的控制下,晏从今掐住了沈千祈的脸颊,以虞枫的口吻狠声质问她。   “小娘,为什么你每次都要这么抗拒我?我难道还比不上那个要死不活的老东西吗?”   “白霜降”自知挣不开他的手,也惹不起这个疯子,只死死地抿着唇不回答,眼里满是嫌恶。   见她以这副姿态看待自己,“虞枫”心底一冷,眸光微沉,良久,才勉强勾起一抹笑。   “你知道吗?等我爹死了,这个家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   他看着“白霜降”,眼中满是执拗和疯狂。   “连你也是我的,你躲不掉。”   “白霜降”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她用力挣扎了两下,尽力克制着声音。   “你疯了,不能在这里!”   “白霜降”试图和“虞枫”讲道理,但她却忘了,和一个疯子是讲不通什么道理的。   隔着一颗槐树,背着众人,“虞枫”强硬地将“白霜降”的双手固定在头顶,不容拒绝地吻上了她嫣红的唇瓣。   在强烈的背德感刺激之下,两人每一处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虞枫”贴着“白霜降”的唇瓣肆意辗转厮磨,轻柔地吮着她饱满的唇珠,水声黏腻间,他忽然顿住动作,转而在她的唇瓣上发狠地咬了一口。   血腥味迅速在唇齿间蔓延开,被幻境操控的两个人终于短暂地回过神,望着彼此,甚至没来得及尴尬,场景再次转换,进入了最后一段剧情。   作者有话说:   幻境os:求求你们两个不要再打了啦,要打去床上打!   解释一下为什么一周目祈妹不怕小晏:因为她不知道小晏有多变态,所以当然没有二周目要攻略他的时候那么害怕。   这里虞枫喊白霜降小娘没有喊错,因为他从来都不认同白霜降的正妻身份orz   感谢在2023-05-10 07:10:03~2023-05-11 23:5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前尘旧忆(七)   ◎“痛吗?”◎   时值隆冬, 大雪纷飞。   雪花片片飘落,覆在屋檐上,黑瓦白雪, 如同一幅还未被晕染开的水墨画。   屋檐之下,暖室之内, 沈千祈捏起一块帕子,从温酒的小炉上提起酒壶, 给虞老爷倒了小半杯酒。   今日是虞家一家团圆的日子, 虞老爷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全都到了场,围坐在一起话着家常,其乐融融。   唯有“白霜降”被排斥在外,格格不入,她静静端着酒壶站在虞老爷身侧, 低眉顺眼, 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虞老爷的几个儿女都很讨厌白霜降,生怕她分走虞家家产, 说话时明里暗里都要刺她几句, 时不时又朝她投来一个鄙夷的眼神。   为了生活, 这些白霜降都一一忍了下去。   可一个人的忍耐终究是有限度的,越是脾气温顺的人爆发起来往往越可怕。   白霜降每日都在承受着来自虞老爷和虞枫的折磨, 精神几乎接近崩溃的边缘, 而这些人的言语和眼神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终于,她下定决心要为自己寻求一个解脱。   温过的酒壶壶身发烫, 可“白霜降”却好似感知不到烫手, 神色如常地为虞老爷再续了半杯酒。   “老爷, 今日大家团聚在一起, 是个值得开心的日子,多喝半杯吧。”   虞老爷被儿女们的奉承话哄得心花怒放,昏了头脑,情绪一时上头,也没有拒绝。   他拉过“白霜降”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满脸堆笑。   “我有这么多懂事又能干的儿女,又有你这么一个好妻子,谁能有我福气好?”   虞老爷的儿子女儿们虽不喜欢白霜降,却也不会当着面驳了虞老爷的面子,纷纷点头附和。   除了“虞枫”。   他冷眼看着虞老爷和“白霜降”亲密恩爱,握着酒杯的手用力收紧,眼里不见半点笑意。   也许是他的视线太过强烈,“白霜降”不自在地推开了虞老爷的手,绕着桌子,一一为这些人倒了一杯酒。   轮到“虞枫”时,“白霜降”侧着身子,不经意地蹭过他的腿侧,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他说。   “今天是个好日子,你也多喝一些吧。”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贴近自己,“虞枫”一时怔然,愣愣抬头,瞥见了她脸上那一抹浅淡的笑。   霎时间,嫉妒和怒火通通烟消云散。   “虞枫”爽快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从她手里接过酒壶,又自己续了一杯。   虞家人举杯欢庆团圆,“白霜降”退在一旁看着,面上平静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直到所有人都因为酒里的迷药昏迷过去时,她眼底的情绪依旧是极其冷静的。   白霜降计算好了一切,她要亲手送这一家人下地狱去。   天幕渐沉,下了一天的雪终于停了,“白霜降”关紧门窗,将屋内的烛台一一碰倒。   烛火点燃了地毯一角,火势迅速蔓延开来,屋内充斥着火光,甚至冒出了轻微烟气。   看着肆虐的火舌将虞家人吞没,“白霜降”的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压抑了许久的恨与怨在此刻通通爆发出来。   她在火中畅快淋漓地大笑,将没喝完的酒悉数倾倒在地上。   “去死吧,你们一家都是疯子,全都去死吧,我恨死你们了!”   这场大火来得突然又迅猛,风一吹,火势愈旺,渐渐的,整座虞府都笼罩在滔天的火光之中。   凄厉的哀嚎与哭喊声一片,没能逃出去的下人和虞家人一起在大火里化为了灰烬,灵魂永生永世都被困在这里。   唯有白霜降不同,她是向死而生的蝶,在灰烬里重生,于火中化蝶振翅,飞向她祈盼已久的自由和快活。   地缚灵的记忆幻境自此重现完毕,一直被操控着的沈千祈和晏从今也终于清醒过来,被弹出了幻境,回到了柳府的花园中。   沈千祈沉默着,慢慢将被牵动的情绪平复下来。   这座幻境从头到尾都没有透露出任何敌意,也许那群地缚灵追她不是因为想伤害她,只是想让她帮忙给他们一个解脱罢了。   至于解脱的关键,大概就在白霜降身上,可她也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沈千祈思忖片刻,决定再去找那个疯掉的男子一趟。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得先解决。   “喂,你在装什么?”   沈千祈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晏从今,顿时有些无语,“不是不喜欢和别人靠得太近吗,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沈千祈还没忘了自己在幻境里因为被迫和他靠太近而差点被掐死,现在出了幻境,这人又莫名其妙自己贴了上来,他到底想做什么?   静静等了半晌,怀里的人始终保持着安静,没有出声回答。   沈千祈无情地将他推开,抽出灵符,警惕地上下打量着他。   “我知道你醒着,别装,再不说话我就要出手了。”   被推开后的晏从今身形踉跄后退了两步,艰难地抬起头,晃了晃脑袋。   “......头好晕。”   幻境最后一段剧情里虞枫连续喝了好几杯酒,他在操控之下也被迫喝了好几杯。   酒里的迷药虽对他无效,可那酒是真真实实被他喝了进去。   晏从今酒量很差,平时基本不会碰酒,一口气喝了这么多,早在幻境里他就开始脑袋发晕了。   “虞枫”的昏迷并不是幻境操控他做出来的,而是他真的晕了过去。   意识变得迟钝模糊,晏从今费力地将视线聚焦在沈千祈脸上,莫名想起了花园里的那一幕,面上多了一丝愧疚。   “痛吗?”他看着沈千祈的唇瓣,眨了眨眼睛,又乖巧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道歉来得太突然,以至于沈千祈愣在原地,反应好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当时在花园里的情况也是迫不得已,沈千祈本就没打算怪他,这会儿他居然主动提起来,倒让她觉得有些意外。   真奇怪,这人该不会是有什么人格分裂症吧?   沈千祈不解地看着他,嘴唇微张,刚要说话,怀里一沉,晏从今再一次精准无比地晕倒在她怀里。   ......   难道和她待在一起久了是有什么昏迷buff加成吗?   沈千祈低头看看怀里的晏从今,又转头看看一旁地上的周齐,最后沧桑地仰头望天,长长叹了一口气。   -   客栈一楼,熟悉的靠窗位置。   周齐从小二手里接过装满各种精致糕点的托盘,应了声谢后坐直看向沈千祈。   “实在对不住,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晕过去了。”   他将托盘里的糕点取出,全部推到沈千祈面前,语气真诚。   “明明是你的队友,但我总是躲在你身后靠你保护,下次我一定会努力克服恐惧的,我保证!”   委派任务本该是两人互相帮助完成,可周齐因为害怕,目前为止还没有发挥出什么作用。   尤其是昨晚的昏迷,更是直接导致沈千祈孤身陷入险境,周齐实在愧疚难当,只好用食物表示一下自己的歉意。   沈千祈也没和他客气,一边吃着糖蒸酥酪一边说。   “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更何况我也没在幻境里遇到什么危险。”   她顿了一下,放下勺子,又问。   “倒是你,昨晚好好的拿剑攻击我做什么?”   严格来说,被晏从今操控的时候周齐还处于昏迷之中,所以对这段时间的行为没有半点印象。   他疑惑地重复了一遍;“我拿剑攻击你?”   沈千祈见他这副表情,猜到他应该是不记得自己都做了什么。   她点了点头,也没往晏从今身上想,只当是地缚灵的原因。   “我差点被你刺了一剑,不过你既然不记得,应该是受了地缚灵的影响,被他们操控了。”   周齐顿时如遭雷劈。   没能帮上忙就算了,还差点痛击队友,很难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到底有多复杂。   正在他陷入深深的自责时,沈千祈又不急不缓地开了口。   “我怀疑我们那晚碰见的那个男子就是阿义,他应该从虞府逃了出来,但那场大火给他留下的创伤过于严重,所以才会疯了。   白霜降对他很关照,他那里说不准还留着与白霜降有关的东西。”   地缚灵因白霜降而存在,想要彻底解决此事,也得以白霜降的名义超度他们,只不过她已不在人世,只能用她的物品替代。   周齐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重新打起精神,双手撑桌站起身,语气坚定。   “我知道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不用再操心了,你已经做了这么多,收尾的工作就交给我吧。”   沈千祈本就对超度这类的术法不了解也不擅长,心安理得地将剩下的事情全部交给了周齐,自己则拍拍手当起了“甩手掌柜”。   “行,那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沈千祈边说着边端起一盘枣泥酥,将剩下的糕点都留给了周齐,脚步轻快地踏上楼梯回房。   路过晏从今房前时,她脚下步子一顿,微微侧过身,透过没关紧的门缝好奇地朝屋里看了一眼。   这个点本该是给他熬药的时候,可这人在幻境里的表现实在是太恶劣了,沈千祈想了想,还是将这活交给了小二去做。   收钱办事,客栈里的小二勤快又积极,早早地就将药熬好给他送了过来。   熟悉又难闻的药苦味从门缝飘了出来,沈千祈闻了直皱眉摇头,正要离开,晏从今的声音恰好传了出来。   “门没关,可以进来,不用在门外站着。”   沈千祈抿了抿唇,手抬起又放下,反复几次,还是推门进了屋内。   “找我有事?”晏从今坐在床侧,低头翻着手里的银线,听见脚步声后出声问道。   沈千祈站在桌边远远地瞧他。   很神奇的是,仅仅就靠这么一句话沈千祈就能很准确地感觉出来他此刻的状态和昨天晚上完全不同。   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她还是更喜欢昨晚那个会说对不起的晏从今。   静默半晌,沈千祈收回飘远的思绪,摇了摇头。   “没什么事,就是凑巧路过而已。”   “这样啊。”   晏从今点了点头,快速翻动着手里的银线,勾勒出了一只蝴蝶。   “你又帮了我一次,算上之前那回,已经两次了。”他边说边放下手里的蝴蝶,稍抬起脸,问道,“我要怎么报答你才好?”   “不必了。”沈千祈看着他说,“我不需要你报答我什么。”   晏从今大概不太能理解她这种心理,眉心一蹙,似是有些苦恼。   “为什么不需要?”他不解,顿了顿,又问,“你有没有想杀的人?或者你想不想去死?”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兴奋起来,尾调微微扬起。   “我很会杀人,你应该能从我手上体会到死亡的快乐。”   明明是要报答她,最后却绕到了让她去死这个话题上。   沈千祈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了几秒,在他充满期待的目光中将手里的枣泥酥放在桌上,朝他的方向推了过去。   “这个是枣泥酥,你吃一点吧。”   话题转得太突然,晏从今明显愣了一下。   “谢谢,但我不喜欢......”   话没说完,沈千祈抬手打断了他。   “不,你误会了。”她说,“我的意思是,让你吃点人吃的,说点人话吧。”   晏从今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愣了许久,慢慢反应过来后,又低声笑了起来。   他眉眼笑开,眼角眉梢都泛着柔和的笑意,轻声道。   “既然你真的没什么想要我报答的,那就算了罢。”   尽管他是笑着的,可沈千祈还是听出了他话里藏着的遗憾。   静了两秒,沈千祈当着他的面将枣泥酥分成了两份。   “你多吃点,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她便转身利落地迈出了房门。   枣泥酥并没有被均分成两等份,晏从今看着桌上留下的明显份量更多的那份,心中明白这是在暗喻什么。   可他一点也不生气,他只觉得沈千祈当真有趣极了,她的反应和回答总能出乎他的意料。   良久,晏从今带着笑意走到桌边,捏起一块枣泥酥咬了一口。   虽然不是很符合他的口味,但尝起来似乎还不错。   -   作为天星门的弟子,周齐在不怕鬼的时候,办事效率还是很有保障的。   他只花了两天的时间便彻底解决了委派任务剩余的部分。   和沈千祈猜想的一样,那名疯掉的男子正是长大后的阿义。   周齐从他那里得到了白霜降生前很喜欢的一对耳环,以耳环为引,布阵施法超度了柳府的地缚灵。   解决完任务之后,两人在第三日清晨便收拾好东西急着赶回天星门交差。   晏从今是在中午见到有新的客人住进隔壁客房时才发现沈千祈已经离开了的。   他拦下为客人搬运行李的小二,侧头朝屋内望了一眼。   “请问原来住在这间房里的姑娘去哪了?”   沈千祈曾经吩咐过小二给晏从今熬药,小二误以为他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没有犹豫和防备,将自己知晓的说了出来。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看与她同行的那人穿着天星门的弟子服,两人估计是往渝州那边去了。”   晏从今点点头,面上很有礼貌地露出了微笑。   “谢谢。”   问到了沈千祈的去向之后,晏从今回到屋内,垂眸看着桌上第二次飞来的传音纸鹤,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回复。   他将纸鹤随意攥在手里,带上小人偶,也在这第三日离开了客栈。   作者有话说:   是的,他去渝州找老婆了TvT   感谢在2023-05-11 23:59:31~2023-05-13 04:2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叶 2瓶;唯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前尘旧忆(八)   ◎正在脱离当前世界◎   距离任务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作为男女主的小师妹, 在他们的特意关照之下,沈千祈开始了光明正大地摸鱼划水。   渝州的生活悠闲又舒适。   暂时不用操心任务的沈千祈一个人下了山,在渝州城内最热闹的街市随意闲逛。   路过一间画铺时, 沈千祈被其中展示的色彩鲜明、栩栩如生的花鸟绘卷吸引,正打算进去瞧瞧, 刚一转身,蓦地在人群中瞥见了一抹显眼的白色。   她有些不确定地揉了揉眼睛, 再次睁眼定睛望去, 确认了自己没有眼花或者出现幻觉。   那一头标志性的白发不会有错,真的是晏从今。   想起那些在泉隐镇时不太好的经历,沈千祈只思考了不到一秒,决定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但也许是晏从今的感官太过敏锐,在沈千祈正打算移开目光的那一刹那, 他恰好抬起头, 两人就这么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对上了视线。   ......这下好像不去打个招呼就有点不太礼貌了。   这边沈千祈还在酝酿着待会的开场白,那边晏从今倒是先她一步,步伐从容地走了过来。   他站定在沈千祈身前, 嘴角略微弯起。   “真巧, 我们又见面了。”   语气自然, 语调微扬,听上去就好像真的是因为这场偶遇而感到开心一般。   然而沈千祈却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狐疑地看他两眼, 试图通过他的表情读出他真正的意图。   “你怎么会在这里?”   带着热气的风从两人中间拂过,晏从今的流苏耳坠被吹得轻轻晃了两下, 他稍抬了下眉, 反问她。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问得漂亮。   他确实没有不能在这里的理由。   沈千祈只是奇怪他为什么也这么恰好地来了渝州。   不过渝州也不是什么不能随便来的地方, 或许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没什么, 只是没想过还能在这里碰见你。”   时值盛夏,渝州的天气又热又晒,才在外面站了一会,鼻尖便已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沈千祈抬手擦掉汗珠,然后指着一旁的画铺。   “天太热了,我出来买完画就打算回去,就不和你多聊了。”   说完,她还非常客套又官方地多加了一句。   “下次有机会再见。”   晏从今眸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她脸上,半晌,他勾着唇,似笑非笑。   “好,下次再见。”   众所周知,“下次再见”和“下次一定”一样,在大多数情况下只是一种用来敷衍的承诺而已。   说出这种话实际上表达的意思其实是下次大概不会再有机会见面和下次也不一定。   沈千祈自认为和他心照不宣地互相客套了一个来回,而直到三日后,她才发现自己似乎会错了意。   晏从今说的下次再见,是真的会和她再见。   -   天星门既位于渝州界内,守护渝州城的百姓也是门派的责任之一。   近日城外总有妖邪侵扰,天星门每日都会派出一队弟子巡查除妖,名单随机安排,恰好在三日后抽中了沈千祈。   城外聚集的大都是一些低级的妖邪,为了提高效率,大家决定各自分散开搜寻妖物的踪迹。   沈千祈一路往前,刚解决完一只妖物,又接着冒出了一只。   如此反复了好几遍,她渐渐意识到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趁着灵符甩出去的空档,沈千祈盯着朝她扑来的妖物仔细瞧了瞧,虽然不太明显,但她还是很清楚地看见了对方身上缠绕的银线。   沈千祈顺着银线抬头望去,在一棵槐树上看见了她以为不会再遇见的晏从今。   她先是愣了愣,挡开妖物的攻击,稳住身形后才问。   “怎么是你?”   日光穿过树叶间隙,被分割成零散的光斑洒下,微风一吹,忽明忽暗地落在晏从今身上。   他坐在槐树上,右手像演奏钢琴般优雅地操控着傀儡线,抬起左手食指抵在唇间,弯了弯唇角。   “嘘,专心。”   话音刚落,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傀儡线被扯动,妖物再次朝沈千祈扑了过来。   沈千祈连忙闪身避开,顺势将手中的灵符向妖物砸去,退到槐树底下,撑着树干缓了口气。   “你一直操控妖物攻击我做什么?”   “当然是和你玩游戏。”晏从今低头看她,眼角带笑,“不是你说的么,我们下次还会再见。”   恕沈千祈实在不能理解下次再见和玩游戏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更何况她说那话的意思明明是不希望和他再见面了,谁知道会这么巧合。   沈千祈嘴唇微张,正要说话,被击飞的妖物在晏从今的控制之下再次朝她攻来。   操控妖物的傀儡线看起来纤细脆弱,但实际却坚韧无比,沈千祈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将其弄断。   晏从今大概是存心戏弄她,只控制着妖物攻击她,却并不对她下杀手。   几个回合下来,沈千祈的体力被消耗得差不多了,逐渐落了下风。   正在她不小心踩到石子滑了一跤,差点要被妖物抓伤时,晏从今突然握拳收力,毫无征兆地杀掉了那只妖。   他从树上轻盈落地,走到摔坐在地上的沈千祈身前,微弯下腰看她,笑容无辜极了。   “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沈千祈拳头硬了。   这是在和她玩游戏吗!这分明是在和游戏玩她吧!   沈千祈暗自估算了一下和他之间的实力差距,光靠武力值自己似乎不是他的对手,很难玩得过他。   但是没关系,她还有其他的办法。   沈千祈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扬起一抹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晏公子,你不是渝州本地人吧?”   晏从今诚实地摇了摇头:“不是。”   听见他的回答,沈千祈笑得更灿烂了。   “你看我们总能这么巧合地遇见,这是不是说明我们之间还挺有缘分的?”   她上前一步,亲切地拍了拍晏从今的肩膀。   “既然有缘,不如我们就交个朋友吧,你看怎么样?”   “朋友”二字于晏从今而言十分陌生。   他没有朋友不是因为被排斥孤立,而是他觉得那些人过于无趣,无法理解他的想法,所以没有交友的必要。   闻言,晏从今并没有直接拒绝沈千祈的交友请求,但也没有同意。   倒是沈千祈,不说话便当他默认了。   她先确认了一下周围的妖物已清除完毕,又用纸鹤通知了一下其他弟子不用等她,最后才继续对晏从今说。   “现在正好是饭点,我又是渝州人,既然我们是朋友,理当招待你吃顿好的。”   没等他回答,沈千祈二话不说直接带着他去了渝州城内一家颇有名气的酒楼。   她唤来小二点了一桌招牌菜,怕他吃不惯这里的口味,又特意为他点了份甜口的豆花解辣。   不出沈千祈所料,晏从今口味偏清淡,看了一圈桌上的菜式后,果然选择了那份豆花。   只是他刚尝一口,还没咽下,脸色却蓦地变了。   这碗豆花不是普通的豆花,沈千祈特意吩咐小二往豆花里加了花椒藏在下面,单从表面上看,发现不了什么端倪。   花椒这种东西,喜欢的人爱到极致,而对于不喜欢的人来说就是究极折磨,不小心咬到一口都要怀疑人生。   晏从今显然是后者。   看着他面色难看到像是要窒息一般,沈千祈心里舒畅多了,故意凑他跟前,学着他的语气,笑吟吟地问。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吗?”   花椒初入口时,麻辣微涩的口感在口腔中迅速散开,而后唇齿间麻麻的感觉开始猛烈地刺激着味蕾。   晏从今抬眼看向沈千祈。   他其实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很奇怪的是,明明是被捉弄了,他却并不觉得有多生气。   正午的日光穿过格窗,照得雅间亮堂又明媚。   沈千祈眼底落了细碎的光点,一双杏眼亮晶晶的,笑容灿烂,元气淋漓又富有生机,就像是在夏日里迎着朝阳盛开的向日葵。   晏从今静静地望着她,感觉心口像是被一片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漫起了一些痒意,他垂下眸子,睫羽倏而颤了两下。   好奇怪的感觉。   但是他并不讨厌。   -   一起吃了顿目的并不单纯的饭后,两人也算是成了名义上的朋友。   剧情还未进入正轨,在此之前,沈千祈每日都很空闲。   为了打发时间,她偶尔会下山买些话本,或者接一点在渝州城附近简单的除妖委托。   晏从今这段时间一直没有离开渝州,两人偶尔会很巧合地遇上,有时候是在去除妖的路上,有时候是在买完话本出来的街道上。   一开始沈千祈也很防备他,但随着遇见相处的次数多了,一来二去,两人慢慢地熟悉了起来,关系也在你来我往的“友好交流”中不知不觉地从名义上的朋友一点点向真正的朋友转变。   两人偶尔也会安静地坐下来聊会儿天。   沈千祈是个分享欲很强的人,每次听见她在耳旁说话,晏从今总会有种很奇妙的错觉。   就好像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海底城每隔五日会飞来一只纸鹤,但晏从今一次也没有回复过。   纸鹤一只叠着一只,等到第四只飞来的这日,恰好是七夕。   在这一日放河灯祈福是渝州的传统习俗,然而沈千祈看着前面排起了长龙的队伍,果断选择了放弃。   “我们还是去一旁坐着等烟花吧。”   夜幕降临,渝州依旧灯火通明,长街上人流如织,欢声笑语一片。   晏从今对节日里热闹的气围无感,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两人在河岸边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等待今晚的烟火大会。   沈千祈不想打扰许鸢一和林月池,原本打算一个人逛灯会,来的路上恰好遇见了晏从今,便邀请了他和自己一起。   不过他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享受节日的样子。   昨晚熬夜看完了话本,白天没有补觉的沈千祈此时困意上头,打了个哈欠,拍拍脸颊,努力打起精神,转过头问道。   “你今晚好像不是很开心。”她停顿了一下,“你是不是不喜欢来这种人多热闹的场合?”   晏从今很短暂地愣了一下。   ......原来也会有人关心他的心情。   他其实不是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他只是不能理解。   他无法与这些人共情,不知道他们在为了什么而感到快乐,体会不到他们的心情,自然也无法融入进去。   晏从今不确定沈千祈是否能理解他,正要回话,忽觉肩头一沉。   与困意斗争失败的沈千祈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晏从今偏过头看她,极轻地眨了下眼,没有伸手推开她。   沈千祈之前问的那个关于交朋友的提议他没有回答,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了答案。   他想,或许可以试试。   -   七夕后又过了五日,许鸢一和林月池接到了雁回镇陆府的委托,这意味着沈千祈的任务终于正式开始了。   等了差不多了一个多月,终于等到了系统提示音,沈千祈激动得差点当场哭出来。   她快速收拾好了行李,跟着许鸢一他们下山,走到一半,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匆匆打了声招呼,人便跑得没影了。   晏从今好歹算是她在这个世界交到第一个的朋友,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应该当面和他告个别。   为了不白跑一趟,沈千祈特意先给他发了一只传音纸鹤,但等了许久也没收到回信。   正疑惑时,忽觉裙角似乎被什么轻轻扯动了几下,她向下一看,原来是晏从今的小人偶。   小人偶不会说话,只能用手不停地指着一个方向,再扯一扯沈千祈的裙角,示意她跟上自己。   沈千祈有些奇怪晏从今的人偶为何会单独出现在这里,没有立刻跟它离开,而是蹲下先问清楚了情况。   “是你的主人出什么事了吗?”   小人偶点点头,一会捂着眼睛,一会又捧着心口,最后干脆两眼一闭,笔直向前倒地。   尽管它的表演有夸张的成分在,但沈千祈还是看懂了它的意思。   今日是十五,晏从今的蛊毒又发作了。   难怪他没有回复自己的消息。   沈千祈扶起小人偶,拍拍干净它身上蹭到的泥灰。   “走,带我去找他吧。”   小人偶点头,走在前面带路,一路带着她到了无归林。   刚步入林中,沈千祈远远便看见了跪在地上的晏从今。   他浑身是伤,鲜血淋漓,似乎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傀儡线缠在手上却无法使用。   沈千祈小跑过去,靠近之后才发现他原来被困在了一个她叫不出名字的法阵之中,面前还站着一位神情威严的男子。   沈千祈听见这男子对晏从今说:   “我给过很多次机会,但你还是不听话,今天你必须受到惩罚。”   随着他话音落下,法阵之内的地面上跟着冒出了长满尖刺的藤条,一点点缠绕住晏从今,深深地扎进了他的皮肉里。   沈千祈看得很清楚,这些藤条在吸晏从今的血。   她本想直接出手阻止那名男子,但思虑过后,还是先将自己的位置报给了许鸢一,之后才露面对准男子的方向甩了张符纸出去。   被她这么一搅合,男子不得不分神应付灵符,法阵里钻出来的藤条又全部缩了回去。   男子单手在空中结印,施展出一道屏障,挡住了灵符,转眼看向沈千祈,声色俱厉地警告她。   “小姑娘,不要多管闲事。”   沈千祈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许鸢一赶来的时间,同时挪动步子挡在奄奄一息的晏从今身前,噼里啪啦地扔出了好几张符纸。   “管自己朋友的事怎么能叫管闲事。”   男子一边要维持法阵,一边又要挡住灵符,一时拿沈千祈也没什么办法。   正在这时,另一边看中了晏从今的皮囊,早暗处藏了许久的画皮妖终于抓住机会,直奔法阵。   本想趁乱带走晏从今,却不料男子反应速度极快,收起屏障,侧身避开符纸,抬手一道风刃将她挥出几米外。   画皮妖飞出去的一瞬间下意识将手里用来剥皮的匕首朝他扔去,谁料手一抖,匕首跟着偏了方向,直直刺中了沈千祈。   尖锐的匕首从后刺穿了心脏,沈千祈双眼睁大,还未先感受到疼痛,脑中便响起了一连串的系统警告音。   【警告!当前宿主身体正遭遇重大生命危险,生命值严重流失中】   【警告!宿主生命值过低即将死亡】   【宿主死亡,任务清算中,当前任务完成度为0,任务判定为失败】   【清算完毕,正在脱离当前世界,请宿主做好准备。倒计时10、9、8......】   晏从今本不至于伤得这样严重,沧渊强行催动了他体内的蛊毒,这才导致他变得如此虚弱。   意识朦胧间,他好像感觉到有人闯了进来。   好半晌,他才慢慢将视线聚焦,刚看清身前的人是谁,下一秒,对方便无力地倒在了他面前,鲜红的血缓缓淌出,在身下聚成了一摊血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3 04:24:45~2023-05-14 18:0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百晓晓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百晓晓晓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前尘旧忆(九)   ◎“笑一下。”◎   死亡意味着什么?   是生命的终结, 是轮回的新始。   死并不是一件有多令人害怕的事情,它甚至可以是快乐又满足的。   晏从今也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他看见沈千祈死在自己面前。   不记得在多久之前,晏从今看着父母倒在雪地里一点点变得冰冷僵硬, 那时的他心如止水。   可现在轮到沈千祈,他却觉得死亡好像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件很难接受的事。   以后不会再有人和他闲聊, 不会有人关心他的心情,更不会有人骗他吃花椒。   其实除了那碗豆花, 后来的鸡蛋面、杏仁奶糕、桂花糖藕......他都知道的。   但他还是吃了。   他喜欢看沈千祈笑, 每回看见她露出那种灿烂的笑容,他感觉自己好像也会很开心。   和杀人或者游戏带来的短暂快乐不同,这种好心情通常能持续很久很久。   他似乎开始找到了生活的乐趣所在。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或者说,没等他开始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的时候, 沈千祈就这么突兀、毫无征兆地死在了他面前。   晏从今脸上少见的出现了无意识的恍惚表情, 他愣愣地看着血泊里的沈千祈,薄唇微动。   “......沈千祈?”   没有人回答他。   四下无声,唯有微风徐徐, 拂过林间树叶沙沙作响。   沧渊本意只想弹开画皮妖, 未曾想过会误伤沈千祈, 更何况死的不过是个人类而已,他只短暂地错愕了一瞬, 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他冷静又严肃地看着晏从今说:“你这次在岸上待得时间够久了, 该回去了,我不希望你再让我重复第二遍。”   晏从今好似没听见他在说话, 目光仍旧安静地落在沈千祈身上。   过了好半晌, 他才终于动了, 艰难地撑着地面站起身, 缓慢地抬眼看向沧渊,漆黑的眸中平静到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晏从今其实很清楚他只是一个没人爱的孩子,但他并不在乎这些。   今鹤和晏道辰他们爱彼此、爱自己,但没有人爱他,他的存在只是为了证明他们是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   所以他的父母生下他,控制他,最后又毫无心理负担地丢下他双双殉情。   后来他在被人贩子绑架的路上意外落水,被鲛人所救,来到了海底城,这里的人也并不欢迎他,但他同样不在乎。   即便沧渊为了彻底掌控他,给他下蛊,将他关在小小的笼子里,像对待畜牲一样对待他,这些都无所谓。   无论周围的人或事如何改变都无法牵动他的情绪变化,他就像是一个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般活着。   但现在,他突然不想再继续过这样的生活了。   没有一句废话,晏从今直接抬手控着傀儡线围住沧渊,正要绷紧手指发力时,脚下的法阵再次冒出了藤条。   沧渊呵笑一声,冷眼看他,发动法阵的同时也催动了花蛊,话里满是轻蔑和不屑。   “看来是这点惩罚还不够了,你竟然敢反抗我?”   寄宿在右眼中的白椿花又绽开了一朵洁白的花瓣,法阵中的藤条也沿着腿侧一点点往上爬,圈在晏从今的腰间,尖刺深深扎了进去。   五脏六腑好似被一根根的尖刺重重碾过,他咽下喉间腥甜,不顾蛊毒的反噬,绷紧了控线的手指。   作为神女唯一的血脉,晏从今可以被抽血、被虐待、被囚.禁,但唯独不能死。   虽是在惩罚他,可沧渊也得把控好这个度。   他灵活避开着束缚住周身的细线,不敢再继续催动蛊毒,连藤条也停止了吸血,可身负重伤的晏从今本人却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死活。   “你不要命了?”   一阵微风吹开了挡在额前的碎发,晏从今勾了下嘴角,很轻地笑了一声。   “你怕死,我可不怕。”   他没再给沧渊说话的机会,利落地握拳收线向内一扯,傀儡线缠住了沧渊全身,瞬间将他割成了血人。   沧渊瞳孔猛地一缩,甚至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而同时晏从今也支撑不住地捂着胸口弯下腰,吐出了一大口血。   沧渊死了,这意味他的蛊毒或许再无人可解,以后每个月的十五都要在毒发的折磨下度过。   而等到右眼白椿花彻底盛开的那天,他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以他的血肉为养料,体内会开出一朵又一朵洁白的花。   不过这些晏从今通通都不在乎。   他不甚在意地擦掉嘴角溢出的鲜血,走向沈千祈,将她抱起,离开了无归林。   -   “公子,您要的西红柿鸡蛋面到了。”   小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抬手叩了叩紧闭的房门。   在门口等了一会,屋内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凳子挪动的声响。   紧接着,房门被打开,出来的是位眉眼如画,面容清丽,光看长相就知道大概是那种性格温顺又很好说话的白发少年人。   他接过小二手里装着面碗的托盘,礼貌地道了声谢后便关上了门。   这是一位很奇怪的客人,每次要的饭食都是口味清淡的,但偏偏又要特意吩咐他们往里面加花椒。   小二虽然不是很理解,但他尊重每一位客人独特的口味。   他扯下肩上搭着的抹布,摇摇头,转身下了楼。   客房内,晏从今走到桌边坐下,将那碗面放在自己面前,夹起吃了一口,然后迫不及待地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花椒霸道的气味迅速在口腔里蔓延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对面的人,就像等待着主人回家的乖乖小狗。   但等了许久,仍然没有等到任何回应。   晏从今的眸光渐渐黯淡下去,良久,他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晃了晃手腕上系着铃铛的手链。   “笑一下。”   接收到命令,对面的人这才扯起嘴角,冲他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晏从今做人偶的手艺很好,即使是尸体,到了他的手里也能将对方很轻易地“起死回生”。   在他的操控之下,被做成人偶的沈千祈除了不会与人沟通,看上去和正常的活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为了保证她不会腐烂发臭,他将自己的鲛珠取出,融进了她的体内。   晏从今带着她离开渝州,一路往泉先城去,路上没有一个人认出他身边跟着的其实是具尸体。   但尽管如此,这也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不是真正的沈千祈。   意识到这一点,晏从今刚因为她露出的笑容而生出的好心情又一点点消退了下去。   ......好烦啊。   虽然同样都是沈千祈,但他更喜欢从前那个活泼话多的她,而不是这个冰冷的人偶。   如果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活过来就好了。   晏从今叹了口气,但很快又重新打起精神,满含期待地问道。   “要不要和我去海底看看?”他说着,又晃了晃铃铛,“点头。”   人偶沈千祈乖顺地点了点头。   晏从今满意地笑了,推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面,开始收拾要带走的东西。   他要去海底城是因为还有些事要做,比如宣布沧渊的死讯。   但他又不放心将沈千祈单独留在客栈,只好带着她一起去了。   两人去往海底城的这段日子,恰好是许鸢一和林月池追着陆府的线索来泉先城的时间。   按照原文时间线,两位主角来到泉先城后在调查神祠的过程中误入了地牢,发现了神祠献祭的真相。   两人联手将这座罪恶的地牢破坏,却也因此得罪了藏在背后的“神”。   这位神总是很神秘,从不亲自现身,只派手下的妖物来对付他们,两人几次死里逃生,终于查到了一点和他有关的线索,准备动身前往折月楼。   原文正好停在了这个关键的剧情点。   按照原有剧情线发展下去,他们很大概率会顺利查到裴衍舟的身上,并揭穿他的真面目。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没有晏从今的突然加入。   谁也料想不到,从海底城回来的晏从今就这么巧合地在客栈和裴衍舟偶遇上了,而对方也主动向他发出了合作邀请。   晏从今本该拒绝的,可他却在听见“复生术”三个字时明显动摇了。   尽管这可能是个副作用很大的邪术,但只要能让沈千祈活过来,他就愿意去尝试。   就这样,带着能在未来某天复活沈千祈的期望,晏从今满含期待地加入了裴衍舟。   而他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清除掉所有会妨碍他的人或事,比如正义但碍事的男女主。   三人第一次碰面是在一个夜晚。   许鸢一和林月池正被妖物围攻时,忽然几道银线飞来,替他们解决了这些难缠的妖物。   两人顺着银线抬头望去,在屋顶上看见了一位白发少年。   不过他们并没有因为对方出手杀了这些妖而放松警惕,因为和他正和一群数量更多的妖物站在一起。   许鸢一和林月池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仍旧紧紧握着手里的长剑。   晏从今看着他们身上的天星门弟子服,难得好心愿意放他们一马。   他慢条斯理地收回所有傀儡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二人,唇角带笑,语气温和。   “两位,运气不错,这次就放过你们了。”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示意所有妖物撤离。   妖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距离他最近的那只妖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可是......”   晏从今面上的笑意顷刻间便消了下去,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只妖,上前一步拔出了他腰间的佩刀,在他不明所以的眼神中一刀捅穿了他的心脏。   事了,他看着妖物倒在脚边,甩了甩手腕,刀刃上沾到鲜血飞洒出去,在房檐上印出了一个血弧。   “还有谁有意见吗?”他问。   ......   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妖物们生怕危及自己,瞬间闭上了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表明态度。   “既然都没意见,那我们也该回去了。”   晏从今扫了一眼这群妖物,走到屋顶边缘,转过身,面向许鸢一和林月池。   “下次见面,我可不会留情了。”   他唇角勾着抹笑,边说边摊开双手,身体后仰从屋顶上跳了下去,在半空中又化作了一团黑雾,和妖物们一起消失在了这夜色之中。   -   自从有了晏从今的助力之后,裴衍舟的计划也越来越顺利。   渐渐的,他们不再只是需要和宋星澜长相相似的祭品,无论是谁,只要是活人,都可能被选中。   而复生术需要大量的生魂做引,光靠信徒献祭得来的远远不够。   晏从今十分反感这种效率低下的方式,于是他放弃了在神祠里装“神”。   他将泉先城当成了一座巨大的屠宰场,里面所有人都是待宰的羔羊,而他每日都会随机从这些羔羊里面挑选几只出来供他们做实验。   晏从今会很有礼貌地发出邀请,但偶尔也会碰见羔羊不听话的情况。   不同意他的邀请,那就是妨碍了他,所以他的处理方式也很简单,通常是直接杀掉。   譬如此刻。   晏从今正一手提着逆刃刀,另一只手拖着一具尸体,步伐轻快地前行,身后拖出了一条长又蜿蜒的血痕。   走到一半,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顿住脚步,弯下腰饶有趣味地问。   “你刚才一直在看什么?”   尸体不会回答他,而他也不需要回答,顺着尸体盯着的方向回头一望,发现了一个倒扣在地、不停发抖的竹篓。   晏从今略微挑了下眉,松开尸体,正要朝竹篓走去,一把匕首破空而来,擦着脸颊而过,划出了一条很浅的血痕。   匆匆赶来的许鸢一和林月池拦在竹篓前,护住了藏在里面的小孩,拔剑对准晏从今,厉声质问道。   “这么多无辜的人死在你们手里,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这是一个不错的问题,但晏从今没必要回答他们。   上回看在二人是沈千祈同门的份上才放了他们一马,可他也不是次次都这么好心的。   晏从今甚至不想同他们废话,直接选择了开打。   以一对二,晏从今却半点也没有被压制,左手控线,右手握着逆刃刀,进攻的同时也在防守。   他故意装作不敌二人,侧身一避,朝着竹篓砍去,虚晃一招成功骗到了许鸢一,抓住机会缠住了她的左手。   正在他一转刀柄要向下挥刀时,林月池不管不顾地撞了上来,顺势推开许鸢一,替她挨了一刀。   “真是感人的同门情谊。”   晏从今语气真诚地夸赞了一句,在陆续赶来帮忙的妖物帮助下,很快便彻底用傀儡线控制住了二人。   但他并没有就这样将他们杀了,因为他想到了一种比直接杀了他们还有趣的方法。   晏从今将他们带回去关了起来,不给水、食物和伤药,关了五日后,又命人将他们分开。   他先去找了重伤的林月池,将他像提线木偶一样吊起来,逼他直视着自己。   “你很在乎她,对吗?”   林月池不答,他又问。   “想让她活命吗?”   林月池这才张了张嘴,严重脱水加上伤口感染让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嘶哑。   “......你想让我用什么交换?”   晏从今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看上去无害极了。   “不需要你和我交换什么。”   他摇了摇头,找来十根纤细的银针,一字在林月池面前摆开。   “把这些吞下去,我就放了她。”   人通常在意识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挣脱困境那一刻才是真正最绝望的。   就像现在的林月池。   这里似乎有着某种结界,彻底隔绝了和外界的联系,就连传音纸鹤也找不到这里来。   林月池和许鸢一都受了伤,只不过是一个重一点,一个轻一点罢了,继续被关在这里根本撑不了多久。   林月池很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不是晏从今的对手,而他们如今的境地,对方甚至能轻而易举地就要了他们的性命。   他们根本无力反抗,也等不到救援。   沉默许久,林月池闭了会眼,再开口时,声音里已然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和绝望气息。   “说话算话?”   晏从今点点头,撤走傀儡线,笑着回他。   “绝无虚言。”   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年的弟子大比,这下又要错过了,林月池想。   但是师姐,只要你能平安活着就足够了。   林月池倒在地上,伸手去够那些银针,眼角不自觉掉了一滴泪。   ......   解决完林月池,晏从今很守承诺地放了许鸢一。   他特意交给她一块留影石,声音温柔地对她说。   “是不是很好奇你的同伴去哪儿了?”他顿了一下,微微笑了起来,“看看这个吧。”   五天没有进食喝水,加上伤口感染,许鸢一的意识本就处于一种岌岌可危的恍惚状态。   她在晏从今的引导之下将灵力输入留影石,被人刻意记录下来的林月池吞针的全过程清晰完整地投映在空中。   许鸢一慢慢地抬起头,瞳孔紧缩,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冷却下来,一股刺骨的寒意猛烈袭来,身体在抑制不住地小幅度颤抖。   偏偏这个时候,晏从今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伸手碰了一下留影石,画面开始重放,他勾着唇角轻声说了一句。   “你的命是他换来的,好好珍惜。”   许鸢一和林月池竹马青梅之谊,两人对彼此都是很重要的存在。   林月池的惨死对许鸢一来说无疑是个重大打击,而晏从今这句轻飘飘的话无异于雪上加霜。   她开始不断回想起林月池吞针的那一幕,她不停地摇着头后退,似是不愿相信,最后又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崩溃地失声哭了出来。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晏从今只是站在原地,面带笑意,垂眸欣赏着她痛苦的样子,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或是愧疚。   画面最终定格在这一幕,至此,停留在沈千祈眉间的幻梦蝶也彻底变得透明,一点点消散在空中。   作者有话说:   一周目结束,下章是正常剧情了_(:з」∠)_   一周目的小晏就是一个纯恶人,可能小时候有那么一丢丢的惨(?)但他确实坏到没法洗白orz   ps:一周目两人的关系最多也就是友情了,小晏对祈妹可能不止友情,但祈妹对小晏是绝对的纯友谊   感谢在2023-05-14 18:00:01~2023-05-16 10:3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9203949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共盟鸳蝶(一)   ◎“担心主人的安危是小狗应尽的职责。”◎   晏从今赶到客栈的时候沈千祈还未醒来。   裴衍舟看着推门而入的晏从今, 并不意外地挑了下眉,慢悠悠地开口。   “倒是比我想的还要来得快一点,你果然很在乎她。”   话音落下的瞬间, 银线拦住了她周身,如一张猎网般将她围困在原地。   晏从今快速将手里的傀儡线勾勒成网状, 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睡的沈千祈,又转了回来, 面向裴衍舟, 语气森冷。   “你最好祈祷她不会有事。”   裴衍舟低头笑了笑,放下手中茶杯,指尖在杯壁上点了几下。   “你放心吧,我也没对她做什么,她当然不会有事。”   她从容地站起身, 抬手搭上身侧的细线, 微微用力将其推开了些。   “我不过是见小姑娘误入歧途于心不忍,帮她认清了一下你的本质而已。”   其实裴衍舟也才想起那些记忆不久,她万分确信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但她不确定那能不能算作前世。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 她与晏从今并没有成功发动复生术, 而是在他们做了无数次实验后,这个世界突然间重启了。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重来之后, 唯一的变数只有沈千祈。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变数, 裴衍舟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但她有了那些记忆,不再像前一次一样迷茫, 直接来了渝州, 省去了许多麻烦。   说到底, 裴衍舟还得感谢晏从今让自己死了一次。   她原本是不打算与他们计较的, 她的最终目的只有复活云溪村的村民,而他们根本就阻止不了她。   但她实在咽不下那口气。   晏从今捏碎了宋星澜的魂珠,他破坏了她的幸福,她也不会让他好过。   锋利的细线割伤了裴衍舟的手指,她眉头也没皱一下,神色自然地收回手,随意擦掉了指腹的血珠。   她抬眼看向晏从今,不急不慢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瞧瞧你这副着急的样子,和一条急着护主的狗又有什么区别?”   裴衍舟的本意是想羞辱晏从今,可她完全没想到这句话落在晏从今耳里却变了个意思。   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十分愉悦地勾了下嘴角。   甚至话里还颇有一种被认同的奇特满足感。   “担心主人的安危是小狗应尽的职责。”   裴衍舟一噎,面色微妙地变化了一下。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她更不爽了,她余光瞥了一眼床上的沈千祈,很快又找回了刚才的气势。   “你对她的情意还真是不一般。”   裴衍舟停顿片刻,接上刚才的话继续问道:   “不过我很好奇,你不会以为她也是同样真心实意地喜欢你吧?”   裴衍舟不清楚溯梦蝶有没有成功让晏从今想起过去的记忆,不过她很确信,即便重来一次,晏从今的本性也没有更改半分。   “像你这种人,就算装得再好,一旦被人看清本质便会离你而去。”   她站直面向晏从今,目光怜悯地看着他,语气充满了恶意。   “不会有人傻到愿意真心爱你的,不过是害怕你发疯,故意装出来哄骗你罢了。”   在这间不算很大的客房里,裴衍舟的话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了晏从今耳中。   其实裴衍舟说的这些在晏从今听来都无关紧要。   他早说过他不在意沈千祈是不是在骗自己,就算被骗了,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无所谓,只要她还愿意骗我,想怎么骗都可以。”   晏从今轻笑着摇了摇头,面色温和。   他猜出裴衍舟大概是想挑拨他与沈千祈之间的关系,这种行为无异于是在妨碍他的幸福。   于是他没给她再开口的机会,手指牵动着傀儡线绷紧向内一扯。   “我不想再听你的废话了,你去死吧。”   遍布周身的细线像一张猎网般收拢,裴衍舟站在原地没有还手,在傀儡线触及自己的一瞬间,整个人忽然变得透明,旋即消散成了无数光点。   这只不过是她用术法留下的一抹幻影,真正的裴衍舟早在沈千祈陷入回忆时便离开了客栈。   晏从今淡淡地朝光点消失的方向投去一眼,收回所有傀儡线,转身朝床铺走去。   他握着沈千祈的手腕,贴着她的脉搏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中毒之后才放下心来。   “你总是这样遇到危险,会让我更想将你关起来的。”   话是这么说,可晏从今绝不会这样去做。   他看着昏睡的沈千祈低叹了一声,侧身坐在脚踏上,趴在床边靠着沈千祈,安静地等她醒来。   -   幻梦蝶消失之后,沈千祈眼皮动了动,旋即缓缓睁开了眼。   看完原文的沈千祈知道许鸢一和林月池的结局是一死一疯,可她在看过这段记忆之后,顿时有点怀疑自己看过的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原文了。   她盯着床顶的帐幔发了会呆,眨眨眼睛,刚坐起身,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转头一看,与趴在床边歪头看她的晏从今对上了视线。   见她醒来,晏从今立刻坐直,仰起脸看她。   “你醒了。”   窗外透进来的日光在他长而密眼睫上洒落一层柔和的灿金色,他弯起眼睛,整个人看上去乖巧极了。   这张温顺无比的脸与方才记忆中肆意残害他人的那个晏从今重合,沈千祈一时怔然,在他朝自己伸出手时,身体无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尽管幅度很小,但晏从今还是很敏锐地注意到了,笑意顿时僵在嘴角,面上有些茫然无措。   沈千祈在害怕他。   他不知道裴衍舟都对沈千祈说了什么又或者给她看了什么,但一定都是些关于他的不好的事情。   晏从今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半晌,他小心翼翼地握起沈千祈的手,额头贴着她的手背轻轻蹭了蹭。   “别害怕我,我很听话,不会伤害你的。”   他抬起脸看向沈千祈,覆在长睫下的眸子黑润,眸光闪动间无不在透露着讨好与乞求。   这副神情让沈千祈莫名想到了主人出差离家多日,独守在家里以为自己被抛弃了的可怜小狗。   关于那段记忆还有很多存疑的地方,而且就算那个晏从今是真的,与眼前这个也是不同的。   沉吟一会,沈千祈抽回自己的手,拍了拍床铺,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没害怕你,我那是做了个噩梦,跟你没关系。”   晏从今的心思其实很敏感,如果没有及时得到安慰的话,他就会一直陷在里面自我怀疑,然后做出更严重的自毁行为也说不准。   深知这一点的沈千祈迅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坐直面向他,扬起唇角,朝他伸出双手。   “你抱我一下。”   拥抱是最能表达爱的肢体方式,也是最能治愈人心的存在,尤其是对晏从今来说。   他听话地轻轻拥住沈千祈,闭着眼睛,头靠在她的颈窝,感受到她回抱住自己的动作,心底不安的情绪被一点点安抚下去。   沈千祈一手环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挑起了他披散在身后的一缕发丝,在指尖打着卷。   “对了,裴衍舟人呢?是她将我带来这里的,你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她吗?”   晏从今的脑袋动了动,鼻尖抵着她的锁骨,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她就不见了。”   真是奇怪。   裴衍舟特意将她抓来,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给她看那段记忆?   沈千祈想起她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稍加思索,手上动作一顿,忽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裴衍舟大概是误会了她被晏从今的外表蒙骗,想要她看清晏从今的为人,然后与他决裂一刀两断。   坦白来说,这个方法确实很奏效,但裴衍舟万万没想到的是——   沈千祈是穿书的。   她早就知道晏从今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算看过这段记忆,她对晏从今的心意也不会因此改变。   两人安静抱了一会后,沈千祈又拍了拍晏从今的肩膀,将他的脑袋从自己肩上抬起来,双手捧着他的脸,笑吟吟地说。   “小晏哥哥,分开这么久,我好想你哦。”   虽然幻梦蝶的有效时间不过半刻钟,但陷在回忆里的沈千祈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她前倾身子,快速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下,又退回来与他鼻尖相抵,将声音压低了些。   “要不要和再我亲一下?”   晏从今微微一愣,还沉浸在那句“我好想你”中。   对他来说,这句话的作用丝毫不亚于“我喜欢你”和“我爱你”。   刹那间,仿佛所有的冰雪都消融,晏从今心底的不安彻底散去。   他长长的睫羽倾覆下来,唇角翘起,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沈千祈的问题。   客房的门窗都紧闭着,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不会有其他人来打扰他们。   晏从今贴着沈千祈的唇瓣蹭了蹭,右手扣住她的后颈,舌尖抵进她微张的唇间,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要。”   尾音混着黏腻的水声,听上去有些暧昧缠绵。   晏从今的吻一如往常般温柔讨好,满含着情意,沈千祈被他吻得头脑发晕,说不出一个字。   迷迷糊糊间,沈千祈在想:   不愧是晏从今,能在一次次的实践中进步飞快,学习能力果然一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6 10:33:36~2023-05-17 23:5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共盟鸳蝶(二)   ◎“再来一次。”◎   “所以裴衍舟给我看的那些记忆都是真的。”   夏夜蝉鸣如乐, 沈千祈靠在桌上,单手撑着脑袋,看着窗台边对月修剪茉莉花花枝的晏从今。   知道他听不见系统的声音, 沈千祈十分放心地当着他的面和系统对话。   “那我为什么又完全没有记忆?”   【因为你最初的任务是帮助坑文续写结局,但你的任务失败了, 被传送回了原世界。】   【而初版原文里并没有晏从今的戏份,他将男女主折磨得一死一疯, 导致书中世界逐渐崩坏, 而许多点开这本小说的人也莫名其妙地被传进了书里。】   【两个世界都受到了非常严重的影响,为了维持时空秩序,只好将时间线重启,所有人都没有重启前的记忆。】   【你现在看到的原文是根据上一条时间线里发生过的事情修改后的,而相应的, 你的任务也发生了变化。】   原来如此。   如果是这么解释的话, 听上去倒是挺合理的。   不过将系统的话细想一遍,沈千祈很快又发现了不对。   “你说现在的原文是修改后的,可我明明是中了一刀死的, 为什么最后却变成被画皮妖捅穿了肚子?”   【配角剧情不予全部收录。】   【书是从男女主的视角出发的, 他们赶到无归林的时候只看到了画皮妖和你掉落的香囊, 误以为你死在了画皮妖的手里。】   沈千祈了然地点了点头,换了只手撑着脑袋, 定定地望着晏从今, 暗中打量了他好一会。   微凉的夜风从窗外吹进来,他正低头专心修剪着花枝, 柔软的发丝从肩侧滑落, 遮住了一半侧脸。   “时间线重启后晏从今应该也没有之前的记忆对吧?”   沈千祈的视线落在晏从今的右眼上, 沉吟一会, 之后才继续问。   “可为什么他身上会有这么多变数?”   在一起相处这么久,沈千祈能十分肯定晏从今没有中蛊毒,就连沧渊也被他做成了人偶。   可按理来说,晏从今的人生轨迹和经历应该和其他人一样都没有变化才对。   【虽然没有记忆,但过去发生的事情会对他的潜意识造成一定影响。】   【不过最关键的因素还是你,宿主。因为幼时与你相遇的经历,他的心境在某种程度上发生了变化,自然也做出了和之前不同的选择。】   听到这里,沈千祈忽然有点庆幸自己和晏从今曾经有过一段这么奇妙的缘分。   沈千祈清楚自己的心意,她不得不承认的是,现在的她已经非常喜欢晏从今了,如果看到他被蛊毒折磨,她心里也一定不会好受。   夜色渐浓,四下寂然。   月色溶溶,亮白如昼的清辉洒入室内,晏从今沐浴在银白的月辉中,整个人仿佛添了层梦幻的柔光滤镜。   他站在窗边,垂眸低头,发丝垂落间露出一半清丽的侧脸,手指轻抚在洁白的茉莉花上,像是一幅月下美人图。   沈千祈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他与那盆茉莉花中间冒出来。   “你怎么都只和花玩都不来找我说话。”   她伸出双手环住晏从今的脖子,笑得眉眼弯弯。   “在想什么?能告诉我吗?”   月光映亮了她的眼眸,一双杏眼晶亮,好似蕴着闪光的星屑,透着无限生机与灵动。   晏从今望进她带笑的眼中,轻抚上她的眼角,垂眸浅笑。   “在想你。”   每与沈千祈亲近一点,晏从今就感觉自己对她的爱意也会多一点。   但他要怎么把这份爱更好地传达给她,让她能更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心意呢?   晏从今有些苦恼地叹了一声,指腹贴在她的眼尾温柔摩挲着。   “叹气做什么?”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痒,沈千祈眨了眨眼睛,故意凑近他,神神秘秘地说,“还记得我之前和你提过的宅子吗?”   “记得。”   “本来今天下午就是要带你去看的,不过中途出了点小意外。”沈千祈说,“明天我们再下山一趟,如果宅子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能搬进去了。”   她强调:“宅子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住,没有其他人打扰,开不开心?”   说完,沈千祈往后退开了些,一脸期待地看着晏从今。   果不其然,听见这句话之后的晏从今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泛着明快的笑意。   “开心。”他补充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怎样都开心。”   沈千祈差不多猜到了他会这么说,原本环住他脖子的手松开,改成了双手捧着他的脸,笑吟吟地回应他。   “我也是。”   说话间,沈千祈的余光恰好瞥见了右手腕上的珍珠手链。   蓝色的珠子和白色的珍珠串在一起显得格外独特,一眼就能注意到,沈千祈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其上。   第一次任务失败后沈千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只留下了一具空的躯壳,为了保证她的身体不会腐烂,晏从今将鲛珠融了进去。   没想到重来一次,这颗鲛珠最后还是到了她的手里。   沈千祈知道如果她想将鲛珠还回去,晏从今大概是不会收的,就算收了,下次也会以其他想不到的方式再送给她。   思忖过后,她还是决定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好了。   不过这是晏从今的一番心意,她既然接收到了也得及时给他回馈才行。   沈千祈稍仰起脸,晏从今比她要高一个头,从她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他又长又弯的睫毛。   她伸手在他弯起的眼睫上碰了碰,睫毛划过指腹,带着些许痒意,最后指尖稳稳落在他眼尾的那颗泪痣上。   “想不想要更开心一点?”   晏从今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垂眸注视着她,眼底涌出了浅浅的笑意。   “想。”   甚至不用沈千祈多说,他就已经自觉地将头低了下来。   迎着他期待与渴求的目光,沈千祈手撑在他的肩上,微微踮着脚吻了上去。   两人在接吻这方面上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明明每次亲吻主动的人都是沈千祈,可无论开始有多强势,最后都会变成被动的那方。   一如此刻。   晏从今推开了那盆茉莉花,抱着沈千祈的腰将她放在窗台上。   他仰起头,两手撑在她的腿侧,舌尖抵着她饱满柔软的唇珠吮//吸,牙齿轻轻咬过后,又带着几分讨好地温柔舔过去。   窗外清风摇动,屋外的海棠花被吹得簌簌直下,清幽无尘的月夜里飘起了一阵海棠花雨。   海棠浅淡的香气混着茉莉的清香溢散在空气中,呼吸交融灼热间,好似连这个吻也染上了好闻的花香气。   一吻毕,沈千祈直起身子平复着呼吸,稍微往后退开了些,看着晏从今的脸,神情短暂地怔了一会。   晏从今气息微喘,眼尾泛着红晕,黑润的眸子覆了层水光,湿润的唇瓣在月色下泛着鲜艳诱人的光泽,像点缀在甜点上的红樱桃。   明明是他主动得更多些,但为什么每次他都更像那个被欺负了的?   “再来一次,可以吗?”   晏从今抬起脸看她,明明语气和表情都很乖,但正因如此,他看起来倒多了一种懵懂纯真的欲感,莫名让人想要多和他亲近一点。   没有人会忍心拒绝他顶着这张脸向你提出的任何要求。   沈千祈也不例外。   她承认自己被他的美色//诱惑到了,咽了口唾沫,俯身再次凑近。   “可以。”   夜渐深沉,夜风卷着花瓣轻拂而过,窗边的两人身影交叠,万籁俱寂中只能听见粘稠的水声和些许微弱的虫鸣。   -   得知沈千祈要搬到山下去住后,许鸢一和林月池或多或少有些意外。   但两人也很快接受了事实,贴心地帮她一起收拾好了要带走的东西。   “照顾好自己。”临别前,许鸢一在山门外嘱咐道,“如果在山下住的不习惯,可以随时回来。”   “知道了,师姐。”   沈千祈朝她和林月池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再送自己了。   “我就在渝州城里,离得不远,我们随时还能见面的,不用太担心我。”   沈千祈边说边从晏从今手里接过小木盒,交到了一同来给她送行的姜珩手里。   “这个给你,是那盒颜料的回礼。”她看着姜珩说,“本来想送你剑之类的东西,但我觉得你应该会更喜欢这个。”   在她的示意下姜珩打开了小木盒,里面装的是一套限量发售的画笔,确实是姜珩会喜欢的东西。   “谢谢沈...师姐。”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礼尚往来,这是应该的。”   姜珩手里攥着木盒,听着她客气又疏远的语气,默了片刻,眸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和所有人都打完招呼后,沈千祈没再多做停留,带着晏从今一起离开了天星门。   -   一向抠门的系统这次不光奖励了宅子,就连一座能住人的宅子里应该有的东西也一件没少。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这一点好是挺好的,只不过......   沈千祈站在庭院内,看着眼前的景象沉默了片刻。   紫藤花架,藤条吊椅,以及种了荷花的小池塘。   这三样东西分开看其实没什么,但若是组合到一起就显得有点诡异了。   倒不是说看上去很诡异,而是这些东西沈千祈只和晏从今提过,希望以后能在院子里布置这些东西。   但她完全没和系统说过这些要求。   ......这是不是有点过于巧合了?   沈千祈挠了挠头,直觉有哪里不对,沉思一会,还是喊出了系统。   “除了我被抹除的两段记忆之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第92章 共盟鸳蝶(三)   ◎共通之处◎   【......】   【请宿主不要多想, 专心任务。】   【关于那两段被抹除的记忆,按照规定系统本就是不被允许主动告知宿主的,并非是故意隐瞒。】   【这座宅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奖励, 是根据宿主留存在系统数据库里的信息,分析出你的喜好挑选并布置的。】   【系统和宿主的最终目的一致, 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帮助宿主更好地完成任务,宿主无需多虑。】   系统的态度出奇的认真, 所说不似作假。   但一口气解释了这么多, 却没有一句是在正面回答问题,反而显得更可疑了。   不过沈千祈一时半会也想不到系统还能有什么事情隐瞒她,她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只要能回家这一点不是骗她的就行。   想到这里,沈千祈也不再纠结, 话题一转, 问了个她现在比较关心的问题。   “你刚才说到奖励,我想问问,任务进程过半发了一次奖励, 那是不是等任务完成还有一次?”   【是的。】   【任务完成的奖励同样也是按照宿主需求发放, 但有一定的限制, 且不能违法乱纪。】   听着系统的话,沈千祈抿了抿唇, 心里有了个不成形的想法。   或许到时候她可以用这个奖励做点什么。   不过现在去想这些事情有些过早了, 重要的还是得先完成任务。   系统给沈千祈的任务中,阻止晏从今加入反派这一项已经算是完成了。   至于帮助男女主改写be结局, 有沈千祈在, 晏从今就不会对他们出手, 接下来只要阻止裴衍舟发动复生术, 确保二人不会有生命危险就行。   然后是最后一项,同时也是所有任务里最关键的一环——   攻略晏从今。   距离系统上次播报晏从今的好感值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此期间,他的好感不是没有上升,只不过还未达到系统所说的“状态转变”,所以好感值才一直停在70%没有更新。   不过沈千祈倒不是很着急,只要好感一天没满,她就能多一天和晏从今相处的时间。   在沈千祈和系统对话的期间,晏从今先她一步自觉收拾好了两人要住的屋子,将他们带来的东西都一一摆放好。   做完这些,他回到院中,从背后抱住了在发呆的沈千祈,双手环着她的腰身,将头埋在肩颈处。   从两人踏进这里,关上大门的那一刻起,晏从今就感受到了一种令他心安的满足感。   隔着宅子的大门,所有不相干的都被隔绝在外,而宅子里面,只有他和沈千祈。   如果能就这样将她关起来就好了。   他好想把她做成标本,让她无法离开自己,在她身上最显眼的地方刻上他的名字,让她永远都属于自己。   他会把所有的爱都给她,他们生在一处,死在一处,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但他不能,也不该这样做。   想要永远留住沈千祈,他应该把心思放在如何更加全心全意地去爱她才对,而不是像这样想着要伤害她。   晏从今圈在她腰上的手收紧了些,无声地叹了一声。   沈千祈不能读心,对他心中这些弯弯绕绕丝毫不知情,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兴冲冲地转过脸看他。   “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   少女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意,她的眼睛也亮晶晶的,明净清澈,灿若繁星,透着灵动与生机。   “怎么样,这个惊喜你喜不喜欢?”   晏从今稍抬起头,沉溺在她带笑的眼中,被她的情绪感染,嘴角也跟着翘了起来。   “喜欢。”   两人面向着院子里的池塘,这个时候还未到荷花的盛花期,水面上只有冒出来的零星花朵。   小荷才露尖尖角,浅淡的粉配上荷叶清新的绿,构成了一幅生动的夏日绘卷,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独属于夏天的生机与美好。   等到盛夏时,便可以坐在花架下的吊椅上乘凉赏花,惬意又悠然。   “等哪天有空的时候我们再搭一个花架好了,光有紫藤花好像有点单调,而且紫藤再开一段时间就要谢了。”   沈千祈指着池塘旁的空地,用手简单比划了一下。   “不如就在那里种些月季,我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养过很多花,有经验的。”   晏从今边听她说着,低下头,闭眼鼻尖贴着她的颈侧轻蹭。   “好,除了这些,还有其他想种的吗?”   灼热的气息洒在颈侧,沈千祈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痒,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暂时没了,以后想到再加吧。”   她拍了拍晏从今的手示意他松开自己,转过身,捧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现在快到饭点了,不如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顺便去街上逛逛,看看还有什么家里缺了要买的。”   晏从今好不容易才和她搬进这里,还没享受到半天没有其他人打扰的生活,不太想在这个时候出门。   他再次低头凑近沈千祈,一下一下在她唇角啄吻着。   “不用出去,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虽然一直知道他会做饭,但沈千祈还一次都没尝过他的手艺。   她顿时没了想出去吃饭的念头,兴致勃勃地拉着晏从今往厨房走。   “豌杂面,这个可以吗?”   入夏后天气愈发炎热,沈千祈总是没什么食欲,只想吃些开胃易消化的。   豌杂面是川渝一带的特色小吃,晏从今虽然不是本地人,可他从前来渝州的时候也尝过这里的面食。   再加上前些日子特意向天星门的弟子学习讨教过,一碗面而已,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   “好。”   晏从今回握住沈千祈的手,即便只是牵着手走很短的一段路,也要同她十指相扣。   -   系统不光将这座宅子表面布置得很好,就连厨房里竟然也准备了些食材。   虽然种类不多,但做一碗豌杂面足够了。   晏从今按照弟子所说的步骤炒好了肉酱,盛出放在一旁,又取了个空碗准备调料。   他手法娴熟,用不上沈千祈打下手。   帮不上忙的沈千祈只好搬个凳子坐在一旁,等着他做好来投喂自己。   本以为像晏从今这样的性格,大概会是那种生活常识很匮乏的人,却没想到他在某些方面的经验比她还要丰富。   放在之前,沈千祈绝对想不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谁能想到书里那个冷血残忍的小变态,背地里居然是个会做饭、会洗碗、还会打扫卫生,家务全包的乖乖崽。   这反差萌再一次戳中了沈千祈。   大概这世上所有人在看自己喜欢的人时,都会不自觉给对方添一层滤镜。   现在的沈千祈已然忘了最开始的晏从今有多恶劣,只觉得他好像越来越可爱了。   而另一边的晏从今在灶台升起的白雾间忙碌着,全然不知自己的形象在沈千祈心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豌杂面的做法和步骤都很简单,肉酱和调料准备好后,只需将煮好的面放入装有调料的碗中,最后浇上肉酱和豌豆即可。   趁着等水烧开的时候,晏从今先将灶台收拾干净,等面煮好后又支了个小桌子。   “面好了,过来吃吧。”   沈千祈立刻起身,搬着凳子挪了过来。   色泽浓郁的肉酱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葱花点缀在豌杂上,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开。   沈千祈拿起筷子,将面拌匀后迫不及待地夹起尝了一口。   虽然这只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面,但它是晏从今辛苦做出来的,味道在沈千祈心里也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如果原来只是好吃的话,那么现在就是超级好吃。   沈千祈将嘴里的面咽下,坐直看向晏从今,神色认真,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味道很好!小晏哥哥,你好厉害,一碗简单的面也能做的这么好吃!”   晏从今从前并不觉得做饭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   他最初学着做饭,不过是生活需要罢了。   不过此刻听着沈千祈对自己厨艺的认可,他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低低笑了一声。   “你喜欢就好。”   晏从今以前在外游历时,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   要想抓住一个人的心,首先得抓住对方的胃。   那时的他不以为然,只觉得可笑。   想要抓住一个人何须这么麻烦,直接将他抓来做成人偶便是。   但他现在却觉得这句话说得有几分道理,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天气太热的时候人容易胃口不好,晏从今贴心地找来一把蒲扇,一边替沈千祈扇着凉风一边问。   “你虽然是渝州人,但比起渝州菜,平时好像更爱吃些偏清淡的,口味和我差不多。”   他顿了一下,眉眼间浮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所以渝州菜不是你最爱吃的,对么?”   不愧是晏从今,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点上。   沈千祈点了点头,放下筷子坐直面向他。   “我是渝州人不错,但小时候是临安城附近长大的,后来才跟着父母回到了渝州定居。”   “我能吃辣,不过还是更习惯临安那边的口味。”   原来如此。   晏从今摇着蒲扇的手停顿一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之前便觉得沈千祈声音温软柔和,性格也很温柔,说话时偶尔会带着江南一带特有的温软口音,实在不太像是地道的渝州人。   他怀疑过沈千祈所说的渝州和这里的渝州是不是两个不同的地方,但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那以后我便常做些清淡的罢。”晏从今伸手替她将落下来的发丝别到耳后,继续轻轻给她扇着风。   晏从今对两人口味一致这件事感到非常满意,这意味着他和沈千祈也是有共通之处的。   意识到这一点,他一整天都保持着好心情,嘴角几乎都没有下来过。   作者有话说:   520吃点糖!分享三个冷知识   1、沈千祈是重庆人,但是在绍兴长大,所以更像绍兴人(?)至于晏从今,他是海里人   2、小晏学做饭的原因是某次在外游历的时候,住进了一家饭菜非常难吃的客栈,至今记忆尤深   3、小晏的曾用名是路/陆从今,因为露从今夜白读起来很顺口,但最后在陆和路的竞争中,晏突然杀出,弯道超车   感谢在2023-05-18 23:58:05~2023-05-20 11:3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葵葵酱 9瓶;是小怪兽丫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共盟鸳蝶(四)   ◎“你是想同我成亲?”◎   晏从今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薄暮时分, 落日余晖倒映在晚霞上,一只不起眼的纸鹤正缓缓从天边飞来,绚烂的霞光将白色的纸鹤也染上了一层灿金色。   这是一只普通的传音纸鹤, 从海底城而来,脖子上还挂着一对银铃。   晏从今取下银铃, 没等纸鹤里的声音传出便掐灭了亮光。   失去了灵力支撑的纸鹤脑袋歪向一旁,连翅膀也耷拉下来, 看上去怪可怜的。   坐在吊椅上的沈千祈身体后仰靠着椅背, 脚尖轻轻点地带动着吊椅小幅度地前后晃动,朝它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眼神。   但晏从今此人向来没什么同理心,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分给纸鹤,随手便将它丢到了一旁。   他拿着那对银铃走到沈千祈面前蹲下,按住晃动吊椅, 将这银铃系在她腰间。   这是一对大约红枣大小的镂空银质圆铃铛, 用红绳系在一起,底端坠着穗子。   沈千祈低头好奇地打量了一会,直觉告诉她这不像是一般的铃铛。   “这是什么?”   “同心铃。”   晏从今轻声说着, 将银铃系好后, 勾着红绳动了动。   清脆的铃音响起, 他唇畔带着柔和的笑,继续向她解释。   “我幼年时见过, 这是鲛人的习俗, 定亲时将此铃赠予对方,意为交付真心, 期望能与对方永结同心。”   难怪要做成一对。   每个地方习俗不同, 定亲送铃铛倒也不是很奇怪。   沈千祈点了点头, 习惯性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原来如此, 这个铃铛还挺好看的,但是我们好像还没定......”   话说到一半,她却蓦地止住了声音。   等等。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定亲时赠予对方......   沈千祈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似乎读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但又不是很确定。   她低头看看铃铛,又抬起视线看看晏从今,舔了舔唇,试探性地问他。   “......你送我这个,是想同我成亲的意思吗?”   略带着疑惑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晏从今面上微微一滞,歪了下头,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出声回答。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沈千祈也看着他,两人无声地对视着,几秒后她才恍然发觉自己大概会错了意。   这似乎只是一个作为普通的铃铛,没有她想的那种意思。   沈千祈顿时有些尴尬,正要为刚才的话解释,晏从今却突然开口问。   “成亲之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沉默被打破,尴尬的情绪稍微缓解了一些,沈千祈镇定下来,思考了两秒后才出声回答。   “这不太好说,成亲只是代表我们之间建立了一种亲密关系,并不代表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但只要我们还相爱,这种关系就会更加牢固,我们也不会轻易分开。”   顿了一下,沈千祈又接着补充了一句。   “而且成亲之后,在旁人眼中我们也会变成一体而密不可分的。”   暖黄色的柔光照在两人身上,清风拂动着花架上流瀑般的紫藤花,吹来阵阵淡淡的清香。   摇动的花影忽明忽暗地映照到晏从今身上,他低垂着眼睫,视线落在那对银铃上,似是在深思着什么。   他送这银铃给沈千祈其实并无其他深意。   在鲛人的习俗里确有定亲赠铃这一项,不过如今几乎没有鲛人会这么做了。   既名同心铃,就要起到使双方同心之效。   鲛人一族有一种非常古老的结契方式,为了向对方证明爱意,会心甘情愿地在自己身上打上专属印记。   一旦契成,印记终生无法消除,若是将来变心或者对方不再爱自己,便会生命枯竭而死。   很少有人会愿意缔结这种契约,就算有,也必定是双向的。   同心铃便是能催动契约之物,持铃之人能轻易操控对方的心神,让对方为自己倾倒着迷,不可自拔。   晏从今将这一对同心铃都给了沈千祈。   他愿意只同她结单契,不过结契需要时机,现下还未到最合适的时间。   选择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让沈千祈不要离开自己。   而现在又多了成亲这个选项。   “一体而密不可分”几个字精准戳中了晏从今的心中所想,他需要的正是这种能将他和沈千祈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关系。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不去做呢。   一通弯弯绕绕后,晏从今终于想通了。   他好看的眼睫蝶翼般地颤动了一下,随后微微抬起,暖色的夕阳映在他的眼里,光泽浮动。   “再问我一遍吧,刚才那个问题。”   沈千祈隐隐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垂在身侧的手掌心微微蜷起,攥着裙子,有些紧张地将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是想同我成亲吗?”   她话音刚落,晏从今的声音便跟着响起。   “是。”   他注视着沈千祈,神色期盼,声音却有些忐忑。   “我想同你成亲。”   即使预料到了他的回答,沈千祈的心跳还是抑制不住地加快了频率。   有点突然,但并不会让她感到难以接受。   沈千祈低头对上晏从今的目光,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晏从今见她如此,眉梢微微扬起,再开口时话里明显带着笑意。   “这么紧张做什么。该不会是在害怕你不同意我就要杀了你,然后抱着你的尸体成亲?”   ......   知道他不会这样做,但倒也不排除他会有这个想法。   沈千祈看出来晏从今今天的心情是真的很好,在他的假想中自己都被拒绝了,居然还能维持着平和的状态。   “无需害怕我,我说过的,现在你才是我们之间拥有支配权的那方。”   他伸手替沈千祈将风拂到面颊上的发丝拨开,保持着向上看她的姿势,眼睛像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看着惹人怜爱极了。   他温声道:“你若是不愿同我成亲那就不成,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情都以你的意愿为主,我不重要。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你的。”   沈千祈略感疑惑地挠了挠头。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好像晏从今是在故意对她装可怜?   ......   不过无论他是不是故意装出来的姿态,他说的这话倒是真情流露,半点也不掺假。   藤条吊椅足够宽敞,坐下两人绰绰有余,沈千祈将晏从今从地上拉起来,又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了个座。   “真的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吗?”   晏从今点点头,侧头看着她冷淡又平静的神色,纵使心中有些失落,可唇边还是勾起了浅淡的笑。   “当然。”   成亲一事本就是突然提出的,他既没有好好准备,也没有做什么铺垫。   如果她实在不愿,那就算了罢。   正在晏从今低垂着睫羽,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时,却忽然听见身边的人说:   “那行,我们成亲吧。”   他骤然抬眼,漆黑的眸中有微光闪动,怔愣地看着眼前人,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沈千祈笑着看他,眼睛弯起好看的弧度,发间的细丝带随着微风在脑后飘起,像振翅的蝶。   “虽然确实是很突然,我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不过一想到是和你成亲,想到那个画面,倒觉得还挺期待的。”她说,“我没有不愿意,刚才没说话是因为有点紧张。”   沈千祈一口气说了很多,但语速偏缓,声音温柔,一字一句听起来如脉脉春风,冰雪消融。   她还在继续说着:   “成亲也算是成家,既然说了要给你一个幸福的家,我就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反正都这么突然了,那就干脆再突然一点,不如我们就在这几日挑个好日子吧?”   最近一段时间渝州城都很太平,城外的异象也没有再继续增加。   这本该是件好事,可裴衍舟的态度却总让沈千祈觉得不安。   阵眼已经被他们控制住了,裴衍舟却一点也不着急,好像这个阵眼对她来说有没有都无关紧要。   沈千祈摸不准她到底在筹划着什么,但却隐隐预感到了后面说不准会和她有一场大战。   到时候大概又要忙前忙后,所以趁着现在有空,早点把亲给成了,省的夜长梦多,一拖再拖。   沈千祈担心这个决定对于晏从今来说有点仓促,但她却不知,晏从今是求之不得。   他弯起的眼睫倏而轻颤,漆黑润泽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沈千祈的脸。   他有些颤抖的右手轻抚上腰间的长命锁,直直地注视着眼前人,声音无限温柔。   “好,我们成亲。”   -   深夜,月辉泼洒进屋内,如银丝般斜斜照在床头。   安谧而又宁静。   垂落的床幔内,沈千祈已然安睡,身侧的晏从今却是辗转难眠。   他与沈千祈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没有犹豫,也没有抗拒。   这是不是意味着沈千祈其实也是很爱他的?   既然很爱他,那她是不是就不会想着要离开,他们能永远都在一起了?   晏从今翻来覆去地想,只可惜他无法知晓沈千祈内心的真实想法,得不到一个确切的回答,答案仍是未知数。   被这些绕在心头久久不能散去的疑问烦恼得无法入睡,晏从今最终轻叹一声,动作很轻地下了床,推门而出,去了隔壁书房。   房门大开,他背对着月光,褪掉中衣,取来匕首,刀尖贴着肩膀一路往下,整条手臂被划开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   血液顿时翻涌而出,顺着指尖滴落在地,缓慢地聚成了血泊,猩红反着银白的月光,像一地碎玻璃渣。   晏从今只淡淡瞥了一眼刀口,似是在确认深度是否合适。   他另一只手灵活地摆弄着傀儡线,将这银色的细线一点点地埋入伤口之中。   他好似全然感受不到疼痛般,面上带着微笑,像是如愿以偿吃到了蜜糖的小孩,只有幸福和满足。   趁着傀儡线还未彻底与身体融合,晏从今又走到桌边,铺开一张宣纸,随便从笔筒里取了只毛笔,沾着温热的鲜血,一笔一划地勾勒着字形。   他写得一手好字,字迹如行云流水,笔锋凌厉,只是最终落笔,却只写了一个字。   爱。   笔尖在最后一笔处停顿,于纯白的宣纸上晕开了一团浓重的血迹。   晏从今的视线也落在那一团血色之上。   如何更爱沈千祈?   当然是要让自己全身心都爱着她,永远都不会伤害、背叛她才行。   同心铃用来控制他的心,而傀儡线则用来控制他的身。   这便是他想到的让自己对沈千祈的爱更多一点的方式。   作者有话说:   要来力!(指文案剧情,把自己做成人偶)   同心铃的设定原本打算用情蛊的,为了让自己更爱沈千祈,小晏吞情蛊(每天都会比前一天更爱祈妹,变心就死的那种),至于为什么换了,因为铃铛自有妙用(划重点)   感谢在2023-05-20 11:38:29~2023-05-22 06:3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呉さん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共盟鸳蝶(五)   ◎“真可怜啊,小狗”◎   梅雨季节渝州的天气通常是潮湿又闷热。   熹微的晨光从为了透气而半支开的窗户照进室内, 窗台茉莉的花影被光束拉长映在床头,随风摇动。   忽然间,一只纸鹤从窗外飞了进来, 直奔床铺方向,却碍于床幔挡了路, 只好停在外面不停地扑棱着翅膀。   在纸鹤第三次试图钻进幔帐但失败之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帐内探出, 苍白玉指捏住它的翅膀, 暂时止住了动静。   等待傀儡线慢慢与身体融合需要时间,晏从今从昨晚到现在其实没睡多久。   他坐起身,捏着纸鹤走到桌边,原是想让它安静下来,可这纸鹤大概是在他身上感知到了沈千祈的气息, 亮光闪了闪, 紧接着传出了许鸢一的声音。   “师妹,之前你说让我帮忙留意一下简单的除妖委托,今日正好有一个, 我替你接了。”   前段日子沈千祈还在担心买房的问题, 一心想着要接委托攒点钱, 便拜托许鸢一帮她留意了一下。   不过后来有了系统奖励,她又将这事忘在了脑后, 倒是许鸢一还替她记着。   晏从今听完传音的内容, 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沈千祈,现下时辰尚早, 还未到她起床的时候。   思索片刻, 他回到床边, 将小人偶留下, 食指抵在唇间,对着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人偶会意,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拿起一旁的蒲扇,轻轻替沈千祈扇着风。   晏从今这才重新放下床幔,将支开的窗户合拢了些,顺手给窗台上的茉莉浇了水,放轻动作离开了屋内。   委托所在地离这里不远,现在出发,解决得快的话还能赶在沈千祈醒来前回来给她做好早饭。   晏从今跟着纸鹤的指引到了城外,迅速解决掉了游荡害人的妖物,又顺手救下了差点被抓走的村民。   来这里除妖的一般只有天星门的弟子,而渝州人对天星门本就有好感滤镜,村民误会了晏从今的身份,再加上救命之恩,对他的好感可谓是直线上升。   “多谢道长救我一命!请问道长可用过饭食了?”   村民感激地看着他,十分热情邀请道:“我别的不擅长,只有厨艺尚可,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如随我去一趟等到中午用过饭后再走吧?”   晏从今摇摇头,礼貌地勾着嘴角,神色温和,语气却是十足十地冷淡疏离。   “救你并非我本意,不必谢我。”   之所以来这里除妖救人,是因为他知道沈千祈一定会来,但他不想让这些无聊的事情打扰到她的好梦。   所以他来替她解决就好。   至于谢他,则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若真论起来,这位村民真正应该感谢的人是沈千祈才对。   晏从今淡漠地垂下眸子,不再理会村民,正要离开时,余光一转,蓦地注意到了脚边的异常。   几朵开得正盛的野花正以急速由荣转枯,一眨眼的功夫,只剩下了光秃秃的茎干。   快到像是出现了幻觉。   晏从今眸光微沉,蹲下拨开草丛仔细检查了一番。   这种生机在瞬间被抽走的诡异现象和复生术引发的异象很像,甚至是一模一样。   可除了这几朵花,周围的植物都未受到影响。   而阵眼也已经被许鸢一他们控制住了,按理来说,所有的异象都应该停止了才对。   晏从今伸手触上这些枯萎的野花茎干,忽然间,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虽对复生术了解不多,但据他所知,一个阵法并不是只能有一个阵眼。   除了江雁然之外,或许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还藏着一个阵眼。   这样一想,似乎就连裴衍舟那即使阵眼暴露,她却仍是漫不经心的态度也能想得通了。   晏从今收回视线,站起身,右手一翻,唤出了纸鹤。   其实他不太想管这些事情,不过这是沈千祈在意的,他也只好放在心上了。   他对着纸鹤提醒了一句“阵眼或许有异,多加谨慎”,随后又输入灵力,将纸鹤送回了许鸢一处。   -   梅雨时节的天气阴晴不定,变化突然。   等晏从今处理完委托回到城内时,天边已然聚起了几朵乌云,光线霎时黯淡许多。   天空阴暗沉闷,微风吹动着过路行人的衣衫,意识到要变天了,小贩们纷纷收起了摊子,其余人也都默契地加快步子往目的地赶。   晏从今今日也有许多事情要做,成亲的决定做得匆忙,他需要准备的东西有很多。   比如聘礼,这一项是必不可少的。   可他的东西大多留在了海底,他还得和大祭司白榆联系一下,让她派人加急送来。   这几日应该都会很忙,晏从今边走边在心里列出了一份清单,路过一处拐角时,忽然听见了一阵小狗的呜咽声。   担心淋雨,所有人都在急着赶路,没人注意到街口拐角处躺了一只受了伤的小狗。   这只小狗通体毛色雪白,腿上正在流血的伤口异常醒目。   晏从今停下看了它好一会,莫名想到了小时候救过的那只兔子,和它一样,都是白色又毛茸茸的。   他很轻地笑了一声,慢慢走到小狗面前蹲下,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真可怜啊,小狗。”   晏从今的动物缘一直很好,也不知道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特殊吸引力,小动物都很喜欢亲近他。   就像这只小狗。   它一点也不防备晏从今,呜咽两声,用自己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很配合地贴着他的手心蹭了蹭脑袋。   这幅努力讨好人的样子成功取悦了晏从今,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好心地抱起了小狗,带着它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馆。   大夫一见到这只狗便立刻认出了它。   “真是造孽哟,雪球多可爱的一只狗啊!”   他心疼地摸了摸雪球的脑袋,给它找来了合适的伤药,语气愤愤。   “当初那王二为了讨媳妇欢心花了大价钱买下它,现在倒好了,那夫妻两个一吵架就丢狗,这个月已经好几回了,缺不缺德啊真是!”   晏从今平静地听大夫说着,眸中情绪没什么变化,只在他说到“丢狗”时才转眸望向雪球,语气里难得带了几分怜悯。   “原来是被主人抛弃了啊,真可怜。”   雪球似是听懂了他在说什么,适时地呜咽了一声。   雪球的性格十分温顺,上药到包扎全程都很配合,即便不小心弄疼了它,也都忍着没有叫唤一声。   晏从今还赶时间,没在医馆多待,等大夫将伤口处理得差不多时便打算离开。   只是他刚一转身,还没走出几步,雪球忽然挣开了大夫的手,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追了上来。   晏从今侧过身看它,歪了下头,沉默几秒后,奇异地懂了它的意思。   “你想跟我回家?”   雪球也歪着头看他,尾巴朝上,小幅度地摇了摇。   它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摆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任谁见了都要心软,忍不住上去摸它几下。   但这一招很明显对晏从今没用。   “抱歉,没有你的位置了。”   他眸光平静地看着雪球,声音温柔,语气却透着森森寒意。   “她有我已经足够了,别再跟过来。”   雪球毛茸茸的耳朵顿时耷拉下来,表情委屈极了,看着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但晏从今却对其视若无睹,正回身子,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医馆。   然而正在这时,乌云彻底笼罩住了天空,伴随着一声雷鸣,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雨越下越密,晏从今没有带伞,只好退回医馆等雨势小些再离开。   -   沈千祈是被外面嘈杂的雨声吵醒的。   一觉醒来,身侧的晏从今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小人偶陪着她。   往常晏从今在她睡醒之后是一定会立刻缠过来的,怎么今天却没有动静?   沈千祈觉得奇怪,拉开床幔一看,发现屋里竟然真的只有她和小人偶在。   她快速换好襦裙下床,在宅子里找了一圈,仍旧没找到晏从今的身影。   所以他是去哪里了?   正疑惑时,跟在她身后的小人偶上前扯了扯她的裙角,指着外面,然后退后一步,做了个抱头躲雨的姿势。   沈千祈蹲下看着小人偶,试着理解了一下它的意思。   “你是说他出门了,外面下雨,但是他没带伞,是吗?”   小人偶点了点头。   沈千祈看了一眼渐大的雨势,顿时有些担心,又继续问了小人偶一句。   “你能感知到他在哪里吗?”   小人偶说不了话,只好再次点点头。   虽是在夏季,可若是淋得浑身湿透,也很容易生病。   沈千祈转身去屋内取了把雨伞,将小人偶放在自己肩上,没有半点迟疑地踏入了雨幕之中。   “走,我们去接他回家。”   -   沈千祈找到晏从今时,他正和一只可爱的雪白小狗并排坐在医馆门口避雨。   听见脚步声,一人一狗同时抬起头朝着她看来,画面竟然有些奇异的和谐。   “你怎么来了。”   虽是个问句,但比起疑问,晏从今的声音里更多的是欣喜和雀跃。   雨还未停,沈千祈走到屋檐下收了伞,轻轻甩了甩伞面的水珠。   “来接你回家。”   晏从今很喜欢这个回答,他眉眼展开,正要应好,却在下一秒又听见她惊叹一声。   “好可爱的小狗!”   雪球原是有些怕生,可它能感觉到沈千祈并无恶意,在她一下又一下温柔地顺毛动作中渐渐迷失了自我,冲她也摇起了尾巴。   晏从今对雪球分走了沈千祈注意力的行为感到有些不悦,面上笑意顿时淡了许多。   他接过沈千祈手里的雨伞,试图将她的目光转回自己身上。   “不是来接我的么,现在雨小了,我们回去吧。”   他的话果然起了作用。   雨小路也好走些,沈千祈明白这个道理,依依不舍地从雪球身上收回手,正要起身,雪球又突然贴了上来。   它意外的通人性,就这么一会的时间,已经看出来面前这两人关系不一般。   雪球知晓晏从今不会同意自己和他回去,于是便开始卖力地讨好着沈千祈。   被这样一双乌黑无辜的狗狗眼看着,沈千祈感觉自己要被萌化了。   然而就在她刚打算伸手再摸摸时,雪球却突然“嗷呜”一声,避开了她的手,连连后退了一大段距离。   沈千祈:?   沈千祈看看雪球,又看看自己的手,不信邪地又试了一次。   结果是她朝着雪球靠近一步,雪球便呜咽着后退一步。   “它怎么突然这么怕我?”沈千祈只好放弃了想rua它的想法,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看着雪球,语气很是不解。   晏从今看了一眼她肩上做完鬼脸后装作无事发生的小人偶,略挑了下眉,走到她身边蹲下。   他拉着沈千祈的手放在自己头顶,语气带笑。   “我不怕你,而且还很听你的话。”他顿了顿,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你也摸摸我吧,汪。”   沈千祈:!!!   沈千祈实在没想到他竟然能在公共场合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脸颊一热,慌乱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医馆除了大夫和他们之外还有其他病人。   尽管晏从今的声音很小,其他人根本没有听见,但沈千祈还是感受到了莫名的羞耻感。   她再没了心思去想雪球,逃也似的带着晏从今匆匆离开了医馆。   -   “我们成亲的日子定在五日后吧。”   晏从今手里捧着杯沈千祈塞给他的姜茶,面向屏风温声说道。   “那日宜嫁宜娶,是个好日子。”   一下雨坑洼不平的路面就容易积水,加上微风一吹,雨丝斜打下来,即使撑了伞,衣裙也难免被雨水沾湿。   沈千祈在屏风后脱下湿掉的襦裙,随手拿了件水绿色的换上,听见晏从今的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瞬。   居然是五日后吗,原本还以为他会想更快些的......   她一边低头系着胸前的系带一边回:“好,那就五日后。”   为了搭配襦裙的颜色,沈千祈拆掉了发上的紫色细丝带,走到妆台前翻找出了两条白色的,对着镜子重新绑过。   “今天下雨就不出门了,等明日我们再去一趟成衣店吧。”   时间紧迫,找绣娘量身定做婚服肯定是来不及的,只好去成衣店里买现成的,再改成适合的尺码。   晏从今望着镜子里的沈千祈,抬起指尖在杯缘上轻轻敲了一下,杯中水面荡开一圈波纹,他应了一声。   “好。”   他原本是想能更快一点和沈千祈成完亲的,只是他需要的东西做好最快也要两日,再加上从海底城送来渝州也要花费一些时间,便干脆将婚期定在了五日后。   沈千祈对他在准备什么全然不知,只对着镜子一边绑着头发,一边想着成亲当日要不要请许鸢一他们来参加的事。   晏从今大概是希望那日他们不会被其他人打扰的,可许鸢一和林月池毕竟是她的师姐师兄。   二人待她极好,尽管这个“好”是因为系统将她设定成了他们的师妹,但他们的确是用真心对待她的。   思量过后,沈千祈决定先将要成亲的事情告诉他们,至少这事他们得是除了她和晏从今之外第一个知晓的。   沈千祈快速将头发绑好,铃音响动间,她已然走到窗台,推开了窗户,将要说的话录入纸鹤。   “师姐,师兄,我决定和晏从今成亲了,就在五日后。”   周身萦绕着灵力的纸鹤不仅飞得足够平稳,还能遇水不湿。   看着纸鹤穿过朦胧的雨幕飞向天星门,沈千祈满意地拍了拍手,合拢窗户,走到桌边,顺势往晏从今的杯子里看了一眼。   不出所料,杯中姜茶果然还是满的,他一口未动。   “回来的路上你也淋湿了。”沈千祈略显无奈地看着他,“所以快些喝掉,这是驱寒的。”   杯中冒出的热气熏得晏从今的眼睫微微湿润,他虽然不是很喜欢生姜的味道,但还是听话地端起杯子喝完了姜茶。   他喝得很慢,动作堪称赏心悦目,只是茶水难免沾湿唇瓣。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唇瓣,然后抬起眼睛,笑着看向沈千祈。   “喝完了。”   晏从今的唇形很好看,尤其是当他嫣红的唇反着水光时,一张一合间,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引诱意味。   沈千祈鬼使神差地用指腹抵住了他的下唇,轻轻用力,擦开了那一抹水光。   如果是其他人企图对晏从今做出这种行为,一定会在还没靠近他时就断了手。   但这是沈千祈,所以晏从今只是握住她的手腕,微微侧过头,含住了她的指尖。   他在做出这个动作时,乌黑湿润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沈千祈,目光无比纯情,舌尖却试探性地在她指尖舔了一下。   ......救命!他是怎么做到用这么乖又纯的脸做出这么涩的事情的!   沈千祈承认自己真的被他引诱到了,此刻的她就如同被海妖蛊惑了的水手,心神恍惚。   迎着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沈千祈试着将手指往里探入,屈起指节在他温热潮湿的口腔里翻搅刮蹭了一下。   随着她的动作,晏从今澄澈的眸中水光闪动,眼尾泛起了潮红,唇齿间溢出一声喘息。   等一等,她都在对他做些什么啊!   回过神的沈千祈猛然抽回手,像是在藏什么罪证似的心虚地将手背在身后。   虽然她还没有真的对他做什么,但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倒真的有点想让人对他做点什么了。   沈千祈默默咽了口唾沫。   可恶。   这就所谓的是来自鲛人的令人抵抗不了的诱惑力吗,果然够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2 06:32:53~2023-05-24 13:3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悦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谢塔 10瓶;6377499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共盟鸳蝶(六)   ◎“她是最好的。”◎   “你们真的决定要成亲了?”   许鸢一以为一大早收到了晏从今发来的纸鹤已经够让她惊讶了, 万万没想到更震惊的还在后面。   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师妹竟然要成亲了,而且时间就定在五日后。   收到消息后,许鸢一和林月池便立刻冒着大雨下了山。   二人特意跑这一趟并不是来阻止这门婚事的, 他们平日里虽是不苟言笑的性子,但却不是什么老古板, 更不会过多干涉沈千祈。   只是作为师姐师兄,他们难免会担心沈千祈是因为一时情绪上头而草率作出了决定, 以后会后悔。   许鸢一知道沈千祈很喜欢晏从今, 可成亲一事并非儿戏,在此事上还是得更慎重一点才好。   三人站在廊檐下,许鸢一往屋内晏从今的方向瞥了一眼,微微侧过身子拉起沈千祈的手,将声音也压低了些。   “进展会不会太快了, 不再多考虑一下?”   沈千祈笑着摇了摇头, 反握住许鸢一的手,声音很轻,语气却足够坚定。   “师姐, 我就是考虑清楚之后才决定和他成亲的。”   抛开为了刷好感的原因, 只看自己的心意, 沈千祈也是愿意的。   许鸢一听她回答便已知晓她的心意已决,不会轻易更改。   成亲一事本就以沈千祈的意愿为主, 她若愿意那就随她去, 反正有自己和林月池在,断不会让她受了欺负。   “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 只要你开心愿意, 师姐都支持你。”   许鸢一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不再继续劝她, 绕过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其他的。   “成婚要用的东西有很多,时间又很匆忙,你们可都准备齐全了?”   沈千祈如实回答:“还没有,只列了张清单,打算等明日雨停再出去采买。”   许鸢一点了点头,展颜一笑,柔声道。   “有什么需要帮忙地方的就和师姐说,我随叫随到。”   林月池抱着剑站在许鸢一身侧,闻言一向正经严肃的脸上也少见地露出了几分笑意。   “别忘了还有师兄,我也随叫随到。”   沈千祈“师妹”的身份虽是系统设定,可他们二人对这个师妹倾注的感情却是自发的。   他们对沈千祈不止有朋友间的关心,还有亲人间的爱护,情谊深厚。   接收到这份心意,沈千祈心头一暖,弯起眼眸笑着应好。   三人站在一处如往常般有说有笑,声音盖过雨声传入屋内,倒显得单独的晏从今有点格格不入。   他安静地坐在屋内,垂首操控着小人偶在空中来回踱步,指节勾动着傀儡线,将人偶摆出了一个略显扭曲的姿势。   他手指微动,正打算操控人偶以当前姿势向前走动时,沈千祈招呼着许鸢一和林月池进了屋内。   沈千祈替他们拉开了凳子,自己则非常自然地挨着晏从今坐下,悄悄在桌子底下握住了他的手。   “师姐有事找你。”   晏从今回握住她,同她十指相扣,唇边漾开了一抹柔和的笑意。   他另一只手松开傀儡线,放小人偶自由行动,之后才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许鸢一,等她先开口。   许鸢一今日下山不光是为了沈千祈要成亲的事,还为了晏从今传给她的那只纸鹤。   她清楚晏从今没必要拿这种事情戏耍他们,右手一翻,唤出那只纸鹤平放在桌上。   “晏公子,你所说的‘阵眼有异’是何意?”   晏从今漫不经心地翻动着缠绕在手指上的银线,微微一挑眉。   “字面意思。”   他没什么兴致和她打哑谜,直截了当地将问题点了出来。   “你们学习阵法时,可有规定过阵眼的数量只能有一个?”   许鸢一和林月池经他一问,一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二人下山前还特意检查了一遍江雁然的情况,确认她没有任何问题,情绪也很稳定。   控制住江雁然后,渝州城外的异象也停止住了,一切看似很顺利又平静,但这才是真正的奇怪之处。   复生术对裴衍舟来说很重要,现下阵法的关键阵眼落在他们手里,她应该会想尽办法抢回江雁然才是。   可她偏偏什么动静也没有。   许鸢一之前也怀疑过是不是江雁然身上有什么问题,但几天观察下来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听了晏从今的话之后她才恍然醒悟原来她一开始怀疑的方向就出了错。   一个阵法确实可以拥有一个或以上的阵眼,但数量越多步骤越繁琐,所以大多数人在布阵时通常只会设置一个。   碰见多数阵眼的情况,只摧毁其中一个无法阻止阵法成形。   倘若复生术的阵眼也不止一个,这倒很好解释了为何裴衍舟一点也不着急的态度。   或许江雁然只是一个她故意放出来的幌子,为的就是让他们放松警惕罢了。   无论这个猜测是不是真的,他们都得去查证一下才能安心。   许鸢一转头同林月池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默契地一同站起身。   “多谢晏公子提醒。”许鸢一朝他抱拳行礼,真心向他道了声谢。   她收好桌上的纸鹤,之后又看向沈千祈,嘱咐道。   “师妹,这几日你安心准备成亲的事,弟子巡查就不必来了,若此事当真有异,我会发纸鹤通知你的。”   沈千祈之前也觉得裴衍舟的态度奇怪,只不过她在阵法方面知之甚少,经过晏从今的提醒,这才恍然大悟。   在渝州一带行动可以快速得到天星门的支援,沈千祈不担心许鸢一他们会遇到危险,也不必时刻都跟着他们,而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好,那你们要注意安全。”   许鸢一朝她点点头,正要同林月池一起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   “差点忘了,这是你委托完成的报酬。”她掏出一个钱袋放在桌上,往前推了推,“我们走了,有事纸鹤联系。”   二人赶着回去查证阵眼一事,没有多做停留,即刻返回了天星门。   沈千祈看着桌上留下的钱袋,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在这期间做过什么委托?   见她满脸疑惑,晏从今眉眼展开,弯唇轻轻笑了一声。   “早上许鸢一发来过一只纸鹤,说替你接了个委托,那时你还未醒,我便去替你做了。”   难怪他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原来是替她干活去了。   “那你是不是救人了?”   想起那位热情留他吃饭的村民,晏从今点了点头。   “算是吧。”他说,“还有回来时看见了几朵枯萎的花,发现有些不对便留心观察了一下,果然与复生术有关。”   他说的很随意,仿佛真的只是不经意地随口一提,但沈千祈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求表扬的意思。   她眨眨眼睛,将那个钱袋推到他面前。   “这样啊,那既然是你做的委托,这个报酬就是你的了。”   沈千祈边说着,边拨开他脸侧垂落的发丝,笑着凑过去,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还有这个,也是奖励你的。”   “我只收你给的报酬。”晏从今弯着唇,将钱袋又推了回去,“我好像帮了你师姐很大的忙,所以报酬可不可以多给一些?”   这次的委托很简单,给的报酬也不多。   沈千祈想了想,干脆将这当作明天采买的资金好了。   她抽出和晏从今十指相扣的右手,揽住他的肩膀再次前倾身子凑了过去。   “当然可以,对你我可是很大方的。”   小人偶似乎已经习惯了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从前还会捂着脸回避一下,现在已经见怪不怪。   它在一旁看着拥吻在一起的两人,双手托着脸,面无表情,仿佛无声又沧桑地叹了口气。   -   虽是在阴雨连绵的雨季,但这天气似乎格外给面子。   雨过天晴,一场大雨洗净了天地间的尘埃,天蓝云白,空气中都透着清新的味道。   沈千祈一大早便和晏从今一起出了门,直接去了渝州城内最有名气的一家成衣店。   原以为渝州离海边很远,却没想在这里也能看见鲛绡。   只不过不用想也知道,出现在这成衣店里,加上杂七杂八的人工费,价格肯定也会更加昂贵。   晏从今想起上次在海市蜃楼的集市上,沈千祈盯着鲛绡看了许久。   他弯唇笑了笑,“喜欢这件么?喜欢的话就买下来吧,无需纠结。”   “按照鲛人的习俗,这些本该是定亲时就由我为你准备好的,但我们省去了定亲这一步骤。   时间匆忙,但我不想让你留下遗憾,你只管挑自己喜欢的就好。”   虽然晏从今从未刻意显露过,但他能做到随心所欲地游历四方前提条件就是不缺钱。   他既已发话了,沈千祈也没和他客气。   “那我就买这件了?”   她看着晏从今眨了眨眼睛,然后仔细端详起那件鲛绡做的衣裙来。   好看是好看,但沈千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视线一转,蓦地看中了左手边那件与鲛绡相比之下显得有点不起眼的婚服。   款式很普通,唯一的亮点便是里面那件齐胸襦裙裙头上挂着的珍珠流苏,还有点缀在外搭直领披袄百花纹样上的小粒珍珠。   一见到这些珍珠,沈千祈就有种特别的亲切感。   尤其是想起晏从今付给她一盒珍珠时,更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比起昂贵的鲛绡,她突然觉得,还是这件更符合她的心意。   老板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精明女子,一见沈千祈脸上的笑便知晓这桩生意十有八九要成了。   “姑娘可是看中了这件婚服?”她立刻放下手中的算盘,热情地走上前来,“若是喜欢,不妨去里面试试。”   沈千祈正有此意,拿着婚服去了去了里面的试衣间。   -   为了查证是否还有其他的阵眼存在,许鸢一和林月池天不亮就下山绕着渝州城巡查了一圈。   路过这间成衣店时,恰好碰见沈千祈在挑选婚服。   二人想着过来看看她,只是很不凑巧,刚进店门,她便去了试衣间,只留下晏从今在外面等着。   三人不太相熟,打过招呼之后只有相对无言,气氛顿时有点微妙的尴尬。   正在这时,店铺老板又带着职业微笑迎了上来。   “公子,你与那位姑娘是要成婚了对吧?我瞅着你们两位,真是我见过最般配的一对了。”   这话说得正合晏从今心意,他眼眸弯了弯,没有出言打断老板。   “我见那位姑娘方才一直看着这件,这可是我们店里的最受欢迎的款式,许多来的姑娘都看中了它。”   老板走到那件鲛绡做成的婚服旁,铺垫一堆,最后才亮出了真正的目的。   “成亲那日可是女子一生中最美的一天,自然也得穿上最漂亮的婚服。公子,你说是不是?”   方才进店时沈千祈和晏从今的对话老板在旁听得一清二楚,她观察了许久,看出来晏从今是个舍得为心爱的女子花钱的。   而沈千祈选中的那件和这件相比价格差了一大截,老板是个生意人,自然想多赚点。   她久经商场,锻炼出来的话术很有迷惑性,乍一听是感觉没什么问题,甚至还有点道理。   就连许鸢一和林月池一时也没听出来有哪里不对。   反倒是晏从今嘴角笑意一点点敛了下去,眉心微蹙,转头看向老板。   “为何那日会是最美的一天?”他真诚发问,“难道同我成亲之后,她便失去了打扮自己的权利么?”   他的问题十分新奇,老板被他问得一愣,语塞许久才想出了回答。   “这倒不是,只是成亲是很重要的日子,女子大多会在那日很用心地打扮自己。   而成亲之后,往往会忙于照顾家庭,很少再有精力和心思像这样盛装打扮了。   再者,若是嫁人后还日日都打扮得精致漂亮,在外抛头露面,会被那些多舌的妇人说闲话的。”   老板的话听上去或许有些荒谬,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大多数女子真实的生活现状。   然而晏从今却仍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那会是她很美的一天,但不会是她最美的一天。”   他温和地说着:“成亲不是对她的约束,倘若与我成亲后她便要舍弃或失去变美的权利,那这对她来说就不是喜事,而是灾难。”   “我希望她和我一样都为成亲而感到开心,所以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做她想做的事,当然包括打扮自己,至于那些议论她的人。”   提到沈千祈,晏从今连眼神都柔和了许多,他缓慢又认真地说道。   “她是最好的。”   他顿了一下,重新弯起唇角,笑容和善,语气却冰冷十足。   “所有污蔑她、说她不好的,都该去死。”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皆是一愣。   对上晏从今的笑,老板莫名感觉脖颈一凉,往后退开了两步。   她此前从未在男子口中听过这样一番话,一时哑然,竟也忘了继续推销那件鲛绡。   至于许鸢一和林月池,二人原本对晏从今和沈千祈的婚事还有些顾虑,此刻听过这番有点极端但却很护短的话后半点顾虑也没有了。   他们之前总觉得是沈千祈单方面多喜欢晏从今一点,可现在看来情况好像不是他们所想的那般。   现场的气氛安静了一瞬,恰在此时,试衣间里的沈千祈已经换好了婚服,迫不及待地小跑着过来,打破了沉默。   “师姐,师兄,你们怎么来了?”   “碰巧路过。”许鸢一看着她说。   沈千祈点点头,不再看他们,只面向晏从今。   “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晏从今温柔地回应她。   沈千祈很满意这件婚服,尤其是尺寸,几乎没有什么要改的地方。   她当即拍板决定买下这件,剩下的就是给晏从今挑一件合适的了。   巡查才巡到一半,许鸢一和林月池不便久留,说过几句话后正打算离开,晏从今却突然喊住了他们。   “四日后能请你们来替我和她证婚么?”   晏从今直言不讳,坦诚地说出了心中所想。   “虽然我不是很希望被打扰,但是你们来的话,她会很开心。”   许鸢一转头与林月池对视一眼,二人停在店外朝他微微颔首。   “放心,我们会准时赶到的。”   一旁的沈千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她没想过晏从今会主动邀请许鸢一他们,甚至她都已经做好了成亲当日现场只有她和晏从今两个人的准备。   不过仔细想想,晏从今一直都很在意她的想法,一切以她的意愿为第一准则,会这么做也不奇怪。   沈千祈侧头看着身侧的晏从今,心里满是甜蜜。   她朝他靠近一步,没顾店铺里其他人的眼神,主动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   距离成亲之日越来越近,所有该准备的东西也都准备齐全了。   这几日里,晏从今陆陆续续地收到了海底城送来的东西。   他没有主动说,沈千祈也配合着他保持神秘感,没有过问。   直到倒数第二日开始,晏从今白天总一个人待在书房,不知在做些什么。   许鸢一和林月池有空也会来串门,但都不是来找沈千祈的,而是直奔书房。   三人似乎在背着沈千祈秘密筹划着什么。   但问题是这三个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沈千祈对此感到很困惑,但她隐隐猜到了他们大概是在为自己准备惊喜。   不想破坏这份惊喜的沈千祈一直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终于等到了第五日。   作者有话说:   下章成亲!不成我螺旋升天倒立洗头!   感谢在2023-05-24 13:35:21~2023-05-26 14:1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普鲁卡因 20瓶;坚定的bg战士、百晓晓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共盟鸳蝶(七)   ◎成亲◎   沈千祈晨时醒来时, 身侧已然空无一人。   她坐起身,挑起帐幔向外看去,一眼便发现屋内多了一个大木箱。   正在她疑惑这木箱从何而来时, 房门被推开,晏从今端着热气腾腾的早饭走了进来。   他推开桌上的杂物, 将托盘里装着的食物端出摆放好。   “醒了么?过来吃早饭吧。”   他侧对着窗户,弯起的眼睫上落了碎光, 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足以看出他今天的心情有多好。   沈千祈歪头看他一会,从床上下来,哒哒地小跑过去,双手撑在桌沿低头一看。   小米南瓜粥、红糖馒头、海味小馄饨......   很好,都是她爱吃的。   沈千祈满意地点点头, 快速去洗漱完, 回来捧着晏从今给她盛好的小米粥小口小口地喝着。   她一边喝粥,目光时不时往大木箱那边瞥,忍了许久, 还是按捺不住好奇问出了口。   “那个木箱是什么?”   “聘礼, 给你的。”   晏从今低眉轻笑, 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温和得不像话。   “本该早些给你的,可其中还有很重要的一件没有完成。”   他说到这里, 稍微停顿了一会才继续。   “现在只有这些, 晚点再给你补齐,可以么?”   沈千祈完全不介意这些, 她放下手里的空碗, 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 不过我能先看看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既然是给你的, 那便是你的东西,无需问我的意见。”晏从今垂眸笑了一声,伸手将空碗收回托盘里。   木箱足有一臂宽,贴着妆台靠墙放着,光从外表来看其貌不扬、朴实无华。   沈千祈走过去取下虚虚挂着的锁头,稍一用力打开了它。   入目的是满满一箱的珍珠和宝石,每一颗都泛着自然闪耀的光泽,只是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   她突然就知道这几日从海底城送来的东西都是什么了。   鲛人很喜欢收集这种闪闪发光的东西,他们的眼光和品位都很好,随便一小块宝石或珍珠都能在岸上卖出很高的价格。   更别提这满满一箱。   沈千祈顿时觉得这个木箱的价值都在无形中翻了好几倍。   晏从今看着她停在木箱前,长睫颤了颤,斟酌一会后才开口。   “我有的东西不多,还有晚点要补给你的,这些加在一起当作聘礼给你,可以么?”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忐忑,似乎觉得自己准备的东西不够多好,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害怕被嫌弃的意思。   沈千祈:......谦虚了。   沈千祈合上木箱,转身回来,跨过横在路中间的凳子,走到晏从今面前。   “你给的这些已经很多了,当然是可以的。”   她挑起晏从今扎在右侧有些松散的小辫子,拆开替他重新编好。   “不过你这话怎么听起来好像是你把自己全部的身家都给了我?”   明亮的日光从窗外铺洒进来,穿过晏从今垂落额前的碎发,他的眼底落了晃眼的碎光。   他环住沈千祈的腰身,抬起脸看她,没有否认她的话,而是突然反问她。   “今日就要成亲了,你会后悔吗?”   “不会。”沈千祈将那束编好的小辫子捏在手心,回答得很快。   晏从今的眸光闪了闪,一双黑眸定定地望着她,双手不安地将她往怀里圈紧了些。   “若是我说成亲之后我便不会轻易放你离开,你要与我同生共死,这样也不会后悔吗?”   若是放在之前,沈千祈大概会有点犹豫,但现在的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意。   要想给一个人足够的安全感,最好的办法就是靠近他、坚定他。   沈千祈松开那束辫子,弯腰低头,双手轻轻捧着他的脸,同他额头相抵。   光亮落在他们身上,仿佛勾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空气里有浮尘和热浪漂浮着,画面定格在这一瞬间。   晏从今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温软轻柔的声音响起,一字一顿,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不后悔,哪样都不会后悔。”   -   这场婚礼紧赶慢赶定在了多雨的时节,但幸好天公作美,今日依旧是个大晴天。   没有宴请宾客,也没有喜乐奏鸣,过程或许有些随意,但这对两位新人来说无关紧要,他们在意的只有结果。   吉时在下午,沈千祈换好了喜服,蒙上头纱,由许鸢一牵着踏出了房门。   配套的婚服里原是没有头纱盖头的,她现在蒙着的是从海底城送来,由最好的鲛人绣娘赶工两日,用鲛绡做成的头纱。   晏从今本想用鲛绡为她做婚服,无奈时间来不及,只好先裁一小块下来绣了盖头,剩余的布料则留给她日后做成喜欢的裙子。   绣娘的手艺很好,头纱边缘用金线绣了一圈繁复的花纹,缝上了珍珠流苏,整体薄若羽翼,既能保证她清晰视物,又很好地过滤了刺眼的光亮。   一出房门,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之后,沈千祈步子紧跟着顿了一瞬。   院子里挂满了火红的纸风车,就连回廊下也隔几步挂了一个,微风吹过,哗啦啦的响。   “这些都是晏从今一个人折的。”许鸢一附在她耳边小声说,“我和你师兄只负责帮他裁纸。”   原来他们三人这几日在忙的是这个。   沈千祈了然,继续跟着许鸢一走到了早早等在院中的晏从今身旁。   两人面对面,各执红绸花绳的一端,沈千祈悄声问他。   “折这些风车做什么?”   “为你祈福。”   晏从今透过头纱看着她,笑容比以往都要柔和。   “我不信这些,但我希望你能幸福平安。”   纸风车不止有祈愿的作用,在泉先城一带,更多的是用作祈求家人平安顺利,生活美满,幸福永远。   头纱下的沈千祈笑弯了眼。   夏天是如此明媚又美好,蓝的天,白的云,绿的树,还有红衣如火的他们。   这样浓烈鲜明的色彩穿在他们身上,叫日光一照,炽热得仿佛永不分离的誓言。   尽管来参加这场婚礼的人很少,但有了满院哗啦响动的风车,一点也不显得冷清。   被邀请来证婚的许鸢一和林月池站在一旁,一本正经地讲宣着誓词。   两人在蝉鸣和立誓声中面对面对拜三叩首。   不拜天地,不拜高堂,因为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只有彼此。   -   烛光盈满室内。   沈千祈坐在床边,裙摆像花瓣一样铺开,暖色的光照在其上,金线绣的凤尾合欢熠熠生辉。   她掀开头纱,目光担忧地看向桌边撑着脑袋努力保持清醒的晏从今。   “......你还好吗?”   白天晏从今状态都还好好的,谁知一到了夜里该洞房的时候,他却忽然脑袋昏沉,面颊微红,像喝醉了酒一般。   可问题是,知道他的酒量一口倒,沈千祈压根就没准备酒,连合卺酒这一步都跳过了。   晏从今晃了晃脑袋,撑着桌沿站起身,面向沈千祈。   “我没事。”   吐字清晰,语调正常,确实不像是有什么事。   他缓慢地走到床边,在沈千祈面前单膝跪下。   “还差了婚聘书没有给你。   我想了许久,婚书的作用是为了证明我们缔结了这份契约,但那只不过是一张纸而已,我会给你更有意义的。”   烛火忽明忽暗地映照在他的侧脸,他垂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掌心。   随着他的动作,除了淡淡的血腥气,空气中还多了一股甜甜的花香。   很熟悉的味道,似乎在什么时候闻过。   沈千祈闻着花香,低头看着晏从今面上不正常的潮红,脑袋“轰”的一声,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他这个状态该不会是......   算算日子,距离上一次已经过去了差不多有一个月,好像是该来第二次了。   晏从今弯着眼眸,将带血的掌心递到沈千祈唇边,温声诱哄她。   “喝下去。”   ......   虽然知道他不会害自己,但喝血这种事情对沈千祈来说还是有点难度。   迟疑一会,她只伸出舌头舔了一小口。   但这些就足够了。   晏从今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掌,又将那把匕首递给她。   “给我一点你的血,可以么?”   沈千祈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她相信他。   她怕疼,拿着匕首比划半天,最终还是没能像他一样划破掌心,只在指腹上划了一道小口。   温热的血珠霎时冒出,晏从今握着她的手腕,含住她的手指,舌尖扫过指腹,卷走了那一粒血珠。   过电般的酥麻感从指尖一路传递到身上,沈千祈的身体抖了抖,热气从脸颊蔓延到耳尖。   晏从今咽下她的血,没有半分嫌恶,如同饮下甘露般幸福而满足。   他呼出一口热气,带着一声很轻的喘息,抬起脸看着沈千祈,目光虔诚而痴迷,就像在注视着他心爱的神明。   “我对你起誓。   我将舍弃我的一切,成为你的一部分。   我把我的所有都献给你,包括我的灵魂。   从今往后,我与你一莲托生,我们同甘共生,若有苦厄,则加诸我身。   我会永远忠诚于你。   今日誓约已成,日后若有违反,三生七世,永坠无间,身死道消,万劫不复。”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沈千祈腰间的银铃闪过一道亮光,无风自动,轻轻摇晃了起来。   铃音清脆间,晏从今垂首看着缠上傀儡线的双手弯了弯眼眸。   他再次抬头,笑着将这些傀儡线全都交到了沈千祈手中。   “完成了,这世间最完美的一具人偶,现在属于你了。”   烛火哔啵一声,惊醒了入神的沈千祈,她手里握着这些傀儡线,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她看得分明,这些傀儡线的另一端连着晏从今的身体,嵌入了他的皮肉里。   沈千祈突然想起了白日里晏从今说晚些再补给她的聘礼。   虽然有点难以置信,但这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沉默了好一会,沈千祈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心有所感,握着晏从今的手臂,颤抖着手将他的袖子向上一推,果然看见了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爱你。”   晏从今几乎没有思考就说出了这个回答。   他重新将那些傀儡线交到沈千祈手里,隐去了形态,只在她的右手腕处留下了一个很小的白山茶印记。   有了这个印记,她可以随时唤出那些能控制他的傀儡线,而即便不用线,他也能为她所用。   “我爱你,我想我们能永远在一起,但我总害怕你会离开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思来想去,也只有这样了。”   晏从今的声音仿佛从水底打捞出来的月亮,光亮一点点向四周延伸,轻而朦胧,像是茫然无措,又像是无助的祈求。   “我愿意将我的全部都献给你,我想,只要你能感受到我有多爱你,我们就不会有分开的那一天。”   他表达爱意的方式就是如此直白又狂热。   他这般病态的行为在沈千祈看来却不觉得半点害怕,面对着他时,心里只有疼惜和酸涩无奈。   -   或许是发热期的原因,今晚的晏从今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主动。   他从她的锁骨一路吻到下颌,最后在她唇边印下一个湿漉漉的吻。   两人的衣摆交缠在一起,晏从今埋在她的颈窝处,脆弱敏感的耳鳍也露了出来。   他面上潮红,鼻尖贴着她颈侧蹭了蹭,轻轻喘息着哑声问。   “可以吗?”   沈千祈被他亲得迷迷糊糊的,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要来询问她的意见。   她脸颊一红,说不清是羞赧还是不自在地撇开了脸,声音微若蚊呐。   “......可以。”   得到她的允许,晏从今才敢有了其他的动作。   他弯唇笑了一声,凑过去同她蹭了蹭鼻尖。   婚服看着很繁琐,但实际穿脱起来却很方便,不一会儿便勾勾缠缠地堆叠在床边。   沈千祈被晏从今轻柔地吻着,头一回直观地体会到了傀儡师的手指到底有多灵活。   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他的温度、他在跳动。   热度在帐中不断攀升。   花香弥散间,晏从今俯下身拥住她,温热的气息打在她颈侧,柔软的发丝如海藻般铺开,他伸手拨到一旁。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从此刻开始建立起了连接。   仿佛通过身体上的契合,达到了灵魂深处的共鸣。   这正是晏从今想要的,能和她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方式。   黏腻潮湿的水环绕着他,他如陷入苦海中的溺水者,浮浮沉沉间,终于等到了来渡他的舟船。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窗台的茉莉承接着雨露的恩泽,被斜斜飘进来的雨丝打得花枝颤动。   晏从今沉溺在这种奇异又陌生的欢愉里,快感犹如炸火花一般沿着尾椎骨向上攀升。   在这强烈的生理冲击下,他双眼迷蒙,耳鳍无意识地扇动了一下,无端显出了几分脆弱感。   清润的眸中升腾起水汽,他满含情意地注视着沈千祈,眼眶很快湿润起来,从眼角很轻地落下了一滴泪。   沈千祈一愣,连忙抬手替他擦掉了水痕。   “你怎么还哭了......”   明明受苦受累的人是她才对,他哭什么?   晏从今蝶翼般的睫羽颤了颤,其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要掉不掉。   他嫣红的唇瓣张合,声音带着不太明显的哭腔。   “再来一次,可以么?”   这已经是他今日问的第四个“可以么”了,沈千祈刚要回答他,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他托着她的腰,将两人调换了一个位置。   沈千祈被迫跨坐在他身上,视线倒转间,注意到他的小腹上纹了一个左右对称的花纹。   纹样能很清晰地看出是植物的枝茎,有点像是忍冬纹,但它出现在小腹上,却莫名多了一点涩气......   “这是什么?”   “能证明我属于你的印记。”   晏从今弯了弯唇角,将放在枕边的那对银铃塞到她手里,带着她用灵力催动银铃,轻轻晃了晃。   清脆的铃音响了几声,花纹跟着亮起了很淡的柔光。   晏从今目光痴迷地看向沈千祈,眸中情潮翻涌,扶着她的腰将她往后推了推。   沈千祈:!!!   原来这个铃铛的作用是这个吗!   沈千祈看着被情.欲支配的晏从今,又试着晃了下手里的铃铛。   铃声一响,晏从今的耳鳍不受控制地轻微扇动了一下,漆黑润泽的眸中水光潋滟,满满都倒映着她。   被泪水打湿的眼睫颤动着,他茫然又无助地看着她,眼里只有爱意和信任。   明明看起来是纯真又懵懂的样子,偏偏脸上泛着可疑的潮红,透露着莫名的引诱。   对着这样的他,并不会令人生出所谓的保护欲,反而想要看他情到浓时抑制不住落泪的模样。   正在沈千祈遐想联翩时,他又忽然出声。   “再来一次。”他说,“**。”   沈千祈:......!!!   救命,这样的晏从今她太可以了!   ......   银铃声响,垂下的床幔挡住了两人交叠的身影。   栀子和橙花的气味交织在一起,花香浓烈到给人一种仿佛置身于春日里的错觉。   以格窗为界,框住了满屋春意蔓延。   窗边的茉莉迎着细雨开放,枝叶上的雨珠折射着淡淡的月光。   帐中情浓时,花月也正春风。   作者有话说:   **是加密通话 其实就是那两个字,那到底是那两个字呢,说来也去也就只有那两个字。   如果代入abo,小晏就是长得很像诱o的强a   感谢在2023-05-26 14:13:06~2023-05-28 05:0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谢塔 10瓶;小米啊哟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共盟鸳蝶(八)   ◎他知道她在骗他◎   【记忆幻境已生成完毕, 即将以梦境形式投放,请宿主做好准备。】   系统冷不丁冒出,睡意朦胧的沈千祈眼皮也没动一下, 敷衍地应了一声。   “嗯嗯,我知道了。”   过了几秒, 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她猛然惊醒。   “等等, 你刚才说什么幻境???”   【记忆幻境, 是关于晏从今的。】   沈千祈睁眼看着帐顶,一时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忆出现了差错。   “上次的幻境不是已经是最后一次了吗,为什么现在还有?”   【这次的幻境算我单独送你的礼物,不算在总次数里。】   【宿主,新婚快乐。】   最近的系统大方得让沈千祈觉得有点陌生。   不过这个礼物来得倒是很及时, 她正好想多了解一点和晏从今有关的事情。   夜雨绵绵, 带着潮湿水汽的凉风吹进屋内,拂动着床幔。   床铺很大,睡下两个人绰绰有余, 但实际上他们连这张床的三分之一都没有睡到。   之前的晏从今睡觉要和沈千祈牵着手, 而现在只是这样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一定要紧紧贴着她才能安心。   但幸好晏从今的体温较低,夏天和他贴在一起并不会觉得燥热, 反而非常凉快。   帐中浓郁的花香经久未散, 沈千祈翻了个身侧躺着,抱住晏从今, 埋在他的颈间猛吸了一大口。   一到发热期, 他身上就会散发出这种好闻的花香气。   像是被暴雨冲刷过后的栀子花, 柔甜中又带着雨珠的清透, 和轻扬明快的橙花香气糅杂在一起,一点也不会显得甜腻。   沈千祈很喜欢这个味道。   帐内光线朦胧不清,淡淡的月光被床幔过滤后如轻纱般落在晏从今的脸上。   他的肤色雪白,衬得唇瓣嫣红,看上去好像很好亲......   沈千祈看了又看,撑起身子凑过去蜻蜓点水般的啄了一下,最后心满意足地退回来继续抱着他。   这次的幻境以梦的形式投放,不用担心突然消失引起他的怀疑。   “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好的。】   【正在为宿主接入梦境端口,画面调试中,幻境投放倒计时:3、2、1......】   倒计时数到最后一秒时,沈千祈也随之陷入了梦境中。   她入睡很快,自然也没注意到身侧的晏从今眼皮轻微抖动了一下。   窗外的小雨还在下,雨声滴滴答答,扰得人心绪烦乱,睡意全无。   晏从今早在她亲上来时便已经醒了。   他侧着身子静静地看着她,一点点凑近,唇瓣贴着她的,轻轻碰了碰。   睡梦中的沈千祈呼吸匀长而安稳,丝毫没有被他的举动给影响到。   即便晏从今将她的两只手腕扣在头顶,翻身压在她身上,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沈千祈还在睡梦中,尚无意识,却也对他十分信任,没有分毫抗拒。   晏从今俯身去吻她,微凉的薄唇描摹着她的唇形,探出舌尖,撬开她的唇瓣抵入唇间,勾着她的柔软轻轻吮吸,唇舌交缠。   好半晌,直到她唇边溢出了一丝水光,实在承受不住时,他才终于舍得撤开。   晏从今的眼眸迷离潮湿,仿佛笼着朦胧的雾气。   他低头看她,黑眸中似有种浓稠的情绪在不停翻涌,像是痴迷,却又带着悲伤,将他的眼神搅得粘稠又黑暗。   静默片刻,他松开沈千祈的手腕,坐起身,苍白的指尖抚上她的脸颊,神色无限温柔,语气却冷若冰霜。   “出来。”   ......   一片寂静中,突然冒出的两声细微“滋啦”电流声异常清晰明显。   【......我在。】   晏从今倾身将沈千祈拉起来紧紧揽进怀里,力道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他问:“只要任务完成,她就会离开这里,是吗?”   面对他时,系统好像格外小心谨慎,每次回答前都要先斟酌一会。   【......】   【是。】   晏从今闻言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很平静地拥着沈千祈,只是手上力道却更紧了些。   早在无归林见到沈千祈第一面时,晏从今就知道她接近自己有什么目的。   在她之前有过不少人带着同样的目的接近他,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他将那些人都杀了,可轮到沈千祈时,他却没有对她下手。   他知道沈千祈在骗他,一直都知道。   但他并不在乎,也不生气。   谎言也是爱,是她对他特别的爱。   即使这一切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幻梦,他也甘愿沉溺其中。   晏从今垂首安静地靠在沈千祈的颈侧,薄唇贴着她的皮肤,感受着她跳动的动脉。   只要用刀轻轻割开这处,他就能勘破幻象,真实地留住她,他不安的情绪也能从此安定下来。   但他不舍得这样做。   因为爱着她,就算是他这样的人,心也会变得柔软起来,面对着她时,总是轻易就丢掉了所有的原则。   晏从今用匕首重新划开包扎好的掌心,他将翻腾而出的血液含入口中,单手扣着沈千祈的后颈,悉数渡给了她。   结契之后,鲛人的血液可以让伴侣对自己更加依赖着迷。   这对身为人类的沈千祈来说没有作用,但晏从今仍是重复了好几次,一遍又一遍执拗地将自己的血喂给她。   如此就好像她真的将自己吞吃入腹了一般。   鲜红的血液将二人的唇色也染上了一抹瑰丽的红,晏从今温柔笑着,指尖挤入她的指缝,扣紧她的手,与她额头相抵。   “......千祈。”   他将这两个字含在舌尖,饱含情意地轻声念着,温柔又悦耳。   好似这两个字有着极大的诱惑,宛若蜜糖一般,只是念着,便能尝到其中甘甜,从舌尖一路蔓延到心口。   晏从今眼眸弯起,昳丽的面容上泛起了柔和又甜蜜的笑意。   他吻着沈千祈的唇,一点点吮吸掉其上沾染的血液,而后又温声道。   “我好爱你。”   轻柔的话语飘散在帐中,和沁人的花香混在一起,久久回荡。   -   “快点快点,祭典要开始了,晚些靠前的位置可就要没有了!”   “来了来了,别催啊。对了,听说今年的祭祀舞是由大祭司之前带回来的那个孩子上去跳,你说他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往年祭祀舞都是由神女跳的,今年可没了神女,不就只能让他上去?”   ......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声传入沈千祈耳中,她站在街道中央,整理了一下进入幻境后所得到的信息。   鲛人每隔五年会举办一次祭典,为的是答谢先祖将他们带来归墟定居,也为了替后辈们求福消灾。   祭典意义重大,为了迎接这五年一次的节日,所有鲛人都必须提前斋戒七日,且祭典当天不得缺席。   而祭祀舞作为祭典的开场,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必须得由族群中最圣洁高贵之人来完成。   ——也就是神女。   但今鹤已经死了,轮到今年,便只能由继承了血脉的晏从今顶上。   日月更替的钟声响起,钟楼上现在亮的是月轮,祭典即将开始。   沈千祈顺着人群的方向前行,祭场周围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但幸好她现在是灵体形态,直接穿过人墙,走到了最前方。   祭台被人打扫得一尘不染,杂物都撤了下来,只沿着边缘围了一圈白山茶。   “好了,各位,请安静!”   身着祭典特定服饰的沧渊走上祭台中央,拍了拍手掌,喧闹的人群立刻静了下来。   “想必各位都已经知道了,今年的祭祀舞是由我们新继任的圣子来完成。   而这位圣子他身上流着一半人类的肮脏血液,原本是没有资格来完成这支舞的。   但他纯洁的心得到了神像的认可,所以我决定给他这个机会。”   沧渊停顿下来,挥手施了个简单的术法,祭台上瞬间爬满了荆棘。   “血脉不纯并非他之过错,只要他的心意足够真诚,相信先祖也不会怪罪于他。”   此话一出,台下所有鲛人都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只要不傻,见到祭台上的这些荆棘时,就能知晓沧渊这话究竟是何意。   为了不触怒先祖,他想让圣子在这片荆棘上起舞。   而沈千祈不用想也知道沧渊纯属是在放屁。   晏从今的心既已得到了神像的认可,就代表他已被先祖接纳,有资格跳祭神舞,根本不需要再证明心意真诚。   沧渊这么做就只是单纯地针对他,想给他一个下马威罢了。   大部分鲛人对此都心知肚明,不过他们都没有权利反驳大祭司的话,也没人敢提出异议。   见无人反对,沧渊眯起眼睛满意地点了点头,宣布祭典开始后便退到了台下。   早在后方准备好的小晏从今在一众侍女的带领下缓步走到了祭台侧边。   和上一次在幻境中见到他时相比,他似乎长大了不少,已然有了少年人的雏形。   跳祭祀舞需得穿着特定服饰,不过由于往年的舞者都是神女,服装配饰方面难免偏向女性化一点。   比如头上戴的纯白花环,还有披着的白色绸缎。   这绸缎就像一件宽大的头纱,从头顶一直披落到脚踝。   他柔顺的白色长发也随意披散着,额前的碎发似乎有些过长,微微挡住了一点视线。   沈千祈隔着一段距离细细打量着他,这一身白色穿在他身上显得他有点像是个小姑娘,但是是漂亮的小姑娘。   用纯洁美丽之人来形容他也不为过。   “时间到了,圣子,请开始吧。”   晏从今神色漠然地从侍女手中接过晃铃,赤脚走上祭台,随着鼓点起舞。   荆棘刺入脚底,他却好似踩在平地上,全然感受不到疼痛般,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停顿。   舞还没跳到一半,他的脚踝以下已然鲜血淋漓,可他的眸光却仍旧是平静无波的,看不见一点情绪起伏。   沈千祈思忖一会,仗着没人能看见自己,公然走上前去,用了一个简单的风咒,往台上吹了一阵风。   “小晏哥哥,你真好看。”   清风拂过,吹开了额前挡住视线的碎发。   晏从今身体一顿,眸中闪过一瞬错愕,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借着下一个动作掩饰,转头朝台下望去。   只是很可惜,除了随风摇动的白山茶,他什么也没能看见。   作者有话说:   起舞吧!我的爱人!(精神错乱版)   感谢在2023-05-28 05:03:00~2023-05-29 23:1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二的大老板 30瓶;不吃泡面了 10瓶;楚楚 5瓶;一冉 3瓶;唯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共盟鸳蝶(九)   ◎“走吧,我们去找她”◎   祭祀舞结束后祭典才算正式开始。   后续的流程不再需要圣子露面, 从祭台上下来后,晏从今便跟着侍女回了住处。   沈千祈紧随其后,一路跟到了他住的那处府邸。   府中的布置和上次去海底城时见到的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不同只有院中凉亭里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笼。   笼中摆放了一碗清水和一个装着食物的托盘,看起来像是在里面养了什么宠物。   正在沈千祈惊讶于晏从今居然会养小动物时, 侍女低着头走上前打开了铁笼,而跟在她身后的晏从今就这么神色如常地走了进去。   他靠着笼子的栏杆抱膝坐下, 脚踝以下的伤口触目惊心, 他自己不在意,侍女也不在意,只给他换了一碗干净的清水,收走没怎么吃过的食物后便重新锁上笼子离开了。   身为身份高贵的圣子,他就这么坐在笼子里, 身旁是一个装着清水的小瓷碗,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奇怪,就像是他被谁囚.禁豢养在铁笼里一样。   然而周围特许不用参与祭典的侍卫和下人却没有一个觉得不对,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见怪不怪。   沈千祈:......?   这展开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没有困惑太久, 在见到随后赶来的沧渊时, 沈千祈就差不多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沧渊一直不喜欢晏从今,没少在背地里刁难过他。   有沧渊在, 小晏从今在海底城的日子就不会好到哪里去。   虽然从前在岸上时, 他过得也不算多好,今鹤和晏道辰各有各的变态之处, 但至少他们都将他当成了人来对待。   而现在......   沈千祈看着笼子里的晏从今, 倒也理解他之后为何要将沧渊做成人偶了。   “你看起来还挺适应待在里面的?果然天生就是个肮脏低贱的杂种。”   沧渊缓步走到笼子前,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笼子里的晏从今。   “听说你最近表现不错, 听话得很,继续保持。”   光是在旁听着,沈千祈就能感受到他话语里强烈的轻蔑和嘲弄,忍了又忍,才克制住想上去给他一拳的冲动。   然而晏从今却只是神色平宁地抬起头,从铁栏杆的间隔中看向沧渊,眸光淡淡,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抱膝坐着,身上穿着的祭祀舞服饰还未换下,披着的宽大白绸罩住了他整个身体,看上去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感觉。   这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对他心软,但沧渊似乎是个意外,见他如此,反倒更想折辱他了。   沧渊转身从侍女手里接过一朵白山茶,拨开花瓣,露出趴在花蕊上的黑色虫子。   他蹲在笼子外面,手穿过栏杆捏住晏从今的下颌。   “你最好永远都这么听话,别想着给我耍什么花样,像你这种杂种,就该这样低贱地活着。”   他边说边强迫晏从今张开嘴,逼他吞下了这条在花蕊上蠕动的黑色虫子。   沈千祈忽然想起上一周目里晏从今中了花蛊,大夫说过这蛊毒并非一日而成。   那时的她虽然好奇究竟是谁能连续很长一段时间给他喂蛊,但由于两人关系不熟,她也没有过问此事。   不过现在沈千祈即使不用问也已知晓了答案,会给他喂蛊的人大概也只有沧渊了。   这虫子长相丑陋又怪异得很,光是看着沈千祈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更别提空口吞下去。   但晏从今的表情全程没有一丝变化,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也不知道到目前为止他已经被喂了多少条......   沈千祈倒不是很担心他的身体,从他日后的身体状况来看,这蛊还远没有达到能影响他性命的程度。   但一想到他面不改色地吞下了蛊虫,沈千祈看向他的目光都变得由衷的敬佩了起来。   祭典活动还在继续,按照以往的习俗,大祭司还得在祭典结束时再上一次台讲话。   为了筹备祭典耗费了沧渊不少精力,这几日他连一个好觉也没睡过,撑到此时已然有了些许困意。   此处离祭场很近,喂完蛊虫后,沧渊吩咐侍女好好看着晏从今,转身穿过风雨连廊进了主宅打算先补个觉。   这座府邸本是神女的住所,即便是大祭司也没有资格入住,可沧渊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卧房,府里没有一个人敢拦他。   晏从今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等到沧渊离开后,低垂着脑袋,唤出了小人偶。   他右手控着线将小人偶吊在半空中,歪着头问它。   “这里的生活好像也很无聊,你想离开吗?”   现在的小人偶不再是之前那个木讷的人偶,它身体里装着晏从今的心,有了自我意识。   它点点头,挣开傀儡线,手脚并用地爬到晏从今身上,在他怀里找了半天,最后找出了一把长命锁。   小人偶将长命锁举起,展示给晏从今看。   “你想去找她。”晏从今是肯定的语气,他垂眸看着长命锁,温声道,“也好,去外面走走说不准能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自从被关进笼子里后,晏从今的表现一直很好,从来没有吵闹过。   再加上他看起来就很温顺听话的外表,看守的侍女对他很是放心,背对着他靠着亭柱打起了瞌睡。   入夜后府里的侍卫也要休息轮换,趁着无人的空档,小人偶钻出铁笼,悄悄拿走了侍女身上的钥匙,返回打开了笼子。   重获自由的晏从今并没有就这样直接离开,而是先去了一趟主宅卧房。   时间紧迫,他却走得很慢,似乎并不害怕侍女发现自己走出了笼子。   沈千祈有点好奇他想要做什么,保持着半米左右的距离跟在他身后。   房中照明用的夜明珠都蒙上了层轻纱,沧渊正躺在床上睡得安稳。   府里有侍卫把守,他全然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没有设防,也丝毫没有察觉到房内多了一个人。   晏从今直奔角落里的柜子前,小人偶也没闲着,静悄悄地靠近沧渊,用傀儡线将他双手双脚分别与四根床柱绑紧。   沈千祈凑到晏从今左手边,看着他在柜子里一通翻找,最后在最底层找出了一把长刀。   他拔刀出鞘,刀面寒光闪烁,映着他冷淡到看不出情绪的脸。   半晌,他提着刀,一步一步极为缓慢从容地走到床前,刀尖点地拖过地面,刺啦作响。   被这阵声音吵醒,沧渊不耐地睁开双眼,恰与晏从今对上了视线。   屋内光线本就昏暗不清,晏从今逆光站着,面容笼在阴影中,眼底不见半点光亮。   沧渊没由来地心慌了一下,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皱眉呵斥。   “你怎么会在这里?谁把你放出来的?”   他刚想起身喊人将晏从今抓回去,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脸色骤变。   “你想做什么?快点放开我!来人,快来人!”   大概是嫌他太吵了,晏从今随手找了块麻布塞进他嘴里,堵住了他的声音。   沧渊还在不死心地尝试挣脱傀儡线,但随着他的动作,这些线却越缠越紧,甚至割开了他的皮肉。   晏从今歪头看他,目光带着几分嫌恶,薄唇张合,说出了自己内心对他的真实看法。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特别讨厌你。”   晏从今也说不上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他就是很讨厌沧渊。   一旁的沈千祈倒是比他本人还要了解他自己,这或许就是系统所说的过去的记忆影响了他的潜意识。   “我本想直接离开这里,但我总觉得留着你以后会是个隐患。”   晏从今用白绸蒙住了沧渊的眼睛,抬起手里的长刀,冰凉的刀刃贴着他的脖颈轻轻划过。   看不见的时候,人的感官会被无限放大,恐惧也同理。   沧渊脖子瑟缩了一下,额头冒出了冷汗,无奈嘴被麻布死死堵住,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晏从今手腕下压,带着刀刃往下,停在了他的右肩上。   “不用这么害怕,我不打算杀了你。”   听见他的话,沧渊顿时松了一口气,可还没过多久,这口气又生生堵在喉咙里,转成了一声闷着的惨叫。   晏从今像切菜一样砍下了他整条手臂,血液喷涌而出,溅到了脸颊和袖口。   纯白染上了血污,晏从今不在意地随意瞥了一眼,垂下眼睫,提起刀又切下了沧渊另一条手臂。   “光是杀了你好像有点无趣,我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办法,用在你身上应该很合适。”   他去柜子里取来了做人偶用的关节,将沧渊的两只手臂改造成了人偶手臂的样式,最后用傀儡线将他的断手重新连接上身体。   沧渊已经痛到麻木,叫不出声,也反抗不了,只能不停地发出凄惨的呜呜声。   晏从今用同样的方法改造好了他的两条腿,退后两步,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小人偶在一旁举着留影石,将这整个过程全部记录了下来。   它抱着石头爬上床,将画面投放在空中,揭开蒙住沧渊眼睛的白绸,一遍又一遍地给他放映自己被做成人偶的全过程。   身体上的痛已经超越生理极限了,小人偶的行为无异于雪上加霜,给沧渊心理上又来了致命一击。   承受不住双重折磨的沧渊双眼瞪大,盯着画面中的自己,精神崩溃地哭了出来。   沈千祈:......   该怎么说呢,这种折磨人的手段和方式,真的很“晏从今”。   解决完沧渊之后,晏从今没再多耽误时间,趁着人少,避开侍卫,顺利离开了这座府邸。   人群大多聚集在祭场附近,晏从今带着小人偶,一路畅通无阻上了岸。   时近黄昏,海水倒映着天边的余晖残焰,水面浮光跃金,橘色的浪花拍打着岸边,在暮色的浸染下流光溢彩。   晏从今将沈千祈送他的长命锁挂在腰间,踏着浪花朝岸上走去。   他对坐在他右肩上的小人偶说:“走吧,我们去找她。”   晚风带着清澈的凉意拂过,坠在长命锁底端银铃随风晃动,叮当作响。   望着他和小人偶渐渐远去的背影,沈千祈忽然明白了系统为什么将这段记忆当作礼物送给她。   原来晏从今四处游历的目的,是期望能在某处找到她。   作者有话说:   卡死我了这章.......感谢在2023-05-29 23:13:35~2023-05-31 10:2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谢塔、不吃泡面了 10瓶;唯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共盟鸳蝶(十)   ◎“你妻好凶”◎   清晨,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   院中紫藤的花期快要结束了,被雨水这么敲打了一夜,原本挂在花架上的大片紫色流瀑已然稀疏了不少。   飘飘零零的落花被汩汩流水冲刷堆积在廊边, 回廊的栏杆上正停着一对麻雀,互相为对方梳理着被雨水打湿的羽毛。   听着外面的鸟叫声, 沈千祈从幻境中醒来,平躺在床上望着帐顶, 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处于发热期状态下的鲛人比平时要更缠人。   在这个特殊时期里, 他们只想和自己的伴侣待在一起,渴望与伴侣进行亲密接触,对伴侣的依恋程度会呈直线上升。   沈千祈对此深有体会。   现在的她,正被晏从今像压豆腐一样挤到了床的最里侧,左边是墙, 右边是他。   沈千祈夹在墙与晏从今中间, 没有一点空隙,连翻个身都很难做到。   过了一夜,帐中的花香气仍未消散, 甚至在里面待了许久, 沈千祈感觉自己也被这花香腌入味了。   晏从今侧躺着, 鼻尖抵着她的颈侧,在她身上闻到了属于自己的味道后似乎睡得更安稳了, 箍着她的手也收得更紧了些。   被扼住了命运的喉咙的沈千祈:......   救命, 要窒息了。   沈千祈艰难地抬起右手,推开晏从今无意识搭在自己脖子的手, 猛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   虽然她也不是很想在一大清早扰他清梦, 毕竟昨晚出力更多的人是他, 让他多睡一会是应该的, 但她真的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以前睡觉的时候也没见他有哪次和自己贴得这样紧,发热期对他的影响果然很大。   沈千祈侧着头,拍了拍身侧人的肩膀,尝试着喊他起床。   “醒醒,天亮了。”   “嗯。”   晏从今不知是听见了她说话还是即便在睡梦中也会习惯性地回应她,眼皮轻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眼。   他再次将沈千祈箍紧,鼻尖贴着她的颈侧亲昵地蹭动了会,带起了一阵痒意。   沈千祈:......   悟了,是不想起床,所以在故意装睡。   沈千祈理解他想和自己贴近的心情,但像这样被紧缚着实在是有点难受。   但她也不好直说让他撒手,处于发热期的鲛人心思通常都会变得脆弱又敏感,万一被误会是她讨厌和他贴贴就麻烦了。   思来想去,沈千祈只好将锅甩到人类的基本生理需求上。   她再次轻轻拍了拍晏从今的肩膀,小声对他说:“我饿了。”   这句话对别人或许不管用,但对晏从今一定有效。   几乎是在沈千祈说出来的一瞬间,晏从今就睁开了眼睛,他低头闷笑一声,依依不舍地从她颈侧离开。   “想吃什么?”   昨晚没吃多少东西,加上夜里体力消耗了一大半,沈千祈早就有点饿了。   她翻了个身侧对着晏从今,手搭在他肩上挑起了一束发丝在指尖打卷。   “小馄饨。”   “好。”   晏从今点点头,将她松开后起身坐在床边,顺手撩开了床幔。   他随意披了件衣服,从半敞的领口可以隐约见到他莹白的皮肤上落了点点红痕。   一白一红的对比之下衬得那红痕格外清晰又暧昧。   沈千祈看得脸颊一热,这些好像都是她昨晚弄出来的......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她也没想到晏从今的皮肤会这么特殊,只是轻轻用力就能在上面留下印子。   沈千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一些画面,她赶紧摇摇脑袋,蹭地一下坐起来,强迫自己止住了思绪。   休息了五日,今天该去找许鸢一走一走主线剧情了。   快些将阵眼的事情解决,她的任务也能快些完成。   沈千祈干劲十足,正要下床时却忽然顿住了动作,她右脚踩在地上,侧着身子看向晏从今。   “怎么在发呆?”   从方才起身挂好床幔后晏从今就一直坐在床边,久久没有其他动作,整个人仿佛凝滞住了般。   日光从窗外照进来,他坐在光束之中,眼睫半垂着,低眉敛目的神情让他看起来乖顺极了。   沈千祈思索几秒,从换下来的婚服里找出那件头纱,趁晏从今不注意给他蒙了上去。   光亮下熠熠生辉的轻纱为他添上了一抹朦胧,沈千祈看着他柔和又昳丽的面容,眨眨眼睛,笑着评价道。   “你好像比我还适合当新娘。”   她捏住头纱一角像掀盖头一样向上撩开,飞快地凑过去在晏从今唇边亲了一下。   “在想什么?”   薄薄的头纱盖住了两人,晏从今的眸子漆黑似浓墨,他看着眼前的沈千祈,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想你。”   明明已经和沈千祈成亲,他们一起做过最亲密的事,晏从今的心却仍旧无法安定下来。   他是幸福的,但这种幸福却让他感到诚惶诚恐。   就好像如今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泡沫堆砌而成的梦,迟早会未来某天会迎来它幻灭的一刻。   他从前认为用殉情来证明爱意是一种非常蠢笨的方式,但现在的他却能开始理解晏道辰的心情了。   如果最后能和沈千祈一起死去,这对他来说也是个幸福美满的结局。   晏从今静静注视着沈千祈,冰凉的指尖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良久,他突然问。   “你爱我吗?”声音很轻,听上去还有一点悲伤。   这是他第一次问这种有点矫情的问题。   沈千祈没有一点不耐烦,反而笑吟吟地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无比认真地看着他。   她弯着眼眸,亮晶晶的杏眼里带着明媚的笑意。   “我爱晏从今,很爱,特别爱,超级爱,最最最最最最爱你。”   沈千祈不怎么习惯大声说话,但为了能更好地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他,这次足足用了比平时还要大两倍的音量。   夏日里裹着热气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头纱随风轻轻飘动着,底部的珍珠流苏相撞在一起,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   听着她的回答,晏从今眉眼舒展开,声音里带着笑意,胸腔微震。   “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见。”   他指尖终于离开沈千祈的脸颊,转而掀开了盖住两人的头纱。   “我去给你做早饭。”   虽然不知道他方才情绪为何突然失落,但总归已经将他哄好了。   沈千祈舒了口气,趁着他心情不错,随口提了一句。   “待会吃完早饭后我要出去一趟,去找师姐,应该中午前就能回来。”   晏从今刚准备起身的动作一顿,他回过身问。   “不带上我一起吗?”   发热期期间鲛人不方便外出行动,大多都是待在家里休息,等身体恢复正常后才会露面。   沈千祈本想直说让他留在家里,可话到嘴边,却突然换了套说辞,和他开起了玩笑。   “我也很想带你一起,但我妻子已经发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他很生气,所以最近我们得小心一点。”   她蹙起眉心,故意摆出了一副很为难的表情。   “若是被他抓到,我应该没事,但你就说不准了。”   晏从今怔愣了一会后才反应过来,垂下眼睫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他复又抬眼看向沈千祈,黑眸无辜又真诚,语气温和。   “你妻好凶,又十分善妒。”他略微停顿了一会,弯起唇角,“还是留在我身边吧。”   他代入角色代入得如此自然又迅速倒让沈千祈有点诧异,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接才好。   不过晏从今也没给她继续往下接话的机会,他手撑在床侧,前倾身子吻上了她的唇。   唇瓣相贴的一瞬间,他稍稍探出一点舌尖,仔细勾勒着她的唇形,吻得温柔缱绻。   被吻的人是沈千祈,但最后压抑着喘息退开的人的却是晏从今。   弥漫的水汽蒙住了眼眸,他将枕边的同心铃交到沈千祈手里,带着她的手晃动铃铛。   瞬间,他昳丽如画的面上涌起了耽溺于情.欲的异样之色,痴迷地望向她,水光莹润的唇上泛着诱人的鲜艳,唇瓣一张一合。   “要来吗?”   沈千祈:!!!   要来要来!   晏从今真的很懂如何利用自己这张脸,沈千祈完全没有办法对他说出“不”这个字。   刚挂好不久的床幔又落了下来,帐中很快传出了黏腻又暧昧的声响。   晏从今从她的唇角吻到下颌,再到颈窝,柔顺的发顺着他的肩头滑落到她身上,他拨开发丝,又继续一点点往下缓缓地吻着。   随着吻逐渐下移,沈千祈似乎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慌忙伸出手阻拦他。   “......等一等!”   只可惜迟了一步,话音未落,最后一个字骤然变了声调,急促的呼吸声中溢出了一声嘤咛。   沈千祈脸颊顿时绯红一片,不敢去看晏从今,收回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床上落了丝丝缕缕的水痕,晏从今指尖穿过她的指缝,扣紧她的手,又一点点往上吻回去。   吻到唇角时,却猝不及防地被她偏头避开。   晏从今视线茫然地落在她抗拒的脸上,思索了一会。   “......我方才只亲了你”   羞耻心爆棚的沈千祈赶紧捂住了他的嘴,阻止他继续说完整句话。   晏从今看着身下的人眨了眨眼睛,乖顺地跳过了这个话题,探出舌尖舔了舔她的掌心。   他揽着她的腰将两人的位置调换过来,虔诚地在她手腕处落下一个吻。   “你来吧,做你想做的,我都可以。”   他似乎是误会了沈千祈的意思,但这也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沈千祈试着晃了晃同心铃,受契约的影响,他很快被情.欲支配,眼眶也变得湿润起来,看上去莫名有些楚楚可怜。   这副样子真的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他......   这么想着,沈千祈也这么做了。   窗外日光正好,麻雀也叫得正欢,毫无疑问,这是阴暗潮湿的梅雨季里不可多得的好天气。   幸好今日没有提前约好许鸢一,沈千祈想,否则她大概要失约了。   作者有话说:   不过是小情侣的情趣罢了   感谢在2023-05-31 10:20:35~2023-06-02 03:5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颜颜子不说话 30瓶;忘机 29瓶;普鲁卡因 10瓶;唯樱、百晓晓晓 2瓶;6377499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镜花水月(一)   ◎“我回来了”◎   一直等到中午, 沈千祈才吃上她的早饭小馄饨。   许鸢一今日下午照例会在城中巡查,沈千祈给她传了纸鹤,提前去了她巡查路线里会经过的那间茶馆等候。   当然, 她最终还是一个人去的。   晏从今的状态不太适合出门,他在这种时候领地意识也莫名地变强了, 不想在家中见到除沈千祈之外的任何人。   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沈千祈只好和许鸢一约在外面的茶馆见面, 并向他承诺会早点回来。   茶馆刚开业不久, 茶水半价,果盘免费,吸引了不少人来凑热闹。   沈千祈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张空桌,面朝着大门坐下,要了一壶茉莉花茶。   等了大约不到半刻钟, 门外出现了两道黑白水墨色的身影, 她忙不迭起身招了招手。   “师姐,师兄,这里!”   许鸢一闻声朝她看来, 点了点头, 又回过身和其他弟子打了声招呼, 最后才和林月池一起进了茶馆。   她往沈千祈空荡荡的身侧看了一眼,下意识问了一句。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沈千祈将桌上送的果盘往中间推了推, 同时笑着解释道。   “他身体不舒服, 我让他在家里休息了。”   她从茶盘里取了两个干净的杯子,分别倒了茶推到二人面前。   “师姐, 阵眼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茶馆宾朋满座, 闲谈声和小二吆喝声混杂在一起, 人声嘈杂喧闹, 唯独这个角落里还算安静。   许鸢一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捧在手里,满面愁容地叹了声气。   她没有直接回答沈千祈,而是解下挂在身上的香囊,单手打开展示给她看。   “江雁然体内的妖丹已经分离出来了,她身体所受的影响不大,休息几日就能恢复好。”   香囊里装的是一颗透明但内壁有着奇怪花纹的珠子,浑身都散发着一股不祥的古怪气息。   沈千祈看着这颗珠子,不自觉皱起了眉。   阵眼是阵法的核心,而妖丹则是阵眼的核心。   妖丹既已和江雁然分离,失去载体,阵眼自然不复存在,复生术也会随之失效。   可渝州城附近的异象却仍旧没有恢复正常。   也就是说,晏从今的猜测是正确的,阵眼真的不止一处。   沈千祈沉吟一会,抬起头看向二人。   “师姐,你们这几日有找到其他可疑的地方,或者是...人吗?”   许鸢一摇摇头,手肘撑在桌上,闭眼扶额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掌门和师父将复生术一事交由许鸢一负责,为了尽快找出其他的阵眼,她已连续好几日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倍感心力交瘁。   林月池知晓她的脾性,此事一天没有解决,她就不会让自己放松下来。   天星门弟子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守护一方百姓安全也在他们职责之中。   他心疼她,却也不会开口劝她,而是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并肩行动,默默地支持、保护着她。   但看着许鸢一这幅疲惫的样子,林月池还是会忍不住心疼,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要变强的决心。   如果他的能力足够,说不准早在泉先城就将此事解决了,也不会让裴衍舟有机会逃走。   林月池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垂下眼眸收回思绪,说起了正事。   “我们沿着城外调查了一圈,之前控制了江雁然便没再注意这些,但异化范围真的在不知不觉中扩大了些。”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为了弄清楚异化的速度,我们特意在异化区域边界都做了记号,但从前日开始所有的异化都突然停滞住了。”   说到这里,林月池原本严肃的神情中多了几分疑惑。   “不止如此,异化区域外也没有再发现任何新的异象。”   裴衍舟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发动复生术,那她应该暗中加快异化的速度,促成阵法早日成型才对。   她绝不会因为被害怕被他们发现而选择暂停异化,如此想来,这件事确实是有点奇怪。   沈千祈皱着眉,稍微思索了一会。   “有裴衍舟的消息吗?”   “没有。”   林月池无奈地摇摇头,提起茶壶为自己续了一杯茶。   “不止是我和你师姐,其他派出去的弟子也是,渝州城内外都找遍了,也没有发现她的行踪。”   云溪村就在渝州城附近,裴衍舟想要复活村民,就不会离这一带太远。   她大概是借助妖物掩护,或者是找了个什么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但至于她到底会藏在哪里,沈千祈一时也猜不到她的想法。   -   许鸢一和林月池还得赶回门派交接任务,三人随意闲聊了几句后便各自离开了茶馆。   答应了晏从今会早点回去,但沈千祈出了茶馆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顺路先去了一家铁匠铺。   铁匠师傅是个长相和蔼的中年男子,见有客人来,连忙放下了手里的铁锤,拿起毛巾擦了把脸上的汗。   “姑娘,要买点什么?”   沈千祈看着铺子里的铁器,小刀剪刀锄头,大到刀枪剑戟,这里都一应俱全。   她张望了一圈,最后抬手指着挂在铺子门口的鸟笼。   “那个能按我的要求定制一个吗?”   师傅点点头,将擦过汗的毛巾直接挂在了脖子上。   “可以,不过你得把要求说清楚了,最好能给我一张图纸。”   画图而已,沈千祈老在行了。   她找师傅要了笔和纸,熟练又快速地画出了鸟笼的三视图。   图纸画得十分清晰明了,一眼就能看懂她要的鸟笼是什么样子。   只不过......   师傅看着特意标注出来的比例陷入了沉思,将图纸又递还给她。   “......姑娘,你这鸟笼是不是太大了些?”   如果按照沈千祈的要求做出来,这鸟笼大的根本关不住鸟儿,关人还差不多。   师傅以为是她一时手误,便委婉出言提醒了一句。   但沈千祈却并没有要更改的意思,将图纸又原封不动地递了回去。   “我算过尺寸的,不大,就按图上标好的做,不用改。”   师傅有些奇怪她要这么大一个鸟笼做什么,不过他也没有多问,毕竟这种简单又能赚钱的活不接白不接。   他收好图纸,想着沈千祈一个姑娘家应该搬不动这笼子,便好心道。   “工期最快要三日,姑娘如果方便的话留个地址吧,做好后我给你送过去。”   沈千祈正好想问能不能送货上门,师傅主动提起倒省了她的事,她提笔在纸上写下地址,又爽快地付好了定金。   -   从铁匠铺里出来,天已近黄昏。   沈千祈抬头看了眼从天边漫过来的晚霞,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她心里想着事,没注意到前方有来人。   正迎面走来的是一对中年夫妻,二人也很奇怪,看见了沈千祈与他们在一条直线上也没主动避让。   就这样,三人称不上是巧合地撞在了一起。   如今已是六月,天气早就变得炎热,连风都带着热气,沈千祈却骤然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她能确定这寒意是从这对中年夫妻身上散发出来的。   虽说晏从今到了夏天身上也是凉凉的,但他的凉是会让人感觉到很舒服的凉,而不是这种让人脊背发寒的凉。   ......可正常人的体温有这么低吗?   沈千祈疑惑地抬头看向面前二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猛掐了自己一把,才忍住没有惊呼出声。   虽然这么说很不好,但这对夫妻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就像是死了好几天的那种惨白。   连暖色的夕阳照在他们脸上也掩盖不住。   沈千祈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正准备向他们道歉,可等她仔细看清这二人的长相之后,竟然觉得有些眼熟。   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她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   一直盯着陌生人的脸看有点不太礼貌,沈千祈移开视线,一声“抱歉”还没说出口,这对中年夫妻直接无视了她,径直朝前走去。   沈千祈看着他们的背影,嘴里忍不住小声嘀咕。   “...好奇怪的人。”   她疑惑地挠挠头,正回视线,沿着街道一路小跑着赶回了家。   离她出门那刻大概过去了有一个时辰,时间说长不长,但也不算很短。   不知道晏从今有没有等着急。   沈千祈在家门口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之后才扬起嘴角推开了门。   “我回来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晏从今居然没有立刻出来迎接她,屋内也不见他的身影。   沈千祈略一思忖,蓦地想到了什么,转身跑去院中池塘,果然在池底看见了他。   暮色四溢,清澈的池水倒映着晚霞,水面泛着一圈圈涟漪,金光闪闪。   晏从今化出了耳鳍和鱼尾,安静地躺在池底,晃荡的水波映在他身上,好似化为丝绸,柔软地包裹着他,安宁又绮丽。   听见脚步声后,他睁开眼探出水面,手撑在池边,仰起脸看向沈千祈,弯了弯眼眸。   “我等了你好久。”   听上去像是抱怨,语气却是温和的。   沈千祈笑着蹲下,屈起食指替他擦掉了睫毛上挂着的细小水珠。   他的长发在水中湿透了,额前的碎发也还在往下滴着水。   但沈千祈丝毫不嫌弃他,坐在池边抱着湿漉漉的他亲了一口。   “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为什么,写这一章的时候突然想到了《美人鱼》,于是满脑子都是:   追我的人从这里排到了法国,我拿几百亿出来跟你玩,你当我是空气啊,你竟然去泡一条鱼!   感谢在2023-06-02 03:56:12~2023-06-03 23:3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096883、想要贴贴 10瓶;坏掉的草莓 5瓶;唯樱 4瓶;2161372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镜花水月(二)   ◎“你想回家了吗?”◎   落日熔金, 暮云合璧。   夕阳映照着池塘里的荷花,灿金与碧绿淡粉交织,几种色彩碰撞在一起, 光影明暗相间,漂亮得像是一幅油画。   沈千祈坐在池边, 褪了鞋袜,将小腿浸在冰凉的池水里。   不用她说, 晏从今便游了过来, 乖顺地伏在她膝头,湿透的长发与她的裙摆在水中纠缠。   鲛人体质特殊,寻常人伤口泡水或许会溃烂严重,但他们在水中却会加快愈合速度。   晏从今为了埋下傀儡线而划出的伤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至少不会再崩开流血。   沈千祈轻轻碰了碰他薄薄的耳鳍, 心疼又无奈地叹了声气。   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到, 自从两人在一起后,晏从今的世界里就渐渐变得好像只有她了。   成亲之后,他更是将自己连身带心全部都交给了她。   这样极端的示爱方式, 大概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   沈千祈低头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 视线缓缓下移, 停在了他腰腹向鱼尾过渡之处的纹身上。   她绷起脚背,在水下蹭了蹭他的鱼尾。   “这个是什么时候有的?”   “昨天晚上。”晏从今仰起头看她, 天边的火烧云映射着他昳丽的面庞。   “上次在海底城时我问过白榆, 鲛人有一种很特殊的结契方式,就是像这样在身上打上印记。”   夕阳将他的眼神染得柔和无比, 他耐心地向她解释着。   “契约成立后无法更改或者消除, 我的心会一直爱着你, 直到永远也不会改变。”   这还真是一点都不给自己留退路......   沈千祈抬起指尖轻抚过他眼尾的泪痣, 又绕起他湿润的额发打卷。   她想起昨晚两人互相喝下了彼此的血,以及他对着自己说的那番誓言一般的话语,这大概就是他们结契的过程了。   不过他上次去海底城时她也在,他们根本没在那儿待多久不说,他又基本上全程都和她在一起,哪来的时间去找白榆问的话?   ......   不对,等一等。   沈千祈想起在他们离开之前就等在水镜前的白榆,指上的动作顿了一瞬。   “所以那次你和白榆到一旁说话,就是为了问她关于这个契约的事?”   晏从今点点头:“是。”   沈千祈:“......”   她总算知道为何白榆临走前会用那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了。   大概是觉得惊讶,又或者是不理解,晏从今居然会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   想到这里,沈千祈松开了他的额发,垂下眼眸,心里忽然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沉重感。   晏从今连自我都能舍弃,他在毫无保留地爱着她,而她却在骗他。   虽然她现在也是真心实意的爱他,但她一开始接近他却是带着目的来的。   任务完成后她是一定会回家的,她的父母、她的朋友、还有她所热爱的绘画,全都只存在于那个世界。   她很爱晏从今,但她做不到像他一样生活里只有爱情。   可若是她真的离开了......   以晏从今的性格来看,他一定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   比起害怕他会像上一周目一样企图用复生术复活她,然后不停地去残害别人,沈千祈更担心他会自伤。   她是会离开不错,但她也会想办法回来。   从任务开始到现在,系统从来没有明令禁止她向晏从今透露任务有关的信息。   就连两人第一次在无归林遇见时,那样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差点就要将系统的事说出来了,系统也没有出声警告。   或许她可以试着向他坦白一些事情,先把他的情绪稳定下来,让他尝试着接受她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的事实。   不过现在还没到适合坦白的最佳时机。   傍晚的微风徐徐吹拂着,沈千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沉默了许久,脑后的紫色细丝带与发丝缠绕在意,于风中飘飞。   晏从今没有出声打扰她,只是安静地凝视着她,直到她的眉头不知不觉地皱起时,他才伸出手,温柔地替她抚平。   “在想什么,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么?”   沈千祈摇摇头,前后摆动着小腿荡起了一阵水花。   “没有不开心,只是想到了我的父母。”   她面对着晏从今,忽然就升起了一种很强的倾诉欲。   “我小时候家里也有这样一个荷花池,里面还养了好多金鱼。   父母为了让我在乖乖睡觉,骗我说池子里的金鱼会在晚上跑出来变成妖怪,专门抓不睡觉的小孩来吃。”   “我那时候只有六岁,对他们说的话深信不疑,于是趁着白天金鱼还是金鱼,我拿着网兜想把它们全都捞走。   结果我力气太小了,鱼又游得很快,不仅没有抓到鱼,我还绊了一跤,摔得可惨了。”   沈千祈还是第一次对其他人说出她的童年黑历史。   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反而现在回想起来,被记忆中的自己逗笑,她不自觉扬起了嘴角,眉眼间都是明快的笑意。   “我当时觉得这是金鱼妖怪对我的惩罚,我害怕它们记仇晚上来找我,于是一边往池子里洒鱼食,一边哭着对金鱼说‘我不好吃,求求你们不要来抓我’。   我父母在旁边乐坏了,我在这边哭,他们就在另一边笑得好大声,都没人来安慰我。”   晏从今对她的过去知之甚少,她主动提起,他也很认真地在听。   一直听到她哭着对金鱼道歉,似是没忍住,垂首低低笑了一声。   尽管他已经克制得很好了,但沈千祈还是听见了他的笑声。   她故意板着脸,沉下声音,语气严肃地说。   “怎么连你也要笑话我?”   晏从今从前不觉得这个世界有多有趣,可有了沈千祈之后,就如同一幅绘卷有了除黑白两色之外的颜色,变得色彩斑斓。   他止住笑声,双手撑在她两侧,直起身子,吻上了她的眼角。   “不哭,我安慰你。”   沈千祈觉得自己对晏从今的滤镜越来越厚了。   就比如此刻,她看着忍住笑意,认真安慰自己的晏从今,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更可爱的小鱼吗?   如果他也是妖怪变的,她想,她肯定愿意被他抓走。   有那么一瞬间,沈千祈差点就要将一切都坦白讲出来了。   但她清楚现在还不能明说,如果说的时机不对,说不准会起到反作用。   于是沈千祈只好忍下这股冲动,抬起双手抱住了他。   “我的父母是很开明风趣的人,他们一直都很尊重我的想法和决定,所以一定会和我一样很喜欢你的。”   晏从今望着她,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水神节那日,他问过沈千祈有什么愿望,那时她的回答是:   希望父母健康,然后早点回去见他们一面。   如今再次听她提起自己父母,晏从今沉默良久,忽然开口问她。   “你想回家了吗?”   主动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是他,可他却又害怕听到答案。   于是话音刚落没多久,他便单手揽住沈千祈的腰,将她带入水中,赶在她出声之前,与她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   他的鱼尾在水下缠着她的双腿,他沿着她的颈侧一路轻吻到锁骨,手停在她胸前的系带上,最后抬起湿漉漉的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可以吗?”   池塘里的水虽然很清澈,但这里毕竟种了荷花,就算是活水,也不可避免地会滋养藻类。   沈千祈当然不会拒绝他,可她也是有点洁癖的人。   正想开口让他换个地方,忽觉腿上传来了一阵奇怪的触感。   沈千祈骤然噤了声,脸颊绯红,再开口时,因为太过讶异,不自觉说起了叠字。   “鱼鱼鱼也是可可可以的吗?”   晏从今也有些茫然,不过他倒是很诚实。   “不知道。”他停顿一下,又问,“试试?”   ......   晏从今喜欢和她在一起做这种事。   无关生理上的感受,他只是单纯喜欢这种能和她契合建立起连接的方式。   每每在这一刻,他都会生出一种错觉,好像他们天生就该如此,是不可分离的一个整体。   他无法理解她对亲人的感情,他只会感到妒忌。   血缘关系将她与她的父母紧紧联系在一起,有了这层关系在,她永远不会丢下他们。   如果他与沈千祈也有血缘关系就好了,晏从今想。   这样对沈千祈来说,他也会成为无法舍弃的那一个。   浴桶里的热气氤氲而起,掩盖住了晏从今痴迷却又带着几分悲戚的眸光。   临近决堤的那一刻,他忽然抬起原本抓着桶边的手,用力将沈千祈拉入自己的怀里。   他低下头,附在她的耳边,亲吻着她的耳垂。   “我真的好爱你。”   -   夜里,沈千祈坐在梳妆台前,揉了揉泛着酸痛的后腰,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有点纵欲过度。   不过他们昨日才成亲,总共也没有过几次,而且这种事情最先受不了应该是晏从今才对。   可为什么现在腰酸的人却是她?   真是怪事。   揉了一会腰,沈千祈将凳子往前挪了挪,准备拆掉系在头发上的丝带后上床睡觉。   她正对着镜子,与镜中的自己对视了一眼,忽然身体顿了一瞬。   有关折月楼里的记忆在脑中飞速闪过。   沈千祈想起来了。   她确实见过那对中年夫妻,就在镜子里。   作者有话说:   试试就逝世!(bushi   最后当然没在池塘里,转去浴桶了   搞点香香的人外饭,不过也只能这样了,大家懂了就好了   感谢在2023-06-03 23:36:40~2023-06-05 04:3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吃泡面了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颜颜子不说话 10瓶;阿欣 6瓶;小米啊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镜花水月(三)   ◎他怎么可以怀疑她的爱◎   在折月楼时, 沈千祈曾被裴衍舟的镜子吸进去过。   在镜中,宋星澜用尽最后的力量带着她和晏从今回顾了一遍裴衍舟的过去,她完整地见过裴衍舟的成长历程。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 今天回来时撞到的那对中年夫妻,正是裴衍舟的养父母。   可他们早就在那次群妖屠村中为了保护裴衍舟而死去了, 埋在地下这么多年,应该早就成了一堆白骨。   而如今复生术阵法还未成型, 他们又是怎么复活的?   沈千祈一边动作缓慢地拆掉丝带, 一边仔细回忆起复生术发动的条件来。   复活一整个村子的人需要大量的生魂,所以裴衍舟才要用一整座渝州城的人来献祭。   ......但如果只是复活两个人呢?   以裴衍舟目前收集到的生魂和能源来看,她绝对有能力和条件布下一个小型的复生术阵法。   可假如她真的成功复活了自己的养父母,下一步就应该继续着手于云溪村其他人才对。   但偏偏因阵法而引发的异象在这几日里都停滞住了......   沈千祈不由想起了那对中年夫妻的奇怪之处,二人面色惨白、浑身冰冷不说, 似乎还没有能与人沟通的能力, 走起路来也是机械又麻木的状态。   简直就像...活死人一样。   复生术是邪术,此前这世间几乎没人使用过,谁也不清楚究竟能不能顺利将已死之人复活。   所以裴衍舟会不会是因为复活过来的养父母与她预想中的情况偏差太大, 这才暂时将异化停止了下来?   沈千祈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不过这也只是她单方面的猜测, 还是得去实地验证一下才行。   首先得确认复活的究竟是不是裴衍舟的养父母本人。   不过时间相隔太久,那次幻境里的相关细节和地点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沈千祈将拆下来的丝带在梳妆台上放好, 转过身面向晏从今。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在宋星澜造出的幻境里, 裴衍舟将云溪村的村民都埋在了哪里吗?”   晏从今正和小人偶一起翻着花绳,闻声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抬头朝她看了过来。   “记得, 怎么了?”   从攻略开始到现在, 沈千祈其实一直都有留意过晏从今平日里有什么喜好。   但除了喜欢以折磨他人为乐之外, 他几乎没有其他的兴趣爱好,只有翻花绳是个特例。   身为擅用线控傀儡的傀儡师,他的手指修长又灵巧,看他勾勒着傀线翻转花样完全能称得上是一种视觉享受。   沈千祈盯着他的手好了好一会,之后才收回视线。   “我想去哪里看看。”   晏从今也不问她原因,只点了点头,捋下绕在指间的傀儡线交给小人偶整理。   “明天去吧,我可以出门了。”   发热期引发的症状得到了很好的纾解,晏从今身体上的不适已然消退了不少,只要明日便能彻底恢复正常。   沈千祈知晓他的身体状况,点点头,应了声好。   她转身回来,对着镜子解下头发打算睡觉,余光忽地一瞥,注意到梳妆台的角落摆了一个精致的小瓷盒。   这瓷盒样式精致特殊,正是上回姜珩送她的荧光颜料。   当时收下这盒颜料后便随手将它放在了梳妆台上,后来又跟着许鸢一下山处理委托,忙起来之后倒忘了它的存在。   沈千祈看看这盒颜料,又转头看看晏从今,一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   -   沈千祈虽然是个小有名气的画手,但穿过来之后许久未拿过画笔,感觉自己手生了不少。   她知道晏从今很信任自己,可嘴上还是忍不住想打趣他。   “你这么信任我的吗?万一我画的不好看怎么办?”沈千祈提醒道,“这个颜料好像很难洗掉。”   晏从今弯唇笑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沈千祈,配合地半褪了衣衫。   他拨开身后的发丝,露出了光洁的后背。   “无妨,只要与你有关的,我都喜欢。”   “那我就开始了?”   沈千祈将画笔蘸了颜料,笔尖对着他的后背,顺便思考着要从哪里开始起手。   构思了一会后,冰凉的笔尖才落在了他的肩胛骨上。   晏从今的肤色莹白如玉,笔尖轻柔扫过其上,落下了淡淡的月白色荧光。   背上传来的痒意和酥麻感一阵接着一阵,他微微低着头,似是在努力抑制着什么,眼睫犹如蝶翼般轻轻颤动着。   沈千祈正握着画笔专心描摹,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她将晏从今的后背当成了画布,找回了熟悉的感觉,一笔一笔认真地勾勒着。   半刻钟不到,图案已然绘制完成。   她先满意地欣赏了一会,然后找来两面镜子,一面塞到晏从今手里,一面照着他的后背。   “你看看。”   镜子清晰地映出了后背上的图案。   在他的右肩胛骨上多了一朵巴掌大小的桔梗花,花的右下方还有一个很像鱼的小标记。   晏从今记得这个标记,这是她习惯留在画上的记号,代表着她自己,是她的代称。   他看着镜子里映出来的花和鱼,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是我给你画的专属印记,代表你是我的所有物。”沈千祈放下镜子和画笔,绕到他身前,“喜欢吗?”   她一直都知道晏从今很没安全感,总觉得她会离开。   所以向他坦白自己的目的和任务之前,她得做点什么好让他安心。   至少得让他明白她也很爱他,不会轻易舍弃他。   而对晏从今来说,像这样宣示主权,就是最好的示爱方式。   闻言,他果然眉眼舒展开,面上洋溢起了幸福的笑容。   “喜欢。”   晏从今面带笑容地抱住了沈千祈,将头埋在她怀里,又轻声重复了一遍。   “我很喜欢。”   他的声音温柔,语调轻缓,语气也很正常,嘴角却在看不见的地方一点点平了下去。   明明这都是他所渴求的,但近来沈千祈越是表现得爱他,他却越觉得这一切都是虚幻的假象。   沈千祈想回家,所以她必须这样对他,若非如此,她便很难完成系统所谓的任务。   ......   晏从今抱住沈千祈的力度收紧了些,强迫自己止住了无止境的胡思乱想。   他应该对现状感到知足才对,怎么能去怀疑沈千祈的爱?   晏从今从她的怀里抬起脸来,急切地想向她寻求证明。   “你给我这个印记,是代表爱我的意思,对吗?”   沈千祈觉得今天晚上的晏从今好像有点奇怪。   往日里若是她对他说出这种话或者做出这种行为,他大概会无比温和地笑着回她一句“我是你的”,而不是像这样反问她是不是爱自己。   不过晏从今看起来实在太正常了,沈千祈一时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她低下头,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在他鼻尖落下了一个吻。   “我从来不会对其他人这样做,但你是特别的。”她认真地对他说,“所以这也是我特别爱你的意思。”   无论这一切是真实还是虚幻,只要有了沈千祈这句话,晏从今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二人侧对着窗户,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们身上,照得晏从今肩胛骨上那朵桔梗花发着莹莹亮光。   晏从今的眼神也被这洁净的月色染亮。   他微微笑着,保持着仰视的姿势望着沈千祈,水汽在眸中弥漫,一点点蓄成了一滴晶莹的眼泪,含在眼眶里,从眼角很轻地滑落下来。   沈千祈慌忙抬手替他擦掉了泪珠,指腹贴着他卷又翘的睫羽轻轻抚过。   “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虽是在反问,语气里却没有抱怨和嫌弃的意思。   仔细想想,晏从今好像和她在一起后连哭的次数都比之前多了不少。   换作最初认识他的时候,她是绝对想不到他会有这么爱哭的一面。   毕竟这和他的人设偏差得也太大了,完全是可以合理怀疑他ooc的程度。   沈千祈好笑又无奈地回抱住他,一下又一下地轻轻在他背上拍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05 04:38:51~2023-06-07 06:2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河 20瓶;和月肆 10瓶;坏掉的草莓 5瓶;小米啊哟、6377499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镜花水月(四)   ◎“吃掉你了。”◎   裴衍舟埋下云溪村村民的地方就在村子东南边的山脚下。   沈千祈一大早便和晏从今一起出了门, 与许鸢一在城门外会合后,三人一起按照晏从今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那片坟地。   这里人迹罕至,四周早已荒废, 无人祭拜的坟地本该是杂草丛生的景象,如今却意外的整洁干净。   显然是有人来特意打理清扫过。   裴衍舟在村子被屠时年岁尚小, 买不起棺材,只能用最简单的方法, 挖坑然后直接将人埋进土里。   不仅如此, 这里所有的坟墓看起来都十分简陋,甚至墓前连块写了姓名的木牌也没有。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她那时刚到村子不久,与村子里其他人都不熟悉,人也还没认全。   唯一插了木牌的是个夫妻合葬的墓, 经历了长达三十年的风吹日晒, 木牌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但还是能依稀辨认出字形:   慈父杨枫,慈母楚黎。   不出意外, 这应该就是裴衍舟养父母的墓。   沈千祈走上前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处墓穴。   复生术不可能凭空将人复活, 若是尸骨无存之人, 即便献祭再多的生魂也是无用功。   而此处墓穴上覆盖的土层明显被人松动过,想来应该是裴衍舟挖出了里面的尸骨。   “师姐, 我现在能确定了。”沈千祈转身面向许鸢一, 稍微停顿了一下,“昨日我撞见的那对中年夫妻真的就是裴衍舟的养父母。”   许鸢一早前听沈千祈提过镜中幻境的事, 所以知晓她认出了裴衍舟的养父母时, 倒也不觉得多惊讶。   眼下最让她感到头疼的主要还是复生术, 此事一日不解决, 城外的异象就一日无法恢复正常。   时间久了,城中百姓见到这些异常,难免会开始恐慌。   而如今裴衍舟的养父母真的复活了,无论他们活过来的状态如何,至少都向裴衍舟证明了复生术是可行的。   既如此,她便更不会放弃复活其他人的念头。   虽然近日植被枯萎的现象暂时停滞住了,可阵法一旦布下便无法逆转,迟早有一日会成型。   而等到那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许鸢一嘴唇微抿,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裴衍舟应该也就在这附近,我们得尽快把她找出来。”   话是这么说,可这几日里派出去巡查的弟子一批又一批,就差将渝州城内外倒过来找一遍,仍旧不见裴衍舟的踪迹。   沈千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裴衍舟应该就在这附近,但怎么会到处都找不到一个这么大活人呢?   她眉头微皱,正思索着何处会有可能成为裴衍舟的藏身之处,忽然头顶覆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灼眼的日光。   六月已过半旬,四面环山的渝州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   哪怕是在清晨出门,也能感受到空气里的热浪扑面而来。   晏从今知晓沈千祈贪凉怕热,他撑着伞朝她靠过去,试图给她带去一点凉意。   他撑伞总喜欢向着沈千祈倾斜,伞阴完完全全遮住了沈千祈,自己却半边身子露在了太阳底下。   沈千祈转头看他,视线在他身上明暗交接的地方停了几秒,一双杏眼里蓦地闪过了一瞬亮光。   “我知道了!”   沈千祈似乎想通了什么,面上顿时豁然开朗,转头回来看向许鸢一,激动道:“师姐,你们有没有仔细调查过云溪村?裴衍舟或许就藏在村子里。”   云溪村对裴衍舟来说是个极为特殊的地方。   从泉先城回来后,许鸢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和林月池一同去村子里查探了一番。   起初他们也曾怀疑过裴衍舟会藏身此处,可这座曾经辉煌热闹的村子如今早已破败荒芜,一眼望去,只有断壁残垣,他们并没有找到有人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更何况每日派出去的弟子也会在村子附近搜查,若是有人藏在村里,他们不可能没有发现。   许鸢一摇了摇头,正要否认她的猜测,然而一个“不”字还没说出口,又听见她说:   “师姐,云溪村有结界。”   村子被屠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如今这世上还了解这座除妖师村落的人少之又少。   但很巧的是,沈千祈恰好是其中之一。   “为了挡住妖物侵扰,云溪村众人合力在村口设了一道结界,只有依靠那个六瓣梅花的木牌才能出入。”   许鸢一从未听过这种说法,她垂下眸子静静思索了几秒。   结界可以挡住妖物,自然也能拦住四处搜寻裴衍舟下落的他们。   以裴衍舟现在的能力来说,她完全可以独立设下一道结界,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村子与外界隔离开来。   结界外,是荒草丛生的村庄,而若是能持有木牌进入结界内,见到的或许会是另一番景象。   想到这一点,许鸢一重新燃起了希望,一改先前的愁容,终于露出了这些天以来第一个如释重负般的笑。   “我去找你师兄,他应该刚结束今日的例行巡查,我去找他会合。”   -   调查云溪村的事最终还是由许鸢一和林月池一同负责。   沈千祈虽然想去帮忙,但许鸢一认为她才刚成亲,坚持要给她多放几天假。   村子附近还有其他的天星门弟子在,沈千祈并不担心他们的安全。   她正好想和多陪陪晏从今,便没拒绝许鸢一的好意,带着晏从今一起回了渝州城内。   晏从今右手要撑伞,沈千祈绕到他右手边挽着他的胳膊,两人慢悠悠地在街上闲逛。   “院子里的紫藤好像已经谢了,不如我们就趁这几天把新的花架搭起来,种上其他应季的花吧?”   沈千祈侧抬起脸看着他,随着她的动作,脑后的细丝带也跟着滑落到身前,随风飘动。   “马上就要到桔梗的花期了,我想在院子里种这个,你觉得怎么样?”   其实无论她问或者不问,晏从今的回答都会只是一个。   他伸手揽着沈千祈的肩膀将她往里侧带了一些,避开过路的行人,之后才出声。   “只要你喜欢就好。”   “那我们现在就去买花苗。”   沈千祈正回视线,正要拉着他拐弯去花市挑花,刚一侧身,余光瞥见了一个卖糖人的摊位,忽然又停住了步子。   “怎么了?”晏从今问。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很快便反应过来。   “想要糖人吗?”   沈千祈的视线停在摊主摆出展示的鲤鱼糖画上,静静思索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带着他走到了摊位前。   摊主是个两鬓斑白的老爷爷,他正弯腰从底下掏出了一口小铜锅。   见有客人来,他抬起头笑了笑,然后又指着铜锅里刚调配好的糖稀,冲着他们摇了摇头。   “两位来早了,我今天这糖稀还没开始熬呢,如果要买糖人的话,你们还得稍等一会。”   “没关系,爷爷,我不着急。”沈千祈指着摊位上展示的鲤鱼糖画,问,“我想买糖画,但是可以让我自己来画吗?”   摊主略诧异地看了一眼沈千祈,感叹道。   “现在的年轻人少有对这个感兴趣的,你倒是头一个。”   他和蔼笑着点了点头,将铜锅架在小火炉上,用小勺慢慢地搅动着糖稀。   “当然可以,你要是画的好看,我不收你的钱。”   随着温度升高,铜锅里的糖稀很快变成了金黄色。   摊主舀起一小勺糖稀,提起胳膊,翘着勺子,用糖在石板上勾勒出了流畅的线条。   “看好了,我先给你演示一遍。”   沈千祈立即上前一步,专心致志地看着他绘制糖画的过程。   她有画画的基础,作糖画对她来说不难,关键在于绘制的速度要快,还得连笔。   摊主不到两分钟便熟练地勾勒出了一只活灵活现的蝴蝶,他重新舀了一勺糖浆,将勺子递给了沈千祈。   “姑娘,到你了。”   沈千祈兴冲冲地接过勺子,绕到摊位后方,在摊主的指点下开始作画。   晏从今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似乎只要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她就总是这般专注,连嘴角都会不自觉带着笑意,像是在享受做这件事的过程。   糖画的绘制过程很快,沈千祈虽然是新手,但胜在她有天赋。   见她画得确实好看,挑不出什么毛病,摊主说话算话,当真没收她的钱。   但沈千祈还是在临走之前悄悄将铜板放在了摊位上。   -   “给你。”沈千祈将手里两条一模一样的小鱼分给晏从今,“这个是我。”   她举着另一条小鱼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吟吟地说:“我手上这个是你。”   晏从今接过她递过来的糖画,竟也奇异地懂了她的意思。   鲛人有鱼尾,而她喜欢用“鱼”的标记当作代称。   所以一条代指他,一条代指她。   沈千祈一直都知道他对自己的想法有点奇奇怪怪,所以要想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就要试着用他的思维去尝试理解他。   她还记得那时在海底城,他曾说过想让她将他吞吃入腹。   虽然不可能真的吃掉他,但她可以换个温和一点的方法。   沈千祈举起手里的小鱼咬了一口,然后注视着他的眼睛,笑意盈盈地对他说。   “看,我吃掉你了。”   晏从今似是愣了好一会后才反应过来,黑润的眸中随之浮起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他长而密的睫羽倾覆下来,低头轻轻咬了一口糖画,甜味在舌尖化开,一路蔓延至心口。   他声音很轻,但明显带着笑意。   “嗯,我也吃掉你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07 06:24:14~2023-06-07 23:5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迟暮. 20瓶;云胥 10瓶;橘猫、滴答滴答滴~ 2瓶;3813835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镜花水月(五)   ◎“好甜。”◎   “许师姐, 我们已经在这里守了一个下午加晚上也没发现异常,会不会根本没有什么结界?”   一名弟子走上前,犹犹豫豫地说道。   “要不先让大家回去休息一下吧, 熬了这么久,大家都又累又困, 没有什么精力了。”   许鸢一扫了一眼和她一起蹲守在云溪村外的巡查弟子,果真个个都在强撑着精神, 疲惫不堪。   结界一事还有待验证, 在没确认具体情况之前,最好还是不要打草惊蛇。   而留这么多弟子守在这里,也很容易引起对方怀疑,即便这里真的有结界,对方也不会轻易现身进出。   许鸢一心中思忖过后, 冲着那名说话的弟子微微颔首。   “你们先回去吧, 我留下再多观察一会。”   弟子抱拳应了声“是”,转身回去带着其他人返回天星门。   许鸢一看着他们一群人离开的背影,忽然又侧过身来, 看向林月池。   “你也一个晚上没睡觉, 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林月池摇摇头, 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师姐,最应该回去休息的人是你才对。”   他看着许鸢一的眼睛, 忍了又忍, 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那些弟子不过是一夜没睡,可你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 语气无奈又心疼。   “你怎么总是在关心别人, 却下意识忽略了自己?”   从前总是许鸢一在说教林月池, 受伤了也不知道吭声, 那时的她估计不会想到的是,两人的身份居然会有调转的一天。   许鸢一很能体会他这种心情,这就如同她从前总在担心他一样。   “我知道了。”她轻声笑了一下,“再等半天吧,若是还没动静,我们就一起回去休息。”   林月池有些意外她会主动提出休息,稍微愣了一会后长舒了一口气,生怕她反悔,急忙应了下来。   “好。”   两人在村口找了个隐蔽的位置藏身,等了大约半刻钟,斜对面的草丛里突然蹿出来一只兔子。   兔子先是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周围,似乎是在确认方才守在这里的天星门弟子有没有离开。   许鸢一和林月池对视一眼,二人默契地掐了个诀,隐去了自己的气息。   兔子反复确认了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飞快地跑到村口,趴在地上化出了人形。   兔妖右手一翻,掌心凭空变出了一块木牌。   与此同时,村口的景象像是画面掉帧般闪烁了一下,一道透明的屏障缓缓展开,如同一道门一般挡在了村口处。   许鸢一尽量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放出去了一只纸鹤,悄悄跟在兔妖身后。   现在不是跟着兔妖进入云溪村的最佳时机,他们还不清楚结界内具体是什么情况,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木牌,进去之后怕是很难再出得来。   随着兔妖跨入结界的一瞬间,纸鹤紧随其后,待兔妖的身影彻底消失,村口也随之恢复了正常。   在纸鹤传回消息之前,他们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许鸢一站起身,紧紧盯着村口看了一会,而后收回视线,转身面向林月池。   “走吧,我们回去了。”   -   夏天是连神明都会格外偏爱的季节,整个世界像是加了层滤镜般,明亮得不可方物。   风从耳边拂过,吹动着院中的风车哗哗响动,沈千祈端着刚洗好的葡萄和桃子,步伐轻快地往新搭好的花架旁走去。   紫藤谢了明年还会再开,再加上原先的花架拆起来不方便,沈千祈思索过后,决定干脆在池塘边搭了一个新的,种上能一路开花到冬季的爬藤月季。   在她的规划中,两处花架中间刚好能留出一块空地,用来种桔梗最合适不过。   有了具体的想法之后,沈千祈便拉上晏从今趁着空闲开始布置院子。   两人花了一整整上午搭好花架,又翻好了土,就差将买来的花苗栽进去。   小人偶大概也想帮忙,只可惜他的力气太小,抱不动根部带着土的花苗,反倒用力过猛,脸朝地平地摔了一跤。   沈千祈赶紧放下手里的盘子,过去将它扶了起来,找来干净的帕子擦干净了它身上蹭到的泥。   她摸了摸小人偶的脑袋,语气带笑。   “辛苦了,去旁边休息一会吧。”   因为自己没能帮上忙的小人偶在沈千祈安慰后又立刻打起了精神,点了点头,十分乖巧地退到一旁。   沈千祈重新端起盘子,小心绕开地上的花苗,走到晏从今侧边蹲下。   “你也辛苦了。”她挑了一颗最圆润饱满的葡萄,剥好外皮递到了他嘴边,“快尝尝,很甜的。”   晏从今放下手里的小铁锹,偏过头看她。   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辛苦,相反,只要能和沈千祈在一起,哪怕是像这样种花翻土,也会让他觉得很幸福。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在因为沈千祈而变得有趣起来,他早已不再觉得生活如从前那般枯燥又乏味。   晏从今弯了弯嘴角,垂下眸子低头咬了一口葡萄。   他吃东西一直都是很慢条斯理的,堪称赏心悦目。   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明明能一口吞吃的葡萄,他却只咬了一半。   甜腻的汁水顺着沈千祈的指尖往下淌,他抬起眼看她,探出一点舌尖将她指上沾到的汁水舔干净,最后才卷走剩下的半颗葡萄。   末了,他望着沈千祈,神色无辜极了。   “好甜。”   ......   沈千祈怀疑他是故意的。   虽然两人已经成亲,更亲密的事也都做过,但沈千祈还是时常会被他这副又纯又欲的样子诱惑到。   她从盘子里重新选了一颗葡萄出来,重复刚才的步骤剥开了果皮,露出了晶莹剔透的果肉。   她问。   “还想再吃一颗吗?”   晏从今仍旧望着她,眼神微微闪动了下,点了点头。   “想。”   沈千祈将果肉咬在嘴里,前倾身子贴上他的唇瓣,舌尖微一用力,将这抹清甜的味道渡给了他。   唇舌交缠间,软软的汁水被咬出来,二人交换了一个缠绵的、葡萄味的吻。   好半晌,沈千祈平复着呼吸往后退开,故作高深地评价道。   “确实很甜。”   晏从今微微一滞,旋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低头笑得不可自抑。   阳光穿过他额前的碎发,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明暗交织间,笑意于眉眼间漾开,恰如春日繁花盛开,连蝴蝶也被他吸引而来,扇动着翅膀,停留在他的肩上。   沈千祈望着他脸上这抹笑不禁恍了慌神,她视线侧移,落在那只蝴蝶上,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你好像我认识的一个公主,连蝴蝶也这么喜欢你。”   她从前只知道香妃是靠天生体香才能引来蝴蝶,还是头一次见有人仅仅靠脸也能做到。   晏从今半点不觉得她把自己比成公主有什么不妥。   他稍抬起头,侧眸看了眼停在肩上的蝴蝶,毫不留情地将它拂走。   “蝴蝶多喜欢我都与我无关。”   他说着,转眸看向沈千祈,眸光无比温和,毫不避讳地向她展露着自己内心的渴求。   “我只想要你的喜欢。”   沈千祈立刻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扬起嘴角,笑容灿烂。   “真巧,我也只喜欢你一个。”   夏天的美好不仅仅只是在于景色,而是在这片景色之下,能与恋人或朋友一起,度过一个个这样悠闲惬意的日常。   晏从今将桔梗花的花苗一株株栽进挖好的泥坑里,听着沈千祈描述花开后院子会变成怎样一幅生机勃勃的景象,唇边也跟着浮起了柔和的笑意。   等所有的花苗都种好后,他浇了水,又洗干净手,同沈千祈一起坐在吊椅上,安静地靠在她的肩膀上。   沈千祈将桃子洗好去皮又切成了小块装在盘子里,用叉子叉起一块递到他嘴边。   “尝尝这个。”   晏从今微微抬起脑袋,乖顺地张嘴咬下了果肉。   风从他们身侧拂过,吹动着沈千祈发间的丝带和他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就如同他们的缠绕的命运。   阳光笼罩着他们,空气中有桃子的清甜,还有花朵的芳馨,一切都显得那么明媚又美好。   晏从今紧紧扣着她的指尖。   这是他迄今为止,最喜欢的一个夏天。   作者有话说:   有点日常,但是先别急,因为这个最喜欢的夏天马上就要变成最难忘的夏天了(指我要发刀了) 嘿嘿   感谢在2023-06-07 23:59:42~2023-06-10 16:3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aint.^ 10瓶;谢塔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镜花水月(六)   ◎好感值100%◎   比悄悄潜入结界的纸鹤传回来的消息更早一步到来的是端午。   晏从今向来对这种节日无感, 倒是沈千祈,早早地便准备好了艾草和菖蒲。   她用细红绳将艾草和菖蒲捆成一束,踮脚踩在凳子上, 伸手去够门上的小挂钩。   晏从今在旁扶着她的腰,顺便卡住了凳子的一只脚防止摇晃。   沈千祈熟练地将艾草束挂在门上一左一右固定好, 拍拍晏从今的手示意他松开自己,转身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祈福防虫的艾草往门上一挂, 节日的氛围感瞬间就被烘托了出来。   沈千祈往后退了几步, 满意地点了点头。   沈父沈母都是很注重节日仪式感的人,往年只要过端午,他们都会在门口插上艾草,甚至还会买糯米和粽叶来,动员全家一起包粽子。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另一个世界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 沈千祈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敛了下去, 垂下脑袋轻叹了声气。   坐在晏从今肩上的小人偶立刻转动脑袋,伸手扯了扯晏从今的小辫子。   但其实不用小人偶提醒,晏从今也发现了她的情绪变化。   他移开凳子, 走到沈千祈身前, 清理掉了不小心落在她头发上的艾草叶。   “怎么了?”   沈千祈向来心大, 不好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 就是想到了我的父母,他们每年过端午的时候也会门上挂艾草。”   许鸢一昨日放出去的纸鹤还未回来。   等纸鹤将结界内的情况查探清楚, 再悄悄跟着妖物离开将消息传回来, 他们或许就能找到机会进入结界, 抓住裴衍舟, 彻底解决这一切。   沈千祈有种很强烈的预感,自己或许很快就能回家了。   她静静看了晏从今几秒,忽然弯起眼睛,抓住他的手腕,带着他进了屋内。   “跟我来。”   沈千祈找来一个青花瓷汤碗,装满水放在桌上,顺手合上了门窗。   屋内光线霎时黯淡下来,晏从今被她摁着肩膀坐在桌边,他侧头看着那碗清水,也不好奇她要做什么,只问她。   “要帮忙吗?”   沈千祈将窗台上的茉莉搬到桌上,挑着开得较好的摘了下来,仔细擦干净了花朵上的水珠。   “不用,很快就好。”   她将茉莉轻轻放在水面上漂浮起来,往层层叠叠的花瓣中心处滴了两滴菜油,以此为灯盏,再以剪成小段的灯芯草插在中间为灯芯,最后再一一点燃。   这是沈千祈小时候父母用来哄她开心的招式,现在又被她学来用在了晏从今身上。   只不过原版用的是金盏银台单瓣水仙,而现在早就过了水仙的花期,只好用茉莉代替。   趁着微弱的灯火熄灭之前,沈千祈赶紧拍了拍晏从今的肩膀,示意他往碗里看。   “快来看,是不是很漂亮?”   点燃的茉莉花灯浮在水面,星星点点,浮光流转,满室清香。   以花为灯,风雅至极又不失浪漫,晏从今的视线落在水面上,真心点了点头。   “嗯,很漂亮。”   只可惜花灯虽美,却很容易熄灭,这一刻的美好终会消逝,无法持续。   似是看出来他心中在想什么,沈千祈转了个身面向他,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弯下腰,笑吟吟地低头看他。   “花灯可能待会就会熄灭,但给你做花灯、陪着你看的人不会随着灯灭就消失。”   她笑着凑近他,吻了吻他的泪痣。   “喜欢吗?喜欢的话以后我每年都给你做。”   这句话无异于是在对他说:我会陪着你,直到永远。   晏从今又长又弯的睫羽似是颤动了一下,忽明忽灭的火光映在他墨玉似的黑眸中,泛起了柔和的涟漪。   他的眼神忽然湿润闪动了一下,旋即眼底又涌起了浅淡的笑意。   他注视沈千祈,半晌,又轻声说道:“我喜欢的。”   -   “师姐,今日是端午,按照习俗要佩香囊。”   林月池将手里的香囊递到许鸢一面前,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稍停顿了片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   “这里面装的是一些能安神助眠的草药,对你有益处,收下吧。”   “好,多谢。”   天星门的医堂也有为弟子准备香囊,许鸢一没有多想,只以为这是林月池替她去领的。   她收下香囊,顺势往林月池空荡荡的腰间瞥了一眼,随口问道。   “怎么没给自己也领一个?”   林月池怔然,心下明白她这是误会了什么,略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   “师姐,这香囊并非是我去医堂领的。”   他耐心地解释道:“是我见你近日总心绪烦乱,夜里失眠,问过医堂弟子后,特意为你单独准备的。”   师弟关心师姐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换作从前,许鸢一断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可偏偏这次,她听着林月池的话,心中却突然有了一瞬怦然一动的感觉。   她说不上来面对林月池时,自己的心境为何会出现这种转变,但她对这种变化并没有一丝抗拒的念头。   许鸢一看着手里的香囊,正回想着这种变化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恰在这时,派出去的纸鹤却好巧不巧地飞了回来。   她立即将自己的私事抛到了脑后,整理好心情,抬手接住了纸鹤。   -   傍晚时分,铁匠师傅按照约定,比预期早了一日,将定做好的鸟笼送上了门。   光靠沈千祈的力气搬不动这个铁笼,她喊来晏从今,和师傅一起将笼子搬到了一间空着的屋子里。   笼子的大小、细节、花纹,师傅都按照图纸上的要求一比一做了出来。   沈千祈检查了一遍后,爽快地付清了余款。   师傅接过钱袋在手里颠了颠,临走之前还不忘再推销一下自己。   “姑娘,下次还有需要记得再来找我,我给你打折。”   坦白来说,沈千祈倒不是很希望自己下次还有这种需要。   她看着不知内情的师傅,欲言又止,最后选择说出了那句经典语录。   “下次一定。”   送走师傅后,沈千祈再次返回那间屋子,晏从今正看着鸟笼发呆。   听见她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神色好似有些茫然。   “...这是什么?”   沈千祈面色坦然,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鸟笼。”她顿了顿,又补充道,“给你的礼物。”   晏从今怎会看不出来这是一个鸟笼。   他好像猜到了什么,可他又不太敢确定。   他嘴唇动了动,好半晌,才轻轻地出声。   “礼物为什么...是鸟笼?”   平时挺聪明的人,怎么到这种时候却偏偏犯起了傻。   沈千祈叹了口气,没有对他“什么是什么”的问题感到半点不耐,反而对他升起了些微的怜惜。   她走过去牵起他的手,打开鸟笼,牵着他走了进去,顺手关上了笼门。   “你不是一直害怕我离开,想把我关起来吗?”   鸟笼内部空间很大,即便关了两个人也不会感觉很拥挤。   沈千祈仍旧紧紧牵着晏从今的手,两人靠着笼子的栏杆肩靠肩坐下。   “这个愿望我帮你实现了。”她将唯一能打开笼子的钥匙放在他手心,“现在我应该算是被你关起来了,只要你不打开笼子,我就没办法离开这里。”   代表着自由的钥匙就这样被轻易地交付了出去,若是晏从今突然冒出了什么危险的想法,她的后半生或许就真的要在笼子里度过。   完不成任务,也回不了家。   但沈千祈没有半分惧意或犹豫,因为他的爱给了她足够的底气,让她能完全信任他。   她偏过头,看着怔愣许久的晏从今,没忍住笑了出来,戳了戳他的脸颊。   “怎么这幅表情,你不喜欢这个礼物吗?”   日暮渐沉,白天的余韵快要过去,渐渐黯淡了的、暖黄色的微光透过格窗,被分割成零零散散的光束照进室内。   二人坐在笼子里,沐浴在这金色的光晕中,仿佛时间就此静止了般,久久未有人出声回话。   晏从今低头看着手心的钥匙,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听着沈千祈的问题,在心里无声地回答:   他喜欢的。   他很喜欢这个礼物,喜欢到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垂眸,将那枚钥匙紧紧握在手里,睫毛动了动。   “你真的愿意被我关起来吗?”   沈千祈挪了下位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坐着,反问他。   “笼子都是我去专门定做的,你说我愿不愿意?”   晏从今指尖摩挲着钥匙,眉梢舒展。   他真的将她关起来了,而这都是她自愿的。   晏从今长久不安的情绪,如石子落地听见了回响般,在这一刻终于得以彻底安定下来。   如沈千祈所料的那般,他收好钥匙,没有还给她,也没有打开笼子自己出去。   而是就这样和她一起待在笼子里,头埋在她颈窝,闭眼静静享受着这种令他幸福又心安的美妙感觉,像是快要睡着了般。   沈千祈原本就打算在送他笼子时坦白一切,这几日铺垫了许多,趁着他现在心情不错,她犹豫了一会,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还有话想和你说。”   晏从今动了动脑袋,鼻尖贴着她颈侧,温声问。   “什么?”   沈千祈在心中斟酌过后,试探着先问了一句。   “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神秘人吗?”   提到“神秘人”后,晏从今才睁开眼,不太情愿地从她颈窝离开。   “记得,怎么了?”   沈千祈静静等了一会,依旧没等到系统的警告。   她长舒一口气,尝试着用晏从今能听得懂的方式将系统的事说了出来。   “其实......那个神秘人是真实存在的,我没有骗你。我原本不属于这里,是他将我带来,只有完成他交给我的任务,我才能回家。”   在外游历这些年,晏从今见过也听闻过许多离奇的事,更何况他早就清楚“神秘人”的事。   他闻言,面上不见有多惊讶,只在听见了“任务”二字时,眸光沉了沉,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继续听她说了下去。   “这个任务有点说来话长......”   沈千祈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他一直生活的世界其实只是一本书,思虑再三,选择换了种说法。   “简单来说就是这个神秘人很早知道裴衍舟在筹备复生术的事,所以让我来帮助许鸢一他们阻止裴衍舟。”   “除此之外,要来和你交朋友也是真的,这也是他给我任务之一。”   沈千祈有私心,最终还是没能将攻略的事坦诚相告。   她坐直,面向晏从今。   “对不起,我骗了你,一开始接近你确实是因为我有其他目的,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她直视着晏从今的眼睛,语气无比真诚。   “我爱你,这件事无关我的任务,我想和你在一起、愿意和你成亲、愿意被你关起来,全都是因为我真的爱你。”   听到这里,晏从今微歪了下头,看向她的目光里忽然多了几分茫然和困惑。   沈千祈心里咯噔一下,心里瞬间闪过的不是他的好感度会不会降,而是他会不会伤心难过。   她嘴唇微张,正想说些什么,却见他垂下眼,蓦地笑了起来。   暮色穿过铁笼的栏杆,如同一束照进崖底的光,映照在他柔和纯洁的面容上。   “原来是这样。”   晏从今微微勾着唇角,面上不见半点悲戚之色,似墨漆黑的眸中情绪翻涌,最后定格在病态般的痴迷。   “不用和我道歉,我说过的,我不在乎这些。”   他唤出小人偶,“咔嚓”一下掰掉了它的脑袋,只留下躯干。   他将人偶的躯干贴着沈千祈的心口,然后倾身紧紧拥住了她。   “刚才那句话,可以再对我说一次吗?”   沈千祈知道他想听什么,她笑着伸手回抱住他,一字一顿,认真道。   “我、爱、你。”   话音刚落,心口处忽然传来了明显的轻微震感。   怦、怦、怦。   这是小人偶的心跳,也是晏从今的心跳。   晏从今的声音随着心跳声一起响起:   “我也好爱你。”   屋外夕阳彻底西沉,隐在云层中的最后一点亮光也消失殆尽。   屋内光线渐渐昏暗,他们在紧锁的牢笼中,心脏贴着心脏,紧紧拥抱在一起。   【叮——任务提示:任务对象晏从今好感值已达100%(他的眼里只有你,你就是他的全世界,他会爱你直到永远)】   居然是在这种时候......   沈千祈说不上来自己应该开心还是难过,晏从今的好感已经满了,只要再解决裴衍舟的事,她就能回家去了。   但这也同样意味着她很快就要迎来和晏从今分别的时刻......   沈千祈不太想把这个残忍的消息告诉晏从今,但她必须要面对现实。   她静默了片刻,松开晏从今,温声对他说。   “我的任务就要完成了,之后我会回家一趟。”她顿了一下,又接着补充了一句,“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我保证。”   晏从今的面容隐在暗色之下,他只是沉默地听她说着,嘴角笑意尚在,眼底却平静得不见任何情绪起伏。   好半晌,他突然开口道。   “我们殉情吧。”   沈千祈微微一愣,抬眸与他对视,竟也没有拒绝这个来得突兀的想法。   “好。”她说,“听说殉情死去的人轮回后必然会在一起,我们来生还会再见面的。”   本以为晏从今会满意这个回答,可他听了之后只是很轻地摇了摇头。   他朝沈千祈伸出手,轻抚上她的眼角,眼神微微闪动。   “我不会让你陪我一起殉情的,你会长命百岁。”   沈千祈望着他,很认真地说。   “你也会。”   晏从今闻言勾唇,低眉浅笑。   他抚在沈千祈脸颊上的手向下滑落到脖颈,他贴近她,湿热的吻落在她的嘴角。   沈千祈被他亲得迷迷糊糊,他吻到下颌,却又忽然停住了动作,摸到钥匙起身打开了笼子。   “去床上。”他横抱起沈千祈,向她解释,“在这里你会不舒服,结束再回来。”   沈千祈一愣,旋即又笑弯了眼,好像天边的月亮。   -   夏夜虫鸣声不止,如水洗般的月光斜斜照进屋内,将格窗的影子映在地面,框住了安静坐在床沿的晏从今。   他并没有在结束后将沈千祈重新关回笼子里,只是轻声对她说了一句。   “睡觉吧。”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沈千祈根本就不知道、也没有办法抵抗他的言语引诱力。   她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倒也真就这样沉沉睡了过去。   晏从今扣紧她的手指,沉默许久,直到听见了一阵轻微的电流声。   他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   “你在骗她。”   作者有话说:   整理了一下小晏的好感变化:   好感10%(???不明)   好感25%(他对你的态度和其他人似乎有些许不同)   好感70%(晏从今特别喜欢你,你可以放心地待在他身边。请相信他,已经喜欢上你的他不会再做出伤害你的举动)   好感100%(他的眼里只有你,你就是他的全世界,他会爱你直到永远)   感谢在2023-06-10 16:31:29~2023-06-12 20:0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池京禧 18瓶;苏叶 2瓶;元气满满的一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镜花水月(七)   ◎小狗的使命◎   “你在骗她。”   昏暗的夜色中, 晏从今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很轻,像一片飘落的花瓣。   【但你很庆幸我骗了她。】   晏从今的睫羽轻柔地颤动了一下, 旋即又倾覆下来,在眼睑投下了一层浅淡的阴影。   他扣着沈千祈的手收紧了些, 短暂的沉寂之后,又开口道。   “你不怕她发现么?”   或许是那100%的好感给足了系统底气, 如今面对晏从今时, 已不再像从前那般唯唯诺诺。   系统甚至没有回答晏从今的问题,只说:   【你会让她回家的。】   晏从今转眼望着熟睡的沈千祈,眸光微动,却久久没有出声,仿佛凝滞成了一张相片。   -   夏日午后, 明媚的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   沈千祈站在廊檐下, 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望向自家的小院。   经过她的悉心打理,先前种下的桔梗和月季都陆续开花了, 空气中溢散着花朵的清香, 连蝴蝶也被吸引来, 绕着花丛翩跹。   在这样一间开满花的小院中喝茶、乘凉、画画,这就是沈千祈理想中的夏天。   如果能有冰镇西瓜的话就更完美了。   正这样想着, 晏从今提着食盒朝她走来, 停在她身前时,伸手替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   “你中午还没吃东西, 饿了么?”   沈千祈原本没什么感觉, 但被他这样一问, 腹中的饥饿感好似突然被放大了十倍。   她点点头, 目光却没有看向他提来的食盒,而是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是什么?”   晏从今勾唇笑了笑,拨开头发露出脖颈,大大方方地任她打量。   “项圈。”他说,“是你亲手给我戴上的,怎么还忘了?”   沈千祈:?   她什么时候有这种爱好了?   而且为什么她对此完全没有印象???   晏从今脖子上的项圈颜色纯黑,材质看起来像是牛皮,手指粗细,正中间是一个爱心状的铁环。   说实话,比起装饰用的项圈......倒更像是控制、牵引宠物的宠物项圈。   尤其是这爱心铁环旁边还刻了字。   沈千祈只能隐隐约约分辨出刻的似乎是个“沈”字,正当她想凑近些看清楚一点时,晏从今却放下头发,重新遮住了项圈。   他笑着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藤条吊椅走。   两人肩靠肩在坐在吊椅上,爬满了花架的月季挡住日光,投下一片阴凉的花影。   晏从今打开食盒,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红色的东西喂到沈千祈嘴边。   “吃吧,我喂你。”   沈千祈还在努力回想关于项圈的记忆,一时也没注意他喂的是什么,食物到了嘴边,便习惯性地张嘴咬了一口。   还未来得及细嚼,一股浓重的腥味在唇齿间爆开,她脸色骤变,猛地将吃进嘴里的“食物”吐了出来。   晏从今连忙放下食盒,温柔地在她背上拍了两下,轻声细语。   “怎么了,不好吃么?”   ......何止是不好吃,简直是难以下咽。   但考虑到晏从今敏感的心思,沈千祈没有直接将这话说出来。   她看着地上自己吐出来的那块还带着血的生肉,回想起方才那奇怪的口感,似是愣了几秒。   “......你喂我吃的是什么?”   晏从今唇边微微上扬,他扶着沈千祈的肩膀,微一用力将她转了个向面向自己。   “是我的心。”   他边说着,边将食盒里的东西展示给沈千祈看。   竹编食盒里用白玉瓷盘装着一颗被切成无数小块、血肉模糊,却仍然还在跳动的心脏。   “你要离开我,你不要我了,我应该杀了你的,但是我舍不得。”   鲜血顺着食盒的缝隙向下渗漏,晏从今捧着食盒的手已然沾满了血迹。   他痴迷地看着沈千祈,漆黑的眸中盈满了泪光,好似眼中除了她之外再看不见其他事物。   “好想跟你一起殉情,可我不想你死。”   浓重的血腥气引得沈千祈几欲反胃,她推开食盒,却见晏从今忽然落了眼泪。   他唇边缓缓溢出了鲜血,神情哀伤,执着地想将自己的心脏塞到她手里。   他开口带着哭腔恳求:“吃掉我吧,好不好?这样就算你离开了,也永远都不会忘记我。”   沈千祈拼命摇头拒绝,慌忙地找出帕子想为他擦掉唇边的血,可不知为何这血似乎怎么也擦不完。   擦到最后,她两手也染满了他的血。   眼见晏从今又要夹起一块心脏碎肉喂给她,沈千祈情急之下只得冲他大声喊了一句。   “停!我没有不要你!”   霎时间,周围的景象忽然静止住了,围着花丛飞舞的蝴蝶停在半空中,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朦胧又模糊,日光却越愈发刺眼。   沈千祈下意识抬手挡在头顶,顺势闭上了眼。   等再睁眼时,时间已至深夜,她望着帐顶发了会呆。   .....原来是梦。   但她为什么会做这种奇怪的梦?   为了安抚晏从今,防止他做出梦中那样偏激的举动,她这几日铺垫了许多,甚至还将自己的自由都送了出去。   所以他应该不会再做傻事的...吧?   沈千祈突然冒出一阵没由来的心慌,她起身下床,急切地想确认一下晏从今现在的状态。   然而她张望了一圈,屋内却不见晏从今的身影,正在她疑惑时,忽然听见了一阵悠悠的琵琶声。   沈千祈随意在睡裙外披了件外衣,循着琵琶声上了屋顶。   夏天的夜晚十分安静,只有微弱的虫鸣和阵阵风声。   布满星子的天幕酝出了温柔的底色,静谧的月色下,晏从今垂首怀抱着琵琶,熟练地拨动着细弦。   听见脚步声,他停下手里拨弦的动作,转头向她看来。   “吵到你了么?”   沈千祈摇摇头,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打量了他好一会,然后环住他的腰。   “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她稍抬起脸,下巴抵着他的肩膀。   “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晏从今回望着她,眼神微微闪动,弯起唇笑了一声。   “没有,睡不着罢了。”   沈千祈眨了眨眼睛,觉得这对话听起来好像有点熟悉。   忽然间,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松开他的腰,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还记得吗?”她问他,“上次你睡不着,跑到屋顶弹琵琶的时候,我好心找你聊天,你却想要挖我的眼睛。”   说到这里,她敛了笑意,故意皱着眉,一脸哀怨地看着他。   “你那时候态度真的好恶劣,不过还好我这人比较大方,不爱计较这些。”   被她的话勾起了之前的回忆,晏从今面上微微一滞,他能看出来沈千祈不似在生气,却仍是态度真诚地向她道了个歉。   “是我的错。”他低头像是讨好般地吻了吻她的嘴角,语气柔软,“主人,原谅我吧。”   其实沈千祈本就没有因为那件事生他的气。   而在晏从今对她露出这幅楚楚可怜的神情时,就算真的有气,沈千祈也已经对他心软了。   但为了不让自己表现得太容易被他拿捏,沈千祈坐直,错开他的视线,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严肃一点。   “想让我原谅你可以,但你也得拿出点诚意来。”   清风拂过,吹动了晏从今额前的碎发,他目光认真地看着沈千祈,轻轻点了点头。   “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沈千祈这才重新露出了笑颜,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然后又退回来,唇边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屈起指节轻佻地勾起他的下巴。   “既然什么都可以做,那你就跟我回家去吧。”   晏从今瞬间便懂了她的意思,他微微挑了下眉,抱着琵琶,十分配合地代入了角色。   “抱歉,我不卖身。”他停顿一会,又柔着眉眼,“但对你例外。”   看着他眉眼间浮起的笑意,沈千祈心中因为方才的梦境而升起的忧虑减轻了不少。   沈千祈长舒一口气,伸出双手揉了揉他的脸颊。   “走,我们回去睡觉。”   她牵起他的手,正欲带着他回房,却被他反手拉了回去。   晏从今一眨不眨地安静注视着她,晃眼的月光将他的眼神染亮,又极轻地落在她脸上。   有些过长的额发被风拂动着扫过眼睫,带来些许痒意,晏从今缓慢地眨了下眼。   好半晌,他突然问。   “你在这里开心吗?”   他问的“这里”不是指他们的家,也不是渝州,而是这个世界。   没有人会喜欢被莫名其妙地传送到一个陌生的环境。   沈千祈沉吟一会,没有选择骗他,而是说出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一开始不是很开心,但现在有了你,和你在一起我就很开心。”   听着她的回答,晏从今眼眸也随之慢慢弯起,他低下头,轻声说。   “我知道了。”   小狗或许不喜欢很多事,但小狗一定爱自己的主人,所以为了让主人开心,小狗从不会拒绝主人的要求。   就像他不想要沈千祈离开,但他爱她,所以他希望她能开心。   小狗的使命是永远爱自己的主人,而他的使命就是永远都爱沈千祈。   他之前对幸福的定义,是能和沈千祈在一起。   但此刻,他却已经完全想通了。   他很爱沈千祈,所以沈千祈能幸福,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幸福。   清夜无尘,屋顶上安静的坐着两个人,银白的霜华落了他们满身。   晏从今横抱着琵琶,低头埋在沈千祈的肩膀上。   他闭上眼,鼻尖恋恋不舍地贴着她的锁骨蹭了蹭,眼角很轻地滑落了一颗温热的泪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2 20:01:29~2023-06-13 23:5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坏掉的草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096883 10瓶;21613726、元气满满的一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镜花水月(八)   ◎再见。◎   许鸢一的纸鹤传过来时, 沈千祈正躺在鸟笼里看话本。   为了方便,晏从今将鸟笼从那间空着的屋子搬进了卧房。   沈千祈就这样被他关在了笼子里,可实际上她除了活动范围被限制了之外, 生活上倒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余光瞥见纸鹤从窗外飞来,沈千祈放下话本, 抱着抱枕翻身坐直,推开手边的西瓜, 抬手接住了纸鹤。   “师妹, 我们去重新去云溪村调查过了,村子外面果真有一道结界。”   纸鹤平稳停在沈千祈的手心,闪着亮光的同时,许鸢一的声音也缓缓传出。   “目前已经确定裴衍舟就在结界内,只是这结界不好破除, 我们不能硬闯, 还是得找机会从入口正面进去。”   时隔多日,终于找到了裴衍舟的下落,许鸢一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不少。   沈千祈隐隐感觉到自己的任务离全部完成已经不远了, 她听着许鸢一的话, 激动之下, 握着纸鹤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   作为两位主角的师妹,与反派的最终一战她不在场实在说不过去, 更何况这也是她的任务, 本就在她的职责范围内。   只是她才答应晏从今会乖乖待在笼子里陪着他,哪也不去......   沈千祈转头, 视线穿过栏杆看向晏从今, 神色顿时变得有些纠结。   纸鹤并未刻意避开晏从今, 他既在屋内, 自然也听见了传音的内容。   察觉到沈千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抬眸弯唇一笑,似是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   “想去就去,我陪你一起。”   他边说边将切成小块的桃子放入碗中,浇上冰牛乳,最后端着碗走到笼子前,舀起一小勺,隔着栏杆喂给沈千祈。   “尝尝,按你说的方法做的。”   沈千祈先盯着他看了一会,见他不似在勉强,之后才笑着吃下了他喂过来的桃子。   脆甜的桃肉加上冰凉的牛乳,二者混合在一起口感清凉可口,在炎热的夏季降暑效果完全不次于冰镇西瓜。   沈千祈咽下冰凉的桃肉,舔了舔唇。   “那我就给师姐回消息了?”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纸鹤,将自己要说的话录了进去,最后指尖在它脑袋上轻轻点了点。   纸鹤沿着来时的路原路飞了回去,沈千祈拍了拍手,转头看向晏从今。   “我想喝水。”   明明被关在鸟笼里失去了自由,但实际上沈千祈却一点被囚.禁的感觉也没有。   她想要什么晏从今都能满足她,就连喝水这种小事也用不着她亲自动手。   而晏从今也很乐意被她使唤。   他将这视为了沈千祈依赖他的表现,他不仅不觉得她很麻烦,甚至还有点乐在其中。   晏从今随手将手里的碗放在一旁,转身去为她倒了杯水来。   沈千祈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水,她重新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话本已经翻完,她没了消遣,便干脆和小人偶玩起了傀儡线。   她用傀儡线套住小人偶的两只胳膊,学着晏从今的样子操控它来回走路。   只是她的手指灵活程度远不及晏从今,控不住傀儡线,全靠小人偶的配合。   晏从今在旁安静地看着她操控小人偶,微微勾了下唇角。   “想学傀儡术吗?”他问。   沈千祈不习惯和人贴身近战,所以比起用剑,她更喜欢符纸。   傀儡线和符纸一样也能远程攻击,而这世上大概也没人能比晏从今更懂傀儡术。   沈千祈低头和小人偶对视一眼,一人一偶乖乖坐好,都摆出了虚心求教的姿态。   “想。”   她本以为晏从今会先让她用小人偶练习,正准备给它接上傀儡线,晏从今却突然控线缠住小人偶,将它拉到了笼子外面。   被强行扯出来的小人偶不解地看着晏从今,虽然说不了话,但从表情也能看出它的心情有多不满。   可它又不敢违背主人的命令,只好叉手坐在一旁,独自生闷气。   晏从今半点也不在乎人偶的心情,他握住沈千祈的手腕,指腹在那处山茶花标记上轻轻一抹。   连接着二人的傀儡线即刻显形,一头自动缠上了沈千祈的手指,另一头则如提线木偶般连着晏从今的身体各处关节。   “既然是我教你傀儡术,被你操控的傀儡自然也得是我亲自来才行。”   沈千祈手上缠着傀儡线,手指却仿佛僵住了般不敢乱动,她犹犹豫豫地问。   “......这样你会痛吗?”   “不会。”晏从今抬眼注视着她,话里带笑,“不用这么紧张,试试动下手指吧。”   沈千祈这才放下心来,手指勾动着傀儡线,尝试着操控晏从今动起来。   学习傀儡术需得先练习控线,沈千祈没有基础,连小人偶都无法操控自如,更不用说直接操控大活人。   她试了半天,却连晏从今的手也抬不起来,失败几次后,难免有些沮丧。   “手腕放松,不用绷得这么紧。”晏从今很有耐心地指导着她,“将灵力凝聚在指尖,用指尖发力。”   沈千祈点点头,静下心来,按照他说的方式发力,指尖只微微一动,便轻松地操控着他的右手小幅度地抬了起来。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控线的手。   “居然成功了...”   沈千祈绷着指尖,又试着继续扯动傀儡线,在她的操控之下,晏从今也跟着抬手动了动。   虽然动是动了,但这画面怎么看都有点说不出的奇怪。   被关在鸟笼里的她正通过傀儡线像操控木偶般操控着笼子外的晏从今,这让沈千祈一时有点分不清到底谁才是被囚.禁着失去了自由的那个。   沈千祈还没有习惯像这样操控别人的感觉,想伸手挠挠头发,却忘了手上还缠着傀儡线。   随着她的动作,晏从今的双手被带起,用力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平宁地望着她,乌黑的眸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情绪,像是不舍,又像是诀别。   沈千祈只看见了他掐住自己的手,没注意到他眸中的异常,她顿时慌了神,急忙撤掉所有傀儡线。   脱离了控制,晏从今的手却仍旧掐在脖子上。   “你快把手放下来!”   她顾不上太多,手穿过栏杆抓住他的手腕,这才将他的手挪开。   就这么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晏从今白皙的脖颈已然被掐出了一圈红痕。   沈千祈皱着眉看他,眼中满是自责和心疼。   “对不起...我忘了手上还缠着线,你快些去涂点药,不然待会估计要变成淤青了。”   晏从今垂眸对上她的视线,静默半晌,他终是不忍见她内疚,眸光温柔地伸出手抚平了她的眉心。   “我没事,不疼的。”   尽管他并不认为这点伤对他有多大影响,但在沈千祈的催促下还是取了药来。   他坐在笼子外面,歪头靠着栏杆,感受到沈千祈小心翼翼为他上药的动作,眼睫轻微地扇动了一下。   “傀儡术等之后有空你再接着教我吧。”   沈千祈想起刚才的意外,仍心有余悸,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还是先用小人偶,等我学会了再试着操控你。”   晏从今抬起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样子深深刻进心里。   半晌,他弯起眼睛笑了笑,又轻声应道。   “好。”   -   再次收到许鸢一的纸鹤是在两日之后。   沈千祈也在鸟笼里待了两日,终于重获自由,她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毕竟就算被关在笼子里,她过得也挺自由的。   与许鸢一约好的见面地点在茶楼,沈千祈带上了足量的灵符,和晏从今一起,在约定时间之前赶了过去。   “师姐,我们不用去云溪村附近守着吗?”沈千祈问,“还是你们找到了能直接破除结界的办法?”   许鸢一叹了声气,略有些无奈地看着她,随后又摇了摇头。   “结界只能靠木牌进出,无法强行破除。”   她顿了几秒,又说:“原本是安排了其他弟子守在结界入口,等到有妖物进出我们便能跟着进去。   但裴衍舟似乎发现了外面有人在守着他们,她在里面不出来,外面的妖物也不进去。   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我们只好撤掉了守在那附近的弟子,先让她降低防备,再找合适的机会进去。”   林月池接过许鸢一的话,神色看起来很是苦恼。   “这两日我们也试着在渝州城附近抓了不少妖物,但它们身上都没有木牌。”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裴衍舟藏身的地方,到头来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没有办法进去。   沈千祈原本高涨的情绪也瞬间低落了不少。   她正低头思索着有没有其他破局的办法,忽然间,茶楼外传来了一阵争吵声,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走路不长眼睛吗?我那么大一筐杨梅全被你们撞洒了!”   卖杨梅的小贩看着滚落一地、脏得不成样子的杨梅欲哭无泪,他抱起空空的竹筐,拦住了一对中年夫妻,愤愤道。   “你们今天必须把这个钱赔给我!”   周围围观的群众也跟着随声附和,然而这对中年夫妻好似全然听不见这些指责声,只看着前方,略过小贩,径自朝前走去。   小贩像是从未见过这般无耻行径之人,登时愣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冲着他们的背影大声喊道。   “唉,你们两个别走,还没赔钱呢!”   沈千祈坐的位置恰好靠窗,她望着这对夫妻的背影,觉得好像有点眼熟。   她视线下移,落到他们腰间,果然看见了熟悉的六瓣梅花木牌。   沈千祈重新振作起来,急忙示意许鸢一和林月池往窗外看。   “那是裴衍舟的养父母,他们身上也有木牌。”   等了许久,机会终于来了,三人对视一眼,趁着这对夫妻还未走远,忙不迭起身追了出去。   晏从今却不似他们这般心急,只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   刚出茶楼,突然一只雪白的小狗飞扑到他的脚边蹭了蹭,他步子一顿,蹲下来和它湿漉漉的眼睛对视。   “是你。”他还记得这只小狗的名字,“雪球。”   与上次见面时不同,雪球被人打理得干干净净,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脖子上还多了一条项圈。   晏从今捞起它项圈上挂着的小木牌看了一眼,上面清晰地写着:   你好,它叫雪球,它不是流浪狗,如果它走丢了,请将它送回医馆,必有重谢。   看来是那位大夫好心收养了雪球。   晏从今放下木牌,转而揉了揉雪球的脑袋。   “真好啊,有人爱你,你也有自己的家了。”   雪球像是听懂了他在说什么,朝他露出了自己标志性的微笑,顺便摇了摇尾巴。   那位大夫心地善良,他不会随意抛弃雪球,雪球也会一直陪着他。   明明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可晏从今垂眸看着雪球,眸光却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追着裴衍舟养父母走远的沈千祈恰在此时返身折了回来,她弯下腰,朝晏从今伸出了手。   “你怎么没跟上来?走吧,我们一起。”   沈千祈也认出了雪球,只不过现在正事要紧,她只好先忍住想摸摸雪球的冲动。   “今天不能陪你玩了。”她朝雪球挥挥手,笑着说,“下次有机会再见。”   晏从今缓慢地眨了下眼,敛去眸中的悲戚,面上重新浮起笑意,起身牵住沈千祈的手。   “走吧。”   他最后看了一眼雪球,用很轻的声音对它说,“再见。”   雪球歪着脑袋,冲着他的背影悲伤地呜咽一声,似乎是想要留住他。   但它无法改变晏从今的心意,即便它听懂了那声再见,也只能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远。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3 23:56:25~2023-06-15 23:5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元气满满的一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镜花水月(九)   ◎【恭喜宿主,任务圆满完成】◎   四人一路跟着裴衍舟的养父母到了云溪村村口。   虽然他们的队伍里有了晏从今, 但对上裴衍舟还有她手下的那群妖物,还是要更谨慎一点才好。   许鸢一抬手召出纸鹤,正想给其他弟子发信号, 走在最前面的那对中年夫妻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二人像是早有预料般齐齐转身,目光紧盯着身后四人, 苍白如纸的脸上露出了阴恻恻的怪笑。   还未待几人反应,周围忽然蹿出来一群妖物, 截断了所有退路, 顺势将他们往结界入口的方向逼近。   沈千祈恍然醒悟过来他们大概是被骗了,她转头朝那二人望去,只见他们虽仍顶着那对中年夫妻的脸,头顶却“噗”地一下冒出了狐狸耳朵。   这里只有沈千祈和晏从今见过裴衍舟的养父母,稍微一想便能明白这是裴衍舟在故意引他们过来。   人是妖物变的, 可他们腰上的木牌却是真的。   沈千祈略一思忖, 侧着身子看向许鸢一。   “师姐,我们进去吗?”   围住他们的这群妖物似乎并没有攻击他们的意图,只是在不停地将他们逼至结界入口。   许鸢一看出来这明显是个圈套, 但进入结界的机会难得, 若是错过, 下次不知又要等到何时。   “进。”   许鸢一当机立断做出决定,顺势往空中抛出一只纸鹤, 想将这里的情况传回天星门。   若是他们遇险, 门派也能很快派出弟子前来支援。   只是许鸢一未曾想到的是,纸鹤还未飞远便撞上了一面透明的屏障, 去路被拦住, 随后这面屏障骤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直奔他们而来。   四人皆被这股冲击力撞得连连后退, 守在村口的狐妖适时用木牌打开了入口, 四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进入了结界。   沈千祈被晏从今抱着在地上滚了一圈,虽然摔得狼狈,但她连一根头发丝也没摔乱。   她坐起身,检查了一遍晏从今没有受伤后舒了一口气,之后才开始打量起眼前的景象。   与在结界外见到的一片荒凉不同,结界内的云溪村看起来与三十年前那座辉煌的除妖师村落没有任何区别。   山清水秀,青瓦白墙,阡陌良田铺展在屋边,一切都显得宁静又安详,仿佛这里从未经历过那场残忍的屠杀般。   这样一座村子,一夜之间便落败成了日后那副荒芜的样子,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也难怪裴衍舟的执念如此之深。   许鸢一摇头叹了声气,与林月池互相搀扶着站起身。   “纸鹤没有将我们进入结界的消息传出去,不过我之前特意打过招呼,负责领队巡查的弟子若是没等到我们归队,应该带人会来这里寻我们。”   他们没有木牌无法进入结界,同样也无法出去。   裴衍舟刻意避开其他弟子,只将他们四人引来此处,怕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许鸢一和林月池有能力自保,而有晏从今在,许鸢一也不担心沈千祈的安全。   她朝晏从今的方向看了一眼,最后又面向沈千祈,沉声嘱咐道。   “小心行事,切莫冲动。”   沈千祈看着她,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   任务到了最后一环,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前面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即便许鸢一不说,沈千祈也会记得保持谨慎。   结界内除了他们似乎再无其他活人,尽管裴衍舟按照记忆重建了村子,可毫无例外,所有房屋几乎都是空着的,周围甚至安静得有些诡异。   沈千祈思索了一会,正准备往记忆中裴衍舟的家的方向走去,刚转了个向,袖子忽然被人从后牵住,轻轻扯了一下。   “不继续牵着我了么?”晏从今的指尖抓住了她的袖子一角,语气平静地问。   沈千祈一心扑在找到裴衍舟这件事上,一时倒忽略了他的感受。   她笑着退回他身边,握住了他微凉的手。   “牵,刚才是我的错,差点忘了。”   掌心传来了再熟悉不过的温热触感,晏从今眸光微动,旋即唇边勾起了清浅的笑意。   他当然不会责怪沈千祈,而是选择扣紧她的十指回应她。   许鸢一和林月池早已习惯了他们这般亲密的举动,见怪不怪。   虽然这里的房屋看起来都差不太多,沈千祈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不清,但要找到裴衍舟的住处也不算太难。   毕竟放眼望去,偌大一座村子,只有一家房顶上还在冒着炊烟。   炊烟的源头是一间被人精心打理过的小院,四人找到这里时,裴衍舟正端着烧好的饭菜从厨房里走出来。   见到几人闯进自己家中,裴衍舟面上丝毫不显意外,甚至还有心情同他们和和气气地打了声招呼。   “几位小友,好久不见。”她指着手里的托盘问道,“要来一起吃中饭吗?”   裴衍舟态度亲切,笑容和善,若不是知晓她的为人,沈千祈简直要相信她是真心邀请他们共进午餐了。   距离上次见到裴衍舟也不过才过去了不到半月,她那张年轻的脸上却出现了细纹,鬓边也生出了几缕白发。   复生术是邪术,而这世间使用邪术者,往往都会遭到术法反噬,只是程度轻重的问题罢了。   沈千祈看着裴衍舟如今的模样,顿时便明白了发动复生术的代价为何。   不过这对裴衍舟来说大概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加速衰老罢了,哪怕是让她一命换一命,她也会愿意去做。   热情地向他们发出邀请后,裴衍舟在原地安静地等了一会。   即便无人应声,她也丝毫不觉尴尬。   “好吧,看来你们应该都不是很饿。”裴衍舟略微挑了下眉,“那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   裴衍舟将手里的托盘随手放在一旁,站直面向众人。   “想必几位都已经知道复生术的事,我就不多解释了。”   她微微停顿一会,又放缓了些语速,不急不慢地说着。   “之所以请你们几个来这里,是因为我在施术过程中遇到了一点小问题,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裴衍舟没有说明,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所指的“小问题”是什么。   复生术确实能将人复活,但活过来却是不会思考,也无法正常沟通的活死人。   这便是复生术的弊端,无人能解,即便有办法,他们也绝不会帮忙。   林月池眸光一沉,看向裴衍舟,试图好言相劝。   “我们帮不了你,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能将人完好复活的方法。你执念太深,趁着阵法尚未成型,放过自己,收手吧。”   裴衍舟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抬手打断林月池,低低笑出了声。   她费心筹划了这么久,付出了诸多心血,怎可能就此收手?   “跟我说这么多做什么?我好像没有给你们拒绝帮忙的权利。”   裴衍舟摇头叹息,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许鸢一和林月池,最后又落在沈千祈身上。   “而且谁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能将人完好复活的方法?你们没见过,可不就代表没有。”   上一世的林月池和沈千祈都没有活到现在,而许鸢一也被晏从今折磨疯了,可如今他们三人却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   既然他们的命运能被更改,那为何云溪村众人的不能?   裴衍舟不知道世界重启的条件是什么,但她很聪明,仔细对比两世的记忆后便猜到了其中关键或许就在这几人身上。   毕竟重启之后,只有他们的命运轨迹发生了变化。   只要让一切都回到原有的轨迹上,她或许就能发现重启的秘密。   对上裴衍舟投来的视线,沈千祈登时便猜到了她在打什么主意。   她立刻上前,和晏从今一起挡在了两位主角身前。   裴衍舟也早有准备,她抬手一挥,唤出手下妖物,右手飞快掐了个诀,自她脚底缓缓向四周展开了一个巨型法阵。   以裴衍舟为中心,周围的所有植被都开始飞速枯萎,渝州城外停滞住异化区域的也重新活跃起来,异化范围正在成倍扩大。   苍翠的树木一眨眼只剩下了枯萎的树干和枝丫,被剥夺走生机的世界霎时间由明转暗,灰败荒芜。   裴衍舟几乎是瞬间就白了头,所有的能量都在往她体内汇聚,她似是承受不住,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   原来他们一直在找的另一个阵眼就是裴衍舟本人。   许鸢一偏头对林月池对望,二人立刻拔剑想先解决裴衍舟,但她手下的妖物数量实在是太多,他们无法脱身。   沈千祈右手牵着晏从今,只能用左手甩灵符,稍微有点施展不开。   她正想和晏从今商量一下先松开手,可还未待她开口,手却被握得更紧了。   晏从今似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控着傀儡线挡住扑过来的妖物,握着她的力度也加大了些。   “再牵一会吧。”   沈千祈的手他被紧握得有点发疼,她略带着些疑惑转头朝他望去,见他神色如常,便也没有多想,只点了点头。   “好。”   四人被围攻过来的群妖困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裴衍舟发动阵法。   正在他们陷入苦战时,裴衍舟身后紧闭的屋门打开,紧接着从里面飞出来两道符纸,精准砸中了妖群。   裴衍舟真正的养父母从屋内走出来,两人感受到了屋外浓重的妖气,即便成了活死人,他们也不忘除妖师的初心。   裴衍舟似是没料到这幅局面,她微微一愣,旋即开口想让他们回屋里去,却猝不及防被他们砸了张符纸。   这符纸是除妖师特制,只对妖管用,伤不了人。   他们已无法辨认出面前的究竟是人是妖,又或者是不是自己的亲人,只能凭着除妖师的本能行动。   之所以对裴衍舟出手,是因为她作为阵眼,体内融合了妖丹,身上也沾染了妖气。   裴衍舟看着砸到身上的符纸,她难以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养父母。   “阿爹,阿娘...你们不认得我了么?”   她看着那二人冷漠的神情,怔愣一会,又低头自嘲地笑了一声。   “不认得也好...我现在这样,也不配当你们的孩子。”   复生术成功的那一刻,裴衍舟亲眼见到养父母的尸骨生出血肉,一点点回到生前的模样,她满心都是欣喜。   但她的人生总是不幸的,她的幸福也永远都是短暂的,开心不了多时,便要迎来当头一棒。   活过来的养父母不认识她,也不会回应她,就像没有感情的人偶一般,即使活过来了,也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但是没关系。   她会找到其他办法让他们回到正常人的样子。   裴衍舟割破掌心,蹲下将自己的血液注入法阵,加速了抽取生机的速度。   阵法一旦成型,不光是他们,整座渝州城也无法幸免于难,所有人的生魂都会被抽走。   有了裴衍舟养父母的帮忙,对付这群妖物轻松了一些,但他们还是无法靠近裴衍舟。   沈千祈心中焦急不已,她终于找到机会,打算用灵符配合着许鸢一开道,晏从今握着她的手腕往后轻轻一拽,将人拉入了自己的怀里。   周遭场面乱成一团,晏从今只极其短暂地抱了她一小会。   他闭眼敛去眸中不舍,松开她,将小人偶和傀儡线交到她手里,笑着伸手替她将落下了的发丝别到耳后。   他指尖留恋地贴着她的脸颊轻轻摩挲,声音放得很轻,对她说:“保护好自己。”   晏从今害怕自己过于贪恋她的温度,他克制着收回手,忍下想拥住她的冲动,最后在她额头落下极为珍视的轻轻一吻。   沈千祈觉得他今天的状态似乎有点奇怪,可她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她看着他转身,从地上妖物的尸体手中捡了把长刀,朝着裴衍舟的方向走去,日光将他的背影照得朦胧又虚幻,好似下一秒就要消失了般。   沈千祈心中没由来地突突了两下,她下意识喊了一声。   “晏从今!”   晏从今听见了她在喊他,步子微微顿了一瞬,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   他弯唇轻轻笑了一声,而后又平复下心中的情绪,继续向前。   妖物发现了他的意图,但无奈敌不过他,加上其他人的帮忙,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裴衍舟面前。   晏从今居高临下地看着裴衍舟,他从来只在沈千祈面前压抑着自己的本性,此刻面对着裴衍舟,眼底的轻蔑慢慢浮起。   他站姿相当随意,却因为俯视的角度,让他看起来莫名透着一种十足的压迫感。   “来吧。”他顿了一下,嗓音带笑,“还是说要先给你时间准备一下?”   裴衍舟半点也不在意他的挑衅,眼神就像是在看不听话的小孩一样宽容。   她站起身,没有废话,直接拔刀出鞘。   他们二人的对决用不上其他人插手,沈千祈在安全的地方看着,同时不忘出手拦住想过去帮忙的妖物。   刀刃相接碰撞,清脆的撞击声不断传来。   裴衍舟不占优势,无法主动进攻,只能被迫举刀格挡,连续往后退了好几步,她找准机会,双手握着刀柄,振开了晏从今压下来的刀。   晏从今略感意外地挑了下眉,调整握刀的姿势,做了个假动作挥刀虚晃一招。   他顺势闪身到裴衍舟身侧,反手转了个刀花用刀柄对准她的腹部用力一击,又迅速横刀抵住了她的脖颈。   裴衍舟明明还有机会反击,但她不仅没有反抗,甚至还扔掉了手里的刀。   “我输了,我就是阵眼,杀了我就能解决这一切麻烦,动手吧。”   像她这样执着又固执的人,会认输认得如此之快必然有蹊跷。   沈千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看着裴衍舟嘴角那抹游刃有余的笑,猛然意识到了一点。   被抽走的生机都储存在她体内转为了供给阵法的能量,若是此时将裴衍舟杀了,失去了容器,她体内的能量便会瞬间爆发出来。   她死了,他们也逃不掉。   沈千祈赶忙出声提醒:“先别杀她,她——”   话音未落,裴衍舟忽然朝着刀刃撞了上来,晏从今反应及时,手腕一转,将刀刃与刀背调换。   裴衍舟误以为他在顾虑不敢下手,正想打趣几句,话到嘴边,却是说不出来了。   晏从今转动刀柄,刀尖下移,对准她的心脏刺了进去。   “别误会,有了上次的教训,我只是怕你死得不够彻底。”   裴衍舟瞪大眼睛,似是没有料到他会真的动手。   她不解地看着晏从今,他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的生命,也可以不在乎自己的,但他不怕沈千祈也会死吗?   晏从今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但他没有心思为她答疑解惑。   他笑着转了下刀,搅烂了她的心脏。   裴衍舟嘴里满是涌上来的鲜血,已然说不出话,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抬手搭上刀刃,想将刀抽离自己的心脏。   她不能死,她还没有为自己赎罪,她一定要复活那些因她而死的人......   裴衍舟紧紧抓着刀身,任由刀刃割破了双手也没松手,她转头看着远处的养父母,张了张嘴,大概是想喊他们一声,但晏从今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再次转动刀柄,插进裴衍舟心脏的刀刃也跟着转动了一下,她抑制不住地吐出了一大口血,来不及留下一句话,望着养父母的方向,瞪大眼睛咽了气。   裴衍舟死后,与她绑定了同死契的妖物们也难逃一劫,她汇聚了能量的身体就如同是充气到了极限的气球,下一秒就要炸开。   而离她最近的晏从今是最危险的那一个,沈千祈朝他挥了挥手,大声喊他。   “别站在那里,危险,快跑!”   晏从今听见她的声音,他侧身面向她,看着她朝自己招手,眼神忽然变得湿润起来。   遇见沈千祈之前,他的世界非黑即白,是她的出现,给他增添了许多不一样的色彩。   他记得落叶踩起来是什么感觉,记得杏仁糕的味道,记得那晚的萤火虫有多亮,记得糖画,也记得她心甘情愿将自己的自由作为礼物送给了他。   如果可以,他也想像雪球陪着那位大夫一样,永远陪着沈千祈。   但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有好的结局。   晏从今什么都知道,可到了该与她诀别的这一刻,他仍是有万般不舍。   他静静凝望着沈千祈,没有跑开,而是就地布下一道结界,将自己和裴衍舟围在其中。   就在下一秒,裴衍舟体内的能量骤然炸开,结界挡住了冲击,悉数回弹到晏从今身上。   他生生抗了下来,五脏六腑仿佛被碾碎了般,喉间泛上腥甜,唇边溢出了一丝鲜血。   第一次冲击过后仍有余波,但晏从今已经到极限了,根本承受不住后续接二连三的能量冲击。   沈千祈挣开许鸢一的手,不管不顾地跑向结界。   她很少见到晏从今这么狼狈的样子,脸色苍白,浑身是血,连站也站不稳,只能将刀插进地里,勉强靠着刀单膝跪在地上。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眼眶里涌出来,沈千祈进不去结界,只能在外面喊他出来。   “你快出来啊!别待在里面了,我们可以跑掉的!”   沈千祈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找到腕间的山茶印记轻轻一抹,她抓住那些傀儡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将他从结界里拽了出来。   结界没了支撑的人,顷刻间便彻底崩塌,能量余波也被释放了出来。   被这股冲击力带着,晏从今抱住沈千祈,将她紧紧护在怀里,往旁边滚了好几圈。   沈千祈平躺在地上回抱着他,眼眶通红,泣不成声。   “我们跑远就好了,你干嘛那么傻一直待在里面?”   晏从今没了多少力气,只能靠在她身上,颤抖的睫羽像一只即将枯死的蝶。   泪珠从眼角一颗颗滑落,他撑起身子,贴上她的唇瓣,声音不住颤抖。   他没有回答她原因,只对她说:   “你要,记得我。”   殉情而死的人下辈子还会在一起,但他是鲛人,死后不入轮回,没有转世,沈千祈下辈子遇不到他。   所以他不要她跟他殉情,他要她活着,长命百岁,这样她就能记他很久。   晏从今最后轻轻吻了她,眼泪和血混在一起,他神情如同向神明祷告时一般虔诚。   冰凉的唇贴着她的,气若游丝,一点点消散于天地间。   “我爱你,回家去吧。”   阵眼被彻底摧毁,复生术引发的所有异象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万物回春,绿柳抽出了嫩芽,枯死的野花小草重新从泥土里钻了出来,整个世界又回到了富有生机的明亮色彩。   雀鸟从他们头顶的苍穹飞过,清风徐来,阵阵花香。   长命锁从腰间滑落,掉在地上,铃铛轻声响了响,又复归于平静。   沈千祈右手腕间的山茶印记在一点点消失,蓝色的鲛珠碎裂后,串在一起的珍珠散落了一地。   【叮——系统检测中......】   【任务对象晏从今确认死亡,异端清除完毕】   系统语调逐渐激昂,语气无比夸张。   【宿主成功续写原有节点,为这个烂尾的世界迎来了新生,达成了“美丽新世界”结局!】   【恭喜宿主,任务圆满完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5 23:53:22~2023-06-17 07:3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坚定的bg战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终章(完)   ◎“我带你回家。”◎   【任务清算完毕, 当前可根据宿主需求发放奖励次数*1。】   【宿主想好奖励的具体内容后可以随时唤出系统,这边会在一个工作日之内帮你兑现。(注:奖励内容不可涉及违法乱纪,系统会自动驳回)】   【另外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经过调整后, 整个任务过程实际上只花了一场梦的时间不到,无需担心时差的问题。】   【请问宿主, 是否返回原世界?】   自裴衍舟死后,阵法也彻底被摧毁, 渝州城外所有的异化区域都恢复了正常。   原文断在这里的剧情得到了延续, 许鸢一和林月池也平安活了下来。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只是......   沈千祈没有回复系统,她低头沉默地看着手里的小木盒。   鲛珠碎了,晏从今送她的手链也跟着断了线, 珍珠滚落一地。   她一颗一颗捡回来, 擦干净,又小心翼翼地装进了盒子。   鲛人非人非妖,寿命虽长但只活一世, 死后就连尸体也不会留下。   原本烂尾be的结局被成功扭转, 故事迎来了新的篇章, 万物复苏,生机盎然。   这个世界的所有都在朝着美好的未来走去, 偌大的天地间, 只有她的爱人在走向终结。   她抱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怀里一点点消散, 化作无数透明光点随风飘走, 她伸出手想要留住他, 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   沈千祈低着头, 眼眶里不停打转的泪水一颗颗滴落在手背。   心像是被线一圈圈缠住,割开了无数道小口,又闷又疼。   沈千祈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她和晏从今一起搭好的花架下,看着他亲手种下的桔梗花,无声哭了许久。   直到听见敲门声,她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痕,调整好情绪,起身走去开门。   门外站的是正是许鸢一和林月池。   那日解决裴衍舟时他们也在场,自然看见了晏从今一人挡下了所有的能量冲击。   他们也是直到这时,才知道他原来是鲛人。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二人担心沈千祈哀思过度,特意放下了手中的其他事务来看她。   瞧见她发红的眼眶,面上忧虑之色更深。   “师妹,你......”   没等话说完,沈千祈便摇了摇头,出声打断了他们。   “师姐,师兄,我没事,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吧。”   她知道他们想说什么,但她在这种时候不想听太多没有意义的安慰的话。   许鸢一见她如此,也只好微叹口气,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师姐和师兄随时都在,需要我们的话就给我们发纸鹤。”   林月池也没有多说,只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将二人送走后,沈千祈关上门回到了卧房。   她将木盒放在桌上,和长命锁还有小人偶整齐地摆放一起。   晏从今死后,小人偶体内的心脏自然也停止了跳动。   没了傀儡师的生命力供给,它不再像从前一样鲜活,不会动,也没了自我意识,变回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偶。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没必要再瞒着我了。”   沈千祈喊出系统,稍稍停顿一会,直接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我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沈千祈不傻,在听见任务完成的播报响起时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只是她觉得很奇怪,为何系统要费心骗她这么久。   【宿主,并非是我有意要瞒你,只是出于安全方面考虑,不得已才做出的这个决定。】   【“晏从今”未在初版原书中出现过,原本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角色,但他的出现却危及了两位主角的人身安全。】   【经过系统评定,他的危险指数为S+级别,并具有明显的反社会人格。宿主既然看过上一周目的记忆,应该知道他都做过什么事。】   沈千祈安静听着系统的话,没有出言反驳。   引诱无辜的人玩“兔子”游戏,为了筹备复生术将整座泉先城当成了猎场,以折磨他人为乐......   即便他最后的目的是为了复活她,可他确实不该这样去做。   而到了这一周目,他的本质也仍旧没有改变。   爱可以包容一切,但不能颠倒黑白。   【这种原本与主线剧情无关又严重危害到主角安全、阻碍了剧情推进的角色,统称为“异端”,必须清除。】   【在你之前已经有很多人被选中执行这项任务,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之所以再次选择宿主你,是因为检测到晏从今对你有初始好感度,不会轻易杀了你。】   【隐瞒宿主也是因为晏从今不好接近,心思多变难测,刷满好感值才能让他对你毫无防备,更方便完成任务。】   居然是这个理由。   沈千祈转眼看着小人偶那张和晏从今很像的脸,静默片刻,突然开口道。   “这座宅子是他买下来的。”她说,“你们认识,他早就知道只有他死了,我才算真正完成任务。”   【......是。】   果然是这样。   难怪晏从今对她说的神秘人一点也不好奇,难怪他总害怕她会离开,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她最后的目的是要杀了他,但他还是爱上了她。   他试过改变她的心意,向她献祭了自己的一切,但她还是坚持要完成“任务”回家。   即便如此,他也还是爱她,爱到愿意送她回家。   沈千祈想起那日他的反常,一路紧握不肯松开的手,还有那句“保护好自己”。   他在向她告别,可她那时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沈千祈眼眶发酸,她吸了吸鼻子,忍住快要决堤的眼泪,努力将情绪平复下来。   “我想好奖励的内容了,让他活过来,我只有这个需求。”   【这......】   系统似是有点为难。   【晏从今已确认死亡,神魂肉身都已消散,而且他作为“异端”,被允许复活的可能性也不大。】   【宿主,任务已经完成,你没必要再留恋这里,回到原来的世界后,你可以用这个奖励为自己举办一次个人画展,或者是其他你想要的。】   系统的意思很明确,认为沈千祈完全没必要为了晏从今浪费难得的奖励次数。   但这一路走来,好感值被刷满的又何止是晏从今。   感情原本就是双向付出的,他愿意为她献出一切,她也愿意为他使用辛苦得来的奖励次数。   沈千祈语气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让他活过来,我只想要这个。”   -   正逢七夕佳节,渝州城内节日气氛十足,入夜之后街上依旧是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河岸旁聚集了一群七八岁的小孩,他们围在一盆清水面前,按照顺序依次往水中放置豆芽。   在月光的照耀下,经过水的折射,飘在水面的豆芽会在盆地呈现出各式各样的倒影,像小鸡,又或者是像水蛇。   谁弄出来的倒影越逼真复杂,就代表谁能乞巧越多。   沈千祈路过这里时,被他们充满童趣的行为吸引,忽地顿住了步子。   她转头看向身侧的小晏从今,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笑吟吟地问他。   “你要不要和他们一起玩?”   小晏从今朝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淡淡。   “不要,好无聊。”   见他不感兴趣,沈千祈也不勉强,正回视线,牵着他继续往前走。   “好吧,那我们去前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小晏从今抬起头看她,像是在观察她有没有因为自己拒绝了她而生气不满。   看了好一会儿,确认她没有不开心之后才收回视线,乖顺地任由她牵着。   距离任务完成那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沈千祈的奖励兑现成功了,只不过中途出了点小意外。   晏从今活是活了,但却没了之前的记忆,而且年龄也暂时卡在了七岁。   系统正在努力修复他的身体和记忆,等到修复完成那日,他的身体和年龄就会恢复原状。   照顾小孩很麻烦,但幸好晏从今从小就懂事,独立自主,完全不需要沈千祈操心。   虽然他没了记忆,但他对沈千祈却很是信任,即便她给他戴上了奇怪的项圈,他也没有丝毫抗拒的情绪。   作为“异端”,晏从今必须戴上这种无法取下的管制圈,若是检测到他有任何危害行为,管制圈便会收紧后炸开。   而沈千祈作为他的管制者,两人心脏相连。   她为他提供生命力,他作为她的人偶活下去。   这便是系统答应复活晏从今的条件。   沈千祈理解系统的顾虑,更何况这也不算太难接受。   比起这个,更让她接受不了的还是系统的办事效率。   过去了一个多月,晏从今却仍旧没有要恢复正常的迹象,也不知道还要再等多久。   沈千祈摇头叹了口气,手心突然被人轻轻戳了一下。   小晏从今牵着她的手晃了晃,然后指着街对面的小摊。   “我想吃糖葫芦。”   他很少会主动提出自己想要什么,今天倒是头一回。   “好,那你在这里乖乖等我,不要乱跑。”   两处距离相隔不远,走了许久的路也该走累了,沈千祈想了想,放心地将他留在原地休息,横穿过街道买了串糖葫芦。   可等她拿着糖葫芦转身回来时,却发现原本应该等在这里的人不见了踪影。   沈千祈顿时慌了神,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询问路人有没有见过一位白发的小男孩。   她一心在找晏从今的身影,没注意到脚下的碎石子,踩上去后脚底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   快要摔倒时不知是哪个好心路人搭手扶了一把,沈千祈一声“谢谢”还没说出口,下一刻便被那人揽着腰带进了一旁漆黑的巷中。   糖葫芦“啪嗒”掉在地上,沈千祈正要挣扎,那人却将她抱得更紧了。   他将她抵在墙上,头靠在她的肩窝不安地蹭动着,嗅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后才停下动作。   就像一只依靠反复嗅着熟悉的气味来寻求安全感的忠诚小狗。   他稍抬起脸,柔软而细碎的发丝落在她颈侧,带起丝丝酥痒。   “我好想你。”   沈千祈一愣,瞬间,涌起的泪珠滚滚从眼眶落下。   她用力地回抱住他,积攒许久的情绪在此刻骤然爆发,第一次在他面前泣不成声。   今晚有一场的盛大烟火晚会,所有人都在往烟火的最佳观赏地聚集,唯独一位白发的少年人背着紫衣的少女,逆着人群往相反的方向走。   盛夏的晚风透着微醺的暖意,吹得人惬意又舒适。   沈千祈趴在晏从今背上,左手环着他的脖子,右手拿着刚买过的糖葫芦。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得纤长。   沈千祈的声音听起来还带着一点哭过之后的沙哑,她附在他耳边问。   “你想跟我回家吗?”   晏从今黑润的眸子划过一瞬露珠般的亮光,他眼睫颤微微颤动着,声音里带了一丝忐忑和期待。   “可以吗?”   “砰砰”两声,烟火在他们身后升空,自地平线向上飞行后绽放,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绚烂而美丽的花。   夜路被照亮,温暖的火光映在他们身上,笼了层浅浅朦胧的光晕。   沈千祈的声音在烟火绽开的一瞬间响起,清晰传入了晏从今的耳中。   “当然可以。”她说,“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到这里完结啦ovo   由于本人实在拖延症晚期,这本连载了好久好久.....下本一定改正这个毛病orz最后说一句,谢谢各位小天使一路看到这里!!!   感谢在2023-06-17 07:32:23~2023-06-19 07:2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海边种玫瑰 5瓶;元气满满的一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