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我的暴戾继弟(重生) 作者:余姝七   文案:   谁都知道,陆世子身份尊贵,又得皇帝宠溺,简直就是京城头号纨绔子弟的代表,怕是没什么得不到的东西。   但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头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他谁都不能告诉。   他想要一个人。   张妤对于陆谏的感情很复杂,不管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总结来说就是避而远之。   所以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自小被自己横眉冷眼长大的继弟,是什么时候开始,惦记上自己的。   “你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成。”   【阅读指南】   1、重生回来的女主&偏执暴戾的陆世子。   2、1v1,he。   内容标签:青梅竹马 朝堂之上 姐弟恋   主角:张妤 ┃ 配角:陆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成”   立意: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 第1章   张妤醒来时,感觉自己头昏胀的,像是要炸开了。   她不知道,人死了之后,竟然也还是会如此难受。   嗓子眼干涩肿痛的她俯身咳了咳,出口的声线嘶哑难听,视线倒是清明了许多。   首先入眼的,是一床稚童才喜欢的嫩黄色帷幔,罩得整个床榻充满稚气。   她呆愣了两秒,有些犯糊涂。   因为眼前的帷幔虽然莫名觉得眼熟,但张妤确信,这并不是她平日里入榻的那张。   这使得她有些惊慌,急忙转头向四周瞧。   转了一圈后确定,这确实不是她的寝居。   那么,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呢?   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张妤在见着对面桌上放着的茶壶时,暂时决定先将这事放一边。   她动了动身子。   双脚一落地,还没等碰到桌沿边呢,她就先“砰”一声软了下去,而后倒在地上半天也起不来。   落地时,不知是昏的厉害,还是地太软,总觉得身体都软绵了。   房门这时恰好被人推开,进来一个深衣色的老嬷嬷。   老嬷嬷手上还端着碗东西,一见倒在地上的张妤立刻就变了脸色,急忙加紧两步走过去,将碗搁置在桌上,“姑娘,您还烧着呢,怎么能自个起了呀!”   张妤看着她走近,蹙了蹙眉,觉得这人也有些眼熟。   但此刻脑子昏昏沉沉的,怎么也想不出什么,于是只能粗重的喘两口气,想等自己缓过神来。   老嬷嬷小心的将张妤扶上床,嘴中念叨:“姑娘,就算您再怎么生气,可也不该拿自个的身子骨生气呀,您说您这一闹可好,事没搅和掉,倒把自个给倒腾病了。”   老嬷嬷说着话,她安安静静的听着,听的更糊涂了。   陈嬷嬷见说了半天,自家姑娘也没应声,叹了口气。   转身将原本搁置在桌上的药端了过来,“姑娘,这药快凉了,您赶紧喝。”   碗里的药黑糊糊的,贴着瓷白的碗壁,不仅难看而且难闻,那股子味道冲的她登时便扭开了脸。   陈嬷嬷见她这样,开始耐心哄劝:“嬷嬷知道姑娘您不爱喝药,可毕竟是身子骨要紧,您放心,嬷嬷特意给您放了许多甘草,不苦的。”   说着又往她面前递了递。   “再说姑娘您也不想这么难受是不是?放心,等您喝了药身子一定……”   陈嬷嬷还没说完,手空了。   张妤虽蹙着眉,但不声不响的就着碗喝完了整碗药。   陈嬷嬷一脸惊诧。   按照往常,她以为自己还要再哄两句的,结果没想到自家姑娘这么干净利落。   直到接过空碗,陈嬷嬷脸上的惊诧还未散去。   张妤抹了抹嘴,她毕竟不是小姑娘了,以往便是再不喜欢喝药,但在经过了这么多事后,这点事实在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陈嬷嬷惊诧过后是欣慰,只觉得自家姑娘经过这一件事怕是有些懂事了,但还是怕她脑子没想开,劝说道:“嬷嬷知道这些事您不爱听,但还是要跟您说说。老爷和长公主的事您管不了,也不能管,就算您再觉得老爷对不起夫人,可毕竟夫人已经去了,老爷续弦也没错。再说那人还是当今长公主,您再拧还能拧过他们?”   “那我要怎么办,娘才刚死一个月,难道还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成婚不成!”说完后,她眼露惊诧,因为这并不是她此刻真实的想法。   还好对面的陈嬷嬷没注意,急忙安抚:“姑娘您这药刚下肚,可别激动。”   说着扶了扶她的身子,一脸无奈:“那您说您还能怎么办呢?您这湖也跳了,风寒也得了,可今个老爷的婚事不还是照样办嘛,半点也没受影响。倒是姑娘您,生生把自个给折腾伤了……”   那边陈嬷嬷还在说,张妤的心里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跳湖?长公主?婚事?   她只记得,这是自己十二岁初春三月那年发生的事。   那会父亲要和长公主成婚的消息传了出来,她知道后十分震惊且愤怒。   只觉得父亲为了攀龙附凤,背叛了母亲。   毕竟母亲才刚死月余,尸骨都未寒,可父亲就着急着续弦了,怕是谁都会觉得凉薄。   于是她跑到了他面前大哭大闹,结果却是被训斥了一番。   最后她一狠心,便威胁父亲,若是他要成婚,自己就跳湖。   本来也只是想吓他一吓,结果没想到一失足,倒是真落下府中的湖里去了。   那年她将自己折腾的发烧,但她父亲与长公主的婚事,就在她发烧的那段日子里,照常不误的办了。   想到这里张妤的面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虽然她知道父亲与长公主的这场婚事,怎么样都不会改变,但是她没料到的是张父的狠心。   她还记得,在这次婚堂上,她冲撞了长公主,直骂长公主鸠占鹊巢,夺人夫君,惹得长公主当堂甩了她一巴掌。   那时父亲却没有站出来阻止,而是恶狠狠的瞪着她,说她丢人现眼,更是让人强行将她关进了房里。   往后里,她就像是半抹幽魂似的,活在长公主府里。   “……长公主与老爷这婚事已经定下,还是皇上亲自定的,那是铁定改不了的。况且那位还是长公主,不说咱们老爷,便是京城里也没几位敢抗旨,所以嬷嬷劝您,您还是歇了心思吧,咱好好养病,这些事就随他们。”   陈嬷嬷提起“长公主”这三个字时,不由自主的带了敬畏,这让张妤也跟着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这位。   直到现在,她仍忘不了她那张美艳,却略显嘲弄的脸,盯着狼狈的她,就跟盯着地底下蝼蚁似的。   她坐在高大的松木椅上,神情略微有些疯狂,看着自己眼含恨意。   “你以往总恨不得与本宫划清界限,那时怕是没有料到有一日会跪在本宫面前,低三下四的求着本宫吧!说来也是可笑,平日里瞧你,还以为你挺傲气的,如今看来骨子里也就是个软的。”   她语气是一惯常的嘲弄,但多了些莫名的恨意:“要本宫救你,可对本宫来说有什么好处呢?若是救条阿猫阿狗,那也是因着本宫欢喜,可你能像阿猫阿狗般,讨本公主欢心,叫两声吗?”   “本宫以往还觉得你是个有骨气的,结果没想到啊没想到,果真这年头,为了活命便是再硬气又怎么样,如今还不是要跟条狗一样的跪在本宫面前。”   “不过,像你这条贱命,便是要给本宫叫唤,本宫都嫌污耳朵。”   言语行间,字字诛心,将她那唯一剩下不多的自尊踩的粉碎。   最后一句,更是直接将她身上的血色都给剥了下来。   她一贯是这样的,冷漠、无情、姿态高昂,那是一种上位者对于弱者纯然不在意的漠视,让张妤在她面前愈发显得卑贱与低微。   张妤觉得,来求她,当真是做的最可笑的一个决定。   “这人呀,还得懂规矩,不然就跟个畜生似的,乱咬人。”   就连往日里自己做的那些事,在她眼里,怕也就像是只可怜的小猫般,伸着爪子,自以为能伤着主人,却不想是一直被主人死死掐住命脉。   只不过那么一点逗猫似的玩弄,才让那只可怜的猫瑟瑟发抖的活了下去,活在了府里一处无人问津的角落。   张妤怨恨她抢了母亲的位置,怨恨她这般高高在上的姿态,怨恨她明嘲暗讽的话,但最怨恨是自己竟然将唯一剩下不多的自尊,放在她面前任由她践踏,而践踏者丝毫不在意。   她想,自己就算过多久,大概也喜欢不起来这个女人。   不过另她困惑的是,他对她的恨意究竟是从何而来?   那是张妤最后一次见她时,从她眼里看出来的。   以往她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倒不明白自己出嫁后,竟然会得她如此珍重,竟然恨进了眼底,以至于她那般在意仪态的人,在最后竟然差点失了态。   其实若说她恨长公主是因为羞辱,那么她最该恨的是顾经知,因为他要的是她的命。   一想起这个名字,张妤觉得自己的情绪翻江倒海般,波澜不定。   那个幼年时会护着她的人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曾经满心欢喜的嫁给他,她以为自己可以通过他,摆脱掉与长公主府相关的一切,摆脱掉那些人和事,但她到底错了。   因为这个错误,她搭上了自己的命。   那人求娶她时,说了很多好听的话,她只记住了最后一句:“……阿妤,生同衾死同椁,唯愿共赴白首。”   那句话让她宛如中了魔一般,自以为嫁给他,便什么都会好起来了,可他最后抛弃她时,却连半个字都没留。   她还记得她被长公主羞辱了一番后,从公主府里浑浑噩噩的出来,回到府里得知的却是与她成婚二载的夫君,协着小妾,弃下她逃命去了。   那些日日床尾间的情话就像是一巴掌,将她狠狠打醒,以至于现今想起来都气的浑身战栗。   她张妤什么时候那般低贱了,为他求人,为他屈膝,最后却像是件用完的物件,被人弃掉。   可惜她醒悟的太晚。   醒悟过来的时候,辽、金士兵已经攻入京城。京城兵荒马乱,连放在宫里皇上的龙棺也无人去顾及。   对了,这会她倒是想起来了。   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咯,欢迎收藏哇~   男主下章见~ 第2章   她想趁乱逃出京城,但很不幸,被攻进城的士兵发现了。   她被那些士兵拖到了地上,他们冰冷的刀尖挑开了她的衣襟,她十分害怕,拼命挣扎,直到摸到了藏起来的那把匕首,死亡与惊惧逼迫她一刀刺向了那些士兵,她成功了。   她成功杀死了他们,可是全身的力气用完后,她发现自己全身也疼得厉害,热度从她身上流失,那是从她身上流出的血。   那些士兵将刀插在了她身上。   她那会应该疼应该害怕的,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笑了出来,她觉得自己真的是活得失败极了,就像是场笑话。   她曾答应阿娘好好活着的,但是到最后她还是让阿娘失望了。   她笑着笑着,就觉得有些冷了,闭上眼软下去的那一刻,似是有人接住了她的身子,她听见有人在她耳朵极急切的喊:“姑娘,你没事吧?”那会她想到的却是,这人说话这般温和,她尸首应该也会被照料好吧。   她努力的撑开眼皮,却只看见一片白……   只是,现今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是死后的黄粱一梦?   据闻那奈何桥上有一老妪,难道她方才喝的正是那忘却前世今生的汤药?   但这老妪怎与她记忆里的陈嬷嬷一模一样呢?   可陈嬷嬷早就染了恶疾,死了呀?   “嬷嬷,嬷嬷!老爷说花轿要到了,这次姑娘若还不出去的话,老爷说,下次姑娘就不用再出院子了。”   突然屋外又闯进个小丫鬟,张妤一瞧,更傻眼了,这不是采禾嘛。   可采禾也早就嫁人了呀?   这阴曹地府,她们是团聚了?   然张妤泪还没来得及流,陈嬷嬷就赶忙拉着她起来了:“姑娘,咱们别愣着了,快,老奴帮您梳洗下,今日这是大事,可不能让您失了礼仪。”   迷迷糊糊中的张妤很容易被俩人拖起梳妆了。   她坐在镜子前也没有挣扎,而是十分困惑的望着镜子里,这张有些陌生,但又很熟悉的面孔。   是她十二岁的样子,还略微有些稚气。   梳妆完毕后,陈嬷嬷见张妤没向先前那样极力表现出抗拒,心里觉得她可能是刚醒有些犯糊涂,为防止她反应过来,趁此机会赶忙拉着她出了厢房。   见她最后也没耍性子,心里才松了口气。   这要是被长公主记恨上,自家姑娘以后可有的苦头吃。   张妤她们来的匆忙但也正巧,到的时候花轿刚到门外。   直到再次见到父亲,张妤仍觉得不可思议。   在她成婚后,父亲就与她断绝了关系,她大概有三年没见过他了。   但此时的父亲眉目高挑,比她最后见的那一面年轻许多。   张父此刻满面红光,也不知道是得意还是什么,见着张妤终于肯来前堂了,虽然没赏好脸,但还是哼了哼鼻,点头满意。   张妤低着头,没看他。   对于再次见到父亲,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   这个在她成婚后就果断的断了俩人父女情的人,也是在她上门求救时狠心将她拒之门外的人,她觉得自己是该有些怨恨的,但很惊讶,她更多的是无感。   也许是失望透顶了。   于是此刻她见着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觉得迷茫,迷茫的瞅着他红光满面,得意的脸色。   火红的新郎服穿在他身上,怕是谁都会忘了他的发妻刚死吧。   张鸣成没感觉出来张妤的变化,见她低头安静的站着,还以为她自己想开了,所以没再闹了:“既然你知错了,为父自然也不会怪责你,只是今日这拜堂礼上你可不准胡闹,知道了吗?”   张鸣成十分重视这场婚事,毕竟这可是他翻身的机会。   他本来只是京城一个小小的若卢令,掌管京城的兵器库,不管说得多好听,说来说去也就是一个芝麻绿豆的官,平日里见着哪个官都得低头哈腰的,可今日不一样。   从今日开始,往后那些本来下巴抬到天上去的人,还是得在他面前讨笑。   张鸣成像是看到了那副场面,神情有些激动。   张妤静了良久,直到看见旁边的陈嬷嬷有些焦急的脸色,她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呆呆地点了点头。   张鸣成见她认错态度良好,终于满意的离开,去门外接花轿去了。   张府不大,所以正堂也不算大,这会里头的人都挤在了一块,跟着好奇的看向了门外,张妤也被挤在人群里。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了起来。   不过一会,就见张鸣成牵着一个身着凤冠霞帔,火红盖头的新娘过来。   张鸣成小心翼翼、弓腰低头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供着尊菩萨呢。   不过对于外人来说也确实差不多。   对于张鸣成这种身份的人,能娶到长公主确实算是上辈子祖上积了大德了。   就这一下,一下子成了当朝驸马,不可谓是一步登天,连旁人贺喜的声音都从张鸣成喊成了张大人。   听得他嘴角差点没翘到眼上去。   这边卑躬屈膝的张鸣成眉开眼笑,那边张妤在望见盖着盖头的人时,瞬间捏紧了手。   她还有些忘不了她那羞辱自己的话。   “呦,这张鸣成真可谓是一步登天了吧,小小一个若卢令,如今摇身一变,这就成当朝驸马了?”   不知什么时候,张妤身旁站了两个人,身着绿色官服,是两个不起眼的小官。   张妤听见旁边一个下巴点了痣的男子呵斥另一人:“这有什么可羡慕的,那长公主手腕厉害着呢,你以为一个张鸣成能管得住?”   “咦……这话怎么说来着?”那人似是十分好奇。   “哼,你知不知道长公主先前嫁的是谁?”   “这还有谁不知道的,前镇国将军嘛!”那人唏嘘道。   “那镇国将军死得蹊跷,听人说是要谋反被皇上暗地里毒死的,你说是就冲这,长公主还能好好的活着,活得风光无限,你觉得她没手段?”   那人不认同似的:“这不是坊间谣传嘛,空穴来风的事,怎么能当真呢,再说那镇国将军是暴毙而亡的,哪来的谋反。”   “哼,虽是坊间谣传,但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不是事出有因,怎么会传出这等风言风语来?!”   那人还是不相信的样子,不过他也意识到这话不适合现下谈论,及时的转移了谈话:“算了算了,就算是真的,跟咱们这些人也没什么关系,咱们这官场有几个没秘密的,说来还是替长公主可惜呀,这怎么选来选去,最后还是选这张鸣成。你说这长公主到底图什么呢?难不成图他是个鳏夫?”   另一人轻啧一声:“嘿嘿,你这话说的,这张鸣成是个鳏夫,这长公主难道还不是个寡妇了?”   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笑,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似乎这样,心里就能平衡些。   站在他们旁边的张妤面无表情,她没料到,这年头做官的也这么长舌。   不过鳏夫与寡妇嘛,绝配。   笑了一会,那带痣的男子又正经道:“不过你说到坊间传言我倒是又想起来一事,听说张鸣成原先那夫人是被活活气死的,这事你知道吗?”   声音虽轻,但正好能让张妤听见。   “这又是什么缘故?”   “据说,那长公主早就与张鸣成私通款曲,谋算着张夫人的位置了。这张夫人本就身子不好,发现的时候,便气的发了病,这才早早丢下两个幼儿,撒手人寰了。”   那人在旁连连附和,一副他说的十分有道理的样子。   张妤却瞬时僵住了身子。   因为她想起了一件事。   她想起从前,她便是听见了这些话,当时本就悲愤的心更如拱了一团火一样,烧得她当场就冲了上去,当着众人面,指着长公主的脸骂。   但这会,这事她已经历了一遍,倒没之前那般愤慨了。虽然气愤,但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当堂破口大骂。   以至于闹到那般无转圜之地的地步,受苦了自己,也连累了周遭的人。   张妤深呼了口气,告诉自己现今都是梦,这都过去了,没事了。   这般后,她平静的抬头去看那俩个咬耳的人。   只见其中一个下巴点了颗痣,见她望过来,急忙收回了视线。   张妤蹙眉时,他已经匆忙拉着另一人离开了。   这让她觉得有些奇怪,开始注意到从前自己从未注意到的事。   比如这俩人为何偏偏在她面前说这些话?再比如方才陈嬷嬷和采禾被叫走,真是只是偶然吗?   且不论这些事,就说方才俩人说的话,也觉得经不起推敲。   高傲的长公主怎会与她父亲暗通曲款,还谋算张夫人位置?   倒不是说她贬低自己的父亲,实在是她父亲除了一张脸尚算过的去,其他方面都不能与长公主相配。   这些事,让她开始觉得这件事开始有些不对劲,但到底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而后在张妤还没想明白的时候,又被一声语调熟悉的轻嗤,打断了。   瞬时抬头望去。   轻嗤来自于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他也与旁人一样,望着正中央拜堂的俩人,只不过表情上有些不同,旁人是瞧热闹,他则横眉冷眼,脸色阴郁,更像是看一场丧堂。   看来方才那声轻嗤不是针对她,而是朝着上头拜堂的俩人。   张妤放下心来的同时,有些好奇的盯着男孩看。   恍然发觉这男孩长得不是一般的精致,一张玉面娃娃般的脸简直比女娃还要秀气,唇红齿白,眉目精致。   即使年纪尚小,但仍能从不俗的皮相看出,他往后的惊艳绝伦。   男孩有双勾人的桃花眼,眼尾略长,顾盼生姿。   不过此刻浑身满含戾气,眼露嘲意,毁了几分灵气,多了几分不该有的阴沉之气。   看得出来今日也是盛装打扮过。   脚下蹬着双乌皮靴,腰间配着块温润莹白的玉,小脑袋上也梳着雅致的玉冠。但即使如此雅致的装扮,还是被他双手插胸的动作给破坏了。   他面上傲慢,小小年纪倒给人一股纨绔子弟的气势。   张妤看着这张脸,越看越眼熟。   蹙着眉仔细想了想,而后瞪大了眼。   陆谏! 第3章   这个名字划过心头时,首先撩起的是一阵厌恶,但很快被压制下去。   再盯着男孩的脸瞧了瞧,终于确定,她没认错,是陆谏。不过这张脸比她印象里那张光彩瞩目的脸相比,稚嫩上许多。   她看着他,咬了牙。   若是论本朝最令人艳羡的一位,那便是长公主和已故镇国将军的独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外甥,陆谏了。   一出生便被授封世子称谓,还特许乘撵进宫,免除跪礼,怕是满朝上下能有此殊荣的,找不出第二个来。   然而这也导致了陆谏从小性子就傲睨自若,成年后脾性愈发乖戾,斗鸡走狗、声色犬马的事做了不少。   勋贵子弟中以他为首,为他马首是鞍,简直成了满京城的活祖宗。   张妤也不喜他,主要是陆谏这个人本性实在是恶劣。   对于幼年时的他,她印象不深。   因为自被禁足后,直到后来搬入公主府最偏僻的西院,她与他交集不深。   但是对于成年后的陆谏,她却恨得牙痒痒。   她撞见陆谏,源自某次意外。   那日,她因着采禾出嫁的事去找长公主争执,没想到在外边站了个把时辰,最后连面都没见上一眼。   她满身气愤的离开,半路却撞上了刚回府的陆谏,那会没注意,不小心将他新得的一块玉佩给撞碎了,由此也得罪了他。   至此后,这人就像个狗皮膏药似的,她走哪都能撞见。   还好的是,他们院子隔的远,她又时常不出院子,就算是出来也刻意避开他,所以俩人相见的次数加起来也不算多。   本也以为就这样等他自己厌烦了就好了,但没想到这人却越做越过分。   她至今还记得,陆谏某次不知发了什么疯,竟将一个青楼女子带进府里,领着那女子当着她的面调笑,简直不知道在恶心谁。   她原本不应该理会的,但是那次她没忍住,登时便将俩人推下了公主府的水塘,还好水塘不深。   不过就算是下人们及时将陆谏救了上来,他还是受了凉风,病了。   她因此吃了张鸣成十鞭的重罚,后来更是又被禁了一年的足。   禁足时,陆谏倒是来她院子外看过她。   不过在她眼里,更像是来看笑话似的。   他沉默的站在门外,脸上消瘦了许多,衣袍在他身上有些宽大,顶着一副苍白的脸色,那双勾人的桃花眼里没什么生气。   就那样病恹恹的注视着她,也不说话,瞧得她一头火气。   她立刻让人关了院门,此后有关陆谏的事,更是再不许下人传进来,自此是更讨厌这个继弟了。   所以这会瞧见幼年时的陆谏,动了动身子,缩在了人群后头。   她实在是不想多看这人几眼。   心里暗恼,自己死后还不得安宁,撞见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拜堂礼后,酒宴匆匆忙忙的开始了。   回来的陈嬷嬷和采禾扶着张妤,跟前头的管家询问了一句,就带着她到了前堂的主桌。   这张桌子因为只有两个人又都是小孩,所以被安排在了堂内偏僻的一角。   桌前恰好有根柱子挡着,若不是陈嬷嬷领着她,她还真看不到。   因着头昏,张妤大半个身子都支歪在陈嬷嬷身上,但还没等坐下桌子呢,那桌上便先蹬下来一个小胖子。   小胖子蹬蹬蹬的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带着哭腔道:“姐姐。”   声音里是满满的委屈。   张妤却有些迷茫的望着那小胖子,在看清小胖子的脸时,眼泪差点下来。   这是她还没死去的弟弟张单呀。   她与父亲因着大闹婚堂的事不愉后,此后更是生份了。   因为长时间的禁足加上得罪了长公主,张妤在长公主府里的日子过得十分不好,对于弟弟张单的关心也就少了很多。   而张单更是在某次意外中伤了腿,坡了脚,性格从此大变。   本是活泼开朗的人,一下子就变得阴沉、消极,经此一事后一蹶不振。   那会的张单已经彻彻底底的沦为一个不学无术,声色犬马的废物。   整日纵情声色,沉迷滥赌,谁的话都不听。   而最让她痛心的是,是他的死。   他死在了玉满楼一张青楼女的床上,成了满京城上下的笑话,简直让她悔不当初。   她十分后悔愧疚,若是当初自己对弟弟的关注多些,或者耐心些,是不是他也就不会如此了。   所以这一下瞧见还年幼的弟弟,张妤的眼眶瞬时红了,她弯下腰有些不敢相信的仔细瞧了瞧还年幼的弟弟。   身材略胖的张单睁着一双大圆眼,眼泪珠子还没掉下来,倒是被自己姐姐吓了一跳。他方才受了委屈,突然一见到姐姐便想哭诉,但他小脑袋瓜有些想不明白,自己这还没哭呢,怎么姐姐像是受了更大的委屈似的。   张单一下子忘了方才的事,抬起胖胖的手便要去擦:“姐姐,你怎么了?是病得难受吗?阿单给你吹吹,吹吹就不难受了。”   说着就嘟起了嘴,要去给她吹。   张单知道姐姐落水了,这几日也得了病,因为父亲怕姐姐过气给他,所以也不允许他去看她,这突然见到姐姐反常的动作,还以为她生病难受。   用他小脑袋瓜想的就是,生病了就要喝苦兮兮的药,可难受了。   张妤摇了摇头,一把将张单抱紧了。   若说方才她还不知道这是梦还是什么,但现在她却万分希望不是梦了,天知道她有多庆幸能再见到弟弟张单。   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她还记得母亲临别前,嘱托她好好照顾弟弟的话,但她没有做到,由此一想,眼角越发酸涩了。   张单对于自己姐姐过于用力的拥抱有些不适,在她怀里扭了扭胖脸。   张妤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正要松开他,桌前又传来一声冷哼,听着有些耳熟。   抬头,还真是陆谏。   陆谏坐在方椅上,晃晃悠悠的摇着自己的小腿,他双手交叉,置于胸口,看着抱在一起的俩人撇了撇嘴。   玉冠将他全部的墨发挽住,使得精致白皙的小脸全部露出,小巧的下巴微抬,平日里傲慢的气焰更甚。   陆谏今日心情不佳,一下看到俩人亲善、有爱的场面,更加碍眼。   这让他面色看起来更加不善。   精巧如玉的小白脸上,那双还没张开的桃花眼里,是满满的郁色。   在注意到张妤盯着他的脸过长时辰后,想起了往日那些下人嚼舌根说他漂亮的话,脸色有些发黑。   恶狠狠的瞪了眼张妤,对着她怀里的张单道:“小胖子,别以为你叫了你姐来,小爷就怕了你。告诉你,这鱼该是小爷的,就是小爷的。”   说完脑袋瓜一转,踢了脚后头的小厮言清:“狗奴才,还不快把小爷的鱼端过来,没眼力见的东西!”   言清是个十一二岁大的小厮,被踢了一脚也笑呵呵的,没丝毫犹豫,原本摆在张单位子上的鱼立刻换了个个,搁在了陆谏的面前。   小阎王得意的冲他们一笑。   张妤这才明白,原来这俩人是跟条鱼杠上了。   怀里弟弟张单明显被刺激到了,见鱼盘被端走,小嘴一撇,方才只是哭腔,现下是彻底哭出来了。   张单自小就喜食鱼,而且他年纪小,得不到要的东西自然更加委屈。   若是以前的张妤,此刻必定会劝着他,毕竟陆谏的身份实在不是轻易能招惹的。   不过现在的张妤还发着烧,脑子也有些昏,尚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看着陆谏那张得意带笑的脸,猛然想起了以前被打的那十鞭,如今想起来都觉得后背疼,和着弟弟张单的哭声,一下子就将她积压的怨念激发了出来,而后在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扣着鱼盘将整条鱼直接冲着那人倒过去了。   她的动作又快又突然,没有人反应过来。   便是站在她旁边的陈嬷嬷也没有反应过来。   事发突然,张单愣愣的看着那鱼汁从陆谏白得跟馒头一样的脸上滑下,打了个哭嗝。   陆谏有些懵,那双乌黑发沉的大眼睛瞪得大大的。   直到鱼汁流过脸颊,滴在他精美的衣领上。   他感到有冰冰凉凉的液体流过,带着一股子鱼腥味。   陈嬷嬷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反应过来后心尖一抖,这可是老爷和长公主的婚堂,要是出了事不说自家姑娘,便是她们几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不幸中的万幸,鱼汁不算热。   她看着张妤发昏的眼神,还有些发烫的脸颊,立刻上前轻轻推了她一把,声音里有着掩藏不住的慌乱:“姑娘!”   汤汁滴答落在张妤的手上,轻轻一颤,像是突然间被什么东西给蛰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声让张妤瞬间惊醒,意识到了什么。此刻的场景并没有像梦一样快速闪过,而更是像真实的场面。   被浇了一身的陆谏小脸板得死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汤汁染成晦涩的衣袍,还在滴答落着汤汁。   茫然过后是瞬时升腾起的火气,这火气来势汹汹,势要将始作俑者烧毁,陆谏从来没有想过,这人竟敢如此对他。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还需要养养,哈哈哈。   (之后更新时间放在下午三点) 第4章   张妤先一步动手。   她在陆谏抬手时,便赶忙先一步截住了他的嘴。   脸色变的十分快,眼睛睁得比他还大,隐有害怕的泪珠。   她一双眼本就大,这般故意为之,愈发显得娇柔无力。   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背后人瞧着是在给他擦嘴,但只有陆谏知道,这人明明是更加死命的捂住,然那人却还满脸委屈,哆哆嗦嗦道:“抱……抱歉世子,小女方才手抖,不是故意的……您放心,我这就带您下去换身衣裳。”   陆谏奋力挣扎,憋红了一张小白脸。   陈嬷嬷反应也快,在瞅见张妤的动作时,赶忙上前帮忙,配合着张妤驾着陆世子往后屋走。   顺便还暗带警告的盯了一眼周围的奴仆,示意他们打掩护。   陈嬷嬷一边死死擒住陆谏的双手,一边发抖道:“世子……世子爷您别担心,老奴和姑娘这就带您下去梳洗梳洗。”   被两人架着走的陆谏奋力挣扎,乌黑浓墨的眼眸里只望着张妤,里头是凶猛的怒火。   像是一头奋力挣扎的小野兽,但到底年纪小,就算挣扎,仍是摆脱不得俩人的桎梏,因此只能任由人为之。   他的眸色很深,里头的郁色浓重,望着她的那股暗色,某一瞬让张妤晃了神。   而就在她愣神的功夫,她突感到手腹一阵疼痛,轻吱出声。   言清被吓傻了。   等他惊醒的时候,大叫了起来:“你们……”   但只出口两个字便遭遇了同等的对待。   采禾抱住了他,拖着他一同跟着张妤,虽然慌张,但手抓得很紧。   拖拽过程中,张妤的手腹越发吃疼,她倒吸口凉气,望着那双眼睛,心一狠,手弯成刀,一下劈在了他的颈脖上。   直到那双漂亮的眼珠子闭上,张妤才松了口气,宛若活了过来。   昏过去前,陆谏那双眼里死死盯着她,某一瞬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又见着了从前的陆谏。   远处,张父在各桌敬酒,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的状况。   婚堂本就闹腾的厉害,况且张妤他们这桌又只是几个小孩,就算有人注意到也只以为这几个小孩子在玩闹。   夜半,酒宴散去。   陈嬷嬷回屋后,看着气定神闲躺在长椅上的张妤,忧愁道:“姑娘,世子回府了。”   两个时辰前,张妤敲晕陆谏后,立马便让陈嬷嬷等人将他带回后堂了,而现在便听闻他人已醒,并且走了的消息。   “他醒来没有闹?”被方才这么一闹,张妤昏沉的头清醒了不少。   陈嬷嬷摇了摇头。   张妤蹙眉,不知那陆谏在想什么了,难不成是方才丢了面子,嫌说出去丢人,所以才这般安稳无事的走了?   陈嬷嬷见姑娘沉默,安慰她:“院子离主院比较远,奴婢也特地让下人们管好了嘴巴,长公主那边不知情。”   张妤松了口气。   不过话虽这样说,但陈嬷嬷心里还是愁的。她可还记得陆世子离开前那阴沉的脸色,瞅得她这般岁数的人都忍不住发抖。   经历这事,自家姑娘和陆世子这仇算是结下了,这可好生是好。   张妤也忧愁,不过不是关于陆谏的事。   她之前头还昏胀得厉害,现下清醒些,被方才的事一惊,才觉得现在有些不对劲。   实在是这个梦太过于真实了,若是自己死了的话,为何会有如此清晰的五感?   她想不明白,用手揉了揉脑袋。   “呀,姑娘,您手怎么流血了。”正忧愁到一半的陈嬷嬷,突然发现自家姑娘手背上有丝丝血迹,吓了一跳,“这怎么伤的?”   血是从手掌流出来的。   张妤摊开手,只见手掌下尾,有两排小小的牙印,是方才陆谏在她手腹上咬的。   咬的时辰不长,因为破了些外皮,所以瞧着有些可怖罢了。   方才她一直没注意,现下被陈嬷嬷一说,倒是觉得有些疼了,思及此想到罪魁祸首,骂了句嘴。   之前还好她动作快,若是照那厮的力道再给他咬下去,自己这手怕是都得给他咬废了。   张妤冷哼了两声,一想起便觉得那一掌力道劈得轻了些。   她检查手掌的同时,鼻尖闻到了一股子鱼腥味。   微微眯了眯眼,看着那只手,白皙稚嫩,而疼痛与腥味,也清晰敏感得她不能忽视,越来越不像是梦了。   若真是梦,怎会这般真实?   一思及此,张妤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激烈的流动起来,她的心跳得急快,轻轻地压了压掌上的牙印处,而疼痛开始加剧。   张妤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快跳出来了。   她急忙快速的瞅了瞅周围的环境,摸了摸自己坐下触感真实的木床,双眼也开始变得兴奋。   “而今是什么年份?”   一旁,正在找药的陈嬷嬷,并没有注意到她反常的动作:“顺德二十三年。”   待找着药瓶了,陈嬷嬷才松了口气:“老奴下次骂采禾的时候,您可千万不能再拦着了,这丫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连药瓶都能……”   转过身的她,愣愣的看着突然兴奋起来的张妤,一脸困惑。   明明方才还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怎么会突然这么兴奋了,便是眼里都藏不住的欢喜之色。   可是明明刚才差点捅了篓子,姑娘兴奋个什么劲?   而就在她发愣的过程,她看见自家姑娘竟然对着那流着血的手掌笑开了眼,那一双漂亮的月眉般的眼格外明亮。   本来有些病容的脸上也像是突然有了光似的,照得她忍不住酸了眼角。   自夫人离世后,姑娘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她记得姑娘是个明媚的性子,但近日里却很难在她脸上见到笑,她很欢欣能再见到姑娘这样的笑,但看着她伤的手,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姑娘,您这手可不能乱动。”   似是责备,但更是关怀的话,让张妤笑颜愈发深邃,弯成月牙般的眼里恍若有泪:“没事,我只觉得很开心。”   是啊,开心。   陈嬷嬷一脸莫名。   她压了压齿印,疼痛更显,旁边的陈嬷嬷吓得大呼小叫,但她心底的欢愉却愈甚。   张妤想,原来人真的可以重生一世啊,在她还是十二岁,还可以重来,还未嫁给顾经知的时候。   似乎,这一次的重来就是为了让她纠正以往的错误。   而后发生的事,更是让张妤确信自己重生的事实。   长公主在与张父成婚的第二日,便提议全府搬去长公主府邸。   作为当朝最受宠的公主,长公主的府邸自然是十分气派的,就连里头的花草树木都十分有讲究,据闻光是花圃园林都有数十个花匠打理,长公主府的花圃素来有名。   张鸣成自然是没意见的,而张妤跟张单两个小孩,也没人指望他们的意见。   于是这个提议在刚提出时就被同意了。   长公主府坐落在东街的正中央。   东街大多都是功勋世家的府邸,地界雅静,少有行商过客,是个有钱有权才能住得起的地界。   入住公主府前,张鸣成叫来了张妤跟张单。   “阿单、阿妤,你俩各自选个院子吧,我看其他院子太远了,只东院两个院落我瞧着还不错。要不阿单你选拂晓院,阿单你就住佳人院吧,可有异议?”张鸣成说这话时捧着杯茶,他语气兴奋,下颚微抬。   自从与长公主成婚后,他身上的畏缩之气像是突然间散开了,眼中的傲慢开始多了起来。   张妤也比较兴奋,自从知道自己竟然重生后,她十分激动,待慢慢的接受这个事实后,才逐渐平静下来。   听着张鸣成的话,张妤低头瞅了眼并不太情愿的张单。   佳人院是东院北角的一处院落,院落精致小巧,环境也僻静,不过离长公主的主院落比较远,更要命的是,它与陆谏的院子只隔着一堵墙。   “父亲,女儿觉得不妥。”   她说完,张鸣成眉头微蹙,似有不满,在他开口前,张妤立刻接道:“父亲,不如还是女儿去佳人院住吧。这名字一听便像是女子的院落,阿单毕竟是个男孩子,说出去也不大好听。”   张妤说完后,张鸣成皱眉沉思了一会。   他想的简单,张单与陆世子住的近有利于往后加深感情,也利于张单的仕途,毕竟陆世子不光是长公主的儿子,更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外甥,关系好了,往后对于儿子的好处是少不了的。   不过听张妤这一番说法,倒是觉得自己没思虑齐全,这佳人院确实不是个男孩子该住的院名。   下边的张单也听见了,瞬时大喊:“阿单是男孩子,阿单不住女孩子的院子!”   这一下,张鸣成眉头蹙得更厉害了。   张妤继续加把火:“况且这改名字也不大妥当,咱们刚来长公主府便要改公主院子的名字,怕是长公主心里也不大舒坦吧?”   一提及恐惹长公主忌,张鸣成再不犹豫,当下便应了。   他想着若是院子都还没住就惹了长公主不快,可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以后也是一家人,要让张单和世子亲近的机会也多,也不差这么一间院子的。   这么一想,张鸣成心思定了定。   张妤见此,便知他听进去了。   前世里,她并不住佳人院。   那时她心中郁结,死活不想跟他们离得近,长公主那会也不喜她,于是最后她被安排去了府里最偏的西院,破败还不方便。   而弟弟张单虽然不满,却是最后老老实实住进佳人院的。   但这一世,她绝对不会让弟弟张单住在陆谏旁边。   既然是重生,那总得将前世错的地方改回来,谁知道上世张单的堕落,有没有陆谏的一份力。 第5章   张单知道姐姐代替自己,住到陆世子院旁时,有些羞愧。   “阿姐,若是陆世子欺负你了,你放心,阿单一定一定……”张单小胖脸憋得通红,但想到在那人手上吃的暗亏,最后还是泄了气。   张妤倒没什么,见着他这样,笑了笑,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小胖脸:“姐姐不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好好的,阿姐便开心了。”   大概张单不知道,能再次见到他,她有多欢欣。只要他好好活着,便是她最大的欣慰。   张单不明白这些,于是皱着一张小胖脸。   安慰好张单后,张妤就领着陈嬷嬷他们回厢房收拾屋里的物件去了。   对于要搬进长公主府,采禾她们这些小丫头是十分兴奋的。长公主府比起小门小户的张府来,自是气派华丽多了。   倒是陈嬷嬷叹了好几回气。   她待在张府最久,对府中的感情比起年轻的丫鬟们来说,自然感情最深。   “夫人,老爷决定要搬去长公主府了,以后奴婢来看您的机会就少了,您可千万别怪奴婢。还有奴婢知道您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姑娘和公子,您放心,往后奴婢一定替您伺候好姑娘,让您在九泉下能安心。”   狭小阴暗的祠堂内,陈嬷嬷对着一个牌位磕了三个头,站起时注意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张妤。   她惊呼:“姑娘?!”手上的香差点掉了。   张妤冲她笑了笑,替她扶好香。   陈嬷嬷见她望着狭窄的供香桌子,眼角有些发酸。   她作为奴婢,不敢说主子的不好,但是心里头也还是怨老爷的。   夫人和老爷也算是少年夫妻,从前老爷没做官之前俩人一起过过苦日子。夫人那会也就熬坏了身子,结果现今夫人才病逝一个月有余,老爷就赶忙娶了新夫人,不闻不问。还把牌位安排在府里这么个偏僻的小屋里,不说姑娘,便是作为奴婢的陈嬷嬷自己都觉得心寒。   果真,这世间都是只听新人笑,不见旧人愁的薄情郎。   陈嬷嬷活了大半辈子,看的东西也多了,所以只伤感了一瞬,便收拾好了心情,望着定定不说话的张妤,叹口气,插好香:“姑娘,您一定有话跟夫人说吧,奴婢在门外替您守着。”   陈嬷嬷步子在跨上门槛前,还是多了句嘴:“姑娘,关于老爷的事,是您想管也管不了的,既然如此何必给自己添一道堵烦呢,不如自个活的开心才是正事。夫人生前最喜欢看您笑,想必死后也不希望姑娘您因着她的事活得不开心。再者您跟老爷犟下去也没好事,这往后您和公子能靠的只有老爷,若是惹了老爷厌了,还不是姑娘您吃亏。”   说完,陈嬷嬷就走了,还替她掩好了门。   堂内一时只剩下张妤,和对面桌上一块长长的牌位。   前世,陈嬷嬷也跟她说过同样的话,不过那时的她听不进去,于是将自己困守在狭隘的偏执里,放不下恨也放不开自己,现在——   她伸手摸了摸那长长的牌位,屋子因为阴暗潮湿,只短短月余,牌位便有一股子霉味。   她无奈的笑了笑,觉得要原谅张鸣成,实在是有些难为人。   不过到底心境比从前的自己,好上了许多。   至少,不会如前世一般冲动,分不清自己寄人篱下的状况。   张鸣成担心长公主介意,在匆匆办完亡妻的丧事后,就将她的祠堂安排在了府里偏僻狭小的一处下人房,这屋子阴暗潮湿,连月色照进来都暗了三分。   现今他成了当朝驸马,也没人敢当面指他脊梁骨。   白皙的手指穿过漆黑的牌位,宛若玉脂,黑色底色的牌位上,是几个鎏金的字眼:先贤妻叶婉约之灵位。   张妤看着这几个字,差点轻嗤出声。   她都不知道张鸣成写这几个字在上头羞不羞愧。   张妤记得,在阿娘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府里便接到了长公主要下嫁的圣旨。   她握着阿娘无力却尚有余温的手,哭的撕心裂肺,而门外却是她父亲一遍又一遍的问话:“真的吗!这是真的?长公主真的要下嫁给给本官?!”   她的父亲,本该悲戚、伤感、哭泣的,但是他却欢愉、兴奋,以及激动。   她的父亲在激动什么,在激动阿娘死的好,死的巧吗?   手指绷紧在牌位上,很快松开。   “阿娘,我从前沉湎于您的离开,没有照顾好阿单,也辜负了您让我好好活下去的话,所以这世重来,是您给我的机会吗?”   月色照上漆黑的牌位,缕缕的香蜿蜒而起,缠绕其间,那几个鎏金的字眼某一瞬也像是反出了光。   良久,室内安静如常。   “阿娘放心,我会照顾好阿单的,然后好好活着,我会比他们活得都好。”   说话的人,面色如窗外的月光,冷清又孤寂。   “我会让他后悔的。”   这话混在窗外吹进的凉风中,模糊不清,又宛如漂浮进冷月的光晕里,满含复杂情绪。   月色朦胧,冷风骤起,带着一点透骨的寒意。   逝者已逝,而爱恨为生者所铭记。   张妤他们隔日里搬去了长公主府邸。   张府落锁前,张妤带着张单在大门外深深鞠了一躬。   张单年纪小,加之叶母生前因着身子的原因,对他照顾不多,所以他对于叶母的离开并没有张妤这么重的感伤情绪。   这时见阿姐拉着他,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总是嬉笑的小胖脸上也沉了下来,庄重的跟着鞠了一躬,鞠完后望着姐姐张妤:“阿姐,等我们下次回来接阿娘吗?”   张妤听他这话,揉了揉他的脑袋,眉眼弯起:“是啊,下次回来接她。”   他们是午时到的长公主府。   到时长公主在忙,所以并没有接见他们。   张妤并不意外,在从前,刘曼一直好像都很忙,隔三差五的就不在府邸。   张鸣成前一天便搬过去了,所以这会交代了他们几句别惹事,就让公主府管家送了他们俩去新院子。   拂晓院离主院近,张单先回了新院子了。   最后的张妤,乖巧的跟在管家王延身后。   虽有好奇的奴仆偷看她,但她脸色未变。   长公主府很大,张单的院子离她有些远,所以这下子她需要绕过长公主府大半个院子,沿途碰着几个向她行礼的下人,她皆以和善的笑回应。   边上的王延瞧着,心里略微定了定。   王延已经做了很多年公主府管家了,见识上当然也比普通芝麻绿豆的小官多上一些。加上往日进出公主府的都是些达官显贵,所以他有些看不上眼张鸣成,这么一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驸马,更别说,张妤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了。   他虽然心里不屑,但面子上做的十分好。   张妤走的慢,也不管旁边的王管家在想什么。   方才她忙着应叽叽喳喳张单的话,没时间理会其他的心绪,这会看着这长公主府里熟悉又大多陌生的环境,内心颇为感慨。   直至出嫁时,她在长公主府一共住了六年。   然后就是这不短的六年,却依旧让她觉得公主府陌生的可怕。   在公主府的六年她过的事事不顺,因为得罪了长公主,府里的下人都看轻她。平日里不是克扣份例,便是冷嘲热讽。   还有那背地里的闲言碎语。   嘲讽她死了娘亲,议论她被长公主扇的那一巴掌,更不屑的,是说她没骨气的在公主府里混吃混住。   她害怕听到那些话,于是将自己困在那个院子,不愿走出去,活的偏激又满腹怨恨。   她将自己困的太久了,久到自己都忘了这是个枷锁。她不该一直沉湎于那些耗费她活力的情绪,日日悲春伤秋,她该看到的是那些因着自己,而痛苦的人,例如临死前还挂念着她的陈嬷嬷,例如被迫出嫁哭红脸的采禾,更例如张单那张怨愤的脸……   张妤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本怨恨的眼神,清明了许多。   她还记得那狭小荒凉的院子里有颗梅树,每到冬日那梅花便宛如殷红的胭脂般,装点在院子里,那是院子里最美的一处景了。   院子里的炭火被下人克扣,她冻到手脚发冷的时候,就会到院子里望着那梅树发呆。有时候她真是羡慕死那梅花了,开得美艳又不脱俗,长在严寒之季却能脱离外界的冷,多令人羡慕啊。   哪像她,缩手缩脚的,活得灰头土脸。   她必须忍下去,从前的事,她再也不想再见一次。   王延不知道她是怎么了,见她望着府里的西边,还以为她是不知该往哪走,客套又疏离的笑道:“张姑娘,您院子在右边。”   张妤转头,看着王延,他脸上讨好的笑让她某一瞬产生恍惚。   她以前得罪了长公主,所以府里的下人也不拿正眼看她,王延这种趋炎附势的,更是没给过她什么好脸。   这过程十分短暂,短暂到王延还没理解她眼中的神色,她就已经收拾好了情绪,道:“我知道。”   说着,抬步向右走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见咯。 第6章   王延在越接近院子时,心里就越紧张。   直念叨着最好不要碰上陆世子,结果也是真不走运,他这心里刚祈祷完,就看见了院子里那背着他们站着的人,心里一咯噔。   在望见他旁边那毛茸茸的生物时,心更是沉到了底。   陆谏的院门大门敞开着,上头写着“才子院”。   看见这三个字,张妤有些好笑,不知道陆谏选这么个文绉绉的院子时,堵不堵得慌。   不过她也不关心这些,她的院子就在一旁,离着陆谏的院子,隔着一堵墙。   张妤抬脚便想往前走,被旁边有些紧张的王管家拦了拦,脸色不自然道:“张姑娘,这院子便是咱们世子的院子了。”   说着顿了顿:“世子他脾气不太好,但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你平日里别与他犯冲就行,还有……世子身旁那只黑狗,性子有些凶,您以后见着了,躲着些。”   王延提点完,张妤面色并未有害怕,他还要再说,张妤已经抬脚走了。   他们还是惊动了院子里头的人。   或者说,没准院子里的人一直都在等她们。   阿八在张妤他们一伙人靠近的时候就察觉了,狗头立刻转了过来,冲着他们“汪汪”大叫。   连带着陆谏也一同转过身来,望见张妤时,一瞬脸色阴得厉害。   相比较他不善意的眼神,张妤更关注的是他身边那条大狗。   那是条十分高大的狗,骨架比之本朝的狗来得都更高大,那大狗全身的毛发也十分长,站起时有旁边陆谏的一半高,狗褐色的眼瞳瞅着张妤十分与他主人一般,十分不善意。   这是条凶猛的外邦狗。   张妤是记得这条狗的,印象里它好像叫“阿八”。   阿八是陆谏从小养到大的外邦狗,从前张妤第一次到是在阿八七岁时,也就是陆谏十五岁时。   那会这只阿八已经完全成年,比现在还要高上许多,快赶上小半个成年人的高度,整日里凶神恶煞的,逮谁咬谁。   除了陆谏之外,便是伺候它饭食的下人似乎都被它伤过,总之,是条恶犬。   听闻陆谏十分宠爱这只狗。   从前若是谁有事犯在他头上,他便喜欢用这只狗替他教训人,被咬者不是全身骨肉撕碎,便是半死不残。   阿八混了外邦的血统,野性比京城的狗来的凶,此刻对着张妤露出一双小尖牙,像是要发力上去咬她一口。   只有对着陆谏,它才会摇尾乞怜。   不过这会的阿八才只有一岁左右,虽然外表凶悍,但也还只是只稚嫩的小恶狗。   陆谏他眯了眯眼,牵着小恶狗出来了:“呦,这是谁呀。”   陆谏虽然年纪小,但是气势很足,加上他旁边牵着一只一看就很凶猛的狗,让跟着张妤一道来陈嬷嬷和采禾,还有一帮抬着箱子的小丫鬟们都往后缩了缩,跪下来直呼:“世子。”   王延也有些悚。   他颤巍巍的向前挪了一小步,避开那大狗,对着狗旁边的主人,一张笑脸强壮镇定道:“世子,这是张驸马的女儿,往后就住在您隔壁院子,还请世子您多担待。”   说着,使眼色想让张妤她们先过去。   陈嬷嬷刚扶着张妤想走,就听陆谏不紧不慢的道:“站住,谁准你们走的。”   他把狗绳往她们面前松了松,大狗往前挪了两爪子,一下子就堵住了张妤的前路。   王延心里暗道不好,面上仍是笑呵呵的,对着陆谏道:“世子,您这是有什么事吗?”“这张姑娘今日刚搬来,还有不少物件要收拾,不若让她们先走,您有什么事,吩咐给   小的便好。”   陆谏理都没理,直接呵道:“滚边上去!”   王延还要说,最后被陆谏一个眼神一瞅,直接闭了嘴,麻溜的滚到了边上。想起长公主的吩咐,还是站得不远,在旁边紧张的看着。   世子的脾气他是了解的,那是个天王老子都不怕的性子,他真怕出什么事。   陈嬷嬷见着王延走开就知道不好了,先一步冲到陆谏面前,跪下磕头:“世子大人,咱们姑娘往后就是您的继姐了,以后就住在您隔壁院子,若是从前有什么误会的,还请世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误要怪罪咱们姑娘。若是您真的要怪罪,那便怪罪奴婢吧。 ”   说着磕了个头。   陆谏却轻嗤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   继姐?   说什么笑话呢。   他那双桃花眼露出嘲讽,转眼就记起这个老奴就是那会帮着张妤冲自己动手的那个,一时心头火大。   想起昨日受的憋屈,陆谏觉得胸腔里宛若拱了把火在烧。那日他沐浴了三次,到现在为止,仍然觉得身上还是能闻见那股子鱼腥味。   “磕这么小声,是当小爷耳朵聋吗?!”   陈嬷嬷白着脸,“砰砰”磕起了头。   陆谏哼了一声。   半晌,突然露出一个恶劣的笑。   他猛地将阿八的绳子向着陈嬷嬷的面前松了松,让阿八整个狗身子都扑在了陈嬷嬷面前,喷出的鼻息甚至都吹动了陈嬷嬷的发丝。   陆谏力道拿捏得很好,小恶犬的狗头恰好离陈嬷嬷头顶只有几寸距离。   跪着的陈嬷嬷脸色难看的很,她感受到头顶那强烈的鼻息,猛烈的,像是下一瞬就要咬断她的脖子。   陈嬷嬷缩了缩脖子,不敢抬头,愈发用力的磕头,边磕边道:“世子恕罪!世子恕罪……”   这几下当然也没让陆谏消气,他指着阿八骂道:“真是只狗奴才,主子都没说话呢,瞎嚷嚷什么。”   陈嬷嬷这下子是再也不敢开口了,只能沉默的用力磕头,力道之大,震得旁边的张妤心也跟着猛地颤动。   她虽然外表仍旧淡定,但是手上的帕子早已被捏皱了,只是不想在陆谏面前露怯的心强撑着她平静的站着。   张妤知道,陆谏这般想踩的,是她的脸面,而陈嬷嬷会如此,也是为了她。   倒是张妤,在见到陈嬷嬷磕头的时候就忍不住了,不过在扫到她递过来,充满恳求的眼神时,还是咬着牙忍住了动作,别开了脸。   她知道,陈嬷嬷是不想她再招惹陆谏的不快。   以陈嬷嬷的想法,毕竟陆谏是世子,这府里他才是正经的主子。   若是她这几个头,能将之前姑娘的罪给磕掉了,她恨不得再多磕几个。   瞅着陈嬷嬷逐渐染红的额头,和那人丝毫未松口的神情,张妤捏着帕子的手攥紧了紧,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与恨意。   果然陆谏这人,不管幼时还是年长,都令人生厌。   这一刻周遭格外安静,陈嬷嬷磕头的声音于是愈发作响,但面前的陆谏一直专注着摸着阿八的大狗头,一句开口停下的动向也无,于是陈嬷嬷只能一直磕着。   陆谏教训了上次得罪他的奴仆,心情还不错。   然余光瞥到低头沉默的张妤时,又开始觉得不舒服起来。   他眸底闪过一丝暗光,突然一掌拍在阿八的肥屁股上。   阿八吃疼,身子瞬时往前探出半个,仰头大嚎了两声。   而这时,一直瞅着陈默默的张妤,被阿八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顿时急忙往后退了半步。   陈嬷嬷站起身时慢了点,不过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扑在了她的身前,紧紧抱住她,身子有些抖。   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倒是传来那个不过她胸高的人哈哈大笑的声音。   阿八脖子上的绳子被他攥在手里,方才只是少年的顽劣心态。   陈嬷嬷见她没有受伤后,紧接着又跪了下去,磕头的力道又重了,身子也抖得厉害。   张妤的脸色非常难看,她看着陆谏那张精致白嫩的脸,却像是看见了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厉鬼,她攥紧帕子的手松了,帕子露出被揉破的边角。   脸上并没有很明显的变化,只是嘴角露出了一点笑意,不及眼底:“世子,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一件事。”   陆谏这会心情好,再次摸着阿八狗头,还有心情搭她的话:“嗯?”   张妤没在意,脸上笑的自然:“我往日里听说这狗啊,越长越跟主子像,以往是不信的,而今一看倒没觉得说错了。”   陆谏摸阿八头的动作顿下来了。   她,她说什么?!   她是说他跟狗一样?!   陆谏登时怒着一双眼睛瞪着她,夹杂着之前的旧账,让他眼底恍若有火光,他咬牙道:“你胆敢再说一遍!”   张妤是不敢的。   陆谏毕竟是长公主府真正的主子,她是个刚搬来的外人,若是不想再跟从前一样,必定不能把他得罪狠了。   她虽然厌恶他,但也知道,真硬碰硬的话,她绝对讨不了好。   于是张妤在陆谏的凶恶眼神下,瞬时就收了笑,像是被吓住了:“我是说您威武凶猛,便是养在身边的狗都比常人养的更威猛些呢。”   轻咬下唇,表情无辜,有几分委屈的样子,余光却瞥向旁边蹙眉的王延。   至少传到长公主的耳里,不是她欺负了陆谏。   因为这些,她死命克制住情绪,颤巍巍道:“之前是小女无礼在先,还请世子您不要与小女计较。”   说着,福了个身子。   陆谏是知道面前人会装的,但也没料到,她如此出乎意料的求饶。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 第7章   若是对面的人再多说一句,他保管会做些什么,或是松开手中阿八的绳子,或是喊来府里的下人,总之他一定会让面前的人知道得罪他的下场,但是可恶的是面前的人并没有像那日那么硬气,竟突然之间低了头。   她的肌肤本就苍白,这么一下,犹然欲泣的眼中,宛若有泪将落不落,完全就是一副柔弱姑娘的样子。   但陆谏心底清楚,这不是她。   这让他觉得有些烦躁。   阿八像是也感受到了他的心绪,有些焦躁不安的扒拉自己的前后爪。   “世子,您消消气,张姑娘这话是夸您呢,夸您。”边上的王延知道自己站不住了,赶忙上前来,硬着头皮道。   陆谏没理他。   他又不是聋的,难道还听不出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夸他,摆明了就是在指桑骂槐。   登时便想松了牵阿八的绳子。   王延像是看出了他的意图,心急道:“世子,长公主吩咐过,说是要让世子您和张姑娘好好相处的……”   陆谏厉声道:“闭嘴!”   在提到“长公主”这三个字时,他的十分阴沉的扫了王延一眼,让王延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腾的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王延头触地,汗一直从脑门落入脸侧,但他不敢擦。   张妤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这会也没出声。   没人说话,场面静了下来。   阿八的鼻子噗嗤噗嗤的呼气,这会显得十分响亮,不过这次不是冲着陈嬷嬷,而是哆嗦着的王延。   王延此刻悔的要死。   “世子您怎么还在这呀,这宫里都已经来催好几次了,这要是进宫晚了,皇上该生气了!”院子里头,言清跑了出来。   他的话虽然聒噪,但是也打破了僵局。   言清方才知道了驸马家的姑娘要住到隔壁院的消息,赶忙让屋里的下人将宫里头赐下的贵重物品收起来,不过才这么一转头的功夫,就发现自家世子出院子了。   “世子,咱们还是抓紧时辰进宫吧!”不明所以的言清走到陆谏身边焦急道。   “吵死了!”陆谏瞪了言清一眼,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烦躁。   言清脸上有些委屈,但还是念道:“世子,咱们还是快回院子换身衣裳吧,不然的话,进宫得错过时辰了。”   自上次从张府回来后,世子的脸色就没好看过,冷眼瞅了他好几日,吓得他差点都以为自己要被世子赶出去了。   可他那日也没办法啊,他也不知道,那张姑娘旁边叫采禾的丫鬟力气怎么那么大,连自己都挣脱不得。   想着想着,言清将眼神放到了张妤身后跪着的人群里,待看到那个身子娇小的人,委屈的瘪了瘪嘴。   被言清这么一打乱,陆谏之后倒是并没有做什么事。他朝跪着的王延冷哼了一声后,便去看了张妤。   语气听不出到底有多怒,但是心情绝对不好:“咋俩的事没完。”   说完这一句后,转身牵着阿八回了院子。   言清表情伤感,不知方才是发生了什么事。   最后冲着张妤和王管家点了点头,跟着回了院子。   垂头耷拉的样子,活像是第二只委屈的阿八。   王延等他们完全消失后,才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他腿肚子直到现在还打着颤,果真这小祖宗见一次就让他短寿几年。   因为刚刚发生的事,王延有些敷衍的将张妤她们带进院子后,就走了。   张妤院里指挥众人收拾东西的时候,陆谏刚好带着一帮人出院子。   这一次他身旁没再跟着小恶狗,只换了身黑袍金边的锦袍,衬的小脸更白了。见着张妤在看他,十分桀骜的抬了抬下巴,朝她哼了哼鼻,那样子,莫名的让张妤想起了阿八。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恶犬。   望着趾高气昂而去的陆谏,和他身后一行颤颤巍巍的仆从,站在张妤身边的陈嬷嬷有些忧心忡忡:“这陆世子若是在皇上和长公主面前告姑娘您的状,这可怎么办呢?”   站在旁边指挥下人放东西的张妤愣了愣,想起了什么,蹙眉道:“他不会的。”   张妤能说这话的底气她自己都不清楚,只是来源于前世对陆谏的了解,好似她与他争斗以来,他从未在长公主或者皇上面前主动告过状,说来也是奇怪。   不过对于方才王延提到长公主时,陆谏的态度,倒是让她起了疑。   陈嬷嬷是不知道这些的,所以她叹了口气,暗示自己只能这么想了:“姑娘,咱们要不还是和老爷商量商量,和小少爷换个院子?”   陈嬷嬷心里不安,自家姑娘和陆世子眼瞅着关系越来越差,这住的这么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真出什么事可就完了。   她可还记得方才陆世子的话。   陈嬷嬷眼神中的忧色明显,张妤却没她那么担忧,她和陆谏的关系从没好过,也不在意这么一点半星的仇。   她只盯着陈嬷嬷的额际发呆。   陈嬷嬷是自小带她的,她前世年纪小,只觉得自己烦心事多,对于身边的人也并未多关注,直到陈嬷嬷去了,才知道她已经病的有多严重了。   想到这里,张妤喉咙有点紧。   她摇了摇头。   “这些事嬷嬷您不用操心,我自有打算,”她轻柔的用帕子拭了拭陈嬷嬷额际的脏污,“嬷嬷,等会我让采禾将姜大夫请来,给您看看额头吧。”   这会的陈嬷嬷身体健壮,还未发现有恶疾。   陈嬷嬷一听,连连摆手:“不行,这怎么可以,老奴等会抹个药便好了,哪至于为了老奴请大夫呀!”   张妤会这般说自是有打算的,她不记得陈嬷嬷是什么时候患病的,但是既然有机会,她必然是不愿往事重来的。   既然恰好有机会,她打算每月都让大夫给陈嬷嬷看看,若是有恶疾还是早些治。   张妤道:“嬷嬷你先别急,这也不光是为您,主要也是我前些日子得了风寒,这身子还是觉得不大舒坦,所以这才想着请姜大夫来看看。”   “这怎么又不舒服了呢,是昨晚受风了?不行不行,还是老奴去请吧,采禾这丫鬟笨手笨脚的,等会跟姜大夫连姑娘您的病都交代不清。”陈嬷嬷拒绝的神情才放下,很快又露了担忧。   陈嬷嬷之后便焦躁的出门了,完全忘了方才跟张妤说什么来着。   站在原地的张妤,转头望了望院外一丈高的围墙。   隔着厚厚的围墙对面,是陆谏的院落。   前世她将自己封锁在狭隘的院子里,就像是困在牢笼里的鸟,她期待着什么时候能飞出这方牢笼,但没想到走出了这座府邸,最后还是走到了含恨而终的地步。   那时她满腹怨恨,落入那样的地步也只怪自己识人不清。而今,她当然不打算走同一条路。   她不会逃避,她要好好的,享受这一切,她要带着张单,好好地,活下去。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怎么让陆谏消除对她的恨意。这一想,张妤就觉得头疼,懊恼自己那日怎会那么冲动。   但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以那厮的脾性,她只能祈祷,希望现今的陆谏年纪小,没那般记恨。   不过说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一世张妤隐忍太多的原因,这一世与陆谏争锋相对,她倒觉得十分舒畅,甚至,她开始隐隐期待,陆谏的报复手段。   毕竟这一世再怎样,还能比上一世更惨不成。   不过,她到底高估了这时候的陆谏。   第二日,张妤就感受到了陆谏的报复手段。   这日上午,张妤正皱着眉头喝汤药,采禾哭丧着脸走了进来。   “怎么了?”张妤将空了的碗搁在了远远的一边,虽然她已经不再是十二岁的张妤,但这药是真的难闻。   采禾委屈道:“姑娘,您新洗的衣裳没了。”   张妤一脸懵,采禾这才慢慢道。   采禾早上将洗好的衣裳放在后院晾晒,不想方才去看,好好的衣裳,全都被撕咬的七零八碎,还留着几个爪印。   这长公主府里,还有谁能养狗,不用想就知道。   张妤揉了揉脑袋,让采禾往后派人看着衣裳。只是些衣裳,她还并未有多看重。   然这事还没等解决呢,陈嬷嬷又接着走进来,一脸愁容的道:“姑娘,咱们院子门外那门槛让人给卸了。”   张妤讶然,最后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陆谏这是在讽她?   她摇了摇头,摆了摆手。   让她们都不要理会,她就想看看,陆谏还能耍什么花招。   然张妤没想到,之后发生的事更让她哭笑不得。   午后,张单上了门。   那会张妤正在院子里的亭子里喝茶。   她倒了杯茶,刚捧起就发现今日的茶有些不对劲。虽然色泽还是同样的颜色,但怎么闻都有股怪怪的味道,说来还有些莫名熟悉。   张妤犹豫了番,还是放下了。   但说也巧,张单这时候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眼珠子转到张妤面前的杯子时,二话没说就端了起来,一口猛灌下去。   下一刻,张单瞪大了眼,“噗”的一口,憋着脸全给喷了出来。   张妤反应虽然快,及时侧过了身子,但还是有些不小心溅到了,顿时有些闹心。   凉亭里的酸味倒是更浓了。   “阿姐,你既然喝醋怎的也不与我说说。”张单肥胖的小身子,抱着凉亭的栏杆,像是一个圆滚滚的圆球一样,边吐边道。   圆鼓鼓的面团子上,咳的涨红了脸。   张妤这才反应过来,难道她方才觉熟悉,原是这醋啊。 第8章   “阿姐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喝这些玩意的。”好不容易坐下的张单怨念道,身子避开桌上的茶壶远远的。   这怎么可能会是她的癖好,这明明就是某人的恶作剧。   但这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张妤便没有解释,只招呼下人重新上了壶茶,给张单漱口:“想必是哪个不知好歹的,给我上错了吧。”   她话说的大声,不知是想让谁听见。   张单只以为是她院子里的下人犯了错,念叨着让她好好教训教训,张妤含笑着应声。   “阿姐,你隔壁院子还有狗呀?”虽然漱完了口,但张单仍旧觉得嘴巴里怪怪的,不大舒坦,他从桌上摸了颗橘子,示意张妤给他拨开。   张妤边拨边道:“那是陆世子养的狗,凶的很,你以后见了可千万记得避着些。”   小恶犬现在幼小,还咬不死人,但要是被咬上一口,怕是也难受死。   张单回忆起方才的小黑狗,颇为认同的点着自己的小脑袋:“那小黑狗好凶呀,方才我进院子,还冲我嚎了好几声呢,要不是我跑的快,没准就被咬着了。”   张妤赶忙站起来,伸手想要看看他有没有受伤:“那你方才可是被伤着了?快给阿姐看看!”   张单没想到自家阿姐这般急切,赶忙摆手:“阿姐我当然没事,你别担心。”   他有些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腿,抬起下巴,颇有些得意的道:“阿弟这双腿,跑的多快呀,哪能被那小黑狗给追上。”   张妤撇过他那因为够不着地,而逛荡的小短腿,真是又粗又肥。闭着眼夸道:“就属你跑的快。”   张单咬了口张妤递给他的橘子,眉开眼笑,面上十分欢喜。   再之后,因为和陆谏住的近,担心隔壁院子又会出什么幺蛾子把戏,张妤便招呼张单回去了。   张单起初有些不开心,临到门前还抱着张妤的手耍赖不想走,但当看见隔壁院子门外牵着小恶狗的陆谏,立刻便道:“那阿姐我先回院子了。”   小短腿迈的飞快,然还是被小恶狗拦了路。   “你……你要干什么!”张单有些气虚的质问。   今日陆谏换了身骑马装,腰间还别着把小匕首,瞧着是刚从外头回府。   陆谏方才在骑马场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那人又对着他说了些阴阳怪气的话,听的他骑马的时候差点从马上掉下来,失了脸面,这会气不顺的很,冷哼了一声道:“这是小爷院子门外,小爷爱干什么干什么,你管的着嘛!”   阿八顺势冲张单嚎了嚎,这时机把握的,真不愧是条小恶狗。   张单最是怕狗,且他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陆谏,就害怕。还好张妤已经走了过来,他立刻便挽住了她的衣袖,委屈道:“阿姐。”   陆谏看见那小胖子竟然躲在张妤后边,更加不屑了。   张妤拉过张单,小心的避开阿八,对着陆谏笑道:“陆世子这是何意?”眼神示意自己眼前的阿八。   陆谏一见到张妤,更是冒火,瞧她那护犊子的样子,更不是滋味。这人在他面前凶的厉害,似乎只在这小胖子面前才难得有几分柔意。   不过他今日没心情跟他们闹,于是不屑道:“小爷才没兴趣跟个矮冬瓜作对。”   说着对着阿八喊:“阿八,回来!”   这一声后,阿八立刻撒开爪子奔回了陆谏的院子,瞧来,方才应是阿八自己跑过来的。   随后,张妤一直看着张单离开,才松口气。   双手插胸,伫立在门口的陆谏看着她戒备的样子,戏虐道:“没想到,这矮冬瓜跑的还挺快!”   一口一个矮冬瓜,听的张妤十分不舒服,撇了一眼得意的陆谏:“世子,您那弄鬼掉猴的手段,也高明不到哪去。 ”   起初陆谏还不懂她在说什么,待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她原是在嘲讽他这些天做的事。这一下就让陆谏再也笑不下去了,然那人却已走远了。   陆谏气的跺了跺脚,狠拍了下阿八的狗脑袋,拍的阿八呜咽一声,委屈的夹着尾巴进院子了。   “张妤,是你先招惹我的。”陆谏阴森森的盯着隔壁院子,咬着自己一排整齐雪白的牙齿,像是要从某人身上咬出一口肉来。   某日天未亮,一墙之隔的对面,狗吠人声吵得翻天,吵得张妤从睡梦中惊醒。   她叹了口气,喊了采禾进来。   采禾进来没等张妤问话,直接道:“姑娘,是隔壁院传过来的。”   采禾也已经习惯了隔壁院里经常闹事,此刻倒没搬进来的第一日那般大惊小怪。   “还不使人过去问问?”这不废话嘛,她当然知道了,这长公主府里除了那厮还有谁敢养狗。   自从上次她讽了陆谏后,院子里再未有衣裳撕碎或者是喝的里掺东西的事,只是这并不表示着结束,相反,陆谏更是上了头,就如今日。   一盏茶功夫,采禾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隔壁的吵闹声一瞬都未停息,张妤预料到了什么。   “姑娘,陆世子说……”采禾吞吞吐吐的。   “说什么了,快说!”   她蹙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这几日她病刚好,半夜被吵醒,脾气就更加不太好了。   “陆世子说他院子近日里有些闹鬼,怕是有什么脏东西进来了,所以世子说他要去去晦气。世子还说……若是姑娘您不满的话,大可换个院子。”   采禾后半段话怕她生气,说的轻。   张妤这会有些佩服陆谏了,上次她说了他手段幼稚,他之后几日就变着法给她整事,而今竟然连这点骗鬼的话也用上了。   闹鬼?   他怕是比鬼还能闹腾吧。   她挥了挥手,又让采禾退下去了。   第一日张妤无视。   第二日照样未理。   随后第三日第四日,隔壁依旧如此。   ……   第十日,张妤照着铜镜里两个略微发黑的眼圈,深呼了口气。   她怕是再这样下去,还真的要忍不住去陆谏面前,将那个奶娃子揍一顿了,可真能闹腾。以前她听说陆谏每天只需睡两三个时辰,那会她不信,这下子倒不得不信了。   隔壁院子每到三更便会响起各种吵闹声,这吵闹声就像是站在她和陆谏相隔的那堵墙传出来的,想都不用想这人目的是什么。   “姑娘,您起了吗?”   屋外,陈嬷嬷的声音和着隔壁院子的犬吠此起彼伏,今日是入住长公主府后的第一次合宴,她不能迟到。   “进来吧。”   梳洗过后,出院子时,陆谏的院子仍旧大门紧闭。里头的犬吠声倒是随着张妤出门后,小了许多。   张妤先去了张单的拂晓院。   自上次后,张单大概有十日没见到阿姐了,这一见到便很开心,不过想到阿姐这几日都没来找他,圆胖脸上又有些小气愤:“阿姐,你都不找阿单玩了,阿单可难受了,哼。”   他的语气是满满的控诉。   张妤这几日忙着收拾新院子,又忙着提防着陆谏,外加上怕将风寒传给他,确实没去见过他。   而张单呢,因着张妤旁边那一尊煞神,也不怎么想去,所以这一下,俩人有些日子没见了,不过张单的近况,张妤一直有让人报给她。   张妤捏了捏他的小胖脸,手感不错:“难受?那我怎么听说你住进新院子后很是开心,又是掏鸟窝又是上树的,前天还让院子里的下人帮你捉了半天的蛐蛐,这你还难受?”   底细被掏得一干二净,张单这一下可怜是装不下去了。   他努努嘴,敛去了方才的气愤,撒娇道:“可阿姐你就是没来看我啊。”这话里倒是真有几分委屈了。   张妤心里柔和成一片:“阿姐答应你,往后多去院子看看你,可好?”之后又哄了他几句,张单立刻便满脸开怀,一下子就忘了方才的控诉。   张妤看着他那张小胖脸,只觉得怎么看怎么舒坦。哪像某人,脾气比天大,恨不得拿个佛盘,给他供起来当祖宗了。   膳堂内张妤和张单先到,接着是张鸣成,见到她和张单时,询问了几句近日的状况。   自成婚后,张鸣成就很忙,忙着结交各色权贵。   虽然他现今是驸马爷了,但是脱去这层虚荣的身份,也就是一个京城管兵器库的小官,要真正融入进这帮权贵还需要耗费不少的精力。   最后来的是刚刚回府的长公主,陆谏一直没出现。   这是张妤自重生后第一次见刘曼。   尽管她不喜欢她,但不可否认,刘曼是个诱人的女人。   现今刚过摽梅之年的她宛如一朵盛放的艳花,一颦一簇都涵盖着诱惑,叫人转不开眼睛。但抬眉盼目间,也流露着属于她高贵身份的疏离。   “这是阿单和阿妤吧,长得真讨人喜欢。”   她的嗓音软糯但又不甜腻,有丝丝的沙哑,带给人无尽的想象,边上的张鸣成自她出现后,气势一下子就变了。   一下子像是沦为了仆从,时不时往她盘子里夹一筷子。   刘曼冲张鸣成笑笑,筷子却一下子都没动。视线往空着的位子上扫了一下,待未见着人时也并没有什么其他情绪,只是眼神很快的转向了张妤身上:“阿妤现今是住在佳人院吧。”   张妤低着头,张鸣成替她点头:“正是。”   刘曼看了他一眼,只笑,没说话。 第9章   她的笑意带不进眼底:“世子住在你院子旁边,他性子有些倔,往后若是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要请阿妤你多多体谅了。”   张鸣成这次也替她应道:“请公主放心,臣一定会好好告诫阿妤的。”   刘曼有些不悦,面上的笑淡了些:“本宫这第一次见你们,也没什么好送的,就送你们一人一块护身玉佩吧。”   边上的王延似是注意到了什么,赶忙奉了杯茶。   身后的侍卫很快的呈上来两块玉佩,通体的白玉,玉质虽不稀有,但也是贵重物件。   “这玉佩虽然比不上阿谏身上的那一块,但都是安国寺方丈大人开过光的,保你们平安。”   刘曼会这么说是有理由的。   陆谏身上那一块玉佩是从开国玉玺上剥下来的玉,其他的玉再好怕是也比不得那块有份量。   不过就算是这块玉不值钱,但搭上安国寺方丈开光这几个字,也算有价无市。   安国寺是京城有名望的寺庙,宫里的贵人们常常去烧香拜佛,连带着京城有权势的人家,没事也喜欢去拜拜佛,所以寺里出来的开光物件不少,但是能得安国寺方丈亲自开光的物件,就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   张鸣成见此,很是激动,正要替他们接过,旁边的王延极为有眼力见的站了出来:“既是公主赏赐,还不快亲自上前谢恩。”   张鸣成愣了一下,而后赶忙招呼着张单跟张妤上前去:“阿单阿妤,难得公主这么喜欢你们,还不快上前跪谢长公主的恩赐。”   这句话让张妤莫名的想起最后她求这人时的场面。   嘲弄,羞辱,这些表情就像是一刀刀刮在她的皮肉上。   看着那张一如既往美艳的脸,她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了一些事。   她看见了张单冲着她的吼叫声:“你给我滚,你以往从来没有在意过我,现今来装什么姐姐,你给我滚!”   还有顾经知的声音:“那些蛮奴就要冲破京城了,长公主绝对有法子的,你快去求她啊!她再怎么说也是你继母,你就跪在那里求求她,她肯定不会抛下我们的!你现在还在等什么,快去呀!再不去咱们就要一起死了!”   她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那些事都没有发生,她还有机会。   张妤一直低着头,所以在座的人只看到她低头不做声响,却不知道她想了什么。   张鸣成有些急,他甚至想狠狠地踢这个蠢女儿一脚,现今长公主给他们面子,她可不要坏了他的事。   就在他忍不住动脚的时候,那个他觉得有些蠢的女儿抬了头。   张妤拉着张单上前接了礼,虽没有跪下,但行了个周到的礼:“谢长公主。”   安静又乖巧,某一瞬,张鸣成甚至都产生一种怀疑,这到底还是不是前几日闹死闹活不让他成婚的女儿了。   旁边的王延却呵斥道:“长公主受礼,怎可不跪下谢礼!”   然张妤并未有什么反应,只一动不动的站着,面色苍白,似有些被吓到的样子。   张单年纪还小,见张妤不动,自然也跟着不动。   倒是张鸣成急的站了起来,正要说什么的时候,长公主却已扣了杯盖,道:“行了王管家,这往后都是一家人,本宫看也不用这些虚礼了,往后也免了吧。”   王延赶忙道:“公主说的是,小人记住了。”   张鸣成自认为长公主这是给自己面子,随后十分激动的说了些奉承话。   刘曼的表情一如既往,挂着温柔的笑,但眼神却并没有认真在看他们。   她虽然对顾鸣成这两个子嗣不在意,但见他们胆小乖巧,也觉得省心不少。   接着夸赞了他们几句懂事,而后才对着张鸣成道:“他们俩个本宫一见就欢喜,过几日便是新正了,以往都是本宫和谏儿一起去安国寺上香,但这一次既然本宫和你成婚了,那便带上阿单和阿妤一起去吧。”   没有询问他们的意愿,就像是赏赐一般,不过在张鸣成看来,确实是天大的好事。   带张妤跟张单去安国寺,这就是摆明了告诉外面那些人,长公主这是认下了自己的两个儿女。   张鸣成连声欢喜的应和,没注意边上听到这话僵了身子的张妤。   安国寺这三个字,就像是一把钩子,打开了她年久的记忆,直接将她内心深处,那些不愿回想的往事勾了起来。   她想起了张单人生转变的起点。   若是没记错的话,张单就是因着这次去安国寺,沿途被滚落的山石撞下山崖,这才瘸的腿。   她还记得那次因为自己被禁足,她只能困在院子里,也不能出去看他,等后来终于能见着他了,他的性子也变了。   张妤低着头沉默的时候,刘曼那边已经跟张鸣成说完话了。   她瞧着有些忙,就这么半顿饭的功夫,身后的侍卫接二连三的上前禀报要事。   最后一个侍卫上前来的时候,刘曼终于坐不住了,跟张鸣成交代几句,便要走了。   她甩袖离开的动作优雅华贵,面上是对突然离开的歉意。   一抬眉一抿唇,多一分太亲热,少一分又太疏离,行为举止间就像是算计好的一般,就连迈动的步子大小,每一步之间也不多不少,不快不慢,就像是她这个人一样。   望着离开的刘曼,和旁边低头哈腰的张鸣成,张妤就像是在看一场戏。   不像是对夫妻,更像是对主子跟奴才。   长公主离开后,这顿饭差不多就可以散了,不过离开前,张鸣成留住了张妤。   张妤很配合的留下,她确实有些话想跟他说。   “我今早听说你跟陆世子闹了些别扭?”   她脸色顿了下来,陈嬷嬷虽说让下人闭了嘴,但这事还是传到了张鸣成耳里。   不过他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以为俩人是闹了些小矛盾,不然的话也不会心平气和的跟张妤在这说话了。   “你改日记得跟世子道个歉,陆世子年纪小,身边又多是旁人阿谀奉承的,有些小脾气也正常,你平日里最好尽量避着与他争吵,当然最好是在他面前多说些好话哄他,毕竟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关系自然要比旁人亲些。不然的话,若是哪日他告到长公主或者宫里去,我都护不住你,知晓了?”   若说前半段张妤还觉得他是身为父亲的关心,那后半段听完,她却觉得有些冷心了,果真对于张鸣成,她不该报太大期望的。   他什么事都没问,便先让自己在陆谏面前伏低做小,说来说去还是怕长公主怪罪在他头上。   “我说让你跟陆世子好好相处,你到底听没听进去?”   张鸣成有些不耐烦,虽然从落水后这个女儿不跟他犟了,但是似乎也是从那时候起,这个女儿连跟他说话也都板着个脸,低着个头,一看一个气。   在他眉头又要蹙起来时,张妤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而后张鸣成又嘱咐了几句,无外乎是去安国寺时,要听长公主的吩咐,在府里要讨好陆谏这类事,听得她心中冷笑连连。   张鸣成说的口干舌燥,见她还是这幅样子,虽乖巧,但莫名看的他心烦。   于是便烦躁的挥了挥手,道:“行了,你可以下去了。”   张妤没急着退下,而是犹豫了会,道:“父亲,这次去安国寺,我和张单可否不去?”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张鸣气的拍了桌子,没想到这个女儿不说话还是好的,这一说话,更气他,“你没听方才长公主说的,这次机会难得,因着我们成亲,你们才有机会跟着一起去,不说对我,便是对你们都是件好事。这表示长公主认了你们,往后你们在这京城也算是有名有份了,现今你说不去就不去,这不是要得罪长公主!别说长公主答不答应,便是我都不会应,我告诫你,最好打消这想法!”   张鸣成很是气,瞪着张妤,但张妤却没怎么害怕,反倒犹豫着道:“那要不,就我跟着,让张单留在府里?”   张鸣成气的靠在椅背上直平复情绪:“你若只是想跟我说这些混账话,那你还是出去吧,不知好歹。”   张妤还想说话的时候,张鸣成已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出去!”   听这语气,是半点口都不松了。   张妤有些失望。   她本来还想着能不能说动张鸣成,同意她和张单不要去安国寺,但看来,是她天真了。他定不会为了自己几句话,而惹长公主不快。   张妤跨出门槛前,身后张鸣成警告道:“还有,为父警告你,别耍小聪明,若是到时候你使了让张单生了病手段,到时候我绑也会给你们绑上马车的!”   张妤此刻心里有些懊恼自己太过心急,这一急,她这想让张单装病的招都没法使了。   张单一直在外面等她,见她出来,一蹦一跳到她面前,拉着她的衣袖撒娇:“阿姐,今日你可要去阿单的院子逛逛?”   见着张单时,张妤的情绪不高,因着方才张鸣成的话,也因着之后会发生的事。 第10章   张单的小胖脸鼓鼓的,十分可爱,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她,里头有依恋。这让她想起了另外一张脸,那张脸瘦削苍白,同样黑的眼底却满是刻薄与怨恨。   怨恨着他人的嘲讽,怨恨于自己的自卑,更怨恨于身体的不足,于是选择了放纵。   将那些不甘、怨恨,全部都挥洒在酒与欲上,似乎这样就能摆脱那些难堪,而没想到,这样更成为那些人鄙视他的缘由,以至于最后彻彻底底沦为了他人的笑柄。   想到这,张妤都没注意,自己又落泪了。直到张单的衣袖又擦在她脸上,小脸皱起,她才反应过来。   赶忙抹去,撑起笑,捏了一把他的小胖脸:“哎呀,方才的风真大呀,吹得阿姐眼睛都花了,好了,今天阿姐就去你的院子用饭吧。”   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   张单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姐姐笑了也跟着笑,胖脸上的肉挤得眼都见不着。   张单感觉阿姐最近好像很不开心,于是在去他的院子的路上,哔哩啪啦的说着自己觉得有趣的事:“阿姐,我那院子里头有一颗树,好高呀,怕是再过几年那树都能长到院子外头去了。上次小山还说要给砍了,可我想着砍了多难受,树可疼了不是?”   “……对了,那树上头还有两个鸟窝来着,我上次想爬上去瞧瞧,可小山死活就不让我爬树,说我若是摔着了,老爷就要打他们了。可我爬树本领那么高,哪会那么容易摔着,就是小山胆小,要不然的话我就上去捉只鸟给阿姐你了,保管阿姐你看了就不难过了。说来说去,还是怪小山……”   边上的张妤又一句没一句的应答着,脸上是温柔的神色。不过温柔的神色在半路撞见陆谏时,收敛了一半。   陆谏那会正在不远处溜阿八。   旁边有几个小厮趴在地上让阿八踩着背玩,另有几个为讨他欢欣,也跟着学阿八的样子趴在地上叫,逗得他哈哈大笑。   小小年纪,纨绔子弟的嚣张拨扈显露无疑。张妤没说什么,只是怕张单受影响,没多留,匆匆领着他走了。   低头走过时,背后似有道视线一直注视着自己,她知道是谁的,没回头看。   等再次从张单的院子出来,天色渐晚。回院子时,又撞见了在等着她的陆谏。   这一次,他同样牵着阿八,只不过这次是坐在自己的院子门槛上。   陆谏见着她,露出一抹恶劣的笑,然后用小匕首从身边的盆子里插出一块新鲜带血的生肉,扔在了张妤的院子门口。   阿八流着哈喇子就扑上去了,疯狂的啃食着那块还流血的生肉。   张妤瞧着有些不适,她没想到陆谏竟然真的用生肉喂狗,更不适的是,阿八那狗,刚好挡住了她回院子的路。   于是她只能隔着他们一段距离,忍耐着胃里的不适,漠然的等着阿八吃完。   陆谏见她受憋,心情不错。其实这几日他心情一直不错,主要是他知道张妤最近睡的不安稳,而只要她不舒心,他就开心。   尤其是现今张妤瞪着他,而又毫无办法的样子,陆谏看的十分解气。不仅如此,陆谏还对着阿八道:“狗东西,慢点吃,不急。”   眼中是得意的挑衅。   张妤看着他,只觉这恶劣性子令人生厌,不由自主的,念起了张鸣成让她讨好陆谏的话。   张鸣成从来不是个好父亲,她以往若是跟陆谏闹不愉快了,那么受罪的铁定是她自己。被罚鞭子那次是最重的,她平常受的最多的罚是跪祠堂。   祠堂里很冷,她很多次跪着祠堂里那些陌生的牌位就觉得愤怒,明明她母亲的牌位在狭小又阴冷的屋子里受苦,可她却不能跪她,甚至张鸣成都不让她提,而逼迫她跪这些连他自己都认不清的牌位面前。   她其实忍了陆谏很多的挑衅了,但那人常常有意惹她,实在是晃的她眼疼。   明明一个府里,一个东一个西,往年衣角都瞅不着一片,后边却跟撞了鬼似的,打哪都能撞见,可不是故意找麻烦的。   陆谏一块一块的扔,动作十分悠然闲适,直到最后一块肉被阿八吃完,他才有些心满意足。   张妤动了动站的有些发麻的脚。   “走吧,狗东西。”   陆谏冲着张妤妤得意的抬了抬自己的下巴,鼻孔连哼两声,反手招呼着吃饱喝足,舔爪弄足的阿八慢慢悠悠的进院子。   张妤这才能进自己的院。   这住的近也不好,总是能撞见对方,阴魂不散的跟个鬼似的。   张妤刻意避开了方才阿八碰过的地方,目不斜视,像是看不见方才发生了什么。   但是她一脚踏进院子后,又突然顿了步子,随后招来采禾,在她耳边吩咐几句。   采禾走后,张妤仍旧没动。   回头看了看那满是鲜红色血迹的地面,默了片刻才抬步离开。   张鸣成不是一直想让她和陆谏“好好相处”嘛,她现下就听张鸣成的话照做。   不过,怎么个相处法子,得由她自己说了算。   第十一日的三更六刻,张妤毫无意外的再次被隔壁的狗吠声吵醒。   采禾耷拉着疲惫的眼皮进来,有些有气无声。   其实不光是她,院子里的人最近睡的都不大好。   “陈嬷嬷那怎么样?”   采禾道:“嬷嬷现下应该还睡着。”   张妤点了点头:“那就好,东西呢?”   “已经让人备好,放在院子里了。”采禾见她往外走,跟着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劝说,“姑娘,咱们真要这么做?”   张妤这时已经走出房门,一推开,是七七八八个黑溜溜的,刚被打开的小圆桶。   桶子不大,但里头的味道够重,那股甜腥熏臭的味道冒出,便是院子里的丫鬟们,都掩住了口鼻,不敢靠近。   闻着这呛人的味道,她牵了抹嘴角,没回采禾的话,而是对着那堵吵闹不息的墙:“倒吧!”   丫鬟们一时没动静,她们都有些犹豫,毕竟谁都知道这堵墙后边是谁。   张妤见此,沉了脸:“你们是我院里的人,谁吃里扒外,最后一个动手,我今天就让谁滚蛋!”   墙后边敲锣打鼓般的吵闹让她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张妤很少有说重话的时候,这一下,丫鬟们再不敢犹豫,一拥而上,爬上梯子一闭眼也不管不顾了,拿着木桶就往下倒。   一个接一个,墙对面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炸了起来,以及四处逃窜的声音,让边上站着瞧的张妤像是终于出了口恶气似的,用帕子遮掩住鼻子,笑了。   听着隔壁陆谏的怒喝,一时间只觉得心情大好。   她到底让忍不下气,也不是张鸣成,所以学不会他的低三下气,也做不到那些刻意讨好的手段。   这过程时持续很短,很快院子的门便被敲得“哗哗”作响,看出来人的愤怒。   张妤没示意,采禾不敢上前去开门。   直到那门都快被人踢坏时,才使了个眼色让采禾上前开门去。   门开一半便被来者踹开了,哗啦啦,院子里一下子涌进了十几个小厮。   这些小厮瞧着都比较狼狈,深青色的衣袍大多都被染了暗红色的血迹,更有狼狈的,是连脸带发都沾满狗血的。   这些人身后走出一人来,是陆谏。   相较于手下们的狼狈,陆谏看着还算是好的,只衣袍和脸上稍稍溅到了几滴狗血,不过面上虽然没有多少污秽,脸色却比那些下人好看不了多少。   一张白玉的小脸上,气得通红,一见到张妤便呲了牙。   那眼神,活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张妤对他的反应倒没多吃惊,相反还暗地里欣赏了下他此刻的狼狈,帕子下,掩住脸的唇勾了勾,觉得他这样子跟个炸了毛的小狗似的。   放下帕子后,面上却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世子,这是怎么回事,您怎会搞成这副样子?还有你们!是怎么做下人的,怎么也不护着点世子,让世子弄成这幅样子。”张妤三两下就走到了他面前,先是怒斥了一番跟着陆谏一起的小厮,斥得那些小厮面面相觑,一脸莫名。   而后拿起手中的帕子就要给陆谏擦脸,眼中是对他如此狼狈的震惊神情,“难道是那鬼祟还在作乱吗?”   她帕子还没到人脸前,被陆谏推开了,不知道是不是见着帕子,想起了不愉快的事,脸色更加难看了。   “你给小爷装什么装,不是挺能耐的吗,还给小爷院子倒狗血,你现下给小爷我装什么好人,你有胆量做怎么现下没胆量认呀!”   陆谏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   他原本是想闹得张妤院子鸡犬不宁的,但是没想到,到头来竟被她泼了一身狗血。   别说,他也真是小看她了,胆子还真不小,难不成真当他是纸捏的。   一想到这,陆谏就越发气。   张妤露出十分痛心的表情,然帕子一转竟放在了自己眼下,有些委屈的哭了起来:“世子您怎可如此污蔑我,我知道世子您不喜欢我这个继姐,但是此事真不是我故意的,是世子您误会我了。”   她“呜呜”的抽噎了两下,外人看着,倒像是真的委屈的在哭似的。 第11章   “世子您往日里污蔑我就罢了,但是这事您说起来,还真的要谢谢我。”   陆谏咬牙冷笑:“给你个机会,这事小爷我怎么误会了!”   张妤停下了擦拭的动作,只露哭腔:“我前几日听说世子您院子有晦气沾身,这几日见您院子每日三更都吵闹不休,想着世子您定是被那些鬼祟作乱,才惹得没个休憩时辰。可这几日下来,我见世子您院子依旧如此,也没什么作用,阿姐我很是担忧啊!这想着想着就让阿姐我想起早些年听说的事,听说那狗血啊,最是去晦气,这才想了个法子,用这些狗血帮帮您。如此想来也算是功德一件了,可没想到世子您非但不领情,现如今还如此曲解我的好意,劈头盖脸就指责我,当真是委屈死阿姐我了。”   说着又对着旁边的采禾道:“采禾你说说,我这几日是不是为了世子绞尽脑汁,这才想到这个法子帮世子的?”   采禾不敢直视陆谏,站在张妤身后小声道:“世子,我们姑娘是真的担心您,这几日听说您院子里闹鬼,这吃的不香睡得也不安稳,整日里就想着怎么帮您,好不容易才想了这么个法子,你千万别怪我们姑娘,她真是为您好。”   陆谏第一次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吃不香睡不好结果就想了个这么损他的招,可真够可以的。   “这是你的丫鬟,当然替你说话了!”陆谏又气又怒。   张妤见他脸上气怒丝毫不减,却不担心:“这主要是世子您肯不肯相信阿姐为您好的心,若是您不信的话,那么阿姐我说再多,也是无用的。”   不用说,他当然不信。   陆谏觉得,自己当真是小看这人了,这张嘴可比阿八厉害多了,黑的都能给她说白了,凉凉道:“口说无凭,若你没有证据,我凭什么信你。”   若是她拿不出来,他保管让她知道下,自己这脾气不是白长的。   这本来就是陆谏故意想的招,却不想,张妤叹了口气,一点也不慌张:“采禾,拿出来吧。”   “是。”采禾应完后,就匆匆回了屋子。   陆谏蹙起眉,瞧了瞧张妤,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   她脸上仍旧维持着抹泪的动作,瞧的他立马转开了眼,还好那边采禾很快出来了。   采禾手上捧着一堆书册,到了陆谏面前跪了下来:“世子。”   陆谏瞧着这一本本的书册,又看了眼张妤。   张妤正用帕子装模作样的抹眼角不存在的泪,道:“这都是阿姐担心世子您的证据,您自己看吧。”   陆谏蹙着眉,满眼困惑的翻了翻最上头的一本。   “其书有言:中邪者,多被污秽之气所伤,有污秽者,泼之狗血方为良效,若是还不能祛者,可插其针于居髎穴,或用其马牛之粪抹遍全身,方可。若其上法子还不能治者,则大概往日坏事做尽,以至污秽入其身,邪气入其体,恐难救治,唯有祈求上苍,保其狗命。”   陆谏的手僵了僵,张妤还适时补充道:“阿姐这几日就一直在专研这个,这些都是阿姐看了许久,觉得最有效的法子了,若是世子觉得院子污秽还重的话,不若阿姐再给你试试其他的法子?”   陆谏的脸也黑了。   “虽说其他的法子冒险了些,但是污秽之气不除,确实难以安心,万一再伤及了世子您的身体,那恐怕就……所以阿姐觉得,世子您要不还是先忍忍吧,等阿姐再找个日子,去找找哪里有牛粪,这样……”   “够了!”   陆谏瞪了瞪她,一把将书扔回了采禾身上。   “什么狗屁文书。”   他不知道张妤哪找来的这么些个胡说八道的册子,但是看得出来,她准备的很充分,至少明面上是看不出来有什么过错的。   怎么看,都像是个为了他,病急乱投医的“好阿姐”。   他看着幸灾乐祸的张妤,好半天,才将嘴里的那句粗话吞了回去,挤出一句:“如此说来,小爷我倒是要感激你咯?”   他就没碰见过她这么颠倒黑白的,三两句话说得自己什么错都没有,还为他办了件大好事,就连最后,也要拐着弯占他便宜。   陆谏话里是讽意,张妤却装作听不出其中含义,十分委屈的点头:“感激倒不用了,只要世子您往后不要将阿姐当成坏人,阿姐便心满意足了。”   陆谏这边气过头了,反而还笑了几声。   他原本体谅她是个姑娘,姑娘家嘛,吓一吓就好了,这会觉得自己是真的小看了这人了,这哪是个正经的姑娘家,怕是男子,都没她胆子大的吧。   敢在他院子里泼狗血。   他屈了屈指,有些烦躁。   本来这次陆谏是打算带着小厮好好闹一番的,但是现在被张妤这么一搞——   他看了看周遭那些丫鬟小厮,又看了看一副柔弱模样,一直“为他好”的张妤,好像怎么看都是他在欺负一个姑娘。   可就这样走了,陆谏又觉得不甘心。   想想院子里那一股子臭味,他更觉得一股恶气在胸口难出。   旁边的小厮们见他不开口,也都愣愣的。   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不知道现今到底是撤呢还是上呢。   “世子若是还不信的话,不若将长公主叫来评评理。”   张妤说这话时,从帕子的眼角观察着陆谏的行为,果真如上次一样,听她这句话说完,陆谏的脸上连嘲讽的笑都没了,嘴角耷拉下来,便是周身的气也沉了下来。   他眼睫弧度十分长,在白嫩的脸上划下阴影,精巧的下巴绷得很直。   她心里嘀咕陆谏跟长公主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边面上还是委屈的样子,三言两语不离长公主。   “世子觉得我有意,可真是伤阿姐的心。昨日长公主还让阿姐我与你好好相处呢,今天这就闹了事,全都怪我,惹世子您气了。”说着招了采禾,“采禾你去请长公主来吧,就说你家姑娘我惹世子生气了,要在她面前给世子陪个不是。”   说到要招长公主过来时,陆谏的面色已经沉的不能再沉了。   这下子张妤更加确信心中的猜测,陆谏果真与长公主之间有嫌隙,不然的话,怎会一听长公主名字,就变了脸色。   采禾出了门,门外言清适时走了进来,有些着急的样子:“世子,阿八突然间疯叫的厉害,在院子里头乱咬人,还请您回院子瞧瞧。”   陆谏没动。   再之后,张妤以为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竟然只是转身走了,后头本跟着他进来的小厮一见如此,立刻全都退了出去。   他来的气势汹汹,走时却过于突然,便是张妤都没料到,让她抹泪的动作都愣了愣。   而后,门外没走远的采禾回来了:“姑娘?”   张妤没说别的,只点了点头,对她道:“关门吧。”   采禾一脸莫名的“哦”了声,关好了门。   等院子里其他人都散了后,张妤也不再做哭诉的样子:“方才写那书册的先生,赏。”   这下子,终归可以睡个安静的觉了吧。   陆谏砸完第五个花瓶的时候,终于冷静下来。   虽然小脸上还有残留着气愤之色,但也不跳脚了。   下人们全都瑟缩的跪在地上,没人敢开口说一句,便是平日里嚣张的阿八,此刻也只敢缩在他脚边“呜咽”一声。   阿八已经被人清洗干净了,但毛发上,还是有股子隐隐的腥臭,一闻见这个味,陆谏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脸色又有了复发的苗头。   想及那人,他就觉得心情烦躁。   瞅见这状况,站在他最近的言清赶忙将他旁边第六个瓶子递过去。   言清心里还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之前有先见之明,前几日就让人将房里皇上赐下的物件收起来了,不然的话要是世子生气摔坏了,倒霉的可就是他们这些伺候的奴才们了。   陆世子只扫了他一眼,没砸。   言清讪讪的放了回去。   自隔壁搬过来后,自家世子脾气涨了不少。   言清有些头疼,隐隐觉得,世子往后的脾气怕是会更不好。   他虽然脑袋瓜子不太聪明,但还是意料到了隔壁院张姑娘的不同,至少从前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惹世子生气过,更不可思议的是,惹完了还能完好无损的活着。   他一时倒有些佩服那张姑娘了。   陆谏心里有口气,这股子气从见张妤那会就有了,但是直到现在这股气还未平息下去,这是十分少见的。   他其实可以有更狠的法子的,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并没有用。   或许是不想对一个姑娘那么凶残,又或者是心里头那一点莫名其妙的傲气,不想跟一个见识短浅的姑娘家计较,很难说清,但确实使得他的心情越发烦躁。   他磨了磨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转手摸了摸缩在脚边的狗头。   “世子,这事咱们要不要,跟皇上说说?”   言清只是试探,府里的那一位他不敢提,于是只能说皇上。毕竟世子若是真气的话,告到皇上面前,还不是三两下就能解决的。   但他没想到一出口,就遭到了世子凌厉的目光,那双漂亮眼珠子,锐利森芒。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若不适,请忽略)   陆谏:小爷怀疑你是隔壁派过来的!   言清:世子,小的怎么会是呢,小的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   陆谏:打住打住!若不是的话,那你怎么次次帮着那女人?   言清:世子,那是您未来夫人。   陆谏:!!! 第12章   “这事,谁都不准说出去,听到了没有!”   他不光是警告言清的,更是警告下首的那些个小厮丫鬟们,都管好自己的嘴巴。   言清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跪下去磕头,再不敢多说了。   小厮丫鬟是知道自家世子脾气的,不敢因着他年纪小就轻视,全都哆哆嗦嗦的低头应声,其实不用他说,便是借他们豹子胆都不敢多嘴。   否则,就是嫌命长了。   倒是阿八因为他抓得紧,嚎了一声。   却也不敢做什么,只低着狗头,瞧着有些委屈的模样。   陆谏小手摸了摸阿八水光发亮的皮毛,心底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稍微平静了些。   而后有些阴戾的气息在他脸上浮现,最后咬了咬牙:“阿八,我可全靠你给我争气了。”   他眼底有晦涩之色,瞅得言清心里发毛。   阿八在他手下轻轻的呜咽了下。   自上次的狗血事件后,张妤发现隔壁院子突然安静了下来,但这种安静总给她一种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她不知道陆谏搞什么。   虽然心里隔着这么一层忧虑,但是不可否认,最近她睡的安稳了不少。   陈嬷嬷是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为震惊,拉着张妤念了大半天。张妤嘴上应着,但都没往心里去。   后来见隔壁院子真没什么动静,陈嬷嬷才不再拉着她,不过眉眼间的忧色更加重了,总觉得不会有好事发生。   采禾事后也被陈嬷嬷私下骂了一顿,整日里精神恹恹,一时之间,院子里最轻松的倒是张妤。   这几日,她有时出院子也会撞见陆谏,不过大多那人眼里像是看不见她似的,仰头而过。连带着他牵着的阿八见着她,狗脸也凶狠的可以。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恶犬。   不过这几日她也没心思在意陆谏要做什么,因为临近安国寺的日子越来越近,她愈发紧张了。   安国寺建在城外的一座半山上,距离京城有半柱香的脚程,周围多高树密草,山也极为高耸陡峭,这也是以前张单掉下山崖后,侍卫花了几日才找着的缘由。   她没去过安国寺,对于安国寺的状况所知甚少,所以她打算先了解下安国寺周遭的状况,以备不时之需。   张妤托了陈嬷嬷在府里打听,有没有原本在安国寺附近待过的奴仆。   后来倒真让陈嬷嬷打听到,后院有个老奴,原本是安国寺山下某个村里的村妇。   她一听便欢喜的让人将她请过来,而后隔三差五的差人去请。   之后的日子里,张妤更忙了。   不是去张单的院子提点他莫调皮,便是准备关于此次去安国寺的行程,一时也没有注意到陆谏那边的状况。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那老奴和采禾,被陆谏带走的消息。   这事发生在她询问完那老奴,让采禾将人领回去的时候。   张妤得知时,十分恼火,她想起了采禾哭着跪在她眼前的场面。   采禾前世是被迫出嫁的,嫁给一个瞎子。   那瞎子不光人长得丑,有条腿也是跛的。   而采禾会嫁给他,是被长公主赐下去的。   她去闹过,但是毫无作用,便是她那父亲,也只是冷眼旁观:“这丫鬟的身份,能得长公主亲自赐婚,是她的福气。”   随后轰走了她,让她别在这些小事上烦他。   可采禾怎么会是旁人,她是在陈嬷嬷之后,她最亲的人了。   一切都像是徒劳,便是采禾都劝她,说这是她丫鬟的命。可她知道,这怎么会是采禾的命啊,那明明是长公主恼她,所以才这般变相的折磨她。   张妤闭了眼,深吸了口气。   她因为张单会出意外这事紧张坏了,忘记边上还有个伺机而动的小恶狗,随时等着扑上来咬她一口,不过现在懊恼也没用。   陆谏扬言,要她单独去花圃见他。   “姑娘,您真的要去吗?”陈嬷嬷给她披了件外衣,眉目间都是忧色。   张妤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别担心:“这事本就是我和他的事,若我不去的话,不说那老奴,采禾您舍得?”   陈嬷嬷脸色为难,采禾那小丫头是她看着她长大的,虽然人笨了些,平日里她也总训斥她,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当然不舍得。   “可是……说不准世子只是话说的狠?”   虽然传话的人说,若她家姑娘不出现的话,采禾和那老奴都得死,但是她想着陆世子那张白白净净,玉面娃娃一样的脸,总觉得不大信。   张妤却没陈嬷嬷这般宽心。   从前那人性子就不好,她可不指望这会会好多少。   张妤摇了摇头,陈嬷嬷就知道自己没有说动她,忽而心头跳过了一个念头:“姑娘,这事要不咱们还是跟老爷商量商量吧?老爷现今跟长公主成了婚,也算是一家子了,没准老爷跟长公主这么一提,长公主再跟世子提点提点,这事没准就解决了呢。”   陈嬷嬷越说越觉得有理,眼睛都亮了。   张妤一听却蹙了眉。   陈嬷嬷已经不止一次的提起告诉张鸣成了。   前世,她出了什么事陈嬷嬷都爱劝她跟她爹商量,但她爹那是个能商量的嘛,她都不用想,若是真告诉了他,铁定最后受罚的是自己。   关于她爹的性子,没人比她更清楚了,那就是个为了前程,谁都可以牺牲的性子。   就像以前,她惹了长公主的厌弃,她爹怎么做的,那是睁只眼闭只眼,从来没去过她院子看过她。到后边,怕是都忘了这公主府里还住着她这么一个女儿了吧。   虽然表面瞧着对她和张单还挺关心,但骨子里刻薄冷血到极点,怕是从头来只在乎自己。   关于这点,她觉得自己得好好跟陈嬷嬷提前打个醒,这万一往后她若是真瞒着自己将一些事告诉她爹了,她怕是得忧心死。   张妤按住了她帮着自己收拾外套的手,看着她:“嬷嬷,您觉得我娘这牌位能接过来吗?”   陈嬷嬷困惑,不明白自家姑娘怎么突然说到夫人身上去了,不过听她提及,以为她这是伤感,柔声安慰:“姑娘,嬷嬷知道您想夫人了,但是这事咱们还是先缓缓,现下您刚入公主府,根基不稳,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关于这事,老爷应该也自有打算,您先放放。”   她没把话说绝,是不想惹她伤心,张妤知道。   “打算,他有什么打算,打算怎么攀高位吗?”她低了低眼垂,苦笑一声,“嬷嬷,我都知道的。”   “我娘的牌位怕是永远都进不来。”   抚了抚自己掌心下尾那和好如初的肌肤,悠悠道:“从这几个月您还没看出来吗,我爹他什么时候将我娘放心里过了,若是放心里了,我娘死后还能沦落到个和府里下人争屋子?若是放心里了,她死得能那般不放心?若是放心里了,他现今能笑得这么欢?”   张妤越说越激动,且越来越偏激,陈嬷嬷脸色大变,赶忙阻止:“姑娘您别这么想,您要是这么想,这日子可怎么过呢,您不能恨老爷。”   陈嬷嬷左右看了看,提防有旁人听见了这话。   她的担忧不是没道理的,这父女俩哪有结仇的,这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得为自己打算才是正道。   这会张妤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深吸了口气:“我知道。”   就是因为她知道,所以才一直安安分分的,并没有像前世那样,偏激又执拗,以至于将自己逼成了那般地步。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要照顾好阿单,也要让陈嬷嬷和采禾好好的,更要自己好好活着。   “所以嬷嬷,我的事您往后也别想着跟我爹说了,在他心里,权势地位才是最重要的,你信不信若是这事您跟我爹提了,他第一个罚的就是我。”   陈嬷嬷沉默了,可能她心底也清楚,自家姑娘说的没错,只是她一直不愿相信。   她知道老爷是凉薄的人,但是她想着姑娘和公子毕竟是老爷的亲骨肉,就算是再凉薄,那还是有几分骨肉亲情在的,但现下她不得不承认,若是真要拿前程仕途一比,姑娘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分量,她不敢想。   陈嬷嬷瞧着她家姑娘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人,说这些话的时候连眼泪都没流,她心里倒是心疼死了。   她握了张妤的手,眼神坚定:“姑娘放心,嬷嬷不说,嬷嬷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姑娘您也千万别想不开,这事别拿自己生气。”   张妤这才笑了。   “嬷嬷您别担心我,这事我看得比您开。”   看不开的张妤已经死了,只有看得开的张妤才能活着。   有了保证,她也放下心来,跨出门槛:“好了嬷嬷,我先去了。关于世子这事您也别担心了,我再怎么说,也是他名义上的姐姐,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她这句是玩笑话,然身后的陈嬷嬷变了脸色:“这话可不能乱说,呸呸!”   张妤笑了。   没有什么,比看到这些关心她的人还活着,更开心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收藏。 第13章   走在小石道上,张妤心里估量着陆谏的意图。其实也没什么好估摸的,大概也就是些报复她的手段。   以她的猜测,陆谏吃了几次暗亏,必然是要讨回来的。   她心里谋算着等会怎么应付,这走的便有些慢了,等意识到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花圃外围。   长公主府里的花圃十分大,这里空旷又僻静,里头的花草也长得茂盛,有些茁壮的都快盖住她现下整个身子了。   瞅了瞅这地方,张妤有些担忧,这里头若是发生个什么事,怕是都没人知道吧。   言清被虫子咬了一口脖子,有些痒。   边挠边劝道:“世子,咱们要不要还是撤吧,这张姑娘奴才看着不是个好惹的?”   陆谏冷着一张脸,平日里白嫩的小脸上,三三两两沾满小红点,瞪了眼他,“你家世子好惹?”   言清不敢劝了。   他们在花圃里已经站了一个时辰了,但是张妤还没来。   “世子,这张姑娘会不会是不敢来了吧?”言清会这样说也不是没道理的,毕竟单独出来见世子,谁也不傻。   陆谏心里其实也没底,毕竟两个奴才,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威胁到张妤。   随着等的时辰有些长,陆谏不耐烦道:“没用的东西,等会你给小爷蹲在这就行,记得等会发生什么事都不准出来!听到没有?”   言清难受的挠了挠痒,低头答应,心里还是觉得张姑娘不要来最好了。   陆谏继续道:“哼,等会小爷就让你看看,那张妤是怎么在小爷面前哭天喊地,求……”话没说完,前方人影闪动。   他立马停住了动作,边还制止了言清挠痒痒的行为:“别动!”   言清是真不敢动了,视线跟着世子一起往前方瞧。   前方,是姗姗来迟的张妤。   花圃里的花草很高,陆谏选的位置还是个花草中央的,她从和她半人高的花中钻出来时,气得想骂人。   张妤很生气,她整了整自己被刮花了边的裙摆,这下可好,又得从月例里扣件做衣裳的银钱了。   不过在别人眼里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她穿了一身浅色的裙袍,外罩了件淡色的罩衣,头上只简单簪了只细长的发簪,甫一出来时,像是只蹁跹的蝴蝶,连带罩边角上绣着的那几朵精致的小花,就像是要飞上去了。   陆谏愣住了,他以前没怎么关注张妤这人长怎么样,这会认真看才发觉她长得其实也不赖。   今日只淡淡上了层脂粉,因为费了力气,腮边像是上了粉嫩的红脂。   少女轻蹙着眉,使得本就十分柔和的五官,更给人一种娇美柔弱的感觉,这也是他一开始低估了她的缘由。   陆谏又想起,张妤似乎从来都不爱浓重的香味,便是身上也不像其他的女子一样爱带香囊。   愣了一会,直到发现她视线向着他们这处扫来时,才注意到自己盯着她的时辰过长了,回神,思及自己竟然看她看愣了,还觉得她好看,一时十分懊恼。   只觉得自己方才定是昏头了,才会觉得那人好看。   陆谏重新深呼吸了口气,告诉自己可别被这人骗了,她可是最会做戏的,就算是瞧着柔弱,可这几日做的事,哪件不是自己吃了亏。   他在阿八的狗头上摸了摸,然后低下头,小手指了指张妤,然后对着阿八的耳边道:“阿八,你可要给主子我争口气。”   精巧的小脸一脸严肃,但因着小红点失了几分气势。   阿八被放开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所以凶猛的朝着张妤狂奔了过去。   瞅着好戏就要来了,陆谏便是连嘴角的笑都收不住了,他觉得自己好似都已经看到了张妤痛哭流涕,求饶的场面了。   他觉得自己这回总能好好出口恶气了吧,但他还是低估了张妤。   阿八在跑过来的一瞬间,张妤就发现了。   陆谏原本以为会被吓的方寸大乱的人,动作令人吃惊的很。   张妤十分迅速的拨下了头上的发簪,发丝全部落下来的瞬间,陆谏又愣了愣。   她的发很黑,散下来的时候,衬得她原本就白的肤色更白了。   那纤细的腰身过于柔弱,就像是这花圃里的娇花,总让人觉得应该精心护养,但她常常令他意外。   就如现在。   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张妤一样,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姑娘。   明明外表娇弱,但在他面前,却凶猛的,敢跟阿八叫板。就像此刻,一只簪子抵在阿八面前,丝毫不肯退步。   张妤捏着簪子,在阿八面前挥了挥。   尖尖的发簪锐利又锋芒,在阳光下闪着光,让阿八的动作顿了下来。   阿八站在张妤面前,扒了两下前爪,烦躁的挤了挤它的小尖牙,像是意识到她手中的物件并不简单,不敢再靠近。   陆谏意识到被张妤晃了神,面色不好的从一直躲着的草丛里跳了出来。   他收起了心底那一点莫名其妙,宛如被猫抓了一把的心绪。   见着绷紧着脸的张妤欢畅的笑了,精致的小白脸上,一派的得意:“小美人,我劝你还是别挣扎了,小爷家这阿八,牙可利着呢,要是一不小心伤了脸皮,小心你以后嫁不出去。”   张妤没想到,陆谏这小鬼竟真敢放狗来咬她。   阿八长得高大凶猛,露出的尖牙带着倒钩,可见若是被咬上一口相当难受。   张妤心里也是怕的,她握紧簪子斟酌了番,最后还是觉得不能跟他硬碰硬。   露出有些委屈的表情:“世子,您在干什么呢,这好好的,怎么把狗链子给放了,阿姐这是哪里得罪你了?难不成,还是前些日子给您驱邪的事?”   陆谏听她那逗小孩的话,说不出的生气:“前些天的事小爷我早就忘了,你可别给自己找脸。还有,这现下也没别人,你也就别装可怜了,瞧着,还以为小爷我欺负你了呢。”   张妤好笑的看了看面前龇牙咧嘴,随时准备冲上来咬她一口的阿八,这可不就是欺负?   “世子,您这让我来,是说让我过来接采禾她们的,可没说要让我跟阿八玩玩呢。”她故意将此刻跟阿八对峙的场面说成了玩。   陆谏却完全一点也没想跟她耍嘴皮子:“着什么急,她们现下还好好的,等小爷回去了,自然也会将她们给你送回去。”   张妤听此,知道采禾她们没有受伤,松了口气:“既然世子您之后会将采禾她们放了,那我就不打扰您跟阿八在这花圃里赏花了。”   她边说,边有些想走的样子。   陆谏微抬了下巴,有些幸灾乐祸的瞅着她:“怎么,这花圃里的花这般美,你不陪小爷赏会?”   张妤笑了:“这就不了,阿姐院子还有事,就先告退了,等改日有机会,再说吧。”   张妤不敢收簪子,只敢往后退。   “站住——谁准你走了。”陆谏瞪着她。   张妤轻吸了口气,笑道:“世子还有别的交代?”   “你就这般放心,小爷会完完整整将人还给你? ”陆谏双手插胸,面色桀骜的看着她,“这是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回去,小爷可就不能保证了。”   张妤微微眯了眯眼:“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谏哼声道:“意思就是,得看小爷心情。”   张妤心底有气,脸上的笑却不变:“那世子您现今心情如何?”   陆谏摇头:“不好,非常不好。”   “哦?”   “碰上了个让人讨厌的人,让小爷心情非常不好。”   “那世子要如何?”   陆谏抬头看了看天,自然道:“小爷瞧今日天气不错,不若你就跟小爷一起赏赏吧,再者之前的账,也能好好算算。”   张妤呵笑:“世子,你这话就说的见外了,咱们都是一家子,哪来的账要算。”   “谁跟你一家子。”他皱眉,有些不屑的样子,“咱们打个赌吧,看看待会这里谁哭的比较惨。”   张妤对这个赌毫无兴趣:“世子,阿姐这到底哪得罪你了,你这三番两次找我的茬,若是你觉得阿姐哪里做错了,直接跟阿姐说,阿姐这改还不成。”   她动了动因为握簪子而有些僵的手,声音也露出了几分委屈,听得陆谏立刻便道:“让小爷叫您阿姐,您也不怕折了寿。”   张妤:“寿是不敢折的,不过若是您真要喊,阿姐这也受得起。”   陆谏哼了声,抬手摸了摸阿八,眼底有些幸灾乐祸:“小爷这会倒是有些好奇了,十分想看看你这到底是嘴硬呢,还是骨头硬。”   张妤仍旧含笑:“世子您说笑了,这当然是您这狗,嘴利索多了,我可不敢跟它比。”   她“狗嘴”两字咬的重,眼睛只望着他。   陆谏却沉浸在她要求饶的兴奋里,没有反应过来,不想再跟她啰嗦:“若你真觉得自己做错了,小爷也不是那般不讲理的人,现下就给你个机会。”   “什么机会?”张妤觉得他目光不善。   “你现下就跪下,在小爷面前磕三个响头,然后大喊三声:‘我张妤就是比狗还怂。’小爷就原谅你,怎么样,没难为你吧?”   呵呵,张妤心里冷笑,盯着面前的人,手中的簪子想往那人嘴上招呼去。   要让她向他跪,怕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 第14章   然而面前这个死死盯着她的狗,可是吃生肉的,要是被咬上一口,她怕是得废。   “世子,这可不大好吧。”   陆谏见她面色犹豫,知道她心里怕了,这会是更得意了:“张妤,你方才不说是,要改来着,这怎么小爷说了你还不改呢,看来还是不服啊。往日里那些事你有本事做,现今就得受着,甭管小爷怎么着。”   张妤不说话了,方才的笑也没了。   陆谏难得见她这幅吃瘪的样子,心里有着从未有过的欢愉:“你想让小爷痛快,就照着小爷说的去做,说不定小爷我这一开心,往后就不跟你计较了呢,这要是不听话呢——”   他摸了摸阿八的头,阿八露着尖锐的利齿,狗脸上的横肉凶蛮,冲着她大嚎两声。   “小爷可就不保证你这骨头不会怎么样……”满是威胁的意思。   张妤这会低了头,陆谏以为她是要准备服软,正想着待会她若是真同意了,其实不跪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她一直不看他,像是没听见他话似的,他又有些不开心了:“喂,小爷说话呢,你到底听没听见!”   她抬了头,一双眼睛里,冷的没有丝毫的情绪。   陆谏被她猛然间冷下来的眼神,搞愣了。方才还笑的跟开花似的,这会便是叶子都变成了刀。   张妤看他的样子,就像是在看一个十分让人厌恶的东西。   这是陆谏第一次看到真正见到她面上的冷漠。   不同于第一次见面时,还带着稍许的迷惘,又或者是之后几次,带着掩饰性质的伪装,这次是真真正正的,没有丝毫情绪的厌恶。   冷漠、厌恶,甚至恨意,让他胸口宛若被什么攥住,紧的不能呼一口气,同时有些困惑,她为什么这么恨自己?   “呵呵,会怎样呢,小娃娃?阿姐好怕怕啊,你说等会若是阿姐欺负你了,该不会要哭鼻子了吧。”   陆谏嘴张的很大,似是没意料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待反应过来时,又气得跳脚,玉冠也抖的厉害。   她竟然敢叫他“小娃娃”!   陆谏气极了,心里在想,她是不是真的觉得自己不会让阿八咬她!   他从来没有在一个人身上受过这么多气,想起之前的事,心头更加恼怒:“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不会让阿八咬你!那小爷今就看看,是你嘴硬,还是小爷家的阿八嘴利!”   阿八的狗脸上,适时也露出凶狠的表情,对着张妤闷声恐吓。   恶犬十分凶狠,尖牙外露,像是下一刻就会冲上来,咬下她一口肉。   对面的张妤也知道陆谏打着什么算盘。   她攥着发簪的手有些发紧,面色也绷得厉害。   对于阿八这只狗,她不说十分了解,但也还清楚些。   阿八别看是只外邦狗,却是个最吃硬不吃软的狗,当初陆谏为了驯服它,诱惑了它不少法子,但都失败了。   直到最后失了耐心,饿了它不少天,才乖乖让它臣服。   所以说,阿八这狗虽然外表凶悍,但却是只软骨头狗。   这也是张妤并没有露怯的原因之一,她知道阿八这狗东西,可不会看着她可怜,少咬她一口肉。   她斟酌着,自己是否要在陆谏面前的低个头,好让自己好受些。   可想及他竟然要自己下跪,又绑了采禾,再想到从前那些过往,只要想想自己在他面前低头的事,胸口的那口气简直能把她怄死。   之前她能忍下,那是顾忌着长公主,而今这地方,又没旁人,若是真发生了什么事也没人知道的。   张妤脑中飞快的闪过这些事,于是到最后只听她轻声发笑,嘲讽道:“那可都比不上小娃娃你心狠。”   这一下陆谏心里的弦是彻底绷了。   他完全忽略心底的那一点别样,撕去了最后一丝耐心,抬脚踹了一脚阿八。   阿八被这一脚踢得“嗷呜”一声,尖锐的爪子向着张妤扑腾过去,高大的狗身子也往她身上扑去。   一直趴在草丛里快织出鸟窝的言清瞅着,吓白了脸,但是他此刻就算出去,也来不及阻拦了。   陆谏想,如果张妤求饶的话,他还是会拦拦阿八,就只让阿八吓吓她,当然前提得她求饶。   直到阿八的爪子快伸到她身前,陆谏都是这样想的。   但是到最后他失望了。   他甚至来不及想明白,自己此刻这点心慌是怎么回事。   陆谏那一瞬,极轻微又克制不住的咬了咬下唇。   任谁都会觉得,场面怕是要见血。   但出乎意料的是,血是见了,但出血的却不是张妤。   她在阿八飞过来的一瞬间,簪子发狠的划拉下去。   在一声凄惨的狗嚎声中,一脚踢在了狗头上,阿八被这股力道踢得往后一仰。   它后面正站着陆谏。   阿八倒下去的时候,直接倒在了陆谏身上,导致他也跟着被翻了下去,这下可好,一人一狗双双跌在了地上。   狗脸上有血溢出,几滴低落在石子路上,阿八用爪子哀嚎的捂住自己的狗眼,一声一声,凄惨无比。   想来方才那一簪子,下手不轻。   陆谏没来得及去看阿八,因为他现在也挺狼狈的。   他的前襟被狗爪子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里头暗红色的锦袍内衬。   眼神有些发懵,似是还没从这一切中回过神来。   张妤却已经收好了簪子,见了狼狈的陆谏,嘴角添了抹嘲讽的笑,像是看到了什么令她痛快的场面:“这想必这就是旁人的说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像是仍觉得不解恨似的:“小小年纪,就这般狠心,往后长大了,还不知得是个什么祸害。”   那口气,是掩饰不住的厌恶。   陆谏被阿八的狗身子压倒,本来还有些懵,但随后在听见她那些话后,一股强烈的羞恼夹杂着怒火,让他眼中宛若有暴戾的气息,如玉的小白脸也青筋隐现:“张妤!”   伴随而起的,是心底更莫名的一丝委屈。   他一字一句的喊她的名字,像是要将这两个字咬碎,吞腹入骨。   张妤却迎接着他暴戾的眼神,笑了笑。   她笑起时眉眼柔和,那一双宛若弯月的眸子里,因着她明亮的眼珠子,就像是碎了星河似的,要将人溺进去。   在里面,陆谏瞧见了自己。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在一个眼神里,如此清晰分明的看见自己。   胸口恍然间宛若炸开了个口子似的,有什么东西从里头波涛汹涌的涌了出来,流过他的四肢百骸,流进他的胸腔,盖过了他的愤怒。   张妤见陆谏不说话,也没心思去想他在想什么,只低头凑近他耳侧。   察觉到侧脸传来的那一股陌生温度,陆谏绷紧了身子。   鼻尖飘来一股花香,让他瞬间忆起,方才张妤从那一大片花丛里钻出的场面。此刻闻到这花香,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她身上的味道,还是那花的了。   陆谏困顿迷惑的同时,那双含笑的眸子主人,继续道:“阿弟这回可总算是念对阿姐的名字了。”   “可我嫌从你嘴里出来的话,会污了我的名讳。”   她直起了身,用那把刚刺伤了阿八的簪子,嘲讽般的抵在了他的喉咙上,俯视狼狈的他,像是在看什么笑话。   陆谏是真的将她惹怒了。   不管是之前他将采禾扣了的事,还是方才他所说所做的一切,总之都让张妤十分气怒,甚至都没忍住,以至忘了自己要隐忍的事。   虽然年纪小,可这让人厌的能力,倒与从前别无二差。   “你最好答应我将采禾她们完完整整的放了,不然的话,我怕我这手一抖,世子您这白嫩嫩的脸蛋可就跟阿八一样咯。”张妤威胁道。   她说这话时,凶狠的很,丝毫不让人怀疑她会下手。   张妤抵簪子的手,又往陆谏脖颈处推了两寸。   但让人奇怪的是他的反应。   陆谏从方才开始,就一言不发,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妤估摸着,难不成他是被自己吓坏了?   这么一想,倒是觉得有些可能,毕竟这会的陆谏再是凶狠,也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怕是被她这番恐吓吓坏了吧。   这么一想,心底的弦松了些。   其实陆谏若是害怕也是好的,这样采禾的事倒也好解决。   “你放心,若是你乖乖听话的话,我保证不动手,当然若是你不听话……那阿姐我可就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了。”   她说完,陆谏仍旧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   张妤蹙了蹙眉,有些没耐心了。   她用了力,握紧了簪子。   就在这时,突然“滴答”一声,艳红色的液体滴落在一块白皙的肌肤上,一直安静低头的人身子震了下,这才像是有了反应。   液体是从张妤握簪子的手臂上落下去的。   原来方才伤阿八的时候,她的小臂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爪子划伤了。   还好伤口不深,只微微的剐蹭了一些外皮。   刚才张妤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一直没发现小臂上受伤,这会发现了,才觉得伤口处隐隐有些发疼。   落下的那滴血珠,艳丽又夺目,在陆谏白嫩的手背上,显得有些诡异又突兀。   张妤抬手想抹去,然没想到,一直低着头的人这会竟突然抬了头,而她,就在看到那人的神情后,僵住了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之前给我投营养液的小天使(之前好像没显示出来,尴尬) 第15章   陆谏一张脸没有丝毫表情,不若方才说话时的张牙舞爪,也不若暴怒时的气焰嚣张,此刻倒显得没什么生气似的,那双乌黑的眸子里,阴气沉沉的,瞧着比平常更黑几分。   她离得近,瞧着那双眼,竟觉得里头像是乌压压的压着一片黑雾,压得人直喘不过气来,连她都忘了方才自己要说什么来着。   而陆谏,就这样看着她,一言未发。   张妤被瞧得心里发毛,脑子里乱糟糟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连同小手臂上的疼也醒目起来,像是在提醒她,赶快离开。   那一刻,说不清为什么,张妤甚至不敢向陆谏多看一眼,总觉得自己多看一眼,就多一分危险似的。   她不怕陆谏张牙舞爪的样子,也不怕他暴戾发怒的样子,但就是现在的平静,让她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实在是太不舒服了。   此刻,每一寸理智都在催促她,赶快离开。   她收簪子,转身逃离的步子显得有些紧促。   陆谏的动作是很快的,快到张妤还来不及动作。   刚才她能制住阿八是因为无所顾忌,但是对于他,张妤毕竟是有些顾忌的,所以一直不敢动手中的簪子。   这导致,最后陆谏直接将她整个人给扑倒了。   张妤倒地前,只看到他龇了口小白牙,狠狠的咬在了自己的肩颈上。   速度之快,力道之猛,连方才的阿八都比不上吧。   张妤后脑勺撞到地上时,发出了一声闷哼,而后万分庆幸自己这是在花园里,脑勺下垫着的是柔软的草坪,不然的话,她这铁定得磕破头。   不过庆幸没多久,她就感觉到了肩颈上,传来的痛感。   她就像是一只被小野兽逮住的猎物,那小野兽的四肢死死地将她钳制住,而那利齿,正发狠的咬在她的肩颈上,迸发出一种鱼死网破的气势。   张妤扭了扭身子,那小野兽嘴下的动作就越发狠,她轻“嘶”一口,疼的差点泪花飞出来。   心里暗骂这厮真够无耻的,说不过她,竟就用嘴来咬她。   “陆谏,你给我起来!”   然喊了两三遍,身上人也没什么反应,气的张妤握紧了手中的簪子,侧头瞧了瞧还沾着阿八血的细长尖柄犹豫。   这一簪子下去,自己可能也得跟着玩完,可这若不动手的话,她实在不知道这小混蛋要怎样才松口,话说这小混蛋到底发什么疯,应也不应下。   陆谏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下子就擒住了她握簪子的手,边用胯部顶住了她的腰。   双手不得动弹,张妤却没有放弃。她扭动身子,侧身翻滚后,瞬时将陆谏压在身下,曲膝想站起来,最终却也失败了。   陆谏整个人,不光是手紧紧地圈住她的腰和手,便是双腿都牢牢地缠在了她身上。   这下子可好,起不来不说,甚至变成了她压着陆谏了。   肩胛上的疼痛已经不能让张妤定下心来仔细思考,她甚至因为疼痛皱了脸,嘴角溢出了一声轻哼。   这人才是嘴比狗还利。   “陆谏!你到底在发什么疯!给我起来!”   剧烈的疼痛,夹杂着温热的鼻息,以及那温软的嘴唇碰触在肌肤上的酥麻,让张妤整个人说不出的不舒服。   她扭了扭腰,只得到那人更加紧收的力道。   张妤没办法,强力扯开他的话,自己肩上又疼的厉害,只得压在他身上,一声一声的在陆谏耳边喊着。   这过程对于张妤来说是十分漫长的,但对于外人来说,却是十分迅速的。   言清在听到张妤的话后,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摸爬滚打的从方才躲着的草丛里出来了,一下子到了陆谏面前,双手勾住他的腋下,边用力拉开他,边顶着那张苍白的脸,哆哆嗦嗦道:“世子您醒醒!世子?世子?”   张妤虽然肩上疼得厉害,但也听见了言清的话,听进耳里觉得他这话说的奇怪,皱着眉跟着往身上的人看去。   只见,那人那一双眸子此刻就像是被血染红了似的,带着与平日里不同的阴森。   张妤从来没有见到过陆谏这幅样子,就像是个疯子。   不,就是个疯子。   言清腿有些软,他这时候居然莫名想起了一些其他事。   陆世子从前得过一场大病,这事府里很少人知道。   有人说是中邪了,也有人说是鬼上身了,总之世子发起病来十分可怖。   还听说最后长公主没法子,将世子送进了安国寺,说是那里的香火好,有利于世子驱邪气。   虽然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但世子身边倒确实处理过一批下人,就连他也是后面被送过来的。   他来到世子身边时,世子从没发过病,所以他从不曾见过这样子的世子,狠厉的像是地里头的恶鬼,凶狠又阴森。   那时候他听那个神志不清的老奴说这话时,还以为是疯言疯语,这会却有些信了,看来世子真的得过很重很重的病。   言清一直叫,但陆谏仍旧咬着不松开,张妤虽然知道此刻有些不对劲,但她没办法挣脱,一时显得一筹莫展。   那人年纪小,狠劲却十足。   且他这样子太吓人了,她真担心,他会这样一直咬着她。   她费力撑起身子,冲着那人耳侧吼道:“陆谏,你给我醒一醒!”   而后一口咬在了他的耳尖,到底顾忌着人,没下狠力。   本也没抱多少期望,但没想到,这动作竟起了作用。   陆谏的身子突然颤了下,嘴中的力道一瞬间松了下来。   张妤心中一喜,这一下子就侧在他耳边喊道:“陆谏!陆谏!陆谏!”   而后又在他精巧白嫩的耳垂咬了一口,那力道,其实跟挠痒痒差不多。   陆谏是突然一下清醒过来的,清醒过来时察觉到自己耳垂那温热的触感,瞬时像是碰了什么烫手的物件,手脚的力道松懈了下去。   张妤登时便推开了他,自己站了起来。   陆谏的神情十分复杂,与此同时乌色的眼瞳也跟着颤了颤。之后,在看到张妤肩颈上渗出来的血,感受到自己嘴里的甜腥味后,脸色白的更厉害了。   言清顺势将他搀扶了起来。   陆谏的目光一直有些惊慌,并且时不时的注意着张妤。   在见到她捂着被咬处,十分防备的盯着他的时候,那一瞬,陆谏突然觉得害怕。   这种害怕十分陌生,让他起了片刻逃离的心思。   他不清楚自己此刻涌出的那股不可言说的难受是怎么回事,也不清楚这股晦涩难懂的情绪。他只觉得,整个胸口都像是被什么物体堵住了,同时也堵住了他的喉咙,酸涩又难耐。   陆谏不敢多看那人一眼,低垂着乌鸦色的浓睫,转身就一言不发,慌乱的走了,很难说里头没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惊慌失措的,像是只被窥伺了秘密的惊鸟。   言清愣愣的,看了看旁边凄惨的阿八。   方才一直嚣张的阿八被这么两脚一踹,此时已经没有丝毫气焰了,一直低垂着狗头,用前爪捂着狗脸,呜咽哀嚎,跟条丧家犬一样。   又看了看张妤,哆哆嗦嗦道:“世子方才耍小孩子脾气的事,还请张姑娘莫要与外人说。”   说完后也没等张妤点头,冲她弯了一腰,抱起阿八就走了。   小跑着,追着前边的陆谏。   言清自己没注意,他那张脸,白的跟他家主子一样,哪像是个没事的样子。   张妤心底哼了声,当然不相信言清说的。   瞧陆谏方才那个样子,她又不傻。   有哪个小孩子耍起脾气来就咬人的,就算是咬,可有哪个咬起来会这般凶狠,跟要杀人似的。   想到这,张妤嘶了一口。   她方才站起来时,不小心牵扯到了肩上。   放开捂住的手,此刻看着那被血晕红的衣料,她觉得头皮都快炸了。   她还记得那人咬她时的眼神,似那恶鬼,食人骨肉,嗜其血。   她不知道陆谏是怎么了,但怎么看都不觉得是个正常人该有的表现。   这下子心里头更乱了,以前也没听说这人有什么毛病呀?   花圃的花草被他们这几番动静,折损的厉害,趁府里的下人没过来之前,张妤打算先离开。   这一趟下来,倒是她自己赔了夫人又折了兵。   陆谏回院子的时候,将所有的下人都轰了出去,他将自己关在了房里。   昏暗的房间很安静,门外传来敲门声:“世……世子,您没事吧?”   “滚!”   重重的瓷器摔在门扉上,门外的言清立刻害怕的退了下去,之后房间再次恢复了平静。   陆谏动了动僵硬的身子,低垂的头这会像是才有了反应似的。   他走到了房里的铜镜处。   铜镜里立刻便映出一个人影来。   只见那人嘴唇殷红,有丝丝干涸的血迹流在唇际,配着那张苍白的小脸,就跟个吸血的恶鬼似的。   他像是受不了了,“咣”的一声砸了那铜镜。   动作过后,铜镜凹了个小洞,镜中人也模糊了面孔。   陆谏看着,笑了,那笑却比哭还难看。   “陆谏,你看见了吗。”   “她也怕你呢。” 第16章   陈嬷嬷在知道张妤手臂被阿八伤后,大骇。   而后,更是在看见她肩胛上的压印时,吓白了脸。   清洗干净后,小臂上的伤倒是看出来不怎么深,只是肩上的伤显得可怖。   看着那一个血肉模糊的牙印,陈嬷嬷手都有些抖,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姑娘,您说这世子怎么生了这么个脾气,怎么就这么爱咬人呢。”   陈嬷嬷是十分埋怨陆谏伤了张妤的,但她恐隔墙有耳,所以话也不好说的太难听,便只能这般说了。   张妤瞧了瞧手臂,手臂上的划痕不重,现下已经止住了血,倒是肩上的牙印,还有些浅浅的血液冒出,想起方才那厮疯魔般的状况,她现今还觉得头皮发麻。   不过这些事是不好说与陈嬷嬷听的,以免她担忧,所以她只告诉陈嬷嬷关于陆谏咬了她,但其中细枝末节,却并未说明。   含糊道:“这事嬷嬷别担心,采荷她们最后不是回来了,嬷嬷还是给我抹些药吧。”   虽然不知陆谏最后怎么想的,但是在她回院子后,他就将人给她送回来了,这算是今日唯一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了吧。   陈嬷嬷成功被分了神,拿了药,小心的给她抹上去。   肩胛上的牙印比之前深,上次那个过了两三日便好了,这个看着像是要留疤啊,往后若是被姑娘的姑爷看到了,可怎么解释啊。   “这若是留疤了可怎么办?”这般想说,陈嬷嬷说了出来。   张妤也看了看肩胛的压印,想到那个小疯子,蹙了蹙眉,咬牙道:“就当是被狗咬了。”   可不就是条狗嘛,还是条小疯狗。   她这纯属气话。   陈嬷嬷嘟囔了两下,不忍多看。   一边给她擦药,一边想着,自家姑娘和陆世子还真是八字犯冲,这见面几次的,次次见血,可不是个好兆头。   随后又想到,这被狗伤了往日里可听说那是会得病的。   这般想完心事有点重。   倒是张妤因着今日精神紧绷,有些倦了。   此刻泡在温暖的汤水里,感受到肩上清清凉凉的药,一直紧张的心情松懈了下来,只感到十分舒适温暖。   她脑子里一会浮现出陆谏愤怒的脸,一会又浮现他咬在自己肩上的那股狠劲,心情起伏的厉害。   伴随着陈嬷嬷舒适的按摩,最后在热水的浸泡下,疲倦的睡了过去。   月至半空,陆谏的房门终于开了。   言清赶忙站了起来,蹲了半晌,他腿都有些麻了:“世子,您饿了吧,小的这就让人将饭菜给您热热。”   陆谏没有应声,只问了其他的事:“人送回去了吧?”   言清不敢看他,低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当然,一回来小的就让人将她们送回去了。”   他说完后,陆谏很长时辰都没再开口,就在言清以为他不会说什么的时候,他突然道:“她,可有说什么?”   这话问的有些无厘头,然言清一瞬间就清明了他说的“她”,到底是谁:“没有,回来禀报的人说,张姑娘已经歇下了。”   言清回完后,似乎听见自家世子笑了笑,只不过那笑声里,并不怎么欢愉。   “她倒是惬意。”   房门再次被关上了。   言清对着关上的房门,喊道:“世子,晚膳您还用吧?”   门内人没搭理,言清却欢喜的立刻退下了,“那小的现在就给您端来。”   阿八最近有些可怜。   它上次被伤了狗脸后,连带着伙食都减了半。   而且因着它左狗眼上被张妤的簪子伤了,所以整日里都缠了个白绷带,平日里嚣张的气焰也消了大半,但还好的是,狗眼保住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   阿八狗眼上的划伤还没治好的时候,次日又听说被人装在了一个麻袋中,迷晕了。   阿八被剪了头顶上,那簇最盛的狗毛。   这一下子,阿八直接从以往一只威风的大狗,变成了秃头狗,平日里总是昂着的狗头,这几日也终于低了下去,整日里病恹恹的哀嚎。   说来都让言清唏嘘。   陈嬷嬷小心的拿着一袋子东西,东瞧瞧西瞧瞧后,关上门将袋子拿给了采禾,然后对她道:“我洗干净了,快烧了吧!”   采禾一脸严肃,哆哆嗦嗦的从她手里接过,然后转身向着身后早就烧起来的一炉子火走去。   采禾走到炉子旁,将袋子里的东西倒了出去。   那是一搓暗黄色的狗毛,在灼烈的炭火下,很快就烧成了灰末。   陈嬷嬷见着那东西已经烧完,松了口气。   旁边收起灰的采禾有些犹豫,边将这玩意装进盒子里,边道:“嬷嬷,这东西真的能治姑娘的……”   她指了指小手臂,继续道:“病?”   陈嬷嬷急忙道:“这当然了,这是我当年听的偏方,以前我们村有个大壮就是被狗咬了,就是这么治的,你废什么话,赶快装呀。”   “哦哦。”采禾再不问了,赶忙就将炉子里,烧成粉末状的东西给装好。   不过装好后,她还是有些不安:“等会若是姑娘问起,咱们怎么说?”   陈嬷嬷蹙了蹙眉想了会,最后道:“将这个混在姑娘的外伤药粉里,就说是大夫新出的方子。”   “嗯嗯。”   采禾觉得这法子不错,拨浪鼓似的点头,俩人这才走出去。   陈嬷嬷担忧了很长时间,但是幸运的是,她担忧的状况并没有出现。   那日张妤回来的场面太过于惊悚,便是她现今想起来,都觉得害怕。   好在是,隔壁院子似乎从那天起,就消停了下来,突然归于安静一样,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两处院子隔着一堵墙,之前还觉得近,这几日却像是连隔壁院子的人都看不见一样。   就算有时候她扶着姑娘出门撞见了陆世子,他也不和从前那般,为难她们。   倒更像是看不见她们似的。   往往都是匆匆而过,说来都让人觉得奇怪。   而姑娘嘛,就更奇怪了。   以往见着陆世子时,总是一副看见煞神的样子,而今,竟然时不时的会往陆世子身上瞧,频频蹙眉,像是在琢磨着什么。   不过只要姑娘还好好的,她也安心了。   等张妤再次和与陆谏同处的时候,是在去安国寺的日子。   安国寺距离京城十里,所以要出城门。   知道这个消息时,宫里皇上专门吩咐下来,派了廖指挥使亲自领着数十个身着铁甲的官兵护卫。   张鸣成颤颤巍巍的站在长公主边上,比起一脸肃穆的将领,张鸣成更像是个手下。   张妤一时多看了几眼廖指挥,就被张单拉了衣袖:“阿姐。”马车旁的小厮刚好已经拉好了脚凳。   见此,她拉了拉弟弟张单的手,想让他先上去。   没想到被旁边的人捷足先登了。   陆谏阴沉着脸,什么话都没说。   一张脸活像是被欠了百八千两银子似的,三两下就挡住了她扶张单上马的位置,甩了帘子进马车,眼角都没甩她一个。   张单一直就有些怕他,这会已经缩回了手。   陆谏这幅样子,张妤近些日子没少见,倒也习惯了。   只不过看见他这幅神情,还是隐隐觉得肩胛骨发疼。虽然伤口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但不可避免的留下了个牙印。   每日起床更衣,看了都让她唉声叹气。   旁边,陈嬷嬷忧心忡忡的扶着她上了马车:“姑娘,真不用采禾跟着您吗?”   陈嬷嬷年纪大了,受不了马车的奔波,但也没想到,张妤这次去安国寺,竟连采禾都不让跟着。   张妤是有自己打算的,这次会遇上意外,她不想采禾也牵连进去,到时候她顾不上她。   摇了摇头。   陈嬷嬷见此,仍旧想说些什么,但那边张妤已经抬步上了马车。   车帘撩开后,陆谏那张阴沉的小脸只朝着窗外,眼珠子同样没往他们这里转过一下,像是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张妤撇了撇嘴,拉着张单坐在了另一侧。   说实话,她也实在不想见这小混蛋。   陆谏这张脸虽然十分赏心悦目,但是也实在臭。   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偏学人摆张臭脸。   她坐下后,也没吭声。   张单虽然性子活跃,但也隐隐觉出这会气氛不对,于是也不敢动,只低头瞧自己的脚尖玩。   车厢内一时安静的厉害,直到马车行起来,都没人多说一句话。   过了一会,张单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阿姐,我口渴。”   张妤四周瞧了瞧,车厢内唯一的一套茶壶摆在陆谏面前。   她探手去取,碰到杯子时,那人本低垂的眼眸突然抬了起来。   说实话,张妤还是被那双过于阴郁的眼神吓了一跳的。   这让她想起前不久见的另一双眸子,虽然同是漂亮的眼珠子发出来的,但是让她觉得脊骨有些发凉。   猛地,就怕那人突然冲上来,又咬自己这么一口。   她面上淡定自若的拿过茶壶,顺手掏了个杯子,暗地里却绷得紧。   从那日开始,她面对陆谏时,不由自主会带些戒备以及探究。   好奇那日的陆谏为何会如此,为何又会落荒而逃?   但她又实在摸不出头绪来,现在又是要紧的时刻,于是只能将疑惑藏进心里。   吹了吹有些热的茶水,才小心的递给张单,张妤温声道:“慢点喝。”   期间,面对似有轻嗤,她只做不闻。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我今天也更新吧,啊哈哈。   头秃了……卡文ing…… 第17章   张单喝完水后,张妤顺手用帕子将他嘴边的水渍给擦了干净。   动作轻柔,是不同于对他的态度,瞧得陆谏的眸色更深了。   张单不小心瞅见,缩了缩脖子,意识到阿姐在自己身边,又挺了挺胸,转头哼哼,蜷缩在姐姐张妤的身侧。   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今日天气晴和,马车外时有鸟鸣虫吟,车厢内又无其他的声息,安稳的让人犯困。   张单支歪个头,慢慢的打起了瞌睡。   虽然不远处总有一道不怀好意的眼神,但是他耷拉了两下,最后还是垂了头,直接歪在张妤的腿上,舒服的睡了过去。   而此刻车厢内唯清醒的俩人,倒比睡着的张单更沉默。   独坐一处,一间车厢像是隔了两处地界。   张妤不想跟陆谏大眼瞪小眼,于是便将一只手搭在张单后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柔抚慰。   而陆谏,掀开了车窗的边角,视线散于窗外。   外人瞧见,怕是都会觉得车厢内岁月静好吧。   怕是没人能想到,这俩人前几日还“兵戎相见”的。他们,像是不约而同的忘了那日发生的事。   不过陆谏的心思,一点都没在外头。   透过窗幔边角吹进的煦风,吹过那人,让他的余光不由自主的被一同带过去。   风撩起了那人几缕黑发,勾在她的脖颈来回晃动,也勾得陆谏的眼神像是钩子似的。   她的发丝又细又黑,就像是裹了墨汁。更像是他这几日做的梦,乌黑的边际,他怎么也触不到那丝丝缕缕。   明明是张柔弱至极的脸,却次次让他吃了暗亏。   还有那张略翘的嘴,就算是不笑时,也卷翘的像是勾了抹笑意,但说的话每次都气的自己跳脚。   陆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碰上她,情绪就有些失控,之前他是觉得自己大概是太记恨这个人了,但想想又觉得不像,而今他自己也搞不明白了。   想起她面对自己时,嘴角似乎没怎么扬起过,就算是笑,眼神里的冷也怎么都掩饰不住,更何况是这样柔和的神色,温婉的让他止不住恶意揣测,将那小胖子的后背剜了一层皮。   等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想法时,心头激起了一层冷汗,而就在这时,张妤也抬眼看过来。   陆谏心头微跳。   像是怕被人发现,赶忙将视线挪开。   但发现那人只是看了一眼他面前开着的窗时,半半又说不出的失落。   张妤蹙了蹙眉,看了看窗前那张傲气的脸,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最后从旁拿了件披风,盖在了张单的身上。   陆谏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他动了动指头,曲指捏住,用力的,紧紧地,捏到指节泛白,也像是并没有察觉到疼。   眼神漫无目的的望着窗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有风拂过来,吹在他脸上,裹着凉意,闭了闭眼。   心烦意乱。   马车行驶的很快,大概又行了片刻,便到了安国寺。   张妤先叫醒了张单。   跨下马车前,她注意到车厢内,陆谏的身子动都没动,视线仍旧散于窗外。   安国寺的方丈守在庙外,正跟长公主在交谈。   那是个大光头,白胡子,面色慈善的老头,脸上的表情与寺里的神佛宛如一致。   在她下来时,向着她这边望了一眼。   她拉着张单走过去,那老和尚却眯着眼往她肩胛上看了一眼,那动作瞧的张妤还以为他真看出什么了。   等她抬眼望去的时候,老和尚已经垂了眼。   倒是长公主问了他:“可是有何问题?”   老和尚笑着摇了摇头,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上,瞧不出来要解释的样子。   这副闭口不言的样子,更像是庙里的佛像了。   张妤拉着张单,垂眉敛目,一副安静乖巧的样子。   厢内的陆谏看到她这样子,轻哼一声。   这人在他面前脊背挺得笔直,面色冷然,在旁人面前倒是装得乖巧。   不过他还没看几眼,便察觉到另一道视线注视着自己,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毫无表情的将挑帘子的手放下了。   厚重的帘子遮住了外头的光线,压抑在车厢内的空气,让他觉得胸闷。   长公主没问出什么,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嘱咐了他们两句,便安排了个小和尚打发了他们。   之后,便是小和尚领着张妤跟张单在各殿拜了一圈,然后领着他们去了后院客房。   说是长公主要和方丈礼佛,让他们在那等着。   到了客房,才发现陆谏早已在了。   方才也没看见他礼佛,也不知道他干嘛去了。   陆谏看见她牵着张单进来,也没搭理,继续方才的话:“……小爷说了,不去。”   与他说话的是个穿了身铁甲,腰缠宝剑的侍卫,瞧着应是之前跟着他们一起来的,那侍卫拱手略微局促:“可是长公主说——”   “嘭”的一声,是椅子被踢倒的声音,陆谏冷笑:“怎么,现今小爷的话你们都听不清了是不是,小爷说了不去就是不去,还不快滚!若是再多说半个字,小爷现今就让你再也出不了这个门!”   说着抽出了侍卫腰上的宝剑,一把搭在了他的脑袋上:“还有,告诉那老和尚,今日来小爷已是履了约,他可别想着小爷输了那么一次,往后就事事听他的!”   侍卫慌慌张张的走了,连摔在地上的剑也不敢拾,路过张妤她们时,更是头都没回一个。   这边言清急忙从桌上倒了杯水,递到陆谏面前:“世子您喝杯水,消消气,消消气。”   小小年纪,脾气倒不小。   张妤这会拉着张单坐下了。   一个房间内,偏偏选了离他最远的那张,避开他好几尺的距离,像是避着瘟神。   陆谏看着心里就来气,这会子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手都没动,瞪了眼言清:“这么脏的杯子,你是想喝死小爷?!”   言清讪讪的放下杯子。   张妤余光瞅了一眼,那杯子分明干净的很,这安国寺是本朝有名的国寺,招待长公主这般贵客,再怎么样也不会在这等物件上怠慢。   小和尚似乎也有些悚陆谏,将他们送到后,眼睛也不敢冲陆谏那多看一眼,便要出门站着,可能也是怕陆谏将火气撒在他头上。   说实在的,自从进安国寺后,陆谏的面色比马车上更难看,脾气也暴戾多了,这会子脸色跟个冰渣似的,连个笑都没有。   那样子,活像跟庙里的神佛犯冲。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短小君……(顶锅盖遁走)   感谢在2020-04-20 20:37:26~2020-04-22 20:3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混世大魔王.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张妤拿起方才被陆谏嫌弃的茶水,抿了抿,只觉得安国寺的茶水倒比府里的还甘甜,想必是这山上的山泉水。   喝水的时候,旁边发出刺耳的“哐当”声,陆谏砸了杯子。   她见张单有些紧张,急忙安抚了两下,示意他不要理会。   陆谏这人就跟个炮仗一样,她都佩服他了,怎么走哪都能点着火。   陆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反正这会就是不舒坦,尤其是见着她对张单那般温柔的神色:“小爷都说了不要喝,你非得给我倒,怎么,是瞧世子我脾气好?”   他这脾气发的实在毫无道理可言,况且他哪里像是个好脾气的样子。   言清腾的跪了下去,满脸委屈,磕头求饶。   言清身子瘦弱,跪在地上跟缩成一团似的,屋子里却没人敢上前劝,有听见的小和尚都缩着头,生怕招惹上这个祖宗。   “若是嫌脏,来什么。”   佛门净地,偏他来自找晦气,张妤瞧不过眼,多了句嘴。   其实她不该多管闲事,但看着害怕缩在她身旁的张单,这一不小心就没忍住。   况且陆谏这娇气样子,很难让人不对他发火气。   张单有些紧张的捏住了她的袖子,眼睛盯着陆谏。   屋里众人这会连大气都不敢喘。   不成想,惯常脾气暴躁的陆小世子,竟然没发火。虽没好脸色,但哼了声,仍旧坐了回去:“没眼力见,还不赶快,把杯子给小爷洗洗。”   言清听得这话,赶忙起了身将空杯洗了,然后擦干抹净,重新给他满上茶。   众人松口气,虽然不知他怎么回事,但是没发火是好事。   被洗干净的杯子重新倒上了茶,陆谏这回平静的捧了杯子,慢吞吞的喝,瞧着面色尚好。   张妤也不知道他这会又是犯什么毛病了,但见过他发病的样子,这会倒没太惊讶。   不再理会他,继续安抚张单。   方才张单一直都担心陆谏冲阿姐发火,紧张的攥着她的手,这会她冲他笑笑,示意自己没事。   接着找了个杯子,也给张单倒了杯。   张单茶没喝几口,突然捂着肚子叫了起来。吓得张妤赶忙招了外头的小和尚进来:“请问这位小师父,这佛寺里可有大夫?”   小和尚懵懂的点了点头,没闹清楚状况。   张单知道阿姐会错意了,急忙憋着脸拉了拉她的袖子,而后红着脸埋在张妤耳边道:“阿姐,我没事,就是闹肚子了,去趟茅房就好了。”   张妤心下松了口气,而后指着他额头骂道:“你是不是早上又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张单自小就嘴馋,常常瞒着她偷吃一些零嘴,这次想必又是吃坏了肚子。   张单一副委屈的模样。   她气的想敲敲他的额头,但知道现在不是最合时宜的时候,最后对着小和尚歉意道:“抱歉小师父,请问这佛寺内可有如厕的地方?”   小和尚很快的点头,张妤笑着让他领他们走。   陆谏瞧见张妤紧张的样子,心里头早就觉得不舒服极了,现下瞧见张妤要走了,啧声道:“这年头竟有人如个厕还要阿姐跟着,你说稀不稀奇!”   话虽是对着言清说的,但这话谁都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他这般阴阳怪气的话一说完,张单脸就涨红了。   飞快的挣脱了张妤的手,一把拉着小和尚走了:“阿姐,你等着我,我很快回来。”   张妤瞪了瞪陆谏,觉得他不该祸及张单,不过现下也只能等着了。   陆谏平静的坐着,也没与她对视,只用侧脸对着她。   房间内又安静了下来,只有言清时不时倒水的声音。   张妤等了会,然张单还没回来,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且陆谏这会聒噪的厉害,一会让说房里闷,让言清开窗,一会又说屋里冷,让加件衣裳的,听的张妤白眼都翻了好几个。   最后在跟陆谏继续共处一室,还是出去找张单之间时,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想完抬了步子就往外走。   倒是陆谏,在她离开时,反常的喊住了她:“你干什么去!”   张妤头都没回:“如厕。”   陆谏那张如玉的小白脸红了红,出门的张妤却没看见。   张妤沿途问了好几个小和尚,七拐八拐后,张妤成功把自己绕晕了。   她走到了一处僻静又偏远的地方。   找了一会路实在没找着后,她便想原路返回了。但正巧就看见了前头有座院子,瞧着那院子样式,心想着应是寺里哪个和尚的住处,便想着上前问问路,结果一走进,倒是听到了一段不该听到的对话。   院子里,一女子正与人交谈。   这女子的声音熟悉,让张妤本打算退开的步子一下子顿住了。   她左右看了看,最后藏身在院子外头一簇树木后。   院子里的两人似乎正走出院子,于是谈话声也变得清楚起来。   “……关于谏儿的病,虽然近两年瞧着好了,但是本宫这心里就是放心不下,方丈可觉得是否是本宫忧心了?”   女音落下后,是一道苍老又平稳的声音,语气里没有丝毫语调起伏,让张妤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今日见到的那个老和尚。   “心病只能心药医,这事老衲尽力而为,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老衲也不能保证什么,还请长公主见谅。”   老和尚说完后,女子叹了口气:“哎,本宫也知道是这个理,但是方丈也知,他如今便是见也不想见我,若不是之前与方丈打了赌,怕是今日都不会随我一道来。”   女子说完后,老和尚又跟着说了几句,但张妤怎么听都觉得,老和尚那话里,有几分敷衍。   “罢了,罢了,就算是谏儿不认我这个母亲,可我终归是他母亲,他再是不肯见我又怎样,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   “善哉善哉,长公主切莫忧心。”   陆谏,病?前世她怎么没有听说过?   不过想到之间的事,她倒是不怎么怀疑。那般疯癫的样子,可不就是有病的样子嘛。只是这到底是什么病呢?   张妤心里十分困惑,同时也十分好奇,可惜的是,长公主和老和尚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就往院子外边走了。她有心想知道,但也实在担心被发现,最后只好作罢,她也从藏身的地方出来了。   等她重新回到屋子时,张单已经回来了。   她心不在焉的问了张单几句话,视线却时不时的飘向陆谏。   陆谏今日的装扮一如既往的雅致。   玉冠端庄,衣饰典雅,光瞧背影还挺像那么回事。但他那双眼实在是太傲气,便是这些雅致的物件,都盖不住他身上的桀骜之气。   陆谏见她回来后,就总是偷偷摸摸的盯着自己瞧,心里犯嘀咕。   不过想起她出房门前给的难堪,故意正视前方,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察觉到她仍旧盯着自己的后脑勺,心底又莫名的得意起来,方才还觉得不痛快的杯子只觉顺眼不少。   张妤脑子里,总想着方才听到的事,心思沉了很多。   没过多久,来了个和尚,说是长公主与方丈已经礼完佛法,他们可以走了。   陆谏哼了一声,仍旧没理张妤,走在了最前边。   重新回到佛寺大门外时,又撞见了那老和尚,只不过这一次,那老和尚走了过来。   “世子近日来可还好?”   老和尚慈眉善目的问着陆谏,陆谏却显得有些不耐烦:“老秃驴,我已经答应你来安国寺了,你可记得,这是最后一次。”   他这般说完,老和尚却没什么生气的样子,反倒笑了:“看着世子面色阴郁,脾气暴躁,看来是碰上些烦心事,不若和老衲说说,老衲替您解解惑?”   陆谏却像是被人踩着尾巴似的,瞪了老和尚一眼,有些气急败坏,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匆匆从老和尚边上走了。   原地站着的老和尚仍旧笑呵呵的。   陆谏走了,张妤也没什么话跟老和尚说的,这会拉着张单行了个佛礼,便也打算走了,却不想老和尚拦住了她:“小施主,万事皆有因,万事皆有果,还望小施主这次能善始善终。”   外人听着是一头雾水,张妤起先也是,但想了一会后,一阵心惊肉跳。然没等她多问一句话,那老和尚就已经慈笑着走开了。   张妤看着那老和尚的背影,心底嘀咕这老和尚说的这番话,到底是不是自己以为的意思,但想了半天也没个结论。   “阿姐?”张单拉了拉她的衣袖。   张妤回了神,勉强笑了笑:“没事。”   拉着他向着马车走去,一眼就看到了早先上了马车,正从大开的马车车窗盯着她的陆谏。   那双乌黑的眼睛,在瞧见她转过来时,皱了皱眉。   很快,窗上的帘子被拉上。   张妤倒没多想,只撇了撇嘴,感觉自己今日知道的事实在是多了些,可都理不出个头绪。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她还没忘了今日最主要的是何事。   意识到回去会发生什么,张妤立刻告诫自己此次来的主要目的,而后全神贯注在这次回城路上。 第19章   在马车上,张妤一直紧紧的抓着张单的手,注意力片刻都不敢松弛,倒是陆谏见着她这般,又开始觉得不舒服,瞧张单的眼神怎么瞅怎么不顺眼。   她有心事,从头到尾倒没怎么注意他过于明显的变化。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只听一声莫名其妙的“有刺客”,山石便滚落了下来。   前一刻张妤还拉着张单的手,下一刻马匹就传来嘶吼声,而后载着他们三人的马车被一块巨大的石头砸翻,马车直接翻倒在地。   张妤是事先有些心里准备的,然还是被翻滚的车厢搅得头眼发昏。   在这过程中,她抱紧了张单。   等马车终于不在翻滚时,他们已经被甩出了车厢,正好落在一处悬崖边上,瞧的张妤心惊肉跳,直兴庆自己方才拉住了他。   张单的身子离悬崖最近,要不是她一直紧紧抓着,想必此刻就直接落下悬崖去了。   然而就在张妤以为死里逃生的时候,悬崖口却已经被一群黑衣刺客围住了。   方才山石滚落,原本整齐的队伍已经被冲散的七零八落,而唯一还完好的长公主的马车前,也围了一群不知什么时候闯入的黑衣人,双方正在拼杀。   围住张妤他们的刺客手里提着刀,二话没说冲着他们砍来。   还好的是,之前廖指挥使一直围在他们马车前,这会领着几个侍卫,护着他们。然刺客众多,廖指挥使这边的侍卫也越来越少。   张妤心思乱的厉害,她原本只是以为这次遇上的是山石滚落,结果没想到,竟然是被刺客围击。   她想不通,既然是被刺杀,那前世为什么会说此次意外是山石滚落呢?   此时长公主马车边更是围了众多的刺客,大部分守卫分去了抗击那些刺客,完全顾不上张妤他们这边的状况。   瞧着周围倒地的侍卫,以及越来越逼近悬崖边,张妤的心都提了起来。   她一直将张单护在身后,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到最后可能他们都得死。   她看了一眼边上的陆谏。   陆谏倒是还算镇定,一双乌色的眼睛瞅着刺客,小脸紧绷。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哪来的这番沉稳心境。   前世里,她记得陆谏是毫发无伤的回来的,难不成还有转机?   没过多久,张妤终于知道转机是什么了。   只见那指挥使斩杀了一个刺客后,眼神十分快速的往他们三人这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陆谏身上。说不清缘由,张妤觉得自己恍然像是知道了,上一世陆谏为何脱险,同时心慌的厉害。   她看着廖指挥使一边与刺客斩杀,一边往他们这边退回的步子,直至逼悬崖边,再无可避免。   张妤咬了咬唇,最后终于狠了狠心。   她一把放开了张单,将张单往廖指挥使的怀里一推,随后奔向了陆谏,嘴中道:“世子小心,我来救你了!”   她喊的十分大声,这句话像是立刻起了作用,下一刻,后头几个刺客一下子放弃了转向张单的动作,向着张妤冲过来。   陆谏看着她,有些不解,深色的眼瞳望着她,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张妤便已经抱住了他。   变故来的十分突然,直到他们被逼迫滚下悬崖的时候,陆谏睁大了眼睛,似是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张妤。   张妤在身子落空时,并没有多害怕,反倒松了口气。   只不过看到怀里那人震惊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而后张开双手,紧紧地抱住了陆谏,并且一手压在他的后脑勺上,将他压在了自己的脖颈处,闭眼喊道:“闭眼!”   将那人的头压在自己肩膀上时,她还在想,那人不会又咬自己一口吧。   有风在他们的耳边呼啸,树叶、石子,剐蹭在俩人身上。张妤埋着头,同样将脸紧紧的埋在怀中人的脖颈里,鼻尖闻到了一股檀木的香味。   像是她在庙宇里闻到的香火一样,闻得人熏熏麻麻。   这过程持续不久,不过一会,他们就滚落在了一块平地上。   停下的瞬间,谁都没有动,直到张妤动了动身子,怀里那人先一步推开了她。   陆谏赤红着眼。   看着那双眼,让人想到一只被逼到绝处,无可奈何又痛苦的小野兽,迸发着他的恨意:“张妤,你就这么想我死吗!”   陆谏这话,隐没在了张妤那声忍疼的轻哼中。   他这才注意到,张妤此刻有多狼狈。   她的发上沾满了枯叶、树枝,身上的衣裳也破烂的厉害,便是手背上,也有好几条红血印,他看到的时候,就愣住了。   反观他自己,除了手臂有些酸之外,其他什么地方都没伤着。   那一股暴戾之气,瞬时像是被一盆凉水浇了一下。   他想起方才,她将自己抱在怀里,那弥漫在耳侧,沉闷的呼吸声,以及刻意隐忍的声量,此刻搅得他整个人的情绪都在翻腾不休。   她那会抱的很紧,他甚至来不及推开。   方才拉下他的人是她,现在护住他的人仍旧是她。   这个认知让陆谏胸口就像是被打了一拳,那一拳堵的他胸口发闷,更是瞬间抑制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半个字也发不出来了。   可这明明全都是她的错,为什么到最后,如此难受到无以加复的却是自己,陆谏不解又委屈。   张妤被他推得往后一仰,牵扯全身,倒吸口凉气,想着方才应该是伤着了。   耳边听到陆谏的质问,忍着疼,随意搭腔:“呵呵,是呀。”   她这话当然是开玩笑的,但没料到,话落后对面那双望着她的眸子瞬间红了,嘴角绷紧,甚至那眼底深处,暗红的像是染了水光。   陆谏觉得自己自从碰上张妤后,就没有顺心的时候,就像现在,明明是这人的错,可她一句话,难受到要死的人却仍旧是自己。   陆谏觉得委屈极了。   这委屈来的十分突然,以至于他只能死死咬紧贝齿,才能抵制住这波涛汹涌的情绪。   “为什么?”   张妤注意到陆谏的情绪不对,又听到这句话,立马将调笑的心收了起来。   其实说起来,这事对于陆谏来说绝对是无妄之灾。   他本可以安安稳稳避开的,如前世一样,平安回府,不用受任何伤。但这世因为她的私心,所以无妄遭了难,确实是自己做的过分了些。   自自己回来后,就对于陆谏百般针对,但明明面前的人年纪还不大,而自己因着那些还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对他过于苛责了?   说起来,这会的陆谏倒没从前那般讨人厌了。   这么一想,愧疚感油然而生。   张妤心底叹了口气,看了看面前一直瞪着她的人。   陆谏一直没说话,只咬着自己的下唇,小嘴绷的很直。   张妤突然伸手,抬手冲着他歪掉的玉冠而去。   她这动作突然,陆谏一下子躲闪的动作就慢了些,等反应过来想挥开时,又在看见她手腕上那道红痕后,顿住了。   最后只是抿紧唇,愤愤然扭过头去。   张妤没说什么,像是并未看到他的不情愿,将他歪掉的玉冠扶好,站了起来。站起时才察觉自己小腿疼的厉害,想来是刚才磕到哪了。   她忍住疼,稳住身子,面上故作淡定,对坐在地上的人,语气添了几分温柔:“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天哪……太难了……我刚刚发现我竟然发错文章了!!!!!我的天哪我……算了,还是卖萌求个收藏吧! 第20章   那些刺客还在上面,现在还不知上头是好是坏,所以现在他们最好的打算是赶快离开这里,以防那些刺客下山来寻人。   陆谏却不听她说,只抿着唇撇过脸不看她,仍旧有些傲气的抬着下巴。   张妤等了等,半天却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最后只看了他一眼,似是自言自语道:“这天就要黑了,这深山老林的,指不定得多少野兽吧。”   说完转身就走了。   陆谏对她突然抛下自己,自顾自走了的行为有些错愕,待回过神来,闷堵在心里的情绪更像是拱了把火在烧。   他瞪着她的背影,像是要将她背影瞪出一个窟窿来,眼眸阴沉沉的。   但张妤好似真的不在意他有没有跟上去,自顾自拨开了杂草往前。   等到那身影都快完全消失在杂草后时,陆谏攥紧了手,扯断了旁边的一把枯藤。   周围的风有些冷,远处的天很快黑下来了。   陆谏咬了咬牙,通红着眼看着方才张妤离开的方向。   安国寺虽然是在山上,但山脚下,也有大大小小几百户的村户,所以就算是她闲逛,想必也能够碰着几户,这是张妤在之前就听那老奴说过的。   所以她心里并不急。   果真,在走了片刻后,就看到了前头出现了一个村落,瞧着有十几户。   张妤先周围逛了一圈,待见到某户外头晒着的衣物时,才选定。   当然,她没急着进去,而是站在了原地。   但等了一会,都没发现有人上来,回头望去。   陆谏就停在距离她几步远开外的地方,也不过来,只用那双愤恨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她。   这一路走来,可能是被各种树枝灌木勾了刺,衣袖破了边角,发丝出了玉冠,之前整好的衣袍又乱了,只瞪着她的那双眼,仍旧暗红发亮,就跟头被抛弃的小野兽似的。   张妤这会,那口气终于叹了出来,柔和了脸色,伸出了手。   陆谏当然看见了,但是他没动。   张妤倒是没生气,也不像方才那样转身就走。   这一次主动迈了步子向他靠近,只不过伸手碰他那一刻,他闪身避开了。   张妤面露无奈:“方才我知道你跟上来了,若是你不跟上来的话,我不会先走的。”   这算是解释?   陆谏那双乌黑的眼珠子看了她一会,她眼里澄澈,看不出说谎的样子。   可她方才走的时候,明明连个头都没回。   张妤见他身上的戒备未退,依旧柔和着神色,这让她看起来温煦无害。   她柔笑着重新抬了手:“方才是我错了,好不好?”   她摊开的手,放到了他的身前。   手指葱白如白,纤细莹润,煞是好看,就连目光也温柔到不可思议。   “所以,原谅我吧?”   张妤从来没有跟他这样说过话,陆谏一瞬间愣住了,十分迷茫的怀疑眼前这个人到底还是不是她了。   就在此时,张妤趁机拽住他的手。   他手尖有些凉,被握住后奋力挣扎。   “哎呀,疼。”   张妤喊了一声,抚着自己的手腕,陆谏明显不敢动了。   张妤心里暗笑,嘴上顺势道:“我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说笑的,你千万别当真。”   她没具体说是什么,但是她知道陆谏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   此刻的陆谏十分矛盾,他心底有两个声音同时冒了出来。   一个声音跟他说,现在就应该立刻甩开张妤的手,然后告诉她,自己绝对不会就这般简单的被她哄骗的。   然另一个声音却奋力的阻止他,阻止自己甩开她的手,阻止自己要动的身子,那个声音嘶吼的告诉他,陆谏,你认命吧。   因为此刻陆谏低着头,所以张妤看不见他眼底深处的挣扎。   相反,张妤见他听话,还满意的笑了笑,替他将脸侧那一块污泥抹去,顺便揉了揉他那发凉的手,握紧:“走吧。”   耳尖烫的烧人,温度从她的手心,一点一点渡进了他的指尖,烫的他浑身都不自在。   这户人家果真只住着一个年约四十的村妇,村妇在见到狼狈的俩人,十分诧异。   “你们是?”   张妤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说与她:“我和弟弟俩人本是跟着家人去安国寺烧香的,却不小心迷了路,还请夫人您能收留我们过个夜。”   这话没怎么掺假,诚然也不需要说谎。   倒是陆谏,在听见“弟弟”这个称呼时,莫名感到不适。   动了动嘴唇,然看到她笑对着自己时,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村妇是个好心的,见他们俩人年纪都不大,也没怎么怀疑,赶忙召了他们进屋。   村妇的草屋不大,只有两间,张妤跟陆谏被安排在了另一间小些的屋子里头。   “这是我刚烧的热水,你们姐弟俩先洗个澡吧。”   张妤道完谢,村妇就出去了,而后房内只剩下张妤跟陆谏,对着一个装满热水的木桶发呆。   张妤斟酌着用词,问道:“你,会洗澡吧?”   她眼神满满的怀疑,毕竟陆谏平日里被人伺候惯了,连指头都不用动一个,她很怀疑这厮能不能自个洗澡。   可要让她伺候他,她又真不情愿。   许是她眼中的不情愿刺痛了他的双眼,陆谏咬着牙道:“你出去!”   张妤半句多余的话都没说,抬脚就走了,倒也没在意他的语气。   气得陆谏猛拍了下木桶里的水,其实方才他本想让她先洗漱的,可她那般轻视自己,让他觉得十分不痛快。转念一想,又责怪起了自己,干什么那么听话,方才就应该直接走了,干嘛要跟着她。   陆谏在屋子里生闷气,张妤当然是不知道的。她出来后,村妇拿了些药酒,给她上药。   那外伤药应该十分粗劣,上去的时候有强烈的刺痛感,张妤抿着唇,没有发声。   她白皙的小腿上,是一大团青紫的淤血,抹了药酒后,更是吓人。但张妤看了,却松了口气,至少没断腿,只是瞧着吓人了些。   处理好这些后,村妇又拿了块干净的粗布给她,示意她擦擦沾了尘土的身子。   张妤再次道了谢,看的出来村妇十分心善。   随后,村妇重新忙起了自己手头上的活,拉过屋角一个畚箕,从里头掏出几根细细长长的麻绳,搓揉开来。   张妤看的好奇,村妇憨厚的解释:“平日里无事,便会做些‘小玩意’添补家用。”   村妇说的“小玩意”,是各种狐狸老虎之类的玩偶,都是用这麻绳搓揉成的。   村妇说城里的小孩会喜欢买这些小玩意,所以村子里时常有小摊贩会来收,村妇没有农活的时候,也会做上一些,卖给那些小摊贩子,赚点零碎铜板。   张妤一时得了兴趣,忍不住让村妇教了教。   但她好似真的在这道上没有天赋,东揉西搓,半天也没个样子,最后泄了气,看来她真的是不适合这种手艺活。就像刺绣,她自小就绣不好。   “啧,真丑。”陆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洗漱完毕。   恢复干净整洁的他,身上那股子富家公子的气派又逼人起来。   精致的眉眼微皱,一双略微狭长的眼尾里,满是对她做的小玩意的嫌恶。   他的发还湿着,有些乱七八糟的披垂在肩侧,看的出来平日里真的被人伺候惯了。   若不是此人皮相骨实在好,怕是都架不住他这头胡乱糟蹋的样子。 第21章   张妤撇了撇嘴,收了手头的东西:“那是,比不上某位小世子好看。”   陆谏听她话里揶揄,哼的一声又甩了脸。   结果发上太湿,水珠正好甩了张妤一脸。   张妤闭了眼深呼吸了口气,一把摸了脸上的水珠,腾的站了起来,而后一把将毛巾盖了过去,正好盖在了陆谏的脑袋上。   “你干什么!”陆谏跟个炸毛的小兽似的。   他此刻整个脑袋包在布巾下,使得那双乌黑的眼睛,显露出了几分可怜相。   张妤这一看觉得十分有趣,气也没了。她没回话,而是站了起来,动作吓得陆谏一跳,一双眼睛警惕的瞪着她。   见此,张妤笑了笑,这厮是被她吓怕了?   陆谏被她笑得脸红,意识到的时候又羞又恼,又恨恨剜了她一眼,随后想将粗巾拿下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他身边,直接按住了他的手,“别动。”   为了防止他挣扎掉,张妤甚至双手直接从后环住他的肩膀,整个人压制住他的小动作。   这一下,陆谏再不敢动了,倒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因为这过于亲密的接触,让他整个人僵住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咬牙切齿的说出这话,然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话软绵绵的没任何力道,甚至有些惶恐不安。   张妤却以为他这是挣脱不开,脸上的笑愈发得意了。   一手紧紧地固定住他的身子,一手开始用巾布搓.弄起了他那头乌黑的发,“没什么,就是想亲自伺候伺候小世子。”   她的话,让路谏脸绯都开始觉得发烫。   张妤不知道,她抱他抱的紧,让他后背宛若烧伤了似的,僵的他一动也不敢动,绷直了身子。   陆谏害怕她看出什么来,扭过头去不敢看她。夜色够深,遮住了过分醒目的羞怯。   另一边,张妤看他一脸又乖又傲,不情不愿,但却不得不从的样子,差点笑出了声,还好最后忍住了。   不过别说,陆谏这幅皮囊是真不错。   他现今年纪稍小,但皮相已颇为惑人,若是往后张开些,加上这幅显贵的身世,怕是又得收多少女子的心。   就像前世,虽然脾性差,但桃花债却不少。   还记得从前,时常有青楼女子为他寻死觅活,闹得满城风云,然他却是个冷心冷情的,那些上门的女子,大多都被他处置了。   想到这,张妤又想起了之前陆谏带进府里,在她面前逛的青楼女子。这么一回忆,升腾起的兴致马上消失殆尽,面上的笑也顿了下去,手上的动作倒是粗鲁了起来。   陆谏不知她又怎么了,刚刚还笑呵呵的,这怎么一会就变了脸色,动作还大的厉害,搓得他头皮疼。   他莫名觉得委屈,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干吧?   有心想问问怎么了,又有些放不下脸,最后只轻咬着唇,一言不发的随她摆弄。   张妤粗鲁的替他擦完发,最后也有些敷衍的从方才的麻绳中抽出了一条细长的小麻绳,绑住了他不安分的发。   这期间,陆谏一直安静的维持着姿势不变。只她束发那会,动作有些大,扎的他有些疼。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因为这会他心里纠葛的厉害。这是他头一次被个女子束发,虽然不大舒服,也有些疼,但奇怪的是,在这种感受下,他竟然也没觉得多生气。   往日他最是讨厌那些下人靠近他,但这会,他竟然对于张妤的靠近却并没有反感,相反,今日就跟中了魔怔似的,甚至有些眷恋那只手抚上他发上的触感。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抚摸一样,有些酥酥麻麻的。   张妤从来没对他做过这般温情的动作,即使有些不适,他也一点也不想去阻止。   张妤弄完这一切,拍拍手就回房洗漱去了,所以没回头注意陆谏的神色,以及他如此这般复杂的心绪。   陆谏站在原地,望着张妤的背影,不知道她后头为什么又突然发了火。   一时之间,又有些莫名的烦躁。   等张妤洗漱完毕,村妇招了他们俩个用膳。   饭桌上简单的摆放着几个馒头,和两盘咸菜,外加一盘混着猪油的白菜。   虽然简单,但是还算干净。   张妤倒没什么,拿了个馒头便吃了起来,倒是旁边的陆谏,自坐下后就一脸嫌恶的样子。晚膳结束,动都没动两口,只不情不愿的抿了几口水。   张妤知道陆谏衣食住行上都有些小毛病,但他这会怕是还没搞清楚自己的状况,不肯纡尊降贵,况且,晚上还有的受。   果然到了晚上,知道自己要睡在一个炕上的陆谏,死活不肯睡。   “这被子有股奇怪的味道,是脏的吧!”陆谏离着那被子远远的,像是那被子上存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张妤抖了抖,闻了闻,是皂角味,哪来的奇怪的味道。她没理会陆谏,自顾自脱了外裳,徒留一件内袍:“你不睡,那可就只能睡地上了。”   陆谏见她躺上去,像是吃了惊似的,瞪大了一双眼:“你……你……你怎么睡我榻上!”   张妤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假笑道:“世子,您瞧瞧这屋子里头,还有别的房间?”   这村妇的地方不大,勉强给他们俩腾个房间已然不容易,确实没地方了。   “可……可是……”   陆谏说了半天也说不上来,张妤见此,拿过了个枕头,放在了中间,道:“这下子,世子不用担心我占你便宜吧?”   张妤这话属于揶揄,就陆谏这么一个小毛孩,虽然性子跟别的孩子不同了些,但若是占便宜这事,实在是说不上,张妤是一点没往这上头想。   陆谏却不一样。   他像是咬着牙,磨磨蹭蹭的过来了,而后外袍都没脱,就直接躲进了被子里,将自己闷在了被子里。   灯火暗下去后,陆谏并没有睡着,他在黑暗中睁了眼。   再次之前,陆谏从来没有跟人同过房,更别说同床了。   虽然隔着一个枕头的距离,但俩人盖的是同一条被子,那人的温度就像是要从被子里钻出来似的,他的心跳得厉害,他甚至压了压,以防止被那人听到。   当然他知道这样子是十分傻气的。他咬了咬唇,理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着想着,侧了个身子,鼻尖钻进了一鼻子的皂角味,跟她身上的一样。   这样闻着,他似乎又欢快起来,混合着那股香味,直到后半夜才有些平息,迷迷糊糊,也睡了过去。   梦里旖旎芬芳,夹杂着那人曼妙的身姿,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杯子里闷的。   他看着那张脸,那人的脸上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旖旎与柔情,让他觉得心慌意乱又满心欢喜,夹杂着两股复杂的情绪,看着那张越来越近的脸,呼吸也开始变得更为炙热。   直到那张脸距他不过呼吸间的距离,他的心也像是快跳停了。   他突然觉得渴,就像是好几日没喝水一样,浑身难受的厉害,一会热一会凉的,随着呼吸间越来越缠绵,他渴得也越来越厉害了。   他甚至感到下腹都灼热到有暖流。   但就在他觉得自己灼热到快呼吸不上来的时候,突然间,他打了个喷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4 20:55:37~2020-04-26 20:5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MICHI酱收不到回复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第二日。   张妤也不知道也不知道昨晚这小混蛋干什么了,竟然掀了被子睡了整晚,这下子可好,把自己给整.风寒了。在这种天气还能把自己给整病了,张妤心底也是佩服。   陆谏却刻意避开她的视线,说不清是羞愧还是什么。   张妤没办法,只得决定再留宿一夜。   村妇虽然好心,但毕竟没什么好东西,吃的大多是些没营养的野菜。   陆谏那矜贵的人,一口都没吃。   张妤纠结了半晌,看了看不知什么缘故,自醒来后就一直避开她视线的人,叹了口气,最后决定去村妇门外那条河里,捉几条鱼回来。   她将裤腿与手臂都卷了半截,露出雪白的小腿和手臂,走入不深的河水中,踩在冰凉的卵石上,打了个颤后,才察觉到水有些凉。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回头,有些无奈的看着站在河边瞅着她的人:“你真不回屋?”   张妤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恨得她要死的陆谏,这会要死要活的非跟着她干什么,明明他身上的高温还没褪下去,此刻只耷拉着一个昏沉的脑袋看着她。   陆谏本来见她挽裤腿时是不敢看的,但不知怎的,本看着远处的视线看着看着就不小心瞄到了她小腿上,愣住了。   之前,他一直都没发现她原来受伤了。   张妤的皮肤很白,这让她左小腿的那块暗紫色痕迹更加可怖了。   这是昨日滚下山受的伤,初始还疼些,现下好许多了,只是她肌肤白嫩,又上了药酒,所以瞅着有些吓人罢了。   张妤倒是还好,毕竟没断腿她就非常庆幸了。   被她一句话勾回了神,陆谏注意到自己盯着她小腿的时辰过长了,心头一跳,赶忙撇开脸。   眼神往地上那不知名的野草上看去,嘴硬道:“若是你丢下小爷怎么办,这次的账小爷还没来得及跟你算呢。”   张妤撇了撇嘴,不打算理他了,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反正最后难受的是他自己。   她重新弯腰捉鱼的时候,陆谏忍不住又将目光放回到了她身上。   心思乱的厉害。   他瞧见了她腿上的伤,本来是她将自己拖下悬崖来,现在受了伤,也算是“活该”,但陆谏不知怎的,就是觉得碍眼。   那紫色的瘀血就像是根木棒似的,敲着他的心口,他极力告诉自己,不要想了,他努力的将视线往其他地方引,例如水里的石头,或是游动的小鱼,然跟着小鱼的视线转着转着,就又转到了张妤身上。   张妤十分认真,她发丝侧着脸滑下,遮着纤细的腰身,眼神紧紧的盯着方才游过来的鱼,那模样,有些紧张。   陆谏想到张妤这鱼是给他抓的,心底就说不出的欢喜,感觉脑袋上也不昏了。   他坐在了杂草上,举着发烫的脑袋,眨着那双乌色的眼瞳,问张妤:“这是你第一次给人抓鱼?”   张妤此刻神情专注,眼神都没递他一个,直直道:“不是。”   陆谏紧张了起来:“那你还给谁捉过?”   他生气时,就攥紧了方才那野草。   “张单吧。”网中的鱼欢快的游着,然它不知,自己早已落入猎人的陷阱,张妤慢慢的将网收了起来,“不过你放心,你绝对是最后一个。”   等回了府里,哪还有需要她下河的时候。   陆谏却登时便抬了头,发着亮的眼睛道:“真的?!”   “我说世子,你能不能别说话了,你再说这鱼可全都跑了。”张妤埋怨道。   她觉得今日的陆谏实在是太聒噪了。   陆谏这会真闭了嘴,不过一点没生气的样子。他甚至松了手边可怜的野草,支着脑袋看着她,鼻音轻轻地“嗯”了声,心底轻飘飘的。   脑袋里一遍遍飘过的是,张妤跟他保证过,他会是最后一个。   这会看着张妤,莫名的就笑了起来,此刻的样子若是张妤见了,怕是又以为他是中邪了。看着,还比之前重。   乡村河里的鱼不大,张妤费了半天劲,最后只捉上来两条几寸长的。   她瞅了瞅岸上的陆谏,甩了甩自己酸了的手臂,有些气不过自己这任劳任怨当老妈子的差事,一把将鱼扔上了岸,对着他道:“去,装起来。”   指了指一旁备好的鱼篓。   陆谏瘪了瘪嘴,心里说自己这正风寒呢。不过身子老老实实的动了,将那正活蹦乱跳的小鱼抓了起来。   小鱼虽然不大,挣扎的劲道却不小,在陆谏手里活蹦乱跳的。一时没抓稳,突然食指疼了起来,“呀”了一声,鱼重新落回了地面。   张妤看他那样子本想说什么,但在听见他的喊声后,话转了口:“怎么了?”   三两步上了岸,到他身边,拿出他的手仔细看。   陆谏的左手食指上,刺了根小小的刺,张妤估摸着应该是那鱼背上的鱼刺。   她小心的拔了两下,但不知道是手上太滑,还是鱼刺太小,两下子都没有拔.出来。   张妤蹙了蹙眉,最后什么也没想,直接躬身低头,将他的手指拉进,张开贝齿咬在了那根鱼刺上。   陆谏看见她的动作,胸口恍然间像是炸开了似的,但没有躲开。   他看着张妤低头,然后指腹触到了她的唇瓣,是温软又暖和的触感,带着她鼻息的温热,他的心跳一下子就像是提到了顶尖,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浓重。   而后,有更温软的物体探下来,灼热又湿润的舌尖在触到他指腹的那一瞬,连心跳也停了,呼吸开始浓重起来。   那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情绪,强烈又兴奋。   陆谏乌色的眼眸,在这一刻更加宛如深不见底的墨,浓郁幽深到让人心惊。   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那指头上,带起一阵阵的酥麻,心头也像是被什么软绒绒的东西抚过似的,让他的意识都觉得飘忽。   陆谏觉得自己是不是病得太重了,才会有这种不真切的感觉,像是踩在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上,脚都离了地。   张妤的动作很快,咬出刺尖后就一口吐在了旁边,而后抬头看到了他比方才还红的脸。   这是病又重了?   “你这又怎么了?”蹙眉问的时候,十分自然的摸了摸他的额头,却发觉他像是全身惊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   “没,没什么。”陆谏心神大乱,他开始不可控制的想起昨夜的梦,像是窥探见了什么,又像是在刻意压制什么。   他抬头十分迅速的看了眼盯着他的张妤,胸口跳的愈发厉害了。   这过分快速的跳动,就像是方才冲到心尖的那簇血,捣鼓着他全身的血液都开始不安分的乱窜,叫嚣着他的理智。   他慌乱,是对于这种陌生不能掌控的情绪的慌乱。   在这种慌乱下,他避开那人目光灼灼的眼神,胡乱寻了个话头:“你怎么会抓鱼的?”   张妤愣了一下,这句话挑起了她一些快忘了的往事。   见她神思飘走,陆谏心上松口气,眼神却飘向了方才被碰过的指腹。   忆起那温热的触感,心头就一跳,再不敢想。   在中进士前,张鸣成只是一个穷书生,那会住在咸阳城下,某个不知名的县里。她也过过苦日子,那时候她家别说是鱼了,便是肉沫都难得吃上一点,这些都是陆谏不知道的。   后来机缘巧合入了京城,虽不是个大官,但日子也比那会好上了许多,但她娘却因为那时候的劳累患上了重病。   “喂,你想什么呢?”   陆谏有些不开心她走神过久。   张妤回神了,放下了他的手,陆谏更不开心了。   他小心的摸了摸指腹,心烦意乱。   “没什么,我们该回去了。”她没心情将这些说给陆谏听,于是语气平淡的敷衍。   转头收拾起了方才的用具。   陆谏有些不开心她的冷淡,撇了撇嘴。   摩挲了下方才被碰过的地方,又好受了些。 第23章   当晚,这只鱼被炖成了汤,捧上了桌。   一碗没什么调味的鱼汤,被陆谏喝了个精光。   往日那么讲究的人,看来这几日真是饿坏了。   第三日,陆谏身上的烧终于消减下去了,虽然并未全部褪完,但是已经不妨碍赶路了。   张妤于是向妇人告别。   妇人见他们要走,还好心的让他们坐上了隔壁一户要进城拉草料的牛车。   陆谏当然是十分抗拒的,但在张妤死命拉扯下,还是坐在了铺满草垛的木板牛车上。   只是脸色黑的厉害,满脸的嫌恶。   张妤见他这样子倒觉得颇为有趣,怎么瞅都觉得像是哪家落了难的小少爷。   笑得陆谏本来不好的脸色,更黑了。   他昨晚睡的不怎么好,这两晚都梦见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那些难以启齿的画面,致使他都不太敢看张妤的眼睛。   方才张妤握他手的时候,他心也跳的厉害,掌心跟烧了火似的。   脑子里想的,全是她笑起时的样子。   眉眼微弯,像是那枝头上高挂的日头,照得人身上暖烘烘的,连带着耳边钻进来的笑声,都让他心里莫名其妙的,化成了一滩水。   四处荡漾。   从这里回京城的路程变得飞快,不过半柱香,便到了京城城门外。   张妤拉着别扭着脸的陆谏,向那个淳朴的农户道了谢。   入了城倒也巧,碰上了因着她俩失踪,在满城找他们的侍卫。   就这样,很快就被送到了长公主府。   张单的小胖脸在见到张妤时,一下子就扬了起来:“姐姐!”   张妤在见到张单的瞬间,就放开了一直抓着陆谏的手,向着张单大跨了几步,待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了张单,捏了捏他的小胖脸:“你这几日怎么也不见瘦的。”   脸上是盛满的欢喜。   不同于往日的浅笑,她这会的笑宛若阴郁了几日的天空,突然扎破开一个口子,露出里头的阳光,而那光,只冲着那个圆脸小胖子照去。   陆谏方才的笑没了,他看了看自己被松开的手。   一帮小厮朝着他冲过来,耳边是言清痛哭流涕的话:“老天保运,世子您可终于回来了。”   他一眼也没看他,眼神穿过身边那些丫鬟小厮,只向着那人望去。   他的身边围了很多人,那些人询问着他“哪里伤了”、“是不是饿了”的话,可他全像是听不见似的,眼睛里只能看到那人。   他看到她笑着牵起了小胖子的手,向府里走去,一眼都没回过头。   心尖突然一下子,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疼。   就像是那日扎在手上的那根鱼刺。   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扎在手上的,怎么会一点点的疼进了心底。   他盯着指腹那个小小的红点,有些迷茫。   他用力的抠了抠,期望这种痛疼能盖过心里的那点感觉。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已经用了十足的力道,重的都能抠破指头了,但是他想起的,却还是那日那人嘴唇碰触时的感觉,如火烧一般,一想起便一阵心跳如鼓。   这股气息烧得他的气息都开始不对,他觉得体内有股暴戾的气息开始横行。   冲撞得他喉咙干涩,他想说什么,但是嗓子眼痒得厉害,让他忍不住俯身咳了咳嗽。   咳到像是要将这个肺咳出来似的,但是浑身仍旧难受得厉害,直到有水珠从眼角溅出,他愣住了。   这两日,因着长公主被刺杀,张妤和陆谏失踪这两件事,公主府和皇宫鸡飞狗跳了一阵。   那日的刺客刺杀并没有成功,而张妤和陆谏他们在落下山崖的当晚,长公主回府后就命人将安国寺整座山都搜了一遍。   但是最后碍于时辰过久,他们落下的悬崖又陡峭,山的范围也实在广,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搜出来。   因此长公主发了一通脾气,当晚便直接入宫,请旨派兵大肆搜山。   听说皇上知道这件事时,十分震怒,当即便调动了京城兵马,连夜派出了皇宫的侍卫与锦衣卫,一同搜山。   至于这两日都没找到俩人,想来可能是还没来得及搜查周边的村户。   此一番兵荒马乱,搅的各处人马都不得安宁。   不过由此,有心人也怕是看出来了,这位陆世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了。   怕是皇宫里那唯一的皇子,都比不上吧。   皇宫某处。   “太医呢?!太医!”一个长脸太监一脚踢在一个小太监身上,面色恼怒,“不是让你去叫人了吗,你怎么自个就敢回来了!”   小太监被踢的歪七扭八的,哆哆嗦嗦道:“荣公公饶命,饶命!”   长脸太监十分生气:“就这么点小事你都办不好,你还敢说饶命?!”   小太监掩着哭腔道:“荣公公饶命,小的真的去请了,可是太医院的太医们今不知怎么回事,全都不在太医院里。”   长脸太监忍住想一脚踢死这小奴才的心:“你没跟那帮人说是殿下派你去的吗?!殿下身子不好,每日都要喝药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耽搁了,我看你是不想要这条贱命了!”   小太监佝偻着身子:“奴才当然说了,只是——”   小太监哆嗦着抬头看了他一眼,被那一眼一瞪,立刻磕了下去:“只是太医院那帮人说,现今太医里的人都被派去给公主府的陆世子瞧病了,实在空不出人手来,说是让殿下等……等到明日……”   长脸太监一听,面色更是吃了什么似的,难看到要死:“敢让殿下等!那帮奴才是不是吃了豹子胆了,还敢让殿下等!”   一转眼看到偷偷瞧他的小太监,心里气,脚上的力道就轻不了了:“你这没用的废物,太医不来你不会想办法吗?!踢死你算了!”   小太监被踢的哇哇大叫,想躲也不敢躲,整个人蜷缩在一处,声息越来越低,直到殿内传出咳嗽声:“长荣,住手。”   殿门里走出一个身披薄绒的年轻男子。   他面色瘦削苍白,唇色比脸色更白。   整个人像是被外裳给提起来似的,似乎风一吹就散了。   “这事全然怪不到他头上。”   男子一说话,小太监就感激的拼命磕头:“谢大皇子,谢大皇子。”   不想,小太监“大皇子”这个称呼,让年轻男子心头闪过一丝不悦,脸上的浅笑差点没挂住:“怎么说都是一条命,带他下去治治吧。”   侍卫来将小太监带下去,小太监十分感激磕了好几个响头。   “殿下,那奴才您怎么就这么轻易的饶了他?!”   瘦削的男子并没有看他,目光不知散在何处,浅笑:“那你觉得应当如何?”   长荣弓着腰,走上前去搀扶着男子进殿门:“屋外冷,殿下您可不能再受寒了。”   进屋后,有侍女上前为他披了件外套。   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侍女慌乱的跪下,但最后被他温柔的扶了起来,侍女红着脸退下了,只觉得大皇子真是天下最亲善的主子了。   长荣扶他在房里坐下。   “要奴才说,就该罚罚那小奴才,没用的东西,连个太医都请不过来。”   男子低眉敛目,神色隐在光影里,有些模糊不清:“方才不是说了吗,那些太医可都在忙着医治公主府那位,哪有空搭理我这不讨人喜欢的病秧子。”   长荣一听,不知为何,觉得脊背有些发凉:“殿下,您说什么呢,那位再怎么比,还能跟殿下您比不成?就算是现今皇上再喜欢他,可他顶多就是一小——”   长荣伸了个小指头:“一小毛孩,哪能跟殿下您比,这天下,可早晚都是殿下您的。”   长荣马屁拍完,男子抬头轻撇了眼他,哼了一声,面目倒是温柔:“可到底,比我这孤家寡人强上些许啊。”   长荣满脸愤懑:“殿下,您怎么会是孤家寡人,您还有皇后娘娘呢!”   年轻男子的脸上那抹温柔消失不见,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此刻房中无旁人,男子阴霾的神色未再遮掩,冷笑两声:“她?”   “哼,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做事还这般不干净,这会怕是自顾不暇了吧。”一双眸子里,满是狠厉。   长荣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年轻男子也没真需要他懂。他动手脱下了外套,冷着眉用外套反复擦拭着手背上的一处肌肤:“那个小太监,小心处理了吧,记住,别留下痕迹。”   淡定的仿若在说一件不值当的小事。   “还有这件,一并烧了吧。”   外套滑落,被他嫌恶的踩在脚底。   “都是群低贱的玩意。”   “跟公主府那个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7 20:59:21~2020-04-29 20:4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葉小葵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看着颤颤巍巍给他把脉的太医,陆谏有些不耐烦:“还没好?”   他风寒不重,也差不多快好了,可这群太医却硬是给他看了大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得了多重的病呢。   旁边,一个花白着胡子的老太医哆哆嗦嗦的跪下:“世子您只是轻微感染风寒,现下瞧着也差不多大好了,想必下臣只需再给您配几幅强身健体的药就行了。”   太医院里都知道这位小主子的脾气不好,所以一听到圣旨要给这位主看病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头大。   陆谏不耐烦的点了点头,招呼屋里一大帮太医赶快出去。   这一帮窸窸窣窣的出去了,最后只剩老太医要跨门槛时,被陆谏拦了下来:“你,站住。”   老太医雪白的胡子也一抖,不知道哪惹这位爷了,哭丧着脸:“世子,您还有什么吩咐?”   陆谏略微有些烦躁的道:“你们太医院里还有没有雪肌膏了?”   老太医一听不是发脾气,心松口气,但眼露困惑。   这雪肌膏是东裕国上供的,因为所需药材极其苛刻,所以一年也没有几瓶,有的也都供给后宫了。   不过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这雪肌膏是治伤疤的,有其“雪肤白肌”的疗效,他奇怪的是,世子这得的是风寒,怎么突然问起这外伤药了,难不成身上也伤着了?   他不敢马虎大意:“世子您可是哪有伤了,可否给小人瞧瞧?”   陆谏本来心里就有些别扭,听这老太医还要东问西问的,语气更加不善:“你废什么话呀,小爷问的是你有没有!”   老太医委屈道:“东裕今年上供了六瓶,有两瓶分别被皇上赏给了户部侍郎和珍妃娘娘,还有一瓶被皇后要去了,所以暂时太医院还剩下两瓶。”   老太医这会反应过来了,世子这药怕不是自己要用。   “世子这药是送给谁呢?可否与下臣说说,若是行的话下臣可帮着去看看,如此也好对症下药……”   却不想陆谏在听到“送给谁”这几个字时,就像是踩着尾巴似的,瞬时炸了毛:“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这事你别管了,今个你只需将那药全给小爷全拿过来就行!”   小祖宗一发火,便是不行也得行。老太医忧愁的叹了口气,没办法了,宫里那边娘娘们的只能先欠着了,雪肌膏本就金贵,每年也没有几瓶。   不过大多又都是宫里头娘娘要,所以也不算稀缺。   只是小世子全要光了,之后宫里头再要,可就真的难受了。   “对了,还有治瘀血的,北国送来的是最好的吧,也给我全拿过来!”   老太医为难道:“世子,要不臣这给你少拿几瓶?”   陆谏却有些气:“小爷说了,是统统!你要是给小爷私留了,我可得想办法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淤血药平日里都是赏给武将的,这下子更好,武将那边都难应付了。   老太医哭丧着个脸赶忙出去了,就怕慢一步又被吼住。   相比起隔壁院子的热闹,张妤这边就冷清很多。   送完张单离开,张妤就在陈嬷嬷备好的汤浴中梳洗。   她腿上的伤,表面看不出,所以方才张单也不知道她受了伤。   陈嬷嬷将她洗浴穿戴好,急忙拉着她坐上椅子,要给她小腿上药。   “姑娘,您说您怎么就不能护着些自己,这才几天,怎么又伤着了。”   张妤小腿上那个大紫团,瞅得陈嬷嬷阵阵心疼。   她皮肤白嫩细腻,这伤处怎么瞅怎么吓人。   倒是张妤,还安慰她,“这点小伤,劳嬷嬷担心了。”   被陈嬷嬷瞪了几眼。   张妤是觉得自己这一趟下来,救了张单一条腿,自己又没真折腿,自是一点也不亏的,相反心情还不错。   当然陈嬷嬷绝对不这么想。   自家姑娘三天两头的受伤,陈嬷嬷觉得自己这颗心都快被吓死了。   这一次,知道姑娘掉下悬崖的时候,她差点眼睛都给哭瞎了,整日里就担心出去找的人传回不好的消息。   还好的是,姑娘福大命大,定是夫人在天保佑。   话说陈嬷嬷真觉得,自家姑娘跟陆世子八字犯冲,不然的话,怎么会一碰上就容易出事。   陈嬷嬷刚念完,门外的采禾敲门进来了。   采禾脸色瞧着有些奇怪:“姑娘,言清来了。”   话音一落,陈嬷嬷先慌了:“言清?!世子的小厮怎么会来,难不成是他家主子来找姑娘有事?”   陈嬷嬷心里慌,上次张妤受伤后牙印还在,这一次难不成还要再来一次?她年纪大了,实在是经不起吓了,一听言清来了,总觉得是小世子又要找自家姑娘了。   言清是笑着进来的,那张娃娃脸上,看不出什么:“张姑娘好。”   张妤点了点头,旁边的陈嬷嬷一脸紧张的瞅着言清,就怕他说出他家主子请姑娘出去的话来。   言清问完安,就将手上的盒子递了过去:“这是世子给张姑娘您的。”   陈嬷嬷接过后见张妤示意,小心的替她打开,脸上十分紧张,就怕看见什么吓人的玩意。   结果出乎意料,盒子里只立着几个小玉瓶。   不说陈嬷嬷,便是张妤,都蹙着眉头,看着言清。   言清笑着解释:“这些是治外伤和瘀血的药,世子特意让小人给张姑娘您送过来的。”   这一听就明白了,可听得越明白,陈嬷嬷就越糊涂,世子竟然给她们姑娘送药?   这日头莫非打西边出来了?   这玉瓶莹白如玉,想必里头的药也十分珍贵。   她仔细瞅了瞅言清,看不出又什么破绽,最后客气道:“辛苦言小厮了。”   言清娃娃脸上这才浮起了安心的笑,不过退出去前,似有些小心的往张妤脸上看。   陈嬷嬷摸了摸那楠木的盒子,看着那盒子里的药十分欢喜:“姑娘,这药可是好药,奴婢仔细看过了,这瓶底下都打了官印,瞧着应该是太医院那边的药,怕是宫里头的娘娘们才有资格用,这下子姑娘您身上的伤,奴婢就不担心了。”   刚才她还担心这世子进来会不会对她家姑娘不利,等言清出去才终于放下心来。   只是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这落了一趟崖,世子就转性了?   不过不论这世子如何,这该提醒的,陈嬷嬷觉得自己还是得提醒。   “姑娘,这世子到底是府里的主子,奴婢瞧着,往后咱们还是离他远些吧,在这您平日也尽量不要再与他起冲突,不然的话,奴婢真的担心姑娘你出什么事。”   虽然陆世子现在转了性,但陈嬷嬷还是隐隐担心,这种担心总让她觉得,姑娘应该离得陆世子远远的。   张妤没应。   她歪着身子靠在美人榻上,曲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没回答,但是她眼中无神,看得出来在出神。   她此刻想的虽然也是陆谏,但倒不是陈嬷嬷说的这些。   许是经过落崖的事,又或者是其他,反正而是她觉得,自己好像没以往那般厌恶陆谏了。   说起来,这次发生的事,都是她的错。   她似乎一直以来,都带着以往的偏见,对于陆谏过于苛刻了,现在瞧瞧,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张妤盯着面前的小玉瓶发呆,喃喃道:“是我错了吗?”   她本以为,陆谏回来后,会趁此告发她。虽然她早已想好了对策,但现在看来,就像是多此一举了。   现在陆谏非但没有告发她,还命言清送药给她,怎么瞧,都像是感谢她的样子。   张妤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越来越弄不明白这人了。   忽而又想起了前世,陆谏来看她的那一次。   他那会似乎想对她说什么话,但那时候的自己只想着赶他走。   而今想来,倒是错过了许多,或许,她那会应该好好听听他说话的。   不过想再多,也无用了。   张妤暗自下决心,自己往后见着陆谏,还是心平气和些,毕竟,她俩同府的日子也不会有几年了。她想着,往后若是陆谏不主动惹她的话,她还是能跟他做到相安无事的。   她盯着那药看了半天,过了半晌,最后道:“先放着吧。” 第25章   “坐吧,别站着了。”刘曼捧了杯茶,淡淡道。   张妤在一旁坐了下来。   这期间,刘曼放了茶盏,闭眼揉着太阳穴,神情略显疲倦。   刘曼这几日因着他们落崖的事,好一番折腾,虽然对于最后结果不算太满意,但至少中宫那位,近几年是不敢再出来蹦跶了。   想到那位,刘曼忍不住轻哼出声。   她虽然知道那位不聪明,但也没想到这般蠢。   转眼又瞧见一直安静坐着的张妤,怕吓着她:“今日过来,只是想问你关于上次坠崖的事,你不用紧张。”   张妤乖巧的坐着,只低头看自己的裙边,但心底却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今日是刘曼突然让管家王延将她请来的,她不知道刘曼是真的想问问她关于那日的事,还是知道了些什么。   张妤脑中极为快速的转了一遍,才小心的将落崖的事说了一遍。当然,其间字字斟酌,完全隐去了自己会去“救”陆谏的真实缘由。   她想,若是刘曼质问她,她便说她那会心慌,什么都没想,只看到世子要被砍伤了,害怕之后会受到责罚,这才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   刘曼一直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过多变化,等张妤说完,也并没有发怒的样子:“倒与廖指挥使说的不差。”   这一句话后,张妤忐忑的心才像是落了地。   那日张妤和陆谏落了崖后,谁来也巧,正好碰上了巡山的士兵。只是那些刺客,听说最后都服了毒自尽,不过奇怪的是,长公主要求手下人将那些刺客的尸体运回了大理寺待审。   刘曼之后并没有为难张妤,随后只问了她几句关于他们落崖后的事。   张妤捡着大的说,例如他们落崖后,找到了一户村民家,再例如陆谏因为风寒耽搁了一日,其间一些小事就给简略了。   刘曼听她的叙述,一直兴致缺缺,直到她说完,才点了点头:“这回你做的不错,护住了世子,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张妤知道刘曼这话是想打发她走了。   对于自己能摆脱嫌疑,她就已经满足了,但她熟知刘曼这人的性子,若是她真的说不要,怕是会更让刘曼怀疑了。   张妤装作不好意思的道:“小女来府里来的着急,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常用的东西,屋子里什么东西都用的不大自在……还有平日里的吃食,怎么都吃不习惯。”   说完,抬头小心的看了看刘曼。   刘曼看张妤这幅样子,心底不屑,但面上点了点头:“这些小事,你放心,待会我会吩咐王管家,你的吃穿用度,往后都按着最高规制来。”   这一下子,张妤像是得了天大的喜事,欢喜的笑了。   刘曼素来对这种吹毛数睫的人放心,随后更没什么心思应付她了:“其他的事还有吗?”   张妤本着有便宜不占的道理,似是费力的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事,小女想求长公主为张单聘廖指挥使为武教师傅。”   刘曼这下子是真的对她这个请求十分惊讶,难得抬眉看了她一眼,道:“哦?为什么?”   张妤淡定道:“张单身子从小不好,所以小女一直想为他找一个懂拳脚的师傅,还请长公主您同意。”   刘曼笑了笑:“廖指挥使可不止拳脚功夫这般简单哦。”   这她自然知道,若不是的话,她也不用让长公主出这个面了。再者由长公主出面,她父亲那边也好交代。   但是现在的张妤只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所以略有些疑惑的望着她。   刘曼自不会与她细说,点了点头:“好了,这事本宫应下了。”既得她保证,这事基本也就算定了。   等张妤要说谢的时候,刘曼又说了另一件事:“我听闻,近些日子世子常常与你走动?”   张妤眉心一跳,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世子近些日子许是在病中无聊,常常在院门外走动,所以小女这才与他见的次数多了些,关于交好的事,怕是小女有心无力。”   她脸色无奈,一副完全对于陆谏不能对付的样子。   刘曼倒也没怀疑:“世子那脾气,却是难相处了些。不过你与他住的近,这次又救了他,有些事,还确实只能你能帮了。”   张妤这会是真困惑了,说来她想不出,自己还能帮刘曼什么?   刘曼却笑着望着她,那张美艳的脸上,有着不容拒绝的神色,果然,便宜没这么好占的。   言清觉得,最近世子挺不对劲的。   不,应该是说,自从世子回府后就不对劲了。   这不对劲表现在世子最近常常会一个人发呆。   有些时候是对着沐浴的汤水,有时候是对着上桌的鱼头,还有一次竟然坐在门槛上望着隔壁的那堵墙叹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于这些从来没出现过的事,言清是十分好奇的,但是他不敢问。   还有就是,世子现在遛阿八的次数实在多了些,以往几日一次都算多了,这几日遛它的次数比它以往加起来都多。   可他瞧世子面上,好像也不向以往那般有兴致,还总显得心不在焉。   遛阿八的地界也从原来的全府,改成了在院子门口转圈,不说阿八转得嫌累,便是他看得都晕了。   倒是经常能看到隔壁张姑娘了。   只不过,张姑娘每回回来,冲自己笑的时候,世子脸色总是不太好。   他还记得上次遛阿八的时候撞见张姑娘,世子立刻脸就黑了,十分生气的拉着阿八回院子,指着他鼻子说他方才笑的难看。   天知道,方才张姑娘冲他笑,他只是惯常的回了一个,再说他都忘了自己什么时候笑过了,明明跟着世子遛了一天的阿八都累死了,哪能笑得起来。   不过世子说他错了,他也不敢反驳,他心里觉得世子可能真的就是无聊了,正如骂他这件事一样,莫名其妙就有了。   言清想不明白世子怎么了,就将世子的怪异归咎于,世子无聊了。   有这个认知的他,之后对于世子让他给张姑娘送东西这件事,就显得异常平静了。   就连世子让他注意张姑娘有什么反应这件事时,他的面色也没怎么变:“张姑娘瞧着还好,奴才瞧不出她伤的怎么样,只是她面色瞧着还好,想来应该也不重。”   “她接那药时,可有说什么?”   这倒让言清愣住了。   他仔细回想了番,可想来想去,张姑娘好像真没说什么。   言清吞吞吐吐的,陆谏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一下又有些生气了。   他脸色沉下来,言清就开始紧张。   在这紧张之下,突然灵机一动道:“对了,张姑娘还说,辛苦世子了。”   世子的眼睛太亮,让言清有些心虚的不敢看。   他安慰自己,张姑娘说了辛苦他,可那药是世子说要送的,说来说去,可不就是张姑娘说的,辛苦世子了嘛。   安慰自己的言清,越觉得自己说的对。   言清本以为这事便完了,毕竟世子再无聊也会有个头不是,可没想,过几日采禾找他,竟说张姑娘后日备了一桌酒席,宴请他家世子。   当他将这个消息告诉世子时。   世子竟然欢喜的在房里挑起了衣裳。   这已经不是无聊或者怪异可以形容了,这是惊悚啊!   要不是近日世子做了太多难以捉摸的行为,他都怀疑世子是不是喜欢张姑娘了。   这想法一经出现,言清就觉得浑身竖寒毛,怎么想都觉得不可置信,以至于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断。   怎么可能。   脑子里开始不合时宜的蹦出往日他家世子和张姑娘见面的场面,不是他家世子的冷哼,就是对面张姑娘的冷笑,哪来的情意。   相信世子喜欢张姑娘这件事,还不如让他相信阿八会生小崽子来得靠谱。   哦对了,忘了说,阿八是条雄狗。   言清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脑子坏掉了,近些日子才会时常有这种念头冒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幼时阶段快过去了。 第26章   张妤等得有些不耐烦。   皱了皱眉头,心里忍不住在想,这厮是不是爽了她的约?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高。   有这个认知的张妤首先感到的,并不是愤怒,反而是松了口气。   然而没等这口气松完,她见到了出现在门外的陆谏。   陆谏方才推门时,深吐了口气,而后才对着言清道:“你在这等着。”   言清点了点头,今日世子心情好,他也跟着轻松了些。   进去后,陆谏一下就见着了端坐在椅子上的张妤。   她裙摆垂至脚腕,只露出一双白底红镶边的鞋子,看不见小腿上的伤如何。   张妤的表情始终淡淡的,虽然见着他,露出了那一点笑,但他怎么看都觉得里头没多少真情。   似乎回到府邸后,一切都像是回到了原点。   陆谏有些失落,但想起今日是她主动约的他,这么一下,心头又拾起了点欢喜。   他走到张妤面前,故意显得桀骜:“怎么?今日请小爷过来,是要跟小爷说什么话?”   张妤拾掇好心头那点情绪,难得和气的笑道:“世子先入座吧。”   采禾给他推开了椅子,陆谏随后坐下,抬了抬下巴,克制住自己总想转向她的视线。   “给世子看茶。”   对于这次张妤会主动约他,陆谏只以为她是想缓和下俩人的关系,但这会他茶都喝了几杯了,张妤说的话还是让他有些摸不清头绪。   不是寒暄话,就是些废话。   但因着是她说的,陆谏便是听的糊涂也忍了下来,直到张妤开始聊今日菜式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看着今日有些奇怪的她,问道:“你今日找我,只是想跟我说这些?”   张妤笑了笑,余光看了看还未回来的采禾,咬了咬牙道:“其实今日约世子您,主要也不是重要的事,只是想跟世子您陪个罪。”   陆谏不解的看她。   第一句出口后,之后的话张妤就顺口很多:“关于之前的事,全都是我做的不对,还希望世子能不计前嫌,将之前那些事全都忘了。再者,若是您愿意的话,往后也可以跟着张单一起,称呼我一声阿姐,当然,我也会真心将您当成阿弟的。”   陆谏愣住了。   这与他想的不太一样:“谁要你做我阿姐!”   这话他是直接冲口而出的,等注意到张妤变了的脸色,有些后悔自己出口太快:“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谏有心想解释,但好像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只得有些懊恼的绷紧嘴唇。   张妤脸上的笑淡了些,但也并没有生气的样子,毕竟今日最主要的不是这事:“世子这身份,确实是我高攀了。世子既不愿,小女也不强求,既然您不认我这个姐姐,也算我们无缘。”   陆谏动了动唇,有些着急的想解释,但垂眉的张妤并没注意到:“不过世子您不愿的话也好,这般那我的愧疚也能轻些。”   陆谏不懂她意思,但张妤这会已经在看到进来的采禾后站了起来。   房内的门再次被推开,而这一次,陆谏终于知道今日的张妤为什么一直不对劲。   门外,站着长公主。   刘曼一见到陆谏,便加紧上前几步,走至他面前,脸上露了几分伤情:“阿谏……”   张妤见此,极为有眼力见的便想走了。不想,她方才坐的凳子直接摔在了她身旁,惊的她立刻顿住了步子。   陆谏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她。   他方才一直低头,张妤也没看清他脸上的情绪,这会看清了,心底有些慌。   她是知道陆谏对于长公主有抵触的,但正如长公主说的,他们母子间哪有隔夜的仇。况且,就算她不愿,也没办法拒绝不是。   只是震惊的是,她虽知道他与刘曼母子间有些隔阂,却没想到这隔阂这般深,便是到了他见着她人时都未掩饰那丝厌恶,情绪波动如此之大。   陆谏觉得自己很难受,他说不上来到底哪里难受,但就是浑身不对劲。   他觉得心里有块地方,像是被人突然挖出来,又被人一把扔在了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他从未在一个人身上花过这么多的心思,也从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过如此复杂的情绪。   旁边刘曼还在试探的想去抱他:“阿谏,这几年我一直想找你聊聊,但你一直躲着不肯见我,可这也不是办法不是?就算你再恨我,可你也得承认,我是你母亲,你不可能一辈子都躲着不见我的!”   陆谏避开了刘曼探过去的手。   刘曼并没有放弃,她随后试图去握陆谏的手,却仍旧被陆谏一把甩开,甚至,他往后退了三步,呵斥道:“别碰我!”   陆谏瞪着她,毫不掩饰的愤怒:“您说这话,不觉得羞愧吗?”   刘曼立在了原地,这会也不再试图惹怒他了:“阿谏,当年的事都过去了。”   陆谏感觉自己像是在听一个笑话:“您可真是冷血,不愧是这大渝人人都敬畏三分的长公主。若是都过去的话,您怎么不敢去我父亲坟头磕三个头让他原谅您当年……”   “陆谏!”刘曼十分迅速的打算了他的话,脸色有些不好看,她努力的让自己尽量心平气和,缓缓道,“他已经死了。”   陆谏身上的暴戾气息开始横生,说出的话含着冰凉的嘲讽:“他怎么死的,您不是最清楚吗?”   刘曼脸色有些白。   陆谏这会却不再看她,那张阴沉的脸,紧紧盯着张妤时,难得有几分难过:“张妤,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他这话,似是十分咬牙切齿,又似是十分难过,瞧的张妤都觉得心虚。   她没想到,陆谏这般抗拒,她也没想到,此番自己貌似无意中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   那边刘曼似乎这才意识到她还在,看着她皱眉,语气并不怎么客气:“答应你的事,本宫会做到,你还不下去。”   张妤早就想走了,这话后,她急忙抬了步子。只是离开前有些懊恼,自己为何不走早些,她觉得有些事知道的太多,对她并无好处。   张妤步伐匆忙,未回头与背后那道,像是要将她整个人洞穿的目光对视。   待回了院子后,张妤听闻,自她出来后没多久,陆谏与长公主产生了更为激烈的争吵,随后陆世子先离开了房间,而长公主在房内半晌未出。 第27章   回院子后的张妤,待听闻陆谏回院子的消息后,招了采禾过来。随后,她又吩咐陈嬷嬷将楠木盒子拿出来。   这药自上次送来后,就没开过封,陈嬷嬷虽念叨了几次,但张妤没听。   捧着盒子的陈嬷嬷此刻一脸犹豫:“姑娘,真要还回去?”   张妤十分坚定的点了点头,陈嬷嬷才一脸不舍的将盒子给了采禾。   “你去将盒子还给陆世子,”张妤嘱咐道,“若是他问起,就说——”   张妤蹙了蹙眉:“就说多谢世子的一番好意,只是这药太贵重了,你家姑娘我不敢私用。”   等采禾出去没过片刻,张妤听到对面院子一阵剧烈的碎裂声。   陈嬷嬷心惊肉跳的抚了抚胸口,担忧道:“姑娘,这世子是不是发火了?以世子那脾气,定是以为姑娘您不喜他呢,这才会将药还回去。姑娘,您说要不咱再让采禾将药拿回来?”   怕是都碎了,怎么还可能拿的回来。   张妤并没有开口说话,她低垂着眼睫,瞅着杯中的水像是入了神。   陈嬷嬷见她不说话,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采禾回来时,脸色十分不好,一副被吓坏的样子,跟张妤交代话时哆哆嗦嗦的:“奴婢进去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说呢,世子便说姑娘是不是怕他在里头下毒,奴婢当然说不是了,于是奴婢便将姑娘您交代的话,一字不落的跟世子说了,没想,这下子世子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便将那药瓶扔在了柱子上。”   便是现今想起来陆谏那脸色,采禾都觉得害怕。   陈嬷嬷有些着急的问:“那你回来时,世子没说什么话让你交代给姑娘?”   采禾抬头看了看张妤,陈嬷嬷急道:“你倒是说呀,看姑娘有什么用!”   采禾委屈道:“世子说,说他平生最是厌恶旁人欺瞒他。”   采禾越说越低,陈嬷嬷在边上直后悔:“完了完了,这下子姑娘是彻底得罪世子了。”   唯一还算平静的是张妤,她并未像陈嬷嬷那般后悔。这句话,她也并不是第一次听见,就在方才,她也听过一次。   陈嬷嬷这会是万分后悔,她想着,方才就应该拦着姑娘的,或者再劝劝姑娘。若不然的话,世子也不会发如此大的火气:“姑娘,咱们何必要跟世子撇这般干净,您说要不咱们还是去跟陆世子陪个罪?就说之前的事,是长公主那边的要求,姑娘您也拒绝不了呀。”   张妤摇了摇头,苦涩的笑了笑:“嬷嬷不用麻烦了,这事便这样了,若是世子要记恨便记恨吧,如此才能如长公主的意呀。”   陈嬷嬷不明白,一脸困惑。   张妤叹了口气,悠悠道:“既是长公主的告诫,现今如此,也算是不错。”   尔后,陈嬷嬷像是突然间明白了什么,瞪大了眼:“姑娘您这话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长公主的意思?”   张妤点了点头:“长公主要见世子何需这般麻烦,偏要我帮忙?”   “她这是暗自告诫我,要我知趣些,往后离世子远些,如此也不要在他身上打什么主意,她怕是以为我救陆世子,是因为想图谋什么。”   “不过,如此也好。”   消了她的怀疑。   陈嬷嬷和采禾都脸色发白,似是没想到,这事里,竟这般复杂。   陆谏盯着柱子边的白色碎片瞧了半晌,又瞧了瞧自己这花了半日选的衣裳,特意沐了浴打理精致的玉冠,突然起身,“哗啦”一声,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推了下去。   他花的这点心思,怕是她一点都没在意吧。   言清一直站在门外,听见里头剧烈的响声,抱紧了阿八。   今日世子出门时还挺开心的,面色与前几日比较,简直是天壤之别,一路上,还一个劲的问他,这身衣裳好不好,他还觉得今日世子心情是打西边出来了。   这是言清自打伺候陆世子以来,他心情最变幻莫测的一段日子了。但是没承想,后来长公主来了。   再后来,张姑娘甚至还将伤药给还了回来。   直至有铜镜砸在地上的声音。   言清本来是不敢开的,但是想起之前世子的不对劲,这会也不管不顾的,慌乱的推开了房门:“世子,世子,您可是受伤了?”   他看到的是,平日里最喜干净的世子,就随意的坐在床沿边的脚凳上,低着头。   言清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跪下身子小声问道:“世子?”   若是平日里,想必世子早就呵斥他了,可这会世子就像是失了半幅魂,连让他“滚”字都没说。   言清不敢碰他,只敢小声的再问了一声,随后陆谏抬了头。   言清看到那双乌黑的眼眸里,是略微有些迷茫的神色,那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样子,让言清的动作和未出口的话都顿住了。   他听到他家世子越过他,双眼无神的望向了柱子下的碎片,喃喃道:“我好像病了。”   “世子您是哪里受伤了?!小人这就去请太医,”言清被吓坏了,说着站起来就要去请太医。   然陆谏像是听不到他话的样子:“你说,她为什么不过来找我?”   言清不太懂他的话,心慌的安慰他:“世子您别怕,太医院的太医们医术都很高的,定能将世子您治好,哪都不会疼!”   陆谏看了看害怕缩在一团,舔了舔他手的阿八,盯着它脸上那道疤,摇了摇头,笑了:“治不好的,病的太重了。”   那双眼明明是笑着的,却有着十分复杂的神色,那里头的东西,言清不懂。   他在很久很久后,才会明白。   “姑娘,言清那边似乎请了太医过去。”   张妤蹙了眉:“他风寒还没好?”   采禾摇了摇头,表示也不清楚,“只听说是世子生病了,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瞧太医来的很匆忙,应是病的不轻。”   这话一说完,张妤皱了皱眉,病了?之前瞧着还好好的,难道是上次风寒还没好?   张妤有些烦心的挥了挥手,让采禾下去。   她只想尽快解决这事,可没想让陆谏受伤。   许是,这次做的事,真气着他了。   但张妤并不后悔。   诚如陆谏说的,若是他真的恨她,她也并不害怕。   张妤叹了口气,而后又觉得自己今日实在是叹的气多了些。   不过,这样也好。   往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如此也能平安无事。   她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只希望此事后,长公主那边能放些心。   但愿往后,她跟陆谏,真能桥归桥,路归路。   作者有话要说:  【幼年阶段到此结束。】   ------------------------------------我是没有感情的时间分割线------------------------------   感谢在2020-05-02 20:37:59~2020-05-03 22:0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葉小葵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奉劝公子休下流,姑娘有言你听从头,要我从良你休想,除非你白日做梦游。”女花魁一甩宽大的戏袍,面对调戏她的三个富家子弟,一副不畏权贵低头的架势。   只不过那双狐狸般的媚眼,却总时不时的飘向台下去,暗含秋波。   “姑娘此言莫说早,我的爹爹做大官,有田有地么有财产,绫罗绸缎穿呀么穿不尽,珠宝玉器堆呀么堆成山……”   其中为首的一个富家子弟满脸色相,上前跨了一步,拦住了欲要逃离的女花魁。“姑娘若是不从我呀,大爷我么定要把脸翻!”   富家子弟邪笑几声,一伸臂,身后另两个富家子弟上前一同拦住了女花魁,而男子则色眯眯的,搓了两把手,正要将魔爪伸向可怜柔弱的女花魁。   女花魁身子极力抗拒,那双眼望着台下,犹然欲泣。   “停!”   此言一出,戏台上四人都停了动作,动作整齐划一的望向戏台下方。   戏台下,是一个宽阔的空地,临近戏台最中央的位置,摆着两张厚重的太师椅,坐在椅上的是两个年轻的少年。   说停的便是其中一个亮色衣袍的少年。   他着了身浅青色的缎子衣袍,衣领露出银色丝线绣的木槿花镶边,腰上系着玉带,手持象牙的折扇,时不时的摇两下。   脸长得尚算清秀,身子也算修长,这么一来,倒也有几分风流公子的意蕴。   毕惕话一说完,戏台上方的四个戏子此刻已经下了戏台,在他面前跪伏贴地。   “刺啦”一声,装风流的扇子收回。   扇柄朝内,扇尖指着地上三个男戏子骂道:“有你们这么毛手毛脚的吗,调戏个姑娘罢了,看到   的知道你们在唱大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土匪打劫呢。”   三个男戏子听此,油面粉妆的脸都快被额角的汗晕花了,连连磕头。   毕惕见此,却更气了:“还富家子呢,我瞧你们这一个个妆化的,真跟那土匪窝里的土匪似的。”   三人心里头暗叫委屈,毕竟他们这妆本就是老祖宗传下的,再说都化了几回了,这就算是要怪,也怪不到他们头上吧。   毕惕这边已经转头冲着后台喊:“班主,班主呢!”   从方才开始,这班主就跟缩头乌龟似的,连个屁都没放。   在后台的梨园班主暗自叫苦,这一趟他本以为能攀上这两位主子,结果没想到戏才演了一半,这位小主就气了,现下这会是不得不出去了。   微胖的班主一路小跑,边跑边道:“小的在这呢。”   待跑到他身前,一把就跪了下去,头磕到地:“毕公子,您说的对,咱们改,咱们马上改。”   班主顶着那张胖脸,满脸讨好。   毕惕道:“改那是铁定要改的!”   说着又用扇子点了点那三个男戏子,道:“还有,把他们仨,统统给本公子换了!”   三个戏子一脸惶恐,频频磕头。   一旁的班主为难的脸都皱成一团,使得本来一张褶子的脸更难看了:“毕公子这是怎么了,是这几个小的没唱利索?”   毕惕眉一挑,瞪他:“这要是好,本公子能这么气?还说是台柱子,本公子瞧着就这仨歪瓜裂枣的,你们梨园是没人了?少废话,换不换,趁本公子还有耐心,赶紧把你们梨园长得最好的几个给叫过来,往后可别尽找这么些货色糊弄我。”   班主为难,苦着脸:“毕公子,小的们哪敢糊弄您啊,这几个可真的都是咱们梨园里的台柱子,旁的再找不出来了。”   班主有苦难言,这来的四个,可都是梨园个顶个唱的好的了。   人家听戏听戏,听的是戏,看的是情,哪有这位主这样的,非往好看的里头找。   就算是看长相,这三个男戏子也算是个顶个长的好的了,若是他们这长相还算是歪瓜裂枣的话,那本朝大半的男子都不要活了。   面前的毕惕却不听,轻啧一声:“怎么,是本公子说话不管用了是吧,瞧你这三推四阻的样子,我看你们梨园是不想在京城混下去了!”   他脸皮子冷下来,班主一个劲磕头求饶。   后头四个戏子也跟着跪下来,见他脸色仍旧不见好转,班主急忙将视线转向四个戏子中唯一的女戏子,也就是方才的女花魁,怜玉。   这毕公子是个喜色的,他想怜玉长得好,没准能让毕公子息怒。   但怜玉却没收到班主的求救眼神,因为她正从低头的缝隙里,去瞧不远处的另一张椅子,她的视线里,是一双金乌靴底。   锦色的宽袍遮住了大半的鞋靴,只能瞧见宽袍下摆勾勒的金线,随着椅子小幅度的晃荡着,荡的她整颗心也起起伏伏的。   之前在台上,她向下抛了好几个媚眼,却也没见这人正眼瞧她一下,她有些失望。   这会她跪的低,更是不能让那人注意到自己了。   她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心。   虽然之前也听说这位贵人性子不好,但她觉得自己相貌不错,存着些会得他另眼相看的野心。   一想到若是入了这人眼,搭上那层身份,怜玉觉得心头激动。   她像是终于鼓足勇气,摆好了姿态,眼里凝聚着要落不落的泪珠,正要抬头:“世……”   但刚露了一个字眼,就被人打断了。   “毕惕,你难为他们干什么。”   班主听到这人开口,眼睛都亮起来了,但下一瞬,那人的话让他如坠冰窟。   “若是实在不喜的话,直接打杀了便罢了,也省得看着闹心。”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这下子几人哭都哭不出来了,直接白了脸。   怜玉脸色也白了,这让她涂了油粉的脸更像是个女鬼了。   方才抬到一半的脸,现下直直的露了出来:“世子,请您手下留情!”   她刻意凝聚的泪珠滚落下来,在脸上划开惹人怜爱的弧度,眼底有哀怨,更有凝聚不开的情意绵绵。   怜玉是知道自己长得不错的,她能混到梨园台柱子这个位置没少靠自己这张脸,但是在看到那人时,脸颊不由的还是红了红。   方才离的远,她碍于身份不能多看,这会离的近,一眼望见那张明媚如春的俊脸时,她身子都不由的放软了。   少有男子,能有这般,瞧着长得阴柔,通身气质又贵气桀骜。   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格外出挑,像是藏了整个春的媚色。宛如长公主府里,那芙蓉花,明媚的像要召唤回整个春色。   可惜的是,这双本该风流含情的眼里,此刻偏偏半点柔情也无。   陆谏姿态慵懒,歪靠在太师椅上,也没个正形。   旁人做来他这番姿态那是放荡,偏在他身上却别有一番意蕴。如同他缠绕在雪白滚边上,那几簇发一样,勾人缠绵的有些漫不经心。   从方才开始,陆谏没怎么将视线投放在戏台上,诚然有些心不在焉。   怜玉说完后,他也没什么波动,连眼尾都没扫她一个,只挑了略长的桃花眼望向毕剔:“人家梨园唱的是戏,你以为是你调戏姑娘啊。”   陆谏说完后,有些无趣的歪了歪身子,倒是换了个姿势,面上却兴致缺缺。   他心思不在眼前,左手上也不消停。   白皙修长的掌心,握着一对雪白玉润的圆珠,随着他的劲道滚动、翻转。   那对雪白玉珠不大,只两个核桃的大小,中心有两抹红点,红得像是两抹胭脂扣,在他白如脂玉的手里,愈发醒目晶透。   毕惕先看了两眼一脸娇羞的怜玉,再看了看太师椅上那漫不经心的人,暗叹两声,道上天不公。   自己这长得吧,也算是风流倜傥,再加上系出名门望族,怼怼那在戏本子里,妥妥的就是主角呀,那姑娘可不都是迷恋自己的。   可惜啊可惜。   可惜每次跟陆谏同进同出,那些姑娘的眼珠子都跟粘在了他身上似的。   更让他扼腕的是,陆谏这人偏生还是个无情的性子,瞧得毕惕每次都想垂胸叹息,觉得他暴殄天物。   又暗叹那些姑娘家眼神不好,不然的话,怎么自己这风流倜傥的人儿看不见,偏偏被个披着皮囊的恶鬼给骗了。   “世子,我说您就算心情不好,拿他们撒气干什么。”   毕惕两步走到了怜玉的身边,瞅着她含珠带怯的小脸蛋,一阵心疼:“瞧把小花魁吓的,宝贝珠子噗呲噗呲的落,可心疼死公子我了。”   陆谏白了一眼毕剔。   方才还说挑三拣四的,这会见着个美艳的戏子就动不了嘴了。   毕惕虽皮相上比不得旁的那位,但也只是因为身旁那位太出挑,若是单拎出去的话,毕惕怎么也算是个风流俊俏的公子。   说着扇子一收,用着扇端去勾怜玉的脸。   怜玉长得不错,身段也好,此刻着了身女花魁的白色戏袍,头上簪着的小白花,愈发显的娇弱。   一张犹然欲泣的脸,加之涂抹的白面,柔弱娇美展现无疑。   她这会仍旧盯着陆谏,眼神中隐有哀求和希冀。   这让陆谏无意中想起了另一人,手上的珠子顿了顿。随后想起今早上她见着自己时,那冷淡清寂的样子,心情烦躁。 第29章   毕惕脸上露出夸张的心疼之色,嘴中直呼:“真是可怜呢。”   说着,就去捏她白嫩的下巴。   怜玉是注意到了陆世子方才的失神的,心里一喜,面上却愈发委屈,望着陆谏:“世子——”   声音婉转绵延,听的在场其他男子耳里,都动了恻隐之心,这般柔弱的娇花,若是上了那床榻,可不得舍去半条命才罢……   不过可惜的是,碰上的是块冷冰,不说没有反应,甚至连视线也转开了,瞧着半点阻止的动静也无。   怜玉心里头的失落终于到底了,轻咬着唇,眉睫微颤,本想躲开的脸,停住了。   她没想,毕惕只捏了一下就放开了,然后皱着眉头擦了擦指尖的油粉。   怜玉的脸色一下子更白了。   “你这等货色,别说是入不了世子的眼,便是给本公子提鞋,都不配。”   像是犹不觉得诛心,折扇轻挑起了她的下巴,欣赏着她越发白的脸色,继续道:“所以,收起你那不安分的心。”   张妤过来的时候,瞅见的便是这样的场面。   安国公家的公子毕惕,握着扇尖正逗弄一个粉妆戏子。   而另一人,慵懒着身子,跟个没骨头似的靠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悠闲舒适的,像是在看热闹。   长公主府的戏园很大,并且是敞开的,这让她能很好的将一切尽收眼底。   “姑娘,咱们还完东西还是快离开吧,小公子还等着咱们呢。”旁边,采禾催促道。   陈嬷嬷在前年被查出身子有些毛病,还好这世发现的早,只是她身子需要调养,做不了大的事,张妤便让她好好养着,这几年,采禾成了她身边最得力的丫鬟。   张妤点了点头,松开了手里的柳叶条。   “呦,这不是张姐姐嘛!”毕惕眼珠子利索,一下子就发现了不远处走来的张妤。   他没注意,自己说这话时,陆谏不光手上的动作停下了,便是方才的漫不经心都收敛了起来。   张妤今日着了身鹅软色的衣裙。   衣袖是宽大的广袖,裙摆是层层翻卷的褶边,远远瞧着,似那河面上的波纹,一层层的,渡开微金色的光,衬得那张本就娇美的脸,添了几分不该有的光彩。   她五官本就精巧,眉目也柔和,总无意间会让人放松警惕,以为这是一只没有牙的兔子。   张妤停在他们几步远的距离,没有靠近,眼神掠过太师椅上的人,停在毕惕身上。   毕惕见着她,瞬时松开了逗弄怜玉的心:“张姐姐今儿怎么有空过来瞧我了,往日我进这府里总也看不见姐姐你,我还以为姐姐你不喜欢我呢。”   她和毕惕算哪门子亲戚,这声姐姐里头可全是讥讽。   张妤已经习惯了他这般阴阳怪气的话,脸上的笑没变:“毕公子说笑了,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您,毕公子这样的人物,怕是满京城上下的闺秀见了,都要红着脸躲开呢。”   毕惕的风流是出了名的,京城闺秀见着,都怕他坏了自己的闺名。   两个人一见面,相互踩了对方一遍。   毕惕倒也没生气:“姐姐这话说的我就不好意思了,哎,说来也是怪本公子,这长得风流可不就让那些闺秀遭罪了吗。”   张妤起初也对毕惕厚脸皮的事啧啧称奇,渐渐习惯后,现今也不觉得有多吃惊了。   两人对站,若是不听对话,外人只瞧脸上的笑,倒是一派温馨和煦的场面,只是,瞅得人心烦。   “言清,你还不将那鸟雀给小爷赶了,聒聒噪噪的,吵死了!”   不远处,方才一直显得沉默的陆谏,却突然像是被什么惹了一样,腾的绷直了身子,将手中的玉珠扔了出去。   玉珠重,敲在树干上,晃的树叶晃晃悠悠的,本来快睡着的鸟雀被突然一吓,这会叽叽喳喳叫着飞走了。   有个青色衣衫的小厮,三两步奔了过去,捡起了滚落在草地上的玉珠,笑呵呵的擦干抹尽,放回了陆谏身旁的桌子上。   “世子,鸟走了。”   陆谏没露笑,他神色冰冷,连方才漫不经心的笑都没了。   如春的脸,猛然间像是换了季。   从张妤的方向,只能看到他的侧影,以及绷紧的下颚,从方才开始,没见他回过头。   张妤知道,陆谏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她知道陆谏不喜欢她,这几年里,冷嘲暗讽的话没少说过。   平日里她也尽量避开他走,不过今日是没办法。   知道人不喜她来,她也没心情跟毕惕耍嘴皮子了:“我今日来,也不是别的事,主要还是来给你们送点东西。”   身后的采禾拎出了一个捧盒。   毕惕方才也被陆谏吓了一跳。   他跟陆谏相处日子长了,也知道某人心情不好,只是不明白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发火气了。   这会也收了跟张妤扯皮的心思,正了正神色:“姐姐这是给我们准备的点心?”   毕惕这边搞不清楚张妤什么时候对他们这么好了,张妤那边已经笑着道:“是呀,给你们准备了下酒菜,可要好好尝尝。”   毕惕一脸莫名其妙,见着这样面色和善,还给他们送点心的张妤,一头雾水。   要知道,他们和张妤的关系可并不好。   毕惕拎到手里,掂量了两下,分量不重。   他低头去看捧盒的功夫,没注意采禾那丫鬟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张妤给完东西,便打算走了。   临走前,看到地上跪着的诚惶诚恐的戏子,含笑:“这梨园的戏子嘛,唱的也是戏本子里的故事,若是真不喜欢,让他们改戏折子便好了。”   说完,弹了弹方才沾了柳叶子的衣袖,转身走了。   毕惕看着她走远了,才拎着那捧盒走到了陆谏面前:“啧,世子您这姐姐瞧着也并不是不好相处呀,你看这还给我们送点心……”   没说完,被一道视线冷冷的注视横了一下,咽了回去:“知道你不喜欢,你看我这不赶忙就将她赶走了。”   有几分讨好的意思,然不知为何,陆谏的眼神更冷了。   毕惕其实对于张妤并没有多不喜,只是见陆谏并不是很欢喜,便有时候故意为难。   他其实到现在都不太知道,陆谏到底为什么不太喜欢这位名义上的继姐,便是到了听见名字便冷眉的状况。   盯着那道冰冷的视线,硬着头皮岔开话:“也不知道是什么点心,竟还值得亲自送过来。”   毕惕的手放在了盖子上,心急的想打开瞧瞧。   陆谏好看的眉眼冷冷的扫过那捧盒上,凉凉道:“你就这么放心,亲自开?”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把预收文开错了,现在要把开的预收关掉,重新开始,之前预收的小可爱记得换个地方收藏哦。   为了弥补作者专栏多了一个坑,特奉上小短篇《浮生一梦》一篇,喜欢的小可爱可以去看看,不过是be哦,不虐不要钱,哈哈!   感谢在2020-05-04 19:44:39~2020-05-05 20:5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也是小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他话中有话,让毕惕动作的手停住了。   讪讪道:“这不至于吧。”   话是这样说,但动作就像是烫了手似的,赶忙交给了身旁的小厮。   他没少因为陆谏而难为张妤,这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好心?   陆谏的视线在捧盒上十分迅速的扫了一眼,搭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后还是撇过了脸。   烦心。   毕惕以为他这是不想多看张妤送来的东西,也没敢将捧盒往他眼前凑,让小厮将食盒放到怜玉的面前,温声道:“来,你给本公子打开。”   怜玉看着他脸上的笑,却不敢再以为他真如面上那般温柔,苍白细弱的手哆哆嗦嗦的抬了上去,推开了盒盖——   “啊!”   怜玉跪着的身子往后倒去,脸色十分惊慌,惊慌失措中,她将盒盖不小心给推翻在了地上。   因着她这一动作,旁人也看清了里头的东西。   里头,是一盘肉,一盘蛇肉。   掏干取净,蛇的内胆被单独放在了一边。   倒不是蛇肉吓人,而是那盘子上还沾着新鲜的蛇血,恍一瞧见,怜玉吓死了。   反应过来后,急忙又跪了回去,这会只不光脸白了,便是身子都抖得厉害。   陆谏的神色倒比方才好看些,此刻只轻轻撇了眼,毫不意外的对着毕惕道:“你做的?”   虽是问话,语气却没有一丝疑问的样子。   毕惕摇了两下扇子,站起来装作要让小厮回去拿件外套:“哈哈,这天可真是冷啊。”   “天冷的话,你摇什么扇子。”   毕惕摸了摸鼻子,讪讪的坐了回去:“我这不是想替你吓吓她吗。”   陆谏和这位名义上的姐姐关系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时不时的,毕惕也会吓吓她。   他平日里喜好收集各类稀奇古怪的玩意,包括结交各类奇人异事,这不近日刚收了个从南疆来的异人。   那异人专擅养蛊纵蛇,这捧盒里指寸长的蛇,不用看都是他搞的鬼。   长公主府一般可进不了这种玩意。   陆谏倪了他一眼,桃花眼里难得有几分幸灾乐祸。   毕惕摸了摸鼻头,摇头:“没想到,你这位姐姐,胆子可真不小。”   陆谏这会松了全身力道,懒散的靠在太师椅上,身子随着椅子晃动,视线随着摇摆的细柳条飘忽:“我说了,没事少惹她。”   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暗带警告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毕惕满脸嬉笑,拱手应声,心里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他到底对这位继姐存着什么心思。   这既然厌恶,却不让打不让骂,现今连吓都不让了。   毕惕叹息。   余光瞅见旁边仍旧哆嗦跪着的几个戏子,正要开口出气时,被陆谏打断:“你们几个,上台继续唱。”   他这会心情不若方才阴霾,所以语气还算和善。   班主却吓的一哆嗦。   随后意识到这位主是打算放他们一马,急忙磕头应声:“小的遵命,这就去,还请两位主子稍等片刻。”   赶忙拉着另四个戏子重新上台了,那动作快的,生怕这人后悔似的。   鼓声起,戏腔出,只是这一次,“富家子”规矩了很多,那“女花魁”却没方才刚烈了。   毕惕当然不会驳陆谏的面子,这会只得老老实实的看。   心里感慨,与这厮相处十几年,他到今还是摸不清他的阴晴不定,真是令人悲戚啊。   正自我悲春伤秋的毕惕摇着扇子,那故作的表情便是陆谏都不忍多瞧,他收回视线,重新将桌边的玉珠拿了起来。   没磨两下,被毕惕瞧见,轻啧出声:“那江老儿要是知道自家的传家宝到你手里,就跟个弹丸似的,只能用来砸鸟,怕是能气得再昏倒一次。”   “我看你这是羡慕,”陆谏没看他,倒是把玉珠往他眼前一塞,“不过你要是真想要,就明说。”   毕惕有些激动:“我说了你就给我?”   陆谏露了个清浅的笑:“做梦。”   毕惕激动的脸瞬时僵了。   知道自己被耍了,他气愤的一收扇子,哼声转过脸:“鬼才想要。”   心里却完全不是这般想的。   那对玉珠是有些来历的,在两天前,它还是江家的传家宝。   作为富贾一方的江家,对于他家的传家宝,众人纷纷好奇不已。   有关于这江家传家宝的事,毕惕也听过不少次了。   江小宝跟他们这群京城子弟混的熟,他又是个嘴没把门的,关于这对玉珠的事,他都不知听了多少次了。   说是这对玉珠是前朝传下来的,极为传神。   传说有其返老还童,起死回生的功效。   当然这些只是传闻,更多的却没有了。   听闻当年江家老太爷还在扬州的时候,耗费了大半个家业,才将这对玉珠拿到手。   他听着就心头痒痒得,但到底这是别家的传家宝,再者传言都是传言,所以他也歇了心思。   倒是陆谏,却突然生了兴致,在某日江小宝又开始吹嘘自己家那件宝贝多传神的时候,使了诈跟他打了赌,若是赢了便让他家的传家宝双手奉上。   这赌嘛,最后当然是陆谏赢了。   听说江家老爷知道这事的时候,气得当场就昏了,醒来后更是打了江小宝五十鞭,打得他床都下不来,整整养了两个月的伤。   不过这对玉珠,江家老爷是老老实实的,双手送进了长公主府。   现在看到这对玉珠,他又觉得没什么稀奇的,就算是这玉质再稀罕,再漂亮,可说来说去也还不就是一块玉嘛,也不知道那江老爷那么大反应做什么。   不过想到这,他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这江小宝明日在水苑备了一场宴,邀我们,你怎么想的,去不去?”   陆谏微微挑了挑眉,那双本就艳色的桃花眼,愈发灼目了。   伸了伸懒腰,抬脚搁上了脚凳,双手置于脑后,脚□□叉,姿势十足的慵懒:“不去。”   水泽透亮的玉冠下,那张脸莹白如玉。   瞧的毕剔撇了撇嘴。   “你这将人家传家宝都给拿了,这点面子都不给?”毕惕再次感慨上天不公,偏生将所有宠爱给了陆谏。   陆谏好笑道:“这是江小宝自己输给我的,关我去不去什么事。”   毕惕瞪着他,有些酸溜溜的道:“那江小宝怎么输的,别人不知道便罢了,难道我还不知道,你可别忘了你是耍了什么诡计。”   陆谏看出了他心里头那点小心思,却毫不在意:“这可不是我的错,这是他自己要跟我赌的。”   他轻笑,一脸无辜。   白灿灿的一口牙,怎么瞅毕剔都觉得那是阴险狡诈的笑。 第31章   长公主府的另一边,张妤出了戏园,左拐右拐后,走入了另一处院子。   这院子格外大,一走进便瞧见一棵高大的桂树。   张妤对这里似乎很熟,也没让门外下人通报,直直的便向着一间屋子走去,只不过还没等推门,被突然窜出的小山给拦住了。   “姑娘,您今日不是说有事嘛,怎么突然就来了,也不让人通报通报,小的也好早些给您备些茶水点心。”   张妤摆了摆手,示意小山退开:“今日我原本有事,但因着一些事耽搁了,正巧也闲着,就想着来了,没事,不用你们准备,退下吧。”   奇怪的是,小山动也不动,像是听不懂张妤话里的意思:“姑娘,公子还在温书,您这要不还是跟小人去偏房?”   他说话时,有些紧张。   张妤这会也注意到了小山的不对劲,若是往日里,按着他那机灵劲,现下都给她把门打开了,可而今,竟然三番两次拦着她,不让她开门。   这书房里,绝对有古怪。   她看着小山有些冒汗的额际,面色冷了下来:“让开。”   小山一听张妤生气了,额头的汗流的更急了,然仍旧杵着,硬着头皮道:“姑娘,公子真的在温书……”   没等他说完,张妤就朝身后的采禾使了使眼色。   采禾登时便拦住了小山,而后张妤一把推开了书房门。   房内书桌上倒是真坐了一个人,只是那人却不是张单,而是张单院里的某个小厮。   那小厮见着张妤,早就吓得跪了下来,满脸惊慌,没等张妤问就招了:“姑娘,是公子让小人这么干的。”   张妤的脸色冷的厉害,冲着同样跪在地上的小山道:“人呢?”   哭丧个脸的小山知道瞒不下去了,瞧见这样子的张妤,只得老老实实的坦言:“姑娘恕罪,小的真的错了。”   “我问你公子人呢?!”   小山哆哆嗦嗦道:“公子说……说书读的闷,于是……想出去逛逛……”   张妤:“所以他就私自溜出府去了。”   小山颤抖的点了点头。   张妤的声音更冷了几分:“什么时候出去的?”   小山老老实实道:“两个时辰前。”   张妤蹙了眉。   两个时辰前就出去了,可她怎么没收到前门守卫的消息?   小山一瞬便明白了她的困惑,此刻事已败露,他倒也老实,直指了左边:“小公子是从那出去的。”   顺着小山指的地方望去,是一颗高大的树,也就是一进院子便能瞧见的那颗。   那树长在围墙边上,长得枝繁叶茂,最惊奇的是树的其中一个枝杈,竟然直接延着墙面伸到了墙外头。   这下子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张妤揉了揉太阳穴,“将斧子给我备好。”   小山满脸困惑,张妤瞪了他一眼,最后才哭丧着脸照吩咐去了。   在日落之前,院子里一直很安静,直到那树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山?小山?”   是个清脆少年的声音,这话从树间传出。   随后,一个人影从树上“噗嗤”一声,蹦了下来。   是个绿衣宽袍的少年,这少年眉朗目清,长得十分英气。   他拍了拍沾了叶片的衣袍,嘟嘴抱怨:“这小山,又去哪了,不是跟他说了在这接我的嘛。”   绿衣少年有些生气,拍完袍子后左右瞧了瞧。   见仍旧没人出来,又嘀咕了几句,随后刚想跨步进屋子的时候,突然传来的一声“轻啧”让他瞬时定住了身子。   少年反应非常快,急忙转身想重新溜回树上,但是转身后才发现,树下已经站了个丫鬟,正好拦住了他的退路。   瞧见采禾那丫鬟,张单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刚回来呢,又是想去哪呀?”   黄色衣裙的女子从屋子出来,张单瞬时垮了脸。   但他神情转换的非常快,这会已经调整出了一个讨好的笑,上前去搀扶着女子的手臂:“阿姐,你怎么来了呀,怎么也不让人提前通知我一声,小山这小厮也真是的,知道阿姐你来了,也不请阿姐去屋里坐坐,吃吃茶。”   那讨好的样子,跟院里的小厮似的,笑的也欢。   张妤看着他,挑眉:“这若是通知了,哪还能看见一个畏畏缩缩,偷鸡摸狗的盗贼呀,你说是吧?”   “阿姐说笑了,这院子里,哪来的贼啊。”张单撑着脸皮笑,“阿姐,这外头风大,咱们还是进屋吧。”   张妤看着他,没动,笑的十分亲善道:“那可不行,我这若是进屋了,哪还能瞅见一场好戏。”   “什……什么好戏。”张单有些不祥的预感。   果真下一刻,“哐当”一声,一把斧头掉在了自己脚边。   “那就是阿弟你砍树的好戏呀。”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今天的文很短……然后……嗯……没有然后了(顶锅盖)…… 第32章   看到那把斧子, 张单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瞪了眼扔斧头的小山,转脸撑着脸皮, 顶着那张笑的跟花似的脸, 对着张妤道:“阿姐说笑吧。”   张妤也笑, 摸了摸张单的脑袋, 温柔的拍了拍,道:“阿弟瞧阿姐这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话说阿弟还是快去吧,不然的话, 这天怕是都得黑了。”说着微微抬了抬下巴, 示意他去捡起地上的斧子。   张妤随后不再看他, 转身坐在了小山搬来的椅子上,晃荡着腿惬意道:“哦对了,阿姐看阿弟你今日精神十分好, 方才下树的动作又快又猛,想来是身上个把子力气太多了,要不那树不砍完, 便不要用饭了吧。”   张单这下子知道她是真生气了,心底一下子就慌了,扯皮的话再不敢说, 下一刻扑到张妤腿边,睁着那双大圆眼, 低头认错:“阿姐,我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张妤故作吃惊的样子, 惊然出声:“错?阿弟错什么了?怎么这幅样子了?”   张单摇头,可怜巴巴的道:“我不该偷偷溜出去的,惹阿姐生气。”   他余光偷看了张妤一眼。   见她面色平静,他心里就没底,嘴上仍旧继续认错:“最主要的是,是不该欺骗阿姐你,说自己在温书。”   低头认错的样子,倒真有那么几分样子。   张妤这会也不装了,假笑收了下去,沉着脸道:“你现下知道不装了,方才插科打诨的样子不是挺顺溜的。”   张单立刻摇头,一脸羞愧的样子:“阿姐,我知道错了。”   那张圆脸委屈的,跟喝了什么苦汁似的。   “真知道了?”   张单点头如捣蒜:“真知道了。”   张妤道:“那好,既然你真知道错了,那就让阿姐看看你认错的诚意,砍吧。”   “啊?!这还要砍啊?”张单惊讶的抬了头,张着嘴,一脸的诧异。   “怎么?不砍难道下次还等着下次你逃出去吗?”   “这……这不砍行不行啊?”   “不行。”   “咚咚咚——”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半天,抡斧头的张单,觉得自己这双手都快脱力了,然树皮才被锯了些外皮而已。   他看了眼后头坐椅子上的人,嘴里惨兮兮的哀怨:“阿姐,我这手都累了?”   张妤不为所动,拿着话本子扫落落在身上,飘下来的桂花,淡淡道:“可阿姐瞧阿弟你这嘴还挺利索的呀。”   张单:……   他就不该多嘴的。   直到天黑下来,那颗高大的桂树已被锯了一半之多。   “行了,可以了。”   听到这句话,张单觉得简直都快哭了。   他赶忙扔了斧头,眼巴巴的跑到张妤面前,伸出手掌:“阿姐,我手都出水泡了。”   样子跟个讨食的小狗一样。   张妤看了看,他手上水泡没有,红倒是红了一片。掌心有些茧,这是平日里练武时留下的,看的她有些心疼。   不过她面上不显,仍旧教训道:“阿姐也不是真的要罚你,主要是要让你知道,你这偷溜出去,多危险知道吗?你说你这万一要是受伤了,或者被掳了,你说你到时候怎么办?你说你要让阿姐怎么办?”   张妤其实也不是故意为难他,只是他瞒着府里的人,一个人偷溜出去,她不放心。   她看了看他完好的那条腿,现今还能跟她插科打诨。   有了从前那一遭,这世张妤自小便让张单习了武。不求他武功多高,只让他往后身体健壮也是好的,可没想到,他竟然将学的那番功夫用在了这上头,真是要气死她。   这次要不是自己突然来了撞见了,怕是她还得等段日子才能发现这事。   张单心里不觉得有她说的多严重,嘀嘀咕咕念了两句,见张妤瞪了他一眼,他才收了声,摇着她的胳膊,跟她撒娇:“阿姐你说什么呢,你这不是咒我吗。再说我这再砍下去,天上的嫦娥可看不下眼了。”   张妤倪了他一眼,泼皮耍赖的功夫做的一等一的好。   张单见她脸上不气了,赶忙舔着脸,贴着她的胳膊又念了两句手累了。   而后为了防止张妤让他继续,他赶忙推着张妤进屋了:“阿姐,我都饿了,我们还是先进屋用饭吧。”   张妤倒也由得他,不过嘴上还是担心的念叨着:“你别嫌阿姐我烦人,阿姐这是担心你。”   张单扶着她在桌上的椅子上坐下:“我自是知道阿姐你在担心我的,不过也是我在这府里实在待的闷,所以才会偷溜出去逛逛的。”   张单这话里有几分抱怨的情绪。   仔细想想,对于张单的管束,确实有些严苛了。   不说张妤平日里管束着他,便是张鸣成,对他同样看的很紧。   自搬进长公主府一年后,张鸣成对于张单学业上愈发重视了。平日里不是让他温书习字的,便是读书写诗,名为陶冶情操,实为科举做准备。另外,还专门给张单聘了个大儒的老师,日日背那枯燥乏味的八股文。   有段日子,张妤去见他,从院子门外都听到了他挨板子的嚎叫声。   他性子活跃,读书总是安静不了几刻钟,气走了不少来的老师,因此也没少惹得张鸣成罚他禁足,往后更是亲自让他上书房检查课业。   这么一来,张单倒确实很少能有出门的日子。   只是——   张妤看了眼张单。   他现今也大了,都满十四了,身量也比她高了,瞧着是有些小大人的样子了。只是性子仍旧是个定不下来的,正好也是爱出门找热闹的年纪。   除了张鸣成,便是她自己,对他也是严加看管,生怕他出了事,走错了路子。   想来,他也大了,她确不该事事拘着他。就算她能管得了一时,也怕是管不了一辈子。   “你说的对,你现今大了,阿姐确实不应该管你这般严了。”张妤叹了口气。   张单听她这样说,却有些紧张了,以为她这是对自己失望了,赶忙摇头:“阿姐你说什么呢,我方才只是胡说的,你可别当真。我现下只是上树下马,若是阿姐你不管我了,难保我不会飞天上去。”   他这一说,张妤笑了。   见她被逗笑,张单走到她旁边,磨蹭着她的半侧身子,跟个讨食的小狗:“所以阿姐,你可千万别不管我。”   张妤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你别着急,阿姐哪会真不管你,阿姐会一直管着你的。阿姐只是觉得,你现今长大了,阿姐应该少管你些。往后你若是想出院子便出吧,阿姐不会拦着你了,只是你要记得,和府里下人说声,带小山他们在身边,也要让阿姐知道。还有,往后不要爬树,从正门走,知道了?”   张单这才松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阿姐你真不管我了呢。”   “若是怕我再不管你,下次你出去还与不与我说了?”张妤故作生气的样子。   “定与阿姐你说。”张单急忙点头,然没高兴一会,突然想到了张鸣成,抱怨道,“不过算了,就算阿姐你放我出去,想来爹那边也不会准我出去的。”   这般垂头丧气的样子,活像是被人锤了似的。   张妤见他这样子可怜,笑了笑:“若你实在想出去了,可以跟阿姐说,阿姐这边替你去跟张……恩……爹那边说。”   这几年她在张鸣成面前一向乖巧、稳妥,张鸣成也放心她,平日里她做什么倒也没拘着她。   张单这才眉开眼笑,抬头撑着那张圆脸,笑的眼都看不见,给她端茶递水。嘴上更是跟抹了蜜似的,一个劲的夸着张妤,直到采禾将晚膳呈上来,他还一个劲的献殷勤,时不时的给张妤夹几筷子菜。   瞧的张妤频频无奈摇头。   张单知道张妤不是真生气,又得知自己能出去后,用的饭都多了一碗。   只是张妤虽然嘴上说着放开了,用饭的时候,心里头还是难掩失落。毕竟她这几年里,每日最操心的就是张单,这一下子真要放手了,又见他这般开心的样子,心情怪复杂的。   张单虽然心思大条,但见自家阿姐脸上失落,也稍微明白了些,眼珠子转了转。   思索一番后,决定还是将知道的那件事说出来,他想让阿姐开心些。   “阿姐,你别光顾着想我的事了,过些日子怕是我想你管我,可能阿姐你都没心思理睬我。”张单说这话时,挤眉弄眼的,瞅的张妤差点一筷子打过去:“好好说话。”   张单一脸偷了腥的小猫似的,挤着大笑脸用眼角瞧她:“这过几日顾表哥就要来了,到时候,阿姐你可有的忙咯。”   张妤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敲过一遍,她睁大了一双眼睛,筷子也惊愣的落了下去:“你说什么?”   张单却以为自家阿姐这是欢喜坏了,故意叹了口气,调侃道:“哎,只听说顾表哥要来的消息,阿姐便欢喜的连筷子也拿不稳了,到时候若是顾表哥真到了,阿姐怕是想都想不起来,这府里还有个你阿弟吧,想想真是让阿弟我酸牙。”   张单原本只是想缓和下张妤的心情的,或者是,让她欢喜些。但是他没想到,他这般说完后,张妤的不光是笑没了,便是眼神都冷了下了。   嘴角绷直。   他愣住:“阿姐你这是突然听到顾表哥要来的消息,所以欢喜坏了?”   张妤面无表情的拾起掉落的筷子:“顾经知要来的事,是谁跟你说的?”   她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才没让自己在听见那个名字时,就呵斥住张单。然而就算如此,那几个字从她嘴里念出,也像是从刀锋上刮出来的一样。   张单眨了眨眼,茫然道:“就是前几日我去爹的书房,看到舅舅寄给爹的信,说是过几个月便要来京城了,想来就是这段日子要到了吧。说来舅舅这一次到京城,定是因为政绩做的不错,所以特意被升迁至京城任职的。我原本还想着等顾表哥他们到京城了,再跟阿姐你说呢,给阿姐你留个惊喜呢。”   惊喜是没有,惊吓确实有。   这顿饭是用不下去了。   张妤搁了捏的发抖的筷子,站起身,有些心不在焉道:“我今日有些倦了,先回院子休息了。”   之后没听旁边的张单说什么,匆匆转身离开。   这是很少会发生的事情,往常张妤回去,莫不是要先对着张单千叮咛万嘱咐一遍,才会舍得走,但今日实在反常。   饭没用几口,脸色也不好看。   张单握着筷子满脸困惑,他有些想不明白。他以为自家姐姐听到顾家表哥要来时会有大反应,可也没想到,是这么个奇怪的反应。   顾经知竟然要来了。   走出张单院子的张妤一脸肃穆,她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冷峻。   迎着天黑下来的凉风,吹得她脸皮子有些冷。   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从前的事了,甚至有时候想起来,都会觉得迷茫,那些事就像是一场梦。   那些故事逐渐在记忆里开始变的模糊,她甚至都弄不清这是自己性子变差了,还是真的过去太久以至于自己忘了,但这会从张单嘴里再次听到那个名字时,还是让她全身的温度都像是打了冻,冷得人骨子发疼。   她又想起了自己临死前的恐惧,那插进胸口的刀子,真的是太疼了。   比今夜刮在脸上的风还要疼百倍不止。   重生后,她甚至都不敢多想。   今日要不是张单提起这人,她怕是都快忘了。   忘了自己曾经嫁错了人。   “顾经知”这三个字在她脑子里转了一圈,也被她一遍遍的在脑子里解成两半,似乎这样,才能稍微消除些想起他的痛恨。   张妤闭了闭眼,告诫自己,不值当为这种人生气。   再者,现今重来,她怎么可能还会看不清那人的真实面目,又怎么会走同一条路。   她安慰自己,别多想,忽而下一刻,迎面撞上一个温热的胸膛。   刮过脸颊的,是光滑的锦绣料子,有些凉,却挡不住穿着它的人,那副滚烫的身子。   “这双眼睛,平日里都白长的吗。”   张妤急忙睁眼抬头。   原是她方才思绪烦乱,走的快,所以未注意到拐角处走出来的陆谏,这一下俩人便撞上了。   而现下,她贴近那人的胸膛只一个呼吸的距离,她甚至能感觉到,从那人身上渡过来的灼热温度。   这过于亲密的距离,让张妤产生了一瞬间的慌乱。   慌乱中赶忙向后退开半步,待拉开距离,才沉下心来,收敛起了那分失神。   陆谏表情始终淡淡的,不若刚才与毕剔相处时的嬉笑。   他望着她来的方向,本勾人的薄唇像是扯了抹夜色的风,在光影下,愈发显的凉意透彻。   陆谏身后,是一帮小厮,而他手边,正拽着阿八。   阿八跟几年前相比,现今高大许多,绒黑色的毛皮水光油滑,站起时有半个人高。   只不过狗脸上,有一道醒目的伤疤。从左眉目上方划至眼帘,这让它凶横的气势更加添了一倍,站在一旁挺唬人的。   这狗,平日里毕惕都不太敢惹,但是这会,在看见张妤后,竟然缩了缩狗脖子,往陆谏裤腿边缩了缩。   瞅的陆谏轻哼骂道:“废物。”   张妤自回神后,就平息了慌乱,此刻低眉安静的站着,听见他骂阿八,只挑了挑眉,并未说什么。   安静的,就像是个木头人似的。   落在陆谏眼里,就是一副等着他快走的样子,瞧的他愈发心烦。   他原本是带着阿八来逛园子,没想到回去的时候,张妤从拐角处直直的撞了上来。   “就说不出来的,非要到这边来逛,可不看见些让人烦的。”话说的越狠,他嘴角的凉薄便越盛,手里攥阿八的绳子也愈紧。   旁边的言清低头认错,一点没敢说方才是您自己非要往这里来溜阿八的。   陆谏余光里,张妤仍旧沉默,便是动作也没换一个,完全像是听不见话的样子,他顿时又觉得没意思极了。   胸口的那股子气耍在了棉花上,力道再大有什么用,还不是气着的是自己。   最后陆谏什么话都未再说,只用力拉了拉阿八,转身迈步从张妤身侧过去。   张妤感觉到,那道盯着她的视线移开。随后,金丝衣袍边角从视线里滑开,就像是一道金色的弧线,窸窸窣窣声后,那一大帮人终于离开。   她这才抬了头,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松了口气。   其实她一直不知该怎么跟陆谏相处。   就像方才,她虽知道陆谏语气不善,但仍旧只能沉默以对,似乎这样才能让俩人和平的在长公主府里相处下去。   这几年来,俩人相处时往往是这样的场面。   一个说,一个默,直至那人走开,以此结束。   其实也并不算是坏事,排除偶尔会被针对几句,她在长公主府里过的还算可以,至少除了常常避开他这件事,还没有什么烦心的事。   不过现在添了一件。   此刻夜幕落下,整个公主府的已经亮起了灯笼,火光只能让她看见那人远去的背影,散落在影影绰绰的树荫下,混合着夜色,无端的,让她觉出了一丝寂寥的味道。   这几年皇上身子越来越不行了,却迟迟不立太子,这导致朝堂上也不安宁。长公主跟着也越来越忙,每日早出晚归,这些年下来,在朝堂上的手伸的也深,瞧着倒比宫里那唯一的病皇子来更有权势。   大有前朝魏艳公主的气势。   而她父亲,这些年里谋划来谋划去,最后也没从若卢令这个职位上向上动一动,白担了驸马这一个虚荣。   说实在的,她和陆谏,这么一瞧,倒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可惜的是,他们注定不能和平相处。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真是可惜了……   这一下,她发觉自己想远了,及时收回心思。   在那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后,才抬步向同一个方向离开。   张妤走的慢,等回院子时,陆谏早就已经到了。   从进院子起,陆谏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便是言清从他手里牵过阿八的绳子,他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没其他的反应。   言清小心的将他房门关好。   陆谏站在原地,伸手从绣着云纹的肩上扯出了一根细长的碎发,这是方才张妤不小心沾上去的。   他眯了眯眼,桃花眼底有几分恍惚。   修长白皙的手指抿开,而后探近鼻尖嗅了嗅,是一股清冷的桂花香,一如之前她撞入自己胸膛时,那扑进鼻中的香味。   迷惑的,恍然让人觉得落了一身的花。   那人低着头,他看不见她脸上的情绪,只看到细长柔软的发从她耳后挽好。精致白玉的耳下,是一颗透亮的红珠,晃晃荡荡的,总让他分神。   柔和的月色也不及她一分。   只她垂首敛目,一言不发的站着,就搅的他心头烦躁。   闭了闭眼,陆谏攥紧了手里的发。   舫船驶入江中。   湖面的水光像是一面镜子似的,映照着舫船,也映照着窗边,那个蹙眉沉思的美人。   张妤来这里的次数不是很多。   今日主要还是上次张单求她带他出去的事。   这日一大早,她便领着张单出来了,只说是陪着他出来买几本新的书册子。   张鸣成对于张妤一向放心,倒也没多问,便让她领着张单出来。   张单一出来,便跟张妤再三保证,两个时辰后便回来。   张妤嘱咐了几句,让小山一直跟着他,之后真的没有拦他。   她一个人又实在无聊,便来了“游苑”逛逛。   这是京城一处内湖。   有酒肆从在内湖,至此,在湖上的行当越来越多,也有那水台唱戏处,达官贵人找消遣的地方,内湖是他们最喜欢来的地方之一。   当然,文人也把它称为“游苑”,水上游苑。   水上的风景不错,迎面吹来的风也舒服的很,只不过,老天好像看不过她倒霉,非在这档口,还给她添堵。   “张姐姐?”   隔着不远的距离,张妤听到了毕惕那一声呼喊,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赶忙将窗板给拉上了。   毕惕:“……”   毕惕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撞见张妤。   江小宝今日宴请他们这帮世家子弟,非说是要给他们看什么热闹。他好不容易磨了陆谏半日,才将人给带来,没想到,这都大半天的了,除了些侍女跳舞喝酒的,就没什么别的事发生。   而陆谏呢,昨日说好是跟他一起来看热闹的,但从今早上起,脸色就不好看。   他跟他说半天,也没个回应,他一个人呆在屋子内嫌闷,便想着出来吹吹风,结果却想不到,竟看见了张妤。   一瞬间,毕惕脑子里转过了很多心思,面上十分热情:“姐姐,真是巧,您这一个人游湖多无聊呀,不若上我们这里玩玩呗。”   热情的,跟那红楼的老鸨似的。   对于他的热情,张妤选择了听而不闻,只念着这船快点过去,莫再看见这人。因着见着这人,那另一个更让人心烦的主想必也就在了。   而她今日心情不好,都不想见。   不过她今日不光心情不好,连运气似乎也不大行。   “张姐姐,你就这般不待见我?”   隔着窗板,毕惕一个人自说自话:“哎,张姐姐,你这还不出来,叫小弟可如何做呢,哎,想来小弟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来人!将这艘船给本公子砸了!”   只听下一刻,“扑通”的水花声响起,张妤关上的窗重新打开了。   毕惕这才让那几个侍从停下动作,脸上是一派笑颜:“原来张姐姐听的见啊,方才见姐姐你一见我就关窗,我还以为姐姐你耳力不好呢。”   张妤黑着脸,道:“方才在想事,便没有听到毕公子这跟蛐蛐一样的说话声了。”   知道她这是嫌自己吵,但毕惕没生气。   他刷拉一下,将那把风骚的扇子打开,故作风流道:“原是这样啊,方才我邀姐姐你过来,姐姐你没回,我可当姐姐你答应了。”   张妤嘴角的都快抽搐了,方才她什么时候答应了。   毕惕像是看不见她脸色:“姐姐,若是您拒绝的话,我可是会很伤心的呢。”   她才不想管他伤不伤心,只不过毕剔挑眉,示意她注意水下那几个侍从。那几个侍从大有她说个“不”字,来砸船的行动。   毕惕笑得十分得意:“请吧。”   船舱内十分热闹,七七八八数十个世家子弟坐在两侧,边上是几个风俗女子在殷勤的献酒。   这舫船也十分大,进进出出不少人。   随着她进来,更是有几道视线向着她投来,但在看到她身后的毕惕时,都止住了,偶有几个胆大的,轻浮的在她身段上看。   张妤一进来就觉得不舒服极了,这船里,可没一个正经姑娘家,有的也都是京城里出了名不学无术的公子哥。   她回头看了眼看好戏似的毕剔,凉凉道:“我坐哪?”上了贼船,怕是后悔也晚了。   毕惕递了个眼神给小厮,小厮立马走到张妤面前,躬笑道:“姑娘,这边请。”   小厮领着她走向了一扇竹帘前,挑开。   里头坐着五六个锦衣华服的世家子,时不时的偷偷摸两把倒酒侍女的手,不过似乎顾忌着什么,到底没做的太过分。   这几人陡然瞧见有人将帘子撩开,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进来的张妤。   张妤首先看见的是陆谏。   他坐在这群人中央,神情有些厌倦,并不怎么欢愉的样子,那张俊美的脸只在见到张妤时,难得露了一丝错愕,随后皱了起来。   他身旁有一衣着暴露的舞娘,在张妤进来时,倒是往她身上看了一眼。那舞娘五官比常人深些,就算是瞧张妤的动作,也像是在蛊惑。   但很快,舞娘便收回了视线。   玉臂轻抬,倒了杯酒,顺势跟个没骨头似的,往陆谏的身上靠去。瞧样子,是想给他献酒。   被陆谏冷眼警告。   舞娘并未觉得委屈,反倒笑了笑,自顾自饮下了这杯酒。白皙的长颈,有几分酒水顺势滑落,瞅的边上连连有吞咽声。   舞娘喝完后,这会倒是老老实实的坐在陆谏边上,脸上的笑并未有丝毫减退。   陆谏这会已经恢复了平静,抿了唇,蹙着眉扫向了她身后的毕剔。   毕剔冲陆谏眨了眨眼,示意他看好戏。   刚眨完,其中一个浅色锦袍的世家子上下打量了张妤一番,就举着酒杯站了起来:“小美人,来,陪本公子喝杯。”   这世家子眉目轻佻,目光更是肆无忌惮。   这人不知张妤的身份,只以为她是哪个青楼院的,或者是哪个世家子养的美姬,所以这会不光言语轻佻,便是手都动了起来。   趔趔趄趄的走过去,说着就要揽上张妤的腰。   张妤看了看后头抬头故意视而不见的毕惕,暗自骂了好几句。   世家子越看张妤这张脸,越觉得心头痒。   方才没觉得什么,只觉得这清倌长得还算好看,但这会离的近,看美人神态万千,说不出为什么,心头痒的更厉害。   他的目光太过于专注在张妤身上,完全未注意到一旁陆世子沉下去的脸色。   “小女不甚酒力,还请公子见谅。”张妤退了一步,避开了世家子伸过来的手。   美人无奈的笑了笑,她人长的好,这笑起时还是很有杀伤力的,世家子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毛都被她捋顺了。   “美人这就不给我面子了!怎么!是瞧不上本公子!”他话说的暧昧,有些调情的语态,听得张妤眉头直跳,而他那手,还不老实的想摸上她的脸。   不过没等张妤动作,“嘭”的一声,一个杯子碎在那世家子的脚边。   “是哪个混——”世家子登时便气了,然话说到一半,在撞见一张阴沉的脸时,就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后半个字硬是不敢吐出来。   “手滑。”陆谏阴恻恻的解释,但他脸上可一点看不出方才是真手滑的样子,“只是两位实在有些吵,若是想聊,不若出去?”   他嘴角轻扯,面上虽是笑的,但眼眸阴沉。   那世家子一下子就像是被捶了似的,满头冷汗,赶忙回了自己的位置,酒都醒了一半。   陆谏随后瞪了眼毕剔,瞪得毕剔都郁闷了。   张妤倒没觉得陆谏真是在帮她,只以为陆谏是因为她来了,真觉得她吵,这才正好赶巧帮了自己而已。不过方才若是陆谏不动手的话,张妤可能就自己动手了,唯一担心的是后续传出去的话不好听。毕竟现下,他们还不知道她是谁。   船被扣了,后头毕剔又不是个轻易放她走的样子,只希望他们能结束的快些。若是毕剔以为这点事就能吓到她的话,那怕是太小看她了,张妤撇了撇嘴。   毕剔有些失望,经过方才的事,张妤脸色丝毫都没变,一副见惯大场面的样子。   这边张妤淡淡的往四周打量了一番,最后只在陆谏左边发现俩空位置。她挪了挪步子,想往陆谏最远的那个走去。   毕剔眼珠子利索,赶忙快她一步,先坐了下去。之后指着唯一剩下的,陆谏边上的位置道:“张姐姐,坐呀。”   没办法,张妤只得挨着陆谏,坐了下来。坐下时,她总觉得自己右边像是隔着一面墙似的,她都不敢多看。   陆谏余光瞅见她那故意侧开自己的脸,眼神暗了几分。   瞥了眼旁边斟酒的舞娘,冷声道:“你毕公子来了,不过去?”   曼娘十分哀怨的看了他一眼,样子跟个被抛弃的良家妇:“世子,是奴家没伺候好您吗,您这怎么还赶人家走啊。”   陆谏没什么反应,只冷冷的盯着她。   曼娘知道他脾气,见此不行,反而笑开了:“既是世子您的吩咐,曼娘当然照做了。”   她容颜美艳,这一笑,更让周围那几个世家子的眼睛都不会转了,铃铛声随后响起。   只见妩媚动人的舞娘随后站起,如水蛇一般的腰宛若没有骨头似的。   她脚缠金铃,走动间铃铛作响,身上那股异域风情的妖媚更加诱人。   大咧咧扭身一个舞步,直接坐到了毕惕的桌子上,魅笑着贴近他的耳边低语:“毕公子,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一眼都没瞧过奴家,叫奴家好生忐忑呢。”   戴着链子的手抚到毕剔眉间,轻轻触碰:“还有这愁眉不展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奴家不得您欢喜呢,那奴家可就要伤心死了。”   舞娘的声音宛若莺啼,她臂如白玉,此刻已经像是蛇一般滑到了毕惕的胸膛,指尖暧昧的来回摩挲,眼中仿若有情.欲。   边上的几个男子猛灌酒水,心底暗叹可惜。   可惜美人恩不是他们能消受的。   谁都知道,玉满楼的曼娘只接待公侯世家的子弟,一般世家子,入不了她的眼。   毕惕是知道曼娘的手段的,然这会还是被她搅的意乱,不得不承认这女子调情的手段。   笑了笑,一把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道:“曼娘自是不可挡的,只是方才瞧你一直只盯着咱们世子看,我可是吃味了。”   曼娘却知道他这话做不得真,但丝毫未受影响,仍旧撒着娇:“这还不是毕公子您方才出去,把奴家一个人留在这,那群人眼睛一个个都直勾勾的瞧着奴家,奴家没办法,这才去了世子那处躲躲的。”   毕惕听完,应和的笑了笑:“如此说来,倒是本公子的不是了。”   “就是公子你的错,下次您可不能再留下曼娘一个人了。”曼娘这话说的委屈,说完还将头靠在了他胸前。   毕惕方才的不乐瞬时扫空,动作温柔的摩挲着她的葇荑。   俩人打的火热,惹得张妤内里翻了好几个白眼。这毕剔让她过来,难不成就是为了看他和人打情骂俏的。   她挪了挪身子,以期离他们远些,但她没注意,自己这番动作,倒是离旁边的陆谏更近了。 第33章   于是她又小心的往左边挪了挪。   陆谏见她动作, 抿了抿唇。   这边陆谏脸色比之前还冷,旁人也不敢主动招惹他不快, 而毕剔呢, 正跟曼娘打的火热, 于是这下子, 倒是他们这处过分的安静。   张妤虽觉得不自在,但也不是不能忍。她暗自劝慰自己,只当是来看场热闹的, 正好打发时辰。   这般想着, 倒也闲适了些。   问了侍女拿了一壶茶后, 慢慢的品了起来。   陆谏是知道她能装的,平日里在自己面前,装聋作哑可不是有一套。由此想着昨日自己翻来覆去难寝, 又觉得不痛快极了。   “谁让你来的?”   张妤抬头看了陆谏一眼。   他面色冷淡,这会并没有看她。   她们周围也没其他人,张妤猜测着他这话是跟自己说的。   本想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后一刻陆谏突然抬了头,正撞进她眼底。   张妤自然的撇开眼,淡声回道:“毕公子诚邀, 盛情难却。”   她“诚”字咬的重,看的出来, 对毕剔怨念很深。   陆谏没应声,张妤没再看他。   谈话由此结束。   他其实知道,来这定不是她情愿的, 但陆谏自己,只是没什么话可问罢了。   他捏着酒杯,有些怅然饮了一口。   杯过几盏,外头响起了些嘈嘈杂杂的声音,然后就见各处的帘子被挑开了。   这会帘子后的场景全被展露了出来,张妤才知这船舫内的人,竟云集了众多的世家子弟,不是名门望族出身,便是祖上有些荫庇的。   平日里瞧着还算是正经的世家子,这会却没什么正形,怀中拥着侍女,有些甚至连衣衫都开了大半,搂着几个侍女欢笑连连,倒比陆谏这处更不堪入目。   张妤没想到这里头这般乱,皱着眉低了头,只希望这里头没有认识自己的。   还好旁人倒也未多注意到她。   此刻正中央的位置,一个宝蓝色锦袍的男子伫立在那里。   身材臃肿且胖,面目白而圆。头戴玉石宝冠,腰上一条宝石腰封,满身的富贵气。   富贵气的男子拱了拱手,笑起来时眼睛都快眯的瞧不见了:“今日能有幸将各位约至游苑,实在是小人的幸运,小人在此感谢各位公子的赏脸。只希望此次欢宴并未让各位公子失望,当然若是本次有招待不当之处,还请各位公子及时告知,小人定当赔罪。”   说着鞠了一躬。   一身商贾气,偏偏学那文人做礼。   江小宝家是商贾,嘴皮子厉害,众人一听他这般,就知道他又要开始耍嘴皮子了,有几个平日里就听的厌烦的,直接嚷道:“江小宝,你这文绉绉的样子太碍眼了,瞎唧唧说这半天,快开始吧,爷几个都等累了。”   今日这么多人约在一起,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江小宝说今日会给他们看个热闹的玩意。   江小宝知道他们等不住了,安抚道:“几位莫着急,那小人话就不多说了,快点,呈上来。”说着招了招手。   随后小厮将东西拿了上来。   那是一个约莫三丈高的大笼子,被一块白布围起来,推笼子的小厮共有数个,推的各个气喘吁吁,众人这会越好奇了。   待笼子停至江小宝边上,其间催促江小宝的那个男子急道:“江小宝,快打开给本公子瞧瞧!”   江小宝面团一样的脸上笑呵呵的,见众人全都将视线望着他,不由得挺了挺肥胖的身板,而后伸手去抓白布。   “哗啦”一声,白布被撩开,众人哗然。   只见黑铁制的高大笼子里,里头卧靠着一只巨大的黑熊。   这黑熊约有两个成年男子般高大,黑乎乎的大爪子比笼子外江小宝的脑袋还大。   只是此刻黑熊闭着眼睛,歪头垂脑的靠在粗壮的铁质栏杆上。   有几个好奇,上前围着铁笼转了一圈,但也不敢靠太近。   然转了几圈后,又开始不耐烦起来:“江小宝,你这搞什么名堂,抓只死黑熊给我们看,是觉得我们见识短吗?”   江小宝笑道:“各位小贵人放心,这黑熊这会只是被迷晕了罢,待会让小厮拿些熏香闻闻就醒了。”   “呵,江小宝,你这到底要搞什么名堂,不会闹了半天,只是为了让我们来看个死熊的吧!”   这些世家子寻常事上不行,于脾气上一个比一个厉害。   “这黑熊虽不常见,但本公子也不是没见过的,江小宝你这般作态,难不成是欺负我们见识短?!”   “江小宝,要真是这样的话,本公子可气不过了!”   江小宝急忙摆手道:“各位贵人,小人怎敢有如此想法,若是得罪了您,于小人可是没半点好处的。”   另有一人,哼声道:“说的也对,今个陆世子也在,我谅你也不敢。”   江小宝赶忙点头,这会也不再拿乔,赶忙让小厮将人带上来。   那是个穿着白色衣袍的男子,男子衣袍洗得泛白,虽不是贵重料子,但看到出平日里素爱整洁,因此不算破旧。   男子眉目清秀,身上有股子独特的书生清隽味,看的出来和此刻坐在船舱内的其它男子,都不相同。   他被小厮领到了铁笼边。   在看到铁笼里的大黑熊时,男子虽然面色发白,但并没有大喊大叫。   江小玉看到男子的时候,冷声哼了哼,而后笑对着众人道:“古有人赛诗逗狗,只不过实在太过无趣,而今咱们就来玩些不一样的花样。”   “什么花样。”边上富贵公子哥眼神都发光了,似在等待着一场好戏到来。   江小宝哈哈一笑:“而今咱们就来瞧瞧,到底是这熊的骨头硬,还是这书生的牙厉害。”   此话一出,场上人激动了。   “我平日里最是讨厌这些读书人了,整日里一张嘴都是什么之乎者也,什么圣人曰……真是听得我一个个耳蜗子生茧,哈哈,今日本公子就要好好瞧瞧,往日里这般厉害的书生在这大狗熊面前作何反应。”   说话是个粗壮的男子。   男子皮肤黝黑,服饰不若其他男子那般雅致,配着马革皮质的腰封,瞧来出身武臣世家。   “本公子也是!这些个读书人,背地里都瞧不起咱们这么世家子弟,可平日里见了咱们,还不是一个个的,跟狗一样的巴结。”   这一说开,倒是纷纷都是怨愤。   江小玉因此对于自己这个主意是更满意了,他招呼着手:“各位公子莫气,而今小人就是为了给咱们公子们出气的,顺便想了这么一出热闹。”   “好了,快开始吧,江小宝,本公子都等不及了!”   “是啊,快开始吧,本公子要赌这人撑不过一刻钟。”   “一刻钟?我猜他连半刻钟都撑不过吧,瞧那身板,还不够黑熊撑牙缝的。”   “子俞兄说的是,我也跟着赌半刻钟!”   “……”   这一下,众位纷纷赌上了。   这边毕剔看的热闹,忍不住问旁边的陆谏:“世子,您猜他能在黑熊手里活多长时间?”   陆谏扫了一眼那站着的书生,极轻微的扫了眼淡定喝茶的张妤,没多大兴致的道:“若是以死论的话,一盏茶功夫。”   毕剔疑问:“这般具体,世子是看出些了什么?”   陆谏撇了撇他:“没有,这不你让我猜的。”   毕剔:……   毕剔被噎了,下边江小宝已经命人将牢笼打开了。   书生此时面色发白,但并没有要后退的意思,仅是站在原地,整了整自己乱了的袍子,虽然他的手在抖。   “呦,这般地步,怕是有没有命出来都不可知,还担心自己衣服乱了,真不愧是读书人,哈哈!”话里,是嘲弄。   书生像是听不见的样子,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刚走到牢笼前,一声女子凄厉的哭声喊了出来:“路生哥!”   这声呼喊后,是一个素色衣袍的女子不知从哪闯了出来。   那女子满脸泪容,遮不住一张芙蓉般的脸。   女子没跑到笼子前,便被几个小厮拦住了。   于是那女子只得顶着那张满是泪痕的脸,死死瞧着牢笼前的男子,一个劲的摇头呜咽:“路生哥,不要进去,不要!”   叶路生听见了岳秀儿的话,并没有回头,仅是转头朝她笑了笑,安慰她:“秀儿,没事的,你先回去吧。”   语气温柔,似三月风春风。   一时让人都让了忘了他如今所处的境地。   众人有几个有怨念的,纷纷让江小宝将女子脱下去,还有几个轻浮的,调侃了几句女子,但那女子只是一个劲的盯着牢笼前的男子,拼命摇头挣扎。   但实在抵不过小厮的桎梏。   男子一步步的向着牢笼走去,众人的视线也从女子的身上转移,此刻全都瞪大了眼在等着男子走进笼子,在为即将到来的一场好戏欢悦。   张妤也瞪大了眼,只不过她眼底的,是震惊。   她原本一直低着头,这会急忙的放下了杯子,连茶水撒了几分也无心去顾,此刻心中宛若被雷鼓敲了似的。   男子的那一声“没事”,就像是突如及来的一场风暴,吹开了她心头上,那些她不曾想起的事。 第34章   她想起她死的时候, 全身冷的厉害。   她还想起,最后有人揽住了她, 她看不清那人的脸。   她只听见, 揽住她的人, 一遍遍的安抚她:“姑娘, 会没事的。”   声音宛如煦风拂面。   她那会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那人的怀抱很暖,给了她余生最后的暖意。   她已经很多年没觉得那般安心了。   那些事已经离她很久远了, 但唯有这句话, 以及那抹温暖, 却是让她记了下来。   其实重生后,她也想过那人到底是谁,但是想来想去好像都没什么头绪, 于是也就搁置了下来。而今听闻这男子说话,突然一下,就让她回忆起了这事, 张妤并不觉得是偶然。   这样想着,越发觉得这男子的嗓音,与回忆里的声音符合。   旁边的陆谏早已注意到了张妤过分意外的神情, 这会也盯着那书生瞧。   毕剔方才被陆谏噎了,这会也不想去问他, 见张妤一直盯着那书生,故意调侃道:“哎呦,张姐姐你这般直勾勾的盯着这书生看, 难不成是看上这一位了?”   张妤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过于失态了,急忙抿了口茶,压制住自己的不平静的心:“确实认识。”   毕剔激动了。   他可没想到,自己这随口一问,还真问出事来了。   “难不成,这是张姐姐您情郎?”   毕剔惯常不着调,张妤对于他会说出这种话一点都不奇怪。   倒是陆谏皱了皱眉:“毕剔。”   “哎呀,世子您别急,我这还没问出来呢,您有事的话待会说。”毕剔一脸好奇的凑近了张妤,完全没看陆谏那张黑下去的脸,“张姐姐,您继续!”   那副样子,真跟楼门口听热闹话的妇人似的。   张妤却没再说话了。   她敛了眉,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但这幅样子,落入旁人眼底,就有几分模棱两可了。   陆谏再望向书生的眼神有些不善。   毕剔还要再问,大厅中央那满脸泪容的女子此刻却突然跪了下去,对着江小宝急声哀求:“我求求你了,放了路生哥吧。”   江小宝心里十分得意,看着之前还对他一副不耐烦的岳秀儿这会只能跪在这里求他,更觉畅快了,嘴上义正言辞道:“秀儿,这可不能怪我,这是他自己答应的。”   岳秀儿急忙摇头:“我不信,我求求你了,放了路生哥吧!你不是想要我做你小妾吗,只要你放了路生哥,我立刻就去你府里。”   女子一说完,周边那几个世家子瞬时笑了:“呦呵,江小宝你长本事咯,哥几个还想着你今个怎么这么大方,请我们又是喝酒又是看戏的,原来呀,你小子存着这心思啊。怕是等这弱书生死了后,这小娘子立刻就到了你府上吧,最后到时候这书生死的事咱们怎么也得帮你压下去,你这可真是得了便宜卖乖啊!”   一番话,说的江小宝额头上的汗冒下来,他心底是真存了这份心思的,这会被人戳穿,练练叫苦,边狠狠地瞪拦着女子的小厮。   “我说小娘子,你求江小宝那小子,还不如来求求咱们,”其中一个搂着侍女的男子笑道,“咱们这几个里头,哪个拉出去都比江小宝有用,能救得了你的路生哥哥,你觉得呢?”   世家子说的没错,江小宝就是商贾出身,而他们这些人里头,哪一个不是名头的。   岳秀儿这么一会,也算是看明白了,她咬了咬唇,正要动作,叶路生喊住了她,摇头:“秀儿你起来,这确实是我答应江小宝的。”   岳秀儿却不想放弃,她完全未看叶路生,直直的冲着方才说话的男子磕头:“大人,求求你了,救救路生哥。”   那男子流里流气道:“这救人嘛,本公子可以答应你。”   这话一说,岳秀儿欢喜的抬了头,而后感激的磕头:“公子大人……”   “哈哈,我说小娘子,你这头也磕的太早了,你还不知道咱们子俞兄是什么人吧?哪能这么容易给你占便宜。”   说话的人说完,李子俞就哈哈笑了两声:“还是你懂我。”   笑完对着岳秀儿道:“本公子从来不信天上会有掉馅饼的事,所以,这事本公子应了后,你得给我一样东西。”   岳秀儿颤巍巍问道:“什……什么东西?”   李子俞那双眼珠子十分不客气的在她身上转了一圈,道:“你的身子。”   “不过你放心,事后本公子可不会拘着你在府里。”   此话一说,旁边那几位哄然大笑,大多都是他风流多情,这种法子也想的出来的话,却没人觉得有什么错。   岳秀儿的脸色发白。   边上的叶路生还算平静,只眼神愤恨的扫视了一遍那几个世家子,而后对着岳秀儿道:“秀儿我说了,没用的,所以你快回去吧。”   说完话,叶路生迈开步子向着铁牢笼走去,离铁笼还有一步距离时,身后是岳秀儿颤巍巍的话:“我答应你。”   叶路生十分不可置信,急忙回头,对着她道:“岳秀儿你在说什么!你若是这般我怎么对得起你爹!你给我回去!”   一直保持冷静的人,此刻有几分失了风度。   岳秀儿却看着他,只抿着唇哭:“路生哥,我不能看着你去死!”   转身对着那流里流气的李子俞道:“我答应你,所以你快让他们放了路生哥!”   李子俞哈哈一笑站了起来,推开了怀里的侍女,正要向着岳秀儿走去。   张妤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总之等她反应过来时,所有人都已经转过身望着她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了起来,喊了句:“等一下。”   不同于一脸看好戏状态的毕剔,陆谏蹙了眉。   李子俞不知她是什么身份,但看她坐在陆谏边上,对张妤也十分客气:“这位姑娘,可是有何事?”   张妤看了眼牢笼前面色气愤的叶路生,而后对着江小宝道:“此人与我相熟,只是不知为何得罪了江公子?”   “哈哈,子瑜啊,这姑娘是跟你抢人来了!”   “姑娘有胆量,虎口夺食呀,子瑜兄,看来这小娘子你是要不到咯!”   四下里,世家子不光看热闹,还煽风点火的,点的李子俞胸口有气,到嘴的鸭子,他怎么舍得飞了。   江小宝这会心里也懊恼的很。   原本他计划的好,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李子俞,这会呢,又出来个让他为难的。   他抬头看了眼李子俞,被他警告了番,郁闷道:“得罪倒没有,只是他们欠了我几千两银子罢了。”   江小宝说完,岳秀儿急忙道:“姑娘,并不是这样的,原先我和路生哥他们两家只是欠着他几十两罢了,后头他们又是送东西,又说帮忙什么的,原先也没说要钱,后头却突然开口说是我们欠他们江家的,虽然我们是租了他们几间屋子,但那远远不会是几千两呀!”   岳秀儿见张妤出来,就像是见着了救星似的,一股脑子将事情都抖了出来。   上头的毕剔听见了,呵声一笑:“江小宝,没想到你这心还挺黑呀!”   江小宝只得赔笑,心里暗自恼死了自己这注意,现下好了,人没捞着不说,里外还不是人。   这边李子俞得意了,因着顾忌着她旁边的陆世子和毕剔,还算客气:“姑娘,这几千两银子你是打算自己出?”   叶路生倒还好,岳秀儿却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就等她开口的样子。   只是这几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是她想帮忙,可也拿不出啊。   张妤回头看了眼毕剔,盯着他腰间。毕剔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赶忙摇头:“姐姐你可别看我,我可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   他看好戏还来不及呢。   说着,就错开了张妤的眼神,直嚷嚷着今日天真热,让旁边的曼娘给他倒杯酒。   张妤这会也知道毕剔指望不上了,而这里头她认识的,只剩另一个了。   李子俞见她面色犹豫,知道她拿不出来这笔银子,挑了挑眉哼声:“我说小娘子,你还是求求我吧,你若是求我了,这银子本公子就出了!”   岳秀儿本希冀的眼神,这会也黯淡了。   唯有叶路生尚算好,还告诫岳秀儿回去:“秀儿,你听我的话,现在就回去,再且绝对不可如之前那般,胡言乱语。不然的话,便是我活着出来了,也不会感激你的!”   岳秀儿听他这话,又开始哭起来了。   叶路生未再看她,转头对着张妤弓手施了一礼:“多谢姑娘,只是这事是叶某的命,叶某自会担着。”   叶路生跟张妤道谢完,又对着江小宝道:“江小宝,你之前答应我,不管我能不能从牢笼里出来,不光我与你府上的债务相清,便是秀儿一家,你也不再为难她们,你还应不应数!”   江小宝愣了一下,而后看了眼李子俞,道:“自然。”   叶路生笑了笑,那笑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却莫名的让张妤纠了心,像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张妤叹了口气,最后冲着陆谏问道:“世子可否借我些银钱?”   陆谏从方才开始面色就不好,这会见张妤问他,想到毕剔的话,眼神都沉了几分,“你为什么帮他?”   陆谏的话说的不重,下头那些人听不见,只李子俞皱了皱眉,瞧那女子与陆世子亲近,让他有多了几分斟酌之意。   张妤觉得这事有些复杂,也不好跟陆谏细细解释,况且她现下也不是十分确定。但想到自己现在有求于人,只得低了三分气:“只是有些缘分罢了。”   陆谏一直不开口,张妤却有些心急。   那牢笼里的熊虽然被喂了药,但不过片刻便会醒来的,到时候怕是叶路生再冷静又怎么样,人怎么能跟熊斗。   张妤面色紧张,此刻也顾不得其他的,转头对着陆谏求道:“世子,算我求您,行吗?”   张妤却不知道,自己这话在陆谏心底,宛如惊涛骇浪般,砸的他胸口发闷,耳边也嗡嗡的,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   陆谏从来没有想过,张妤竟然会为了一个男子,求他。   这个认知让他手中的酒杯不由得捏紧了,白皙的手腕上,隐隐青筋暴动。 第35章   “你为了他求我?”   每个字从陆世子的口中念出, 都像是从牙尖上咬出来的一样,他看着张妤, 眼底浓郁的望不到底。   张妤并没有看他。   她听着他的话, 总觉得他是在故意给她难堪。但想着现下自己只得求助他, 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还好的是, 众人都将视线放在了要进笼子的叶路生身上,就连离他们最近的毕剔也没太注意他们说了什么。   张妤扫视了眼将要进笼子的叶路生,攥了攥手, 平静道:“是的。”   “哗啦”一声, 陆谏站了起来。   与之而起的, 是他面前的桌席被一脚踢翻的动静。   “这种粗劣之色,你竟也看得上!”   酒桌上的杯茶砸在地面,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砸的其间众人噤若寒蝉。   而后,陆谏面色铁青,大挎着步子走下了台阶, 直至走出整个船舫大厅。   陆谏这一番动作,惹得厅中众人躁动起来,就连看热闹的心都没了。   毕剔这会也顾不得跟曼娘打趣, 皱眉问张妤:“世子方才那话,是跟我说的?”   比起众人来说, 张妤算是最淡然的,此刻抿了口茶才回道:“是啊,世子说, 银子让你给我。”   毕剔满脸不可置信。   张妤将叶路生他们带出来时,并未费多大的功夫。   因着陆谏方才那一闹,闹得剩下人那些世家子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其后江小宝更是白了脸,急慌慌的就跟着出去找陆谏了。   于是她只报了毕剔的名字,让小厮把账在他名下,便领着叶路生和岳秀儿出来了。   离开前,张妤觉得有道视线十分瞩目,顺眼望去,却是方才那李子俞冲着她笑,眼神有几分兴味。   就像是被条毒蛇盯上的感觉,张妤极为不舒适,赶忙领着他们,上船了。   江面的风有些大,张妤刚走出去,夜晚江风就引得她打了个寒颤。   外边不比里边暖,她穿的不多,所以有些冷,不过这冷恰好也恰好让心思定定,好好想一些事,比如陆谏突如其来的火气。   之前她觉得陆谏是故意为难,但这会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若是故意为难,不应就好了,何必闹这么一出。   只是说他有意帮她,也不太像,哪有帮人发这么大火气的。   想想她跟陆谏这几年的关系,好像也看不出他会帮她的可能,这么一想,张妤觉得自己脑子更疼了。   “姑娘。”叶路生是跟在张妤身后出来的。   方才张妤将他和岳秀儿领走后,就带着他们上了她的船。   叶路生穿着那身白色的衣袍,此刻迎着江风,吹得他素净的衣袍翻飞,白色的袍角像是层层的卷浪,他发上简单挽着的两条白布更像是浪花了。   朝着张妤拱手作揖,清秀的眉目中满是感激之情:“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张妤却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   此刻离得近,张妤更觉这书生的声音与记忆里的越来越像。   直盯的叶路生脸色不自然起来,她才撇开视线。   叶路生也松了口气。   “也不算什么大事,路公子不必多礼。”张妤这会心底确认了七八分。   她说完,叶路生便笑了。   说来这还是张妤到现在第一次见这书生笑。   虽然他一直给人一股温良书生的印象,但还是笑起时让人倍觉亲近,似有春风拂面的感觉。   “姑娘说笑了,鄙人不才,名路生,唯叶姓。”   张妤闹了个难堪,尴尬的解释道:“方才我听那秀儿姑娘称呼……便以为你……”   叶路生是个天生就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性子,适时道:“姑娘若是想称我为路公子,鄙人荣幸之至。”   说完,握拳轻笑,清隽的眉眼在湖光下,宛如搅了夜色。   张妤也笑,方才的尴尬尽释。   只觉得只有此人,想必才会让前世的自己,感觉到那抹温柔吧。   “叶公子不必多谢我,方才之事,若是旁人见得,想必也会阻止。”江边的风吹得张妤缩了缩身子。   一直看着她的叶路生注意到了,皱了皱眉道:“夜里风凉,姑娘是否要回船内?”   张妤摇了摇头,叶路生倒未再劝她,只是自然的站到了她的身前,挡了一半的江风,引得张妤感激道谢。   叶路生摇头:“方才之事,怎会是小事,姑娘不用谦虚,此次之事,我自记在心底,若是姑娘往后有何需要的……”   他说到一半,又顿了下来,神色有些黯淡,想到现在自己这一穷二白的,哪有什么能力许给人家。   张妤倒未多想,及时转了话头:“叶公子为何会答应那江小宝这般无理的事?”   这事张妤是知道一些的,就是方才岳秀儿说的。但这会俩人独处,她也只得找了这个事来避免气氛沉默。   “江家是京城的大户,手里有众多商铺房屋。我们是前几个月刚搬来京城的,临时找了个赁居,正巧是江家的产业。本来这事钱货两清,也无甚复杂的,坏就坏在,那日交银两的是秀儿。”   叶路生也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耐心,就这般随意的将这些事将了出来,明明面前的女子只是今日一面之缘,也许——   他盯着波光的湖面继续道:“那日秀儿娘有事走不开,便让秀儿前去付了银子,不想被江小宝看上了,由此产生了之后的这些事。”   张妤点了点头,更明了了些:“所以,你便答应了他,与那黑熊斗一场?”   叶路生看了看她,笑道:“上次我无意中撞见他调戏秀儿,便出手帮她脱了困,没想到之后江小宝就怀恨在心,生生想了各种法子,造了我们欠他江府众多银子来的事。我那会还想着去京兆司告他,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京兆司嫌我是个白身,连衙门都没让我进去。”   叶路生说这些话已经不如之前那般愤怒了,不过言语间还是难掩怨气:“这次便是江小宝让我去牢笼里与那熊打斗,他答应我,若是我进去了,不论生死,之后不光会免了我家租金,就连秀儿她们母女,也不会再为难。”   张妤看着他,难得好奇:“你就不怕进去了出不来,那江小宝之后又反悔了?”   叶路生这次没有看她:“我出不来的话怕也是死了,生前事管的够多了,谁还管死后的事。再者,我也没别的路可选不是?”   像他们这般,没有退路的,就算是死,也只得往前冲了。   张妤默了,她实在没想到,这叶路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想来真是被那些个肮脏事给伤着了。   “叶公子为了秀儿姑娘做的这些,实在是让人动容。”张妤转眼看了眼躲在栏杆那,偷偷望着她们,不敢过来的岳秀儿。   叶路生赶忙摇头:“姑娘别误会了,也别污了秀儿的名声,秀儿从来只是我的妹妹,其他的再也没有了。”   栏杆后的影子晃了晃,而后慢慢的消失。   张妤有些懊恼,方才不该多说的,这般无意中,倒好似伤了人。   随后有些兴致阑珊,她便跟说要回船内,叶路生跟着她一道进去了。   上了岸,马车旁张单已经站着了。   他看到张妤身边多了两个人,一脸惊愕。   张妤简单的跟他解释了一番,只说是自己随手救下的他们。   而后,张妤又主动提出了送他们回去。   到得住所时,张妤才知叶路生说的都是轻的。   他们那房子哪能说是房子,简单来说就是各十几户的住在一起,便是哪家有些味道都闻得清清楚楚。   马车停下后,岳秀儿先下了马车。   她脸色有些差,下马时连谢字都未跟张妤道便走了。   叶路生倒是替岳秀儿跟她道了谢,之后下马前,被张妤拦住了。   “公子若是往后想出仕,小女倒有些意见,望公子思量思量。当朝的章大人现今乃通政司参议,为人正直,最厌公私不分,公子有意的话,可投他府下。”   叶路生眉头轻皱,有些困惑,张妤却点到为止,放下了帘子,让车夫赶马回去了。   章延成,现今瞧着还是京城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员,可是张妤知道,在之后,他可是当朝有名的丞相,便是那会权势滔天的长公主,都不太敢轻易得罪他。   张妤回院子的时候,陆谏正在院子里给阿八喂食。   他脸色阴沉,扔个食都跟个投毒似的。   阿八却吃的欢,腮帮子鼓的满满的,一脸凶相的狗脸难得露出几分憨相。   毕剔不想靠近它,离这跟他半个身子一般高的阿八远远的,用扇子遮了遮鹿肉的血腥气:“你说你今日是干嘛,不声不响的就走了,后头江小宝以为你是不喜欢他那日置办的戏码,找不着你,跟我说话时,小脸白的呦,瞧你给人吓的。”   毕剔摇了摇扇子,现在想起江小宝来见他的场面就发笑。   陆谏耷拉着眼皮,没说话。   毕剔接着又说了一会话,说的是他走后,有哪几个世家子问他世子怎么了,又有哪几个笑的比之前还欢了,那眼力,跟他那个出了名的爹有些像。   只说到张妤将人领走后,才顿了顿手。   “她之后没说什么话?”   毕剔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他说的是张妤,怨气颇重:“张姐姐真是心急,忙慌慌的就将人领走了,那副样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见着情郎了呢!”   陆谏甩手扔了阿八的盆食,“咣”的一声砸在毕剔脚边,吓的他一跳。   “你说你又怎么了?咱这动不动就扔东西的习惯能不能改改?”   陆谏没说话,只睨了一眼他,毕剔就哈哈道:“不改,不改,咱不改,多响亮的动静,世子威武。”   陆谏没心情听他扯,这会笑也没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状态有些不好,先更到这了。   感谢在2020-05-07 22:25:22~2020-05-12 22:4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糯米团子 10瓶;今天也是小可爱、阿秋、归路.时间默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毕剔已经习惯了他这般多变的情绪, 于是赶忙开始东拉西扯,只说是哪家公子又有约了, 还说哪家青楼院又开门了, 连带着又念了好几句, 这几日谁又找他办事了, 话一茬一茬的。   不过他说了半天,陆谏仍旧沉着脸坐着。   他屈膝坐在椅子上,一条腿搁在台阶上。   阿八摇着尾巴靠近, 凑近他搁在膝盖上的手, 小心呜咽了几声, 但见他没什么反应,于是只得自己灰溜溜的滚到了地上的盆边,吃了起来。   陆谏岔开腿, 搭在膝盖上的手指一下一下的轻点,似是在想些什么事情。   毕剔说了一会仍见他没反应,便觉得说的无趣。   他打了个哈欠, 在阿八边上小心的逗了会,见最后阿八龇了牙,才赶忙站了起来围着院子走了一圈。   就在这间隙, 偶然瞧见正从院子门口路过的张妤,本来一副哈欠连天的毕剔, 立刻抖擞了精神,喊住了故意视若无睹的张妤:“张姐姐,你这是送完小白脸回来了?”   这话说的, 听得张妤登时顿了步子,冲着毕剔笑道:“若是论脸白的话,我倒是觉得,怕是没人比毕公子更称得上‘小白脸’这话了吧。”   她刻意咬重了“小白脸”三个字。   毕剔没生气,吊儿郎当的摇着扇子道:“不敢当不敢当,姐姐夸我呢,我自然高兴,不过说句老实话,若是真论脸白的话,谁还有咱们家世子脸白啊,姐姐您说是吧?”   毕剔承认陆谏一直不理他,这是他故意的。   其实陆谏从毕剔喊住人的时候,就抬了头,这会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张妤。   张妤不想回应毕剔这话,于是抬了步子便想走。   “今日的人情,你会记着吧?”椅子上的陆谏阴沉着脸开口。   张妤抬步的动作慢了一下,平静道:“自然。”   陆谏说完,就站了起来:“但愿你不要忘了,不然的话,那书生若是出了什么事便不好了。”   他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未有人注意,他紧掐住小指,似乎极力在克制某种情绪。   这边毕剔也顾不上跟张妤说话,跟在陆谏后头赔罪:“我方才说笑的,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院子里,只留下蹲在一边的阿八可怜兮兮的舔了舔盆里的鹿肉,但也不敢待久,看见还站在院子外的张妤,缩头缩脑的跑了。   张妤皱着眉,此刻有些懊恼。   她觉得定是自己今日失了态,才让陆谏以为抓住了把柄,往后好拿捏自己。   她有些心烦,同时心里又骂了声。   也不知道这厮怎么回事,这么些年过去了,难不成还急着那时的那件事,到而今还想着怎么报复自己?   要真说起来,自己不找他麻烦便算是好的了,他又哪来的气。   这般想着,张妤开始考虑换院子的事了。   其实这事她几年前提过,只不过那会张鸣成不答应,说是院子刚住下,长公主那边不好交代,便让她再住了几年,这么一晃,也过了六年,也是该换院子了。   等聒聒噪噪的毕剔走后,言清走到了陆谏边上,低声回道:“世子,人查出来了。”   陆谏没说话,言清继续道:“那姓叶的十三岁丧父,而今只有一个寡母。来京城,是六个月前,同岳秀儿她们一家一道搬来的。到京城那日便四处打探,之后托了牙人找了江府赁居屋子,而今就住在长兴街武巷江府的名下宅子里。再此之前,他与其母一直居住在安阳,从未到过京城。”   陆谏蹙了眉:“一直居住在安阳吗?那姓叶的也从来没去过咸阳城?”   言清摇了摇头。   陆谏有些不解了。   安阳与咸阳虽说不远,但也隔了几处县城,马车不休少说也要走上十天半个月的,那这张妤是怎么认识他的?   “消息可靠?”   言清点了点头,但还是谨慎道:“要不小的还是再去查查吧?”   陆谏随后便挥了挥手,招呼言清下去了。   言清出去后,他便烦躁的在房中踱了踱步子。   若是没见过面,那俩人是怎么相识的?   他可不觉得张妤那日与那姓叶的会是一面之缘,那日她的失态可明晃晃的装进他眼里。   这般想着,陆谏心口越发像堵了气,他攥了攥拳,咬牙道:“叶路生。”   张妤这边呢,她第二日的时候,便想跟张鸣成提换院子的事。但没想到,她去到张鸣成院子里时,刚说了个头,便被张鸣成截住了话,只说她来的凑巧,让她坐着等会,说是有客上门。   本来张妤还奇怪呢,既是客来了,哪还有让她等的,可不早早让她退下了。   之后等人来了,她才知道为何张鸣成让她等着了。   顾家来京城的第二日,便上门来拜访了。   张鸣成显得很高兴。   作为曾经的老相识,现今飞黄腾达了,在京城这群达官显贵中嘚瑟不起来,但在以往那些穷亲戚中,那是相当得意的。   看着面前这个,还是地方小官的顾承义,张鸣成只觉得满心舒畅。   “我就知道,张大人定是龙凤,早有一日会一飞冲天的,而今真是可喜可贺啊。”顾承义脸上的笑带着讨好,捧了杯茶给张鸣成。   讨巧谄媚的声音张妤见过不少,但是听见这个声音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应。   顾承义虽然脸上笑的欢,但心底早就在嘀咕,什么货色,早些年还不是靠着自己的接济,现今学会拿乔了。   不过面上丝毫未现,奉承完,还招了一直站在他身旁的一个年轻男子,“经知,你还不过来,给张大人奉杯茶。”   是一个年约十七八的男子,那男子生的周正,身材也好,着一身书生公子的打扮,有几分书生意气。   顾经知双手奉茶,微弯腰:“张大人,请。”   张鸣成没接,一双眼先在他身上打量。   顾承义看着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一哼,面上却笑道:“经知是个有出息的,今年已通过县里的院考了,本来我是想着今年过了才来京城的,但经知这孩子,非要催着我上京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京城里有哪家姑娘在等他呢!”   他说的好笑,但却实在隐晦的提醒,自己这次上门的目的。   张鸣成看着他,心里还算满意,他当然也知道顾承义的目的,无非是想问问他的意愿,是否履行当年的婚约。   其实这话他在信里已经提了几回了,但是张鸣成一直含糊,含糊的主要缘由的是,那会他嫌顾承义只是县里的县官。   但这次顾承义在地方政绩做的不错,这一次升任,看来是上头有意将他留在京城常驻了。   张鸣成那边有自己的打算,顾承义这边当然也有自己的思量。他知道京城这地方,各府关系盘根错节,想要混下去,并不容易。   这不,他这就想起来早年间和张鸣成婚约的事。   张鸣成现今做了驸马,又在京城驻扎这么多年,各路关系必然是比他好的。   一杯茶的事,张鸣成在脑子里过了众多遍顾承义往后能帮着的地方。   他和长公主随后成婚多年,但对于长公主这人的心思,仍旧是抓不住她心思。在官场上呢,各府世家虽然也结交了遍,但是在职位上呢,却也没向上动一动,实在是让他郁结。他有心想扶持自己的势力,但是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不上不下的,实在让人难受。而今顾承义刚升入京城,儿子瞧着又是个有出息的,他心里活络了起来。   张鸣成架势拿的很足,接过顾经知的茶,慢悠悠的喝完,才道:“叫张大人就生疏了,大哥的孩子,我看以后还是叫我舅父吧,反正往后也是一家人。”   顾承义一听,知道他这是认下了这门婚事,这才有了几分真欢喜:“也是,往后再怎么说都是一家人,怎么都应该亲近些,经知你就叫舅父。”   顾经知心里也一喜,但面上还是克制住了,不平不淡的行了礼,喊道:“舅父。”   张鸣成笑着点头,搁下茶后,对着左边椅子,一直沉默坐着的人,道:“阿妤,你也过来吧。”   张鸣成喊张妤过去的时候,她正坐在椅子上,发呆。   她想过千万次再见着顾经知时,她要做什么,刚开始的时候,她想把刀死死的扎在他身上,问问他,疼不疼。   后来,她要他跪在她身前,向她赔罪。   但现在,她什么都没想到。   许是过去太久,还是因为她终于认清了,现在的顾经知,什么都不知道。   他没有对不起她,也没有背叛她,所以他此刻还能露出一双白牙,笑意晏晏的冲她喊:“妤妹妹。”   他喊她,声音里没有丝毫羞愧,只带着一丝刻意的讨好。   她有些想笑。   原来从前,她甚至都没有看出来,他是如此刻意明显的讨好她。   “阿妤!”张鸣成对于张妤长久的沉默有些不满。   这边,张妤掩下心中情绪,低了眉,缓缓道:“顾表哥。”   她怕自己再看一眼,会忍不住情绪。   不过,在没见到顾经知之前,她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原来还能如此淡定。   顾承义见到张妤,一双眼睛便笑开了,看不清里头是算计还是什么:“阿妤都长这般大了呀,想想我那可怜的妹子……”   说到这,顾承义有些哽咽,但余光看到张鸣成的脸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转开话头:“我瞧着,阿妤和经知你们俩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跟我们俩个老头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若你们还是出去逛逛吧。”   张鸣成招了招手:“阿妤,你就带着经知在府里四处逛逛吧,你们这般久没见了,也是该熟悉熟悉。”   张妤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心里谋算着什么,什么话都没说,抬步便出去了,后边顾经知赶忙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1 22:43:56~2020-05-13 22:1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真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糯米团子 10瓶;葉小葵 5瓶;か無所謂が 2瓶;归路.时间默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张妤在面前走着, 也不说话。   她眼神很冷,好在顾经知在她身后, 也看不见。   顾经知跟她走了一段距离, 见张妤一直不说话, 心里有些忐忑。在来京城之前, 他还是有些自信的,但现在见到了人,他却也不确信了。   在他记忆里, 对于张妤最后的印象还只是一个六七的女娃娃, 总爱跟在他身后, 喊他,“顾哥哥。”   让人烦。   但她现今长开了,比幼时不知道好看多少。   连他方才第一眼见了, 都差点晃了眼。   他本该因此欢喜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的底气没了。他总觉得再次见到的张妤, 有些陌生。   虽然方才同样还是喊他“顾表哥”,但是那声音里,却再没有从前那般, 小女儿家温柔缱绻的味道了,甚至冷硬别扭, 让顾经知有些怅然若失。   随后他安慰自己,告诉自己别瞎想,这可能是时日久了才会有的疏离, 毕竟从前,她太小了,许是都忘了说过喜欢自己的这件事。   再者他们定了亲,也是时候慢慢的培养感情。   想起自家父亲的吩咐,顾经知打起了精神:“妤妹妹,你现今是越发好看了,方才,表哥差点还以为是认错人了。”   他本见气氛沉闷,有心想缓和下。但他没注意,自己虽然语气自然,称呼也刻意亲昵,不过眼神里却透露着一丝醒目的小心翼翼。   张妤这会停住了。   她停住,顾经知也忙停了步子,正不解的时候,张妤已经转过头来,毫不掩饰的盯着他。   从那双眼睛里,他似乎看到了一丝讥讽。   但眨眨眼,又消失不见,顾经知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眼花了?   张妤这一刻心情十分复杂,她这会倒不知道老天是给她机会折磨他,还是故意在折磨自己了。   现今的顾经知,诚然可以对她笑的一脸无辜,但她却半点也笑不出来。   顾经知被她盯的心突突跳,看着她盯着自己这般专注,又有点欢喜,但她眼里的情绪莫名让他不舒服。   “妤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是表哥说错话了?”   他控制好自己的音量,尽量不轻不缓,压低了声线,显出几分沉哑。   但顾经知大概想不到,这话传到张妤耳朵里,就跟个刀子磨石头的声音。   说什么,都让人厌恶。   “没什么,只是表哥这话说的这般自然,不知道的,还以为表哥你见着哪家姑娘都这么说呢。”   她转开视线,避免自己多看他几眼,就忍不住坏了情绪,露出破绽。   顾经知急了,小心解释:“妤妹妹,你放心,表哥可以对天发誓,这话只对你说过。”   张妤这一次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顾经知见她情绪不佳,反复揣测自己方才是否说错了什么话,才惹了她的恼,然想来想去还是没理出个头绪。   而后也不敢再开口了,生怕自己说多了,张妤会觉得他轻浮。   于是这一路上也没什么说话的声音,明明是两个之后会成婚的人,一路上却安静诡异的厉害。   女子走在前边,神色冷淡,男子跟在后头,显得有些焦急。   直到——   “呦,张姐姐,这可真是巧了,往常我在府里千百遍的也看不见姐姐你,想不到最近几回,竟次次都能见到姐姐你呢。”   毕惕握着折扇,笑眯眯的扫了眼她,随后便将视线转到她旁边的顾经知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他本来正打算出府,没想到路上见着了张妤领着一个陌生男子闲逛,好奇的他立刻便转了方向,打算看看这是什么好戏。   顾经知也在打量他,心底在揣测他的身份。   但还没等他摸出个大概,那男子轻啧了两声,摇头道:“丑。”   顾经知被他气的脸色通红。   然想到长公主府有位世子,又听他喊张妤“张姐姐”,语气也嚣张至极,他现下也不敢回嘴,于是忍住了脾气:“不知阁下是?”   毕惕看都没看他了,推开扇子,故作模样的遮了遮自己的眼睛:“我说张姐姐,你这找个小情郎,也找个好看些的呀,前个还算能入眼,现今怎么一个比一个不如意的了。这找个这么丑的,你是生怕我眼神好,要戳瞎我吗?”   说的顾经知的脸色,已经不能用不好看来形容了。   张妤虽然也没多喜欢毕惕,但是相对于顾经知,他现下还是比较入眼的,这会竟也没觉得他嘴毒。   她极浅的牵了牵嘴角,看的毕惕摇一脸莫名的瞪着她。   他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说错了,可这明明就是嘲讽她勾三搭四,她怎么还笑的出来?   旁边,顾经知咬牙道:“世子认错了,小人自小与妤妹妹定了亲,怎会是那种孟浪之徒。”   毕惕这会是真傻了,也没注意到他认错了人。   不过就算他听到了,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去纠正,有误会才好玩呢。   毕剔被这个事吓到了,未来得及掩饰住自己错愕的表情。   张妤刚挂上嘴角的笑也敛了下去。   虽然心里头抵触,但想着自己实在没必要跟毕剔解释,于是抬步,直接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前些日子的账她都还没来跟这厮算,这会来了个更麻烦的,她是真没心情应付他。   顾经知见她走了,也不好多留。   于是最后对着毕剔拱了拱手,脸上盛着与那些谄媚的人,同样的笑:“鄙人姓顾,名经知,乃当朝新新任的顾直隶州州同的嫡子,今日是刚来京城,方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世子见谅,改日鄙人定当摆宴一桌,以赔今日得罪之事。”   他方才的气早就没了,相反还有些欢喜,自己这若是得了世子的眼缘,往后好处可少不了。   毕惕他还沉浸在方才得知的消息里。   “你说你与张姐姐自小定了亲?”   顾经知:“是的。”   似是怕毕剔不信,他赶忙补了句:“我和妤妹妹自小一起长大,虽然分开了几年,但是也算是青梅竹马,两相欢喜。”   毕惕沉默了。   顾经知看他不说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前方张妤的身影快消失了,他不好再留,于是再次对着他行了个礼,匆匆忙忙跟上了前方的张妤。   一会后,只剩下了毕惕。   他这会已经收起了折扇。   望着俩人离开的地方,抬手敲了敲折扇。   他对于方才的事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反应过来后,一挑眉,又笑开,出府的步子转了个方向。   毕剔回来的时候,陆谏还在练字,旁边的言清低眉一身不吭的给他磨墨,他瞧了一会就暗自摇头。   这磨墨的活本该是个娇俏侍女干的事,红袖添香的,可不是一桩美谈,偏生陆谏不一样,顶着那张皮相,却过上了个和尚般的日子。   实在是有负上天美意啊。   据毕剔知道的,前两年长公主就有心给他送了两个美婢,但陆谏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光赶走了那两个美婢,便是往他怀里倒的女子,都没个好脸色。   要不是早知道他对男子没兴趣,毕剔差点都以为他看上自己了。   “我说世子,小人方才得知了件趣事,有兴趣听听吗?”   陆谏没抬头,也没搭理他。   毕惕瘪了瘪嘴,眼珠子往他练的字上看了一眼,发现还尽是些佛门呢语,看的他头疼:“你就不好奇我说的是什么事?”   陆谏身上戾气重,常常稳不下心来,这是后头宫里专门找了法子,让他练字静心的。虽然用处不大,但这么长时间也算是成了习惯。   桃花眼淡淡的撇了他一眼,收回,手下的字未停。   毕惕见他不回应,却急的有些抓耳挠腮,最后深呼吸一口气,刷拉打开扇子,有些气呼呼的扇着风:“好吧,你若是不想听就算了,说来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你姐姐的事。”   “我没有姐姐。”   知道他不喜欢他那位继姐,毕剔好脾气道:“好吧,不是姐姐,是张妤。”   陆谏的唇,抿紧了,眼神冷了几分。   毕惕他抹了把汗,觉得自己能跟陆谏能成为挚友,也不知道他走了什么运。   就他这脾气,搁谁谁受得了:“就我方才看见,你姐姐领了个男子在园子里逛。”   墨渍在下尾拖出长长的一条痕迹,看出主人内心突然的波动。   好好的一张纸,就这样被毁了。   “你再说一遍?!”   陆谏的身子一下子绷直了,眼底的漫不经心消失无踪。   他抬头,紧紧地盯着毕惕,像是他说了什么可怕的事,瞧的毕剔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毕惕极少看到陆谏这样失态的时候。   他在那道视线下,扇子也忘了摇,愣愣道:“就我方才出府,结果没想到正巧撞见了张……妤,看她身旁跟着个男子,俩人说说笑笑的,我瞧着好奇,便问了问,结果我今才知道,原来她早就订过亲了。”   看他表情怪异,毕惕还加了句:“不过你也别担心,她那夫君长得可真是丑,你说这算不算是开心的事?前几日我还真以为那书生……”   “他们现在在哪?”   陆谏阴沉着脸,打断了毕剔的话。   “可能还在园子里逛吧。”   而后,待毕惕眨眨眼的功夫,方才还慵懒坐在那椅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重物落地,门扉相互碰撞,发出剧烈的声响。   笔墨洒落在白色宣纸上,染成斑斑黑迹。   房内一瞬间,只剩下了房里站着发懵的毕惕,和旁边淡定收拾落地墨笔的言清。   毕惕对着言清,满眼迷惑:“你家世子这是知道张姐姐要嫁个丑人,开心傻了?”   言清却看了看他,摇了摇头,不知是在说他不知道,还是想说什么。   然莫名的,看着言清那样子,毕剔觉得,像是他自己才是个傻人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2 22:12:39~2020-05-14 21:0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真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葉小葵、凌甜甜 5瓶;か無所謂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陆谏出来的时候, 不巧,张妤正在送顾经知他们离开。   张鸣成和顾承义似乎谈的很欢愉, 这会俩人已经相互称兄道弟上, 场面祥和的不得了。   顾承义登上马车时, 还不忘跟张妤回忆了一下她和顾经书的往事。   只说那些青葱岁月, 他们两小无猜,她是怎么跟在顾经知身后的。听得张妤胃里犯冲,直觉得自己幼时真是瞎了眼, 才会看上顾经书这种人。   边说边时不时的提醒她, 现今她只剩自己这个舅舅了, 往后里若是有什么难的事,都可上门去找他。   对于这些,张妤没什么情绪的应声。   从前她虽然没看清过顾经知, 但对于顾承义这人还是清楚些的,就是个见利忘义的主。   以前她娘只是家中的庶女,不怎么得宠, 才会出嫁她爹这么一个穷酸秀才。她娘嫁给张鸣成时,可没少受苦,可那会也不见得顾承义这个舅舅有跳出来说拉一把。   后头还是张鸣成中了榜, 家里稍微有了点起色,顾承义这才找上门来, 言说俩家的亲戚关系,也是那会,让顾经知跟她定了亲。   张妤随口应付完, 顾经知依依不舍的跟她道别:“妤妹妹,表哥走了。”   张妤没理他,撇着眼似乎在认真看自己裙边的绣花,当做听不见的样子。旁边的张鸣成喊了她一声:“阿妤。”   她这才好似惊醒般的抬头,不得不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句:“表哥,慢走。”   顾经知自顾自笑的温柔:“妤妹妹,表哥改日再来看你。”   抬手,想摸一摸她的脑袋,被一只修长的手攥住。   抓住他手的人力道有些重,疼的他立刻蹙起了眉:“你……”   话被那双过于阴沉的眼截断。   之后还没等顾经知再开口,张鸣成就慌乱的,赶忙拉着顾经知往马车边走,边走边道:“贤侄刚来京城,怕是还有事忙吧,就快些回去吧。”   这般匆忙推着他上马车的样子,完全就是不给顾经知说话的机会。   顾经知有些迷茫的被推上了马车,但还是想问问怎么回事,无意间回头却撞进了一双冷色的眸子里,是方才那个过分俊美的少年。   那眼底,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直到帘子放下,再也不见那人,他才像是活了过来。   张鸣成看着离开的马车,摸了一把汗,回头冲着陆谏笑:“方才是张某的贤侄,若是之前有得罪之处,还请世子……”   陆谏没有听,也没有理会张鸣成,而是直接伸手拉住了张妤的手腕,往府里走去。   动作突然,不光张鸣成愣住了,便是被他拉着的张妤也愣住了。   张妤一开始被突然出现的陆谏弄懵了,这会被人拉起时,才注意到这人有些不对劲。   他走到的快,步伐间有些凌乱。   张妤跟不上他的步子,登时有些气了:“陆谏!”   她动了动手腕,想从陆谏手里挣脱,但他现在毕竟已经不是幼时能比的了,张妤的力道,丝毫没有让他松动分毫。   被拖了一段路,张妤终于忍不住道:“陆谏,有事好好说行不行,你弄疼我了!”   陆谏这才像是回了神,慌忙松了手。   他刚松了力道,就被张妤一把甩开。   张妤往后退了几步,与陆谏隔开一段距离后,才停下一脸防备的盯着他。   她活动了下手腕,眉头蹙的厉害。   不知道这人这下子又是抽了什么疯,明明这几年瞧着还挺正常的,怎么这会又跟发了疯一样,“你到底有什么事?!”   陆谏被这般盯着,觉得胸口的那股气憋得就更厉害了,拥堵的他整个人像是要炸开似的。他攥了攥拳,拼命压制住自己,深呼吸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我方才,听闻了一件事,不太确信,所以想问问你。”   尽管刻意压制,张妤仍从那里头感受出了他气息的紊乱。   本来按张妤的脾气,这会她抬脚就走了,理也不想理。但不知怎么的,这一刻她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很久前的一件事,以至于她觉得肩上都开始有些不自然,连带着克制住了步子。今日的张妤因着顾经知的出现,心情有些暴躁,于是出口的语气也有些不耐:“什么事?”   有什么事,值得这么大费周章,急忙忙的将她拉过来说?   再说问她有什么好问的,这几年话也没说两句的,她还能知道比他更多的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难道是前几日应下的人情要她还?   说起这,张妤倒不是后悔,毕竟能救下叶路生,她觉得心安。   “我方才听毕剔说,你定了亲?”陆谏一眼不眨的盯着她,企图从那人嘴里听到一个否定。   但他不知,听到这话,张妤连强装的心情都没了。她面色冷了下来,“世子,我想这事,并不关您的事吧。”   “我方才听毕剔说,”陆谏斟酌着用词,“你方才领着人在府里,说是你相识的,但他那人一贯不靠谱,胡言乱语的,所以我想听你亲自回答我。”   陆谏一字一句说的很慢,全神贯注盯着她。   张妤一想到顾经知,就想到今日张鸣成的态度,若是照这状态发展下去,看来这事□□成是要按前世走了,她想着事,就略微有些不耐烦:“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若是世子真没什么要紧事,我就先走了。”   她还得回去好好想想对策,看看怎么将这事给搅黄了。   陆谏攥手的力道突然松了下来。   眸子里浓郁到深不见底,语气平静到让人心不安:“这般说,那人确实与你定亲。”   张妤因着有心事,也未去看陆谏的脸色,所以,也并没有看到,陆谏盯着她的背影,眉骨行间,沾染着一层化不开的暴戾之气。   张妤回去的时候,陆谏并没有跟着。   只在路过他院子门外时,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毕剔。   他那会正一个劲的盯着自己瞧,瞧的她都以为自己脸哪不对劲了。   时不时蹙蹙眉,又时不时的摇摇扇子,最后一脸坚定的摇摇头,瞅的张妤脸都黑了。   今个,真是一个连一个的不正常。   她翻了翻白眼,回了自己的院子。   张妤原本以为,顾经知说的改日怎么也应该过几日,想不到,第二日,他又上门了。   张鸣成听说他来了,赶忙让人去请张妤。   张妤心里有气,张鸣成真是恨不得她立马就嫁过去,好给自己增些权势。   她让下人将顾经知请到府里湖边的凉亭,只说自己要梳妆打扮一番。   之后她沉着脸,磨蹭了半天,才让采禾随意的给她上个妆。   “行了,就这样吧。”张妤站了起来,没让采禾给她上脂粉。   待到凉亭,就听见顾经知发火的声音:“妤妹妹呢?怎么还没来?是不是你没去请?”   问的是个侍卫。   那侍卫听见后,眼珠子都没动一下,他气得张开就想骂。   “表哥。”   顾经知一回头,见着张妤来了,张口便夸道:“妤妹妹这一打扮,表哥又差点未认出来。”   张妤扯了抹凉薄的笑,眉眼微弯。   顾经知看着那张柔美的脸,想上前去扶她上台阶……但被张妤闪身避开,尴尬的手停顿在半空。   顾知脸上还有些愣,想来是没料到她如此抗拒的神色,心里忐忑,小心问道:“是表哥鲁莽了,若是妤妹妹生气了,也是应该的。”   张妤用帕子掩住了嘴角那一抹厌恶:“表哥怎么了?”   顾经知见她盯着自己,脸上是十足的困惑,想了想还是当做不曾发生比较好,笑了笑,收回了手:“妤妹妹竟然没发觉,自己身上沾了东西吗?”   张妤侧了侧脸,倒真在自己衣袖上找到了几片白色的梨花。   这湖边种满了,想来是方才什么时候落下的。   “这花呀,竟也知道挑人,知道妤妹妹美,竟往妤妹妹你眼前凑。”顾经知对于这些话,娴熟的信手捏来,“可不就是美花赠美人嘛。”   张妤用帕子掩了面,转身冷漠的用手挥去落花,心底毫无波动。   从前她怎么会那般猪油蒙了心,喜欢上这人,诓自己还以为前世,他是真心欢喜她的。   而今没有半分情动,才看出他是如此步步为营。   哄女子开心这事,顾经知自认都是十拿九稳,所以他真不明白他爹那般杞人忧天干什么,这第二日就上赶着他来长公主府了。   “妤妹妹,表哥知道你爱吃点心,这次来,特意带了些点心给你,你快尝尝。”   等张妤在凉亭坐下后,顾经知赶忙让身边的小厮将盒子拿出来。   那是个十分大的盒子,瞧着有七层的样子。   见着这熟悉的事物,张妤有些恍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4 21:00:22~2020-05-15 23:14: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葉小葵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这是南城私坊的点心, 是京城有名的点心铺子,最重要的是, 它是前世她为什么会喜欢上顾经知的原因。   前世, 自进了长公主府后, 她的日子过的并不好, 屋子里连日常所需之物都不多,更别说吃这些名贵的点心了。   更何况,从来没有人了解她喜欢什么, 她爱吃什么。   而顾经知是第一个, 耗费时间去关心她爱吃什么, 她喜欢什么的人。   但是,他也是第一个,将她最后的希望, 给砸烂的人。   “妤妹妹,不尝尝吗?”   顾经知的声音再次将她从那些回忆中扯回,她“嗯”了声, 有些了然无趣的拿起了第一层的点心。   旁边,顾经知十分专注的盯着她。   她沉默的咬下,毫无意外的在点心中, 发现了一张用油纸写着的小诗: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其后五层, 分别是: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将此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 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和前世哄她的手段如出一辙。   张妤挂在嘴边的假笑都快挂不住了。   她看着最后那张:慕卿卿。   想起那时,自己因为这话,而憧憬着嫁给他的日子,攥紧纸条,差点捏破了。   张妤深呼吸了口气,这才将心口起伏厉害的情绪收敛了下去,缓缓道:“表哥用心了。”   张鸣成现下十分满意顾经知,必然不会听她几句话就断了这门亲事,既然自己这边不能主动退亲,那么只能从顾经知身上动手了。   顾经知见她笑了,还以为自己这招讨了她欢心,心里十分得意,只念着等会回去定要好好赏那个下人。   面上是温柔的样子,在看到张妤嘴角那一点污渍时,神色微动:“妤妹妹,莫动!”   说着,顾经知脸带柔笑,眼神十分温柔缱绻的向着张妤的嘴角伸出了手。   在这一刻,他刻意挺直脊背,露出自己自认为最满意的笑。   清风,书生,美人,温柔缱绻的抹去美人嘴角那一点点沾了粉末的嘴角。   他想着,这次再不会失手了吧。   然后就在这时——   “汪汪汪!”   一条大黑狗的爪子撕破了这个和煦的画面。   阿八冲进凉亭的一瞬,顾经知惊慌失措,情急之下,他竟推了张妤一把,将张妤整个人暴露在他的身前。   张妤冷笑一声,反应也很快,赶忙跟他避开一段距离。   却说那大黑狗像是通了灵似的,竟直直绕过张妤,直接一爪子扑向了亭子里的顾经知。   被扑倒的顾经知脸色全白了,吓的浑身颤抖,早忘了要在张妤面前伪装这事,哭喊着“救命!”   但他带来的小厮虽然焦急,却也不敢靠近,毕竟大黑狗瞧着十分凶猛高大,很难制服。   只跟着嘴里喊:“来人呀,来人呀!”   喊了半天,也没个动静。   顾经知眼神在扫到旁边张妤时,早忘了自己拿她挡盾的事,向着她求救:“妤妹妹,快,快救我!”   凉亭里是顾经知惊恐的喊声,张妤欣赏了一会,面上不露破绽。她神色慌张,一副想帮却又不知如何相帮,十分为难的样子。   直到顾经知身上,那件衣袍被大黑狗的爪子挠的七零八碎,哭喊声差点要掀了整个凉亭的顶子时,才收了看热闹的心思,到了他身旁,状似十分有勇气的踢了踢大黑狗。   凉亭里的小厮瞧着都快吓死了,都不敢正眼看。   那大黑狗口水都流了顾经知一脸,凶狠的很。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那大黑狗被张妤踢了一脚后,竟十分委屈的呜咽了一声,而后灰溜溜的跑了。   一眨眼溜出凉亭,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顾经知这才被小厮扶起来。   他衣饰散了,头发乱了,身上的衣服七零八碎的,全是狗的爪印。   脸上黏糊糊的,模样狼狈,就跟个从土灰里滚出来似的。   还有眼神里,全是惶恐,嘴里也疼的“哇哇”大叫。   全没有刚才翩翩公子的作态。   张妤冷眼旁观了一会。   既然阿八在这里的话,想来陆谏也定然在附近了。   前世,陆谏从来就不喜欢顾经知,所以也没少为难他。只是那会她常常护着顾经知,避免了许多俩人见面的机会,也让顾经知少受了许多罪。   这世,她不知道陆谏是不是也厌恶顾经知,但瞧方才阿八的行为,若说没有陆谏的意思,她是不信的。   这么一想,她倒是有几分看好戏的样子了。   张妤面上装作十分心疼的样子,坐立不安:“表哥,你先等等,我这就回院子给您拿些治伤的药粉回来?”   没等顾经知拒绝的功夫,张妤赶忙就出了凉亭。   等回了院子,她十分悠然闲适的坐下了,方才焦急的样子,这会一点也看不到。   跟着一道的采禾有些困惑:“姑娘,咱不给顾公子拿药了?”   张妤撇了撇嘴:“给他?浪费了。”   采禾还有些懵,张妤已经拿着无聊时消遣的话本子看了起来。   采禾道:“那咱们不回去吗?”   张妤招了招手:“过几杯茶功夫吧,这会过去了好戏可就不一定会有了。”   不过还是为了以防万一,她抬头道:“对了,你吩咐个机灵点的下人,去凉亭那盯着。”   另一边。   顾经知有些心惊的坐在凉亭里,此刻他坐立不安,只想着张妤快些回来,他可真怕那畜生再突然冲出来。   想想那只畜生,心里暗恨,恨那畜生毁了他苦心经营的气氛。   又想着方才自己喊的似是有些大声,也不知妤妹妹心底会不会有其他想法。边想,边骂那只畜生,若是敢再次出现,他定然饶不了它。   对了,还得跟张岳父好好说说,等抓着那畜生了,定将它扒皮抽筋。   也不知上天是不是真听到了他想法了,下一刻,那只大黑狗竟真的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它与上次出现的那个俊美少年同时出现。   少年衣着华美,只那张脸,阴沉好似乌黑的浓团,盯着他没什么情绪。   大黑狗站在他边上,十分狗腿的伸着大舌头,完全没有方才凶蛮的味道。   顾经知看到大黑狗,火气立马就上来了,登时便站了起来,指着阿八骂道:“你个小畜生,竟然还敢来!”   边还冲着身边的小厮命令道:“你,赶快给本公子将这小畜生给抓起来!扒皮抽筋!我看看这小畜生还能不能横!”   然他身边的小厮畏畏缩缩的,只敢躲在一边唯唯诺诺,顾经知瞧着就气,登时便踢了小厮一脚,   直将他踢出了凉亭。   小厮从地上爬起,颤着身子,走到了大黑狗面前,又往后看了看顾经知。   顾经知骂道:“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小厮一闭眼,鼓起勇气,颤颤巍巍的向着大黑狗扑去。   却连大黑狗的毛都还没摸着,就被个青色衣衫的小厮给推开了:“你个不要命的狗奴才,是吃了豹子胆了!”   青色衣衫的小厮虽然模样秀气,长了张娃娃脸,但话十分有气势:“还有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将这犯上的狗奴才拖下去,打他个百八十棍的,我看他还有没有胆了!”   青色衣衫的小厮骂的,是原本立在凉亭外边,连顾经知受伤都没动手动的侍卫。   而这会随着那小厮说完,那些侍卫竟然十分恭敬的应了声,连同不知从哪窜出的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三两下就把这小厮给按住了。还用布条堵住了他的嘴,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开始敲棍子。   那小厮打的“嗤吃哼哼”的,一双眼睛救命似的看着顾经知。   顾经知被这突然的变故给惊住了,过后,是越发的气怒。   他方才被狗咬都没人理的,没想到周围竟然躲着这么多的侍卫,那方才他喊的那般凄惨,他们难不成都躲着在瞧他笑话不成。   “单表弟,咱们可是一家人,别大水冲了龙王庙,最后伤了自家人之间的和气。看在我的面子上,单表弟就饶了这小厮一命,可好?”顾经知说完,顺便瞪着那青色衣衫的小厮。   陆谏一直没说话,这会抬头看了看他,摸阿八脑袋的手顿了顿,勾起的笑显得阴气沉沉的:“你方才叫我什么?”   这府里的世子他已经见过的,那么能在这长公主府里这般来去自由的,顾经知理所当然的认为就是张妤唯一的弟弟,张单了。   “单表弟,咱们昨日有过一面之缘呢,不过那会岳父着急,可能没跟您细说,我是您顾表兄呀。”顾经知解释道,“想来单表弟你出生时就在京城,所以还没见过表兄我,但我这几年可是时常记挂着表弟您的呀。”   待他说完,陆谏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那边笑勾的越发深了。   顾经知见他并未做何回应,有些没耐心了:“单表弟!”   陆谏轻轻抬了抬指,远处的侍卫立刻停下了动作。   顾经知见此,才露出笑意:“就该如此,咱们这都是一家人,实不该闹不和,表兄这边就先谢过了。”   他拱手作了个揖,继续:“不过表兄还想请单表弟帮一个忙。”   陆谏这会笑了起来:“哦,表兄是有什么事要说呢?”   他这般说话的时候,脚边的阿八却不由得抖了抖狗身子,像是感受到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5 23:17:59~2020-05-16 23:0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亮卑鄙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顾经知伸出了手, 指了指他脚边的阿八道:“就是这畜……黑狗,表弟能不能交给我?”   “这又是为何?”陆谏摸了下阿八, 俊美的脸上似是有些不解。   修长的手指拂过阿八的狗头, 阿八又冲着顾经知嚎叫了两声:“汪汪!”   顾经知吓了一跳, 往后缩了一下, 待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此刻又恶狠狠的瞪了眼阿八。   “表弟可能不知,方才我与你姐姐在凉亭里谈话, 这黑狗就突然间冲了进来, 冲撞了你姐姐不说, 你瞧,还抓坏了我的衣裳,你说气不气!”顾经知气愤道。   抖完衣裳, 顾经知又有些埋怨的看了他一眼:“我说你这孩子,养什么不好,非得养这么一条大狗, 这伤着我便罢了,这往后要是伤着了旁的贵人,你说你那时要怎么办!”   “哦?”陆谏抬了抬眉, 摸了摸阿八。阿八轻轻的呜咽,这会吞回了尖牙, 黑黝黝的黑狗蹭了蹭他的裤脚。   陆谏轻笑出声,眼底却没什么情绪:“那照表兄这般说,我该怎么办?”   有几分嘲讽的语气, 可惜顾经知这会只瞧着阿八,没听出来。   顾经知还以为他这是听进了自己的话,哼了哼,拿出了几分长辈的模样,装模作样道:“要我说,单表弟你就将这狗交给表兄,表兄自会替你教训好它。”   “教训?怎么教训?”   顾经知看了一眼阿八,咬牙道:“像这种犯上的畜生,就应该好好教它些规矩,以免往后得罪了贵人不说,还连累表弟你。让我说,就应该先饿他几顿,再拔了它的牙,砍了它的四肢,也好让旁的下人看看,不守规矩的下场。”   说这话时,顾经知还恶狠狠的环顾了下四周,想来是还没忘记自己方才狼狈时,这府里侍卫默不作声的态度。   让它往后别看见什么人,抬嘴往上咬。   “听表兄这么一说,真是茅塞顿开啊。”陆谏嘴角的笑,就像是钩子似的,“方才我还想着该怎么处置,这会倒是不需废脑子了,还真多谢表兄这法子了。”   顾经知一听,得意道:“哪里哪里,既如此,那单表弟就……”   “你们还站着干什么。”陆谏脸上的笑完全收了。   几个侍卫半刻都没犹豫,立刻便上前擒住了顾经知,一脚踢在他膝盖上,直接让他磕头点地。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顾经知发怒道,“单表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谏面无表情的走到顾经知边上,皮靴的脚尖勾起了他的下颚,这才使得顾经知抬了头。   “没什么,只是在照表兄说的做呀。”   顾经知一脸迷茫。   “表兄方才不是说,像这种犯上的畜生,就应该好好教教他规矩嘛,我这不可不就是在照表兄说的做。”陆谏好心提醒道。   顾经知被他勾的难受,费力的挪了挪,然压着他的侍卫手劲大的厉害,硬是没让他挪动分毫:“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单表弟,表兄说的是那畜生!”   顾经知这会已经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了,但他不知哪出了差错。   陆谏看着他,眼睛眨都没眨:“是啊,可不就是那畜生嘛。”   他用脚尖轻点他的脸面,鞋底剐蹭在他的肩上,眸色转深:“像这种目无尊卑,出言不逊的,给本世子将他的牙都给拔了!”   长公主府的侍卫训练极好,这会几人脸色都未变一下,冷冰冰的应声:“是,世子。”   顾经知在听见那声“世子”时,却吓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颤巍巍地道:“你是世子陆谏?”   他的脸面被鞋底的混泥土沾着,有混着阿八的口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陆谏弯了腰,盯着他的眼睛,阴恻恻道:“对了,我还忘了说一件事。”   “这年头,能让我称呼表兄的,数来数去,也只有宫里头那一个,却不知表兄你是我舅舅哪日出的呀?”   陆谏是当今长公主所处,而能然他称为舅舅的,想必只有宫里的……皇上?!   这一想,顾经知就觉得骨头都在发软,他脸色煞白,三魂丢了七魄,话都说不出来了。   陆谏却没再看他了,站起了身,“直称本世子名讳,诋毁皇室声名,罪加一等。”   侍卫这会已经不知从哪拿了个虎钳,眼看着就要往他嘴里塞。   顾经知这会终于喊出了声,头皮抵着地面磕头求饶:“世子!世子饶命!世子小人真的错了,小人方才是认错人了,错将您当成了小人的表弟,还请您饶恕小人莽撞无知,世子饶命!”   陆谏冷笑了两声,牵着阿八进了凉亭,旁边言清赶忙将石头擦拭干净,他坐下:“现下嚎这般厉害,可我瞧你方才不是挺得意的嘛。”   顾经知此刻心底悔的什么似的,直骂自己:“世子,是小人有眼不识明珠,才会将世子这般尊贵的人认错,还请世子您原谅小的,若是知道是世子您的话,借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啊!”   他砰砰了磕头,这会也顾不得破不破皮了。   陆谏这般没理他。   他盯着桌上的食盒,发了呆,那里头的几张纸条清清楚楚的摆在里头。   言清这会接话接的快:“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世子不是说了,快把他牙都给拔了,这般聒聒噪噪,说话没轻没重,胡言乱语,目无尊卑的,就该好好的教训教训,知道知道,什么才是规矩。”   侍卫按住了顾经知的头,将虎钳伸进了顾经知的口中,这下,他不要说脸色白了,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一双眼睛里,满是恐惧与悔意。   拼命扭头去看凉亭里的陆谏,希望他说些什么话。   “等等!”   张妤跑的有些急,这会到了,直气喘吁吁的。   看着被趴在地上的顾经知,还好胳膊好腿的,才松了口气。   “世子,咱们谈谈。”张妤看着凉亭里的人。   顾经知这会看到张妤出现,就跟见了活菩萨一样,双眼放光,因为被虎钳封住了嘴,于是这会只能张牙舞爪的挥着四肢,可惜他四肢也被压制住,于是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可怜的软体动物。   言清看了眼陆世子。   这会他低着头,言清看不清世子的情绪,只是觉得不大对头。   其实从昨日他就觉得世子不太对劲了,但这下子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谈,谈什么?”陆谏的声音平静无波,听着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   张妤这会已经平息好了气,向着凉亭走去,“自然是当下的这事了。”   若不是方才下人及时通报,她来的早,怕是顾经知这会半条命都得去了。   说实话,顾经知死了,她自然最开心,但当然,不在现下。   先不说张鸣成待会就要来,就说顾经知真的死了,怕是得连累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更的有点少了。 第41章   张妤抬步走近凉亭, 言清十分有眼力见的冲她拱了拱手,而后退出了凉亭, 在台阶下垂手等着。   一时间, 凉亭里除了蹲在石凳边的阿八, 只剩下张妤与陆谏。   陆谏一直没抬头看张妤, 就算这会她坐下,与他只隔着一张石桌,他也没任何反应。一双眼盯在食盒上, 好像那才是件十分惹人好奇的玩意。   张妤也跟着他的视线瞧了一眼, 但瞧来瞧去, 也没看出什么值得稀罕的地方。她搞不清楚他想什么,也就撇开了眼。   “方才是表哥无礼了,本理应受罚, 只是这惩罚实在是过的了些,还请世子您酌情思虑下,可否轻些?”   这事, 方才盯梢的下人已经跟她简略说过一遍。   虽然她听着十分解气,但陆谏的手段实在过于狠辣了些,尤其是现下, 若是她不出来,之后传到张鸣成那, 她不好交代。   陆谏却不觉得她这是场面上的话。   他只知道,自己胸口此刻拱了一把火在烧,而始作俑者, 还在作祟。   陆谏推开了食盒,捏住了里头细长的纸条,轻轻念了起来:“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他嗓音低沉,咬字清晰,此刻默念这首情诗,竟给张妤一种诡异的错觉,好似他真是十分动情。   不过张妤不知道,他手上的力道过重,差点将纸条捏破了,直到最后一个字吐出:“慕卿卿。”   张妤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这会还有心情念诗。不过陆谏奇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只得她自己将话引了回去:“世子,关于表哥……”   “你喜欢?”陆谏两指间,夹着纸条。   他没有看她,只轻轻抚着纸条上的字,眉眼低垂,一时让张妤闹不清楚,他是在说这首诗还是其他的什么。   待她想问的时候,他却又极为惨淡的笑了笑:“算了。”   一点一点将纸条捏得粉碎,只有这样,却不能平息那横冲直撞的暴戾。   抬头,双眼尽是阴沉狠厉:“所以,你在替他求情?”   张妤离他极近,近到他可以看到她白皙光洁的脖颈,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沿着脖颈滑到了她的领间,而后又被自己硬生生的拉扯回来,望进那双蹙眉含惑的美眸。   他此刻,产生了一种十分疯狂的想法。   他希望,让她那双眼里只能看到他自己,若是有任何出现在她眼底的东西,他都恨不得将它毁灭。   这般疯狂的念头生生不息,叫嚣着他的理智。   然而疯狂,往往源自于求而不得。   就像这一刻,张妤立刻便蹙眉转开了陆谏的视线,往顾经知那处看去。   因为张妤的出现,侍卫已经停了手,但仍旧将他擒住,虎钳牢牢的固定在顾经知口中。侍卫们在等待陆谏的下一步吩咐。   而顾经知呢,一双眼睛求救的盯着张妤,完全不再有分毫气势,都忘了自己狼狈样子。   “这是第二次了。”陆谏自顾自说着,像是在说一件十分令人感伤的事,“你因为旁人求我,是第二次了。”   张妤蹙了蹙眉,有心想解释一下,这次她还真不是心甘情愿的。面子已经做到,至于其它,她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世子恐怕误会了,方才是表哥失礼在先,若是世子实在心中气愤难消的话,我也无能为力,此番我也不过是尽人事罢了。”   说着看了眼顾经知,一脸愁眉不展,还真像是束手无策的样子,让顾经知慌的扭动着身子呜呜大叫,可连半句话都出不了口。   张妤看着他,捏起了帕子,抹着不存在的泪:“表哥,你说你怎会如此莽撞,阿妤不过拿瓶药的功夫,你说你怎么就得罪了世子了呢。”   陆谏早就知道她并不是真的伤心,可仍旧还是受不了。   他想到方才张妤对着顾经知笑的时候。   他离得远,只看到顾经知亲昵的递给她点心,而她含笑接过,场面柔美得生生让他扯断了一把柳枝。   他又想到了那首诗,缠绵婉转。   方才,他们就是在这凉亭里一起念的吧。   陆谏忽然间站了起来,步伐迅速的出了凉亭。   张妤以为他这是要走了,正想松一口气,没想到的是,他直直的下了台阶,走到了顾经知身边,然后踩在了那把虎钳上,用脚用力一掰。   众人正吃惊时,虎钳已经撬开了顾经知的牙。   有血沿着顾经知的嘴角流了下来。   “啊——”   哀嚎声响了起来,连同张妤都忘了捂帕子,站起了身,呆愣住了。   陆谏踢开了虎钳,忍住不适,厌恶道:“捂好你的嘴,别让血流出来了,若是让我瞧见一点,小心你的狗命。”   顾经知慌乱无措的急忙用手去捂,见不够还塞上的自己的衣袖,急急点头。   他面色痛苦,想来方才那一下力道不轻。   “记住,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   并没有多唬人的字眼,可镇痛中的顾经知瞪着他,害怕的直缩身子,面色如纸般苍白惊慌。   张鸣成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幅场面,吓的腾一下就跪了下去,替顾经知求饶:“世子息怒,顾侄儿错了,还请您大人有大谅,千万原谅他的莽撞无知。他刚来京城,还不懂规矩,但平日是个最知礼数的,今日将世子认错了,定也不是真心的,还请世子饶其一命!”   陆谏这会不再看顾经知,但也没有理张鸣成,一双眼睛只盯着凉亭里的张妤:“错?你知道他错在哪了?”   张鸣成点头:“知道知道,这事下人与我说了,说是顾侄儿认错了您,错在不该在世子面前口无遮拦,当然更错在他有眼无珠,竟没看出世子您这般尊贵的人。”   陆谏没点头也没摇头,薄唇清淡道:“他最不该的,是来京城。”   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此刻的顾经知虽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但疼痛还是促使他呜咽出声,整个场面,唯有他的声调格外响亮,也格外听着渗人。   “记得,往后你若是再敢来长公主府,我见一次,就拔你一颗牙。”   之后陆谏再未多说一句,抬了步子从顾经知的身上跨过去,在路过张妤,稍顿了下,但也仅仅只是片刻。   言清磨磨蹭蹭的,叹着气跟着追上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张鸣成赶忙招呼了自己带来的两个小人,将顾经知扶起来。   这会顾经知嘴里都是血,连带着他污秽的脸,十分难看,与张鸣成的脸色有的一比。   他让下人将顾经知扶下去,对着张妤道:“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经知怎么会得罪陆世子的?!”   张妤这会没什么心情应付张鸣成:“什么事?您方才自己不是说了嘛,还问我,不就是刚才您看见的事,还能有什么。”   今日见顾经知本就糟心,这会又发生了这件事,更没什么心情。   她这般不轻不重的话,让张鸣成有些窝气,“你这说的什么话呢,经知都这般了,你还说风凉话!”   瞧这说话的语气,跟顾经知才是他儿子似的。   现下看他一脸血,倒觉得痛快:“您放心,死不了,掉颗牙的事罢了。”   说完转身走了,留下瞅着她背影的张鸣成一脸懵。   近些年张妤脾气太好了,他都快忘了之前她性子不好的事。   张妤这会不光心情不佳,连心思也乱的很,所以没顾得上张鸣成怎么想的。   直到现在,她脑子想的,还是方才陆谏离开时的眼神,心头不安生。   说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不安的感觉了。   这种不安,让她总觉得事情不止如此简单。   张妤有些心烦的回了院子。   到房间的时候,发现陈嬷嬷正在给她收拾屋子。   这几年陈嬷嬷身子不好,张妤特意让她多休息,平日里的事也不许她多干了,大有颐养天年的意思。   但陈嬷嬷是个闲不住的,总是时不时的,帮着给她收拾屋子。   不过今日,倒是让张妤分了些心神:“嬷嬷,不是说了不让您动了嘛,您怎么还干着活呀!”   陈嬷嬷知道张妤这话听着是责备,但其实是关心,笑起:“姑娘也知道,奴婢呀,就是个闲不住的,再说采禾这丫头,笨手笨脚的,奴婢不放心,你瞧,这锦缎还是给姑娘您放错了。”   采禾正站在一旁,听着这话,跺了跺脚道:“嬷嬷,您这可不能怪我,这房间里头是欣儿在收拾的,可不关我的事!”   陈嬷嬷瞪了她一眼:“还有脸说这推诿话,你是姑娘身边最得脸的,下头人犯了错,可不就是你的错。”   采禾说不过,嘟了嘟嘴。   陈嬷嬷看她样子,又跟着念了两句她犯的错,说的采禾气呼呼的转了身跟张妤说,自己下去给她准备晚膳了。   “你看,这还赌上气了,要我说,就是姑娘您平日里给她惯的。”陈嬷嬷瞪着采禾的背影,摇头叹气。   张妤倒是轻轻笑了笑。   她方才心烦,但被陈嬷嬷和采禾这一打岔,倒是好上了些许。   她觉得自己方才真是杞人忧天了。   陆谏那边怎么回事还不是最要紧的,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了她和顾经知的婚事,她不该因此分心的。   毕竟陆谏如何想的,其实与她关系不大。   就算陆谏真打算做什么,只要自己不犯错,他也抓不住把柄。   这么一想,张妤心定了几分。   她这会只想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暂时搁置在一边,于是拉着陈嬷嬷撒起了娇。   “嬷嬷嘴上这般厉害,其实还是心疼采禾的吧。”张妤看着陈嬷嬷有些吃醋道,“不然的话,也不会常常念着采禾的错,总揪着她改过来。”   陈嬷嬷好笑的看了她两眼,道:“姑娘怎么连采禾的醋也吃,我这也是担心采禾伺候不好您呢。”   张妤故作哼了声,陈嬷嬷赶忙安抚她,直到她撑不住笑了,她指着她额头念了几句。念完后,叹了口气:“哎,姑娘也知道,采禾这丫鬟,心是好的,就是不够细心,奴婢就是担心呀,若是奴婢往后……”   “嬷嬷说什么呢,嬷嬷说了要一直陪着我的。”张妤蹭到了陈嬷嬷边上,有些眷恋的挽着她的手臂,就跟儿时似的。   陈嬷嬷也有些泪花,看着张妤,毕竟是一手奶大的,“好好好,嬷嬷会一直陪着姑娘的。”   接着俩人又说了几句贴己的话,而后陈嬷嬷突然将话转到了顾经知身上:“奴婢听说,表少爷昨日来了?”   张妤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蹙了眉,此刻在陈嬷嬷面前未遮掩自己的不喜:“不光昨日来了,今日也来了,跟个狗皮膏药似的。”   陈嬷嬷一听,就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喜,有些惊讶。   毕竟陈嬷嬷记得,在儿时张妤是十分黏这位顾家表少爷的。   可那位表少爷,就不是那么耐烦了。   现下张妤不喜,倒也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对于顾经知这人,陈嬷嬷还是有些话想说的:“姑娘以前不喜嬷嬷念叨这些,嬷嬷也不太说,但现今既然姑娘您自己看开了,那嬷嬷还是要说,表少爷那人虽说长的不错,书也念的还行,但为人却轻浮了些,那性子就不像是个能定的下来的。从前嬷嬷觉得太早,不适宜跟姑娘您说这些,但现在想必姑娘您也能听进去几分……”   陈嬷嬷话说到这里,却突然让张妤念起了一事,赶忙抬了头,有些兴奋的道:“嬷嬷现下,可帮我查一个人?”   陈嬷嬷一脸不解,这话正说到一半呢,姑娘这是又想到什么了?   “嬷嬷可否帮我查查一个叫柳玉如的女子。”   陆谏回院子时,踢开了门扉。   后头言清跟阿八步调十分一致,声都不敢出一下。   他回到了屋子里坐下,言清行了个礼正要退下,他突然道:“你知道南城私房的点心?”   言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   南城私坊的点心不算贵重,但胜在出奇,又都是巧心思,不过像他们这些奴才自然是从来没尝过的。   “世子,你若是要的话,小的这就下去给您买。”言清说着就要动。   被陆谏呵住了。   言清抬头看的时候,陆谏正松开手。   那张被捏成团渣的纸条就那样滚了下来。   而陆谏盯着它,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今日太便宜他了是不是。”   关于顾经知的事,之后并没有传出去。   张妤并不惊讶。   毕竟顾经知这事,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就是教训两句,往大了说,那就是污蔑皇室,该怎么判,全看陆谏怎么说。   所以那日发生的事,陆谏是半点错都没有,便是顾经知也只有死命瞒着的份,哪敢上外头宣扬自己这错事。   怕就怕传出一点,被人抓住把柄,都是穿小鞋的份。   而后几天,顾经知倒是未再上门过。   不过,隔三差五的,总让下人给她送些小玩意,不算贵重物件,但都是些新奇物件,看得出来,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张妤看着送来的书信,以及那些小玩意,心里好笑,顾经知这深情样子做的倒是孜孜不倦。   她抬抬手便让采禾将人把东西都收拾了起来,全部装进了一个大箱子里。   直到装满小半箱,陈嬷嬷那边也查出了些消息。 第42章   张妤在半个月后, 第一次主动约了顾经知。   “阿妤怎么想起,主动约表哥来了?”   顾经知坐在马车里, 面色并不怎么欢愉, 许是见着张妤, 想起了之前在长公主府丢脸面的事。   其实这事他不敢多想, 每每想起,都觉得牙门又开始发疼。   “听闻表哥近些日子诸事不顺,这才想着约表哥出来散散。”   张妤这话又撞到了顾经知的痛点上。   因为最近几日, 顾经知是真的不怎么走运。   自上次得罪陆世子后, 顾经知不光是再也不敢上长公主府了, 便是听到了陆世子这三个字时,他都绕着道走。   因着门牙的事,他这半个月都在府里养伤。   不过这半个月养伤的日子, 并不怎么消停,顾经知就跟倒了霉似的,喝杯凉水都能喝出沙子来。   不是饭食里被人下了巴豆, 便是走路被人偷袭,某次半夜还碰上一回刺客,吓得他最近没小厮守着都不太敢睡。   总之, 事事不顺。   所以今日张妤约他出门的时候,顾经知犹豫了会, 直到现在,他还紧张的,时不时的打量四周, 就怕待会又出什么意外。   不过还好,马车行了半息,并未有事发生,顾经知一直提着的心,这才落下一半。   这会想到是张妤约的他,又有些得意了。   原本他还担心,自己那日在张妤心底留的印象不好,毕竟他走的时候,太过难堪了。   所以这几日,顾经知铆足了劲,据下人们说的张妤的喜好,跟着花了不少的心思,这会他是觉得,是自己这几日做的事,入了张妤的心,她才会主动约自己出来的。   “还是妤妹妹心疼表哥。”   张妤也跟着敷衍的笑了笑,扭头去看窗外。   天青明朗,洗了她犯恶心的胃。   微风拂开帘角,吹开张妤鬓角细碎的发,在光洁白嫩的侧脸下,撩拨着顾经知不安分的心。   当真是好看。   顾经知越看越发觉得满意。   他以为张妤这是害羞了,心里窃喜,为她寻了个借口:“我刚来京城,确实也没多逛过,是要妤妹妹带着我多走动走动,今日还有劳妤妹妹了。”   他笑起,然突然想到自己前些日子刚镶的那颗玉牙,又立刻收敛回去。   不过心里头得意。   张妤当然发现了,然心底平静,只挑帘看着外头。   若是陈嬷嬷查出来的消息无误的话,现在的柳玉如就在建安街上。   “世子,今日不是你说过来听青青姑娘弹琴的吗,怎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窗边呀,这窗外有什么好瞧的?”   玉满楼在建安街上,毕惕已经不是第一次来黛青青房里了,自然知道陆谏这会看着的窗外能瞧见什么,只是越清楚,也越困惑,于是还是忍不住顺着陆谏的视线跟着瞧了瞧。   然而,依旧毫无所获。   窗外,是建安街热闹的街市,吆喝声隔着几排屋子顶,都传到了玉满楼,可这也没什么稀罕的呀?   陆谏没搭理他,一动不动的杵在窗边。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框边上,视线并不集中。   眉头微微轻皱,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毕惕显得有些自讨没趣。   自顾自的坐回了桌边,而后对着房内,琴旁的女子叹气:“青青啊,我看你就别废力气了,看咱们世子这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哪是来玩乐的,明明就是来追债的嘛,倒是真可惜了青青姑娘你这一副花容月貌咯。”   雕镂琴边的女子长的十分出色,眉如新月,唇如点绛。   听着毕惕这番话,只柔柔的笑:“青青当不起毕公子您这番称赞,只不过可惜了这番琴曲,无人欣赏罢了。”   黛青青说着,目光灼灼的看了眼陆谏,但陆谏并未回半个眼神,像是完全没听见她这番话。   她低了头,有些失落。   毕惕一贯见不得美人伤心,这会立刻便安抚:“青青姑娘莫担心,就算你家世子不听,可不还有本公子我嘛,继续弹。世子是个聋子,可本公子我不聋也不瞎呀,弹。”   黛青青捂着帕子客气的笑了笑,而后琴声再次响了起来。   只是眉目忧愁,并不见得比方才欢喜。   琴声悠然,悦耳动听,飘向了伫立在窗边的人,然飘不进浮躁的人的耳里。   张妤看着建安街的景象,有些感慨。   她两世加起来,来建安街的次数也不多。   一则这里虽然热闹,却是三瓦四舍地,各色人等鱼龙混杂,二则,此处总会勾起她一些不愉快的记忆。   在前世,顾经知便是在这里遇上的柳玉如。   起初知道顾经知在外有染时,张妤十分气愤。   尤其是得知,这位他要纳的小妾,还是嫁过人的。   但她那时已经嫁了他,又与长公主闹的僵硬,张鸣成也不管她。她就算闹,也闹不出什么事来,于是那会兀自还生了好大的郁闷气。   不过最主要,是嫌顾经知给了她难堪。   毕竟那会她跟顾经知已经有了嫌隙,见面也说不了几句体己话。   顾经知见她不愿,态势也十分强硬,铁了心的要将柳玉如领进府里来。大有她若是再闹,休妻也要娶进门的架势。   现今想起来,张妤觉得自己那会真是太柔弱了,竟因着脸面,咬牙同意了他将柳玉如纳进府这件事。   要说起那柳玉如,也是个有手段的。   不说人长得好不好,招蜂引蝶的本事厉害着。   前世张妤也听说她一些事,知道她顶着有夫之妇的名头,私下里却不检点,坊间风评甚差。可就是这般,后头也能硬是让顾经知点头,让她进府,可不就是个厉害的。   而今正好,她还没嫁顾经知,可给了柳玉如一个大便宜。   一个两个的,她得让柳玉如这把火,烧得旺一些。   “表哥,马车里有些闷,我们还是下去走走吧,这街上热闹,我瞧着稀罕,想买些小玩意。”   顾经知知道张妤洗好一些新奇玩意,也没对她这话有怀疑,点了点头就答应了:“好。”   他想着,这般热闹的地界,总不会有刺客了吧。   建安街上,时常有女子抛头露面,张妤一个女子在这,倒也并未显得多突兀。   “妤妹妹,你瞧这个簪子,可喜欢?”顾经知路过一个小摊,灵机一动,便拿了其中一个簪子。   张妤看都没看,就道:“表哥选的,自然是好的。”   顾经知愈发得意了:“摊主,你这簪子我要了。”   而后顾经知要给她戴上,张妤心底是十分不愿的,但顾经知经过之前的几次,这会倒反应快了很多,趁她不备,迅速戴在了她的头上,得手后抚掌夸赞:“好看,好看。戴在妤妹妹头上,都让这簪子蓬荜生辉了。”   夸赞的话还真是一贯的风格,半点也没什么长进。   张妤想到之后会发生的事,这才忍住了扭头就走的立刻拔的冲动,面上却连笑也没挤出来,还好的是顾经知这会似是陷入了某种情绪里,半点也未发觉她的冷脸。   张妤这会是越发想快点让他遇见柳玉如了。   陆谏捏紧了手下的窗框,脸色十分阴狠。   “嘭”的一声,窗扉被关上。   眼不见为净。   房内的琴声伴随着刺耳的“嘶啦”一声,断了弦。   正闭眼听琴的毕惕被这两厢动静一吓,歪着的头陡然惊得扶正,站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瞅见的只是对面,陆谏顶着一张不善的脸,举杯猛灌了自己一杯。   陆谏不善饮酒,一般喝酒的时候,只说明他心情非常差。   毕惕一肚子气咽了下去:“你说你最近到底怎么着了,怎么脸色一日塞一日难看,要不是我和你熟识的早,怕是早就被你这脸色给吓跑了。”   陆谏冷冷撇了眼他,没说话。   毕剔故作害怕的样子:“你可别再瞧我了,我瘆得慌。”   陆谏继续倒酒,没理他这比戏子还做作的神情。   “今日可是你自己约我来玉满楼的,你就这般待客?”毕剔一脸抱怨。   今日是陆谏主动约的毕惕来玉满楼,起初毕惕还挺欢快的,毕竟他们已经许久不来玉满楼了。   但没想到和以来玉满楼,这人就跟个棍子似的杵在窗边,这会不杵了吧,脸色又跟个冷棍似的。   哎,怎么瞅,都让他寻欢作乐的心,散的荡然无存。   “你若是再这般脸色,我可走了哦?”毕惕道。   陆谏丝毫没受威胁的样子,眼皮都没动一下:“门在那边。”   毕剔被噎了一下,却只得往肚子里吞:“得,是本公子犯贱,非得上赶着找脸。”   毕剔说完倒是真走了,不过临门一脚,还是忍不住对着琴首旁,跪下恕罪的女子道:“行了,我看青青也别赔礼了,你这陆世子呀,怕是听都没听见。我这讨人嫌的走了,难为青青你要自个照顾世子了。”   接着,摇着扇子的毕剔关了门。   陆谏在毕剔离开后,也没什么反应,仍旧自顾自的一杯接一杯喝,往日里桀骜不羁的人,十分稀罕的有些烦躁。   黛青青见此,思索了番后,有些紧张的靠近。   知道陆谏的性子,她坐在了隔开他两个位子的距离,小心的伸出手,拈花指的姿态倒了杯水。   脸上挂着甜美的笑,紧张的将手中的杯子递了过去:“世子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一筹不展的,就连方才青青弹琴的时候,也没什么兴致,难道是青青今日弹的曲子那么不入耳吗?”   她说的委屈,脸上也有几分难过,一张樱唇,贝齿轻咬。   陆谏却没有接酒,也没有看她,仰头饮下一杯酒,冷眉道:“你也出去。”   陆世子容貌出众,身份又尊贵,便是这般直白的拒绝,也没能让戴青青损耗分毫的心动。盯着那张脸,她红了红脸。   心底暗叹,这般仙姿的人,到底往后会看上哪个姑娘。   不过不论是哪一个,都让她妒忌。 第43章   黛青青清楚陆世子的脾气, 知道他一贯喜欢听话乖巧的女子,于是这会也不敢再劝, 咬了咬唇, 失落的站了起来。   面上是一副伤情的样子, 可惜该看的人一个眼神都没扫向她, 她抿了抿唇:“喝酒伤身,世子还是少饮些酒为好,不然, 青青该担心了。”   “出去。”陆谏凉薄道。   黛青青眼中的光彻底黯淡下去, 失落的出了门。   房门关上的那刻, 她看到是那般神仙玉芝的人,紧皱着眉头,有些出神的瞥着那扇被他紧关上的窗。   毕剔说她是美人又如何, 想要看的人,终究还是看不见。   若是外人知道,她这京城第一美人, 都比不上一扇窗,怕是能笑死。   顾经知方才得手了,这会心里窃喜, 这一路走着,动不动就询问张妤喜不喜欢, 大有一副一掷千金为搏美人一笑的样子。   张妤虽然面上是笑着的,但心底不知翻了几个白眼,同时有些不耐烦。   头上的簪子跟个刺一样扎在她发上, 她怕自己忍不住,再看不见着人,她想走了。   陈嬷嬷托人找到消息,说是京城符合她要求的,只有京城长柳街那么一位。这柳玉如前些年嫁了人,只是夫君是个不成器的,外头欠了不少银钱,于是白日里她便在建安街支了个摊,卖豆腐,这么一对比,倒是张妤知道的事对上了。   前世,她只知道柳玉如是与顾经知在一家建安街上偶遇的,听闻还是一场“英雄救美”的故事,只不过这故事传的越动人,于她而言,就越让人同情。   毕竟,占着府里夫人的身份,却还比不过一个嫁过人的女子,确实有些难堪。   突然,人影一闪。   一个女子被推了出来,正巧撞上了路过的顾经知。   张妤看到的时候,顾经知已经揽住了人家的腰,此刻俩人四目相对。   一个扶着女子的腰,一个勾住了男子的颈,怎么瞅,都觉得这俩人眼神里该有些什么。   张妤见到女子的正脸时,心里冷笑了声。   她刚才站在顾经知前边,可女子好巧不巧,正好能避开她,撞进顾经知怀里,便是瞎子都能感觉出来不对劲了。   不过张妤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   毕竟她可是等了她好久了,柳玉如。   “我看你相公的债,就由你的身子还了吧!哈哈。”一个糙脸大汉跳了出来,率先打破了郎情妾意的场面。   顾经知好似这会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的放开了女子,同时眼神去找张妤。   糙脸大汉见此,上手就拉起了柳玉如的手腕:“你给我过来。”   柳如玉身子骨长得十分娇弱,被男子一抓,一张苍白小巧的脸上,泪就落了下来,“你放开我!”   然而这般娇弱的声音,更是让大汉心头宛如拱了把火在烧。   拉拽间,柳如玉的手腕被掐红一片,就在她奋力抵抗也不能阻止被拖拽的动作时,她一把拉住了顾经知的衣袖,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对着他乞求道:“公子,救我!”   挂在眼眶的泪水,宛如二月枝头上那将落未落的雪,摇摇欲坠于泥泞肮脏的尘土,最是让男子一不小心软了心肠。   顾经知瞬时便忘了自己这会来干什么的,一把拉住了女子,对着大汉呵斥道:“大庭广众,你一个男子,竟对个弱女子动手动脚,羞不羞耻!”   大汉似是有些懵,待反应过来,指着顾经知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管本大爷的事,要是想活命,大爷劝你赶快松开手,否则的话别怪大爷不客气!”   大汉说完这些话,旁边本有熙攘的路人都闭了声。   这大汉身材粗犷,面生凶相,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   被大汉大庭广众的威胁,顾经知为了脸面,就更放不开了:“这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大汉十分横,半点也没在怕的:“王法?!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相公欠了我的钱,就该她来还,你告诉我,老子哪条犯了法!”   顾经知一时语塞。   本朝历法,凡丈夫在外欠钱者,夫妻同债。若真是照大汉说的这样,他确实有些不好充大义。   只不过看着那大汉一副鄙视他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顾经知就咽不下去这口气,脸色青白交错着道:“她欠了你多少钱,我还。”   那大汉这会倒是正眼打量了他一番:“啧啧,看不出来,你这小白脸口气倒不小嘛。”   大汉举了四根指头,抬着方正粗犷的脸道:“三百两白银!”   周围众人一阵唏嘘,要知道这三百两白银可不是小数目,不像是一般人家能拿出来的,顾经知脸色有些不好看。   三百两白银他倒不是拿不出来,只是他们刚来京城,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再说这笔数额还不小,怕是他爹那边都不好说。   大汉见他面色犹豫,刚还暖和的脸,一下子就变了,登时嘲讽道:“哼,就知道你个小白脸说大话,还说什么替小娘子还,我瞧你就是打肿脸充胖子,非得这么给自己找脸,滚吧,小白脸,这年头打抱不平不是这般好装的。”   说完大汉又拉起了柳如玉。   柳如玉一脸悲愤的摇着头,嘴上冲着顾经知感激道:“多谢公子出手,只是这是奴家自己的罪,还是要自己受着。”   然手上攥着顾经知的衣袖却半分未松。   顾经知脸色纠结。   边上的张妤从一开始,就离他们远些,这会更像是在旁看戏似的。   突然,人群里不知从哪蹦出个瘦小的男子,那男子眼珠子哧溜溜的转,嘴里一点没留情:“呦呦呦,还以为是哪位仗义的公子要帮小娘子还钱呀,看来看去,还是一个说大话的,就是可怜了小娘子咯。”   说完人群有些唏嘘,顾经知的脸色更难看了。   最后在大汉挥手赶着他:“走走走,哪凉快哪呆着去,别妨碍本大爷做生意!”   顾经知再气不过,吼道:“本公子说话算话,这钱,替她还了!”   顾经知一把拉过了柳如玉,置于身后。看着她那满是不可置信,又充满感激的表情,虚荣心瞬时暴涨:“明日,你来长兴街顾府,管家自会替你拿钱!”   他说完,大汉嚣张的气势不再,一口一个“公子”。   不光大汉态度变了个样,便是方才那瘦小的男子都转了态势,对着顾经知连连作揖:“方才是小的有眼不识珠,竟不知公子如此心怀正义,实在是年少有为啊。”   顾经知只冲他们冷哼了一声,教训道:“你们记得,下次莫要再看轻旁人。”   这话更加引得周围的人群连连喝好,顾经知瞬时觉得方才丢的脸面找回了,一时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心里更是得意。   本来这事到这也结束了,然大汉却不依不挠的,说是担心他耍诈什么,非要跟着他一道去府上拿钱。顾经知没办法,只得冲张妤道:“妤妹妹,表哥先回去,要不我们改日再约?”   张妤看了看他身后,哭了半日也没多少泪水的柳如玉,笑道:“表哥不用在意我的,表哥有事,我先回去便好了。”   她早就巴不得走了,这会见事情朝着预想的方向走,脸上的笑难得有几分真意。   期间柳如玉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张妤却笑的更盛,笑的柳如玉都不敢看她。   她还记得从前的柳玉如在她面前张扬得很,时不时的就爱在她面前晃悠,说着顾经知送她的物件。还好那会她也没怎么在意顾经知,不然的话,真会被俩人给气着。   顾经知对于张妤这般通情达理的行为十分满意,拱着手赔罪:“这次是表哥不对,改日表哥定当赔罪。”   张妤没说话,“善解人意”的冲他挥手道别。   透过车窗缝隙,瞧着在安慰柳如玉的顾经知,张妤眉眼间都是冷色。   倒是便宜了这俩人。   另一边。   精致的厢房内静悄悄的,直到房门突然被一把推开,一个身着深色衣袍的人闯了进来。   那人进来后就快速的关上了门,而后拍着自己的胸脯,一脸后怕的喘气。转身看到房内桌上还躺着一人,愣了下:“这位兄台,小弟碰上些事,暂借贵宝地一用,还请兄台勿怪。”   说完,桌上人没什么动静。   蒋沉欢拱了拱手,便装作他已经答应的样子,十分自然的坐在房内的一把椅子上,只等着外头人走开,好让自己安全离开。   随后不久,外头果真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方才那个老鸨。   “那丫头人呢!躲哪去了,老娘今天要是逮到她了,非拨了她的皮!我们玉满楼可不是好欺负的,还敢上我们玉满楼闹,我看她真是胆子活腻歪了!”   经过这处时,蒋沉欢听见那个老鸨刻意压低了声量,声音轻柔的,一点也不像方才是那个掐着脖子喊的人:“世子,方才有人在咱们玉满楼闹,瞧着是往这处来了,可有惊扰您?”   喊了一声,桌子上的人仍旧没什么反应,那老鸨又继续敲了敲门,“世子您在吗?”   蒋沉欢本想等着那老鸨自己走的,但看那老鸨喊了两声没人应答后,像是要自己闯进来了,她顿时有些急了。   不得已,蒋沉欢走到了男子身边,正要推醒他。   舒尔在瞧见那人正脸时,拍过去的手,瞬时顿住了。   陆谏觉得耳边吵的厉害。   他方才见了不顺心的场面,喝了不少的酒,没想到把自己给灌醉了,这会听得耳边老鸨的喊声,更觉得不耐,登时呵道:“滚!”   门外瞬时了无生息。   陆谏揉了揉太阳穴,却猛然间觉察到身边站了一人,蹙眉看去,想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   此人虽然穿了一身男子衣袍,但陆谏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个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瞎写的,不喜勿看)   言清给阿八扔了块肉骨头:阿八,柿子说上次你做的不错,这是奖励你的!   阿八咬着骨头兴奋的叫:汪汪!   言清双眼放光的看着阿八:对了,今日是个好日子,柿子说了,下次若是再碰见那姓顾的,你直接冲上去,咬的越狠,柿子就奖励个大的,要不奖励阿八你个伴!哦不对,柿子自己还是……   阿八:汪汪汪。(单身狗) 第44章   这女子眉眼间有股不同于京城闺秀的英气, 又穿着男子衣袍,倒是很难让人定夺她的身份。   陆谏不知道是哪个胆大的小厮将人给放进来的, 正要出口训斥, 那女扮男装的女子已经在他对面坐下了, 满脸感谢:“多些兄台方才相助。”   “出去。”陆谏揉着额角, 有些不耐烦道。   心底暗自思缜这女子到底哪来的,怎么说话一股话本子味。   女子却像是并没有听见他话似的,自顾自的在他边上坐了下来, 口中道:“本……小女姓蒋, 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陆谏挑了挑眉, 这蒋姓在京城可不多见。   面上淡定,并未理会她,只伸手想去倒杯清水润喉。   他饮了不少酒, 现今头不舒服的很,知道她是无意闯进来的后,也不想仔细追寻这女子为何会女扮男装的事。   却因为不稳几次没有倒准, 那姑娘十分殷勤的替他拿稳了杯子,递到他面前。   陆谏看都没看,拿起茶壶直接灌了起来。   蒋沉欢讪讪的放下了杯子。   “果真阿爹说的没错, 这京城长得好看的公子,脾气都不大好。”她嘀咕道。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陆谏“咣当”一声放了茶壶, 眼神不善的看着这女子。   他觉得这女子不光奇怪,话也多的很。   蒋沉欢满脸无辜的摆手:“没,没什么, 我是说你长得好看呢,我在边关还从来没见过长得你这般好看的。”   陆谏本来就不好的脸色更黑了。   蒋沉欢却半点都没有注意到,兀自夸着:“像你这般好看的,在边关怕是会被女子给抢疯了。”   陆谏咬牙:“你闭嘴。”   真是个不会看眼色的,倒跟毕剔那货有些像了。   蒋沉欢看他眼神吓人,不解的捂住了嘴巴,眼里有几分委屈。没想明白,自己这夸人呢,怎么也被训了,难道是夸的不对了?   “我说你好看不是说你跟姑娘一样漂亮,而是……而是真的……”蒋沉欢憋了半天没憋出来,最后脑子里还是只有“好看”这个词在打转。   陆谏太阳穴突突的跳,不知道这是哪蹦出来的野丫头,穿的不伦不类不说,说话也这般口无遮拦,若不是顾忌着她是个姑娘,他手里的茶壶早就砸过去了。   “如果你还想留在这,就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坐着,闭上嘴,知道吗?”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   蒋沉欢赶忙捂住了嘴,再不敢说话了,老老实实的点头,眼中透露着她会乖巧的意思。   毕剔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   要不是看见那张,除了某人就再也长不出第二张的臭脸,他都怀疑自己进错门了:“世子,我这才出去一会,您这屋里不光换了人,还金屋藏娇上了?!”   安静坐在桌子上的蒋沉欢,第一反应是想用拳头封住这人的嘴巴,但瞥到对面的人,最后只是瞪了他一眼。   但这神情入到毕剔眼里,那就是又幽怨又哀愁的眼神。   毕惕看着陆谏不好看的脸色,摇头啧声:“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亏我往日里还觉得世子你清心寡欲,这一看,你可比我高明多了。女扮男装,啧啧,没想到世子您这口味够奇特啊。”   毕剔围着女子转了两圈,一脸伤风败族的样子。   蒋沉欢到底没沉住气,腾的站了起来:“你这人,嘴巴怎么这么不干净!我看你才是面由相生,   一看就是一副色鬼样子,才会满脑子想的都是那般龌龊的事情!”   没想到这小姑娘是个暴脾气的,毕剔愣了一下,蹙眉:“姑娘家的,怎么说话这般难听。”   “要我说的好听,也要旁人会说人话啊。”暗示他说的都不是人话。   什么叫金屋藏娇,她就这般像烟花之地的女子?蒋沉欢气结。   毕惕一下子将扇子收了起来,调笑的意思也没了,瞪眼看着这不知从哪蹦出来的野丫头:“你这野丫头,穿的不男不女不说,性子也这般凶蛮,我看方才老鸨在抓人,抓的就是你吧!”   “不男不女你骂谁呢!”蒋沉欢气得跳脚,瞪着一双大圆眼,恶狠狠地盯着他。   毕惕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谁问,我骂谁。”   他自认占了上风,得意道:“你若求求本公子,没准本公子宽宏大量,原谅了你,就不给你送老鸨那去了,不然的话,本公子可就喊人来了!”   蒋沉欢自小就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且她手上还有些拳脚功夫,这会听他要喊人,立刻抬手冲了过去,直将毕惕单手按在了门扉上:“你若是敢的话,那便试试!”   凶狠的样子,完全与她的外貌不符。   这下子,不说毕惕,便是陆谏都愣住了。   “你,你干什么,还不快放开本公子!”毕惕虽然嘴上厉害,但还真没碰上没两句就动手的姑娘,且力气也大的出奇,这一下就被禁锢住不能脱身。   蒋沉欢道:“放开你,那是不可能的。”   毕剔挣脱不得,觉得有些丢人,张开嘴便嚷道:“来人啊!来……唔。”   门扉上的男子被女子死死捂住嘴,憋着一张脸,只能瞪着看她。   蒋沉欢抬着下巴,不屑的盯着毕剔:“我瞧你这人欠教训,未免你往后吃亏,而今我就——”   “咯吱”一声,蒋沉欢捏歪了毕惕的手腕,“先好好给你个教训,让你长个记性,记住姑娘家可不都是那么好欺负的。”   毕惕疼的额际都在冒汗,心里暗叫委屈。   她到底哪好欺负,明明遭罪的都是自己。   “唔……唔。”毕剔挪动着自己的身子,将求救的眼神扫向了桌子边的陆谏。   “再叫,本姑娘再捏断的,可就是你的骨头了!”   “……”   “这下子,看你还服不服!”   ……   毕剔被折腾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陆谏终于也看不下去了。且他酗酒,头也疼得很,不耐听他们俩吵闹。   “够了!”   声音一出,俩人同时安静了下来。   “这位姑娘,这训也训了,可否先放开他?”毕剔泪眼汪汪的看着陆谏。   蒋沉欢这会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动作极为不雅,在他面前显得鲁莽了些,手上力道立刻松了一半,毕剔这才挣脱了出来。而后蹬蹬蹬跑到了陆谏边上,惨兮兮的揉着自己的手腕,哀嚎一片:“可疼死老子了,哎呦喂!”   有陆世子在边上,毕剔莫名心里有了底气:“你这野……姑娘,到底吃什么长的,力气这般大。”   蒋沉欢顾忌着陆谏,到底没动手,只是冲着他暗示性的挥了挥拳头,见他老实了,才对着陆谏道:“方才小女有些冲动,失礼了。”   这幅样子,跟方才动手的人半点找不到相似的。   只是冲动?!那都直接动上手了,还冲动,再说哪个姑娘失礼能这般的,毕剔暗自里嘀咕:虚伪。   陆谏倒没说什么,也完全没在意蒋沉欢的转变。   他今日本就心情不善,还碰上这俩个聒聒噪噪的人,吵得他头差点炸了,只觉得今日实在不是适宜出门的日子。不然的话,也不会瞧见那些个让自己烦心的场面。   马车停下的时候,蒋沉欢有些不舍的对着陆谏道:“世子就此别过了,但世子的大恩大德,小女改日定会相报的。”   陆谏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   心里自然是没将她话放在心里。   边上毕剔像是看出来什么似的,有意气她:“我说你还是快走吧,想要报咱们世子恩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真的。”   蒋沉欢一听他说话就来气,瞪着他:“你不说话能憋死吗!要不是的话,我还真不介意再教教你!”   毕剔自然是打不过她,这会撑开扇子,气呼呼的扇风,倒是真不说话了。   下了马车后,蒋沉欢实在没忍住,对着陆谏道:“幼年时,世子也救过我一次,世子还记得吗?”   她满是希冀的眼神,最后在陆谏摇头的那个动作里暗了下去,最后放开了手,帘子盖了下去。   马车重新动起来的时候,揉着方才伤着的手腕,毕剔没好气道:“这凶丫头可总算走了。”   陆谏白了他一眼:“方才人在你怎么不说。”   毕惕难得憋红了一张脸,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委屈道:“方才我被那凶丫头欺负,你怎么也不帮帮我?”   陆谏淡淡道:“被个姑娘欺负,我帮你,你好意思?”   毕惕就知道这厮没好话,顿觉自己跟他说话都在浪费时间,只用怨念的眼神瞅他:“你说你,平日里不见得有这么好心,这难得好心些,怎么就救了这么个只会使蛮力的凶丫头。”   毕惕摸着自己的手腕感慨,到这会,他手腕还疼的厉害。   不过想到这,他还想起方才凶丫头说的话,好奇道:“话说世子,您从前难道还真救了那凶丫头?”   陆谏心情不好,说话也没怎么好气:“救不救的我哪知道,方才你没看见我摇头了吗。说来平日里看你不是挺眼尖的,怎么今日跟个瞎子似的。”   毕惕听着陆谏的话,不甘心道:“世子您这话可说清楚了,什么叫我眼瞎!那凶丫头我瞧的可仔细了,虽说长得还算不错,但就那性子,真跟个刀剑铁片似的,逮谁捅谁,往后这谁要是看上她,本公子绝对要上去笑话他几番,那人绝对是个瞎子。”   陆谏淡淡的撇了他一眼,颇为无奈:“我有说,是让你瞧人家长不长的好看?”   这一下,被毕剔蠢的他都不想骂他了:“你没瞧见方才她别在腰间的那把小刀?”   “小刀?”毕惕仔细的回忆了下。   “你平日里喜猎奇,那小刀的样式你应该看的出来。”   毕惕这会已经想起了那野丫头腰上别的刀。   那小刀与平日里所见的刀不同,是弯月状的,外壳套着繁复的花纹,初始他还多瞧了两眼。   “是辽国的贵族物件。”毕惕蹙着眉,这可不多见呀。   陆谏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还没想明白,“还有她那腕间的首饰。”   毕剔沉思道:“是条蛇。”   “京城可没几个女子喜欢这样的花式。”陆谏不咸不淡道,“一个野丫头,若是无权无势,会佩戴辽国贵族才会有的弯刀?”   毕惕瞬间惊坐了起:“你是说那野丫头可能是辽国派过来的探子?!”   陆谏深呼了一口气,差点一脚给他踢下去,平日里挺精明一个人,怎么碰上那丫头脑子就木了:“若是辽国会派这么一个横冲直撞,还来逛青楼的女探子,那我倒对辽国没那么担忧了。”   毕惕说完,也觉得不可能,讪讪摸了摸鼻头:“呵呵,我也觉得不可能。”   话越说越小声,可这若不是的,那野丫头到底是什么来路?   “我最近听说,蒋将军要回京了?”陆谏提醒道。   毕惕听到这有些激动:“是的,前几日圣旨就到边关了,大概再过半个多月就要到京城了吧。蒋将军镇守咱们边关也快十年了,也算是劳苦功高,这次回来,怕是封赏不少。”   要论这本朝上下最让毕剔折服的,不是他家的丞相老爷子,而是这位蒋威虎:“说来也是奇怪,这蒋将军镇守边关守的好好的,这怎么突然之间就给他调回来了。”   陆谏叹了口气,心里不明白平日里瞧着挺聪明的人,怎么这会脑子跟个被驴踢了似的,“蒋将军有个独女,十年前与蒋将军一同去的边关。”   “那姑娘说,她姓蒋。”   毕惕这次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脑子终于转起来了,瞪大了眼:“你是说,方才那野丫头是蒋将军的独女,蒋沉欢?!”   毕惕一脸跟吃了耗子似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9 22:51:43~2020-05-21 22:2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泽桃太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泽桃太郎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张妤回府后, 先去了张单院子。   今日事情按着她想的进行,她心情还不错, 见到张单时, 还将今日买的一些零嘴一股脑的给了他。   张单前些日子玩的有些欢, 张鸣成这几日看他出门多, 又严管了起来,所以这会见到张妤给他带的玩意,欢喜很。   “阿姐今日这般欢喜, 看来与顾表哥玩的很开心呀。”   张单手里捏着个小玩偶, 话只是随口说的。   关于那些事, 张妤没跟张单解释,毕竟说起来复杂,所以张单一直不太清楚。而关于那日张妤的不对劲, 张单只以为她真是不舒服,那日后还常常让小山给她送补药。   张妤这会顺着他话笑道:“是啊,本来以为看不到热闹的马戏了, 没想到今日运气不错,真见着了。”   张单眼睛亮了起来:“马戏?是西洋那边的马戏?好看吗?”   张妤挑了挑眉,道:“好看, 可好看了。”   英雄救美的戏码,烂的不能再烂。   “那猴子真的能钻火圈?”张单这会连玩偶都不在意了。   “能, 不光钻,还往里跳,烧死了也不知道。”张妤道。   “还往里钻!那也太吓人了吧。”张单心有戚戚。   而后再问了几句, 张单有些哀怨道:“要是我也能见着就好了。”   等离开的时候,张单仍显得蔫蔫的。   张妤摸了摸他的脑袋,叹气。   张鸣成一直想在京城贵族中站稳脚跟,但京城就是一滩深水,深不见底。   长公主插手朝堂事物,本就站在风口浪尖,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都是引火烧身的。他们和长公主府挂上钩,在外人看来,那就是和长公主府同出一气的,张单往后真的中了举,想必也改变不了什么,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这么一想,张妤的面色有些发紧。   但没过多久,在路过陆谏门外时,被他打断。   陆谏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会摆了张椅子,正肆无忌惮的坐在了院子门外。   他本有些闲散,但在看到张妤那一瞬,收敛了几分散漫。   张妤挑了挑眉,正打算绕开他回院子,但刚迈了一步,陆谏开了口:“我今日撞见你了。”   他手里正捏着个毛球,有些心不在焉的逗着阿八。   旁边,阿八吐着长舌,气喘吁吁的盯着他手里的毛球,张妤没停步。   “你看着很开心。”   陆谏的毛球扔了出去,恰好滚到了张妤脚边。   阿八磨蹭着不敢上去,在陆谏周边焦躁的转圈。   张妤看了两眼毛球,最后终于停了下来,抬头望着他:“世子到底想说什么?”   陆谏同样直视着她:“你喜欢他?”   张妤愣了许久,才察觉到他说的人是顾经知。   她蹙了蹙眉:“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这些事,都不是世子您该管的,还有我想提醒世子您一句,您既然这般厌烦我,那还请往后关于我的事,您少搭理。若是您担心的是怕我忘了欠你的事,大可不必,我还记得。这样,我可以走了?”   陆谏表情微顿了下,一同皱了眉:“我讨厌你?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了?”   这还用说吗?   不说见着她的时候,就阴阳怪气的,就说因着前些年的那事,他们什么时候好好说话过。   张妤好笑道:“世子不是讨厌我,难不成还喜欢我不成。”   原本是句笑话,没想到陆谏却未再开口。   他遮了眼皮,低垂着眉眼,这幅静默的样子总瞧得人怪怪的,看的张妤心里发毛。而后一个劲的摇头,想甩开这乱七八糟的念头,告诉自己若是陆谏真喜欢她的话,还不如相信毕剔之前做的事,都是喜欢她的表现,来得更容易接受些。   后一刻,陆谏突然站了起来,长腿一跨走到了张妤边上。   俯身低头:“姐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气息清冷,混合着他略微有些低沉的声线,像是特意在蛊惑着什么。   他如今已经高出她一个头的距离,这会因为他的动作,张妤甚至些微感觉到了莫名的压迫感,那是男子比女子天生具有威胁的压迫感。   耳边温热的气息,混合着清酒的味道,弥漫在鼻尖,像是要将人灌醉了。   这些使得张妤心头莫名有些慌乱,她像是这会才发现,当年那个孩子不过她肩高的小孩已经长大了,长成了如此这般具有攻击性的少年。   甚至她不敢如此近距离的抬头去看那张比幼年时更灼目的脸,她察觉到这会自己心思有些乱了,这让张妤产生一丝戒备。   她往后退了半步,平息自己的气息。   “世子今日想必是喝多了,还是先回院子醒酒吧。”张妤低垂着头。   然后刚才那半步,像是刺痛了陆谏的眼睛。   他攥紧了手,直起了腰,一脚踢开了方才的毛球,嘴上道:“多谢阿姐关心,只是今日瞧阿姐这般欢喜,我心中实在不快,就多饮了几杯罢了。不过阿姐别欢喜的太早,我心中不快,也定不会让阿姐所愿的。”   阿八狂奔着叼回了陆谏踢走的毛球,噗嗤噗嗤的跑回来了。   嘴里咬着球的阿八用球顶着陆谏攥紧的手,似是要让他再扔一次。   陆谏抬了手,却不是去拿阿八手嘴里的球,而是动手拔下了张妤头上那根碍眼的簪子:“这东西,看着碍眼,我就替阿姐先收着了。”   说完气冲冲的回了院子,只留下原地还叼着毛球的阿八,摇着尾巴。待阿八看了一眼只剩自己和张妤在外头时,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跟着跑进了院子。   张妤松了口气。   她倒没怎么生气,那簪子是顾经知的,刚才她一直忘了摘,这会被陆谏拿去也好,不然等会她也是要扔的。   只是刚才自己的不对劲惹她心烦,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由于陆谏那张脸太招惑的缘故,想必随便哪个姑娘处于她之前的状况,都稳不住心神的。   回院子后的张妤,心思已经定了不少。   忆起陆谏的话,又招了采禾过来问话:“之前吩咐你的事,都安排妥当了?”   采禾点了点头:“姑娘放心,都照您的吩咐做了,柳如玉跟顾公子偶遇的事,已经都安排下去,还有,顾公子身边也已经有三个小厮看着了。”   张妤嗯了声,不过还是不安道:“记得,小心点,不要被人发现了。”   采禾点头。   张妤随后又嘱咐了几句,才让采禾下去。   她在几日前,就吩咐了了采禾,不光派人看着顾经知,以后有什么一举一动通报给她。还有的就是,安排他和柳如玉相见的事。   前世,柳如玉费劲了心思,与顾经知偶遇了数次,就是为了与顾经知产生交集。这世她不光不阻碍,还帮他们牵上线,她就不信,凭顾经知那性子,美人盛邀之下,还能不下套。   柳玉如被人整个装进麻袋的时候,慌乱不已。   而后她就被打晕了。   打晕前,心头只有一个念头,绑她的人到底是谁,竟敢白日里,在京城撒野。   等醒过来,柳玉如发现自己躺在地毯上。   地毯绵软细密,不是普通人家用的起的,绑她的人怕是位大人物。   柳玉如顿时心里更加慌了,她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还是自己那整日里喝酒打人的死鬼得罪了什么人,才会如此。   她有些担忧,自己那泼皮赖猴的丈夫,到底会不会拿钱赎自己。   拿下她布袋的人松开了她嘴里的布条,不过没有解开她蒙住眼睛的布条。   随后,前方传来一个声音:“你就是柳玉如?”   这应当是个少年的声音,听这语气,少年应当身份尊贵,不然的话也不会这般有气势。   柳玉如有些纠结自己到底该不该应,旁边解开她头套的的人离开前警告道:“月月小心回答,不然我怕你闪了自己的舌头。”   关门声响起,房内似乎只剩下她跟那少年。   如今自己成了砧板上的鱼,柳玉如不敢起别的心思,急忙应声:“妾身正是柳玉如。”这少年既有能力捆了自己,自然是有能力杀自己的。   “眼光还真不怎么样。”少年似是低声嘲讽了一句。   柳玉如没听到,只觉得他在嘀咕些什么,不安的动了动身子。   因为视线受阻,以至于她的听觉十分敏锐。   少年的声线偏低,说话时不高不低,有来自上位者长期的威严,也有独属于少年身上矜贵气势。   她今日穿了身薄软的衣饰,方才挣扎了番,她感觉自己肩上的外衫似是有些滑落了,但她没觉得羞怯,反倒动了动手臂,想让那衣衫滑落的更下去些。   她知道自己长的不如那般美貌,但是她对自己的身材却非常自信。尤其是自己那身如玉的肌肤,真真是应了自己的这个名字。   她心底暗想,若是这少年因此看上她,也是好的。   柳玉如掐着嗓子,柔声道:“公子,可是玉如说错了什么?”   柳玉如不知道的是,此刻对面的人并未看她,于是她这一番姿态,完全白费了力气。   此刻的少年,正冷眼瞧着手里的那根簪子。   “柳玉如,家住长柳街,生父柳升行,生母不详。于顺德十七年庚历十三嫁与王勇为妻,初始夫妻情深,王勇从商也略有薄产,但其后王勇生意败落,此后沾染上赌性,嗜酒沉迷,对其妻不是拳脚相加,便是蛮力辱骂,我说的可有错。”   柳玉如僵住了身子:“公子说这些,可是何意?”   “我若是说,而今我有个法子能让你摆脱你那嗜酒的夫君,你可想要?”少年那些话,就像是把钩子,将她心里头的想法全都钩了出来。   话一入耳,柳玉如就愣住了。   方才那点小心思全都收了起来,半开玩笑道:“大人您说笑了,奴什么时候要离开夫君了,若是被夫君知道了,奴可就没命了,大人您可莫诓我。”   年轻嗤了声,继续道:“顺德二十二年庚历三十,一女子与周成宁相约邕城街头,俩人一同赏景,而后女子去了他家中,约莫一个时辰后出来,出来时整了整衣衫,你说这女子与那男子在房中一个时辰,是干什么去了呢?”   柳玉如只觉得脊背发凉。 第46章   她与表哥周成宁的事做的隐蔽, 她自以为没人知道。   然如今这个不知道何方神圣的少年,竟在不知不觉间将她家底查了个干净, 就连这种隐秘的事都被查了出来, 她不得不害怕。   当然最让她恐惧的, 是她不知道少年到底意欲何为。   “还有前些日子, 你雇了两个江湖莽汉,先是命他们在建安街守着,待你招手的时候, 便让他们与你演了一场追债的戏码, 这也没错吧。”   柳玉如瞬间感觉自己的喉间, 被一只手狠狠地掐住。只要那只手轻轻用力,就能让她丢了性命。   她变了脸色,抖着身子磕头道:“大人, 妾身错了,只是这事全不怪我,妾身也是一时鬼迷心窍, 才会听信旁人言,骗那公子的,还请大人见谅。”   柳玉如这会还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慌的有些冒汗,她向着声音的方向急忙爬了两步, 慌乱的辩解:“大人您既然查了妾身的家底,那想必也查出这事并不是妾身自己的本意了吧。这事全是别让让我做的,妾身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这事说起来, 柳玉如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前些日子,她好端端的走在路上,却莫名被人推了一把。   等她正想讹人一笔银子时,却发现那撞了她的人早就不知所踪了,气的她登时便破口大骂。但骂着骂着就发现了不对劲,她发现怀里多了一封信,那信封厚实,里头怎么都像是装了几两碎银子。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赶忙将那信封捂好了,而后回了屋子,才小心打开。   信封里除了几两碎银和两张银票外,还装着两张纸,其中一张是张男子的画像。   她起初还不明白,待打开另一张时,才恍然大悟,也由此激动又兴奋。   那张纸条上没有署名,只写着让她于哪时哪日,在建安街等着,待画像上的男子出现时,便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其后,不管事成与否,三百两银子全都如实奉上。   而这三十两银子,只是定金。   柳玉如那会虽然觉出了些不对劲,但她承认,她真的被那几百两银子给诱惑了。那人开的条件太过于诱人,她便是觉出了不对,可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赌了一把。   柳玉如额头贴在地毯上,脸苍白得也跟玉石似的。   陆谏没有开口。   他沉默着,兀自在想些事情。   柳玉如说的,与他知道不差。   起先照他的打算,原本是想借着某次意外,将顾经知的双腿打断,但无意间,他发现了件不寻常的事。   那便是顾经知最近几日,都有人跟着。   查出是张妤的时候,他十分吃惊,于是便让言清加紧着查清楚。   之后,顺藤摸瓜,陆谏找出了柳玉如。   这一下,知道张妤并不是真心想嫁顾经知后,陆谏心里的那根弦就松开了,一直阴沉的脸这几日也好了许多。   虽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但陆谏打算顺水推舟,“你先将那信拿出来。”   柳玉如以为他这是要查证是否真实,赶忙点头:“那信现今不在妾身身上,不过就在妾身平日里做豆腐的房里,在小灶左边的角落,用几块瓦片和柴火挡着。”   陆谏抬头朝着言清看了一眼,言清立刻会意,立刻拱手退了下去。   房间内,柳玉如因为看不见俩人的动作,焦急道:“大人,还请您相信,妾身真的一直本本分分的,不可能得罪过您的,若是从前真有什么得罪贵人您的地方,还请您告诉妾身,妾身一定将功补过,关于这事,妾身真的是受人蛊惑,无心之过,还请大人您手下留情。”   “你放心,我对你的性命不感兴趣,况且我也不是来向你兴师问罪的。”   虽然听他口气不像是说假话,但柳玉如仍是不敢松下那口气:“大人大人有大谅,自是不屑跟我等粗鄙妾身才计较的,多谢大人。”   “不过我方才说的话是真的,你不考虑考虑?”陆谏又重拾了方才的话。   柳玉如愣了一会,而后才想起他说的,是能让她摆脱她现今夫君的事。   王勇自从生意落败后,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个人,在外头欠了不少的钱,她被逼着还了几次欠款,可那是个无底洞,怕是她把自己都搭进去,都填不满王勇欠下的那窟窿。这也是柳玉如看到那封信后,鬼迷心窍的其中一个缘由,毕竟,那笔银子太诱人了。   不过这事就跟她之前捡银子一样,也太玄乎了吧?之前的银子拿了,这会连她最想的事都能给她办了,好事都让她赶巧了?   柳玉如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您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只是看你愿不愿做罢了。”   柳玉如还是有些不信:“大人,你别不是诓妾身开心吧?”   陆谏催促道:“你若是再犹犹豫豫的,可别怪我将这些事全给你捅出去!到时候你可别哭着回来求我。”   柳玉如这才意识到,自己哪还有什么选择权,明明把柄都在人家手里握着,是生是死不过人家一句话的功夫:“妾身僭越了,还请大人告知妾身需做何事?”   “你还记得前几日你讹诈的那个公子?”   柳玉如点点头。   陆谏继续:“你可知,他是谁?”   柳玉如有些困惑的摇了摇头:“妾只知这位公子有些身份,但具体的是不清楚了。”   上次她也跟着那公子去了一趟府上,瞧着那公子家室应该不错,这让她一直有些心动,摇摆不定。   陆谏轻嗤出声:“身份?他算什么身份。”   柳玉如听他说的轻蔑,更认定这位的来头,怕是不小。   “他刚来京城,能算什么人物。不过他家中略有薄产,也算是小官小吏,配你,绰绰有余。”   柳玉如一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警铃大作,斟酌道:“妾身蒲柳之姿,怎能得入顾公子眼,之前的事,不过是顾公子心善罢了。再说妾身是有夫君之人,怎能配得上顾公子,大人您真的说笑了。”   陆谏挑了挑眉,对于她说顾经知“心善”这个字眼,觉得好笑:“可据我所知,那日你离开后,他甚是依依不舍吧。对了,前两天,你们又见了一次吧,让我想想他说的话,好像是姑娘甚美,一见倾之……吧,我都有些忘了,要不你来说说,让我记记。”   他这话太过直白,便是柳玉如都有些羞。   “大人许是记岔了,那日真是偶遇,且顾公子真的只是夸我相貌好,并未做其他的事。”柳玉如是耍了些小心思,不过也是那顾公子真对她有意。   只是,他总是对她若即若离的,似是在顾忌着什么。   陆谏哼了声后,道:“我不想管你现今到底有没有存心思,但是之后,我希望你最好存了心思,且付诸行动。”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让她勾引顾经知?   “这?”柳玉如面色犹豫。   “我可没什么多耐心,若你不想做,再推三阻四的话,我自去找别人了。”   柳玉如跪伏在地上,急忙解释自己纠结的缘由:“妾身万不敢推却,妾身犹豫,是因为妾身已经有了夫君,恐怕这事不好办,还请这位大人明鉴。”   陆谏倒没觉得为难:“这有什么难办的,你说你要是怀了身孕,那该当如何?”   柳玉如整个人宛如当头一棒,像是被突然敲开了一道缝,那里头有手,拼命教唆着她:“可妾身身份低微,若是遭了顾公子厌弃……”   “这事你自不用担忧,若是真出了事,我自会替你担着,这事要是办好了,那顾府人的位置可是你的,你不心动?你可要记得,机会不常有啊。”   柳玉如心里头突突的跳,然而顾夫人这个位置实在是太诱惑人了,比那几百两的银子跟诱人,诱惑的她完全没有心思深思熟虑,这人到底是不是在诓他。   “敢问大人,为何要选择妾身?”   陆谏笑了笑,却更像是嘲讽:“因为你聪明啊。”   柳玉如不懂。   “关于讹诈顾经知的事,你不找熟识之人,偏偏找了两个江湖莽汉,想必就是担心东窗事发后,你也会一并受到牵连,所以你找了两个不相熟的江湖莽汉。若是到时候真出了事,你大可将这事推在那两个莽汉身上,只说是受他们胁迫,毕竟信封上的事,谁也不知道。想必就算他们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毕竟你这么一个有夫之妇,又是那般大笔的银子,平白无故的,哪个傻子会替你还,怎么瞧都像是笔亏本买卖。再不济,要不就花点银子,将那俩人都给杀了,客死他乡,这事想管起来也麻烦,我说的,有错?”   柳玉如倒不吃惊他猜出了自己的想法,毕竟这人恐怕是她永远碰不上的人,知道这些也不奇怪:“大人聪善,妾身无话可说。”   刚说完,柳玉如就听见自己手边落下了一个物件,“这是那顾经知的物件,戴上吧。”她探手去取,是根簪子。   戴上后,听见那人道:“配你,还挺合适。”   柳玉如不懂他的话。   “你就说这是上次一女子在路边落下的,你捡着了,这才想着上府归还于他,可记得了?”   柳玉如点头。   “这见面的机会有了,你可别让我失望。”   柳玉如磕了个头:“还请大人放心,妾身不会让大人失望的,只期望到时候大人言而有信。”   “哼,你若能做到,自然如你所愿。”   柳玉如听完这句,就再次被人敲晕了。   处于阴影处的陆谏走了出来。   他一身绣着金丝的衣袍,在阴影处也像是发着光亮,衬得那张俊美的脸,像是染了光的玉石。走到门口,对着门口的侍卫道:“带回去吧。”   侍卫拱了拱手,重新将柳玉如套上袋子,带下去了。   陆谏看着侍卫将柳玉如像是抬木桩一样将她抬出去,幽幽道:“人啊,都是贪心的。”   “世子,这俩个可要一并带下去?”另一个侍卫指着屋子角落,听到他问话后,瑟缩着身子,发抖的俩人。   作者有话要说:  陆世子打卡日记:没有姐姐的一天,想念。 第47章   陆谏像是这会才记起这俩人。   命侍卫将蒙着眼的俩人拖过来后, 陆谏屈膝半蹲于他们面前,轻笑道:“方才你们做的不错。”   仔细看, 这俩人正是之前在建安街见到的那大汉和瘦小的男子。   俩人一听见他说话, 被绑住的手脚立刻向着他的方向挣扎, 挪动的身躯似是想说些什么, 但他们都被堵住了嘴,于是这会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顶着那大半张被蒙住的脸, 向着他磕头求饶。   “放心, 我不打算杀你们。”   大汉和瘦小的男子松了口气。   “先将他们的嘴松开吧。”这话是对着侍卫说的。   片刻后, 等终于能说话的时候,大汉粗壮的身子颤抖道:“好汉,我们俩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方才你也听那女子说了,这全都是她让我们兄弟俩干的,我们只是拿人钱财, 替人消灾,再多的事真的不管我们的事了。”   大汉说完,瘦小的男子一同点头:“是呀大人, 我们也是被蒙骗的,还请您放我们一马, 若是您想让我们离开京城的话,我们哥俩二话没有,保管出了这门, 就忘了这事,再也不来京城。”   “哼,你觉得我会害怕被别人知道?”   大汉和瘦小的男子沉默了。   “你们若是敢乱嚼舌根,我保证你们绝对会比死还难受。”   大汉和男子磕头:“不敢,不敢,小的们自是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而后一再保证,今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陆谏倒没怎么担心:“行了,放我自然会放的,不过需要你们办件事。”   俩人奋力的点头。   “刚才柳玉如的话,想必你们也已经听着了吧,她那般算计你们,你们不生气?”   大汉和瘦小的男子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面上有些迷惑,一时支支吾吾了起来。   听到柳玉如算计他们的时候,他们自然是气愤的,只是不知道陆谏这话的真实意思。   “既然你们气愤,现今又知道了她的目的,可知道接下去该做什么了?”   大汉和瘦小的男子不说话。   “果然是两个蠢货,难怪被个女子给耍了。”   大汉和瘦小的男子磕头求饶,“小的们愚昧,请大人赐教。”   陆谏笑了:“既然有了把柄,可不就是往后最好的威胁把柄嘛。”   大汉和瘦小的男子这才反应过来。   陆谏当然是没在意他们在想什么:“不过记住,至少得等人家成为顾夫人后,往后才能一直多威胁些银子呀。”   来人被带下去的时候,言清已经回来了。   他手上拿着一封信,递给了陆谏。   打开,正是柳玉如嘴里说的那两件东西。   陆谏淡淡的撇了一眼后,重新收好。   陆谏回府时,走的方向是院子的反方向。   言清本想提醒,但见着他走的方向后,立马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中院练武堂,张妤正在监督张单练武。   在张单练武这件事上,张妤十分认真且执着。   刚开始时,张单是十分抗拒的,但奈不过张妤,且廖指挥已经被请了过来,于是半胁迫式的,张单练了起来。后来,还是张单自己瞧着练武有些益处,才心甘情愿的练。   陆谏进来的时候,张妤坐在椅子上,正拿着本什么册子在瞧。   她这几日都让人跟着顾经知,每日将他的行动细则写下。这会在瞧到他和柳玉如在她安排下,偶遇的那一次说了什么话,冷笑了一声。   不过倒没怎么生气。   陆谏十分自然的在另一侧坐下。   张妤感觉到旁边有人坐下,立刻收了手中的册子,待瞧见那人是陆谏后,蹙眉道:“你来干什么?”   陆谏挑了挑好看的眉,笑道:“怎么,这府里有我不能来的地方?”   口吻霸道,但确实是实话。   不过张妤的话却不是真的赶陆谏走,而是真的困惑。   要知道,前几日他才刚跟自己甩了脸子,怎么这几日突然跟变天似的,你瞧这会,说笑就笑的,全看不出那天的阴沉。   张妤一贯看不明白他,这会决定不理会,想必等他自己厌烦了便会走了。   “站好了,东瞧西瞧什么呢!”正中央,是一脸肃穆的廖指挥使在呵斥张单。   原是方才陆谏进来了,扎马步的张单有些分心,总是时不时去瞧他们。这不,又被廖指挥使给训斥了。   张单瘪了瘪嘴,再不敢乱看。   这边,廖指挥使训斥完张单后,冲着陆谏拱手作揖:“世子。”   陆谏挥了挥手,示意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廖将军点头,一张严肃的脸没什么变化。   这边陆谏瞅了两眼张妤,见她不理自己,也不着急,伸手招了言清过来,与他耳语了一番。   没过多久,言清端着一盘鱼,一道烧鸡,外加一壶茶过来了。   张单练武早就饿了,这会闻着味不由自主的将视线又转了过来。   张妤瞪了眼他,张单缩了缩脖子,十分恋恋不舍的将头转回去,转回去后,还舔了舔唇。   马步扎的并不怎么专心。   张妤瞪完张单,又看向了陆谏,眼底大有不认同的神色。   陆谏却丝毫未有不适的感觉,反而悠哉乐哉的翘着二郎腿,吃了起来,边吃边道:“哎呦,瞧瞧这鱼,真心不错,府里的厨子近日有长进嘛。”   张妤听的心烦,这下子再也看不下去册子了,一把将册子垫在了手腕下,“世子,您这样,不大好吧?”   陆谏无辜道:“我这是饿了,用膳总没错吧?还是,你也想用点?”   他笑着替她夹了一筷子。   鱼到嘴边,张妤闭了闭眼,深呼吸了口气扭过了头。   陆谏撇了撇嘴,自顾自收回了筷子,吃下了自己夹好的鱼。   这边廖指挥使见张单扎马步不专心,立即便叫停了,而后丢了把剑到他手上:“今日,你就先练这个吧。”   张单前几年都练的是拳脚功夫,这几年才开始练自己能使的兵器。   拿上剑时有些不稳,趔趄了两下,之后更是没耍两下,廖指挥使便蹙了眉。   张妤也跟着蹙了眉。   陆谏见她一双眼睛都盯在张单身上,登时放下了筷箸,拍了拍衣袖站了起来,随后向着张单走去:“这吃饱喝足,也是时候动两下了。”   他随意的挑了柄细长的剑,立在了张单面前。   张单有些错愕,陆谏道:“怎么,跟我比试你还不愿意嘛。”   边上廖指挥使已经替他答了:“这练武最是需要陪练才能增长武技,世子出手,本官放心。张单,你就跟着世子比试两下吧。”   张单没法拒绝,一脸苦瓜脸。   他哪是不愿意,他是一点都不想。   他余光求救似的去瞧自家阿姐。   张妤这会不得不把视线投到陆谏身上,陆谏察觉到后,冲着张单哼哼道:“我先让你三招。”   张单知道不得不比后,硬着头皮将剑举了起来。   三招下来,陆谏步子都没多踏几步,毫发未伤。   他握拳咳了咳,暗示般的看了眼张妤:“我现下可动手咯。”   而后陆谏眼神一变,耍了个剑花后,十分凌厉的一剑刺向了张单。   他气势太猛,便是张妤都吓的站了起来,不过好歹他还知道分寸,挑手打落张单手中剑后,剑锋离着张单脖颈几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张单方才没反应过来,这会反应过来了,立马举手投降:“我输了我输了。”   张妤有些不争气的看了眼张单。   陆谏扔了剑,有些得意的看了眼张妤,走回位子时倒是认真提点道:“手腕力道不够,出手速度也不够狠,得多练练手腕。”   张单瘪了瘪嘴。   旁边廖指挥使一脸严肃的对着张单道:“还不快多谢世子赐教。”   张单不情不愿的,握着自己被打的手腕道:“谢世子。”   陆谏却没看他,只得意的看着张妤道:“过几日,京城许会有件热闹事,你可要好好听听。”   说完就潇洒的走出了中院,给张妤留了给背影。   回院的时候,言清明显的感觉到,世子的心情相当不错。   院子里,廖指挥使见张单垂头丧气的,道:“你也别觉得气馁,陆世子手上的功夫,是本朝最好的几位武将教出来的,便是我,也只是他平日里提点的武教之一。不过,你若真想下次比赢他,便加紧练吧。”   这般一说,张单小脸上有了几分坚定,重新握着剑练了起来。   然廖指挥使有些话却没说完,他方才只是为了激励张单,毕竟习武者当应有好胜心,但他没说的是,恐怕张单就算是之后真的日日习武,也比一定能赢。   张妤这边叹了口气,见张单这会心神专注了不少,朝着廖指挥使轻声道了别,便离开了。   关于热闹事,张妤是在一个月后听闻的。   京城最近传了桩笑话事。   建安街素有豆腐西施之称的柳玉如,竟然怀了旁人的孩子。   而被捅出来的奸夫让人热血沸腾,竟然是某个刚来京城的小官嫡子。   有人说他口味奇特,有人说他品味非同。   当然,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占了大多数。   本来这就是桩酒余饭后的笑谈,然那柳玉如的夫君却不是个好惹的。   当下便去了那奸夫府上闹,说自己这脸面丢光了,说自己要休妻。   明摆着就是要讹银钱。   这事也是经由此,越闹越大。   后来,竟还被宫里的皇上知道了。   隔日,就传出听闻此事的皇上发了怒,言说伤风败俗,又道稚子何其无辜。   引得那小官匆忙花了大笔银子,安抚了那女子的夫君与其合离,又责令其子,娶了那妇人。   一时之间,坊间颇为笑传。   甚至有其好事者,将其编为了打油诗。   顾家郎,娼家妇,   眼一抛,腿一跨,   妇人还做新嫁娘,   也有嫉妒那妇人的。   这一飞冲天,直接撞下个金窝蛋,可不是福气?   “你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让你娶你表妹,你可倒好,人没给我娶着,先把一个娼妇的肚子给搞大了!”   顾承义想到此,又气的火冒三升,面色通红,跟着棍子就打了下去,十足十的力道。   顾经知咬着牙低着头,仍旧被打的哀嚎不止。   他其实心里肠子也悔青了,这事他没想过会传出去,他原本以为只是一次风月情事,毕竟谁也没想到会闹到这般大,竟然闹进了宫里。   说来也是奇怪,宫里的皇上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这样一想,他就更后悔了,若是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怕是他自己也抵挡不住那般柔美低沉,暗带情欲的挑弄。   顾经知泄了气。   顾承义心里是真气,打的也不轻,没两下就将顾经知打的闷声哼哼。 第48章   顾大夫人这会终于忍不住了, 哭着冲到了顾经知身边,跪在地上握着顾承义的棍子不让打:“老爷!您不能这么狠心, 这可是您唯一的儿子, 也是咱顾府唯一的嫡子!”   顾承义这会正气头上, 红着眼瞪她:“你给我让开, 都是你宠起来的好儿子!今我不打死他,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顾大夫人哭哭啼啼:“这不就是娶了个妇人嘛,怎么就死不死的, 你别咒咱们经知。”   顾经知被打全身疼痛, 接着顾夫人的话, 气喘吁吁的求饶:“爹,我真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我吧!”   俩人一唱一和的, 将顾承义气的半死。   顾大夫人是个妇道人家就罢了,可顾经知呢,好歹也是读了几年书的, 怎么连这点都没看清,他气极,指着顾经知的鼻子骂道:“你还敢求饶,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出闹的, 不光你的仕途算是完了,便是我,也彻底没戏了!”   顾大夫人不解, 睁着那双泪眼抱怨道:“老爷您说什么呢,就娶一个妇人罢了,丢脸就丢脸些,等日后她生下孩子,直接休了便好了,能有什么。”   顾承义听她话,气的也不想跟她解释:“你懂什么!慈母多败儿,我看经知会做这般大的错事,你也有错!还不快给我让开!”   这事本来也就是坊间一件笑话,等时日久了也淡了,但是现在被宫里头的皇上知道了,还指名道姓的骂,往后不说他,便是经知的官途,都不一定能走得好。   这般怎对得起他抛了大半身家,来京城。   更何况,这下子他与张鸣成彻底是结了梁子了。   顾大夫人嘟囔了两句,但就是不让,哭哭啼啼的想去抱顾承义的腿:“老爷你不想说那便不说,只是知儿都说了知道错了,你就饶了他吧!”   顾大夫人早年间长的也算是标致,尤其那双眼,哭起来简直能将人的心给哭化了,从前顾承义就是见了这双眼,耐不住躁动,才娶的顾大夫人,然而现在——   他可还没忘记今早上去当差的时候,那些官僚恭喜自己时的神色,摆明着就是在看自己的笑话。   可不是嘛,自己的儿子和个妇人生了事,还被宫里皇上知道了,最后不得不娶,可不就是桩笑话。   一想到这,顾承义就觉得自己这张老脸没地方搁。   由此想到之前为了应付那妇人泼皮赖猴的夫君,付出的大半身家,顾承义就更气了。   顾承义气头上,直接一把踢开了顾大夫人:“将夫人给我拉住!”   几个丫鬟上前,拉住了倒在地上的顾大夫人。   随后顾承义重新拿起了木棍,一棍接一棍的敲下去,完全不顾顾经知求饶的话语。   顾大夫人没想到平日里最受不了她哭的顾承义,这会这么不讲情面,这下子是真慌了,她推揉着丫鬟,看着被他打的出气多,进气少的顾经知,一时没忍住,急道:“老爷!你这要是把儿子打坏了,他还怎么拿婚书去长公主府退亲啊!”   然而这一句话,更像是火上浇油。   顾承义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但到底听进去了,只恶狠狠的敲了几棍后,停了手:“这事是你犯下的!你自个去求吧!求不好我看你近些日子也不要在府里住了,是该长长记性!”   顾承义甩了棍子,铁青着脸转身离开。   他暂时还不想跟张鸣成撕破脸,但他现今也没这般厚脸皮上他那找罪。   张妤知道顾经知要娶柳玉如的消息时,一时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她对于这个结果倒没怎么吃惊,毕竟这些日子有关于顾经知和柳玉如的事,她也从中插了手,只是心里头仍旧存了些奇怪罢了。   奇怪的是,这事进展的未免太过于顺利了,总让她觉得哪里怪怪的。   原本她还担心,若是顾经知抵死不认怎么办,那她就算是让人将那些谣言传出去了,想必也不一定能将他如何。   没想到的,是柳玉如的手段,当真是快、准、狠。   便是顾经知想后悔,都没法子后悔。   更妙的是,后头皇上那一茬,好似老天都在帮她似的,顺顺当当的让她将这件事情解决了。   张妤当然不觉得这是柳玉如使的手段,毕竟就她那些手段,也就是些小门小户妇人间的算计罢了,还算计不到宫里头去,也没这般权势,所以这就更让张妤奇怪了。   难道宫里头的皇上还真是听到了这件事,随口一说的?   她不知道其中是谁在其中推波助澜,但总之最后结果总是好的,于她无坏处。   与之相反,张鸣成当然是气坏了。   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张鸣成气的差点将桌子翻了,最后只是在房中摔了不少杯子:“气死了我!那混账玩意!平日里看着还好,没想到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还有顾承义那狗玩意!对着我时满口应的好好的,结果呢,就这般将我的脸面往地上踩!一对父子,都是群上不得台面的破烂玩意!”   “退亲,退亲!”张鸣成骂累了,便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然他刚坐下没一会,下人就有人禀报,说是顾经知上门了。   张鸣成腾的站了起来:“那混账竟还敢来!”   顾经知这次见到张鸣成时,被从头到脚骂了一通。   他到底理亏,又跪又哭的赔罪,不敢还嘴。   只是这般伏低做小似乎并没有让张鸣成满意,最后他还被张鸣成泼了一身的茶水,而后更是让长公主的小厮轰出了门。   顾经知咬了咬牙,本想走了,但最后犹豫了会后,还是笑着给那小厮塞了银子,央求了半晌,只说是张妤听了定是会见他的,才磨得那小厮通禀一声。   小厮收银钱时,只以为自己要被骂一顿了,不过没想到,张妤倒真的去见他了。   后头还让采禾抬着一个大箱子跟着。   到院子门外时,张妤第一眼便瞧见了被拨了一身水渍,面色极差的顾经知,愈发心情不错了。   顾经知一见到张妤,立刻欢喜喊道:“妤妹妹——”   张妤没理他,冷着眉眼,直接让采禾将那一箱子抬到了他面前:“这里头,都是往日表哥送与我的物件,如今既然无缘分,便送还表哥了,也算咱们俩清。”   顾经知没想到她这么绝情,脸上丝毫看不出前几日见他时的羞怯。虽然知道这事说来说去都是他自己的错,但他还是觉得不甘心:“你现今,就这般绝情?!”   “我知道此生是我负了妤妹妹你,全都是我的过错,但妤妹妹你要知道,表哥心底真的只有你。”顾经知面上十足十的后悔难过,他会这般说,就是打赌张妤心底还是欢喜他的。   在张妤看来,却觉得像是在看什么笑话。   到此时,他还要做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不知道在恶心谁。   现今聘书已退,俩人退婚这事也是板上钉钉的,张妤也没了耐心,冷笑着望着他,嘴角掺了一抹嘲意:“表哥你自己觉得说这些话,不羞愧吗?不过表哥也用不着难过,阿妤倒觉得应该恭喜表哥,这将来成了亲,直接做了父亲,可不双喜临门嘛,可喜可贺。”   顾经知急道:“我知道妤妹妹你说这些话并不是本意,你是在怪我,合该怪我,只是我是真的是——”   “够了!”张妤冷然打断了他的话,“我劝你最好不要再说话了,不然的话,我怕我下一刻会忍不住,直接将箱子甩你脸上!”   顾经知有些愣,在他印象里,张妤长得娇美柔弱,不说话,只望着你的时候,会让人想起一朵摇曳的白莲,干净又纯粹。   他没想到,她会这般情绪失控,从她脸上,顾经知半点也看不出她曾喜欢过自己的样子。   顾经知惊愕道:“你……你不是欢喜我的嘛?”   张妤觉得好笑:“你未免将自己看的太重了吧,就你这般——”   张妤从上到下的扫视了他一圈,眼神藐视:“哪点值得我瞎眼。”   顾经知这一下,脸色开始发白。   他突然一下子,像是全明白了之前觉得困惑的事。回忆起她曾经与自己相处时的场面,莫不是在敷衍自己。   顾经知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被玩弄了般,这一瞬间,他内心的愧疚被冲刷的一干二净,指着她浑身发抖:“……这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表哥还是快些走吧,今日”   张妤平静的望着他,并不怎么害怕被他知道,眼底十分无所谓。   她看着暴跳如雷的顾经知,像是在看跳梁小丑。   她告诉自己,要好好的记住他现今的样子,之后才可以在记起往事时,觉得痛快。   她要让他,比她前世还绝望。   “呦,好热闹呀。”   陆谏不知何时过来了,见着指着张妤的顾经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挑了挑,“顾表兄这是怎么了,这就要成亲了,怎么还一脸怨妇模样的。”   顾经知在陆谏出来时,就缩了缩手,这会听到他的称呼,更觉得镶好的牙疼了,颇为不自在,连气都忘了撒。   陆谏过来后,就看了眼见着他蹙了眉的张妤。   故意在她面前晃了两步,晃悠悠的开口:“言清呀,这顾表兄就要成婚了,咱们是不是也该送 物件,只是你说咱们送什么好呢?”   青色衣衫的小厮笑嘻嘻道:“世子送的,想必顾表兄都会喜欢的吧。”   顾经知抖着身子,躬身哆嗦道:“世……子不用破费,小人这就要走了,也不用世子送了。”   陆谏一脸不认同:“那可不行,‘表兄’成婚,我怎能什么都不送,言清,前几日舅舅是不是还送了我几件新鲜玩意,我看就送给表兄当贺礼好了。”   瞧着言清真要回去拿的样子,顾经知吓的立刻便跪下来,急忙摆头:“小人卑贱,当不起世子如此贵重的物件,还请世子饶了小的吧!”   宫里皇上赐下的物件,顾经知是真没胆子敢拿,尤其这位说不定还得怎么折腾他。   陆谏冷哼道:“还知道求饶?可我瞧你不怎么听话呀。”   顾经知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这话,磕了两个头起来:“小的错了,小的这就走!”   “站住!”   没走两步顾经知又硬生生停下了步子,挤出一个笑脸对着陆谏:“世子还有什么吩咐?”   “将你的东西拿走!”陆谏踢了踢大木箱子,“滚吧。”   顾经知拖了箱子后,连滚带爬的上了门外的马车。   见人已走,张妤也不打算多留。   转身回院的时候,却被陆谏一脚拦住了路。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今日,你可觉得畅快?”陆谏问了句奇怪的话。   张妤左右看了眼他,没觉得是旁人假扮的,可怎么说的话完全不像是他的做派。   “还行吧。”   本以为他还会再说些什么,但他却道了句:“我也是。”   便两手叉着背走了。   这日,除了张鸣成外,陆谏和张妤的心情都不错。   张妤还有心情去了张单院子上,将前些天从他屋子里搜出来的小玩物还给了他。   喜的张单差点眼泪珠子都掉出来了,还以为今日是什么好日子。   去完张单的院子用完膳回来,张妤就屏退了院子里的所有人。   顺带告诫采禾,今晚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准下人们过来。   采禾很听话,不光告诫了下人今日不准靠近院子,还瞒着陈嬷嬷,帮她搬来了十几坛酒。   作者有话要说:  掐指一算,明天是个好日子。   感谢在2020-05-24 22:30:56~2020-05-25 22:5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葉小葵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看的张妤都笑了, 采禾真当她是酒鬼,千杯不醉不成?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最后在屋子门口, 采禾早已搬好的椅榻上坐下, 倾身倒了杯酒。   粉紫色的果子酒在白瓷的杯壁上, 显露出水润的光泽。   张妤小口的抿了抿, 味道并不苦涩。   果子酒并不怎么显醉,但耐不住张妤一杯接一杯的饮。   她又是个不善饮酒的,平日里只有心情愉悦的时候才会小酌那么几杯, 这一下子, 立刻便双颊绯红。   直到自己脑袋晕乎乎的, 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张妤终于停下了动作,随后懒洋洋的靠在躺椅上, 享受难得的清净。   此刻屋子内外,一个下人都没有,院子里安静到诡异。   耳边, 虫鸣落叶的声响也越发醒目,夜晚拂来面颊的风,降了些燥热, 也让张妤闻见了那风里的花香,甘甜清新。   现今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 漆黑的夜幕上,是一大片闪烁的星辰。   张妤抬头望着,那光晕晕的, 一个个大圆盘,笑了。   那张柔美娇俏的脸,面色绯红,眼神却没有焦距。   张妤心情不错,甚至哼起了调子。   哼了没一会,又用脚尖抵着地面,学着陆谏的样子,微微使了使力道。于是摇椅也跟着晃了起来,她蜷缩在椅子上,安静舒适的甚至想开怀大笑。   这大概是她重生回来后,第一次觉得如此畅快。   她想起白日里见着的顾经知。   那副样子,真是每回想起都能解气几分。   实在是痛快。   没一下,酒的后劲开始浮现上来,方才张妤还觉得有些清醒的视线,现下也开始模糊了,眼前像是遮了一层面纱,连同脑袋,晕乎的厉害。   身上,也像是瞬时升了温度。   张妤扯了扯的衣领,大口呼了几口空气的冷气,企图这样降些热度。   不想,眼前突然多出了个人,恰好挡住了她面前大片新鲜的空气,气得她蹙了眉。   她头晕目眩的,对着那人道:“采禾我……不是说了嘛,今日……不准你们进来。”   因为有些醉,张妤说话也晕乎乎的。   说着,还挥了挥手,招呼采禾退下。   但采禾不知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听话,她说完后也没见有什么反应。   还好张妤今日心情好,也不想怪责她,最后叹了口气,斜歪在长椅上,侧着脸对着她道:“罢了罢了,你要站就站着吧。”   她想着采禾在也好,万一自己真晕过去了,她还能给自己盖条锦被。   于是张妤又跟个没骨头似的,继续靠回了长榻,身子整个陷进软塌里。   伸手,又想去重新拿杯子倒酒。   但视线里几次都没拿准杯子,碰倒了好几次,更别说倒酒了。   随后她听见,“采禾”似乎叹了口气,然后旁边伸出一只手来,那修长白皙的手提了酒壶,精准的倒入杯中。   酒水倒入瓷杯的声响在这一刻被拉长,细长晶透的水帘后,是那捏在白瓷茶壶上的手,某一刻倒比茶壶更白润了。   张妤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就被拉到了那只手上。   暗自啧了两声,真是好看。   嘀咕完后,又觉得不对劲,她晃了晃脑袋。   往日里也没觉得采禾手好看呀,怎么今日就觉得那手不寻常了?还瞧的她心头痒痒的,难道真是醉了的缘故?   她这会醉了,脑子也木的厉害,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手已经伸过去了。   握住那人的手,就着杯子抵到了自己唇边,一口下去,她舔了舔唇角,夸赞:“不错不错。”   “采禾”似乎有些愣了,碰到她时,不小心抖了两下,差点将杯中的酒水撒出来。   而后,那手缓缓的抹去她嘴角那渗出的酒渍。   再接着,“采禾”给她续了第二杯。   俩人就这样,默契的“她”倒一杯,她饮一杯,直到张妤不光醉了,甚至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倒豆子似的念叨。   “你知道……吗,今是姑娘我这次回……回来,最欢快的一日……了。”   她终于摆脱了顾经知,摆脱了这场婚事,这让她觉得,自己像是摆脱了前世的阴影。   面前的“采禾”虽然蹙了蹙眉,不明白她说的“回来”是什么意思,但仍旧没有出口。还好的是张妤也并未在意她说不说话,兀自说道:“姑娘我啊,哈……哈终于能好好活着了。”   说着,张妤甚至站了起来,她伸出手,从指缝中望了望泻进来的星光:“我,张妤,真的活过来了。”   她手蜷缩成筒状,冲着天外那处,喊道:“我,张妤,终于活过来了!”   但张妤以为的喊声,落在身旁人的眼里,只是十分软绵绵的一声叫唤。   张妤说完,身子便软了下来。   身后的“采禾”急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身子,这一下,张妤结结实实的倒进了身后人的怀里。   若是张妤此刻脑子清醒的话,怕是会疑惑,因为这个“采禾”,胸太过于平坦了,甚至身子,都比她高了半截。   但可惜,此刻的张妤别说清醒了,连身子都站不稳。   东倒西歪在身后陆谏的身上。   陆谏本是要扶她回椅踏上的,但张妤阻止了他。   她因为“采禾”扶着自己,于是放心大胆的将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他怀里,闭着眼大着舌头道:“扶我……进……进屋……”   顺势圈住了“她”的腰身,而后歪头靠在了他胸前,匀称的呼吸,像是睡着了。   张妤这会醉了,所以完全察觉不到,因为自己的动作,那被她环住身子的人绷的跟柱子似的,连呼吸,都滚烫又炽热,每一次都像是在经历历练。   陆谏是翻墙过来的。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今日是听说张妤吩咐下人搬了许多的酒,心里猜测着她是不是因着顾经知的事而借酒消愁?   心里嫉妒的很,又有些担心,这才想着翻墙过来瞧瞧。   原本真的只是打算瞧瞧的,但没想到,见着的是这幅场面,甚至她还将他错认成了采禾。   也是令人哭笑不得。   虽然心底嘀咕自己到底哪里像那丫鬟了,但陆谏还是压下了心头的火气,老老实实的将张妤扶住。   左右看了看,深吐了口气,扶着她往屋里床榻而去。   这期间,张妤也不老实。   抱住他腰身的手一直往下打滑,陆谏用手勾了两次都没勾住,最后他实在没法子,叹了口气直接将张妤抱了起来,放上了床榻。   正待陆谏起身,松一口气的时候,却被闭眼的张妤一把拉住了手。   一个力道没控制住,陆谏直接倒在了她身上,还好反应及时,手肘撑在了她脸侧的软被上,才避免撞到人的状况。   而那人呢,却还闭着眼,蹙眉教训他:“……别……闹……”   陆谏一张俊脸黑了,深深吐了口气。   瞪着一无所知的张妤,气囔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这话自然是没回应的。   陆谏现今被张妤攥住手,动也不敢动,也放弃了起身的打算。   他侧了侧身子,跟着一起躺在了床榻上,打量起了人,企图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身上那升腾起的莫名燥热降下来。   张妤一直闭着眼,长睫轻轻微颤。   她肤色本就偏白,此刻面色红晕,就像是染了汁液的花蕊。   只是那张涂了绯红胭脂的唇瓣上,紧紧抿着。   往日里,这张脸一见到他就跟掉了色似的,嘴里也莫不是说些让他生气的话,唯此刻神情恬静,让他没那般不爽快。   陆谏哼了哼鼻,看着看着,不由自主的便抬了手,碰了碰她嘴角,使力向上扯了扯。   这下子,倒是个笑颜的模样了。   心情瞬时明媚,桃花眼底染了几分笑意。   陆谏一会儿拉拉她嘴角,一会又捏捏她的脸,愈发不舍今日这般难得的日子了。   直到张妤再次蹙了眉,挥了挥手,不耐烦的捏住了乱动的手。   被她握住,陆谏怕她醒了,是真不敢动。   但过了半晌,她也没反应,陆谏松了口气。   不过身上的温度,越发不耐了,是想降也降不下去了。   之前他刻意避开,这会张妤离他更近,甚至只要他再凑过去一点,就能碰到她殷红的唇瓣。   这个认知让陆谏的呼吸逐渐加重,喉间宛如几日没有饮水,涩的很。   他轻缓的出口,喊了声:“张妤?”   低沉的声线,哑的厉害。   闭眼的人没什么反应。   陆谏小心的动了动身子,翻身而上,那张脸更清晰明媚的展现在他眼底。   他撩去她脸侧的碎发。   此刻这张娇美的脸,在他眼底有了些不一样的神色。   面色潮红,妩媚如春,连呼吸都浓了三分。   陆谏的手不由自主便沿着张妤莹润光洁的脸侧而下,一路指腹撩过,酥酥麻麻的,是从未有过的触感,颤栗到人的心尖,烧起一团的火。   修长白玉的食指最后停在精巧的下巴。   他稍微用了点力,那张脸便被毫不费力的半抬了起来。   粉嫩的嫣唇轻开,露出贝齿。   以及随着力道上下起伏的胸脯,轻喘的呼吸,都像是一道道剧烈的雷电似的,劈动陆谏的全身。   有什么东西在引诱他。   陆谏光洁的脖颈处,喉结涌动,眸底是一团看不清的黑雾,让人迷失。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再次问了一遍:“你知道我是谁吗?”   闭眼的人仍旧闭着眼睛。   陆谏用手遮住张妤的眼睛,再不犹豫。   低头,吻了下去。   起意只想轻浅的吻一下,却没想到身体的本能反抗了他的意识。   那炙热而又温软的触感,惹得陆谏一时没控制住,不由得加重了这个吻。   鼻息间,全是那人的气息。   床榻间,是浓重的喘息声,还有那满含情欲的呢喃,似午夜梦回时,光怪陆离的梦境,旖旎又芬芳。   “我该拿你怎么办……”   夜渐深,奈何春色撩人。 第50章   张妤醒的时候, 头疼得厉害。   她揉了揉太阳穴。   昨晚她睡得不大妥当,恍然好似在梦里见着了陆谏。   这一想起, 赶忙甩了甩头。   她真的是醉的太厉害了, 不然的话, 怎么会梦见那小祸害, 看来往后真的要少饮酒。   这般想的时候,门正巧被推开,外头采禾端着碗醒酒汤走了进来。   她走到张妤面前时, 面色有些怪异。   张妤顺着她的视线抚上了自己的唇, 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   采禾满眼困惑:“姑娘, 您昨晚是不是被什么咬了呀,这嘴角怎么都红了?”   张妤轻轻碰了碰,有些微疼。而后舔了舔唇角, 倒真发现自己嘴角破了个口子,还好破口不大。   她仔细想了想,但怎么也没想起来。   宿醉后的头只觉得恍惚, 而关于昨晚的事,她却是半点也想不起来了:“许是昨晚我醉了自己咬的吧。”   采禾“哦”了声,点了点头, 也没多想,随后就将手里的醒酒汤递给她, “姑娘你快喝吧,今早陈嬷嬷知道您喝酒了,骂的奴婢狗血淋头, 这一大早就指着奴婢给你送过来了。”   张妤一口灌下了醒酒汤,才觉得整个人好受些,看着采禾委屈的样子好笑:“怎么了,受委屈了?”   采禾摇了摇:“也不算是委屈,嬷嬷是关心姑娘。”   张妤而后又笑着安慰了她两句。   “哦对了,今早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感觉吵吵闹闹的?”张妤捧着醒酒汤,下了床榻。   下一刻,发现了件奇怪的事。   她发觉自己身上的外衣被脱了,如今只剩了件单薄的白色内里。   想起方才自己被子也盖的好好的,难不成她昨晚醉了,还记得给自己盖被子来着?   一时有些迷茫,张妤想不通她昨晚到底是怎么上的床,又是怎么脱的外裳。   “是隔壁院子,听说陆世子今早才回去。”采禾收拾着床榻道。   张妤点了点头,没什么反应。   彻夜不回,怕是混在哪张床榻吧。   她揉着腰,将碗搁在了桌上。   采禾收拾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姑娘,老爷今早来找过您,但看您还睡着,便先走了,说是等您起了,再去见他。”   “我知道了。”张妤活动了下胳膊肘,顺道闻了闻自己的衣衫,嫌恶道,“还是先给我准备些沐浴的汤水吧。”   这一身酒味,重的连她自己都受不了了。   张妤收拾完后,半刻钟到了张鸣成的书房,她到时,张鸣成正捧着几张宣纸在瞧。   见着张妤,他招了招手:“来了,那先坐吧。”   张妤行了礼,安静的坐了下去。   在张鸣成面前,她一向装得乖巧。   张鸣成手上一边挑挑选选,一边对着张妤道:“关于顾府的那些事,你就快些忘了吧。”   张妤挑了挑眉。   其实不用张鸣成说,她自然是会忘的一干二净。   张鸣成见她面色还好,并没有什么悲戚的情绪,还觉得满意,捏着手上几张挑好的画纸递到了她面前:“这几人里,你挑个喜欢的。”   那几张画纸上画的不是其他,正是一些男子的画像。   张妤心头一跳,面上蹙眉不解道:“父亲这是?”   她昨日里刚退了亲,张鸣成这是作何?   “顾府那般做派,简直就没将我放在眼里,所以为父这次定要让你先成了亲,给他们顾家瞧瞧,没了他们,你这婚事照样轰轰烈烈,八抬大轿,远比嫁给他们顾家好上百倍!不过你也放心,为父选的这几人无论家世还是品性都不错,若是样貌有你喜欢的,那就最好了。”   张鸣成一想到顾经知,现今还觉得气愤。   张妤心里压抑着心里的火气,面上强装平静道:“所以父亲这是为了补偿女儿,才给了女儿这个机会,让我自己选夫君?”   张鸣成点了点头:“你若是这样想,也未可。”   张妤瞬时抬头,紧紧盯着张鸣成:“只是不知,父亲这是不是为了将女儿卖个好价钱?”   “休要胡言乱语。”张鸣成对于她的表述十分不满,“你怎说的这般难听,你如今也将满十八了,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既然顾府那边的婚事吹了,自然是要为你再挑选夫君的,况且我也给了你机会,让你挑个你喜欢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说的像是她得了多大恩典似的。   “说来说去,你就是在为你自己着想!”张妤心头拱着一把火。   从顾经知开始就是这样,他哪里是在询问她的意见,明明就是画好了圈,还道貌岸然的问她要进哪一个。   张鸣成气的吹胡子瞪眼,觉得今日的张妤委实不听话了些:“反正这事没的商量,你若是不想选也好,那为父就自己定了,反正自古以来,都是媒妁之约,父母之命,这是你自己不要这个机会的。”   诚然如张鸣成所说,这般做对她确实没有好处,只会激怒他,到时若是真让他随随便便就给自己定亲了,才是真的后悔莫及。   张妤虽然心里气,但知道这时候不是硬碰硬的时候。她告诫自己,这些年都忍了,这一时片刻的,也没什么不能忍的:“可女儿刚与顾府退亲,这会若是立刻便挑好了夫家,怕不是会对女儿的风评不好?”   张鸣成听她这番话,还以为她方才气愤是因为担心自己会被人评头论足,于是也没方才气势强硬了,安慰道:“你若担心的是这些,大可不必。这事本就是他们顾府做的不对,现今他们的荒唐事闹的满京城皆知,怎么着也说不到你头上。再者你和顾经知的婚事知道的人本就不多,他们现下自顾不暇,哪还敢出去多嘴,再得罪我。所以,妤儿,你放心,为父都替你想好了,到时你一嫁,就与顾府是真的再无瓜葛了。”   说的好听,还不是为了自己。   张妤低眉敛目,好似真的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张鸣成还想再劝,张妤抬头打断:“既是不会与我有关,那女儿就不担心了,只是这事实在是大,女儿觉得还是要思索几日,这些画像我就回院子好好看看,到时再告知父亲。”   张鸣成见她松口,只以为她这算是点头同意了,也没再步步紧逼:“这自然可以,你就带回去多瞧瞧,若有看得上眼的再跟为父说,到时我亲自上门与他们家商量,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张妤见他说完便要走了,再待下去,她怕自己忍不住当着张鸣成的面撕了这些画。   临出门前,张鸣成又嘱咐了她一句:“对了,前几日蒋将军刚回朝,宫里要给他准备寿宴,届时各府的公子也都会进宫,我与长公主说好了,那日她会带你去宫里,你也好见见人,早些拿定主意。”   张妤没有回应,手里画纸捏的紧,出了张鸣成的书房。   出来后话都没说,直接冷着脸往前走。   后头的采禾见此,知道她此刻定是心情不快,也不敢开口,只沉默的跟在她后头。   不想,正走等到半路,却巧突然迎面飞来一个毛球,砸在了前头张妤手上的画卷上,随即,画卷落了一地。   顺着毛球飞来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是牵着阿八的陆谏。   他正弯腰摸着阿八,只不过一只手来回摸了阿八同一个地方数次,摸的阿八差点毛都秃了。   此刻的陆谏眼神有些飘忽,有一下没一下的,时不时的往张妤的方向扫去。   张妤原本从张鸣成书房出来就心情不善,这会只觉得陆谏是故意挑衅,一下便被彻底惹毛了,气冲冲的走了过去,咬牙切齿道:“陆谏!你故意的?!”   若是往常,这人怕是立刻便会反唇相讥。   然此刻的陆谏,却丝毫发怒的前兆也无,甚至出乎意料的,讪讪的笑了笑,摸了摸鼻头:“手滑,手滑。”   那笑,确实看不出嘲讽的意思。   不仅如此,过后,还心有不安的问了句:“方才,没吓着吧?”   陆谏今日心情一直挺奇怪的。   这会,他忍不住的往张妤唇边看去,待看到她唇角那处破口时,眼神暗了暗,到底有些虚心的撇开了眼。   心不在焉的继续摸着快被撸秃的阿八:“若是损了你什么物件,我照赔。”   方才陆谏看了她一眼,张妤觉得那眼神挺不对劲的,但又上不上哪不对劲,不过总感觉今日的他心情不错:“赔,你赔得起?”   陆谏撇了撇嘴:“你放心,还没有我赔不起,不敢赔的呢。”   就怕你不想要。   拾好画纸的采禾刚好走过来,陆谏瞄了眼她怀里的画纸,眉心跳了一下:“这是?”   张妤见着画,又想起方才张鸣成的话,冷声道:“这啊,可都是我将来的夫君。”   她这般说本是在气自己,也是在气张鸣成。   但莫名的,陆谏的脸色比她还沉,他摸在阿八脑袋上的手有一瞬的僵:“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张妤当然没什么好心情跟他再说一遍了,只觉得今日的陆谏不光眼神不好,便是连耳朵也不好使了。   对着采禾道,“我们走吧。”   她和顾经知的事刚解决,本以为能安个几天心,没想到张鸣成竟这般急切的想将她嫁出去。   陆谏原本的好心情也被搅了个稀巴烂,他太阳穴突突的跳,伸手拦住了张妤的路:“你说清楚些,什么叫夫婿?不是刚退亲!”   张妤瞪了眼他,道:“你让开!”   陆谏紧盯着她,一副不罢休的样子:“今日你不说清楚,休想走。”   陆谏这幅无赖的样子,张妤看着就来气。   她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要跟他解释了,一时气恼,抬了裙边便踹了过去。   陆谏动作快,急忙闪身避开了,不过仍旧不依不闹道:“你说清楚,夫君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51章   张妤抬头看了两眼陆谏, 觉得他今日执着的有些过了。   深吸了口气,冲他笑了笑:“不让是吧?”   陆谏不知她为什么又突然笑了, 正蹙眉时, 张妤已经提了裙边, 一脚踩在了陆谏靴上, 疼的陆谏瞬时倒吸了口凉气。   尤觉不解气,用力压了压,“世子现下可能让个路?”   陆谏大半疼是装的, 就她那点力道, 能有什么。   他余光里看见张妤分外明媚的笑颜, 莫名的火气不知不觉间消了大半,好笑道:“你说你这都多大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可我瞧着世子您也没沉稳多少啊, 这都多大了,还拦人姑娘的路。”张妤觉得陆谏这话说自己比较合适。   陆谏暗自嘀咕了两句,觉得张妤还是昨晚上比较合他心意, 你瞧,这酒醒了,嘴巴可不是竟会说些让他难受的话。   想到这, 陆谏莫名想起了昨晚的一些事。   这么一来,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只是好奇那画上画的是哪家公子。”   他今日不想跟张妤闹不快。   “有什么好奇的, 还不是两个眼睛一张嘴。”   “这可不一样,这人嘛虽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可有些吧, 就是不尽人意。”   他顺其自然的拿了采禾怀里那一踏画像。   采禾当然不敢拦,看了看张妤。   方才那一脚闹的,让张妤平静了些心绪,她摇了摇头,这会倒是要看看陆谏到底想干什么。   “你瞧瞧这个,就不太行。”   陆谏十分嫌恶指着那几张画像,边扔边道:“这男子相貌啊,说重要也重要,你想啊,日后得天天见着,若是长了一张贼眉鼠眼的脸,哪怕是用膳都不舒坦。”   他扔的那几张,张妤其实瞧着都还行,虽说长得不算出色,但相貌周正还是有的,到陆谏这里,确是什么都没有了。   直到看见一张尚算出色的长相,张妤拦了他的动作:“这张还行吧?”   陆谏不认同的摇头:“这张你别看他样子长得能入眼,可得看他嘴角这颗痣呀,这里头啊,   可有大玄机。”   张妤没说话,陆谏一脸忧心的解释:“前朝那位魏艳公主貌似有位面首就是嘴角长了颗痣的吧,结果怎么着呢,还不是早早就被砍了头,短命鬼的份。”   “所以说,不好,不好。”   这一两下,就算有几个长相出色的,也被陆谏从头到尾批了个遍。   批完后,还道:“这些歪瓜裂枣,不妥不妥。”   张妤皮笑肉不笑道:“若是与世子比的话,那确实是些歪瓜裂枣了。”   陆谏握拳掩饰性的咳了咳,但眼神却十分得意:“哪里哪里。”   张妤笑道:“只不过瞧世子这认真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在给自己选呢。”   陆谏一脸正经道:“我这是瞧你烦心,给你出出主意呢。”   张妤挑眉:“那既然世子瞧完了,我也听了主意,是不是可以放行了?”   磨蹭了一会,陆谏终是牵着阿八让了行。   不过,在张妤离开前,还是叮嘱道:“这几人,瞧着都不是安生的性子,终身大事,还是要好好考虑清楚。”   操心的样子,比张妤着急多了。   不过经过陆谏这一打岔,回到院子的张妤心情平稳了许多。   等采禾再问她那些画纸怎么处理的时候,她还有心调侃道:“陆世子不是说了吗,都是些歪瓜裂枣。”   “既是歪瓜裂枣,当然是通通烧了的好,以免看了心烦。”   “哦哦。”抓着画纸的采禾拨浪鼓似的点头。   好在,这几日张鸣成都以为她再思量画像的事,也没再催她,只陆谏有时候见了,状似无意的说几句,什么王府公子不好,言府公子也不大行的话,直到进宫之日。   张妤进宫的次数不是很多,犹记得上一次进宫,还是在张鸣成刚成为驸马的时候。   不过那时候张鸣成实在微不足道,她跟张单,也只是跟在长公主后头,在各殿瞎转了一圈。   而后几年里,她再未来过皇宫。   进宫这一日,张妤还是十分在意的,专门梳洗打扮了一番。   陆谏见着时,挑了挑眉。   难得见她如此庄重的样子。   长公主先他们一步进了宫,张鸣成也因为讨了一份宫里的差事,跟着早早进了宫。   于是到正午门外时,只张妤和陆谏一起下马车。   午门外守门的侍卫一见着陆谏,那张脸差点给笑歪了,十分谄媚的凑在他身边说些讨巧的话:“世子,这天气炎热,小的们给你早就备好了轿子,你坐着吧,待会别让这日头再给您晒伤了。”   陆谏余光瞄了一眼正打算走了的张妤,道:“不用了,今日我自己走。”   侍卫愣了一下后,急忙点头:“好好好,那小的让人给您打伞。”   说着招呼了个小太监给他打伞。   陆谏这边没怎么在意,视线看到前方张妤走了,赶忙抬脚一步追上去。   而前头本来给张妤领路的公公一见到陆谏过来,方才一直抬着的下巴,这会笑的跟朵花似的,也未管张妤,三两步到了陆谏面前:“世子,还是小的替您打伞吧,小的之前在掌仪司呆过一段日子,这些小事,自是做的比这些毛手毛脚的奴才要好的。”   陆谏不耐的挥挥手,公公欢喜的抢过了他身后小太监手中的伞,一脸得了什么天大赏赐的表情。   眼神扫了扫言清。   言清立刻会了意,笑着打了伞走去了张妤边上:“世子那既然有人了,那小人就讨个脸,给姑娘您打个伞了。”   张妤点了点头。   今日天气有些热,她又没被准许带采禾。   去大殿的这一段路并不短。   张妤自进宫后,就一直低头,像是怕行错一步似的。   陆谏见此,故意面朝着领路的公公,大声道:“这天真是热啊,还是你伞撑的不错。”   张妤耷拉着眼皮,像是没听见这话。   边上的公公还以为陆世子是在夸他伞打的不错,刚要谦虚说些话,然陆谏却突然看了没理会自己的张妤,又长腿一跨,迈步往前走去了。   嘴中道:“这树长好呀,哎呦,还有这草,够绿呀!”   领路公公费力的跟着,连声迎合:“绿,是绿。”   只张妤低着听着,心里头不知翻了几个白眼。   陆谏真是太吵了,生怕旁人注意不到他。   这一路上,陆谏走走停停,一会快的领路公公都跟不上,一会又慢的脚跟生了根似的,怎么走怎么让公公奇怪。   还有,时不时就会盯着一尊石狮或者一棵石榴树,那样子,跟个没进过宫似的。要知道,这陆公子进宫的次数,怕是跟吃饭的次数一样了。   可他可从来没看到陆世子之前进宫的时候,有多瞧过哪颗树一眼啊?   瞧的公公心惊胆战,实是害怕自己因为一点小差错,惹了这祖宗的罚。   直到突然响起的清脆女声,打断了这一前一后的诡异气氛。   “恩人?”   后头上来一顶小轿子,那轿子被拉开的窗幔上,是一张有些熟悉的姑娘面容。   蒋沉欢见着陆谏时,十分欢喜:“方才我远远瞧见,还有些不确信,现在确信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巧,竟碰上了世子您。”   她急急忙忙命人停了轿子。   落在俩人后头的张妤不知道这姑娘是谁,只看她行为举止,倒比一般的京城闺秀多了几分洒脱。   陆谏没怎么吃惊,见她对自己说话,只淡淡的点了点头。   眼神看张妤注视在蒋沉欢身上,一时有些气。   方才也没见她这般专注过自己。   蒋沉欢对于陆谏能认出自己来十分开心,“那日一别,还以为不知何时能见着世子您,这会倒是欢喜了。”   蒋沉欢兀自说着,陆谏瞧着后边还不跟上来的张妤,心底抱怨她平日里木的厉害,今日倒格外有眼色,心不在焉的应道:“还行。”   蒋沉欢还想说些什么,轿子旁的丫鬟在她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些话:“姑娘,咱们还是快些进吧,老爷还在前头等咱们呢。”   将沉欢有些不开心,但想着既然陆谏也在,之后待会就能见着,一想雾霾全扫。   “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世子咱们之后殿内再见。”依依不舍的看了他一眼。   陆谏点了点头,转头冲着后头的张妤道:“若是照你这速度,怕是待会咱们连剩饭都轮不上了。”   上轿子的蒋沉欢顺着他视线,望见了后头听见他话,满脸无奈的张妤。   那是个长相十分娇美的女子。   秀发上只插着两支洁白的玉簪,露出光洁的额头,肤白腰细,朱唇美目。   见自己看她,回了一个礼貌的笑。   顾盼生姿间,那双眸更是动人。   不得不称赞这女子长相出色,便是同为女子的她,都有些羡慕。   蒋沉欢搭在帘子上的手就这么楞了两下,随后轿子越行越远,再也不见俩人。   陆谏对于方才那一番小插曲没怎么在意,倒是等得张妤上去,意味不明道:“没看出来,世子平日里也是个行侠仗义的主。”   陆谏暗自嘀咕了两句,她没看出来的多了去了。   面上催促道:“你跟紧点,待会别在宫里迷了路。”   她方才离他不近,但也没这般夸张,还迷路,怎么可能。   且陆谏近些日子过于唠叨,之前也没见这般话多的。   张妤装没听见,兀自抬步往前走了。   后头陆谏又唤了两声,紧紧的跟着。   等他们到达乾清宫外时,一个身着暗红色纹袍的公公走了过来。   那公公与其他的公公不同,眉眼微宽,见到陆谏时,虽然恭敬但并不谄媚:“世子,皇上在后殿等您,您随小的过去吧。”   此刻张妤已经被另一位公公引着去了别处。   所有进宫的女眷,统一被安置在了皇后殿内。 第52章   张妤到时, 殿内有些安静。   皇后早年间不知怎的,迷上了礼佛, 平日里总在宫里建的祠堂待着, 也不出来, 这日若不是需要她主持, 怕是也不会出来。   领张妤进去的公公,带着她在皇后身前认了个脸。   “娘娘,这是张驸马的嫡女。”   吃斋念佛的皇后捏着一串佛珠, 闭着眼点了点头, 眼皮一下都没掀开。   公公见此也没多说话, 笑着领着张妤在左侧一个空位置坐了下来。   离着皇后的位子不近,但也不算远。   身旁几个夫人虽在她落座后,看了几眼, 但很快便转开视线,张妤倒也落的轻松。   在距离皇后位子最近的那几个位置,全都坐着几位世家侯府的夫人和姑娘, 她与她们都不熟,坐那还不知怎的不自在。   殿内很安静,可能因着皇后不开口, 大伙都不敢多说什么。   张妤本以为自己来的算迟了,但没想到, 还有一姑娘,来的比她还迟。   那姑娘被方才领着张妤的公公领着,也跟着到了皇后身前。   “娘娘, 蒋将军嫡女来了。”   这一下,张妤明显感觉到殿内氛围有些变化。   方才还安静的几个世家侯府的夫人,眼神直勾勾的往蒋沉欢身上看去。   张妤倒不觉得奇怪。   毕竟蒋沉欢的父亲蒋威虎,握着这朝堂大半的兵权。   而作为蒋威虎唯一的嫡女,蒋沉欢想必成了多少世家夫人眼中的“宝贝疙瘩”。   之前看她能乘轿子入宫,已经猜测她身份不低,只是没想到她是蒋威虎的女儿,更玄乎的是,陆谏还救了她。   皇后也没什么变化,不过好歹说了句吩咐:“招呼着吧,别怠慢了。”   公公“喳”了声,便想领着蒋沉欢去最近的位置坐下,不想蒋沉欢四处看了看,最后指着张妤边上的一个位置道:“我想坐那,可以吗?”   这进了宫,还这般不懂规矩的,蒋沉欢也算是第一位了。   公公有些为难。   其中一位夫人出来打圆场:“蒋姑娘想必是刚回京城,还不适应京里的规矩吧,要不张姑娘坐我旁边,可以跟妾身聊聊?”   蒋沉欢却皱了皱眉,摇了摇头。   那夫人有些尴尬,皇后倒是开口了:“蒋姑娘想坐哪便坐吧。”   皇后既然都发话了,旁人自是更不敢多说什么了,蒋沉欢这才抬了步子坐在了张妤边上。   这一下子,坐在张妤边上的几个夫人倒是欢喜了。   待她刚坐下,其中一位急忙探过身来道:“蒋姑娘刚来京城,想必对于京城诸多事物还很陌生吧?妾身这女儿在京城中人缘尚算好,姑娘若不弃的话,改日登门……”   蒋沉欢笑着拒道:“多谢夫人美意,只是不需麻烦了,我早已约了要去张姐姐家,就不麻烦夫人了。”   这般直的性子,直直让那夫人尴尬的笑了笑,讪讪的收回了身子。   张妤本以为自己这只是听了场热闹,不想蒋沉欢后一刻对着她道:“是吧,张姐姐?”   张妤愣了愣,没想着这事掺和上自己了,且她什么时候和这姑娘这般要好了,明明之前只在宫里见了一面。   然看着那双眼,周围又有哪些夫人盯着,张妤撑了个笑:“随时恭候蒋姑娘。”   蒋陈欢听完这句,状似十分欢喜。   后头那几个夫人这会也歇了心思,没脸皮上门找拒。   本以为到这也算完了,只等着前殿开席便罢,不想片刻后,张妤的衣袖还是被人拉了拉。   “我听人说,张姐姐是陆世子的姐姐?”蒋沉欢睁着一双大眼,有几分探究的意思。   “嗯……算是吧。”张妤皱着眉点了点头。   陆谏大概听见时又得冷嘲热讽了,不过好在他也不在。   蒋沉欢心里松口气,面上笑开了:“张姐姐也是第一次进宫吗?我方才进来,瞧见这么一大群人盯着我,都快吓死了。”   张妤轻笑道:“并不算是,早年间来过一次,不过也已是许久了前了。”   “那张姐姐还是比我熟,可得好好关照关照我,我一个人坐在这,不自在极了。”蒋沉欢说着,向着她靠了靠身子,语态亲昵。   张妤奇怪她对于自己过度的亲昵,有些不适应,但还是温婉的笑了笑。   蒋沉欢却好似十分喜欢她的样子,一见她并未拒绝,拉着她嘀咕起来,说起从前在边关的日子。   直到有太监进来,说前殿已经准备好了,张妤才松口气,虽隐隐有些知道她会这般的缘由,但张妤还是有些招架不住,蒋沉欢的热情。   那副样子,若是没进来的太监吩咐,瞧着像是要将自己几岁时的故事都说完。   殿内一直安静坐在椅子上,跟坐佛座上似的皇后这会终于睁了眼,动了动身子,面色冷淡的招呼她们这一大帮人动身。   毕剔看了眼勾着嘴角的陆谏,道:“世子今日看着心情不错,难不成是碰上什么好事了?”   毕剔可是见过陆谏前些日子心情有多不好的,不说沉着个脸,连话也不多说几句,今日到底心情好,还能打趣道:“佛曰,不可说。”   毕剔瘪了瘪嘴,告诉自己要接受这般阴晴不定的陆世子。   而后,他还是决定瞧瞧舞姬们压压惊好了。   其间,有舞姬献酒。   转了一圈后,那舞姬朝着陆谏和毕剔的位子走来,而后恭敬的将手中的酒杯递给了毕剔。   陆谏注意到,舞姬递给毕剔时,他手指状若无意的勾了勾舞姬的手,而后舞姬,也避着殿内众人,大胆的抛了个媚眼。   一来一往,背着殿内众多的朝臣,不知道的,还以为俩人只是正经的喝杯酒呢。   陆谏像是突然有感,待那舞姬离去后,扣着茶盏状似无意道:“这舞姬可是没眼力见,没瞧见这还坐着本世子嘛,怎么还偏偏往你面前送酒。”   毕剔摇了摇头,一脸风流又得意道:“我看世子您这是羡慕我吧,哈哈。”   陆谏忍了忍:“我看是你与这女子相熟吧。”   毕剔急忙阻了他的话:“世子您可不能这般冤枉我,这宫里的舞姬,我平日里哪敢勾搭。还有,方才那舞姬给我献酒,明明就是瞧着本公子英俊潇洒、温柔体贴,哪像世子您啊,冷心冷情的性子早就传了个遍。”   陆谏垂了垂眼帘:“你是说,女子都喜欢你这般的?”   毕剔抬头看着陆谏,忍住了嘴边那句,也有瞧中您皮相的。   “那当然,您不是也瞧见了,方才我可是亲自扶着那舞姬起身的,女子最是受不了这般温柔……”   说到一半,毕剔又忽然觉得不对,皱着眉看了一眼陆谏:“不过世子,您这会怎么就突然问起这了?”   这种男女□□,毕剔总觉得跟陆谏这人不搭边。   陆谏淡淡的撇了他一眼,“无聊。”   毕剔:……   今日虽说君臣同席,但到正殿,张妤她们这些女眷,还是与朝臣隔开了一个屏风,坐在了另一侧小些的殿内。   屏风不算厚实,只是薄薄一层的纱绢,边角绣着精美的山水图,让人能透过这扇屏风瞧见正殿宇的场面,想来也只是为了附庸风雅。   正殿里此刻坐着各个朝服的官员,后头也有些不是官家服饰的年轻公子。   张妤猜测着,张鸣成大概就是想让她今日在这里瞧瞧。   这么一看,倒还真有几个跟画里长的像的。   她叹了口气,不得不说张鸣成还真是看重她这场婚事。   皇后在带着她们进入后,就被个太监领着,到了正殿的主座上入座。   正殿正中央,坐着当朝的皇上。   当今皇上已至不惑之年,虽然面色不好,但眼神透着一股矍铄之气。   皇后的座位位于龙椅下一个台阶,妖娆美艳的于贵妃依偎在皇上身侧,瞧着十分得宠的样子。   张妤大致扫了一圈,发现自己认识的人并不多。   眼神在望见一人时,顿了顿,暗自幸庆,还好有扇屏风隔着。   方才蒋沉欢匆忙拉着她入座,她没注意,这会才发现,自己这屏风后头,正隔着陆谏和毕剔。   毕剔一早就瞧见了蒋沉欢,立刻瘪了瘪嘴,道:“凶丫头又来了。”   起初陆谏也不想理,没想后头毕剔又道:“怎么张姐姐又和那凶丫头搅和在一起了?”   瞬时陆谏扭头看去,正巧是对上的是张妤的侧脸。   她没看他,蒋沉欢倒是冲他欢喜的招了招手。   陆谏瞧了会便收回了视线。   “这凶丫头怎么一见你就跟个小猫似的,别不是喜欢你吧?”毕剔凑近,调笑道。   陆谏扯住他衣领,拉开:“你想多了。”   毕剔哼了声,整了整衣衫:“小气。”   蒋沉欢这边见陆谏收了视线,有些失落,只得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面前这一盘盘的吃食上。   她动了动筷子,扒拉着一块桃花酥点,然没两筷子,就放了筷箸。   “这宫宴,可真是没什么意思,不说好玩的没有,就连这好吃也没有,你瞧这糕点,甜的腻牙,那不如边关那大碗口的粗茶呢。”   此刻张妤装的文静,眼睛只盯着自己杯子,小口小口的抿着茶。   京城人大多喜甜食,蒋沉欢在边关住了多年,自是不合口味,张妤安慰她:“若是太甜,你就冲口茶喝。这宫宴不知还要开多久,你多少还是用些,等晚些时候回府了,再好好敞开肚子吃。”   蒋沉欢嘟了嘟嘴,可能觉得她说的也对,最后重新拿起了筷箸,还是用了一些。   在这期间,蒋沉欢时不时抱怨几句,虽然说的小声,但还是让张妤心惊,就怕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她还有她那个将军父亲给顶着,可张鸣成不一样有用。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走下剧情。 第53章   “蒋将军镇守边关十年, 劳苦功高,可要什么赏赐?”宫宴行了一半, 主座上的皇上突然开了口。   原就在她们说话的功夫, 屏风外头一名中年武将跪在了大殿中央。   中年武将跪地拱手:“大喻百姓安稳, 便是对臣最大的赏赐, 旁的不敢多求。”   “欸,今日可不是听你说场面话的时候。朕知道你这人没什么想求的,但你为国为民镇守边关多年, 于情于理朕都该赏赐。只是现今爱卿你已位至镇国将军, 也握了本朝大半的兵权, 一时朕也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好赏赐的,”   忽而,皇位上的刘嘉突然对着身旁的于贵妃道:“对了, 爱妃可有想到的?”   殿内众人静了下来,有听明白皇上话里的意思的,更是不敢说话。   坐在旁边的于贵妃娇嗔了下:“皇上, 这您可真是难为臣妾了,蒋将军堂堂一个镇国将军,哪是臣妾敢妄议的。”   跪着的蒋威虎跟着磕了个头:“贵妃娘娘严重了。”   于贵妃却像是没察觉到的, 继续道:“哎呀,蒋将军可别磕, 这让本朝最有权势的将军给磕了头,妾身可罪过大了。”   蒋威虎面色如常道:“贵妃娘娘严重了。”   于贵妃娇俏的下巴微抬,哼哼了声, 却未再言了。   说完后,场面却更静了,有多多少少明白里头道道的官员心里头此刻各种心思乱测。   “皇兄,蒋将军近日才刚入京城,这次又是特意为他准备的接风洗尘,这赏赐的事,咱们还是过几日再商议吧。”刘曼站了出来,含笑道。   正上方的刘嘉看了一眼她,没说话。   刘曼脸上的笑有些微僵硬,待再要开口的时候,刘嘉又爽朗的笑道:“长公主说的不错,蒋将军起来吧,这事咱们稍后再议,关于蒋将军的封赏,必是少不了的,哈哈。”   刘曼重新回了位子,捧了杯茶抿了口,手指紧紧的捏住杯盏。   那边刘嘉华说到一半,话锋一转:“对了,听闻这次你女儿也一道回来了,这次进宫也随你来了吧?”   蒋威虎这次面色有些紧绷的点了点头。   皇上朗声笑道:“让她过来吧。”   随后,有个太监进了她们屏风里,走到蒋沉欢面前:“蒋姑娘,皇上宣您,随杂家走吧。”   外头的话她们当然听见了,张妤心里有些不安宁。   蒋沉欢倒爽快的站了起来,冲着张妤笑了笑:“张姐姐等我回来。”便跟着走。   蒋沉欢性子直爽,什么话都敢说,张妤担心她会在殿前失了口。   蒋沉欢走了出去,先朝陆谏那边看了一眼。   陆谏低着头,她看不见他的脸色,倒是看见了旁边的毕剔,立刻扭开了头。   “你就是蒋沉欢?”上头的皇上问道。   此刻蒋沉欢已经跪在了蒋威虎的身旁,清脆的声音响起:“臣女正是。”   “我听你方才说,这宫宴无聊?”   内殿隔着屏风,方才蒋沉欢只是随意抱怨了一句,皇上竟然知道了,张妤心思更是沉了沉。   视线往四周瞧了瞧,除了正襟危坐的各府夫人,就是桌子边跟着伺候的宫女,以及外围站了一圈跟个木头似的太监们了,却不知道是哪个漏了风。   这边张妤暗自思索,自己方才有没有说错什么话,那边蒋沉欢什么都没想,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是。”   蒋威虎却变了脸色,呵斥道:“你胡说什么呢!”   说着对着皇上道:“皇上,小女天性烂漫,还望皇上勿怪。”   皇上倒不如之前那般咄咄逼人,招了招手:“欸,蒋姑娘天真烂漫,朕当然不会在意,继续说。”   蒋沉欢却没蒋威虎那般紧张,十分自在的道:“这皇宫里成日都是莺歌燕舞的,实在是看的甚无兴趣,还不如在边关那瞧耍火圈来得刺激。”   蒋威虎呵斥道:“那些破烂玩意,怎能与宫中事物相比,你还不快跪下向皇上磕头赔罪!”   蒋沉欢努嘴嘀咕了几句,不甘不愿的跪了下去:“臣女方才失言,请皇上怪罪。”   张妤想到蒋陈欢性子直爽,但没想到她性子这般耿直,就这么大咧咧的讽刺宫里的酒宴不好,她倒是有些佩服她了。   毕剔瞧着,暗自嘀咕了句:“果真是个蠢丫头。”   皇上这会却没怎么生气的样子,相反还显的意趣盎然:“哦,蒋姑娘这话,是说有更有趣的表演咯?那朕可期待了。”   他挥了挥手,殿内的舞姬们退了下去。   边上的于贵妃瞧着,俯身进了皇上的怀里,但皇上虽抚了抚她的手,一双眼睛却盯在蒋沉欢身上。   蒋沉欢没想到,皇上这一下子让自己跳下了坑,讪讪道:“歌舞倒是不会,只不过会些小玩意。”   皇上一副好奇的样子:“哦,那朕就更好奇了,蒋姑娘可不会让朕失望吧?”   蒋威虎面色沉了沉,蒋沉欢叹了口气,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为难:“可以是可以,只不过到时候臣女若是表现的无聊了,皇上可不能降罪。”   皇上满口应声:“这自然,那沉欢可以开始了?”   蒋沉欢并未感觉出有什么不对,还笑着对皇上道:“开始前,臣女需要找几个帮手。”   皇上自然也没有反对,而是对着众人道:“既然蒋姑娘开口了,那有哪位可是要主动出列帮忙的。”   座下的官员本来心中蠢蠢欲动,也有些暗自使眼色给自家的儿子。毕竟蒋虎威手握兵权,说一不二,若是娶了他的女儿,怕是家世地位都能抬一抬。   但这会见着皇上的反应,都各自掂量的下,再不敢开口。   就在这期间,皇后座下一人率先站了起来,开了口:“若是蒋姑娘不介意的话,可否由本殿代劳?”   站出来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他身高体瘦,肤色有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着了一身皇子才有的袍服。   这位一说话,众人瞬间歇了心思。   “没想到大皇子这般积极主动,”殿内从坐回位子后一直没开口的刘曼这会笑着道,“只不过大皇子您身子不好,我看不若还是让阿谏来吧。”   正殿上的皇后抬眉轻轻瞥了一眼,虽未有其它情绪,但手中的佛珠转的越来越快。   刘继没说话,但脚下却动都没动,“长公主说笑了,这点事,本殿还是行的。”   “为了大皇子您的身子着想,还是别逞强了,皇兄您说呢?”   皇上并未回答刘曼的话,但直接忽略了刘继,开口问了座下的陆谏:“阿谏,你若是有兴趣,不若上前去帮帮蒋姑娘?”   皇上这般说了,明白其中意思的本也应该退下了,但偏偏大皇子像是听不见似的,仍旧杵着。   陆谏没有站出来,他只是拱着手道:“我对这些并无兴趣,舅舅还是别难为我了。”   这陆世子本来说完没兴趣也算是拒绝了,然皇上听完后却仍旧不看刘继,对着陆谏十分宠溺道:“罢了罢了,知道你不喜欢这些麻烦的玩意,坐下吧。对了,这清茶还挺爽口的,敬德,你将这茶给陆世子拿下去。”   方才拿着拂尘接陆谏的那个暗红纹的老太监,这会站了出来,道了声是,就将皇上桌上的那壶茶递送到了陆谏的桌上。   此刻殿内众人,脸色各异。   有些见多了的,泰然自若。   倒是后头那些世家子瞧见的,有替大皇子刘继不平的,也有暗自唏嘘陆谏果真受宠的。   皇上见着陆谏接过后,仍旧像是未知未觉从一开始就站着的刘继,对着刘继叮嘱道:“阿谏,你这几日脸色不好,今日最好就不要饮酒了。”   “对了,敬德,你将我寝宫里那块凉石给世子拿过来,这夏日来了,阿谏你可得小心些防暑。”   暗纹色的老太监笑着满口应声。   说了大半晌话后,刘嘉才对着刘继淡淡道:“你也坐下吧。”   声音清冷了许多,连眼神都没多看几眼。   张妤的心里一咯噔。   往日她只听说宫里的大皇子不若陆谏受宠,那会她还不信,这会亲眼见着了,才相信,这哪是不受宠啊,这明摆着就是不喜嘛。   蒋沉欢难得反应这般机敏,摇着手道:“两位身份尊贵,怎能为臣女打下手,不用麻烦了,臣女自找人来。”   说着就冲着屏风内嚷道:“张姐姐,你出来吧!”   张妤在蒋沉欢说话的时候就暗觉不好,果真后头就听见了她唤自己的声音。本来她只是个看戏的心情,这会只能硬着头皮,顶着外殿那些人的视线,跪在了殿中央:“臣女张妤,叩见皇上。”   陆谏举杯的手顿了下。   对于张妤的身份,众人也算是明里暗里的清楚,这会皇上只轻轻地撇了眼她。   皇上一直没出声,过了良久,才道:“起来吧。”   皇上没多在意她,只对着蒋沉欢道:“既然人已来了,那朕可要好好看看你耍什么把戏。”   这话里有几分宠溺,看来蒋姑娘很得皇上眼缘,众人心里各有思量。   刘继这会也不再固执,他坐回了位子,接过旁边太监的帕子,握拳低声咳了咳。   乌色眼眸里,有几分讥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29 23:22:15~2020-05-30 23:2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盏春光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蒋沉欢吩咐人去拿东西的时候, 在张妤耳边耳语了几句。话说完,听的张妤不解的瞪了瞪眼, 更惹得旁人好奇了, 都在猜测, 她要玩什么把戏。   待太监将东西呈上来后, 旁人更懵了。   张妤接过那一根点着火的蜡烛,有些犹豫的瞅着蒋沉欢。   她朝她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张妤定了定心。   随后, 只见蒋沉欢在众人中扫视了一圈, 眼神正定在夹着筷子闷声吃食的毕惕身上, 逐渐笑开:“还请烦劳下毕公子。”   毕惕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不得不得在众人眼底站起来。他离开凳子前,背着众人递给陆谏一个“我命休矣”的神情, 但这会的陆谏只蹙眉盯着张妤瞧,并未看他。   毕剔又将眼神飘向自家老爷子,希望他能说些什么, 然一向眼睛最利的毕国公这会像是瞎子似的,只盯着自己面前的菜看。   毕剔最后一脸悲愤的走到了蒋沉欢面前,僵硬着笑脸问道:“蒋姑娘可要本公子如何配合您?”   完全当做俩人未曾谋面的样子。   蒋沉欢当然没揭穿他, 她面上笑的也欢,十分“和蔼可亲”道:“不用毕公子做什么, 只需毕公子闭好‘嘴’,伸手站直,便可以了。”   那笑, 毕剔怎么看都觉得有猫腻。   但在众人面前,他只得照做了。   随后,毕剔僵住了整个身子。   他自认自己也算是风流,但还是比不上蒋沉欢,大庭广众之下,在皇上面前还对他动手动脚的。   毕剔僵着身子,脸脸上的笑都是僵硬的。碍于皇帝面前,毕剔不敢多造次,不过仍是忍不住压低声量道:“蒋姑娘若是有什么要做的,本公子自己动手也是可的。”   蒋沉欢呵笑了声:“毕公子,您该不会以为我是在吃您豆腐吧?放心,你这豆腐,太老了,还是渣。”   还好话说的轻,不然迎着殿内众多的视线,且还有些是往日里相熟,一起厮混的世家子弟,毕剔这颜面,得丢死。   毕剔努力说服自己,是个木头人。   好在,过程并未持续过久。   蒋沉欢在最后一片衣角抹好后,安心的拍了拍手中的粉末,有意逗他:“可以了,不过稍后还要辛苦毕公子,不要叫出声来哦。”   毕剔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蒋沉欢就对着张妤道:“张姐姐,可以了。”   张妤点了点头,将手里的那根点着的拉住一根点着的蜡烛,走到了毕剔面前。   众人的视线随着她移动,最后毕剔听见她念了一句:“多有得罪。”   便将将他身上的外袍点着了。   这会毕剔是知道了方才俩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知道后更是觉得,她们在故意整他。   火势蔓延的很快,一下子就将半件衣袍点燃,而那件外袍烧起的火,直有往日里三四倍大。   大殿内围观者都有些被吓到了,毕剔更是瞬间变了脸色,虽然忍住了没叫出来,但是一下子就脱了外袍,飞快的扔了手中的外袍,避得远远的。   众人惊吓连连。   “这着火了怎么还不赶快去灭火呀!”   “惊吓着皇上怎么办,护驾!”   “……”   大殿内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然大殿上几位主子神色未变,一时也未有人敢离开位子。   毕剔瞪着冲他挑眉的蒋沉欢,皮笑肉不笑道:“蒋姑娘总不会是故意为难我吧?”   蒋沉欢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没回答他,而是对着殿内众人道:“莫惊慌,只是个小把戏罢了。”   那边蒋将军也知道她要做什么,赶忙安抚了殿内众人,半晌后,殿内重新平静了下来。   张妤点完外袍后,就吹熄了火。虽然方才经蒋沉欢提醒过,但亲眼见着这么大的火,她还是有些心惊。这一下,因着众人惊慌,她也不免被往后退了退。   直到腰侧被一只手撑住,止住了她往后退的动作。   那只手撑在她腰间,熟悉的让她心头一跳,赶忙避开。   原是方才,张妤退的急,差点撞上了突兀的桌角。   张妤稳住身子,疏离又客套道:“多谢世子。”   陆谏对于她如此迅速与自己撇清关系的动作愣了愣,但也没说什么,挑了挑眉不再看她,而是转向了殿内视线中央。   张妤松了口气,与他一同望着前方。   前方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只见方才那件外袍上的火渐渐熄灭,蒋沉欢大步走上前去,直接捡起那衣袍,扬手抖了抖。   三两下后,外袍完好如初。   大殿内纷纷响起惊叹声,蒋沉欢得意的冲着毕剔扬了扬下巴,满是得意。   毕剔倒也瞪了眼,不过他喜好猎奇,这一两件“不寻常”的事,倒也并未觉得震惊。又念及这个人是让他丢了两次面子的蒋沉欢,别了头。   张妤是十分好奇的,她原本就对蒋沉欢交代给她的事吃惊连连,这一下见着发生的事,就像是瞧见了好玩的物件,若是不是顾忌在殿宇,她瞬时便拍手喝彩了。   “那件外袍上,抹了樟脑,这才能点火后,还不至于烧坏了衣裳。”   声音来自张妤的后方,离的她不远。   听得出来,主人压低了几分音量。   张妤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   陆谏像是想起了一些有趣的往事,继续道:“还记得,这是我五岁时,在边关瞧见的第一个把戏,那会可真是震撼。”   陆谏五岁时,也就是他父亲镇国将军还在世时,陆谏会在边关也不奇怪。   只是十一年前镇国将军死于边关,现今听来,怕是对他打击不小。   张妤不知道陆谏这会是真的无意识说的话,还是什么,但她确实不知该说点什么,总觉得若是安慰的话,也来的奇怪。   “皇上您可以亲自摸摸,这外袍是否真的完好如初。”那边蒋沉欢已经跪下,对着主座上的皇上道。   太监将放在盘子里的衣袍端上主座,刘嘉摸了摸,摸了一把胡子:“确实,完好如初,妙哉妙哉。”   而后众人纷纷传阅毕剔的那件外袍,摸着者无不纷纷摇头惊奇,就不知道心里头是不是这般想的了。   旁边蒋将军对着蒋沉欢一脸无奈的摇头:“皇上,此乃边关街头的一个小把戏罢了,能博得皇上一笑便已十分荣幸,通天的本事是没有的。”   蒋沉欢跺了跺脚,似是有些气恼自家老爹拆了她的台。   皇上却哈哈大笑了声,让他别担心,自己自不会怪罪,相反,他十分喜欢这个把戏。   而后,刘嘉转头问起了陆谏:“阿谏可觉得方才那个戏法耍的好?”   陆谏拱手,面色平静:“虽不文雅,但胜在新奇,别有一番生趣。”   “那谏儿觉得,朕该给蒋姑娘一个什么赏赐?”   蒋沉欢跪在那里盯着他,偷偷的去瞧陆谏。   殿内其他人想的倒是多,心里头的小九九的算盘打得飞起。这皇上当众没问自己唯一的儿子,却问了外甥陆谏,这不光光是宠爱的原因,若是再想的深些,怕是就更复杂了。   “蒋姑娘性子直率,又得了舅舅的眼缘,不若就封赏郡主之位吧,也是宽慰了蒋将军的劳苦功高。”陆谏道。   刘嘉听完后哈哈大笑,点了点头,对着他身边的太监总管吩咐道:“敬德,朕看阿谏说的不错,就封赏蒋姑娘为郡主吧,拟旨。”   陆世子三两句话,皇上便授了旨。   边上的大皇子更像是个摆设似的,从方才开始,就未见皇上问一句。   不过众人倒是明了,这皇上摆明了就是要封赏蒋家,不管这蒋姑娘做了什么,怕是都会得到封赏。   刘曼有些得意,她翘着指,品着茶,觉得直到现在,这味里的茶才尝出了味。   是唯一的皇子又如何?   生母卑贱,还真以为扒拉上皇后,真能顺心的坐上那位子了。   刘继平静的坐在位子上,时不时的咳嗽,身子瞧着比皇上还不好。   封赏了蒋沉欢,让她们回了位子后,主座的皇上兴致似乎低落了不少。   随后,说了几句应付场面的话,便说不甚酒力,要离席了。   众人纷纷站起要送他。   “众爱卿不必多礼,今日是特意为了迎接蒋将军回京的宴,万不要因为朕而扫了兴致。”   众人纷纷说不敢。   座下的于贵妃本也要随着他一道离开,但不知为何,刘嘉竟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让她留下了。倒是突然对着陆谏吩咐:“阿谏,你随敬德一起,送我回寝宫吧。”   陆谏愣了愣,但很快的点了点头。   “对了,蒋姑娘也随朕一道吧,边关风土人情与京城相距甚大,朕还想听蒋姑娘说些趣事呢。”   蒋沉欢也跟着站了起来,老老实实的跟着走了。   皇上这一番动作,引人猜疑,但殿内众人并不敢在面上表露。   离开前,陆谏不由自主的看了眼张妤,但很快撇开,低眉跟着蒋沉欢扶着皇上走了。   这皇上既然离席,那此宴本应由皇后主持,却没想到,皇后在皇上走后,只撂下一句佛前的香烧完了,自己要去续香了,让众卿家随意,而后也跟着离开了。   虽已对皇后的性子有些了解,但还是让众人愕然。   后来还是长公主刘曼出面,让各位朝臣各自成席,畅谈。   当然,像张妤她们这些年轻些的公子姑娘,可去宫里几处随意能走动的地界赏景作诗。   张妤没跟着一块去。   她怕待会张鸣成来找她,便拿了银钱,塞了殿内一个小太监,问他宫里可有什么僻静的地方。   这小太监是个机灵的,立刻便说有,说是太液湖边风大,不会有人常待着,领着她便去了。   正殿到太液湖的距离不算远,这一路上越走越偏僻,张妤本提了心,好在到了地方后,发现那太液湖真的冷清,不像是有旁人的样子。   她在凉亭了坐了一会也没觉出什么不对劲来,这才放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  张妤:为你点跟蜡。 第55章   张妤打算等这场宴办的差不多的时候再回去, 这样既可躲了张鸣成,也不用看那些闺秀和夫人盯着她探究的眼神。   张妤漫无目的, 在太液湖打发时辰。   然就在她围着湖边逛到第三圈时, 突然被一声娇嗤声给定住了身子。   然后额头的汗开始不断滑落。   方才平静的心不再, 一时间方寸大乱。   张妤慌的转身就想走。   不巧, 正好被突然跳出的一个长脸太监给拦住了。   那长脸太监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是哪个宫的宫女,竟敢如此不知事,在这太液湖胡乱瞎逛!”   夜里光线不好, 张妤今日穿了身粉色的裙装, 倒确实与宫里的宫女相近, 无怪乎这太监认错。   太监没骂两句,方才那动静处传出一道略微低哑的男声:“长荣?”   她额角突突跳了两下,顺势朝着方才男子出声的地方跪了下去, 压低了头。   长荣脸色惊慌,急急忙忙的跪下磕头:“是个小宫女,扰了殿下的兴致, 奴才有罪,请殿下责罚。”   似有人拨开叶子的动作,一阵窸窸窣窣声后, 传来女子十分气急败坏的恼怒:“你这狗奴才什么时候能换换,真是废物, 这么个大活人都看不住,让这么个蠢丫头闯进来,你看现今怎么办吧!这事要是传出去了, 到时候咱们都得完!”   这般尖锐的话,倒不像是之前在殿上,说话那般娇柔妩媚的人了。   张妤此刻心里懊悔到要死。   自己这好好的,本想在湖边避避,怎么就能碰上这种糟心的事,真是背到家了。   张妤低着头,想及之前在殿上俩人都见过自己,也不敢开口,只低着头,一言不发,装作害怕的样子。   “不光是个蠢的,吓的连话都不会说了。”女子娇声骂道。   相对于气急败坏的女子,刘继却半点没有被人戳穿密事的气怒,反倒轻轻笑了笑。之后附在女子耳边连声安慰几句,女子才哼了声,“那这事,你可处理好了哦。”   说罢,冷哼着从张妤身边离开。   那窈窕的身姿,宛如太液湖里那被风摇曳的莲,走过的地方,留下一股子旖旎浓香。   女子走后,张妤感觉更紧张了。   她低着头也不敢动,唯恐动作一下,就被那人看出身份来。此刻心里焦急得厉害,自己无意间瞧见了这般霍乱的事,怕是说出去,小命都不保了吧,不对,就算是当下,也还不知道怎么脱身。   张妤想着,方才在殿里,大皇子刘继定然是见过自己的,这会只是希望,之前他并未多注意自己。   不过若是他真要动手杀自己的话,要不露出身份来,让他有所顾忌?   刘继没有说话,咳了咳,淡淡的撇了眼跪着的张妤,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雪白的锦帕。   他小心的,一点一点擦拭自己的手,从方才碰过那女子的指尖,到手腕,每一寸都擦拭的极为认真,“怎么不开口,难不成宫里还真招了哑巴不成?!”   他一说完,张妤头压得更低了,她咬了咬下唇。   “呦,看来还真是个哑巴。”她听见他这样道。   那人还嫌不够似的,往她面前走了几步,直到她低头的视线能完完全全看清那双乌靴时,道:“可就算是哑巴,也管不住秘密不是。”   “你说,要是将你推进这太液湖里,到底会不会被人发现是本殿杀的呢?”   “这太液湖僻静,水深,想必用不了多久吧。”   他像是极为认真的思索这件事,搭在张妤肩上的那只手,像是一块冰冷的铁块,一点一点的向着   太液湖的方向用力。   张妤的心跳这一瞬像是要跳停了,她紧咬着唇,不敢动,头顶感觉被那道视线要戳出一个窟窿来。   “人呢?”是陆谏的声音。   张妤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欢喜听到陆谏的声音,简直宛如天籁,这会她也顾不得会被认出来了,赶忙扭头冲着声音的方向:“陆世子!”   陆谏起初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实在是他从来没有听到过张妤这般希冀的声音,带着那望眼欲穿的眼神,瞧见他跟看见庙里的菩萨似的。   不过到底,松了口气。   他走了过去,刘继这会已经站起了身子,顶着那张苍白的脸,笑眯眯的盯着他-“陆世子怎么有空,来太液湖逛了,难不成,是知道了什么事,急匆匆的过来了?”   陆谏面色平静,并没有开口,而是走到了张妤边上。   张妤见他过来,以防他戳穿自己,急忙对着他道:“世子,是奴婢方才走错路了,不小心冲撞了大皇子。”   陆谏皱了皱眉,极快速的撇了眼张妤,倒是未揭穿她。   对着刘继道:“这丫鬟是我府里的,平日里就蠢笨,若是不小心有得罪殿下的地方,还请殿下看在我的脸面上,勿怪罪。”   话说的漏洞百出,但陆谏却并未有心虚的样子。反倒十分自然的伸手,握住了张妤的手腕,然后在张妤的不解中,一把将她拉起:“若是殿下无其他要事的话,那我们就先告退了。”   陆谏说着拽着张妤的手就想走,但被刘继拦住了路。   “表弟且慢。”   陆谏被迫停了步,眼神不善的瞧他:“殿下这是?”   刘继故作伤心的表情道:“表弟一见着表哥,就这般火急火燎的想走,还真是让表哥心伤啊。”   陆谏见着刘继时,显得有些戒备:“大皇子说这话就见外了,我平日里时常进宫,往日里也没见表哥见我时有多欢喜。”   刘继:“那还不是表弟进宫次次都是去见父皇,倒比本殿这个亲儿子还被召见的多,瞧的本殿都眼红。”   “关于这事的话,怕是大皇子得自己亲自去问皇上了。”陆谏淡淡道。   “好吧,且不说这些事了,只是表弟这丫鬟方才冲撞了我,表弟话都不说,就想带人走,怕是也太不给我脸面了吧?”   陆谏这会神情略微有些烦躁,看起来并不想跟刘继多说什么:“那殿下要如何才肯放人?”   “人并不怎么想放。”刘继摇了摇头,“本殿看这丫鬟投眼缘,要不世子您考虑考虑,将这丫鬟送了我如何?”   陆谏答应不会答应,“殿下怕是有些强人所难了。这丫鬟虽然人蠢笨了些,但是甚得我心,若是予了殿下,怕是我心难安。”   张妤到底忍住了脾气,没与他对峙,自己到底哪蠢笨了。   刘继似乎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他咳了咳,苍白的脸上显得眸子很黑,但眼底的笑意,怎么都未遮住:“既是陆世子欢喜的丫鬟,确实不好夺人所难,那就算了吧。”   听得这一句,张妤本松了口气,但见陆谏要走,刘继又开了口:“瞧着表弟这般急迫,难道都不留念留念这太液湖吗?说来,这还是表弟从前最爱来的地方呢。”   刘继说这话,像是看不见陆谏沉下去的脸色,“对了,表兄现今还想问问表弟,这太液的湖水,还凉吗?”   张妤明显感觉到陆谏握在她手上的力道加重了。   陆谏努力抑制住外泄的情绪,只他脸色太沉,怕是谁都看出来,他情绪不好:“殿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继方才一直在瞧他,忽而笑了笑,摊了摊手,表示无辜:“表兄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想起来从前表弟落失足落下湖里去了嘛,这才想着问一问的,若是真触及表弟痛处,那表兄真是难受了。”   他一脸笑意,比方才更盛,哪像是收敛的样子。   “对了,还有件事忘了交代了。”刘继对着张妤温柔的笑道,“张姑娘,今日的事是我们俩人间的秘密,可不要说出去哦,不然的话,本殿可要伤心了。”   张妤僵直了背。   她没想到,刘继竟然从一开始就认出了她。   “表弟慢走不送,这太液湖,看来也只能往后表哥独自欣赏了。”   陆谏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但并未说什么,最后拉着魂不守舍的张妤走了。   等前方两个人影走远,刘继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动作。   “起来吧。”他轻声咳嗽。   这一下,方才一直跪着的长脸太监抬起了头,不同于方才恐慌的表情,这会一脸笑意的走到了刘继身边:“殿下,奴才装的还行吧?”   刘继撇了眼他,毫无血色的嘴唇轻启:“做的不错。”   长荣脸上的笑越发盛了,欢喜的弓腰扶着他的手:“多些殿下夸赞。”   刘继将手上擦了数遍的帕子,扔进了太液湖,看着帕子浮浮沉沉,最后落入湖底,淡淡道:“那小太监人呢?”   抚着他的长荣抬头冲着一旁的小树林高喊:“狗奴才,出来吧!”   这声后,林间阴影处蹦出个极瘦的小太监,看样貌,正是之前被张妤收买,领着她来太液的人。   小太监走到俩人面前,磕头跪下:“殿下安。”   刘继没什么情绪,也并没怎么看到,好似随意的问:“方才陆世子是听到消息,就直接过来了?”   小太监点头:“方才奴才正是按着殿下您说的,在皇上殿外通知的陆世子,说是张姑娘在太液遇上了点麻烦,没想陆世子还真如殿下您说的一般,连话都没怎么问小的,便沉着脸急色匆匆的过来了。”   听小太监说完,刘继没应声,半垂着眼帘,似在想些什么。   大半晌,才从鼻音里“嗯”了声,问了另一桩事:“蒋将军可请到了?”   小太监缩头,摇了摇,长荣立刻呵斥道:“你个废物,让你请个人罢了,怎么还请不到,是不是你没同蒋将军说清楚,是咱们殿下请他?!”   小太监急道:“殿下恕罪,绝不是小的没说清楚,小的真的将殿下教给小的全都说了,一字不落,但是蒋将军听后只是摇了摇头,说自己刚从边关回来,有些水土不服,怕是不能立刻进宫来给殿下您请安。”   “那长公主那边可请到了人?” 第56章   “这……”小太监缩了缩脑袋, “奴才出来时,长公主与蒋将军聊的不错, 至于请未请到, 奴才便不知了。”   小太监求饶, 长荣还要再骂, 刘继拦了他:“你退下吧,赏钱明日里去本殿里领吧。”   小太监欢喜的退了下去。   等人走了,长荣愤愤不平道:“殿下, 那蒋将军是不是太不给脸了, 竟然连殿下您的面子都不给, 他是不是真仗着自己手里的兵权,要功高盖主了!”   刘继冷哼了一声,眼里冰冰凉凉的:“看来, 长公主那边也在拉拢他呀。”   长荣不解,小心问道:“那殿下,这蒋威虎是打算站在长公主那边了?”   刘继道:“这也不一定, 虽然没拒绝,但也并不一定答应了。今日宴上,父皇三番两次为难他, 可不就是在明晃晃的威胁他,若他回京就立刻站了长公主一道, 怕是怎么都会让父皇更恼怒吧。他不来才正常,他若是真来了,我反倒要担心了。”   长荣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刘继也没耐心给他解释,只是看着小太监离开的方向,道:“这小太监怎么处理知道吧?”   长荣点头:“知道,明日奴才便让人将他送出宫去,殿下放心,就算事后世子要寻人,奴才也必定让人开不了口。”   他在脖子上轻轻划了划。   刘继“嗯”完后,握拳咳了咳。   长荣关切道:“殿下,湖边风大,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刘继点了点头。   随后两人一起消失在湖边。   这边陆谏一直拽着张妤上了宫门外的马车。   到了车厢内,张妤才像是回了神。   发觉自己手腕还被握住,她小心的动了动,陆谏倒是很快松开了。   马车缓缓行驶,看着远离宫门,张妤松了一口气。   大皇子刘继这人,实在是太过于阴鸷了。   两世加起来,她其实对于刘继所知不多。   虽然当今圣上子嗣单薄,唯有一个独子,但是她前世并未关注这些,又加上刘继的存在感低微,所以她顶多只与旁人知道的差不多。   就是大皇子刘继虽是唯一的皇子,却可惜生母卑贱,就算后来过继在皇后名下,也不得皇上的宠。   最令人唏嘘的,便是至今,还只是顶着一个皇子的名头。   不过张妤是真没有想到,她就出来吹个风,竟也能撞见当朝皇子与后宫宠妃偷情的场面,现在想想,还觉得脊背发凉,久久不能平静。   尤其是,被当场抓了把柄。   如今想想,刚才若不是陆谏出现的话,怕是那刘继,真的会杀了自己吧?   毕竟这秘密,并不算小。   霍乱后宫,堂堂一个皇子,竟与后宫妃子掺和在一起。   玄幻,当真玄幻。   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本就不喜的心怕是能将他革了皇子位,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她真是弄不明白,那刘继到底要做什么。   一想到这,张妤心头庆幸。   这般想着的张妤抬头看了眼陆谏,发现他眉头簇的不比自己松多少,脸色也不好,不知道也是不是在想刘继的事。   张妤犹豫了番,最后还是先出了口:“方才,多谢世子了。”   和刘继一比,张妤这会看陆谏的眼神觉得顺眼不少。他平日里也就是性子傲慢了些,哪有大皇子那般的,阴气沉沉的,总让人不舒服。   陆谏抬了抬眼帘,盯着张妤的脸看了一会,看的张妤不自在起来:“怎么了,是我脸上哪有东西?”   陆谏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也会对我说这句话。”   张妤撇了撇嘴,难道平日里自己显得那般不饶人?   方才是陆谏救的她,她还是知道的。   “我与世子虽然平日里并不怎么交好,但是今日世子帮我的事,我记得的。”   陆谏淡淡道:“加上之前的事,张妤,你这可欠了我两个人情了。”   “这我也记得,若是往后世子有需要,只要不触及杀人放火,我定当尽力。”张妤并不怎喜欢欠人情,但这两个人情,是逼于无奈,被迫欠下的。   “你记得就好,改日都是要还的。”陆谏虽是这么说,但瞧着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他先提起茶壶,倒了杯茶,张妤原本以为他是口渴了想喝水,没想到,他下一步竟用手背触触了温度,随后递给自己,抬眉:“夜里风凉,给。”   张妤颇为神奇的多看了他两眼,之后半信半疑的接了茶,从杯沿边抿了口,小心的看着今日突然善解人意起来的陆谏。   他也正瞧着她,此刻眉眼据是温柔,见自己看他,还笑了笑,温柔和善的张妤都有些不习惯了。   难道他今日也被大皇子给搞懵了心绪?   茶不温不烫,入胃倒是舒服的很。   张妤之前紧张,冒冷,后头又被风一吹,确实有些冷,这会喝着温茶倒是才安心下来。   陆谏见她眉眼松开,面色红润了些,嘴角笑意深了些,之后又小心的紧了紧半开的窗,以免凉风渗进来。   待张妤将整杯茶喝完,陆谏才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今日,怎么会得罪大皇子的?”   说到这事,张妤将空着的杯子搁下,含糊道:“也真是不凑巧,我原本觉得殿里人多,想出去避避。谁能想到,最后走路不稳,竟不小心撞到大皇子,这才生了这些事。”   张妤的这个借口,蹩脚太多,一瞧里头都是端倪。   陆谏当然不信。   张妤自己也知道,可真事她也不敢随意说。   “世子怎么会突然过来?”含含糊糊的她,转问了另一件事。   陆谏垂眉盯着她放在桌上的空杯,攥紧的手握紧又松开,最后道:“有个小太监通知我的,说是你在那,遇上了大皇子。”   张妤这就惊奇了,自己这前脚刚到,怎么后脚就有人通知陆谏。   这事怎么瞧都不对劲,“世子可怀疑那小太监?”   “不用怀疑了,那小太监应就是刘继的人。”   陆谏说这话面色十分平静,张妤见惊讶道:“世子这话,是想说,今日这事,是大皇子布的局?”   “是不是不好说,但总之与他脱不了干系吧。”陆谏曲指点着。   或者是,他在提醒自己一些事。   张妤见他一直十分淡定,又想起之前刘继见他时,说的话,总觉得他们之前应是发生过什么。   “对了,他与你说‘秘密’,是什么意思?”方才刘继最后那句话,实在让他心情不佳。   起初张妤还没反应过来,待过了一会,才清楚,他说的,许是刚才临走前刘继对她说的话。   张妤心头一跳,这事自是不能跟陆谏说的。   “世子说笑了,我与大皇子从不曾见过,想来他说的那番话,大概只是随意说的吧。”   陆谏也不信。   他观察着张妤捂着帕子掩饰的动作,总觉得并不这么简单。   但他与张妤极少能有这般平和的坐在马车里时刻,张妤又并不想说太多,陆谏也不想搅了这番光景。   他想着,后头让人查一查。   于是抿了抿唇,放弃了:“你若是不想说的话,便罢了,只是他那人,你最好离远些。”   张妤对于刘继所事甚少,又奇怪他的话,感觉话里好似含着些什么:“为什么?”   陆谏并不怎么想说,淡淡道:“因为他这人,有病。”   张妤觉得这话耳熟的很,只不过平日里都是自己说。   “你就听我一次,刘继这人,你真的要离他越远越好。”陆谏说的极为认真,“他是个疯子。”   关于大皇子是不是疯子这件事张妤不知道,但是关于陆谏要让她离刘继远些,她是真想,可惜有心无力。   张妤叹了口气。   这哪是她想躲就能躲的。 第57章   那日后, 张妤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就像是脑袋上顶着个大石块, 随时等着那石块什么时候落下来。   不过, 没先等来大皇子, 倒是等来了第二日就来找她的蒋沉欢。   张鸣成倒是欢喜坏了。   他原本对于那日张妤躲着他的行径生气, 但瞧见她和蒋沉欢交好,便立刻转了态度。   “蒋将军在朝中说一不二,与蒋姑娘交好, 对你, 对我们, 都只有好处。”   张妤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面上装的认真。   只要张鸣成不再抓着她念些婚事的话,她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话说, 她确实该有些自己的打算了。   毕竟她的婚事,怕是能拖一时,但张鸣成也不会一直允她拖着。   蒋沉欢头一次来长公主府, 一进张妤院子,显得有些兴奋。   拉着张妤在她院子内外逛了一圈,倒显得比她这个主人更自在。   待兴奋劲过后, 张妤才哭笑不得的领着她在凉亭里坐下,嘱咐丫鬟给她拿点凉茶。   “张姐姐, 你可别嫌我聒噪,我这是头一回来姑娘家的闺房,好奇的很。”蒋沉欢先给她倒了杯茶。   张妤自然是没嫌她麻烦的, 笑着摇头:“蒋姑娘说笑了,您来我便十分欢喜了,怎会嫌您烦呢。”   说实在的,她挺喜欢蒋沉欢的。   性子直率,天真可爱。   “那就好。”蒋沉欢放了心,“不过姐姐也别叫我蒋姑娘了,听着见外,姐姐就叫我沉欢吧。”   张妤点了点头。   蒋沉欢笑开了,又拉着她说起了昨日她走的事,“姐姐昨日走的早,是碰上了什么事吗?”   她那会因着大皇子的事,倒确实是忘了跟蒋沉欢说一声,“那日我身子不适,便先走了,倒是忘了跟你说一声,抱歉。”   张妤说着,咳了咳。   蒋沉欢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只是问问,姐姐不用这般不安。”   “不过姐姐你身子既然不舒服,那定然要好好养身子了,瞧姐姐咳嗽,定是风寒了罢,我府里有几株宫里送的人参,待会我就让下人给姐姐送过来吧,对了,要不那各色……”   张妤听她说的,快笑了。   急忙止住了她差点要半个府都给搬来的架势:“沉欢说笑了,我只是有些风寒罢了,过几日便好了,无需麻烦的。”   蒋沉欢还要说,最后耐不住张妤的拒绝,只得送来几株人参。   话说了一会,碰上了来找张妤的张单。   蒋沉欢小孩子心性,张单也爱玩,话没说两句,俩人便蹉跎着张妤去踢毽子。   出院子门时,蒋沉欢好奇的道:“姐姐这院子隔壁,是住了谁?”   她来的时候便看出来隔壁院子住了人,不过不知道是谁。   “陆世子。”张妤道。   蒋沉欢一听,手里的毽子攥紧了:“那要不我们过去给陆世子打声招呼?”   她那眼里头欢喜的样子,她就算是个瞎子也感受到了。   后头听说陆谏不在,眼神都黯淡了下去。   不过蒋沉欢性子活跃,只失落一会,再者她确实是来找张妤的。   后头还是有说有笑的寻了个空旷地界,重新活跃起来。   “你说你这小子,怎么连个毽子都不会踢。”蒋沉欢说的人是张单。   她和张单性子对性子,毽子没踢几下,人倒是熟了起来。   张单笨手笨脚的,踢了几回怎么都踢不好,所以时不时的会和蒋沉欢杠上几句:“你站这么近,我当然不敢用力了。”   他说完,蒋沉欢就气的插了腰:“跟个姑娘家争对错,你羞不羞!”   张单被她说的没话,张妤倒是先笑了。   她并且阻止他们,而是笑着看他俩又嘀咕了几句,才重新开始。   这一次,张单有气,力道就用的大了些,毽子从蒋沉欢的头上,“噗呲”一下,就飞了过去,而后落在一个人的手上。   毕剔握着扇子,看着手里的毽子,初始一见到飞过来的毽子,他正要像以往那样说两句,然眼珠子在看见她旁边的蒋沉欢时,立马脸黑了下去。这会看看远处的她们三个,面色不好道:“蒋姑娘,您这隔空伤人可不好吧?”   自上次在皇宫出了丑,毕剔现今见着蒋沉欢,都觉得眼角抽抽。   蒋沉欢一见是他,皱了皱眉:“毕公子,您这声量可不比在宫里那日轻呀。”   毕剔一听,脸更黑了。   那日他在宫里丢了脸,后头喝酒的时候,相熟的几个世家子一见他就拿这件事调侃,直说的他想起蒋沉欢便牙痒痒。   毕剔抓紧手里的毽子,冲着蒋沉欢示威性的掂了掂后,而后哼了一声,话都没说,直接迈开步子走了。   蒋沉欢气的跺了跺脚,这一下对着张妤道:“张姐姐,我去将毽子拿回来!?”   张妤自是不放心,要跟着她一起。   张单这会倒是老实,匆匆寻了个要“温书”的借口,就溜走了。   张妤倒也随他。   待一直到陆谏的院子时,第一眼就瞧见了院子外头的毕剔。   他正拿着毽子在逗懒洋洋晒太阳的阿八。   蒋沉欢一见这场面便气了,气冲冲的走了过去,要去夺他手里的毽子:“毕剔,谁允你拿我毽子逗狗了!”   阿八龇了牙,冲着蒋沉欢凶狠的吼叫了一声,这一声,吓的蒋沉欢伸出的手缩了回去,而后愤愤然的瞪着毕剔。   毕剔乐了:“蒋姑娘,你瞧见了吧,这可不是我不想给你,这是阿八不愿给你。”   蒋沉欢气的差点又上去动手,被张妤按住了手。   她不紧不慢的走到了毕剔边上,瞅了两眼阿八,便伸手去拿了阿八嘴边的毽子。   方才对着蒋沉欢嚣张的阿八,四肢立刻站了起来,从喉咙间发出一声委屈的呜咽,便夹着尾巴溜进了院子。   瞧的毕剔连嘿了三声:“这狗东西!”暗骂阿八这只狗中看不中用。   往日里瞧着挺凶横的,连他也悚,却不想瞧见个姑娘家就怂了。   张妤取了毽子,便走回了蒋沉欢面前:“沉欢,毽子拿回来了,我们走吧。”   蒋沉欢见此,哈哈大笑,拿起张妤手里的毽子,冲着毕剔得意的笑晃了晃。   毕剔倒也没再说什么,瘪了瘪嘴,也不想再跟蒋沉欢多待,便转身也回了院子。嘴里大声喊道:“言清,你家世子呢,怎么还不出来!屋里藏人了呀!”   张妤皱眉的时候,蒋沉欢已经欢喜的拉起了她:“姐姐,世子瞧着回来了呢。我这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能走之前,不跟陆世子打声招呼呢!待我打声招呼再走吧!”   到被蒋沉欢拽进院子,张妤还在想,这姑娘手劲可真大,比采禾都大了。   “世子在哪呢?”   毕剔回头一看,蒋沉欢她们也跟着自己进来了,扭头朝着言清咬牙:“言清,你可要看好门,可别让外头那些不清不楚的人进……”   话还没说话,言清已经欢喜的招呼张妤她们进屋了。   毕剔:……   他愤愤然的迈着步子走进去,言清正笑着给俩人倒茶。   毕剔一身怨气的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   “言小厮,你家世子人呢?”蒋沉欢坐下没多久,就迫不及待的问。   “世子他……”   “他正跟姑娘聊着呢,哪有空搭理你这黄毛丫头。”   毕剔不无好气的吞了杯水,蒋沉欢瞬时站起来了:“什么?!”   这一声吓的毕剔差点噎着,连声咳嗽。   而蒋沉欢已经向着内屋走去,有些着急的喊道:“世子?世子您在吗?!”   眼瞧着将内屋的门扉拍的哗哗作响,被言清给拦住了,满头大汗道:“蒋姑娘,世子真有事,您还是稍微等等吧。”   毕剔这会已经不咳嗽了,看蒋沉欢这样子,眼珠子一转,悠哉乐哉的道:“世子在屋里,此刻怕是舒服的很吧!”   这话说的十分引人遐想,言清在一边无奈道:“毕公子,您就被捣乱了,待会世子该生气了。”   “是该生气,若是这种事都被搅和了,是我都生气!”   蒋沉欢瞪了眼毕剔,回头对着拦着自己的言清:“言小厮,你让开!”   言清摇了摇头。   蒋沉欢不得已,眼神使劲去瞅张妤。   张妤看了眼她,最后叹了口气,趁着空隙,硬着头皮走到了门扉边上,敲了敲门:“世子,您在……”   这期间,她心里头也有些不安,虽然觉得不大可能,但想着若是真打扰了陆谏跟美人相会……   然而她多虑了些,因为刚敲的第一下,门扉便开了一小半,之后张妤搭在门扉上的手被一只修长,白莹莹,还冒着水珠的手拽住,直接拉扯进了门。   不过片刻,门扉重新关上,而外头,已经没有张妤的身影了。   蒋沉欢和毕剔都有些懵。   屋里头,被拽进来的张妤靠着门扉,愣了片刻。   陆谏就站在她面前,此刻只披了件单薄的白衣,浑身冒着水汽。   而屋子屏风后头,是一个大浴桶。   水汽正顺着屏风上的山水,一点一点的冒上去,染晕整间屋子。   “世子原是在沐浴啊,要不您先忙着,我还是出去等着吧。”张妤讪讪道。   她是真没想到,陆谏直接把自己给拉进来了。   难不成是气着了?   瞅了瞅面色,也还好呀,面色红润,不像是发怒的样子。   陆谏看她要开门的动作,挑了挑眉,转身坐上了房内的椅子:“既然进来了,姐姐就替我擦擦发吧。”   张妤开门的动作愣了愣。   她觉得自己有些恍惚,不然的话,怎么会听见陆谏叫自己姐姐的声音?   “难道这点小事,姐姐都不肯帮忙?”   这下子听明白了,是陆谏自己说的。   张妤收回了手,回头看了眼坐着等他的人,他手里轻佻着块白色锦帕,等着她。   眉目如远山,却比那最精巧雅致的画作,还要精美上三分,染着桃花眼里的笑意,如浴春风。   这让张妤回想起了当年的他。   但而今,他皮相早已长开,比曾经自己想的,还要惑人。   不论是为了那一句“姐姐”,还是之前他救了自己的事,张妤都觉得自己没办法拒绝。 第58章   “姐姐站着不动, 难道是想让我就这般走出去?”陆谏无奈道,“若是到时候蒋姑娘和毕剔误会, 那就惹误会了。”   张妤这一瞬间, 就跟打了激灵似的。   陆谏现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 松松垮垮的。他发上的水也还没干, 不用看都知道是刚出浴的样子,若是这样出去了……   张妤都能想象,就蒋沉欢那小脑袋瓜里能想出什么样的画面。   之后她犹豫都没, 直接走了过去, 接过了那块锦帕。   “世子, 得罪了。”说着动了手。   陆谏发上的水很湿,可能是刚出浴擦都没擦,直接就开门来了, 这会发上的水跟半条小细流似的,淌着身上的外衣而下,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 已经半透了大半的衣裳,紧贴在肌肤上。   张妤目不斜视,手上将他的发慢慢搓揉, 眼神却只专注着他发顶,以此让自己专心。   但动作间, 还是不可避免的会碰触到手下的肌肤。   温热、湿气,冒着花香味。   细致的,倒比她沐浴时还讲究。   张妤暗地里嘀咕, 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姐姐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粗鲁。”   陆谏突然开口,话惹得张妤手上的动作愣了一下,慢了下来。   “不过想想,还是挺怀念的。”   这话里,确实含着几分眷恋的味道,让张妤不可避免的,跟着勾起了回忆。   “事情过去良久,难为世子您还记得。”其实那会俩人的境遇挺糟心的,但她不知道陆谏为什么会怀念起这些,或者说他是在找话?   “因为……”陆谏半帘了眉目,“挺想念那时候的。”   他捻了捻指腹,那地方早已未有痕迹。   可那时候的少年心绪,就像是藤蔓附体一样,入水般复生,晃晃悠悠,经年来,丝毫未有减退,却比当年少了浮躁,多了算计。   张妤不知他此刻心里所想,只附和道:“许是世子年纪小,所以印象深些吧。”   “也许吧。”陆谏笑着应声,眼瞳中眸子沉了沉,可惜张妤看不见,“所以午夜梦回,想起的,总是你抱着我的场面。”   这话听着似乎有些怪怪的,但仔细想想,好像又没什么,张妤觉得是自己有些敏感了,于是甩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告诫自己,陆谏也许真的只是随口说的。   “世子那日可能被吓怕了,所以才总会做这噩梦吧。”   “噩梦?”而后又认同道,“倒确实是噩梦,不过你也是为了救我不是。”   这话说的张妤羞愧,“嗯……多亏了世子福大命大。”   她擦着发,含含糊糊的道,手上的动作更慢了。   陆谏像是意识到了她的心绪。   而后意蕴了良久,才慢慢道:“我其实不怪你那时候骗我的。”   张妤没说话。   “可你为什么,后来要对我那般疏离。”陆谏最后一句话,像是从鼻音里哼出来的。   为什么,因为长公主啊。   今日若不是因为蒋沉欢的话,恐怕她永远不会踏入陆谏的院子。   张妤将最后一抹发擦干,装作未听见的样子,“世子,您发也干了,咱们该出去了。”   陆谏有些失落,但下一刻,还是精准的扣住了张妤的手。   被那骨节分明的五指握住,张妤心惊了下,随后第一反应就是要甩开,但握住她手的主人却十分自然,牵引着她的手到了脖颈,很快松开。   脑袋轻斜了下,食指轻点肩脖,“还有这,方才你擦的时候水滴下来了,难受。”   他皱了皱鼻子。   张妤被他一番突然动作搅的有些乱,这会也没想,不疑有他的嗯了声,给他抹了两圈。   但随后又被他指点了番。   好在,三番四次后,他也终于满意了,张妤也松了口气。   陆谏接过张妤手里的锦帕,无意间擦过了她小指边侧。   张妤撇了他一眼,看他没什么反应,自是将这事当成了意外。   “我们该出去了,外头沉欢他们还等着呢。”   这会已经过了半盏茶,虽然现在不知为什么沉欢没有硬闯进来,但是若是过的再久点,怕是出去后都难解释。   陆谏点了点头,没反对,只是下一刻他突然站了,起来转身解起了那件单薄的衣袍。   “你干什么?”被张妤呵住。   他离她近,解衣裳的动作惹得张妤吓一跳,急忙退开半步。   “欢衣裳啊?”陆谏无辜道,“难不成,你是要让我就这样出去?”   他伸开手,一脸认真。   “不是……”   张妤不知道说什么。   她转了身,直走到门扉,背对着他无奈道:“算了,你换吧。”   身后人似是轻笑了声。   瞧着她背影的陆谏扯着嘴角,他看着张妤细软的腰肢,轻舔了下嘴角。   窸窸窣窣的声后,张妤身后人道:“你站这边近,我可怎么开门。”   张妤紧接着往后退了两步,就撞上了一个闷沉的胸。   撞的那人闷声发笑,张妤却捂着后脑勺,觉得自己今日怎么事事不顺的。   她听着那笑,顾自咬牙开了门。   就不该听他的话。   堂内,蒋沉欢正跟毕剔分坐两端对峙,这会听着门扉响动的声音,纷纷侧首。   “张姐姐,你终于出来了!”蒋沉欢欢喜道。   “世子,您可出来了,快把这丫头请出去吧!”毕剔哀怨道。   蒋沉欢又瞪了眼毕剔。   毕剔拿着扇子直扇风。   张妤见着他们俩这状况有些哭笑不得。   后头蒋沉欢也注意到了她身后的陆谏。   张妤注意到了,此刻极为有眼力见的,往蒋沉欢身边走去,坐下。   这样子,跟避着什么一样,蒋沉欢总觉得怪怪的,拉着张妤问道:“对了姐姐,方才世子拉你进去干什么呢?”   她眼底一派天真。   张妤却掩着茶杯,道:“方才世子扭了手,让我进去给他倒杯茶。”   蒋沉欢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只是奇怪怎么一杯茶要喝这般久,“话说,姐姐跟陆世子的姐弟感情真好。”   “咳……咳。”张妤差点噎着,僵硬的笑道。   陆谏将一切尽收眼底,但也没说什么,坐到毕剔身边,“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就是这丫头胡搅蛮缠,方才非要进您房间不说,还绊了我一跤,您说,这是不是胡闹?!该不该赶出去!”   毕剔一见到陆谏,就跟见着救星似的,不光嘴里倒豆子一样冒出话来,还给他瞅瞅自己摔了的痕迹,满脸悲愤委屈。   “说什么呢鼻涕!是你自己走路不稳,还赖我!”蒋沉欢刚跟张妤没说几句,就听见毕剔那边给自己添油加醋。   “嘶,你敢说,我方才那一跤不是你绊的!”毕剔哼声。   “就算是我又怎么着,还不是你自己非招惹我!”   “我哪招你了,这不就说两句话。”   “你那哪是两句话,明明就有五句,还都是笑话我的。”   “这世子院子里,我说两句又怎么着了!”   “你再说,你再说我还揍你!”   “世子你看看她,你看看她!”   张妤:……   陆谏:……   “好了!”陆谏揉着眉心,“言清,你来说。”   一直在屋子里的言清言简意赅道:“方才蒋姑娘非要进世子屋里,被小的拦住了,毕公子就在旁说了几句风凉话,蒋姑娘气着了,后头就绊了毕公子一跤,这才闹上了。”   “言清说的没错吧?”陆谏各自瞅了瞅两人。   蒋沉欢微微为自己辩解,“是毕剔先说,世子您房里有别的姑娘的,我这才生气的。”   陆谏好笑道:“所以,蒋姑娘现今可看见了,我屋里有没有姑娘?”   蒋沉欢摇头:“没有,没有。”   毕剔本也要开口,但被陆谏抬手止住了,“行了,这事我也知道了,今日若是你们再想吵的话,就都回去吧!”   蒋沉欢赶忙摇头。   毕剔也住了嘴。   虽然俩人应着陆谏的面子都住了嘴,但相互瞅着,都是恨不得立刻走的样子。   张妤瞧了,叹了口气。   说实话,这蒋沉欢碰上毕剔,就跟火苗碰上炮仗似的,怎么走哪都能燃。   不过也好,正巧让蒋沉欢忘了方才的事。   “要不我瞧,你们玩几场赌,谁输了,就谁挨罚?”陆谏状似无意的提起这个事,余光轻微的撇过张妤。   这话一致得到了蒋沉欢和毕剔的同意,张妤的半胁迫应下。   赌注起先定下,胜者可以要求败者任何一个要求,而败者必须无条件接受。   但是而后关于玩什么,蒋沉欢和毕剔起了争执。   若是武功骑射什么,蒋沉换稳操胜券。   但是若是下九流的玩意,毕剔又信手拈来。   一时之间,好生纠结。   最后还是毕剔提了,以牌九为赌。 第59章   “咱们就玩牌九, ”毕剔瞧着蒋沉欢,“再拉上他们俩个, 最后谁输谁赢一把定, 怎么样?”   见她还是不愿, 毕剔加紧补了句:“再不济, 我让你两轮如何?”   最后蒋沉欢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落座的时候,张妤先坐了下去。   随后,陆世子看似随意的, 也跟着坐了下来。   后头, 毕剔与蒋沉欢不情不愿的挨着坐了下去。   于牌九上, 张妤和蒋沉欢只略微知道一些,但并不精通,不过之前毕剔叶说了, 让她们俩先走两轮牌,所以并不算是完全没有优势。   陆谏见此,难得有耐心的跟着她们解释一番。   今日的陆谏, 显得格外有兴致。   毕剔倒一点也不担心。   他于牌九上,可谓是精通。   虽然对面陆谏不太爱玩这些玩意,但是世子记性好, 加上他这一老手,毕剔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会输。   “请吧, 蒋姑娘。”毕剔这会难得表现的谦让。   陆谏看了眼他,余光还是飘过张妤,扯着丝意味不明的笑, 可惜这会的毕剔没看见。   因为这会的他,正暗地里磨拳擦手,就想兴致勃勃让蒋沉欢看看,她是怎么输给自己的。   毕剔想,若是待会赢了,到底该怎么让这几日丢的颜面找回来。   蒋沉欢撇了撇嘴。   然而之后的一切,超出了毕剔的预料。   他眼睛盯在蒋沉欢身上,却不知为何,张妤今日的牌,出奇的好。   怎么世子下的牌,次次都能撞张妤牌口上?!   他这边牌都没走几张,张妤都已经下了几轮了,憋的毕剔红着一双眼睛,手中的折扇差点被捏碎了。   他紧紧盯着陆谏。   陆谏单手撑在桌上,姿势慵懒,看着随手捏了张牌要下。   “世子!”对面毕剔可怜兮兮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陆谏看着他,眼底示意他放心。   毕剔刚觉得要松口气,牌一下,张妤那边就糊了。   毕剔:……   蒋沉欢哈哈大笑,兴奋的夸着张妤:“还是张姐姐厉害。”   张妤倒没怎样。   只是觉得今日的牌实在顺了些,总觉是要什么来什么,这毕剔的牌还没出几轮呢,自己就稀里糊涂的赢了。   旁边蒋沉欢正嘲笑毕剔,张妤趁着他们不在意的空挡,侧头去看了看陆谏。   一转头,却发现他也正盯着自己瞧。   桃花眼底,正盛笑连连的看着她。   张妤说不清道不明的,此刻竟然紧张了一下,于是赶忙回了头。   端了杯茶,抿了几口。   她也觉得今日运气好的实在离谱了些,可这么看来,陆谏就是故意的。   那边,毕剔已经黑着脸,咬牙切齿的问蒋沉欢:“说吧,罚什么。”   顺便瞪了眼陆谏。   毕剔觉得,今日他一定是被世子坑了。   蒋沉欢此刻心情十分愉悦,抬着下巴,围着毕剔转:“瞧瞧,方才是谁说让我两轮来着,这下子,脸疼吗?”   毕剔眼角抽抽,他不光脸疼,他觉得自己嘴还疼。   “哈哈,我瞧毕公子平日里话真是不少,要不,就罚毕公子往后一月都不要说话了,对了,还得挂块牌子,就写着‘我是个猪头’,哈哈哈哈。”   蒋沉欢笑的十分欢快,惹得张妤也跟着笑了。   陆谏瞧着,觉得心头一块地界,蓬松又微痒。   于此想到,那日皇上说的话,他抿了抿唇,又抿了抿指节,深色的眼眸深了深。   蒋沉欢离开的时候,张妤亲自将她送到了门外。   好巧不巧,长公主的马车正巧从外头回来。   张妤拉着蒋沉欢在旁避了避。   待刘曼下马车后,张妤发现,她脸色难看的可以。   连给她踩脚的小厮,最后都被她踢到了一边,“那病秧子当真以为本宫好……”   最后几个字眼,淹没在了张妤跟蒋沉欢向她行礼的身上。   刘曼尽力克制住了脸色,撇过低头的张妤,对着蒋沉欢挤出一个笑:“蒋郡主今日来府上,怎么也不让人通知本宫,这样本宫也好早些回来招待郡主。”   蒋沉欢笑道:“郡主的封号还没下来,长公主这般称呼折煞小女了。我在边关待惯了,长公主不若还是唤我沉欢吧。”   刘曼笑道:“圣旨已下,封赏是早晚的事。不过沉欢这般荣宠不惊,也是难得。”   夸的蒋沉欢摇手不敢。   不过刘曼也没多说几句,便进府了。   身上怒气重的很。   “长公主今日是碰上什么事了?”蒋沉欢上马车前,拉着张妤好奇问,“还有那句病秧子,这京城里能惹她的可不多吧?”   张妤当然是摇摇头。   刘曼自来都很忙,今日出去想必也是处理什么事了吧。   只是那句“病秧子”,莫名让她想起了大皇子刘继。   刚想到,便赶忙命令自己甩开,因为这一下,又觉得心烦了。   蒋沉欢倒没看出她的不对劲,临上马车前,还跟她约第二日陪自己去京城街上买东西。   张妤点了点头。   回院子的路上,因着想到刘继那事,张妤显得有些沉重。   不过有时候,越害怕什么,似乎就有什么。   张妤刚到院子。   采禾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到她跟前,说是有人将这封信送到了她的房中。   张妤听到时便咯噔了一下,问采禾可看见了是谁送进来的,采禾摇了摇头。   而后,她拿过那封外头无任何字迹的信封,面色严肃的进了房。   关好房门,张妤打开了信封。   信封里只有一张单薄的纸张,信上很简单,只写着几个字:   三日后未时,马场见。   落款是“太液湖”三个字。   张妤一见,便知道是谁了,瞬间攥紧了手,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二日一大早,蒋沉欢见着张妤的时候,就明显的感觉到她脸色不对劲。   “姐姐昨日里,是没睡好?”   张妤勉强的笑了笑:“我平日里不大能入眠,加之昨日虫鸣有些多,便睡的迟了。”   蒋沉欢“哦”了两声,“原来姐姐还有这毛病,我改日里让丫鬟给姐姐你送些安神的药吧。”   张妤点了点头,见她担心自己,有意岔开话:“那就多谢蒋郡主了。”   听她这样子说,蒋沉欢气笑的跟她撒娇。   这一下,马车内倒是又欢笑起来,直到马车停在一家胭脂水粉的外头。   “我平日里不耐这些玩意,可来了京城,总要好好跟着学学,今日便有请姐姐教我两把了。”   原是过几日,蒋家要宴客,作为蒋将军唯一的嫡女,蒋沉欢自是要待客的。   “张姐姐,可说好了,那日你一定要来。”   张妤应下后,蒋沉欢才在铺子里四处转了起来,时不时的拿着一盒胭脂,问身后张妤好不好。   张妤跟着,时不时的说些自己的意见。   那掌柜也是个会说话的,三两下就将蒋沉欢说的一愣一愣的,总之走哪,哪款最新的就定下来。   蒋将军府不差银钱,张妤倒也不怎么担心。   待看蒋沉欢挑的欢喜,她也跟着笑了笑。   说实话,蒋沉欢底子好,只是不太爱梳妆。   不论是衣裳,还是妆面,都以极简为主,她还挺好奇蒋沉欢盛装后的场面的。   “张……姑娘?”突然,身后有人在唤她。   听着声音,有些耳熟。   张妤困惑的回头,然后就望见了铺子外边,坐在一顶小轿里,正掀开帘子看她的叶路生。   他还是穿着白衣,只是不再是那件洗的泛白的旧衣,而是锦绣的料子。   叶路生几步出了小轿,向着张妤走来,脸上有着明显的笑意:“刚才我还担心会不会是自己认错人了,没想到真是张姑娘。”   张妤也有些意外,没想到会在这撞见叶路生,且看他样子,变的实在是太多了,“几月不见,叶公子瞧来好生一番变化啊。”   叶路生不好意思道:“张姑娘说笑了,只是在朝上谋了个一官半职罢了。”   随后,张妤才知道,叶路生于两月前中了举,且在章延成的举荐下,入了户部,主修编撰。   “原来这会是叶大人了呀。”张妤笑了笑。   当真是士别一日,刮目相看,她也没想到,变化来的这般快。   “张姑娘莫取笑我了,只是个小官,当不得什么的。”叶路生低了头,不敢去看张妤明媚的双眸,总觉得会被她看出些什么,“说来也是幸,若不是之前户部尚书突发恶疾,想来也轮不到叶某入户部。”   户部?   有些耳熟。   似是刘曼那派的,看来真是她手里的人出了岔子。   张妤知道的不多,此刻也不好多问。   她故意慢吞吞的又喊了声“叶大人”,见叶路生当真不好意思,才回了原来的称呼:“不过还是要恭喜叶公子的。”   叶路生听她这样,才松了口气,对着她双手交拱,行了一礼:“说来,都是要谢谢张姑娘的,若不是张姑娘那日救我,何来今日的叶某。”   张妤摆了摆手。   虽说是她救的他,但也可说是他自己救的自己。   “叶公子福大命大,说来可能是上天都觉得叶公子命不该绝。”   叶路生却摇了摇头,“张姑娘莫谦虚,张姑娘的恩情,叶某自是记在心里的。”   说着,他似想到了什么。   张妤只见他纠结了会,然后几步回了轿子,从中掏出一个锦绣的盒子来。   “这是?”   张妤看他将盒子递到自己眼前,自然的接了过去。   叶路生没敢看张妤,眼神有些飘忽,耳尖红了一片:“就算是上天不绝叶某,但若是无张姑娘相救,叶某也不会有活命的机会,所以,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张妤应声:“那我可现下打开瞧瞧?”   叶路生没摇头。   张妤便开了。   是根精致的簪子,雕着桃花图案。   “簪子?”   叶路生这会有些紧张:“是的,是叶某自己雕的,还望张姑娘不要嫌弃。”   这句话,让张妤察觉到了什么。   虽说簪子她不是第一次收,只是叶路生这般快的拿出簪子,不会他一直将这簪子带在身上,就等着哪日见着自己,然后送给她?   而且还是自己雕的,那就耐人寻味了。   张妤摸着锦绣的盒子边,犹豫片刻,装作无意的问道:“敢问秀儿姑娘还好吗?”   叶路生见她没拒绝,心里松了口气,笑道:“秀儿自是好的。”   “她现下,可与叶公子在一处?”   张妤问的隐晦,叶路生也听出来了,急忙道:“张姑娘误会了,我与秀儿一直清清白白的,她现下虽住在我家,但叶某从来都是拿她当妹妹,未有半点非分之想。”   这也不是第一次听他说,既然他两次都如此说,张妤还是信了的。   她点了点头,脑中想了很多东西,而后抬头莞尔一笑:“既是救命的恩情,难不成叶公子只打算送这小小的簪子?”   叶路生懵了一会,后头反应过来,玉色的脸上有些激动:“定不是,若是张姑娘得空的话,叶某定摆上几桌,请张姑娘。”   张妤含笑,一双弯月的眸子煞是好看,瞧的叶路生像是愣住了。   “张姐姐?”蒋沉欢买了大半的东西,结果回头的时候没发现张妤,这会见她跟个白衣男子在说话,便出来了,“方才一直瞧不见你,原来是有才子相约呀!”   她的话,让叶路生刹时有些不在意,张妤无奈的瞪着她:“沉欢。”   蒋沉欢瘪了瘪嘴:“我说笑的,张姐姐你可别生气。”   张妤点了点头。   叶路生怕再待下去有坏张妤的名声,赶忙向她告了别。   临走前,还是忍不住道:“若是张姑娘什么时候有空的话,派人通知叶某一声,叶某随时等着宴请张姑娘。”   张妤点头。   而后,等那顶小轿子离开,蒋沉欢还不忘调侃她:“张姐姐,那是谁呀?方才我瞧你与他聊的甚欢?”   张妤却并没有说,而是装作听不见的样子,笑道:“沉欢的东西买完了吧,既然买完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府了?”   再之后,任凭蒋沉欢如何死缠烂打的追问,张妤就跟个句嘴葫芦一样,半句话都不透露。   直到回去,蒋沉欢都泄了气。 第60章   回到院子, 张妤特地吩咐采禾,将叶路生送的簪子给收好。   不同于之前顾经知的物品, 这次张妤再三交代, 采禾并不傻, 也看出了什么, 甚为慎重。   然而刚做完这些,门外就有丫鬟进来,说是陆世子方才来了, 还请了她去湖边凉亭一见。   张妤听了, 愣了片刻。   她方才回府时, 没见着他,还以为他今日出府去了,没想到他竟是一直在府里。   虽摸不清他怎么无缘无故的让自己去凉亭, 但张妤还是收拾一番,带着疑惑赴了约。   到得凉亭,只陆谏一个人坐在那。   他穿了一身银白色的云锦衣袍, 发上不若平日里束着玉冠,而是改了白玉簪。若不是他姿态悠闲,面色慵懒, 身子还斜靠在小桌上,怕是会更像个俊美的书生。   陆谏手指轻点着台面, 深色眼瞳中,思绪有些飘忽。   直到张妤走进凉亭,陆谏一瞬间便回了神, 而后挑眉冲她笑了笑,抬手示意她坐下。   “世子今日找我,可是有何事?”张妤面带疑惑问道。   陆谏露出无奈的神情:“怎么,难道无事就不能找你了?”   “自然不是。”张妤当然是摇了摇头,“只是往日里世子不常请我,这才有些奇怪罢了。”   “既是从前不曾邀约,这往后才要互相多走动走动呀,毕竟——”陆谏含笑,“我们只隔着一堵墙,也算是府里最亲近的俩人,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能一直赌气。”   张妤对陆谏“赌气”这个词的形容有些不适应,僵硬笑道:“那真是难为世子了。”   陆谏抿唇:“不客气。”   张妤眼角抽了抽。   “说笑呢,”陆谏不再调侃,“不过姐姐也切莫多想了,我今日真是只想约姐姐喝茶。”   张妤听这话,看了眼陆谏。   他神情认真,并不像是作假的样子。   张妤思索,陆谏这几日的态度,加上今日的话,瞧着,是想和她缓和关系。   陆谏倒没在意张妤在想什么,而是抬手,将放在桌上的那个食盒,怼怼推到了她面前,“这是南城私坊的点心,新出的样式,尝尝。”   他单支歪着下颚,替她推开了食盒盖子,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瞧的张妤眼皮跳了一下。   南城私坊这个名字太过于耳熟,但她告诉自己不会这么巧的,应该是巧合。   陆谏看她不动,好笑道:“你不会以为我下毒害你吧?!”   说着,他自己先笑了,笑完摇了摇头,伸手亲自捏了块点心,咬下去抿了抿,后头眉头皱了起来:“太腻了……”   陆谏一惯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奈何南城私坊的东西一直以来都甜的过头,他用清茶冲着口,心里念着怎么张妤喜欢吃这般甜的腻歪的玩意。   要不是张妤的关系,他怕是永远不会想尝这玩意。   而张妤看他一番动作,轻声笑出了声,心情倒是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她叹了口气,拿过了方才陆谏递给她的盘子,捏起了那红的过分的点心。   红豆粉的外皮,还包着红豆,当然会太甜了,便是张妤吃了,也腻了牙。   手旁递过来一杯清茶,张妤接过,道了声谢,陆谏从鼻音里冒出一个嗯字。   不过音调上挑,看的出来心情还不错。   恰逢此时,凉亭外一阵雷声而过,大雨猛然而至。   砸在凉亭湖面的荷叶上,噼里啪啦作响,也颤动了整个湖面平静不至。   张妤余光撇了眼陆谏。   他并未避开她的眼神,那边还给她递了块点心,示意她慢些用。   与从前大不相同。   当然,张妤没想到的是,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和陆谏这般闲情的坐在这里,吃茶听雨。   不过她更没想到的,是往后的那一日,也是大雨倾盆,可是覆灭的,却不是眼前湖里的荷叶。   而闲情不再。   三日后,张妤主动主动约了蒋沉欢去马场。   蒋沉欢挑开帘子,见着里头张妤便笑:“张姐姐,你可难得主动约我。”   确实,这几次莫不是她自己上门。   张妤略微心虚道:“所以这才领你去马场逛逛啊。”   蒋沉欢立刻笑了:“还是张姐姐好,知道我刚来京城,手脚都松了,这才想着领我去马场活动活动。”   张妤略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其实说来羞愧,她这次约蒋沉欢,是有些自己打算的。   大皇子约她今日于马场相见,可她怎么想都有些担忧,毕竟她知道的秘密,可不是小事,况且上次他差点亲手将她推下太液湖,于是张妤才约了蒋沉欢一起去。   信上也没写一定要她一人赴宴,到时候有蒋沉欢在,怕是那大皇子做什么也会有所顾忌,不然的话,若他真是想在水苑动手,那她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对了,姐姐怎么不叫上陆世子一起?”蒋沉欢突然问道。   张妤:“今日世子一早就出门了,不知去了哪。”   见大皇子的事,她怎能让陆谏知道,于是特意避开了他。   “哦哦。”蒋沉欢不做它疑。   再之后,马车一路行过京城街上,蒋沉欢时不时撩着帘子往外头瞧瞧,张妤也时不时的会跟她解释些她好奇的东西。   直到马车突然路过建安街头时,蒋沉欢突然向着某个方向探了探头,而后盯着那窗子看了许久,才招了带在身边的丫鬟,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丫鬟就下马车了。   张妤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蒋沉欢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就是让那丫鬟给我买些新奇的零嘴带船上。”   张妤点了点头,没怎么怀疑,不过本来是要等那丫鬟回来的,蒋沉欢却摆摆手说没事,命令马车继续向前行,直到马场。   京城只有一处马场,就在西郊。   此处是皇家马饲,除非皇亲贵族,家世深厚,平常也无人敢来。   马饲很大,等张妤和蒋沉欢到时,显得怪冷清的。   信封上,刘继没说在具体在什么地方见,张妤于是只能等时辰到。   若是见不到的话,那更是好。   毕竟她人是真来了,到时候若是找不到她,可就不怪她了。   不过张妤又想想,这想法也只能避一时之祸,却不能避一世。   她总不可能,一直不见刘继吧。   这般一想,心底叹了口气,又开始后悔那日进宫非得瞎逛。   相比于郁郁寡欢的张妤,蒋沉欢倒是兴奋的很,一下马车便拉着张妤兴致勃勃的要去选马。   马场的小厮都格外有眼力见,一碰上她俩格外热情。   只不过蒋沉欢围着马场转了两圈,挑挑练练,还是有些失落。   张妤看出来了,问其缘由,蒋沉欢只说是这些马看着都太温顺了。   也就是没入眼的意思咯。   这话被马场小厮听见了,犹豫了会道:“若是两位姑娘喜欢性子野些的马匹的,倒也不是没有。这前几日,马场刚到了几匹新来的枣红色骏马,膘肥体壮的,匹匹都是好马。”   蒋沉欢一听,兴奋道:“有这般马你怎么不早点说,现下还不带我们过去!”   马场小厮有些为难:“只不过这几匹马性子还未打磨,恐怕不好驯服。”   “你放心,姑娘我自来是马上长大的,出不了事。”蒋沉欢挥了挥手,“不过姐姐你这些马里,可有瞧中的?”   张妤自是不敢同她一般大胆,当即选了匹性子温顺些的。   随后,蒋沉欢嘱咐着张妤在此等她,就招呼着马场小厮给她带路去了。   张妤闲着无聊,便指了马场里的一个小厮教她。   她从未学过骑马,今日若不是刘继相约,想必她往后也不会想着来这里。   小厮还算耐心,只是因着身份卑贱,并不敢碰她,张妤这上了大半个时辰,结果连马都未上去。   最后,好不容易上了马吧,却突然间,横冲直撞的冲过来另一匹马,虽然即使停在了马头前,然还是吓的张妤立刻攥紧了手里的缰绳。   而后见着毕剔那张脸,气的差点直接一鞭子甩过去。   心里暗道,也就蒋沉欢能治治他这狗嫌猫憎的脾气了。   张妤瞪了眼故意的毕剔,之后眼神不由自主往他身后瞧了瞧,不出意外,她看见了另一个人,陆谏。   他骑了匹棕色大马,那马强壮有力,马头上还套着精巧的马套皮革,一瞧就不一般。   张妤心里奇怪,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的。   “你们怎么会在这的?”   毕剔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的样子。   陆谏牵着马跟着跑了过来,先冷冷的撇了毕剔一眼,才对着张妤道:“是蒋姑娘约我们来的。”   张妤困惑了。   “沉欢?可沉欢没……”   “驾——”   一道清丽的女生响起。   随后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像是一匹闪电似的,从马场外围,向着他们冲过来。   那马在跑过毕剔身边时,一鞭子甩在了他身下马上,惊的毕剔那马立刻便大叫,随后毕剔脸色大变的控制着马。   只看那始作俑者的马,速度风驰电射,更为飒爽的,是那枣红色马匹上的女子。   眉目飞扬间,顾盼生姿,一身骑马简装,是京城女子不曾有的英姿飒爽。   见着毕剔出了丑,哈哈大笑。   那样子,是这几日张妤从来也没有瞧过的。   也是毕剔没瞧见过的,一时竟发了呆。 第61章   蒋沉欢拉住了马绳, 停在了张妤身边。   “张姐姐,是我让丫鬟邀的他们, 张姐姐你可别生气。”蒋沉欢解释道。   其实看到他们俩人旁边蒋沉欢的丫鬟, 张妤也明白了。   之前还说是让丫鬟买些零嘴, 看来也全是遮掩。   张妤摇了摇头。   这事本来就是她没与她说清楚, 自然也不好怪罪她。   蒋沉欢见她面色还好,松了口气,而后抬头盯着毕剔瞧:“毕公子, 您这就说话不算话了吧, 那日咱们不是说好了, 要挂牌子的,怎么今儿都没看见你脖子上挂物件,难不成你还出尔反尔?”   毕剔这会也回神了, 眼神中有些懊恼,但很快隐去。   他没看蒋沉欢,而是哼了声, 而后愤愤然的从脖子上捞出一条线。   那线端末尾,从衣领里掉出一块不过指甲盖大小的物件,“看看, 看看。本公子可向来说话算话!”   那真是一块薄的跟纸片似的物件,若不是仔细看, 怕是还可能真以为是个挂坠呢。   就算这会张妤离毕剔近,也没能看清上头的字。还真是难为他了,竟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也不知道与陆谏有没有干系。   毕剔显得有些得意。   “这上头真有字嘛!你别是瞎写的吧!”蒋沉欢此刻后悔,暗恼当时自己就应该亲自做块牌子送去他府上的,也好过现在他的小聪明。   “哼,你可别瞎说。这字呢,本公子是让人刻上去了,但是这看不看得清呢,当时可没说要按着哪个尺寸做。”   毕剔难得觉得自己扳回一程,得意洋洋的又将“指甲盖”木牌在蒋沉欢面色晃了晃,面色欢喜。   蒋沉欢没办法,气的冲他甩了脸,扬起马鞭甩了座下的马,又奔了起来,到底也说不出他犯了规。   “哎,我说蒋郡主,您这别不是恼羞成怒了吧?!”毕剔在后边贱兮兮的道。   气的蒋沉欢一眼都没回头看,座下的马奔的更快了。   毕剔见了,还不肯罢休,扬了扬鞭子,跟着奔上去:“我说蒋郡主,您不至于吧,当时您可没提有什么要求的,我这可不算做错……”   这一下后,原地只剩下张妤跟陆谏。   “你见着是我们,不开心?”陆谏问道。   方才张妤一直面色有豫,他看出来了。   张妤当然是摇了摇头,皮笑肉不笑道:“世子来了,我怎会不开心。”   可心里完全不是这么想的。   这次来马场,主要是为了见刘继,这叫上蒋沉欢便罢了,可陆谏跟毕剔又是怎么回事,若是到时候刘继动怒的话……   张妤叹了口气。   若说是意外的话,不知道大皇子信不信。   “我们也出去溜溜吧。”   陆谏说着,顺手牵起了张妤的马绳,连给张妤反应的片刻也没有。   “世子!”   她连声喊道,吓的抓紧了马革不敢松。   然陆谏呢,见她这般,笑的倒是欢:“你放心,我不用力。”   紧张了一会,马儿在他手里,倒是比刚才还稳了,张妤这才松了口气。   因着陆谏走到前边,所以这会的张妤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他骑在棕色大马上,闲庭若步,侧手边,拽着她马上的缰绳,只时不时的回头看她一眼,然后调笑几句。   “你瞧,毕剔和蒋沉欢是不是挺配的?”   陆谏领着她,还有闲情调侃前头那两人。   张妤看了眼正瞪着毕剔的蒋沉欢,又看了眼冲她挤眉弄眼的陆谏,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她也管不了。   于是什么话也没说,陆谏却撇了撇嘴,瞪了她一眼:“锯嘴葫芦。”   张妤也装作没听见。   这会她已经被陆谏绕着马场走了一圈,也渐渐适应了马背,绷直的脊椎,松了不少。   过了没一会,蒋沉欢和毕剔两人回来了。   骑了几圈马,蒋沉欢这会面色好了些,不过看毕剔的眼神仍旧不顺眼。   四人就这样,跟着张妤马匹的慢步子,围着马场转了起来。   其间,时不时夹杂着毕剔跟蒋沉欢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论,陆谏看热闹的闲适样子,以及张妤频频无奈的摇头。   “挺热闹呀?”一阵男子突兀的咳嗽声响起。   四人循着声音,齐齐转头望去。   只见大皇子刘继不知何时出现了,正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顶着那张病态的面容,笑看着他们。   这次他身边,仍旧站着上次那个长脸太监,在他咳嗽时,给他递帕子。   陆谏闲散的腰身,一下子就绷紧了,面上的轻笑不再。   张妤更是,笑都没笑出来。   “大皇子体弱多病的,怎么没事来马场了?”因为安静,毕剔嘀咕的那句话,十分清晰的传入三人耳里。   身份有别,就算是刘继再不得宠,也不得不过去行了礼。   于是四人走进了刘继,除了陆谏,也都问了安。   刘继笑着点头,表示无需多礼,而对于陆世子的无礼,也像是没有看见,还笑着望着他:“今日没想到还真是热闹,我想世子不介意也带上本宫吧?”   陆谏骑在马上,显得有些盛气凌人,并没有接话,只冷冷的撇着他。   毕剔反应快,立刻接话跟着笑道:“大皇子您相邀,当然是我们的荣幸……”   “我不愿意。”陆谏冷冷的道。   话一出口,毕剔脸上的笑差点没挂住。   刘继却仍旧不生气的样子:“世子这话,可就伤表哥的心了。”   陆谏拽着缰绳,撇了他一眼就想走了,然没想到,转头刘继对着张妤道:“原本还以为张姑娘约的是本宫一人,可这一瞧,本宫倒是真伤心了。”   四人同时愣住,陆谏攥在缰绳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手边的鞭子到底没挥下去。   待五人同行时,场面有些异样的尴尬。   前头行着蒋沉欢和毕剔,时不时的回头瞧瞧。   后头张妤夹在陆谏跟大皇子中间,总觉得眼神都不敢多看,她也不知,事情怎么会走向了这般地步。   “这马场本宫有好多年都没来过了,今日还真是要多谢张姑娘你,若不是的话,怕是本宫还真看不到这般美景。”   刘继骑着马,走在张妤左边。   说这话时,眼神轻柔的笑看着她。   然这让张妤十分不自在,尤其是想到那日,他与于贵妃的事。   但看他这么盯着自己,也硬着头皮,笑了两声。   右边陆谏凉薄道:“大皇子小心些骑马,拖着这么一个残废身子,若是不小心被马甩下来,摔不死可就不好了。”   这话,明明白白就是说刘继不长命。   没想到,刘继仍旧笑着应:“难为表弟还替表哥着想,表哥真是感动。”   四人:……   张妤倒有些佩服刘继了。   刘继笑意匪浅的看着陆谏,而陆谏有些戒备的盯着他。   最后刘继笑了笑,转开了头。   “听闻蒋郡主自小在边关,骑马术应是不错吧?”刘继话题一转,突然转到了前头蒋沉欢的头上。   沉欢愣了两下,转头不好意思道:“一般一般。”   刘继:“蒋郡主可别谦虚,本宫早已听蒋将军说过了,郡主的骑术可在军营中排得上名号。”   蒋沉欢虽然不喜欢这个病恹恹的大皇子,但是对于别人夸自己,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本宫骑术差,不若,蒋郡主可否教教本宫?”   话转的太快,说着就踢了踢马身,几步骑马走在了蒋沉欢边上。   蒋沉欢本是想着什么话来拒绝了,但下一刻,在刘继靠近蒋沉欢身边时,蒋沉欢的马却突然发了疯。   蒋沉欢面色一变,然怎么喝令,那马也不停,这般狂躁下,直直远离马场奔了起来。   这事发生的太突然,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后头刘继,意料之外的快,急忙喝着马奔了过去。   蒋沉欢的马跑的太快,一下子就甩开众人一大截,而瞧那马,还是疯狂奔跑,半点也止不住的样子。   毕剔也愣了一下,但后头也跟着急忙架马跟上去。   于是一瞬间,原地只留下陆谏和张妤。   陆谏因着张妤,怕出意外,并没有第一时间跟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了?”张妤此刻心跳的厉害,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都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陆谏蹙了眉摇了摇头,但他总觉得事情不简单。   俩人焦躁不安的等了片刻,然还是没什么动静的样子。   陆谏才道:“我跟过去瞧瞧,你下马先去马场喊人,恐怕是出什么意外了。”   张妤此刻慌的很,对着陆谏的嘱咐也没有反驳,赶忙点了点头,就下了马。   这边陆谏见她离马场不远了,才跟着方才三人消失的地方一起奔过去。   沿着林中草木被损的痕迹,陆谏骑马跑了片刻。   而后在一座悬崖口子那,瞧见了面色苍白的毕剔。   陆谏下了马,走到毕剔边上,虽然心里预料出了事,但是瞧见毕剔那慌乱的脸色,也吃了惊。   毕剔虽然瞧见了陆谏,可又像是没瞧见的样子,抖着声:“他们……他们落下崖去了……”   “方才,方才我就该快些的……” 第62章   毕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 此刻面色十分复杂。   陆谏难得见到他如此失态的样子,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示意他放轻松些:“你到的时候, 有看到他们是怎么掉下去的?”   毕剔好似想到了什么, 但又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我刚才在这找了他们一会,待听到有动静,便过来了……到的时候, 就见着大皇子拉着凶……蒋沉欢的手, 我本想下马帮他们一把的, 但还没等我下来,一眨眼功夫,大皇子就跟着一起掉下去了, 再之后你就来了。”   陆谏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他见毕剔的脸色不好,也没再问了, 而是往前走了两步,到了悬崖边。   悬崖不高,下头有河, 流速不快。   西郊马场在建的时候,为了防止外头有贼人闯进来, 于是依着这处悬崖当做了围护。   陆谏蹲了下来,看了看悬崖四周,有缰绳脱落的痕迹。   他猜测, 之前蒋沉欢可能因着疯马,于是一路奔到了这,然而悬崖前,马匹还是没被控制住,这才一同滚落了下去。   至于刘继为什么会舍身救蒋沉欢这件事,陆谏没怎么想通,甚至都觉得怀疑。   毕竟,以他对那人的了解,可不觉得他是会舍命救蒋沉欢的,那么他心里头到底打什么算盘,陆谏沉了沉心思,这事看来只能等蒋沉欢回来再说了。   再之后,陆谏也并未看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不过片刻,张妤去寻的人也赶到了。   这落崖的俩人身份尊贵,马场的官员知道时一下子就慌了神,虽然被张妤告诫此事不宜声张,但还是急慌慌的,调了数十人的护卫就一路寻来了。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蒋郡主和大皇子落了崖,现今你们才赶来,拿着朝廷俸禄却不干事,我看你们都想摘了这身官服吧!”   毕剔这会火气出乎意料的大,一见着来的马场官员就怒气冲天的骂,听的那几个官员连连磕头求饶。   虽说这马场的官员却是反应迟钝了些,但是现今不是追究这事的时候,陆谏及时的阻断了毕剔还要再骂的动作:“好了毕剔,现今蒋郡主的性命要紧。”   陆谏没提“刘继”,然这会马场官员因为恐慌,并未注意到。   毕剔也知道,可他就是忍不住自己心头的那团火,最后气恼的踢了踢脚边那一簇花草,愤愤的转过头去。   陆谏这边才吩咐道:“他们一落崖就不见了,想必可能已经落入崖下的河里去了,好在大皇子和蒋郡主都会水,应当不至于会出岔子,你们先赶紧带人下去找找,记住顺着河流的方向,两边都仔细看看。”   下头的官员用袖子擦着脑门,急忙点头,后头招呼着那数十个侍卫下去了,吩咐完后,又忧心一件事:“只是下官想请示下世子……皇上那边是否要知会?”   马场官员满头的汗,顺着衣袍上直流。   陆谏见下头人已经行动,这会待在这也没意思,三两步走回马身前,一步跨上去:“怎么,你还想着欺上瞒下不成?”   马场官员害怕的磕头:“下官不敢。”   “若是这俩人寻不到,我看你这脑袋也用不着了。”   马场官员脸白的,跟旁边的毕剔有得一比,这会恨不得跟下去的几个侍卫一起搜人。   “对了,这事最好不要宣扬出去。”   说完,陆谏本想骑马走了,但还是有些不安心的嘱咐道,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马场官员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的。   这边陆谏骑上马转了个身,又忽然想到毕剔,转头一看,才发现毕剔一直趴在那悬崖口子上在瞧,陆谏皱眉喊道:“毕剔,你不跟我一道?”   毕剔连头都没转:“不了世子,您自己先回去吧,我心里不安,先这在等消息,这样之后也好给您传传消息。”   陆谏感觉他语调有些不稳,察觉到他此刻心思有些乱。   想了想,倒觉得也好,便也没再劝他,只吩咐他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传给他。   骑马走的时候,心里在想,毕剔什么时候这般有责任心了。   陆谏驾马回去的时候,在马场屋外瞧见了焦急等待的张妤。   看到他回来,张妤两步便走过来,心急道:“世子,他们三人呢?”   陆谏可从来没见过她这般心急自己回来的时候,嘀咕了两句,不过到底知道正事要紧。   他下了马,先将她拉进了屋内,又倒了杯茶,猛灌了一口,才将发生的事简单的复述了一遍。   刚说完,便见张妤满脸自责:“都怪我,都怪我,若不是我让沉欢来这,她也不会出这事……”   她咬了咬唇,十分懊恼。   张妤想着,若不是她邀蒋沉欢来这,那蒋沉欢就也不会出这岔子,现在生死未知,她心里真的是难受的很。   陆谏还是第一次见张妤这样,不由自主想到了很久前她与自己一同落崖的一段回忆,只记得她那会可比现今冷静多了,这般想着又有些嫉妒蒋沉欢了。   陆谏安慰道:“你放心,那悬崖口我看过,不高的,下边还有河,水速也不快,还有水草盖着,他们俩应当不会有事。”   现今他们生死未卜,张妤只能这般想了。   “只是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啊,这怎么好好的,沉欢那马怎么会突然发疯了?”对于俩人落崖的事,张妤帮不上忙,所以现下只想弄清楚,这事是不是真的只是意外?   若不是的话,她怕是更自责了。   “不好说。”陆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疯马,我去的时候已经不在了,毕剔比我早去,也没瞧见。看样子,可能跟着一道落下悬崖去了。”   这就不好办了,张妤跟着叹了气。   陆谏虽然因着这一场事故,也有些意外,但到底心思都在张妤身上,这会见她精神恹恹的,拉着她站了起来。   “干什么?”   “这天就要黑了,咱们在这也干不了其他的事,这里晚上冷,咱们还是先回府等消息吧。”陆谏拉着她边走边道,其间趁着张妤不注意,滑到了她露出的手腕肌肤上。   张妤这会是真的没在意,点了点头,一脸心思沉重的跟着走,甚至没顾得上陆谏太过于亲昵的动作。   直到回到院子,才恍然发觉今日陆谏话多了点。   方才进院子的时候,说她院子里平日灯就熄的晚,今日莫要伤神,早些睡,还嘱咐言清给她送了些安神的香薰。   说的她这会才想起来,他怎么知道自己房间熄灯晚的,难不成还整日看着不成?   一想就摇了摇头,告诫自己莫被陆谏搞的魔怔了。   不过晚间睡的时候,张妤确实因着今日的事有些反复难安。   她仔细想了一遍白日里的场景,好像哪里都没什么事,但蒋沉欢那马怎么会突然发了疯?就算是真的因为性子野,发了疯,那也太巧了吧?还是在刘继刚……   张妤想到这的时候,突然翻身坐了起来,脑袋一下子就像是清醒了。   她闻着屋内那香薰丝丝缕缕的香气,却觉得整个身子都像是被泡进了冷水中。   她不太确信,但总觉得这事情跟刘继脱不了干系。   张妤披衣下了床,而后急急找出了纸笔,匆匆忙忙写了一封信,叫起了昏昏沉沉的采禾,命她明日一大早,就将这封信亲自送到叶路生的府上。   而后,直到后半夜,张妤才睡过去。   第二日,搜寻的人依旧还是没有什么结果,倒是张妤让采禾送的信有了回音。   张妤看着信上那句:吾愿之。   下定了主意。   蒋沉欢和大皇子刘继是在第四日被找到的。   虽然人找回来了,但是最后这事还是没被瞒住。   传来传去,传到后来,变成了大皇子心慕蒋郡主,不惜以命相搏,只求美人相嫁的故事,扯的张妤听了都差点没忍住脾气。   “这事都是外间瞎传的,你别在意。”张妤安慰着伤了风寒,正卧病在床的蒋沉欢。   那日,蒋沉欢和刘继是被侍卫在下河十里外的地方发现的,发现时,蒋沉欢生着病。   “哼,那些人,嘴里能冒出几个好听的话来,要不是我这会生了病,保管出去,将那些嘴碎的人打一顿。”蒋沉欢喝了口药,眼都快皱没了,“话说这药怎么能这么苦?!”   张妤给她捡了几颗蜜饯,她才笑笑的道:“还是张姐姐好。”   一口喝完了药,她抹了抹嘴。   张妤见她回来后,并未阴郁,还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小心问道:“那日,你与大皇子,到底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那马不是发了疯嘛,非往那悬崖边奔,一不小心惹的我跟着落了下去,不过说到这,我实在想说大皇子两句,”蒋沉欢一脸的悲愤,“那会若不是他非要赶着救我,说不定我早就自个爬上去了,竟有人说他钟意我,我看他是想害我不成!”   蒋沉欢最后两句当然是说笑的。   但后头张妤没跟蒋沉欢聊两句,后头丫鬟就走了上来,道:“郡主,大皇子回宫后,说是跟皇上求了您的亲事。”   “什么?!”   蒋沉欢惊的差点摔了碗。   张妤也一脸错愕。   蒋沉欢今日刚被找回,她就来了,看来大皇子是一被送回宫,就求了婚事。 第63章   “你是打哪听来的笑话, 别是听岔了吧?”   蒋沉欢瞪着那丫鬟,虽然语气里是不信, 但眉目皱了起来。   小丫鬟一听她的话, 吓的立刻跪了下去, 满脸委屈的道:“郡主, 奴婢哪敢开您玩笑呀,这事外间都传遍了呢。只说是大皇子钟情于您,这才会不管不顾的, 回宫的第一件事, 就是向皇上求娶您, 想必这会,大皇子人还在皇上殿外跪着吧。”   蒋沉欢的面色变了又变,转头对着张妤哭笑不得道:“张姐姐可也觉得大皇子钟情于我?”   张妤自是摇了摇头。   以她这几次的见面, 她是全然不信这些空穴来风的话。   大皇子会钟情沉欢?怎么可能。   若说是有所图谋,才会这般,她倒是信些。   其实这般想想, 倒也能想的通。   蒋沉欢的父亲是蒋威虎,在边关多年,手握重兵。   自镇国将军死了后, 他便是朝中兵权最大的将军了。而蒋沉欢作为他唯一的嫡女,自是他的掌中明珠, 不然的话,也不会这么多年,连去边关都带着。   但刘继呢, 虽然是本朝唯一的皇子,但却不是正皇后所出,也多年不受皇上待见。   到现今,皇上都迟迟不肯立他为太子,实在是不得不令众人多想,以至于朝中众臣左右摇摆,让刘继颇的皇子身份也颇为尴尬。   当然,这也是长公主能在朝廷里,手伸的越来越深的缘由。看来前几日,户部尚书被革职,想必就是刘继有些心急了吧。   张妤每次一想到这,都会有些皇上的态度奇怪。   你说皇上对大皇子刘继不满归不满吧,但也不至于这么些年,硬是冷着脸,将那些上请立太子的奏折给扔了吧。而且,上次她也瞧见了,皇子身子似乎不大爽利,可就算是这样,他仍旧对于刘继立太子的态度不咸不淡,让人瞧不清个状况。   这不是上赶着让长公主夺权嘛?   但这些事张妤知道的并不多,也不好妄下定论。   话说,若是刘继真娶了蒋沉欢的话,就等于将蒋威虎拉入自己的阵营里,如此一来,他也有了一半筹码,能与长公主势均力敌。   所以说,蒋沉欢这门亲事,刘继是破釜沉舟。   只是这事,听起来怎么不太靠谱呀。   毕竟,现下瞧着刘继还跪在那,就是皇上那边不答应,这皇上不答应,哪还能成事。再说,不说皇上那,便是蒋威虎这边,怕是也不一定会答应吧。   所以,刘继今日到底演的是哪一出啊?他就这般自信?   “沉欢,你也别先着急,这大皇子求娶归求娶,但皇上那,恐怕不一定答应,不然的话,大皇子也不会现今还跪在大殿外。再且,就算皇上那松了口,还有你爹那呢,你与他说说,想必你爹也不会答应的。”张妤见她着急,安慰道。   蒋沉欢一听,也想到了,松了口气,绷着的身子松了松,对着张妤抱怨道:“张姐姐,你说那大皇子到底什么毛病啊?!这怎么落一回崖,还能喜欢上我了?他是不是真有病?!若是有病的话,我可以给他治治呀!”   她说的气愤,可能也是真的不喜刘继,被这事给闹心了。但她这话说的冲,有违尊卑,张妤怕她之后再说些得罪刘继的话,急忙喊住了她:“沉欢!”   刘继虽然不受宠,但是毕竟是大皇子,又是皇上唯一的独子,未来早晚都是要登基的,这些话到时候若是传出去了,必定会得罪他,往后对于她来说,可不是好事。   蒋沉欢自然也知道这些,她一贯常脾气都是当场发,瘪了瘪嘴道:“我知道的,在外头我自然不会这般说,只是我实在是不喜那大皇子,这才会在姐姐面前,放松了些。”   张妤叹了口气,她当然清楚沉欢不喜大皇子,所以才在听见这事时有多膈应。   后边,张妤又安慰了她几句,嘱咐她好好休息,好好养病,莫要为这事烦心,毕竟这件事还不一定能成。   见蒋沉欢面色重新好转了起来,张妤才出了蒋将军府。   这时候的张妤是真的这般想的,怕是当时众人都是这般想法,毕竟,这桩婚事连皇上都不满意,还怎么能成呢。   然而到了晚间,张妤听闻的,却是蒋将军答应了这门婚事。   “这怎么可能?!”   张妤听闻时,脸色立马就变了,主要是这结果太过于让人愕然了。   大皇子求娶蒋沉欢这事,按着皇上的态度来说,大概也只是一场无疾而终的事,但闹到现在,蒋将军怎么会自己跳出来的?难道他忘了问沉欢的意见吗?   虽然知道这个想法不大可能,但张妤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想着自己临走前,蒋沉欢那笃定不想嫁刘继的样子,张妤就觉得心里头有些不安宁。   “这桩婚事,蒋将军答应了,难道皇上就没什么意见?”张妤急切问道。   采禾只将自己打听到的说出来:“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只打听到的是,说是两个时辰前,蒋将军直接进了宫,面见了皇上。紧接着,殿内就传出蒋将军与皇上争执的动静,听说当时,外头的小太监们都能听见皇上气怒摔杯子的声响。不过之后,蒋将军就出殿了,但一出殿,就跟着外头的大皇子一道跪下了,再后来,就听闻皇上气的在殿内好一通骂,什么蛇鼠一窝、沆瀣一气,什么结党营私、逼人太甚……总之,都不是什么好话。后头,就听说皇上被气的,直接让敬德公公召见了太医进殿,但这桩婚事,听说是定下了。”   这皇上会生气不奇怪,可这蒋蒋军怎么会答应这事呢?或者,他怎么能答应这婚事呢?   难道,他真不管蒋沉欢了?   张妤怎么想都觉得匪夷所思,这事,发生的超出所有人意料,怕是谁都没想到,最后,蒋将军竟然站到了刘继这边。   但现在也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这会既然皇上都答应了,那沉欢要怎么办?难不成真嫁了?   张妤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眉头皱的打结。   她暗怪自己,若是当初不带沉欢一起去马场,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桩事了?   边上采禾听见了她嘴里的嘀咕声,虽然不太清楚里头的具体事情,但还是道:“姑娘,这蒋姑娘的事,要怪就怪大皇子,您可千万别自个置气。”   张妤叹了口气,正要吩咐采禾准备去蒋将军府时,外头就有下人慌慌张张的敲门进来,磕在她面前道:“姑娘,方才蒋郡主人来了,冷着一张脸,急匆匆的进了隔壁世子的院子。”   “什么?!”   张妤瞬时站了起来,二话没说就出了院子。   隔壁陆谏的院子门外只言清守着,见着她也没拦,但也像平日里见的那样,笑着脸。   只冲着她点了点头,面色瞧着有些紧张。   一到陆谏屋子门外,张妤就听见了蒋沉欢的哽咽声,她抬步敲门的动作便慢了一下,这一下,蒋沉欢的声音已经响起。   “世子,您当真不愿娶我?”   蒋沉欢的声音有些发抖,但听的出,她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后边,就听见一道清淡的男子的回答,“不愿。”   这两个字咬字十分清晰,清晰到蒋沉欢差点崩溃。   她看着面前男子俊美的容颜,看到他面上并未有太大的情绪波折。忽然想起,自己方才说完那些小女儿家的心事,面前的人从未变过的脸色,就像是那些事,与他无关。   蒋沉欢心底,就止不住的难过。   她知道陆谏并未有多在意自己,可她还是忍不住,这才急慌慌的,不管不顾的,过来问他一句,虽然心底知道答案,但而今听着,还像是空了半边身子。   她恍惚着,又喃喃的问了一句:“世子是否真的忘了从前救了我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比较晚,不要等了。 第64章   陆谏摇了摇头, 推到蒋沉欢面前一杯茶,脸色依旧平静:“有些事, 还是忘了的好。”   蒋沉欢念着他最后那两个字, 像是瞬间失了魂, 忽而就觉得全身有些乏力。   她紧咬着下唇, 但并没有去接那杯茶,而是问道:“世子您既然不愿意娶我,可否告知我缘由, 也好让我死了这条心, 若只是不喜的话, 我不甘心。”   蒋沉欢刻意将“不甘心”三字咬的重,带着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态势,这会紧紧地盯着陆谏, 大有面前人若说不出缘由,便不作休的打算。   “因为,”陆谏白皙的食指轻点了下瓷杯, 轻撇了下蒋沉欢身后,那门扉上的影子,“我心慕有之。”   蒋沉欢愣了一下, 并未想到是这缘由。   她看着陆谏并未看自己的眼神,看着他似是想起了什么, 而微翘起的唇角,那般神态,却都不是为了自己, 于是那一丝酸涩,就像是泉水般,涌了上来。   “你……很喜欢她?”她缓慢的说道,每个字眼,都有些酸涩。   “嗯。”   陆谏极为自然的应了声,后头不在意的又补了一句,“我很喜欢她,即使她现今还不喜欢我,但我知道,她只会是我的。”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志在必得,更或是一种偏执的执拗。   蒋沉欢一下子眼角便酸了。   她眼眶红红的,有水光,因为害怕狼狈,也不敢去拭,只低了头,咬着下唇想半天,终于不再问了:“我知道了。”   蒋沉欢的声音有些酸涩,似乎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从舌根里吐出来一样。   说着站了起来。   她其实都知道的,那些事大概他从来没记得,只有她太过于执拗了。   站起时,她不甘心的继续看了一眼陆谏,但陆谏一直没有反应,直到她的手放到了门扉上,他也继续淡定的坐着,并未有阻拦的趋势。   蒋沉欢咬着唇开门,恰好撞见了站在门外的张妤。   张妤有些尴尬。   方才隔着一堵门,她虽然看不见里头发生了什么,但是从蒋沉欢起先的哽咽里,她也大致猜出了些事。   蒋沉欢倒是还好,虽然眼角有些红,但应对着张妤眼底的担忧,还算冷静:“张姐姐,我先回府了,你不用跟着我,也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她这幅样子,哪像是个没事的样子。   “那好,沉欢你好好休息,姐姐改日再去瞧你。”   蒋沉欢神思恍惚的点点头,后头,张妤便看到她丫鬟在院子门外,扶着她一道走了。   张妤叹了口气。   不过这事,并不是她能掺和的。   张妤想着,转身也要走了,耳边突然传来陆谏的声音:“我心慕之人,难道姐姐就不好奇?”   原是不知何时,陆谏已经出来了,此刻正站在自己身边,距离她极近,甚至只有她转个身,就能撞到他。   相比较于刚刚沉欢的失意,他此刻语气闲适。   见张妤不说话,陆谏眯着眼低了低头,往她耳侧探了两下:“真不好奇?”   张妤感受到莫名的温度,觉得不在意,清着嗓子微微斜了斜身子,避开了些:“世子欢喜谁是世子的事,我并不想知道。”   陆谏却在她耳边笑了起来,眼神挂了她白皙的脖颈一遍:“可我想说。”   张妤身子绷的紧,僵硬道:“世子甚言。”   而后,陆谏笑了。   他直起身子,靠在大开的门扉上,一张俊美的脸庞上,桃花眼里带着笑意,轻声道:“这人怕是姐姐最清楚不过了。”   他的眼底,虽笑着,却不像他说的话那般轻柔,而是夹杂着某种乖戾的狠厉,就像是在守株待兔的猎者。   张妤的心,猛然一下就跳的厉害,突然这一下,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捅破窗纸一般露出。   “世子多虑了,这事我怎会知道。”   她说着,转身就走了,甚至,不敢回头看陆谏一下。   后边,是陆谏含笑的话语:“若是姐姐什么时候想知道了,可随时来问我,我自不会瞒姐姐的。”   回院子后张妤,情绪还有些慌,待来回在房间走了数圈后,才些微平静下来。   她平静了情绪后,忽而问道采禾,张鸣成今日可在府上。   倒是也巧,今日张鸣成恰好沐休,正好在书房。   对张妤突然找自己这事,张鸣成还有些疑惑,毕竟这几日,张妤常常避着他。   不过张鸣成倒没先问她什么事,而是开口问了今日蒋沉欢的事:“听说刚才蒋郡主来了,是发生什么事了?”   蒋沉欢那件事,自是不好说的,张妤含糊道:“无事,就是过来问问,女儿安慰了她几句,她后头又去陆世子那道了别,后头便走了。”   张鸣成嗯了声后,嘱咐她:“这蒋郡主之后就是王妃,若是不出意外,往后说不准也就是皇后了,你这边可要好好与她相处,知道了?”   有关于蒋沉欢的事,张鸣成已经说了不止一次,张妤对他素来没什么期望,听这话就跟没听见似的,应付着点头,后边张作惊疑道:“王妃,这是发生了何事?”   张鸣成看她一脸懵懂,笑道:“你知道这事也不奇怪,几个时辰前皇上刚定下的,现今知道了就记心里吧。”   张妤问道:“大皇子婚事,真定了?”   张鸣成看了眼她,道:“这还能有假不成,皇上圣旨都下了,板上钉钉的事,怎么都算成了。”   看来是真没什么变数了,张妤心底也落了底。   刘继那人是品性她之前不知道,但是这会还能不知道,不说性子怎么样,就是品行也不大行,且就她那日看见的,她怎么忍心让蒋沉欢嫁过去。   可她虽有心却无力。   毕竟这事,是蒋沉欢父亲,蒋威虎答应的。   “行了,反正你知道往后别得罪蒋郡主就是了,总之,少不了你的好处。”张鸣成喝了口茶,“不过你今儿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张妤到底没忘记自己来的正事。   她沉默了一会,道:“今日来,主要是想跟父亲提件事。”   张鸣成“嗯”声,张妤继续道:“就是……关于我的婚事。”   张鸣成惊疑道:“哦怎么了?难不成你是有看上的了?”   张妤看张鸣成盯着自己,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确实有。”   张鸣成乐了,一脸欢喜的样子:“那快说说,到底是哪位世家公子,你爹我也好早些准备准备。”   原本张鸣成看张妤不愿,还想着等过段日子,但是这会张妤自己主动提起,张鸣成是更满意了。   “他现今二十有一,刚任户部,虽当不得大官,但是是他自己挣来的名头……”   张妤刚说了两句,那边张鸣成就含笑着点头:“不错不错,年纪轻轻,便能入职户部,也算是有年少有为,有志气。” 第65章   看他点头满意, 张妤继续斟酌着话语:“且他为人谦逊,谈吐不凡, 半点没有世家子那般的浮躁之气, 女儿甚是钟意他。”   说到最后一句, 张妤露了点小儿女才有的娇羞之态, 当然大部分是装的。   “哦?”张鸣成看张妤样子,自以为她是情根深种,不过这会听了听, 也对张妤口中的人十分满意, 倒也觉得不错, “既然你如此满意,那现今可否告诉父亲到底是哪位世家子,竟然如此得我女儿的意, 为父也好早日给你定下,莫被旁的人家抢了先,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他姓叶, 名路生。”张妤迎合着做了一副羞涩之态,“有一点父亲倒是说错了,他不是什么世家子。”   张鸣成蹙了眉, 有些不解。   “不过,他虽然出身草莽, 家中单薄,但他心中有宏图之志,女儿相信, 他往后必定会前途无量的。”   张妤装足了一个钟情女子的样子。   然张鸣成却在听到她说的,“并不是世家子”时,脸色就开始不对劲,后头在听到她说他家室单薄,也就是无官无权,也就是说,并不是自己给她找的那几张画像里的人,一下子止住了她的话。   “不行!”   张鸣成气的站了起来:“这事我不答应!”   “这无权无谋的,也就说家中无人撑持,谁知道最后他会怎样!那般多的世家子不选,你怎么偏偏选了这么一位?!”   张妤咬了咬唇,十分委屈的样子,辩解道:“但是父亲,他虽然现今无谋无权,但是您怎能如此早就下定论,况且,女儿是真的钟意他!”   张鸣成看着张妤这幅样子,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就算你再钟意他也不行,这事我看就罢了,你还是早日断了这个念想,再择一位夫君吧!”   张妤事先便已做好了张鸣成会拒绝的准备,所以这会还好,只是仍旧道:“父亲为何就是不可,只是因为他家室不显吗?难道父亲真的就想看着女儿嫁入一个世家,然后受人蹉跎,下半辈子苟延残喘的度过漫漫余生?!”   她这话可以说非常刺耳了,张鸣成一下子就恨铁不成钢道:“谁与你说嫁入世家就一定会如此了?这世家显贵,比平常百姓家不知道要舒坦多少,难道你连这点都看不清?!”   张妤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她不信任张鸣成罢了,他这人,从来最先只从自己的利益考虑,谁会管她最后过的怎般。   现如今,她选择嫁给叶路生,已经是考虑许久后,下的最坚定的一个决定。   “父亲,若您真的顾虑的只是叶路生家室的话,那女儿觉得,这事并不是问题。”   张鸣成转身,看着她,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张妤慢慢的分析道:“现如今,大皇子要娶蒋将军之女一事,怕是超出了朝中众人的意料了吧,这几日,父亲可事觉得朝中局势,很是剑拔弩张?”   张鸣成呵斥她:“朝中要事,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妄自菲薄的。”   张妤权当做未听见,继续道:“这往后,不管大皇子是不是真娶了蒋将军之女,但是这大皇子和长公主双方,必是一争,可父亲您现今有想好到底站于哪方?”   张妤这话,挑起了张鸣成心底一直觉得犹豫的点,其实这也正是他想早些将张妤嫁出去的缘由。   他与长公主成婚多年,现今不管感情如何,但是在外人看来,必定是站在长公主这一边,想必就是他想投靠刘继也不会得人多信任,这是张鸣成一早就看清的事实。   不过呢,虽然现今瞧着长公主权势颇大,但是大皇子刘继毕竟是本朝唯一的皇子,就算现在不是太子,往后也是早晚要登基的,这到时候一登基,还能饶了长公主?想必就是他们,也得不了好。   所以张鸣成想了半日,最后想出了让张妤嫁于朝中刘继一派的朝臣。   他一早就想好了计策,到时候只说是张妤情根深种,想必长公主就算真有些微意见,但碍于身份,也不会多加干涉。   “可叶路生不一样。”   “他刚入官场,既不是长公主一派,也不是大皇子一党,且他师从章尚书,是近日来甚得当今圣上器重的一位,没准往后是不是辅国重臣也未可。听闻,这章尚书十分钟意叶路生,想来往后也会对他多加提拔,女儿说父亲不要妄下定论便是于此。再且,若是父亲将我嫁与了他,一来可避免了得罪长公主,二来嘛,也好防范于未然。”   张妤在“防范于未然”几字上说的慢,盯着张鸣成紧缩的眉头,她相信,张鸣成定是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张鸣成确实是听明白了,所以此刻并未如方才那样气愤。   章延成这人,张鸣成自然是知道的。   前些月,还是朝中默默无闻的一位,这几个月,不知皇上是怎么了,频频召见他,更是在官位上一提三级,且照现在这个器重的情况看来,不止。   所以张妤说的“辅国重臣”,他也并未怀疑。只是他困惑,张妤怎么会知道这些的,难道是她口中的叶路生与她说漏了嘴?   可若是真这般的话,他倒是要好好考虑考虑了,因为张妤说的这个法子,倒也不失为当前最好的法子。   毕竟,现在朝中局势的变化,太过于迅速。   一朝天子一朝臣,谁也说不准往后会发生什么。   张鸣成面色松动后,就对着张妤招了招手:“这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再好好考虑考虑。”   他没如方才一般拒绝,便是听进去了,张妤倒也觉得心底有了些把握,并未再说什么,只是最后仍旧十分千回百转的表达了一番对于叶路生的钟情,这才低了头应声,退出了张鸣成的书房。   出来后,张妤当然恢复了平静的面容,回了院子。   此刻,天已经有些黑了。   路过隔壁陆谏院子时,轻轻瞥了眼,只见灯火通明,倒比平日里还安静,连阿八的狗唤声也未听见。   不过这会的张妤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她回了房后,就嘱咐采禾,准备些热汤,要沐浴。   直到坐在温水里,张妤才觉得全身松懈了下来,不过没轻松一会,她就就开始响起今日的事。   主要是今日真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搅的她脑子都有些疼。   她脑子里,一会闪过蒋沉欢伤心欲绝的脸,一会又闪过张鸣成那张算计的脸,更甚至,还闪过今日陆谏一脸似笑非笑看着她,问她话时的场面,直冲撞的她头昏昏沉沉的。   张妤觉得,自己是不是泡的时辰太长了。   “采禾?”她喊声,想让屏风外的采禾进来。   但喊了半天,也不见动静,张妤才觉得不对劲,立马转头看去。   屏风后倒是有个影子,只不过那个影子绝对不是采禾,张妤一瞬间就绷紧了身子,伸手急忙拿下凳子旁的衣衫,往水下浸了浸,而后用衣衫遮住自己的露出睡眠的白皙肌肤。   “是谁?”   她紧咬住唇,克制住声音里的害怕,思索着采禾到底出了何事,还有自己怎脱身。   屏风后的影子这会动了动,向着她里头走来,待进屏风,竟是陆谏。   张妤不知由的松了口气,方才还以为是哪位登徒子呢,但还没等她多松口气,却在下一瞬看见了陆谏表情后,瞬间又绷紧了身子。   陆谏那张一如既往的俊美脸上,此刻十分阴沉,连同眸子,阴沉沉的。   自进来后,一句话都未说,只紧紧的盯着她,让张妤心口上差点没提上气来。   “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张妤强装淡定,轻笑着商量道,“若是有什么事,待我出去后,咱们再商酌吧。”   她的语气比往常柔和了三分,毕竟现下不是个俩人能聊天的场面。   “我看不必了。”陆谏一口回绝,“我看现下,倒是更能与姐姐好好谈谈。”   陆谏咬重了“姐姐”这个词,不必平常的调笑,这会有着几分莫名咬牙切齿。   张妤挂在脸上的笑某一刻有些僵住,但她硬着头皮显得为难道:“世子,我这会是真不方便,您若真的有事找我,还请真的出去等等,可否?”   陆谏这次并没有先回答她。   而是转了眸子,眼神从她露出水面的肌肤刮过,又再次回到她的脸上,扯着嘴角笑了笑:“不方便,姐姐怎会不方便,我瞧着倒是很方便。”   嘴角的笑意并未带进眼底。 第66章   说完, 两步就走到了方才张妤挂衣服的椅子上,坐下。   他撩开衣袍, 随后身子往后一靠, 眯眼盯着水里的张妤看。   张妤往木桶的后背靠了靠,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 也不说话,硬着头皮道:“世子,你这不会是等我穿衣服吧?”   陆谏看着她, 没点头也没摇头, 但看他这幅样子, 倒好像张妤说的没错。   张妤眼角抽了抽,但到底碍于自己此刻的窘境,忍住了脾气:“世子, 您到底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还有,采禾呢?”   “那丫鬟自然是好好的, ”陆谏嘴里的话有些清淡,他手搭在椅子上,情绪有些烦躁, “不过,我觉得现下, 你还是应该担心担心自己。”   这话说的张妤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不自然的笑笑:“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陆谏这会却又没接她这话,而是突然道:“你今日, 是去找张鸣成了吧?”   张妤脑中警铃大作,她抬手摸了一圈自己围在肩上的衣衫,强装淡定道:“是啊。”   陆谏低了头,眼帘遮住眼中的情绪,握在扶椅上的手紧了又松。   看他沉默许久,沉默到张妤都抖了抖肩,觉得露在外头的肩有些冷了,他才道:“你今日与张鸣成说的话是真的?”   这几个字,他说的十分平静,但在这种平静下,像是有一种属于暴风雨前夕的征兆。   张妤愣了一下,蹙眉:“世子是说什么话?”   陆谏又沉默了,待沉默到张妤忍不住又要催促他时,他才道:“你说你想嫁叶路生。”   张妤倒是不惊讶陆谏怎么会知道这事,只是她此刻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莫名的,就屏住了呼吸,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张妤强装自然道:“世子难道今日突然闯进来,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件事?那大可……”   “告诉张鸣成,你不想嫁他。”   陆谏直接打断了张妤的话,咬牙切齿般的开口。   张妤蹙了蹙眉:“世子?”   陆谏像是并没有听见她这句话,依旧重复了一遍:“告诉张鸣成,你不想嫁给叶路生,也不喜欢他。”   他语气里十分坚定,同时有些沉闷,像是压抑着某种强烈的情绪。   “世子,我想这是我自己的事,您这般随意的替我下决定,恐怕不好吧。”张妤自认为此刻语气还算可以,“若您来只是想跟我说这件事,那现下事情也说了,世子可以出去了?”   椅子上的人继续安静下去,沉稳的,像是一尊石像。   “世子?”张妤提醒道,略微有些催促的意思。   陆谏这会也待了不少的时辰,若是待会出去被人看到,还指不定得说成什么样呢。   “我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他突然抬了头,那张俊美的脸上十分平静,连同那双好看的眼,里头也什么情绪都没有,只见他薄唇轻启:“不会。”   道这两个字,像是下了一个十分坚定的决定。   张妤有些哑然。   她尽量保持脸色自然,笑道:“世子今日是怎么了?难道是又饮酒了,不然这说的,都是什么胡话呢。”   后一刻,张妤就后悔说了这话了。   因为陆谏突然站了起来,两步直接走到了木桶边上,随后弯腰向着她靠近,直到两手撑在她脸侧两边的木桶沿上,那张俊美的脸离她仅有几寸距离:“我的心思,难道你到现今还不知晓?”   他的话,像是含着某种蛊惑,那眼底荡漾着的欲望,比此刻身下的水还让搅得人看不清。   张妤绷紧了身子,觉得呼吸也紧了几分。   她在他那双紧盯着自己的眼里,清晰明了的看清了自己,于是也越发觉得呼吸紧促。   急忙抬出一只手,撑开了俩人间过于暧昧的距离,侧开脸,想要避开他的眼神,语气略微有些慌张:“世子,您说什么话呢,我真的不懂,要不您先等我起来,咱们再好好谈谈?”   张妤知道自己此刻有些自乱阵脚了,但是她真的克制不住这种慌乱,主要是现在的陆谏,过于有侵略性了。   陆谏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勾着嘴角笑了笑,嗓音有些哑:“若是还想不明白的话,我不介意这会等你再想想。”   张妤蹙着,正要说“不用了。”   然下一刻,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陆谏已经倾身碰上了她的唇。   而后在张妤瞪大的双眼里,陆谏为了惩罚她的不专心,轻轻咬了咬。   在察觉到张妤双手抗拒自己的时候,陆谏也并未停下这个吻,反之双手握住她不安分的手,置于两侧,继续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察觉到她喘不过气来时,才松开些气。   “这会,可有想到什么?”   陆谏像是故意的,侧在张妤耳边说这话,以便让她听见自己浓重的声息。   因为他的气息不稳,说话间,太过于浓重的喘息声十分引人遐想。张妤自然是听的分明,此刻他桎梏住自己的手腕的位置,张妤也觉得像是烧了把火,烧得人浑身不自在。   但张妤只是努力平息着气息,然后一脸愤怒的瞪着他:“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她面色薄红,肩颈露出大半的肌肤,白皙又粉嫩,十分诱人,让陆谏不由自主的,又拉进了与她的距离。   陆谏听她这话,也并未生气,静静欣赏了一会,看着她白嫩的耳垂,道了声:“在干一直想干的事。”   随后,一口轻咬住了她的耳垂。   突然的动作以及太过于敏感的触碰,让张妤轻轻的溢出了呻.吟,而后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急忙咬了下唇,气怒的瞪着罪魁祸首。   陆谏却笑了笑:“我原以为,你会打我呢。”   张妤倒是想动手,可翻了翻白眼,她现今双手被禁锢住,哪里腾的出手来。   自己这会被压制,自是不能反抗,张妤平息了三番,而后换了方式,有些委屈道:“世子,您这到底想要做什么,若只是羞辱我的话,我看也做到了,现今可否先放开我?”   陆谏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正视着她:“我现今这番动作,在你眼底只是为了羞辱你?”   张妤咬了咬唇,撇过了脸:“若不然呢?”   她动了动手,试图挣脱开桎梏,当然只是徒劳,因为下一刻,陆谏竟然直接一腿跨了进来。   水涌动着,一下子就浸湿了他蜀绣的料子,浅色的袍角被染成了暗沉的颜色。   张妤这会是真被吓着了,她避无可避,慌乱道:“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发疯?”陆谏的眸底,深的没有底,“是呀,我在发疯。”   “因为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让你属于我。”   他说着板正了张妤的身子,似要让她明明白白的看清楚,自己眼底的欲望。   作者有话要说:  …… 第67章   张妤这一刻, 甚至忘了去推开他。   她看着陆谏的眼睛,心底的不安也越来越大。   她听见, 陆谏阴沉着脸, 眼神像是要将她整个搅碎吞下去般, 温柔又缠绵:“所以, 你现在看清楚,我到底在发什么疯了吗?”   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底,是露骨又醒目, 赤裸裸的占有欲, 夹杂着阴戾之气, 在水汽升腾而上的间隙里,眸底像是沾染了暗色的光。   张妤却像是被蛰了下,不敢多看, 一下子就垂了眼帘,沉默了下去。   但这会因着陆谏的动作,俩人的身子倒是凑的更近。   张妤贴在光滑的木板上, 而陆谏禁锢住她,就像是将她整个人揽入了怀里。   他眼神浓黑,阴沉沉的眼神撇过方才被自己吻过的嫣唇上, 轻舔了舔唇角,嗓音哑的不成样子:“所以, 叶路生这事,答应我好吗?”   他边说,边用扣着她手腕的手, 轻轻摩挲她的肌肤,惹得张妤垂着的睫毛跟着轻轻颤了颤。   温热的水包裹着俩人,在俩人周身涌动,而情愫,也一瞬间攀升至极点,像是只能听见彼此间呼吸的声音,但也含着一种被压印的暴戾。   然而这会却轮到张妤沉默了。   她死死咬住唇,才能克制住这般陌生又强烈的撩拨,每一个呼吸间,她都在极力平息着自己紊乱的气息。   她从未见过这样子的陆谏,或者说,陆谏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出如此露骨的欲望,露骨到,就算是她此刻想回避也避不开。   陆谏禁锢住她双手的力道虽然不大,但是却也不是她能挣脱的,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张妤低着头,斟酌道:“世子,若您来只是为了说这件事的话,那便罢了。”   “此事已成定局。”若是可以的话,她真的不想激怒陆谏,“不过,您若是有旁的所求,那我必定竭尽全力。”   陆谏握住她的动作,还是紧了紧,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嘴角的笑收敛了下去,极为失望的笑了两声:“我就知道如此。”   他揣摩着张妤的手腕,“所以,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嫁定叶路生了?”   他语气平静,张妤犹豫着点了点头。   “就这般喜欢他?”   这句话他说的更轻,若不是张妤离的他近,她甚至都听不见这句话。   不过对于这句话,张妤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道:“嫁叶路生,是我现今最好的选择。”   她这话说的模棱两可,主要是想让陆谏明白,不管她喜不喜欢谁,都不是要紧的事,但是她和他,从来都不会有可能。   “我知道了。”   陆谏许是听明白了,随后,将扣着她的手,慢慢松开。   张妤刚松了口气:“现下也晚了,世子您先等我叫采禾进来吧,待将院子里的人清了后,您再出去,不然若是万一被下人撞见,怕是到时候府里都得传些污言碎语。”   “污言碎语?”   “这才好呀。”   说完的下一刻,陆谏直接单手握住了她的双腕,扣过了头。   而另一只手,在张妤还未反应过来时,更是直接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死死抵在板墙上。   水下的身子看的并不太清,但是触手的腰肢纤细曼妙,肌肤白嫩细腻,惹得陆谏手上都不太敢用力,由此更舍不得松手了。   张妤没想到他并不是真的听明白了,这会也终于沉不住气了,愤力的甩了甩手,想挣开他的禁锢,眼底暗含警告的看着他:“陆谏?!你在干什么你自己知道吗?!我是您姐姐?这事,是不可能的!”   她最后一句话,像是要将这会发疯一样的陆谏喊醒,让他停下这般不可理喻的行为。   当然,这只是徒劳。   始作俑者早已药石无医,执迷不悟。   陆谏掐着她的腰肢,扯着嘴角露出白齿:“姐姐?”   他听明白了她的话,却更不可能停下。   他声音迷惑,又带着某种嘲意,像是穷凶极恶的歹徒,被逼入困境,却岂会因着几句佛语,而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陆谏握在她腰间的手,在这声后,甚至沿着身侧,向下滑去。   “陆谏!”   张妤这声有些尖锐,但到底止住了陆谏的动作,只停留在腰下几寸的地方,反复摩挲。   陆谏阴沉沉笑看着张妤憋红的一张脸,道:“姐姐现在才说这话,会不会迟了些。”   说完,他就撑着张妤的腰肢,向着自己抬了抬,以便于揽在自己腰上。   随后,不再多说任何废话,一低头,堵住了张妤那张嫣红的唇。   不过这一次,他再没有给张妤喘息的机会。   他知道张妤此刻定是在恼他的,但是他停不下来,他不能阻止自己思考,因为他只要一想到张妤会嫁给旁人,这个念头只要冒出来,就能让他将一切都毁掉。   但是他告诫自己,不要急,这些并不会发生。   只要事情照着预想的发展,张妤迟早会是他的,就算她不愿。   意识到这点,陆谏噬咬的动作大了些。   陆谏的动作迅猛,又夹着怒意,尽管张妤挣扎,但并不像是能阻止这人发疯停下的样子。   倒是期间,张妤因为抗拒的动作过大,以至于肩上的衣衫也微微滑了下来,于是露出了肩颈下部,那一口清晰的压印,而这压印,让陆谏发疯的态势有了些微缓解。   他稍微松了松,让张妤得以有些空隙喘息。   剧烈的胸脯起伏,昭示着方才场面的激烈。   而这会,陆谏眼神盯在了张妤肩颈,像是着了迷。   握在张妤腰的手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放置在了牙印上。   修长白皙的食指沿着牙印一圈一圈的拂过,带着顾莫名的酥麻触感,搅动着张妤瞪着他的眼神更愤怒。   陆谏像是这会才察觉出她的情绪,此刻自己脸上的神情也有些放缓了,不若方才那般,宛若要杀人见血。   他深深叹了口气,不敢去看张妤的眼睛,但又舍不得放开她,于是揽住了她整个人身子,将脑袋搁置在她的肩上,缓缓道:“方才,弄疼你了吧。”   这话说的张妤眉心一跳,咬牙切齿:“呵呵,世子您说呢?”   陆谏似是喃喃念了两句什么,但张妤没听清。   他又紧了紧她的身子,贴近她耳际,虔诚的,像是在念一句佛语:“我真是恨不得,将你藏起来。”   张妤重新换好寝衣,是在两个时辰后。   陆谏早已离开,采禾也在之后进来收拾木桶,虽然面上装的自然,但看得出来,进来前被陆谏警告了一番,且可能这事对她冲击也挺大的,恍恍惚惚的将房间给收拾好后,就颤颤巍巍的退了出去。   张妤倒也不怪她,毕竟陆谏这人,真要干什么事,想拦也拦不住。   躺在锦被上的张妤,想到那人临行前,暗含警告的话,愤愤然的咬了咬牙。   张妤这会,脑子搅的跟锅糊粥一样。   今日发生的事,真是一件比一件更让她呕血。   这边蒋沉欢的事还没理好,这会陆谏这边竟然又出了岔子,真是让她心力交瘁。   虽然之前,张妤已经察觉到了丝陆谏对于自己的不对劲,但毕竟那只是猜测,并未证实,且,张妤并不知晓,他对于自己竟已经如此偏执。   便是现今想起,都让她觉出一层的心惊肉跳。   张妤开始绞尽脑汁的回忆,陆谏到底是何时变的,但想来想去,好像也没想出具体的来。   她恨恨的翻身砸了砸锦被,但又牵扯到了肩颈的疼痛,疼的轻嗤了口凉气。   肩上必定有了痕迹,张妤这会都不敢看。   至到后半夜,张妤才睡过去。   但是这日睡的也不安宁。   她在梦里,恍然间忆起了前世最后一次见陆谏时的场面。   作者有话要说:  来,跟着我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晚安。 第68章   张妤前世最后一次见陆谏, 是在成婚的头一日。   那段日子,正是她准备与顾经知成婚的时候。   她那时心头欢喜, 并未多加在意陆谏, 只知道, 他似是因着什么事, 与长公主起了争执,从而惹怒了长公主,由此一个月前就被软禁了起来。   话说当她知道时, 还莫名窃喜了番。   毕竟, 她最近见着的陆谏总是怪怪的, 眼神瞅的让她害怕,她只得避开他。   而那晚,陆谏闯进来的时候, 她正睡着。   她不知道陆谏是怎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总之, 等她发现时,他正直愣愣的站在她床头,半梦半醒的她, 吓了一大跳,一下惊坐起。   原本她的第一反应是想喊人进来, 不过话到嘴边,顾及到自己明日就要出嫁了,若是这时候传出这事, 怕是对自己名声不好。   于是她那会压住了音量,只想提醒陆谏他走错地方了。   但那会,陆谏对她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在她说完后,两步就跨上了她的床。后头更是直接,话都不说一句,直接就动手去脱她的衣裳。   惊慌中的她绷紧了身子,奋力反抗,嘴里的咒骂更是一句接着一句。   骂陆谏神经病,半夜还发疯,又骂他不是个东西,总之什么难听骂什么,那些话,大概是她自己集结了十几年所有最难听的话了。   但是就是这些话,也没止住陆谏的动作,他甚至抱住她,扯开了她内袍的衣裳。   这陌生又暴戾的动作,登时就让张妤心底慌的,她是真担心会发生什么事,见骂着陆谏没用,后头说着说着,自己先哭了起来。   她那会真是委屈极了。   她觉得自己原本可以脱离长公主府了,但这下被陆谏一闹,明日里早起自己肯定就是长公主府的一场笑话。   她越想越委屈,哭的也越发大声。   便连擒住她的陆谏,也不得不停了动作,睁着那双那红色的眼眸,静静的看着她。   张妤是越哭越伤心,边哭边骂陆谏,说他平日里就不待见自己,就算这会她终于可以出去了,还要来毁了自己的事,她是她是不是要死了他才安心……说得磕磕绊绊的,哭的停都停不下来。   她那会,真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人了。   而今想起,她那会应该哭的不是很好看,不然陆谏的脸色也不会那般多变。   直到她渐渐平息下来,陆谏已经停止了动作,他沉默的望着她,面上的表情十分悲戚。   她也不管,将眼泪什么都往陆谏锦衣上抹,边擦边让他滚。   但陆谏虽然沉默,却并没有走,待她情绪平复了些,突然像是喃喃自语般的,问了她一句不相关的话,他问她,是否后悔,若是后悔了。   后边的话,他没有说完,因为张妤已经打断了他。   她眼神十分厌恶的瞪着他,半点也没留情,她说:“我最后悔的,就是今晚。”   “我宁愿,这一生都不要再见你们这一家子。”   她承认,她那晚真被吓着了,说的话也偏激了些,但是她觉得自己那会并不后悔。   只记得,陆谏听完后,抱的她很紧,他沉默了许久,才放开她。一放开,她就将他推了下去,但他坐在地上低着头显得有些狼狈,却也没发火。   接着,一言不发的又站起来走了,就像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再之后,她出嫁的当天,听闻的只是,陆谏被长公主送出府从军的消息。   至此后,她到死再未见过他。   这事她原本以为自己快忘了,便是出嫁后,她也心里念叨着自己快些忘了,却不想,在今日,被翻腾了出来。   陆谏回去的时候,面色十分严肃。   他步履匆匆,让跟在外头接他的言清,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世子,那边又信了。”言清说这话时,小声的很。   陆谏接过他手中信时,哼了哼鼻子。   后头拆开看,又捏成了一团,差点捏碎了,心底的那股子燥热被另一股情绪冲击。   待言清问怎么处置的时候,倒是没撕碎:“照样子,送回去。”   言清点了点头。   等处理好这些,陆谏才吩咐言清备些凉水进屋。   言清也不敢多问,半懂不懂的照吩咐去做了。   后头半夜,陆谏大半都是泡在冷水中度过的,一想到那人,牙咬的狠狠的。   张妤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打了个喷嚏。   打完就骂了陆谏一句。   采禾端着药走进来:“姑娘,这是厨房给你熬的,祛风寒。”   张妤点头接过,皱着眉一饮而尽。   昨日在木桶里泡了大半天,后头等陆谏走了后,她也不敢叫人,只颤巍巍的自己收拾了出来,这一下可好,不出意外的得了场小风寒。   喝完,采禾又偷偷摸摸的捏出了一封信,张妤看清是叶路生送进来的。   只是信也太皱了,最近送信进府都变这般难了?   张妤没多想,拆开了看。   自上次她问叶路生,想不想娶她后,叶路生便时常送信进来。信上跟其他时候一样,也没什么别的事,只交代了自己今日干了什么,遇上了哪些有趣的事,张妤几下就看完了。   之后就吩咐采禾收起来。   原本她这几日是想见一面叶路生的,但是照这状况,大概有些难,毕竟她真怕陆谏做些什么事。   不过看完信后张妤也没闲着,她又去找了张鸣成,将一直想换院子的事说了一遍。   她说自己现今年岁大了,还住在陆谏院子隔壁不好。   张鸣成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也没怀疑张妤说的话,对她提的这个事没太大意见。   其实早几年他就有这想法,但那会事忙,他瞧着张妤和陆世子相处还算平安无事,也没想太多,   但既然现在张妤自己提出来了,张鸣成也觉得是不大妥。   张鸣成应了下来,只跟张妤交待,说等长公主今日回来,就跟她提提这事。   长公主哪会管这些事,顶多例行公事般的问一问。   张妤大半觉得事情已经定下了。   离去前,张鸣成又犹犹豫豫的,问了些关于叶路生的事。   张妤照着自己知道的说了。   说完后,张鸣成又说了许多话,大多都是让她安心在府里,这事他会解决的。   张妤听着,就觉得他应该已经有了决定,她与叶路生这事,大概□□不离十了。   张妤倒也没什么其他的感觉,只是松了一口气。   但这事还没等解决,蒋沉欢的婚事便先来了。   蒋沉欢成亲的日子定的很急。   不知是皇上有意还是故意的,总之连给人准备个嫁妆的时候都来不及。   但听闻,蒋将军对于这场婚事,还是十分重视的。特意派了数千的精兵给蒋沉欢做陪嫁,大概也是本朝郡主里的独一份吧。   不同于张妤的忧心忡忡,外头传的倒都是些好的。   说蒋沉欢好命,不光出身好,就连现今嫁的也好,怕是往后福气少不了。   现今坊间都以为大皇子对她情根深种,不然的话,怎会在皇上殿外连跪一天一夜。   张妤当时听完,却有些替蒋沉欢难过。   她原本以为,蒋威虎对于蒋沉欢,是真的宠爱。毕竟,那日在殿堂上,蒋威虎威虎蒋沉欢时的样子,说是装出来的,她都不信。   现今想来,也是唏嘘。   再是宠爱的独女又怎样,为了自己的利益,最后还不是变成了张鸣成。   张妤有些感慨,也有些心焦蒋沉欢最近怎么样了。   可蒋将军府这几日因为上门的人太多,直接关了大门,连张妤上门,也被蒋将军给拒了。   直到蒋沉欢成亲的日子,张妤才再一次见到了她。   她是跟着世家小姐一道见着的她。   在众人包围下,蒋沉欢显得比周围欢喜的人群更冷漠些。   她虽身着凤冠霞帔,面上也抹了红色的胭脂,衬得她比平日里光彩,但她消瘦了许多,眼中也并未多欢喜的神情,不喜不怒,倒与室内火红的气氛格格不入。   人沉默着,与从前很不一样。只见到张妤时,动了动嘴皮子,后头不知道是不是顾忌着人多,眸子里的光又沉了下去。   张妤一见到,就有些哽咽:“你今日……”   刚说,就被周围欢闹的人群淹没了下去,张妤也就没说下去了。   瞬时有些物是人非的错觉,也有些难过。   她原本以为,今日见到蒋沉欢,她会哭,会破口大骂,再或者,会当场拒婚,但她没想到,她什么都没做。   等后头吹着喇叭的花轿来了,张妤也跟着未感觉到半丝欢喜,虽然外头那些人全都在说蒋沉欢嫁的好。   现在是皇子妃,往后可就是皇后了。   蒋沉欢一直很安静,从被喜娘扶着出门,到扶着要进花轿。   只在上花轿的那一刻,顿了下步子,掀开盖头望了眼远处,说了句什么。   但却很快被喜娘重新盖上帕子,塞着进了轿子。   站在轿子旁边的张妤却酸涩难耐,因为她听见了蒋沉欢说的那句,她说,边关的二月兰该开了吧。   她就是觉得,最后上花轿时,蒋沉欢那个笑比哭还难看。   张妤出蒋将军府时,也是恍恍惚惚的。   待见到拦住自己的叶路生,也还没反应过来。   叶路生原本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让他碰上了张妤。   “张姑娘。”叶路生心跳的厉害,不敢看张妤的眼睛,只盯着地上的石砖看。   张妤略微僵硬的点了点头。   因着心情不好,面上并未多笑。   叶路生似是发现了:“张姑娘是怎么了。”   张妤叹了口气,但并不想多说,强撑了抹笑,道:“无事,只是今天有些累了罢。”   叶路生点头,后头又说了些让她多休息的话,才说道正题上:“姑娘……您是真的想嫁与在下吗?”   他话说的轻。   张妤听出来了,点了点头:“当然若是叶公子不愿的话,小女自是……”   叶路生急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只是——”   他低了头,耳朵有些红,“只是有些欢喜罢了。”   张妤倒没觉得多吃惊,后头强撑着笑,跟叶路生说完张鸣成答应的事,才在叶路生送她的视线中离开。   门外,她似乎也看见了毕剔。   今日大概不是个好日子,不然的话,怎么会就连最爱看热闹的毕剔,也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被小厮扶走了。   不过张妤没多愁善感多久,因为刚上马车不久,陆谏也跟着进来了,还将采禾给指使了出去。   但他大概不知道,张妤现在最怕的,就是跟他单独相处。   这会让她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那日。   于是她小心翼翼的,避开陆谏坐的远远的,也不想跟陆谏说话,只等马车回府,下去。   陆谏却自上马车后,就盯着她瞧,见她视线不看自己,挑了挑眉:“方才,我瞧见你跟叶路生了。”   张妤心头一跳,平静道:“刚巧在府里碰上了。”   “是吗?”陆谏这话显然不信。 第69章   张妤却不管他信不信的, 撇过了头,只扭头瞧马车外的街景。   微风吹进来, 撩起张妤的一簇发, 在她白皙的颈侧来来回回抚动, 勾缠得陆谏的眸子, 也沉了沉。   忽然间,像是闻见了一股花香,说不清楚, 但大概不会是窗外传进来的。   陆谏的语气, 不由自主的便温柔了起来。   “你跟叶路生的事, 是绝不可能的,就别在他身上浪费时辰了,省得白费心思。”   他提醒她, 带着莫名的笃定。   张妤却咯噔了一下。   总觉得他说的这般笃定,定是准备要做什么事。   她不敢问的太直接,只提着心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谏笑了笑:“没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   张妤皱眉看着他,问了下一句:“你要对叶路生做什么?”   “哼。”陆谏一听这名字,就不爽, “早晚给他废了。”   “陆谏!”张妤瞪着陆谏。   身子绷的很紧,连指头都是绷紧的。   陆谏看她样子, 难得先低了头:“好了,你别生气,只要你不嫁他, 我保管不动他,我方才说着玩的呢。”   说着玩?哪有这般拿人命说着玩的。   张妤仍旧瞪着他。   陆谏却笑了笑:“算了,我们今日不要说他了。”   见张妤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陆谏没有半点不自在,他伸了伸腰,长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勾在了张妤脚边。   张妤也不想在他面前多提叶路生的事,以免引得这人真做些什么,虽然不知他的自信来源于哪,但还是顺着他,未再说。   况且,今日是蒋沉欢出嫁的时候,她也真的没心情说这些。   于是后半段路,马车内气氛沉了下来。   等马车一路回到长公主府,张妤未等陆谏,先下了马车,然后也不管后头的陆谏,几步匆匆的回院子。   却不想,陆谏跟着她一道跨进院子,张妤实在是忍不住了:“世子,您这地走错了吧?”   陆谏却笑了笑,两步走到她旁边,十分自然的拉起她的手:“没事,我送送你。”   这都进院子了,离房里能有几步路,还送什么送?   再者,这院子里还有下人在呢,他就这般大胆,张妤当时整个人就绷不住了。面上虽强撑着笑,但是手上使劲,想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握的更紧,甚至十指相扣。   还好袖子够大,遮住了,不然张妤真的要抓狂。   “你若是再挣扎,可别怪我再做些什么。”他眼底含笑,张妤看出了不怀好意。   手上到底是止住了,若是再闹,这场面怕是也不好看。   张妤最后不甘不愿的,被陆谏拉着走进了房里。   甩了甩手,这会倒是能挣脱出来了。   “我到了,世子可以走了吧?”   张妤一副送“客”的姿态。   陆谏却没停步,兀自进了她房内:“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你不用客气。”   进来后,就在她房内找了个位子坐下,一脸含笑的看着她,看的张妤眼角直抽抽。   张妤吩咐采禾在外头守着人,关了门走到了陆谏对面:“陆谏,你这又要干什么?”   坐着的陆谏这会已经从她桌子上拿了颗橘子,修长的手剥开了橘子皮,取了一瓣,递到她嘴边,嘟囔道:“不干什么呀。”   张妤自是不吃,撇开了脸:“不……”   下一刻,橘子顺顺当当的塞进了她嘴里,让她后半句话老老实实的堵在了嗓子眼。   这会没地方吐,她只能瞪着陆谏。   “好了,你也别瞪我了,就这么一会功夫,你都瞪我多少回了,小心这么漂亮的眼珠子瞪出毛病来,那我可就心疼了。”陆谏俊脸上笑着,给自己吃了剩下的几瓣,“或者,你是想我干些什么?”   他桃花眼微微眯了眯,像是一只要偷腥的狐狸。   张妤将橘子吞腹,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   她有些想念那时候对她爱答不理的陆谏了,这会对面的人,太烦人了。   而后,张妤见证了陆谏更烦人的时候。   他吩咐采禾,上了几大盘茶果点心,随后见她不理自己,又自得其乐的逛起了她屋子,时不时的说两句这地方跟上次见的时候不一样,总之句句都让张妤想起那晚的事,还好她咬牙忍住了,告诉自己,千万别理陆谏,这人你却理他,他却来劲。   就这般,她原本以为,不搭理陆谏,他嫌无聊,自己就会走了。不想,陆谏这一待,就在她房中待了两个时辰,天都完全黑下来了,他却半点要走的动静都没有。   张妤实在被他磨得没脾气了。   “行,你要待就自己待着吧。”   他不走,她走行了吧。   张妤说着站了起来。   “你站住!”   然还没等迈步子呢,张妤又被陆谏给牵制住了。   他拽住她,蹙眉:“你不能出去。”   “我管不了你走不走,难不成你还管我走不走?”张妤气道。   陆谏却十分认真的点头:“管。”   她觉得今日的陆谏就是纯粹来气她的。   “我们待在屋子里的时辰太长了,若是不出去,怕是引下人猜测。”张妤慢慢的解释,希望陆谏能认真听听。   陆谏却摇了摇头:“你放心,今日应当没人会在意。”   张妤不解,陆谏后头也没解释,只按着她的肩坐下去:“所以,你就老老实实的,跟我坐这,要不你若是实在困了,我扶你去床上?”   他在,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我不困。”   “不困?那你是饿了,是要吃什么吗?我给你剥。”   张妤摇了摇头,看着十分兴奋的陆谏,最后叹了口气:“世子,咱们聊聊吧。”   “好啊。”   陆谏兴冲冲的挪着椅子,挪到了她边上。   张妤:……   张妤咳了咳,调整好自己要说的话。   “我虽不太明白世子对我到底存着我什么心思,但我想说,我毕竟是世子您名义上的姐姐,若是往后真传出些事,怕是对我们,都不好。”   张妤不想激怒陆谏,于是将话说的百转千回,就想着陆谏能有所顾忌,也给她些喘息的机会。   若不然的话,照着陆谏的脾气,她真担心这事纸包不住火。   说来她也是奇怪,陆谏到底是怎么喜欢上自己的。   前世她与他作对,俩人间闹的不怎么好看,这世她和他好像也没几回相安无事的时候,难不成他真是喜欢找不自在?   张妤这边闹心的很,陆谏那边面不改色,看她心烦还给她倒了杯茶:“你别担心,若你顾忌的只是这些,放心,我都会解决的。”   得,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   “还有,我对你存的心思,不是别的,就是男女之情。”关于这点,陆谏说的很认真。   张妤没敢多看,急忙撇开了眼,“这事……”   没等张妤再多说一句,外头突然响起了十分嘈杂的声音,听得人皱了眉。   陆谏当然也听见了,却并未有任何不妥,甚至还给推给她一盘糕点:“应该还要会时辰,吃吧。”   张妤觉得他话里有话似的,后头门外的采禾就跌跌撞撞的进来了,连门都忘了敲,一脸惨白:“姑娘,不好……不好了!”   “到底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姑娘!是大皇子……大皇子造反了!” 第70章   张妤听见这话的时候, 只觉得开什么玩笑,这大皇子怎么可能造反?   明明等皇上驾崩, 他就能顺顺当当的继位, 何必多添一桩事, 惹得自己浑身一身骚呢。   难道大皇子是等不及皇上驾崩, 这才火急火燎的先造了反?   可这也太冒险了吧。   毕竟这一个不慎,未成功不说,就算是成功了, 也是千古骂名呀。   这太让张妤震惊, 她觉得今晚发生的事, 超过了自己的认知。   府外,熙熙攘攘的吵闹倒是越来越响。   “采禾,这事真的?”   采禾白着脸道:“姑娘, 奴婢怎么敢拿这件事开玩笑!奴婢说的,千真万确,是奴婢听着不对劲, 去前头问王管家才知道的,听说一个时辰前,皇宫就闹出事了, 但是一直没传出来,都以为是蒋郡主成婚的热闹, 但这会,咱们府外都被官兵给拦住了!”   采禾的眼睛瞪的很大,脸上十分慌乱。   听她这般说完后, 张妤还是有些发懵,于是又瞅了眼旁边的陆谏。   他这会倒是没笑了。   只是他面色十分平静,低垂着眼帘抿了口茶。   就是这般的淡定,才瞧的张妤十分奇怪。   “世子不惊讶吗?”张妤问道,“大皇子竟然谋反了?”   还是在这样一个大喜的日子里。   难道说,大皇子求娶沉欢,就是为了这个准备?   这一下,张妤就倒吸口凉气,这样的话,那大皇子造反就是早有预谋啊!   “我惊讶呀,”陆谏一副夸张的表情,“说来他一个好好的大皇子不当,谋什么反呀!当真是十恶不赦,滔天大罪。不过就算这样,那世子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摊了摊手,显得有些无奈。   虽知陆谏这话说的也没错,但仔细想想,张妤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看了看脸色无奈,不,是哪哪都不对劲。   这一次,张妤出房门的时候,陆谏倒是没有拦她,只是又跟在了他的后头。   院子外,下人小厮虽然全都面色慌张的,但到底是长公主府邸的小厮,并未有四处逃窜的现象。   采禾拉住一个小厮,张妤问道:“我父亲和长公主呢?”   小厮哆哆嗦嗦的道:“长公主和驸马都在皇宫里,听说早就被软禁起来了,现今都还没能回来。”   长公主和张鸣成一早就去宫里参加这婚事了,若是大皇子真逼宫成功的话,怕是他们也凶多吉少,张妤心里头的不安开始无限放大。   唯一心安的一件事,倒是陈嬷嬷前些日子因着身子的原因,让她去了庄子上调养。   此刻,听着府外一个粗壮的声音:“将长公主府都给围好了,听着,不准放任何人出去!”   这话后,是一大批兵马环绕的声响。   很快,长公主周围都被一团团的火焰包围着,而随后匆匆忙忙而来的管家王延,脸色也不大好,只跟着陆谏道:“世子,咱们府外,都被大批的侍卫给包围了。”   陆谏点头吩咐着他稳住下人,倒是比在场的人都来的镇定。   张妤这边听着他桩桩件件的吩咐,却开始想起了别的事。   她不知道这世是怎么了,虽然也发生了朝变,但似乎与上世又有很大的不同。   上世虽然有乱,但也听闻是辽、金攻打进来的,而这世,怎么又是大皇子造反了呢?   张妤想着想着,又开始怪罪起了自己。她怪罪自己,怎么上世不知道多些,这样也不至于现今跟个无头苍蝇似的,都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   这边陆谏吩咐完王延下去,看了眼焦虑的张妤:“现今宫里还没传出其他的事,也不一定都是坏消息,你别太担心。”   张妤自然也知道这些,但还是止不住的往坏处想。   “可是,这大皇子若是真逼宫成了的话……”   她想,这刘继若是真的谋反成功了,那对她,对陆谏,对整个长公主有关联的人来说,可没有一点好处,毕竟,张工平日里压制着大皇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你放心,现今刘继不一定敢杀我们。”陆谏安慰她,语气里带着如之前一般笃信。   张妤看着他,蹙眉:“他现今连造反都敢,还有什么不敢的?!”   “现今这些侍卫只敢围住我们,并没有闯进来,还是说明,”陆谏看了眼府外那冲天的火光,“他还不想背着骂名继位。”   “再者,这事也不一定会成功。”这话陆谏轻了音量,只让张妤一人听见。   他微微眯了眯眼,张妤不解,还要再问,张单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姐姐!”   张妤转头,原是张单在院子里,也觉察到了不对劲,这才想着来姐姐这里看看。   他一来,张妤立刻踱步走了过去,陆谏眼神就抑郁了些。   “阿单,你还好吧,没受伤吧?”张妤走到张单面前,就急忙拉着他左右看了看,脸上的表情十分慌张。   万幸的是,张单还好好的。   张单被自家姐姐脸上的慌张吓到了,说了半晌自己真没事。   “不过姐姐,小山说围住我们府的吩咐,是宫里大大皇子下的,真的吗?”   他许是也知道了这事,所以满脸的惊诧,连旁边黑着脸的陆世子,都未去注意。   这些事,张妤也是刚知道,且也与他一样不清楚,但她不想吓他,只安慰道:“没事,现今爹和长公主还在皇宫,不会出什么事的,那你放心,今日回去好好睡一觉,切莫多想什么。”   陆谏觉得这话听的耳熟。   然而今夜,注定谁都不是个好眠的日子。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个长脸太监,领着侍卫,敲开了张妤的院子,说是要带张妤进宫。   好说歹说,才让她带了采禾。   再之后,匆匆忙忙的,连给张妤准备收拾衣物的时辰都不给,就要拉着她走。   她被带着走,只来得及在长公主府外头,见到了疾步匆匆而来的陆谏。   长脸的太监这会见着陆谏,比在太液湖的时候嚣张多了:“我说陆世子,杂家这是照殿下的吩咐带人,您可别拦杂家的路,不然的话,小心杂家不客气。”   他面色阴沉,这次,不想昨日里那般淡定。   听见长脸太监的话,更是冷的厉害,而后撇了一眼他身边的张妤,下一刻就要冲过来。   但还好,被言清拦住了。   言清跪在他面前,似是说了好一番话,这才止住了他冲过来的步子。   “长荣!”陆谏阴沉沉的望着那长脸太监,看的长脸太监都不敢与他对视。   而后意识到陆谏现今也只是自家殿下的笼中鸟,这才挺了挺胸:“世子不必叫的这般响,杂家听的见。”   说着就让人带着张妤上马车。   于是最后,陆谏只冷冷的看了长脸太监一眼,道:“你家殿下,真是好样的,这笔账,我记下了。”   长脸太监极为不在意,“世子现今有没有命活都不一定,我看就别嘴硬了。”   说完哼了声,吩咐着马车走了。   张妤挑开帘子看陆谏的时候,他还站着。   只看见他薄唇轻启。   因为离着远,张妤听不清楚他说些什么,随后马车转角离开的时候,张妤才想明白,他说的,是等他。   在马车里,张妤心情忐忑。   实在是这几日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马车路过街景,还能瞧见各处混乱的迹象,显然昨晚闹的并不小。   马车一路行至皇宫午门前,停下。   张妤轻微的撩开了一角窗帘,从不大的视野里望下去。   她看到,押她来的那个领头的,冲着门前的几个侍卫举了举牌子,正说着什么话。   眼神再撇远些,张妤看到正午门边上,那绯红色的宽大厚重的门扉,一层层冲刷下来的血水,滑到那几个洗门的下人脚边,染红了大理石方砖,张妤心跳的快,急忙放下了窗帘。   到了这会,她才恍然觉得,原来刘继真的造反了。   可是,他为什么造反呢?   这个问题,直到张妤进入大殿,见到那坐在正殿上等着自己的人时,也并未想通。   刘继此刻不若平常,那张面色苍白的脸,此刻神情桀骜,像是带着一种吐气扬眉后的得意盎然。“坐吧。”他抬了抬手,姿态间,不若以前那病恹恹的样子,语气十分霸道。   张妤没说话,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安静的坐了下去。   “想必你此刻,定是在惊奇本殿为什么让你进宫吧?”张妤抬了眼看了眼他,眼底正是困惑。   刘继笑了笑:“不过呢,这事你不需要知道。”   他给顺手给张妤倒了杯茶,脸上虽笑着,张妤却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你只要,老老实实的,呆在皇宫里就行了,本殿自不会要你性命的,毕竟,你可有大用处。”   张妤对于他说的大用处不明白,盯着他倒好的茶,磨蹭了半天才捧起来,轻轻沾了点水:“那可否敢问殿下,我何时能回去?”   刘继苍白的脸上,嘬着一抹笑,神情诡异:“回去?看本殿心情吧。”   照这话的意思,张妤觉得自己这一时半刻,还真不一定能回去了。   没说两句,刘继便招了招手,让外头的长荣进来:“长荣,人带下去吧,就安排在福兴殿。”   离开前,张妤还是没忍住,问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敢问殿下,蒋郡主在何处?”   刘继无所谓道:“皇后嘛,自是该在她该在的地方。”   这话说的十分露骨,看来谋反这事八成已经定下。   说完,边上长荣已经催着自己走了。   这会的刘继已经与从前见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眉目间竟是嚣张与得意,张妤看他并不想说,知道自己这会不好得罪他,只得闭了嘴,跟着长荣出殿。   出殿时,倒是正巧碰见了走过来的蒋将军。   他身着盔甲,面色冷肃,从张妤身边目不斜视而过,一步跨进殿内。   随后,张妤只听见里头刘继十分欢喜的声音:“蒋将军来了呀……”   再之后,她被带着就听不见了,回头,只看见蒋威虎领来的那一队伍人,全都面色冷肃的站在外头,寒冰铁甲的盔甲外头,迎风飘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第71章   福兴殿距离不远, 因为长荣领着她,一会便到了。   这殿宇中规中矩的, 刚走进, 从中就走出两个侍女来。   长荣对着那两个侍女吩咐了几句好好照顾她的话, 就要走了:“张姑娘这几日, 就好好的在皇宫里歇息歇息,平日里无事,也别随意走动了, 毕竟这会宫里还乱着, 小心刀剑无眼, 伤着了姑娘,和姑娘您的丫鬟。”   张妤听着他的话,不痛不痒的默不吭声。   长荣而后挥了挥手, 跟在他后头的那一大帮侍卫,就一下子散开,围在了殿宇外头。   长荣离开后, 张妤领着采禾进了殿。   殿内环境也还好,只她坐下后,那两个侍女也跟着紧随身后, 瞥眼看过去,全都低了头。   如此看来, 自己这是被软禁了。   其间,张妤装作若有似无的打听,但这两个侍女, 全都一问三不知。   于是最后,张妤只得放弃。   只是不知,长公主他们被关押在何处。   还有,刘继到底押着自己在皇宫什么意思。   随后的第二日,刘继没有召见她,张妤也未听见外头有什么消息传进来。   第三日,刘继照样未见她,但是看守她殿外的侍卫,似乎又增加了一匹,把她这包裹的固若金汤。   倒是到了第四日,突然外头进来个太监。   那太监她应当从未在宫里见过,他下巴上点了颗黑痣,但奇怪的是,张妤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张姑娘,奉皇后懿旨,姑娘跟杂家走吧。”   太监面上笑嘻嘻的,只神情有些桀骜,显得有些不耐烦。   张妤愣了一下,才想起此皇后非彼皇后。   想必是原先见的那个皇后,只是奇怪她怎突然要见自己了。   但张妤现在寄人篱下,想必就算是拒绝的选择也没有。   后头采禾也想跟着她一道,但被那太监拦下了:“这丫鬟就免了吧。”   最后,采禾只得留了下来,张妤一个人跟着那太监前去。   福兴宫离着皇后的殿有一段距离,这其中,张妤又看了一眼那太监,有意问道:“公公瞧着面熟,可是在哪见过我?”   她看的仔细,虽那太监反应及时,但仍旧看见了那太监一闪而逝的诧异:“张姑娘说笑了,杂家在这宫里十几年,前些年都在外殿当差,姑娘这般身份的,怎么可能见过杂家。”   若是这太监真是在外殿,干的想必也是些劳苦的低贱差事,张妤倒却不会见过他,但实在是她总觉得莫名熟悉。   “公公可曾来过张府?”张妤问道。   太监笑道:“张姑娘,您就莫打趣杂家了,杂家这身份,怎么可能去得了张府呢。”   “哦。”张妤应声后,又突然道,“长公主现今,可回府了?”   太监反应也快:“姑娘也莫诓我,这事杂家真的不知。瞧着咱们也快到了,若是姑娘真不放心,还是进去问问皇后娘娘吧。”   这会,正是到了上次张妤来的地方。   这皇后的殿宇倒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冷清,等张妤进去,里头只有正襟危坐的皇后,正让个丫鬟,   给自己扇风。   不如第一次见面时,她手持佛珠的样子,这会的皇后,雍容华贵,眉目间,比上次见着明朗多了。   见着进来的张妤,微抬了太下颚,轻声哼了哼,这一番变化,倒让张妤十分感慨。   “怎么,见着这般的本宫,很吃惊?”   皇后似是十分满意她的吃惊,甚至有些得意。   张妤未遮掩:“是有些吃惊。”   “哼,这般多年,要不是你那个继母,本宫用得着装的那般辛苦。”她一想起此事,就恨的咬牙切齿,“要不是当年,本宫出了岔子,还轮得到她嚣张这般多年,不过天道好轮回,她以为,她还能得意多久。”   听来,长公主他们确实无事。   “算了,与你说这些干什么。”皇后说到一半,又觉得没意思极了。   随后,她静静的喝着茶,又未再理会站着的张妤。   张妤对她突然的漠视奇怪,但瞧她样子,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皇后等的人在半刻钟后来了。   刘继进来的时候,面色不好,他先看了一眼并未出事的张妤,才对着上头的皇后道:“母后,张姑娘是我请来的,母后就这般一声不吭的将人请过来,怕是不妥吧?”   “怎么是一声不吭,本宫这不是让人去通知你了嘛,”皇后看了一眼刘继,道,“只是现今的大   皇子好大的架子呀,本宫三番四次的请你,都被拒了,这不是没法子,才辛苦了张姑娘嘛。看来,着法子倒是不错,殿下这不火急火燎的就赶来了。”   皇后抿了口茶,话说的阴阳怪气,倒是里头怨气不少,看来这几日,她与刘继的矛盾也不少。   刘继皱了皱眉:“母后,这几日我也解释过了,实在是政务繁忙,儿臣脱不开身,这才拒了母后的请。”   “哼,话倒是说的好听。”皇后冷眼狠狠的瞪了眼下头的刘继,“不过有件事,母后还是想提醒殿下一下,殿下要记得,当年到底是谁,跪在地上低三下四的求着本宫,就跟那外头的乞儿似的,求着本宫赏口饭。”   “娘娘!”刘继握紧着手,额头的青筋绷的很,“娘娘甚言。”   皇后自认自己掐住了他的软肋,趾高气昂。   刘继努力平息了胸口的那股气,最后对着外头喊道:“长荣,你先将张姑娘给送回去。”   外头长荣应了一声,进来领着张妤要离开。   张妤其实挺好奇他们待会要说些什么的,但无奈,只得由长荣领着回去。   离开前,刘继盯着上头的皇后吩咐:“告诉那些个废物一样的侍卫,往后除了我,谁都不能领张姑娘出来,记住了?”   长荣满口说记住了,后头大殿的门关了起来。   皇后瞅了,又笑道:“怎么,亏心事干多了,这会连门都不敢开了?”   刘继不耐烦道:“母后,您若有事的话快说,本殿事务繁忙,怕是不能多叨唠您。”   “哼。”   皇后其实也不耐见他,但到底现今他谋反成功,自己也不得不耐下脾气来,“我要见皇上。”   刘继一口拒绝:“不行。”   皇后气的登时站了起来:“为什么不行,你不是将他囚禁起来了,我就去见见他,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母后还是换一个吧。”刘继这会态势十分强硬。   “好啊你,现今胆子肥了是吧,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是天王老子了?!你可别忘了,你那骨子里流的,都是什么低贱的血,贱人!竟也敢真当自己是什么皇室贵胄!你问问,你配吧!”   皇后的情绪十分不对劲,她两步下来,挪着刘继周遭面色扭曲的咒骂,甚至拉扯着刘继的衣领破口大骂:“真是脏的要死!”   刘继虽然对这些话已经听的不厌烦,但他现今到底与从前不同了,毕竟,也无需忍耐了,他一把推开了皇后拉着他领子的手,嘲讽的笑了笑:“既是嫌脏,母后碰什么。”   “我是谁哪个会在乎,又有谁会知道,他们只会知道,皇位上坐着的人,是我刘继。”   他的眼底,有着诡异的疯狂,也有些傲视一切的欲望。   “奉劝母后还是安安分分些好,不然的话,都对不起这么些年的吃斋念佛。”   一想到这个,皇后心口像是被把刀子插中。   若不是多年前的那场刺杀自己不小心留了痕迹,也不会这么多年,被刘曼掌持证据,以至于受她抑制,看她权势越来越大,而自己只能守在那方寸大的佛像前,一遍又一遍的咒怨她。 第72章   “若是母后无旁的事, 那么儿臣就先退下了。”   说着,刘继转身便想走了。   但皇后好不容易让他过来了, 哪能这般轻易的就放他走:“慢着。既然皇上你不让我见, 那于贵妃你总可以交给本宫吧?”   皇后一说起“于贵妃”三个字, 有些咬牙切齿。   她可没忘记, 这些年,那于贵妃是如何爬在自己头上,趾高气昂的。   现今风水轮流转, 她必是要好好还回去。   刘继皱了皱眉, 那边皇后见此, 装作不经意道:“总不至于,连个于贵妃殿下都要这般推三阻四   吧?就算不为了其他,为了殿下的名声着想, 我瞧殿下将于贵妃交给我也是对己有利的。”   话里头,暗含威胁,刘继自是听出来了。   静默一番, 刘继道:“母后若是想要人,待会就让长荣将人给你送来。”   随后抬步跨过高高的台阶,出去了。   出了皇后殿宇, 原本刘继是要去正殿的,但心思一转, 最后吩咐去了福兴宫。   张妤这会早已被送了回来,见她平安回来,采禾才松了口气。   张妤倒是有些失望, 这一趟,她原本还指望能知道些什么,不成想,就这般被打发了,就是不知道皇后和大皇子间有什么事。   按照她从前听来的话,还以为皇后甚是关爱大皇子,不然的话,也不会将其养在膝下。   正想这些时,外头就听见了侍卫们跟刘继请安的声音。   张妤只顿了一下,便跟着站起来,随后刘继那边也跟着进来了。   刘继瞥了一眼张妤,便几步跨坐到她方才的位置,自然的坐下,“张姑娘这几日在宫里可还适应?”   张妤淡然的回应:“还行,多谢殿下关心。”   说的半点诚意也无,刘继倒也没觉得怎样,毕竟双方都是客套话。   “方才母后叨唠张姑娘了,希望未吓着姑娘。”   张妤摇了摇头,刘继笑笑:“那就好。”   周围的侍女此刻都已退下了,于是这会只剩她跟刘继。   张妤有些拘谨,主要是原本她就对刘继这人有心防,现今刘继造了反后,她更是觉得这人恐怖。   不声不响的,下一刻就造了反,这些年看来他还真是隐忍至深呀。   “张姑娘对陆世子可知道多少?”   刘继这话似是十分随意问的,只他笑看着张妤的表情,总觉得不是这般随意。   “陆世子?”张妤表情略微有些懵懂,“我与世子虽住的近,但平日里也不怎么来往,且他不喜我这个继姐,就算见着了也不大给我好脸色,我与他倒不是很熟。”   “是吗。”刘继掐着杯子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张妤。   张妤自然的点点头。   “可我瞧着,怎么世子对张姑娘甚是不同呢。”刘继苍白的脸上含着笑,但那笑总觉得阴森森的,怪渗人。   张妤表情无奈道:“殿下怕是看岔了吧,陆世子最是厌烦我,想必就是这点不同吧。”   她语气里颇为遗憾的样子,瞧来真是为了和陆谏不和睦而烦心。   刘继没从她脸上看出问题,跟着道:“只是这般?若是这般的话,那张姑娘对于本殿的用处可不怎么大呢,要是本殿一个心情不顺,杀了张姑娘可怎么办。”   他将“杀”字说的轻描淡写,张妤这个当事人却半点也不觉得好笑,她僵持着笑,硬着头皮道:“殿下说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   “真不懂?”   刘继仍旧笑看着她,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底那几分探究总让张妤莫感不适,“没事,若是张姑娘不懂的话,之后自会知晓的。”   说完这句的刘继站了起来,“张姑娘好生歇息,本殿便先走了。”   歇息?她都快歇累了。   刘继出了福兴殿,面色便沉了下去。   送完于贵妃的长荣这会也回来了,看见刘继的脸色,心里绷紧了些,笑问道:“殿下这会可是要回正殿?”   刘继摇了摇头,说了另一处地方,长荣愣了愣,急忙点头。   这处似与宫里旁的殿都不相同,此殿重兵把守,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众多的侍卫,刘继一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药味。   “咳咳。”   混合着药味,还有连绵不绝的咳嗽声,刘继三两步走了进去,走到了雕龙画凤的床头。   只见这张宽大的龙床上,正躺着一个面色苍白,身材枯瘦的人。   只眼眉深处,瞧出是当今皇上。   嘉帝看了眼进来的人,那张脸愤怒的很,那因着病,于是只得气喘吁吁的瞪着他。   刘继围着他转了一圈,像是在看什么好玩的物件,“父皇这样子,怎么瞧着比儿臣病的还重呢。”   他阴阳怪异的话,惹得嘉帝一瞬通红了眼,提着胸口的那股子气,愤怒道:“你这个混账,给朕滚!滚出去!”   嘉帝手发抖的指着他,却只惹来人一笑:“父皇大概是老糊涂了吧,现今这皇宫,可不是父皇说什么算什么的地方了。”   刘继像是有意气他。   嘉帝听着这句话,更气了,然发抖指了半天,“你个逆贼,别叫朕父皇,朕嫌污秽!”   刘继笑了笑:“父皇既然不爱听,那儿臣不说了。”   随后道:“只是皇上真得好好长长记性,这皇宫,现在可不是你能说什么的时候。”   嘉帝看着他,牙差点给咬碎了。   刘继看着他拼命咳嗽,病气缠身的样子,只觉得十分扬眉吐气,他走进了他两步,一脸嘲讽:“想必从前,皇上怕是死都没想过,自己会有今日吧。”   他捂着口鼻,一副嫌他病重的样子。   嘉帝一直瞪着他,这会冷嘲道:“要不是你联合蒋威虎,买通了宫里的侍卫,你以为你们能谋反成功?!”   刘继打断了他:“皇上有一点说错了,儿臣可不止买通了侍卫呢!”   说到这,嘉帝更气:“你这个逆贼,还有脸说这个,你与辽、金私通,你就不怕天下人唾沫淹死你吗!”   刘继显得十分无所谓:“皇上,您说您这都半个身子埋入土里的人了,还有空关心这个干嘛,既有时辰,你还不如关心关心,您到底能活多久。”   “哼,乱臣贼子,朕活的定比你久。”   刘继看着他这幅病恹恹的身子,笑了,笑的十分猖狂:“我说皇上,若是想要活的久,我看您还是快些将退位的诏书写了吧。”   羞辱完嘉帝,刘继才显露出几分来此的真正意图。   刘继会留着嘉帝,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嘉帝将传国玉玺藏了起来,以至于刘继一直要名正言顺的登基,都不得法。   病弱的皇帝勾着那副苍老的脸,冲着他哼了哼鼻:“你做梦!”   刘继这会也没什么耐心了,他跟这老皇帝磨了三天了,没想到这老皇帝半点口子都没松。   但他可等不及了,若是再不登基,外头弑父、谋逆的传言,真的要将他吞没了。   还有朝堂上,那些个随时等着跳起来的蚂蚱,怕是等不及了,要将他整个人钉在史书的耻辱册上。   刘继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咬着牙狠狠道:“你个老不死的,要不是看你还有点用处,谁留你到现在,你最好识时务,快些将玉玺拿出来,不然的话,小心我一个心情不顺,当场要你的脑袋!你别以为,我真就拿你没法了!没了玉玺,我照样登基!”   “你杀了朕呀,有本事你就真杀了朕!到时候,这本朝第一弑父的名头,你可就做稳当了,哈哈!”嘉帝看着他这狗急跳墙的样子,却哈哈大笑。   “你是不是料定了我真不敢砍你!”刘继将他的衣领松开,任由他摔回床上,引得他疼痛的闷声咳嗽。   但嘉帝苍老的脸上却是笑着的,一副看不起他的样子,气的刘继登时便火冒三丈,喊道:“来人!来人!”   外头的侍卫一下子就涌了进来,刘继指着龙床上的嘉帝道:“给我,将他杀了!”   外头的敬德一下子就冲了上去,拦着哭着说,“大逆不道,苍天开眼……”的话。   站着的侍卫倒是犹豫着,没一个敢动手。   虽然现今大皇子夺了权势,但毕竟龙床上的是皇上,要是杀了,往后可就是弑君的罪名,谁都担不起。   刘继瞧了,怒从心起,从那侍卫手里夺走了剑,一把推开他:“废物,我自己动手。”   刚说完话,一冷肃的将领急忙走了进来,锐眼一瞅,立刻就握住了刘继的正要动手的肩膀,止住了他。   “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呀殿下!”   若是旁人,刘继早就呵斥过去了,但蒋威虎刘继还是看重的。   那边,病弱的皇上一直咳嗽,后头甚至吐了血,瞧着活不久,吓的敬德脸都白了,跟着叫道:“皇上,皇上您没事吧,皇上!”   这幅时日无多的样子,消了刘继大半的气。   他脸色气的青白交错后,最后松了手,“哐当”一声扔了剑。   他冷眼看了看病床上大笑的嘉帝:“你别以为我那你就一点法子都没有,你平日里不是最宝贝你那外甥嘛,瞧着,我这就让你看看,他是怎么被我踩在脚底的!”   刘继说完,甩开袖子噔噔噔的愤怒离开。   这边蒋威虎吩咐侍卫收拾残局,而龙床上的嘉帝一见到他,就开始破开大骂:“什么乱臣贼子,该诛九族!什么谋逆之臣,死不足惜,万人唾弃……”   但说的蒋威虎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淡淡的道:“皇上安寝,臣告退。”   便也走了。   这边病弱皇上还十分难受的咳嗽,整个声音响彻殿内,敬德那急慌的声音直到殿内的大门重新关上的时候,才停止。   “皇上,瞧着大皇子是要对陆世子动手了,这边是否要让暗卫他们行动?”敬德嘴里恐慌的喊声还在,但脸色,在关门那一瞬,就恢复了慎重。   之间一直愤怒憎恶的嘉帝,这会也突然变的面无表情,他抹了一口嘴边的血,那双眸子里,重新恢复矍铄:“长公主那边的人被清除干净了?”   敬德点了点头:“自大皇子造反后,长公主在朝中的势力就被拨除了七七八八,而今,就连长公主自己,也被关在后宫不得进出。昨日里还听说,暗中来救长公主的一批人马,全都折了进去,现今长公主手里的人马,大概还剩不到一成。”   嘉帝笑了笑:“没想到,他还有点能耐。”   敬德知道皇上说的是大皇子,也没应声。   嘉帝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通知那人,再等等吧。”   敬德虽然不解,但立刻点了头:“是。”   随后哭哭嚷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从殿内传出殿外,整个宫殿弥漫着随时驾崩的气氛。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章节最近有点卡,所以抱歉更的有点慢。   下个章节可能有点点点小虐,希望大家撑住,哈哈,么么哒。 第73章   张妤以为, 自己还会被关些日子,但没想到, 第二日, 就有人来通禀, 说是要让她收拾一番, 去正殿。   张妤愣了一下。   来接她的,是个小太监,面生的很。   张妤倒不怀疑, 毕竟能通过外头那些侍卫进来, 想来真的是刘继的人。   这小太监虽然年纪不大, 嘴倒是严的很。张妤暗中问了他几句可是有何事,茶语可他只笑着摇头,表示一概不知, 等她到了自会知晓。   就这般一路到了正殿,才发现里头人很多,倒像是比上朝的时候, 人来的还齐整。   不光文武百官全在,便是一直被关在后宫的长公主和张鸣成,此刻也都在。   甚至, 陆谏也在。   张妤走进去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人首前, 极为瞩目的陆谏。   他今日穿了一声暗紫色的袍服,头上束着带玉珠的冠羽,显得面白又冷。   神色一直平淡, 只在察觉到进来的人后,稍稍顿了顿手。   张妤进去后,被那小太监领到了刘继的边上。   这会的刘继,正坐在殿内的龙椅上,神情肆意。   她过去在刘继座位边上站着,众人未有其他反应。   上次宫宴大伙注意力都在蒋沉欢身上,又离的远,所以这会百官里倒是没认出张妤来,都以为她是个寻常侍女。   且这会大伙似是都有些意料到待会可能会发生的事,所以心绪都不太平静,各自思量。   长公主和张鸣成倒是看了她一眼,不过长公主很快便撇开视线,唯张鸣成张了张嘴,似是想对她说些什么,但碍着人多,并未如心意。   不同于往日,陆谏一直低眉垂目,面色平静,并未有特别明显的情绪表露出来,像是完全没看见进来的张妤。   当然,张妤在刘继的视线下,也没敢多往陆谏身上看。   片刻后,刘继看着人差不多了,撇了眼旁边的长荣。   长荣收到他的指示,笑着弯了弯腰,点了点头。而后拿出手中明黄色的圣旨,冲着殿内的人,咳了咳声,挺直腰板道:“奉皇上懿旨,众位卿家跪下接旨!”   长荣说完,殿内众位官员相互偷瞧了一番脸色,最后还是跪了下去,唯长公主刘曼和陆谏,一位面色阴郁,一位面无表情,光秃秃的站着。   刘继倒是也未说什么。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登基以来,虽不敢自谓能移风易俗、安家乐业,但也算勤勤勉勉,尽心竭力。现四海升平,物阜民熙,也算是朕孜孜汲汲、夙夜不遑,未尝少懈。”   “而今朕年已登耆,唯子孙福薄,朕甚憾之。大皇子刘继,志虑忠纯,深得朕心,想必往后定能克承大统。于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因国事急告,特免除持服二十七日,择日登基,咸使闻知。钦此。”   一番话后,殿内的百官都没有其他声响,刘曼先未忍住气:“大皇子,既然皇兄要将皇位传给你,我看不若还是由皇兄亲自出面颁布吧,毕竟这江山大事,算不上小事。”   刘继一口回绝:“父皇现今身子不好,太医吩咐了,不宜挪动,我看长公主还是少折腾点吧。”   对于这一听就是推脱的话,刘曼气怒道:“我看,大皇子您这般推三阻四,不会是没忍住,想谋朝篡位了吧?!”   坐上的刘继面色冷的下来,对着刘曼道:“长公主!你可莫在这大殿上胡言乱语!这圣旨,是本殿瞧着父皇亲自下的,这玉玺也是本殿瞧着亲自盖的,本殿作为唯一的皇室子孙,继承皇位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到了长公主嘴里,就变成了本殿谋朝篡位了!”   刘曼冷哼一声,艳丽的脸嘲弄道:“既是皇兄亲自下的圣旨,大皇子急什么,本宫也只是说,让咱们去见一见皇兄,如此也好免了众位卿家心里的困惑呀。若是真冤枉了大皇子,本宫自会向你赔罪!”   刘继笑了笑,站了起来:“长公主莫激我,这事已经定下了,既然圣旨已下,便是父皇的决心已定,长公主还是接了圣旨吧。”   刘曼自是不想接,她费心尽力,谋划了这般多年,怎能因着这短短几日,就付之东流。   她怒斥着刘继:“刘继!这圣旨恐怕不是皇兄所写,怕是你胡编乱造的吧!你谋逆,通国,你以为这些,天下人不会知道吗?你做梦,本宫倒要看看,待天下人知道你做了这些的时候,还会不会尊你这个逆贼!”   这般一通呵斥,殿内人全都屏住了声息,刘继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瞧着刘曼,阴恻恻道:“长公主,都到而今了,你还这般看不清局势吗?!”   “看清什么?!看清你是怎样谋朝篡位,假传圣旨,诓骗整个朝堂的文武百官的吗?!怎样残害自己的父亲,自己的亲姑母的吗!”   长公主此刻不若往常那般雍容高贵,她面色铁青,手指着坐在龙椅上的刘继,一字字愤恨:“刘继,你如此行径,就不愧对列祖列宗吗!”   刘继哈哈一笑:“愧对?”   “我有什么可愧对的。”他瞧着刘曼,神情傲慢,“这圣旨就是父皇下的,难道,长公主还要抗旨不成!”   他略微带着威胁的意味,周遭外头的蒋威虎走了上来,他身边那数百身着钢铁盔甲的士兵,很快将殿内众人包围起来,隐隐给人一股威逼的气势。   “蒋将军,您助纣为虐,难道现今还跟着逆贼一起逼宫不成?!”刘曼瞪着蒋威虎,面上似是十分心痛,“难道您就不怕,往后天下人指着您的脊梁骨吗?!”   蒋威虎垂着头,像是一声都未听见,刘继笑道:“长公主还是莫说废话了,这传位圣旨已下,我看众位卿家都无异议吧,嗯?”   刘继视线转过殿内众人,说是疑问,倒不如说是明晃晃的威胁。   殿内众人早已看清了局势,这几日,一向不显山露水的大皇子杀了不少人,众人对他还是有些悚的。   只不过,在座的都是人精,虽未表示反对,但也都不想当这第一人,招致往后的骂名,于是窸窸窣窣的,未有先行者,刘曼就那样怒瞪着他,像是要看看,他要怎么办。   刘继冷冷的撇了他们一眼,而后将视线转到陆谏身上,勾了勾唇:“那陆世子呢?”   这一下,众人将眼光,又放到了一直未说话的陆谏身上。   陆谏仍旧十分平静,在刘继频频蹙眉,又要说什么的时候,他才道:“既是皇上下的旨,臣接旨。”   这话,表明他这是认下了。   “陆谏!”长公主似未料到他会有这般反应,“你怎可认这逆贼下的旨,这定是他的诡计,这圣旨怎么可能是真的!”   刘继阴恻恻的笑,陆谏倒是淡淡道:“母亲,圣旨既已下了,我看您也认了吧。”   “陆谏!”刘曼一脸诧异,“你到底在说什么话?!”   这边刘继瞧着心情十分不错,他看着陆谏,慢吞吞的道:“陆世子既然同意了,那便去殿外跪着吧,也好让本殿看看,世子您的诚心。”   刘继说完,殿内有一瞬禁声。   要知道,陆谏自从出世以来,甚得皇上宠溺,除了当今皇上,便是谁都未让他跪过。且他性子桀骜,别说是让他跪了,便是重话,在场者都不敢与他多说两句。   然而就是在众人眼中,这般尊荣又傲睨的陆世子,只沉默了片刻,便面无表情的转身,走出了殿外。   随后,在众人的是视线下,撩开袍子,跪了下去。   他面色始终平静,低垂着眼帘不知落在何处,脊背挺直,却让殿内众人眼底的震惊遮都遮不住。 第74章   长公主见他真跪了下去, 似是情绪有些崩溃:“陆谏,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向这贱……”刘曼话未说完, 转而怒瞪着龙椅上的刘继, 像是要将一口牙咬碎:“你这逆贼, 迟早会   遭天谴的!”   她语气笃定, 带着浓浓的恨意。   而此刻,长荣率先笑着跪了下去:“恭喜大皇子,贺喜大皇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的其他人, 左右顾盼后, 也不再犹豫, 全都跪了下去,口中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鸣成一向来懂得趋炎附势,这会也跟着跪了下去, 唯长公主恢败着脸色,到此都不敢相信自己   竟然真的败了。   而刘继,见此哈哈大笑, 那张原本病态的脸上,神色间有些癫狂。   一直在旁边站着的张妤,这会咬着下唇, 有些不忍的看着殿外的陆谏。   他一直没抬头,就算是跪着, 面色也平静的很。   天边的乌云逐渐暗了下来,瞧着天色,像是在昭示着将要迎来一场暴雨。   皇后殿内, 女子的求饶声连绵不绝。   “娘娘……娘娘饶命……娘娘……”   女子的声音气若游丝,像是下一瞬就会晕过去。   她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头朝着一个地方求饶,那张艳丽的脸上,苍白脱水,半点都看不出来从前的光彩,“娘……娘。”   坐在上位的皇后,掐着杯盖,面色十分闲适,她瞧着于贵妃越狼狈,可怜,面上的笑就越盛:“贵妃说什么话呢,这满腔娇气的调调,应该跟皇上说去呀,说来,皇上往日里可没少替贵妃您出气呢。”   于贵妃浑身疼的厉害,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她阴阳怪气的话,“娘……娘,往日里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娘娘这般……心善之人,还请饶了……贱妾吧……”   皇后这会是心情舒畅,只觉得昨日被刘继堵的那口气都顺了不少,她搁了茶:“呦,于贵妃你这般自贬身份,还真是让本宫惶恐呢。若是皇上呢不行的话,于贵妃再不济去大皇子那试试?说不定,贵妃娇滴滴的撒两句娇,大皇子就从我这将你重新讨回去了呢!”   皇后说着捂嘴笑了笑。   于贵妃本就颤巍巍的长睫,此刻身子抖的更厉害了。   正这时,殿外进来一个太监。   “娘娘,前殿皇上传位的圣旨颁了,大概过几日就是大皇子的登基大典了。”   皇后没什么意外,扯着嘴皮冷笑:“倒是还算有几分能耐。”   她低头抿了一口茶,想起了从前第一次见刘继的时候。   那会十岁的刘继身子骨已经很差了,走三步就喘一下,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但怎么看,都像是被毒成那样的。   后宫女人多,前殿镇国将军一派的人又权势滔天,这宫里唯一的皇嗣自然是被盯的紧。且刘继那卑贱的宫女母亲死的又早,皇上平日里对他也冷淡,除了节日都不太见他,他自是处处受排挤,暗中遭了不少罪,想来能活这么大,也算是他命大。   皇后想起,她那会也是刚入宫,之前听闻过刘继,只他会是个病弱又胆小的皇子,却不曾想到,他倒有勇气,敢于她殿前自荐,只求她能收养自己。   她记得自己那时并不想答应,于是随便指了个小太监拒了他,让他收了那份心。   但没想到,往后的每一日,他比宫里皇上的妃子来的还勤快。   再后头,她因着多年无子,也就应下了。   记得,自己当时问了他一句,为什么要找自己,他的回答是什么呢,好像是:“我要活着。”   她到现在,都没忘记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却又满含恨意。   “从前我就看出来了,他是个能算计的。”   屋里头地上的女子还在发着抖,而皇后搁了茶,抬头望了眼乌压压一片黑的天色,道:“今夜这雨,应该不小吧。”   暴雨是猛然间下来的。   先是轰隆隆的雷声,紧接着,道道闪电划破乌压压的天,一会儿,黄豆般大的雨点,就跟个石头似的,砸在皇宫的的各处殿宇,砸出劈里啪啦的声响。   某处殿宇里,屋子外头竖立着数目众多的侍卫,而屋子里头,黑沉沉的。   一阵闷哼声响起,随后一道影子在殿内穿过,影子走至床上发出咳嗽声的人旁边,轻声道:“皇上,您先喝药。”   敬德边说,边扶起了龙床上的人,然后将手中的玉杯递到了嘉帝嘴边。   嘉帝饮下,干涩的喉间好受了许多,皱着的眉头也松不少。   他睁开那一双矍铄的眼,不紧不慢道:“怎么样了?”   敬德让他舒服的靠好,才去放玉杯:“大皇子假传了圣旨,这会已经继位了,登基大典的日子也定好了。”   嘉帝也没觉得吃惊,只淡淡的点了点头:“阿谏呢?”   敬德吞吞吐吐的将事情说了一遍:“……所以世子现今还跪在前殿外头。”   原是刘继择选了登基大典的日子,后头也没让陆谏再起来,于是陆谏到现在,仍旧跪在前殿。   嘉帝一直平淡的脸,这会才染了几分波动:“混账!”   “朕定要那小畜生不得好死!”   说完一阵咳嗽。   “皇上您刚喝了药,可莫要激动!”敬德急忙拍着他的后背,忧心叮嘱。   嘉帝这会脸色仍旧不好,一想起敬德说的前殿发生的事,就一阵愤恨,“原想磨砺磨砺阿谏的性子,顺便让他解决了长公主,倒想不到那小畜生竟这般搓我脸面!”   敬德只得一遍遍的劝慰他。   “不过阿谏想来性子乖戾,刘继只说两句话,他怎会这般听话?”嘉帝有些微困惑。   对于陆谏的性子,他自是清楚的,于此也是更不解。   敬德这才犹犹豫豫的,将听闻的一些事说与了他听。   嘉帝听着,面色慢慢沉了下去,而后道:“这事查查清楚。”   敬德认真的点了点头。   再之后,嘉帝听着外头漂泊大雨,叹了口气:“现今想想,当年将他交给长公主,也是不得法子的事不是。”   “朕子嗣艰难,自是要多做打算的。”   雨水砸在皇宫琉璃瓦砾上,顺着勾角的屋檐而下,滴落折骨的竹伞上,最后砸在张妤的脚边。   她撑着伞,咬着唇,心底情绪复杂,宛如拥堵着一团棉絮,但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被大雨围困住的人,她艰难开口:“你这般做,不是因为我。”   面前的陆谏并没有看她,他闭着眼。   葛金丝勾勒的锦袍,铺展在地上,被飞溅起的泥水打湿。   “回去吧。”良久,陆谏才道,“天冷,别冻着了。”   就算是在如此境地下,他的语气仍旧柔和,带着对于旁人不同的耐心。 第75章   张妤咬了咬唇。   一个时辰前, 刘继离开了,但是他并未说让陆谏起来。   他似是为了故意折辱陆谏。   虽然张妤不愿意承认, 但是她心底还是隐隐约约的觉得, 陆谏这般放弃反抗, 还是有其自己的缘由, 只是不知,这缘由有多少罢了。   若是不然,今日刘继为何要将她叫去前殿。   张妤心里那股酸涩的情绪, 就像是藤蔓般, 蔓延而上, 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给吞噬了。   她转了身,似是下定了决心,跪着的陆谏似是感受到了什么, 睁开那双浓郁到发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别去,没用的。”   张妤的步子便顿了顿。   雨水顺着他眉眼落下, 他那双桃花眼,像是被打湿了旖旎,染着不同于往日的冷静。   “听话好吗?”   张妤不忍道:“世子, 若这事真是因为我……”   她会愧疚不安的。   “不是。”   陆谏淡淡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没任何关系。”   他轻描淡写, 似是将刘继折辱他的这件事,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但是以张妤了解他的性子, 怎么可能。   他这般孤傲,冷僻,往日里众人对他只有尊崇,怎么会忍受这般心甘情愿的被折辱。   “所以听话,回去。”   他眨了眨眼皮,挂在睫毛上的水珠垂落,砸在被雨水浸湿的暗色锦袍上,悄无声息。   盯着她的神情专注又温柔,天地间,像是只能看见她的身影。   “我不会有事的。”   他那张比玉还白的脸,被雨水冲刷着,视野里,只能望见张妤一个人。   今夜的雨,越下越大。   及至三更的时候,刘继突然惊醒,待意识到自己还好好的,才放松的喘气。   长荣进来,点了盏灯后,急急慌慌的走到了刘继床边,小心问道:“殿下,可是又梦噩了?”   刘继撑着额头,没说话。   烛火影影绰绰的,照在他寝袍上。   因为进来的长荣,梦里的事变得愈发有迹可循了。   他又梦起了一些往事,那些还在他幼年时,饱受恐慌的日子。   不是害怕谁在他吃食里又下毒,便是害怕自己会出事。   “殿下?”长荣又小心的问了问,那张长脸上,虽然平日里总是谄媚,但眼底也有几分真情实感的担忧。   刘继抬头看了看他,想起了自己初次遇见长荣的时候。   他第一次遇见长荣,那时候他正被一群比他年长的太监殴打。   他冷眼站着,被打的长荣瞧见了,紧忙冲着他求救,但是他只是转身冷漠的走开了。   第二次,第三次……他又撞见了,直至第六次,长荣放弃了向他求救,他却走了过去。   让小太监拨开了人群,望着里头的长荣,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可以救你,但你这条命,往后就是我的。”   “没事。”过了良久,刘继冷冷道,“陆谏呢?”   长荣道:“陆世子还在前殿外头跪着呢。”   看着没有反应的刘继,他加紧补了句:“照这般跪下去,怕是不死也得病。”   刘继仍旧没有应声,只是瞧了瞧镂空窗花外的连绵不绝的雨:“其他人的反应呢?”   长荣说道:“皇后那倒没什么,将于贵妃处置后,还留着一口气,早早歇下了。还有张姑娘那,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就让侍卫将她送回去了。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刘继不满道。   长荣赶忙道:“就是皇子妃那……与侍卫发生了几次冲突。”   “哼。”刘继淡淡的,有些冷嘲,“知道了,让那些人看紧了就是,不过记住,切莫伤了皇子妃。”   “是。”长荣跪下应声。   刘继抚了抚额,感受到不知从哪吹进的凉风,咳嗽了两声:“这雨,大概还要下一日吧?”   长荣正想回话,刘继又吩咐道:“让陆世子跪到满朝文武上朝后。”   “毕竟现在死了,也麻烦。”   被陆谏那般看着的张妤,最后被刘继派来的侍卫送回去后,一整晚未眠。   自回来后,她就恍恍惚惚的坐在房中,直到早间,听闻陆谏被送回府的消息,才莫名的觉得松口气。   她有些心焦,但奈何昨日里回来后,外头侍卫看守的更为严了,她别说出不去,便是外头一点消息都听不见。   不过就在中午,张妤没胃口用饭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封信。   许是张妤被看的紧,于是送食进来的侍女,偷偷塞进采禾怀里。   而张妤让采禾支开那两个眼线时,在屋里翻出了那封信。   是蒋沉欢的字迹。   只写着短短几字,应是在匆忙的状况下写下的。   虽陆世子病危,高烧不退,但姐姐切莫心急,我自会想办法的。   张妤瞧完,心一瞬间收紧了。   她攥紧了手里头的信纸,但奈何毫无办法。   就这般,竟也等来了刘继的登基大典。   而张妤,在这次大典上,终于见着了蒋沉欢。   她的面色不好,见着她时,似是想冲过来,但被身边围着的那三四个侍女攥住,最后只压在了台阶上的宽大的宝座上。   张妤也被带着进去了,和上次一样,她被领着到了龙椅边上,跟几个侍女站在一块。   因为办的急,这场登基大典一切从简。   只是刘继仍旧在大殿上发了火气,因为,陆谏没来。   “不是说了,人一定给我带过来!”刘继有些气怒,冲着长荣发着火气。   长荣跪在地上,浑身发着抖:“殿下恕罪,实是陆世子上次在雨中淋了后,就病倒了,这会人还昏着呢,跟着去的太医说了,不让动,奴才这才不敢做的。”   寝殿内,刘继发着火气,旁边原本给他换衣的几个侍女,此刻也跟着颤巍巍的跪了下去。   “去,安排几个侍卫去,就算是抬也给我抬着来,”刘继怒道,“听到没有!”   长荣赶忙点了点头,抖着身子连爬带滚的出去了,擦肩而过的,是进来的蒋威虎和大殿事宜的司仪。   “殿下,大殿的事宜已安排妥当。”蒋威虎拱着手道。   “通知下去,再过一个时辰吧。”刘继面上,还有着之前的火气。   边上的司仪官倒是有些焦急:“殿下,这良辰原本早已定好,这要是再过一个时辰,可就错过时辰了。”   刘继瞪他:“怎么?本殿说的话不管用!”   司仪官害怕的跪了下去:“不是,只是登基大典不同儿戏,若是真错过了良辰,恐为诟病。”   刘继还要发火,边上的蒋威虎拦住了他:“殿下,司仪说的也不错,这登基大典不可儿戏,陆世子现今昏迷,也不急在一时半刻,等殿下登上皇位,还怕治不了一个陆世子?”   刘继沉默了下来,后头吐了口气,对着跪着的几个侍女,重新伸开了手:“继续吧。”   跪着的司仪摸了一把汗,有些感激的看了眼蒋威虎,但他面色平静,一点也看不出辅国将军该有的狷狂。   前殿内,刘继进去的时候,殿内的百官都跪了下去。   唯有长公主神情难看,独自站着,若是视线能杀人,怕是刘继都不知道死几次了。   刘继顶着缀满珠玉的冕冠,身着正统的皇装,在这一刻,他觉得一切的隐忍,似乎都得到了回报。   他一步步的,慢慢的走上了龙椅,在瞧见蒋沉欢时候,冷哼了哼。   沉欢也没怎么正眼看他,眼神不屑,瞧来俩人间,应是发生了什么不愉悦的事。   倒是在转眼见到张妤时,刘继甚至难得的笑了笑,这笑才像是真正的他。   随后他转身,瞧着殿下跪着的那些文武百官,瞧着大殿八开的前殿大广场。   外头晴空万里,风和日丽,明媚的,像是要将他这二十七年的怨气,统统消散在此刻,只余往后   的钟鼓馔玉。   长荣在边上,三呼声:“……大皇子登基,跪三拜!”   此刻百官再次跪了下去,他们跪在殿下,高声呼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期间,张妤瞧了瞧另一头的蒋沉欢,她那会也朝她看了看,只不过眼底带着几分悲戚。   张妤心底不由自主的沉了下去,只觉得这一切难道都要止于此了吗?   待刘继登基后,不说陆谏,便是她自己,怕是也不知会走到何地步。   她忽而有些迷茫,她好不容易将张单救出了,然而这世看来,似乎也并未比上世好上许多。   刘继抬了抬手,高昂着下颚,道:“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这壮厉的声音,响在殿内,就像是一声声的回声。   听的刘继胸中,更觉胸腔涌动。   这边张妤正怅然若失着,那边刘继就站了起来,指着一脸难看的刘曼,颁下了登基后的第一个圣旨:“……长公主刘曼,嚣张跋扈,祸乱朝堂,特免其长公主之位……”   但他圣旨还没宣完,外头就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殿下……殿下……不好了,皇上领着禁卫军围住了大殿!”   正登基的皇上在这呢,还哪来的皇上?!   一下子,殿内跟炸了锅似的,跪着的百官此刻全都站了起来,簇拥着往外头去。 第76章   “这又是怎么回事?”   大殿外头, 不知什么时候,乌压压的来了一大批的人, 全都金装铁甲, 红缨□□, 密密麻麻们的, 将此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最前头,廖指挥使的声音传了过来:“传皇上口谕,今大皇子谋逆造反, 又假传圣旨, 携诏登基, 于此特命臣等前来,捉拿逆贼刘继!”   此话一完,众人面色大变, 全都朝着跪了下去,大声呼喊着:“臣等冤枉啊皇上!”   “臣等当真全然不知大皇子是假传圣旨呀!”   “皇上饶命啊皇上!”   ……   廖指挥听着喊声,面色面色冷肃:“当然皇上也知晓各位大人定是受其大皇子蒙蔽, 也特意吩咐末将,如若有当场主动降者,将不按罪处斩。但有其同流合污者, 拒不认罪者,皆按满门抄斩论罪!”   这下子, 人群慌了。   其中以长公主刘曼最为惊喜,她像是这会才真的确认,廖指挥使真是皇上的人:“是皇兄来了?!原来真是皇兄?!”   她面上那副惊喜之色, 可以说都盖不住了。   张妤和蒋沉欢吃惊的对视了一下,想来俩人都没料到,这事竟然还有转机。   刘曼说着就要动身子出去,被刘继一把喊住:“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给我看住了!”   这一下,殿内的侍卫立刻上前跟着拿住了刘曼。   但只拿捏住了刘曼还不够,殿内还是响起百官嘈杂的声音,若不是顾忌着殿内的刘继,怕是他们早就冲过去了。   刘继冷眼瞧着他们这幅惶恐的样子,紧了紧手。   他刚觉得一切尽在手中,果然上天就没这么让他好运的时候。   刘继猛然站了起来,绷紧着青经对着那些个吵闹的官员道:“闭嘴!”   在场的人统统闭了嘴。   便是边上的张妤和蒋沉欢,都被他吓了一大跳。   刘继没有看任何人,他几步就下了台阶,穿过纷纷避开的人,走到了人群最外头,望着乌压压的铁甲,对着马座上的廖指挥道:“爱卿说什么呢,朕还在这站着呢,这又是哪来的什么口谕!”   廖指挥使冷肃着脸,那张浓眉大眼的脸上,正色道:“谋逆之贼,口出狂言还不快速速就擒!”   刘继听着,哈哈大笑。   他觉得,这廖指挥使是哪来的自信呢,竟觉得自己会害怕他这区区的兵马。   然而,后头长荣慌乱的跑过来,他心头一跳,才觉得不安。   “皇上,蒋将军……不见了!”长荣一把跪在刘继边上,长脸上的双眼里,满是恐慌,全没有之前那点得意。   “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   这种紧要的关头,怎么可以不见了!   刘继转身,瞪大眼的看着跪着的长荣。   他挥开人群,四处寻觅,临近的官员们,纷纷害怕的避开他。   刘继当然没在这里头找着人,他后边才想起,方才来的时候,蒋威虎似乎并未与他一同进殿,这会想想,当真是大意了!   这会,刘继想起的,是他之前拉拢蒋威虎的事。   那时候嘉帝有意削弱蒋威虎,已经在朝上三番四次下了他脸面,还暗中翘了他几个部下。   那会他以为自己机会难得,于是趁机想收蒋威虎为已用,虽前边因着长公主,出了点小阻碍,但到底蒋威虎最后被自己归顺了,但现在想想,他拉拢蒋威虎实在是太过于顺利了,顺利到一点意外都未有发生。   那会他也隐隐觉得某些不对劲,于是提出娶了蒋沉欢,想着将他独女捏在手里,到底有了几分心安。   现在看来,自己太过于求急,说不定,有些东西没有看清。   刘继攥紧了手,他觉得,自己似乎像是一只跳梁小丑,怕是在旁人眼底,愚蠢可笑至极吧。   刘继气的浑身发抖,转身就望见了站在身后被侍女困住的蒋沉欢与张妤。   他一把拉过蒋沉欢,从旁侍卫夺过剑,抵在蒋沉欢的脖颈处:“让蒋威虎给我出来!”   他双眼赤红,面色青白交错,一副盛怒之态,情绪瞧着十分不稳定,边上的众人都离他远。   便是长荣,都扣着张妤离他远远的。   “若是他不出来,我就当场杀了蒋沉欢!”   张妤有些心焦,但刚动身子,扣着她的长荣就紧了紧她的肩:“张姑娘还是安分的呆着吧,小心刀剑无眼。”   她动了动身子,但太监虽然是太监,力气还是在,张妤冲不上前去,这会也没空理长荣,只得紧张的跟着一起瞅刘继,期望他可别发疯。   倒是蒋沉欢,中途看了眼她,似是示意她安心。   她面色比张妤冷静,瞧着倒还算好。   “让蒋威虎给我出来!”   刘继紧紧捏着剑。   他浑身都在发抖,那是气愤到极致,而迸发出的愤怒。   片刻后,在刘继第三次问声的时候,对面的侍卫散开一条过道,一中年男子骑着大马走上前来。   他对着刘继那能喷火的眼神,同样冷肃着脸道:“大皇子,谋逆乃诛九族的重罪,皇上念其您乃皇嗣,特下令,只要您束手就擒,就可从轻发落,大皇子,认罪吧。”   刘继听着,比方才笑的还癫狂。   他哈哈大笑,手中抵在蒋沉欢脖颈的剑都快拿不稳了:“哈哈,让朕束手就擒,哈哈蒋威虎,你在说什么笑话呢……”   他笑完面色又突然平静下来,手上的经脉凸起,这会他早已不想再问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大概真的输了:“朕,早就走不了回头路了。听着,要是今日,你不放我离开,我不光杀了你女儿蒋沉欢,便是殿内众人,都休想活命!”   话落,殿内的侍卫刀剑拉出剑鞘,随后抵在了殿内众人的脖前。   这下子,众人不是慌张了,完全是恐惧。   刘继没有理会那些争吵,他眼睛紧紧盯着最外头的蒋威虎,随后,刀剑往里收了收,抵在蒋沉话脖颈的刀见了红,一瞬间,张妤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转眼也跟着看蒋威虎。   蒋威虎一直没说话。   气氛有些沉闷,安静。   蒋沉欢却在这时开口了:“父亲!女儿身为父亲的女儿,怎是那般贪生怕死之辈,岂能因着被逆贼劫持,而让逆贼逃离!女儿特请父亲莫要顾忌女儿,将逆贼拿下!”   蒋沉欢说的忠义,殿内人倒不是这般觉得,刘曼首先否决:“蒋将军,本宫看,这事要不还是先与皇兄商议下,刘继毕竟是皇兄的独子,若是束手就擒的话,想必也能免其死罪吧。”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刘曼这句话没说完,她此刻想的,只是想先稳下刘继。   她可不想,让脖颈上这把剑,割了自己的脑袋。   殿内众臣纷纷附和。   “是啊,蒋将军,还是先与皇上商议商议吧,大皇子毕竟是皇上独子,还请从轻处置。”   “国不可一日无君,大皇子虽然做错了事,但到底是未来储君,还请皇上饶其性命。”   “……”   蒋威虎沉默了许久,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他的眼神在扫过蒋沉欢时,明显的顿了顿,紧了紧唇。   下一刻,廖指挥使牵着缰绳,上前几步在他身边道:“蒋将军,还请切莫忘了皇上的吩咐。”   蒋威虎像是这才回了神,那边,廖指挥使已冲着对面众人开口:“皇上口谕,倾其所有,捉拿大皇子,如有威逼利诱,一律诛杀待尽。”   此话落,就是说他们都要被放弃了。   廖指挥使抬了手,后头满排的弓箭手上前,拉弓。   “各位大人放心,待你们死后,皇上自会为你们加官进爵,封棺受溢。”   张妤这会也十分紧张的,她攥着一把手,都是汗。   她倒是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一步。   此刻,她周围,满是哭怨之声,怕是谁都不想死。   张妤这会脑子乱,想的也多。   她想到了张单,见着廖指挥使还好好的,她还有些安心。   张单这几日定是被困在府里,但只要廖指挥使还在,因着往日的情分,想必也不会有人太为难张单,他应当会好好的。   说着,她又看了看张鸣成,他此刻身子抖的厉害,在侍卫的刀剑下,跟着那几个百官站在最前头喊冤。   还有刘曼,声嘶力竭,怕是这会也没想到,本以为柳暗花明,没想到又是一场空欢喜。   还有蒋沉欢,她这会神情悲戚,面色有些发白,想来也是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这般冷情。   张妤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去,虽然极力压制,但最后还是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陆谏。   她想起蒋沉欢信里说他病重,她原本还想着,待今日趁着刘继欢喜的时候去问一问蒋沉欢,但现今看来,似乎她走的倒比他要早了。   张妤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只觉得有片刻的怅然罢了。   对面乌压压的弓箭手无情的拉开了大弓,大开的弓下一刻像是就要射.出来。   张妤看着,面色倒比刚才平静,也许是意料到待会会发生什么,不若那般恐慌,也或许是死过一次,倒显得平静。   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张妤说不上来这遗憾到底是什么,但确实,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在告诉自己,遗憾罢了。   当真是,遗憾啊。   殿外的风吹来,吹到她身上,明明是夏日的风,但莫名觉得有些凉。   她忽而有些怀念陆谏对她说的话了。   她想想,这大概是她两世来,感受最为深切的话了。   似乎这世,只有陆谏,才会那般看着她。   不含半点利益权谋。   只是不知,他现今病的怎么样了,不过还是希望,他渡过今日,能好好的吧。   平安顺遂,万事皆如意。   张妤闭了闭眼,像是接受了这场安排。   但就在这时,她突然被扣着的长荣往人群后头拉了拉。   众人这会慌乱,倒是并没有注意到这处,只是张妤瞪大了眼,看着面色沉默的长荣,不知他怎么回事,就算是害怕,这会怎么不叫喊了。   “你……”   刚冒一个头,长荣就拉着她到了人群最后头。   下一刻,一把将她推进了一个瘦长的太监怀里。   张妤大惊,手脚并用要推开,那太监的手却困住了她的臂膀,从后抱着她:“别动,是我。”   属于陆谏的声音,就像是一道炸雷响在张妤的耳边。   她惊诧着睁开眼,侧头仰头去看,真是陆谏。   他冲她笑了笑,那张原本白玉的脸,此刻嘴唇过分苍白。   张妤还处于震惊中,但到底浆糊的脑子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并未作出太大的反映:“你,你怎么会在这?!”   陆谏扯了扯嘴角,靠在她肩上,神情间十分疲倦,但话眼底的笑染进眼底:“头疼,就想来抱抱你。” 第77章   此刻, 一步之隔的地方,是众朝臣与对面金甲铁骑对峙的场面, 而一步之后, 是那人将她揽入怀里, 让她的后背贴紧他的胸膛。   即使隔着一层衣物, 张妤还是察觉到了属于他身上,不对劲的高温。   “你发烧了?”张妤压低音量,未免引起旁人注意, 她也不敢挣扎。   只是浑身僵硬, 有些不自在的耸了耸肩。   “嗯。”陆谏轻轻的从鼻音里闷声冒出一个字, “别动,难受。”   张妤这下子是真不敢动了,而后察觉到他似乎笑了笑, 惹得她脖颈痒痒的,但又不敢去挠。   说来,要不是眼前那些个朝臣的哭喊过于响亮, 还有空气中过分紧绷的气氛,张妤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了。   不然的话, 她怎么会见着,陆谏在这般状况下, 抱着自己的场面。   不过现下,真不是个好聊天的时候。   毕竟这会刘继谋反失败,殿门外随时准备一场大战, 还是单方面被屠杀的大战,张妤有些焦急:“你这时候过来,干什么?”   张妤的嗓子眼有些干涩,她这才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平静。   她在害怕,谁都会害怕死去,不是吗?   可陆谏呢,他又是为什么要往这里闯,明明这里有多危险他应该知道的。   刘继若是知道他在,怕是当下就会让人将他扣住,当做与对面谈条件的筹码。   “你既然病了,为什么不在府里,好好待着?!”   张妤的语气,莫名有些生气,这气里,带着一丝对于之前不曾有的情绪的恐慌,她像是隐隐约约的在害怕,害怕对于陆谏依赖的情绪,可这明明不该有的不是?!   所以陆谏为什么要做到这般地步呢,他应该不管她的,他这会应该在府里好好待着,然后她呢,不管生死,都不关他的事。   这才是他应该做的。   张妤的神情略微烦躁,所出的声量便大了些,但还好,这会众人都被前头的蒋威虎吸引住了视线,未顾忌后头发生了什么事。   “是真的头疼,但见不着你更难受。”   他说的无奈,声音因为高烧,略显沙哑。   陆谏这会并不想跟张妤置气,他好不容易从府里出来,将自己伪装躲藏到现在,早就头重脚轻,飘乎乎的,这会若不是身子被张妤支撑着,他早就撑不住倒下去了。   张妤就像是被人点了哑穴,听完他这句,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是这里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刚才看廖指挥那样子,在殿里的他们这些人,都活不了了,所以他现在又何必过来送死,白白添一条人命。   陆谏这会沉默了,倒不是因为张妤的话。   而是他感受着张妤身上低于自己的温度,冰冰凉凉的,很是舒畅,“有我在,你不用怕。”   虽然知道陆谏这句话,纯属没什么用的废话。   他就算是会武,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面还是数百的精兵,他这会又发着烧,能有什么用?   不过即使想的明白,张妤还是觉得自己的心情,比方才好了些。   她咬了咬唇,不愿承认这是因着陆谏。   但她知道,她迟早骗不了自己。   外头的箭已经在弦上,众人的恐慌也达到了顶点。   此时,唯有被刘继押着的蒋沉欢,面色最为淡然。   她眼神不眨的看着蒋威虎,少了几分从前的孺慕之情,更多的是带着一分赴死的决然:“而今逆贼猖狂,廖指挥使还不快下令拿下吗!”   她说完,蒋威虎攥紧看手中的僵绳,面色有些难看。   边上的廖指挥使听得这句,道:“蒋郡主这番赤胆忠心,无愧于蒋将军之后。郡主放心,待拿下逆贼后,本官定会上报皇上,表明郡主今日的所作所为,想必往后,在民间也会流传郡主今日这般为国之举的。”   刘继冷哼一声:“人道虎毒不食子,难不成蒋将军当真如此心狠?”   手上的剑不留情,切入几分,隐隐有血流出。   蒋威虎握紧缰绳,道了声:“等等!”   再等等。   “我就知道,蒋将军定不会看着自己的独女死在我手下吧。”刘继这刻,才觉得心底有几分把握。   边上的廖指挥使这次面色沉了几分,对着蒋威虎道:“将军,您可别忘了,皇上给咱们下的命令。这若是让大皇子逃了,可就是放虎归山了。”   蒋威虎自是知道的,所以才这般犹豫。   要放刘继当然是不可能的,只是不放的话,沉欢……   蒋威虎眸子沉了沉,不动声色的往刘继边上那深青色衣袍的人看了看。   此番对峙,气氛有些焦灼。   “我说蒋将军,您还是快些下决定吧,不然的话……”   刘继的话未说完,下一刻瞪大了眼,因为一直站在他身边的长荣握住了他手中的剑,并且瞬时推开了蒋沉欢。   趁此机会,蒋威虎立刻便道:“快放箭!”   弦上的箭立刻离了弓,下一刻密密麻麻的朝着刘继他们飞驰而去。   而对面的刘继等人,脸色纷纷大变,全都往殿内躲闪着。   蒋威虎的那声:“等等。”   淹没在了喊叫的人群里,显得十分轻微。   陆谏在廖指挥抬手的时候,就攥着张妤向着内殿的角落而去。   这处有柱子挡着,众人又纷纷都在逃命,一片混乱中也没人注意旁人的动静。   而外头第一批弓箭,已经设在了殿内各处,有中箭的官员和侍卫,全都捂着伤处,哭声喊声疼叫声,混成一片。   混乱中,张妤似乎听见,刘曼大呵斥的声音:“蒋威虎、廖指挥你们竟敢背着皇兄这般对本宫……”   后头的话她听不清,只是她话音不稳,看的出来,避箭避的艰难。   张妤一颗心跳的厉害,场面太过于混乱,或者是死亡逼近的气息使得她害怕。   原本她还想看看沉欢怎么样的,但方才她就离她距离远,这会乱的厉害,陆谏拉着她过来后,就抱着她蹲下了,出于本能,张妤回搂住了陆谏的腰。   陆谏些微愣了愣,但外头飞来的箭也没给他反应的时候,他抱住张妤的手紧了紧。   “现下怎么办?”张妤不敢看此刻殿内是不是血流满殿的场面,她只得靠着陆谏,问他。   这会张妤是真庆幸陆谏在了,若不是他在的话,她该十分恐慌吧,毕竟等待死亡,是最让人恐惧的。   “没事的,我在。”   陆谏虽然头还昏着,但也还撑着住,知道张妤这会害怕,他手抚着她的背,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   又有一人中箭,张妤听见那人凄厉的声响似就在耳边,那种出自身体的剧烈疼痛,一遍遍叫嚣着她身体本能的恐惧。   “你不应该来的,你不来就不用了跟我一起受罪了。”   张妤压在他肩上,话说的就跟倒豆子似的。   若是平日里的张妤,定不会与陆谏说这些话,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要不要你现在立刻出去,也许他们瞧着是你就不会杀了?”   可说完想想自己这话也不靠谱。   现在皇上连百官和长公主都敢全杀,更别说陆谏了。   况且,陆谏也不一定能冲出这满殿的箭雨。   想着,张妤有些失落了,她头抵着他的肩,闷闷道:“是我连累你的。”   不光现在,还有之前,她似乎一直都在欠着他。   后头,张妤感觉肩上颤了颤,感觉他在笑。抬了抬眼,确定自己没看错,陆谏确实是在发笑,那双桃花眼底,带着欢愉。   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苍白的薄唇轻启:“这一趟,没白来。要是死的话,也不亏。”   张妤在这一刻,觉得耳边呼喊的人声,也开始变的轻微。   她觉得,有些恍神。   外头的箭正要放第二波的时候,后方突然有骑着马的人出现,刺耳着声喊道:“箭下留人!”   待马跑进眼底,才发现是皇上身边的管事公公敬德。   莫名的,蒋威虎松了松手上的缰绳,松了口气,拉着廖指挥使跪了下去。   “皇上口谕!大皇子虽有罪,但殿内众百官只受其蒙蔽,不至死罪,皇上特令两位大人,保其性命。”   廖指挥使愣了一下,似是对于这个吩咐有些不解。   再来之前,他可是再三询问了那位的意思,不知为何,皇上中途竟改了主意。   张妤闭着眼的时候,也察觉到外头的箭止住了。   她刚抬头不明所思的跟陆谏对视了一眼,外头廖将军和廖指挥使,就率着士兵,冲了进来,擒拿住了殿内的刘继。   刘继还好,他虽然病弱,但有几个身手不错的侍卫,替他挡住了。   只沉欢面色躺在地上,低着头。   敬德也跟着进来了。   只见他面色慌乱,在狼狈的众人面上扫了一眼。   扫到被侍卫压住的刘继,冷哼了一声,随后又别开眼,继续焦急的找寻。   最后在看见张妤后,又多看了几眼,果不其然,辨认出了陆谏。   “世子,您没事吧!”敬德说着就慌慌张张的走了过去,一路走到了陆谏身边,担忧的上下瞧他。   这一下,众人也听见了他的话,其中以刘继、长公主和蒋沉欢的反映最为激动,下一刻,视线就跟着扫过来,当然,也时不时在张妤身上扫荡。   “我没事。”陆谏摇了摇头。   不过刚说完,他就捂着袖子咳了咳。   “我的是世子呀,你这身子还没好,怎么还走动呢!”敬德叹气。   陆谏没回应,后边顺着那道盯在自己身上,那道仇视的视线看过去。   刘继正瞪着他。   “我真是后悔,若是知道你在这,我一定先杀了你!”刘继的话,愤恨满腔。   陆谏那张苍白的脸,这会竟还笑了起来:“那还真是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日六,没日出来…… 第78章   刘继的面色有些恢败, 似是知道自己败局已定。   只是望着陆谏的眼神,当真是恨不得上前咬下他一口肉来。   “你个逆贼, 都这时候了, 休得狂言!”敬德指着刘继呵斥道。   一点都未有对待大皇子该有的敬重。   这会殿内人都被吓坏了, 叫的叫, 喊的喊。   就算有几个听着的,虽然觉得敬德对于大皇子的态度过于粗暴了些,但想着大皇子都谋反了, 下头人这般对待也不奇怪。   刘继对于敬德的话, 半点也不在意。   他也不看他, 仍旧恶狠狠地盯着陆谏。   但这会陆谏已经不理他了。   这会殿内还乱的很,众臣有些个倒霉的,手脚中了箭, 正躺在地上嚎嚎大叫。便是边上的太医,都止不住。   好半晌,待侍卫将受伤的和未受伤的清理干净, 殿内才稍微安静了下来。   张鸣成因着腿上受了箭,长公主说是受了惊吓,俩人一同跟着太医走了。   只离开前, 长公主冲着陆谏张了张嘴,似有话说, 但陆谏一眼没看她。   在这期间,陆谏一直拽着张妤的手腕。   起初,张妤因着有几道视线想甩开, 但陆谏却拽的很紧,攥的她都不太敢与旁的视线对视。   尤其是,蒋沉欢看过来的时候。   陆谏见殿内被控制住了,想着也没自己事了,于是拉着张妤就要离开。   但不巧,刚走一步,外头又传来侍卫下跪请安的声音,拦住了陆谏的脚步。   殿内,跨进来一个明黄色衣袍的人。   正是传闻中,一直在养病的皇上,嘉帝。   嘉帝灰白的发下,是一张憔悴的面容。   他在太监的支撑下,伫立在殿门口。   不光面色不好,身子也颤巍巍的,看的出来,生病倒不是假的。   殿内剩下的众人,除了被制住的刘继,纷纷跪了下去。   嘉帝不在意的让他们起了身。   敬德起来后,立刻便奔了过去,扶住他另一边:“皇上您怎么来了?”   敬德一直扶着他坐上了龙椅,殿下的刘继脸色阴郁。   “一直躺着也无事,正好来前殿瞧瞧,也好瞧瞧,本朝的大皇子,是怎么在朕的眼皮子低下,假传圣旨,劫持百官的。”   嘉帝一脸怨愤,失望。   刘继瞧着,冷声哼哧:“父皇,您这哭戏,可比本朝的戏子厉害多了!”   嘉帝面不改色,冲着他失望的摇了摇头,对着侍卫道:“将大皇子押下去吧。”   刘继这边满身怨气的被人押下去,路过站在角落里的长荣身边时,只顿了一下,哼了一声而过,   并未看长荣。   嘉帝那边在刘继下去后,就收了情绪。   对着长荣道:“难为你这几年替朕伺候在大皇子身边了,放心,往后真不会亏待你的。”   长荣从方才开始就低着头,等嘉帝说完后,才动了动身子,跪了下去:“奴才的命都是皇上的,做这些事,都是应该的。”   嘉帝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从第一次遇见被殴打的长荣时,他就知道,这颗棋子得在他该在的位置上。   蒋威虎这也让侍卫将蒋沉欢扶下去了。   刚才她站在最前头,但好歹身上还有些功夫,只发饰乱了些。   被侍卫扶下去前,张妤看了眼她,恰好撞进蒋沉欢眼底。   她面露担忧,蒋沉欢却撇开了眼。   张妤愣神的功夫,蒋威虎已经跪到了嘉帝身前。   “蒋将军快请起,这次蒋将军功不可没,还请好好下去歇息。”嘉帝扶起了跪着的蒋威虎,一张脸上,难得盛满笑意。   后头再寒暄了几句,说的,也都是蒋威虎劳苦功高,要好好赏赐的话。   张妤跟着听了,渐渐明白了些头绪。   原来早先嘉帝将蒋威虎召回来是有意为之,只是想明白更觉得奇怪了,这般有意为之,就为了防大皇子?   嘉帝与蒋威虎寒暄着的时候,陆谏有些忍不住了,他蹙着眉打断了俩人的话,“皇上,若是无事的话,那我们先退下了。”   说着便要走,被嘉帝呵住:“等等!”   随后,嘉帝将视线转到了他身边,站着的张妤身上。   张妤这一次,在嘉帝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一丝杀意,这是之前不曾有的。   就算张妤低着头,也不能忽视那道视线。   陆谏挪了挪步子,切断了嘉帝扫向张妤的视线。   嘉帝瞪了眼陆谏,收回了放在张妤身上的视线,转回他脸上。   没了方才杀气,语气里多了几分真情实感,但听着有些怒气不争:“你身子不好,不是让你别出府了,怎么还是这般不听劝。”   陆谏抚了抚张妤腕上的肌肤,淡淡道:“看着今日天气不错,就想着出来转转。”   听着的人抽了抽嘴角。   这出来转转,就转皇宫来了?   话说这俩人,脸色一个赛一个难看,谁说谁都是半斤八俩罢了。   “你身子不好,就先别回府了。敬德,你带世子下去,先安排宫里一个殿宇住着吧。”   嘉帝竟也没恼陆谏的态度不好。   嘱咐完后,嘉帝不经意的撇了眼张妤,眸子冷了冷:“张姑娘就先留下吧。”   他语气平平,但张妤不安。   瞧着刚才嘉帝对自己的反应,张妤总觉得,嘉帝十分不喜自己。   “皇上,这不妥。”   张妤还没等应声,陆谏先替她拒绝了,“我身子不好,还要她照顾我。”   “你身子不好,自有侍女伺候,张姑娘跟着算什么事!她又不是太医,还能给你看病不成!”嘉帝面色不虞。   “能啊,看着我就舒服。”   陆谏表情都没变,说的一本正经。   “你……”   “皇上莫动气,世子这会发烧,说的都是糊话呢。”敬德笑呵呵的在一边圆场。   陆谏半点没领情:“谁说糊话了。”   敬德跪下来恕罪。   嘉帝眼看着又要生气了,张妤拉了拉陆谏的袖子。   陆谏才道:“得了,我先下去了。”   拉着张妤就走,这次都没给她跟皇上行礼告退的功夫。   虽然她也瞧出了皇上对于陆谏的不同,还有俩人相处时的怪异,但张妤现在还没怎么想通,只觉得陆谏在嘉帝面前过于放肆了,奇怪的是嘉帝竟然也没怪罪。   嘉帝在后头瞧着,气的俯身咳了咳:“这副性子,也不知道像谁!”   敬德帮着抚他胸口:“皇上莫动气,世子是少年气盛,奴才瞧着,倒是跟皇上您幼时一个样子呢!”   嘉帝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些。   “你跟着去吧。”   嘉帝摆了摆手,有些疲倦的道。   这会因为陆谏护着,嘉帝特不好动手,但他不信,陆谏能一直护那姑娘。   敬德应声,急急忙忙出去,追陆谏他们去了。   这边陆谏拉着张妤出了殿后,张妤才觉得像是透过气来。   实在是嘉帝瞧在她身上的眼神太不舒服了,总让她莫名提着口气。   陆谏见她这样子,方才一直没笑的脸这会脸色柔和了些:“你与我独处的时候,可没见怕过,这怎么才一会,就怕成这样了。”   张妤瞪了眼他。   陆谏勾唇笑了笑,苍白的脸上,那双桃花眼的眸子里水光潋滟,煞是动人。   张妤嘀咕,一个男子,怎生的这般露骨皮相。   陆谏拉着张妤,跟着敬德到了安排好的殿宇。   此刻,陆谏额头上的汗已经冒的很厉害了。   敬德一脸担忧:“世子,奴才已经吩咐太医过来了,你要不先躺会。”   这次陆谏没呛声,一直拉着张妤到了榻上:“行了,我这边就不用你伺候了,你下去吧。”   敬德看了眼张妤:“要不张姑娘跟奴才一块出去?”   “你到底走不走!”陆谏语气不耐,他揉着太阳穴。   这孤男寡女的,张妤也知道敬德的担忧,跟着小声道:“要不我先……”   陆谏瞪了眼她,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张妤后头的话小的听不见。   “你到底出不出去?!”陆谏语气不善,似乎下一瞬就要喊人进来。   敬德笑着躬身,额头上冒汗:“奴才这就出去,这就出去!”   再后边,太医倒是来了,胆战心惊的看诊后,让陆谏安心调养,便下去配药了。   陆谏这会头已经很昏了,最后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但手,一直拉着张妤:“你陪着我,我没醒的话,不准走。”   初始听着这话有些霸道不讲理,但经过方才嘉帝那么一遭,张妤总觉得陆谏这是在护着自己。   张妤也没矫情,这时候命要紧。   她点了点头。   “要不,你今晚睡我旁边。”陆谏斟酌着,他这会是真的没其他想法。   张妤黑着脸拒绝了。   陆谏见她拒绝,也没再逼,只是再三说道:“那你可不准半夜偷偷溜走。”   陆谏睡的时候十分不安静,他眉头一直紧紧皱着,置于床外的右手,也一直紧紧的握着张妤的手。   待察觉到张妤一直在,后头才睡过去。   张妤瞧着,心也落了下去。   这会倒是认真打量起了陆谏。   他睡梦中,虽闭口不言,但一张苍白的唇,紧紧抿着,张妤总觉得,他此刻定睡的不安稳。   张妤空着一只手,费劲的给他换了换毛巾。   想起今日的事,还是觉得心里头怪怪的。   后头半夜,靠在塌边睡过去的张妤突然察觉到有强忍疼痛的声音响起,她瞬时惊醒。   一睁眼,看到的便是陆谏咬牙抵住膝盖的动作。   她看他面色不好,急忙问道:“怎么了?”   说着顺着他手摸上他的膝盖。   冰冰凉凉,感觉不出有什么问题,但看着陆谏的表情,张妤觉得并不是这么简单。   “没事的。”陆谏这时候,轻声安抚她。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比那日陆谏跪在前殿外的雨小很多,但张妤莫名的,觉得有些发酸。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许夜色够晚,多愁善感了。   她低着头,最后轻声道:“很疼吗。”   陆谏看不清面前人的表情,因为张妤这会头低得很,他只能看到,张妤那细弯着的,白皙修长的脖颈,在房内影影绰绰的灯火下,似是发着淡淡的光。   她耳垂下,那颗红色的小珠子,垂在脸侧,晃晃悠悠的。   有些痒,痒的他想伸手去稳一稳,也好稳住自己膝盖上,那疼痛的煎熬。   想着,他便做了,一把捏住了珠子,却顺着珠子抚在了张妤的脖颈上,手下的皮肤颤了颤。   陆谏将她一把拉起,而后揽入自己的怀里。 第79章   张妤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刚要说什么,陆谏就倒吸一口气:“疼。”   他语气隐忍, 不似作假。   这话一出, 瞬时引得张妤的手放了下去。   而她原本要站起的动作, 也变成了勾在了他的脖颈, 以防自己掉下去。   当然,在张妤未看见的地方,陆谏嘴角扯了抹笑, 眼底狡黠。   “是真的疼, ”他语气沉闷, “不过,我就抱抱你。”   他后头一句像是解释。   张妤未应声。   虽然陆谏抱着她抱的有些紧,有些难受, 但只要一想到他膝盖上的伤,是由于那日在前殿跪了一夜留下的,张妤便什么气都生不出来了。   甚至, 心里的那些愧疚,就像潮水般,猛的扑腾着上来, 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她曾听闻,有人犯痹症时, 会痛疼难忍。   那感觉,据说宛若刺骨的刀,一下一下, 切割人的骨肉,非常人难忍受。   现在,陆谏虽然嘴上说的轻松,但是他苍白的脸色,还有略微浓重的呼吸,以及绷紧的身子,无一不在说明,他在强烈的忍耐痛感。   “对不起。”   张妤咬着唇,十分羞愧的道。   她声音闷闷的,喉咙犹如梗了鱼刺,郁结。   陆谏楞了一下,苍白的嘴角扯了一抹笑:“说什么呢。”   陆谏现下确实不好受。   一边膝盖上是真的疼,然另一边又软玉在怀。   陆谏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自制力在崩溃边缘。   两厢抵抗,内腹的火烧的更厉害了。   他将怀中的张妤抱紧了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   然而女子的细腰,就像是能够一把被掐断似的,惹得他眸子沉了沉。   细腰不盈一握,陆谏十分后悔,觉得方才的话,似乎说的早了些。   于是,陆谏不得不开始想其它的事,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想起幼年,第一次见到张妤的时候。   因为自觉被驳了脸面,对她甚是气恼。   几次三番,只想从她身上,讨回脸来。   但一直顺风顺水的他,却次次在她面前落了下乘。   此后,招招败退。   不知不觉间,这份情感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都是因着我的错。”   张妤自顾自的道,边说边将手抚到了陆谏的膝盖上。   陆谏膝盖上,锦绣的衣料冰冰凉凉的。   他那日跪在雨中一夜,想必不知该多难受。   羞愧感更重。   张妤纤长的五指覆住他的膝盖,搓揉着,似是想要用自己的温度,来以此减轻他膝盖上的痛感。   殊不知,这般温情蜜意的动作,及时隔着衣料,对于陆谏来说,都是折磨。   膝盖上是酥酥麻麻的触感。   而怀里,又是自己一直以来肖想良久的人,撩拨的人心迷神乱。   此刻,似乎低个头就能一亲芳泽。   “嗯?”陆谏含糊的应声,然心里的心思早就乱了。   那边张妤仍旧没察觉出什么:“若不是我的话,你便不会遭这些罪了,若不是我的话,没准今日你还能在府里好好养伤。”   “知道就好。”   他真的这般说,张妤却不太适应了。   她从重生开始,就带着满身的刺,只想着带着张单好好活下去,然想来想去,也没有做多大的事,现今看看,还是陆谏救的自己。   “我……”   “不过现在有个法子,能让我原谅你。”陆谏摩挲了两把她的细腰。   “什么?”张妤蹙眉,抬头看他。   精致如画的脸上,眉目如黛。   她杏色的乌黑眼珠子,比月色更亮。   带着几分迷茫的瞅人,惹人垂怜。   随后只见陆谏笑了笑,下一刻,直接捏住了张妤的下巴,覆在了那张殷红色的唇上。   张妤睁大着眼惊愣住了。   杏色的眼底,是没料到陆谏这般突然动作的惊呵。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正跟着说话呢,这人怎么突然吻了下来。   虽然因为突然而僵了僵,但张妤心底到底没有从前那般抗拒。   陆谏察觉到她放软的身子,似是知道了些什么,揽着她的腰肢的手紧了紧,翻身一转,将她压至在了床榻上,呼吸加重。   不若前两次那般,这一次,陆谏十分小心翼翼。   但轻柔中,又带着一股强烈的隐忍之态。   “可以吗?”   陆谏覆在张妤耳边粗重的呼吸问道。   他眼底猩红,语态暧昧。   张妤气息也跟着有些乱。   她面色薄红,原本陆谏以为她不会回答,却没想到,听到她轻颤着眼帘,小声道:“你现在,身子不好。”   虽是拒绝,可是这是陆谏第一次听见她关怀自己的话,心底的暖流噗呲噗呲涌了出来。   陆谏觉得,若是错过此次机会,怕是下一次,也并不会有这般好的时机。   他双臂撑在她两侧,与张妤的脸,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阿妤,”他嗓子很干,“我难受。”   这句话,比外头的雨还惹人心烦。   她抬头看去,陆谏额际上,还有方才因为膝盖而疼出的汗水。   桃花眼里,满是情.欲之色,克制又隐忍。   他眸子极深,比外头夜色还要浓。   张妤觉得自己这一刻也不知怎的,像是被鬼迷了心窍,鬼使神差的,就将手圈上了他的脖颈。   陆谏眼底染了笑意。   他俯身,咬在了她白皙的脖颈上。   蔓延而下,松开了绯红色的衣裙,露出了白嫩的肩上,那一块牙印。   低头,吻上。   期间,张妤因着疼痛,一口咬在陆谏肩上。   而始作俑者,在她耳边沙哑道:“一会就好,就一会……”   雨声混着他低沉暧昧的音色,交织在张妤此刻已经有些不太灵清的脑子里,就像是搅进了一团春水。   淅淅沥沥的雨,下的惹人清静,也让人意乱神迷。   张妤醒来的时候,浑身酸楚的厉害。   想到昨日发生的事,她瞬时睁开了眼。   陆谏并不在榻上。   今日早间,她实在昏的厉害,只听见似是有人来找,陆谏便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随后便出去了。   但这会想想,也想不起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不过这般也好,昨日里生了这事,若是今早见了,必是尴尬。   张妤这会想起昨日晚间的事,深深叹了口气。   她昨日里昏了头,而今想想,总觉得哪哪不对劲。但想想,到底是自己应了声的,事已至此,再想也不能如何了。   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再想也无用了。   张妤再次叹了气。   后头想下床的时候,发现不光身子软的厉害,接连咳嗽了几声,暗道,不会是陆谏风寒的病给她得上了吧。   这么一想,又骂了那厮几句。   就这么一下子,外头门也被推开了,是采禾。   采禾一见到张妤醒了,立刻便急步走了过来:“姑娘!”   张妤点了点头。   采禾给她置了个垫子,扶着她靠在了床上。   过程中,采禾脸一直红彤彤的,不敢多看张妤身上。   张妤起初还没明白,待照了镜子才知道,陆谏那是跟阿八学的吧。   她气的放了镜子。   而后换了几件衣裳,换了件高领的衣裙,才遮住。   从采禾口中,张妤也知道了,今日一早,她就被陆世子的侍卫吩咐着,从福兴宫带过来了,伺候一直在外头守着。   “世子吩咐奴婢,若是姑娘醒了,就跟姑娘您说一声,他去嘉帝那了,待会回来。”   采禾虽然性子憨了些,但有一点好,不该问的绝对不会问。   张妤咳了咳,故作淡定的点了点头。   她也不知道,陆谏这病还没好呢,怎么又会问嘉帝给叫着去了。   话说,他昨日里这么一遭,真休息够了?   “咳咳。”   张妤发现自己越想越偏了,赶忙拉回思绪。   “行,我知道了。”   张妤没等多久,用早膳没一会,陆谏就回来了。   他神采飞扬,看样子比张妤这个没病的人还精神奕奕。   瞧的张妤十分嫉妒。   一脸怨气的冲着他扒拉了两下碗,没动。   陆谏不知她怎么了,有些小心翼翼的挨着她坐下,然后给她夹了几筷子她爱吃的菜:“你怎么了?是不舒服?要叫太医吗?”   担忧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他面色不若昨日苍白,倒真是一幅风寒好了的样子。   张妤凉凉的瞥了眼他面前未动的碗筷。   陆谏注意到了,扯开眼笑:“我很饱。”   应该是句平常的话,张妤却有些想岔了,而后悲愤的戳了一筷子粥。   “今日很忙?”   陆谏以为她这是因为自己忽略她了,而如此,边给她布菜边解释:“今日真是不得已,你别气,忙完这几日,往后我都陪你。”   张妤知道他理解错了,也懒得解释。   陆谏这人平日里傲气惯了,他能说出这般话,张妤就已经觉得难得了。   因为身子不适,张妤撑着冷脸,淡淡的回道:“哦。”   有些事,陆谏不想说。   比如今日早起去见嘉帝,真是不得已。   他早知嘉帝对张妤心怀杀意,不然的话,那日在前殿,也不会仍由百官被杀。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撒花。   改到吐血,花都撒不动了。 第80章   这些事, 陆谏都不想说,毕竟说出来, 也只是平添张妤的忧愁。   张妤虽然看着冷硬, 但她那人, 其实心软的很。   所以, 她只需要好好的呆在他身边就好了。   陆谏只做看不见她脸色的样子,一会给她夹夹这菜,一会又给她勺一勺汤。   没一会, 碗上便塞满了。   张妤看着, 却没什么胃口。   陆谏全然陷入了某种偏执里, 便夹边念叨道:“今日我特意让膳房那边照着你口味做的,你多吃点。”   说着,又是一筷子。   张妤动了动嘴皮子, 但看他一脸认真,也不想扫他的兴。   撑着不适的身体,扒拉了两下饭碗。   陆谏瞧着, 眼底笑了笑,甚是满意。   连方才在嘉帝那边犯的火气,都觉得消减了。   张妤这边扒拉着碗, 一边神思飘的很。   其实想想,虽然自己不想承认, 但确实,陆谏对她是与旁人不同的。   以往那些阴嘲冷讽的话,就像是他性格里的某些别扭。   “昨晚的事……”   张妤半低着头, 未抬眼看他,刚冒了个头,陆谏那边就接着道:“你是在提醒我,你昨日累着了?我看你不大高兴,要不,我再给你咬一口?”   说着,陆谏别扭的真探出了手,伸到张妤面前。   张妤眨了眨眼,看着他光洁的手腕,哭笑不得。   不过到底因着他说的话,想起了一些微妙的事,想到了昨晚她咬在陆谏肩上的印记。   故作淡定的撇开眼,饮了一口汤:“不是,我是想说……昨晚咱们这事……就当…”   “我不答应。”   陆谏面上的笑收了下去,斩钉截铁的道。   张妤被他搞的有些懵,一勺子汤就停在了嘴边:“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陆谏虽然面前冷,但看着她嘴角多出的汤渍,蹙着眉伸手。   用指背抹去水渍,替她扶了扶歪掉的汤勺,眼神并未看她,声音有些酸涩:“我知道,你怕是又想说些惹我难受的话了。”   “张妤你听着,这话我不会只说一次,但你要好好记着。我这辈子,不管你想不想,但我只想与你在一起。所以,若是你想将昨晚的事,当做没发生过,我做不到,并且我劝你,打消这念头。”   陆谏说这话,面色有些阴沉,带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情绪。   他攥紧了手里头的筷子。   张妤大概太久没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所以从陆谏嘴里喊出来的时候,还未反应过来,待听完他这话,她噗嗤一声笑了。   “原来,你以为我想说这个。”   她放了勺子,弯眼笑了一会。   笑的陆谏蹙了眉。   这是今日来张妤露的第一个笑,陆谏神情放松下来,话语也不若方才强硬:“你笑什么?”   “我笑啊,是说你怎么会这般想,我方才可没说这话,我方才要说的是,就当顺其自然吧。”   知道张妤想说的是这个,陆谏松了口气:“我以为……”   他以为,张妤又要与他决裂了。   她不知道,他现今可以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好的,只要她相信他。   “你以为什么?”   陆谏脸色一瞬便重新恢复了,他摇了摇头,笑着又要给张妤夹菜。   “对了,近日可能会有件大事,我先与你说说,也好让你有些心理准备,未免往后怪我不告诉   你。”   张妤看他一筷子去夹的又是根粗壮的鸡腿,瞬时皱了眉:“什么大事?”   “就是宫里可能会下旨——”他将鸡腿盖在了碗的最上头,摇摇欲坠,“封我做太子。”   张妤动手想将鸡腿夹出碗的动作愣住了,吃惊的抬了眼:“你?”   陆谏脸色平静,帮她筷子上的鸡腿夹到了盘子里,无所谓的“嗯”了声。   他这般清淡的“嗯”,全然不像是该说这般大的事的表情。   “这事说起来复杂。”   张妤紧紧紧盯着他看。   感觉他说的是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   兜兜转转,怎么陆谏就要做太子了?   “我幼时,是被皇上送给长公主抚养的。”   张妤理解了半天,最后憋了一句:“你是皇子?”   陆谏仍旧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手下十分认真的给她剥开鸡腿的外皮。   但这简短的一句话,却张妤开始怀疑以往知道的一些东西。   她脑子里就转过了许多想法,这句话,翻起了她困惑的那些事情,这般一连贯,一下子,所有人的东西,倒像是抽丝剥茧般,顺了起来。   难怪以往嘉帝那般宠溺陆谏,难怪长公主与他之前的母子情,从儿时就那般奇怪,只是陆谏,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身份的?   总不至于,他幼年时便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他未免,也太过于心机深沉了吧,小小年纪,竟能藏住这么大的秘密。   陆谏抬头看了张妤一眼,见她望着自己一脸莫名,也不说话,一瞬便知道她想的事情,有些无奈道:“你也别太看得起我,我也就是上次蒋威虎的宴里知道的。”   那会?   是嘉帝将他和蒋沉欢一同叫过去的时候?   “你若是想听,我往后都说给你。我现今先跟你说点底,是怕你之后恼我不告诉你。”   这倒确实。   “主要是真没想到,嘉……你父皇竟埋了个这么深的秘密。”   “他那时,说是为了护着我,才将我交给长公主抚养。”   陆谏说到嘉帝,面色平淡,就像是在说旁人的故事。   其实张妤也理解,仍是谁知道,自己的父亲不是自己的父亲,母亲也不是的时候,都该有些难以接受。   关于这些,张妤也知道这会问了只是徒增感伤,毕竟陆谏现今连这般大的事都告诉自己了,往后他想说的时候便说的。   张妤收了吃惊,岔开了话题。   “刘继呢?”   陆谏见她没问,还多看了一眼。   听她说刘继,老老实实道:“今早服毒自尽了。”   “服毒?!”张妤唏嘘。   虽猜到了刘继大概不是嘉帝的子嗣,但真听到了刘继已经死了的消息,她还是有些觉得魔幻。   毕竟,刘继昨日里眼瞧着就要登基了,突然这就死了,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感慨,世事无常,谁也说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就如陆谏要做太子这事。   比梦还玄幻。   “大概下午的时候圣旨会颁下去,不会揭了他皇子的身份,只是死的罪名加了谋反罢了。”   嘉帝大概是为了怕麻烦,引起外头众人闲言吧。   毕竟关于当朝皇子被换这事,怎么想想就刺激,到时候传来传去,怎么都麻烦。   “那,沉欢呢?”   张妤不自觉的便想起了蒋沉欢。   她现在已经跟刘继成婚了,若是刘继以谋反的罪名被赐死,那沉欢怎么办?   “你放心,她昨日就被蒋威虎接回府了。”   张妤听着松了口气。   照上次她见着的场面,蒋威虎的功劳应该不小,护着自己的女儿不会成问题,她这才放心。   “不过你若是想见她的话,我到时候让人去请她进宫来。”   张妤想到了她最后一次见蒋沉欢的样子,她那会原本是想过去问问她有没有受伤的,但她却一直没有转过头来看自己。   张妤想到了她最后一次见蒋沉欢的样子,她那会原本是想过去问问她有没有受伤的,但她却一直没有转过头来看自己。   张妤叹了口气:“这事,再说吧,毕竟这几日发生这样多的事,让她先休息几天。”   蒋沉欢喜欢陆谏,但是现在自己与陆谏在一起了,这事就有些复杂了。   张妤想着,到时候要怎么解决。   陆谏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只要张妤不提离开的事,他都不在意。   笑道:“都随你。”   跟着张妤用完饭后,敬德便过来了。   见着陆谏拉着张妤让她好好休息的时候,敬德半点也不奇怪的样子,脸上的笑一点都没变。   后头,陆谏就跟着敬德走了,不用想都知道,又去见嘉帝了。   不过就陆谏回来就用一顿饭,不会是拒了嘉帝的邀请,回来的吧? 第81章   陆谏出了殿后, 脸上的笑就淡了下去。   不若方才面对张妤时的满脸柔意,他此刻面色平淡, 问都未问敬德要去哪。   敬德笑着说了声:“皇上宣世子去正殿, 说是有大事宣布。”   陆谏撇了眼他, 淡声“嗯”了下。   敬德再不敢说话, 走在了前头。   对于嘉帝如此着急的动作,陆谏不怎么意外。   就像是今早,嘉帝让他去见刘继的时候一样。   今早上, 陆谏去见嘉帝一面的缘由, 是因着嘉帝让他送刘继最后一程。   刘继是铁定不能活的, 这事嘉帝一早就定下了。   陆谏想起,自己带着侍卫跟毒酒去见刘继的时候,刘继也半点未吃惊。   他似是一早就知道了真相, 只是眼底有些不甘罢了,带着对他的恨意,丝毫未收敛:“你还真是命长, 可惜了,当年要是你真淹死了该多好。”   他这番话,不知由的, 又勾拽起了陆谏一些,快忘了的陈年旧事。   陆谏记得大概五岁之前, 对于刘继并不若这般冷淡,而刘继对他,也并不若这般仇视。   那会, 因着长公主时常带他进宫,他见着了宫里的刘继。   他那会还是少年模样,不若现今这般,疯狂得宛若癫狂。   那会的刘继,只是个可怜又瘦弱,加之常常生病的小哥哥,一张脸,惨白惨白的,还总是咳嗽。   于是,他看不过眼他那病恹恹的样子,将偷偷从嘉帝寝宫里带来的一把点心递给他。   那会的刘继,虽也未对着他笑的温柔,但后来,自己再进宫后,他也不会再冷着脸。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那次他不小心将抱着的自己摔了跤的时候吧。   他记得,那日嘉帝发了好大的火气,让人慌张的将他扶起来,却对着刘继一顿训斥。   再后来,他就再未来找过自己了。   他那会年纪小,念旧情,还偷偷的半夜去寻过他,想去看看他到底为何。   最后却在太液湖,被他一把推了下去。   他记得,那晚刘继脸上的神情,大概也与今日的神色一般。   仇恨又嫉妒。   再之后,路过的宫人将他救了上来。   不过那一次落水,也让还年幼的陆谏,第一次明白人心的复杂与可怕。   如今,听着这些话,陆谏也只是淡淡的回道:“听着还真是可惜呀,不过我命不命长你不用关心,因为你命短这事,我知道。”   他挥了挥手,让后头的侍卫将装着毒酒的酒壶传上来。   嘉帝一直担心夜长梦多,这才早早的就吩咐陆谏,来送刘继最后一程。   刘继的眸子里,像是烧着了火,他被灌下酒,连声咳嗽。   陆谏看着他的样子,也没多少欢喜,心情平静。   “对了,怕你路上孤单,玉满楼那一伙人,我也让他们下去陪你了。”陆谏拍了拍衣袍下摆,被溅上的几滴酒水,“希望你在下头,那些个姑娘家也能好好伺候你。”   刘继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捂着嘴咳嗽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没多久,你知道了也无用,反正,也救不了你了,留着也无用。”   刘继这时应是极难受的,他五官扭曲,嘴角有血,通红着眼瞪着陆谏:“我会在下头等着你们的,你与嘉帝,可每日千万都要好好祈祷,祈祷能活着!”   他咬着牙,每个词,像是要将它咬碎。   最后,头歪了下去,倒在了桌上。   陆谏静默了一会,拿起酒壶倒了一杯,洒在了刘继的身前:“但愿往后,你莫生在帝王家。”   刘继那般贪恋皇位,却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皇位。   “好好准备副棺木吧。”   陆谏这边刚想完,敬德就提醒他,正殿到了。   他点了点头,敬德笑着先进去了。   没过多久,内殿传来敬德的高声喊叫:“宣,陆世子进殿。”   陆谏抬头,看了眼大殿“正大光明”四字,跨步,进了前殿。   此刻宽阔的正殿内,两旁都站满了朝臣。   这次,瞧着比上次刘继登基时,还要正式,连蒋将军,也都在。   倒是其中官员,换了大半生的面孔,应该是刚提拔上来的。   刘继的那一批人,昨日就清理的差不多了。   正殿最上头的头龙椅上,正坐着头戴九龙冕旒的嘉帝。   前一日的腥风血雨,在这正殿,似是半点也见不着痕迹。   陆谏外表看不出丝毫波动,几步走到正殿中央:“臣,叩见皇上。”   嘉帝笑容满面的让人将他扶起来,说是他病了,还命人给他赐了座。   而后,迎着殿内众人的视线,嘉帝笑着开口:“今日召见诸位卿家,主要为着两件事。其中一件,便是刘继造反的事。”   嘉帝说完,除了陆谏,全都跪了下去:“臣(等)惶恐。”   嘉帝摇了摇手:“哎,刘继造反,朕知道诸位卿家也都是不愿的,朕自不会计较。现今刘继已服毒自尽,诸位卿家,也莫要自责,还有敬德,你快扶蒋将军起来,这次若不是蒋将军,本朝哪还能清除逆贼,蒋将军万不用妄自菲薄。”   敬德哎了一声,两步走下去,扶着蒋将军起来:“将军说什么话呢,这里头,可数将军功劳最大。”   蒋威虎推脱,连声说道:“臣等是为了江山社稷,万不敢居功。且之前臣与刘继确实做了谋反之事,还要请皇上降罪。”   嘉帝朗声笑了两声:“爱卿过谦了,爱卿做的很好,不这样想来也过不了那乱成贼子的眼,现今逆贼已畏罪自尽,爱卿就不用谦虚了。”   此言一出,众人也大概知道了刘继死了的消息,心里头惊悚嘉帝这般狠辣的手段,竟连独子竟也下的去手。   更是恐慌,跪地纷纷喊道:“逆贼已除,天佑本朝!逆贼已除,天佑本朝!”   随后,待众人停下来后,嘉帝再道:“这其二嘛,就是关于太子的事。”   众人有些发懵,这大皇子既然死了,这太子的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朕决定,封陆世子陆谏,为本朝太子。”   比之方才,这更像是让众人震惊。   “早年间,朕为了皇子安全,特将二皇子陆谏,送与长公主抚养,现今逆贼已除,也是时候让二皇子认祖归宗了。”   嘉帝说着,那双矍铄的眼神泛起了些微红,瞅着陆谏,一脸愧意。   “其间种种,究其复杂,只是各位爱卿,想必都听到了吧。”   事情太过于让人震惊,陆世子竟然是二皇子,难怪嘉帝对着大皇子下手那般狠,竟是想好了后手。   殿内一时未有人敢出声,待嘉帝蹙眉,蒋威虎先朝着陆谏跪了下去:“臣蒋威虎,定尽心尽力拥护太子登基!鞠躬尽瘁!”   见蒋将军都这般了,后头的官员,也纷纷跪了下跪,喊道:“臣等,也定尽心尽力拥护太子登基!鞠躬尽瘁!”   如此这般的声音,响彻大殿,嘉帝这才笑着站了起来,连念三声好。   唯有陆谏,坐在椅上,眼神飘过殿内众人,垂着眼帘,心中没什么波动。   好似这座下江山,也掀不起他半点涟漪。   他只在想,今日大概该吩咐膳房,给张妤备碗鱼汤了。   他瞧着,她早膳就这道菜多饮了几口。 第82章   片刻后, 众人三拜首散去,殿内只剩下陆谏和嘉帝。   嘉帝坐在龙椅上, 脸上难得有几分笑意, 对着陆谏道:“阿谏, 我身子不好, 往后这江山,可全都要交给你了。”   陆谏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视线盯着不知名的地方。   嘉帝见他这样, 叹了口气:“我知道, 你还是在怪我。”   陆谏动了动眼皮, 嘉帝继续道:“我之前就与你说了,我是没有办法,才会将你交给长公主的。”   他这会没有自称“朕”, 只想着拉进些与陆谏的距离,然而看着陆谏的表情,看来这方式不太凑效。   嘉帝还记得, 自己与陆谏说这些往事时,他也并无太大的反应的样子。   有些失望。   嘉帝原本以为,自己告诉阿谏时, 他或者会痛骂,或者会喊他“父皇”。   但是真没想到, 他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没有任何剧烈的情绪表达,倒显得像是听了旁人的故事似的。   就算是皇位,瞧着也没让他有多几分的着迷。   之前嘉帝虽然困惑, 不知他为何应下,但现下,清明了几分。   可作为未来的帝王,怎能为了儿女情长顾左思右?   这是嘉帝不愿看到的,也是他后头,特意想啥了张妤的理由。   可惜啊,可惜。   “皇上多虑了,既答应了您,这事我自会做的。”陆谏淡淡道。   嘉帝听他这般称呼,也知道一时半刻,俩人不可能如父子般亲近起来。   只他将登基这事,说的跟完成任务一样,还是让他叹气。   “不过,先前皇上答应过我的事,还作数吧?”   嘉帝蹙了蹙眉,道:“答应你的事,自是应数的,只是你现今想好要什么了吗?”   陆谏沉默了会后,抬头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我要你答应我,不能伤害张妤。”   对于这个回答,嘉帝早已料到,没什么吃惊,只面上不屑:“哼,一个小姑娘罢了,朕可没这么多时辰花费在这上头。”   “但愿如此。”   再之后,陆谏离开了。   殿内的嘉帝面色一下子就变了,连拍了三下龙椅:“真真是气死朕了,敬德你说朕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情种儿子呢?”   敬德站出来,抚着嘉帝的的胸:“皇上莫气,莫气,太子年轻气盛,想必现今只是情浓时。”   “哼,原本我还觉得奇怪,陆谏知道这事时,并不怎么情愿,但怎么怎么这般顺遂的就答应了。之前还以为他是围着权势,现今看来,却全是为着个女子,当真是令朕恼火。”   嘉帝连声咳嗽,敬德着急的又抚了抚他的背,让他保重龙体。   嘉帝是一早就开始布局的。   刘继这颗棋子,用了这般久了,也是到了该抛弃的时候,所以嘉帝扔的毫不怜惜。   只是陆谏的反应是他没想到的。   在知道刘继逼宫时,竟招了长公主的一个继女后,嘉帝才像是恍然明白过来什么。   他原本是想借着铲除刘继的机会杀了张妤的,但没想到,陆谏竟用自己的性命威胁自己,使得他不得不停手。   “朕的身体朕知道的,大概也撑不了多少日子了。”   敬德脸色大变:“皇上说什么呢,皇上定会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这皇族,可没几个能活半百的。”嘉帝自顾自的嘲讽一声。   敬德不说话了。   嘉帝也不是怪罪他,叹了口气,又道:“哎,算了,朕自个的日子都掰着指头数呢,还能有什么工夫,在朕死前,能看到他登基,我便心满意足了。这段日子,就不要动手了,再看看阿谏的状况吧,若是哪一日,他厌了那女子,就杀了吧。”   “是。”敬德道。   嘉帝俯身咳嗽,大殿内,都是他咳嗽的声响。   张妤这边自陆谏离开后,又补睡了一觉。   待醒的时候,果真如陆谏所说的那样,刘继薨了的圣旨立刻和他即日起,被封为太子的消息一道传出。   不过片刻,便传遍皇宫上下。   因为陆谏事先与张妤说过,所以对比他人,她还有些心理准备,不若其他人那般吃惊。   这两个消息传下来没多久,紧接着,张妤又听闻,中宫皇后被废的消息。   昨日,随着刘继被拿下,中宫也被控制住,只是可惜于贵妃,被找着时已经断了气。   圣旨传下,中宫皇后,与大皇子刘继同流合污,与其谋反,被废除皇后之位。   但念其伺候皇上多年,到底免了死罪,只让她长伴青灯古佛,夜夜为刘家江山祈福。   特令生前不得踏出佛庙半步,也算是活罪难逃。   没想到,与长公主斗了这么多年,兜兜转转,皇后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   听闻这些,张妤心底平静。   没什么觉得痛快的心情,也不怎么开心。   她捧着说是陆谏特意让人煮来的汤,慢悠悠的喝了口。   觉得今日似是有些无聊。   宫里她现下不敢随意走动,毕竟各处乱着,正待修正,而长公主府,她现下还未做好准备回去。   毕竟,现下长公主还在府里,她可摸不准回去后,刘曼会做些什么。   刚这般想完,采禾就领着一人进来了。   张妤一看,正是个少年模样的人,往脸上看,竟是张单。   她吃了一惊。   而张单呢,瞅见一个多月未见着的姐姐,立刻便奔了过去:“阿姐,你这几日在宫里,可受苦了。”   张单小脸皱起,满是一个月未见张妤,对其的思念。   张妤是真没想到,张单竟然能进宫了,这一下子心情就好了起来。   她站起,抱了抱张单,随后左右瞧了瞧他,发现他比之前还胖了,面色也红润,这才放了心。   这几日实在是发生太多事了,她真是许久未见张单了。   虽知道他没出事,但见着人还是更欢喜些的。   “是陆……太子怕姑娘无聊,便让宫里的侍卫,去请小公子来宫里陪姑娘一日的。”采禾对于“太子”这个称呼,还有些不适应。   别说她,便是张单,听得都睁大了一双眼:“阿姐,我方才进宫的时候,听闻陆世子要做太子了,这事真的吗?”   张单大眼扑闪扑闪的,显然对于这事一头雾水。   他这几日,都被关在府里,对于外头的事,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待知道的时候,已经是陆世子成了二皇子,还被封为太子的事,一时间只觉十分迷乱。   这事说起来复杂,张妤先拉着他坐下。   给他盛了一碗鱼汤,含糊的点了点头:“这汤不错,你喝点。”   张单稀里糊涂的,被喂了一碗鱼汤。   “这陆世子往后要是做了太子,那阿姐你在宫中不是很危险吗?”张单担忧道。   他可还没忘记,自家阿姐和陆世子不合。   张单现今不知道状况,张妤也不打算立刻跟他说清楚,她怕张单一下子接受不了,只等着后头慢慢跟他解释清楚。   于是又给他盛了一碗汤,道:“你再喝点。”   刚喝完饱腹的张单不情不愿的,又抿了一碗。   后头,张妤就岔开了话题,问他这几日在府里,可有好好休息。   张单一下子就忘了先前问的话,只说着自己在她进宫后,很是惶恐,总想着进宫来见她,但奈何府里被团团侍卫围着,他焦头烂额。   又说到之后陆谏被请进宫时,自己去见陆谏,还央着他来见见阿姐。   说曹操曹操到,张单跟张妤没说几句,陆谏便回来了。   张单见着陆谏时,因着以往的过节,还有些怕。   跟张妤站起来时,拽住了张妤的衣袖。   从前因着陆谏性子,现今更是因着他的身份。   但张单震惊的发现,陆世子竟然不像从前那般,对着他阿姐冷着脸。   不光如此,陆世子甚至还在进门后,十分自然的过来扶着他阿姐坐下,开口问她阿姐:“今日这鱼汤我特意让膳房多熬了些时辰,加了些补药,你身子虚,多喝点。”   这话初听好像也没什么毛病,但再后头,他竟然又看见,陆世子仔细的乘了碗汤,要喂他阿姐喝。   还好的是他阿姐还算正常,摇头拒绝了。   可就是陆世子,竟然一点也没生气,反而笑了笑,自顾自喝了那碗汤。   这是多么令人震惊的事啊,陆世子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也不冷脸了。   就是脸上那温柔的笑,瞧的张单哪哪都不自在,差点觉得自己是不是瞧错人了。   张妤蹙着眉,示意陆谏,边上的张单还在。   但其实,陆谏一早就看见了。   他放了碗,有些置气道:“这事早晚是要告诉他的。”   他念的轻,张单没太听清,只听到后头两句,不由自主的问道:“告诉什么?”   张妤瞪了陆谏,转身对着张单笑道:“没什么,世子是说,忘了告诉你这鱼汤不能多喝,太补了。”   张单:……   怎么阿姐也怪怪的,方才不是阿姐使劲给自己盛汤来着?   张单迷迷糊糊点头的过程中,陆谏冲着他笑道:“阿单若有其他的什么想吃的,下次来宫里的时候和我说声,我让膳房里的给你做。”   陆谏不若往常那般,用那张漂亮的眼冷冷的瞅他,亲和的他浑身不自在。   不过,他下次来干什么,阿姐不都要回去了吗?   再之后,张单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张妤没先回答,陆谏先替她拒绝了:“阿单啊,你阿姐最近受累了,身子不好,就先在宫里养养,暂时先不回府了。”   张单觉得今日的陆世子不对劲,不看他,只盯着自家阿姐瞧:“是这样吗,阿姐?”   迷茫的眼里,只要张妤说什么他都信。   桌下,陆谏的手掐在她腰间,张妤怕张单看见,也不太敢动,硬着头皮道:“是呀,阿单你先回去吧。”   因为正午门要关了,被忽悠着的张单只得一个人先走。   但他走到门前,自家阿姐都没走起来送他,张单有些委屈:“阿姐。”   张妤拍了下陆谏的手,待手不见,才笑着站起来,慌慌张张的送张单离开,活像是个藏着不可见人秘密似的小偷。   磨人的很。   再之后,被侍卫领着出殿的张单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之后一幕,他又开始震惊了。   他竟然看见,陆世子拉着自家阿姐的袖子,想说些什么,但没说什么,陆谏就又揽过了她阿姐的腰肢,笑着要喂给她汤。   而原本拒绝了的阿姐,这会竟张了嘴……不,也许是没张嘴。   离的远的张单看不太清,但他这样告诫自己。   不过张单觉得,自己大概真是错过什么了。   张单离开后,陆谏就一把揽住了张妤,有些委屈道:“你方才不理我,我有些不高兴。”   张妤被他揽了满怀,笑道:“你跟张单置什么气。”   “我不管,反正我不太高兴。”   张妤觉得哭笑不得。   没想到才几日功夫,陆谏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陆谏说是抱,没两下却又动了手,后头也不知怎么回事,揽着她腰,扣着桌子角,又吻了起来。   直吻到张妤腰酥发软,气喘吁吁的,才停下,抵在她头上。   “一股鱼汤味。”他笑道。   张妤翻了翻白眼,喘着气道:“那你还那般着急。”   陆谏做势又要吻她:“不过,我喜欢。”   他那双桃花眼,此刻像是偷了腥的猫,瞧着撩人。   张妤被迷惑了眼,后头喘不上气时,才推了推他,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今日,不舒服。”   陆谏笑了一声,眼底跟染了春色:“没事,我就抱抱你,说说话。”   原以为是应付她的,没想到,陆谏后来还真只抱着她,说起话来了。   他絮絮叨叨的,不像是平常那般傲气的样子。   张妤觉得他心情大概不好,也跟着安安静静的听。   他说的很多,有关于以前的事,说他小时候,说下人总是怕他,还是他虽然性子桀骜,但总觉得孤独。其间,说的最多的,是前镇国将军,也就是他名义上的父亲的事。   带着他去过边关,打过鸟,骑过马,大概所有欢快的时光,都与前镇国将军有关。   张妤想到坊间传的事,犹豫了片刻,小心问道:“镇国将军,是病死的?”   陆谏一下子沉默了下去。 第83章   陆谏的眼神暗了暗, 张妤觉察出自己的话可能不对,正要致歉, 陆谏就摇了摇头, 头抵在她肩上, 幽幽道:“我那时, 是亲眼看着我父亲死的。”   张妤的动作顿了顿,蹙眉不解。   随后,她听见陆谏的声音低了些:“我那日, 原本是想去他房中缠着他玩的, 不想房间里空无一人, 后头有人来了,我便躲了起来,想吓他一吓。”   张妤没有开口, 听着他说话。   “他们一直在吵,还摔了东西,我听到我父亲在与她争辩, 他在痛骂她,骂她欺骗自己。但后来,我就听不见了。”   张妤跟着道:“为什么?”   “因为房间里流了好多好多血, 都流到了我躲的床底下。我那会被吓懵了,最主要的是, 我知道了我并不是他的儿子。”   陆谏的呼吸有些重,似是沉迷于其间往事。   张妤觉得千丝万缕像是连了起来,她想到了年幼时陆谏那些怪异的毛病, 没想到,陆谏那会就知道了这些事。   略微犹豫的出口:“是长公主?”   陆谏又沉默了一会,他紧了紧手,像是要从张妤身上汲取一些温度。   张妤见此,赶忙止住了话头:“难受的话就别想了,都是陈年旧历,这也不是你的错。”   她这会倒是有些明了,怕是那时候的刘曼,欺骗了镇国将军。虽然前因后果不知,但也是先人的事了,张妤不想刨根问底。   “有时候,我其实挺希望那些事不是真的。”   他声音低沉,情绪不佳。   张妤不知道是不是因着今日去见嘉帝,他才会如此,见他情绪不高:“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纠结也没有任何异议,没事的。”   她安慰了几声,陆谏一直没吭声,张妤随后岔开了话头:“对了,我许久未见阿八了,你怎么将张单找来,也不将阿八接进来。”   陆谏不知她怎么突然说到了阿八,蹙眉看了看她:“你什么时候这般喜欢阿八了?”   阿八怕张妤怕的要死,陆谏也担心张妤不喜,便也没将阿八接进宫来。   “这不是,挺久没见的,想念吗。”张妤含糊道。   她这纯粹是找话,她对阿八这狗谈不上多喜欢,毕竟长相凶悍,一看就是条恶犬怎么喜欢的起来。再者她以往对阿八这狗印象不好,好在是近些年,阿八也不太敢往她面前凑,于是不喜冲淡了些,现今长时间不见,竟还有些想念了。   陆谏挑眉看了看她,见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从前也不见你这般想它,怎么这一个月功夫,就这般想了?不过你若是真想见它,我就让府里人给它带进来,想必阿八也会‘欢喜’坏的吧。”   陆谏想到了以往阿八见着张妤时怂的样子,勾了勾嘴角。   张妤见他表情松弛下来,也跟着松口气。   再聊了两句后,张妤想到一直犹豫不决的事,还是先问了声:“对了,沉欢那,我想去她府上看看,可以?”   陆谏撇了她一眼:“您担心她?”   “自然。”张妤点了点头,因着想到蒋沉欢,眉头跟着皱了起来。   那日沉欢面色不好,又经历了这事,她想去看看沉欢。   陆谏这会面色已经好了许多,也不若方才那般低落,还有心情勾了勾她脸侧的一缕发,在指尖打圈:“你可都没这么担心过我。”   张妤好笑,自己担心沉欢,这不是人之常情嘛,怎么又扯上他了。   陆世子这是,吃味了?   张妤抬头看了眼他,笑道:“太子殿下好大的酸味啊。”   她本是有意调侃,没成想,陆谏倒又揽了揽她的肩:“是酸。”   张妤笑的欢,后头被陆谏白了好几眼。   这晚。陆谏说做做到,真只揽着她睡了一觉,次日一早,他早早起了去嘉帝那处理事务,张妤也跟着起了床,出宫去蒋将军府。   她在外头等了一会,将军府的小丫鬟才领着她进去。   这一次,去的不是蒋陈欢的屋子,而是一间客房。   张妤坐在那没等一会,蒋陈欢便出来了。   她素装冷淡,显得面色有几分苍白。   张妤一下便站了起来:“沉欢。”   她道了声后,蒋沉欢看了看她,才应了声:“来找我什么事?”   张妤没想到,她开口的第一句,竟是这个:“你在怪我?”   蒋沉欢没有开口。   张妤叹了口气:“我其实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若是你怪罪我与陆谏在一起,我无话可说。”   蒋沉欢眼眉动了动,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我今日来,主要是你看看你好不好的。”张妤说着松了口气,“不过看你现今还好,我便也放心了。”   张妤站了起来,要走的样子。   她今日来,是真的只是来看看蒋沉欢好不好。   直到要出房门,身后人止住了她的步子:“既然来了,先喝杯茶再走吧。”   张妤回头,蒋沉欢将桌上的杯子,往外推了推。   “好。”   再坐下后,气氛比方才好了些。   “沉欢,你是不是真的,在生我的气?”张妤抿了口茶,问道。   这一次,蒋沉欢看了眼她,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为何那日……在殿上一直不理我?”   蒋沉欢:“我是在生自己的气。”   张妤困惑。   “气我自己,怎么一直看不明白,不过倒也好,心里头放下了事,心情也舒畅些。”   张妤知道她在说谁,跟着道了声:“你若是真的生我气的话,要说什么便说,我不会怪罪你的。”   “怪你,我怪你什么?”蒋沉欢听她这话,笑了,露了今日的第一个笑,“张姐姐,我真不怪你,我只是近些日子想通了许多事罢了。”   张妤仍旧担忧的看着她。   “其实张姐姐你与陆世子俩人,我瞧着也挺配的,我只是因着旁的事心烦罢了,张姐姐你莫多想了。”   蒋沉欢这话说的诚恳,张妤倒也没觉得她是在安慰她。   “那你是因着什么事心烦?”   蒋沉欢看了眼外头:“现今京城里有许多人在说我吧?”   张妤有些愣。   她一直在宫里,对于这事倒是不知。   蒋沉欢看了眼她,知道了她这是不知道,她慢慢道:“我听见府里的小厮说的话了。”   “他们都在私底下说,说我爹爱慕虚荣,将我嫁给大皇子。后头又背信弃义,是个小人,墙头草。又说我,既嫁给了大皇子,却贪生怕死,还是逆臣之妻,现今还能好好的在府里,真是不知羞耻。”   张妤手里捧着的茶重了些,她没想到,这几日外头的风言风语已经传成了这样,“不是这样的,我们都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蒋沉欢呵笑了声:“算了,我没事,他们说他们的,不敢当着我面说的,不过我也才不理会他们这些。”   张妤点了点头:“你府里的小厮太嘴碎了,合该打发了。”   蒋沉欢仰头灌了口茶:“不管他们了,毕竟我也是要走的人。”   张妤望着她:“什么意思?”   蒋沉欢抹了嘴,看着她,露了今日第一个笑:“我要去边关了。”   “蒋将军同意了?”   “他能不同意嘛,我说我出去散散心。”   “那你会回来?”   “……大概吧,不过,也许边关更适合我。”   与蒋沉欢聊完,张妤心有些沉重。   原本蒋沉欢是过两日就要走的,但是被张妤好说歹说,多留了几日,说是自己想送她离开,见她答应,张妤才离开。   如果蒋沉欢觉得,去边关比在京城待的开心的话,她不会阻止她。   蒋沉欢太过于欢快,实在不该别京城这片天空而禁锢住。   只是想着蒋沉欢要离开了,她总觉得有些感慨。   陆谏登基的日子,定在三日后。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下一章,要完结了。 第84章   虽只是一场太子授免仪式, 但嘉帝似是格外重视,不光特意让礼部发了通文, 还让各处在外的官员, 全都于三日内, 赶回京城参加此次仪式。   陆谏这几天也异常忙碌, 总是早出晚归的。   而张妤,因着避免宫里风言风语,也提出了搬回福兴宫。   这一次, 陆谏倒没有之前那般坚决反对。   虽然俩人殿宇隔的远, 但是陆谏还是会空出时辰来, 与张妤在福兴宫用一顿饭。   与陆谏相反,张妤空闲的很,闲的无聊, 便在殿内养起了花,除起了草。   以往她最是不喜欢这些事物,没想到有一天也会做起这些事来, 还做的不错。   果真,人都是会变的。   对了,阿八那日后, 也被陆谏命人带进了宫。   阿八一进宫,见着张妤殿后, 就呜呜咽咽的缩着狗脖子,也不让陆谏走。   后头几日,一直躲在殿外, 也不敢靠近张妤,瞧的她颇为有趣。   张妤虽然逗弄,但当然也不为难阿八,她只吩咐下人,让人照顾好阿八,也不前强求。   倒是陆谏每回来这里,瞧见阿八欢喜的扑到自己面前,可怜兮兮的摇着狗尾巴的样子,总要摇头啧声,一副嫌弃的模样,冲着张妤笑:“每回来,都这怂样子,哪还有以前跟着我时半点凶狠的样子。”   张妤撇了眼外头玩毛球的阿八,再看了陆谏,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陆谏是真的忙,但除了在张妤面前,好似并没有十分欢喜的样子。   对着宫里下人的谄媚,陆谏表情始终淡淡的,若不是来殿时还能瞧见几抹笑,怕是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要做太子了。   不过关于大典的事,张妤还是跟陆谏闹了点不愉快。   那便是陆谏与她说这事的时候,张妤什么都没想,顺嘴就说了句,自己会在殿里等他。   然陆谏就不高兴了。   当然,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张妤是从他沉默中得出来的。   她明显感觉到陆谏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虽然后头他掩饰住了,说了句,随她。   但张妤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失落。   之后,陆谏用了饭后,照常嘱咐她多休息,但张妤就是察觉出了他依旧兴致低落。   到之后许久,张妤才反应过来。   他大概,是想自己去的。   虽张妤觉得麻烦,但念及陆谏的心情,那日张妤还是心软了。   其实她本是嫌麻烦,毕竟那种场合,自己这么一个不清不楚的人,去了也是麻烦。   大典那日,张妤硬着头皮,混在了一群宫女里。   还好殿外人数众人,出了正中央,两旁列了众多的侍卫官员,怎么数,都有个数千人,将宽阔的正殿广场,也塞的满满当当。   看的出来,嘉帝十分重视,太子大典举办的很是隆重。   即便其间时间仓促,但在这匆忙里,也无人敢有马虎半点。   待时辰到了,四周有号角声吹起,响彻整个皇宫。   张妤便是在这种魔音的摧残下,看着最前头,面无表情的陆谏走过来。   他容貌俊美,又穿了正服。   她从未见过他穿明黄色的袍服,此刻才显出他身上的冷漠来,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大概是陆谏在她面前,从未这般过,所以让张妤此刻油然而生的,感觉出一丝皇室的威严。   她都快忘了,从前那般桀骜,冷质的陆谏了。   他从殿外广场的众人中穿过,缓步而行,步履平静。   待他正要经过自己身旁时,张妤冲他眨了眨眼。   虽然不知道隔着这么多人,他有没有看见,但张妤想着,就算他这会忘了,之后自己与他说一说今日的事,也好叫他羞愧。   但没想到,原本一直冷淡的陆谏,在经过一堆宫女身边时,忽然顿了步子。   后头跟着的几个礼仪官还没搞清楚状况,陆谏桃花眼极为绚丽的笑了下。   而后,在众人的震惊神情中,他迈步向着宫女人群走去,然后伸手,拽住了其中一个宫女。   未顾及到旁边众人,这会的陆谏似是只能看见张妤,他拉着她后,就笑了:“你若是不来,可就要错过了。”   错过?错过什么?   然后,在张妤困惑以及迷茫的眼神里,他拉着她一道,走上了台阶。   此刻不光陆谏后头的几个礼仪官惊了,便是满广场的官员,都震惊了。   但陆谏并未理会,而是十分自然的拽着张妤,到了嘉帝面前。   嘉帝这几日身子每况愈下,这会只能坐在椅上看他,眉头蹙的厉害:“阿谏?!”   他满含警告的话,落在陆谏眼底,并未引起陆谏的犹豫。   嘉帝撇了眼张妤,道:“阿谏,今日是你授封太子的日子,无关人等,还是回避的好。”   被嘉帝撇了一眼的张妤,自被陆谏这般大庭广众的拉着,就一直顶着众道视线,硬着头皮跟着走。   她没有挣脱陆谏的原因是,这会若是她做些什么的话,怕事场面会难堪。   虽然知道嘉帝不喜欢自己,但这会的张妤不得不承认,嘉帝的话,说的在理。   今日毕竟是他的大典仪式,她不想搞砸了它:“我要不,还是先回殿等着你吧。”   陆谏没点头也没摇头,只瞪了眼她,示意她不要动。而后转头看着嘉帝:“儿臣携着太子妃来见父皇,怎会是无关人等,父皇说笑了。”   嘉帝愣了一下,猛地咳了咳。   周围有几个听见的,全都心里吃惊连连。   但这几日发生令人震惊的事太多,倒也没失态,片刻后便收敛了表情。   “仪官,时辰到了吧?”陆谏转头望了望身后的礼仪官。   突然被点的礼仪官颤颤巍巍的走上前去,对着嘉帝道:“皇上,时辰到了,若是误了良辰,怕是不好。”   嘉帝冷然看了眼礼仪官,吓的礼仪官登时便跪了下去。   但对着陆谏,嘉帝看了两眼后,到底叹了口气,极轻微的道了声:“罢了……”   “开始吧。”嘉帝冲着礼仪官挥了挥手。   这般后,像是承认了张妤的身份。   再之后,就连张妤自己都未回神过来方才状况的时候,陆谏已经拽着她,一道跪了下去。   其后的事,发生的十分迅速。   张妤跟着陆谏一起,接受着殿外众人的跪拜。   后头,陆谏终于笑了。   她去看的时候,陆谏轻轻的冲她说了一句什么。   那会张妤没想起来,小声去问的时候,陆谏却不再说了,只压低着音量道:“今日天气不错。”   张妤皱着眉,视线跟着去看。   高空外晴空万里,偶有几只飞鸟略过,倒确实是不错。   只是天气不错便不错吧,捏她手捏的这般紧作何。   岁月冗长。   他希望,可以将想说的话,在往后统统说与她听。   陆谏接印章时敷衍,只转头看张妤,盯的极为认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