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庶子重生后去考科举了》   作者:星睿   简介:   有喜欢的预收收藏一下呗。   能装爱演的绿茶戏精男主—潇洒肆意铁直女主   董章庭一觉醒来,重回十四岁。   这一年,嫡母将自己彻底推到低谷,让自己成为被踩在嫡弟脚下的对照组;   这一年,嫡妹落水后性格大变。面上假意把自己当做最亲爱的兄长,暗地里逼迫自己把所有才智奉上送她直上青云;   这一年,父亲将自己彻底放弃,和嫡母一家把自己一起踩在脚下,受尽折辱,还要对他们感恩戴德。   想到这里,董章庭不由叹了口气。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不过,前世闭卷考试自己都能绝地求生,把这些人从青云之上拽下泥潭。   这一辈子,他开卷考试,没理由比上一世更差吧。   先立个三小目标,考科举,摆脱这些垃圾,将心上人早日娶回来!   浅浅排个雷,时代背景为架空古代,里面各种社会风俗和行政体系都是为了方便剧情杂糅哦。   非常规科举文,一边科举一边搞事业。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前世今生穿越时空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董章庭┃配角:齐少英┃其它:   一句话简介:重生以后,事业爱情我都要。   立意:爱和希望能够改变一切 第一章   午京城的初冬,冰雪未至,却已是寒风乍起。   西平伯府的仆人们穿着厚棉服正在打扫庭院,一个衣着单薄的小厮羡慕的看了一眼身着厚棉服的仆人们。   没等仆人们察觉,小厮紧了紧身上的薄外套缩头缩脑的遛回了静心苑。   静心苑在西平伯府西北角,紧贴着西平伯府外墙,墙外就是大街。   墙外不时传来喧闹的叫卖声,越发衬得院内寂静凄凉。   小厮来到苑内唯一的一处厢房门口,轻轻呼唤道:“少爷,仆可以进去吗?”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进来吧。”   小厮轻轻推开门,有些委屈的说道:“少爷,库房的林管事说前阵子给仆人们发冬衣,已经把厚棉布用完了。目前正在采购,需要缓几天才能送来。”   小厮没听到主人回应,忍不住抬头,却见少爷正在素白书册上书写着什么。   他默默的绕到书案边,熟练的拿起墨条研墨。   一边研墨,一边在心底赞叹:“少爷写的字真好看,比正房的二少爷的还好看!”   前些年夫人为二少爷请了一位书画大师教导习字,如今不过十二岁,已经是西京年轻一代的书画新秀了。   这让出身行伍的西平伯非常高兴,让二少爷把府内各处匾额都写了一遍,珍而重之的换了上去。   小厮每每看着静心苑外那张匾额上的三个字,都觉着伯爷和夫人大概是眼睛有疾,这样的字若是能称好,那少爷的字岂不是大家了?   正在专心写字的董章庭自然不清楚身边小厮平安的心思,他低头吹了吹书册上的字。   将书册合上说道:“把最近抄的九本《孟子》都包好,送去李掌柜那里。”   平安问道:“少爷,那换回来的银钱用来购买棉服吗?”   董章庭揉捏着手腕,漫不经心的说道:“不用,正院很快会送来。换回来的银钱直接拿回来便可。”   平安想起之前去找库房林管事那讽刺的话:“不服啊。谁让你家主子是让夫人厌恶的庶出呢,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还敢多嘴?”   林管事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嘲讽少爷,正是因为有正院夫人撑腰。   少爷却说正院会给他们送棉服,实在不明白。   不过少爷说的话,基本都会成真。   自己好好听少爷的话就好。   董章庭看着平安离开厢房,熟练的踩着墙翻出西平伯府的背影。   他看得出平安很疑惑自己为何如此笃定正院会给自己送棉服。   毕竟,整个西平伯府都知道温柔贤惠的西平伯夫人此生最厌恶的人莫过于居住在静心苑的庶长子董章庭。   西平伯夫人成亲七年一直未诞下子嗣,压力极大。西平伯老夫人为了家族后代考虑,强压着西平伯纳妾,并且顺利诞下庶长子董章庭。   西平伯老夫人大为高兴,把大孙子抱到身边扶养,西平伯因为这是第一个儿子,也颇为疼爱。   在董章庭刚出生的两年间,堪称风头无俩。   然而,这一切都结束在西平伯夫人诞下嫡子董天赐。   庶子虽好,但是哪里比得上期待多年的嫡子。   董章庭迅速被西平伯府遗忘,他被丢到静心苑不再理会,身边只有一个奶娘。十岁那年,奶娘过世,董章庭身边只剩下奶娘的儿子平安和他相依为命。   然而西平伯夫人和她的女儿并没有忘记董章庭,她们如同无法摆脱的乌云一般压迫了董章庭大半辈子。   没想到,他费尽心机成功报复这对母女,松快了几年,却又重生回到了十四岁,自己即将彻底被她们压制的时候。   十四岁这年的十月初七,董天赐生日的三天前。   西平伯府将会来一位儒学大家赵学士,他和西平伯有旧,打算在西平伯的子嗣中挑一个学生。   西平伯夫人为了更好的衬托儿子,特意提出让庶长子董章庭和儿子一起接受赵学士的考核,给他一个机会。   西平伯非常感动,认为夫人实在宽容大度。   然而,没有接受过专门教育的董章庭哪里比的过从小被细心教导的董天赐。   董天赐成为了赵学士的爱徒,董章庭成为了不堪造就的朽木。   西平伯从此彻底放弃了这个庶长子,哪怕日后董章庭经过一些事醒悟过来发挥了本来有的天赋,却也已经无法轻易摆脱大势已成的西平伯夫人的控制。   如今是十月初六,西平伯夫人为了明天在赵学士面前撑一下面子,自然会把他该有的东西补齐。   等平安带着银两回来的时候,便看到柜子里真的多出了几套厚棉服和棉被,少爷平常看书习字的房间多出了不少书册和文房四宝。   看着书架上崭新的书册,平安张大了嘴巴。   董章庭嘴角略微上扬:“把嘴巴合上,小心进风。”   平安乖巧的合上嘴,神秘兮兮的看了看屋外,确定静心苑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外人,低声说道:“少爷,您真是神机妙算!不如,我们去摆摊算命吧,西市最近来了一位算卦先生,一卦足足收五两银子!够抄二十五本《孟子》!”   平安一边说,一边畅想着未来跟着少爷吃香喝辣的好日子。   啪   额头被轻轻敲了一下,平安听到少爷的声音:“还有一个时辰入夜,如果你不能在入夜之前收拾好屋子,做好饭菜,我们就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平安霎时清醒过来,手脚麻利的收拾起屋子,还不忘从棉服里抽出两件,套在自家少爷和自己身上。   两人赶在入夜之前吃过晚饭后,回屋睡下。   平安睡在屋内的小塌上,董章庭睡在床上。   静心苑虽然不大,但是房间还是有几间的。两人被迫挤在同一个房间内休息,是因为西平伯夫人拨给静心苑的碳很少,品质也差。   为了节约碳火,两人冬日里只能挤在一间屋子内。   一时有些无眠的董章庭透过窗帘看着缩手缩脚睡在小塌上的平安,心里略微叹了口气。   平安是奶娘的孩子,并不是西平伯府的仆人。然而这傻小子却忠心耿耿的跟了自己一辈子。   罢了,这辈子自己一定会更快摆脱西平伯这一家子的控制,到时候再好好掰正平安的脑子,让他早点成婚生子,给奶娘留个后,不要和前世一样,为了守着自己,什么都顾不上。   未来,就从明天开始改变。   十月初七上午,早已经做好准备的董章庭坐在书案前等待着来人。   正如前世一般,巳时一到,西平伯夫人身边的安嬷嬷来到静心苑,冷声吩咐道:“老爷夫人正在前院等你,走吧。”   前世的董章庭自然不知道这是他唯一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只以为是西平伯夫人又一次为难打压。   不过前世的董章庭抓不过这次机会,重来一次的董章庭抓得住。   他平静的跟在安嬷嬷身后来到了正院。   安嬷嬷察觉到身边的少年身上没有往日的瑟缩害怕,只有平静,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过,她们已经来到了正院。   安嬷嬷面上的冰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和憨厚的笑容。   她恭敬的在门口说道:“大少爷,老爷和夫人都在屋内等您。”   此时屋内,西平伯正在满意的品鉴着手中的字,不时和身边的青衫文士交谈一二。西平伯夫人骄傲的看着一个个形态优美的文字从儿子手中落下。   随着董章庭出现在门口,屋内原本和睦的氛围略微停滞了一会。   西平伯抬头看到董章庭,刚想下意识呵斥他身形挺直一些,不要畏畏缩缩之态。   却见大儿子身形挺拔,面容沉静的站在门外,躬身向他们问好。   他有些迷惑,甚至有些陌生,这真的是他那个畏畏缩缩不敢抬头看自己的庶长子?   董天赐有些不高兴,他没想到往日一直萎缩沉默的庶兄,今日竟然颇有几分清俊挺拔之感。再加上他从亲娘处继承来的俊秀面容,竟有几分如玉少年的感觉。   董天赐和西平伯长的很像,所以非常得西平伯宠爱。但是西平伯的长相粗犷,放在文人堆里就不太受欢迎。因此,董天赐很不喜欢长得太俊秀的人,甚至隐隐有些妒忌。   西平伯夫人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笑容温和:“章庭,快进来见过赵学士。”   董章庭走进屋内,朝赵学士问好。   赵学士是典型的文人,他对董章庭此时的姿态和样貌非常喜欢。温和的招呼他到身边坐下,并且和西平伯开玩笑道:“董兄,你竟然生得出这般俊秀少年,也不带出来让我们瞧瞧。”   西平伯道:“这孩子腼腆不爱出门,我和夫人心疼孩子,就纵着他在府内呆着。”   赵学士笑了笑,没有追问下去。   西平伯夫人适时说道:“时辰也不早了,赵学士不如出道题,考考这两孩子。”   “对对对,我竟是差点忘了。之前看天赐,四书五经基本已经通读一轮,并且颇有感悟。料想章庭进度也差不多。不如你二人便从中选一句喜欢的句子写一篇文章吧。”赵学士拊掌笑道。   赵学士话一出,董天赐得意的看了一眼董庭章。   金玉其外又如何,不过是败絮其中。自己幼承庭训,定能让董章庭这个四书五经都没读顺的粗鄙之徒漏出真面目。   到时候赵学士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值得夸赞的那一个。   董章庭对董天赐的挑衅视若无睹,平静的来到早已经准备好的书案前研墨。   前世的董章庭在十四岁时,没有接受过什么教导,四书五经几乎都读不顺。再加上那时候心情惶恐又迷茫,自然表现极差。   赵学士看到他时,眉头直接簇起,听他磕磕绊绊的念了一篇《孟子》里的第一章 ,便让他下去了。   如今重来一次,他竟然提出了新的考核方式。   董章庭突然想起前世最后几年遇到的一个人,她曾经笑道:“读书人大多挺看脸的,只要你长得好,再多几分气质,他们就会觉得你和他们一样,颇有才气。”   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那个人,重生以来有些焦躁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一个个文字行云流水的出现在素白的纸上,构成一页页优美的文章。   董天赐率先完成,他拿起文章恭敬的交到赵学士手中。   赵学士看了眼董章庭,见他还在写。低头品鉴起董天赐的文章。   这篇文章是以《论语》中的“好(hào)勇疾贫,乱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为主题,引申出的一篇文章。   赵学士看完之后,赞叹道:“天赐这篇文章,足见根基踏实,涉猎甚广。文中各处论据皆有典可查,更兼文字优美质朴,董家今年怕是要有一位十二岁的秀才郎了。”   此话一出,西平伯夫妻差点压不住心中的喜意,心知让董天赐拜入赵学士门下的打算基本成了。   西平伯谦虚道:“赵兄过誉了,这孩子啊就是比平常孩子多了几分努力。若是有赵兄这般名师好好教导,才能多几分进益。”   在两人互相吹捧时,耳边传来董章庭的声音:“父亲,赵学士,我的文章已经做好了。”   赵学士接过文章,刚要仔细评鉴一番,便听到西平伯夫人笑言:““你母亲当年出身市井,不通文墨。我们一直担心你受到她的影响,如今看来,却是我们多虑了。”   赵学士看向西平伯夫人:“他不是夫人所出?”   西平伯夫人面容温婉:“我膝下只有天赐和南雅一双儿女。”   赵学士随手将董章庭的文章收起,他像是手上不小心碰到脏东西一般擦了擦手对西平伯笑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庶出。这孩子的文章我便不看了。天赐的文章颇为我心意,若是天赐愿意,老夫愿意收他为徒。”   西平伯看了一眼董章庭,旋即挥挥手让董章庭离开。对赵学士抱歉道:“是我们夫妻考虑不周。赵兄愿意收天赐为徒,哪有不愿之理。”   之前被董章庭风采所摄的人心里都松了口气:“装的再好有什么用,不过是个庶出,永远出不了头!”   董天赐看到赵学士对庶兄外貌的喜爱,心头如同一股凉水兜头泼下,心里又羞又恼。   若非母亲的手死死的抓着他,他怕是已经控制不住情绪了。   谁料峰回路转,赵学士竟然讨厌庶出,根本不愿意看董章庭的文章!   他压下激荡的心情,朝赵学士躬身行礼:“多谢赵学士赞誉。”   赵学士温和的看着他:“你应该改口了。”   董天赐面上布满喜色:“老师。”   西平伯夫人笑道:“三日后是天赐的生日,不如将拜师礼放在那日一起举办,也更加热闹一些。”   赵学士笑道:“有理。我等会还有事,需要先离开。等你们定好时间和流程通知我即可。”   随着消息在西平伯府传开,整座西平伯府都洋溢着喜悦的氛围。   董章庭平静的回到静心苑,他在等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引用1:好(hào)勇疾贫,乱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出自《论语》泰伯第八,第十章 。意思是孔子说,那些喜欢逞强斗狠,穷山恶水的人,当心这种人会祸乱社会。缺乏仁德又愤世嫉俗,也是会挠乱社会的人。   放两个预收,喜欢的可以收藏。   《公主何故造反》   姜妩一觉醒来,成为帝女。   然而这个国家朝野内权臣跋扈,朝野外流民四起。   如果不出意外,她会和她那些炮灰公主姐姐一样成为权臣的傀儡,甚至亡国公主。   所幸,她得到了一个系统。   皇后成长系统。   姜妩:“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公主,进阶路线里没有皇后这个选项?”   系统:“问题不大,我会帮你挑选真命天子。助他登上皇位,你就是开国皇后了!我的任务就是创造一代开国帝后的甜蜜爱情!”   姜妩:“我为什么不能直接当开国皇帝?”   系统:“因为我是皇后成长系统啊,道具不能直接使用在宿主身上。”   “原来如此,那我就选他吧。”姜妩打开新手礼包,使用双开卡。   一道白光过后,一个英气勃发的青年出现在姜妩面前。   看着系统自动判定,真命天子已确定成功。   系统愣住:“这也行?这不就是你吗?”   姜妩适应了一下同时操控两具身体的感觉,很满意:“你放心,等我开国成功,整个天下都会流传开国帝后的甜蜜爱情。”   从此,所有优秀男女在姜妩眼里只有两个分类:“敌人,或者下属。”   《我是天灾播报员》   董青柠重生了,重生在天灾末世刚开始的时候,还绑定了一个天灾预警系统   4月1日凌晨,y市突降特大暴雨,凌晨三点,爆发泥石流。   围观群众:楼主还没睡醒吧?这边建议楼主去医院看看?   4月4日,c市降温,将迎来特大暴风雪。   围观群众:不会是真的吧?可c市濒临沿海,典型的热带气候,怎么会下雪呢?   7月5日,全球高温,洪水。   15楼:本人23岁,男,家里开船厂,有小姐姐一起划船吗?   16楼:世风日下,道德败坏啊!楼上的快点把船交出来谢罪!   董青柠看着自己不停增长的空间,微微一笑。   口嫌体正直,王某某法则诚不欺我。 第2章   酉时过半,暮色渐起时,一个人踩着昏黄的天光走进静心苑。   董章庭此时正在烛火中看书,平安正在小心的呵护着炭盘中的细微的炭火。   这个场景和正院那温暖又明亮的书房简直天差地别。   屋外响起一声叹息。   董章庭闻声抬起头,眼睛微微睁大,面上浮现惊喜,随即看向四周,又有些羞赧:“父亲,您来了。”   来人正是西平伯。   平安连忙将人迎到屋内,找出两个茶杯装满清水,放在桌子上。   董章庭想要将书案上的烛台拿起,给西平伯照明。   西平伯摆摆手,来到书案前。   在烛火照映下,书案上摆放着文章打上几分昏黄之色。   西平伯出身行伍,对四书五经只是粗通,他看不懂董章庭这篇文章的好坏。   然而誊写文章的字,不需要文墨,便看得出好坏。   “你的字,很好。”比从小被精心教导的董天赐还要好。   董章庭像是被突然被惊喜击中一般,怔怔的看着西平伯,随即头微低。   西平伯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自己一直忽略的庶长子带着轻微的哽咽声音:“谢谢父亲。”   西平伯一直都知道夫人对庶长子多有不满,蓄意打压。可是夫人和自己恩爱缠绵,又诞下一双心爱儿女,将西平伯府照顾的妥妥贴贴。   因此,他一直对庶长子的遭遇视如无睹。   没想到,这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依然如此俊秀。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西平伯心中内疚之情浮现,他突然想给这孩子一些什么。   董章庭垂下的面容上唇角微勾,他等了一天的机会终于来了。   赵学士父亲宠妾灭妻,身为嫡子的赵学士饱受庶母的刁难。因此,赵学士从小就很厌恶庶出。   不管董章庭今天表现得多好,只要他身为庶出,赵学士都不会给他任何好脸色。   所以,他改变命运的机会不在赵学士身上,而是在他的父亲西平伯身上。   董章庭抬头看向西平伯,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真的愿意垂怜自己一般。   看到他的表情,西平伯心中愧疚更深说道:“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说完之后,西平伯突然有些后悔。若是这孩子贪心,想要西平伯府的爵位,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正当他想说些什么提点一下庶长子不要太贪心时,董章庭说道:“父亲,我想去东山书院读书。”   西平伯原本打算说的话,被咽了回去,神情有些惊讶:“你可知东山书院入学考试的难度。”   董章庭面容坚定:“儿子知道。”   “那你还要去?”西平伯疑惑。   虽然庶长子的字很好,但是这不代表他就够资格进入东山书院。   哪怕西平伯出身行伍,也知道东山书院在文臣中的地位。   天下文采十斗,七斗落东山,三斗分天下。   他身为伯爷,为何会对赵学士如此殷切,正是因为赵学士是东山学院出身,朝中遍布同门,未来必定光明灿烂。   然而东山书院入学考试极难,每年数万人报考,入选者不过三十人。   “父亲当年不过弱冠,就敢挑战三大力士,获武举头名。章庭身为父亲的孩子,又岂能没有敢为人先的勇气。”烛台上的灯火跃入董章庭的眸子中,显得他目光灼灼。   “你这孩子,虽然模样不像我,倒是性情有我几分风采。这几日你且好好看书,待我考虑一番,再给你答复。”西平伯面容带上几分笑意。   等到西平伯离开后,平安靠近董章庭惊喜的说道:“少爷,我们可以离开西平伯府了吗?”   之前的喜悦和期待早已经从董章庭面上消失,取而代之只有一片冷色:“夫人不会同意的。”   平安面带不解:“可是伯爷不是同意了吗?”   董章庭一边继续看书一边说道:“夫人会说服他的。”   和一向宠爱的嫡妻和爱子相比,突然涌现出来的愧疚简直不堪一提。   平安满是失落:“那该怎么办啊?”   董章庭面上浮现冰冷的笑容:“那就再加一把火。”   火苗虽然被暂时扑灭,但是只要再次遇到火,便会死灰复燃。   西平伯回到正院的时候,西平伯夫人正在做一件寝衣。   灯下看美人,越见其美。   原本因为庶长子待遇,有些不舒服的西平伯心中泛起柔意。   他坐在妻子身边,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晚上不要做针线,多伤眼睛啊。”   西平伯夫人柔和笑道:“我见你寝衣有些旧了,就想给你做些新的,一时忘了时间。”   西平伯心中感叹,那么多年了,夫人对自己还是如此体贴入微。   他原本想说的话,不知为何有些说不出口了。   西平伯夫人似无所觉,神情变得有些愧疚:“今天看到那个孩子,才发现我这些年终究有些过了。”   西平伯看着妻子脸上的愧疚,想要出声安慰她。   西平伯夫人继续说道:“当年我太年轻,做事有些偏激。如今看来,实在不是一个好嫡母。”   西平伯搂过她安抚道:“没有关系,那孩子并没有怪你,我们以后好好补充他就好。”   西平伯夫人靠在他怀里,声音温和:“刚才我书信给娘家,让他们帮找一位性格温和才学出众的先生,让他进府当那孩子的老师如何。”   在西平伯看不到的地方,西平伯夫人眸光尽是冰冷,她会让先生好好教导这位让人惊喜的庶长子。   西平伯有些迟疑,他之前答应过章庭,让他去考东山书院。   不过转念一想,东山书院难度太高,想必章庭考不上。   与其挫了他的少年意气,不如直接让夫人请一位先生好好教导。   念头通顺后,西平伯笑道:“夫人思虑周全,章庭有你这样的嫡母,是他的福气。”   “夫君过誉了。”西平伯夫人面上浮现红晕,屋内气氛更为和睦。   待入夜,西平伯夫妻休息以后,西平伯夫人身边的安嬷嬷悄然和一个面容普通的男仆吩咐道:“通知舅老爷,计划启动。”   男仆漠然点头,消失在西平伯府的阴影里。   白天从西平伯府离开的赵学士,正在码头等人。   一艘船在夜色中慢慢靠近码头,一对中年夫妻从船上下来。   赵学士面容浮现喜色,快步走上前,衣袂翻飞。一页文章从他袖子中掉落,他低头看了一下,不甚在意的踩了过去。   “齐师兄顾师姐,舟车劳顿,辛苦了。”赵学士说道。   齐师兄笑道:“如松,你明日还需要上值,不必那么晚还来接我们。”   “若是不能第一眼看到师兄,就是我的遗憾了。”赵学士说道。   “你们师兄弟啊,还是那么肉麻。”顾师姐在旁边打趣。   “这叫兄弟情深。”齐师兄笑道。   “是是是。少英,快来见过你赵叔父。”顾师姐介绍起身旁一位面容温婉秀丽的少女。   齐少英礼仪周全的向赵学士行礼:“见过赵叔父。”   “不愧是齐师兄和顾师姐的爱女,果然端庄秀雅。好孩子,我们先回书院,你婶婶和师弟师妹们正在等你。”赵学士笑容慈爱。   几人一齐上了马车,朝东山书院而去。   顾夫人看着上了马车以后,身形放松的靠在软垫上,完全没有之前端庄淑女气息的女儿,有些好笑:“你这孩子,装也要装的久一些”   齐少英像是没有骨头一般,蹭着母亲:“这不是只有娘在嘛,我刚才表现得可好了。”   顾夫人无奈的戳了戳她的头:“以后不可如此了。”   齐少英坐直身子,拿出一页文章:“刚才赵叔父动作太快,从他袖子里掉下来的。我有些好奇,便捡起来看了看,感觉写的很不错,有我几分风采。”   顾夫人接过文章,笑骂道:“不知羞。”   她细细品阅着手中的文字,良久以后才说道:“行文直白,用典极少,最堪取的便是其中多以世情为论调,足见此人不是个死读书的。确实和你有几分相似。”   “不止这些,你看他的字,感觉和我同出一脉。不过他的更圆融一些,我的还差了几分火候。本以为这种字形是我首创,不成想竟有一人比我更进一步。”齐少英说道。   “确实如此,看来你们颇有缘分。”顾夫人这才注意到书写文章的字体,不由感叹道。   “母亲,我想见见这人。”齐少英看着文章,神情满是期待。她很想看看和她如此有缘的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那就去见吧。”顾夫人笑道。 第三章   第二天下午,董章庭带着平安从西平伯府侧门出府。两人离去后,门房找到那个面容普通的男仆,两人低语几句后,各自分开。   平安疑惑道:“少爷,你之前不是说出府翻墙就好,安全又隐蔽。今日怎么突然想从侧门离开了。”   “钓鱼,总要下一些能让鱼看到的饵料。”董章庭说道。   平安疑惑:“钓鱼,我们今天要去钓鱼吗?”   董章庭笑道:“对啊,钓一条能够逆转乾坤的大鱼。”   董章庭带着平安来到城西文昌街,这里是午京城文人雅客最多的地方。   各种顶级文房四宝,新出的大家名篇,少见的孤本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平安经常帮自家少爷购买笔墨纸砚,对这里自然早有耳闻。然而这里的物件太贵,他根本不敢踏足此处。   看着少爷在这里颇有兴致的闲逛,每个店铺都进入逛逛,又退了出来。   平安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又仔细盘算了一阵子存银,终于下定决心道:“少爷,我们已经有二十两存银了!你要是真想买,就去买吧!平安我可以少吃两顿!”   董章庭暼了他一眼:“你以后还是少动点脑子吧,伤神。需要买的时候,我会直接买的。”   虽然听不懂少爷的话,但是他知道宝贝银钱暂时不用花出去了,平安心满意足。   两人一直闲逛到申时过半,董章庭抬头看了看天色,低声说道:“他该到了。”   他带着平安走到街边一处旧书摊前,摊子对面有处茶楼。   茶楼二楼上有几位客人正在吃酒闲聊,其中一人端着酒杯来到窗前随意的看着风景。   他视线落在对面,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出现在他的眼前:“章庭,怎么会在这里。”   没等他想明白,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在即将靠近茶楼时,马车前的马像是突然失控一般,朝侧前方冲去。   董章庭听到动静,转身看来,见到一架马车朝自己冲来,他大惊失色将平安和旧书摊主从身旁推开,自己想要跳到另一边避开惊马。   却听对面茶楼传来一声怒吼:“放肆!”   一道身影跳到马背上,死死抓住缰绳。一人一马缠斗一番后,惊马终于安分下来。   此时,董章庭和马不过半步之遥。   他看向马背上的人,面容满是孺慕之情:“多谢父亲救命之恩。”   西平伯朗声笑道:“区区惊马,不值一提。倒是你,身处险境,还不忘护住其他人,心性仁善,为父甚慰。”   “董兄英武不减当年啊。”茶楼上之前和西平伯一起喝酒的人笑道。   西平伯招摆摆手笑道:“这孩子刚才有些受惊,我先送他回府,来日再聚。”   茶楼上的人笑道:“好说好说。”   等西平伯父子离开后,茶楼中人重新落座,其中一人出声道:“董承武那家伙何时多出了一个如此斯文俊秀的儿子?”   另一人笑道:“自然是他那位庶长子。”   此话一出,场中人面上皆浮现出心知肚明之色。   西平伯吩咐人将马车主人和马车一起带走,又给了旧书摊主人一些银钱安抚,便带着董章庭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内父子一直默默无言,一直到两人即将下车时,西平伯才出声道:“你有什么仇家吗?”   董章庭面露茫然:“儿子一直久居府中,和外人接触很少,没有和人结仇。”   西平伯面色沉凝,点头表示知道了。   董章庭问道:“父亲,还有半个月东山书院就可以报名了,我可以去吗?”   西平伯沉默了一会说道:“你觉得你嫡母待你如何。”   董章庭微垂下头,似乎想调整情绪,最后抬头有些坦然说道:“嫡母是个好母亲,好夫人。只是和我少了些缘分。”   西平伯看着他说道:“你倒是坦诚,不怕我觉得你忤逆吗?”   “父亲慧眼如炬。”董章庭面容平静。   西平伯叹了一口气:“回去吧,待我考虑好会给你答复。”   董章庭下了马车,和西平伯道别后带着平安回静心苑。   西平伯看着庶长子挺拔的背影,吩咐心腹:“戌时前,我要知道答案。”   心腹躬身退下。   他看着正院的方向,一时之间有些烦闷,转身去了练武场。   正院内,西平伯夫人正在听安嬷嬷的消息。   “他倒是好运,被老爷救了下来。”西平伯夫人语气温和的整理着手中寝衣的针脚。   她抚摸着寝衣:“没用的人就处理了吧。”   安嬷嬷低声道:“夫人,小安只是在远处给那马刺了一针。不会有人发现惊马和小安有关。”   “你在教我做事?”西平伯夫人笑道。   安嬷嬷立即跪下:“仆不敢。”   西平伯夫人没有在理会她,继续整理着寝衣。   等到安嬷嬷离开,西平伯夫人看向练武场的方向:“证据有时候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决定这件事的人心偏向哪一方。”   “父亲的心,永远都会在我们这里。”一名面容艳丽的少女从帘子后走出,语气笃定道。   “南雅,给你父亲送水吧,我等你们回来吃饭。”西平伯夫人气定神闲。   董南雅带着一壶水,来到演武场。   她笑容天真的坐在一旁,等待父亲操练完毕。   西平伯注意到女儿的身影,很快停下动作,来到她身旁端起水壶,灌了下去。   清凉甘甜的液体流入喉咙,似乎将心底的烦躁都祛除了。   看着女儿天真的笑容,西平伯问道:“你母亲让你送的?”   “就不能是我贴心嘛?”董南雅撅撅嘴,有些不服气。   西平伯笑道:“是是是,我们南雅是最贴心的姑娘。”   董南雅脸上重新挂满笑容:“母亲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父亲我们走吧。”   “南雅,若是你想让两个互有成见的人握手言和,该怎么办呢?”西平伯像是不经意般问道。   董南雅眼睛眨了眨,认真思考了一会说道:“如果两边都是好人,那么彼此有成见,应该是互相不够了解的原因。若是让他们多相处,更加了解彼此,成见自然没了。”   西平伯笑道:“南雅果然是我最贴心的女儿。”   等晚饭结束,西平伯独自坐在书房,心腹向他提交了一卷纸。   西平伯打开看了一眼,将它丢进暖炉中:“去告诉大少爷,夫人已经为他请了才华出众的夫子,过几天就会到,让他这几日在府中好好读书。”   心腹应诺。   董章庭面容平静的听完西平伯心腹的话,表示自己会在府中好好读书,等待夫子到来。   等人离开后,平安焦急的看向少爷:“少爷,我们真要等夫人安排的那位夫子来吗?”   “之前让你准备的户籍和路引,准备好了吗?”董章庭语气平淡。   平安从屋内一处隐蔽的角落翻出几份文书,上面是新的户籍和路引。   重生回来后,董章庭就努力的抄书赚钱。   所幸,他的字在前世那人的教导下,得了她几分真传。   用这种新字体抄的书颇受书店掌柜喜爱,赚了不少。   得到钱财之后,他便让平安通过门路去买了两份新户籍和路引以备后手。   如今看来,不管他表现的如何,都不可能让他那位父亲公平的对待自己。   既然如此,他也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两天后,董天赐的生辰宴后,他的嫡妹董南雅意外落水。醒来之后,性格变得有些奇怪,而且运气更是如有神助一般。所愿皆成,贵人无数。   若非她的存在,自己又何必浪费那么多年和西平伯府这帮人纠缠。   他一定要在在此之前,离开这里。   时间转眼来到了两天后。   西平伯府装饰一新,府内贵客盈门。   赵学士坐在上首,西平伯夫妻分坐两旁。   众人看着一身儒袍的少年,身形挺拔的从门外走入。   虽然面容粗犷,但是年岁尚幼,再加一身剪裁合体的儒袍,让人一看便觉得是个读书苗子!   董天赐深吸口气,跪在赵学士面前,三叩首,跪献红包和拜师贴。   赵学士面上带着明显的笑意,慈爱的扶起董天赐:“好孩子,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第三个弟子了。”   拜师礼宣告结束,众人一齐围在赵学士和西平伯父子身边,夸赞赵学士又得一佳徒。   正当屋内众人谈笑之时,一个仆人带着一个年轻儒生走了进来。   赵学士看到来人惊喜的问道:“岳恒,你也是来参加我收徒仪式的吗?”   岳恒有些迷惑,摇头道:“不是,我是奉顾师之名,邀请一人参加东山书院考试。”   东山书院的一般面向少年英才,屋内最符合考试条件的便是董天赐!   随着众人一齐看过来,董天赐心跳如鼓。   岳恒看众人反应,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人,笑着对董天赐说道:“董章庭,顾师邀请你参加半个月后的东山书院考试,你可愿参加?” 第四章   东山书院的使者亲自邀请参加考试,这是董天赐求学以来,一直暗藏于心的美梦。   如今这个机会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却是给一直瞧不起的庶兄董章庭!   他声音有些干涸:“你邀请的是董章庭?”   岳恒从怀中抽出一份名单:“西平伯长子,董章庭,没错啊。这里不是西平伯府吗?”他有些迟疑的看向这里唯一的熟人,赵学士。   赵学士出身东山书院,自然清楚邀请名单必然是仔细审核确定过身份的。   所以,岳恒负责邀请的人确实是董章庭。   他和西平伯有旧,董天赐又是他新收的徒弟,自然不会让他们在现在丢脸。   赵学士朗声笑道:“这里正是西平伯府,你没有走错。天赐入我门下,章庭又受邀参加东山书院考试,董兄两子都大有出息,董兄和嫂夫人怕是高兴坏了吧。”   随后他又看向角落,董章庭正站在那里。神情带着明显的惊讶。   赵学士压下心中的疑问,慈爱的朝他招招手:“章庭,过来。”   随着他的动作,来参加今日生辰宴和拜师宴的众人才突然发现,角落里竟然站着一位如此斯文俊秀的少年。   不少人眼神在西平伯夫妻和这名少年身上打转,随后和同伴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今日来参加董天赐生辰宴的人都和西平伯府有交情,因此他们自然都清楚西平伯府有一位被忽视多年的庶长子。没想到,竟然长得如此俊秀。今日,更是在嫡弟的生辰宴下得到东山书院的考试邀请。   今天参加这次宴席,委实不亏。   看着一改之前厌恶,变得慈爱的赵学士,董章庭心中只觉得,东山书院果然威力不凡。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收到东山书院的考试邀请,但是董章庭意识到这是一次机会。   一次尽快脱离西平伯府的机会。   在彻底抓住这次机会之前,西平伯府这些人还需要虚以委蛇一番,不能让他们坏了自己这次机会。   念头既定,董章庭面上挂上崇敬又内敛的笑容,来到赵学士身侧,和他行礼道:“赵叔父。”   赵学士首先和岳恒介绍道:“岳恒,他就是董兄的长子,董章庭。”   岳恒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果然颇有我辈风采。”岳恒是典型的文人,虽然对外表粗犷的武将没有偏见,但是内心还是更欣赏文雅俊秀之辈。   他郑重向董章庭问道:“董章庭,顾师邀请你参加半个月后的东山书院考试,你可愿参加。”   董章庭面容透出溢于言表的期待,他深深吸口气,看向西平伯,面露征询之意。   西平伯看着长子,觉得他实在不够沉稳,却又满意其遇到这种事依旧记得征求自己的意见。   一种自豪感从心头升起,他笑容慈爱的点点头。   董章庭像是突然拥有底气一般,面容带着沉稳:“固所愿尔,不敢请耳。”   岳恒满意的从怀中取出一件玉牌,递给董章庭:“半个月后,十月二十五日上午辰时三刻,请按时到东山书院门前等候。”说罢,他便和众人辞别离开了。   西平伯夫人朝前走了一步,恰好挡住了面色苍白,甚至带着迷茫的董天赐。   她笑容温和:“章庭竟然认识东山书院的先生,看来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对你关心确实少了一些。”   西平伯回过神来,是啊,董章庭何时结识东山书院的人,并且还是可以发出考试邀请之人!   要知道,每年都有数万人自己报名参加东山书院考试。   东山书院中各位知名大家每年可以主动向自己看好的学子发出考试邀请。   然而这个数量,每年至多五六人。这五六人基本会在考试中以无可置疑的优异成绩通过考试,并且很快会被书院内的大家收为弟子。   西平伯看向董章庭的目光变得晦涩,这孩子心思竟然如此深沉?   董章庭察觉到西平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心中并不觉得失落:“这就是他的父亲对自己的态度,从来不会改变。”   茫然之色出现在董章庭脸上:“母亲误会了,我并不认识东山书院的老师。”   “果真?”西平伯下意识问道,他内心有些怀疑这个庶长子在说谎。   赵学士此时出言道:“邀请章庭考试的人是我一位师姐,她和夫君在天下游历多年,前几日才回来,章庭确实没有机会认识她。”   赵学士确实讨厌庶出,然而董章庭既然得到了顾师姐的邀请,就不能当做一般庶出对待了。   因此,面对西平伯的疑问,他索性多解释几句:“前几日我从你们府里出来后,便直接去接顾师姐一家,想必顾师姐正是在那时候看到了章庭的文章。”   从岳恒说出邀请人是谁后,赵学士脑中便已经推测出整件事的大概流程。   对此,他只能感叹:“天意如此,为之奈何。”   西平伯这才放下心来,庶长子并非心思深沉之辈。   若章庭日后真的有了前程,也可以让他成为天赐的臂助。兄弟齐心,西平伯府必然更上一层楼!   西平伯心思通畅,对庶长子更加顺眼起来,一把拉过董章庭:“章庭,半月后就是东山书院考试了,这段时间你就呆在家里好好复习,为父等着你的好消息!”   随即他视线暼向隐于母亲身后的嫡子,他正一脸嫉妒的看着董章庭。   心中不由升起几分心疼,今日本该是天赐的生辰宴,如今风头却被章庭抢走了。   罢了,稍后在好好安抚补偿他。   他没有强行把嫡子从妻子身后拉出来,而是朗声对宾客笑道:“今日是我西平伯府的好日子,大家不用客气,吃好喝好。”   众宾客自然都知情识趣,齐声称赞西平伯夫妻育子有方,两子皆出类拔萃,前途光明。   往日里和西平伯夫人有些磕绊的夫人们更是围在她身边称赞其对庶子悉心教导,实在是贤妻良母的楷模。   西平伯夫人哪怕心里恨得快吐血,面上依旧一副温和慈爱的模样,口中谦虚道:“都是这孩子懂事又聪慧,不需要我们操心。”   正当屋内一片其乐融融时候,西平伯府一位仆人走了进来,低声对西平伯夫人小声说着什么。   董章庭跟在西平伯身边,仆人的话恰好落在他的耳中:“大小姐,在后院落水了。”   作者有话说:   引用,固所愿尔,不敢请耳。出自战国孟子《孟子公孙丑下》。意思是这本来就是我的愿望,只是不敢请求罢了。 第五章   西平伯夫人呼吸一滞,她转身看向西平伯,眼神中带着慌张。   西平伯拍了拍她的手,低声说道:“我在这里,不用担心。”   西平伯夫人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随意找了一个借口离开了大堂。   董章庭视线在西平伯夫人离开的方向停留了一会,又神色自若的转回视线。   前世,董南雅落水之后,行事作风和从前变化颇大,并且运气变得极好。但凡她想做的事,几乎没有做不成。   自己前世前几年被她外表的天真可爱蒙骗,以为她真的拿自己当崇敬信赖的兄长看待,甘心被她利用,成为他们爬上高峰的垫脚石。   等自己醒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大势已成,自己也深陷泥潭,几乎无法自拔。   耗费大半生,各种算计,终于将他们打下尘埃。   若非前世最后几年,遇到那个人,随她去游历世间,洗掉几分戾气。   自己重生的第一天,就会持刀屠尽这西平伯府。   如今的他,已经不会被董南雅欺骗,更不会在这西平伯府空耗大好年华。   若是按照前世的经历,董南雅醒来之后就会对自己表现出莫名的亲近,并且不断的鼓励他为西平伯府出谋划策。   半个月后,东山书院考试开始。   西平伯夫人绝不会愿意自己顺利去参加,脱离她的掌控。   自己需要好好准备,不能浪费时间和她纠缠。董南雅或许可以利用一番。   他的视线落在神色依旧愤愤不平的董天赐身上,他怎么把这个年轻冲动的嫡弟给忘了。   这府里,没有比他更好利用的人了。   董天赐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他顺着感觉看了过去。   董章庭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朝他露出嘲讽的笑容。   董天赐原本被强行压制的怒火瞬间升腾,他张嘴想要呵斥出声,却顾忌周围宾客尚在,只能愤愤忍住,然而眼睛里的的仇恨几乎要溢出来了。   然而一向被娇纵的少年郎哪有什么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西平伯和在场的宾客很快都发现了董天赐的情绪。   西平伯不愿意嫡子继续在宾客面前失态,再加上担心落水的嫡女,只能草草的和宾客们致歉,送上礼物,请他们先行离开。   赵学士离开前,还不忘邀请董章庭这几日抽时间去他府上。他要好好指点他关于东山书院考试备考的事情。   董章庭自然躬身道谢,并且承诺尽快过去,向赵学士讨教。   赵学士这才高兴的离开了。   看着赵学士离开的背影,董天赐出离的愤怒,他愤恨的看向董章庭:“你别得意!赵学士是我的老师,我不允许你去!”   董章庭面色变得苍白,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能看向西平伯,眼神里尽是期待。   西平伯看向董章庭,语气带着几分命令:“天赐还小,不懂事,今天又受了大委屈,难免有些不高兴。他不是故意的,你是兄长,要懂得体谅他。”   虽然早有所料,但是再次面对如此明显的偏心眼,董章庭心里还是有些发闷。   然而,他没有忘记,这本就是他故意激怒董天赐的手段。   董章庭的面容带着几分失落,强颜欢笑道:“孩儿明白。”   西平伯看着庶长子的脸上的神色,心里微微升起一丝丝愧疚。语气里带着几分安抚:“还有半个月你就要参加东山书院的考试,就留在府中好好准备,不要随意出去,需要的书籍我会让管事送到静心苑。赵兄这段时间要教导天赐,比较忙,你不要去打扰。”   董天赐听完,面容满是喜悦和得意:“对,老师这段时间都忙着教导我,你不要来打扰我们。”   董章庭一时出了风头又如何,父亲眼里只有自己。   看着嫡子面上的喜悦,西平伯纵容的笑道:“你啊,总是长不大。你母亲在你妹妹院中,我们一起过去吧。”   随即他又看向董章庭,有心想要叫他一起过去,又想起妻子之前就不太喜欢庶长子,最近虽然态度有些缓和,但是嫡女刚落水,她怕是没心情见他:“你先回静心苑休息吧。”   董章庭一脸失落又艳羡的看着西平伯两父子离开的背影,在一路上仆人嘲讽的目光中回到了静心苑。   当他进入静心苑后,脸上的表情早已经消失。平安从苑门朝外探了探确定没有其他人后,将门关好。   一脸期待的看向董章庭:“少爷,我东西都准备好了,啥时候跑!”   董章庭神态闲适的坐在凳子上,给两人都倒了杯水:“不用跑了。”   平安声音带着迷茫:“不跑了?”   董章庭面容带着笃定的笑容:“我要光明正大的从西平伯府离开。”   “可是,夫人会同意吗?”平安虽然不聪明,但是他知道这府里的主人看似是西平伯,然而西平伯对夫人几乎言听计从。   夫人那么讨厌少爷,少爷的愿望真的能达成吗?   董章庭起身来到书房,抽出一本书籍说道:“我自然说不动西平伯夫人,但是有两个人会帮我说通的。”   平安想不明白,于是他决定不想了。少爷既然做好决定了,自己跟着就是了。   董章庭的目光落在西平伯府正院的方向,董南雅,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被人惦记的董南雅打了个哈欠,西平伯夫人关切的裹紧了她的被子,慈爱的问道:“是不是冷了,娘在给你加床被子。”   董南雅头有些疼,刚才脑子里两份不同的记忆交织在一起,让她脑子有些胀痛。   她靠在床头,看着面前殷切关心着自己的中年贵妇,心情有些复杂:“一梦回到千年前,成为年少时偶像最厌恶的嫡母的亲女儿。”   然而,孤儿出身的董南雅,回想着记忆里母女的相处,实在羡慕又动容。   虽然这个女人是偶像最讨厌的嫡母,但是她对自己的一双儿女,实在是掏心掏肺。   如今,自己成了她的女儿,以后就可以拥有这份自己曾经求而不得的母爱。   罢了罢了,既然天意如此,自己以后就好好当这个女儿。   至于年少时的偶像,还需要找时间去探查一下情况。   若是能缓解偶像和嫡母之间的关系,也能给自己将来抱一抱大腿!   若是不能,就要乘偶像还弱小时,斩草除根!   董南雅依恋的抱着西平伯夫人,面容满是坚定:“谁都不能夺走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母爱!”   作者有话说:   浅浅的提醒一下:西平伯就是很偏心,不要对他有什么指望。   男主对他的父子情早在上辈子就消耗殆尽了。   最近存稿,更新会在2k~3k之间浮动。如果有机会上榜,会加更。期待大家的收藏。 第六章   西平伯夫人拍了拍女儿后背,哄道:“乖,不怕,娘在这里。”   西平伯带着董天赐,进屋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董天赐笑道:“南雅,你都多大了,还要娘哄。”   董南雅看向他,董天赐看着她的眼神里尽是打趣。   眼见妹妹没有像往常一样怼回来,反而有些呆呆的模样,完全没有往常的灵动,董天赐有些惊讶。   他想起过来时父亲说起,南雅之前落水受惊了。   他有些焦急的上前,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手贴在她额头问道:“南雅,你没事吧。”   董南雅继承了全部的记忆和感情,自然知道“自己”和董天赐感情不错,但是时常为了争宠在父母面前打打闹闹。   然而如今的她,早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了。   董南雅将董天赐的手拿下来说道:“我没事。”随后,她又朝西平伯身后看去问道:“大哥,没有来吗?”   “大哥,我不是在这吗?”董天赐疑惑的问道。   看着西平伯夫妻如出一辙的疑惑,董南雅内心一凛。   她看史书的时候就知道偶像少年时候过的很不好,非常不受家人重视。   可是她没想到,她的偶像董章庭,名留清史的国之柱石,竟然被忽视的如此彻底。   这,换谁不黑化啊?将来董章庭得势,西平伯府满门落魄真的是一点没冤枉。   不行,她一定要在董章庭彻底黑化之前缓和他和西平伯府的关系!   她神色自若的说道:“我是说章庭哥哥,没有来看我吗?”   董天赐看着往日和自己一样讨厌董章庭的妹妹,语气柔和的喊章庭哥哥,神情满是期待。   之前东山书院没有邀请他,反而邀请董章庭时的愤怒再次从他心中燃起,董天赐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你脑子是被水泡啥了吗?董章庭哪里配得上你叫哥哥!”   西平伯夫妻的目光同样有些疑惑,西平伯夫人的目光甚至变得有些冰凉,看向周围,似乎是想寻找谁影响了自己女儿。   董南雅意识到自己有些着急了,她回想起记忆里前两天发生的一件事,有些委屈的看向西平伯:“我是见父亲想缓和一下董章庭和我们的关系,这才问问的。”   西平伯回想起之前自己从发狂的马车前救下董章庭之后,曾经问过女儿的问题。   一时之间,颇为欣慰女儿的聪慧和体贴。她竟然从自己看似随意说的话里,体会出意思,并付出行动。   有女如此,父复何求。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劝慰道:“天赐,他毕竟是你大哥,说话的时候客气一些。”   董天赐张嘴想要反驳,却看见母亲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愤愤不平的重新坐了下来,只给董南雅留了个后脑勺。   西平伯夫人说道:“南雅落水受惊了,还巴巴的等着他。莫非,是对这些年我对他照顾不周,生了怨气。”   西平伯笑容有些尴尬,他只是担心夫人不愿意看到董章庭,这才让他回去。   没想到夫人和夫人竟然如此通情达理。   一时间,西平伯的心更偏了几分,他朝门外冷声吩咐道:“还不把那个逆子叫来!”虽然是自己不让董章庭来的,若是董章庭真的惦记着这边,难道不会多争取几句吗?   看来夫人说的没错,这孩子怕是真的生了怨气!   西平伯越想越觉得颇有道理,打定主意之后要好好教导董章庭何为孝悌之道!   西平伯夫人见他脸色,便知丈夫此时心里怕是已经怪罪上董章庭。   董章庭今日敢抢儿子的风头,看来还是自己对他太宽容了。   若是不能好好教训教训他,如何能出今天这口恶气。   董南雅心里有些焦急,母亲这话一出,无疑是加深这对父子之间的嫌隙,将董章庭越推越远。   她张嘴想要缓和什么,却见西平伯夫人端来一碗药说道:“你刚醒,喝些药,在休息一会,不要继续劳神了。”   董南雅轻咬下唇,她知道母亲这是不愿意她继续说了。   只能乖巧的闭嘴喝起药来的,心里想着等会该如何让事情不要闹得太严重。   一时之间,屋内又恢复了原本其乐融融的模样。   没过多久,董章庭跟随仆人来到正院。   董章庭进屋以后,立即对西平伯夫妻行礼问安。   西平伯呵斥道:“你妹妹生病,你竟然也不知道来探望一二,先生教你的孝悌之道都忘了吗?”   董章庭心里不禁有些好笑,且不说之前是西平伯自己拒绝他来的,他幼时又何来的先生。   自己不过是跟着董天赐这位真正受宠的少爷的伴读罢了,还三天两头因为董天赐淘气被责罚,最后甚至被董天赐从课堂里赶走。   罢了,现在还不是和他们翻脸的时候。   董章庭面色变得黯然,语气失落:“儿子知错了。”   西平伯看着庶长子低落的神情,突然想起之前他和自己说起想去参加东山书院考试时那副昂扬向上的模样,接下来的斥责有些说不出口。   他的语气变得平和了几分:“南雅刚才还惦记着你,快过来见见她吧。”   董章庭看向半坐在床上的十岁小女孩,面容稚气天真,然而眼神却带着明显的审视和考量。   她上辈子第一次看到他时,是什么神情来着?   年少的时候董章庭看不懂,经年之后,他再回想起来,终于知道那是一种失望。   落水之后的董南雅似乎在失望自己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他曾经疑惑了很久,董南雅到底想透过自己看到谁。   然而,董章庭一直没有得到答案。   他年少的时候还不懂得掩藏自己对西平伯府这些人的愤怒,董南雅初遇就故意伪装成贴心妹妹的模样,缓和自己和西平伯府这些人的关系,哄他为西平伯府掏心掏肺,并断掉自己所有后路。   不过,再来一世以后,董章庭已经知道该怎么伪装了。   他看着董南雅的的眼神里带上几分亲近,却在看到西平伯夫人时候,有些畏惧的避开。她的视线没有直接落在董南雅身上,似乎是担心自己冒犯到她说道:“南雅小姐,您如今好些了吗。”   董南雅看到门外走进的少年时,眼前一亮。少年身姿挺拔,面容俊秀,如同一根翠绿青竹一般,赏心悦目。   原来董章庭年少的时候就已经如此俊秀清雅,不愧是让后世男男女女写了无数思慕文章的董令君。   她忍住心头的激动说道:“章庭哥哥,您客气了,我们是兄妹,你叫我南雅妹妹就好了。”   董天赐一听,气的跳脚:“不准叫!”   董南雅恨得咬牙,臭小子,我在帮你缓和跟未来大佬的关系,你不知趣也就罢了,还在帮倒忙。   她有些不高兴的看向董天赐:“我爱让章庭哥哥怎么叫,你管得着嘛!”   董章庭神色有些不安的退了两步,似乎不习惯有人为了自己争执。落在董南雅身上的目光里,更是多了几分亲近。   董南雅注意到之后,心头大定,自己和少年偶像的关系稳了!以后抱大腿不是问题!   西平伯夫人没想到往日里关系亲近的两兄妹竟然为了一个外人吵出了真火,她看向董章庭的目光带着溢于言表的厌恶。   她对西平伯说道:“夫君,”南雅和天赐今天有些不舒服,我陪他们说说话,你带章庭先回去吧。”   西平伯也没想到两兄妹竟然为董章庭吵起来了,之前对董章庭产生的些许不忍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厌烦。   若非他不识趣的出现,往日里乖巧懂事,关系和睦的嫡子嫡女又岂会吵架。   他带着董章庭离开正院,神色冷淡:“你这段时间不要出静心苑。”   董章庭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满脸失落的转身离开。   西平伯看着庶长子原本挺拔的身影,变得有些颓丧,他张嘴说道:“半个月后你就要去参加东山书院考试了,不要因为这些事乱了心神,好好考。”   董章庭闻言转过身,面容满是惊喜,朝他再次行礼告退,身形重新变得昂扬。   待西平伯重新进入正院,董章庭看向正院:“三把火已经烧起来了,西平伯夫人你可一定要把我这个不省心的庶长子尽早赶出府啊。”   等西平伯回到正院的时候,两兄妹已经乖巧的坐在坐在屋里,完全没有之前剑拔弩张的模样。   他欣慰的看着两人,哄道:“今天你们都受委屈了,你们一人说一个愿望,为父一定帮你们做到。”   董天赐神色惊喜,率先出声道:“爹,我也要去参加东山书院考试!”   西平伯有些愕然:“可是,东山书院考试一向稀奇古怪,难度又大,你真的要去吗?”   “董章庭都能考,为何我不行!难道在爹心里,我还不如一个庶出?”董天赐不服气道。   董南雅有些疑惑:“东山书院考试,在历史上董章庭并没有参加啊?他第一次扬名应该是一年后西山救灾之时。是历史没有记载,还是历史发生了改变?”   西平伯夫人笑道:“夫君,孩子想去就让他去吧。再说,天赐有赵学士悉心教导,想通过东山书院考试,未尝没有机会。”   西平伯觉得颇有道理,这才笑道:“夫人说得对,天赐如此优秀,又有赵兄教导,通过东山书院考试想必不是难事。”   董天赐这才高兴的重新坐下来。   西平伯又看向董南雅问道:“南雅,你想要什么?前阵子你颇为喜欢我新得的玉兔,不如送你?”   董南雅说道:“爹,我也要参加东山书院考核。”她要亲眼去看看历史是不是真的发生了改变。   作者有话说:   本来打算九点发,体验一下玄学涨收藏的力量。   然而写完直接发了。   罢了,明天再试。 第七章   董天赐在旁边笑话道:“南雅,你当东山书院是考你们女人家的绣花和制作水粉吗?”   董南雅懒得理会他小孩子一般的挑衅,而是看向真正能决定这件事的人,西平伯夫妻:“爹娘,东山书院一向有教无类,午京城最优秀的少年男女大多汇集于此。若是我能进入,和他们交好,必然能给西平伯府带来颇多帮助。”   西平伯夫妻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讶。   西平伯夫人问道:“南雅,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没有谁教,我之前随娘外出参加宴会,那些家里有子女在东山书院学习的夫人们,都非常受欢迎。我也想让娘和他们一样。”董南雅乖巧的靠在西平伯夫人怀里,一脸期待的说道。   西平伯是行伍出身,爵位又不算高,因此西平伯夫人不是很受午京城真正的权贵圈子欢迎,大多都坐冷板凳。   西平伯夫人听到女儿暖心的话,面色柔和得要滴出水,她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好孩子,你有这样的心娘很欣慰。家里的事业有男人去奋斗就够了,爹娘会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你,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别人给的东西,又哪里比得上自己拿?更何况指望董天赐这个小鬼,还不如靠自己。   董天赐在旁边张狂说道:“对啊,你就在家里好好和娘学绣花管家,我自然会为爹娘挣来荣耀!”   经过之前的事情,董南雅知道西平伯夫妻不愿意看到她和董天赐产生争执。她没有理会董天赐的挑衅,继续对父母使力:“哥哥天赋不凡,进去东山书院的机会很大。但是哥哥哪怕顺利进去了,又如何和里面的优秀女子交好?在这方面,我是比哥哥更好的人选。”   西平伯夫人认真的看向女儿:“南雅,你是认真的吗?”   董南雅神情坚定:“娘,让我去试试吧。”她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就要找到真正的立足之地。   东山书院是这个时代给女性最好的机会。   西平伯夫人看着女儿稚嫩的脸,露出一个笑容,看向西平伯:“夫君,女儿长大了。”   “夫人,南雅如此优秀,你功不可没。”西平伯面上满是骄傲的笑容。   随即他看向董南雅:“我会帮你们报名,明日起你和天赐一同去赵学士府上学习吧。”   董南雅高兴极了,随后她又想起之前离开的董章庭问道:“章庭哥哥,也一起吗?”   西平伯面容一滞,他这才想起来董章庭似乎比董天赐更需要赵学士的认真指导。   要知道,董章庭接受的是南东书院的考试邀请,必然会和这批考生中最优秀的人对上。   然而,过去这些年他在府里并没有真正接受过完整的教育,更不提像天赐一般悉心教导。   西平伯越想越觉得,东山书院那位顾大家莫非是在外面游历久了,脑子出问题。   东山书院的考试邀请合该给天赐这般经过悉心教导的孩子,而非董章庭。   董章庭在考核中败北事小,西平伯府的脸会被董章庭丢尽!   西平伯面色变幻间,听到西平伯夫人温和的声音:“你啊,就是太善良了。章庭既然能靠一篇文章就打动顾大家,哪里还需要你操心。也不知道心疼心疼赵学士,他的空闲时间本就不多,能抽出时间指导你们就已经极好了。”   “对,老师可忙了!而且,我才不要董章庭和我一起!”董天赐说道。   董南雅视线微垂,历史上董章庭真正扬名的机会是一年后。没有被赵学士教导,最后没有通过东山书院考核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自己今天的表现已经和往常不太一样,若是做的太过,怕是会影响自己。   等董章庭考试失败,自己在好好安慰他就是了。   念头既定,董南雅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容:“好,我都听爹娘的。”   西平伯看着妻子和一双子女的笑容,心中安定下来。   罢了,一个庶子在东山书院考试失败就失败吧,他还有一双即将踏入东山书院的嫡子嫡女,足够弥补西平伯府的颜面。   在正院内一家和睦时,董章庭正在用刷子顺着纸纹来回涂抹着一本本书册,如此反复几遍之后交给平安。   平安将一些油随意的滴落在还湿润着的纸张上,随后把这些书册摆到风口进行风干。   他一边重复着操作,一边可惜道:“少爷,这些都是你辛辛苦苦写出来的诗作,又一点点誊抄。这样糟蹋未免太可惜了。”   他将最后一本递给平安,笑容清浅:“不可惜,一点也不可惜。”   平安叹了口气,接过书册,眼前正好有一首诗。   这段时间,董章庭一有空就教他习字。   虽然他看不出这些诗词好在哪里,但是他就是觉得写的好,比各种书铺那些大家写的还要好!   他下意识低声念起了眼前这首诗词。   一道残阳铺水中,   半江瑟瑟半江红。   可怜九月初三夜,   露似珍珠月似弓。   平安低低念诵的声音,似乎将董章庭的记忆带回了上一辈子。   上辈子,一年后的九月初三,在午京城已经闯出一番名头的董南雅似乎正是靠这首诗将无数嫉妒她的名门贵女踩在脚下,奠定了午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正式踏入清流的圈子。   随后数年间,她的诗词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穷,每篇几乎都称得上名流清史的佳作。   无数人惊叹于她才华时,董章庭在疑惑风格如此多样的诗歌怎么会出自同一个之手。   曾经有人提出过相同的质疑,然而董南雅用一首首崭新的佳作让所有人都闭了嘴。   多年以后,董章庭才知道这些诗歌根本不是她写的,而是来自那些不为人知的名家之手。   这辈子,他把上辈子董南雅发表的诗作全部誊抄出来,并且做旧成成旧书,提前流传出来。   他真想看看,董南雅该如何成就它的才女之名。   两天以后,董章庭从西平伯府翻墙出来,平安被他留在府里打掩护。   董章庭将自己伪装中一个神态落魄,胡须拉叉的粗鲁中年大汉,带着做旧成功的书册流窜在午京城书铺,杂货店,珍品店。   原本对他们不屑一顾的店主随意将书册打开看了一眼,神情瞬间严肃起来。   他们既然敢在午京城开店,自然都有两把刷子。不管他们文化水平多少,都足矣看出这些旧书册上记载的诗词不凡。   然而售卖这些书册的家伙却像是不识货一般,眼神混沌,用词粗鲁,口口声声都是要钱。   店家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之处,但是这些诗歌实在太好。用来进献给身后靠山带来的好处足矣让他们忽视掉这些不对劲。   店家先是好声好气询问这些书册出自何处,董章庭告知是从破庙坍塌的墙根捡来后,随意给了一些钱财,将人打发走了。   如此这般,将手中二十本做旧好的书册都售卖出去后,董章庭七拐八拐进入一个错综复杂的巷子里,   等他从巷子另一头出来时,已经变成原本那个朗月清风的俊秀少年了。   他随意看了一眼之前进去的巷口,几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正在骂骂咧咧:“掌柜说那混球怕是还有其他好东西,让我们把人偷偷抓住,如今人跟丢了,咋交代?”   “交代个屁!去喝酒,喝饱再说!”另一个大汉说道。   董章庭笑了笑,转过身,避开他们的视线。不愧是他精心挑选的店,还真是贪心。   不管这些店家背后的人是把那些诗词流传出去,还是挪为己用,都会对董南雅才女之路产生影响。   如此一来,他此行的目的就达到了。   解决一件事后,董章庭颇有兴致的来到文昌街。再过十几日,东山书院的考试就要开始了,他想买些书好好准备一番。   来到文昌街后,董章庭有些惊讶。   往日清幽典雅文昌街,此时人头攒动,热闹的仿佛是两条街外的坊市。   一家店铺出来一个伙计,大声呼喊道:“本次东山书院考核超高仿真模拟题,院内学长作答,只此一份,价高者得!”   声音未落,一堆人涌进了店铺内,无数声音响起。   “老板,我出十两!”   “老板,我买五十两!”   “我出黄金!拜托各位兄长将真题让给小弟!”   董章庭知道东山书院如今很受欢迎,影响也非常大,可是他没想到竟然会有那么多人为了一份模拟题抢的头破血流。   他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到身后人脚。   那人并没有痛呼出声,反而神情惊讶的看着人们争抢模拟题的疯狂模样,语气茫然:“现在傻子的钱那么好赚吗?”   董章庭听到对方的声音,整个身子下意识僵硬起来。   这个声音好熟悉,又比他曾经非常熟悉的声音多了几分少女的清脆。   重生以来,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沉着冷静的董章庭,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他慢慢转过身来,看向身后。   一位面容温婉秀丽的男装丽人站在自己身后,似乎是注意到董章庭的目光,她朝他笑了笑,朝旁边让了让:“我挡道你路了吗?”   一个名字在董章庭喉头涌动,似乎随时都会跳出来。   最后,董章庭只是将面容调整到最能体现俊秀的角度,端起一个温润如玉的笑容:“是在下之前不小心踩到姑娘,合该是我向姑娘赔礼才对。”   作者有话说:   孔雀开屏的董某人。   男主目前性格并没有多么正直,他将穿越女抄的诗拿出去流传只是为了提前打击穿越女未来的势力,不是为了伸张正义。起码现在的男主没有这样的品格。   另外,想尝试写那种有自己想法,不是那么片面化的反派。如果后面把不住了,再说。   引用:暮江吟唐白居易: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译文:一道残阳渐沉江中,半江碧绿半江艳红。最可爱的是那九月初三之夜,亮似珍珠郎朗新月形如弯弓。 第八章   这个姑娘神情有些疑惑,甚至还带着几分关切:“你的脖子不舒服吗?”   董章庭神情空白了一霎那,齐少英,你没告诉过我你年轻的时候那么不解风情啊?   他默默的将头恢复原来的角度,再次说道:“刚才不小心踩到姑娘鞋子,不如我请姑娘到茶楼喝茶赔礼?”   齐少英这次低头看了看鞋子,确定上面没有明显的脏污,随意的摇摇头拒绝道:“不用啦,我不喜欢喝茶。”   “玉华楼最近来了一位粤菜师父,最擅长做一道红烧乳鸽。本想请姑娘品尝一番,作为赔礼。姑娘不愿意,那是在下唐突了。”   齐少英眼神一亮:“不唐突!我愿意的。”   前世他和齐少英相遇,正是因为他点了店中最后一份红烧乳鸽。她为了顺利吃上,故意和自己结识,相谈甚欢的模样。   事后才知道,齐少英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和自己分享那道红烧乳鸽。   没想到今生再遇,还是为了一道红烧乳鸽。   董章庭压下心中略微复杂的心绪,带着齐少英进入一处茶楼。   这处茶楼和之前遇到西平伯的那一家不一样,各处陈设都是新的,没有多少客人,   店家是粤府人,刚来午京城不久。   董章庭带着齐少英进入二楼雅间,小二殷勤的向他们介绍着菜品。   董章庭接过菜单,递给齐少英:“这是给姑娘的赔礼,自然由你来点菜。”   齐少英接过菜谱,眼神闪亮。她先是和董章庭确定有无忌口后,熟练的点菜。   这一幕,上一辈子出现过很多次。   然而那时候的两人,都已经是暮年,步履阑珊。   如今却提前了四十年,年华正好,青春正盛。   重来一次,虽然再次遇到了那些让人厌恶的人,却有了和在意的人更好重逢的机会。   看着满目期待的等着上菜的齐少英,董章庭突然问道:“你不怕我对你意图不轨吗?”   “不怕啊,你又打不过我。”齐少英目光在董章庭身上打了个神情自若。   董章庭笑了笑没有继续说话。   前世两人有一次闲谈,曾经说起过年少时的自己。   那时候齐少英面容怀念说道:“我年少的时候,颇为端庄娴雅,气质内敛,不少人都赞我是闺秀典范。”   闺秀典范,有意思。   齐少英啊齐少英,你年少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闺秀典范。   此时,之前点好的菜品陆续上桌了。   齐少英点的菜品里有一道生腌河鲜,是粤府这边的特色菜之一,午京这边大多吃不惯。   她问道:“这位仁兄是午京城本地人吧?”   董章庭点头,表示自己从出生就一直生活在午京城。   齐少英语气可惜的从生腌河鲜里夹起一些螺肉:“既然如此,这道菜兄台可能吃不惯,只能我自己吃了。”   董章庭笑了笑,熟练的从里面夹出一只河蟹吃了一口品评道:“蟹肉晶莹剔肉,鲜甜入味。这些特制酱汁将河鲜的特质完美的激发出来,实在难得。”   齐少英问道:“你不是午京城本地人吗?为何会吃这生腌河鲜?”   “曾经有一位端庄娴雅,气质内敛,堪称闺秀典范的小姐带我吃过很多次。”董章庭笑着说道。   “这位小姐,看来和我一样会吃。”齐少英夸赞道。   董章庭语意未明:“或许吧。”   两人没在多言,而是安静的品尝起了桌上的菜品。   等桌上菜品清空之后,齐少英满足的笑道:“没想到竟然在午京城吃道如此专业的粤府菜。”   她朝周围看了几眼说道:“这家店应该是刚开,位置也算不上繁华,你竟然找到了。”   因为四十年后,我们经常在这里吃。   董章庭自然不会把这个真正的原因告知,转而说道:“之前我来此处买书,正好路过发现此处开了家新店,也是缘分使然。”   齐少英问道:“你不会也是来买东山书院的考试模拟题吧?”   董章庭摇头:“在下确实是参加东山书院考试的学子,但是对那些模拟题并无兴趣。只是想买一些最近的邸报,查阅一番最近发生在各地的事情。”   “邸报?东山书院之前几年的考试中,似乎多从大家典籍抽取题目。若是想要参加东山书院考试,为何不买那些?”齐少英问道。   “我最近做过调查,东山书院来了不少新先生,其中不少都是在地方任职多年之人。因此猜测今年的考试题目或许也有所变化。”   “你认为今年的题目,会从邸报出?”齐少英看着董章庭,目光满是好奇。   董章庭神态坦然:“不知,但是多看点总是没错,不是吗?”   齐少英笑了,起身朝他靠近了一些,在耳边低声说道:“今天你请我吃了这顿饭,我便送你一份回礼吧。今年各地多灾,不如多看看相关邸报。”   对方说罢便要转身离开,董章庭问道:“你不打算告诉我名字吗?”   齐少英此时已经背过身,随意的摆摆手:“你若是真的进了东山书院,我们自然会认识。”   “那这东山书院,我是非去不可了。”董章庭低声笑道。   等董章庭翻墙回到西平伯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平安此时正在廊下等着。   听到动静,转身看来。看清来人是董章庭后,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董章庭笑道:“现在天冷,你在屋内等便好了。”   平安抱怨道:“少爷也知道天冷,还那么晚才回来,受寒了咋办。”   董章庭没有理会他絮絮叨叨的抱怨,转而问道:“今天府里没出什么事吧?”   平安老实交代道:“今天伯爷带着二少爷和大小姐都出去了,听说是去赵学士府上。”   董天赐本就是赵学士的弟子,去他府上理所当然。董南雅又是为何去?   董章庭回想起前世这个时候,董南雅似乎在忙着在自己面上当一个好妹妹。如今却一直没有出现,难道是他之前的表演没有奏效?   虽然有些想不通,但是董章庭并没有把这件事多放在心上。   从他重生回来,所有事情就已经开始发生改变。   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足矣应对各种变化。之前的计策没有成功,另作绸缪便是了。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好好准备十三天后的考试。   董章庭前世并没有参加过东山书院的考核,唯一和东山书院有交集的不过是一个齐少英。   然而,他不了解东山书院。却了解这个时候的政局。   今年是正元十四年,朝野上下清谈之风盛行,各处多有人浮于事之辈。   年初之时,年满二十的太子正式参与朝政。他将矛头直接对准流行在朝野上下的清谈之风。   要求官员务实弃虚,专心做事,莫要满脑子都是名家典籍,忘了当官应该做什么。   最开始,朝野上下看似顺从,然而抱怨不断。认为太子年少轻狂,初出茅庐,就如此肆意妄为,不是明君之像。   正元帝将太子训斥了一番后,太子也不再公开表明自己对清谈之风的厌恶,开始参与进各种清谈的宴会。   各部官员这才满意,清谈之风继续盛行。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太子对清谈之风的态度并没有改变。   正元十四年开始,东山书院的考试题目发生巨大改变。从考核名家典籍,变为考核处理各种实务的策略。推动这种变化的人正是正元帝和太子这对父子。   随着一批批务实型优秀学子进入,朝野风气为之一清,清谈之风大减,政治清明。   然而这一切只持续到正元二十二年,太子突然病亡。正元帝因为爱子早亡,身体开始每况愈下,无力理政,和太子同胞的九皇子上位掌控朝局。   九皇子为了争取权贵大臣的支持,将太子的政令废除,一切又恢复成正元十四年之前的模样。   值得一提的是,九皇子妃正是董南雅。   如今董章庭对西平伯府这帮人虚以委蛇,正是为了在董南雅成事之前,尽量加强自身实力,不让自己再次被他们控制。   “章庭哥哥,你在吗?”一道女声从屋外响起。   这略显肉麻的称呼,让董章庭瞬间从杂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等董南雅推开房门的时候,就看到一张温和又带着几分惊喜的面容坐在书案后,朝她看了过来。   董章庭问道:“南雅小姐,有什么事吗?”   “章庭哥哥,我都说了。我们可是亲兄妹,直接叫我南雅好了。”董南雅娇嗔道。   董章庭面色有些犹豫,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看着董南雅带着鼓励的笑容,最后还是开口说道:“南雅。”   董南雅眉眼满是笑意,如同收到满意礼物的孩子。   她打量起屋内陈设,视线在那些崭新的书籍稍作停留,语气状似无意的说道:“听说章庭哥哥做的文章,东山书院的顾大家都喜欢。为此,还邀请你参加考试,真厉害呀。”   董章庭面色有些泛红,似乎因为这直白的夸赞有些害羞。   董南雅继续说道:“章庭哥哥不经常参加府内夫子的课,对各种名篇却依旧有自己的见解,实在是让人惊奇。”   董章庭看向面上满是天真又憧憬的董南雅,还真是图穷匕见啊。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男女主可以直接在街上相遇,请吃饭,没有带女仆(因为这是我流架空—。—。我要给女孩子古代有限程度上的自由) 第九章   董南雅得知东山书院邀请董章庭参加考试的原因后,心里一直有些奇怪。   在她的记忆里,董天赐年满三岁后西平伯请了一位夫子给他启蒙和后期教育,五岁的董章庭名为同窗实则伴读跟随学习。   夫子颇为偏心董天赐,对董章庭动辄斥骂罚站。然而西平伯夫妻对此视若无睹,认为是董章庭不懂事才让夫子如此严厉。   要不然为何会他们的爱子董天赐一直在夸夫子性格温和,对他的教导更是循循善诱。   如此恶性循环之下,董天赐表现越来越好,董章庭更加沉默寡言。两人表现出来的学识水平更加天差地别。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董天赐八岁,之前的夫子辞别回乡,西平伯给他专门请了一个长于书画的夫子继续教导读书。   西平伯夫人进言道:“目前两个孩子学识水平差别太大,不适合继续在一起读书。”   最后董天赐跟随新夫子深入学习,董章庭被勒令自己在府中自学。   按照常理来说,董章庭的学识水平应该越来越差才对,然而董章庭却凭借一篇文章打动东山书院的夫子。   这太奇怪了,董南雅认为自己一定要弄清楚原因。   董章庭神色平淡,只是声音有些怅然:“当年夫子说我天赋低劣,不堪造就。我这些年便一直将先生当年教导的知识反复温习,在心情烦闷的时候便去市井中游历,算得上有些收获。”   他看向书房角落,那里堆放着三四堆书册。   董南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拿起其中一些翻了翻。   这些书册有旧有新,上面是一页页手抄的各种典籍,还有一些读书感想。   这些书册似乎在无声的诉说着一个小少年一年又一年的辛勤刻苦的身影。   看着这些,董南雅心想,之前的夫子说董章庭天赋差,不努力怕是瞎了眼。   在无人教导约束下,依旧能多年坚持学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出头。   董南雅之前的怀疑彻底消失,满心只剩下敬佩。她想起还需要母亲不时约束才能安心学习的董天赐,不由起了让董天赐向董章庭学习的念头。   不说向董章庭一样勤勉刻苦,培养培养感情缓和矛盾,也是极好的。   董南雅赞叹道:“章庭哥哥如此勤勉,我这几天带天赐过来,让他和你多学习学习。”   董章庭唇角微勾,让董天赐向他学习,不亚于要了董天赐的命。   不过他没有反对,反而谦虚道:“南雅过誉了,天赐天资出众,又有赵学士悉心教导,哪里需要向我学习。若是,他愿意过来,我向他多学习学习才对。”   董章庭笃定,董南雅若是真和董天赐说了,这两人必然吵起来。到时候西平伯夫人就不能继续装糊涂糊弄过去了。   她会怎么对待自己这个挑拨她儿女的庶长子呢,真是期待。为了让接下来的发现和自己期待相符,他或许还要在董天赐身上做做文章。   董南雅并不知道对面人温和的外表下暗藏的心思,心中只觉得少年董章庭还没有黑化的时候,实在是纯良又厚道。   这样的人将来竟然黑化了,果然是西平伯府做的太过分了。   自己为了西平伯府的将来,一定要努力劝说西平伯夫妻和董天赐,对董章庭好一些,稳住董章庭,不让他黑化。   念头一起,董南雅坐不住了,她想回去先说动年纪还小容易说动的董天赐。   董章庭像是了解她心思一般,主动说起自己还需要温书,就不留她了。   董南雅心中更多了几分熨帖,告辞离开了。   董南雅没有直接回正院,而是拐到了正院旁边的修竹院。   这是董天赐的平常休息读书的地方。   董天赐此时正在书房里温书,他看到董南雅进来,先是有些惊喜,随即又有些不高兴的说道:“怎么舍得来看我,不去看你的章庭哥哥。”   董南雅上辈子已经成年好些年了,并不能体会才12岁的董天赐此时别扭的小心思。   她像很多成年人一样,自以为是为了董天赐好一般替他做决定。   “我刚才已经去看过章庭哥哥了,他真的好勤勉,天赋又好,怪不得能被东山书院邀请考试。我们这几天找时间多和一起学习。”董南雅说道。   短短一句话,将董天赐最近的雷点踩了个遍。   他将书扔在桌面上,小脸气得通红:“董章庭天赋好,勤勉努力,所以被东山书院邀请!你是想说我天赋差,又偷懒吗?你要知道从小到大,董章庭才是那个被夫子骂做不堪造就!”   董南雅被他突然的暴怒惊了一下,旋即反驳道:“夫子为什么夸你,你心里没数吗?他们夸的是你吗,夸的明明是西平伯嫡子!若是你和章庭哥哥拥有的条件一样,你哪里比得上他!”   “他自己命不好,怪我吗?有本事他别出生在我们西平伯府!你问问爹娘,谁稀罕他!”董天赐嚷嚷道。   “他是我们同父所出的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孝悌之道你都忘了吗?”董南雅不满起来。她本来想让董天赐和董章庭多接触接触,缓和一下双方的隔阂。然而董天赐这态度,再让两人相处,怕是嫌董章庭黑化得不够快!   “够了,南雅。天赐是你哥哥,你就是这样和他说话的吗?”一声冰凉的斥责在屋外响起,正在争吵的两兄妹一起停了下来,转身便看到屋外神态不满的西平伯夫人。   霎时,董南雅冷静下来说道:“对不起哥哥,是我言语不周。”   西平伯夫人进来先是温言安抚董天赐,不要把董南雅的傻话放在心上,安心读书,不要被影响。   董天赐还是有些不高兴,声音闷闷的说道:“你们先出去吧,我要看书了。”   西平伯夫人没有多留,带着董南雅回到了正院。   两人进屋后,西平伯夫人挥退其他人,只留下两母女自己在屋内。   她默默的看着董南雅,很久没有说话。   屋内沉默的气氛,让董南雅有些心慌,她抬脚想要靠近西平伯夫人说些话。   然而西平伯夫人接下来的话,让她动作僵硬了一瞬间。   “你真的是南雅吗?”西平伯神态冰冷的看着眼前面容熟悉,行事作风却颇为陌生的女孩。   短短几个字,如同一道惊雷打在董南雅身上。   不过董南雅前世也算经历了不少事情,猜到西平伯夫人只是试探。   她面上挂起疑惑,朝前走了几步,扯着西平伯夫人的袖子像记忆里一般撒娇道:“娘,你不能因为我和哥哥吵了几句,就不认女儿吧,女儿不依!”   看着董南雅如同往常一般的撒娇和眼神里满满的依恋,西平伯夫人将心底的怀疑暂时压了下去,叹了口气拍拍女儿的手:“你要记得,你和天赐才是嫡亲兄妹,其他阿猫阿狗都算不得数。”   董南雅乖巧应道:“娘,我明白的。”   “你既然明白,最近又为何总是向着那董章庭。不要把糊弄你爹那套用在我身上,我要听实话。”西平伯夫人问道。   董南雅笑道:“西平伯府是父亲靠多年浴血拼杀才打下来的基业,并没有其他兄弟作为依靠。哥哥将来会进入官场,里面波云诡谲,我担心哥哥独木难支。若是有人作为哥哥的臂膀,他就不会像父亲一样辛苦了。”   听完董南雅的话,西平伯夫人颇为宽慰:“你啊,真的长大了。家里的事有我和你爹考虑,你好好享受这几年闺中的好日子就足够了,非你出嫁,这些事有得你考虑的。”   董南雅脸上泛起红晕,像是害羞一般:“娘,您胡说什么呢,我才不嫁人。不和您说了!”说罢,便害羞的离开了。   一时之间,屋内只剩下西平伯夫人,她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虽然觉得女儿说的有些道理,让董章庭成为儿子的臂膀,可以让儿子日后官场的道理更顺遂。   然而,董章庭出生那两年带给自己的记忆实在太压抑了。她不愿意看到董章庭有出头的机会。   在西平伯夫人思考接下来对董章庭的安排时,董天赐站在一处假山后听着里面两人仆人的对话。   “大少爷竟然得到了东山书院考试邀请,将来在府里怕是要比二少爷更是得势。你看吧,很快就会有人去那边烧冷灶了。   ”不能吧。府里上下谁不知道伯爷最看重夫人和嫡出的少爷小姐,多年悉心爱护。大少爷不过庶出,怎么比得上?”   “你当伯爷和你一般啊?像他这种在官场打转的男人啊,最是理智。肯定是哪个优秀看重那个。以前二少爷最优秀,自然看重二少爷,以后啊,自然是看重大少爷。以后说不准,下一个伯爷是谁呢?”   “有道理有道理。可是夫人对我们挺好的,我还是更希望二少爷得势。”   “二少爷以后要想继续保持如今的地位,最好把大少爷分出去。伯爷和大少爷接触少了,眼里不就只剩下一个二少爷嘛。”   “你说得对啊。算了,主人家的事情哪里轮的上我们这些仆人挂心。干活去干活去。”   董天赐听着脚步渐渐远去,面上的情绪也有一开始的烦躁变得若有所思。   是了,将董章庭这个讨厌鬼分出府去。以后爹娘和南雅就只能看到我了!念头既定,董天赐迫不及待的的朝正院赶去,他要和娘说这件事!   假山的另一头,董章庭嘴里微勾看着董天赐急切的背影。   造旧的书册,自导自演的闲聊。   这两场大戏的观众,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啊。   作者有话说:   技能点奇奇怪怪的董某人。 第十章   “娘!”   正院屋子被人从外面猛的推开,一个人影冲了进来。   西平伯夫人抬头看去,面上满是笑意:“多大人了,做事还是那么不稳重,走慢些,小心跌倒。”   董天赐一屁股坐到西平伯夫人身边,急冲冲的说道:“娘,让爹把那个讨厌鬼分出去吧!”   西平伯夫人眼中掠过一丝凉意,抬眼看了一下身边的仆人,仆人皆悄无声息的退出房间。   西平伯夫人亲自倒了一杯茶水递给董天赐,笑容慈爱:“喝口水缓缓,这事不急。”   董天赐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又放了下来:“娘,这件事怎么不急,再让那个混蛋留在府里,他就要踩在我们府上耀武扬威了。”   “那你告诉娘,是谁劝你把他分出去的?”西平伯夫人眉眼微冷,若是让她查出谁在哄自己儿子,就等着吃苦头吧。   “没有谁,我自己想的。”董天赐拿起茶水,默默喝了起来。他不想让娘知道自己刚才去偷听仆人的对话了,这样显得他没有教养。   西平伯夫人见他这副心虚的模样,面上的慈爱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淡的笑容:“说实话。”   西平伯对董天赐和董南雅兄妹一向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宠溺得不得了,哪怕真的犯错了,骂重一点都不舍得,更别说打了。   但是西平伯夫人不会。   董天赐是她唯一的儿子,她对这个孩子有多看重,就有多严厉。   平日里虽是满腔慈爱,但是关键时候能下狠心约束的也只有她。   因此,董天赐一见到自家亲娘面上冷淡的笑容,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刚才听到的都说了出来。   说罢他还发表了一番自己的看法:“娘,你看连家里仆人都看的出来,董章庭有可能会威胁到我的位置。若是不早点将他分出府,以后我们就没地站了。”   “你是西平伯府嫡出子,你爹那么多年付出的疼爱和资源,你都当看不见吗?你竟然相信仆人说的瞎话,也不相信你爹?”西平伯夫人感觉头有些疼,想他们夫妻多年辛苦,怎么就培养出一个耳根子那么软的,该信的不信,不该信的倒是记得个九成九。   董天赐眉眼耷拉下来:“因为我是嫡子,大家都说我优秀,爹自然更看重我。如今东山书院没邀请我,反而邀请董章庭,爹现在也越来越喜欢他,那以后更看重他,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西平伯夫人看到儿子失落的模样,先是有些心疼,随后怒火直冒。   这个傻儿子,耳根子软,一遇到挫折就颓丧。这样的人怎么撑得起西平伯府,又怎么在官场这种波澜诡谲的险地生存下来?   她平静了一下内心情绪,知道此时不能急。拉起儿子的手,柔声说道:“你爹看重你,从来不是因为你是否优秀,是因为你是西平伯府唯一的嫡子,是他多年费尽心血一点点养大的孩子。”   看着董天赐期待又羞愧的模样,便知他脑筋转过来了。西平伯夫人突然觉得耳根子软也不全是缺点,起码听劝。   她继续哄道:“你幼承庭训,被各种名师教导多年,学问扎实,书画更是午京城里出了名的少年才子,你认为府里人因为你是嫡子,才觉得你优秀。那午京城里那些文人雅客会因为你是西平伯府嫡出,来奉承你吗?”   董天赐想起自己多年辛苦读书习字学画,硬是让午京城那些看不上武家勋贵的文人雅客们都开始赞扬自己。   西平伯夫人最后总结道:“董章庭从小受到的教育和疼爱完全不能跟你比,你只要稳住心神,脚踏实地的往前走,他不过是你可以随便踢走的绊脚石,完全不值得费心。”   “娘,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好好读书!”已经完全被说服的董天赐此时满脑子只剩下回去好好读书,将董章庭踩在脚底!   西平伯夫人一脸温和的看着儿子兴冲冲的离开了,旋即她目光如同冰雪,没有半点温度,冷声吩咐道:“查出那两个说闲话的,拔了舌头送去矿上。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   门外仆人低声应是,立即下去查人了。   董天赐的话对西平伯夫人并非没有影响。董章庭对天赐和南雅的影响有些大了。   让董章庭分家出去,是否能让这种影响彻底消失呢?她需要在看看,好好考虑一番。   董章庭回到静心苑时,便看到一脸气鼓鼓的平安,他的脚下是一堆新送的物资。笔墨纸砚,各式布匹新衣,炭炉和碳,还有大量笔墨纸砚和书籍。   他笑道:“夫人这次倒是大方。”   平安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少爷,你别被他们骗了。他们送来的东西都有问题!”   “嗯?”董章庭有些疑惑。   平安小嘴啪啪的将刚才发现的问题都说了一遍。   从今日起,厨房会每日给静心苑送菜,然而今晚送来的菜里有一碗羊肉汤和一份素炒南瓜,这两种菜混合在一起吃,会出现腹胀、腹痛;   送来的炭炉外表看似华美精致,实则对碳消耗量很大。碳是焦炭,燃烧起来烟气很大。原本正常能支撑一个月碳,最多半个月就用完了,到时候只能重新去取。时间久了,府里就会出现传言说静心苑铺张浪费,其他苑能用一个月的碳,静心苑才两个人,半个月就用完了。   送来的毛笔,轻轻扒一下,就会掉毛,根本用不久。至于那些墨锭,更是好笑,轻轻敲击地面,没有清脆的声响,胶质多,根本不是好墨。   董章庭听完并不在意,这不过是那位西平伯夫人给自己小小的教训。这种事甚至没必要和西平伯告状,因为西平伯夫人随便甩锅给仆人,便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不对,他还是把自己的地位看的太高了。西平伯夫人根本不用甩锅,西平伯也会觉得这不过是因为宝贝嫡子最近被抢了风头,西平伯夫人闹得一点小脾气,无伤大雅。毕竟以前连物资都没有,自己也活的好好的。   他问道:“每个月的月银给了吗?”   平安这才露出笑颜,将银钱拿出来想要交给董章庭:“给了!每个月五两银子!今年前九个月的也都一起补齐,足足有五十两呢。”   董章庭从中取出十两收起说道:“剩下的钱你用来买一些我们缺的吧。至于这些送来的东西,正常摆好,装作我们在用就行。”   平安将银钱收好,听话将物资都规整起来。   过了三四日,西平伯将董天赐兄妹从赵学士府接回来的时候,无意间抬了一下头,便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眼神羡慕的看着他们。   他刚想定睛细看,那人很快消失了。   注意到西平伯的动作,董天赐问道:“爹,你在看什么啊?”   西平伯笑道:“没什么,回去吧,你娘在等我们吃饭。”   酉时一刻的时候,西平伯从正院出来。他今晚要在自己的书房处理一些公事。在他即将进入书房时,他低声问道:“刚才站在那里的是谁?”   贴身仆人回道:“是大少爷。”   “他怎么会在那里?”西平伯有些疑惑。   贴身仆人回道:“这段时间每日上午和傍晚,大少爷都会在那里看书。”   西平伯轻轻叹了一口,可以看书的地方那么多。这孩子选那里,不就是想多见见自己吗?   罢了,去见见他,安安他的心。   西平伯带着贴身仆人悄悄来到静心苑内,屋内亮着灯。   平安小心劝道:“少爷,你先吃饭吧,书晚点在看。”   “不用,我以前不懂事,书读的不够踏实。如今父亲好不容易开始看见我了,我一定要多努力一些,不要让他失望。”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西平伯满脸感动,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屋内的烟气呛到了。   董章庭惊讶的看着他,立即放下书冲到西平伯身边替他拍背。   两人退到院中,平安和西平伯身边的仆人进屋,将屋子的窗户都打开,把烟都排了出去。   西平伯看着庶长子,他此时鼻子处挂着一块沾水的小块布帛。   他有些不满:“你这怪模怪样的,成什么体统?”   董章庭将布帛取下,露出原本俊秀的面容,乖巧认错。   西平伯没有继续训斥他,嗅了嗅院内的味道:“你在烧炭?”   董章庭回道:“是的,最近天冷,晚上会烧一些碳,暖暖身子。”   他刚要说什么,便看到贴身仆人从房间出来时,神情有些不对。   西平伯眼神微眯,拍了拍董章庭的肩膀:“为父知道你努力,但是也要注意身体。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处理一些公务。”   董章庭乖巧的送他离开。   西平伯沉默的回到自己的书房,看向贴身仆人。   仆人简洁的将之前在屋内发现的问题都说了出来。   西平伯叹了口气,夫人还是太心疼孩子了。不过她一向贤惠,偶尔发点小脾气,自己这个做丈夫的便替她描补一二吧。   第二日,平安看着重新送来的物资,认真的检查了一遍,满脸高兴的说道:“少爷,这次送来的都是好东西啊!”   董章庭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是不会告状,但是该是自己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作者有话说:   优秀的主角需要优秀的反派和配角来衬托。 第十一章   十月二十四日时,西平伯府的仆人前往东山书院领取首次考核题目。   通过首次考核之人,才可以领取东山书院的考试牌参加二十五日的正式考试。   董章庭因为有东山书院的邀请,所以第二天可以直接去考试。   董天赐兄妹,只能先完成首次考核。   董南雅得到考题之后,忙不迭来到静心苑。   “章庭哥哥,这题目好难呀,帮帮我吧!”董南雅的考核题目是一个猜地名的谜语。   “一边是红,一边是绿,一边喜风,一边喜雨,月七日。”董章庭接过来看了一眼,推了回去,笑道:“南雅,这是东山书院的考核,若是由我帮你答题,是否对你日后入学不利?”   前世的时候董南雅脑筋颇为灵活,某年元宵夜为了刷名声,猜中了一条街的灯谜。   这样的人,特意跑来自己面前装无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董南雅面上挂起可怜兮兮的笑容,双手合十,讨好道:“章庭哥哥,拜托拜托,你那么聪明,一定能帮我想到答案的。”   董章庭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拿她没办法“下不为例。”   看见董南雅眼中一闪而过的放松之色,董章庭明白她此行的目的。   董南雅在试探自己真实的能力和对她的态度是不是装的。   既然如此,他这个“好哥哥”可不能让她失望了。   他取过一支笔,在题目中的“月七日”前划了一竖,将整个题目分成两段。   “若是我猜的没错,这两段分别代表两个字。颜色为红,喜风;颜色为绿,喜雨。第一段这个字应该是秋。至于月七日,”董章庭一边说一边将“月”、“七“、”日”誊抄在纸面上,思考了一会,笃定的说道:“这是脂。”   看着纸面上“秋”、“脂”二字,董南雅惊讶的看向眼前少年,这就是少年大佬的实力吗?   哪怕她自己早就猜出真正的答案,但是绝没有董章庭反应如此之快。   看来少年董章庭并不只有外在的花架子,他的内在也确实不凡。   更何况,他对自己的态度颇为亲近。自己在努努力,抱大腿不是梦啊!   越想越觉得自己计划通的董南雅压住心里的喜悦,一副崇拜的语气赞扬道:“章庭哥哥,你真棒!”   正当静心苑内一片兄妹和睦景象时,静心苑的门再次被人从外面猛的被推开:“董南雅,这就是你说的,回来换个衣服?”   董南雅一听,心道糟糕:“刚才为了让董天赐听自己话,特意在他面前将两人的谜题都解开了。若是让董章庭知道刚才都是她装的,可就不好了。”   不等董天赐走进来,董南雅起身告辞道:“章庭哥哥,天赐年龄小,不懂事,性格冲动一些,不是故意冒犯你的,我这就把他带走。”   董章庭看了一眼董天赐,随即语气有些冷淡:“你以后来少一些吧,静心苑的门经不起他的折腾。”   董南雅看着变得有些摇摇欲坠的院门,又见好不容易缓和态度的董章庭面上有些冰冷的气息,仿佛眼前一黑,似乎有人在她耳边无声播报:“黑化倒计时,重新启动。”   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章庭哥哥,我这就把人带走,一定不会让他再来给你惹麻烦。”   看着董南雅面上对自己愈加明显的讨好之色,已经转头看向董天赐时的烦躁,他面上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嗯”   董南雅见到他似乎又恢复了对自己的态度,心头大定,不由对一直影响自己抱大腿计划的董天赐又多了几分怒气。   等两人离开后,董章庭抬眼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   董南雅前世用在自己身上这招,忽冷忽热情感操控之法,确实颇为好用。   平安下午的时候,给董章庭带回消息:“少爷,你知道吗?这次午京城热闹极了!”   “怎么奇怪了?”他放下手中的邸报,揉了揉有些发涨的脑子问道。   “东山书院首次考核给所有报名的考生发了一道关于地点的字谜。总共有五百个的谜面,每个谜面都代表着一个地点,每个地点藏着一块明日参加考试的通关牌。”平安说道。   说完,他有些松了口气道:“还好少爷是被邀请去考试的,不用和那么多人争。”   董章庭笑了笑,数万人争五百个名额,确实热闹极了。   解出谜面或许不难,但是要在所有和自己拿到同样考题的人之前得到通关牌,这就很考验本事了。   而且,得到通关牌之后,怎么保住又是一个难题。   他看向正院,不知道那两位能否顺利得到通关牌,参加明天的考试。   此时,正院的气氛并不算好。   董南雅攥紧手中通关牌,面色沉凝,不发一言。   董天赐看着董南雅手中的通关牌,期待的看着西平伯夫妻。   西平伯夫妻相视一眼,面上都有些犹豫。   最后还是西平伯夫人,坐在董南雅身边劝慰道:“南雅,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乖,把这个通过牌给天赐,等到明年我们再去东山书院好不好。”   “这是我靠自己本事抢来的!凭什么让给他。他不如别人,关我什么事!”董南雅前世是孤儿出身,一向把属于自己东西看的极重。更何况,这个通关牌代表的是她在这个古代世界立足的机会!   董天赐闻言不服气:“如果不是为了帮你找笑道通关牌,我又怎么会错过自己那份!”   西平伯说道:“南雅,你之前也说进东山书院是为了我们西平伯府更加昌盛。今年天赐先进去取得了成绩,等你明年进去后,天赐也打开了局面,也方便你和那些优秀女郎结交,岂不是两全其美。”   董南雅不发一言,她最近把董天赐的文章都看了一遍,又收集了大量东山书院历年流出的各种文章。两厢对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勋贵家中子弟确实有不少被宠坏的,董天赐在其中算是不错的少年郎。   但是他真的完全够不上东山书院的水平啊!   相信他能进去,还不如相信自己能依靠超出古代人数千年的见识征服东山书院的先生,让自己破格进入呢。   作者有话说:   西平伯心中排位:自己>西平伯府>儿子>女儿>妻子   西平伯夫人心中排位:儿子>女儿>自己>丈夫>西平伯府。   最近随榜更新,顺便存稿。 第十二章   屋子沉默一段时间后,董南雅咬咬牙,看向西平伯:“爹,董章庭拥有东山书院的邀请考试资格,为什么不抢他的给天赐,非要拿我的。”   董天赐眼前一亮,看向西平伯:“爹,我要那个邀请名额!反正都是西平伯的儿子,给我更合适!”   西平伯苦笑道:“天赐,东山书院送邀请名额的时候已经见过董章庭了,他们不会允许其他人用那个名额的。”   董天赐恳求道:“爹,你是西平伯,一定会有办法的。”   西平伯夫人适时说道:“章庭,自小就没怎么正经读过书,哪怕机缘巧合得了东山书院先生一时的喜欢,在正式考核之时,怕是会漏怯,丢了西平伯府的颜面。天赐幼承庭训,在午京城颇有美名,若是由他来使用那个名额,想必机会更大一些。”   妻子的话踩中了西平伯一直以来的隐忧,他一直认为嫡子才华横溢,引以为傲;庶子不堪造就,给口饭吃,不让饿死就行。   然而庶子却踩了狗屎运被东山书院的人看中。   他虽然惊喜,却也觉得不过是庶子运气好,实际上本事完全比不上嫡子,   若是把庶子凭借运气得来的邀请考名额给更有实力的嫡子,这样才是对西平伯府最好的选择。   至于庶子,日后在补偿一二便是了。   念头落定,西平伯吩咐仆人道:“去静心苑,将董章庭那份东山书院考试用的玉牌拿来。”他的语气非常理所当然,完全没有想过被拒绝的可能。   董南雅看着听着西平伯的话,不由松了一口气,她的考试名额保住了。   虽然有些对不住董章庭,但是历史上他本就是一年后才出头,少一个东山书院的考试名额想必也没有什么影响。   等自己进入东山书院之后,在补偿他就是了。   董天赐开心的笑道:“爹,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西平伯乐呵呵道:“我稍后去赵学士府上,找你先生好好商量怎么把这件事做的更完满一些,你明天一定要好好考,不要浪费了我们的苦心。”   董天赐笑道:“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进入东山书院。”   西平伯夫人搂过女儿,戳了戳她的额头,笑骂道:“小气鬼,没人抢你的宝贝,满意了吧。”   董南雅有些不好意思的躲在她怀里撒娇道:“娘。”   在屋内一团和乐时,西平伯之前吩咐去静心苑取东西的仆人跑了回来,禀报道:“伯爷,夫人,静心苑内没有人。门房说,章庭少爷刚才出去了,说是提前去东山书院踩一下点,和那里一同参加考试的学生交流交流。”   随着仆人的话说完,屋内原本一团和乐的气氛突然沉寂下来。   西平伯说道:“立刻去把人找回来!”   仆人退下后,他看向窝在西平伯夫人怀里的董南雅:“南雅,你先把你的那份给天赐,稍后把那个孽子找回来后,再把他的那份给你。”话语中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只有命令。   董南雅身子有些发寒,难道这些天她感受到的疼爱都是假的吗?为什么往日里对她疼爱有加的父亲可以说出那么冷酷的话,剥夺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   她期待的看向西平伯夫人,似乎想从她嘴里得到一些支持。   西平伯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温柔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南雅,天赐是我们家唯一的嫡出子,未来的支柱。为了他的未来,我们都要出力。南雅,你明白我意思吗?”   原本落在头发上温暖的手,突然变成囚笼一般,让董南雅有些难以呼吸,胸腔里闷闷的,感觉有些难受。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恨董章庭不好好的呆在府里,还是该恨西平伯夫妻和董天赐抢自己东西。   最后,她只能强行压住心中的愤懑,将脸藏进西平伯夫人怀里,不让任何人看到她此时的神色:“南雅,明白。”   原本被紧紧攥着的通关牌放在了旁边的桌上。   董天赐拿起这块通关牌,打量了一下,有些不满:“爹,董章庭手里那块是玉牌,这块估计就是东山书院的人随意赶工出来的,粗糙得很。要是找回那个讨厌鬼之后,我要他的那份。”   “好,都依你。”西平伯纵容道。   董南雅咬着牙,努力忍住随时会喷薄而出的痛骂:“嫌弃我的东西,你别抢啊!前世西平伯府满门落魄,都是活该!”   西平伯夫人哄着怀里的女儿:“乖,等找到董章庭,就把原本那份木制通关牌还你,好不好。”   之前说找到董章庭后,把他那份给我。还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就变卦了。   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董南雅心中乱窜,脑中的理智提醒她,这不是她之前生活的现代,这是数千年前的西平伯府。   她要想好好在这个时代活下来,现在还不能得罪西平伯府这些人。   收拾好心情后,董南雅抬起眼,面上一副善解人意模样:“好,都听爹娘的。”   西平伯府外某处隐蔽的巷子,董章庭看着西平伯府侧门口,数十个家仆踩着夜色朝东山书院的方向去。   过了一会后,平安带着一个包裹赶到董章庭身边,有些愤愤不平:“少爷,那些人可讨厌了,竟然把我们的东西翻的一团乱!”   “银钱和户籍证明路引没有被找到吧。”董章庭问道。   平安笑得有些得意:“我平安亲自藏的东西,哪是他们能轻易找到的?”他拍了拍身上的包裹:“我刚才去全部拿走了。”   随即他眼睛亮晶晶的问道:“少爷,我们这次真的可以离开西平伯府了吗?”   董章庭笑了笑:“若是我顺利进入东山书院,就暂时不离开;如果没有,就要立刻跑了。”   “啊?好吧,都听少爷的。”平安回道。   下午平安告诉他东山书院第一次考核的方式之后,他就觉察到自己的的邀请考试名额有些风险。   按照西平伯府这些人的性格,若是没有顺利拿到明天的考试名额,一定会打自己那份的主意。   如今看来,自己猜的一点都没错。   失去自己这份考试名额,西平伯又会怎么做呢?真是期待。 第十三章   十月二十五日辰时,董章庭来到东山书院门口时,此处已经聚集了数百人。   他看到不少人的目光都状似不经意的集中在东山书院门口。   大门并没有开,只有一位青年将领在那里站着,周围士卒一字排开,负责监督秩序。   除了这些人之外,一名面露悲愤之色的青年书生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为了让你心爱的小儿子参加考试,特意雇人在来的路上打劫我的通过牌,并且打断我的手。我真的是你的儿子吗?”   青年右手袖子上血迹斑斑,姿势更是有些扭曲,显然伤的不轻。   中年男人一副被羞辱到的模样,大声怒骂道:“孽子,你休在此处胡说八道。你是我长子,怎么可能会害你!”   “哈哈哈,自从母亲被你们气死,我被外祖父接走之后,我们早已经不是父子。若非为了得到我的通关牌,你又为何带着你的小儿子来到此处!你若说是他凭本事得到通关牌,我和他在这里当众论个高下!”青年在笑,却仿佛字字滴血。   中年人闻言有些梗,他身边的小儿子面色有些苍白。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然长子不得他喜,但是论读书的本事,心爱的幼子拍马都赶不上。   可是长子早已经和自己离心,哪里比得上心爱女人所生的幼子。   再说长子有他外祖父家的帮忙,日后也可以凭本事自己考去其他书院。   幼子天赋差一些,自己给他谋一个参加东山书院考试的经验,将来送去其他好书院也好增加一些资本。   罢了,这个长子早已经和自己离心,不知道自己作为父亲的苦心。之前那番操作,未曾顺利得到通关牌,且在哄出通关牌之后在好好教训他。   越想越认为自己做的没错的中年男人,神色缓和了几分,靠近青年慈爱说道:“你这孩子从小性格就较真,我们是自家人。些许小事,何必计较。如今你受伤了,我们先回城请大夫治伤。至于那东山书院的通关牌,你既然不能考试了,不如给你弟弟用,也不浪费。”   看着亲生父亲无耻的嘴脸,青年书生面色越来越冷淡,最后说道:“你不用打通关牌的主意了,我已经把它送人了。”   中年男人恼羞成怒,脸上本就虚伪的慈爱彻底消失呵骂道:“孽子,你竟然通关牌送给外人!”   原本还颇有兴致听八卦的董章庭,突然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似乎在前世发生过好多次。   一道颇具威严的声音响起:“家女在路上将蔡坤从匪徒手中救下,蔡坤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将通关牌送给她。你有什么疑问吗?”   原本面色冷然的青年书生蔡坤神色缓和,带着感激的神色看向来人行礼道:“见过西平伯。”   一对衣着华贵的中年夫妻带着一双儿女站在那里,正是西平伯夫妻和董南雅兄妹。   董章庭笑了笑,董南雅,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运气啊。   接下来的事情他已经不需要看了,通关牌必然会落在董南雅手中,并且会为她刷一轮名声。   前世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无数次。   他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西平伯府这些人身上时,偷偷从围观人群中离开。   在辰时三刻上交考试邀请牌时,他还不能出现在西平伯府这些人面前。   董章庭避开人群,信步来到一处偏僻的树下,打算养养神。   一个声音突然从树后传出:“兄台,您能换个位置吗?挡到我光了。”   董章庭闻声看了过去,一个衣着普通的少年盘腿坐在树后,他面前放着一座木枝搭成的拱桥。   他看着桥的样式,总觉得有些眼熟,又有些陌生。   好奇心一起,他来到少年身边,和他一起盘腿坐下:“你这座桥,是不是少了什么?”   少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面露犹疑:“你也懂桥?”   董章庭从少年身边的一堆木枝里,抽了几支,思考了一会,最后放进了少年之间搭好的桥内部。   少年眼前一亮,连声夸赞:“妙啊,原来是放在这里!这样一来,桥就稳了!我之前一直觉得漏了什么,但是一直没想出来。兄台,你真是太厉害了!你这个朋友,我茅升交定了!”   不,我不厉害,厉害的是你。   董章庭不懂,但是他曾经见过一座类似的桥。桥的中间用巨石刻录着那座桥的设计图。   建筑大家茅升设计并主持逐渐的大桥都会有这种设计图。眼前少年,正是尚在少年时的茅升。   在他和西平伯府这些人纠缠不休时,茅升正在跋涉在崇山峻岭中修路搭桥。前世,他和茅升只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候的他已经摆脱了西平伯府这些人,和齐少英游历天下。   某日齐少英带着他一同去拜访一位她的师弟,那人正是茅升。   茅升那时候已经年过六十,多年跋山涉水让他的身体很差,唯有一双眼睛依旧纯澈透亮,仿佛不染尘埃。   他虽然身在官场,却没有沾染到半点官场的脏污,一生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董章庭真的羡慕极了。   眼前这个少年亮晶晶的双眼,似乎在一瞬间和前世那双苍老却依旧澄澈的双眼重合在一起。   面对少年茅升主动提出的结交,董章庭心动,又有些迟疑:“我不懂这些,之前帮你搭桥,也是因为一些巧合见过类似的,灵机一动罢了。”   茅升想和他交友,不过是以为自己和他一样拥有建筑的天赋。   虽然前世的经历,让他有机会先人一步创下原本属于他人的成就,可是他董章庭不屑为之。   他也不愿意用原本属于茅升的东西和茅升结交,这是对他们双方的羞辱。   茅升思考了一会说道:“那你讨厌我吗?”   董章庭摇头说道:“我们不过初见,何来讨厌一说。”   他对茅升,从来只有羡慕。   “既然你不讨厌我,我也不讨厌你,为什么不能做朋友。”茅升理所当然的说道。   董章庭突然回忆起前世齐少英和他从茅升住处离开后两人的对话。   “你怎么不进去和他说说话,之前不是挺期待的吗?”   “不了,我这种人久经世俗的无趣之人,应该不受他欢迎,还是不打扰了。”   “那你猜错了,他好像对你蛮有好感的。”   董章庭笑了,面上带着一丝丝释怀之色对少年茅升说道:“你说得对,我们是朋友了。”   作者有话说:   不用羡慕,以后你也有。   路过的亲亲,不讨厌的话可以点个收藏哈~   希望早日爬到完结v???·?·??? 第十四章   “你也是被邀请参加东山书院考试吗?”董章庭有些惊讶。   虽然前世他就知道茅升出身东山书院,却不知他是被邀请参加考试的。   在他的印象里,茅升似乎并不以文采见长?   茅升点头:“三个月前,我在楚门溪修桥,一位先生在旁边看了半个月。等他离开后,给我送了这个,邀请我参加他们书院的考试。”他手摊开,一块和董章庭一模一样的考试邀请玉牌出现在他手中。   “我爹娘后来查了一下,发现是东山书院的邀请牌,颇为开心的把我送来这里参加考试了。”茅升继续说道。   “你知道东山书院的考试难度吗?”董章庭问道。   茅升不以为意:“那个先生说,考试的时候,把最擅长的表现出来就好。其余可能考到文试的部分,拥有举人层面的能力基本就稳妥了。”   “举人?”董章庭迷惑,邀请他来考试的岳衡完全没有和他说过这些东西。   “对,我去年14岁的时候,已经考到举人了。董兄,你不用担心我。”茅升笑道。   不,我现在一点都不担心你。   我比较担心我自己。   董章庭轻吐一口气,原来传言里不擅文采的茅升,14岁就已经是举人了!   到底谁瞎传他在文才一道略显普通,这不是坑人吗?   不过,比起他将来在建筑一道取得的成就,14岁的少年举人并不算特别值得铭记的成就。   “天才,恐怖如斯!”   一声感叹出现在两人身旁,董章庭下意识一愣,他刚才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吗?好像没有。   两人一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衣着鲜艳,体型略微圆润的少年,不知何时蹲在他们身边,笑眼弯弯的和他们打招呼。   “两位兄台好,在下钱丰收。”   未来那位一天到晚苦大仇深,上朝必抱怨国库空虚的户部尚书,年轻时候长得那么富态活泼吗?   董章庭两人一起向钱丰收行礼,通了姓名。   茅升有些害羞说道:“也没有天才了。我家里不喜欢我整天修桥不读书,我性子又倔不肯听他们的。我爹没有办法,只能和我约定,只要我考上举人,就给我去修桥。”   “那你来东山书院是为了?”钱丰收问道。   “我爹说,只要我来好好考试,就资助我修一座桥。如果考上了,就每年资助我修一座桥!我想,怎么看都不吃亏,就来了。”茅升说道。   “苦心了。”董章庭和钱丰收异口同声感慨道。   两人对视一眼,钱丰收拊掌笑道:“董兄,我们观点相同,实在有缘!”   董章庭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只觉得面前两人,实在有些自来熟了,和他前世里的印象似乎不太符合。   完全不知道对面看似自来熟的两人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茅升:“董兄虽然自谦不擅长建桥,说都是什么灵机一动。可是这灵机一动就是最难得的东西。若是以后自己遇到困难,有董兄在旁边灵机一动,岂不妙哉!”   钱丰收:“老爹说过,生意要做好,最重要的就是眼光要好,懂得投资!还有比结交两位拥有东山书院考试邀请名额的人,更好的投资吗?”   三个各怀心思的年轻人一派和乐中,辰时三刻到来。   董章庭三人来到东山书院大门前,之前负责维护秩序的青年将领已经退到一边,正在和西平伯说话。   一名中年儒生带领四名学子在东山书院门口收取一轮考试通关牌。   虽然早就猜到董南雅必然会顺利得到通关牌,进入东山书院正式考核。然而看到她拿出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考试邀请牌时,董章庭还是有些惊讶的。   钱丰收注意到他的视线,非常理解的说道:“这位姑娘可是本次唯一得到东山书院考试邀请牌的女子,而且还是刚才得到的!”   随后,钱丰收像是说书一般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和董章庭之前预想的不一样,董南雅并没有接受蔡坤送的初次考试通关牌。   反而当场做了一首诗,赠予蔡坤。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面容尚且稚气,却已经显出将来艳丽之色的少女说道:“我希望我救下的人,如同历经千难万险,依旧挺拔不屈的竹子,而不是轻言放弃自己前途的傻子。”   如此佳人,如此才华,如此善良。   这个场景深深刻在场中无数俊才心中。   就连原本冷漠守在东山书院门口的青年将领,看着董南雅的眼神里都带着几分好奇之色。   在一片静谧中,一位衣着破败的老年人出声道:“你据我之前观察,你并无东山书院考试通关牌,被邀请参考的名单中也没有女子。你却依旧来此,想必也是为了想参加东山书院考试,失去蔡坤送你的考试机会,不会后悔吗?”   “不会。虽然这次没有得到东山书院考试的机会。但是我相信下次东山书院的入学名单,我必然列席其中。”在少女自信的话语中,原本还有些艳丽的面容更加灼灼动人。   “哈哈哈,你不用等下次了。这次就证明给我看,究竟是少年不知天高地厚,还是真的天赋异禀。”一块通关玉牌被丢到了董南雅手中。   一直到青年将领恭敬的让开位置,迎老人进入东山书院之后,众人才回过神来:“这位衣着破败的老人竟然是东山书院内拥有邀请参考名额的大家!”   一时间,羡慕的眼神都汇聚在董南雅身上。   听完钱丰收的话,董章庭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董南雅如今的气运确实惊人,自己以后要对付西平伯府这些人之前,需要更细致的筹划,不能着急。   茅升声音有些疑惑:“这个老先生是不是姓杨?”   钱丰收朝两人眨眨眼,小声说道:“对,就是你想的那位。”   董章庭打量着这两个似乎懂得什么内幕的人,不由问道:“那个老先生还有什么其他特别地方吗?”   作者有话说:   引用:《竹石》郑板桥,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第15章   “杨老先生,论学问人品无可挑剔,是名传天下的大儒。不过,他最近这些年开始研究玄学之后,有一个颇为特别的爱好。”钱丰收卖起了关子。   “玄学?总不可能是相面算命吧。”在董章庭回想起和玄学有关联典籍《老子》、《庄子》、《易经》等。   茅升是个老实人,不忍心看董章庭疑惑太久:“杨老先生自从专研玄学后,每年都会每年报名参加东山书院考试的人中挑一个他认为和自己有缘分的人送邀请考试名额。”   钱丰收说道:“不过,这六年来,年他选的人都没有通过东山书院最终考核了。   “据说邀请考试名额一向颇为重要,东山书院竟然也会允许这位杨老先生这样做?”董章庭惊讶,   钱丰收解释道:“东山书院的先生们,每年累计的教学积分最多的前六名,就会有邀请考试名额。杨老先生这些年研究玄学虽然没有什么成功,但是他在算术一道进步斐然,这几年都靠算术成就积累了大量教学积分。”   杨老先生凭借自己能力拿到邀请考试名额,想赠送给谁全凭意愿。不干涉正式考核,全看被选的人自己能否有能力通过。   如此一来,东山书院实在没理由叫停杨老先生的做法。只能听之任之。   听完两人透露出来的内幕,回想起前世早些年董南雅堪称扶摇直上的经历,也许杨老先生的玄学确实专研出一些门道来。   不过,这些和他关系不大。   他这一世只想过好自己的人生,然后悄悄给西平伯府这些人找找麻烦就够了。   不过,没有他亲自出手,想必西平伯府接下来也不会太和睦了。   董章庭看向西平伯身旁有些安静的董天赐,他此时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身旁的手一直紧紧的攥着,似乎在努力克制情绪。   两次错失考试邀请名额,这位心高气傲的西平伯府嫡少爷,此时的心情又该如何呢?   董章庭把视线从董天赐身上移开,对身边两人说道:“时间到了,我们进去吧。”   三人一起来到东山书院门前,上交参加考试牌。   董章庭和茅升是玉质邀请牌,钱丰收是木制通关牌。   两枚玉质邀请牌出现,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一时之间,羡慕期待嫉妒,各种情绪在所有人心中翻涌。   杨老先生那份还可以说靠运气拿到,其他东山书院先生的邀请牌可是全凭实力啊!   一声怒斥打破场内气氛:“董章庭,你竟然还敢来!   众人随着声音看了过去,一名容貌粗犷的少年此时正怒气勃发的盯着董章庭。   董章庭面容迷茫:“我得到邀请,按时来参加考试,有什么问题吗?”   之前董南雅在面前得到邀请名额时,董天赐心中已经颇为烦躁,奈何董南雅是他亲妹,又是大庭广众之下,只能强行忍下。   如今董章庭这个讨厌鬼,竟然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堂而皇之的上交邀请牌准备入场参加东山书院考试。   若非董章庭昨晚提前离开,没有把邀请牌交给自己,今天在所有人羡慕的目光中上交邀请牌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因此,当董章庭出现,他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彻底爆发了。   有些和西平伯府有交情的人,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逻辑,悄悄和同伴讲解起来。   西平伯夫人拽了拽董天赐的袖子,示意他冷静下来。   西平伯此时心中对董章庭自然也颇为不满,不过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了西平伯府颜面,他自然不能将内心真正情绪表现出来。   他看向董章庭说道:“既然来了,就好好考。若是丢了西平伯府颜面,你知道后果。”   董章庭躬身行礼:“孩儿明白。”随着昨晚提前离开西平伯府,保住邀请牌,董章庭和西平伯府已经隐隐撕破了脸。   如果顺利通过东山书院考核,双方还能继续虚以委蛇;若是不能,西平伯府这些人必然对自己加大压制,自己只能提前跑了。   等董章庭进入东山书院内时,茅升有些愤愤不平的问道:“那两位是董兄的父亲和兄弟吗?他们怎么可以在你参加东山书院考试之前,如此影响你情绪?”茅升自小家庭和睦,父母开明。虽然对他的爱好颇有微词,也不会出现西平伯这般举动。   钱丰收家大业大,自小见多了牛鬼蛇神。他笑道:“董兄不用担心,好好考。只要你一直保持优秀,那些人都会对你恭恭敬敬。”这方面,钱丰收很有经验。   董章庭笑了笑:“不用担心,我没事。去考试吧。”   三人一起来到一处大堂前,董南雅和蔡坤已经站在外面了。   董南雅见到董章庭,笑容满满:“章庭哥哥,你可算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董南雅虽然深恨董章庭昨晚提前离开,让自己失去了初次考核通关牌。   可是,她如今得到了邀请牌,顺利进入东山书院正式考核。   为了顺利通过正式考试,和董章庭继续交好就很有必要了。   董章庭同样笑容温和:“南雅,恭喜你。”   董南雅有些害羞:“章庭哥哥,你都听说了。到时候,你可要好好帮帮我呀。”   “南雅,我们是兄妹,自然要彼此照顾。”董章庭说道。   茅升眨眨眼,清澈的眸子中透着迷茫。明明气氛很和睦,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钱丰收挡在茅升面前,避免他的蠢表情被人发现。   他家里亲戚多,一看就知道这对兄妹之前虚假的气氛。   虽然董南雅也有邀请牌,但是他已经提前选择了董章庭。   做生意,最忌讳贪心,两头讨好。   因此,他只能遗憾的站队董章庭了。   他热情的说道:“刚才董小姐作出的诗实在高绝!有这份才华,今年入学名单里必有一席之地。董小姐,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啊!”   钱丰收的话一说完,董南雅面色有些尴尬。若是正式考核只考作诗,她有后世数千年底蕴做依靠,自然无所畏惧。   可是,她进来后,依靠之前刷出来的才女光环一打听,正式考试不考作诗!   看见董章庭听完这个死胖子的话后,颇觉有理的模样,董南雅心头暗恨。   正欲说些什么,大堂门打开了。   本次参加正式考试的考生依次进入大堂。   董章庭、茅升和董南雅都拥有邀请名额,被引到大堂最前面。   那里摆着六张书案,专供被邀请参考的学子。   六张书案之后,摆放着五百章桌子,供予其余通过第一次考核的学子。   董天赐正在其中一张桌子前,满怀愤恨的看着董章庭,落在董南雅身上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怒气。   董章庭暗自感叹:“若非长得实在太像西平伯,自己都要怀疑西平伯夫妻到底怎么生出如此天真无邪的儿子。”   等所有人参加正式考试的学子都落座之后,六张书案之前的帘子被拉开。   帘子后是一处高台,高台上坐着七八人,男女都有,各个气质不凡。   看清他们的模样后,场下学子呼吸下意识重了一些。   董章庭双眼微张,坐在边上的的青年男子是太子!   虽然早知道太子在背后推动东山书院变革,可是他没想到太子竟然也会出现在这里。   按照他之前的打探,东山书院考核多分为文科,武科,技科和实务科,进入正式考核的学子会根据所长选择科目进行考试。   之前看到所有人都进入大堂参加考试,他便觉有些不对。   如今看到太子,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高台中央坐着的是东山书院的院长,他笑容慈爱的说了一通感谢大家来参加考试之类的官面话后直入正题:“根据我们多方讨论,今年的东山书院考核采取一些新形式。我们会给所有人出一道题目,大家以自己擅长的角度作答即可。”   场内考生面面相觑,这之前完全没有风声啊。   然而他们不敢出声质疑。   家境不凡的看着台上的太子,不敢说话;家境普通,面对大堂四边列队的士兵,更加不敢说话了。   太子只是安静的打量着场下学子,不发一言。   面对如此沉默的气氛,院长像是一无所觉一般笑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考试正式开始吧。”   一张张考卷被分发到所有考生桌面上。   考卷上没有任何常规的诗词经赋考核,只有一道题目。   题目内容不长,大概意思就是:我是一名刚被外放到某地的官员,刚上任辖地内出现大灾,。面对如此人生地不熟的情况,如何尽快尽量调配手中官吏,减少损失,保护民众。   看着考题,董章庭心中明白,原来从这时候开始,太子已经在努力寻找能干事的人才了。   为了从源头打压清谈之风,要求最大的朝廷人才库东山书院从入学开始,大改考核方式,竭力选拔实干型人才。   虽然这场变革只持续到正元二十二年,太子病亡,九皇子上位。   这些年积累下的实干人才也被迫离开中央,四散到各地。   前世董章庭为了反抗西平伯府嫡系的控制,找上太子遗孤,帮他联络这些人,共同努力将太子遗孤推上新帝的位置,彻底掀翻了九皇子一系的统治。   作者有话说:   经过一星期实验,随榜更新是没有前途的。   扑街还是要好好日三! 第十六章   对于董章庭而言,回答这种涉及民生的问题并不难。前世为了说动四散到各地的干臣们重新汇聚到太子遗孤身边,他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去研究这些人的生平经历,并且跟在他们身边亲自做事。   虽然很辛苦,但是他也获取了大量处理民生的经验。   董章庭需要考虑的是怎么回答才能尽快吸引太子的注意力。   自己和西平伯府的关系越来越微妙,东山书院的学生虽然未来可期,但是未来不知何时来,西平伯对于自己的压制却近在眼前。   西平伯毕竟是生身父亲,西平伯府如今实力方兴未艾。自己需要找更有实力的靠山,才能让西平伯对自己忌惮几分。   正元二十二年之前,太子正如日中天。   然而,想要投靠太子的天之骄子如过江之卿,却不得其门。   董章庭,一个中等伯府不受重视的庶长子,又该怎么做呢?   想要投靠太子,就需要表现出太子需要的价值。   太子需要实干型人才,甚至不惜从东山书院书即将入学的学子挑选。   只能说明,他需要背景相对干净一些,更容易接受他政治理念的人才。   说实在话,他不了解太子。在太子最为煊赫那些年,他正泥足深陷,自顾不暇,哪里有时间了解如天上云一般的太子。   所幸,他了解太子前世培养出来的干臣们。   他们性格各异,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点:“做事喜欢从实地出发,因地制宜,对他们提出的措施和建议必须简单明了高效,非常讨厌看那些废话一堆的公文。”   这种堪称共性的特征养成,离不开一个人,太子。   因此,他这篇策论要吸引到太子,必须要简明高效,放弃所有赘余的文字。   念头既定,董章庭清空脑中所有思绪,开始动笔书写早已成竹在胸的策论。   当他放下笔时,一个书院的先生正好站在旁,低头看着他的文章眉头有些簇起,似乎不太满意的模样。   董章庭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才满脑子都是吸引太子注意了。倒是忘了东山书院此时尚且有不少先生夫子更推崇文字隽永,语意玄妙的文章。   像是自己这种,简单直接,堪称计划书的策论,是极不讨喜的。   若是自己的策论还未出现在太子眼前,就被这些人拦了下来,怕是连东山书院都进不去。   还真是回到年轻时候了,性子都变得急躁了。   罢了,事已至此,后悔无益。   若是太子和东山书院这条路走不通,自己就离开午京城,寻找其他路。   这世间路那么多,总有办法向前。   参考的学子陆续完成策论,一份份策论被提交到前段的高台,交由先生夫子们当场评卷。   台下的学子们面面相觑,却忌惮场内严肃的气氛和周围兵士冰冷的面容,不敢说什么。   董章庭身旁的茅升,已经扯过一张草稿,继续琢磨自己的桥了。   他对这次考试成绩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执念。成了他就可以每年得到父亲的资助去建桥;若是没成,他起码也可以去建一座桥。   与其想成绩,不如好好考虑接下来这座桥怎么建。   受他影响,董章庭开始琢磨起接下来的安排。   若是没有进入东山书院,等会就要想办法从西平伯眼皮底下溜走,带着平安离开午京城。   江南书院多,但是各种权贵混杂,自己这个孤家寡人怕是不好混。   去西北也可,还有两三年那里就要打仗了。若是能够进入军旅,混一份军功为倚仗也未尝不可。   不过西平伯军旅出身,在西北颇有人脉。若是去西北,怕是会被西平伯府找到。   思来想去,还是最开始的计划进入东山书院,考科举入仕途,最为合宜。   现在的关键在于,该怎么让太子看到自己的那份策论。   东山书院的先生夫子们很快品评完五百零六份策论,将其中十份抽了出来。   太子身边的侍卫接过这十份策论,有一搭没一搭的简略翻了翻,轻笑了一下。   在一片严肃,甚至有些沉闷的大堂内,这声轻笑颇为明显,紧随笑声而来的话语更是让高台上的先生夫子们神色都变了模样。   “各位,似乎都没有把孤的话放在心里啊。”   午京城中,唯有两个人可以自称孤。   当今圣人和东宫太子。   随着这个称谓出现,大堂内所有学子皆明白高台上坐着的青年的身份。   大堂内所有人都起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这可是太子!当今天子的嫡长子,最为看重的儿子。   若是能得他青眼,飞黄腾达近在眼前!   和惊喜交加的学子们不同,高台上的先生夫子们都在暗暗叫苦。   那么多年来,东山书院虽然多才并举,但是入学考试多考典籍经意,待学生入学之后在根据学生爱好和天赋专门教导。   可是太子倒好,要求他们直接考如何处理政务。   他们也是从年轻时候走过来的,年轻时候能把书读好就不错了,哪来的时间和精力去学习处理政务和民生问题?   因此,他们一琢磨便按照往年的录取习惯来,挑选那些文章写的最好,提出的举措也不算离谱的策论作为最优秀的十份交给太子。   东山书院是多年文气中心,在朝野中影响不小。就算是太子,应该也会给他们这个面子。   然而,他们没想到太子竟然真的不给他们这个面子,当场向他们发难。   高台上一名中年文士先是看向中央神态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的院长,暗自咬牙:“缩头乌龟,简直丢东山书院的脸!”   随后他出声道:“太子殿下,您要求我们以政务为题考教学子,我们皆是按照您的要求行事,不知您还有何不满?”   “不满倒是没有。我只是有些失望罢了。本以为能在东山书院,选拔一些富有朝气的人才,如今一看,皆是庸才罢了。罢了罢了,就当我白来一趟。”太子随手抚了抚袖子,起身打算离开。   高台上的先生夫子们皆神色一凛,他们竟然忘了,太子性格一直就颇为强势,怎么可能会受他们威胁。   东山书院虽然在朝野中影响很大,一旦失去掌权者的支持,想取代他们位置的书院数不胜数。   一直沉默的院长笑哈哈道:““太子这话,有些偏颇了。场下学子皆是青年才俊,不乏想法新鲜之辈。他们若是庸才,老朽怕是要羞愧得埋在土里了。”一叠策论被他送到了太子手中。   太子没有直接看,反而笑道:“齐院长,东山书院在您手中兴旺,可别在您手中没落啊。”   齐院长笑容如常:“老朽老啦,接下来是年轻人的天下。前几日相华游历归来,等他顺利接手书院,老朽就可以好好去钓鱼了。”   太子笑道:“若是相华先生执掌书院,孤自然不用担心。”   两人几句话之间,便彻底定下了东山书院未来的掌事人。   之前说话的中年文士面色青黑,却只能垂眸咽下心中的不满。   眼见太子重新变得友善,高台上的其余先生夫子都松了一口气。   太子将齐院长递过来的策论,颇为耐心的翻了翻。   周身情绪彻底和缓起来,他看向场下安静的学子:“你们谁叫钱丰收?”   钱丰收惊讶的站起来,行礼道:“参加太子,我是钱丰收。”   太子问道:“租借辖区内各种道路桥梁的使用权,用以吸引外地豪强大户在此兴办产业,并且鼓动民众进入这些产业中工作。你这个想法倒是颇为特别。”   钱丰收双眼发光,面色涨红:“谢太子赞扬!”   太子笑了笑:“你可知你这个措施一旦实行,必然招来大量抨击,认为你鼓励商业,不顾重农的的国策。”   钱丰收神色坦然:“在下既然身为父母官,自然以保护辖地民生为第一要务。既然鼓励商业能让民生尽快恢复,受些非议又何妨。当今明君贤臣在朝,我又有何担心。”   “你倒是会说话,坐下吧。”随后他又抽出了另一张策论。   “董章庭,起来一见。”太子说道。   董章庭起身行礼:“见过太子。”   太子打量着他,最后冷声说道:“听闻你文章做的极好,凭借一篇文章得到了东山书院的邀请考试名额。然而你如今交上来的这篇策论,却没有半点文采斐然的模样。你究竟是在糊弄顾师,还是在糊弄孤。”   太子如此严肃的话语,让场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董章庭身上,目光中的情绪不一而足。   面对太子冰冷的话语,董章庭平静的说道:“若是平常作文章,自然要引经据典,文字优美。然而,处理政务,涉及民生大事,自然要从实地出发,因地制宜,所行措施和更要简明高效,让更多人明白怎么去做。”   “这次考核中并未直接说明是什么灾情,你的策论却主要围绕治理冰雪灾后民生出发,又是为何?”太子继续问道。   “因为如今是十月底,气候越发寒凉。并且在下这段时间查看了邸报,多地上报雪灾,因此,在下斗胆以最近可能出现的雪灾为主,写下这篇策论。”   太子看着堂下少年,笑道:“董章庭,我记住你了。”   作者有话说:   emo.了一天,继续振作! 第十七章   “章庭!你实在太厉害了!刚才太子冷冰冰的模样,我看的都有些害怕。”钱丰收说道。   董章庭说道:“正如你之前说的,如今明君贤臣在朝,太子是陛下爱子,想必和陛下一般宽厚仁慈。”   钱丰收暗自嘀咕,自己刚才不过是为了哄太子高兴罢了。哪怕太子真的宽厚仁慈,但是这种站在权力之巅的皇家贵人们冷起脸来,一般人哪有不害怕的道理。   然而,董章庭直面太子冷面,依旧安之若素,侃侃而谈,一看就是大有前程之人。   一想到这里,他更觉得自己之前决定交好董章庭的选择没有错。   董章庭转而问起身旁的茅升:“你是怎么写的?”钱丰收未来长于经济,哪怕如今还年轻,便可以看出他对经济用于恢复民生的想法已经初步成熟;茅升长于建设,他又会怎么做呢?   茅升挠挠头,有些羞赧:“我没想到还可以吸引大商户来投资,所以在策论里主要写运用各种造价低的设施来救灾,并且改良农具农田,重新恢复生产。”随后,他又把策论里的各种设施和用法和功能简要描述了一番。   董章庭看着眼前两个尚且稚气的少年,却仿佛看到了他们将来的风采。   钱丰收问道:“你写的那些设施和农具都可以投入生产吗?”   茅升点头,声音里带着自信:“那是自然。家父早已经将他们用在我家的各项产业里。若非如此,我爹哪来的钱给我修桥?”   “我爹对这些可感兴趣了,改日约个时间登门拜访伯父可好?”钱丰收殷切的看向茅升。他此行的运气也太好了吧。主动结识的两人,一人未来可期,一个当下就可以给自己带来收获!   若是茅升说的设施真的有用,并且推广出去,钱家哪怕只是在其中牵线搭桥,都足矣赚的体满钵满,名声大振!   茅升刚想点头,却听董章庭在旁边笑道:“茅升,你回家先和伯父说一下这事。若是伯父愿意见钱伯父,再传信便是。”   董章庭自然也知道茅升口中那些简易设施的价值,更知钱丰收是想和茅家合作推广那些设施。   可是,这需要茅家提前了解好情况在做判断是否合作。而非钱家直接上门了,什么都没想清楚就交出去了。   直白点说就是,董章庭更偏心茅升,不想他吃亏。   茅升眨眨眼,点头看向钱丰收道:“我回去和爹先说一说这事,若是他愿意再说。”   钱丰收笑了笑,将两人表现尽收眼底,心中对董章庭更看重了几分。   从一句话里便看出自己的真正想法,作为一个少年,这份敏锐让人惊讶。   至于董章庭更偏向茅升一方,钱丰收并不觉得气恼。   他们两人更早认识,偏向彼此是自然的。等日后相处久了,钱丰收自信他会更讨人喜欢。   钱丰收说道:“正是这个道理,茅伯父若是愿意,我们届时在登门拜访。”   三人一边闲谈,一边来到门口。   西平伯夫妻和董天赐兄妹已经等在那里了。   董南雅一见董章庭,便高兴的招呼道:“章庭哥哥,快来,就差你了。”   之前考试结束后,并没有立刻公布入选名单。只告知大约两日后,会将名单正式通知各位参考学子。   董章庭想起之前太子的表现,猜测自己之前的目标进入东山书院应该十有八九可以完成,投身太子旗下也算有了进展。   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隐姓埋名离开午京城发展。   因此,他考完试后没有借机溜走,而是一脸平静的随茅升两人回到东山书院门口。   董章庭和茅升两人道别,互相留下联系方式后,来到西平伯夫妻身前行礼道:“见过父亲母亲。”   西平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招呼几人一起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待几人坐定,董天赐率先发难:“你竟然还有胆子回来!昨天晚上跑走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吗?”   董章庭面露迷茫:“我已经告知门房,昨晚提前来东山书院踩点,和一起参考的学子们探听情况啊?何来跑走一说。”   董天赐张嘴想要反驳,却听西平伯看向董章庭,问道:“听南雅说,你写的策论太子很喜欢?”   董章庭面容有些羞意,又有些溢于言表的高兴:“太子只是多问了几句,并没有表现出很喜欢的模样。”   “哈哈哈,太子一向沉稳。愿意和你多说几句足见他的态度了。章庭,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西平伯开怀笑道。   正如之前西平伯夫人说过一般,证据和真相有时候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决定这件事的人心偏向哪一方。   西平伯如今看重董章庭这个入了太子眼的儿子,自然对昨晚发生的事情不再追究。   西平伯夫人笑道:“正是如此,以后你这个做兄长的,还需多帮扶你两个弟妹。三兄妹一齐上进,方是兴家之道。”西平伯态度已经表现出现,西平伯夫人自然不会直接拂他面子。哪怕心中厌恶越深,她依旧一副慈爱模样。   董章庭看了一眼,几乎要双眼冒火的董天赐说道:“母亲说的是。不过,这次南雅也表现极好。听闻对南雅颇为赏识的杨老先生,在东山书院地位颇高。南雅有他的看重,将来必然前途光明。”   话题回到一向疼爱的女儿,西平伯夫妻面容更加和蔼。   西平伯欣慰的看向女儿:“南雅,你今天表现实在极好。待我运作一番,你的贤名必然通传整个午京城,我们西平伯府名声也会更上一层楼。”   西平伯夫人自然也颇为欣慰,女儿表现如此好,还不是因为她教的好!   董章庭视线状若不经意的略过董天赐,他此时有些迷茫,又带着几分嫉妒的看向正被父母夸赞的董南雅。   他是西平伯府唯一的嫡子,一向是西平伯夫妻最看重的孩子。   董南雅虽然和他一母所出,颇为得父母疼爱。但是董天赐知道董南雅是女孩子,没有办法去振兴西平伯府,自然也不会对他的地位产生威胁。   可是,现在情况好像不一样了。   董章庭得太子注意,董南雅也被东山书院的杨老先生看重,两人都有显而易见的未来。只有自己,一无所有。   这是第一次,父母忽视了自己存在,满眼都是别人。   董章庭满意的看着这一幕,董天赐你可要更争气一些,和董南雅争起来,不要让她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一团乱麻的西平伯府,才是董章庭想看到的西平伯府。   一行人回到西平伯府后,各自回屋休息。   董章庭还没到静心苑,便听身后传来董南雅的声音:“章庭哥哥,我有话和你说。”   董章庭停下脚步,看向她问道:“南雅,有什么事吗?”   董南雅有些踌躇,最后低声说道:“章庭哥哥,我看太子如今虽然煊赫至极,但是总感觉有些后继无力之感。不如,我们看看其他人,或许有更好的选择?”   董章庭先是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人之后才一脸关切的劝诫道:“南雅,太子是天家贵人,不是我们可以随意评判的,你以后一定不要和别人说这样的话,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董南雅看着他面上真切的关怀,董章庭之前偷跑给她带来麻烦产生的芥蒂消失了一些。   随后又有些苦恼,太子如今确实炙手可热。可是他正元二十二年就病死了!真正登上皇位的是九皇子慕泽啊!   九皇子慕泽虽然是太子同胞所出,但是他出生时皇后难产,帝后不太喜欢这个孩子。   如今正是他落魄的时候,若是在这时候投奔他。待九皇子上位,自己便发达了!   不过,自己毕竟是女子。若是直接攀附九皇子,怕是不容易。   若是能说动董章庭去投靠九皇子,自己作为他的妹妹,和九皇子多偶遇几次,岂不是顺理成章之事?   再说,历史上这两人也算君臣和乐。自己不过是提前推动了一下历史线,也不算害董章庭,他该感激自己才是!   越想越觉得心安理得的董南雅,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章庭哥哥,太子如今权势正盛,周围人才太多了!你如今才名不显,投到太子旗下也出不了头!”   “那南雅看来,谁更合适呢?”董章庭问道。   董南雅看他,似乎心动的模样,心中更加开心:“九皇子慕泽!他和太子一母同胞,都是嫡子!如今虽然没什么势力,但是毕竟也是嫡皇子。章庭哥哥如今投过去,必然很受看重!”   前世他就有些奇怪,董南雅一向算无遗策,更是对自己的利益看的极为重要。   唯独面对九皇子的事情,毫不顾惜自己的利益。   他还以为董南雅真的对九皇子一见钟情,愿意倾尽所有捧他上位。   如今看来,她是早就知道九皇子慕泽就是未来的天子。   董南雅啊董南雅,你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预见未来发生的事情。 第十八章   “南雅,九皇子久在皇宫,很少出现在人前。你为何对他颇为推崇的模样?”董章庭疑惑的问道。   糟糕,她太急了,竟然忘记今年才正元十四年,那位九皇子才十四岁,都没到离开皇宫的年纪。再说,他不受帝后喜欢,除了必要的宫宴,基本不出现在人前。   自己如今虽然是西平伯府小姐,过去却根本没有和九皇子没有相遇的机会。   看着眼前董章庭疑惑的神情,董南雅强自解释道:“我确实不了解九皇子,但是他和太子一母同胞。太子如此优秀,想必他也不会差。”   董章庭说道:“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直接选太子呢?”   因为太子死的早啊。   然而,董南雅不能把这个理由说出来。   董章庭最后叹了口气,一脸真诚的看着董南雅:“南雅,你要知道,不管是太子还是九皇子,这些天家贵人都不是我们能随意评判的。之前的话,我当没听见。回去吧,夫人还在等你。”   董章庭没有在理会对方的欲言又止,告辞离开了。   他还急着去联系平安,没功夫敷衍董南雅了。   董南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陷入沉思。   在历史上,九皇子慕泽和董章庭明明是一对明君贤臣的典范。   为何董章庭对尚在落魄时的九皇子,却如此冷漠?   难道他也是一个趋炎附势小人?   不知为何,董南雅对尚未谋面的九皇子慕泽突然产生了一丝怜惜。   曾经崇拜的偶像,不知不觉中被蒙上了一丝阴影。   连董章庭都如此态度,九皇子慕泽如今境遇必然非常不好!   若是自己如今上去投靠,从龙之功的第一功臣舍我其谁!   董南雅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一个尚未被他人发现的宝藏。她之前想错了,肱骨之臣的妹妹哪里比得上肱骨之臣重要。   她要做的不是让董章庭投靠九皇子慕泽,而是自己在九皇子慕泽身边站稳脚跟前,不能让九皇子慕泽和董章庭相遇。   等自己成为九皇子慕泽最信任的存在,就不用担心董章庭出头以后会报复西平伯府。甚至,他以后能否出头都要看自己的心情了。   确定好将来计划的董南雅感觉未来一片光明。   董章庭自然不会知道董南雅此时的心情,他正熟门熟路的翻过静心苑的围墙,拐到西平伯府附近的一处客栈。   他推开客栈内一处房间的门时,平安正在里面不停踱步,时不时朝窗外望望。   听见开门的声音,惊喜的看向门口:“少爷,你可回来啦。”   董章庭坐在屋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平安坐在旁边,焦急的问道:“少爷,少爷。你这次考的怎么样啊?”   “不知道。”董章庭说道。   之前考试时,高台上发生的事情已经无声的说明了一件事,太子的意志和东山书院部分人存在冲突。   若是那些人最后真的头铁,拒绝录取太子选择的人,自己落榜无疑。   如今多想无益,只能等待最终结果了。   平安有些愁:“那我们还要离开西平伯府吗?”   “你之前不是挺想离开吗?怎么现在一副不舍的模样。”董章庭笑道。   平安叹了口气:“这就是少爷之前说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吧。”   董章庭给他倒了杯水说道:“平安啊平安,之前教你念的书没白教啊,你如今都会用典了。”   “还不是因为少爷你这段时间把那些典籍翻来覆去的背诵抄写,我听得都要起茧子了。”平安吐槽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如今已经是十月底,下一次童生试在明年二月初举行,只剩三个多月的准备时间了。   前世他满脑子都是各种勾心斗角,根本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学习读书,等一切都结束之后,又跟着齐少英去游历天下净化身心。   虽然在这段时间里受齐少英影响读了不少书,但是基础没有打牢。   如今重头再来,自己要想参加科举,正大光明的追求事业,就要花时间踏实读书,把基础打牢。   自己想要进入东山书院也并非全都是为了摆脱西平伯府的压制。   东山书院那些名家大儒同样吸引着他,在这样的环境下读书才能最快补充自己的短板。   如今还没有顺利进入东山书院之前,只能靠自己好好读书了。   这段时间不断挑拨董天赐和董南雅的关系,就是为了让两人闹起来,而非携手对付自己。   前世,他该报的仇早就已经报了。这一世,他只想弥补前世遗憾,过好自己的生活,不想和西平伯府这些人浪费时间。   董章庭压下心中思绪说道:“我们这几天先在西平伯府待着,等过几日东山书院录取结果下来了在决定是否离开。”   平安点头,他都听少爷的。   时间转眼就来到两日后。   “通过正式考核的人还需要参加最后一场附加考核,通过之后才能正式被东山书院录取?”董南雅惊讶的问道。   来通知他们录取结果的是西平伯一直以来的好友,赵学士。   他叹了口气说道:“按照往年来说,考两场便足够了。但是今年和往年不同,书院内部分先生不认同这次选出来的学子。”   西平伯有些不服气,虽然他这次名单里没有他心爱的嫡子,但是他的其他两个孩子可是被选中了,其中一个还被太子青眼!   他问道:“那些先生理由是什么?”   赵学士轻咳了一下,继续说道:“他们认为既然出题者要求写出来的策论确实可行,为了证明选出的策论确实可行,本次通过名单里的学子都要去实地运用他们策论中的方法。若是不成功,就按照往年的挑选方式来。”   西平伯咋舌,东山书院虽然是文脉重心。可是这次考试背后明显是太子的意志。   那些提出反对的先生们竟然如此勇敢,公然违逆太子?   赵学士带着几分苦笑:“提出反对意见的先生们中那位领头的人姓柯,柯贵妃的柯。”   西平伯恍然大悟。   当今虽然最重嫡脉,重视皇后太子。   可是对柯贵妃和她膝下的二皇子也颇为疼爱。   不知是为了磨练太子,还是真的疼爱二皇子。面对二皇子对太子不时的挑衅,当今也多视若无睹。   看见西平伯已经明白,赵学士继续说道:“为了双方都满意,本次通过的学子明日会被送往受灾地亲自实行他们的策论。如果不愿意去,可是自行放弃本次东山书院入学名额,东山书院不会追究,并且会提供一份介绍信。”   西平伯有些为难,入读东山书院虽好,却有可能卷入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争锋。   西平伯府虽然在午京城中算是中等勋贵,却禁不住两位皇子斗争产生的波澜。   最重要的是,董南雅和董章庭真的知道怎么实行他们策论中的措施吗?   他看向下首坐着的三个孩子,三人面色皆有不同。   董天赐面露得意,似乎颇有几分幸灾乐祸之感。   西平伯心中有些堵,这孩子还是被他们宠的有些天真了,忘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日后要下功夫好好教才是。   董南雅面色虽然有些紧张,但是还算稳得住,似乎在心中衡量着什么。   他最后看向自己的庶长子,却发现他在看着自己,目露期待的模样。   西平伯问道:“为父并不是什么专断的父亲,你们赵叔叔已经把话说明白了,你们的前程自己决定吧。”   董天赐率先开头,他有些激动的问道:“老师,若是录取名单里面的人实行策论失败了,会按照往年的录取方法挑选学子吗?我会在里面吗?”   赵学士语气有些迟疑,他先是肯定了董天赐第一个问题:“是的,若是名单里的学子实行自己的策论失败,会把之前参加考试中行文用典最优秀的学子名单补充进去。”   随后继续补充道:“本次参加考试的学子中,行文用典优异的学子颇多,天赐,你尚缺了一些火候。”   董天赐面色有些难看,还是强行忍耐道谢坐了下来。   董南雅暗自思忖,真要靠行文用典,自己是真的没有机会进入东山书院。   不如放手一搏,去灾区实施自己的策论。   要知道自己写的那些措施,可是后世都在用的措施,没理由比不上几千年前这些古人老掉牙的措施。   越想越自信的董南雅看向西平伯和赵学士,自信说道:“女儿愿参加最后一场附加考试。”   西平伯又看向董章庭,只见他看了一眼董南雅,似乎大受鼓舞的模样:“南雅身为女流,尚且不畏惧,章庭又何惧之!”   作者有话说:   引用,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出自《左传·庄公十年》 第十九章   “娘诶,我这辈子第一次见那么大的雪。”看着眼前铺天盖地的雪,钱丰收倒吸一口凉气。冷风立刻吹进他的喉咙里,呛得他猛咳了几声。   董章庭几人裹在厚厚的棉大衣里面,齐齐点头。   前几日东山书院正式考试通过名单出来之后,董章庭和董南雅都进入了名单内。随后打听到钱丰收和茅升也通过了。   董章庭三人商量以后,决定一起选择坛城救灾。   董南雅虽然自信自己的救灾措施很棒,却也有些不安,于是她缠着董章庭一起选了坛城。   董章庭不想和她接触太多,拒绝的话还未出口前,突然想起董南雅如今堪称无解的好运气。   自己拒绝了,八成她也会兜兜转转的达成目标;不如直接同意,还可以借助她的特殊运气来达成自己的目标。   东山书院这次附加考核要求他们这些还没有进入东山书院的学子参加救灾,需要解决的问题并不少。   除了学子本身对实务的不了解之外,还需要解决到到达救灾地后和当地县衙官吏的合作,以及取得民众信任,让他们配合救灾。   所幸,会有一队兵士负责护送救灾需要的粮食和他们这些学子。   虽然董南雅可能会带来一些麻烦,但是也可能帮他带来一些好运气。   想到这里,董章庭咽下嘴里的拒绝,一脸热情的欢迎她的到来。   然而,董章庭没有想到,他们遇到的第一个问题不是当地县衙和灾民不配合,而是大雪堵住了他们前往坛城的路。   负责护送他们前来的人正是考试那天负责守卫东山书院门口那位青年将领,他姓祁。   如今前往坛城的路被大雪堵住,他看向董章庭几人问道:“如今大雪封路,需要我帮你们除雪吗?”   在来之前,祁将军已经提前告知他们,自己此行只负责护送他们和粮食进入坛城,并在他们完成任务后护送他们回午京城。   在救灾过程中遇到问题的话,可以和他求救两次。不过用完这两次机会,不管最后救灾成效如何,都算他们没有通过。   董章庭等人自然不愿意在一开头就用掉一次求救机会,纷纷表示拒绝。   董南雅看着大雪堆积的路面,眼前一亮,对其余几人说道:“我知道有一种办法可以快速除雪!”   钱丰收问道:“什么办法?”   董南雅说道:“在雪面上撒盐,可以快速化雪!”这可是后世最常用的除雪办法了,放在几千年前的古代,还不是天才之作?董南雅期待的看着几人,想等到他们惊叹的目光。   谁知,惊叹的目光没有等到,只听到钱丰收问:“你知道我们带的东西里只有粮食,没有盐和财物吗?”   董南雅神情迷茫,这和她提出的办法有什么冲突吗?   钱丰收索性说的直白一些:“我们没有盐,也没有钱买盐来除雪。”   董南雅猛地回头看向被兵士围在中间的马车,有些艰难的问道:“只有粮食,其他都没有?”   钱丰收点头:“对,只有最基础的粮食,其他都需要我们自己想办法。”   “他们疯了吗,就这些东西,救什么灾?”董南雅气坏了,她来自千年后,习惯了灾情发生之后,官方会尽可能齐全的调配物资来救灾。   来到千年前,呆的也是伯府,没有吃过什么苦。她根本没有想过,救灾竟然也可以如此儿戏。   董章庭眉眼冷淡,低声说道:“南雅,噤声。这不是我们该讨论的话题。”   从救灾这种本该由专业官吏来负责的民生大事,变成他们这些少年学子考试用的题目,就足以证明朝廷并不重视灾情。   如果他们这些学子救成了,给他们这些人空口夸赞几句足矣;如果没救成,那救援不力的锅自然被摔到他们这些学子身上,进而发散到推动这次东山书院考试变革的太子身上。   至于这个过程中,有多少民众会收到伤害,和那些争权夺利的官员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只在乎这件事能否对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有影响。   董章庭吐出一口浊气,真是上辈子勾心斗角太久了,已经忘记怎么单纯思考了。   在其他三人心情都有些不愉快的时候,茅升问道:“道路周围都是山林吧?”   钱丰收看向两边,一根根白雪覆盖的树木立在两边,他肯定的说道:“对,你想砍树?”   “对,我研究了两边树木的方向,如果砍的时候顺利的话,它们落下的时候,可以形成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茅升一边比划着那些树的位置一边说道。   董南雅看向茅升的目光,有些惊讶,这个人看起来呆头呆脑的,难道也是个大佬?   茅升,茅升,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眼熟,好像在某本桥梁类专业书里见到过。可是她对桥梁没兴趣,只是大概看了几眼,根本没有认真翻!   董南雅暗自后悔,若是要知道自己会穿越到这个时候,就该把这个时代所有资料都背下来!   提前结交所有大佬,甚至小小的借用一下他们未来的成就,说不定将来历史书上也会有自己的名字。   钱丰收小声说道:“你说,我们去和祁将军借刀,算求助吗?”   董章庭脑海里突然闪过前几日到东山书院参加考试时,这位祁将军对董南雅的态度。   他语气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位祁将军,是皇后外甥,年少便立下不少军功,如此年少有为的人应该不会故意为难我们吧?”   董南雅眼前一亮,皇后的外甥,也就是九皇子的表哥!   若是能和他结交,岂不是可以顺理成章的认识九皇子!   不行,不能让董章庭抢到这个机会。   念头一动,董南雅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说道:“章庭哥哥,我和这位祁将军之前有些交情,不如由我去说项一二。”   董章庭关切道:“南雅你毕竟是闺阁女子,祁将军是外男,你若是怕,不用勉强。”   董南雅拒绝道:“不用,坛城的灾民还在等着我们,这些小问题,我能解决。”   董章庭感慨道:“南雅,不愧是夫人悉心教导的爱女,天赐完全不能和你比。”最后半句话说出口后,董章庭似乎才反应过来,他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连忙描补道:“天赐也是挺优秀的。”   提到董天赐,董南雅忍不住回想起之前被西平伯夫妻逼迫让通关牌给董天赐的事情,心中暗自愤恨:“若非西平伯夫妻重男轻女,董天赐那个熊孩子哪里能跟我比。”   她压下心中的情绪,说道:“章庭哥哥,我去啦。”   看着董南雅朝祁将军走入的背影,钱丰收有些迟疑的问道:“她真的能借到?”   “能,说不定比你想象中更多。”董章庭说道。   若非董南雅这堪称无往不利的运势,他前世又何必和西平伯府这帮人纠缠那么久。   若非他后面发现董南雅的神奇运势会随着使用频率和时间逐渐消耗,他怕是要被压制一辈子。   现在正是她运势最盛的时候,不用白不用。   正如董章庭所说,董南雅不但成功把祁将军旗下士兵的刀借了回来,还把祁将军本人和十名士兵借了回来。   钱丰收咋舌,迟疑的问道:“祁将军,这些刀和人算是一次求助吗?”   祁将军看着正在研究道路两边树木的茅升,语气冷淡:“若是他真的能用这些树精准的搭出一条路,就不算。”   钱丰收看向董章庭,无声的说道:“你这个妹妹,神了!”   董章庭笑了笑,没有说话。祁将军会过来,怕是看上了茅升在困难环境下修路搭桥的能力。   不过,能让这位祁将军产生这个念头多半就是董南雅神奇的运势功劳了。   茅升站在树旁,大概比划了一下,肯定的说道:“站在这里,用刀斜劈下去。”   跟在茅升身旁的士兵看向祁将军,看见他无声的点头,立即按照茅升的要求砍了下去。   随着刀劈砍在树身上,先是树上的积雪哗啦啦的往下掉,随即“砰”的一声,树身朝道路的方向倒了下去,不偏不倚横在路的两边。   随着茅升的声音,道路两边的大树不断被砍断倒向道路。   茅升不时停下来,指挥士兵移动大树的位置。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一段由巨木组成的道路出现在眼前。   茅升从道路尽头朝他们走来,有些不满意的说道:“如今设备差了一些,没有办法把路打磨平整了,现在先将就着用吧,我让人用雪把缝隙都填实,应该够运粮车过来了。”   钱丰收双眼发光:“小茅,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哥啦!”   茅升茫然:“那你应该叫我茅大哥,不能叫我小茅。”   祁将军神态温和的看向茅升说道:“若是你日后想要从军,可以来找我。”   茅升挠挠头,有些害羞的拒绝道:“我不喜欢当兵。”   钱丰收怕他得罪了这位出身高贵的祁将军,连忙在旁边描补道:“小茅性子单纯,身体又弱,他是怕拖累你们。他其实可喜欢像祁将军这样英武不凡的军人了。”   祁将军笑了笑,没有计较。   董南雅暗自咬牙,不就是砍树搭桥嘛。我也会啊,只不过是一时没想到罢了。   作者有话说:   虽然重点写男主,但是偶尔也要写写其他天才。这样才显得男主这个领头人特别天才嘛。   如果写的不够天才,那就是我的问题,你们怪我吧—。— 第二十章   当董章庭等人走过这段巨木搭成的道路之后,一座破败的县城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城门口并没有人值守,只有几堆积雪。   董南雅有些颤抖的声音响起:“章庭哥哥,那堆雪里面伸出来的是什么啊?”   董章庭顺着她颤抖的手看了过去,城门边一堆积雪下有一只苍白枯瘦的手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动静,时不时颤动两下。   钱丰收从胸口掏出一个玉质小佛像,低声嘀咕:“神鬼莫侵,百无禁忌;神鬼莫侵,百无禁忌;神鬼莫侵,百无禁忌!”   茅升看着他手里紧攥着的佛像,听着他嘴里不停念叨的话,忍了忍,最后小声和董章庭问道:“神鬼里面,没有包括佛吗?”   董章庭同样小声回道:“求个心安罢了。”   他走向手掌所在的雪堆,用掉落在旁边的枯枝戳了戳那只手掌问道:“请问,您还活着吗?”   钱丰收震惊的看着董章庭,问道:“他在问一个手掌活着吗?”   茅升回答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问的是人?”   随着茅升的话,董章庭面前的雪堆传出一道闷闷的声音:“救命。”   董章庭回首喊道:“快过来和我一起救人。”   钱丰收和茅升冲了过来,和董章庭一起剥开积雪。   一个中年男人从积雪中露了出来。   钱丰收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人啊?”   董章庭没有回答他,反而看向董南雅:“南雅,去我们马车拿一些热水和辣椒过来。”   他们决定参加附加考核之后,西平伯立即帮他们调查了坛城的资料,并且调动一些物资,想要帮他们。   然而在他们出发的时候,这些物资都被以阻碍公平的名义拦了下来,只给他们每人留了一些随身防寒物品。   董南雅见是人,瞬间安心下来。转身进马车去取东西。   董章庭这才回钱丰收的话:“如果真的是神鬼之流,那位祁将军就不会如此冷静了。”   钱丰收悄悄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祁将军,依旧一副没有表情冷冰冰的脸。   就连他身后的士兵也如出一辙冷静,没什么表情。   钱丰收在心中嘀咕:“确实很冷静。”   已经冷静下来的董南雅,一边把热水和辣椒递给董章庭,一边声音带着怜惜:“章庭哥哥,他好可怜啊。”脸上尽是悲天悯人的模样。   董章庭转身接过热水和辣椒,视线流转中看到董南雅正在小心的提着裙摆,不想让中年男人伸出的四肢碰到自己的衣服。   原本一直冷冰冰模样的祁将军正在看着董南雅,面容露出一丝丝暖意。   董章庭对于某些人遇到董南雅时,会出现的特定时间段眼拙已经习惯了。   前世他还年轻,会愤愤不平。现在,他已经视若平常,并且不介意顺手利用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当热水和辣椒被喂进男人嘴里不久之后,男人醒了过来。   他此时已经被董章庭几人送到城门旁边的小房子内的床上。   “阎王殿里的官老爷们都挺俊哦,哦,还有位女大人啊。”中年男人转动着脑袋,看着眼前四人,感叹道。   钱丰收笑道:“大叔,您还活着呢。”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把手伸到嘴边,咬了一口。   钱丰收连忙伸手想要阻止:“大叔,您饿归饿,不要咬自己啊。”   中年男人怅然的把手吐了出来:“我,还活着啊。”   董南雅说道:“活着才有希望啊。”   中年男人神情恍惚:“你看看这坛城,还有啥子希望哦。”   这处小房子的门口正对着坛城内的大道,举目望去,皆是白雪,没有人畜留下的痕迹。   在男人干涩的声音中,董章庭等人得知了坛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坛城位于晋朝西北部,经济不发达,也不是什么交通要道。被派往此处的官吏,一般是没什么背景的寒门子弟。这也是董章庭挑选此地的原因。   他若想在救灾中作出成绩,离不开当地官府的配合。董章庭如今也算是出身伯府,那些寒门出身的官吏面对出身勋贵的人多了一些顾忌,不会太过阻碍他的救灾计划。   若是那些出身高贵的官吏,他们只会毫不留情的拒绝董章庭等人的计划。   正如董章庭预计的一般,坛城的官吏确实不会影响到他的救灾计划了。因为在半个月前,坛城县令把府衙内库房半数粮食和资源外送,换了一张调令,带着家小跑了。   剩余官吏一见上官跑了,不约而同的进库房各自拿了一些物资四散离开了。   半个月下来,坛城只留下了一些无力逃跑的穷苦百姓和老弱妇孺。   董南雅目瞪口呆的听完:“就没有一个官员留下来组织救灾吗?”   中年男人嘴角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我是坛城的县尉黄山。”   “黄大人,我们就是朝廷派来救灾之人。若是您能配合我们完成救灾,坛城一定还有希望。”董章庭握着黄山的手,认真的说道。   黄山面上的晦暗褪去,惊疑的问道:“朝廷没有忘记我们坛城?”   董章庭点头:“是的,朝廷没有忘记你们。当今天子可是把自己皇后娘娘的外甥都派来给坛城送粮食了,就在屋外!”   董章庭的话如同冬日里一道暖阳一般打在黄山原本枯寂寒冷的心间。   他仿佛身上被注入力量一般,从床上爬了起来,颤颤巍巍的朝门外走去,看着那位冰冷的青年将军,声音带着哭腔:祁将军,真的是祁将军,朝廷没有忘记坛城。   祁将军闻声转了过来,看到站在门口的中年汉子,原本冰凉的面容带着惊色:“黄山,你怎么在这里?”   得到祁将军回应后,黄山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没等他说话,原本强撑的身体立刻倒了下来。   祁将军奔向黄山,在屋内人之前接住了他。   董章庭看着这一幕,一个念头在脑子里划过。   不可以和祁将军求助,但是祁将军主动出手,就不算他们求助了。   祁将军进入房间将黄山小心的放回床上,打量着破败的屋内,神色越发冰冷。   快步朝屋外走去,等他在进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一名士兵带着被褥食物进来,屋外还有士兵正在修整这间小房子漏风的地方。   等祁将军忙完这些,才注意到董章庭几人看着自己。   他动作僵硬了一下,神情重新恢复了一贯的冰冷没有表情:“黄山是我之前的下属,我只是在帮他,不是在帮你们,没有违规。”   董章庭几人视线交接,齐声说道:“自然,祁将军没有任何违规之处。”   得到几人肯定的答复,祁将军满意的点头,转身离开屋内,只留下一句:“他醒了叫我。”   钱丰收等人离开后,才敢小声感叹道:“没想到这位祁将军,竟然是个外冷心热之人。”   略一感叹以后,几人就不得不面对他们眼前的困境。   坛城官府只剩下一个县尉,好处是不会有人影响他们的救灾措施。   坏处是他们没有办法借助官府的力量去组织民众了。   不管他们这些人将来有多大的成就,如今都只是十几岁,没有任何声名的稚嫩少年。   随着屋内几人脸上的愁云越发明显,董章庭笑道:“这对我们来说,其实是好事。”   董章庭自信的声音吸引了其余三人的注意,他继续解释道:“随着坛城官员富户逃离,剩下的老幼妇孺和穷苦人家对朝廷的信任必然被破坏殆尽,而且他们家里不会剩下什么物资。只要有人给他们重新创造希望,他们就会听从!”   钱丰收脑子灵活,立即反应过来:“你要代替官府!”   董章庭神态自然:“有何不可。”   他看向屋内屋内三人说道:“我们有粮食,这就是我们让民众听话的最大资本;祁将军不会主动帮我们,但是他既然在这里,我们就可以扯他做虎皮威慑不法之徒;等局面初步稳定下来,茅升可以调配民众去除积雪,整理屋舍道路,修建器械恢复生产;钱丰收也可以去外面吸引富商来此处投资,具体怎么做就需要丰收自己衡量了。”   随着董章庭的条理清晰的计划,屋内三人惴惴不安的心都慢慢安定下来。   董南雅问道:“章庭哥哥,我呢!我可以做什么!”   董章庭看向董南雅,神态庄重:“南雅,你的任务是最重要的!如今坛城内剩下的民众对朝廷已经失去了信任,我们虽然带来了粮食,但是他们不一定会相信我们。南雅,你是女孩子,又特别讨人喜欢,可以麻烦你把坛城都走访一遍,把剩余的人数都统计出来,并且告诉他们,今日卯时会在县衙门口发放热粥。”   董南雅有些害怕,她虽然提出措施的时候很自信,可是真的需要她做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慌。   董章庭说道:“南雅,你若是实在害怕,我也不会强求。毕竟,皇后娘娘欣赏的那种敢为人先,热心民事的女子,在闺阁女子中本就少有。”   皇后!九皇子的生母!   虽然九皇子不得皇后喜爱,但是若能得到皇后的欣赏,自己离九皇子还远吗!   董南雅心中的犹疑立刻消失,说道:“章庭哥哥,我愿意去的!”   董章庭满眼都是赞叹:“南雅,果然巾帼不让须眉!若是我们此行成功,必然会重点说明你的功绩!”   董南雅笑容羞涩:“这都是我该做的,我去了。”   董章庭嘱咐道:“去和祁将军借一下人跟着你,不用他做事,让他跟着他就好,避免发生意外。”   董南雅心中感叹:“这段时间亲近董章庭果然大有成效,他在关心自己。”   作者有话说:   今天去体检,排了大半天队,发晚了。 第二十一章   在董南雅离开后不久,茅升也离开了。他需要了解坛城县如今具体受灾情况。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还安静躺在床上的县尉黄山,还有董章庭和钱丰收两人。   屋外并没有下雪,只有寒风不时吹过。地下的积雪被寒风吹动,在地上低低打着旋。   钱丰收的声音在屋内响起:“章庭,我们真的能完成这次救灾吗?”   董章庭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反问道:“丰收,你为什么要参加东山书院考试?”   晋朝的商户子弟参加科举,需要额外提交一万两白银的考试费用。   如果通过了童生试,那之后的考试就和其他学子一般,正常参加考试。如果童生试没有通过,之后每次参加童生试都需要再缴纳一万两白银。   这是晋朝开国前期,某位先帝苦于库房无钱,想要从积累了大量钱财的大商户口袋里的获取钱财。   这位先帝是位明君,他不愿意凭白夺人钱财。最后决定给这些困于商户身份无法考科举的人稍微开个一个小小的口子。   这个政策每年都给朝廷带来大笔收入,便一直延续下来。再加上商户子弟有了新的上升通道,反向促进了商户的发展。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商户子弟自小以金钱为伴,商户子弟中能正常走完科举全程,进入内阁的人几乎没有。   大多都是考个秀才举人,就回家继承家业。考科举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赚个护身符。   钱家是江南的大商户,在江南势力颇广。家中不少子弟就是直接进入江南的书院后考了秀才举人后回家经商。   然而钱丰收却是和其他人不同,跨越千里来到午京城,并且耗费大量精力考进东山书院。前世,他走完了科举全程,并且花了数十年时间,一步步从九品小官,成为了户部尚书,掌一国财政。在董章庭重生之前,这位还在努力向内阁冲刺。   钱丰收听到董章庭的疑问,思索了一会说道:“我爷爷是秀才,所以他把生意从镇上开到城里;我父亲是举人,他把生意从城里扩充到州府;如果想超越我的父辈,我就要考到更高的位置。如果想要考到更高的位置,就要进更好的书院读书,东山书院就是最好的。”   窗外的光打在钱丰收略显丰满圆润的脸上,显出了几分棱角。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在这一刻尽显无遗。   董章庭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像是从眼前少年看到前世那位一天到晚哭穷的户部尚书:“你一定能做到的。”   大概是被重新激发出奋斗的意志,钱丰收问道:“章庭,你又是为了什么来参加东山书院考试呢?”   董章庭说道:“因为,我也想要更高的位置。完成坛城县救灾,就是如今最好的机会。”只有自己站的越高,那些曾经的麻烦才会自行消失,比如西平伯府。   通过科举,可以正大光明的爬上更高的位置。但是西平伯府的人不会让自己那么轻松的走这条路。他必须要找到足矣让他们顾忌的靠山,这个靠山就是太子。   参加这次附加考核,就是为了在太子面前大大露一次脸。   坛城救灾,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把粮食分派给灾民,而是要让坛城恢复生产,甚至更进一步,从不受重视的下等县,找到通往中等县的路子。   他故意把擅长建设的茅升、擅长经济的钱丰收和气运极盛的董南雅拉来这里,可不是来吃闲饭的。   钱丰收听完董章庭的回答,心中升出欢喜。刚来午京城,就遇到如此志同道合之人是他的幸事。   互通心意的两个少年相视一笑,又重新回到了现实。理想虽然美好,但是现实的困境就需要他们一步步去打破。   恰在此时,屋内响起一道有些干涩的声音:“你们就是朝廷派来救灾的人?”   两人转身一看,县尉黄山再一次醒来。   董章庭示意他好好躺着,不要着急起来伤了元气。钱丰收刚想对外呼喊祁将军进来,却见黄山朝他摆了摆手,让他先别喊。   董章庭意识到黄山有话要和他们说,问道:“你想和我们说什么。”   黄山没有直接回答:“朝廷这次派来救援的人和物资都有哪些?”   董章庭回答道:“人手只有我们两人还有另外两位同伴,粮食约五百斤,祁将军和他手下的一百名士兵只负责护送粮食和保证我们的基本安全。”   黄山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色,似乎想要说什么,又忍了下来。看着董章庭和钱丰收两人说道:“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完成坛城救灾对你们来说很重要对吗?”   董章庭和钱丰收对视一眼,一齐点头道:“对,非常重要。”   “坛城府衙内剩下的粮食至多有一百斤;各种布匹棉布每种约五十匹;各种油盐酱醋柴火,火石等杂货大概二十斤;刀枪剑弓矢每种十份,哪怕加上你们带来的粮食,也不足以完成这次救灾。最重要的是,城内青壮剩余数量不多,大半为老弱妇孺,再加上坛城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们对官府信任很低。你们想要靠这些人和粮食救灾,很难。”黄山说道。   钱丰收的面色越发严肃,来到坛城之后,他就已经看出此次救灾形势严峻。   黄山的话,如同一把尖刀一般把所有困难都直接挑破,暴露在他们眼前。   董章庭神色平静:“黄县尉之前是祁将军下属吧。”   黄山看向董章庭说道:“是又如何?”   “祁将军出身高贵,又颇得帝后宠爱。我曾经听说,祁将军对下属很好,哪怕是退伍离开,也会想办法把他们塞到不错的位置。你昏迷之后,祁将军表现颇为焦急,看得出他挺重视你。正常来说,你应该在一处不错的地方任职,而不是坛城这个偏远县城当个小县尉。坛城,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钱丰收打量着屋内正隐隐陷入对峙的两人,安静的闭上嘴,退到门口,替两人守门。   黄山低沉的笑道:“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不得了。你说对了,五年前我从祁将军处退伍,祁将军把我安排到了一处富裕的乡镇当县尉。两年之后,我偷偷和人交换,回到了坛城。”   董章庭敏锐的注意到黄山用的是“回”:“坛城是你的家乡。”   黄山神色有些怀念:“我是个孤儿,流浪到坛城时,那时的坛城县令收养了我,把我抚养长大。他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坛城安宁,我发誓一定会帮他做到。然而,上天不怜,我怕是没有机会完成誓言了。”   “不,你做的到。”董章庭说道。   “你想让我帮你们?不,你不止想要我,你真正看上的是祁将军。”黄山看向董章庭,如同一个凶兽看到冒犯自己领地的贼人,满是凶光。   钱丰收站在门口都能感受到这股迫人的气势,他看向直面这股气势的董章庭。   却见少年依旧身姿挺拔,不动如松。   董章庭面色不变,甚至带着几分笑:“你会帮我的。”   黄山双目闭上,似乎陷入某种激烈的斗争。等他再次睁开双眼后,他说道:“若是你没有完成这次救灾,并且给祁将军带来麻烦,我黄山不介意手里多几条人命。”   董章庭说道:“在下董章庭,一向惜命,必定不负黄县尉。”   黄山定定的看了一眼董章庭,像是要把他的模样深深镌刻在脑子里。   随后对门口的钱丰收说道:“你可以喊人了。”   钱丰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朝门外高声喊道:“祁将军,黄县尉醒了!”   黄山喝下一直温在屋内的热水,他环视了一圈屋内。   屋内各处漏风口已经被祁将军手下的士兵封的严严实实。   他说道:“老天爷竟然真的垂怜我,我还活着。”   祁将军冰冷的声音随同屋外的寒风一起进入温暖的室内:“这和老天爷有什么关系,是因为你命大。”   黄山看着祁将军,笑道:“祁将军还是老样子。”   祁将军显然没有和他叙旧的心思,他直接说道:“等你身体好一些,我带你回午京城重新归入我的麾下。若是你想找坛城县令报仇,我会帮你。” 第二十二章   祁将军的话分明是关切,可他的态度却分外冷然,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   黄山看着祁将军,面露几分怀念:“将军,属下不会离开坛城。”   祁将军看着他:“他们都很想你。”   黄山垂下双眸:“坛城县是我的家乡,它如今受灾,我不可能丢下它自己去享福。”   他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董章庭等人说道:“听闻你们就是坛城这次救灾的负责人,我现在虽然有些不中用,但是我想为坛城县尽一份力,你们可愿收留?”   董章庭感觉一道锋锐的目光扎在自己身上,他假装犹豫道:“黄县尉愿意和我们一起救灾,自然是极好的。可是您如今刚醒,身体还没恢复好,在下怕您的身子撑不住。”   黄山坚持:“我就算拼掉我这条命,也要和你们一起完成坛城县的救灾!”   他说话时,甚至激动的想要从床上下来,表明自己身体无大碍。   祁将军神情越发冷肃,他快步将人按在床上:“动什么动,不要命了。”   他转身看向董章庭,朝他丢了一块令牌,冷声道:“老黄就在这好好休息,我麾下的一百人都借给你。如果此次救灾没有完成,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董章庭应道:“多谢祁将军和黄县尉高义!”   在董章庭和钱丰收两人离开前,钱丰收问道:“将军,这不算我们用掉一次求助机会吧?”   祁将军打量了一眼他没有说话,看向董章庭,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董章庭连忙将人拖出屋子。   从温暖的室内,重新进入寒冷的室外,钱丰收打了个颤,声音都有些发抖:“他都不说清楚,我哪里知道。”   董章庭说道:“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好,你问出来就不合适了。”   钱丰收反应过来,连忙点头。   虽然谋算成功,但是董章庭心中却轻叹一口气。刚才话黄山说的,但是祁将军怕是已经反应过来背后有自己的手笔。   还好,他确实看重黄山,没有计较自己的谋算。   董章庭突然想起前世齐少英曾经说过的话:“不要轻易去算计比自己实力高的人,再多的谋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不值一提。”   还好,他这次算计的是一位好人,不和自己计较。   以后还是要努力提升自身实力,做到以力压人,而非以计取巧。   两人刚出来,便看到董南雅和茅升两人一起从远处走来,神色都有些急切。   董章庭和钱丰收对视一眼,心知坛城县内的情况可能比之前预想的更加严峻。   董南雅赶到两人身边,率先开口道:“章庭哥哥,我把坛城县都转了一圈,有人烟的屋舍大概才二百六十余家,我敲门的时候,少有人有人理会,有些甚至还骂我,骂的可难听了。”   茅升神色还算平静:“坛城县各处屋舍店铺,总计七百余间。其中四百余间已经被积雪压塌,县内多处道路因为积雪堵塞,多有塌陷,无法通行。”   钱丰收忍不住叹息:“所以我们这次救灾,不仅需要给剩余的民众发放粮食,还要修路修屋子?”   董章庭神色微凝,按照晋朝的规定,地方各处县城以辖区内民众户数划分等级。六千户已上为上县,二千户已上为中县,一千户已上为中下县,不满一千户皆为下县。”   坛城县地处偏僻,交通不发达,人口少,被定为下县。   可是董章庭来之前,曾经查过坛城这边的资料。这里虽然为下县,民众也有八九百户。   如今有人烟的却只剩两百多户,哪怕受雪灾影响,死了一些人,但是也没理由其余六百余户都死绝了,这些人都去了哪里?   黄县尉之前说,坛城县内的大部分人家都离开了。可是他们从城外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多少人畜留下的痕迹。   这附近的县城条件和坛城半斤八两,受灾情况估计也差不多,他们总不可能刚从一处火坑里跳出来,就进入另一处火坑吧。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董章庭对其余三人说道:“如今首要做的就是重新取得坛城县内剩下民众的信任,初步稳定民心。将城内可以用的人力调动起来,重建坛城。”   董南雅抱怨道:“那些人好凶,根本不愿意理会我们。”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顺风顺水,饱受宠爱。哪怕是西平伯夫妻把她的通过牌拿走,也是好声好气的先哄一哄。本以为到坛城救灾,也会被这样灾民当仙女捧着,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董章庭让她去探查坛城县内民众情况,本来就是想借助她的气运,得到一些意外收获,而不是真想让她在其中得到长进。   因此,董章庭没有和她解释民众对她态度恶劣的理由,反而继续说道:“南雅,你受委屈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剩下的事我们来处理,你先好好休息。祁将军和黄县尉如今在房内,你留下来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照应一二。”   董南雅一路走来,自然颇为疲惫,很想休息,又听董章庭主动开口让自己休息,更加心安理得起来。再说,多和祁将军套一些交情,也方便她日后接近九皇子。   董南雅愧疚道:“章庭哥哥,都是我没用。我留在此处照顾黄县尉他们,若是有需要,记得叫我。”   钱丰收看着她迫不及待进入屋内的背影,略一挑眉,没有说什么。转而看向董章庭说道:“你打算用什么办法重新稳定民心?”   “他们既然不愿意出来,我们就熬好热粥,一家家送过去。如此一来,我们也可以借机查看坛城县内剩余的人力情况。”董章庭说道。   “如今天冷,热粥熬出来怕是不容易保温。”钱丰收指出其中问题。   “若是想要保温,我有办法。”茅升说道。   钱丰收惊讶道:“小茅,你连这个都会?”   茅升取出随身携带的小水壶说道:“这是我给自己改造的,用来装热水取暖。”   钱丰收接过,打开一瞧,还有热气迎面而来。   董章庭问道:“如果做的更大,会影响保温效果吗?”   茅升考虑了一下,说道:“我之前在坛城县内查看受灾情况时,在一家粮食铺看到一些大木桶,若是用它们进行简易改造,应该可以保证三个时辰的温度。”   “三个时辰,足够了。”董章庭和钱丰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闪过惊喜之色。   董章庭说道:“祁将军之前借了一百名士兵给我们,我分二十名给你用来改造木桶。我和丰收去府衙取出剩下的粮食来熬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给坛城县剩余的群众送粥。”   计划定下后,其余两人都没有意见,立即分头行动。   当董章庭和钱丰收带着剩余八十名士兵清点出县衙仓库内剩余的粮食时,钱丰收没忍住偷偷骂了一句:“狗官,怪不得没把这些粮食带走。”   剩余的大多数是碎米,还有各种米糠,放在市面上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   董章庭说道:“这里约有一百斤粮食,取出二十斤,在添加十斤我们带来的粮食,把粥煮稠一些。”   钱丰收问道:“你会煮粥吗?”   董章庭一愣,他会一些,但是他真没煮过那么那么大份量的。   一直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的士兵领头,出声道:“两位公子,我们会煮。”   董章庭和钱丰收看向身后这八十名士兵,各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模样。   钱丰收惊讶的说道:“你们是火头军?”他对军队构成不熟,但是听戏文里说,军队负责做饭的队伍叫做火头军。   为首的壮汉露出一丝笑意,不过这丝笑意出现在他那张满脸横肉的脸上,有些不搭:“我们是祁将军手下的,经常随着他到各种环境打仗。有时候火头军没跟上,就是我们自己煮。”   钱丰收连忙抱歉道:“抱歉抱歉,是我失礼了。”   董章庭说道:“原来是祁将军手下大名鼎鼎的祁家军的勇士,失敬失敬。”董章庭一听,便意识到这群安静跟在祁将军身后的士兵,就是祁家军。   这是太子在军中,颇为重要的一股力量。在太子病死后,这股力量也落入了九皇子手中。   为首壮汉听闻董章庭知道他们,笑得更明显了几分,他摆摆手:“两位公子客气了,我这就带着手下的弟兄开始熬粥。”   很快,原本凄冷孤寂的府衙大院内,摆出了七八个大灶台,一群壮汉在热火朝天的熬粥。   董章庭和钱丰收进入库房内部,清点其他剩下的物资和府衙内的各项文书。   钱丰收一边整理着物资,一边小声问道:“我们晋朝不是只有五军吗,何时多出了一个祁家军?”   董章庭正在整理文书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即神态如常说道:“因为他们是祁将军麾下的士兵,我也不懂他们具体归属,但是看他们对祁将军顺服的态度,猜测他们可能是祁将军手下亲信部队,便称呼为祁家军了。”   钱丰收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还说我的消息什么时候落后到这地步。”   董章庭抬眸看向大院内正在熬粥的士兵,原来这时候祁家军还没有正式出现。   不过,两年后北疆之战,祁家军的名头将会响彻天下。 第二十三章   董章庭把视线从大院处收了回来,交好祁家军并不急于一时。他把救灾一事做好,入了太子的眼,自然会顺理成章的和祁将军产生交情。   祁将军出身高贵,深得帝宠,想讨好他的人太多了。只有他真正欣赏主动去交好的人,才能让他上心。   董章庭不急,他会一步步把将来的路走实走宽,让这些人主动和自己交好。   他垂眸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正在整理的文书上,突然,他动作一顿,视线停留在其中一段文字上,   正元八年,三月初七,县令况义剿灭青风山匪徒十人;   正元九年,六月三十,县令况义剿灭青风山匪徒五人;   ………   正元十四年,九月三十,县令况义剿灭青风山匪徒二十人。   从正元八年开始,县令况义一直在持续剿匪。说他没成绩嘛,他每年又能抓几个;说他有成绩,但是他连续剿了七年都没有把一家山贼彻底解决。   这段记录,董章庭总觉得有些不对。   他先是拜托一名士兵去城门黄县尉休息的地方,询问一下这几年的剿匪情况。随后又把这几年县衙内库房出入账目翻找出来。   钱丰收看他动静,同样意识到董章庭可能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库房内本来也没多少东西,他把东西都分门别类整理好之后,来到董章庭身边。   他在旁边看了一会,眉头一皱说道:“这个账目有问题。”   董章庭问道:“哪里有问题?”他把手中的账目送到钱丰收手里。   钱丰收左右一看,没有笔墨,索性直接口述道:“正元八年,少了一百匹布帛;正元九年,少了五十斤粮食。。。正元十四年,少了两百匹布帛。”   一道闪电在董章庭脑中划过。每年少了的布帛和粮食的数量,堪称巧合的和当年剿匪的数量对上了。   一两年可以说是巧合,但是连续七年,这就太巧了。   董章庭,不相信巧合。   被派出询问黄山的士兵回来后,把黄山说的话转告董章庭:“坛城县令况义和城中不少富户关系很好,把坛城把的严严实实,城中反对他的官吏富户,这几年总是莫名其妙出现意外,消失或者彻底落寞下去。黄山虽然是坛城县尉,却被束之高阁,城中防务包括剿匪都是县令一手负责,他什么都不知道。”   董章庭神色微沉,被派往坛城的基本都是寒门子弟,甚至不少是普通百姓举家供出来的读书种子。   换而言之,这种人在官场上基本没有什么背景。   况义又是靠着什么,把坛城上下把的严严实实,甚至连背后站着祁将军的县尉黄山都要退避三舍。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钱丰收说道:“每失去十斤粮食或者十匹布帛,当年就有一个青风山的匪徒被抓,这还挺平衡啊。要是做生意,也能那么稳定就好了。”   随着钱丰收的话说完,董章庭和钱丰收猛然对上视线,嘴里说出同样的一个词:“生意!”   董章庭彻底明白了,况义就是在和青风山做生意,用库房里的布帛和粮食去换剿匪的功绩!坛城县内反对况义的人出意外,很有可能和青风山脱不了关系。   钱丰收听完董章庭的猜测,良久之后才说道:“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夸他聪明。”出身寒门,甚至农家,被派到坛城这种穷乡僻野之处,又无力剿匪。为了自身仕途,不惜和匪徒合作赚取功绩,甚至借助匪徒的力量控制坛城县。   董章庭说道:“个人有个人的路,我们走好自己的路就够了。”   钱丰收轻轻叹了一口,没有多说什么。   钱丰收出身商户,虽然比出身寒门或者农家的官吏好一些,可以用钱财打通关系,但是因为朝野上没有真正说的上话的长辈,再加上朝廷似有似无的打压,商户出身的子弟其实在官场上并不好混。   若非如此,商户出身的子弟又非各个都擅长商业,何必苦读十数年,考个秀才举人就回家继续经商,或者当个小官就甘心呢?   董章庭知道钱丰收不需要自己过多劝解,他只是一时有些心梗,很快就能想通。他若正儿八经去劝,反而看低了钱丰收。   果然,钱丰收很快恢复了往常的神采飞场,笑着说道:“还好况义这位县令不在,甚至带走了不少富户,要不然我们想要推行我们的救灾计划,怕是掣肘颇多。”   董章庭点头赞同。   此时,大院内的热粥已经熬好。茅升带着二十名士兵将改造好的木桶来到县衙大院。   钱丰收高兴道:“章庭,我们出去看他们装粥吧。”   董章庭笑道:“好。”   在董章庭离开前,一份县里地图册子被他悄然收入袖口。   等热粥装好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酉时。董章庭和钱丰收茅升三人各自带了一队士兵分头前往坛城县内,拜访剩余的民众。   在临行前,董章庭和另外两人小声叮嘱道:“你们拜访民众的时候,除了安抚民众外,打探一番之前离开坛城的民众信息。他们相处多年,保不齐知道一些什么。若是有什么异常,不要着急,回来了我们商量着办。”   钱丰收立即想起和况义有关联的青风山,看向董章庭,却见他神色如常,似乎只是出于小心提前交代一声罢了。   钱丰收收敛心中思绪,笑着对茅升身后的士兵拜托道:“小茅就拜托你们多照顾了。”   茅升有些羞赧:“我都多大人了,哪里需要特意照顾。”   茅升身后的士兵应道:“三位公子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闲话几句后,三人各自朝不同方向前行。   董章庭选择的方向是城东,抬头便能看到坛城县外十数里外的青风山。   他视线在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一个模糊的山峰上略一停留,便移开了。   董章庭等人一路走来,都是积雪和坍塌的屋舍。为了让运送热粥的马车顺利通行,士兵们都要提前清理道路供马车通行。   走了十来间屋舍,他们才发现数间隐隐有人声传来的民房。   董章庭朝其中一间人声较为清晰的屋舍走去,在门外敲门说道:“我们是朝廷派来救灾的人,现在来给大家送点热粥暖暖身!”   屋内一时沉寂下来,良久没有人理会。   董章庭也不急,继续高声说道:“如今天气寒凉,若是家中有老人孩子,最是受不得寒气,我们在热粥里加了一些姜片,最适合暖身。”   屋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董章庭面前屋舍被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中年妇人隔着门板问道:“官老爷早跑了,你们是哪来的?”   董章庭说道:“我们是午京城来的,朝廷知道坛城出现了雪灾,一直记在心上。但是因为很多地方都出现了雪灾,所以来的慢一些。”   屋内再次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爹,午京城是哪里啊?”   “午京城可是贵人住的地方,官老爷都要听他们的!”   “我们要开门吗?小石头已经好几天没吃上米了,我怕他熬不住啊?”   “娘,我熬得住,你吃!”   “开!”   屋舍小小的缝隙变大,一家四口出现在董章庭眼前。   一个老人,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六七岁的幼童。   他们的衣着虽然朴素,但是收拾齐整,屋内陈设也算齐备。   若是在正常年月,算是县城内还不错的人家。   然而,他们如今几乎都克制不住的把眼睛看向董章庭身后的大桶。   董章庭说道:“麻烦几位把家中大碗拿出来装热粥。”   老人是这户人家中最有理智的人,他按住有些急切的儿子问道:“你们真的是负责救灾的人?”他目光带着怀疑,看着眼前最多十四五岁的少年。   虽然他没有见过那些午京城的贵人老爷,但是眼前这个顶天才十四五岁,怎么就当上官员了,还被派来救灾,这不是胡闹吗?   他胡老爷子这大半辈子,可不是白混的!   董章庭自然不会把朝廷确实没把坛城当回事,救灾都被随意丢给自己这种年轻人作为考核这种实话告诉眼前民众。   坛城民众对朝廷已经够失望了,他没必要火上浇油,这不利于他完成救灾,进而在太子眼前刷脸的目标。   他面色严肃道:“如今各地灾情频发,朝廷分身乏术。在下虽然年纪尚轻,却愿意帮朝廷分忧,接下坛城救灾的任务。如今我的同伴已经前往坛城各处给坛城县内剩余的民众送食物。等大家都初步恢复之后,我和同伴会和大家一起将坛城修复回往日的繁华。”   老人身边的中年汉子小声说道:“坛城以前也不繁华,不用恢复到以前。”   胡老爷子咬咬牙,朝儿子身上重重拍了一掌:“不会说话,就别说。”   董章庭自然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对于董章庭的话,胡老爷子一副大受感动的模样:“现在的少年郎,了不得了不得!我们一家没什么本事,一定会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给你们惹麻烦。”   “老爷子过谦了。”   两人闲话的功夫,胡老爷子的媳妇已经把家里的大碗拿了出来。   董章庭让开身体,让中年女人去打粥。   当热腾腾的粥被端到屋内后,胡老爷子原本浮于表面的笑意真切了几分。   董章庭也没有多留,关切了几句就要带着队伍离开。   胡老爷子看着小孙子一点点喝着热粥,眼中神色变幻,看向已经离开的少年背影,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叹了一口气,把门重新关好,嘴里低声念叨:“别多事,管好自家事就好。”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四章   跟随董章庭来送粥的祁家军士兵正是之前带来熬粥的壮汉,他叫黄力。   等他们离开之前那户人家数米以后,他才一脸凝重的问道:“董公子,那户人家似乎隐藏了什么秘密,需要我们留下来打探吗?”   董章庭问道:“你觉得有哪些异常?”   黄力说道:“那对中年夫妻和幼童表现正常,但是那个老人,在下感觉他像是要告诉我们什么事情,又存在顾忌。”   董章庭暗道祁家军虽然此时还没有出名,但是他们一位士兵都拥有如此敏锐的意识,足矣窥见将来名传天下的风采了。   他没有急着将心中的猜测和黄力和盘托出,说道:“这户人家久居坛城,自然会知道一些我们不懂的秘密。不过,他们对我们抱有警惕,不会将秘密轻易说出。我们此行要尽快将坛城剩余民众走访完,时间不多。等重建此间民众对我们的信任,他们的秘密自然会告诉我们,不用着急。”   黄力点头表示明白。   大概是之前董章庭给第一家送粥时候出现的香味,吸引了此处其他民众的注意,一家家都悄悄打开门,看着董章庭这群人。   董章庭让祁家军把粥桶拉到道路中间,让人叫喊道:“朝廷来发免费热粥啦,一户一大碗!有需要的来打啊,打完就要等下一次了!”   这样的呼唤重复了好几次,终于有人家从屋内走出。   一位妇人捧着自家的大碗,小心的凑近问道:“真的给我们,不用钱?”   董章庭笑道:“这是朝廷赈灾,自然要为你们考虑。这次热粥都是不用钱的,放心吃!”   妇人眼中露出喜色:“果然还是朝廷大气,不像青风山,”话没说完,妇人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描补道:“不像我们自己还要省着花粮食,这粥熬的挺稠啊。”   董章庭神色不动,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顺着妇人的话说道:“是的,这是我们特意给大家熬的,暖暖胃。”   妇人看他们都像是没有注意到自己话,心中松了一口气。她怕自己又说出不该说的话,想要带着碗回去。   被董章庭唤住,招呼身边的士兵给她打好粥道:“这位夫人,您忘了打粥了。”   妇人原本拒绝的心思,看到碗中稠密的热粥时,弱了好几分,这可是鲜甜可口的热粥啊。   原本推拒的话也变成了:“我不是啥夫人,你们叫我张嫂子就好。”   董章庭笑容亲切:“好的,张嫂子。麻烦您和周围邻居说一声,有需要的尽快来我们这领粥,晚一些可能就被领完了。”   大概是看到张嫂子确实领到粥,周围民众纷纷拿着碗出来领粥。   张嫂子看着董章庭等人面对乱哄哄的民众时,态度和缓的让他们排队,一个个领热粥的模样。   把董章庭拉到一边问道:“小后生,你们真的是朝廷的人?”   董章庭说道:“那是自然,您看我身旁那些人,各个五大三粗,一看便是当兵的。如果不是朝廷,哪会有他们来送粥?”   张嫂子目露犹疑,最后问道:“你们要在这里呆多久?”   “我们来救灾,自然是要等完成赈灾,安排好坛城县修复工作才能走。”董章庭像是一个急于表现的愣头青一般,理所当然道。   张嫂子朝正在打粥的黄力等人看了几眼,转头小声说道:“冲这碗热粥,嫂子告诉你,你送完粥,就带着人离开,别多留。”   说罢她就立刻跑了,根本不给董章庭追问的机会。   董章庭看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垂眸沉思。这些人的异常背后藏着什么原因?刚才张嫂子脱口而出的青风山,会不会就是关键所在。   等周边的民众都领完粥后,董章庭和黄山带领其他人继续朝前送粥。   把坛城走了三分一,他们才遇到了近百户人家。大部分屋舍都被积雪压塌,没有人居住。   等到他们快要来到城东的城门处时,一间屋舍出现在他们眼前。   周围没有邻居,只有一间单独坐落在此处。   一个满脸凶相的男人正在门槛磨刀,听到车轮的动静,朝董章庭等人望了过来。   王力立即抽出身侧武器,挡在董章庭身前:“你是何人?”   男人把手中的刀朝头上一扬嚷道:“老子是屠夫,你那双眼睛是瞎吗!”   董章庭等人这才注意道男人头上有块斜挂的招牌,不过上面的字早已经看不清了。   男人继续嚷道:“你们是谁!”   董章庭看着对方的模样,又高又壮,气色红润,像是完全没有受这次雪灾的影响,和张嫂子这些人堪称天差地别。   董章庭从黄力身后走出说道:“我们是受朝廷委派,来此处来赈灾。”   听到董章庭口中的朝廷时,男人眸子微眯,粗声粗气道:“你们带了多少粮食?”   董章庭道:“听闻坛城受灾严重,因此我们带了大量粮食前来。”   “直接发给我们?”男人问道。   董章庭笑道:“本来是交给此地县令况义来派发,不过如今他已经外调不在此处,所以这些粮食会交由我统一调配。”   男人继续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约莫百来人。”董章庭说道。   男人面上露出几分喜色,很快又按耐下来。   他说道:“老子知道了。”   董章庭说道:“坛城县受灾严重,我们需要雇人来修整坛城。看兄台气宇不凡,不知可否愿意前来相助一二,我们愿用粮食酬谢。”   男人脸上扯出一个笑:“老子,会去的。”   董章庭说道:“好,我们在县衙等兄台!”   董章庭等人拉着粥桶朝县衙回去的路上时,黄力说道:“董公子,我总感觉那个男人不像屠夫,他身上的气息我总觉得有些熟悉。”   董章庭问道:“你们之前跟随祁将军四处征战,去过剿匪吗?”   “剿匪?”黄力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前一亮:“是了,那个男人身上的气息很像我们以前遇到的山匪!”   董章庭点头。   黄力一听有山匪在坛城,哪里还忍得住,就想转身抽刀把人砍了。   董章庭劝道:“别急,我们还要用这个饵料钓他身后的大鱼。”   黄力回想起董章庭和那个山贼的对话,之前隐隐不对劲的地方都得到了解释。   董章庭之前的话,就是为了吸引这些山匪上钩,一网打尽!   黄力问道:“若是我们猜错了,他不是山匪,只是普通的屠夫,怎么办?”   董章庭唇角微勾:“猜错就猜错了,不过是一两句罢了。”   随之,他说道:“若是想要证实,不如派一名谨慎的士兵,躲在那个男人家附近查看他接下来的动静。”   黄力点头称是,他回身看向身后的士兵,挑出一个身姿相对瘦削的青年,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个青年点头离开了队伍。   等董章庭等人回到县衙大院的时候,钱丰收和茅升已经回来了。   董章庭来到两人身边,钱丰收正在统计城内剩余民户人数,茅升正在算重新修缮坛城受损屋舍需要的材料种类和数量,董章庭把自己这边查探到的情况告知两人。   等数据统计出来,钱丰收忍不住长叹一声:“按照坛城之前的文书记载,坛城内有民户八百五十六,现存二百七十户。这场雪灾,让坛城民户流失太多了。”   茅升神态也不太好:“被压塌的民房和商户有六百二十一间,有民众居住的屋舍他们大多自行修缮一二,勉强足矣度日,但是剩下的都需要我们想办法修缮。但是我们带来的粮食只剩下八十斤,还有县衙内剩下的物资,很难完成修缮工作。哪怕我们从城外砍木材挖土,也没有足够的人力来完成这些工作。”   钱丰收苦笑道:“按照我之前的计划,吸引外地的富商来此处投资,营建产业。可是坛城这个环境,又靠什么来吸引他们呢?”   董章庭给两人一人倒了一碗热粥说道:“不急,事情总是有办法解决。先喝点热粥,稳稳心神。”   被董章庭一提醒,这两人肚子立即打鼓起来。   忙了一天,他们都没怎么进食。   两人把粥吃完,满足的心情刚升起,就立刻被残酷的现实压了下去。   钱丰收看着董章庭一副神态自若的模样,脑中念头一转,似有明悟:“你有办法?”   “办法,你之前那份策论不是已经提出来了吗?”董章庭笑道。   “我的策论?可是如今坛城没有吸引富商投资的条件啊。”钱丰收疑惑道。   “不,我说的另外一条。用粮食雇佣灾民参与到坛城修缮工作中,这样人力不就解决了吗?”董章庭说道。   “可是我们粮食不够。”钱丰收说道。   董章庭笑容清淡,他看向坛城东边那处隐隐绰绰的山峰,神色漠然:“我们粮食不够,青风山会帮我们解决的。若是我猜的没有错,我们需要的钱财和人力,他们都会帮我们解决。”   茅升没有参与之前两人整理坛城库房时的对话,不明白董章庭此时的意思。   但是钱丰收已经听明白了:“你要剿匪?”   董章庭笑道:“有何不可。”   作者有话说:   想问一下,大家对文案和书名有啥看法吗,吸引人吗?   如果实在不吸引人,我想办法改一改。欢迎大家收藏和留言。 第二十五章   剿匪!   哪个少年郎没做过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美梦!   在每一个这样的传奇故事里,剿匪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不管坛城县令况义和青风山背后存在多少交易,但是落在明面上的就是青风山盘踞坛城县多年,坛城县衙多年剿匪都没有显著成效!   若是他们能把青风山剿了,一夕之间,他们就会从无名小辈上升为少年才俊!   通过科举,能让他们有进入官场的入场券。可是能在官场走多远,就要看个人的名声、能力和背景了。   在做三人,论背景都一般,只能在其他两方面都下功夫了。   肉眼可见的好处就在眼前,钱丰收和茅升都没办法不心动。   然而,他们毕竟不是庸才,理智很快重新占据了大脑。   钱丰收说道:“从坛城剩下的民众对他们的忌惮来看,青风山实力不差。哪怕加上祁将军借给我们的一百人,对上青风山的匪徒,怕是捉襟见肘。”   “祁将军把这些人借给我们的人用来救灾的。我们若是用来剿匪,他不一定愿意。”茅升说道。   面对两人的疑问,董章庭说道:“我们来此的首要人物就是救灾,可是我们如今的人力物力和财力都不够。我们要进东山书院,一定要把救灾这件事完成的漂漂亮亮,让那些对这次考核结果心存不满的先生无法挑刺。剿匪,就是如今最快能补充人力物力和财力的办法。”   董章庭自然知道剿匪有困难,可是他们若想顺利完成救灾,就注定绕不开青风山。   若是他们置之不理,从别的地方调来物资来完成坛城救灾任务。一旦青风山来劫掠坛城,那他们的任务就功亏一篑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先下手为强?   钱丰收两人听完董章庭的话,彼此对视一眼,不得不承认董章庭说的有理。   董章庭继续说道:“我稍后会前往青风山亲自查看一番,到时候我们在商量具体怎么处理这伙匪徒。”   茅升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钱丰收看两人都做好决定,无奈一笑:“你们都出去,那坛城内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   三人定计后,也不在废话,分头行动。   董章庭没有带着茅升直接前往青风山,而是先找到黄力询问之前那个满脸凶相的壮汉情况。   黄力一听两人来意,也不废话,把探查到的情况和盘托出。   董章庭他们离开后,那个壮汉很快把刀收回了家里,随后离开了坛城往青风山的方向去了。   跟踪的士兵一路跟上山,发现壮汉进入一处山谷后,呆了半个时辰就原路返回坛城。   因为山谷外有人值守,跟踪的士兵担心打草惊蛇,就没有进入山谷。   董章庭略一沉思,拜托黄力协助钱丰收留在城里组织雇佣民众修缮坛城县一事。   自己和茅升带着之前去跟踪的士兵去清风山查看情况。   这个士兵叫张科,性子颇为开朗,一路上怕董章庭两人无聊,主动和两人介绍起之前查看的情况。   “说来也是奇怪,坛城附近积雪遍地,我之前跟着那人的时候,还担心会留下脚印被他发现。不成想,越往青风山方向走,这积雪就越少。到了青风山地界,积雪都没了,甚至能看到一些野草。”张科道。   茅升一听,追问道:“你进入青风山后,有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   “味道?”张科思索了一会说道:“我好像闻到了一种类似鸡蛋发臭的味道。”   “鸡蛋发臭,是硫磺,青风山内有硫磺!”茅升眼前一亮,他说道。   “硫磺?”董章庭面露不解,存在硫磺代表着什么吗?   “如果清风山真的存在硫磺,那山上八成有硫磺酸,就是温泉。如果能把这个温泉利用好,坛城县的经济就不用担心了!”茅升说道。   董章庭问道:“温泉!怪不得青风山匪徒盘踞在此处多年,温泉必然被他们掌握在手中。”   茅升点头:“我们一定要把温泉抢回来。”   得到青风山可能有温泉的消息,董章庭三人加快了脚步。   等到三人到达青风山,从山脚开始,积雪就消失了。   有不少细小的野草从山石缝隙间冒出来,举目望去,有不少大树的树冠还透着隐隐的绿意。   茅升蹲下身子,触摸地面,随后又站起身子嗅着周围的气息。   随后惊喜的看向董章庭:“章庭,这里真的有硫磺的味道!越往山上,味道越明显!温泉在上面。”   得到茅升的确定,董章庭连忙让张科带着他们前往山上清风山匪徒所在。   他想近距离查看匪徒情况,决定剿匪的办法。   没等他们到达目的地,张科动作一顿,侧耳聆听,带两人躲进附近一处隐蔽的洞穴。   三人刚躲好,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渐渐走过,随之而来的一段谈话。   “二当家带着一堆钱粮从坛城回来后,就一直呆在院子里不出来,也不懂为啥?”   “我看他是读书读傻了,真觉得自己是官了。”   “是啊,大家都是贼,就他因为长得好,被大当家送去读书,考什么老子功名,回来我们坛城当了官。”   “别这样说,二当家当上坛城的官之后,我们捞好处都安全多了。要不是这次坛城受灾严重,没什么油水了,他也不会回来。”   “听马老二说,朝廷送粮食来救灾了。二当家要是回去了,是不是就能把那批粮食弄回来了?”   “我觉得成!马老二可是说了,送粮食的人说粮食交由坛城县令调配,二当家就是坛城县令,粮食就该归他管!”   “没错,我们现在就回去,劝大当家让二当家回去!”   等这群人离开,声音消失好久以后。董章庭三人都没有说话。   这群人透露的信息太多了,他们需要一点时间缓一缓。   良久之后,茅升的声音在山洞内响起:“坛城县令况义,青风山二当家,这两是一个人,我没理解错吗?”   张科神情同样有些呆滞。   董章庭在脑中快速思考这件事对他们救灾和剿匪会有的影响。 第二十六章   如果这些人说的是真的,坛城县令况义就是青风山二当家。   那么,他和他背后的青风山打这批赈灾粮的主意的话,必然会回坛城。   祁家军虽然只有一百余人,但是可以算得上一份威胁力量。况义要保证话语权,应该会从青风山带一批人下来。   到时候青风山内部守卫会存在一定程度的空虚,自己就可以带上一部分人上山掀了他们老窝,抄空他们的家底!   要完成这个计划,有几个难点。   确定青风山具体人数和地形;哄住况义,不让他有机会回援;说动祁将军参与剿匪。   董章庭看向张科问道:“你有办法探查到青风山匪徒营寨的具体地形和人数吗?”   “具体地形和确实人数,需要潜伏进营地内,才有机会查到。青风山营寨布置颇有门道,依山而建,重重叠叠,我们在山下很难判断出里面藏着多少人,还有具体构造。”   董章庭略一沉思,祁家军的人对于这种事情比自己更有经验。既然他们都做不到,自己也不用浪费时间了。   他刚想出声让三人先回坛城商量接下来的计划,却注意到茅升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洞外,看着山上出神。   董章庭走到他身旁,没有说话,安静的等他回过神。   良久之后,茅升叹息道:“坛城县衙应该能找到青风山大致地形图,但是青风山匪徒经营这里那么久,必然做了不少修改。”   董章庭安慰道:“不急,我们回去在好好商量。”   三人下山后回到坛城,董章庭让茅升先回去找钱丰收说他们发现的事情,并且在县衙内尽量收集关于青风山的消息。   自己则前往城门处的小屋,寻找祁将军。   董章庭来到小屋外时,祁将军正在和黄山说话,董南雅有些无趣的站在门外发呆。   看得出来,她主动靠近祁将军,并没有取得满意的效果。   董南雅看到董章庭时,眼前一亮,快步走到董章庭身边低声道:“章庭哥哥,你可算来了。”   董章庭道:“南雅,辛苦你了。丰收那边正缺人帮忙,若是你现在有闲暇,可以去打发一下时间。”   董南雅略一思忖,点头同意了。   祁将军的冷待让她从这段时间顺风顺水产生的自满中清醒过来。   打铁还需要自身硬。   如今自己尚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只是一个候府嫡女的身份。   在普通人眼里自然尊贵,可是在祁将军这种王公贵族眼里,属实有些平平无奇了。   若是她能在这次赈灾中,体现出能力来,才会被这些人真正放在眼里!   董南雅之前还怀疑董章庭是不是故意把自己打发走,不让她接触赈灾之事。   如今看来,是想多了,他不过是心疼自己辛苦罢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又有几分自得。果然是没有得到过什么关爱,没有见过市面,自己不过表现得温声温语一些,就让董章庭掏心掏肺。   随意找了个理由把董南雅打发走后,董章庭敲了敲小房子的门口。   屋内传来祁将军冰凉的声音:“进来。”   董章庭推门进去,县尉黄山迫不及待问道:“董公子之前问青风山的事情,可是打算对他们动手?”   董章庭先是看了一眼祁将军,见他撇过头不想理自己的模样。   董章庭也不着急,而是看向黄山问道:“黄县尉回到坛城县也有数年了,想必对县令况义有些了解,可否具体说说他的来历和性情。”   虽然不解董章庭为何突然关心起县令,黄山还是如实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告知。   况义是外乡人,大概是正元三年考上了进士。大概是因为家里没有什么背景,被外放来到坛城任职做了从九品的典史。花了五年时间升到了正七品做了坛城县令,以后就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做到了今年。   “五年时间,从九品升到正七品,虽然比不上名门子弟,但是在寒门子弟中也算迅速。他是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吗?”董章庭问道。   听到董章庭的问题,黄山面上忍不住露出苦笑。他说道:“坛城因为地处偏僻,一直多有山匪聚集,民不聊生。况义在坛城任职后,一直积极的对外剿匪。等到他成为坛城县令后,坛城县外只剩下青风山一家山匪。我正是听说他的名声以后,这才定了回坛城的念头,想和他一起彻底解决坛城匪患。”   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需要黄山继续说了。   黄山满怀期待的回来以后,见到的不是一个全心剿匪的英雄,而是一个工于心计排除异己的官僚。   黄山多次要求彻底清剿青风山匪患,都被况义拒绝。并且多次陷害排挤,把黄山身为县尉的权力夺走,让他成为一个空壳。   然而,这些年的磋磨,并没有磨损黄山的意志。他做梦都想彻底清剿青风山。   听到董章庭询问青风山的消息后,他哪里还坐的住,恨不得立刻从床上坐起去力劝董章庭剿匪。   “你可知况义为何不愿意清剿青风山?”董章庭说道。   黄山冷哼道:“他怕是早已经忘了当年那个剿匪英雄,甚至和青风山的匪徒勾结在一起!”   董章庭说道:“不,他从来不是什么剿匪英雄。况义没有彻底清剿青风山是因为他就是青风山的二当家。”   董章庭简要的把之前自己在青风山听到的消息告知黄山。   听着黄山口中况义的过往经历,董章庭便明白况义所谓的剿匪事迹,八成是为了借官府的手,壮大青风山的实力。   当所有匪患都被解决后,剩下的可不就是青风山的天下了?   黄山闻言一愣,不可置信:“他剿了那么多匪,自己怎么可能也是匪!”   “他剿的那些匪,被抓的人,收获的脏款脏物都去哪里了。”董章庭问道。   黄山虽然被况义排挤的只剩下一个头衔,但是他自幼被之前的县令收养,回来后又做了县尉。   因此,他自然早就发现了坛城账目有问题。   可是,他只以为这些东西被况义用来打点上级,完全不曾想过其他出处。   如今被董章庭点出况义真正的身份,黄山心中原本觉得疑问的地方都得到了解答。   黄山原本渐渐变得红润的肤色变得惨白,呼吸也变得急促:“是了,那么多钱财和人若是用来打点上官,早就够他外调其他地方了,况义却一直留在坛城。是我有眼无珠,多年励志剿匪,匪在眼前,却视若无睹。”说道最后的时候,他猛地躬下身子,一口血喷了出来。   “屏气凝息,莫要乱了心神!”祁将军一指点在黄山身后数个穴道上,稳住了他的心脉,   黄山呼吸渐渐平缓下来,他靠在床上看向董章庭问道:“多谢董公子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不知在下能为你做什么?”   董章庭张嘴欲言,却被祁将军冰冷的眼神堵在了嘴里。   祁将军见董章庭闭上了嘴,这才看向黄山道:“你可还当我是你的上官。”   黄山面上露出几分温暖的笑意,声音坚定:“黄山,永远是祁将军的兵!”   “我命令你,这段时间好好休养。其他事情,我会安排好,明白吗?”祁将军说道。   黄山反对:“将军,属下已经拖累您太多了!”   “还记得我们的规矩吗?”祁将军平静的问道。   黄山一字一顿:“无条件服从上官的命令。黄山,听令。”   随着黄山的应答,祁将军冰冷的脸上露出几分暖色。   然而他看向董章庭时,目光却立即变得冰凉:“既然你已经如愿了,为何还留在此处。”   面对祁将军如刀剑一般冰冷锋锐的眼神,董章庭不动如山,甚至心情颇好的露出几分笑:“我在等将军。”   祁将军将黄山的被子掖好,起身朝屋外走去。   等两人离开小屋后,祁将军对守在小屋外的士兵吩咐道:“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闲杂人等靠近这里。”他说到闲杂人等时,故意加重了几分语气,对着董章庭的方向说。   “闲杂人等”董章庭像是完全没有听出这几乎溢于言表的话外音一般,无动于衷。   祁将军见董章庭这模样,冷哼一声,朝县衙的方向快步走去。   董章庭跟在身旁,不落半步。   等两人快到县衙时,祁将军停下了脚步,看向董章庭:“你倒不像是普通书生。”   他刚才虽然是走,但是含着为难董章庭这个书生的念头,走的飞快,不想董章庭竟然一路都跟在自己身旁,气息都没有太大变化。   董章庭笑道:“祁将军是赤诚君子,不愿和计较之前的小伎俩罢了。”他前世年轻受了不少苦,身子不好,死的早。重生一世,自然要多锻炼身体,保养身体。话虽如此,自己一路能跟得上,也是祁将军这位出身行伍之人没有认真为难自己的缘故。   祁将军听到他如此坦诚的承认之前的算计,倒是真的有些刮目相看:“太子特意让我随同你来此,确实有些道理。”   作者有话说:   本来是可以赶在12点前的,   结果闺蜜突然告知我要和分手了大半年的前男友火速复合,准备结婚。   我没忍住听了半天心路历程,然后才更文。   明天努力在更一章,做明天的量(大概是晚上九点吧。) 第二十七章   “太子?”董章庭眉目微抬,眼中似乎露出几分疑问。   “若非太子命令,你以为我有那么闲?”祁将军反问道。   对不起,祁将军,我误会你了,我真以为你是为了董南雅来的。   不懂是因为自己重生改变了一些事情;还是这些人一直如此,只是前世他不了解这些人异常行为的真正原因,所以通通都归咎于董南雅神奇的运势。   如今想来,前世董南雅势如破竹的原因,多半是因为她几乎每一步都能给自己带来收益,随着她的地位越来越高,大势已成,就再也没有多少能给她带来麻烦的人和事。   董章庭前世成功解决董南雅,是因为他把董南雅最大的靠山九皇子慕泽成功拉下马,推太子遗孤上位换了江山的主人。   这一世,只要不断提升自己的实力,削弱董南雅身后的优势,就不用担心她给自己带来麻烦了。   太子好好活着,九皇子就只能一辈子做那个乖巧的弟弟。   董章庭收回思绪,面上露出几分惊讶,又激动的神色:“太子竟然真的记得我,我定不会辜负太子殿下的期待!”   “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是太子命令我来协助你赈灾,我自然会帮你,所以你以后可以收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祁将军说道。   他的神态中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清高。   这种清高,只有那种从小饱受宠爱,不用委曲求全才能养出来。想要的东西,想达成的目标,都会顺遂达成,不需要任何阴诡伎俩。   他们的聪敏,足矣让他们看得出其他人对自己的算计;他们身后强横的背景,可以让他们对别人的算计说不。   真羡慕啊,董章庭是没有这种命了。这一世,他只想过好自己的人生就足够了。   面对祁将军的带着训诫的话,董章庭语气平淡:“祁将军若说错了,您可不全是来帮我,您也是在帮自己,不是吗?”   祁将军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董章庭。   “这次东山书院考核和随后的附加考核,是太子和某些人博弈的结果。若是赈灾没有达到一定的成效,必然会给太子带来一定的麻烦。您亲自来此,不正是为了避免坛城赈灾失败吗?”董章庭说道。   祁将军看向董章庭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慎重:“你倒是聪明。”   “这次送来坛城的赈灾粮只有五百斤,哪怕是有救灾经验的官吏都捉襟见肘,更何况参加这次附加考核的多为毫无经验的年轻学子。所以,太子才派了你们来,就是为了兜底。”董章庭说道。   “既然你已经明白,你打算怎么做?”祁将军问道。   “按照之前的计划,用粮食雇佣坛城剩余的百姓参与坛城重建;此外,彻底清剿青风山匪徒,得到新的钱粮物资和人力补充进坛城重建。”董章庭说道。   “既然如此,你好好呆在城内赈灾,我亲自去清剿青风山,把物资带回来。”祁将军说道。   董章庭拒绝:“祁将军,且慢。青风山这些山匪虽说不值一提,但是他们盘踞多年,若想彻底清剿怕是不容易。”   祁将军面色微寒:“你不相信我?”   董章庭先是夸赞道:“自然不会,祁将军手下士兵各个英武不凡,实力自然不用担心。”   祁将军面色这才转怒为喜,董章庭继续说道:“祁将军和麾下将士的实力非凡,但是来坛城的数量不过百余人。其中部分要留在坛城内稳定秩序,只有数十人能跟着祁将军对青风山山匪进行清剿。若是贸然前往,可能会产生一些折损,我不愿意祁将军麾下士兵浪费在一帮山匪上。”   听着董章庭的话,祁将军脸上的神情多了几分温和,心中对董章庭也多了几分认同。   “罢了,你且安排,我听你的吩咐行事便是了。”祁将军说道。   董章庭躬身行礼道:“将军高义,董某定不负将军所托。”   董章庭心中松了一口气,总算把祁将军这一只队伍的指挥权彻底拿到手上。   他说道:“按照我们之前得到的消息,马老二是青风山留在坛城的眼睛,或许可以通过他得到青风山内人员数量和各种布置。在下对这些不了解,只能拜托祁将军了。”   祁将军点头,表示他会安排人从马老二那里顺利得到青风山的信息。   当钱丰收几人看到董章庭带着祁将军一同来县尉时都有些惊讶。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都知道祁将军常年挂着一副冷脸,只有偶尔才会露出几分温和的神情。   但是,他现在和董章庭说话时,基本没有了之前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多了几分温和。   钱丰收暗自嘀咕:“莫非祁将军还是一位看起来冷淡,但是相处久了就会变得温和的人?”   他试探的向董章庭和祁将军两人打招呼:“祁将军、章庭你们过来啦!”   董章庭笑着朝他点头,并且关切道:“丰收,辛苦你了。”   祁将军冷淡的撇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转身朝他麾下的那些士兵走去。   还是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祁将军,没有多大改变。   不过祁将军之前对自己和董章庭都一个态度,如此却出现了区别。   之前董章庭去找祁将军这短短的时间内,董章庭就成功让祁将军赏识自己!   钱丰收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添了几分好奇。   等祁将军走远之后,钱丰收凑到董章庭身边问道:“章庭,你是怎么做到的?祁将军对你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茅升正在旁边认真查看县志,想要得到青风山和坛城的更多信息,完全没有注意到祁将军的变化。   董南雅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根本没有办法保持冷静的情绪。   她刚才守在祁将军身边说了大半天话,结果说的越多,对方态度越冷淡,最后甚至让自己去门口呆着,不要打扰他。   可是,自己才离开最多两刻钟,祁将军对董章庭的态度就完全变了!   不,她不能接受董章庭比自己更快接近祁将军!   董章庭笑道:“祁将军是个热心肠之人,我对他说了坛城如今的情况,他知道我们确实在干实事,态度自然会好一些。”   钱丰收视线微暼向神态急躁的董南雅,心中升起几分明悟,不在继续追问,顺着董章庭的话说道:“没错,只要我们好好做事,祁将军自然会看在眼里。”   董南雅感觉董章庭没有说实话,可是又一时找不到证据,只能暂时忍耐下来。   董章庭两人回来时,已经入夜了。   几人闲谈一会后,各自在县衙内收拾了一个房间休息。   等第二天一大早,黄找到董章庭说道:“董公子,我们昨晚连夜把马老二抓回来审讯,得到了青风山山匪数量和青风山内部构造地图。”   董章庭一听,面上满是赞叹:“祁将军果然动如闪电。”   董章庭将钱丰收三人都叫了过来,一起研究黄力带来的信息。   按照马老二所说,青风山的头领是三兄弟,他们手下有三百多人,此外,二头领前阵子带了三四百户人家回了寨子。   董章庭一听,之前从坛城离开的民户果然有大半都被况义带走了。   如此一来,不管出于赈灾,还是为了救民,董章庭等人都必须和青风山对上了。   茅升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黄力带来的青风山内部构造地图上。   他看着地图,不断比划,最后对其他几人说道:“这个地图是错的!”   其余几人一听,一起看向地图。   各处构造都安排的井井有条,颇有门道,他们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黄力也是颇有惊讶:“那小子都快被我们打的断气了,还敢说谎?”   茅升摊开坛城县县志,一张坛城县周边地图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茅升分别在两张地图上虚圈了几处:“这几处地方,在马老二说的地图上没有。而这些地方,我可以断定,就是温泉所在。”   “温泉!青风山上有温泉!”一道声音响起。   祁将军从门外走进,眼神如电光。   茅升点头。   “既然如此,这个青风山非去不可了。你既然能发现地图有问题,有办法解决吗?”祁将军继续说道。   茅升垂眸沉思,随后自信道:“只要我能亲自到青风山,就可以把错的地方改好!”   “好,我等会带着人直奔青风山,你和我一起去。”祁将军说道。   董章庭张嘴想要反对,却见祁将军看向自己:“打仗的事情,我比你懂。等我回来,你在和我好好解释温泉的事情。”   董章庭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昨晚的话,只哄了一个晚上,祁将军就反应过来。   他昨晚说那些话,自然不完全是为了减少祁将军麾下士兵的伤亡。   其他人不知道,他难道不知道祁将军手下这些士兵的强大。   两年之后,祁㳖㳸家军横扫整个北疆。两年前,他们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青风山?   昨晚的话,他只是想在这场注定的胜利中多加几分自己的色彩。   作者有话说:   出息了,我竟然真的一天写了六千。   不过,发晚了,对不起大家。   欢迎大家收藏留言啦! 第二十八章   没等祁将军离开,一名祁将军的士兵进来禀告城外来了一只队伍,为首的人自称是坛城县令况义。   钱丰收一听,颇为觉得好笑:“他竟然还还敢回来。”昨天茅升回来的时候,已经把之前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钱丰收。钱丰收对况义真正身份大感震撼。   睡前他曾听董章庭猜测,况义可能真的会回来继续做坛城县令,借此打他们带来的救灾粮的主意。   那时钱丰收觉得不可能,况义都跑了,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然而现实,永远比想象的更离谱。   况义真的堂而皇之的回来了。   董章庭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士兵先是看了一下祁将军,见他点头以后才说道:“目前城外来了两百人,况义称这些人都是他招募来帮助坛城救灾的义士。黄山县尉说来人确实是况义,但是随同前来的人他不认识。属下观他们各个体态高大,满是凶相,不像善辈。”   祁将军听罢说道:“既然如此,我且去城外好好会会这些人。”   董章庭连忙劝道:“将军且慢!”   面对祁将军有些不善的眼神,董章庭继续说道:“况义带来的人很可能就是青风山匪徒,他带了两百人下来,山上守备必然空虚。请将军带领人马从另一处城门直奔青风山清剿他们老底,把被况义骗上山的坛城百姓救回!”   “城门外有两百人,你打算靠自己这几个人挡住?”祁将军嘲讽道。   董章庭说道:“我之前告知马老二,我们的粮食很多,并且不断送来。况义若想把粮食都拿到,必然会装上一两天,我们可以利用他的这种心态拖住他。只要将军能尽快回来,我们自然不会有危险。”   一匹马从远处跑到祁将军身边,他翻身上马,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董章庭,像是要把他的模样记在心里:“准备好酒菜,酉时前我必回来,到时候和我喝一杯。”   随后他看向黄力吩咐道:“我给你留五十人,护好他们。”   说罢祁将军带着茅升和其余五十人打马朝青风山的方向赶去。   钱丰收看着祁将军等人离开的背影,有些忧心:“现在是辰时三刻,离酉时起码还有四时一刻。我们就五十几个人,真的能挡住城外两百多的山贼?”   董章庭拍了拍钱丰收的肩膀,看向身边的人。董南雅和茅升面上都有些忧心,董南雅更是一副不满的模懿驊样。   倒是黄力神色平淡,似乎完全不觉得城外的二百人有什么危险。   董章庭说道:“各位,随我们一起去迎接我们的况县令,他可是特意给我们带来了两百名热心的义士一起重建坛城。”   钱丰收一听,便明白董章庭不但没有畏惧况义带来的两百山贼,反而打算用这些人来重建坛城。   明明说着这般胆大妄为的话,董章庭却依旧神态平稳,脸上的笑容都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   不知为何,钱丰收原本充斥在心中的忧虑和胆怯消散,一股豪气自心底奔涌而出。   他昂首笑道:“没错,我们不能辜负况县令的美意。”   从祁将军离开,到董章庭要带着他们这些人去迎接况义,董南雅心中的怒火就一直在上升。   他们不要命,自己还想要呢!自己决不能陪这些人发疯。   董南雅思考了一会,开口道:“章庭哥哥,况义等人既然是为粮食而来,必然会想办法靠近粮食所在,不如我带着几名士兵在县衙内守着粮食。”   董章庭像是完全没有听出她真实意思一般,态度温和道:“还是南雅想的周到,那就劳烦黄大人留几个人和南雅一起留下来。”   黄力点了五人留下,其余人也不在废话,跟着董章庭前往城门。   董章庭等人来到城门时,县尉黄山正在和一名身形高大文士打扮的中年男人说话。   不过两人之间气氛颇为僵硬,一见便知谈的很不愉快。   城门处的人注意到城内来人,都转头看来。   中年文士看到为首的两人都是少年模样,眉梢微挑。   等到董章庭等人走近,直接出声道:“本官乃坛城县令况义,你们既然已经把粮食送来了,就直接交给本官处理吧。”他的话极不客气,带着久居高位的颐指气使,完全没把董章庭等人放在眼里。   钱丰收来之前,就在心里计划好如何先声夺人,配合董章庭用言语套住况义,逼着他将带来的两百人交给自己等人重建坛城。   然而,当钱丰收真的面对况义满是藐视的眼神,还有周身散发出来的迫人气势,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一瞬间顿住,什么都想不起来。   真少年被镇住,假少年自然不会。   董章庭脚步微移,将钱丰收挡在身后说道:“听闻况县令半个月前已经收到调令离开坛城,不再是坛城县令。我们受朝廷委派全权负责坛城救灾,自然不能把粮食交给一位离任的官员。”   况义眉眼微眯:“你竟然敢违抗本官?”随着他的话,他身后的两百名壮汉齐齐怒视董章庭,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冲上来打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的架势。   黄力和他身后的四十五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一齐回瞪回去。   坛城小小的城门处如同即将要爆发的火药桶,下一秒就要见血。   面对况义奔涌而出的怒火,董章庭半步不退,直接硬顶回:“朝廷规矩向来如此,况大人是想违抗朝廷,公然造反吗!”   况义没想到眼前少年面对自己这个官员的问责,不但没有畏惧,反而摆出问罪之势!   这个少年究竟是少年狂妄不知世事,还是真的有所倚仗?   一时间,他仿佛从眼前少年看到年少时在午京城考功名时,遇到的那些高门子弟。   他们都是如出一辙的骄傲,普通官吏根本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别说一个下等县的县令,那些人甚至敢直接问责午京城的五六品官员。   况义心中突然有些犹豫了。   注意到况义没有立即反击自己的话,董章庭便知道况义退缩了。   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即乘胜追击:“况大人若是真的想造反,大可直接把我们都杀了。就是不知道你们这些人,能否承担朝廷的怒火?”   况义一听,之前的猜测更加确定了几分。   如此理所当然的认为朝廷会站在自己这边,这个少年必然出身高门,不好直接得罪。   罢了,且糊弄几天,把人哄走后粮食自然还是落在自己手中,那些贱民哪里敢违抗自己。   想到这里,况义朝身后做了个手势,让身后两百人都收起之前的态度。   他的面上出现温和的笑容:“这位公子误会了,况某也是担心坛城灾情,一时说话急切了一些,不是故意冒犯公子。我特意带回来两百人,就是为了协助救灾。”   董章庭收起之前的问责之态,但是面上还带着几分被冒犯的不悦神色:“如今坛城重建工作已经开始,这两百人就交给我们统一调配。”   况义没想到眼前少年竟然直接要拿走自己的人,张嘴想要反对。   却见董章庭看向自己,神色微凉:“有问题?”   况义暗自咬牙,脸上扯出一个生硬的微笑:“没有。”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九章   听到况义的回答后,董章庭说道:“既然如此,且随我们进城。”   黄山县尉说道:“既然县令都特意回来,我这个县尉也不能白躺着不作为,董公子可否让我一起。”   董章庭点头应允后,黄山县尉这才站到董章身边。   况义心中微惊,黄山对这个少年竟然如此恭敬?”   自从黄山当上坛城县尉后,况义就看他不顺眼。认为他一天到晚高高在上的,瞧不起这个,看不顺眼那个的。尤其是黄山一天到晚都想着招募青壮练兵清剿青风山,这让况义更把他视为眼中钉。   青风山是在他坛城呼风唤雨的底盘,被人清剿了,他还怎么混。因此,况义一直想把他弄死,就像那些曾经反对自己的人一般。   况义从一些消息渠道那里听闻,黄山和皇后外甥祁将军有旧,这位祁将军是真的高门贵子,颇为护短。况义担心杀了黄山给自己惹麻烦,拉拢不成以后就一直借机打压对方,并且断了他和外面的联系。   种种手段下来,黄山没有屈服,反而表现的更为强硬。最后,况义只能夺走了黄山的权力,放着人自生自灭。   况义以为黄山就是仗着和祁将军有旧,才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见到黄山此时的态度,况义不由在心中暗自思忖:“莫非这个董公子地位比自己想的还要高?”心中对董章庭不由又多了几分顾忌。   当况义带着两百壮汉走进坛城县内时,看到有不少民众正在清理积雪和修整塌陷的屋舍。   他心中暗道:“这些贱民往日可没有这般积极,莫非是我对这些人太宽容了?”   有一个半大少年在路边清扫积雪,抬头看到一群人走来,待他看清其中一人时,手中扫雪的工具立刻落在地上,又连忙捡起来,退到路边,低下头一句话不敢说。   其他民众注意到这边动静,转头看来,皆是面色发白,神态惶恐。   董章庭看向身边的况义,似笑非笑:“况县令,还真是威风赫赫啊。”他们这两天走访坛城各处,又雇佣民众参与坛城重建,民众对他们虽然充满警惕,却未曾有这般惶惶之态。   故而,坛城剩余民众如今的表现自然是因为况义。   况义说道:“董公子客气了,刁民无知又跋扈,若是本官不以威严迫之,实在不好治理。”   钱丰收腹诽:“是啊,都快治成鹌鹑了。”   董章庭笑了笑,没有对况义的话发表评论:“既然如此,况大人便和我们回县衙休息,这两百义士先听丰收安排协助坛城重建吧。”   况义本想反对,却在听到董章庭接下来的话时,沉默了。   “况大人在坛城任职多年,正好配合我们分配救灾粮食。”董章庭说道。   粮食?   况义一听到这个关键词,暂时把之前的心思压了下去。他对自己的下属吩咐道:“既然如此,你们便好好配合。”   董章庭这才变得略微温和了一些,对钱丰收和黄力说道:“这些义士就交给你们了,你们要好好用,不能辜负了况大人的美意。”   钱丰收眼神中略过担忧,这些人八成都是青风山的山匪,真的会好好听话吗?   董章庭的视线和黄力碰了一下,黄力主动开口,恭敬说道:“董公子,属下安排一些人带领这些义士吧。”   况义之前就发现董章庭身边跟着的士兵各个身形高大,一看就是久经战场的骄兵悍将,一般人根本没有办法统帅他们。   然而他们却都安静的跟在董章庭身后,如同最忠诚的护卫一般,守护着身边这个少年。   况义心中关于董章庭身份的猜测不由又暗暗调高了几分。   董章庭语气平淡,像是习惯了别人对自己的恭敬:“好。”   钱丰收一听董章庭和黄山似乎是真的让四十名祁家军的士兵和两百名山匪听自己的调配。   心中不由打起鼓来。   他抬眼看向董章庭,却见少年人眸子中满是信任:“丰收,按照我们之前计划的来,你可以做到的。”说道最后,他的视线略略向祁家军的人方向偏了偏。   钱丰收虽然不知道祁家军未来的功绩,但是看他们体型和周身气息,便能看到他们身上的彪勇之气;青风山这两百人虽然人数更多,满是草莽之气。   明明人数多出数倍,仍被祁家军的人压了一头。钱丰收见此,心头安定了几分。   钱丰收心中豪气顿生,自己带着这些人走以后,章庭要自行面对况义,尚且不怕。   自己带着那么多士兵,又有何惧!   钱丰收说道:“好!”   等钱丰收和祁家军的人领着两百名壮汉四散到城内各处参与重建坛城后,董章庭身边就只剩下黄山县尉,黄力和况义了。   在回县衙的路上,况义一直在各种打探董章庭的真实身份,董章庭没有搭这个话题,反而聊起了况义前些年剿匪的事情:“听闻况大人以剿匪见长,但是这几年似乎没有什么消息了?”   况义说道:“前些年剿匪已经取得一定成效,坛城县内外一片祥和,因此没有什么匪患需要清剿。”他阴冷的目光在县尉黄山身上打了个转,一定是这个混蛋不安分。   “是吗,我见这些年朝廷还在继续给坛城拨了钱粮剿匪,况大人是忘了上表情况了吗?”董章庭问道。他来之前查的资料可不是白查的。   况义有些羞愧道:“其实也是我的私心。坛城地处偏僻,土地不肥,本官又只会剿匪,不擅长经济,坛城百姓过的苦啊!因此,我就想着把剿匪的钱粮留着,安排给坛城百姓。若是朝廷不满一定要问责,请问责本官,与百姓无关!”说到最后,况义一副大义凛然模样,仿佛自己所作所为全部都是为了百姓一般。   县尉黄山一听,气的要跳脚!朝廷拨款剿匪,这笔钱本该归他这个县尉管,况义这个贼子直接截走,他根本都不知道有这些钱粮!   至于把钱粮安排给百姓,更是笑话!他回坛城三年了,根本没有见过有百姓得到过这些钱粮。   董章庭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黄山的愤怒一般,赞叹道:“况大人如此高风亮节,董某佩服!家父让我多出来走走,见识各地贤良,学习为人处世之道,不然将来进了内阁,也是耽误了百姓。如今看来,况大人就是董某该学习之人。”   内阁?   况义呼吸略微急促了一下,到底是怎么样的高门才能把进入内阁视为理所当然之事?   他心中暗自庆幸之前没有着急动手,若是能把这个董公子哄好,自己这个坛城县令说不定可以呆的更安稳,也不用花钱去哄上面那些官员!   况义笑道:“董公子客气了,这都是我这个父母官该做的,不算什么。”   一时之间,两人之前气氛变得和睦起来,聊天的话题都变得轻松起来,等他们回到县衙时,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嘴里直接互称起兄弟。   跟在两人身后的黄山县尉,悄悄落在后面,和曾经的同僚忧心忡忡道:“董公子不会是因为年纪轻,被况义那个贼子给骗了吧!”   黄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兄弟,早点回来吧,你在外面几年,混得更傻了。”   董章庭带着况义回到府衙后,高声吩咐道:“我今天和况大人一见如故,一定要喝一顿酒好好聊一番!快,把好酒拿来!”   黄力安静的把祁家军带来的酒一坛坛的端上了桌。   况义看着一桌子的酒,有些愣,这小子莫非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糊涂蛋?   自己不过是哄几句,就真的哄的这小子相信自己了?   况义有些犹疑,但是面对董章庭真诚又信赖的眼神,他又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遇到了一个傻小子。   况义推迟道:“董公子,坛城尚且没有完成救灾,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这顿酒不如留到过几日?”   董章庭满脸都是不高兴:“怎么,你瞧不起我,不想和我喝酒?”   董章庭话一出,黄力腰侧刀抽出,扎在况义身前的桌上,冷冷的看着况义:“上一个拒绝董公子的人,已经在北疆建城墙了,况大人想一起吗?”   况义心中暗恨,果然这个姓董的就是那种出身高门的糊涂蛋,一个不高兴就给人甩脸!   他强自笑道,打开一坛酒,直接倒了一碗灌了下去:“怎么可能,况某最喜欢和董公子这样的俊杰喝酒了!”入口绵软,酒色清亮,看起来不是什么烈酒。   况义松了一口气,他常年陪青风山的兄弟们喝酒,酒量肯定在这个糊涂蛋之上。   把这个糊涂蛋灌醉以后,有两百兄弟相助,坛城还不是他说的算?   黄力帮董章庭倒好酒,袖子不经意的掠过酒碗。   董章庭接过酒碗,一口灌了下去:“况大人,让我们今天不醉不归!”   况义笑道:“自然!”   一个时辰后,屋内传出砰的一声,况义倒在地上。   黄力附身观察,最后肯定说道:“董公子,这厮醉了。”   “那就绑起来,让人守严实,等祁将军回来在处理。”董章庭目光清明,声音平静。   黄山县尉从外面走进,看着桌上两边都喝了七八坛的酒。他低头嗅了嗅,看向神志清醒的董章庭赞叹道:“这可是将军醉,后劲极大,董公子喝了那么多,还是如此清醒,好酒量!”   董章庭视线落在正在绑人的黄力,声音带着打趣:“黄县尉应该夸黄力给的戒酒药效果好。”   黄山高兴道:“都好都好。”   董章庭的视线投向城外的青风山方向:“现在就等祁将军的消息了。”   作者有话说:   董章庭:“我从不与人一见如故。”   黄力:“我终于有机会演话本啦!” 第三十章   祁将军回来之前,另一个好消息很快来到董章庭面前。   被况义带来的两百名壮汉,多是青风山的匪徒。让他们打家劫舍可以,让他们耐下性子和一群百姓一起劳作,比杀了他们还难。   唯一能压制他们的况义一直没有出现,在其中几个领头的带领下,很快闹出事来。   “没长眼吗?敢瞪老子!”   “没错,兄弟们大老远来帮你们,一个个摆出一副死人脸,连酒水都不给!”   钱丰收等人清楚这帮人的身份,自然不会让他们接触普通老百姓,直接把他们带到远离民户的地方,安排他们搬动那些坍塌下来的石块。   祁家军的人在散落在这群人周围,隐隐成包围之势。   听到青风山的人开始蓄意挑衅,钱丰收心中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转而看向身边站着的人,他叫刘登,是场中祁家军的领头。   他垂下的右手略变了一个手势,对闹事的人呵斥道:“吵什么吵,没看到还有那么多东西要搬,是不是闲得慌!”   闹事的人没想到,这些人非但没有想办法安抚自己等人,反而敢骂他们!   自从况义上位,青风山的人早已经习惯了官府之人对他们的退避三舍。   他们这些喽啰哪里知道其中的门道,只知道他们就是坛城这块的老大!   因此,听到刘登敢骂他们,原本只是想假意闹点事捞点好处的青风山匪徒,立即抽出藏在身上的武器嚷嚷道:“敢吼老子,给脸不要脸!兄弟们,打死他们!”   面对这群神态嚣张,手里那些各种棍棒、匕首的匪徒们,刘登神态轻松,甚至还有心情问钱丰收:“钱公子,要打死,还是留一条命在?”   钱丰收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被刘登的话安抚下来,他说道:“重建坛城缺人,留条命来干活吧。”   青风山匪徒看到他们竟然还有心情扯闲篇,怒骂道:“兄弟们,上!”一群人当即朝祁家军的人冲去,其中大半朝钱丰收两人来。   无他,因为钱丰收长得最富态,一看就是可以捞赎金的肥羊。   刘登看着这群人,连腰侧的刀都没动,直接下令:“动手。”   青风山匪徒都没冲到刘登五步内,就被祁家军四十余人收拾得明明白白,一个个躺在地方哀嚎。   祁家军的人把他们围在中间,刘登这才带着钱丰收走近问道:“知道现在该说什么话了吗?”   “大爷饶命!我们错了!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饶了我们吧!”一群人抱头痛哭,哪里还敢有之前嚣张的模样。   刘登转头看向钱丰收问道:“钱公子,现在怎么安排他们?”   钱丰收压下心中的惊讶,语气尽量平静的说道:“让他们下死功夫把这附近的民宅都修整出来,今天做不完,就别吃饭了。”   刘登看向这群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匪徒说道:“听明白了吗?”   这些匪徒忙不迭的点头:“明白,明白!”   坛城百姓远远看到这一幕,心中都惊讶又开心。   黄山是县尉,又被况义隔绝了消息,不清楚情况。但是他们这些被欺压的老百姓,可是认得出来跟着况义回来的这群人都是坛城附近那座青风山上的匪徒。   如果在城里,他们还顾忌一二;若是在坛城以外遇到他们,心情好的时候被戏弄一番拿走钱财;若是遇到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动辄丢去性命。   坛城百姓对他们是又恨又怕,完全不敢想象这些人竟然还有磕头求饶的这一天!   他们一个告诉一个,很快,坛城剩余的百姓都悄悄来到这边,远远的望着青风山这帮匪徒老老实实的搬运着坍塌的石块。   有些匪徒看到往日里随意欺压的百姓,竟然敢来围观自己,脸上满是怒色,就要瞪过去,直接被祁家军的人一脚踹在身上,连人带石块趴在地上。   “还敢瞪人,是活太轻松了吗?”   这名匪徒捂着身上的伤口道:“没有没有,我这就干活。”   百姓们看到这一幕,互相对视,满是不可置信。   “你掐我干啥!”   “我就想看看是不是做梦。”   “我来踩你一脚,你就知道是不是发梦了!”   “那帮人真的被制住了?”   “你不会看啊。”   “青风山那帮人,真的要被剿了?”   “不好说,说不定又是一个姓况的。”   百姓们议论纷纷,有期待,有怀疑,有抱怨。   他们被况义和青风山欺压太久了,眼前发生的事情让他们都有些迷茫。   突然,其中一人似乎听到什么动静,朝城门望去,有些不确定的说:“城门方向好像有好大的动静。”   身边人有些惊恐:“是不是青风山那些人来报仇了!”   “不能吧?”另一人声音有些惶恐。   之前被祁家军压制的青风山匪徒们仿佛重新看到希望一般,高兴的嚷嚷道:“大当家来就我们啦,你们这些人等死吧!”   刘登看向叫嚷的人,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你猜我能不能在你们大当家来之前解决你们。”腰侧刀被拔出,一道光在刀面上跳跃。   之前嚷嚷的匪徒看着这把满是锋锐之气的刀,不敢说话。   将青风山匪徒的气焰压下去后,刘登安排一名士兵前往县衙报信。   他们如今所处的位置在县衙和城门中间,若是城门来的真的是敌人,可以提前挡一挡。   当董章庭等人听到消息后,神色都没有什么变化。   董章庭更是笑道:“带上好酒,我们去迎接祁将军。”   黄山县尉和黄力作为祁将军下属,自然相信祁将军的实力。   不过,他们没有想到董章庭这个少年郎竟然也会如此信任祁将军。   心中对董章庭的好感又加深了几分。   黄山两人笑着回应道:“好!”   董章庭来到钱丰收他们所在的地方时,看到他们还在戒备,他笑道:“丰收,跟我去迎接祁将军。”随后他又对刘登说道:“这里就拜托您待为操持一二了。”   刘登点头应下。   钱丰收来到董章庭身旁低声问道:“章庭,现在离酉时还差一刻,你怎么知道一定是祁将军回来了。”   董章庭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在祁家军面前刷好感的机会:“祁将军和麾下士兵都是勇猛善战之辈,青风山那些土鸡瓦狗又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黄山和黄力皆暗自点头,认为董章庭有眼光。   几人来到城门时,打头的果然就是祁将军。   祁将军身后的士兵押送着两三百名灰头土脸的壮汉,跟在他们身后的一群神情激动的百姓,打眼一瞧,足有三四百人,青壮居多!   董章庭站在城门道:“恭贺祁将军凯旋。”   祁将军心情颇好,坐在马上问道:“酒备好了么。”   董章庭说道:“那是自然。”   黄力抱着一坛酒跑到祁将军马边。   祁将军伸手一探,将酒捞到马上,低头嗅了嗅:“将军醉,不错。”   没等黄力反应,祁将军便直接打马向前,将城门边的董章庭拉上马,对其他人吩咐道:“剩下的你们自己安排,我们去喝酒了。”   董章庭猝不及防被拉上马,只来得及对钱丰收和茅升喊道:“按我们之前商量好的来!”   骏马飞驰,将两人飞快带回县衙。   祁将军翻身下马,看着还坐在马上的董章庭,露出几分难得的笑意:“怎么,敢糊弄我的董公子,莫不是被吓到了?”   董章庭重生以来,忙着锻炼身体,努力读书,还没有什么机会重新熟悉马术。   如今被祁将军突然来这一出,确实有些刺激。   他心中轻叹:“不管未来多稳重,成就多大,如今的祁将军还是意气风发,会恶作剧的青年。”   董章庭平稳的从马上下来说道:“祁将军误会了,在下只是被祁将军风采所摄罢了。”   “你倒是会油嘴滑舌,走吧,陪我喝酒。”祁将军说道。   祁将军揭开酒塞,清冽的酒水倒在两个碗里:“之前喝过吗?”   董章庭说道:“刚才喝过。”   祁将军转头看他:“怪不得一身酒味,看你神志清醒,倒是好酒量。”   董章庭笑着把之前的事情见到说了一遍。   祁将军评价道:“浪费我的将军醉。罢了,如今好好品尝一番。”   董章庭回想起刚才况义才喝了三四坛就醉的不省人事,现在还没有醒来的意思。   不过,现在只有一坛,又是和祁将军分,应该问题不大?   不过,现在也没有拒绝的机会。   真是天道好轮回,刚才逼人喝酒,现在轮到自己了。   一碗酒下肚,入口甘甜,随之而来的就是后脑勺涌来的阵阵迷糊。   耳边突然传来祁将军的声音:“你想入太子门下?”   这个问题如同一盘清水,让董章庭立即清醒过来,他看向祁将军。   祁将军没有看他,而是慢条斯理的喝着碗中的酒。   董章庭心中念头急转,最后给自己又倒了一碗酒灌了下去,声音仿佛迷糊,又仿佛清醒:“我这样出身的人,还有比投靠太子更好的青云路吗?”   “那就恭喜你,成功了。”祁将军说道,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一章   况义是被吵嚷声惊醒的。   将军醉的后劲让他脑子里还残存几分混沌,耳边的声音让他心烦极了。   “闭嘴!”他闭着眼骂道。   然而,他的怒斥并没有让吵嚷声消失,反而变得更多更杂了。   况义愤愤的睁开眼,想要教训这些不懂事的混蛋。   然而双眼睁开,看见的是高台上坐着三人,其中一个就是之前和自己痛饮的董公子。   一直被酒压抑的危机感终于爆发出来。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此时状态不对,有些呆愣的低下头,发现自己被绑的结实的跪坐在地上。   他朝四周望去,周围有数百人和他一样被绑起来。   被绑在他旁边的正是自己的两兄弟,青风山的大当家和三当家。   他们正满眼愤恨的看着自己,奈何嘴里裹着布,说不了话。   看到况义醒来后,黄山县尉侧头看向祁将军问道:“将军,开始吧?”   祁将军点点头。   黄山又看了一眼董章庭,见到他点头以后,才从高台上站起。   这里是坛城县一处大型空地,昨日完成青风山清剿以后,董章庭提出:“坛城百姓因为之前的雪灾和往年况义和青风山的恶行,民心不稳。为了尽快稳定民众,重建朝廷威信,最好尽快当众公布况义和青风山的罪行,并且将缴获来的物资和人力安排进坛城重建和恢复民生中。”   黄山县尉表示:“择日不如撞日,直接把时间定为明日。把宣判况义和青风山匪徒的罪行作为正式重建坛城的开端。”   随着消息发出,一块空地迅速被整理出来,坛城百姓听闻以后,连活都没心情干,纷纷聚集到空地周围,想要亲眼见证青风山匪徒被宣判罪行。   董章庭认为自己尚未出仕,不够名正言顺,因此力劝由黄山县尉出面完成此事。   黄山县尉推拒不过,只能应下此事。   面对空地周围密密麻麻的坛城百姓,黄山首先朝他们躬身一拜。   坛城百姓面色都有些茫然,为什么这个当官的要拜自己?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是随着这一拜,他们因为原本的麻木和愤懑无声无息的少了一些。   黄山说道:“本官是坛城县尉黄山,已任职三年。然而三年来寸功未进,甚至无法完成保境安民的职责,导致大家受苦,这都是在下的罪过。”   坛城百姓第一次听到一位官员,真心实意的向自己这些人道歉,心中都有些不适应。   有些人甚至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痛的呲牙咧嘴才愣愣的说道:“官老爷向我们道歉了?我没做梦吧。”   然而让坛城百姓更加如醉梦中的事情发生了。   黄山当众将况义勾结青风山,暗地里劫掠坛城百姓的罪行说出,并且宣判将会把青风山历年所得全部用于坛城重建和坛城百姓的日常生活,青风山的匪徒也将会被安排参与重建工作。   这一项项惊人的事情的事情被通报后,坛城百姓都激动的吼叫起来:“朝廷英明!黄县尉威武!”   黄县尉等百姓们都消化完这些消息后,继续说道:“这些都是朝廷特意调派来的救援队的功劳,让我们一起谢谢他们。”   此时,钱丰收、茅升、董南雅已经来到高台下。   随着黄县尉朝他们一拜,坛城百姓的目光都归集在他们身上。   感受着四面八方的目光,或惊讶,或感激,或疑虑。钱丰收三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高台上的董章庭并没有下去,只是安静的坐在上面含笑看着眼前的场景。   祁将军低声问道:“你不想要这份荣耀?”   “我已经得到最想要的了,人不能太贪心。”董章庭回道。   此次救灾完成,他和其他三人的名声自然会传开,他的功绩也不会被抹杀。   这时候,给祁将军和他身后的太子留下一个好印象更重要。   董章庭随后说道:“黄县尉接下来会回午京城吗。”   祁将军有些闷闷不乐:“不会,他想留在坛城。”   听到这话,董章庭心中某个打算更加有底了,他说道:“黄县尉此次功绩虽然显著,但是他之前三年确实有失职之嫌,朝廷可能会判其功过相抵。若想升任县令,怕是有些难。”   “你想说什么?”祁将军不耐烦听这样弯弯绕绕,直接问道。   董章庭笑道:“青风山上那池温泉,若能好好利用,可成为坛城百姓赖以生存的新兴产业。届时,坛城经济兴盛,才是黄山县尉最好的功绩。”   “你想让我出面把温泉留给坛城县,这对你有什么好处?”祁将军说道。   “我来坛城的目的是为了救灾,如今青风山被清剿,人力和物资都得到了极大的补充,完成救灾指日可待。但是,我想做的更好,打下温泉产业的基础,为坛城经济发现指出方向就是最好的办法。”董章庭说道。   祁将军打量着董章庭,良久以后吐出一句:“虽然小心思很多,但也算得上务实,太子的眼光还是那么毒辣。”   董章庭道:“祁将军谬赞了。”   “给你提个醒,回京后见到太子,把你那些虚话和小心思收起来,太子不喜欢。”祁将军说道。   董章庭神情微滞,随后重新展颜笑道:“谢祁将军提点。”   随着青风山被清剿,收获了大量人力和物资,这些物资让坛城重建进展迅速。   经过茅升的实地考察,很快勘察出青风山内有数十平温泉。   茅升根据青风山地形,在青风山上规划出各项以温泉为依托的反季蔬果粮食种植园,并让黄山县尉从坛城百姓中挑出合适的人投身这些种植园。   钱丰收也借此吸引外地富商进驻坛城县投资产业,发展经济。   董章庭和黄县尉一起居中调配坛城的重建工作,以及突然大量涌入的外地富商和大户势力,保证坛城县不被这些势力裹挟,始终处于第三方的引导地位。   经过两个多月的努力,坛城重建工作基本完成,各处民房和店铺都重新建起,还多了不少以前没有的新鲜事物。   董章庭等人也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坛城。   黄山,此时也得到了朝廷的重新任命,成为了坛城县令。   他来到城门亲自送别祁将军和董章庭等人:“各位,真的不在坛城留一段时间吗?”   董章庭笑道:“我们还要回东山书院报道,实在没有办法久留了。”   钱丰收道:“黄县令,我们家也在坛城投了产业,以后巡视产业的时候还会回来的。”   茅升正在旁边和自己的弟子们细心交代温泉产业的维护和后期的发展方向,并且叮嘱他们要不断学习进步,不要固步不前!   董南雅则跟在祁将军身边,继续企图搭话。   这段时间,董南雅花了大量时间投身进坛城重建中,总算让祁将军给了她一些好脸色,十句会回上一两句。   离开坛城后,董章庭等人迅速赶回午京城。   他们刚到午京城门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西平伯府的马车等在那里。   西平伯府的管家看到他们,立即冲了过来:“小姐,少爷,伯爷在府里等你们好久了,快随仆回去吧。”   董章庭两人看到管家焦急的神色,都意识到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董章庭和其他人匆匆道别,便和董南雅一起上了西平伯府的马车。   回府后,他们甚至没有时间休息,就被引入西平府正院。   没等两人行礼,就听到坐在上首的西平伯一声怒斥:“孽女,你当初在东山书院门口做的那首诗是否是自己所做!”   董章庭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西平伯竟然骂的是“孽女”,而不是“孽子”了。   作者有话说:   好耶,收回第一个伏笔。 第三十二章   西平伯突然发难,把正院内的其他人都惊到了。   董南雅看向西平伯,往日里满是慈爱的面容如今都是愤怒,她委屈道:“爹,你在胡说什么呀,那首诗自然是我自己做的!”   这首诗是她穿越前学习的古诗,他们的真正创作者生活在这个时代足有数百年以后的,这个时代的人不可能找到真正的创作者。既然如此,自己提前拿来用用怎么了,还可以让这些古人提前见识一下这些优秀诗篇!   然而董南雅的话,没有让西平伯收敛怒气,反而彻底引爆了他的怒火。   他猛地拍了一下身旁的茶桌:“孽女啊,你还敢说谎!你作的那首诗明明是数百年不知名大家的!”   董南雅心中开始升出几分惊疑,为何西平伯会如此笃定自己说谎。   没等她想出辩解的理由,西平伯夫人已经忍不下丈夫对女儿的态度了。   她从位置上站起,把满是迷茫的女儿护在怀里,看向西平伯嗔道:“南雅还小,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慢慢教就是了。你又打又骂的吓坏了,后面还不是自己心疼。”   董南雅本能的搂着西平伯夫人,委屈道:“娘,到底发生了什么啊,爹好凶。”   一直坐在旁边的董天赐满是幸灾乐祸:“你抄袭的事发啦,还装什么无辜。”   “天赐,好好说话!”西平伯夫人斥责道。   随即西平伯夫人慢慢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告诉董南雅。   在董章庭等参加东山书院附加考核的学子离京以后,午京城各大书院也开始招生了。   这些书院考核还是以考核各种典籍为主,诗词歌赋也是其中很大的加分项。   因此,短短数十天内,先后后各种才子佳人的诗作流出。   今天东家公子写了一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明天西家小姐就来一句“菱透浮萍绿锦池,夏莺千啭弄蔷薇。”;后日北家公子又来一首“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短短数十日,就出现了数十篇足够名传千古的传奇佳作。   第一首出现的时候,人们满是惊讶和艳羡,满心以为又有绝世诗才诞生世间;然而连出数十篇,人们就开始麻木,甚至觉得不对劲了。   有心人去了解了一番这些诗歌创作者的经历,发现他们和这些诗歌的内容没有相关的经历。   比如一个久居京城的膏粱子弟,如何写出大气磅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这个观点一出,迅速在午京城中引发热议。   数位文学大家出面,把这些创作者聚集起来一个个盘问,最后发现这些诗歌确实不是他们写的,是他们下面的店铺收来的古籍。   最终结论一出,这些创作者都被自己报名的学院取消资格。收来的古籍也被文学大家们整理出来仔细收录,并广为传唱开来。   最近数十年,晋朝文风大盛,文人不断。因此,这种涉及到抄袭诗词歌赋的事情被深恶痛绝,更何况,这些人抄的还都是让每一个文人都倾慕的名篇佳作。   本来事情到此也就告一段落,还没有牵扯到董南雅。   然而西平伯有一个政敌突然提起西平伯爱女之前凭一首诗词征服东山书院的杨老先生,获得东山邀请考试资格的趣事。   这一提,就让人发现董南雅做的那首诗竟然也在里面。   东山书院里本就有很多不满本次考核模式的夫子,看到出了这种纰漏,哪里还忍得住,当即要求取消董南雅的考试资格。   太子听闻以后,调出董南雅的试卷,又派人来到坛城暗地调查董南雅的表现。   董南雅的试卷虽然有可取之处,但是在救灾中并没有表现出优势,耐心也不够,最后太子决定为了缓解和东山书院内反对力量的矛盾,把董南雅丢出去作为让步。   于是,东山书院取消了董南雅的录取资格。   董章庭微垂的双眸掠过几丝笑意,他之前丢出那些假古籍确实是为了提前埋下打击董南雅的引子,却是没想到最后效果那么好。   董南雅却没有董章庭此时的好心情,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个时代竟然还有其他穿越者?他或者她正暗自隐藏起来,盯着自己。”   这个念头一出,让董南雅忍不住心中发寒,面色都变得苍白起来。   西平伯夫人注意到女儿微微颤抖的身躯,心中大痛。   她不是文人,不在乎抄不抄袭的事情。她只在乎自己的女儿受委屈了。   她哄着女儿:“乖,别怕,娘在。没有东山书院,我们还可以去读其他书院。再不然,就呆在府里陪陪娘,等过几年这件事就过去了,不会影响你。”   西平伯在旁边徒然长叹:“慈母多败儿啊。”他是武将,其实也不在乎什么文人中的抄袭。他生气的原因是这件事被他的政敌挑破,影响了西平伯府的声誉!   西平伯夫人不满道:“南雅当初虽然当众做出来那首诗,但是没有亲口说是自己所做。我们放消息出去说是她之前看到的,觉得好就用不行吗?”   说道这儿,西平伯夫人神色一震:“对啊,东山书院取消南雅的录取资格,就是认为她抄袭!可是南雅没有说过是自己所做,我们完全可以辩驳的!”   西平伯叹气道:“夫人啊,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可是那些被取消的录取资格的人家不会让南雅轻巧脱身的。”   大家都抄袭,凭什么你董南雅可以干干净净的脱身,还顺利入读东山书院?   不管董南雅有没有当众亲口说是自己所作的话,那些人家都会把抄袭彻底按死在她身上。   如果西平伯想要洗清董南雅的名声,他就必须得罪这些人家;如果只放弃洗清董南雅的名声,他大可以说女儿年纪小不懂事,把她关在家里等风头过去就行。   最重要的是,他让董南雅认下这个抄袭名声,他可以和那些粘上抄袭名声的人家隐隐形成联盟,对西平伯府的未来更有帮助。   话虽如此,他看到董南雅这个给西平伯府带来污点的女儿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怒气,这才一见面就呵骂出声。   董章庭视线在董南雅身上略一停留,面上露出担忧之色:“父亲,若是南雅认下来抄袭的名声,对她将来还是有影响的,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就这些接受,南雅实在太委屈了。”   西平伯之前话,让董章庭意识到他已经决意放弃董南雅,换取其他的利益。   既然如此,就让他刷一下友爱妹妹的好名声,顺便在扩大董南雅和西平伯这些人之间的裂痕。   正如董章庭所料,西平伯确实决定放弃董南雅,但是董章庭此时表现出来对妹妹真切的关爱同样让他心头微暖。   不愧是他的血脉,就是像他!   然而他的好心情听到董天赐接下来的话后,略微停滞了一下。   “她委屈,我还委屈呢。她一个闺中女子,牵扯上这些事,大不了躲在府里几年。我这些天,不知道被多少人怀疑之前做的文章是不是也是抄的!”董天赐愤愤不平。之前董南雅得到考试邀请名额,他虽然很嫉妒,但是董南雅毕竟是自己同胞妹妹,那首诗又实在好,他也就忍了。   然而董南雅做的那首诗竟然是抄的,还不告诉自己,这就让他愤怒至极了。   西平伯刚想斥责董天赐没有兄妹之情,却在看到爱子脸上的愤怒和委屈时,心中一软。   这些日子,他受委屈了。罢了罢了,嘴上不饶人就不饶人吧。   西平伯心软,但是已经回过神来的董南雅却在心中狠狠记了一笔。   理智重新占据大脑的董南雅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父母放弃了。   她心中愤恨道:“怪不得将来董章庭成势,你们西平伯府满门寥落,都是活该!我竟然还想拉你们一把,共享富贵,做梦!”   她从西平伯夫人怀里出来,扑到西平伯膝头哀声哭诉道:“爹,南雅错了,您原谅我吧,南雅再也不敢了。”   董南雅虽然比不上董天赐,却也是西平伯夫妻多年捧在手心的爱女。   如今她双眼挂着晶莹的泪珠,神色惶恐的看着自己,再加上决意放弃董南雅名声带来的一丝丝愧疚,西平伯心中的怒气渐渐消散下去。   西平伯夫人看到丈夫神色缓和几分,连忙帮女儿说起了好话,又眼神示意董天赐。   董天赐不愿,又不敢违抗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给董南雅说着好话。   如此哄了半天,西平伯才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以后切不可如此莽撞行事。想做的多和父母说,我们同意了在做,明白吗。”   董南雅连忙应承下来。   西平伯夫人连忙说道:“好了好了,事情过去了。南雅忙了两个月回来,都没有好好休息,我先带她回去好好休息。”   西平伯挥挥手,让他们下去。   董南雅随西平伯夫人离开前,看了一眼董章庭,神情有些复杂。   没想到整个西平伯府,对自己真心实意的竟然只有一个董章庭。   作者有话说:   引用: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使至塞上》王维;   菱透浮萍绿锦池,夏莺千啭弄蔷薇。”—《齐安郡后池绝句》杜牧 第三十三章   等人都离开后,西平伯叹了口气道:“我这三个子女里,还是你最懂事。”   董章庭眼角微微泛红,像是被父亲难得的夸赞感动到了。   他微垂双目,像是想要掩盖一下此时激动的情绪:“父亲,南雅乖巧,天赐聪慧,都是懂事的好孩子,您莫要因为一时情绪错怪了他们。”   “诶,他们啊都被我宠坏了。以后你要多和他们相处,教教他们为人处世。尤其是天赐,我们西平伯府人丁不昌盛,你们兄弟更要扶持才能让伯府更加兴旺,明白吗?”   董章庭抬头看向西平伯神情激动:“好,我一定和天赐好好相处!”说罢,他又有些犹豫的说道:“天赐好像不太喜欢我,我怕看到我,会让他不开心。”   西平伯摆摆手,示意董章庭不用担心:“天赐还小,难免有些不懂事。你这个兄长的多忍耐一些就是了。”   董章庭这才放心道:“好,我一定会和他好好相处。”   西平伯见董章庭应下,有些满意。一名丫鬟来到正院大厅禀告西平伯:“伯爷,夫人已经摆好饭菜,正在等您过去。”   西平伯这才注意到此时有些饿了,刚想开口招呼董章庭一起过去,脑中闪过董天赐委屈又不满的面孔,不想让他吃饭都吃的不痛快,随意对董章庭吩咐道:“你这段时间也辛苦了,回静心苑好好休息。”   董章庭躬身应诺,等人都离开了才离开正院。   沿路上的仆人,也一改往常无视的态度,热切的行礼。   董章庭都笑容清淡的回应。   等回到静心苑,他面上的笑容才收了回去。   平安正坐在门槛上,时不时探头探脑看向院门方向。看到董章庭的身影,猛地跳起来冲到董章庭面前,上上下下看了一圈,满眼心疼:“少爷,你都被饿瘦了!”   董章庭回西平伯府后一直有些沉闷的心情,被这质朴的关切打散了很多。   刚到坛城那会,生活条件确实有些艰苦。可是青风山被清剿后,他们获取了大量的钱财物资,再加坛城百姓对他们感激异常,又送来不少特色菜,此后他们的生活条件就好起来许多。不说吞金咽玉,起码每顿都吃的很满足。   董章庭甚至怀疑自己莫不是胖了一些。然而平安根本听不进董章庭的辩解,一心认为自家少爷受大罪了:“少爷,我已经把饭菜都热好了,你先吃,在好好睡一觉,缓缓精神。”   董章庭见他忙里忙外的模样,也不在辩驳,顺从的和他回屋内。   屋内已经摆好董章庭爱吃的饭菜,其中有袅袅热气,透着诱人的香味。   董章庭吃着美味的饭菜,心中越发熨帖:“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   平安有些得意:“我每天都偷偷盯着正院的小厨房,昨天突然进了不少食材,就猜到是少爷要回来了!今天一大早就躲在门口等您,不过还没等我和你打招呼,您就被管家带去正院了。”   看着平安先是得意,随后又有些难过的面容,董章庭突然想起西平伯。   作为生身之父,他对自己的关切尚没有平安百分之一。若是自己没有表现出利用价值,更是冷酷残忍,正如前世的自己。   如今哪怕看起来态度和蔼,嘴里也不忘时时敲打,恨不得让自己为西平伯府和董天赐肝脑涂地。   就算如此,西平伯都不愿意付出一丝真心实意的关怀。   若是刚才他敢顺着西平伯的话说董天赐兄妹的坏话,怕是会直接被痛骂一通,连回到静心苑安心吃饭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董章庭这段时间累不累,西平伯不会关心,他只会在意自己能不能给西平伯府长脸,给西平伯府带来荣耀。   随着脑中思绪,他周身的气息越发沉凝。   平安担心的看着他:“少爷,是不是路上太累了,现在吃不下?要不你先吃两口垫垫肚子,睡饱了在吃?”   平安的关心让董章庭从心中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把心中的郁气吐出来。   西平伯是怎么样的人,前世数十年的时光下来,他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没想到重生一时,随着身体变的年轻,心态也变得柔软起来,竟然还会对他有所期待,真是傻了。   董章庭安抚担心的平安:“平安做的菜,那么好吃,我可是两个多月没吃上了。”   见到少爷情绪重新变得高昂,平安这才放下心来。   董章庭一边吃着饭菜,一边和平安闲聊起午京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平安像是一个说书先生一般,栩栩如生的把闹得最大的诗歌抄袭一事描绘了一遍,并且重点说起董南雅所作的那首诗被发现抄袭后,之前那些夸赞她是闺中难得的大才女的人,瞬间都变了态度。   伴着这些事下饭,董章庭感觉胃口都好了很多。   随后他问道:“是谁发现那些诗词的问题?”   得到这些诗词的人家必然都有些权势,他们的孩子敢大众使用这些诗歌增添自己的名声,必然是做好收尾。   然而,这件事还是被闹出来了,还闹得那么大,这就有些不正常了。   平安不清楚背后的弯弯绕绕,只能告诉董章庭最表面的信息:“好像是一位江南来参加明年春闱的举人,参加诗会听到有人作了一首描写江南风景的诗词,让他回忆起家乡,主动和诗词的主人交流,意外发现这人一直居住在京城,根本没有去过江南。那名举人心中开始怀疑,便和同伴一起调查,这才将这件事揭发出来。”   “江南来的举人啊,原来如此。”晋朝科举以来,江南这个文风馥郁之地内出了大量科举进身的人才,可以说和午京城这个帝都平分秋色,甚至压上一头。   这次流传出来的名篇佳作基本都出自午京城内的豪门大家,若是没有被揭穿,这些人会顺利进入各大书院,并在接下来的科举中累积不错的名声。   若是放任这些人,这几年的春闱怕是午京城都会占上风,江南这边自然不愿意。   所以抄袭一事被揭穿如此迅速,不是意外,是江南势力在后面推波助澜,午京这边因为自身不站理,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想起春闱,董章庭就联想起即将在二月初举办的院试。现在是十二月底,还剩一个多月了。   这段时间都需要好好看书,不能被无聊的事情打扰。但是西平伯府这些人会不会那么老实,不给自己找事实在不好说,要给他们留点麻烦,分散精力。   作者有话说:   这是第一章 ,晚点还有一章。 第三十四章   回府后第二日,董章庭一大早起来背书研读。   等过了约莫两个时辰,董南雅从书房外冲了进来。   “章庭哥哥,你今天有空陪我出门吗?”董南雅问道。   董章庭抬眸看向她,对方神色带着几分急切,甚至有些亢奋,似乎迫不及待想要做什么事。   董章庭心中掠过几丝疑虑,如今是十二月二十六日,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董章庭放下手中的书道:“南雅,你出门是有什么事要办吗?”   董南雅说道:“我是觉得最近有些不顺,想去法华寺上香,去去霉气。”   十二月二十六日,法华寺?   等会,他想起来了。前世这段时间,董南雅突然对烧香拜佛感兴趣,磨着西平伯夫人出门去各处佛寺礼佛。前世的今天,正好轮到了法华寺。   在法华寺具体发生了什么,董章庭不得而知,只知道祁国公府不久以后和西平伯府开始交好。   祁国公,正是皇后母族。   既然如此,他还真有兴趣走这一遭了。   董南雅上辈子选择和西平伯夫人一起去,这辈子却选择和自己去。看来这段时间,自己的在这些人中间煽风点火没白干啊。   董章庭有些为难说道:“南雅,你若是想出门,最好还是回禀夫人,随她一同出去比较好。若是随我出去,夫人可能不高兴。”   “她现在满脑子就是她那宝贝儿子的院试,哪里顾得上我。”董南雅愤愤不平道。   随即她视线扫过桌面,发现桌面上摆放着数本典籍,和董天赐最近正在看的一样。   董南雅问道:“章庭哥哥,你也要考院试吗?”   “虽然我基础不如天赐,但是总想去试一试。”董章庭道   昨晚董天赐在晚饭的时候,又对董南雅冷嘲热讽了一轮。但是西平伯夫妻嘴上说了几句,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责罚。这让董南雅心中更添了几层愤恨。   因此,她一听董章庭似乎有些自惭形愧的话,连忙安慰道:“章庭哥哥,你比董天赐那个家伙强多了!听说法华寺香火很灵,我们今天就去多拜拜,祝章庭哥哥旗开得胜!”   法华寺香火灵不灵不知道,但是董南雅今天去法华寺的迫切是很明显了。   “罢了,真拿你没办法。你既然想去,我就陪你走一遭吧。”董章庭略带几分无奈和纵容说道。   董南雅眉开眼笑:“就知道章庭哥哥最疼我。”   等董章庭随董南雅来到侧门,便发现有一辆装饰典雅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几名女仆和护卫等在马车边上   两人坐上马车后,董章庭问道:“夫人同意你调马车?”   董南雅神色得意:“我刚才从爹那里哄来的,他还说让我这段时间多在外面散散心,不要闷在家里。”   “父亲,还是那么疼你啊。”董章庭笑道。   确实挺疼的,怕打扰到自己宝贝儿子备考,特意把可能影响儿子心情的女儿调出去。至于女儿外出时,会不会因为这段时间陷入抄袭风波被人嘲讽,已经不在他的考虑中了。   两人上了马车后,董南雅立即叫马车开快一些。   一路上和董章庭说话时,都要时不时看向窗外,并且假装不经意般多次确定时间。   董章庭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一般,颇为体贴的表示今天起床早,有些困倦,想在马车上休息一会。   董南雅连忙道:“好的,到了我在叫你。”   董章庭视线在董南雅身侧扫过,那里是一个小小的柜子。柜子因为马车的轻微动荡,略开了一条口子。   里面放着一套女子的衣服,和一件深色大氅。   女子外出宴会游玩,大多会准备备用的一两套同款式的衣物以防意外。   但是柜子里面的款式和董南雅身上的这套并不像似,她是拿来做什么呢?   董章庭视线在董南雅发现之前,从柜子处收回闭目沉思。   不管怎么样,他且耐心等等,就会知道答案。   一路上无事发生,两人在午时正来到了法华寺。   法华寺位于城郊,地处偏远,寺庙也不大,没有什么名气。董章庭两人到时,香客都没有。   董南雅带着董章庭来到大殿上,她态度颇为诚恳认真的给每一座佛像敬香祷告。   其态度之真诚,都让董章庭一度认为是不是自己想太多。   等做完全套礼佛流程后,董南雅跪在佛像钱虔诚的摇着签桶。   恰在此时,一对气质不凡,一看就知道出身尊贵的母女走入大殿。   她们视线落在佛像前神态虔诚的董南雅,神情带着几分惊讶,随即又收回视线。   那名贵妇人身边的仆人悄悄离开,和大殿外的知客僧聊了几句后,回来低声通禀了几句。   贵妇人落在董南雅身上的视线,少了几分疑惑。   董南雅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般,拿起自己得到的签起身去大殿角落解签。   她发现大殿内新来的那对母女时,神色如常,只是温婉的笑了笑,也没有搭话的意思。   若非董章庭刚才一直把大半注意力放在董南雅身上,都会错过那对母女进来时,董南雅微微停滞又很快恢复如常。   董南雅得到的一个上上签,解签的师父略带几分惊讶:“本寺中上上签极少,施主却正好拿到,果真气运不凡。”   董南雅语气平静:“气运无常,只有坚守自身,踏实行事,方是为人处世之道,大师,我说的对否。”   大师神色中更添了几分赞叹:“施主虽然年少,却有大智慧。”   董南雅和大师又聊了几句,就和董章庭一起离开了。   董章庭离开大殿前,注意到那对母女中那名姑娘看向董南雅的背影已满是赞叹。   两人上了马车后,董南雅一返之前的急促,吩咐马夫走慢一些,她想看看沿路的风景。   董章庭一边和董南雅一边闲聊,一边在脑中回想刚才那对母女的模样。   好像有点眼熟,在那里见过。   马车行到半路,董南雅突然说道:“章庭哥哥,我感觉车里有些闷,我想下车走走。”   董章庭自然没有意见。   两人下车休息了一会,董南雅不断的看着天色,视线不时朝法华寺的方向转动。   大约到了末时,董南雅这才说要回马车休息。   恰在此时,法华寺的方向突然疾驰来一匹快马,一位蒙面人在马上,马后躺着一个女子。   董南雅当即喊道:“把人拦下,他是劫匪!”   作者有话说:   好耶,完成保底目标日4! 第三十五章   西平伯出身军旅,府上的护卫多为军中退役之人。   不知是不是董南雅提前吩咐过,一听到董南雅命令,这些护卫立即出手将蒙面人连人带马拦了下来。   蒙面人不意路上竟然会有人拦下自己,眼见突围无望,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从腰侧拔出一把匕首就要朝被他绑来的姑娘胸口捅去。   护卫没想到蒙面人竟然如此狠辣,连忙要上前把对方武器夺下来。   在蒙面人匕首即将刺到女子身上时,董章庭将一块石头砸中了他手腕,让他有一瞬间的脱力。   护卫们乘机扑到他身上,彻底将蒙面人从马上拖下禁锢起来。   董南雅把被蒙面人马后的女子扶了下来,又将马车里的大氅披在女子身上。   女子意识还有些模糊,被扶上马车后才有些清醒过来。   她看向周围,看到陌生的马车先是有些惊慌,在发现马车里只有自己,身上衣物完好后松了一口气。   女子小心翼翼的掀起车帘,一对少年男女站在马车附近聊天,周围散落着女仆和护卫,之前劫走自己的蒙面人被绑了起来,和她之前想象的场景不一样。   听到马车的动静后,董章庭和董南雅转过头。   董南雅开口道:“姑娘,你现在好些了吗?”   女子看清和自己说话的少女长相,竟然是之前在法华寺遇到的人。   她悬着的人略微踏实了几分,这些人和绑自己的人应该不是一伙的。   女子回道:“现在好些了,多谢你们相救。”   眼见女子神态还有些紧张,董南雅颇为体贴的和女子回到马车内交谈。   彻底看清女子面容的时候,董章庭终于明白之前的眼熟源于何处。   法华寺中出现的这对母女都和祁将军有几分像似,在结合前世祁国公府突然和西平伯府交好,不难推断这对母女很可能就是祁国公府里的女眷。   董南雅特意在今日来此,怕是提前预知到这对母女会在今日此处遇险,特意前来相救。   在他思考时,法华寺的方向又疾驰来数匹快马,为首的正在之前在法华寺遇到的贵妇人。   她看到董章庭等人停在路边,勒住马问道:“这位公子,可曾在附近见过一个蒙面男人骑着马过去吗?”   董章庭道:“夫人,您说的可是他?”他指向被绑的结实的蒙面人。   贵妇人看到那名蒙面人,先是心头微松,随即又有些心焦失踪的女儿,她对董章庭道谢道:“正是此人,多谢公子将人拦下。不知公子抓住此人时,有没有看到一个姑娘?”   话音未落,马车帘再次被掀起,两名姑娘出现。   其中一名姑娘看到来人,声音哽咽又带着几分委屈:“娘!”   贵妇人听到后,视线立即移了过去,发现正是自己失踪的女儿,直接翻身下马奔向女儿。   她细细打量女儿,发现她神态还算平稳,衣着虽然有些破损,但是身上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贵妇人面露感激看向董章庭和董南雅两人:“家夫是祁国公,两位救下吾女,祁国公府必有厚报!”   董南雅笑道:“这本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恩人不求报答,我们祁国公府却不能不顾救命之恩!”祁国公夫人说道。   被救下来的少女也在一旁殷切的说道:“对啊,董妹妹,你救了我,我们家都很感激,就当是给我们一个感恩的机会,好嘛?”在马车上的短短一会,少女和董南雅的关系显而易见的变好很多,她对董南雅说话间甚至添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董南雅推拖不过,这才说道:“家父是西平伯,我大哥准备考院试,为了个好意头,这才一起来法华寺礼佛。”   “原来是西平伯府的公子和小姐,果真气宇不凡。”祁国公夫人夸赞道。   随即她笑道:“法华寺地处偏僻,名声不显,董公子和董小姐竟然能找到这里。”虽然感激对方救下自己女儿,但是祁国公夫人在心中依然存着几分疑惑。   法华寺没有什么名声,她们来此礼佛也是因为此处和他们家有些渊源。除了他们家之外,法华寺基本没有什么香客。能维持下去,大半还是靠祁国公府送上的大量香油钱。   西平伯这对儿女出现在此处,还恰巧救下女儿,实在有些巧了。   董南雅穿越之前曾经在一篇关于九皇子慕泽的野史上看过一段记载。   慕泽年少时颇为倾慕母家表妹,那名表妹在少时一次意外被人劫走,找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尸体。   慕泽颇为遗憾,以至十数年后遇到一名和表妹颇为相似的女子时,将人封为贵妃,宠爱至极,并将那名女子诞下的儿子封为太子。   一个替身都能有如此盛宠,那白月光本人将会有多重要!   董南雅感叹慕泽的深情的同时,也记下了白月光表妹遇害的时间和地点,正是正元十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法华寺附近。   董南雅今日来此,就是为了救下慕泽的白月光表妹,提前赚取慕泽的好感!   然而她前段时间都在坛城,等她回到午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二十五日了,没有时间做更多铺垫,只能用替董章庭求好运的幌子略微掩饰自己突然出现在此处。   没想到,还是被白月光的亲妈怀疑了。   董南雅心中腹诽:“我都救下你女儿了,还要怀疑我,活该你原本女儿没命。”   董章庭道:“法华寺虽然名声不显,但是庙内大师修行深厚,又不慕名利,这样的地方才能称得上佛门清净地。在这样的地方祷告,想必也灵验一些。”董章庭自然不会让祁国公府真的怀疑董南雅。   自己尚未脱离西平伯府,今日又和董南雅一起出现在此处。   若是祁国公府现在怀疑董南雅,很可能会牵连到自己,董章庭自然不会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   祁国公夫人看向董章庭:“公子倒是慧眼。”法华寺确实有大师,数十年前曾经救下尚未进宫的皇后,并且给那时因为家道中落又被突然退婚的皇后批出凤命。   在皇后真的登临后位后,祁国公府就将法华寺内的大师引为高人,时时供奉。虽然大师拒绝他们将法华寺名声传出的建议,但是祁国公府的人心中对法华寺都颇为推崇,   如今听到董章庭对法华寺的推崇,祁国公夫人心中不禁添了几分好感。又想起之前大师曾经说过自己女儿有早夭之像,若能遇到贵人渡过劫难,就能遇难成祥,莫非这两位就是大师说的贵人。”   随着心中念头转动,祁国公面上的笑意越发真切。   祁小姐自然没有母亲那么多心,她现在只觉得董南雅就是上天特意给自己送来的好友。   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又不慕名利,心智坚定!   她不愿祁国公夫人继续怀疑自己喜欢的朋友,对祁国公夫人道:“娘,我们先回家吧,我有些累了。”   看到女儿疲惫的模样,祁国公夫人将种种心思暂时抛在脑后。   因为追的急,祁国公府的马车被留在法华寺。一行人又客套了几句,董章庭让祁国公夫人和女儿一起进入马车,董南雅陪同,自己则骑上祁国公夫人带来的马,一同回到了法华寺。   等两边人各自坐上自己马车,离开法华寺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了。   董南雅和祁小姐依依惜别,约定日后再约。   祁国公夫人和董章庭客套了几句,约定回府和祁国公商量以后,在亲自登门拜访西平伯府。   等祁国公夫人一行离开后,董章庭和董南雅重新坐回马车。   董南雅犹豫了一会,才开口打破了马车内的安静:“章庭哥哥,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之前祁国公夫人的话,让董南雅意识到自己行事还是有些太过急切,若非董章庭替她圆场,今日怕是没捞到好处,还惹来一身骚。   董章庭已经猜到一切,自然不会在追问。   不过董南雅自己暴露了,他也不介意在刷一刷自己的好形象:“南雅,我相信你。”   作者有话说:   演戏,是董某人常备技能。   晚点应该还会有一章。 第三十六章   董章庭的话如同冬日里一道温暖的阳光,温暖了董南雅的心房。   这些日子西平伯夫妻对自己和董天赐的差别对待,和多次背弃都让董南雅的心变得越发坚硬和冷漠。   只有不管发生什么都温厚善良,为自己考虑的董章庭,才能让她心头微暖。   她垂下双眸,掩盖自己微微泛着泪意的眼眶:“章庭哥哥,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我当然会信你,信你贪心又自私。但凡侵犯到你的利益的人,都会被视做仇蔻。若是没有这样的性子,我分裂你和西平伯夫妻的过程都不会那么轻松。   董章庭收敛心中情绪说道:“回去后和父亲和夫人好好说今天的事情,他们都会为你高兴。”   “他们当然会高兴。因为我又给他们争光了。可是不管争多少光,他们永远会优先选择董天赐!”董南雅声音有些低,带着明显的不满。   董章庭含笑看着她,声音仿佛带着蛊惑:“南雅,父亲真正重视的不是天赐,是天赐代表的西平伯府未来。若是你能把西平伯府带向比天赐更广阔的未来,你就会成为父亲最重视的人。你今天,就做的很好。”   董南雅仿佛突然被点醒了,原本有些暗淡的双眸发亮:“章庭哥哥,我明白了。”   董章庭满意的看着她,西平伯府能提供的支持有限。董南雅用的越多,董天赐就会越少,这对兄妹之间的利益冲突才会越激烈。   至于西平伯夫妻能否让两人放下争斗,携手前行。   按照这两人堪称一致自私的性子,还是重新生一个培养比较快。   等两人回到西平伯府,又被等在门口的管家拦了下来,告知西平伯在正院等他们。   管家此时的态度和昨天大不相同,眉眼间具是笑意,在路上偷偷和和两人提前透露:“是好事。”   董章庭听罢,眉梢微抬,最近能让西平伯的高兴的,莫不是东山书院录取名单正式出来了。   等两人来到正院时,就听到西平伯开怀大笑。   看到董章庭两人时,更是直接站起身子拍着董章庭的肩膀:“章庭,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今天下午,东山书院的正式录取结果已经送到府上,你榜上有名!”   董章庭面上满是惊喜,像是不可置信一般重复问道:“真的吗?”   “哈哈哈,你这孩子,都高兴傻了!章庭,正月初一,你就可以去东山书院报道了。”   “我,我真的被录取了。”一直表现得颇为沉稳内敛的董章庭面对这样的好消息,终于没忍住露出明显的喜悦。   过了好一会,他才重新稳住情绪,感激的对西平伯道:“这都要多亏父亲的栽培。”   西平伯看着喜悦溢于言表的长子,大感满意。虽然最近这段时间这孩子表现越来越好,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这些年对孩子颇为忽视,他会不会对自己心中怀有恨意。   不过,这孩子今天的表现,让他终于放下心来。面对这样的好消息,还不忘自己的恩德,果然是自己的血脉。   西平伯心中高兴,将人带到自己身旁的座位坐下道:“你今天出去大半天,饿了吧,来,吃些点心,我记得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   董章庭垂眸看到桌上的点心,一份绿豆糕。   他心中哂笑:“还真是难为西平伯从犄角旮旯里找出自己幼童时在他面前吃点心的记忆。其实,他根本不喜欢吃绿豆糕。他吃绿豆糕是因为那些材料精细又美味的点心根本轮不到自己。”   不过既然西平伯想要体现父子情深,自己就好好陪他演。   董章庭看着绿豆糕略微发愣,随即声音有些哽咽:“谢谢父亲。”像是没有想到西平伯还记得自己的喜好。   西平伯道:“我们父子之间,又何须这般客气。”   面对两人父子和睦的景象,西平伯夫人面色如常,甚至略微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董章庭崛起太快,处事沉稳,几乎抓不到把柄。如今看来,不管表现的多沉稳,始终还是个毛头小子,渴望长辈的关爱。   既然还有弱点,她就能相出办法把人重新压下去。董章庭如今意气风发的样子,实在太碍眼了。   董天赐满脸不高兴,看到董章庭因为一道廉价的绿豆糕感激涕零的模样,心中更是不屑,低声嘲讽:“小人得志,装模作样。”   董南雅同样有些不高兴,董章庭虽然是西平伯府里对自己最真心实意的人。但是看到他抢了自己的风头,董南雅还是会心升不满。   董章庭自然不会让自己成为董南雅兄妹共同的仇恨对象。   他主动看向坐在边上的董南雅:“父亲,今日我陪南雅去礼佛,在回来途中南雅救下了祁国公家的夫人和小姐,她们对南雅非常感激,并且约定择日登门道谢。”   随着董章庭的话,西平伯夫妻和董天赐齐齐看向董南雅,西平伯夫人高兴的问道:“南雅,你竟然救下了祁国公夫人和小姐?”   那可是皇后母族,皇帝心腹的祁国公府啊!   董南雅不意董章庭竟会突然提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她惊讶的看向董章庭,只看到对方眼中的鼓励。   在一瞬间,董南雅对自己刚才的嫉妒感到一丝羞愧。   不过这丝羞愧很快被她遗忘了,这种被所有人关注的感觉实在令人着迷。   董南雅压下心中激动的心情,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并且不经意般强调了祁国公夫人对自己的感激,以及祁小姐想与自己结为闺中密友。   至于董章庭今天扔出那块石头,才让护卫成功救下祁小姐这件事,像是被忘了一般,只字不提。   西平伯听完,面上都露出明显的喜悦,连声赞道:“南雅,你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好,不愧是我的宝贝女儿!”   西平伯夫人则有些心疼:“南雅,你有没有受惊?”   董南雅面露羞赧,像是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都是爹娘教的好。”   听到董南雅如此懂事的话,西平伯夫妻都颇为欣慰:“好孩子。”   董章庭似有似无的看向坐在另一边的董天赐,不出意外的看到他此时僵硬的面容和攥紧的手。   不要让我失望啊,董天赐。   等董章庭离开正院时,手中带着东山书院的录取名单,随着名单送来的还有入学后的各项规则。   董章庭对这些规则中最为满意的一条就是东山书院的学生第一年需要在书院住宿,用以重新夯实基础。每七天可以休息一天,但是不可以离开东山书院范围。每个月月底可以休息两天,自由行动。   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会有些不自由。但是对于董章庭来说,却是刚刚好。   他正好可以借助这项规定,从即将到来的董南雅兄妹的斗争中抽身。   将时间和精力好好用在读书上,彻底夯实基础,方能在接下来的科举上高歌猛进。   西平伯这些人,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前途呢?   作者有话说:   第二天的双更完成啦!   明天继续努力双更。   希望大家看在我那么努力的份上,能在这次榜单期间收藏破350,达到实际v线。   已经开始做梦啦哈哈。 第三十七章   “公子,我们真的可以离开这里了吗?”平安惊喜的看着录取名单。   “我说过,会光明正大的走出这西平伯府。”董章庭道。   平安一听,哪里还坐的住,当即在房内到处窜,翻找要带走的物品。   董章庭好笑的看着这一幕,出声将人拦住:“你把之前收拾起来的银钱和户籍凭证带上就好了,其他物件到那在重新买就是了。”   平安有些忧心的问道:“少爷,我们钱够吗?”   “自然是不够的。”董章庭道。   “啊?那我们可不能大手大脚!最近管家送来不少新的摆饰,我偷偷拿出去卖了换钱。”平安一听,之前停下的脚步再次动了起来,想要从屋里挑几件值钱的拿去换钱。   随即,他发现屋内确实换了不少东西,但都是一些不好搬动的大件,凭着董章庭和他两人,想要把物件翻墙运出去,还真有些为难。   最后,平安苦恼的说道:“少爷,要不我还是把你最常用的东西收拾起来一起带去吧,能省一点是一点,还要存钱将来娶少夫人!”   听到平安突然提起的少夫人,正在喝茶的董章庭呛了一下。   他脑子里闪过齐少英的面孔,他还没有见过齐少英穿着婚服的模样,肯定很漂亮。   她如今也在东山书院,等自己到了东山书院,就能经常见到她了。   一时之间,心中对东山书院的期待更多了几分。   等他回过神,就看到一张大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将脸推开:“平安,你靠那么近做什么?”   “少爷,你刚才那副思春的模样,是不是准备有少夫人了?”平安问道。   “少你个头,收拾你的东西去。”董章庭道。   “好吧,那钱不够咋办啊?”平安问道。   “把你的心放在肚子里,会有人送钱来的。”董章庭意有所指道。   正月初一的前一天,董章庭即将前往东山书院报道。因为第一年需要在书院内居住,需要提前去安排宿舍。   然而当天西平伯并没有来送他,只安排了一辆马车送他和平安过去。   因为董天赐报读的书院也是正月初一入学,但是董天赐非吵着闹着要西平伯夫妻和董南雅一起提前送他。   面对爱子的撒泼,西平伯夫妻不觉得吵闹,只觉得他是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他没有安全感了,这才用这种方式想要获得关注。一时之间,心中怜爱更深。   董南雅不想去,她想送董章庭去东山书院。一来因为她自认为和董章庭关系更好;二来她听闻那天对自己颇为赏识的杨老先生,在算学上颇有造诣。她想若是找到机会在杨老先生面前曾经学过的数理知识,说不定能得到特批进入东山书院的名额!   然而西平伯夫妻拒绝了她的请求,西平伯夫人认为儿女最近感情淡薄是相处的不够,最近正在努力想办法增加两人相处的时间。   董南雅心中满是抱怨,愈发觉得西平伯夫妻对自己不是真心。   平安坐在马车上看着西平伯等人离开,偷偷嘀咕道:“少爷,他们真没眼光,你上的可是东山书院!”   “怎么,你想和他们一起去?”董章庭笑道。   平安在脑子里想象了一番这个场景,面如土色:“还是别了吧。”   董章庭看他这模样道:“现在这样不是挺好,我们自己去,还得了一大笔钱。”   西平伯这段时间正处于对董章庭的父爱高峰期,没能亲自送董章庭入学,就提供了厚厚一叠银票。   不用应付讨厌的人,还得了钱财,董章庭非常满意。   董章庭两人来到东山书院,填报完材料后就被安排相应宿舍。   负责安排新生的夫子将规则再次重复一遍,确定董章庭都了解后才放人离开。   平安作为书童,被安排和董章庭一起住。   等走出大老远,确定对方听不见后,平安才小声说道:“少爷,那个夫子好啰嗦啊。”   “提前说清楚,总比以后不小心触犯规则被找麻烦强。”董章庭安慰道。   他们这批录取的三十人中,只有三分二的人,是通过完成附加考核录取的;其余三分一的人,都是按照往年的核查模式,取最优的十人补充进去。   看起来,和董章庭一样通过附加考核录取的人占了大多数,但是放在整个东山书院,就显得很少。   董章庭等二十个通过附加考核的人就如同东山书院的异类,上至院长,下至学子,都会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因此,他们不能犯错。   然而董章庭的目标从来不是不犯错,然后在东山书院好好渡过几年就足够了。   他进东山书院,努力为科举做准备,投靠太子,都是为了日后顺利进入官场,早日成势,不再受西平伯府制约。   若能得到太子重用,他就可以越快完成这个目标。   然而太子也不是做慈善的,想要得到太子的重视,就要给太子提供更多他需要的帮助。   如今他才十四岁,院试都没考,短期内根本没办法给太子提供什么帮助。   那董章庭就只剩下一条路,成为太子在东山书院改革的代表,协助太子完成东山书院改革。   所以他不止要在东山书院好好待下去,还要成为这一届,甚至整个书院最优秀的那一个。   董章庭的豪言壮志被掩藏的严严实实,其他人只能看到他温和内敛的外表。   “你就是董章庭,带领几个毛头小子完成坛城县救灾的那个?”   董章庭去宿舍的途中,被几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拦了下来,为首的少年满脸高傲。   董章庭谦虚道:“诸位过奖了,这是大家的功劳,非董某一人之功。”   “嗤,听不懂人话嘛?我可不是在夸你。”少年不满。   “哦,还是董某太年轻,没见过市面,做了一点小事,就自鸣得意,想必几位都已经做了不少大事,瞧不上坛城救灾这些小事。”董章庭一副羞愧的模样。   几个少年面上都闪过一丝懊恼,他们是去年录取的,被关在书院踏踏实实读了一年书,哪里会有机会参与像救灾这种实事。   为首少年如同被踩了尾巴一般,叫嚷道:“你少得意,东山书院考的可是真正的学问!你们在会救灾又怎么样,只要连续考三次倒数三名,就会被赶出去!”   董章庭面露感激之色:“多谢师兄们特意过来热心指点,董某一定好好读书,争取不被赶出去。”   这几个特意过来挑衅的少年,看董章庭面对他们的挑衅,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一副真心受教的感激模样,都有些愣。   最后还是为首少年丢下一句:“你等着!”就带着其他人跑了。   等跑远后,他们才交流起来。   “明明他态度那么真诚,为什么我听着总感觉有些不舒服?”   “他是不是没听懂我们在骂他啊?”   “不会吧,东山书院这次竟然录取了一个傻子?”   “噗嗤,被别人糊弄了都不知道,你们才是真傻子吧。”   几个少年这会听懂了,有人在骂他们是傻子!   他们愤愤不平的看向说话的方向,一个浅色衣裳的少女半靠在一处假山阴影处休息。   他们面上的愤怒都收了起来,躬身行礼道:“齐师姐,午安。”   若是董章庭再此,就会发现他一直相见的齐少英已经把他糊弄别人的场景看了个全。   然而,他不知道,甚至还在想怎么创造完美的第二次见面。   “回去好好读书,不要一天到晚想着挑衅别人,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齐少英道。   “被人当枪使?”几个少年彼此对视了一眼,先是有些迷茫,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恍然大悟。一齐感谢齐少英道:“多谢齐师姐指点!”   随后这几名少年都离开了,嘴里还不断嘀咕着几个名字,显然是要找这些人的麻烦。   齐少英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又回想起董章庭之前糊弄他们的模样。   心中觉得太子推行的改革还是很有必要的。   毕竟往年录取来的傻子实在有些多了,一天到晚就会读些典籍,应变能力实在一般,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还不如董章庭有意思。   被认为有意思的董章庭此时刚来到宿舍。   东山书院作为午京城名声最盛的书院,再加上每年只录取三十人,自然财大气粗。   每三名学子共同住在一个院子里,每个院子内有三间厢房用来居住。   可以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他刚进入院门,就听到一声惊喜的问候:“章庭,你来啦!”   董章庭看向声音的方向,一个身着大红衣裳,身材略微圆润的少年一脸喜色的看着自己。   董章庭眉目中也露出几分笑意:“丰收,你也住在这里啊。”   “是啊,我们以后就是舍友了!而且小茅,也住在这里”钱丰收点头笑道,他手指着另一间厢房说道。   “好巧啊!”董章庭面露沉思。   这巧合得让董章庭不禁怀疑是不是有人提前安排好的。   钱丰收见他这副思考的模样,知道董章庭已经发现了其中不对劲之处。   他笑道:“你那间房需要好好收拾,不如让你这个书童先去好好收拾一番,我们去院中凉亭聊聊天。”   董章庭眼睛微眯,他似乎已经提前预感到自己在东山书院的读书生涯并不平静。   作者有话说:   董:“我想好好读书,不要再给我找事啦!”   太子:“不,你不想。”   今天值班,木有第二更了呜呜。 第三十八章   董章庭同意后,两人先是去另一处厢房把茅升叫出来后,一同来到凉亭。   三人刚坐下,钱丰收就把查到的事情告诉另外两人:“这次参加附加考核的总共有五十人,被送往不同城镇进行救灾。通过附加考核的基本都是几个人共同组队才顺利通过,那些没有组队,或者在组队过程中表现不好的都被淘汰了。只剩下那些救灾完成的很好,并且团队也合作顺利的队伍流了下来。”。   董章庭心中出现一个猜测:“那些组队完成救灾任务的被安排在一个院子?”   “是的,如果一个院子住不满,也会被安排到相近的院子。”钱丰收肯定了他的猜测。   茅升听罢,有些不解:“我们不是来读书的吗?”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是我总觉得这味不太对。”钱丰收说道。他是从江南来午京求学的,来之前家里就对此行的目标东山书院做了仔细的调查。   第一年所有学子都被关在书院好好读书;第二年按照自身兴趣和未来发展方向进行专门培养,不管是喜欢诗词歌赋,还是经书典籍,亦或是行军布阵,甚至经商种植术学,只要你想学,都能在这里找到合适的大师教导;第五年年那些学有所成的学子就可以毕业,将来在各个行业发光发热,那些没成功毕业可以在多留两年,届时不管有没有通过考核都要离开东山书院。   这些都只是普通东山书院学生的流程,那些真正拜入大师门下的学生,将会追随师父,可以一直留在东山书院,也可以去外面闯荡。   这些人共同支撑起东山书院荣光。   然而,不管未来如何,往年的学子第一年都是在书院里老实读书,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是他们这一批,从宿舍分配开始就带着点不同寻常的气息。   董章庭若有所思:“那些补录进来的十个人也是这样吗?”   钱丰收点头:“他们也是三人住在一起。”   茅升问道:“那不是多出一个吗?”   “是的,通过附加考核的队伍中有一队只有两人,正好和那个人住在一起。说来也巧,他们就住在我们隔壁。”钱丰收解惑道。   恰在此时,隔壁院传来吵闹声。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默默的来到院墙边听墙角。   “你们简直有辱斯文!怎么可以把池塘里的莲花都拔了,去种什么稻苗!”   “没见识,这可是我特意从南疆找到的稻苗,要是养的好,一年可以成熟两次,你这个只会附庸风雅知道这有多重要吗?”   “我不管,你们快把我的莲花种回来!我的四季莲花图就差冬季了!整个午京城此时就只有东山书院才有莲花开放,你们懂吗?”   “我不懂,莲花有什么好看的。还是我的稻苗好看。”   “你们在不把我的荷花种回去,我就把这只鸭掐死!”   “别别别,我这就让他种回去,好好说话,别冲动,我的宝贝鸭还小,不能被刺激。”   隔壁这阵鸡飞狗跳,让董章庭三人都有些茫然。   三人重新回到之前的凉亭落座后,茅升评价道:“我们邻居好像都挺特别。”   董章庭看向消息最灵通的钱丰收:“那三位是谁?”   钱丰收说道:“那个说在画四季莲花图的人应该是江南年轻这一代最富盛名的绘画新秀,叫做顾白石。他只要看过一眼,就能原样画出来。但是这人有些痴性,为了画出满意的景象,他会大老远奔赴万里就为了寻找自己满意的景象。”   “那他怎么会来东山书院?”要知道按照这到处跑的性格,哪里受的住呆一年?茅升不解。   钱丰收说道:“因为晋朝最位顶尖的绘画大家钟离昧就在东山书院,并且准备招学生了。”   “另外两人呢?”董章庭对书画一直没什么兴趣,因此对顾白客没什么兴趣。倒是另外两人,好像有点意思。   钱丰收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两人的具体消息我也没打听出多少。只知道他们是兄弟,分别叫田农和田牧。好像是出身普通农户,但是在种植和畜牧上非常有天份。他们这次去的地方因为大雪,粮食减产,各种鸡鸭也病了个七七八八。但是这两人硬是把粮食和鸡鸭都救了回来,并且教了当地人不少种植粮食和畜牧的办法。”   董章庭眼前一亮:“人才啊。”这样的人才是对百姓最有用的人才。可是前世的时候,为何很少听到两人的名声?   突然,他想起这两人的出身,普通农户。他好像明白了。   前世太子尚在,这两人还太小,种植和畜牧都需要多年经验累积才能出成果;等到太子过世,九皇子上位,各个门阀大族对朝廷的侵占更是肆无忌惮,哪里还有位置留给他们出头;等到自己推太子遗孤上位的时候,已经数十年后了,这两人早已经被埋没了。   不知道为何,董章庭心中微微升出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九皇子上位,不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这些出身一般却天资出众的人。   “看来,这次能通过附加考核的人都各有本事。”茅升赞叹道。   钱丰收笑道:“我就当你把我们都夸进去了。”   经过这一轮笑闹,三个之前隐隐的忧虑暂时被压了下去。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接着就是了。   董章庭回到自己所在的厢房时,看到平安早已经收拾好屋子。   看到董章庭回来,他跑过来低声说道:“少爷,我刚才去领东西的时候,回来的时候发现身上多了一张纸条,应该是给您的,”   董章庭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一句简短的话:“月上中天,藏书楼顶,祁。”   这熟悉的字迹,再加上这个祁字,很明显这是祁将军留给自己的消息。   他想起坛城县时,祁将军的话,回午京城后,太子可能会见他。莫不就是今晚?   虽然已经见过一面,但是真的要正式见面的时候,董章庭心中多少有几分复杂。   前世他没有见过太子,也没有受过他的恩德。选择推太子遗孤上位,只是因为他的身份最能吸引那些被排挤出午京城的能臣干吏,并且和九皇子一系有不可磨合的矛盾。   太子遗孤性格宽厚仁慈,他对皇位并没有愿景,只想和在意的人一起游历天下。   然而董章庭不愿意,他费尽心机成了这位小皇孙最依赖的老师,帮他联络势力,推他上位。   董章庭成功了,解决了仇人,也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然而他看到亲近的学生望着宫外的天空流露出来的寂寞和向往时,心中愧疚如同泉涌,甚至不敢在出现在他的面前。   在董章庭选择放弃一切官职,离开午京城游历时,久未相见的学生孤身一人站在城门口:“老师,我会按照你的愿望好好做这个皇帝;我曾经想过游历天下,这个愿望就拜托老师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九章   藏书楼位于东山书院的中央,明天才是东山书院开学的日子,大多数学子如今都在各自房间休息,没有来藏书楼。   董章庭踏着月光,来到藏书楼下,抬头望去,只看见藏书楼大体都是黑漆漆的,只有顶楼泛着光亮。   随着楼梯一步步走上去,离顶楼越来越近,董章庭之前被强压的情绪开始一点点翻涌起来。   当他踏进顶楼,看到明亮的的烛火下,随意翻着书的青年。   董章庭心中的情绪似乎想要随时破体而出。   说实话,太子和董章庭辅助的小皇孙并不像。   太子是当朝帝后嫡长子,名正言顺的未来继承人,哪怕安静的坐在那里,眉眼间都带着几分傲气。   小皇孙,是太子的遗腹子,随着九皇子彻底掌权,皇帝年老力不从心,太子的孩子或死或病,从权力中心消失的干干净净。   小皇孙是被皇帝偷偷送到民间养大,没有享过皇家的富,也没有享过皇家的罪。他长得很好,宽厚仁慈,没有半点皇家那种生来就有的高人一等的傲气。   两人明明不相似乎,但是太子抬眼看向董章庭,嘴里勾起一抹笑容时,在灯火照映下,他仿佛看到故人的脸。   “董卿?”如金石一般的声音将董章庭从这一瞬间的恍神中拉了出来。   他的故人八年后才会出生,现在坐在这里的是太子。   太子看起来心情不错,甚至还有心情开起玩笑:“董卿,不认得孤了?”   董章庭神色中带着几分拘束:“太子雄姿英发,让人见之难忘。”   “祁将军倒是没说错,你确实挺会说话的。别紧张,坐下来说话。”太子吩咐道。   董章庭坐的位置离太子所在,恰好卡在一个不会冒犯,又显得亲近的位置。   太子看到他的动作,眉梢微挑,唇角露出一缕满意的笑。   “听闻你想入孤门下?”太子显然是个爽快人,没有说什么云山雾绕的套话,开门见山。   这令人熟悉,又有点噎人的直接,太子和小皇孙果真是亲父子。   董章庭应道:“是的。”   “你知道想入孤门下的,每天有多少人吗?”太子问道。   “如过江之卿,无可计数。”董章庭回道。   “你如今才十四岁,没有功名;虽然出身伯府,但是你只是一个庶长子,家庭给不了什么助力。有什么自信,能让孤收下你?”太子之前面上的笑收起,眉眼中的冷漠傲慢尽显。   面对当朝太子仿佛质问不屑的语气,董章庭收起之前装出来的拘束模样,原本绷直的身体放松,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大概凭太子愿意深夜来此,陪董某坐在这藏书楼顶。”   “好胆识,孤喜欢。孤想交给你一件事,但是你如今功名尚无,这让孤有些犹豫。”太子脸上的冷漠和傲慢如同春日里的冰雪融化。   “殿下这项任务,需要什么样的功名才可以接下?”董章庭问道。   “最低也要是举人。”太子道。   董章庭眼神微垂,像是在思索什么,最后抬眼看向太子:“殿下想要对科举动手?”   太子眼神微眯:“你确实聪明。”   董章庭回忆前世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那时候他尚被董南雅糊弄着,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了解不多,只记得董天赐在二月初考上秀才后,本想直接为九月的秋闱做准备。   三月的某一天,西平伯和董天赐父子神色惊惶的从府外回来,满是不可置信的重复:“都被杀了,一个都没逃掉。”   等到董章庭着手推小皇孙上位时他才了解到正元十五年的三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场牵动了数千人,刑场的地面被血色染的发黑才告一段落的春闱科举舞弊大案。   太子嘴里透露出来的关键词,他需要一个有举人功名的人帮他去做一件事,很可能指的就是这件事。   董章庭心头微惊,太子竟然早在一月便察觉了这场春闱舞弊的线索,想必前世也发现了。   然而舞弊案还是发生了,数千人头落地。   太子是故意的,他就是要用这些人头开启肃清朝堂的道路。   董章庭暗自叹息,他前世自认已经行事够锋芒毕露了。如今看来,比起太子还是远远不如。   小皇孙比起他这位亲爹来说,甚至都说的上仁懦了。   察觉到一丝太子的性情后,董章庭修改了之前打算表现出来的性格,眼中露出几分强烈的渴盼:“太子若想对科举动手,举人其实有些高了。不如由我,从下到上一点点查出殿下想要的东西?”   太子看着他的目光,如同一把锋锐的尖刀,仔细的打量着他,想要把董章庭整个人看的明白。   “你知道我想要查什么?”太子问道。   “才不配位的人,是如何进入官场。”董章庭沉默良久,像是思索了好一会,才回答。   “好,若是你真的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在太子府为你设宴。”太子笑道。   “多谢殿下。”董章庭躬身应道。   等董章庭离开藏书楼,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到灯光下,正是负责约人的祁将军。   祁将军声音冷厉:“董章庭刚才的表现有些古怪,要不要查查他?”   太子笑道:“这重要吗?”   祁将军神色带着几分疑惑,似乎在问:“这不重要吗?”   太子来到窗户前,看着消失在夜里的少年背影:“这天下古怪的人和事那么多,又有多少值得深究,只要他能带给我想要的东西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   值班摸鱼失败,明天休息,冲双更! 第四十章   东山书院对学生比西平伯府可是好多了。   虽然只有一间厢房供学生居住,但是每个学生领取的物资份例里都有足量的灰花碳用来取暖。   炭为灰色,少烟,普遍用于室内,一般用于家境不错的人家。   董章庭虽然出身伯府,然后他很长一段时间用的都是灶炭,顾名思义,这是厨房用来烧火做饭常用碳,湿气大,烟气也多。   然而,就是这种碳都经常被短斤少两。   一直到上个月,他在西平伯面前体现出价值后,他的屋内才烧起了灰花碳,不过这还是和西平伯夫妻还有董天赐和董南雅屋内烧的银骨碳不能比。   银骨炭上覆盖白霜,无烟,难燃,不易熄,一般是富贵人家常用。在炭炉里装满,屋子整夜都温暖如春。   不管怎么样,董章庭在东山书院呆着可比西平伯府舒心多了。   然而,董章庭在温暖的屋内,却有些睡不着。   春闱舞弊案,他要从哪里开始查,查到怎么样的程度,太子这次又想查到什么程度?   千头万绪搅的董章庭睡不踏实。   这样的大事必不可能真的只交给自己,太子一定还会安排其他人查,能调动的人力和资源也比自己多,获得的线索自然更多。   春闱即将到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如果直接从春闱查,惊动的势力太多,他如今这个小身板顶不住。最重要的是,他手上没有什么门路,届时查不出来也就罢了,自己还被一头埋进去这个大坑,可就亏大了。   如果想要查出能让太子眼前一亮的东西,又要保障自身安全,必须另辟蹊径。   他的蹊径又会在哪里呢?   在一片繁杂的心绪下,董章庭慢慢睡着了。   等到天色熹微,董章庭洗漱完毕,在院中凉亭出完成每日例行的晨读。   天气有些凉,不时有冷风划过。   在室外读书,头脑会更清醒。而且在这种冰冷的环境下学习,感觉自己付出了很多,每分每秒都不舍得浪费。   等到了辰时,钱丰收从厢房内走出来,看到董章庭坐在凉亭上读书。   从自家书童处得知董章庭卯时就在凉亭读书了,钱丰收算了一下时间,已经读了一个时辰了。   他等着平安送早饭时,笑嘻嘻的把董章庭那份和自己那份一起带到凉亭道:“章庭,早,先吃早饭在读书。”   董章庭收起手中的书,接过平安送来的披风。有些疑惑的问道:“我们为什么不回屋里吃,外面不冷吗?”   钱丰收尴尬一笑:“我还以为你更喜欢在凉亭吃。”   董章庭道:“读书苦一点也就罢了,生活还是要舒服一些的。”   两人一起笑出声,缩头缩脑的又带着早饭来到了钱丰收屋内。   钱丰收出身大富之家,钱财不愁。虽然不能把厢房布置的华丽异常,但是他还是在屋内给自己添了不少富丽之色。   比如两人身下做的凳子,被细致的裹上了绸缎,其内装填柔软的棉花,坐上上面舒服又温暖。   董章庭只是大致打量了一圈,神色只有欣赏,没有半丝羡慕或者嫉妒的情绪。   钱丰收自从决定交好董章庭后便暗自调查起董章庭的出身经历。   明白他虽然出身西平伯府,却因为庶长子的身份,被西平伯夫人不喜,从小生存环境颇为不好。   然而,这样环境下长大的董章庭依旧如此心性开阔,行事稳重,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两人坐下来准备吃早饭,钱丰收吩咐身边的书童道:“铜钱,你去小茅那里看看他吃了没。若是还没有,邀请他来一起。”   董章庭道:“小茅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想看书院里一座木制拱桥,感觉能给他带来灵感。”   钱丰收不由感叹:“你们都好勤奋啊。”   因为东山书院第一天的课是从下午开始,上午用来给学生熟悉书院环境。   因为时间还早,两人吃罢早饭之后又坐在位置上闲聊起来。打算晚点在出去熟悉环境,顺便找茅升。   “你现在都是举人了?”董章庭这是真惊讶了。   “我都十八了,等过几年如果顺利考上士起码都二十三四,都算不上少年才俊了。”钱丰收有些惋惜。   “那你起码算得上青年才俊。”董章庭安慰道。   茅升今年十五,已经考上举人一年了;钱丰收今年十八,也考上了举人。   同伴都如此优秀,老瓜刷新漆的董章庭难得有几分压力了。   今年算是大考之年,二月院试,三月会试,八月乡试。   今年三月的会试的,他是没有机会参加了。   只能考虑二月院试和八月的乡试。   董章庭户籍就是午京城,可以直接在午京考试。若是今年院试和乡试都能顺利通过,他今年就可以成为举人了。   院试对他来说不难,但是八月的乡试确实让他有些压力。   如今虽然离八月还有大半年,但是时间算下来也没多少。   他还要在太子这边多领差事,起码要花上不少时间和精力在上面。   正常来说,他如今才十四岁,应该专心读书,等考上功名后才去投靠太子,这样的道路更稳。   可是西平伯夫人不会让自己如此顺利的专心读书,考出成绩,轻易脱离她的掌控。   他一定要尽快成长起来,彻底摆脱西平伯府的辖制。   最重要的是,太子时间也不多了。如今是正元十四年,还有八年,太子就会突然病死,势力被一扫而空。   届时,九皇子作为帝后的另一个嫡子,就会被皇帝推出来取代太子的位置,成为新的继承人。   不管出于什么考虑,董章庭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所以,董章庭必须在短时间内取得太子的信重,将查出太子突然病亡的真相,救下太子!   等到那时候,他就可以安心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小皇孙作为太子幼子,双亲健在,也可以实现自己游历天下的愿望了吧。   然而梦想很好,但是实现梦想的路程实在艰辛。   事情要做,科举要考,还要抽出时间和齐少英多相处。   董章庭已经预料到接下来数年的忙碌了。   作者有话说:   董:九皇子绝对不可以上位!   九皇子:董卿,我们曾经有一世,合作的很愉快啊!   董:抱歉,没经历过,只记得你曾经打压我。   晚点第二更。 第四十一章   钱丰收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之前已经知道董章庭尚未考取功名。   这段时间看来,董章庭才智不缺,读书又努力,也不是对前途毫不打算的糊涂人,却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自然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   他自信董章庭定会很快取得功名,但是作为好友,在董章庭取得功名之前自然都不会突显自己的功名,扎别人的心,这不是诚心交友的办法。   他转而说道:“你还记得那个况义吗?”   “记得,他被判刑了?”董章庭问道。   “是的,他上个月就被抓回午京,很快就查明了他和青风山勾结,侵占大量朝廷财务,危害坛城百姓百姓的事情。大概还有半个月吧,他就要问斩了。”钱丰收道。   “那么快?”董章庭微讶。   按照晋朝的律法,普通死刑犯都是统一在秋天问斩。   只有像谋朝篡位、通敌卖国、虐杀数百人以上带来严重负面影响等罪大恶极,遇赦不赦的罪犯才会被判刑以后一个月内被明正典刑。   况义所作所为对坛城县百姓来说确实是灭顶之灾,然而若是以朝廷律法来判,他身上最重的罪名是勾结匪徒,贪污,渎职。   这三种罪名,加起来确实足够判死刑了,但是还没大到必须立即行刑的程度。   钱丰收自然也是个懂行的,他点头道:“确实太快了,听说是因为朝内有高官认为况义极大摸黑了官吏形象,败坏朝廷名声。恰好春闱将近,午京城汇集了大量即将参加春闱的举人,便打算用处决况义,来警醒这些即将步入官场的人。”   杀鸡儆猴啊。   整个流程似乎说的通,但是董章庭总觉得有些太快了,快的不像是如今朝中这些官吏的常见作风。就好像,有人想要掩盖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说道况义,钱丰收感慨:“想想这况义,也是正经进士出身,若是能脱身青风山,或是带着青风山改头换面,将来前途也更加光明。不像如今,落得头颅落地的下场。”   提起况义身上的功名,董章庭心中像是有根弦,被碰了一下。   “况义出身山匪,没有名师教导,却在二十来岁就考上进士,实在是天赋异禀啊。”董章庭状似叹息。   正元三年考上进士,那年况义才二十五六岁。哪怕放在文风浓郁的江南和午京,都可称得上一声青年才俊了。   不少天分一般的学子,哪怕自小被精心教导的,可能考到三十来岁都不一定考的上一个举人,更别说进士了。   况义若是真的有这个天分,为何不像钱丰收说的那般,想办法替青风山洗白,而不是回到坛城这个穷山僻壤当个土霸王。   董章庭前阵子从青风山收缴来的财物,大约价值二十万两,看起来不少。   但是前世董章庭为了稳定小皇孙的皇位,给收拢回来的能臣干吏安排位置,亲手惩处了不少贪官污吏。有些辖区位于东南这些富裕地区的太守,郡守等官吏,数年下来家产便可以直接多出四五十万,而且各个手段高超,几乎没有留下来什么把柄。   董章庭能抓出来他们,不是因为董章庭手段更高,而是因为他身后站着皇帝,携大势破之。   相比他们,况义敛财的方式实在太粗糙了。他甚至进一步怀疑况义当年的进士功名到底是不是自己考出来的。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脑中,董章庭眼前一亮,他或许找到另辟蹊径的办法了。   钱丰收似乎也想起什么一般:“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看的那本账册吗?据说是况义亲手记录的,但是那个字和馆阁体并不像。”   馆阁体是科举的考场常用字体,虽然没有什么特色,但是不容易错。   大部分科举学子为了考上功名,自幼练习的就是馆阁体。经年累月下来,等他们考上功名当了官,日常书写间不可避免的残存几分馆阁体的特征。   然而,当日他们看到的账册上的文字并不如此,反而有几分飞扬之气,很有武夫行文的风采。   那时候从黄山处听闻况义是靠剿匪起家,后面又知道他就是青风山的二当家。   心中这浅浅的疑问就被暂时搁了下来,如今在回想起来,就很难压下去了。   看着董章庭面上沉思之色,钱丰收开玩笑道:“人家本就是土匪出身,能按着习惯强行写几年馆阁体已经不意,当上官以后肯定会恢复原本的书写习惯,总不可能功名不是他自己考的吧。”   董章庭看向钱丰收,这人经济上的手段他在坛城已经初见风采了,没想到他在其他地方直觉更是敏锐。   钱丰收之前的话只是玩笑,刚想说点别的带过去,却在看到董章庭若有所思甚至隐隐赞同的模样,有些不可置信:“不能吧?”   “去查查不就知道了。”董章庭神色如常,像是完全不觉得自己想要查的事情,如果一旦是真的,将会牵动多少未知的势力。   钱丰收虽然很看好董章庭,但是他身后站着钱家,他的一言一行都要为钱家负责,不能全凭自己的意气。   他没有直接否决董章庭的念头,而是提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青风山那些匪徒都被留在坛城县做苦役,不在午京;况义如今被关在刑部大牢内,我们进不去。半个月内,况义就会被处斩。但是接下来半个月我们基本都要上课,每七天可以休息一次,不可以离开东山书院范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去查况义身上的问题。”   董章庭笑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连学业都顾不上,满脑子只想查况义似的。放心,我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钱丰收看他真诚的模样,心中隐忧略略放下。   不管况义身上有多少问题,都不是他们这种还没有踏足官场的人可以触碰的。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好好读书,将来在科举上取得更好的名次。这是一条最平稳的道路,他希望自己新交的朋友也能走上这条路。   董章庭明白钱丰收的好意,可是有些路不适合他走。他想要走的快,爬的高,就要走比很多人更艰险的路。   既然况义身上可能有线索,董章庭怎么愿意放过。   偷偷溜出去,干自己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董章庭没有把心中真正的想法说出,而是提议如今时辰不早了,不如一同游览一番东山书院内部构造,顺便找找找消失了小半个早晨的茅升。   钱丰收自然点头同意,他巴不得董章庭赶紧把之前的念头忘了。   两人离开院子后,就听到隔壁院有人正要推门回院。   听到董章庭两人的动静,转头看了过来,有些犹豫的问道:“刚才静心池边,有座桥塌了。据说是一个姓茅的新生弄的,他们是你们的同伴吗?”   茅升把桥弄塌了!   怎么可能?   董章庭两人心中自然不信,认为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们问清茅升如今在的位置后,匆匆和对方告别后,朝茅升所在位置赶去。   作者有话说: 第二章 施工完成。   第四十二   “你那个图纸是错的。”   董章庭两人刚来到静心桥,便看到周围三三两两的站着不少人。   有些人手里捧着书,实际上眼睛全往桥边瞟;有些人看似只是路过,然而已经来回路过几次了。   董章庭两人略一对视,便放缓了之前急冲冲的脚步。像是其他看热闹的人一般,混到了静心桥附近的人群中。   “现在的新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敢说贺乔制作的桥有问题。”   “重点是,他竟然真的只抽出几块松动的砖石,就让整座静心桥都塌了!那可是贺乔为了通过毕业考核,做的实验桥啊”   “既然是实验,那就有可能塌,那个新生只不过是提前帮贺乔发现问题,有什么错。”   “脱离事实不谈,你说这话真的不是在幸灾乐祸吗?报过去三年贺乔成绩都在你之上的仇?”   “嗤,怎么可能,她不过是通过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糊弄人罢了。论造桥,还是得看我。要不然,为什么只有她的桥塌了,我的一点事都没有!”   董章庭两人对视一眼,原来是酸了。   “不是的,我把书院内标注着实验的桥都看完了,只有这座静心桥,我没发现明显的问题。这才按耐不住好奇心,想要碰一下。这位姑娘,对不住了。如果你愿意,我愿意帮你重新修好。”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外圈的对话,原本在静心桥边和一个冷面姑娘对峙的茅升转过头颇为耿直道。   钱丰收叹了一口气,偷偷和董章庭道:“小茅这种一段话,得罪所有人的本事谁教的?”   “他就是年纪还小,性子耿直了一些。”董章庭强行解释道。   钱丰收看他的目光,仿佛在问,论年龄你才是最小的。   董章庭略微心虚的避开了钱丰收的视线。   正如钱丰收说的一般,茅升的话一处,原本只是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有几个人面容明显黑了下来。   想要在东山书院内部自己建造实验桥,并不是谁都有这个资格。   必须找出之前人留在东山书院内部的实验桥中的问题,证明自己能力更强,才可以把旧桥拆了,建设新桥。   茅升这句话无异于指着这些桥的主人道:“你们这些垃圾桥都被我找出问题了,快点给我让位。”   哪怕是被他勉强算是夸了一句的贺乔面色入土,她在造桥上从小就是天赋异禀,又有名师教导,还需要一个没有听过名声的毛头小子叫自己建桥?简直可恶!   茅升不是很明白,为何自己说出了实事,身边的冷面少女身体却在发抖,难道是太感动了吗?   董章庭两人怕茅升再说什么什么石破天惊的话,让场面真的下不来台。毕竟他们才第一天上学,都没有正式上课,没必要第一天就惹眼。   两人一起上前,揽住茅升将人从贺乔身旁脱开,董章庭对贺乔抱歉道:“我们刚来这里,不懂此处的规矩,并非故意冒犯。不如这样,若是姑娘修桥的时候需要人手帮忙,我们一定上门给你打打下手。”   茅升似乎还想说什么反驳的话,被钱丰收隔着衣服重重掐了一下,示意他闭嘴。   茅升有些委屈,但是他只是有些耿直,又不是傻,知道董章庭两人是为了自己好,只能听话的闭嘴了。   贺乔眉眼冷厉,满眼写着不高兴:“修,修个鬼!这是我花了一个月造出来的桥,就是为了明天老师回来的时候给老师看的!这个臭小子,把我精心准备的礼物都给毁了,拿什么赔我!”   “没错,破坏人家的桥算什么本事,有本事立即建个更好的。”人群中那几个被茅升的话冒犯到的人嘲讽道。   “我看嘛,有些人也就只有破坏的本事了。”   董章庭和钱丰收一听,便知这事无法善了。   但是人心是偏的,这件事虽然确实是茅升行事不慎,引出来的。但是两人不约而同的将茅升挡在身后。   董章庭收起之前抱歉的神色,既然已经得罪了,那就得罪到底了。   “之前我曾经查看过东山书院的教学规则,向来是以本事见高低。贺小姐这座实验桥没错吧。!”董章庭道。   “没错。”贺乔本能的意识到对面少年转变的态度。   董章庭唇角扬起一抹笑容:“贺小姐之前找出前面那位的问题,把对方的心血拆除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可能也是对方打算准备给别人看的礼物呢?”   “这和心不心血有什么关系,既然被找出问题了,那座桥该怎么处理就是我的自由了!东山书院早就规定好的!”   “哦,受教了。既然如此,我的朋友有哪点做的不到位吗?”董章庭祭出了最后的绝杀。   贺乔原本以为毁了自己桥的臭小子已经够讨厌了,没想到他的朋友更讨厌!   牙尖嘴利!   她胸口仿佛有股气堵着,又找不到地方宣泄。   声音咬牙切齿:“对,他一点错都没有。”   贺乔的视线在董章庭和茅升身上,像是要牢牢记住两人,尤其是在董章庭身上重重瞪了一下,就要愤愤离去。   正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就要在以新生挑衅旧生成功,但是也惹了旧生厌恶的结局结束时,被董章庭两人挡在身后的茅升站了出来,看向:“你那座桥基座多出了半寸,所以才立足不稳。”   贺乔彻底压不下心中的情绪了,眼中如同冒着火焰:“你胡说,我按照《桥梁考编》的尺寸做的,分毫不差!”   《桥梁考编》是晋朝建筑一界的圣典之一,被无数人奉为圭臬。   有人眼睛一转,故意道:“这位小兄台既然能找出这座桥的毛病,莫非比《桥梁考编》更有本事?”   《桥梁考编》是建筑一界的圣典,不管茅升未来在建筑界将会取得何等伟大的成就,如今才十五岁的他,还不足以挑战这部圣典的权威。若是粘上这样的名声,以后茅升在建筑界就真的寸步难行了。   董章庭和钱丰收一听,便知这人对茅升满满的恶意。   正欲出声将这锅从茅升身上甩出去,就看到贺乔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木块朝说话的人扔了过去:“一天到晚耍这种鬼心思,当其他人都是傻子供你糊弄吗!他就算把我的桥弄塌了,也是他的本事,轮的到你这个废物在这下蛆!”   “不可理喻!”那人没想到自己明明是为贺乔,结果反而被贺乔骂的狗血淋头。   然而,贺乔的话已经让围观人从那人带起来的气氛中清醒过来,是了,这个新生不过是凭本事找出了贺乔那座桥上的问题,完全复合东山书院的规则,最多是在弄塌上一座桥的速度快了一些,人家桥主人都认了,他们这些围观群众更没有必要生气。   反而是这个故意引导他们的人更加可恶,一言不合就要把人前途给毁了。   贺乔依旧一副暴躁的模样,对周围这些看热闹的人道:“你们怎么还不走,留在这吃饭吗?”   围观的人显然都知道贺乔的脾气,一个个嬉笑的跑了。   在其他人离开时,钱丰收悄悄扯了扯董章庭的袖子,示意他们也赶紧跟着人跑。   然而当他们刚要抬脚转身离开时,就听贺乔看向他们,不,应该说她看的是茅升:“为什么我按照《桥梁考编》修出来的桥,轻易被你弄塌了。”   茅升先是反驳道:“没有很轻易,还是有些难的。”然而在看到贺乔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他下意识把之前的话吞了回去,解释道:“因为《桥梁考编》里你使用的尺寸,不符合这里的地势。地基要少半寸,才正合适。”   “你知道我用的是什么尺寸?”贺乔追问道,她看向茅升的眼神中,怒火渐渐消失。   茅升理所当然道:“因为我把《桥梁考编》里各种形制和尺寸的桥都试了一遍,逐一找到最适合的地形。”   随着讨论越发激烈,茅升和贺乔两人身形越来越近,董章庭两人懂事的给他们让开了位置。   钱丰收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我觉得我们好像有些多余。”   董章庭肯定道:“不是感觉,我们确实很多余。”   钱丰收感叹:“没想到小茅看起来憨头憨脑的,入学第一天就和姑娘聊上了。章庭,你不会也和小茅一样,很快就和姑娘聊上天了吧?”   董章庭笑了笑,拍了拍钱丰收的肩膀:“谁知道呢?”朝远处走出,东山书院他们还没走完呢。   钱丰收不可置信:“不能吧,最憨的竟是我自己?”他追上董章庭,喋喋不休的试图从董章庭嘴里套出和他聊上的姑娘的信息。   董章庭哪里会让他知道,毕竟这一世他和齐少英认真来说,其实就说了一次话。   地面上的少年少女,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落在了不远处一处高楼上的人眼中。   “顾师,你邀请的这位董章庭,嘴皮功夫不一般啊,有几分顾师年轻时的风采。”   “贺师过奖了。嘴皮功夫不过小道,倒是贺乔今日表现,足见其品质果然和贺师同出一脉,善良宽厚。”   高楼上的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罢了罢了,我们之间没必要说这种虚话。”   聊完闲话,两人正式回到了真正的主题,贺师问道:“院长真的打算顺从太子,改革东山书院教学体系?”   “太子对书院内学子的看法很公正,他的意见也合理,院长自然会慎重考虑,至于最后执行多少,还要经过大家讨论。”顾师滴水不漏。   贺师嗤了一声:“不管你们做什么,别扯到我,我只想好好修桥。”   顾师神色温和,然而说的话却让贺师面色变了变:“风雨将至,无人能独善其身。”   作者有话说:   今天浅浅的emo了一下,打了一晚上牌放松心情。   成功在12点后重新振作!   明天休息,继续冲双更!   文里的专业书籍,有部分是我杜撰的。如有重名纯属巧合。 第四十三章   贺师面色微沉:“我早就说过我们东山书院是教书育人之所,不应该牵扯进政局中。如今倒好,好好的清净地,掺了世俗之气。”   顾师笑了笑,劝慰道:“当初我们既然接受朝廷的帮助,就注定了逃不开。”   晋朝开国□□皇帝是草莽出身,不被世家大族接受。奈何□□皇帝武力强大,又有一只强横的军队做后盾,逼得这些世家大族屈身投降。   然而这些世家大族仗着自己多年累积,人才众多,想要和□□皇帝抢权柄,甚至架空皇家,做起了皇家与世家大族供天下的美梦。   □□皇帝一边和这些人虚以委蛇,一边使用各种手段分裂这些世家大族,成功将权柄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与此同时,让心腹带着大量物资在午京城外创建了东山书院,招揽各地贤才,对东山书院毕业的学子大力提拔,这才让东山书院短短几十年就从无到有,成为了天下文脉重心,和江南等大书院平分秋色,甚至隐隐压过一头。   所以,东山书院从诞生就和晋朝的政局息息相关,自然也会受政局影响。   时移事迁,能够压服世家大族的□□皇帝过世,接下来继任的几位皇帝不论是手段和威信都没有□□皇帝高,压不住那些利欲熏心的世家大族还有起了私心的勋贵们。到了本朝,世家大族甚至隐隐和勋贵们联手,有了和皇帝叫板的能力。   皇家一手扶持出来的东山书院,这把指向世家大族的刀,也渐渐失去了它本来的作用。大量世家大族的子弟进入东山书院,掌握了越来越多的话语权。   这才是皇帝和太子决意推行东山书院改革的真正原因。既然是皇家一手扶持起来的,就该醒醒脑子,好好想想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顾师的话,贺师自然也明白。东山书院改革,不管结果如何,都会让这几年的学子受到影响。   或许将来史册上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却影响的可能是这些学子的一生啊。   他双眸如电,看向安然坐在旁边的顾师:“如果真到了事情失去控制的地步,我会把我的学生都带走。他们都是建筑界未来的希望,决不能损毁在部分人的私心中!”   顾师面上温和的笑容收起,认真的回应道:“不管是我和相华,都会竭力让风波避开那些一心向学的孩子。若是事不可为,只能拜托贺师了。”   贺师不在说话,起身告辞离开了。   高楼上只剩下顾师一人独坐,看着窗外天空,不发一言。   一件披风从身后,披在顾师身上:“娘,您身子受不得寒气,怎么也不多穿件衣服。”   齐少英把披风披好后,将窗口关好。   顾师此时已经收起了之前的情绪,带着几分打趣道:“你当初一定要我邀请的董章庭如今已经来到东山书院,没有去见见吗?”   齐少英坐在顾师身旁,给两人都倒了一杯热茶,才说道:“已经见了,蛮有意思的。”   顾师看着女儿的神色,脸上完全没有普通少女提到外男的羞色。眉眼中的笑意,反而更像是发现了一个新鲜好玩的事物。   顾师一时之间,不知是该高兴女儿心胸开阔,不容易被情爱沾染;还是该头疼已经十四岁的女儿,情窍未开。   齐少英一看母亲的神情,便猜到她在愁什么,笑道:“娘,我才多大呢,你就想着未来女婿的事情了。”   顾师笑骂道:“你这姑娘还以为自己小呢,再过三四年,都该成婚了。”   齐少英语气轻松:“遇到合适的就成,遇不到就不成嘛。爹娘生我养我,多年悉心教导,又不是为了让我到点成亲的。“”   “说的好,不愧是我女儿!”一道男声响起。   “相华,你就宠她吧。”顾师笑道。   齐相华坐在妻女身旁继续说道:“本来就是,我们带着少英,游历天下,开阔眼界,可不是为了让她将来和其他女子一样,被拘在一个小院子里,一生为男人和子女鞠躬尽瘁的。”   “按照如今的世事,又有多少男子像你一样,愿意让妻女走出后宅呢?”顾师神情中带着几分难过。   不单单是为了女儿的将来,也是为了曾经和她一样天赋异禀的优秀女子。   她们曾经和自己一样,都心怀大志,想要靠自己闯出一番成就。   然而有些被迫屈服于世俗,成了端庄高贵的夫人;有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立了女户,绝不嫁人,一生奉献在自己的事业上。   她很幸运,遇到了齐相华,愿意给她展现才华的舞台。但是她的女儿,是否会有这样的幸运呢?   身为一位母亲,不管多么才华横溢,心性沉稳,面对女儿的未来总是忍不住多想几分。   齐少英和齐相华相视一眼,知道她又陷入了对未来的担心中。   齐相华劝慰道:“所以我们才要支持太子改革,将那些不干事的废物都清退,让有才华的男女重新占据高位。到时候,凭借女儿的本事,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还不是随她。”   “事情哪有你们说的那么轻松,罢了罢了,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我是不管了。”顾师道。   一家三口的闲话并没有影响到早已经走远的董章庭。   董章庭和钱丰收离开静心桥后,接下来的游览就平静许多了,没有发生什么突发事件。因为刚才耽误了一些时间,他们只是简单的把每日学堂和宿舍之间往返的路段看了一遍后就回去宿舍。   等到正午三刻吃罢午饭后,他们准时来到了第一堂课上课的地点:坚石堂。   两人一到坚石堂便发现堂中坐席上,两群人分开坐着。   钱丰收一看,就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低声和董章庭吐槽道:“真是难为他们了,就三十人,还能分的那么清楚。”   可不是嘛,通过附加考核进来的人都坐在左边,补录进来的十人整整齐齐的坐在右边。   董章庭两人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展现自己的特别,直接坐到了左边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   晚点更新第二章 。   董:“看看我,我一定能满足你们家对女婿的所有要求!”   齐:“可是,我们家不一定需要女婿呀。” 第四十四章   董章庭两人刚进来,便看到茅升在后排朝两人挥手。   董章庭和钱丰收一左一右坐到他旁边留的位置上。   钱丰收压着声音打趣道:“你聊的够久的啊,中午都没回来。”   茅升反驳道:“没有聊天,我们在修复那座桥。”   “哦,都成我们了。”董章庭笑道。   钱丰收倒是颇为惊讶:“你们不会把桥修好了吧?”   他可是记得那座桥是座木制桥,中午看到时整座桥变成木块,散落在地面了。   茅升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地方:“她造的桥挺好的,我把多出来的半尺切出来后,装在了另外一个影响桥身稳定的地方,其他地方在按她之前的办法重新组装起来就可以了。”   钱丰收神色愕然:“所以你一中午就把人家姑娘花了几个月造好又被你拆掉的桥重新装好,并且还把存在的问题都修复完善了?”   茅升点头,面色有些许不明显的红晕:“对,她开心的脸都红了,还对我说’我谢谢你啊’。其实作为同好,她不用那么客气,同好之间就该互帮互助。”   钱丰收拍了拍茅升的肩膀:“小茅答应我,以后在外面少说点话,我怕我们来不及救你。”   茅升终于听明白了:“我帮她修桥,让她生气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帮别人修桥,反而会让人生气。他之前在家乡帮人修桥补路的时候,他们都很开心啊。时不时家里还能接到那些人送来的各种礼物。   看着神情有些委屈的茅升,董章庭宽慰道:“你放心,那个贺乔姑娘应该没有那么小气。她可能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很快就会好了。”   贺乔之前盛怒之下,都能稳住底线,将可能会影响到他人前途的挑拨踢回去。哪怕那个人刚毁了自己亲手造的桥。   贺乔品性可见一斑。   如今只不过还是少年心性,一时拉不下脸罢了。等她缓过神来,肯定还会来找茅升。   毕竟茅升性子质朴又真诚,还在建筑界天赋惊人又踏实努力,没有一个正直的建筑界的人会讨厌他。   茅升双眼发亮,贺乔是他来东山书院后遇到的第一个在桥梁修建中能说的话上的同龄人,虽然在其他方面知识还有些不扎实,但是已经是很难得了。   他想和她多说说话。   因此,听到董章庭的安慰后,他眼中放起光泽:“真的吗?”   董章庭点头。   看着眼前少年眼中的光亮,董章庭突然想起来前世他和齐少英去拜访茅升时,他们两人在卧室里面说话,自己独自在堂屋时看到一樽牌位。   上面写的好像就是,爱妻贺乔。   后面得知茅升夫妻是少年夫妻,志趣相投,婚后就一直奔波各种崇山峻岭,修路搭桥。   茅升的夫人因为多年辛苦,身子亏损的厉害,在四十多岁就过世了。茅升没有续娶,多年来一直带着妻子的牌位完成共同的梦想。   董章庭的思绪被身后的声音打断:“你们怎么坐的完全不对称,是瞧不起我吗?”   屋内三十人一齐望向身后,一个打扮得有些奇怪的中年男人满脸严肃的看着他们。   中年男人穿着和东山书院其他先生同款的深衣,但是其他人大多为交领右衽,但是这人深衣上的交领却是分别垂在两边。   董章庭注意到这人两边的交领似乎离他的手臂距离相差无几。   所有人都觉得这人打扮有些说不出的别扭时,又因为对方似乎是这堂课的夫子,不敢说什么。   不管是通过附加考核的学子,还是补录进来的学子,都是各有本事的天之骄子,大多自小就饱受各种先生喜爱。   因此还没上第一堂课,就让先生生气了,对于在座多数人来说还真是新鲜的体验。   在一片沉默得甚至有几分严肃的氛围中,茅升开口了:“你好对称啊。”   一直显得很不高兴的站在门外的中年男人一听,飞快的走进课堂,来到茅升身边双眼发亮的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好看!”   茅升退后半步,在中年人身边转了一圈,最后说道:“对称的很好,但是有些太死板了,少了几分灵动。”   “妙啊,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缺老师吗?不如你以后就做我的学生!”中年人眼神殷切。   茅升拒绝了:“我叫茅升,已经有老师了。很抱歉,不能做您的学生。”   随后他看向其他人,最后带着几分谴责的看向中年人:“您是我们这堂课的夫子吗?您现在应该上课了。”   中年人有些可惜:“好,我先上课,等会再来找你。”   等中年人走上课堂前面的时候,钱丰收满脸惊讶的看向茅升:“小茅,你真的不是话本里说的主角吗?”   作者有话说:   茅:一个拥有主角人设的男人。   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才是这本书的主角?   加班中,摸鱼更新失败,明天保四争六吧。 第四十五章   茅升平日里一心埋在钻研修桥的学问上,哪怕休闲时间也是通过搭配各种模型,或者画图纸来放松心情,没有看过年轻人中流行的话本。   茅升一听,问道:“话本主角是怎么样的?”   钱丰收想了想回答到:“就是心想事成,总有佳人相伴吧。”   茅升眼前一亮;“如果我当了主角,是不是就可以在平波江上的堤坝修起来了!”   平波江是晋朝一条从西北一直贯穿到东南的大江,给沿江带来肥沃的土地,养活了数千万的百姓,堪称晋朝的母亲河。   然而,每年夏季洪汛到来,这条母亲河就如同一位暴怒的母亲要惩罚不听话的孩子一般,整条江都变得汹涌起来,将江面上的船只都掀翻,并且不断冲到岸上,冲毁沿江的土地。   每年汛期,都会给沿江带来巨大的损失。   朝廷每年都会花大量银子和物资想办法控制这条一到汛期就暴怒的平波江。   然而平波江没有被驯服,还是每年汛期都会冲上江岸。   朝廷只能渐渐放弃控制平波江的想法,转而把沿岸百姓往后迁,每年汛期前就将江边土地上的作物提前收获,并且禁止船只在这段时间出现在江面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每年汛期过后会有大量淤泥留在江边土地上,让土地变得越来越肥沃,作物也生长的更快,给沿江百姓挽回了一些损失。   一直到三十年后,茅升带领队伍找出平波江的各处节点,并且在节点上修建堤坝,平波江每年汛期肆意妄为的历史终止了。   董章庭没想到,原来茅升在十五岁之前就已经决定在平波江上修建堤坝。   然而,天赋斐然如茅升,也花了长达三十多年通过修建大量桥梁道路堤坝积累经验,才修出了平波江堤坝。   不过此时,没有人会想到三十年后真的有人能到控制平波江。哪怕是已经见识过茅升在建筑上的本事的钱丰收也不敢想。   但是他不会取笑朋友的梦想,一脸肯定道:“每个主角前期都会历经千难万险,才能达成目标,小茅加油啊!”   看着同伴带着鼓励和信任的目光,茅升开心的点头。不止是因为朋友鼓励自己,更是因为他们真的相信自己将来可以完成目标。   以前他曾经也和别人说过自己想在平波江修堤坝,得来的多是善意的劝告不要好高骛远,平波江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   然而茅升不服气,别人不可以,不代表他茅升不可以。   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他还有一辈子可以耗在上面,怎么可以轻易放弃自己的梦想。   不管未来多么波澜壮阔,董章庭三人如今都还是东山书院刚入学,正在上第一堂课的学生。   中年男人站在学堂上的讲师席,看着面前泾渭分明的学生,眉头皱了起来。   他说道:“我是你们这堂课的夫子,名叫赵平。既然上了我的课,就要听我的话。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赵平!   这个名字一出,原本因为赵平之前奇怪表现和打扮有些骚动的学生们纷纷安静下来,哪怕不认识的人在其他人提醒下安静下来。   无他,因为这个赵平是个传奇。   他十六岁才开始读书,花了六年时间成了晋朝第六位六元及第的状元郎。   除了他自己本人很会读书和考试之外,他还很会教学生读书考试。   自从他入职东山书院后,他每年都会有学生在科举上取得不错的成绩,甚至状元都出了几个。   在座的学生哪怕不是每个都想通过科举进身官场,但是他们都不会拒绝在科举上取得名次,将来不管做什么都会方便很多。   赵平看学生都安静下来,眉头微松道:“你们这样坐很不平衡,现在我来安排你们的座位,以后来上我的课,就按照这样坐。”   他站在讲师席上,居高临下可以看到所有学生的位置。   他按照高矮胖瘦将人重新排列,将之前泾渭分明的两边人完全混合在一起。   等所有人重新落座后,赵平满意的看着眼前分外平衡的场面,相当满意。   赵平心情好起来后,之前严肃的表情也从脸上消失了:“我这人没什么本事,也就在科举上有一点小经验。各位若是认为不需要我的课,就自己到理学处反馈,要求上别的课。如果还想继续上,就听我的安排,明白了吗?”   在座的三十人都点头称是。   赵平继续道:“既然如此,各位报一下如今取得的功名。”   三十人依次报上自己的功名,共计五名进士,十名举人,十四名秀才,一名未取得功名。   “唔,竟然还有一个没取的功名的?起来让我看看。”赵平声音带着几分意外。   董章庭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倒是一副读书种子的样子,为何在十四岁连秀才功名都未取得?”赵平问道。   坐在董章庭前面的是三十人中取得举人功名的人之一,名曰宋青秋。今年十五岁,是这次补录进来的人之一。   东山书院正式考试那次他没有通过,眼睁睁的看着太子和董章庭交谈。   哪怕之后通过优异的文化成绩顺利补录进东山书院,对自小顺风顺水的他来说都堪称奇耻大辱。   因此,他相当看不顺眼通过正式考核和附加考核进入东山书院的二十人,尤其厌恶被太子夸赞的董章庭和钱丰收。   如今一听董章庭连功名都没有,心中不禁升出几分自得,没忍住带着几分嘲讽道:“自然是因为有些人天赋低劣,还不肯努力,只会走歪门邪道讨人欢心。”   钱丰收和茅升认识董章庭已经数月,亲眼看到他每天都会抽时间看书,哪怕是救灾那会大家都忙的昏头转向,董章庭都会在别人休息的时候努力看书。   因此,两人哪里忍不住别人嘲讽自己的朋友,刚要反驳,就听到董章庭带着几分疑惑的声音:“在这位同学眼中,十四岁尚未取得功名的人就一定是天赋低劣,还不肯努力,只会走歪门邪道讨人欢心的人吗?”   “那是自然,十四岁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都是垃圾。”似乎是听到董章庭话中的不自信一般,宋青秋心中自觉胜利,乘胜追击道。   然而宋青秋的话一出来,之前聚拢在董章庭身上的目光都移向了他身上。   好一个勇士啊!   十六岁才读书还没有取得秀才功名的人如今还在上面坐着呢。   宋青秋自然注意到了其他人对自己的关注,后背一凉,清醒过来:“自己刚才的话把赵平夫子一起骂进去了!”   一片尴尬的沉默中,董章庭道:“前朝曾有大儒中年以后才开始进学,创造出父子同登科的美名;本朝更有无数能臣干吏年少时考取功名时屡屡折戬沉沙,通过努力也取得了一番成就。这位同学以短暂的功名论高低,实在有些偏颇了。”   他随后恭敬的向坐在讲师席上的赵平夫子行礼道:“董某之前年少轻狂,不知读书的重要性。如今年岁渐长,心性踏实下来才开始读书。虽然天赋一般,仍有努力求学之心,只望夫子不弃,给学生一个机会。”   宋青秋的话,并没有触怒到赵平。他十六岁才开始读书考取功名是事实。类似宋青秋之前的话,他不懂听过多少。然而,这些话,随着他六元及第都烟消云散了,曾经说那些话的人一个个都向自己低下了曾经骄傲的头颅。   冷不丁听到这样的话,赵平甚至有些新鲜。   不过董章庭的表现,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姓董,你就是董章庭吧?以一篇文章引得顾师青眼,赠予东山书院邀请考试名额的董章庭。”   董章庭道:“在下正是董章庭。”   “哈哈哈,你的才华可是顾师都承认了,就不要妄自菲薄了。坐下吧,我期待你接下来在科举的表现。”赵平道。   在座的学子从董章庭说话后,心中的轻视就慢慢消失了。   面对羞辱,没有失去理智,依然有理有据的反驳,并且说话谦虚有礼,哪里是宋青秋口中天赋低劣,不肯努力,还走歪门邪道的样子。   再说了在座的人虽然基本有功名,但也不是各个都在十四岁就顺利考上秀才的。   所以,宋青秋的话得罪了不少人,反而让董章庭取得了不少人浅浅的好感。   这堂课除了一开始闹出的一点点风波外,其他时间都说的上风平浪静。   赵平不负其擅长教书的名声,上课风趣幽默,各种经典信手掂来,甚至还会引出其他相近的例子。   一堂课下来,不管是功名到何种程度,都听得津津有味,大有所获。   董章庭眼睛发亮,他感觉这段时间读书得到的收获都没有这一堂课的多。   若是多跟赵平夫子讨教,自己在功名一途也会更加顺遂!   东山书院之前发下一份课程表。   其中赵平夫子会教他们三个月,三个月后就会有其他夫子接手。   虽然下一位夫子可能也很好,但是赵平夫子是如今最适合自己的人。   董章庭一边听课,一边在心中思索如何从赵平夫子身上学的更多,最好让他根据自己的情况提供一份合适的进学计划。   董章庭将目光略微转向正在听讲的茅升:“小茅,靠你了。”   东山书院每天就上两堂大课,其余时间都给学生自己学习。   今天是第一天,只上下午的课。   课程结束后,所有人都有些依依不舍,想要再多听一些。   然而,都被赵平毫不留情的赶出了课程。   在茅升也要离开时,被赵平夫子出声留了下来:“茅升,别走啊,你还没和我说我这身装扮死板在哪里?”   茅升虽然性格天真了一些,但是骨子里还是有些尊师重教的。   之前不知道对方身份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他是自己的老师,原本想说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作为自幼就沉迷建筑的人,茅升看到赵平身上的打扮就觉得别扭。   建筑确实讲究平衡,但是平衡很大程度是为了和谐。   然而赵平只记得保持绝对平衡,忘了平衡的目的。   他张嘴想要尝试委婉的把自己的观点说出来,但是最后说出来的话变成了:“保持平衡是为了和谐和美观,您这身打扮为了保持平衡,敞开深衣,露出里面的衣服,会显得很突兀。此外,头上发髻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平衡,特意分成两股。”   赵平夫子听罢,神色有些不高兴:“那你说怎么样才会又平衡又和谐。”   钱丰收看到赵平夫子的神色,担心茅升接下来说的话,更加触怒夫子,想要出声替他圆场,却看到董章庭轻轻摇头,无声说道:“夫子没有生气,放心。”   钱丰收仔细观察发现,虽然茅升的话让赵平夫子有些不高兴,但是并没有出现被学生冒犯的不悦。   这才放下心来,听着茅升和赵平夫子关于如何在保持和谐的基础上完成平衡。   等两人聊完以后,赵平夫子才注意到其余两人:“你们还没走啊?”   是的,我们非但没走,还在这听你们讲了半个时辰了。   董章庭和钱丰收自然不会把这样的话说出来自讨没趣。   董章庭开口道:“赵平夫子,我打算今年参加二月初院试和八月底的乡试,但是有些担心自身基础不扎实,希望能从您这里获取一些建议。”   赵平夫子刚从茅升身上学到了不少关于平衡的新知识,心情正好。他偏头看向茅升问道;“这两人是你的好友?”   茅升点头:“是的,他们都是我的好友。”   “我记得你和这位钱同学都是举人,要参加今年的春闱吗?”赵平夫子问道。   钱丰收摇头:“学生之前在考乡试时,虽然有幸取得了举人功名,但是已经察觉到自身水平尚且不足,还需要多学几年,才会参加春闱。”   茅升同样摇头:“学生也是。”   赵平夫子道:“你们不参加今年的春闱,或许也是好事。”   看到其他人都有些疑惑的模样,赵平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描补道:“春闱确实颇有难度,多学习里面再去考也挺好。”   随后为了覆盖之前的话,他看向董章庭道:“我下次上课是五天后,到时你把所读过的典籍,都写一份读书心得给我,我先看看你如今的基础。”   董章庭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爽快,自然不会反对,躬身谢道:“多谢赵平夫子!”   赵平夫子生怕自己在待下去,还会说些不该说的,摆摆手快步离去了。   等人离去后,钱丰收问道:“章庭,赵平夫子刚才为何说不参加今年的春闱是好事啊?我感觉真正的理由不是他说的那个。”   董章庭心道:“看来知道春闱可能会出事的人不少啊。自己若想调查春闱舞弊案的前因后果还需要更加小心。”   不过这些事确实不应该牵扯到钱丰收和茅升两人。他摇头道:“我也不懂,但是夫子既然这样说,想必有我们不知道的考量,我们听从便是。”   钱丰收虽然靠直觉猜出春闱可能有不对劲之处,但是没有更多线索,只能作罢。   作者有话说:   以后双更合为一更发,大家也能一次性看完。   重点是大家有没有看到我新换的封面,有没有觉得喜气好多!   第四十六   “你倒是看了不少书。”   五天后,赵平夫子看着董章庭交上来的六十份读书心得说道。   这些读书心得覆盖范围颇广,从经史子集到名家传记,其中还参杂了一些地方志。   董章庭道:“幼时没有培养出来读书的习惯,等年纪大了知道该读书的时候,心性有些不稳,总喜欢出神。每次出神的时候就会看些杂书后在看典籍更能看的下去。”   赵平夫子夫子翻阅着这些读书心得,读书多其实不算什么,重要的是有没有读出名堂。   这个心得任务是他五天前布置的,再加上平日里董章庭还需要上课,他完成作业的时间很紧。   然而董章庭却交了上百份心得,每份都写着他对对应书籍的观点和引申出来的思考,足见其认真,而非敷衍。   赵平夫子翻阅着这些读书心得,前两天又从顾师那里得到了之前董章庭写的文章,对董章庭如今的基础了解了七七八八。   他问道:“你是想最快通过科举,不计较名次,早日进入官场;还是每场科举都得最好的名次?”   董章庭垂眸思索,最后问道:“夫子,为何我不能全要。”   按照他如今的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通过科举,早日进入官场。随着他切实掌握的权力越多,西平伯府对自己的限制越小。   然而官场也不是那么好混的,每三年就会有进士授官,每次都有数十人。多年累计下来,进士并不算稀罕。   然而若是能以状元开场,起码前三年开局会比普通进士高上不少。   “你倒是志向高远。”赵平夫子评价道。   董章庭坦然道:“哪一个读书之辈,可以拒绝成为状元的荣耀。”   赵平夫子把读书心得放好后说道:“你目前的基础,通过秀才没有问题,举人还差了一些。你若真的想每次科举都考的最好的成绩,需要付出的艰辛和努力,远比你想象中的更多。而且很大可能,哪怕你付出了无数精力和时间,你依然得不到状元,白白浪费时间,你可明白。”这个世界很多事情并不是付出,就一定能得到收获。   董章庭回道:“学生不怕辛苦,只怕没有机会。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学生在这段时间得到的收获不是假的,这就不算浪费时间。”   赵平夫子打量着眼前眉眼坚定的少年,他当年开始读书,并且向老师发出宏伟壮志的时候,是否也如这个少年一般坚定又自信?   他运气好,成功了。不知道这个少年,是否能得偿所愿。   不过,他想像自己老师当年一般,给眼前少年递一把梯子。   他说道:“如今是一月初六,明日开始你们会放七天假过春节。你回来之后我会把之后的学习计划交给你,届时你可以自行根据自身情况使用。这几天假期你把十年内的院试题目都找出来,好好写几遍,回来后将心得给我。”   董章庭面露感激:“多谢夫子费心。”赵平挥手:“回去好好过节吧。”   董章庭回到院子的时候,钱丰收和茅升都已经收拾好行礼,准备回家了。   “章庭,春节后若有空闲,我们一起出来游玩啊,听说午京城春节期间每日夜里都会取消宵禁,届时灯火如昼,宛如不夜城。”钱丰收邀请道。   董章庭笑道:“好。”   钱丰收又看向茅升问道:“小茅,春节期间你在午京吗?”董章庭是午京本地人,春节期间自然是会在午京城,但是茅升和自己都是外地人来此求学。   茅升思索了一会说道:“初十那日我会回来,可以约。”   三人定下见面的时间地点后,便各自离去。   等其余两人离开后,平安问道:“公子,我们真要回西平伯府过节啊。”   晋朝春节是一月初八到一月十八,持续整整十天。   从初四那天开始,西平伯和董南雅便一直传信过来提醒他回去过节。   他如今还没有足够的力量,自然要回去和这帮人在虚以委蛇一段时间。   不过,他也确实到时间回西平伯府看看了。   自己离开前,引动董天赐和董南雅之间的争锋,如今发展到何种程度了,他还真有些好奇。   此外,西平伯身处官场,对即将到来的春闱舞弊案是否嗅到一丝丝不对劲之处。   这些都需要董章庭回西平伯府看个究竟。   董章庭安慰有些郁闷的平安:“你放心,我们这次回去,他们不敢向以前那样对我们了。”   西平伯董承武最是利益为先,一切以西平伯府将来出发。此前,董章庭没有表现出任何价值。因此西平伯哪怕知道西平伯夫人对董章庭的打压,也听之任之。   如今董章庭顺利进入东山书院,并且还作出依旧心向他这个父亲的模样,西平伯自然会好好约束妻子,提高董章庭的待遇,想要将董章庭彻底稳在西平伯府的船上。   这也是他必须回西平伯府过春节的原因。   大势未成就表现出对西平伯府的离心,只会招来西平伯的强势打压。西平伯这个亲身父亲加朝廷亲封的实权伯爵,带来的打压和西平伯夫人那些内宅手段不可同日而语。   因此,大势已成之前,董章庭都会是西平伯的好儿子。   正如董章庭说的那般,他们刚出东山书院,西平伯府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外了。   车夫满面笑容:“大少爷,老爷和夫人都在家里等您。”   平安看着眼前人,心中愤愤:“就是这人,以前少爷想要出门,连辆小马车都不肯安排,直言少爷不配。如今倒好,屁颠屁颠的跑来讨好少爷。哼,这就是少爷说的前倨后恭的小人。”   不过平安这段时间被董章庭教了不少东西,虽然性格依旧纯朴,但是已经学会不表现真实的情绪了。   按照少爷的说法,如果没有办法作出对应的表情,就装成憨厚鲁直的模样。   因此,车夫看过来时,只能看到笑得傻乎乎的平安。他说道一下道:“平安,要和我坐外面吗?”   “不要,外面太冷了,我要跟着少爷。”平安直接拒绝了。   车夫暗自嘀咕:“你冷我不冷吗,臭小子。”   他说道:“里面是大少爷做的,平安,你不能逾矩!”   平安听罢有些迷茫的模样,问道:“那你以前不给少爷安排马车,是逾矩吗?”   车夫面色一百,这个臭小子怎么那么直接啊!他大冷天的从管家手里接过来接人的任务,不就是想提前讨好大少爷,让之前的事情过去。   大少爷贵人多忘事,自己这一路上多妥帖一些,之前的事情不就过去了吗。这小子一提,自己还怎么讨好大少爷。   此时,车厢内响起董章庭的声音:“平安,进来。”   平安开心的进入车厢,完全没有理会车夫的面色。   车夫把人都送进车厢后,自己坐在车厢外,吹着冷风盘算起来。   二少爷和大小姐是正房嫡出,想要讨好他们的人多了去了,自己算哪个排面的人物。   倒是大少爷,之前一直是个冷灶。如今慢慢受到了伯爷的重视,如今更是亲自嘱咐管家要把人好好接回府过节,这冷灶肉眼可见的要要起来了。   这时候若是能讨好大少爷,扒拉一下自己,岂不妙哉?   然而以前这大少爷藏的太好,一脸没出息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将来有出头之日的机会,自己也和府里其他人一样顺脚踩了几下。   诶,如今大少爷起来了,还会有自己好果子吃吗?早知如此,他又何必送管家那瓶好酒抢来这个机会,还不如留给自己喝。   车夫一路上心情沉闷,心中不时浮现董章庭示意管家将自己一家赶出府的可怕未来。   以至回到西平伯府,停下马车时,听到董章庭的声音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车夫有些呆愣的看向董章庭。   只见他神色温和道:“平安性子比较直接,不是故意的。你马车驾驶的挺稳的,下次出门可以找你吗?”   车夫双眼微睁,之前乱七八糟的念头都从脑子里被踢出去:“大少爷,我都有空的!您要是需要马车,吩咐人到马房来找我董八白就成!”   董章庭点头,带着平安回府了。   董八白神色惊喜,大少爷就是大少爷,完全没有计较之前自己的无心之失!还对自己态度那么温和,他董八白活了二十多年,那里得过这些贵人半点好态度!他以后就是大少爷第一死忠!   平安低声抱怨道:“少爷,那人就是小人,之前可讨厌了。”   董章庭笑道:“只要你站在高位,不管是好人还是小人,都会对你很好。”   然而,只要自己一着不慎跌落低谷,这些人就会成为落井下石的先锋军。   这种人,只可利用,不可交付真心。   这个世间,不管自己富贵还是落寞,一直傻乎乎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只有平安。   作者有话说:   离院试越来越近啦,董某人,你要好好读书啊!   董:那你可以少搞一点事给我吗?   不可以呢。 第四十七章   进入西平伯府,就能看到满府都在张灯结彩,每棵树冠处都垂着红灯笼,一派喜庆的景象。   董章庭回来后,并没有被急冲冲的要求立刻去见西平伯,管家颇为妥帖的说:“伯爷担心您舟车劳顿劳累,吩咐让您回府后好好休息。等酉时了,再去书房见伯爷就可以了。”   董章庭谢过后,带着平安回到了静心苑。   四名俏丽的侍女鱼贯而出,面容欣喜。   其中一名眼尾点着一颗美人痣的侍女道:“乐琴见过大少爷。”   其他三名侍女待乐琴介绍完,这才依次自我介绍,分别是乐棋、乐书、乐画。   董章庭眉眼微抬,平安便明白这里该自己出场了!   他问道:“你们为何在我们院里!”   乐琴几人年轻貌美,一向颇为被优待。就算是府里伯爷和嫡出二少爷,看到她们都会温和垂问几句。   没想到自己被夫人派来大少爷院里,大少爷竟然一副不欢迎的模样,话都不愿意说,让她们被一个仆人羞辱!   要知道,她们被派过来之前,夫人身边的嬷嬷可是暗示要在几人中挑个通房丫头。   她们之前虽然一心想到二少爷房里,但是夫人一直不允许,如今还把她们派到了大少爷房里。   虽然心里有些不甘不愿,但是大少爷也算是府里的主子,如今又进了东山书院,心中隐隐的不舒服略略平了一些。   在看到大少爷面如冠玉的模样,几人心中更是隐隐添了几分羞涩。若是能成为他的通房丫头,也是极好的。   然而这份羞涩很快被平安的斥问打散了。   乐琴眉目传情,含羞带怯的看了一眼董章庭语气柔柔道:“回禀大少爷,夫人担心静心苑平日里太过冷清,平安又是男子,怕照顾不好您的生活起居,特意安排我们姐妹过来。”   平安原本只是按照少爷的暗示,询问她们的来历。   没想到,这几人一来就想抢自己的位置!   她们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说自己照顾不好少爷吗?   笑话,他这些年照顾少爷的时候,怎么没说自己照顾的不好!还不是见少爷起来了,想占少爷便宜!   他平安决不允许这些人欺负少爷。   平安面上的怒色一起,就要反驳乐琴的话,就听到董章庭的声音:“既然如此,我现在有些饿了,你去把我和平安的午膳领回来。”   董章庭带着平安从几人中间穿过,回到了屋内。   随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吩咐道:“以后院子里的大小杂活,你们都要做好。若是我有什么吩咐,会让平安通知你们。平日里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不喜欢。”   乐琴几人看着被关上的房门,面面相觑。   她们感觉此时的心情比屋外的冷风还要冰凉。   几人退到院外,年纪最小的乐画有些委屈:“乐琴姐姐,我们以后真要去做那些杂活吗?我都没学过。”   乐琴年纪最大,心思也深,她想起来之前夫人身边的安嬷嬷对几人的暗示,若是不能顺利留在静心苑,以后也不用留在府里了。   她面上挂出一丝安抚的笑容,对其他三人道:“大少爷可能只是考验我们,我们且好好听从,待过几日,少爷一定会知道我们的好。你们长得那么好,有哪个男人舍得让你们天寒地冻的受罪。”   几人面上覆盖上一分红润,俏声道:“乐琴姐姐,你又在胡说。”   乐琴将几人各自安排了任务打发走,自己领了去领午膳的任务。   安嬷嬷除了让她们留下来外,还给自己安排了别的任务:“监视大少爷的一切动向。”   今天大少爷听到她们是夫人安排的,依旧如此冷漠。乐琴打算回去问问安嬷嬷接下来怎么办。   平安现在门口,透过模糊的窗纸看到四名侍女已经远远的站在院中了,这才小声的问道:“少爷,这几人突然跑来我们这,是不是抱着什么不好的心思!”   董章庭脱下身上的外袍说道:“你倒是敏锐了许多。”   平安有些得意:“这几日少爷在上课的时候,我就去和其他书童聊天,学的可多了。”   “那你不如继续猜猜,她们想要来干什么?”董章庭打量着被重新装修过的屋子,漫不经心道。   平安努力思索,最后得出结论:“她们一定是见少爷前程可期,要来占少爷便宜!”   看着平安自信又笃定的模样,有点聪明但不多。   董章庭循循善诱:“还记得我之前教你的美人计吗?”   平安略一沉思,随即眼前一亮:“她们就是夫人给少爷使的美人计!”   董章庭夸赞道:“真聪明。”   平安大受鼓舞,继续顺着这条思路继续想,终于明白了:“少爷,我明白了,夫人是想用美人计耽误您读书,这是想坏了您的前程啊,太坏了!”   董章庭状似忧心道:“是啊,她们是夫人派来的,我又不能直接赶出去。”   平安看向窗外,神色严肃:“少爷放心,有平安在,这几人一定没有机会靠近你!”   董章庭欣慰道:“平安,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看着平安雄赳赳气昂昂的出门,一副监工的模样。   董章庭面上泛起几分真切的笑容。   平安上辈子就一直忠心耿耿,但是性子质朴,吃了不少亏。到最后,除了面对董章庭外,对谁都是一副木头脸。   重来一世,董章庭希望平安少吃一点亏,一直都如同现在一般快快乐乐的模样。   所以,他重生以来,一直都在潜移默化的教导平安,在不改变他性格的前提下,让他多几分心眼。   酉时刚至,董章庭便来到了西平伯的书房。   西平伯正在作画。   他安静的等在一边,没有打扰西平伯。   一刻钟后,西平伯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依旧站的板正的大儿子:“你倒是个死心眼,也不懂得自己找个位置坐。”   董章庭道:“父亲尚站着,哪有儿子坐的道理。”   西平伯心中满意他话里透出的孝顺,带着几分打趣道:“坐吧,听说你把夫人送去的那几个俏丫头真当粗使丫鬟来用了?”   董章庭垂眸,面上带着几分羞涩:“父亲和夫人恩爱缱绻,让人羡慕,我也想向父亲学习。”   西平伯一向自得自己对夫人的专情,如今看到大儿子对自己这一行为的仰慕,更是添了几分自豪。   之前夫人还抱怨章庭不肯用送给他的丫鬟,是不信任她,对他们夫妻还有怨气。   如今看来,夫人真是想多了。   章庭一向孝顺,哪里会对自己这个亲爹有抱怨。   他不愿意给那些丫鬟好脸,就是因为猜到了夫人送那些丫鬟的目的。但是他想向自己这个父亲学习,当个对妻子专情的。   不愧是他的儿子,就是像他!   想到这里,西平伯看向董章庭的目光更添了几分慈爱:“成,都依你。过几年你在大一些我给你挑个好媳妇,你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董章庭一脸孺慕又羞涩:“多谢父亲。”   唯有心中想法透露出董章庭真正的心思:“想给我选媳妇,做梦吧。”   两人闲话一阵后,董章庭来到西平伯身边看着桌上刚刚完成的画,赞叹道:“大漠黄沙,鹰击长空,这是西北的景象吗?”   西平伯面上出现隐隐的怀念:“是啊,自从被调回午京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见过西北的天空了。”   董章庭安慰道:“如今春闱将近,想必会有来自西北将官家庭的举人。若是父亲想,可以见见他们。”   “傻孩子,春闱将近,这些人忙着备考,哪里有心情来拜访我。”西平伯道。   董章庭看了一眼他此时的神色,提到春闱,面上如常。   看来,西平伯不是真的对即将到来的春闱变局一无所知,就是真的藏得深。   他说道:“春闱啊。”语气中带着羡慕和向往。   西平伯安慰道:“你如今已经进入东山书院,好好学几年,春闱必有你一席之地。”   董章庭神色有些低落:“东山书院内的学子们都已经有功名了,我和他们呆在一起,颇有几分压力。”   西平伯听罢董章庭说起他们这一届的三十人,除了他以外都有功名了。   内心不由感叹:“不愧是东山书院啊。诶,夫人前几年委实有些过了,一直压着章庭。若是早点培养,西平伯府如今说不定已经有了个少年举人了。再加上天赐,西平伯府何愁不兴!”   此时的西平伯早已经忘了,西平伯夫人对董章庭的打压是他默许,一心只记得妻子的过错。   西平伯鼓励道:“下个月就是院试,天赐也要考,你一起去参加。为父等着你们兄弟拿下秀才功名。”   董章庭大受鼓舞:“儿子一定不负父亲期望!”   西平伯思索了一会,对外面仆人吩咐道:“去二少爷房里抄一份他用来备考的资料,晚点送到大少爷房里。”   他转头对董章庭道:“这都是天赐老师特意为他准备院试挑的好材料,你回去好好用。”   董章庭自然不会客气:“多谢父亲。”   虽然没有拿到春闱的线索,但是也顺利捞了好处,不算吃亏。 第四十八章   西平伯和董章庭闲话一阵后,晚膳时间便到了。   西平伯如今对董章庭正是满意的时候,内心更添了几分弥合三兄妹关系的想法。   他道:“时辰不早了,我们一起过去吃。”   董章庭笑意吟吟:“久闻夫人小厨房里各项菜品都颇为美味,尤其是那道白果鸡汤,滋味鲜甜,不知这次是否有幸喝到。”   西平伯笑道:“天赐那孩子也是最喜欢喝白果鸡汤,你们果然是亲兄弟,口味都一样。等会让你多喝一些。”   董章庭略带几分不好意思般笑了笑。   如果不是董天赐喜欢,他都不会特意去提。   董章庭和西平伯来到正院的时候,西平伯夫人和董天赐兄妹已经坐在位置上等待了。   一看到西平伯身后的董章庭,董南雅眉开眼笑:“章庭哥哥,快来,坐我这里!”   董章庭没有过去,先和西平伯夫人和董天赐见了礼。   西平伯夫人笑容慈爱:“读书辛苦了,这才离家几天,看起来都瘦了。快坐下,这几天在家好好补补。”   西平伯吩咐董章庭坐到董天赐身旁,笑着说道:“刚才章庭还和我聊到白果鸡汤,天赐也爱喝。夫人你看,这两果然是兄弟,口味都相近。”   西平伯夫人听罢,笑着点头:“不就是一口汤嘛,哪需要特意惦念,章庭还是太客气了。”   西平伯夫人的话,不着痕迹的打在西平伯心中隐忧上。   是啊,若是真的把夫人当亲娘,应当像天赐兄妹那般肆意撒娇才对,董章庭每次随自己到正院都一副客气的模样,莫非对夫人还有怨气?   西平伯夫人满意的看着丈夫脸上一闪而过的异色。董章庭,想要讨亲爹的好,也要看我这个当嫡母的愿不愿意。   董章庭像是没有注意到西平伯略微变化的态度一般,语气有些羡慕:“白果鸡汤虽然只是一口汤,但是其中蕴藏着夫人对天赐的关爱,这才是最让章庭向往的地方。”   西平伯心中的猜疑随着董章庭的话,渐渐消失。是啊,这孩子亲娘才生下他就过世了。   夫人又有了天赐和南雅两个孩子,再加上那会性子有些左了,没有精力也不愿意照顾章庭这孩子。   诶,也不怪章庭对夫人客客气气的。   不过这孩子孤零零的长大,也没有妥帖人照看,依然对自己这个当爹的心怀孺慕,不愧是自己的血脉!   一股父爱之情涌上心头,西平伯亲手从桌上舀了一碗汤,递到董章庭的方向说道:“好孩子,不用羡慕,为父亲亲手给你舀一碗汤。”   然而他话没说完,坐在董章庭身旁的董天赐已经很顺手的把汤接了过去。   一时间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董天赐接过汤以后,看到西平伯面色有些不对,又看到董章庭略微抬起又放下的手问道:“爹,这碗汤不是给我的吗?”   西平伯看着爱子有些迷茫又有些尴尬的模样,这孩子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习惯了自己给他舀汤。   章庭那么懂事,他应该明白的吧。   然而他想要说的话,却在看到董章庭略微泛红的眼尾,以及面上强行挂起的笑容时,突然觉得有些说不出来了。   董南雅这几日偷偷去打听了抄袭事件的来龙去脉。   意外发现粘上抄袭污名的那几家和西平伯府关系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变好了。不时互相投个帖子,互相拜访。甚至董天赐都借着这几家的帮助,在新书院过的更好了!   但是,他们之前和西平伯府根本没有任何联系!   如此一来,能让这几家突然改变态度的原因只剩一个。他们和西平伯府都沾染了抄袭的污水!   西平伯为了和这些人交好,甚至不惜放弃自己这个女儿的名声!   他们这样做,都是为了董天赐和西平伯府!   董南雅不能明着反抗西平伯夫妻的决定,只能把气撒到董天赐身上。   她虽然比不上董天赐,但是也算有些地位,西平伯夫妻又隐隐理亏,平日里对她多纵容了几分。   因此,这几日董南雅和董天赐兄妹两人斗嘴不断。   董南雅哪里会放过打击董天赐的机会。   她说道:“你平日里都喝了那么多爹端的汤,还要抢章庭哥哥这碗,这也太小心眼了。”   董天赐原本只是有些尴尬,想把手里的汤递回给董章庭。只是董南雅特意点出来,他心中突然就升出不愿来。   他才是西平伯府的嫡子,整个西平伯府都是自己的!他就是抢了一碗汤又怎么样!   他一口把汤灌了进去道:“我就喝了,有什么问题吗?”他看向其余人眼中满是不服气。   董章庭像似习惯了一般,舀了一碗汤递给西平伯道:“父亲,天赐不是故意的。您喝口汤息息火气。”   西平伯原本对董天赐的只有些微不满,然而看到董章庭明明自己受委屈,还要帮弟弟说话,这些微的不满立即升腾成了五分。   他呵斥道:“天赐,你兄长都替你求情了,还不懂得道谢吗!”   董天赐哪里愿意对一向看不起的董章庭道谢,更别提称呼什么兄长了!   他是正房嫡出,一个庶出哪来的脸面当他的兄长。他一扭头,避开了父亲的视线。   西平伯夫人心中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还是太天真了,一点挑衅都受不了。   她桌子下的手轻轻盖在还要继续挑衅的女儿手上,冰凉的视线让董南雅略颤了一下,垂眸不再说话。   儿女不懂事可以之后慢慢教,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颜面。   她的视线先是落在眉头微簇的丈夫身上,随后看向对面的两个少年。   悉心教导的儿子完全没有注意到父亲的不满,满心只记得自己受了委屈。   一直被蓄意打压的庶长子,面对这种尴尬的局面依旧神态自若,像是被嫡弟羞辱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西平伯夫人曾经有过的念头再次出现在大脑中,为什么他们夫妻会生出一个那么天真的儿子?   她先是含笑看向西平伯道:“夫君,自家人好好吃餐饭,何必如此大动干戈。他们兄弟吵吵闹闹的,才是亲近之道,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在旁边看护一二即可。再说,天赐年纪小,又被我们宠的厉害,并不是故意欺负章庭。”   随后又带着歉意对着董章庭道:“章庭,我这个当母亲的,替他向您赔个不是,可好。”   董章庭心中嗤笑,真是一个好母亲啊。西平伯夫人是自己嫡母,若是自己真受了她的道歉。   之前在西平伯处建立的好感就会被一扫而空,只会让人觉得自己得理不饶人,处事轻狂,不敬长辈。   董章庭连忙起身行礼道:“章庭是小辈,哪里受得您道歉。天赐也是因为亲近我,才不小心拿走了我的汤,何来欺负之说。”   西平伯满意的看着这一幕,夫人慈爱明礼,章庭孝顺贤德又友爱兄弟,这才是西平伯府应该出现的景象。   他视线撇过一双嫡子嫡女,诶,以后在慢慢教便是了。   他一锤定音道:“罢了,好好吃饭。”   董南雅兄妹虽然还有些不服气,却在西平伯夫人不容置喙的目光中闭嘴了。   晚饭在西平伯夫妻和董章庭一片和睦交谈中结束,无人在意其余两人心中的愤愤不平。   董章庭回到静心苑后,懒懒的瘫在座椅上。   平安给他端了一碗鸡汤面。   董章庭看了一眼,嗅了嗅说道:“好香啊。”   他筷子挑起面条,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很快把一碗面条送进肚子。   神态满足道:“还是鸡汤面最好吃。”   平安低声抱怨道:“正院那些人让您去吃饭,都不给您吃饱。”   董章庭笑了笑没说话。   正院的菜品自然是丰盛,但是和讨厌的人吃饭哪里会吃得饱。   吃饱喝足后,他问道:“之前让你打听的事情打听到了吗?”   东山书院对学生管的严,对书童倒是不怎么在意。   董章庭心中起了从况义身上查找线索的念头后,便让平安每日悄悄离开书院回午京城找那些下九流的门路,看看能不能有办法进入刑部大牢。   之前几日一直没什么进展,董章庭今天也没抱什么希望,只当是饭后随意找个话题闲聊罢了。   然而出乎董章庭的意料,平安竟然真的找到了。   平安出去把门口和窗户打开,确定周围没有人能偷听以后,才小心翼翼的把今天查到的线索报给董章庭。   今日董章庭去见西平伯后,平安就离开府继续去找门路。   在其中一家赌坊,意外听到了一段对话。   “虎爷,我家老爷就少爷一个孩子。这次他犯的事太大,我们老爷也没想着把人从刑部大牢捞出来。老爷他现在就一个愿望,让少爷给家里留个种,您松松手,帮帮忙吧。”   “嗤,我能帮什么忙。难道我还能给他安排女人给他生啊。”   “不用虎爷那么麻烦,女人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您帮忙带进去一夜,又送出来就成。若是成了,我们家一半的产业都送您。”   “那么大方?我考虑考虑。”   董章庭听罢,笑了:“这个虎爷,还能把人带进刑部大牢,第二天在带出来,还真是有手眼通天。”   平安点头:“对啊,少爷。我们若是能让这个虎爷帮忙,就能进刑部大牢了!”   董章庭不置可否:“那我倒要亲自会会这位手眼通天的虎爷。”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九章   随着西平伯对董章庭的重视越发提高,在加上院里多了四个心思叵测的侍女,董章庭和平安不能像以往一样直接从后院翻墙出去。   不过,董章庭是男子,如今又受重视,也无需像以往那般遮遮掩掩,光明正大的出门即可。   董章庭出门后并没有直接去找那位虎爷,而是甩开了西平伯夫人派来尾随之人,自己回到了自己在西平伯府外准备的小宅子里,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呆头呆脑的乡下小子模样。   找虎爷帮忙的人姓张,家里在午京城有二十来家铺面,颇有几分财力。张老爷自幼孤苦,奋斗了大半辈子才攒下了这份家业。   然而他把精力都耗在了家业上,自然疏忽了家里。等张老爷回过神来,唯一的儿子已经被内宅妇人宠成了纨绔子弟,欺男霸女更是常有之事。   张老爷多次想管教,都被家里老母亲和妻子拦下。再加上又是独子,只能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收拾烂摊子。   然而前不久这位张公子竟然真的惹出了一桩张家收拾不了的烂摊子。   东三巷有一对柯姓母女,生的貌美如花。平日里只靠做些针线拿去寄卖过日子。   张公子一次意外见过那位柯姑娘,惊为天人。吵着闹着要纳柯姑娘为妾。被柯家人拒绝后,气不过把人家姑娘偷偷掳走强迫了人家。   然而这姑娘也是个烈性子,假意顺从以后找到机会逃了出来,写下血书撞死在刑部大门前。   一直找不到女儿的柯夫人哪里受的住,当即要随女儿去了。   刑部大门外闹出这样的事,自然惹的朝廷大怒,一查便把这件事查的底朝天。   虽然有些厌烦柯家人小题大做,但是柯家如今只剩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妇人也不好继续追究,只能把闹出事的张公子直接抓入刑部大牢秋后处斩。   张老爷虽然靠做生意搭上了一些权贵人家做靠山,但是面对这样的事实在束手无策,只能将手里的产业大半投给之前的靠山,只求张家不受牵连。   付出大半产业后,张家才没有被张公子牵连,可以守着剩下的七八家铺面过活。   可张家需要香火,张老爷年纪又大了,生不出来,就把主意打到刑部大牢里面的儿子身上,想要他留个种再死。   多方打听之下,找到一个叫“虎爷”的男人,在刑部大牢有些门路,可以替里面的囚犯送些东西,赚外快。   前面的半截不难查,董章庭到张家附近听邻居闲聊便听了个七七八八。   毕竟那么能坑爹的儿子实在不常见。   后半截他则是偷偷尾随张家出面联系虎哥的仆人,把人敲晕带走后问出来的。   因为这段时间张家风雨飘摇,人心不稳。因此仆人刚被董章庭威胁几句,就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董章庭隐于暗处,看着张家仆人慌张的跑回家的背影。   看来张家想要留种确有其事,虎爷也确实有几分本事。   既然如此,那就去见见这位虎爷吧。   董章庭在一处赌坊找到了虎爷,他没有急着找人反而呆在附近观察这位虎爷。   虎爷身形不高,眉间凌乱;身上衣服褶皱颇多,但是衣服材料颇新,像是刚做不久;脚下的布鞋应该也是新做的,但是应该是成鞋店直接买的,不贴脚,才一会功夫他的脚已经扭动了两三次了;因此多次下注失败,眉眼间满是燥意,像是随时都可能把眼前的赌桌给掀了。   这不像是一个长久做掮客,还把门路都打到刑部大牢的人该有的模样。   既然确定这个“虎爷”有问题,董章庭自然不会去接触。   虽然不懂这位“虎爷”是谁安排出来鱼饵,但是董章庭都不打算当这条鱼。   离开赌坊时,董章庭留意到不远处有人正在时有时无的盯着和虎爷有接触的人。心头微凛,面上依然是那副乡下小子误入赌场,被吓得慌不择路跑走的模样。   确认没有引起怀疑后,董章庭才重新拐回房子换回了出门前的装扮,带着几本书回了西平伯府。   董章庭刚到静心苑,便听到女子哀声哭泣,看到董章庭的身影时,哭声更是变得动人了几分,一颗晶莹的泪珠挂在眼尾,正好停在眼下的泪痣上。   “我们不过是弱女子,以前学的都是琴棋书画,哪里做过你们这些男人的粗活,一时间有些不适应罢了。乐画年纪还小,一时不慎把你的衣服弄脏了,我替你清洗便好了,又何必如此苛责。”乐琴抱着害怕的缩在怀里的乐画,虽然面上挂着泪,依旧如同一个大姐姐一般坚定的护在妹妹身前。   其余两人也是一脸委屈又害怕的模样,反倒衬托的才十五岁的平安像一个得理不饶人的反派。   面对这副美人流泪的景象,董章庭面上一沉,看向平安道:“太吵了,让管家把人都送出去。”   平安一听,眉开眼笑,绕开乐琴几人就要去找管家。   乐琴动作一僵,惊讶的看着院门口站着的大少爷。   她难道哭的不够美,声音不够可怜吗?   竟然问都不问,就嫌她们吵,直接把她们赶出去。   大少爷究竟是不是男人啊,完全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吗?   她看着眉目冷淡的董章庭,突然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位大少爷如今才将将十五岁,可能确实还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   她连忙调整之前的思路,收起之前的哭诉的模样,和董章庭求饶道:“大少爷,我们不是故意的。求求您,饶了我们吧,我们以后一定安安静静,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其余三人看到领头的月琴的表现,都齐齐保证自己一定安安静静。   乐琴明白,自己不能被大少爷赶走。安嬷嬷那里还等着自己传递大少爷的信息。   若是被赶走了,安嬷嬷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若是不被赶走,自己还有机会继续探查大少爷的消息。哪怕暂时探查不到,也可以多糊弄一段时间在想想别的出路。   月琴几人感觉一道冰凉的视线在她们身上停留,最后听到董章庭平静的声音:“收起你们的小心思,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月琴心头惶恐,原来大少爷不是不开窍,而是对她们的来此的目的心知肚明。   良久之后,她才在其余三人的搀扶下从地上起来。   看着被合上的房门,乐琴心头涌上一丝不安。   一道念头突然出现在她的脑中,尚且满是孩子气的二少爷,真的斗得过心怀城府的大少爷吗?   随即这个念头被甩出大脑,二少爷是正房嫡出,有伯爷和夫人护持,哪里会斗不过大少爷。   然而,当她认为董天赐需要父母的帮助才有可能斗得过董章庭时,两人在她心中的地位便默默发生了改变。   当安嬷嬷询问董章庭有什么异常时,乐琴想起落在自己身上冰凉的视线,把打了一晚上的草稿吞了回去,只是像往常一样抱怨:“大少爷太冷淡了,什么事都交给平安做,压根不让我们靠近。”   安嬷嬷安抚道:“多花点心思,大少爷就是个毛头小子,哪里顶得住你们四个漂亮姑娘日久天长的在他身边晃悠。等他动心了,什么平安不安的,还不是随你们拿捏。”   乐琴一副不甘不愿的应承下来。   等安嬷嬷离开后,乐琴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懂我这样做对不对,走一步看一步吧。”   董章庭自然不会知道屋外几人心思的变化,他刚坐下来,平安确定屋外没人后就悄悄问道:“少爷,我们啥时候去刑部大牢啊?”   “去不成了。”董章庭道。   “那好吧。”平安有些失落,却没有追问董章庭。   少爷既然说去不成了,那肯定是有理由的。   然而他不问,董章庭也要告诉他的。   让一个人成长,就要从一件件小事教起。   教他明白一件事的来龙去脉,免得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被坑了都不懂为何。   平安听得云里雾里,最后就明白了一件事。   “那个虎爷是假的?!”平安惊讶的问道。   董章庭摇头:“不知道,但是肯定有问题。”   平安心中愧疚:“少爷,那我之前去打听进入刑部大牢的事会不会给您惹麻烦?”   “有一点,但是还能解决。下次行事小心一些便好。”董章庭为了给平安一个教训,没有否认。   平安更是愧疚,面上的傻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的神色:“我以后一定更加小心!”   董章庭希望他谨慎一些,却不希望他变成前世那个木头脸,笑着安抚道:“别怕,还有我在。”   安抚好平安后,董章庭独自坐在书房内,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白墙。   春闱舞弊案还有两个多月才会爆发,如今的午京城却处处都透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刑部大牢内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和即将到来的春闱是否有所关联。   董章庭久违的觉察到了心中的激动,西平伯府内的争斗实在没有什么意思,还是千头万绪的朝堂才能让自己心潮澎湃。   作者有话说:   在大家的支持下,我终于离v线只有半步之遥啦!   希望大家喜欢的多多收藏,早日入v!   这段时间我会保持每天日三的情况下,多多存稿,保证v后的更新!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五十章   不管外面朝堂如何风起云涌,董章庭如今只是一个将将十五岁,正在为院试奋斗的少年郎。   他把西平伯送来的院试备考资料打开,除了午京城近十年院试考题之外,还有其他州郡的院试试题。   虽然晋朝地域辽阔,但是可以独立出题的也只有六十四个正县罢了。   晋朝分东西南北四州,每州下设四郡城。每郡下设四县,其下皆为假县。   假县具有和正县相同的行政体系构造,但是受其上正县管理。   院试考题由正县主官选题,并且分发试卷到辖地各假县。   话虽如此,十年时间积累下来的院试题目也足有六百四十份。   董章庭看着眼前厚厚一叠院试题目,突然庆幸,乡试是三年一考,只有十六个郡有出题资格,十年下来最多有五十来份。等通过院试,自己就不用看那么多试题了!   如今是一月初七,院试时间为一月三十日。   六百多份考卷,想要认真看完,哪怕不眠不休也很难做到。   所幸,他不需要全部看完。   董章庭打算花三天时间,将六百多分试卷都大致翻了一遍,将午京城十年的院试题重点挑了出来,他需要把这十份写一遍后完成一篇心得交给赵平夫子。   随后又将其余州郡试卷里有特点的题目选出来记录,待完成心得后再行学习。   至于那些常见又普通的题目,董章庭过了一遍确认都掌握之后,就搁置一边不在理会。   确定好计划后,接下来几日,董章庭几乎闭门不出,专心学习。   只在初八那日晚上,参加了西平伯府的年夜饭后又很快回到静心苑继续苦读。   其实以董章庭如今的积累,想要通过院试不难。   但是他既然决定要考,就要全力以赴做到最好。   董天赐嘴上嘀嘀咕咕着董章庭装模作样,然而内心也颇有几分压力。吃过年夜饭后也回自己的院里苦读。   西平伯见此,心中自然高兴。年夜饭年年都可以吃,哪里比得上家中子弟专心前途的心愿。   因此,董章庭和董天赐离开后,西平伯当即下令这段时间不许人打扰他们。   西平伯夫人虽然心中满意儿子专心向学,却对一心苦读的董章庭心怀忌惮。   她的目光投向董南雅,她正因为董章庭这几日都忙着读书,没有和她说几句话有些烦闷。   年夜饭结束后,西平伯夫人和董南雅在院中闲坐。   西平伯夫人道:“南雅,你和祁小姐最近关系如何?”   “我们关系可好了,她还约我初十那天一同去看灯会呢。”董南雅说道。   前几日祁国公夫妻登门拜访,感谢救女之恩后,董南雅就敏锐的察觉到西平伯夫妻对自己的重视隐隐加强了一些。   哪怕她这几日和董天赐斗嘴,甚至数次将他说的哑口无言,气的跳脚。   西平伯夫妻哪怕有所不满,只有她不经意的提起和祁国公府小姐的交情,他们就会当看不见,反而会要求告状的董天赐多懂点事,不要欺负妹妹。   董南雅清晰的意识到这对夫妻对权势的渴求是如此迫切。   董天赐和董章庭代表的是未来的权势,所以西平伯如今很重视他们;但是她如今和祁国公府小姐交好,并且隐隐得祁国公府重视,代表的就是现在的权势,所以西平伯夫妻对自己同样非常重视。   章庭哥哥,你说的没错,谁能带给西平伯府光明的未来,谁就会是西平伯心中的宠儿。   西平伯夫人道:“午京城灯会上人烟稠密,你和祁小姐毕竟是女孩子,独自出行多少有几分危险。到时我让天赐陪你们一起,我也放心一些。”   董南雅想也不想的拒绝了,她才不愿意董天赐占自己便宜:“天赐过阵子就要院试了,爹说不许打扰,我还是别喊他出门了。”   “那我让你爹陪你们?”西平伯夫人问道。   董南雅抱怨道:“娘,我和祁姐姐都是女孩子,爹陪着我们像什么样子嘛。”   西平伯夫人道:“灯会那天人那么多,如果没有人陪你出去,为娘不放心。罢了,你不愿意他们去,那天就呆在家里吧。”   董南雅撒娇道:“娘,我都和祁姐姐约好了,不能毁约的。如果一定要人陪,那我找章庭哥哥一起!”   “他不也是要考试,怕是不愿意陪你。”西平伯夫人道。   董南雅理所当然道:“章庭哥哥对我最好了,我等会去找他,他一定会同意的。”   西平伯夫人不置可否:“若是他愿意陪你去,初十那日我就放你出门。”   董南雅一听,便放下话一定会让董章庭同意和自己出门,说罢便朝静心苑去了。   等人离开后,安嬷嬷开口道:“夫人,真的要放任小姐继续和董章庭亲近下去?”   西平伯夫人轻轻搜着额头:“你说,这孩子还是我的女儿吗?”   安嬷嬷面色一白,声音发颤:“小姐,长得和夫人年轻时一模一样,自然是您的女儿。”   可是,以前的南雅不会将父母和亲兄弟视做和她争抢利益的敌人。   西平伯夫人心中烦闷,又说不出口。   安嬷嬷劝慰道:“小姐年纪大了,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也不奇怪。夫人好好教便是了,莫要伤了母女情分。”   西平伯夫人轻叹口气:“但愿吧。”   安嬷嬷问道:“要奴说,都是董章庭教坏了小姐,就不该让他们靠的太近。”   西平伯夫人看向静心苑的方向,唇角微勾:“孩子大了,随她去吧。”   既然挑拨了南雅和天赐的感情,让南雅视你为最亲近的兄长。   那你就好好享受来自妹妹的打扰吧,读什么书呢?   正如西平伯夫人所料,被董南雅找上门的董章庭确实有些头疼。   大好的读书时光,为什么要用来应付董南雅呢?   董南雅自得的表功道:“章庭哥哥,初十那天我要和祁姐姐去逛灯会,到时候你陪我们一起吧。若是祁姐姐回去和祁国公说你的好话,以后前途就不愁啦。刚才娘想让董天赐陪我去,我都没同意。”   若不是董章庭对她真的好,董南雅都不愿意将交好祁国公府的机会分给他一点点。   董章庭心中无语,他若想交好祁国公府,直接去交好祁将军,这个祁国公府正儿八经的继承人不是更好?   若是祁国公从祁小姐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第一个念头绝不是他多优秀,而是怀疑自己对祁小姐心怀不轨。   他笑着婉拒道:“南雅,我毕竟是外男,不适合和祁小姐靠的太近,会影响她的名声。若是担心危险,让父亲多给你们带些护卫一同前往即可。若是实在不放心,我初十那日远远跟着你们,不露面,你们小姐妹聊天也自在一些。”   董南雅心中感叹:“章庭哥哥如今还是太正直了,送上门的金大腿都不抱。倒是董天赐那家伙,自己明明没有邀请他,还用娘来逼着自己同意介绍祁姐姐给他认识,没门!”   她心中已经认定西平伯夫人想让董天赐陪自己出门,就是董天赐自己撺掇的,目的是抢自己好不容易抱上的金大腿。   虽然董章庭拒绝了自己,但是董南雅心中对其更加信任了几分。   将人哄走后,董章庭看向正院,视线仿佛和人隔空对视:“夫人,你这样一步步把董南雅这个气运惊人的女儿推向我这边,日后可会后悔?”   初十很快到来,祁国公府的马车出现在西平伯府门口,将董南雅接走。   董章庭随后出门,来到之前和钱丰收两人相约的地点。   他来到约定地点的时候,钱丰收已经在那里了,茅升还没到。   钱丰收一看到董章庭,便急不可耐的告诉了董章庭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   “青风山那位大当家况礼失踪了?”董章庭和钱丰收再次确认道。   钱丰收点头。   坛城大体恢复了基本秩序后,钱家便在坛城布置了一些产业。   几日前,钱丰收得知原本应该在坛城做苦役的青风山大当家况礼意外从青风山跌落山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最重要的是,钱家人传回来的消息里还提到一件事,况礼曾经多次打听董章庭几人的消息。   然而,钱丰收不相信盘踞在青风山那么多年的况礼会在青风山失足掉落山崖。   董章庭也不相信。   “你怀疑他来午京城了?”董章庭问道。   钱丰收摇头,他也不确认。   董章庭安慰道:“不用担心,他要是真的来了午京城,很大可能是为了救况义,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钱丰收告知董章庭这个消息,也是为了给他提个醒,让他注意安全。   说话间,茅升已经提着三盏灯笼来到两人身旁。   钱丰收简单的将之前的话再次告知茅升,茅升笑了,将其中两盏灯笼分给两人:“那可真是巧了。如果他真的来找我们,你把这盏灯笼朝他砸过去,你们就安全了。”   钱丰收接过灯笼,仔细打量了一番,什么都没看出来。   董章庭打量着灯笼的构造,有些不确定的问了一句:“这个灯笼好像一个真正的牢笼。”   茅升开心道:“没错,我这几日回家的时候,去刑部大牢逛了逛,得到了一些灵感。”   钱丰收没忍住吐槽:“大过年的你去大牢做什么?”   “贺乔带我去的。”茅升老实回道。 第五十一章   钱丰收双眼放空,嘴中呢喃:“去刑部大牢游玩,午京城的姑娘好野啊。”   董章庭问道:“刑部大牢是朝廷重地,你们怎么进去的?”   茅升先是反驳了钱丰收:“我们不是去游玩!”随后和董章庭解释道:“刑部大牢内有一部分牢房老化需要重新设计修整,贺乔的老师最近正在负责这件事,贺乔被她老师叫去打下手了,初七那日我和她偶遇,就被一起叫去了。”   “原来如此,那贺乔老师还缺下手吗?我也想见识一下刑部大牢。”董章庭话说道。   钱丰收听到两人的对话,吓得一激灵,看向董章庭:“你竟然还没放弃!那可是刑部大牢啊!”   董章庭无声和他对视一眼:“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机会。”   然而茅升接下来的话打消了董章庭的心思。   “贺乔老师两天前说,刑部这边临时有其他安排,等刑部处理完后后再继续修缮大牢。”现在,不需要帮手了。”茅升道   刑部有其他安排,不给人进入刑部大牢。   听到这个消息后,董章庭脑子里出现了前几日在虎爷身边监视的那些人。   这些人和刑部突然的安排是否有所联系?   不管有无联系,都不是现在的董章庭能触碰的。他如今手上的力量太过弱小,经不住风浪。   钱丰收心中高兴,既然刑部大牢不给进,章庭就不能去冒险了。   他一手一个,将董章庭和茅升往灯会中心走去:“不需要就不需要吧。今天可是灯会,我们不要去想其他事情。”   三个少年一人提着一个灯笼,行走在灯笼的海洋中。   举目望去,各处皆是形制各异的灯笼。   钱丰收看着满眼的灯笼,有些得意:“我来午京前便听说灯会很热闹。来之前特意带了大批符合午京城人喜好的布料,果然大赚一笔!”   “你来东山书院读书,真是屈才了。”董章庭打趣道。   “那可未必,我这几日在东山书院内发现了不少商机,到时候带上你们啊。”钱丰收大气道。   “好,就等你这句话了。”董章庭道。   两人闲话一阵后,突然发现茅升一直没有声音,转头望去,发现不知何时茅升已经凑到附近人群中,似乎在看什么。   董章庭两人疑惑,茅升什么时候添加了凑热闹的习惯?   走进人群,董章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和抄袭别人诗词来捧自己名声的人做朋友,祁小姐也不嫌膈应。也是,你们祁国公府都是些莽夫,哪里懂我们文人的节操。”   “你羞辱我也就罢了,但是祁国公府为国征战多年,家中子弟流血流汗,哪里是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小姐能够污蔑的!”   “呵,祁国公府的名声,可是因为你才被玷污的,我不过是说了实话罢了。”   “既然柯小姐自认为是文人,不如我们比一比,若是你输了,就和祁姐姐道歉!”   “嗤,谁知道你是不是又用抄袭来的诗词来和我比。”   “我们不比做诗,就比对对子。我们各出一个对子,答不上来的就是输家!”   “比就比,我难道还比不上你一个抄袭的!”   董章庭听到声音就有些后悔想退出来了,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跑,就被场中正在争执的人发现了:“章庭哥哥,你快来,帮我做个见证人!”   董章庭唇角微扯出一个笑容,回去就算一下今天是不是不宜出门。   和董南雅争执的那个姑娘,一看到对面又多了几人,不服气道:“你们跟我去岁禾楼,我表哥在那里,我要让他也做见证人!”   “去就去,谁怕你啊!今天,你必须向祁姐姐道歉!”董南雅道。   一直跟在董南雅身边的祁小姐,看向董南雅的目光中大为感动。   明明被羞辱的人是南雅,但是南雅不在意自己,反而担心她受了委屈!   那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会抄袭,一定是有误会。   一向柔弱内敛的祁小姐声音坚定道:“又不是只有你有表哥,我也有。”   一群人朝岁禾楼去,钱丰收三人落在最后悄悄嘀咕道:“听这两位小姐的姓氏,我怎么有种不详的预感。”   董章庭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想的估计没错。”   钱丰收傻了,祁国公府的祁小姐的表哥只有一个,那就是当朝太子啊。   至于面对祁国公府的小姐,还敢出言嘲讽的柯小姐,想必就是户部尚书的的女儿。这位小姐的表哥,除了二皇子还有谁啊!   钱丰收感觉脚步都有些沉了,有些不抱希望的问道:“她们没叫我去当见证人,我可以跑吗?”他就是个有点钱的普通的大商人,不想牵扯进两位皇子的斗争中啊。   董章庭安慰道:“等会你和小茅混进人群中,不要上楼。”   钱丰收先是感动,随即担心问道:“那你怎么办?”   “放心,估计和我也没什么关系。”董章庭安慰道。   根据他的经验,等会估计是董南雅的主场,他当一个木头人就好了。   当几人来到岁禾楼时,这个最适合观赏灯会的地方已经清场了。   只有顶楼坐着两位青年和一个少年。   众人看到三人,皆是躬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九皇子殿下。”   二皇子语气温和:“妙音,听说你和祁小姐的朋友起了争执?”   柯妙音此时已经没有之前嚣张的神色,面上满是乖巧:“我也是怕祁姐姐耳朵软,被小人哄了去。这才想把那人从祁姐姐身边赶走。”   二皇子道:“你啊,净胡闹。”随后又看向太子道:“大哥,妙音性子直爽,并非故意冒犯祁小姐。不如让她们小姐妹自己闹一闹,我们就不参与了。”   太子看向祁小姐,声音淡漠:“欣兰,你说呢。”   祁欣兰微微瑟缩了一下,虽然刚才脑子上头,要找太子表哥出头。   但是太子表哥很忙,平日里也只和大哥说话,自己其实有些怕他。   一直没有出声的九皇子突然道:“听闻柯小姐说祁国公府的人都是不通文墨的莽夫,不懂这些话是谁教的呢?”   九皇子的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祁欣兰松了一口气,目露感激的看向九皇子。   董南雅同样看着九皇子,听说他少年时候不得宠爱,平日里很少和其他皇子起冲突。   今日却为祁欣兰出头,这就是白月光的威力吗?   她看着身边,除了感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显得有些木讷的祁欣兰,心中突然升出一个念头:“九皇子已经很难了,还要为你出头。你却连一句感激的话都说不出来,怎么配得上他?”   “九弟倒是知道的多。”二皇子看着九皇子,目光微凉。   太子轻笑了一下:“不通文墨的莽夫,二弟,你这个表妹还真是大胆啊,羞辱当朝国公,有胆识。”   “妙音,我以为你年纪小,没想到你还敢出言不逊!还不向祁小姐道歉!”二皇子面上的温和之色敛去,沉声斥责道。   柯妙音道:“三位殿下,妙音自然不敢羞辱祁国公府。我是见祁姐姐竟然和一个抄袭他人诗作的小人交好,担心会影响了祁国公府的名声,才出言想要将人赶走。”   祁欣兰察觉到好友有些颤抖的身形,心中升出一股责任感:“柯妙音就是想找我麻烦,和南雅有什么关系!我不能让南雅被欺负。”   她将董南雅放在身后,声音努力平稳的将董南雅之前告诉她的理由说了出来:“南雅没有抄袭,她当初只是意外得到了那首诗,心生喜欢才记了下来。然后在东山书院考试那天,送给了她认为配得上这首诗的人。她从来没有说过那首诗是她写的!”   “嗤,现在倒是会说,当初怎么不反驳。”柯妙音道。   董南雅注意到九皇子看向祁欣兰的目光里,添了几分赞赏,似乎是在赞赏她愿意为友人出头。   她心中微动,从祁欣兰身后走出,神色坦然:“当初我在参加坛城救灾,并不知道这件事。等我回来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当所有人都认为一件事是真的时候,那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二皇子眸色微亮:“你是哪家的姑娘,遇到这种事,还能沉稳有度,心性倒是沉稳。”   面对二皇子的夸赞,董南雅神色平静:“家父为西平伯。”   “西平伯,倒是教出了一个好女儿。”二皇子笑道。   董南雅谢过二皇子赞许后,看向柯妙音:“正如我们之前所说,柯小姐既然认为我造假,不如比一比。若是输了,就向祁姐姐道歉!”   柯妙音没想到,在三位皇子面前,董南雅竟然还敢对她发起挑战。   她唇角微勾,对董南雅道:“比就比,我还怕了你不成!”   二皇子道:“既然如此,大哥,我们就一起做这个见证人吧。”   太子道:“九弟,你和老二做这个见证人。”   二皇子心中微恼,太子这是把自己和九皇子相提并论。   太子对二皇子一瞬间沉凝的面色视若无睹,补充道:“不管谁输谁赢,柯大人都需要给祁国公府被冒犯一事给个交代。”   太子不在乎小女孩之间的斗嘴,但是祁国公府为国征战,名声不容羞辱。   二皇子道:“那是自然。”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二章   楼下的声音不时传到岁禾楼顶楼。   但是顶楼上坐着的人却置若罔闻,安静的喝着杯中的茶,欣赏着灯市上无边光景。   在杯中茶即将喝完时,另一人默默的将茶水倒至合适的位置。   安静的顶楼终于响起声音:“那就是你那嫡妹吧。”   另一人回道:“回禀殿下,那个姑娘确实是我嫡妹。”   灯市上的灯光从从大开的窗户打进顶楼室内,显出屋内两人相貌。   太子和董章庭两人正相对而坐。   二皇子带着其他人去楼下进行比赛,太子和董章庭留在了顶楼。   “那个姑娘之前认识九弟?。”太子状若闲聊一般问道。   董章庭睫毛微颤,语气平静:“九皇子久居深宫,嫡妹应是未曾见过殿下。”   “那她刚才的表现就有些意思了”太子唇畔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   然而董章庭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董章庭说道:“可能是她没有见过像三位殿下这般风采过人的男子罢了。”   “或许吧。”太子不置可否。   董章庭不想太子继续深入思考这个话题,连忙回禀起另一件事:“殿下,您之前让我查的那件事有眉目了。”   “哦,说说吧。”太子说道。   虽然没有进入刑部大牢,得到况义身上的线索,但是他前世曾经了解过今年即将发生的春闱舞弊案。   虽然查的时候已经时过境迁,很多真相已经掩埋,但是从被处置的人可以倒推出一些事情。   董章庭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看向楼下上来的方向。   太子道:“不用担心,他们听不到我们说话。”   董章庭这才将之前推测的事情说了出来。   晋朝文风最盛有两处,一处在江南,一处就是午京。   历年来朝廷新晋官吏也多是这两处出身,在同乡的帮助下,考上大多都会留在午京;其余地界的人哪怕考上了也要在地方轮换多年,才有机会进入中央。   因此,朝中这两派势力最盛,其余地方出身的官吏为墙头草,哪边弱一点就帮哪边。   这样一来,也勉强平衡了朝中势力。   然而太子入朝,大力提拔实干官吏,隐隐打破了这个平衡。   春闱放榜后,大量江南和午京出身的考生上榜,其他地域考生一个都没有。   直到一位来自北疆的举子敲响了登闻鼓,正式揭开了春闱舞弊案的帷幕。   春闱舞弊案中具体发生了什么,董章庭已经查不到了。   但是他查到了春闱舞弊案之后的结果。   大量午京和江南出身的高官被下放,甚至举家流放;具体牵扯进春闱的官吏绝大部分都掉了脑袋,刑场的土地很长一段时间都变了颜色;大量在地方轮换多年的官吏上位。   自此,太子正式开始掌控朝局长达八年。然而随着太子突然病逝,午京派和江南派出身官吏重新回到朝堂,对东宫一系展开了血腥的报复。   这也是小皇孙被迫在民间长大的真正原因。   不过这些,董章庭都没有办法告诉太子。   他说道:“鄙人查到近日午京内江南学子多有聚会,言谈举止间对本次春闱势在必得,并且鄙薄其他地方的举人努力也无用。”   “那还真是自信啊,还查到什么吗?”太子问道。   董章庭面露惭色:“未曾。”   太子也不在意道:“无事,如今院试将近,你且好好考试。若是有其他进展,再来回禀便是。”   董章庭点头应是,随即面露迟疑,似乎在考虑接下来的话是否该说。   太子面露疑惑:“还有什么事吗?”   董章庭打算冒个险:“鄙人曾经听闻一个故事,不知太子可有时间听一听?”   “你且说说看。”太子起了几分兴致。   “鄙人曾经听闻有大户人家,因为家大业大累积了不少毛病。新任当家人对此颇为不满,因此将所有有问题的人全部清扫离开。家中风气为之一清,那户人家也更加兴旺了。”董章庭说道。   “然后呢?”太子问道。   “数年后,那些被清扫的人家重新聚集起来,偷偷血洗了那户人家。”董章庭的目光投向了窗外的天空,没有看太子。   “这个故事挺有意思的。”太子若有所思道。   恰在此时,二皇子带着其他人从楼下上来。   祁欣兰一脸敬慕的看着身旁的董南雅,董南雅面上谦虚,但是又带着几分骄傲的模样。   之前骄傲的像是一个小公鸡一般的柯妙音此时如同被斗败的公鸡一般,神情抑郁。   毫无疑问,董南雅赢了,董章庭对此并不意外。   前世便是如此,董南雅落水之后,不知从哪里突然学会了大量名篇佳作,诗词歌赋,对对子更是等闲。   董章庭之前伪造古籍,将上辈子董南雅发表过诗词歌赋全部编进去,但是这不代表她就没有其他尚未发表的诗词歌赋。   柯妙音不过是有些才学的闺阁小姐,论文采又哪里比得上拥有大量名篇佳作绝对的董南雅。   不过这都无关紧要。   董南雅既然沾染了抄袭的名声,就不会那么容易洗脱了。   她今夜用柯妙音成全了自己的名声,明日柯家就会以董南雅不知悔改,还在用抄袭来的对子来骗人的传言传满整个午京城。   至于董南雅是不是真的抄袭,都无关紧要了。   届时,西平伯府都有可能被牵扯进去。   不过此时,董南雅正在享受胜利的荣光。   九皇子道:“大哥,这位董小姐确实文采不凡,不但快速答出了柯小姐出的对子,还出了一道新对子。”   太子问道:“是何对子?”   董南雅虽然认定太子没几年好活,心里并不把太子当回事,但是真的面对太子时身子还是忍不住有些畏惧。   但是想起刚才九皇子对自己的赞许时,董南雅心中鼓起勇气,语气尽量平稳:“臣女所出的上对为三光日月星。”   “三光日月星,三种风物,下对也要有三种,却不能出现三,确实有意思。你们有人答出了吗?”太子问道。   二皇子神态自若:“臣弟往日自以为才高,如今才知道天外天天,人外有人。”   “你倒是谦虚。”太子道。随即他看向安静立在身旁的董章庭问道:“你可能答出?”   “鄙人才疏学浅,答不出。”董章庭确实不擅长文才,更不愿意在此时粘上什么才子的名头。谁知道柯妙音会不会一时不忿,将他也一起泼上抄袭的污水。   “既然如此,那就孤试着答一答吧,四时风雅颂,董小姐,我答的可对?”太子略一思索回道。   董南雅神色微惊,这可是后世一位大诗人亲作,堪称千古绝对之一。   这个早死的太子竟然那么有才华吗?   祁欣兰注意到朋友怔住了,偷偷拉了她的衣袖。   董南雅连忙回神道:“殿下才思敏捷,一点不差。”   “你也不差。”太子略赞了一句,随后对身旁的二皇子和九皇子道:“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宫了。”   众人恭送各位殿下离去。   柯妙音冷冷的看了一眼董南雅,声音嘲讽:“你且等着。”说罢便离开了岁禾楼。   董南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得意:“只有输的人,才会让人等着。”   祁欣兰面露担忧,她认识柯妙音已经很久了,知道她不是个能容人的。   往日里敢抢她风头的人,都被她整过。只有对着那些地位比好,或者持平的人才会略有几分顾忌。   然而南雅的父亲虽然算得上实权伯爵,但是比户部尚书还是差了不少。   柯妙音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南雅。   但是看着南雅此时高兴的模样,实在不愿意扫兴。心中暗自决定决定带着董南雅回家住几天,避开柯妙音的报复。   面对祁欣兰的邀请,董南雅欣然同意。   祁国公府可是九皇子母家,祁欣兰又是九皇子白月光,自己和他们关系越好,将来越容易靠近九皇子,西平伯夫妻也会更看重自己。   上马车前,董南雅才想起来董章庭:“章庭哥哥,拜托你和爹娘说,我这几日就住在祁国公府啦。”   董章庭笑道:“我会告知父亲和夫人,你玩高兴了再回来。”   祁国公府华丽的马车很快消失在路边,钱丰收和茅升跑过来问道:“章庭,你没事吧。”   董章庭简要的将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钱丰收感叹道:“你那嫡妹文采不凡啊,之前都没看出来。”   董章庭不欲多提,有些抱歉道:“今天都没有好好玩,时间就很晚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钱丰收和茅升对此都不在意:“没事,以后还有机会。”   董章庭并不知道,早已经乘车回宫的太子马车上正在发生一段关于他的对话。   “回禀祁大人,董章庭日前曾派书童寻找进入刑部大牢的办法,但是数日前他去见过刑部特意安排的线人后,就突然放弃了,最近一直都在府中苦读,未曾出门。”   “既然如此,他又是如何得知殿下打算借春闱清扫朝堂。”   “明禾无能。”   “藏锋,你说他说的话会成真吗?”   “以臣性命发誓,那些人绝不会有机会危害到您。”   “父皇曾说孤行事太过酷烈,或许是到好好考虑的时候了。”   “臣只知道,殿下的意愿所在,就是臣剑锋所指。”   “藏锋,你啊总是太过认真。罢了,明禾,以后你就跟在董章庭身边吧,帮我好好护着这位敢于进言的良臣。若是他需要,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诺。”   作者有话说:   三光日月星,四时风雅颂—苏轼 第五十三章   董章庭和钱丰收两人约定回书院再见后,独自回了西平伯府。   穿过一处巷口时,董章庭动作微顿,举步朝另一个方向拐去。   几步拐进了一处巷子,巷子深,灯市上的亮光只能蔓延到巷口。   董章庭进入内部后,未过一会,另一个男子也尾随而至。   很快,安静的巷子内传来一道闷哼。   随之而来的一个少女清朗的声音:“没看出来,你那么莽啊?”   董章庭看着巷子口,一个少女提着灯笼慢慢走来,像是黑暗中唯一绽放的亮色。   “多谢齐姑娘救命之恩。”他将在心中默念了无数次的名字吞下,只留下这个客气又带着合适距离的称呼。   齐少英举着灯笼看着被一个壮汉压在身上的少年,问道:“你不会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吧。”   董章庭这才想起他忘记把人推开了。   这段日子过的太顺了,又以为多锻炼了几个月,武力变高了。   以为可以靠自己解决一个想抢劫的贼子,结果来的人不是普通贼子,而是那个从青风山消失的大当家况礼。   如果不是齐少英及时出手,自己就要有麻烦了。   “齐姑娘,怎么孤身在此。”董章庭从况礼身上扯下一块布,将人扎的严严实实,并在口中塞了一团布。   齐少英下巴微抬,动了动她手中的灯笼:“自然是出来看花灯。你既然没事了,我就走啦。”   董章庭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有事情要处理,只能遗憾的和人道别。   临走前,齐少英把灯笼留了下来,又丢了一个瓶子到董章庭怀里:“以后打不过就别逞强,你不是每次都那么好运遇到我的。”   董章庭举着灯笼,看着齐少英渐渐消失在暗黑中,手指摸着灯笼手柄,似乎还能感觉到上一位主人遗留下来的温度。   没忍住,唇畔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他将齐少英留下来的瓶子打开,轻轻扇了一下,一道带着几分香甜的味道从瓶口蔓开,大脑似有似无的眩晕了一下。   董章庭赶紧将瓶子盖好,手扶着墙边稳住身形。   “原来她十来岁的时候已经开始研究这迷仙丸了。看这效果应该是刚开始研究不久,若是已经研究完成,闻这一下就会直接倒地了。”董章庭将小瓶子妥帖的收入怀里,这可是齐少英这辈子送给自己的头两件礼物,要好好保存。   当况礼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正在一处漆黑的屋子内。   屋子被封的严严实实,完全不透光。   他想要站起,却发现四肢都被绑的严严实实,动弹不了。他想要叫喊,嘴中的布将声音堵的严严实实。   屋子里安静极了,只能听到屋内不知何处,似乎有水滴声,一滴一滴的打落在地面,   原本应该极为轻微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却格外清晰,   嘀嗒。   嘀嗒。   嘀嗒。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会有水滴声,有人吗?   然而他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了,只能安静的听着水滴声。   他感觉自己的手腕有些疼,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滴落的究竟是水,还是自己的血?   况礼正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董章庭已经回到西平伯府了。   齐少英说得对,自己武力值还是不够,不能靠武力镇压逼迫况礼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先把人关一两天,摧毁他的心里防线,他就什么都会说了。   这才是董章庭擅长的事情。   董章庭没有直接回静心苑,而是去正院将今晚发生的事情都告知了西平伯夫妻。他自己的事情自然避而不谈,将重点全部放在了董南雅身上。   董天赐在旁边听闻董南雅竟然得到了太子的夸赞,满脸都是不服气。嘴中嘀嘀咕咕:“谁知道那个对子是不是她从哪里抄来的。”   董天赐这个亲兄弟都能这样想,更遑论其他人。   西平伯有些不抱期望的问道:“和她比赛,还比输的那位姑娘真的是柯妙音?”   董章庭回道:“他们都称呼那位姑娘为柯小姐,而且她叫二皇子表哥。”   “嚯,那她完了。”董天赐笑道。   董天赐自小在午京长大,对那些顶尖权贵家那些颇有名声的贵子贵女的性格还是听过一些的。   董南雅在几位皇子面前压了柯妙音一头,必然会被她报复。   西平伯夫人冷声斥道:“天赐,那是你亲妹妹。”   董天赐一脸不屑:“谁知道她最近发什么疯,对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当我是傻子看不懂呢。”   西平伯沉声看向董章庭:“你这个做哥哥的,为什么没有阻止南雅。坐视她得罪柯尚书爱女,为西平伯府带来祸患!”   确实在坐视董南雅得罪人的董章庭自然不会认下这个罪名。   董章庭声音带着几分苦涩:“南雅一向有主意,她想做什么,又哪里是我能阻止的。”   西平伯夫人声音温温柔柔:“南雅最近最喜欢你,若是你多说几次,她必然会听的。”   “夫人,南雅也并非任性,她只是年纪小,思路不够周全,想要帮助朋友罢了。虽然得罪了柯尚书府,却也和祁小姐交情更深了几分。有祁小姐在,柯尚书府也不会随意对西平伯府发难。”董章庭为董南雅辩解道。   西平伯冷哼:“你对她倒是真心。”虽然声音冷冽,但是面上却柔和了几分。   一是为了董南雅和祁国公府小姐的交情;二是为了董章庭话语中流露出来对妹妹的关心;三就是为了董章庭看出了今晚看似是小姑娘玩闹之下隐藏的危机。   不像天赐只注意到压了自己一头的妹妹要倒霉,而忘了柯尚书府如果要找董南雅麻烦,对准的自然是西平伯府。   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董。   注意到丈夫对着儿子细微的失望,西平伯夫人道:“还有十来日就要院试了,夫君先让这两孩子早点回去休息,好好备考。其余事让我们这些大人操持即可。”   “是啊,天赐才十二岁,又一直被管着好好读书,想的少了一些,也怪不得他。不像章庭这孩子失了妥帖人照看,心思更细一些。”随着西平伯夫人的话,西平伯心中对董天赐的抱怨渐渐散开,再次习惯性的为他找理由。   董章庭退下后回到了静心苑,简单洗漱后拿起了一本院试复习资料看了起来,心中盘算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变年轻了,心态都变得更柔软和冲动。   放在前世,他今晚压根不会和太子讲那个故事。太子或许会听,但是更大可能会怀疑他从哪里知道这些。   为什么会说呢,可能是他的脑子里在那一刹那突然就想起了小皇孙。   若是太子行事和缓一些,小皇孙就不会生下来就没有父母,长大之后还遇到自己这个虚情假意的老师了吧。   董章庭啊董章庭,你究竟是那个活了六十出头老谋深算的老狐狸;还是获得了六十岁记忆的十五岁青葱少年。   平安在卧室外问道:“少爷,明天在看书吧,晚上看书伤眼。”   如今静心苑配置起来了,平安已经不需要为了保暖睡在董章庭屋里的小塌上。董章庭让他睡在另一处厢房,房子也更大一些。   但是平安不愿意,只愿住在董章庭旁边的房间。   平安的声音将董章庭从复杂的思绪中拽回了现实。   是六十出头的老狐狸,还是十五岁的青葱少年有什么关系呢,他现在都只是想把日子一步步走好的董章庭罢了。   他将书收好,扬声应道:“睡啦。”   等第二天清晨醒来,董章庭照常完成自己的早课,又做了一天的复习资料,一直到夜里,等院子里其他人都睡着后,才从院墙翻了出去。   况礼感觉自己已经不记得自己被关在这个漆黑的屋子多久了,好像只过了一两天,又好像过了很多天。   刚开始他还在心里骂骂咧咧,让关着自己的人出来,和他战个痛快;后来,他用他能想到的恶毒词汇辱骂房子的主人,希望能把人骂出来;到最后,他已经什么都骂不出来了,脑子空空的。   在听到嘎吱一声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抬起头来,只以为又是自己的幻听。   一直到一个人影出现在他面前,对方的下摆被屋外的风拂过他的手臂。   他愣愣的顺着下摆向上望去,一个少年现在他面前,少年身后的月光衬托的他飘飘欲仙。   太久没有见过光亮了,他下意识想要抬手挡一挡。   然而,绳索依旧默默的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董章庭将况礼口中的布拿了出来。   屋内又安静了许久,况礼终于开口了:“你是谁。”   况礼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念头:“我的声音何时变得那么粗粝。”   董章庭笑道:“想喝酒吗?”   况礼愣愣的点头:“喝。”   董章庭将一坛酒放在他面前说道:“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我,这坛酒就是你的。”   况礼鼻头动了动,一股熟悉的味道出现在大脑里:“这是酒。”他的心中渴望一点点翻涌起来:“给我酒,我什么都告诉你!” 第五十四章   况家三兄弟自小在匪寨长大,老大和老三都和其他人一样,从小的愿望就是长大了继续当山贼,若是能占的地盘更大一些最好。   然而老二况义因为生的时候难产,身体比其他两兄弟弱了一些,不爱动,成日里和山寨里的账房先生待在一起,学些算账的本事。   账房先生是一个秀才都没考上,还被抓上山入了贼窝的倒霉书生。   成日里不是在算账,就是在哀叹自己命运多舛,把自己没考上秀才当不上官都归咎在被抓上山错过仕途。   半点不提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半点读书考学的天赋,考了七八年连秀才都没考上,把父母都拖死了,也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混得一个穷困潦倒。最后遇上山匪缺了一个账房先生,自己半推半就就入伙了。   其他人把账房先生当个笑话,从不理会他的抱怨,但是况义信了。   因为没有其他两兄弟强壮,他在山寨中远没有其他两兄弟的地位高。但是账房先生的话,仿佛给他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他可以读书,去当官老爷!   他找上已经当上少当家的大哥况礼,要求去山下书院读书,以后考功名,当官老爷。   并且承诺等他当上官老爷后,就让他管附近所有的山崖。   况礼没忍住心动了,他竟然真的安排人给况义造了户籍送他去山下书院读书。   然而,况义很快发现自己的读书考学天赋也不怎么样。他考了七八次,一个秀才都没考上。   况义只能暂时回了山寨,想别的办法。一直到山寨劫了一个回乡祭祖的举人时,一个念头出现在况义心中。   既然这个软脚虾都能当举人,以后能当官老爷,为什么他况义不可以。   更巧的是这人还和况义长得有五六分相似。   况义把人抓回山上,把人折磨了几日,把所有信息都掏出来后,就把人都解决了。   为了免除后患,他还顺着这人透露的线索,设计让他的家人纷纷意外死亡。   如此一来,况义就成功取代了那人的身份。   然而,一个举人的身份无法满足况义的野心,他想成为进士,想当官老爷!   因此,在把自己装的像个读书人后,况义进午京了。   况义走了三个月,才一脸兴奋的回到自家山寨,告知他的两个兄弟,他搭上了一条贵人的路子,只要帮贵人一个忙,他就会当上进士,当上进士他就可以当官老爷了!   然而贵人是谁,况义没有告诉其他两人。带着其余两兄弟和山寨里的兄弟蒙着面一路潜伏到某地,劫杀了一户看起来就很富贵的人家。   那户人家虽然护卫不多,但都是精锐。况义三兄弟带来的人虽然成功劫杀了这户人家,但是他们这边也只剩下了他们三兄弟了。   况义将那户人家主人身上的一块玉佩取走后,告诉其余两人躲起来藏好,自己一定会带着好消息回来找他们。   一年后,他们终于得到了况义的消息。   况义成了坛城县新上任的典吏。   见况礼已经把知道的说出来后,董章庭将人重新捆起来,又在屋子里留了一个迷仙丸。   它散发的细微香味,可以让人一直持续半梦半醒的迷糊状态,直到这颗丸子挥发干净。   等熏个两三天,这人脑子里的记忆基本就模模糊糊,记不清今晚的事情后,就可以把人丢到官府了。   董章庭回到静心苑自己卧房时,已经是月上中天了。况礼并不知道况义搭上的那个贵人是谁,但是他记得况义当年拿走的玉佩的模样。   董章庭躺在床上,在心中思索这况礼交代的事情。   况义是正元元年劫杀了那名回乡的举人,拿到了举人身份。正元二年来午京城,三个月回到山寨,带领其他人劫杀了一户富贵人家拿到了玉佩,正元三年成为进士。   凭况义的能力,根本不可能考上进士。   所以这个进士功名就是他完成那位贵人的任务后,得到的报酬。   一个可以操控进士名额的贵人。   若是能找出这个人,并且交给太子,他在太子心中的位置必定更进一步。   然而没等喜悦从心中升起,董章庭面色一沉,他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有个地方说不通。   那位贵人为何要用况义,还给了他一个进士身份做报酬。   按照正常情况下,拥有这种能力的贵人哪怕不得不用一伙山贼做事,事后一定会斩草除根,哪里还会给人家送了一个进士功名做报酬,留下后患。   层层迷雾出现在董章庭眼前,这一切的答案需要见到况义本人才能知道。   然而况义如今被关在刑部大牢,自己进不去;此外,刑部大牢似乎也牵扯着一些不可言说的事情,不适合靠近。   既然如此,只能另辟蹊径了。   比如那枚玉佩,还有那户被劫杀的富贵人家。   伴随这些复杂的心思,董章庭渐渐睡了过去。   接下来两日,董章庭都安安分分的呆在府里完成自己的课业,没有出门去调查玉佩的事情。   因为柯妙音的报复迅速展开了。   正如董章庭所料,一月十一日开始,午京城内果然传扬起西平伯府小姐以一副千古绝对获得太子赏识的消息。   “三光日月星,四时风雅颂。”一出,便引得午京城内的文人墨客惊为天人。   太子是皇家贵人,众人自然不敢多加议论。因此他们的目光开始汇集到作出这般佳对的西平伯府小姐身上。   经有心人提醒,越来越多人想起来这位西平伯府小姐似乎和前阵子那件抄袭的事情有所关联?   众人心中不禁升起一个念头:“这个对子莫非也是她抄袭的?”   不过这次事情并没有一边倒,因为西平伯府小姐竟然在当众否认了抄袭的事情,并且会在一月十五日当天,在岁禾楼当面和所有质疑她的人文斗。   西平伯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大为光火,在家中砸了数个茶盏。   因为董南雅这个决定并没有和他商量过。   等平息怒气后,西平伯当即严令所有人不能随意出门,更不能发表对此事的看法。   一直到一月十三日下午,董章庭才借着要回东山书院读书的理由带着平安离开了西平伯府。   一直等离开西平伯府很远后,平安才问道:“少爷,您说南雅小姐真的能赢吗?”   董章庭思考了一会道:“谁知道呢。”   之前抄袭名声能够顺利泼到董南雅身上,是因为那时候她不在午京城反应不及时,再加上西平伯府因为各种顾虑,没有及时出手。这才让董南雅粘上了抄袭的名头。   如今她就在午京城,又有祁国公府小姐的帮助,以她如今的气运,很大可能还真的会赢。   平安有些担心:“南雅小姐要是真的赢了,会不会影响到您?”   他一直跟随在董章庭身边,董章庭也没有瞒他的意思。   因此,董章庭对西平伯府这帮人真实的态度,平安是一清二楚。   董章庭唇角微勾:“不管赢还是输,对我都没有多大影响,倒是西平伯府要倒霉了。”   董南雅若是赢了,她会洗清抄袭的名声,成为新一届的才女,但是西平伯府不但会得罪前阵子同样粘上抄袭名声的人家,还会彻底得罪柯尚书府。   董南雅若是输了,抄袭的名声就彻底洗不清了,哪怕有救命之恩在,祁国公府也不会愿意让这样的人和自家小姐靠的太近,西平伯府也失去了结交祁国公府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经过这件事后,董南雅和西平伯府的隔阂将会再次扩大。双方很难再彼此完全信任,携手向前了。   这才是董章庭坐视董南雅得罪柯妙音的真正原因,不过他确实没想到董南雅做的比自己狠多了。   她亲手将西平伯府推开了。   棒极了。   心中满是喜悦的董章庭没有直接回东山书院,而是和平安先去了自己的小院。   被关在府里两天不能出来,不知道况礼如今情况如何。   但是他的好心情,在看到空无一人的院子彻底消失了。   他那么大一个况礼呢?   整个院子干净整洁,地面上没有凌乱的痕迹,就像是有人特意打扫过一般。   用来关押况礼的屋子内的家具也被摆放的非常规整,只有桌上放着一个小盒子,一张面具和一张纸条。   盒子内是董章庭之前留下的迷仙丸,如今被捣成了碎块。   旁边是一张□□,造型精巧,触感如同真皮。   董章庭最后拿起纸条,简短又普通的没有任何特点的文字映入眼帘。   已帮助完成收尾,不用担心。若想进入刑部大牢,可于十五日子时带上面具在东山书院侧门相见。   另:这个丸子制作手法太过粗糙,效果较差,建议改进。   明禾   董章庭猛地回头,整座院子除了自己和平安,再无他人。   然而一股凉意蔓延到后脑勺,自己的所作所为竟然一直被人盯着。   董章庭啊董章庭,你自以为是黄雀,却不知道身后还藏着弓箭。   平安担心的看着自家少爷,只见他攥着纸条的越来越紧,又重新松开。   董章庭坐在桌上,将纸条整理平整,就像是在整理自己纷乱的思绪。   平安关切的问道:“少爷,您要去见这个人吗?”   “自然是要去见一见,藏在我身后的弓箭。”董章庭眼神寒凉。   作者有话说:   明禾:董公子应该收到我的帮助了吧,要是他想送我点礼物做谢礼,该不该收?   董某:惊吓已送达,下次别送了。 第五十五章   “朝廷清查逃犯,里面的人出来!”   董章庭和平安面面相觑,官府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平安有些担心的看向董章庭,董章庭垂眸,随后冷静道:“我们这什么都没有,不用担心。“他将纸条吞进肚子,又把面具收入怀中,带着平安去开门。   一队官差站在在门前,为首的捕快原本面上不耐烦的神色看到一身书生打扮的董章庭收敛了几分,但是语气依旧不太好,他拿出一块京兆尹令牌道:“官府收到消息,前几日有逃犯潜入午京城,并且混到了这条街。为了保证大家安全,我们会进入各家搜查,明白吗?”   董章庭语气坦然:“既然是京兆尹的命令,学生自然配合。”他让开了路,让官差们进入搜查。   为首的捕快面容缓和了几分,带着身后官差进入院子内。   董章庭现在门口,随意的打量着这条街上的其他人家门口进去的官差。   他想起之前被自己吞进肚子里的纸条,还真是帮自己收尾啊。   官差们自然什么都没有搜到,为首的捕快离开前望着没有什么人气的院子问道:“这是你家?”   董章庭笑道:“自然不是,这是在下这段时间刚租下来,用来闲时读书招待友人的,不怎么过来。”   捕快若有所思,嘱咐道:“逃犯还没有抓到,你们若是有其他住处,便少来此处。”   董章庭谢过后,便收拾了东西,带着平安回了东山书院。   平安在路上问道:“少爷,这屋子以后我们还能来吗?”   董章庭道:“这段时间,暂时别过来了。”   回到东山书院后,董章庭和其他学子一般安心学习,并在赵平夫子上完课后,找他交了课业。   你可知院试一般怎么考?”赵平夫子看完董章庭交上来的课业后,问道。   “院试第一场一般为三个题目,第一题为四书题,第二题为五经题,第三题为写一首五言八韵诗;第二场为两道四书题,一道五经题,一道五言八韵题;第三场为一道五经题,一道四书题,一道五言八韵诗。”董章庭最近做了大量院试题目,自然清楚院试的考试内容。   “以你交上来的心得来看,四书五经掌握的颇为牢靠。但是院试因为考试范围基本局限在四书五经中,为了不出现大量重复,所以题目就会比较灵活。”赵平夫子道。   “夫子说的可是截搭题?”董章庭想起联系院试题目时,最让他头疼的题目。   截搭题,顾名思义就是从四书五经中各自截取不同地方的两句话搭配在一起作为题目,考生需要根据题目说明自己的理解和观点。   看到一向表现沉稳有度的董章庭脸上微微的苦色,赵平夫子笑道:“对,你基础牢靠,但是对这些截搭题上还是差了一些,需要多练习。你把上面的题目拿回去好好练习,用来应付院试想必问题不大。”他递给董章庭一本书。   董章庭面露喜色,躬身谢道:“多谢夫子!”   赵平也没有留他的意思,挥手示意他离开。   等董章庭离开后,赵平才没好气的对屋内道:“齐丫头,你若是想帮他,自己去便是了,何必还要通过我。”   “我可不是要帮他,我是在考验未来的徒弟。”齐少英自屋中走出,笑嘻嘻道。   “你和人家年岁相近,就要当人家师父,也不知羞。”赵平显然和齐少英相熟,打趣道。   “若论其他地方不好说,但是论科举的本事,以我的能力当他的老师自然绰绰有余。”齐少英语气里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自信。   赵平有些惋惜:“若是本朝许女子科考,就会多出一个十二岁的状元郎了。”   三年前,齐少英被父母送回午京陪伴祖父母数月,闲得无聊的齐少英遇到正在整理历年科举真题的赵平。   齐少英并不知道这些题目是历年科举真题,她只是觉得这些题目有些无聊,把四书五经里面的句子东抄西凑的合在一起,还要人以此发表感想,这不是纯属闲得慌嘛。   赵平一听,自然不服气,让这个小姑娘不要不知天高地厚,有本事自己写一写。   齐少英那时候才十二岁,哪里受得这样的讽刺,当即便道写就写!   然而出乎赵平意料之外的是,齐少英确实不懂科举考试中各种题目的正确格式,但是她在各种典籍的基础实在厚实,再加上自幼随同父母四处游历,见识广博,硬是把赵平给的那份会试真题卷子解出来了。   赵平有些不信邪,又把其他卷子给她,还教了她正确格式。   最后齐少英把那些题目一一完成,格式也越发熟练。   此后数年,赵平会把当年各级科举考试真题抄录后寄给正在随父母游历的齐少英,齐少英也会当做解闷的游戏解出来回寄。   面对赵平的惋惜,齐少英不以为意,她对科举当官没有兴趣,就喜欢四处游历,见识天下风物人情。   她说道:“虽然我不能科举,但是我的学生可以呀。”   赵平有些不解:“那你为何偏偏选他?”   “因为缘分。”齐少英笑道。   齐少英回想起回午京城的那个夜里,那篇隐隐与自己相合的文章。自己不能考科举,那就帮助那篇文章的主人在科举中走一遭吧。   而且,那人也挺有意思的。   “少爷,您没事吧?”平安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家少爷。   少爷回来后,就一直拿着手中的书不撒手。看着书目光温柔极了,那哪是看书啊,活像是在看喜欢的姑娘!   虽然他平安懂得东西少,但是他这段时间帮少爷办事,见过的人可比以前多多了!   董章庭轻咳一声,面容正经:“我能有什么事,我今晚要好好读书,你不要打扰我。”   他拿到书,翻开看的第一眼,便知道这书绝对不是赵平写的。   上面的字很熟悉,甚至可以说和他的有几分相像。   而他的字是上一辈子,齐少英一笔一划教出来的,和她的字可以说如出一辙。   因此,这本书内的题目是齐少英写的!   虽然不懂赵平夫子处为何会有齐少英的手书,但是董章庭单方面认定这是齐少英送给自己的第三份礼物了。   “可是,少爷,今晚子时您不是还要去见那个人吗?”平安提醒道。   董章庭的好心情一下子没了,得到齐少英的手书太高兴了,忘记今晚就是十五日,要去去那个明禾。   “离子时还有三个时辰,我先读一会书。”董章庭小心的翻动着手中的书,看着上面的熟悉的文字,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对平安说道。   平安点头,将屋内的灯火拨了拨,让灯火更亮了几分,这才退下。   董章庭自然不舍得糟蹋齐少英的手书,他取过一叠白纸,将书册内的题目重新抄录后,又来到卧室抽出一个小柜子,里面放着一个早已经熄灭的灯笼,还有一个小瓶子。   他妥帖的将齐少英手书的原本放进去,珍而重之的将柜子重新推回去,   柜子就在他的床头,晚上睡在旁边,都觉得踏实了几分。   做完这一切,董章庭感觉等会要去见明禾心中的烦躁都被抹平了。   在明亮的灯火下,董章庭开始认真的完成抄录的在白纸上的题目。   子时的东山书院一片静谧黑暗,那些努力学习的学生也进入了梦想。   东山书院的侧门,位于一处陡坡上,平常就少有人来,子时更是幽暗寂静,就连偶尔会叫唤的飞鸟走兽都因为天气太过寒冷,缩在自己的窝里休息。   董章庭裹着一件厚披风,踩着寒凉的月光来到此处。   “你没有戴面具吗?”董章庭刚到,就听道有人问道。   这道声音,不高不低,没有任何特点,就像是在人群中随处可见的声音一般。   董章庭莫名想起之前见到的那张纸条上的字,也是毫无特点。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个不高不矮的男人穿着一身溶于夜色的黑色默默的站在角落看着自己。   若非他主动发出声音,董章庭都没注意到这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这是一个暗卫,还是那种能力高超的暗卫。   若是这种暗卫阴藏在周围观察自己,他还真的察觉不出。   因为这种暗卫不管在任何环境下,都如同大海里一递平平无奇的水珠。   “你们观察了我那么久,我戴不戴面具有什么区别吗?”董章庭语气平淡,声音里甚至带了些许挑衅。   “你若是想进入刑部大牢,便换上这套衣服,带好面具跟我走。”男人丢过来一套刑部大牢守卫的制服,声音不带半点情绪,像是完全没有听出董章庭的挑衅。   董章庭接过衣服,没有穿,问道:“你是谁的人?”   这人不可能是西平伯府的暗卫,因为他们养不起。   那么问题来了,他又会是谁的人呢?   重生以来,他看似做了不少事。   但他如今只是白身,所作所为根本引不起那些贵人的注意。   可是,只有真正位高权重,家世雄厚的贵人才可以养的起的暗卫,竟然默默的跟在自己身边一段时间了。   他究竟受了谁的命令?   董章庭在心中不断回想这段时间,他遇到的人。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问道:“你今晚还要去刑部大牢吗?”   董章庭将怀里的面具带上,在侧门隐蔽处换好衣服道:“去。”   他确实需要去刑部大牢找况义了解当年的真相,这个暗卫既然这段时间都没找自己的麻烦,还帮自己收尾。   他背后的人短期内对自己应该没有恶意,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自己顺藤摸瓜,借助他们的力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至于未来会不会有其他麻烦,那就等以后再说了。 第五十六章   在董章庭最落魄无助的幼年时,他曾经期待过有像话本里一样的大侠出现在自己面前,带他飞檐走壁,离开可怕的西平伯府。   如今,能带着他飞檐走壁的人真的来了,董章庭却感觉心中的后悔如同泉涌一般,咕噜咕噜直往冒。   黑衣男人看着董章庭,语气平直:“你身体太差了,需要练练。”   董章庭靠在刑部大牢外,一处隐蔽的巷子墙上,缓解着脑子里晕晕乎乎的感觉。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飞檐走壁不适合他这种柔弱的读书人。   毕竟,他被人带着飞了二十多里地,感觉肚子里的酸水都要被吐出来了,还要被人嘲讽身体差。   等大脑清明一些,董章庭问道:“你就是明禾?”这说话的语气和那张纸条上的文字如出一辙的噎人。   明禾反问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就敢跟来?”   董章庭说道:“你会杀了我吗?”   明禾摇头:“我会保护你。”   “我们怎么进去?”让自己晃的七荤八素的保护,董章庭想大概可以重新定义保护这个词语的意思了。   “等会换班后,你和我进去。全程听我安排,一刻钟后,会有人来和我们交换。”明禾道。   董章庭点头,安静的等待换班时间到来。   丑时末,正是天色最位暗沉的时候。刑部大牢外,只有门口两盏昏黄的灯笼,昏黄的灯光下狴犴黑漆漆的大口,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噬。   当远处传来的打更声响起时,董章庭才注意到已经到寅时了。   明禾侧身打量了一下董章庭身上的服饰,确定没有问题后,领着董章庭来到了刑部大牢门外。   刑部大牢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两个神色困倦的守卫走出。   其中一名看到明禾两人,懒懒的打了个招呼:“你们今天倒是按时来了。”   明禾一脸无奈的小声抱怨:“老大说了,再不按时来就要扣月钱。”   “哈哈,你小子,谁不知道你每个月就指着那点月钱上春华楼消遣。”那人取笑道。   明禾挠挠头,嘿嘿一笑,也没有反驳。   两队人交接过后,明禾带着董章庭进入门后。   大牢内的灯火昏暗,两边的囚犯窝在囚笼深处,有些在睡觉,有些盯着路过的明禾和董章庭两人,嘴巴还不断蠕动,像是在咀嚼着什么东西。   看到董章庭看向他们,这些人没有避开对视,反而嘿嘿怪笑起来。   董章庭对他们的表现无动于衷,看了一眼他们嘴边露出的半截灰色尾巴,又把视线转向前方的明禾。   整个刑部大牢自然不会只有两个守卫,他们一路行来就遇见了四五队守卫。   彼此没有交流,只是沉默的对视了一眼,就各自离开了。   一直走到大牢最深的几个牢笼,明禾才停了下来。   他低声示意道:“你只有半个时辰。”说罢,他便打开了其中一个笼子让董章庭进入。   似乎是注意到有人进来,牢笼里的人慢腾腾的从墙角转过身来,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脸上。   胡须拉茬,眼底布满血丝,神色困倦又强撑着不肯睡。   董章庭没想到,才短短半个多月没有见,况义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况义上下打量了董章庭一眼,冷哼道:“你不是守卫,你是谁?”   董章庭眼睛略眨了眨,况义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聪明了?   他眼珠略转了转,声音压低:“你知道我是谁。”   况义如同突然被针扎了一下,猛地锁进墙角,语气威胁道:“你们主人答应过,不会杀我!”   虽然不懂况义误会了什么,但是不妨碍董章庭继续诈他:“当年主人一时心软送给你的进士功名,如今给带来了麻烦,自然要清除你这个麻烦的源头。”   况义听到这桩只有他和那些人才知道的事情,心中更加认定眼前人就是他们派来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想杀人灭口!我若是不能平安离开刑部大牢,不出一个月所有人都会知道高高在上的户部尚书帮我一个山匪科举舞弊!”   董章庭神色不动,平静的威胁道:“你是想让那个偷偷来午京城的废物大哥来帮你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别做梦了。”   况义听到这个消息,神情愤怒:“你们竟然抓了况礼!快把他放了,不然我不会放过你们!”   董章庭目露嘲讽,无声的笑了笑,像是再说就凭你?   “你们主人要是不想被当年的真相暴露,最好老老实实把我们兄弟放了,不然,你们一定会后悔。”   “你不是已经把人杀光了吗!”董章庭面上露出紧张的神色,追问道。   “我可不傻,我把那户人家身上另一件东西送到了可靠人手里。如果我们两兄弟出事,当年的真相一定会到那户人家手上。”况义道。   董章庭冷冷的瞪了一眼况义,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况义见他这模样,知道自己威胁生效了。嘴上不忘威胁道:“告诉你主人,再不把我放出去,我就把真相全部说出去!”   董章庭只是动作微顿,仿佛被威胁到一般,丢下一句:“老实等着,敢多说什么,你知道后果。”   明禾沉默的牢笼重新关上,带着董章庭悄悄离开了刑部大牢,两个和他们脸上面具长得一模一样的接替了他们。   两人刚离开刑部大牢,董章庭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明禾拎着一路飞檐走壁,回到了东山书院侧门。   董章庭把衣服换下,还给明禾后说道:“麻烦你回去后,将今晚听到的消息告诉祁将军,另外,去坛城县,找青风山的三当家,他应该还会知道更多的事情。”   一直没有什么情绪的明禾脸上露出几分真实的惊讶:“祁将军?”   董章庭道:“你这般的暗卫,一般人家养不起。我思来想去,会把暗卫放在我身边的,只有祁将军。”   明禾平平无奇的脸看向他:“你猜错了,我不是祁将军的人。”   董章庭面露疑惑,如果不是祁将军的人,还有谁会派出暗卫来帮自己?   明禾不知何时来到陡坡边缘,看向董章庭唇角微勾:“但是我会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告诉祁将军。”   没等董章庭追问,对方就朝陡坡倒去,消失在董章庭眼前。   董章庭追到陡坡一看,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想起之前明禾的话,他不是祁将军的人,却可以联系上祁将军。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董章庭的脑海里。   明禾,莫非是太子的人?   他双眸微垂,不管是太子还是祁将军的人。把今天查到的消息交给他们,都更方便查出背后的真相。   如今的自己,手里可以用的力量实在太少了。   董章庭看了一眼天色,如今已经是卯时,到他惯常起来读书的时间了。   他偷偷回到了房间,换好了衣服。   因为外面天气越来越冷,董章庭这几日没有在外面凉亭处读书,而是点亮了书房的灯,拿出一本典籍看了起来。   董章庭虽然坐在书桌前,却有些神思不属。   户部尚书,就是柯妙音的父亲,柯徽行。   他是柯贵妃的哥哥,二皇子的舅舅。   柯家是江南世家,家仆门客无数。这样的人家杀人何时沦落到从外面找个山匪?   说不通,真的说不通。   难道是况义在说谎?   董章庭回想刚才看到的人,不,况义没有说谎,起码况义真的认为和自己交易的就是柯徽行。   信息太少了,想要查到当年的真相,还是要落到况家三兄弟,剩下的最后一个身上。   若是能找出当年帮况义换了会试试卷的人,就能顺藤摸瓜查出整条舞弊线牵扯出的人。   太子也可以根据这些人,分而化之,相对温和的掌控朝局。   而非全盘清扫,将这些人逼的无路可逃,最终团结起来,对太子遗脉进行血腥报复。   如今各种世家大户的势力盘根错节,太子前世的举动如同一把火将长出地面的枝条全部烧掉,自然干净痛快。   但是暗藏在地底的根系却缠绕得更加紧密,一朝复苏,便如同乌云蔽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九皇子上位,便是这些世家大户复兴之日。   董章庭回想着记忆里那万马齐喑的二十来年,世家大户占据了朝堂所有关键位置。   朝中一时之间,只剩下午京派和江南派的官员。其余地域出身的官吏不是被外放,就是直接去职。   民间百姓,更是一日比一日艰难。朝廷横征暴敛,还要忍受世家大户子弟的嚣张跋扈。   天子被迫退位,九皇子成了新皇。后宫中出现了大量世家大户的美人。   董南雅也被逼着一步步降低底线,哪怕身为九皇子正妃,新帝原配,都被世家大户的妃子们逼得降妻为妾。   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一直被西平伯府和董南雅压制住的董章庭机会来了。   他判断出局势,偷偷去见被外迁到宫外清修的天子,得到了先太子遗腹子的消息。随后又哄骗董南雅,让其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官位外放出京,帮她积累势力,重新拿回皇后的位置。   实际上,董章庭大量使用董南雅提供的资源和势力,不断引动世家大户之间的矛盾,破坏他们之间的合作,让局面变得更加混乱。   自己则暗地里找到了被天子偷偷送出京的小皇孙,成了他的老师,帮他结交各路对世家大户不满的大臣将领,收拢先太子原先的下属。   最终在世家大户们斗得不可开交,元气大伤时,带着名正言顺的皇家嫡脉继承人小皇孙登顶皇位,和拉拢来的大臣将领携手将世家大户的势力连根拔起,重整朝堂。   这样的经历自然是波澜起伏,动人心弦。   但是太累了,董章庭不想再来第二次。   所以太子绝对不能出事,九皇子绝对不能上位。 第五十七章   董章庭刚进课堂,就发现落在自己的目光比往常多了一些。   他看过去,那些目光没有避开,反而冷哼一声,一副不屑的模样。   董章庭心中生出几分疑惑,他身上有什么问题吗?   钱丰收在位置上朝他招手,他刚要上前,就察觉到有人从身后冲了上来,董章庭略微偏了偏身子。   那人收不住力,脚下一趔趄,就直接往地上倒了下去。   董章庭从后面伸手拎住他的衣领,避免了那人真的倒下去。   那人稳住身形后,转过身推开董章庭,恶声恶气道:“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董章庭眉梢微抬,这个宋青秋今天吃火药了吗?   钱丰收哪里看的有人倒打一耙,欺负的还是自己的朋友:“宋青秋,章庭救了你,你不懂说谢谢也就算了,有什么脸骂他!”   宋青秋底气十足:“我就算被摔死,也不要这种涉嫌抄袭的人救!他不配!”   “抄袭!”这个词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董章庭和宋青秋身上。   有人不解,问身边的同伴。消息灵通的人则在小声的和他们解释。   董章庭一听到这个词,就知道董南雅惹出来的麻烦还是牵连到自己了。   不过这件事硬要说的话,其实还是他故意捅出来的。   他自然早就做好牵连到自己的心理准备。   董章庭神色带上一丝茫然:“抄袭?董某实在不知我抄袭了什么东西。”   “你那个嫡亲妹妹昨晚哗众取宠,被柯小姐带些一帮文人联手揭穿了她抄袭诗词文章的事情!妹妹是这样的,你这个哥哥的又能好到哪里去!”宋青秋呵斥道。   哦,看来这辈子董南雅的气运并不是无敌啊。   董章庭收回纷飞的思绪,平静道:“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没有我抄袭的证据,却断言我抄袭?那我是否可以反向认为你是想通过众口铄金的方式,达到污蔑我,进而给自己出气?”   围观的其他学生小声议论起来。   “对啊,根本没有证据证明董章庭抄袭,宋青秋就着急忙慌的想给人定罪,我看八成是想给自己出气。”   “谁不知道宋青秋可讨厌董章庭他们了,一直在等机会,这不机会来了。”   “你胡说!”宋青秋气的跳脚。他明明都抓到董章庭的短处了,为什么这人还那么镇定。   他这段时间特意去打探过董章庭等人的信息,明明就是个被家里排斥的庶长子,没被专门培养过,也就是这一两个月才好一些,为何他的待人处事比那些专门培养过的高门继承人都不遑多让!   董章庭神色温和,但是字字扎心:“宋公子出身书香门第,当知言辞如刀的道理。我辈读书人,知礼义廉耻,识世俗百态,本就掌握了比常人更多的话语权,更应该做到金人缄口。宋公子,董某说的对吗?”   屋内众人被董章庭气势所迫,一时安静下来。   啪,啪,啪。   门外响起击掌之声,打破了屋内的沉寂。屋内众人这才松了口气,齐齐看向屋外。   “早有耳闻,这届有个董章庭,文章行文直白,用典极少,最堪取的便是其中多以世情为论调。如今看来,文采也不赖嘛。”一名中年文士笑道。   见到来人模样的时候,面对刁难都能坦然自若的董章庭身形微僵,心中升出几分紧张。   中年人走进课堂内,坐在讲师席位后,示意他们坐下,语气风趣:“坐坐坐,不用紧张,带的我都有些紧张了。”   众人坐下后,他才开始自我介绍道:“我姓齐,名相华。最近刚从外面游历回来,听说这届出了不少有趣的人物,当即就花了三斤大红袍贿赂了你们排课的老师,把自己换上来了。”   “齐相华!”   哪怕对方言语谦虚,可是这个名字一出来,在场的大半学生呼吸都慢了几分。   这可是齐相华啊!   十八岁随使团出使西域,意外流落沙匪窝,等使团回来找他的时候,齐相华已经当上了大头领,横扫了方圆百里内的所有沙匪,后来还带着这些沙匪把原本不想和大晋通商的西域小国都拜访了一遍,自此,西域一片畅通。   二十二岁,和前辈大儒坐而论道,十辩十胜。踩着这些积年大儒多年的名声,成为百年来最年轻的大儒。   三十岁,突然对天地到底有多大感兴趣,带着妻女开始游历四方,沿路留下无数佳作名篇和传奇故事。   简而言之,齐相华,一个活着的传奇。无数少年少女想要成为的对象。   如今这个传奇,竟然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   这样的人物出现,在座的人哪里还会记得宋青秋和董章庭之间的争执。   钱丰收性子一向外放,迫不及待问道:“齐师!您这次回来是要挑战哪位名家吗?”   齐相华笑道:“那是年少轻狂的往事了,我现在就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每天按时休息,回去陪家人吃饭。”   众人一听,纷纷不信。齐相华也不急,反而把话题引向面前的学生。   “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我可是听说了,这届有会赚钱的、会修桥铺路的、会作画的、会写诗的、会种田的、会养牲畜的,果真是一代新人胜旧人。”随着齐相华一个个点过去,被点到的人都面色红润了几分。   “这些技能,先生我都不会,以后,大家若是乐意可以教教我。所幸,我在四书五经略微有一些见解,可以和大家交流交流。刚才董章庭提出的那个金人缄口我很喜欢,今天大家就各自提出自己的见解,互相论证一番如何?”   场下学生问道:“齐师,是我们和您论证吗?”   齐相华摇头:“欺负人,可不是身为先生应该做的。”明明说着看似体贴的话,却带着十足的傲然。   他信手从讲师席上抽出一份名单,露出一丝笑容:“最近我听说午京流行起一种有趣的清谈,两组人互相辩论。我们不防也来玩一玩。第一次的组队名单就由我来定吧。”   半刻钟后,董章庭和队友面面相觑。   董章庭看了一眼安坐讲师席上的人,真的是父女如出一辙的恶趣味啊。 第五十八章   三十个人,分了三组,每组得到一个辩题。每组内又分了两边进行辩论。   所有人都明白,这次辩论上的表现决定了他们在齐相华心中的初始印象。   一个个都摩拳擦掌,打算好好表现。   董章庭自然也想在齐相华心里落个好印象,这可是齐少英她亲爹啊。   然而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四个队友,宋青秋,顾白石,田农,田牧。   宋青秋自不必提,看着自己的眼神一直愤愤不平;顾白石略昂着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模样;田农田牧两兄弟倒是态度平和,但是刚看到被分给他们的辩题,两兄弟就在偷偷嘀咕。   “金人缄口是啥意思?”   “听说是讲人要像铜人一样不说话!”   “那是铜人,为啥不叫铜人缄口?而且。人咋能不说话,会闷死的吧?”   宋青秋本来就因为说不过董章庭心烦意乱,如今又听到田家两兄弟的话,哪里还忍得住:“你们到底怎么混进东山书院的!金人缄口是形容人要说话谨慎,没让不说话!”   田农和田牧两兄弟对视一眼,理所当然道:“因为我们会种地和畜牧。”   宋青秋被哽住了,他之前了解过,这两兄弟确实是因为特别会种地和畜牧,通过了附加考核进来的。就连正式考核的时候,别人写的策论,这两写的都是怎么种地和畜牧!   天啊,为什么好不容易才有在齐相华这样的大儒跟前露脸的机会,自己的队友却没有一个省心的!上天,你对我宋青秋何其不公!   董章庭收回打量队友的目光,看了一眼场中的其他队伍。   个个面如土色,没有一个队伍气氛和睦。   场下学子满不满意不知道,但是坐在讲师席位的齐相华很满意。   他语气里满是开怀道:“看来大家都很满意我分给你们的队友。”   众人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控诉,齐师,您是出去游历太久,眼睛瞎了吗?   齐相华继续说道:“大家都那么期待的看着我,是想要现在就要开始辩论吗?”   众人齐齐摇头,不管队友多么讨厌,这次辩论都关乎在齐师心中的第一印象,怎么可以那么草率!   “诶,谁让我是个尊重学生意愿的好夫子,既然你们不愿意现在开始,那就等我下次上课的时候进行吧?”齐相华颇为遗憾。   钱丰收问道:“齐师,您下次上课是什么时候啊?”   齐相华思索了一会:“我过几日要外出,大概二月初会回来。”   众人松了一口气,如今才十六,还有半个月准备。   “哈哈,大家不用紧张,正常发挥出自己水平就好了。说不定,我还会邀请你们顾师来,一起欣赏。”   顾师,顾月华!   她可不仅仅是齐相华的妻子。少时就颇有才名,长大后嫁给齐相华,随夫君一路游历。   若说齐相华在欣赏一路山川大泽,顾月华则会在每一个地方停留数个月甚至数年,为当地没有机会读书的贫穷家庭的孩子讲学开智,教导一些实用的技能,为他们指点将来的方向。   他们或许不会每个都有机会考科举入仕途,但是他们多习了几个字,多会一项技能,将来就有更多的选择。   她如同一道真正的月光一般,照亮了很多人的未来。   如果齐相华是让所有少年少女心中的传奇人物,有人倾慕,也会有人讨厌。   但是顾月华就是他们心中理想的践行者,哪个读书人没有做过教化万民的梦想呢?   场下学子已经忘了之前的郁闷,满脑子只想着半个月要如何表现,一定要在两位大儒心中留个好印象!   满足自己的恶趣味后,齐相华心满意足的开始和学子们讲解自己对典籍的见解,并且引导学子们参与讨论。   等课程结束,所有人都有些依依不舍,唯有齐相华一到时间,就开开心心的和学子们道别,离开了课堂。   董章庭正要和钱丰收茅升两人一起离开,身后传来宋青秋的声音:“喂,你给我等一下!”   董章庭恍若未闻,举步离去。   宋青秋一见,匆忙跑到他跟前拦下道:“你聋了吗?”   董章庭笑道:“你在叫我吗?”   “我不叫你叫谁?”宋青秋没好气道。   “哦,我还以为你叫喂。”董章庭回道。   两人的对话,让课堂内尚未离开的人脸上都露出几分笑意。有些人见还有热闹可以看,收东西的动作都故意放慢了。   宋青秋哪里愿意让别人看自己热闹,直接对董章庭说道:“一刻钟后,我在藏书楼顶楼等你!”说罢便立刻离开了,完全没有给董章庭拒绝的机会。   钱丰收问道:“等会你要去吗?”   董章庭笑道:“大家是同窗,人家都亲自请了,那就去看看吧。而且他请的可不止我一个。”   钱丰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顾白石和田家两兄弟,瞬间明白宋青秋邀约的原因。   三人一直回道自己住的院子后,钱丰收才有些苦恼的说道:“还以为我们三个会分在一起,结果我们三竟然去了不同的组。小茅,你可一定要小心啊。”   虽然钱丰收分到的组员也有些不对付,但是他一向长袖善舞,自认局面还能控制。   董章庭更加不用担心,但是茅升实在让他们有些担心。   茅升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茫然:“有什么需要小心的吗?”他最近在研究一座拱桥的模型,有些地方没想通,刚才上课都没怎么听。   钱丰收一听,更加焦急了,简短的把课堂上发生的事情,还有他分配的组员情况都和他大致说了说。   茅升听完并没有着急,反而安慰起钱丰收:“船到桥头,自然直。若是他们真的有想法,我听安排就是了。”除了修桥铺路外,茅升对其他事情都不太在意。   “到头来,只有我焦急啊。”钱丰收看着其他两人,一脸无语。   董章庭笑道:“我也挺着急的。”   钱丰收吐槽:“没看出来。”   董章庭笑笑不说话,那可是齐少英的亲爹娘,他可能是这些人里面最希望留下好印象的那一个了。   闲话过后,钱丰收聊起了昨日董南雅这边发生的事情,避免董章庭等会去见宋青秋时,什么都不知道,让他抓到把柄。   十五日下午,董南雅在祁国公府的帮助下,在岁禾楼摆下文斗局,放话说让所有怀疑她的人都可以来挑战。   场面在一开始确实朝董南雅这边倾斜,不管挑战的人出什么题目,她略一思索便能写出一篇诗词,篇篇不俗。   最重要的是,这些诗词都是全新的,和之前那些抄袭的人交代出来的诗词集都不相同。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局面已定的时候,柯妙音带来的文人中,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青年问了一个问题。   “黄河在哪里?”   这是董南雅拿出的第三首词,那句“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气势磅礴,让人心驰神往。   董南雅显然做过一些功课,她说道:“我词中的黄河指的是平波江。”   “哦,可是平波江的尽头并不是大海。”那名青年反驳道。   平波江虽然确实是从西北高山,一路奔向东南。   可是平波江尽头并没有到海,它是内陆河。   董南雅愣住,强自解释道:“做诗自然不能完全按照现实,我这是艺术加工。”   那名青年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这个话题,问起来另一个:“鹊桥又是什么?”   这是董南雅作出的一首另一首词,名为《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首词自然是极好的,可是晋朝并没有鹊桥相关的传说。   董南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名青年笑道:“莫非这也是艺术加工?”   董南雅有些尴尬的点头。   那名青年回首对柯妙音笑道:“还用我继续问吗?”   柯妙音看着慌张的董南雅,面露笑意:“看来董小姐,手里掌握了不少不为人知的诗词。意外得到诗歌,自我欣赏不是坏事。可是拿来给自己扬名,就不对了。”   青年连续问出两个问题,董南雅都不能给出令人信服的答案。   原本被连续不断的佳作镇住的人,看向董南雅的目光中都添了几分怀疑,莫非她现在做的这些也是抄的?   “若说我抄袭,你们拿出证据啊!”董南雅道。   柯妙音笑意收敛:“董小姐,人在做天在看。我们确实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到如此多的诗作。但是以你如今的表现,根本做不出这些诗词!”   没有一个字在说董南雅抄袭,可是柯妙音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在所有人心里给董南雅定下了抄袭的罪名。   最后还是祁国公府的人出面把董南雅带走,稳住了有些失控的局面。   在座的人不敢随意讨论当朝皇后母族,但是西平伯府这位嫡出小姐手上诗歌的来处还是可以讨论讨论的。   经过这一出,董南雅日后不管拿出多少诗词,都不会有人认为是她自己所做。   作者有话说:   《鹊桥仙》秦观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第五十九章   “那个青年是谁?”董南雅的结局是她咎由自取,董章庭对此并不意外,他很关心一手揭穿董南雅的那个青年的身份。   钱丰收略卖了个关子:“自来称赞才子最喜欢夸书画双绝,顾白石在江南却只拿到了绘画一绝,你知道那个书绝给了谁吗?”   董章庭道:“他是柯徽止?”   钱丰收惊讶:“没想到他的名声竟然已经传到午京城了呀?”   柯徽止是户部尚书柯徽行最小的弟弟,被他当儿子养大。悉心教养,想让他成为官场的助力,然而柯徽止不爱当官,只喜欢书法。   自小就凭借一手绝妙的行书名满江南,他不爱功名,一心在书法创作上,在他三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了书法界的顶尖大家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柯徽止在董章庭心中印象深刻的原因。   前世太子突然病死后,天子大怒。   他根本不相信好好的嫡长子就这样没了,认定背后有人做手脚。   一直和太子竞争的二皇子等几位年纪最长的皇子成了天子发泄怒火的对象,他们身后的母族也受到了牵连。   等天子重新冷静下来后,柯家为首的皇子母族已经被摧残的七零八落了。   天子为了安抚朝廷,把九皇子推了出来,并且将太子遗留下来压制世家的政策略微送了松作为对世家大户的施恩。   然而九皇子为了夺权,世家为了报复数年来的压迫,联手把天子逼得退位清修了。   而柯徽止,正是将九皇子和世家大户联络起来的中间人,柯家新的领头人。   谁能想到如今一心书法,厌恶功名的柯徽止,八年后,在三十岁成为书法大家的时候,就因为家族突然的变故,放弃了书法,自此在宦海中沉沦,不得脱身。   他收敛起眼中的复杂问道:“那他怎么会来午京?”   钱丰收说道:“听说是因为柯尚书不能容忍自己有一个白身的弟弟,勒令他来午京城参加今年的院试,说是要亲眼盯着他进考场。”   一直在旁边琢磨着自己的模型的茅升插了一句:“那不就是和章庭一届?”   钱丰收同情的看着董章庭,鼓励道:“章庭,我们相信你!”   “那你好歹把眼里的同情收起来。”董章庭无奈道。   钱丰收哈哈笑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天色,和宋青秋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也没有继续和钱丰收两人闲话,道别后去赴约。   如今的藏书楼每层都有不少人,顶楼倒是只有宋青秋四人。   董章庭到的时候,宋青秋正满脸愤怒的抓着田家两兄弟抱怨道:“我们是来这研究辩题的,不是来学习怎么种田!”   田牧没理他,看着手中的书,一脸惊喜的对田农说道:“原来农药还可以这样调配,不但毒害小,还能让农作物更加繁茂!”   “对啊,我都没想到!”田农和他兄弟一般高兴。   顾白石则坐在不远处,所有心思都在他眼前的数幅莲花图上,压根没看宋青秋这边。   宋青秋一看到董章庭,放弃了和田家两兄弟的纠缠。朝董章庭走来,先是惊喜,随后像是想起两人之前的不对付,有些别扭的说道:“你来了。”   董章庭坐下来,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宋青秋眼见其他三人都在沉迷自己的事情,只能自己回答:“我们在研究辩题。”   “看来没有什么进展。”董章庭客观的评价道。   宋青秋终于放弃了继续吸引田家两兄弟注意,坐下来没好气道:“还用你说。”   董章庭像是无意一般说道:“听说顾师是钟离昧先生的好友,若是能给顾师留点印象,说不定她们聊天的时候就会随意提一嘴。”   宋青秋有些不满,其他三个已经很不靠谱了!但是董章庭这个唯一可能靠谱的人,怎么还在闲聊!   没等他说话,一直沉迷在莲花图上的顾白石腾的一下站起来,来到董章庭身前,眼神满是期待:“你说的是真的吗?”   董章庭笑道:“宋青秋出身书香门第,应该更了解这些吧?”   顾白石的眼神立刻转移道宋青秋身上。   宋青秋没想到,一直不怎么搭理自己的顾白石突然那么热情的看着自己,他有些不适应的扭动了一下身子说道:“钟离先生和顾师是东山书院的同届学子,据说两人交情确实不错,顾师手上还有几幅钟离先生早期的作品。”   “这次的辩题是什么。”顾白石直接坐在两人身边问道。   宋青秋眼里满是惊讶,为什么这人态度变得那么快啊?   董章庭道:“我们的辩题是金人缄口的必要性。”   顾白石他略一思索,最后说道:“你们需要我做什么,直接和我说就是。”   董章庭点头:“麻烦顾兄。”   宋青秋看着董章庭三言两语就调动起顾白石的积极性,有些惊讶,又有些不服气:“你那么有本事,去说动那两个木头啊!”   董章庭笑道:“我若是成了,你就向我真诚道歉如何。”   “我凭什么道歉,我又没有做坏事!”宋青秋不满道。   董章庭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宋青秋回想起这段时间,对董章庭的不客气。心中满是不甘愿,但是他又实在想准备好这次辩论赛,在齐师和顾师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他的手被攥的紧紧,咬牙说道:“若是你能让他们好好准备这次辩论,我向你道歉。”   董章庭笑了笑,起身朝田家两兄弟走去,低声和两人说了几句话。   田家两兄弟竟然真的跟着董章庭走过来了。   宋青秋疑惑的看着董章庭:“你和他们说了什么?”   董章庭神秘道:“齐师和顾师这些年游历各方,想必见过不少新奇的作物和牲畜。还有该你了。”   宋青秋恍然大悟,随后看着董章庭,猛地站起身,对董章庭躬身行礼道:“对不起!”   董章庭安然收下,坐回位置上道:“坐吧。”   宋青秋本以为董章庭还会刁难一下他,没想到竟然就这样翻篇了。   心中做好的准备轮空,他反而有些失落落的。随即脑子晃了晃,收起心中情绪。   虽然宋青秋嘴巴有些不饶人,但是他在典籍著作上的根基不容轻忽。   再加上心中对这次辩论赛期望很高,很是做了一些计划。   因此,董章庭没有插手进怎么准备这次辩论赛的准备中,放手让宋青秋决断。   宋青秋没想到董章庭竟然如此配合,之前被迫道歉产生的不满慢慢消退,开始正视董章庭的优点。   他给其他人安排了收集材料的任务后,把最重要的辩手位置交给了董章庭。   董章庭问道:“这个位置可是最容易露脸,你确定不自己上?”   “我说不过你。”宋青秋有些委屈。   其余几人面上都露出几分笑意,他们之前虽然重心都在自己关心的事情身上,却对董章庭和宋青秋两次争执印象深刻。   不过宋青秋竟然承认了自己比不过董章庭,倒是让其他三人略微惊讶了。   董章庭道:“多谢宋兄夸赞,定不负所望。”   董章庭看着眼前少年,面容尚且有些稚气,却已经露出将来分明的棱角。   原来那个敢为了受害的普通老百姓,当众问责世家大户家纨绔子弟的宋大人,年轻的时候还挺识时务的。   接下来数日,董章庭一直都在专心冲刺院试。   宋青秋虽然着急,但还是强行忍耐,没有打扰董章庭。转头和其他三人将各种辩论材料仔细研究,争取为二月初的辩论多添加几分胜算。   一月三十日,院试如期举行。   董章庭带着收拾好的考试用品,告别友人排队进入考场。   一辆华丽马车从远处疾驰过来,一个青年被推搡下了马车。   青年整理着衣着道:“我又没说不考。”   马车窗帘被打开,一个中年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果拿不到头名,你书房里所有的字帖一个都不会剩下。”   “大哥,我错了!你怎么打我都可以,别动我那些宝贝!”青年原本镇静的脸色瞬间崩了,趴在车窗边讨饶道。   然而回答他的是被重新合上的窗帘。   青年失落的看着马车,老老实实的排队进场。   董章庭看着眼前这一幕,年轻时候的柯徽止是真的挺活泼,完全看不出将来阴沉严肃的模样。   没想到重来一世,遇上了年轻活泼的柯徽止,两人却依然成了对手。   第一,他也想要。   董章庭的运气不错,天空中挂上了太阳,天气都暖了几分。   董章庭坐到位置上,平静的将各种物品摆好,等待考官发卷。 第六十章   随着开考的铃声响起,十张素白的纸张和一张试卷被分发给每个考生。   董章庭没有急着作答,而是先检查各种考试用具,确定都没有问题后,才开始查看试卷。   试卷的第一题,是贴经。出题人会从四书五经里面随机抽出一句话,考生需要默写出它的前面和后面的段落。   董章庭最近几个月,每日按时早起苦读,把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自然不会担心这个。   他唯一要注意的是保持字迹清晰,卷面整齐。   第二题考的是墨义,围绕四书五经和注释所出的问答题。出题人会从四书五经里抽出一句话,考生需要回答出这个句子的意思。   这句话同样是考对四书五经的熟悉度,对董章庭来说同样是小菜一碟。   当董章庭看到第三题的时候,一直轻松的脸色终于收起。   这是一道截搭题,院试中可以将学生分数拉开的最重要一题。   董章庭在心中略一思量,便直接跳过了它先去看这次考试的第四题,也就是最后一题。   这是一首诗词题,要求考生写出一首七律诗。   这种题主要是用来考学生文采,若是没什么文采,答的工整押韵也可。   若是想要写出一首文采飞扬的诗词,对董章庭来说并不难。   他脑子里有大量董南雅曾经拿出来的诗词,把其中一两首改一改,就是一首新诗。指不定,他就是下一个名传午京的才子。   可是董章庭不愿意。   一是他不愿意用别人的东西,来成全自己的名声;二是董南雅抄袭的风波尚未消散,他不适合在此时粘上任何才子的名头,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泼上抄袭的污水。   因此,他只会做出一道基本符合韵脚,格式正确,完全称不上有文采的诗凑数。   把整张试卷都看完一遍后,董章庭拿起毛笔,蘸上墨水,在白纸上慢条斯理的将第一、第二还有第四题写完。   他收起笔,将纸上的墨水吹干后放在一边,然后将所有注意力放在第三道题上。   这道题分别从四书五经不同篇章里各自挑出半句话,结合在一起,考生需要根据这个题目阐述自己的理解。   考生的回答越是符合出题人的心里,分数越高。若是不小心和出题人相悖,那就只能收拾收拾等下一次考试了。   不过院试是为了初步筛选一次未来的官场新人,又不是为了让出题人来展现才华的。   只要考生熟悉经义,并且能将题目合理的解释出来,就足够了。   不过董章庭是来拿第一的,自然不会随意答个及格了事。   他先是在脑中回想题目前半句和后半句的出处和释义,在心中大概有个草稿后,便拿起笔准备写。   在笔尖即将落到素白纸张时,董章庭动作一顿。   太子推动东山书院的改革考核模式,那他会错过筛选官场新人的第一场正式考核,院试吗?   不,太子不会。   董章庭收起笔,对着桌上的白纸思考起来。   午京城是帝都,皇家的势力在此根深蒂固。江南等地,远离帝都,如今太子的意志可能并没有影响到他们。   但是午京城一定会是最先体现太子意志的地方。   董章庭目光悠远,像是要透过桌案上的白纸看到重重宫墙内的太子。   要不要冒险呢?   董章庭身侧后方坐的正巧是柯徽止,他已经答完题,正在无聊的转着笔等待考试结束。   柯徽止看着侧前方的人飞快的完成了大半张试卷后,开始对着桌面发呆,停止了作答。   他有些怀疑的看着自己题目,院试有那么难吗?   想起书房里的宝贝字帖,柯徽止有些不放心的又重新拿起试卷,仔细琢磨,检查有没有自己漏掉的地方。   最后一脸迷惑的放下试题,题目还是原来的题目,并不难。   所以那人到底在思索什么呢?   在柯徽止放下试题后,董章庭终于开始提笔写下第三题的答案。   这次他没有像东山书院考试那次那么直白,而是根据这段时间练习的截搭题,将题目中出自不同地方的两句经义完美结合起来,写出一篇符合典籍意思,又带着一些自我理解的文章。   然后在这篇文章的字里行中,鼓吹实干之风。   董章庭满意的看着眼前的文章,若是自己猜错了,应该也不至于完全偏离出题人想法,被直接黜落;若是猜对了,头名十有八九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咚!咚!咚!   随着三声锣鼓声,院试第一场正式结束。明天和后天会继续后两场考试。   等董章庭离开考场后,钱丰收和茅升已经等在外面了。   一看到董章庭,立刻飞奔到他身旁。一个给他披外套,另一个搀扶着他,嘴里还不忘嘘寒问暖。平安都被他们两挤到旁边,委屈的看着董章庭。   董章庭好笑的接过外套:“我是去考试,又不是去和人搏斗,人还好好的。”   钱丰收道:“章庭,你不用难受。虽然你的家人没有良心,但是你还有我们!”随即语气带着征询:“我在附近酒楼定了一些热汤热菜,你若是不嫌弃可以在那里歇歇脚,明天继续考试,一切都不用操心。”   家人,我娘不是早死了吗?我现在唯一的家人还被你们挤到一边了。   董章庭先是一愣,随后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远处被西平伯夫妻簇拥着上了马车的董天赐。   哦,是指他们啊。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董章庭等人的视线,西平伯将视线转了过来,看到董章庭等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把同样在今天考试的庶长子给忘了。   这段时间府里事情太多,先是董南雅陷入抄袭风波不能脱身,甚至影响到西平伯府,又是安抚陷入考前紧张状态的董天赐,忙的团团转。   一不小心,就将在东山书院安静读书,没闹出什么动静的董章庭给忘记了。   他有些尴尬的想要说什么,就听到身旁的西平伯夫人有些担忧的声音:“天赐,你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那么白?”   董天赐也适时发出不舒服的闷哼之声,西平伯的注意力立即被拉了回来,他对身边的管家吩咐了几句,就让马车离开了。   董章庭平静的看着这一幕,脑子里则在思索另一件事,董南雅此时又在哪里?   西平伯府的管家朝董章庭几人过来,他先是说了一通西平伯对董章庭的关切后,又暗示是因为董天赐此时不舒服西平伯才没有过来,并非故意,让董章庭不许心生埋怨。   董章庭自然不会在此时表露真实的想法,顺从的表露出对西平伯的理解和对董天赐的关心。   管家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将一张银票送到董章庭手中。   “几日不见,父亲竟然变得那么小气了吗?”一道女声传来。   人果然是经不起念叨,董南雅竟然真的出现了。   一辆马车不知何时出现在周围,车帘被拉开,两名女子坐在上面。   正是董南雅和祁欣兰。   董南雅看着西平伯府马车远去的影子,唇角出现一缕嘲讽的笑容。   把董天赐这个鱼目当宝贝,反而对董章庭这个真正的明珠当沙石,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她嘲讽完管家,转而关切的看着董章庭:“章庭哥哥,你考试辛苦了。我特意为你安排了住的地方,这几天你暂时用来休息,方便接下来的考试。”看似妥帖的话语,但是字里行间都是在替董章庭做决定,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董章庭没有说住或者不住,反而语带关切:“南雅,你这段时间和父亲他们矛盾了吗?”   董南雅面色一冷道:“没有。”   董章庭带着几分怜惜道:“好,没闹就没闹吧。”   随后又带着感激对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祁欣兰道:“多谢这段时间祁小姐对南雅的照顾。”   祁欣兰浅笑:“董公子客气了,我和南雅情同姐妹,不必提这些见外的话。”   董章庭这才继续问道:“南雅,你这段时间住哪里,等我考完试后再去看你。”   董南雅脸色更加差了几分,被身旁的祁欣兰轻轻拍了拍手安抚。她这才脸色转好:“我现在住在祁姐姐在山上的别院,离东山书院不远,以后也更方便见面。”   董章庭说道:“好的。等我考完试再去登门拜访。这段时间我们已经拿到祁小姐很多了,不能再添麻烦了,我住在附近的客栈就好。”   董南雅还欲说什么,被身旁的祁欣兰阻止了,只能从袖子掏出几张银票递给董章庭:“章庭哥哥,这是我最近做生意赚的,你拿去花吧。”   两人又依依惜别一番,董章庭才把人打发走。   董章庭安抚着被董南雅嘲讽的管家:“林管家,您辛苦了。南雅年纪还小,性子强硬了一些,并非故意羞辱您。她如今拉不下脸和父亲和夫人道歉,只能我这个做兄长的替她向两位长辈和您道个歉,看在她还小,原谅一二。”   管家难看的面色这才舒缓了几分,苦笑道:“老朽不过是个管家罢了,哪里值得您道歉。若是南雅小姐有您一分懂事,伯爷和夫人也能少操心几分。”   微笑的将人都打发走后,董章庭满意的收起银票。   眼见身旁的钱丰收两人眼中的关切,董章庭笑道:“你们是在可怜我?”   钱丰收两人连忙摇头,生怕摇慢了一点就让董章庭难受。   董章庭道:“一两句话,就赚了几千两银子,这样的好生意一般人可碰不到。”   钱丰收像是明白什么了一般,一脸坚定道:“章庭,我在东山书院的生意框架已经差不多搭起来了,我们兄弟一起赚大钱!”   茅升在旁边点头:“对,我也会帮忙的!”   董章庭自然明白两人举动的含义,心中微暖,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好。” 第六十一章   三天考试转瞬即逝,董章庭刚出考场就被早已经等在考场外的宋青秋拉上了马车。   钱丰收两人想要阻止,却没有他的动作快。   董章庭只能丢下一句:“丰收,我们书院见!”就随着马车远去了。   董章庭气都没喘匀,手里就被塞满了一大叠材料。   他打开一看,全是关于“金人缄口”的各种论证材料。   他合上材料,有些无奈:“宋兄,我知道你很焦急,但是我才刚考完三天试,需要休息。”   宋青秋不解:“院试又不难,有什么好休息的?我打听过了,还有三天,齐师就要回来了!”   打扰了,他都要忘记这位也是十五考上举人的天才。   大概是董章庭无奈的神色过于明显,宋青秋咬咬牙,沉着脸把董章庭手中的材料又拿了回来,从里面抽出四个小册子,重新塞回董章庭手里,语气郑重:“这里都是我仔细研究过最重要的材料,明日前你一定要背下来。明后天我们一起练习。”   董章庭打开一看,问道:“你都背下来了。”   宋青秋理所当然道:“这些都是我整理的,自然背下了。”   董章庭把书盖在脸上,闷闷的声音从书后面传出来:“明白了,我今晚一定都背下来。”   宋青秋一路上都在碎碎念:“我们的对手有两个通过文试进来,三个正式考进来的。那三个正式考进来的,不用担心,但是其他两个是午京本地人,在清谈这项活动中,名声不小。”   董章庭一边看着资料一边问道:“我看你准备的也挺好的,之前也经常参加清谈吗?”   宋青秋摇头:“清谈太浪费时间了,我不喜欢去。”   董章庭抬眸看他,唇角上扬,没有说什么。   倒是宋青秋被激发了谈兴:“我和你说,清谈是真的无聊,一堆人聚集在一起,争一句话的意思,有这个时间,都够我多读几本书了。若不是这次是齐师提出来的,我都不愿意参加!”   董章庭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宋青秋,心里则在想另一件事。   董南雅和西平伯府的关系确实如自己所期待的一般闹掰了,可是祁国公府似乎并没有放弃她,哪怕董南雅如今已经被实锤抄袭了。   祁国公府的势力可比西平伯府显赫多了,若是真的让她攀上祁国公府,是否会对自己产生影响?   祁国公府是皇后母族,皇后一脉皇子的最坚定支持者。   所以太子病逝后,他们很快改换门庭成了九皇子的支持者。   而太子不死,他们就会是太子最坚定的支持者。   所以,只要太子不出事,他和祁国公府的根本利益基本一致。   同样,不管董南雅想要做什么,她都不会影响真正的大局。   而且董南雅是否真的攀上祁国公府这个高枝,尚未可知。   前两日董南雅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虽然和祁欣兰交情依旧很好的模样。   然而若是自己所猜不错,这两人之间真正的主导者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在思索中,马车停了下来,东山书院已经到了。   宋青秋将人送回董章庭所在的院子,再三叮嘱道:“这两日下课后,我们会在藏书楼顶楼练习,你一定要按时到。”   董章庭点头发誓一定会好好背诵,按时参加练习才把人成功打发走。   院试题目确实不难,但是连续考三天,他的身体是真的疲惫。   董章庭回到自己的屋子,刚打算脱掉外衣先躺下来休息一会。   就看到屋内书桌前立着一个身影。   听到董章庭进来的动静,才慢条斯理的放下书,转过身来。   脱掉外衣的动作一顿,重新穿好,看了一眼门外没有人,把门关好问道:“你为何在这里。”   来人正是明禾,他这次穿的是一件灰色的仆人服饰,和书院内负责往来打扫的仆人别无二致。   他说道:“我刚从坛城县回来。”   坛城县。   这个关键词一出,董章庭有些疲惫的精神瞬间振奋了几分。   “你查到了什么?”董章庭问道。   “况廉死了。”明禾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只无关紧要的蚂蚁死了一般。   董章庭眉头微簇:“在你去之前?”   “是的,死于风寒。”明禾说道。   如今正是冬季,天寒料峭,况廉这些囚犯衣服单薄,死于风寒实在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死于风寒,董章庭不相信。   明禾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他的猜测:“和他同个牢房的三个青风山匪徒交代,在况廉因为风寒突然病死的前两日,他表现的很高兴,并且承诺其他人很快就可以重抄旧业。”   “有人给了他承诺后杀了他?”   “不对,那人既然可以用风寒杀人,那他完全可以直接杀了他,而不是多余给他承诺,露出马脚。他们从况廉身上拿到了什么?”虽然是疑问,但是董章庭声音里带着笃定。   “一块玉佩。”明禾说道。   在董章庭疑问的目光中,明禾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在离开午京之前,明禾通过祁将军的渠道给坛城县的黄县令发了急信,让他调查况廉。   黄县令没有打草惊蛇,而且让人隐藏在况廉周围。   不出所料,某天夜里有人来找况廉,交谈了一刻钟后,两人分开。   况廉第二日偷偷将某样物品埋在一个地方,不久后被另一个人偷偷取了出来,又过了两三日,况廉就死了。   黄县令的人在物品被取走之前偷偷挖了出来放了一个假的进去。   听罢,董章庭回想起黄县令的模样,没想到他看起来一副正直憨厚的样子,花样还挺多。   明禾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董章庭接过一看,眼神微凛,转身从书架上取出一张纸,上面绘着一个图案。   他将玉佩和图案组合在一起,一个新的图案缓缓出现。   “正元二年,朝廷或者后宫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董章庭问道。   明禾略一思索,回答道:“柯贵妃是正元二年被册封的。”   晋朝重嫡,新皇继位,皇后一般是当年册封,而贵妃等妾妃则会在第三年正式册封。   所以柯贵妃被提前一年册封,是不符合晋朝约定俗成的常理的。正元二年之后,柯贵妃宠爱日深,二皇子也隐隐可以和太子分庭抗礼。   柯家当年一定是做了某件事,让天子很满意,又不能直白的奖赏,所以这份满意就落到了柯贵妃身上。   董章庭的目光落在桌上这个由图案和玉佩组成的新图案,这到底代表了什么?   然而没等他多做思考,图案和玉佩都被明禾拿走了:“后面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明禾的动作让董章庭确认,这个图案背后藏着大秘密。   他相当配合的摊开手,没有阻止明禾的意思。   明禾眼睫微颤,再次强调:“你一定不可以继续查下去了,明白吗?殿下之前交代你的事情,你换个方向去查。”   董章庭笑道:“我明白了。”   明禾见他点头,这才消失在房中。   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董章庭心中说道:“你都暗示的那么明显了,我怎么可能不往下查。”   若是真的不想让自己查,明禾今天压根不会出现。   明禾离开董章庭院子后,一路飞檐走壁,回到午京城某处院子。   “回禀殿下,已将玉佩的事情告知董章庭。”他来到院子深处一处屋内,太子和祁将军正在对弈。   祁将军放下一枚棋子,在清脆的落子声中问道:“殿下,您说董章庭听明白了吗?”   “像他这种敢于冒险的人,一定会听明白的。”太子在棋盘落下另一枚棋子。   祁将军回想之前在坛城县发生的事情:“他确实敢冒险。”   太子脑海里出现的却是这两日的院试考卷,唇边浅笑。   这次的院试案首,就作为勇敢者的奖励吧。   祁将军还是有些不解:“殿下,董章庭只是一个普通书生,他真的能查的到当年发生的事情吗?”   太子饱受天子重视,一举一动都会落在天子眼中。   而当年的事背后藏的是天子的意志,所以太子和他下属的力量不能去查那件事。   而董章庭却在这个时候主动跳出来,展现出积极向太子靠近的意愿。   既然如此,太子便决定放手让他去查。   二皇子这些年实在太跳了,让他有些心烦。但是父皇又因为当年的事情,对柯贵妃颇为回护。   既然如此,那便好好查一查当年发生了什么,才可以针对性的解决这些烦人的家伙。   太子说道:“哪怕查不出,也足够打草惊蛇了。”对方的动作越多,当年的真相就暴露的越快。   祁将军下意识问道:“若是真的惊动了核心之处,董章庭岂不是很危险?”   太子落下了最后一子,棋盘上胜负已分。   太子的声音平静:“藏锋,你还是那么心软。想要投身到我的麾下,不付出一些代价证明自己的能力,又怎么可以呢?”   祁将军垂眸:“我明白了。”   太子从棋盘边,拿起一块素帕随意的擦手:“明禾,回董章庭身边好好保护他。不然,藏锋就要怀疑我冷血了。”   明禾沉默点头,消失在屋内。   作者有话说:   浅浅提醒一下,这些皇子没有一个纯种好人。所以男主想要得到他们的看重,就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不过有我在,男主不会出事的,放心。 第六十二章   董章庭第二天刚到藏书楼顶楼的时候,就看到宋青秋一脸严肃的抽查田牧的背诵情况,而田牧神色迷茫,望着他,有些犹豫的回答道:“金人缄口讲的是金做的人不能开口。”   他的兄弟田农则悄悄的站在宋青秋身后,努力的给他比划着答案。可惜,他的兄弟辜负了他的努力。   宋青秋面色一沉,冷酷回答:“错!”   田牧委屈的如同刚被疾风暴雨摧残的秧苗一般,恨不得抱头痛哭:“宋兄,我真的记不住啊!要不你问我陆川猪最喜欢的饲料品种吧,我可以给你亲自调配出来,不用操半点心!”   “我不关心陆川猪吃什么,半个月了,你们都没有把这些材料背下来,你们是猪吗!”宋青秋问道。   田牧诚恳道:“我们是人。”   在宋青秋彻底爆发之前,董章庭开口了:“这里好热闹啊,顾白石呢?”   宋青秋的注意力被拉了过来,田家两兄弟感激的看着董章庭。   宋青秋这才注意到,原本应该在角落的顾白石不见了!   心中郁卒之下,有些烦闷的看向董章庭:“昨天让你背的书都背下来了吗?”不知道是不是被田家两兄弟折磨太过,宋青秋心里已经开始自我宽慰了:“他哪怕没全部背下来,背下一半,不,四分一我就不生气。”   董章庭神态轻松的坐在宋青秋旁边,给其他三人倒了一杯茶:“气大伤身,喝口茶缓缓。”   田家两兄弟高兴的拿起茶杯灌了进去,哪怕茶已经凉了,他们都毫不犹豫的灌了下去。   喝,多喝点,少被骂一会也好啊!   然而宋青秋却没有心情喝茶,冰凉的茶杯如同此时哇凉哇凉的心一般:“你不会一点都没背吧?”   “天不言高,地不自厚。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故谓金人缄口,还需要背下去吗?”董章庭放下手中的茶杯,含笑看向宋青秋。   宋青秋面露喜色,苍天啊,他竟然真的把昨天给他的材料都背下来了!   吾道不孤!   宋青秋高兴的又掏出来一大叠材料,期盼的看着董章庭:“还有两天,你把这些材料都背下来,没有问题吧。”   董章庭看着有小腿高的材料,不,他觉得问题很大。   董章庭没有急着反驳宋青秋的想法,而是一遍把他递过来的材料都翻了一遍一边说道:“辩论的时候,我们是为了把对手驳倒,而不是为了来展现学识有多丰富。”   宋青秋面色有些难看,他已经听明白了董章庭的意思。   董章庭继续说道:“田农和田牧长处并不在于背诵这些典籍著作,若是强硬要他们背,我们可能还没有上场,队伍就已经四分五裂了。我相信宋兄,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那你说怎么办。”宋青秋有些委屈,又有几分不服气。他这些天焚膏继晷的整理这些材料,难道不是为了大家能赢得这次辩论吗?他又不只是为了自己。   “宋兄的努力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董章庭的目光在田家两兄弟身上停了一下,这两兄弟彼此对视一眼,瞬间反应过来,一起点头道:“对对对,我们都明白宋兄的苦心。只是我们不像宋兄和董兄那么聪明,辜负了宋兄。”   宋青秋睫毛微颤,原来自己那么多天的努力并没有被人忽视。他偏过头,没有看田家两兄弟,有些别扭道:“你们也挺聪明的,起码我搞不懂陆川猪喜欢吃什么。”   田牧一听到自己擅长的东西,哪里还忍得了,当即就要拉着宋青秋大讲特讲自己关于陆川猪的研究。   董章庭拦住了他的动作道:“这个话题可以等辩论结束后在好好讨论,我们现在需要好好讨论怎么更好的准备两天后的辩论。”   原本缓和的气氛又绷紧了。   田家两兄弟嘴上好像挂着油壶:“还要背书啊?”   董章庭摇头:“不,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你们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情就可以了。”   田家两兄弟互相对视一眼,似乎在想对方擅长什么,最后一起看向董章庭:“可是,我们只会种地和畜牧。”   “如果让你们一天十二个时辰,花上三个时辰到处卖弄自己,只留一个时辰操持种地和畜牧,你们在畜牧和种田上还会有今日的造诣吗?”董章庭问道。   两人摇头如拨鼓:“那不成,种地和畜牧可花时间了。不花大量时间根本掌握不了,讲的东西都是糊弄人的,我们不糊弄人。”   董章庭这才看向宋青秋:“宋兄,你说,还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例子吗?”   宋青秋道:“你打算用他们做实际例子,辩论部分由我们两人来?”   “是的。”董章庭点头。   “我也可以做例子。”不知何时,顾白石悄悄出现。   董章庭几人被他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田家两兄弟道:“顾兄,你走路都没有声啊?”   然而顾白石不理他们,只是看着董章庭。   虽然董章庭来的不多,但是顾白石已经看明白了,董章庭才是这次辩论的掌舵者。   宋青秋在一旁也看明白了,有些不服气的哼哼唧唧,却什么都没说。   董章庭没有急着应承,问道:“顾兄画技名满江南,在典籍著作一道想必也根基扎实,又为何不展现一番?”   “我不喜欢说话。”顾白石说道。   田家两兄弟当即反驳道:“哪有,我们这段时间,碰了你那宝贝荷花池,就被你骂的狗血淋头,可能说了!”   顾白石面色一沉:“要是你们不动我的荷花池,我有和你们多说一个字吗!”   田家两兄弟回想了一下,惊奇的说道:“对啊,平常你都不带搭理我们。”   好的,董章庭明白了。顾白石除了关于绘画一道的事情外,都不爱说话。   董章庭看向宋青秋:“宋兄认为如何。”   “反正他只听你的,问我做什么。”宋青秋撇嘴。   董章庭笑了笑,看向顾白石:“顾兄,我们可以同意你和田农他们一起负责做例子,但是田家兄弟在典籍著作上确实有些缺漏。若是对手针对他们,希望顾兄不吝出手。”   顾白石看了一眼田家兄弟,又看了一眼董章庭,最后面色沉重的点头。   田家兄弟在旁边嘀嘀咕咕:“搞得他牺牲多大一样。”   董章庭似笑非笑的看向田家两兄弟,两兄弟当即改口:“多谢顾兄,你愿意帮我们,实在太好了!”   安排好各自的任务后,时间就变得飞快了。   “看来大家都很想念我呀。”齐相华刚踏进课堂,所有人的目光立即落在他和身侧那位神态温婉的女子身上。   两人一起走到上首的讲师席,女子神态自若的坐在讲师席位上,齐相华站在一边。   女子话不多,只是简单的几个字,便吸引住了下面的学生们的所有注意力:“我是顾月华。”   顾师!她竟然真的来了。   董章庭看着讲师席上端坐的女子,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后的齐少英,她们真像啊。   齐相华轻咳一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听闻这段时候大家都在认真准备这次辩论,先生我很高兴。话不多说,现在便开始吧。”   他目光在场下学生之间转动,随后对身侧的顾月华道:“这届有个董章庭,是你邀请考试的,不如从他先开始?”   顾月华的目光准确的落在人群中的董章庭身上,面上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好。”   董章庭带着其他四人站起,来到课堂最前端的位置坐下,他的对手随后坐到了他们的对面。   不知道为什么,董章庭总觉得讲师席上的两夫妻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莫名添了点别的意味。   这样的认知让董章庭身板挺得更直了几分,脸上的笑容也更明显了一些。   齐相华看了两边队伍的状态,宣布道:“开始吧。”   正如宋青秋之前所说,这次辩论的对手有两人对辩论颇有经验,刚开始便先声夺人。   “董学兄这次的观点是金人缄口最重要,是吗?”对手中一名叫做向其桁的学子率先问道。   “向学兄,莫非年纪轻轻就有记忆缺失的毛病?”董章庭反问道。   “董学兄,你这牙尖嘴利的模样,一般人实在招架不住,委实不符合您这次的观点。”面对董章庭的驳斥,向其桁神态平和,但是字句如刀,率先指出了董章庭的问题。   “向学兄,若在下这小小的反问你都招架不住,实在不符合你这边雄辩是金的观点。”董章庭轻描淡写的将话题引到了对方身边。   下方的其他学生看着眼前这一幕,纷纷低声交流。   “没想到董章庭往日名不见经传,却和向其桁斗得旗鼓相当。”   “对啊,向其桁竟然还会说别人牙尖嘴利,谁不知道往日里属他最牙尖嘴利。”   向其桁也不恼,坦然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董兄这段时间的在口舌之上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该来我们这方才对。宋兄,想必最有体会。”   董章庭牙尖嘴利,不好抓漏洞,难道他还不能去对付这个笨嘴拙舌的宋青秋。   宋青秋脑海里突然出现前两日董章庭的话:“他们一定会拿之前的事情挑拨我们二人的关系,望宋兄小心。”   还真是一点都没猜错啊。   宋青秋的沉默,落在向其桁眼中,让他心中更是认定了他和董章庭之间不和,针对的重心也朝宋青秋转移了过去。   “宋学兄,你一言不发,是不认同我的观点吗?”向其桁问道。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宋青秋终于开口了:“是的,我不认同。”   作者有话说:   第 第六十三章   向其桁眉目微挑,看向宋青秋,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明显的压迫:“你,不认同,嗯?”   这是辩论中的常用手法,通过气势压迫打乱对手节奏,对新人尤其好用。   宋青秋确实是新人,但是他自小就有点吃软不吃硬的毛病。对方越强势,他就什么都顾不上,直接硬顶回去。   因此,宋青秋非但没有被打乱节奏,反而整个人气势都起来了,疾言厉色道:“是,我不认同!我曾经以为在口舌之上占上风,就是胜利。但是董学兄,让我明白读书人掌握了口舌这把刀,更要言辞谨慎。读书人如果只会在口舌争强好胜,又何来时间专研学问,修养自身德行才干!”   向其桁道:“宋学兄的话实在有意思。我是否可以认为宋学兄认为口舌灵敏之人,其学问就水平不够,自身德行才干更是不行?”   场下的学子们低声交流道:“这问题好毒啊,这是把宋青秋往非黑即白的方向推。如果他认下了,不管这次结果如何,他都会得罪不少人。”   董章庭自然不会眼看着宋青秋被推进火坑,轻碰了一下宋青秋的袖子,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随后看着向其桁:“向学兄,这般断章取义,实在不是君人所为。金人缄口,想必提醒的就是向学兄这般以言词为武器的人吧。”   眼见宋青秋竟然真的因为董章庭的动作,硬是忍下了即将要说的话。暗到了一声可惜,没想到短短半个月宋青秋就成了董章庭的应声虫,真是废物!   “董兄言重了,我们这是在辩论,靠的本就是口舌上争锋。若按照董兄所说,时时刻刻都要按照君子之道要求自己,那朝堂上的各位大人面对他国不合理要求时,只做君子,不做一时的小人,怕是我大晋早已经没有如今的风光。”向其桁道。   场下学子赞同,生活中事情繁杂,哪能一直做君子呢。他们下意识看向董章庭,想要看看他会怎么驳斥。   就看到少年面上出现一个疑问的表情:“可是,我大晋数百年的风光难道不是靠历代天子和贤臣良将专心国事换来的吗?若无历代先贤脚踏实地,一心做事奠定的强大国力作为后盾,说的再好听,敌国又岂会俯首称臣。”   董章庭看着对面,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拉大旗。   向其桁咬了咬自己的后槽牙,不要脸,一言不合就把先贤都扯上,难道我还能说先贤没有踏实做事,晋朝如今的风光都是靠他们会说话。   他要是敢说,都不用其他人骂自己,他亲爹就会让自己跪在祠堂三天三夜不能吃饭!   在一片沉默中,向其桁身旁的青年笑了笑:“董兄如今倒是犯了之前所说断章取义的毛病。我大晋数百年的风光,离不开历代先贤宵衣旰食的努力,也离不开那些以语言为刀,开阔疆土的良臣。踏实做事和辩才都重要。”   随着这个青年开口,场下学子下意识呼吸都变轻了。   若说向其桁是午京城最近一两年在清谈中刚刚声名鹊起的新秀,那这个青年就是熠熠生辉的明珠。   他是向其桁的兄长,向其柏。   他今年才十八岁,但是他的对手已经都是学识斐然的名家了,曾经有人传言他会是下一个齐相华。   本来他这样的人是不屑于参加这种少年人的辩论的,可是组织这场辩论的人是齐相华,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来东山书院冲的,就是为了成为齐相华的学生。   向其柏看着对面少年:“所以,对不起了,你就好好当我的垫脚石吧。”   宋青秋有些紧张的看着董章庭,那可是向其柏啊,董章庭行不行啊?   董章庭看着对面青年面容上仿佛已经认定自己必然胜利的笑容,他双眼直视对方,不避不让。   向其柏,不管是年轻的时候,还是年纪大的时候,都是那么讨厌。   前世想和我争齐少英,现在又想和我争这次辩论的赢家。   你前世争不过我,这辈子,同样争不过我。   “向学兄,倒是会搞平衡,好的坏的都让你说了。也不怕两边都得罪。再者,我们这是辩论,本就要争个输赢。”董章庭道。   场下学子深吸一口气,刺激!快,吵起来!我们就爱看这种!   同样在场下围观的茅升小声和钱丰收嘀咕:“我总觉得章庭斗志都起来了。”   钱丰收赞同:“明明向家两兄弟都是对手,但是章庭看向家老大,眼里都带着刀!”   场下都能感觉到的敌意,场上人自然更是一清二楚。   坐在董章庭和宋青秋身后的田家兄弟彼此对视。   “他们吵得那么厉害,是不是不用我们上了。”   “不知道啊!”   “那他们在多吵一会吧,我有点忘词了。”   “我也是!”   向其桁今年十六,因为家境好,又有才子的名头,颇受一些红粉佳人的欢迎。   因此,他一看到董章庭看自己大哥的眼神,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的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起自家大哥这几年有些风流的名头,莫非大哥抢了这个姓董的心上人。   不能吧,他大哥虽然风流,但是从来不对小姑娘出手的呀。   向其柏自然不会认为对方的敌意是因为什么小姑娘,而是看了眼讲师席边处的两位,心中明悟,又是一个冲着齐师去的。   自认为遇到对手的向其柏更加认真起来,双方开始更加激烈的唇枪舌剑。   原本以为能在后面划水的田家两兄弟,很快也被牵扯了进来。   这两人哪里见过这场面,当即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顾白石。   顾白石一脸不高兴站了起来,将对面的攻击挡了回去,并且字句戳人心肺的攻向了同样在向家兄弟后面划水的三人。   向家兄弟这边的三人一脸麻爪的看向了向家两兄弟。   在场面最热闹的时候,讲师席上的齐相华开口了:“看来你们都不能说服对方啊。”   齐相华的话,如同一瓢冷水,让所有人都冷静下来。   向其柏深吸一口气道:“董学兄,虽然年少,但是才识过人,言辞锋利,颇有我当年几分风采。”   董章庭看了眼向其柏,无耻之徒,竟然想在我面前拿大。   “向学兄,虽然略长了一些年岁,但是依旧如同少年一般活泼朝气,令人赞叹。”   向其柏看着对面少年,好家伙,竟敢说我不稳重!   有我在,你这辈子都别想当我师弟!   齐相华看了两边依旧很不服气的少年们,宣布道:“你们还是太年轻,没有我当年的稳重,很该多磨练磨练。既然如此,你们每个人根据两方辩题各自写五篇策论,要从不同角度写,不可以抄袭。”   齐月华撇了他一眼,心中发笑:“你年轻时候可比这些孩子闹腾多了。”   董章庭和宋青秋还有向家兄弟倒是面不改色,但是其余六人都面色沉重起来。   总共十篇策论啊,有这时间干点什么不好?   然而面对齐相华的笑容,没有人敢提出反对的意见。   等第一场的十人都下去后,齐相华点了第二组人。   钱丰收是第三组,悄悄挪到对手身边商量道:“第一组可能是因为吵得太厉害了,才被齐师要求写策论,我们等会稳重一些,应该就不用写那么多策论了。”   对手点头,他们虽然不讨厌写策论,但是也不想莫名其妙就多了额外的作业!   一堂课结束后,钱丰收原本如同一轮满月一般莹润的脸都皱成了苦瓜脸。   在回去的路上长吁短叹道:“齐师组织这场辩论,其实就是为了让我们写策论吧!”   不管第二组和第三组表现如何,齐相华都能挑出他们的毛病,给他们布置策论。   田家兄弟凑在宋青秋身旁套近乎:“宋兄,你之前准备的材料还在吗?借我们参考参考吧。”   宋青秋没想到自己如此费心准备的辩论,竟然是这样的结局,心里正是不高兴:“不借!”   田家兄弟不死心:“宋兄,借我们吧,以后你让我们背书,我们就背书,绝无二话!”   董章庭则在思考,齐相华特意让所有人都写策论,其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深意?   他总不可能真那么无聊,逗着他们玩吧。   金人缄口,雄辩是金。其他两组虽然辩题有一些差异,但是都和他们这组的辩题有所相似。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出现在董章庭心中。   齐相华组织这次辩论,并且让他们写策论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给太子选人!   那些更容易接受太子执政思想,踏实做事的新人!   这个念头一出现,董章庭的思绪再次延伸。   朝廷如今清谈之风盛行,以务虚为上流,以务实为下流。   哪怕太子即将正式掌权,也不可能一言就改了思想。   哪怕有新人作为储备,但是在新人培养出来之前,还需要慢慢调整老人的思想。   而调整思想,就需要一场思想上的辩论,让务虚和务实回归自己应有的位置。   齐师组织的这场辩论,就是即将到来那场大型思想辩论的小小预演。   至于自己猜的对不对,就看接下来几个月午京城内发生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说:   董:“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齐:“终于轮到我,给别人加作业了!开心!” 第六十四章   辩论结束几天后,院试的成绩就出来了。   当天是东山书院每周上课的最后一天,董章庭几人一早就申请下课后离开东山书院去看成绩。   因此,刚下课三人就乘上马车往考试院的方向赶。   因为下课的时间已经挺晚了,等他们赶到考试院的时候天色都有些擦黑。   考试院立着的一个大木牌,木牌上张贴着一张红纸。红纸最开头,便是一行大字:正元十五年院试通过名单。   钱丰收相当自信的从最开头寻找董章庭名字,结果第一个名字就是董章庭!   他比自己中了还开心:“章庭,你是院试案首!头名!”   茅升眼中同样布满笑意:“章庭恭喜你!”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董章庭心中自然是高兴,一是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二是自己之前的推测没有错,太子果然对院试动手了。   秀才功名顺利到手,接下来就要好好为八月的乡试做准备了。   如今是二月上旬,离八月底的乡试还有半年左右。   复习时间更充足,他也有额外的时间去处理太子这边的事情了。   钱丰收找到董章庭的名字后,又带着几分坏心眼的朝后看去,随后语气有些遗憾道:“没想到你那个弟弟还是有点水平,他也通过了。”   董章庭顺着钱丰收的目光看过去, 第二十一名,名字很巧合的落在他后两排的位置。   只要眉眼稍微往上抬,就能看到自己的名字。   若是自己猜的没错,董天赐此时肯定很生气。   不过这和董章庭有什么关系呢,西平伯这些人若是真的能被气死,他当天就会放烟花庆祝。   董章庭收起心中的心思说道,以一种公正的语气评价道:“那么多名师的精心教导,若是连个秀才都没考上,那就实在辜负长辈的爱护了。”   钱丰收和茅升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心疼,随后一起安慰道:“他被精心教导了那么多年,才拿了个倒数第九,哪里比得上你!你可是案首!”   还没等董章庭谦虚几句,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就是抢了我第一的董。章。庭!”董章庭的名字被这人一字一顿的念出来,仿佛像是要把董章庭给活生生吃了一般。   董章庭几人回首,夕阳的余辉打在来人的脸上,半明半暗之间,有些瘆人。   钱丰收脑子里突然想起小时候看的神鬼话本里面的一句话:“黄昏时,逢魔刻。”   如今,可就是黄昏啊!   没等他想出法子,就听到身旁的董章庭气定神闲问道道:“这位兄台想必就是闻名江南的书绝,柯徽止,柯公子吧?”   钱丰收这才认出,眼前这位面目有些狰狞的人竟然是柯徽止!   天啊,他竟然没有认出来,一定是自己最近写策论伤了脑子!   柯徽止脸上原本的不高兴,听到“书绝”二字后,当即变成了喜悦,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家抬爱罢了,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这次院试柯徽止只拿到了第二,他大哥柯徽行果然言出必行,把他书房里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字帖全部收走了,一件不留!   柯徽止一气之下就来到考试院,想要看看抢了自己第一的董章庭究竟是何等人物。结果等了一天都没见人,心中怒火越发旺盛。   可是等董章庭真的出现的时候,看着对方那清秀又带着几分稚气的面容,心中怒火突然歇了几分。   他竟然要找一个少年的麻烦,脑子被大哥气傻了吗?   董章庭面上带着几分倾慕的模样:“柯公子谦虚了,以您在书道的天赋,未来必定在书道有更高的成就!”   董章庭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柯徽止已经略微歇下去的怒火彻底被扑灭。   他夸我诶,还相信我以后一定会在书道取得更大的成就!   从回午京以后,就一直被大哥骂不务正业的柯徽止,感觉自己仿佛遇到了知己!   钱丰收看着两人几句话之间,局面就从剑拔弩张变成了相见恨晚。心中感叹:“章庭读书厉害也就算了,言语一道也造诣匪浅啊。”   董章庭看着眼前这个神采奕奕的柯徽止,气息活泼又开朗,满满都是自小在关爱中长大人的才有的清澈真诚。   最近这段时间,他已经遇到了不少前世的故人了。   他们虽然年少,却多少能看到日后的影子。   唯独柯徽止,如今的他身上看不到半点那位面目阴冷,老谋深算的柯尚书的影子。   一夕之间,家族满门沦丧,竟然让他完全变了模样。   柯徽止自然不懂面前少年心中复杂的心思,有些可惜道:“若是我那副《春山游记》帖没被大哥收走,就能邀请你一起观摩了。”说到这里,他的心中又难受了了,他的宝贝字帖啊。   随后他又振奋了起来:“在等半年,等我拿到院试案首,大哥一定会把字帖还给我!到时候我再邀请你一起看!”   “那你大概没有机会重新拿到字帖了,乡试的案首我也想要。”   董章庭自然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反而鼓励道:“柯大哥,我觉得这段时间反而是上天赋予你在书道更进一步的好时机!”   柯徽止疑惑的看向他。   董章庭解释道:“各种字帖你已经看的够多了!是时候推陈出新,研究出独属于你的字体!若是能够成功,书道的历史上必然会有你的名字!你就是新的大师!届时,谁还赶说你不务正业!”   董章庭规划出来的蓝图,让柯徽止呼吸都要停滞了。   钻研出新的字体,成为书道新的大师!   没有错,这才是他柯徽止应该走的路!   他神色激动,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到董章庭手中:“董小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从此,你我就是好友。日后你若是想找为兄,拿着这块玉佩去柯府,我一定扫榻相迎!”说罢,他便斗志昂扬的乘上马车离开了。   钱丰收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柯徽止那么容易认朋友的吗!   要知道在江南那块地,多少人想当他朋友,都得不到他一个笑脸!   他再次认定了一件事,章庭果然深不可测!   董章庭触摸着手中的玉佩,触感温润中又带着一分凉意,是块难得的好玉。   最难得的是,这块玉的触感和明禾之前让他短暂的碰了一下的玉,相差无几。   没有白费他刚才特意哄了柯徽止那么久,果然找到了一点线索。   若是想要查到更多,柯徽止这个好朋友一定要牢牢抓住。   天色已晚,董章庭三人在街边随意找了一家面摊对付了几口就赶回东山书院。   然而董章庭并没有顺利回到书院。   因为他刚回到书院门口,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   马车上的马夫一看到董章庭,便喜笑颜开:“大少爷,伯爷吩咐小人请您回府庆祝一番!”   董章庭睫毛微颤,语气温和:“八白,大冬天的辛苦你了。”   董八白喜悦之色几乎要溢于言表:“大少爷,您竟然还记得小人的名字。”   董章庭道:“你之前送过我,我自然记住了。你且稍等,我和同学交代几句就回去。”   钱丰收和茅升现在不远处,等董章庭过来后茅升关切的问道:“你们家不会想找你麻烦吧?”   董章庭摇头:“我现在是院试案首,他们不敢向以前那样对我了,不用担心。”   钱丰收在旁边说道:“对,这种事情上我可有经验了,只要章庭稳住,一直优秀,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会服服帖帖!”   董章庭心中浅笑:“西平伯夫人可不会让自己那么顺利。”   不过他无心让两位好友担心,只是嘱咐道:“我最晚明天就回来,麻烦你们回去和平安说好好在书院休息,不用担心我。”   钱丰收和茅升点头,表示一定把话传到。   大概是为了在董章庭面前多表现表现,都不用董章庭自己问,董八白就一股脑的把西平伯府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通。   一月中,董南雅被彻底实锤抄袭的名头后,祁国公府曾经将人送回西平伯府,并且还送了重礼,说是家中临时有事,不便待客。   然而一看到这份重礼,西平伯夫妻便明白祁国公府是不愿意和西平伯府继续交好,想要通过这份礼了结董南雅之前的援手之情。   西平伯夫妻心中自然不愿意,可是面对祁国公府来人客气又生疏的模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再加上,那份重礼实在送到了西平伯的心头上。   一封宿卫将军的任命书。   这个官位其实不高,只有从三品。   但是他的职责是负责守卫皇城,换言之可以经常在天子周围露面。   这几乎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光明前途啊,西平伯实在无法拒绝。   因此,董南雅当即就被关在府内,完全没有办法出去。   董章庭想起之前董南雅和祁欣兰联袂出现的场景,问道:“南雅,现在还在府上吗?”   董八白神色有些凝重,明明马车上只有他们,语气依旧小心翼翼:“大少爷,您回去之后一定不要提南雅小姐,伯爷会很生气的!”   董章庭问道:“为何?”   董八白压低声音回道:“南雅小姐前几日,偷偷跑出府再也没有回来过!伯爷找了几天,就没有再找了。现在府里都没有人敢提南雅小姐。”   “原来如此。”董章庭道。   董章庭心中更倾向于,西平伯没有继续去找,是因为他清楚董南雅如今和祁欣兰在一起。   在他心中,想必认为这是一个重新和祁国公府交好的机会。   可是董南雅,真的会让他如愿吗? 第六十五章   董章庭刚下马车,就被管家恭敬的迎进正院。   他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念头,重生后这几个月他进正院的次数比上辈子数十年加起来都快相差无几了。   没等他心思发散,就被屋内的大笑打断了。   “哈哈哈,我有两个秀才儿子,还有一个是案首!以后还有谁敢嘲笑我们西平伯府是莽夫!”西平伯开怀的声音,董章庭才刚到正院门口,就听到了。   “夫君,这都离不开你那么多年的悉心培养,才有了天赐今天的成绩。”西平伯夫人声音里同样带着喜悦,却仿佛轻描淡写一般掠过了董章庭。   然而,西平伯没有忘记自己那个拿到案首的庶长子,他先是语气温柔的对西平伯夫人说道:“夫人,也辛苦了!”随后又对门外喊道:“快去看看大少爷到哪了!今天我们父子可要好好喝一顿!”   董章庭恰在此时走进来,语气仰慕:“早有耳闻,父亲在军中便有千杯不醉的盛名,今日终于能看到了。”   因为董章庭拿到案首的位置,西平伯如今看到董章庭是百般顺眼,又听到他一开口便夸到自己最得意的地方,心中更是高兴:“你们以后进了官场,可离不开酒桌上的较量,今天为父就让你们好好见识见识!”   他一边说,还一边让西平伯夫人往旁边挪一个位置,让董章庭坐上去。   坐在另一边的董天赐自董章庭进来后就一直面色阴沉,一见到亲娘还要给一个庶子让座,哪里忍得住,当即要出声反驳,却被西平伯夫人眼风一扫,只能满脸不服气的坐下来,嘴里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是面上的表情已经把他的想法展露得一清二楚。   虽然董章庭进入东山书院后,西平伯夫人就多次教导董天赐要学会掩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少在西平伯面前展现对董章庭的厌恶。   哪怕做不到兄友弟恭的假象,装也要装出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   因为董章庭长时间不出现在自己面前,再次感受到自己依然是父母最重视和宠爱的孩子后,董天赐总算在最近几天听到西平伯偶尔提到董章庭名字时,不在口出恶言。   这让西平伯非常欣慰,认为嫡子果然是长大了,越发懂事。   然而今天上午,董章庭成为案首的消息传回西平伯府后,董天赐气的什么都没顾上,当着西平伯夫妻的面就愤怒的摔了茶杯,当即就要跳起来去考试院举报董章庭舞弊!   他根本不相信,董章庭不但考的比自己好,还成了案首!   西平伯听到庶长子得了案首,嫡子也拿到了秀才功名,心中喜悦刚刚绽放,就被嫡子的表现吓得脑子都要懵了一下。随后又立即反应过来把董天赐按住。   嫡子要去举报他的庶长子舞弊?   他还知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董字的道理吗?   哪怕庶长子真的作弊了,没有被抓到,还拿到案首就是他的本事!   更何况董天赐根本就不会知道董章庭有没有舞弊,就是单纯的嫉妒,就要硬生生把屎盘子往亲兄弟身上扔!   手边的茶盏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第一次砸到了往日最疼爱的嫡子脚边,神色严厉:“到底谁把这些糊涂话教给你,快说!”   哪怕心中愤怒,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些话是董天赐的本意。   董天赐有些愣愣的低头看着鞋子,茶水溅落在他的鞋面上。   明明茶水温热,他却仿佛有一股寒意自脚底涌上心头,委屈又愤怒的说道:“爹,你竟然因为董章庭打我!”   砸出茶杯那一刻,西平伯就后悔了。天赐还小,好好教就是了,他怎么就没忍住呢?   然而董天赐的话,让他心中的羞愧散了几分。明明是他不懂事,自己这个当爹的心疼他。哪怕气得要砸茶杯,都只舍得往他脚边砸,这孩子竟然还敢委屈。   真是被宠坏了,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一度失控的场面被西平伯夫人阻止了。   她拦在两人中间,神色哀戚:“我已经没了一个女儿了,你们还要亲眼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父子失和吗?”她的眼尾泛红,几句话之间就咳了数次。   西平伯和董天赐哪里顶得住这场面,齐齐搀扶西平伯夫人重新坐下,重新冷静下来,再加上西平伯夫人从中调和,两父子这才又恢复了往日的和睦起来。   看到两父子恢复和睦后,西平伯夫人才语气柔和道:“今天是章庭和天赐出成绩的好日子,很该大办一番。但是最近家中纷乱不断,宜静不宜动。不如把章庭叫回来,我们自家人一起吃个饭简单庆祝一番,他们兄弟也有更多时间亲近亲近。”   西平伯闻言觉得有理,西平伯夫人的话给董天赐的表现找出了新借口:“天赐和章庭往日里交往还是少了一些,难免有些隔阂。若是能多亲近一番,两兄弟必然更加和睦,西平伯府的未来也越发光明。”   他有些犹豫:“这个想法自然是极好的,可是东山书院第一年,学生只有月末才可以下山,如今才月初,怕是学院不放人。”   西平伯夫人道:“夫君,你是忘了章庭每七天可以在休息一次,只是不能离开书院,若是没记错,今天恰好是最后一天,明天他们休息。我们做父母的想和孩子吃顿饭,想来东山书院也不会狠心拒绝。”   西平伯感慨:“还是夫人细心,我都没注意到这些。”   这才有了董章庭今日回西平伯府一事。   董章庭虽然不清楚之前发生的事情,但是看到另一边明显在压抑自己的董天赐,心中感叹道:“年轻人就要张扬一些,怎么能年纪轻轻的就学会忍气吞声呢?我这个当人兄长的,如何忍心。”   他当即婉拒了西平伯的要求,口称西平伯夫人是长辈,哪有长辈为小辈让位的道理。   再加上他的心里更愿意和父亲和董天赐更亲近一些,堂而皇之的让董天赐往旁边挪一个位置,自己坐在了董天赐原本的位置上。   董天赐本就只是碍于母亲教导,努力压制的愤恨彻底爆发了:“你先是抢了我的东山书院位置,又是抢了我案首的位置,如今连府里的位置也要抢走吗!”   董章庭忍了又忍,终究没有把那句:“你是倒数第九,哪怕没有我,你也拿不到案首。”说出口。   他仿佛被董天赐吓到了,有些艰难的解释道:“我只是想和你亲近亲近,没想抢你位置。天赐,你太敏感了。”   “我敏感!哈,你现在想坐的难道不是我的位置吗?”董天赐一听他这话,字里行间都是委屈,心中更为愤怒。   西平伯夫人从董章庭婉拒西平伯的要求后,便意识到不对,想要说些什么。   奈何她都没来得及说话,自己那个傻儿子如同一个火药桶一般,直接爆了。   她看着丈夫阴沉的面色,眼前一黑,又强自镇定下来:“不行,她现在不能倒下。若是没有自己,天赐那个傻孩子被人吃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西平伯心中有些疲惫,他现在连气都不想生了,语气淡淡:“以前是我疏忽,忘了长幼有序的道理。章庭你是长子,以后回来就坐我旁边,天赐是老二,就坐你后一个位置吧。”   轻描淡写的话,却如同一个炸雷在屋内轰然炸开。   不光屋内的仆人面面相觑,饭桌上另外三人面容都错愕了几分。   这可是公开把庶出的大少爷的地位抬到了嫡出的二少爷之上啊!   董天赐脸上的怒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像是没有听懂西平伯的话:“爹,您让我坐在一个庶出的后面?”您是疯了吗?   他的后半句被西平伯夫人直接截断了,她的语气满是愧疚:“都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教好,只知道让他一心读书。章庭,我这个当娘的替他给你道歉。以后你这个做哥哥的,可要好好教天赐这个弟弟。”   董章庭熟练的避开西平伯夫人的道歉,每次都来这一招,也不觉得腻歪。   他看着西平伯微微露出青筋的手背,心中哂笑,半点没有把他的鬼话当真。   不管他现在对董天赐多失望,等过了现在这个劲头,再加上西平伯夫人从中说和,两父子又会重回和睦。   只有董天赐真的不再能给西平伯府带来光明未来,甚至危害到西平伯切身的利益的时候,才是他真正被放弃的时候。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现在的挑拨就是为了让西平伯打消两兄弟团结友爱的美梦。   他现在忙着呢,没功夫演什么兄弟情深。   董章庭声音里满是愧疚:“都是我不会说话,让天赐误会了。他只是性子率直了一些,想必不是故意的。天赐是嫡子,他坐您身旁本就理所应当,是我今日太想亲近你们,失了分寸。”   正如董章庭猜测的一般,哪怕对董天赐颇为失望,但是西平伯心中真正的继承人依旧是疼爱多年的嫡子。   今天他对董天赐的表现固然有些失望,却并没有真的那么生气。   他宠了那么多年的嫡子,骄傲一些不是什么大事,慢慢教便是了。   如今的表现只是为了试探越发成材的庶长子有没有不安分的想挑战嫡子的地位。   若是真的以为拿到一个院试案首,就想挑战天赐的位置,自己就要好好考虑怎么压制这个庶长子了?   一个院试案首,算得上什么牌面上的人物?   如今看来,自己这个庶长子还是那么安分。   西平伯收敛起心中情绪说道:“坐下来,好好吃饭。”   已经挑拨成功的董章庭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西平伯之前的话一般,重新坐回了董天赐后面的位置,把最靠近西平伯的位置留给了董天赐。   西平伯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他的举动一般。   西平伯夫人看着还有些茫然的儿子,心中微叹,把人按回位置后,自己坐到了另一边。   作者有话说:   高压之下,果然时速都变快了,就是有点废人。   明天一定要提前写好。 第六十六章   酒过几巡,西平伯夫人一脸贤惠道:“夫君,如今章庭已经十五岁了,又拿到了秀才的功名,也是时候成家了。”   董章庭知道,今晚真正的戏肉来了。   举着酒杯的手放了下来说道,声音有些低落:“夫人,我都十五了,才有一个秀才功名,哪里会有名门淑女愿意嫁给我。等我过几年,若是在科举上更进益几分,再谈婚事吧。”   西平伯一听他这自惭形愧的话,言语中满是劝慰:“章庭,你可是案首,莫言如此自轻。为父一定给你挑选一个好姑娘,届时你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做梦,等着你的宝贝嫡子去生吧,不要妄想操控我的婚事!   董章庭心下吐槽过后,也意识到他们不是跟自己商量,只是通知。   很有可能,连人选都准备好了。   他双眸微垂,耳朵泛起一些红晕,就像是寻常少年听到成婚一般带着几分羞涩,随即又像是不好意思一般:“那她会像夫人那般贤惠端庄吗?我自小便羡慕父亲和夫人感情深厚,若是我将来的妻子有夫人半分就足够了。”   “哈哈哈,你放心。那姑娘是夫人的外甥女,最是美丽贤惠,你们将来一定会过的好好的。”西平伯一向自得自己对夫人的一往情深,一听到董章庭的话语中的向往,心中大畅。   西平伯夫人的外甥女,若是自己记得没有错,可就只有一位待字闺中。   董章庭问道:“是南家三小姐?”   西平伯点头:“对,她和你年龄相仿,又是夫人外甥女,知根知底,和你最是相配。”   西平伯这辈子竟然打算让自己和南三小姐议亲,他的视线略微扫过天赐,看到他面色一变,那事情可就有趣了。   南家三小姐是西平伯夫人大哥的幼女,自小就颇受西平伯夫人疼爱,时常接到府中和董天赐兄妹玩耍。她对西平伯夫人几乎可以说言听计从,少有违逆。   所以,西平伯夫人是打算通过这位南三小姐影响,甚至控制自己。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南三小姐喜欢的人可是他的嫡弟董天赐。   奈何西平伯夫妻想要给董天赐找一门出身高贵的妻室,而董三小姐离他们的嫡子媳妇标准还差了一些。   哪怕董天赐也喜欢南三小姐,在家哭闹了许久,都不能改变西平府夫妻的决定。   南三小姐也因为董天赐的哭闹,被西平伯夫人回母家亲自安排她远嫁外地,再也没有回过午京。   两人从此天各一方。   不过董天赐前世成婚后,纳了不少妾。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有和南三小姐相似的地方。   如今董天赐和南三小姐估计还处于暧昧期,没有正式捅破那层窗户纸。   夺人姻缘,可是要天打雷劈的。我这个做兄长的,可要好好帮董天赐认清自己的真心,不能让他继续错过心上人。   心中暗叹自己的善心后,董章庭道:“往日里和南三小姐未曾见过几面,若是能多几面,以后也有更多话题聊。”   西平伯闻言感叹道:“是极。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聊的来。才能过的像我和夫人一样好。明日天赐会去南家看望外公,到时候你也跟着去。”   董章庭恭敬应下,眼尾余光撇到身边的董天赐,他有些沉默,手若有若无的贴在自己胸膛,像是在无声确定某些事。   等这顿各怀心思的晚饭结束后,董章庭和西平伯夫妻道别后便离开了正院,朝静心苑方向走去。   今晚是回不去了,且在这里睡上一晚。   没等他走到静心苑,便在半路被拦了下来:“你给我站住!”   董章庭闻声转了过去,看到来人,心中哂笑,还真是少年情谊,炽热又真诚,一晚上都没撑住,就要来找自己示威了。   “天赐,有什么事吗?”董章庭声音温和,又带着几分困惑,仿佛他真的不明白董天赐为何突然出现在此处。   董天赐的面容在灯笼的火光中,明明灭灭:“我命令你,不允许打三表姐的主意!你不配!”   哇哦,看来确实很在乎啊。且让我在刺激一番,让他帮我解决了西平伯夫妻安排的这桩婚事。   虽然眼下只有他们两人,但是董章庭没有留下任何话柄,语气先是带着几分不满:“这是父亲和夫人决定的,既然他们选了南三小姐,自然是认定我配得上她。”随后面容中满是期待:“等明日我见过南三小姐后,若是她确实温柔贤惠,就让父亲把这门婚事给定下也可。”   董天赐听到他的话,心中怒火不断炸开,眼尾发红。   抢了我的东山书院位置,又是抢了我案首的位置,现在竟然连三表姐也要抢走!不可饶恕!   明明才十二岁的少年,他的声音却仿佛带着毒:“你等着。”   董章庭像完全没有听出话外之音一般说道:“是明天需要等你一起出去吗?那是自然。”   董天赐并没有在说什么,只是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丢下一个“哼”就消失了。   当夜里房间的窗户被人推开一条缝,冷风闯入屋内时,董章庭正在拨弄着墙角本该燃烧一夜的炭火。   看来董天赐在书院并没有多少长进,今晚这出实在有些小气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后,确定外面没有人盯着后,董章庭就自个把窗户关上了。   虽然他打算配合董天赐的计划,但是不代表他愿意用自己的身体陪他们玩,这些人不配。   睡了几个时辰,到天蒙蒙亮后,董章庭又起身把窗户推开了一点,自己重新躺进床上。   等到月琴几人陆续起来做事,发现董章庭的房间一直没有开,心中都有些疑惑。   随着董章庭越发收到西平伯府重视,府中关注这位少爷动向的人越来越多。   不少人都知道大少爷每日卯时就会起床读书,几乎没有变动过。   月琴略微安抚了其他三人几句,自己轻轻敲响了董章庭的卧室。   屋内没有传来董章庭的回复,倒是传来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月琴有些害怕,难不成府里进贼了?   她蹑手蹑脚的离开卧室门口,朝外跑去。   躺在床上,一脸通红,仿佛突然染上风寒的董章庭听到这动静,心中无语:“跑什么啊,你这一跑,谁来帮我唱接下来的戏。”   还好,月琴并没有真的那么不靠谱,她虽然跑了,但是很快她又带来了其他人!   没等董章庭躺多久,林管家和几个家仆就在月琴的带领下冲进了董章庭的卧室,口中骂道:“何方蠢贼,竟然敢闯西平伯府!”   然而安静又漆黑的屋内一片静谧,什么人都没有。   林管家意识到不对,注意力立即投向了传来细微动静的床上,连忙冲了过去,拉开床帘,便看到一个口中低声喊着:“冷,好冷。”面容赤红的大少爷。   林管家不愧是在管家位置上浸淫多年,他立刻就发现了大开的窗户和燃烧的过快的炭火。   他看向月琴,声音严厉:“大少爷的屋子为何窗户大开!”   月琴还没来得及说话,最小的月画急着开口辩驳道:“不可能,我每天晚上都是关好在才睡的!昨晚大少爷回府,我特意检查了几遍,确定都关好才去休息。”   林管家细细打量了几人神色,虽然有些担忧,却没有心虚之色,这才挪开了视线。   他有条不紊的命令立即请府内大夫过府替董章庭治病,随后吩咐人把炭火带走,他要亲自向伯爷禀告这里发生的一切。   虽然并没有查到证据,但是林管家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怀疑对象。   夫人啊,你何时手段变得如此粗糙了。老奴虽然想帮你,却不能隐瞒伯爷。   西平伯府内的这位大夫诊脉的时候感觉有些奇怪,脉相确实有些像风寒,但是又好像差了一点。   然而看到床上依旧在喊冷的少年,他掠过了心中那点细微的疑惑,留下了治理风寒的药。   月琴留下月画和自己一起照看董章庭,其余两人去煎药。   被冷落了那么多天,月画早已经没有之间娇贵之气。   她害怕的拽着月琴的衣摆:“月琴姐姐,他们会不会怀疑是我害了大少爷。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月琴心头苦笑:“我根本没有接到夫人的命令,大少爷却被害了。难道这院子里还有夫人安排的其他人?”   可是这个院子的仆人就四个,我,月棋,月书,月画。   究竟是谁呢?   自己之前对大少爷的袒护是否也落到了那人眼里?   夫人若是知道了,该会怎么对待自己!   心中思绪万千,却没有一条好的。   虽然心中忐忑,月琴依旧柔声安慰月棋:“别怕,你没有做就是没做。我们好好尽本分,照顾少爷,不用担心。”   月画虽然依旧害怕,但是听到月琴依旧沉稳的声音,心中也踏实了几分。   月琴刚想揭开董章庭被子,就发现自己根本拽不动。   随后就看到本应该被烧的理智不清的董章庭神色沉静的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月琴莫名松了一口气。   大少爷,果然没有出事。她随意找了个借口把月画打发出去,自己留了下来。   看着恭顺的月琴,董章庭平静的问道:“你不打算揭发我?”   月琴抬头看向他:“奴这段日子是这十几年来最平静的日子,不想被打破。”   董章庭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的侍女:“不要做多余的事,你会得到想要的生活。”   月琴默默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七章   西平伯夫妻过来时,董章庭已经喝完药坐在床上,月琴在床边念书给他听。   西平伯看他一脸病色,还不忘学习,非常欣慰,嘴里劝道:“你这孩子都病了,怎么还在学习,也不怕累着自己。”   西平伯夫妻进来后,月琴就停了下来,安静的退到一边,把位置让给西平伯夫妻。   董章庭一脸乖巧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章庭不想偷懒,就让月琴帮我念书,我听着也不算费神。”   西平伯看向身旁的夫人赞道:“夫人,这是你之前送来的人吧,确实不错。”   西平伯夫人看了一眼月琴,语气谦逊:“这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一点小心意罢了,不足挂齿。”   西平伯看董章庭揶揄道:“你这孩子当初还说不喜欢侍女,如今可算是知道侍女的好处了吧。”   董章庭有些不好意思道:“之前是我偏颇了,这段日子多亏了有月琴守着院子,她确实是个好的。”   西平伯面色神色微变,很快又恢复过来。   为何会对侍女心生偏颇,因为这些侍女是一向待他不好的嫡母所赠。   若是这个念头出现在今天之前,西平伯会认定董章庭不识好歹,心生忤逆。   可是看着躺在病床上还在坚持学习的董章,还有管家之前的通禀,心中略叹了口气,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是的,他和管家一样,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心中认定了是西平伯夫人出手。   他不想因为这些小事伤了夫妻情分,便打算补偿董章庭一二。   西平伯道:“既然这样,等你娶亲,月琴这丫头就做你的通房吧。”   董章庭猛然咳了一声,他确实猜到了西平伯不会愿意为了自己去追究西平伯夫人的罪,甚至为了堵自己的嘴,给自己一些补偿。   可是,他是真的没有料道,西平伯想到的补偿竟然是给自己纳妾。   安排一个妻子还不够,还想给自己安排一个小妾,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西平伯被他突然剧烈的咳嗽惊了一下,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扭头吩咐道:“月琴过来看看你家少爷怎么了?”   月琴连忙回道床边,轻轻帮董章庭拍着背。   董章庭故意咳了好一会,才停了下来,气息有些虚弱:“父亲说笑了,我如今只想好好读书,将来和妻子过的和和美美,就像父亲和夫人一般做一对神仙眷侣,实在不想因为一个妾让她伤心了。”   董章庭的话,让西平伯回忆起当年。自己那会和夫人情投意合,也是这般不愿意有小妾。可是后来夫人多年未曾诞下子嗣,母亲做主纳了妾,生下章庭。   那几年夫人虽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可是他这个做丈夫的,哪里看不出她的焦虑和悲伤。   罢了,章庭既然不愿意就算了。   若是南三小姐将来不能孕育子嗣,让天赐过继一个过去便是了。   心中念头一定,他道:“罢了,既然你不愿意,为父就随了你吧。”   随后他轻描淡写道:“既然你觉得月琴照顾的不错,那她的卖身契就交给你吧。”既然儿子不想要小妾,就换个别的,也算是给夫人一个提醒。   月琴眼睛一亮,卖身契!   她被西平伯夫人控制,不就是因为这张卖身契?   不过她没有表现出心中的高兴,低眉顺眼的站回一边。   董章庭心中哂笑,看来西平伯已经认定了今天上午的事情是西平伯夫人所为,卖身契不过是他给夫人的一个提醒。   可是,董章庭知道今天的事情不是西平伯夫人做的。   虽然他讨厌西平伯夫人,但是她的手段确实没有那么粗糙。   董天赐,你可真的能坑你娘。   不过,他可不会那么好心帮西平伯夫人澄清,反而会把这件事彻底钉在西平伯夫人身上。   “多谢父亲。”一个小盒子被交到了董章庭手中,他没有打开直接对西平伯道谢。   做好对儿子的关怀后,西平伯带着夫人离开了。   等人离开后,屋子内安静了下来,   董章庭大开小盒子,里面放了一张月琴的卖身契,还有几张银票。   他将卖身契拿在手中,语气平静:“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吗?”   “奴婢以后一定以少爷为尊,定不会泄露少爷这里半点消息。”月琴跪下来发誓道。   董章庭摇头:“不,你以后可以多传一些我允许的消息回去。”   月琴有些愣神:“可是您有我的卖身契,夫人怕是不会信我。”   董章庭笑道:“因为你恨我,不愿意把你收为通房,决意要我倒霉。”   月琴神色惶恐:“少爷,奴婢自知配不上少爷,没有恨您。”   董章庭道:“不,你需要恨,并且让夫人她们认为你因为恨我,愿意帮她继续做事。”   月琴听明白了,躬身应道:“月琴明白。”   一张卖身契轻飘飘的落到她面前,她没有抬头,只听到少年说道:“你自己的卖身契好好收着吧,日后若是顺利,我会帮你在官府消籍。”   月琴眼中泛起水光,她没有问这个日后到底是什么,她只是轻轻拿着眼前这张卖身契。   明明那么轻,却又那么重。   她终于看到自由的希望了。   没过多久,房门再次被撞开,打断了月琴的读书声。   董天赐风风火火的闯进来。   他看到董章庭确实一副病容,心中大安。随后嚷嚷道:“你既然病了,就不要跟我去南府了,也不怕过了病气。”   董章庭神态中带着可惜:“是啊,也不懂这窗怎么就突然打开了。”   董天赐面上一惊,语气都有些僵硬了:“怪什么窗户,就是你自己身体虚!”   董章庭看他这心虚的模样,真怕自己多说几句,这小子就自爆了。   不管心中对自己多么轻视,自己终究是西平伯的亲儿子。西平伯若是认定是西平伯夫人作为嫡母,故意害庶子。哪怕当时不计较,这些事也会如同一根刺,慢慢积少成多,迟早戳破了他们的夫妻情分。   但是这件事若是被西平伯知道是董天赐做的,并且董章庭还知道后。他可能当时会对董天赐生气,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对董章庭的打压。   西平伯会担心董章庭是否会因为这件事报复嫡子。既然如此,那就不要给董章庭伤害到嫡子的机会。   于是董章庭像是完全没有看出董天赐的心虚一般,顺着他的话道:“确实,我身子还是有些太虚了。还好有父亲和夫人做主,将南三小姐许配给我。”   董天赐心中的开怀被猛然打断,他声音愤恨:“你做梦,三表姐不会嫁给你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南三小姐又如何拒绝的了?”董章庭道。   “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董天赐如同一个被抢了心爱玩具却没有办法办法的孩童一般,愤怒道。   董章庭语气平淡:“除非南三小姐突然有了一定要嫁给另一个男人的理由,并且父亲和夫人还不好追究,否则这桩婚事必成。”   “一定要嫁给另一个男人的理由。”董天赐下意识的抓住这句话。   他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没有在和董章庭说话的意思,只留下一句口头警告:“你不准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等人离开后,月琴低声问道:“少爷,我在二少爷房中有些小姐妹,可需要去敲敲边鼓。”   董章庭摇头:“凡事做过,必然会留下痕迹。你不用做额外的事情,做好我之前交代你的事情就可以。若是她们问起刚才的事情,你就说董天赐因为我比他早娶亲气不过,这才来大闹。”   月琴低声应是。   董天赐一离开静心苑,便被西平伯夫人请回正院。   回道正院的时候,他草草行过礼便继续出神,他还在想一个女子必须要嫁给另一个男子的理由。   西平伯夫人看他这模样,心中越发不高兴。   西平伯认定是她出手害了董章庭,可是她有没有出手,自己能不知道吗?   这府里的主人就那么几个,排除掉西平伯,董章庭和不在府里的董南雅,剩下的可不就是董天赐了吗!   她挥退仆人,屋中只剩下母子两人。   “你昨夜派人偷偷去开了董章庭的窗户,是吗?”明明是疑问句,却没有带着半点疑问的语气。   猛然听到这话,董天赐将之前脑子里想的事情忘的精光,立即反驳道:“娘,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既然如此,你院子里人有些多了,就把那个听风给移出去吧。”西平伯夫人冷不丁道。   听风就是昨晚被董天赐安排潜伏进静心苑偷偷开窗的人。   董天赐听到亲娘准确的说出这个名字,就知道事情真的败露了。   他的神色有些惶恐,挨到亲娘身边坐下:“娘,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给他一些教训。”   西平伯夫人道:“你爹最疼的还是你,董章庭得到的都是一些虚的,哪里比得上你。”   董天赐心中腹诽:“现在爹一天到晚都因为董章庭这个庶子对我骂骂咧咧,还把三表姐许给他,哪里有半分疼我的样子。”   但是他还算是有些脑子,没有直接说出口,只是胡乱点着头。   西平伯夫人心中叹气:“这孩子真是记打不记好的,也是夫君最近对他严厉了一些。”   董天赐又问道:“那娘,爹知道了吗?”   西平伯夫人感觉心中愁绪更重,心头都更加闷了。但是看着有些惶恐的儿子,还是安慰道:“你爹还不知道。”因为你爹,把这件事甩到你亲娘头上了。   董天赐这才高兴道:“太好了。娘,现在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看外祖父吧。”   西平伯夫人看他变化的情绪,只以为是他更亲近自己母家。并没有多想。   作者有话说:   果然早起更新,比熬夜更让人神清气爽。   更新时间暂时调整到早上九点吧。 第六十八章   大概午后,西平伯夫人带董天赐去南府后,董章庭顶着一副略微好转的病容向西平伯告辞回东山书院。   西平伯见他一心向学,心中高兴,连声叮嘱他好好学习,不用担心家里。   董章庭自然是乖巧应下。   在离开西平伯府的马车上,他没有直接回书院,而是吩咐董八白在城中转一转,说是要散散心。   董八白自然是想要和大少爷多接触,拍着胸脯说自己对城里最是熟悉,保证让他满意。   正如董八白所说,他对城中各处堪称如数家珍,将路上遇到的店铺说的头头是道。   董章庭脑子里想起前阵子董南雅来见自己时,曾经提过一件事,她在做生意。   她被邀请去祁国公府大概是一月上旬的事情,如今是二月上旬,哪怕从那时候她就开始做生意了,也才满打满算一个月左右。   她到底做了什么生意,可以随意支出几千两。   要知道西平伯哪怕心头愧疚,也只给了一千两。   董章庭问道:“最近城里有什么新鲜事吗?”   董八白回忆道:“最近城中最热闹的开了三家新店铺,买的物件都颇为新奇有趣。客人日日爆满,听说日赚斗金啊!”语气里满是羡慕。   “是卖什么的?”董章庭语气中带着一两分好奇。   董八白本就是为了讨好董章庭,一听他有兴趣,当即驾着马车往三家新店铺去。   他一路上还不忘和董章庭细细把他知道的一股脑说了出来。   和董章庭猜测的不同,店铺大概是一月下旬开的,到现在才约莫十来天。   这三家新店铺,卖的东西各不相同。   第一家名为“小食记”,卖的是各种新奇有趣的小吃甜品,最受欢迎的就是一种名唤“蛋糕”的甜点。此外,店内还兜售各种果茶奶茶,颇受女性欢迎。   第二家店铺名为“有容阁”,出售各种新式妆品,并且提供化妆服务。各种新奇妆品让城中女眷大开眼界。   甚至有个传闻,城中有位夫人,因为夫君爱色,自己却容貌一般,夫君一天到晚在外花天酒地不肯回家。那位夫人伤心难过之时,意外来到这家有容阁,店主亲手为她化妆,回府以后被夫君惊为天人,很长时间都不出府,一心和她过日子。   这故事不知是真是假,但是有容阁每天招待了大量女客是真真的。   第三家名为君雅苑。这里倒是不卖东西,只负责招待女眷在此聚会,并且拒绝男性客人。   听闻里面各种玩耍的项目新奇有趣,提供的点心还是小食记特供,聚会结束后,还有有容阁的侍女亲自补妆,吸引了大量女眷在此聚会游玩。   董章庭问道:“生意这般好,没有人眼红吗?”   董八白道:“听说有不少店家都打算去找那几家店的晦气,不过那三家店还是正常开,倒是跳的最厉害的几家默默关了门。”   董章庭听罢三家新店铺出售的物品后,心中对店的主人便隐隐有了答案。   这些东西都是前世董南雅为了赚钱,都曾经卖过。她曾经隐隐炫耀过这些物品只有她会,其他人都仿制不出来。   不过董南雅不知道的是,之所以没有其他店铺出售,是因为那时候还年轻,被哄的一愣一愣的董章庭暗地里花了多少心血帮她打击其他店铺。到了后面,她成了九皇子妃,在权势的威力下,才彻底按下了其他人的蠢蠢欲动。   至于这一世,帮董南雅镇压野心家的靠山,董章庭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祁欣兰,或者是她背后的祁国公府。   董章庭唇边露出一丝清浅的笑意,祁国公府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现在真有些好奇这三家店铺如今真正的掌控者到底是谁。   来到小食记,董章庭吩咐他进店铺将各种热门点心都买一些,并且特意嘱咐买“蛋糕”,打算拿回去分给钱丰收等人。   钱丰收除了赚钱,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各种美食。茅升也喜欢做事的间隙,吃点小点心补充精力,买些小点心回去送给他们正好。   至于蛋糕,他记得前世齐少英哪怕年纪大了,不能吃糖,都忍不住是不是偷偷买一些尝鲜。如今她虽然还是青春年少,应该也会喜欢吧?   虽然不一定能遇到并且送出去,但是有个念想也是好的。   董八白刚进店铺没多久,就转了回来,随行的还有一位侍女,她恭敬的对董章庭发出了邀请:“见过董公子,吾家店主和您有旧,邀请您上雅间一会。”   董章庭状似不解问道:“你家店主是何人?”   侍女恭敬回答:“吾家店主说想给您一个惊喜,上去便知。”   董章庭这才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去见上一面。”   侍女吩咐人将董八白领去其他地方暂作休息,自己领着董章庭朝顶楼雅间走。   推开门,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章庭哥哥,你来啦!”   面前少女笑容如花,衣饰精致典雅,眉眼之间尽是松快,一看便知道她最近过的不错。   董章庭这才换上一副安慰之色:“南雅,看到你如今一切安好,我总算是放心了。”   董南雅听到董章庭没有第一眼看到自己就问她为何会成为小食记的店主,反而关心起她的安危。   她笑道:“章庭哥哥不用担心,祁姐姐待我很好。”   心中有些失落不能立即炫耀的同时,也有些骄傲。   明明自己没付出多少真心,董章庭依旧那么真切的关心自己,年少的董章庭还真是好哄。   她道:“我现在和祁姐姐在一起,她出钱给我做生意,日子过的可开心了。”   想到这里,她心情突然有些低落。   虽然祁欣兰人很好,还出钱给她做生意。但是祁国公夫人说担心她们不经事,派来了不少管事和侍女。   虽然这些人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尊自己为店主。但是董南雅总觉得有几分被掣肘的感觉,很多她觉得很棒的主意都被几位管事态度很好的拒绝了。   她向祁欣兰抱怨,祁欣兰只会劝道:“我们做生意只负责把控大方向就好,具体经营就交给管事,注意账目不错。安心等收钱就好。”并且还隐隐抱怨董南雅沉迷生意这些小道,陪她的时间都少了。   董南雅心中颇为难受,她自己的店铺,连管控权都没有,算什么做生意!   但是她发现祁欣兰似乎交到了新朋友,来见自己的次数都变少了。并且随着祁欣兰来的次数少了,她感觉那些管事对自己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了。   心中颇为慌张,连忙放下生意,一门心思哄着祁欣兰,这才把祁欣兰哄回来。   随着两人重新亲近,董南雅注意道原本态度冷淡的管事们又变得恭恭敬敬起来。   经过这一遭,董南雅花在祁欣兰身上的时间就更多了。今天也是因为祁欣兰要和长辈出门,没空和董南雅玩耍,董南雅这才有闲心来小食记坐坐。   董章庭听着她的遭遇,心中一笑。   不愧是祁国公府,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手段是用得多溜啊。   董南雅怕是都没意识到自己如今成了祁国公府赚钱的工具人。   哦,不对,她还是祁国公府为祁欣兰准备的玩伴。若是让祁欣兰不高兴了,就能一脚踢开,没有任何顾忌,因为董南雅亲手将西平伯府推开了。   她赚钱的点子越多,祁国公府越会把她控制的严严实实。   不过这些他都不会告诉董南雅,反而欣慰道:“南雅你真的交了一个极好的朋友,以后要好好相处。”   董南雅带着几分开玩笑的意味试探道:“听说章庭哥哥特意点了一个蛋糕,是要送人吗?”   董章庭心头一动,耳根略微通红,眼神飘忽,有些不好意思道:“没,那是,给我自己买的。”   董南雅心头一紧,董章庭这副模样活像是有了心上人一般。   不行,不能让董章庭有什么见鬼的心上人。若是他心中有了更重要的人,就不能一心帮自己了!   等过几年自己在帮他挑个好的就是了。   董南雅语气带着打趣:“章庭哥哥,你是有心上人了嘛?快和我说说吧,我帮你去见见。”   董章庭一脸无奈道:“尽是胡说八道,我哪来的心上人。”   但是他很快耐不住董南雅纠缠,吞吞吐吐的说起西平伯夫妻打算给他娶亲,娶亲对象就是南家三小姐。   董南雅一听,脱口而出就是反对:“你不能和她在一起!”   董章庭疑惑的看向她。   董南雅如今虽然对西平伯夫人依旧抱有依恋之情,但是对西平伯和董天赐就是满满的敌意。   如今这两人对她来说已经不是父亲兄弟,而是抢自己东西,并且拿她来交换利益的敌人!   董南雅认定西平伯是想让她成为一心为西平伯府和董天赐奉献的扶兄魔!   她董南雅可不是那些迂腐的古代女子,绝不会牺牲自己的利益去成全别人!   在她看来,董章庭是自己找来的帮手,她的婚事也该由自己做主,给自己带来好处才是!   西平伯夫妻想要打董章庭婚事的主意就是抢自己的利益!她决不允许。   可是董南雅又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理由,只能说道:“南三这人脾气不好,和章庭哥哥不合适。”   董章庭一眼便看出这人也想打自己婚事的主意,那就去和西平伯夫妻狗咬狗吧。   他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我能拒绝的。南雅,你放心,你以后只是多一个人疼你。”   董南雅心中腹诽:“不,我不放心。我一定要想办法搅黄了这件事。” 第六十九章   董章庭把想要董南雅知道的事情透露出去后,又和她闲聊了几句便找借口离开了。   董南雅虽然有心多留一会,和他再多培养感情,但是又急着派人打探董章庭话的真伪,只能遗憾的放人离开。   董章庭回到东山书院时,钱丰收和茅升都不在院子里,董章庭便将买给他们的点心交给了他们的书童。   平安听到动静后,忙不迭的开门,看到董章庭真的回来后,心中安定了几分,面上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等董章庭进入厢房后,平安才关切的问道:“少爷,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你才去了一晚上,脸色好差。”   董章庭在腋下某个穴位按了按,面上苍白的病容消失,恢复了往日的红韵。   他这才解释道:“昨晚用这招装病,我没事。”   平安没有问董章庭为何要装病,只是默默的伸手替他把了把脉,确定脉相没有问题后才放松了下来。   董章庭看他诊脉的模样,像模像样的,语气调侃:“你啥时候还会这手了?”   没想到平安竟然认真的解释起来。   自从董章庭教他读书认字后,经常问他将来想要做什么。之前被困在西平伯府,平安没有心思想这些。   等到随着董章庭来到东山书院,随着他接触越来越多的人后,平安的心思渐渐发生了改变。   少爷的未来越来越光明,但是以后遇到的敌人也会越来越多。如果他一直都只是个蠢笨的书童,非但不能帮到少爷,甚至还可能会拖累他。   平安不希望成为少爷的累赘。   因此,在董章庭每日去上课的时候,平安便自己安静的呆在厢房看书,想要从中找到一些自己想做,又能给少爷提供帮助的事情。   一本医书出现在平安的面前。   他发现上面的内容对他来说很有意思,就默默的学习起来。   他盘算过,少爷这段时间一直在努力锻炼身体保持康健,自己若是能成为一个大夫,一定能比做一个书童更能帮助少爷。   董章庭听罢他这段时间做的事情,心头微暖,问道:“我只问你,排除掉想要帮我的念头,你是真的喜欢医术,想要做一个大夫吗?好好思考后在回答。”   平安一向听话,自己坐到了一边默默思考起来。   过了一会后,他抬头看向董章庭面容坚定:“少爷,我想我是喜欢的。”   董章庭看着平安的坚定的面容,上辈子平安一直都跟在自己身边默默的帮自己分担很多事情。   那时候他自己尚且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平安真正想要什么。   等一切都过去后,他们都已经四五十岁知天命的年纪了。那时候他曾经问过平安,他想做点什么事打发一下剩余的岁月吗?   平安神色茫然了许久,他和自己一样,以前太忙,突然空了下来,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   在董章庭遇到宋少英随她四处游历时,平安就默默的跟在两人身边侍候,只在闲暇时跟在路上遇到的郎中学了一星半点,可以帮董章庭两人看点头疼脑热的小毛病。   他那时候以为平安只是无聊打发时间,如今看到年少的平安,突然想起前世平安随自己游历时,看到路上偶遇的草药那种真切的笑容,原来他自年少时便喜欢医术,却在漫长岁月中遗忘了这份喜欢。   还好,这辈子平安终于有机会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   董章庭点头,眼中满是鼓励:“喜欢,那就去好好学。不用有任何负担,只为了你自己喜欢。”   说罢,他又转身来到书架上,从里面挑了三本书《黄帝内经》、《金匮要略》、《伤感论》交到平安手上:“这些都是医学的一些基础书籍,你且好好看。等过段时间,你掌握的差不多了,我就帮你找个师父好好教你。”   平安见他转眼之间,就帮他计划好了一些,有些愣:“可是少爷,我还要做你的书童啊。”   董章庭刚想说:“书童哪有做你想要做的事情重要。”   可是他的话没有出口,看到平安面上的茫然和害怕,突然明白了。董章庭需要平安,平安也需要董章庭。   他的手搭在平安的肩膀上,眼神坚定:“平安,你是我这个世间唯一,也是最重要的家人。所以,你永远都不用担心失去我。而是我以后事情越来越多,哪里离得开你操持。”   平安这才放下心来道:“少爷,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一定不会给你拖后题!”   董章庭笑道:“好。”   安抚好平安后,两人在书房内分坐两边,各自看起了自己的书。   今天为了装病不去南家,都没有好好看书,现在要补回来。   过了两个时辰后,董章庭终于从位置上站起,舒展了一下四肢。   平安不知何时,已经默默的出去给董章庭准备今天的晚餐了。   董章庭推开门,在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让大脑重新变得清醒。   便看到院门被推开,钱丰收和茅升两人走了进来。   他们看到董章庭开心的招呼道:“章庭,你平安回来了!”   董章庭神色放松:“这话说的,好像我去闯了龙潭虎穴一般。”   钱丰收两人哈哈笑了起来。   三人将晚餐带到钱丰收的屋子内,一起边吃边聊。   钱丰收神秘兮兮道:“你猜我们今天遇到了谁!”   董章庭见他这般说,八成是他们三人都认识,但是按照常理来说又不应该在东山书院遇到的人。   这一盘算,范围瞬间缩小了。   “柯徽止?”董章庭问道。   钱丰收和茅升面容都有些惊讶,钱丰收更是直接问道:“你今天上午就回来了?”   董章庭摇头,他上午还在西平伯府和那些人纠缠,哪里回的来。   钱丰收两人见他否认,并没有继续怀疑。钱丰收感慨道:“章庭,你猜的真准。我们今天上午在东山书院确实看到柯徽止了。”   董章庭这会是真的疑惑了:“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若是他记得没错,柯徽止应该是江南书院的学生,去年就从江南书院毕业了。   而江南书院和东山书院分别为晋朝两大书院,平日里虽然面上保持着和谐,实际上都在暗地里较劲。   所以,柯徽止这个江南书院的毕业生,为何会出现在东山书院?   “听说是因为午京打算在春闱后准备举行一场大清谈,江南书院院长便和我们院长商量了这段时间,他们会先派三个学生来我们这交流学习,等大清谈开始后直接去参加。”钱丰收解释道。   “柯徽止就是这三人之一?”董章庭问道。   钱丰收摇头:“他不是。他是听说墨夫子回来教我们书法课,于是借着当江南书院这次交流学习的名头来蹭课的。”   墨夫子是积年书法大家,一手隶书颇有盛名。不过,他前阵子外出,这段时间才回来。   董章庭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这确实是还没经历家族大变的柯徽止能干出来的事情。   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接触柯徽止,而不会引来额外的怀疑。   几人吃过晚饭后,钱丰收吃些董章庭今天送过来的点心,惊喜道:“这也太好吃了吧,甜而不腻,在哪里买的?”他虽然已经吃饱了,但是不耽搁他还能继续吃点心。   茅升已经吃饱了,确实没有什么胃口,但是闻着点心香甜的味道,没忍住拿起一块细细品味起来,点头赞同道:“确实好吃,和午京往日的点心口味不一样。”   董章庭虽然讨厌董南雅,但是不讨厌她做出来的东西,而且这些东西是不是真的她自己想出来的还不一定。   因此,他痛快的说起了这些点心的出处。   钱丰收两人一听是董南雅卖的,都有些惊讶。   虽然他喜欢经商,但是他们家族历代兢兢业业考科举不就是因为商人地位低?   董南雅放着伯府大小姐不做,去开个店铺,还要亲自经营是有哪里想不开吗?   要知道,像是一些正经的勋贵和官宦人家,为了面上不粘上与民争利的名头,都是把各种店铺放到家仆或者下属名下,自己只负责监督和收钱。   董南雅这些做,无异于把自己从祁国公府的客人降级成祁国公府的下属。   钱丰收明白董章庭肯定知道这其中的门道,但是显然没有提醒董南雅的意思。在想起之前调查到董章庭在西平伯府过的日子,便也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你这妹妹,爱好还挺特别。”   茅升不懂这些,但是他明白在朋友提出需求之前,不要过度插手别人的家事,只是默默的吃着点心。   董章庭笑了笑:“她喜欢就好。”   三人吃过饭后点心后就各自离去了。   董章庭回到厢房后,看到被自己好好放着的蛋糕前站着好久没有见到的明禾。   董章庭没有理会他,立即在房中寻找平安的身影,很快在书架处发现了昏倒在座位上的平安。   连忙走过去,探了探他的脉搏,确定平安无事,才看向明禾:“你怎么来了?”   明禾道:“来见你。”   “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种废话了?”董章庭道。   明禾道:“你查的怎么样?”   “你是说哪一件?”董章庭状似疑惑道。   明禾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无奈,一块玉佩被丢了过去:“这件。”   董章庭接过玉佩,感受着上面和柯徽止那块相近的触感,看来自己猜的没错,这两块玉佩很有可能出处有所联系。 第七十章   “你之前一直强调我不要查,我自然是没有继续查下去。”董章庭道。   “你说谎。”明禾笃定道。他相信太子说的任何话,既然太子说董章庭会去查,那他就一定会去查。董章庭说他没查,那就是他说谎。   董章庭看他这模样,还真是死脑筋,他把玉佩和之前画的新图案重新拿了出来:“你认识这个图案的意义吗?”   明禾看着图案,略一沉思说道:“这有点像族徽。”   董章庭期待的看着明禾,然而明禾只说了一句就停了:“然后呢,这是哪家的族徽?”   明禾摇头:“不知道。”   “你是暗卫,不应该什么都懂吗?”董章庭不解。   明禾同样不解:“我若是什么都知道,要你做什么。”   “那你还知道什么?”董章庭道。   “这块玉佩产自西山,名为西山玉,产量极少。产出的玉石一向由皇家直接管控,作为赏赐赠给大臣。”明禾道。   “柯家曾经得到过这种赏赐吗?”董章庭确认道。柯徽止把那块玉佩作为信物来证实自己的身份,说明那块玉佩在柯家也有。   “正元二年,柯贵妃受封。柯家收到的赏赐之一就是十斤西山玉。”明禾解答道。   皇家的赏赐为了体面,一般都是送已经成型的物品。比如玉佩,玉镯,玉钗等,哪里会直接送玉石原料!   天子为何要这样做?董章庭暂时没想明白。   明禾接下来的话,打断了董章庭的思绪:“况义死了。”   董章庭算了下时间,按照之前从钱丰收那里得到的消息,况义在一月中左右就会被正式判决。   可是明禾的表现,无声的说明了况义死的不对劲。   明禾继续说道:“正月十五判决下来,决定在正月二十对况义公开处斩。然而他在十九那天突然畏罪自杀了。”   晋朝为了明正典刑,一般在行刑当天会当众宣告犯人罪行,并且给犯人最后一次开口的机会。   然而况义却在行刑前畏罪自杀了。   董章庭的不相信他是会畏罪自杀的人,那只能是有人想提前封住他的嘴,让他不能开口了。   “帮我去查一查,正元二年有多少在西山附近被劫杀的案子,死者都有谁?”董章庭道。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况家三兄弟当年劫杀的地点就在西山附近。   “你可以将况义和况廉死亡的消息透露给况礼,看能不能再挖出什么。”董章庭补充道。   明禾点头。   两人还要在说些什么,就听到书架边的平安有将要转醒的迹象。   董章庭阻止了明禾想要将人继续打晕的举动,表示他可以走了。   明禾点头消失在屋内。   过了一会,平安才迷迷糊糊的从书桌前抬起脑子:“我怎么睡在这里?”   董章庭道:“可能是你看书太认真,睡着了吧。”   平安摸了摸有些酸痛的后颈,怀疑自己可能落枕了。   第二日上课,董章庭果然在课堂上看到了新来的三人。   他们坐在向家兄弟两人身边,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董章庭坐到钱丰收身旁:“他们和向家兄弟很熟?”   钱丰收偷偷道:“挺熟的,他们打了好几场清谈,旗鼓相当。”   “看来是惺惺相惜。”董章庭道。   钱丰收摇头,以更小的声音道:“王不见王。”   董章庭一听,再看那几个人时,便知道其中别扭之处在哪里。   这些人哪里是相谈甚欢,言语中都是陷阱,生怕对方跳不进去。   向其桁谈的有些心烦了,转头看到董章庭正要祸水东引,就看到这堂课的夫子从外进来。   夫子身着一身墨色长袍,头上束发的发冠也是墨色,衬得他的脸亮白如雪。   这位夫子自称姓墨名书,人称墨先生。他没有和学生们闲聊的心思,一上课便让身边随侍的书童给学生发作业,让学生用自己最擅长的字体写一篇文章,他会立即批改。   不知道是不是董章庭的错觉,董章庭总觉得这位墨夫子说罢之后,整个身形都放松下来,就像是终于完成某项艰巨的任务。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柯徽止竟然真的出现在课堂,还成了墨夫子的书童。   看到殷勤的给自己等人发作业的柯徽止,董章庭在心中感叹:“他是真不怕他哥生气啊。”   柯徽止这回不是案首,他哥肯定是越发认定是书法分了他的心神,要压着他认真读书,然而柯徽止如今却在这里当着快乐的书童。   柯徽止自然也看到了董章庭,眼睛亮亮的朝他笑了笑。   俗话说,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虽然场下学生擅长的书法类型多种多样,但是墨夫子都能对他们交上来的文章和字体作出中肯的点评。   “你这个字兼具了隶书的优美,又多了几分草书的飘逸。这是你自己钻研出来的新字体吗?”墨夫子问道。   董章庭摇头:“不,这是我一位友人所教。”   墨夫子见猎心喜,忍不住追问道:“你那位友人是谁?”   随后他又补充道:“你这种字体和我一位后辈颇为想象,但是她的字体尚且有些不完善,若是能让她和你的友人聊一聊,或许能给她一些新的想法。”   董章庭心中略微猜出墨夫子口中的后辈很可能就是齐少英。   他第一次感到尴尬,他该怎么解释自己口中的友人,就是多年后的齐少英本人。   一时的尴尬终究比不上想要正式见到齐少英的期待,董章庭道:“那位友人教完我后便外出游历了,一直没有回来。我想取得她的同意后,再告诉夫子。若是夫子的后辈,想要交流,学生也可以尽一份力。”   墨夫子看着手上已经完善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字体,点头道:“可,稍后我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董章庭压下心头的喜悦,面上一副从容模样,点头应是。   钱丰收的字一般,被墨夫子批的灰头土脸,神色丧丧的看着手中的字,开始自我怀疑:“我的字很烂吗?明明家里的夫子都在夸我啊?”   茅升正在安慰他:“没事,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钱丰收委屈道:“你的意思是我写的真的很烂?”   茅升顿住了,他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董章庭看他们这模样,没忍住笑了笑。钱丰收把哀怨的目光转向董章庭,像是在控诉他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董章庭坐在两人旁边,拿起钱丰收的文章,安慰道:“你是来考科举做官的,又不是以后要当书法大家。你现在的字就是最适合科举考试和官场行文的馆阁体,虽然没有什么特色,但是很有用不是吗?”   钱丰收是个心胸开阔的,一听董章庭的安慰,觉得很有道理。   他们家是商户,走仕途的子弟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在为将来做官做准备,根本没有机会和时间培养其他爱好。   钱丰收经商上的本领,一是本身天赋,二是家族熏陶。   看到钱丰收恢复心情,董章庭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等下课后,董章庭三人正要离开,就听到向家兄弟带着江南书院三人朝自己等人过来。   一开口便是对董章庭辩才的夸耀,称他是午京清谈界的新星。   董章庭看向其柏一脸真诚的模样,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江南书院三人为首那人叫做乐清,他看向董章庭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打量:“既然向兄说你辩才不错,且和我这位同伴辩上一辩,看看水准。若是你真的有那能耐,我允许你参加我举行的清谈会。”   董章庭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不知乐兄在东山书院任何教职?”   乐清道:“我是江南书院的学生,怎么会在东山书院任职?”   “那乐兄可是我董家哪位长辈?”董章庭继续问道。   乐清也是江南世家出身,一向颇为清高,看不上勋贵。对董章庭发出邀请,本就觉得自己是纡尊降贵,却被不断反问,心中更加不高兴:“董家是什么东西,也想和我攀亲戚。”   向其柏在旁边脸色都变了。你乐清在江南自己的地盘看不上勋贵也就算了。这可是午京,勋贵的地盘!   哪怕西平伯府不是第一流的勋贵,人家也算得上勋贵中说的上号的人家,你这样说是想挑起勋贵对世家的不满吗?   他注意到原本没关注他们的学子中不少都停了下来,其中勋贵出身的子弟看着乐清的眼神中都透露着冷意。   向其柏有些后悔,他只是想给董章庭找些麻烦,现在倒好。董章庭没惹上麻烦,乐清却是真的惹上麻烦了。   他刚想出声替乐清描补一二,就听到董章庭平淡的声音:“乐兄既然不是我的师长,又并非我家中长辈,到底何来的脸面来命令我?这就是江南世家乐家的教养吗?真是长见识了。”   一名午京勋贵出身的学子在旁边接口道:“可能这位乐兄还以为如今是前朝世家独尊的时代,所有人都要对他们卑躬屈膝。如今可是晋朝天下,圣人贤明,董兄你不用怕他。”   董章庭笑道:“那是自然,这可是天子脚下,在下何惧之有。”   乐清没想到自己的邀请,竟然被人借题发挥,想要引起世家和勋贵的矛盾。冷冷的看了一眼董章庭:“果然如向兄所说,好一张牙尖嘴利的嘴。”   向其柏眼神满是无语:“你想找死,为什么还要拖上我。我只是想小小的挑拨一下,罪不至此啊。”   然而这些话他不能说,只能笑道:“董兄,既然不愿意去,乐兄就不用勉强了。” 第七十一章   乐清自然也不希望这件事闹大,顺着向其柏给的台阶下去了。他看向董章庭:“既然你不愿,我也无意强求。”   等乐清几人离开后,董章庭谢过之前帮自己说话的学子:“多谢华兄援助之恩。”   这位华姓学子名为华真,出身永春伯府,弓马娴熟,也是一名通过附加考核进入的学生。   他并没有把之前的事情当回事,随意的摆摆手道:“没事,我们同是东山书院之人,哪里能看到外人这样欺负自己人。好了,我要去练箭了,下次聊。”说罢便离开,朝练武场去了。   回去的路上钱丰收和董章庭聊起了乐清:“乐清这人吧,一向眼高于顶,对谁都像居高临下。”   董章庭问道:“他对地位比自己高的人也这样?”   钱丰收摇头:“他面对那些人就会变得谦逊有礼,不会有半分失礼之处。”   茅升在旁边,手里一边玩着一个鲁班锁一边道:“媚上欺下之人。”   董章庭两人听到他难得犀利的话,转头问道:“你们认识?”   茅升眼睛都没抬,手灵活的在鲁班锁上跳跃。等鲁班锁终于解开后,他开口道:“我去年在江南一处村镇给当地村民修了一道浮桥,供他们日常出行。后来乐清和同伴游历到那里,想要泛舟湖上,觉得浮桥挡路,随意给了一些钱财。就把桥给拆了。”   钱丰收点头:“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随后他看向董章庭:“接下来的午京估计会举办不少清谈,你真不去啊?”   董章庭摇头:“有那功夫,我还不如多读点书。还有半年左右,我就要参加乡试了。”   这自然不是董章庭不想参与清谈的真正原因。   他虽然想在太子面上多露脸,但是也要讲究策略,不能什么都插一脚,最后一样都做不好。   太子既然决意推动思想变革,自然会早有准备。自己贸然出手,说不定就成谁的垫脚石了。   既然如此,他实在想不出参加清谈会的必要性。   他现在手头上两件事,一件是查明正元二年发生的事情;二是调查帮况义作弊之人的身份,进而影响太子在即将到来的春闱舞弊案上的态度。   如今进展都算不上理想。   钱丰收一听,觉得颇有道理。乡试可比院试难多了。现在只剩下半年时间,时间颇为紧张。   董章庭回到书房后,打开一本书,难得的没有看下去。   虽然不打算去参加清谈会,但是他的心神还是被这场即将到来的活动牵扯了几分。   春闱在三月初开考,放榜时间是在四月初,北疆学子敲响登闻鼓是四月中,五月开始正式清扫官场。   若是他记得没错,前世并没有举办什么清谈会。   太子是直接借助春闱舞弊案,把和他政见不和的人一举清出朝堂,以高压之势镇压朝堂反对之声。   朝廷成了太子的一言堂,自然不用扭转思想了。   然而,这样做的结局,已经很清楚了。   如此一来,这场清谈会很有可能就是这一世太子作出的改变。   若想保证清谈会的顺利进行,那春闱舞弊案很大概率上就不会闹得特别大。   那他又能在这次改动中做什么吗?   董章庭盘算着自己手头上的两件事,找到正元二年发生的事情真相;找出帮况义作弊的那个人。   正元二年的事情很大概率是柯家为了讨好天子做的,并且得到了天子厚赏。   董章庭回想起他见过的天子。   当今天子正元帝是庄宗嫡出,但是他的太子位是庄宗的父亲定宗所立,不被庄宗所喜,时常被打压。   但是正元帝硬是靠着嫡出的身份还有宽厚的性情,得到了大臣们的喜爱,熬过了庄宗朝,成为了当今天子。   正元帝性情确实宽厚,登基多年,一直对臣子和百姓都颇为宽和大度。不过这也造成了朝堂上人浮于事之风越发盛行。   但是这样宽厚的天子却偏偏养出了一个酷烈的太子,并且极为信重。   哪怕春闱舞弊案后,朝堂成为太子的一言堂,多少人在天子耳边敲边鼓,都没有影响到太子的位置。   太子突然病死,这位温厚了大半辈子的天子突然变成了一头暴怒的巨兽一般,把他认为所有可能获利的人全部血洗。   直到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意识到,不是太子性情突变,而是所有人都以为性情宽厚的天子用强大的自控力忍住了天性中的暴虐酷烈。随着太子死去,天子失控了。   当今天子是个极能忍耐的人,哪怕九皇子背叛了他,他依旧借助残存的力量,让九皇子不得不送他离开皇宫,尊为太上皇。   成为太上皇的正元帝并没有彻底落寞抑郁而终,而是默默的等待机会。   董章庭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之所以会起意找到小皇孙重开朝局,一开始就有正元帝在背后推动。   董章庭不是他下的第一棋,但是董章庭是唯一一个通过正元帝考验见到他的人。   董章庭能把小皇孙推上皇位,除了他们本身的努力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正元帝硬生生的熬到了他们推倒九皇子的皇位,以太上皇的身份赋予了小皇孙名正言顺的正统嫡出的嗣君之位。   这样一位极能忍耐的天子,一般不会做违反常规的事情。   正元二年,他却偏偏违反常规的提前把原本不太受宠的柯良娣进位为柯贵妃,并且宠爱多年。   董章庭猜测,这很有可能也是天子为数不多的失控之一。   那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天子高兴的失去控制呢?   可以让一个男人突然非常高兴的事情无非几种:娶到心上人;后代出生;事业突破高峰;仇敌败亡。   一道灵光突然出现在董章庭脑子里,是了,正元三年庄宗最宠爱的儿子,秦王死了!   秦王死后,他没有后代。正元帝还把宫女所出的十皇子过继给了秦王。   可是先秦王,作为庄宗最疼爱的儿子,自然早就娶了王妃,有了后代。   但是正元三年,先秦王死后,才传出消息大半年前先秦王妃带着一家子嗣去拜访外家的时候,意外死了。   这位先秦王在庄宗朝时,可是把正元帝逼得半口气都不敢喘,生怕做错了一星半点,一家人的身家性命就会全部没了。   正元帝怎么可能不恨他。   但是明面上先秦王一家不能死于正元帝之手,这样和他表现出来的性格不符合。   如果是柯家出手,解决了先秦王妃和那一家子郡主郡王,逼得先秦王病死,这样的功劳能不能让正元帝高兴呢?   董章庭想,大概是能的。   如今只需要找到先秦王妃一家的画像,拿给况礼看,就知道他们当年杀的人是不是就是先秦王妃。   确定了这件事,太子交代的两件事基本就可以交差了。   至于后续的事情,已经不是他能插手的了。   如今况礼在明禾手里,明禾是太子的暗卫,想要拿到先秦王妃一家的画像远比自己简单,到时候一起交给他做就好了。   想到这里,董章庭开始反思,如此一来,自己好像都没有做什么事?   反思不过一霎那,他便说服了自己,他负责想,明禾负责做,这个流程非常合理。   不过现在问题来了,他该怎么联系明禾。   这人从来没有给自己留下联系方式,只有他需要的时候,才会突然出现。   董章庭扬声对屋外的平安说道:“平安,帮我从隔壁院子借一棵稻禾苗,种在我们窗台的花盆处。”   钱丰收听到,没忍住笑出声:“章庭,你要是嫌冬日没有新鲜植物看,还不如去隔壁池塘借一朵荷花,还漂亮一些。”   董章庭道:“我怕隔壁的顾白石能直接翻墙来打我。”   钱丰收一想,若是如此。顾白石把那一池塘荷花是当宝贝一般。   平安很快回来了,隔壁的田农不光借了稻禾苗,还亲自送过来了。   田农一进门就高兴的说道:“我就知道董兄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稻禾多美啊,等它长成了,金黄金黄稻穗坠下来,看的人心痒痒。”   他有些眼馋的看着院子处的空地,试探问道:“我跟你们说,只种一棵少了一些趣味,不如我们在你们院子里来一分地种上稻禾,将来成片的稻穗垂下来才叫好看。你们放心,我一定每日都过来操持,不用你们操一点心。”   董章庭自然拒绝了,他要稻禾苗是为了引明禾上门,不是突然爱上了种田!   他说道:“我们这的空地要留给茅升平日练习修整器械,不太方便拿来种地。”   田农听起来有些遗憾,还想在争取争取,茅升生怕他真的要打院子里空地的主意,连忙承诺给他们院子研制效率更高的水车,才把人打发走。   等人走之后,三人才松了一口气:“田农是真的爱种地啊。”   钱丰收开玩笑道:“章庭答应我,以后你要是突然想养点鸡鸭当宠物,交给我去买,不要去隔壁借。我真的怕下次就是田牧过来了。”   董章庭一脸认真道:“拿鸡鸭当宠物,实在有点高估我了,我只会怎么吃,不会怎么养。”   话刚说完,三人都没忍住笑出声。 第七十二章   墨夫子的动作堪称雷厉风行,晚间时候,柯徽止就过来通知董章庭次日下课后,让董章庭来墨香居来找自己,那里是东山书院给他安排的休息的地方。   董章庭应下后,回到房间看着已经坏掉的蛋糕。心中生出几分遗憾,若是蛋糕能保存的再长久一些就好了。   不过,明日过后,他就和齐少英正式认识,可以送礼物了,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开心起来。   把齐少英之前送给自己的礼物又重新摸了摸,心情才彻底平缓下来。   第二日下午下课后,柯徽止便出现在课堂外把董章庭领去墨香居。   在路上,董章庭问道:“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遇上柯兄。”   柯徽止道:“你差点就遇不上我了。”   “嗯?”董章庭疑惑。   柯徽止解释道:“那日回家后,我就被大哥关在房间好好读书。前两日才找到机会跑出来。不过等两个月后,我就要回去了。”   柯徽行出京了,两个月左右才回来。   董章庭想起即将到来春闱舞弊案。   柯徽行作为江南世家柯家的领头人,又是户部尚书,可以说是江南世家中在午京城中的领头人。   暂时失去领头人的江南世家,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很难做到及时应对。等柯徽行回京,很多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柯徽止不知道董章庭的心思,继续道:“所以下两个月,我一定要在墨夫子身边好好学。”   董章庭收起心中的念头,鼓励道:“柯兄,你一定可以做到。”   董章庭到达墨香居的时候,发现只有墨夫子一人,齐少英并不在此处。   董章庭面上神态自若的和墨夫子行礼,心中不免生出几分遗憾。   然而遗憾还没凝结,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墨叔,我过来啦。”   董章庭抬首看去,就看到齐少英自院门进来。   这是董章庭第一次在东山书院正式见到齐少英。   墨夫子给两人互相介绍了身份。   两人如同第一次认识一般,互相行礼。   墨夫子说起之前上课时发现董章庭的字和齐少英颇为相像,让两人多多交流。   齐少英笑道:“那成,我带着这位董公子去隔壁,就不打扰墨叔啦。”   墨夫子略一思索,便同意了。   齐少英也不走远,将人带到墨香居内另一处厢房,大门敞开,墨夫子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们。   “齐姑娘,好久不见。”董章庭道。   齐少英道:“也没有很久吧,最多一个月左右。”   啊,那种熟悉的耿直感又回来了。   董章庭熟练的接口道:“每个月有三十天,一天有十二个时辰,总计就是三百六十个时辰,这是一段挺长的时间了。”   齐少英思索后,点头同意:“那确实很久没有见了。”   两人玩笑过后,就谈起了正事。   “本以为我是这种字体的开创者,没想到你比我更早一步。”齐少英道。   董章庭否认:“我并不是这种字体的开创者,我只是她的学生。”   齐少英升出几分好奇:“那人是谁?”   那人是多年后的你啊。   董章庭没有直接说出答案:“等到时机合适,我会告诉你。”   齐少英没有追问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让董章庭写下几个字,她要做对比。   董章庭拿起桌边已经的笔,在白纸上誊写出几个字。   齐少英自己也写了几个字,将两张纸放在一起做对比,认真的研究起来。   董章庭没有说话,只是带着几分怀念的看着这一幕似曾相识的场景。   不过那时候在桌边对比两幅字的人是董章庭,齐少英在一旁站着。   齐少英时不时提出问题,董章庭回答。这些问题,前世齐少英都有说过。   在一瞬间,董章庭感觉自己如同一个传话人一般,为两世的齐少英传话。   一个时辰过后,齐少英感叹:“和你一聊,我想我已经理解了这种字体完整体的思路。那我就可以不留遗憾的开始研究新字体了。”   董章庭疑惑:“新字体?”   齐少英点头:“是的,既然已经有人在这种字体上更进一步,那我也没必要继续走这条路了。不如换一条新路。”   董章庭着急道:“可是,这种字体是你花了那么多时间研究,就这样放弃,不可惜吗?”董章庭心中升起悔意,这种字体本就是齐少英所创,若是因为自己,她放弃了,董章庭很难原谅自己。   齐少英笑道:“你怎么比我自己还着急啊。”随即她说道:“我当初钻研出这种新字体,只是为了想看到它成型后的模样。如今我看到了,就足够了。”   董章庭看着眼前少女,唇边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不管是前世经历过世事变迁的齐少英,还是如今稚嫩的齐少英,她们都不在乎名利,只在乎过程。   但是,董章庭在乎。属于齐少英的东西,谁都不能抢走,哪怕是他本人都不行。   董章庭说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教我这种字体的人,就是你。”   齐少英一听,有些愣住:“可是我之前不认识啊?”   董章庭:“或许我们梦中曾经认识了很久。”   “噗嗤。”齐少英笑出了声。看到董章庭严肃的模样,才努力收起了笑容。   她一本正经说道:“你说的确实有这个可能,你之前回答我的思路,和我如出一辙,就像是我自己想的一般。如果真的是梦中的我所教,确实有这个可能。”   董章庭无奈道:“你不信。”   “我信啊,或许我们真的有目前的我尚未知道的缘分。不管怎么样,都谢谢你让我见到成型的字体。”齐少英道。   看着齐少英的笑容,董章庭突然没有了继续解释的心思。   前世已经过去,齐少英是新的齐少英,他也应该是新的董章庭。   最后董章庭道:“我能和你一起见证,你钻研出下一种新字体成型的过程吗?”   齐少英道:“我才刚刚有思路,还不懂什么时候能成型呢。”   董章庭道:“没有关系,天长地久我都等得起。”   齐少英道:“你这话说的,活像是对我有木瓜之思似的。”   “不可以吗?”董章庭直言道。   齐少英真的愣住了:“我们才见过三次。”   “自古便有一见钟情的说法,我们已经见过三次,很久了。”董章庭道。   齐少英自小家境好,品貌不凡,又有两个身为天下大儒的父母,和她表白的男子不少。   齐少英都会直言拒绝,不会留半分余地。   可是面对和自己有未知缘分的董章庭,往常那些熟练的拒绝突然有些说不出口了。   齐少英说道:“按照你的说法,你曾经在梦中和另一个齐少英相遇。那么,你如今的喜欢,很大程度是针对梦中的齐少英,而不是如今的我。所以,恕我不能答应。”   齐少英的回答将董章庭带回上辈子最后的记忆中。   那时候他已经是垂暮之时,躺在病榻之上的董章庭想要得到心上人的一个保证:“如果有来世,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齐少英眼眸中满是悲伤,但是她的思绪依旧坚定:“这辈子的我愿意和你有来生,可是下一辈子的我,是新的我,我不能替她答应你。若是真的有来生,我希望你们是因为彼此相爱才在一起,而不是因为我。”   重生回十四岁,董章庭曾想过这辈子他可以和很多人一样,走最光明正大的道路,哪怕慢一点都可以。   可是,唯独面对齐少英。他想用尽所有手段,尽快和她在一起。   但是听到齐少英和上一辈子神似的回答时,那种急迫的心思慢慢消退。   “你说得对,那我们可以做朋友吗?”董章庭微垂双眸,显得有些低落和可怜。   齐少英见他没有继续强求,松了一口气道:“我们当然可以做朋友。”   气氛重新变得松快起来。   等两人分开的时候,董章庭已经拿到齐家的名贴,约定好隔几天就可以上门拜访一次。   董章庭拿着手中的名贴,唇边露出一缕笑意:“虽然第一次表白被拒绝了,但是我还有很长的时间让她重新喜欢我。”   怀抱着愉快的心情,董章庭回到住处休息。   平安交给了董章庭一张名贴,是来自董南雅的:“少爷,晚间时候南雅小姐派人送来了一张请贴,邀请你有时间过去一趟。”   董章庭没有接,而是先把齐少英的名贴小心的放进床头柜,才打开董南雅的请贴。   内容是邀请他小聚,说是有事情要告诉他。   董章庭随手将请帖丢到桌上,用帕子擦了擦手,对平安说道:“平安,帮我打听一下西平伯府这几天有什么动静。”   平安点头退下。   董章庭看向屋外,神思悠远。   董南雅突然邀请自己,能说的估计也就只有一件事了,南三小姐和自己的婚事。   这才过去短短两三天,董南雅就已经有进展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董南雅手中的力量就不容小觑了。   如此一来,自己确实有必要和董南雅见上一面,一探虚实。 第七十三章   董章庭虽然厌恶西平伯一家,但是却不否认西平伯夫人管家确实有一手。   市面上没有传出关于西平伯府的消息。不过南家可就没有管的那么密不透风了。   平安和南家仆人混了几天后,终于从一堆或真或假的抱怨和炫耀中获取了一条信息:“南家有姑娘要高嫁伯府嫡子了。”   数十年前,南家和西平伯府确实算得上门当户对。可是几十年过去,南家落魄了,西平伯府蒸蒸日上。   西平伯府是如今的南家最容易攀上的伯府了。   因此,董章庭不过是庶子,南家却要送出唯一适龄的嫡女来配。   可是有机会嫁给嫡子,成为西平伯未来的当家女主人,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前程未定的庶子呢。   所以,哪怕南家三令五申,南家仆人还是把这个消息流传出来了。   董章庭得到消息后,便基本可以确定董南雅确实出手了。   他让平安给董南雅回帖表示这个月休息日,他会上门拜访。   随即又让平安找人在西平伯府的仆人周围传一个谣言:“祁国公府人前几日曾经出现在南家附近。”   平安传完消息后,一头雾水的回来,没有直接问董章庭,而是自己思索了大半天才带着几分迟疑的来找他。   董章庭放下手中的书问道:!“想出什么了吗?”   平安这段日子,一直跟在董章庭身边,学了不少东西。   他说道:“伯爷和夫人前阵子打算将南家三小姐嫁给少爷,如今南家落魄,想必南家那时候应该是愿意的。可是这两天南家却传出消息,南家有小姐要嫁给伯府嫡子。可是,少爷不是嫡子。那南家小姐要嫁的很可能就不是少爷了。”   董章庭点头,示意他继续。   平安如同受到鼓舞一般,继续说着自己的分析:“伯爷和夫人对二少爷寄予厚望,想要他能和门第更高的人家结亲,而非让他娶原本打算安排给另一个儿子的女子。”   董章庭引导道:“是啊,那是为什么呢?”   平安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应该是有人暗中使手段,让二少爷不得不娶南三小姐。”   “那个人会是谁?”董章庭继续引导。   平安仔细思索,想起之前少爷之前让自己传的流言,又找出董南雅前几日送来的请帖,有些不确定道:“是南雅小姐?”   董章庭回答:“很有可能。”   平安是真的迷茫了。   南雅小姐可是二少爷的亲妹妹啊,为何要出手坑了自己亲哥哥的婚事。   平安不过是一个书童,都知道董天赐若是按照西平伯夫妻的安排,娶了一个更加高贵的妻子,对未来前途更有好处。   亲哥有前途了,作为亲妹妹还能捞不到好处?   可是董南雅偏偏就破坏了西平伯夫妻的打算,让董天赐去娶南三小姐。   这行为,平安无法理解。   随后平安又提出了另一问题:“少爷,我们实际上并不知道,祁国公府的人有没有出现在南家附近。如果被西平伯府的人查出祁国公府的人并没有出现,那怎么办?”   董章庭回道:“谣言真不真无所谓,重点是让他们狗咬狗。”   这个谣言本来就是为西平伯府发泄怒火找一个方向,比如那个离家出走跑到祁国公府麾下做事的嫡女董南雅。   不管是不是董南雅出手,他都会把这口锅扣在董南雅头上。   西平伯府这些破事,就让他们自己斗个痛快吧。   接下来这些日子,董章庭都呆在书院里安心学习,并且时不时拜访齐少英,和她聊新字体的研究进展,两人的感情慢慢升温。   一直到二月底,董章庭依照约定前往董南雅如今住的祁家别院。   “章庭哥哥,你可算来了。”董章庭随着别院仆人,来到花厅,就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安坐上首主位等着自己。   董章庭看着这一幕,看来董南雅的底气确实足了不少。以往一看到自己就缠上来,如今却是坐着等自己过去。   董章庭坐在一旁问道:“南雅,你特意找我,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董南雅笑得花枝乱颤:“我能遇到什么难事,我约你过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件喜事。”   “什么喜事?”董章庭不解道。   “董天赐要成亲了!”董南雅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   “可是他今年才十三岁,父亲和夫人不是打算等他十七八岁,考上举人或进士后,在为他寻摸一个高门贵女做妻子吗?如今怎么突然变卦了。”董章庭问道。   董南雅不屑道:“就他那个破性子,哪里配得上高门贵女。那不是结亲,是结仇。”   董章庭先是不赞同道:“南雅,他是你亲哥,不能这样说他。”   董南雅在心头嘀嘀咕,没有黑化的董章庭真没劲,一脑子的仁义道德,怕是读书读傻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开始担心,如果董章庭一直都这副死脑筋的样子,之后还能成为那个董令君吗?   若是董章庭一直像这样傻乎乎的,哪里入得九皇子的眼,也就再也不能给自己构成威胁了。   反倒是自己这段时间,靠着祁欣兰的关系,和九皇子倒是见了几次,对方的态度也变得缓和多了。   要是能在九皇子面前多展现一番自己的聪明才智,自己相当有机会取代历史上董章庭在九皇子心中的地位!   想到这里,董南雅心中对董章庭的安排开始发生改变。让他保持现在的心性,蠢一点最好不过。   董章庭看她脸上变幻莫定的神色问道:“南雅,你不舒服吗?”   董南雅摇头:“没事,我就是想到店里的事情,一时有些出神罢了。”   董章庭道:“原来如此,说来,天赐要娶的是哪家姑娘?”   “南家三小姐。”董南雅回答。   “啊?”董章庭双眼微睁,吃惊之色溢于言表。   董南雅这才强行按着心下的喜悦,看似无奈的讲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董章庭装病离开西平伯府那日,西平伯夫人带着董天赐回到南府。   西平伯夫人这次回南家,一是为了看望母亲,为她即将到来的生辰宴搭把手;二则是为了和南老夫人、南家大老爷敲定婚事。   南老夫人、南家大老爷自然没有二话,但是南大夫人不愿意将最疼爱的小女儿嫁给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更何况这个庶子还是小姑子家的。   姑嫂年轻的时候总是有些纠纷的,西平伯夫人那会是南家大小姐,父母兄长疼爱,给南大夫人找了不少麻烦。   后来还是南大夫人生下儿子在南家站稳脚跟后,西平伯夫人才变得态度缓和一些。   可是西平伯夫人婚后多年不孕,南大夫人又连生三子一女,最小的女儿都比董天赐大上两三个月。   因此,这对姑嫂之间关系一向不太和睦。   知道小姑子想让女儿嫁给庶长子后,南大夫人便猜到小姑子打算用自己女儿做筏子拿捏庶长子。   小姑子把庶长子夸的越好,南大夫人就越担心。   那孩子若是真的聪明能干,岂能忍下嫡母多年的压迫,还操控自己的婚姻。   若是个蠢笨的,自己女儿一辈子的生息就只能被小姑子操弄了。   然而南大夫人再多的担心都抵不过南老夫人和南大老爷的决定。   他们认为这是件好亲事。   只要能稳住和伯府的关系,一个女儿罢了,嫁谁不是嫁。嫁给西平伯府庶长子,嫡母还是亲姑姑,这日子差不了!   因此,这桩婚事基本上就算定下了,只差过些日子完成六礼。   完成一件事的西平伯夫人放松下来,就打算在南家多住几天,等到南老夫人生辰宴结束再回去。   这一留,就留出了事情。   生辰宴当天,南三小姐意外落水,董天赐当众奋不顾身的跳下水把人救了上来,还把人抱着哄了小半天。   参加宴会的客人嘴上夸着董天赐不愧是西平伯爱子,如出一辙的勇武又良善,私下都在小声讨论。   “以前还以为西平伯夫人想给儿子找个高门贵女做媳妇,如今看来,早定了自家外甥女。”   “自家外甥女做媳妇也挺好,以后婆媳矛盾都少些。”   “可是我看西平伯确实是想娶一个高门贵女做儿媳,前阵子还和我家老爷喝酒,拜托打听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现在不管这两夫妻咋打算,这外甥女是一定要娶回家了。”   勉强撑着礼仪把客人都送走后,南老夫人和南大老爷夫妻还有西平伯夫妻齐聚一堂,董天赐和南三小姐这对小儿女则跪在下首听训。   “孽子!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这本事,还能下水救人!”西平伯刚下值,就收到消息,立刻赶来,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把手中的茶杯摔了出去。大概是气狠了,这次茶杯直接摔到董天赐身上,还有几块碎片打到南三小姐身上。   董天赐毫不犹豫的挡在南三小姐身前,一脸坚定:“爹,你要怪就怪我,不要把气撒到表姐身上!”   南三小姐一脸感动:“天赐表弟,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啊?”   董天赐稚嫩的面孔上扬起笑容:“因为在我心里,表姐就是我的妻子。我从小就决定一定要向爹保护娘一样保护表姐!”   这情深义重的画面,放在十七八岁的新婚夫妻上或许会让人感动。   可是这幅场景的主角却是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就让人头疼了。   上首的几位长辈听着这两孩子的对话,感觉心都要抽搐了。   最后还是见过世面最多的南老夫人开口了:“三丫头,告诉奶奶,谁把你推下水的?” 第七十四章   南老夫人经历的事情多,稳得住,她不相信巧合。   因此,三丫头被人推下水,还巧合的被自己的外孙救了,这件事背后一定有问题。   南三小姐努力回忆,茫然的看着南老夫人说道:“回禀祖母,那会人太多了,我也不知道。”   南老夫人又看向自己的外孙:“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池塘边,还那么迅速的决定下水?”   董天赐心里有些发慌,他低下头避开:“我想去那里散散心,看到表姐被推下水,怕她出事就跳下去了,没想那么多。”   南老夫人轻呵一声:“既然如此,那就把三丫头送去外地嫁人,等这几年风头过去,你在另外娶亲。”   南大夫人看向婆母,张口想要反对,这可是她疼爱的小女儿啊,她怎么舍得让闺女嫁到外地,一辈子见不上几面;   南大老爷也不愿意,在他看来,外甥既然都当众抱了女儿,看起来也挺真心实意,不如成全两个小儿女。要知道外甥可是伯府嫡子,比原本打算定的庶子地位更高!闺女若是嫁过去,就是板上钉钉的伯夫人!   西平伯夫妻相反,他们很赞同南老夫人的话。天赐是他们宠爱多年的嫡子,只有可以带来更多助力的高门贵女才配得上他!南三小姐不过是落魄家族的女儿,也想成为他们西平伯府未来的当家夫人?简直白日做梦。   要知道,南家若是没有西平伯府这些年的扶持,早就在午京城混不下去了!   南老夫人看着这两对夫妻的态度,内心叹了口气。   若是两家地位相等,成全了两个小儿女也算美事。可是南老夫人了解自己的女儿,她不会愿意儿子去不能带来任何助力的外甥女。而南家不能得罪西平伯府。   然而董天赐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他没想到明明都当众抱了表姐,为什么还不能让自己和表姐在一起,他不服。   董天赐愤然的抬头:“不可以,我已经当众抱了表姐,她已经是我的人了!她只能嫁给我!”   南三小姐满眼感动的看着他,这可是伯府嫡子啊。他明明有大好的未来,可以娶能给他带来更多助力的高门贵女,却非自己不娶。   南三小姐感觉自己心头又酸又软,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话本里的女主角,心中充满了勇气。   她的手搭在董天赐的手上,坚定的看着他:“好,我只嫁给你!”   董章庭惊喜的看向表姐,表姐回应他了,愿意和他在一起!   他看向西平伯夫妻,他知道只要父母答应了,外婆和舅舅舅妈都会同意自己和表姐的婚事。   “爹娘,你们往日里都说最疼我了,为什么我只想娶一个喜欢的姑娘你们都不愿意?”董天赐委屈道。   西平伯看着眼前才十二岁的儿子,他懂什么叫喜欢吗?   他感觉自己眼睛疼,头也疼。   西平伯夫人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对外面吩咐道:“把少爷的身边的仆人和侍女都拉去杖责,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哄骗少爷!”   听着外面熟悉又凄厉的哀嚎,董天赐害怕又茫然。他不明白,自己不过是想要和表姐在一起,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允许。   南三小姐同样很害怕,她今天被人推下水,好不容易被表弟救下,都没有好好休息就被拉开跪下停训,紧接着又是表弟告白和长辈们的愤怒。   短短几个时辰发生太多事情了,十三岁的小姑娘终于顶不住,晕了过去。   南大夫人看到女儿倒下去,再也忍不住了,猛然站起身把女儿搂住,看向其他人:“不管这件事背后到底有什么,三丫头今天都实打实的落水了,她需要好好休息。若是妹妹真的查出三丫头有什么不规矩的地方,等她好了,我带着她亲自赔罪。”说罢,便带着女儿离开了,看都没看剩下的人。   南大老爷尴尬的笑了笑:“女人家心肠软,你们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董天赐还在不时朝南大夫人离开的方向望去,一副很想跟上去的模样。   西平伯夫人心都凉了,不管有没有人做手脚,这个傻儿子是真的对外甥女上心了。   然而一刻钟后,南府管家带着两个被打的一身血的侍女和仆人进来,他带来的消息,让所有人心都凉了。   这个侍女名唤春桃,是南三小姐的二等丫鬟。春桃交代,是表少爷身边的仆人听风吩咐让她把小姐推下池塘,让表少爷有机会当众英雄救美。若是事成,表少爷和小姐成亲后,就把她配给家中管事,   春桃身边被打的只剩一口气的听风点头承认了春桃说的话,并且主动交代少爷听说伯爷和夫人要把南三小姐小姐配给大少爷后就一直很不高兴,这段时间一直在琢磨怎么把南三小姐抢回来。   “天赐,他们说的是真的吗?”西平伯夫人问道。   董天赐破罐子破摔道:“没错,都是我安排的!都怪你们非要把表姐嫁给董章庭!他抢走了东山书院的邀请考试名额,又抢了爹爹,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抢走三表姐!”   看着一脸不服气,甚至带着恨意的儿子,西平伯夫人感觉从来没有那么疲惫过。   她这一生,顺风顺水,哪怕是董章庭刚出生那两年,丈夫也因为愧疚对自己越来越好,不久以后更是得了一双儿女,彻底站稳了脚跟,讨厌的庶长子被撵到偏僻院落自生自灭,自己和夫君恩爱日隆,儿子聪慧孝顺和女儿乖巧可人。   明明一切都那么好,可是短短几个月,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女儿视父兄为仇人,认为自己偏心,给府里惹了那么大麻烦,自己离家出走,丢下一堆烂摊子;   儿子蠢钝又自私,一点就着,只要不顺一点心意,就把数十年的好全忘了。   她感觉外甥女刚才的昏倒真是昏的好啊,她现在也想昏过去,一了百了。   西平伯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妻子看的出来的东西,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往日里只是多年宠爱影响,如今看着董天赐脸上的恨意,那些影响慢慢减小了。   这一刻他不再是父亲,而是西平伯府的主人在考察自己原本选定的继承人:“你做了那么多,想要得到什么?”   董天赐看着神态突然变得温和沉静的父亲,本能有些害怕,他感觉眼前的父亲明明变得比以前都要温和,却又让他觉得陌生。   西平伯继续问道:“不要害怕,把你想要的说出来。”   “我想要娶表姐为妻!”董天赐说道。   “你知道娶了你表姐以后,会得到和失去什么吗?”西平伯问道。   董天赐他真的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他只是不想让表姐嫁给董章庭。   是了,董章庭!   他不能认输,认输了董章庭会像之前那样,把自己的东西都抢走!   他故意忽视西平伯的问题,再一次重申道:“我要娶表姐!”   不管西平伯夫人对儿子多么失望,她都不愿意儿子继续犯蠢下去了。   她骂道:“孽子,你今日一定是犯了失心疯,跟我回去!”   然而,西平伯的大手轻轻将她按回位置上,看着董天赐道:“我成全你,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西平伯夫人看向丈夫,神色惊惶:“夫君,天赐只是一时糊涂,你不要生气。”   西平伯神态平静:“我不生气,我准备就要娶儿媳妇了,怎么会生气。”   南大老爷虽然看不懂妹妹和妹夫话里暗藏的机锋,但是他听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的女儿要成为西平伯府嫡少爷夫人了!”   他心中高兴,面上就带了出来:“妹夫,你放心。三丫头是我最疼爱的闺女,她的嫁妆一定厚厚的,不会损了伯府颜面。”   西平伯夫人头痛,她突然想起一个念头:“这就是外甥像舅吧。”   南老夫人开口了:“天赐和三丫头不合适,我会在外地给她另外找婆家。”   董天赐看向外祖母,明明爹娘都同意了!外祖母还在做什么妖!表姐嫁给自己,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他不高兴道:“外祖母,你年纪大了,就不要管那么多,回去好好休养。爹和舅舅都同意了。”   南老夫人看向董天赐,这个一向最疼爱的外孙。   她不否认这些疼爱里有一部分是因为他是西平伯府嫡子,但是多年疼爱不是假的,自己出言反对这桩婚事,也是为了他的前途考虑。   然而,董天赐竟然怪自己多管闲事?   好,真是好极了。   南老夫人有些心灰意冷:“罢了,老婆子我年纪大了,管不了你们。”她没有在看一眼其他人,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开了。   西平伯夫人自然心凉,可是董天赐可是她唯一的儿子,不帮他,难道还要坐视讨厌的庶长子继承西平伯府吗?   若是事情真到了这一地步,她宁愿毁了西平伯府。   南老夫人的离开,并没有阻止西平伯的决定:“大哥,我过几日会派人来行六礼。今日贵府事多,就不打扰了。”   南大老爷自然满口应下,答应一定办的漂漂亮亮。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五章   在回府的马车上,忍耐了许久的西平伯夫人终究还是没忍住:“夫君,你真打算让天赐娶三丫头?”   西平伯靠在马车壁上点头。   “虽然南家是我母家,可是南家早已经落魄,不能给天赐提供多少助力。天赐可是我们的嫡子,我实在不愿意他被南家耽搁了。”西平伯夫人道。   “夫人,这段时间我思考了许久。以天赐如今的性格,将来真的能带领我们西平伯府走向辉煌吗?”西平伯说道。   西平伯夫人很想说可以,可是他最近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实在很难昧着良心说他可以。最后西平伯夫人带着哀伤的看着夫君:“你打算换继承人吗?”   “不,天赐是我的嫡子,他一定会是未来的西平伯。”西平伯摇头否认道。   然而没等西平伯夫人安下心,西平伯接下来的话就让她后背一凉:“我打算给天赐一个考验,若是他能通过,他将会继承完整的西平伯府。若是不能,他得到的将会只有西平伯这个名号。”   西平伯夫人压下心中的寒意问道:“什么考验。”   “接下来一年内,我会暂时收回他身上的特权,让他吃吃苦头。若是他能反应过来,性格变得沉稳,并且在乡试中考的比章庭高,他的考验就算通过。”   西平伯夫人在心中咀嚼着西平伯的话,什么性格变得沉稳都是虚的,夫君考核最重要的标准就是谁在乡试中取得更好的成绩,谁就将会继承西平伯府最重要的财产。   没想到,那个曾经被随意摆弄丢去偏院自生自灭的庶长子有朝一日竟然真的重新站回和天赐同台竞争的位置。   西平伯夫人敛去眼中的凉意问道:“那天赐的婚事?”   “把六礼拖个一两年,若是天赐通过了考核,悔婚便是。若是不能,就顺了他的心意,让他们小夫妻好好过日子吧。对了,夫人,你不能把考核的事情告诉天赐,那就失去了考核的意义。”西平伯道。   西平伯夫人点头。   西平伯马车上的对话,除了他们夫妻无人得知。   但是南府内发生的一切被董南雅的人悄悄传递给了董南雅。   “章庭哥哥!父亲这是对董天赐彻底失望了,以后他再也不能欺负你了!”董南雅开心道。   彻底失望?   那是不可能的,起码,现在不可能。   对于西平伯来说,董天赐如今不过是在男女之事上稚嫩了一点,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实在不是什么重大的过错。   西平伯着眼的点在于,董天赐在这件事上表现出来的性格缺点和行事不周。   西平伯应下那桩婚事,很大可能只是为了给董天赐一个教训。教训过了在重新安排一个个婚事就是了。毕竟娶妻了都可以和离甚至病逝,退婚又算得了什么?至于被退婚的南三小姐会落得什么下场,又岂会被那对高高在上的夫妻放在心里。   看到董章庭摇头,董南雅不解:“董天赐都那样忤逆父亲了,父亲怎么可能还会原谅他?”   “天赐是父亲疼爱多年的嫡子,哪怕一时冷了心肠,有夫人在旁从中转圜,很快就会好了。”   董南雅想起西平伯夫人的偏心,心中越发不满。她不过是离家出走,又不是真的失踪,西平伯府上下就真的当她不存在一般,一个多月都没来找她!哪有这样当爹娘的!   董章庭看着她的脸色,劝慰道:“南雅,你已经出来很久了。该回府好好道个歉,不要一直孤身在外,对你的名声不好。”   董南雅也不是个傻子,这段时间下来,她已经意识到当初离家出走放弃伯府嫡女身份的行为有多冲动。   若她还是伯府嫡女,祁国公府又怎么可能会像现在这般轻慢!   可是,她又实在拉不下脸回去。   董章庭继续劝道:“你这般倔着性子不回去,等父亲和夫人彻底冷了心肠,你就回不去了。”   董南雅满脸不在乎:“不回去就不回去。我现在赚了好多钱,以后一定能过的很好。”   白痴。   董章庭压下心头的辱骂,继续说道:“祁国公府的管事,是不可能嫁给皇子的。”   董南雅如同一只受惊的鸟雀猛然跳起,猛的看向董章庭,嘴里强自说道:“什么皇子,章庭哥哥你在胡说什么?”   “南雅,我不是傻子。你前段时间一直在夸九皇子,上个月灯会那次,眼神大半时间都落在九皇子身上,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了。”董章庭道。   “所以,你以为我喜欢九皇子?”董南雅问道。   “难道不是吗?”董章庭问道。   董南雅犹豫了一会,果断承认了:“是,我对九皇子一见钟情!”承认喜欢九皇子,总比董章庭误会到别的地方,甚至直接找上九皇子好。   她现在还没在九皇子身边站稳脚跟,绝不能让董章庭和九皇子相遇!   随后董南雅想起董章庭之前的话,有些不满道:“我是祁国公府的客人,才不是他们的管事!”   董章庭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她。   董南雅心中委屈如同泉涌一般咕噜咕噜冒出来。她又怎么会意识不到如今的处境,只是没被人点出来,就想继续装糊涂。   董章庭温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南雅,回去向父亲和夫人道歉,拿回你应有的东西。”   “可是,爹娘真的会原谅我吗?”她的脑海里想起离家出走之前西平伯愤怒的表情,心中忐忑。   “父亲不会拒绝祁国公府。”董章庭道。   是了,她还有祁欣兰。稍后好好哄哄祁欣兰,让她出面帮自己回府。   董南雅心中有了打算。   在董章庭即将离开前,他像是随口一说:“我找个机会和九皇子见上一面,好好考量考量他适不适合你吧。”   董南雅强自镇定:“章庭哥哥不用了,这些事就让我自己来吧,你不用去见他。”   董章庭一脸遗憾:“好吧,都依你。”   等离开董南雅所在的别院,董章庭收起之前的表情。   董天赐一个人在府里,又有西平伯夫人从中转圜,不管西平伯最开始如何打算,都会雷声大,雨点小。   可是董章庭又不愿意入局,和这些人掺和在一起。   既然如此,那就引董南雅重新入局,让他们继续斗,才能两败俱伤。   至于双方会不会反应过来,重新合作。   董章庭唇边泛起笑意:“藏在每个人心中的隔阂又岂是能轻易消除。”   回到住处后,已经是傍晚,钱丰收和茅升不在。两人昨晚都离开书院去拜访亲戚了。   他走进书房,再次看到熟悉的场景,平安晕在书架旁。   不过这次,平安已经被扶好坐在凳子上。   董章庭看向明禾,他正在观察那盘禾苗,最后得出结论:“水少,叶片都有些发黄了。”   “你倒是懂得多。”董章庭道。   明禾道:“前几年,做过一段时间农夫。”   董章庭突然想起前阵子明禾伪装的像模像样的守卫说道:“若是你以后不做暗卫了,估计能在戏班子混口饭吃。”   明禾摇头:“一天是暗卫,一辈子都是暗卫。”   窗外的光恰好打在明禾的前面,却没有更进一步,他落在一片昏暗中。   董章庭突然失了继续打趣的心思,说起了另一件事:“你见过秦王妃吗?”   “秦王才十二岁,还没有娶亲,哪来的秦王妃?”明禾道。   “我说的是先秦王妃。”董章庭道。   明禾的注意力从眼前的禾苗移开,冰凉的视线落在董章庭身上,慢慢游移,最后落在他的眼睛上:“你为什么要关注一个死了十多年的先秦王妃。”   “她究竟是哪一年死的,又是怎么死的。”董章庭问道。   “正元二年,先秦王妃和三个子女在昌平县外死于劫匪。”昌平县是先秦王妃父亲养老之地,和西山隔了数千里。   “拿先秦王妃的和三位郡王郡主的画像去问问况礼吧。”董章庭平静道。   明禾沉默的看着董章庭,董章庭同样沉默的看着他。   两人都明白,若是况礼他们当年劫杀的真的是先秦王妃一家,那就不是他们能处理的了。   最后,明禾移开了视线,点头:“好。”   一直到两天后,明禾才再次出现。   虽然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可是董章庭却仿佛感受到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先秦王的长女,慧明郡主没有死。”明禾开门见山。   董章庭这几天查了先秦王一家的信息。   先秦王慕辰是庄宗爱子,十八岁时娶了庄宗朝的重臣户部尚书的独女葛清清,生下二子一女。   其中长女慕斯华最受宠爱,一出生就被封为慧明郡主。   这位惠明郡主自幼就以博闻广识,聪明伶俐名扬午京,然而随着正元帝登上皇位,先秦王败退,这位惠明郡主从此销声匿迹。   董章庭本以为她和她的母亲和兄弟一起死在了正元二年。   明禾解释道:“我把先秦王妃和三个郡主郡王的图像拿给况礼,况礼说当年他们杀的人确实有这几个,但是他没有见过画像里面的惠明郡主。”   “所以,当年和先秦王妃还有两位郡王尸体一起出现的慧明郡主的尸体是假的。”董章庭道。   明禾点头。   “太子有什么吩咐吗?”董章庭问道。   查到现在,已经确定牵扯皇家,就必须由太子决定了。明禾作为太子暗卫,必然已经把这件事回禀太子。   明禾如实传达了太子的意思:“找到惠明郡主,不论生死。” 第七十六章   “有惠明郡主的信息吗?”董章庭问道。   明禾拿出一张画像,画像上是一个身着红衣,眉目俏丽的十岁女童。   董章庭一边查看画像,一边听着明禾的话。   先秦王和先秦王妃感情不错,膝下只有惠明郡主和两位郡王。   因此,正元二年先秦王妃和三位郡王郡主意外死去,先秦王就无后了,正元帝才凭此把十皇子过继给先秦王。   正元二年,惠明郡主十岁。若是她真的活着,如今应该是二十三岁。   十岁到二十三岁,足够让人模样大改了。   “不管慧明郡主是否还活着,她不过是一个没有父兄依靠的落魄女子,为何太子一定要将人找出来?”董章庭问道。   “因为先秦王病逝后,查出了一套暗账,里面有三百万黄金消失了。”明禾显然得到了太子的嘱咐,并没有隐瞒。   “三百万两黄金?”董章庭呼吸一滞。   前世小皇孙顺利继位后,董章庭曾经管过一段时间国库。哪怕是朝局最为清明时期,国库内存银最多的时候是九千万两白银,小皇孙上位时国库更是只剩下六百万两。   一两黄金约等于十两白银,三百万两黄金就是三千万两白银!   董章庭无法理解,为什么先秦王会有那么多钱?   明禾解释道:“庄宗皇帝赐予先秦王的封地中有一个金矿,专门负责给朝廷开采黄金,由先秦王全权负责。”   金矿竟然赐予了一个藩王,庄宗真的是把先秦王宠上天了。   “那个金矿如今在谁手里?”董章庭问道。   明禾看了他一眼,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能问出这样的蠢问题:“金矿自然归朝廷直接管辖,如今诸位王爷只有封地上的税收权,没有管辖权。”   董章庭明白了,原来疯的只是庄宗和先秦王这对父子,一般皇帝怎么可能会把金矿的管辖权交给一位藩王。   “太子殿下想要通过可能还活着的惠明郡主找到那三百万两黄金?”虽然是疑问句,董章庭语气里却满是肯定。   明禾点头。   可是惠明郡主已经失踪了十三年,他们又该怎么找到她呢?   饶是董章庭,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先秦王妃的母家葛家有什么年龄相近的女子吗?”董章庭提出了一个可能。   “葛家似乎没有什么女儿运,先秦王妃是葛家三代中唯一的女儿。如今这一辈更是一个女儿都没有。”明禾显然做了不少准备。   “那葛家夫人中有没有年岁相近的?”董章庭不死心。   “有,四位。但是我派人去探查过,身份都可圈可点,没有可疑之处。”明禾说道。   事情陷入僵局之中,董章庭视线虚虚落在手中的画像上,回忆起前世有没有惠明郡主和那消失的三百万两的信息。   如果惠明郡主没有死,又手握三百万两黄金这笔庞大财富,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突然,董章庭的手盖住画像上女童的下半张脸,只留下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娘,你不知道那个奴才有多讨人厌!偏偏殿下还就听她的话!那双眼睛冷冰冰的,不懂有多慎人!你一定要帮我弄走她!”   董章庭的脑子猛然蹿出一段话,这是前世董南雅嫁给九皇子后,有一次和对方闹矛盾,气的回了娘家,和西平伯夫人抱怨的一段话。   过了半天后,九皇子府就有一位女官来接董南雅回府。   那名女官的眼睛和这画像上的眼睛好像?   那个女官叫什么来着?   好像姓明。   “惠明郡主若是活着,又手握大笔财富,必然会回午京城报仇。你可以查一下皇宫和朝堂内有没有和惠明郡主年龄或者相貌相似之人。”董章庭最后给出了一条建议。   他并没有让明禾直接去查九皇子身边是否有一个姓明的女官,因此他没有办法解释自己为何会知道深居皇宫很少露面的九皇子身边一个女官的姓氏。   明禾点头,消失在屋内。   明禾消失后,董章庭将昏倒在座位上的平安扶起送回他自己屋内休息,自己则坐回书桌后的位置上思考起来。   重生以来,他心中一直有一个隐忧,就是正元二十二年太子突然病逝。   若是太子真的和前世一样突然病死了,他现在做的一切很可能都是无用功。   天子重嫡,太子这个嫡长子过世,九皇子又并非无可救药,那九皇子必然会上位。   前世正元帝会帮助小皇孙,一小部分原因是小皇孙是太子留下来的唯一血脉,主要原因还是就是九皇子慕泽为了拉拢世家大户,整个晋朝江山都快被祸害的分崩离析了。   可是推翻一个和世家大户联系紧密的皇帝,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如今董章庭回首往事,都不得不承认,他推翻九皇子,顺利将小皇孙推上位,重整朝堂这个过程委实困难重重,走错一步,或者运气少了几分,都会失败。   重活一世,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他实在不知若是在经历一次,自己还有没有那样的好运气。   一切的关键就在于,太子的突然病逝。   董章庭此前并没有将太子的病逝和九皇子联系在一起过。   可是,当看到惠明郡主的画像,董章庭心中不禁升起几分疑虑。   让九皇子言听计从的明女官,偏偏长了一双和惠明郡主相像的眼睛,这两人之间会不会有所联系?她或者她,会不会是太子突然病逝这件事的推手之一?   屋外一股凉风吹进屋内,让董章庭想的有些发胀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罢了,如今线索太少。自己在此枯坐干想也没什么作用。   还是需要多搜集一些证据,才能找到迷雾之中的真相。   且等看明禾这边能不能查到什么消息吧。   在此之前,他还是好好看书,为乡试做准备。   董章庭把惠明郡主的事情放到一边,从书架中抽出一本书,继续学习起来。   大概一个时辰后,天色渐渐昏暗。   平安早已经醒来,给董章庭点亮了油灯后有离开去领饭菜了。   还没等董章庭坐下来准备享受今天的晚餐,钱丰收和茅升两人一起走了进来,嘴里还不忘讨论着什么。   虽然主要是钱丰收说,茅升听,但是钱丰收依旧一副激动的模样。   注意道董章庭的屋内亮灯,钱丰收放下不怎么回应自己的茅升,跑到董章庭屋外道:“章庭,我们今晚和你一起吃吧!”   茅升显然不想把已经知道的事情再听第三第四遍,赶紧道:“我有个模型还没调试好,今晚不和你们一起吃了。”   董章庭看着茅升飞快消失的身影,有些好笑问道:“你是做了什么,把小茅吓成这样?”   钱丰收摆摆手,接过董章庭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缓了缓嗓子道:“你是不知道今天午京城有多热闹。”   今天会试是三月初七开始,如今是三月初一,还有六天就是会试了。   据董章庭所知,参加今年会试的各路举人已经闭门不出快半个多月了。没有那么多读书人,还能有什么热闹。   钱丰收神秘兮兮的摇头:“今天午京城大半的读书人,不管是举人还是秀才都去了岁禾楼。”   看着董章庭疑惑的模样,钱丰收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他今天一大早便回了钱家在午京这边安置的宅子,并且外出巡视午京这边钱家商铺的经营情况。   巡视完商铺后,他上酒楼吃饭,偶然遇到了几位同样来自江南的举人。   钱丰收和他们有过几面之缘,知道他们都是为了参加今年的会试。   遇到熟人,自然要闲聊一二。   一聊才知,今天岁禾楼将会举行一场小清谈,辩题便是关于垂拱而治。   本来这种小清谈并不会惊动那么多人,可是不懂哪里流传出来的消息,说是今年的会试题目很可能和垂拱而治有关。   这个消息一出,大多数举人都坐不住了,一个个都往岁禾楼过去了。   钱丰收虽然不打算参加今年的会试,可是他爱看热闹啊!   这样的热闹怎么可能会错过。   他当即家都不回了,跟着其他人来到了岁禾楼。   董章庭看着钱丰收眉飞色舞的将小清谈上发生的辩论表演出来,也不打断,而是时不时回应几句。   等钱丰收满足倾诉欲望后,董章庭问起了最关键的问题:“垂拱而治很可能是这一届会试题目,是谁传出来的?”   钱丰收摇头,他也不懂。   被董章庭的问题提醒,钱丰收也反应过来:“如果今天的辩论题目真的和会试题目有关,那可是漏题啊!”   钱丰收开始担心起来:“若是真的漏题,我今天去了岁禾楼凑热闹,会不会惹上什么麻烦?”   董章庭安慰道:“你又不参加今年的会试,哪怕题目真的中了,也和你没有什么关系。该担心的是那些参加今年会试的人。”   钱丰收这才放下心来,心情都变得愉快起来。   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钱丰收才离开。   董章庭思索起钱丰收说的事情。   还有几日,就是会试了。按照常理来说,读书人的心思此时都在即将到来的会试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清谈之事。   可是今天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小清谈,辩题还牵扯上了会试。   这是巧合还是人为?   背后又会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些事情会和太子的筹划有关吗?   董章庭不知道。   董章庭看着窗外,不知何时已经是乌云密布,一副将会大雨倾盘之势。   大雨,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七章   比会试来的更早的是西平伯府的人。   离会试还有两三天的时候,平安从外面带回了一封书信。   书信的内容是西平伯府这些年资助的北疆学子的信息,其中有部分名字标红,用来标识已经考中进士的人员。   根据信中交代,董章庭若是需要可以和这些人结交一二,若能顺利收服,这些人将会是他的帮手。   董章庭拿着这份名单,唇边露出浅笑。   看来董天赐这段时间的做派,确实让西平伯颇为失望,开始试探性将一小部分人脉资源转给董章庭。   可是,这些人是被西平伯府资助的,他们真正感恩的是西平伯。   如果董章庭以后真的成了西平伯认定的继承人,这些人确实会成为很好的助力。   可是董章庭对西平伯府没兴趣。   太子迟早会对世家大户和勋贵动刀子,他想成为太子近臣,就没必要牵扯到勋贵那边去。   首鼠两端,只会让两边都排斥。   不过,他现在对北疆学子确实有兴趣。   上辈子率先揭开春闱舞弊案帷幕的就是一名北疆学子。   叫什么来着,好像叫做林鹏飞。   董章庭视线在名单上一路往下划,没有林鹏飞,但是有一个叫做林鹏举的举人。   按照信中信息,他打算参加今年的会试,如今就在午京城一处客栈。   林鹏举,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然而,这个名字如同惊鸿一瞥,实在想不起来。   董章庭放下手中的信封,读书有点读烦了,不如去见见新鲜人物缓解一下心情。   漏夜后,董章庭再次偷溜出东山书院来到林鹏举所在的客栈。   不过,林鹏举此时并不在客栈。   向小二打听,对方直接没好气的说不知道。   董章庭看了看天色,如今都是戌时三刻了,林鹏举不在客栈,还能去哪里?   念头一转,董章庭掏出一枚铜钱,递给坐在柜台后的小二问道:“那林鹏飞林举人在吗?”   小二看到铜钱,眼睛都亮了。他先是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掌柜不在才把钱收了起来,对董章庭说道:“林鹏飞公子这些天都会去书铺抄书,子时才回来;林鹏举公子会去野外练武,差不多亥时才回来。”   “这两不是来参加今年会试的举人吗?”董章庭疑惑。还有两三天就是会试了,这两不进行临考前的冲刺复习,反而一个个都有点不务正业。   小二嘿嘿一笑,拇指动了动。   董章庭掏出两枚铜钱:“若是能让我满意,这些都是你的。”   小二迫不及待的伸手要拿,却见董章庭手一晃,铜钱就没了。   小二只能老实的把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董章庭这才明白这两人是什么情况。   林鹏飞和林鹏举是堂兄弟,两人都中了举人,今年来参加会试。   但是林鹏飞家更穷一些,性子又硬,不肯受堂弟家资助,也不愿意帮乡里的大户挂靠土地,因此没有什么钱。等到他来到午京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钱了。   因此,他客栈都只能住最便宜那种,晚上不提供免费油灯。为了减少花费,他白天在客栈里苦读,晚上就去书铺抄书换钱,顺便蹭那里的油灯。   林鹏举家里相对富裕一点,但是也没差多少。但是他爹在北疆当过兵,帮儿子拿到了西平伯府的资助,这才能在保证日常读书的基础下,还有余力去练武。   小二眼神落在门外,看到一个青年走近,连忙对董章庭道:“这位公子,你要找的林鹏举林举人这不就回来了么!”   董章庭同样看到了来人,一个英姿勃发,四肢修长的青年从黑暗中走进了客栈。   他脸上挂着笑,对小二熟稔的打着招呼:“孙乙,今晚轮到你守夜啦?”   小二孙乙同样笑道:“是啊,厨房已经备好热水了,稍后就给您送过去。对了,这位公子刚才找您。”   林鹏举这才看向柜台前的少年,气息温润,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不太像他们北疆的人?   可是其他地方的人,自己也不认识啊。   林鹏举也没多想,直接问道:“这位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在林鹏举进来的时候,董章庭便知道自己记忆里那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出自何处。   林鹏举,鹏举是他的字,他的名字叫做林飞。   他上辈子见到林鹏举的时候,是在北疆边境。   那时候的林鹏举是驻守北疆的一位将领,脸上横贯着一条长疤,气息凶狠冷硬,哪里有现在开朗友善的模样。   董章庭还真没想到,年轻时候的林鹏举竟然是个开朗友善性子,还是准备参加会试的举人。”   面对林鹏举的问题,董章庭道:“听闻北疆来了一位文武双全的读书人,董某好奇,特来一见。”   年轻的林鹏举显然没有什么戒心,听到董章庭夸自己,便把之前的疑虑给忘了:“哈哈哈,过奖了。没想到我不过是猎了九头雪域狼王,名声就传到午京了。”   雪域狼王可是北疆中有名的凶兽,一般需要七八个老兵通力合作才可能留下一只。   林鹏举如今最多二十来岁,还是个读书人,竟然猎了九头吗?   董章庭再看林鹏举的身姿,就觉得对方好像周身都散发着强横的力量。   董章庭顺着对方的话说道:“那可是雪域狼王啊,林兄竟然能猎到九头,可得跟我好好讲讲。”   大概是对这段经历真的很自得,林鹏举摆脱小二帮自己先留一桶热水,自己则拉着董章庭在客栈一楼的位置坐下聊了起来。   林鹏举显然不是什么见外的性子,刚坐下来没多久,之前客气生疏就不见了:“看你年纪不大,我就厚颜叫你一声小董吧,你要是不嫌弃就叫我小林大哥。”   董章庭被对话口中的小董梗了一下,再看对方一副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样子。   算了,小董就小董吧。   他问道:“为什么不直接叫林大哥?”   林鹏举朝客栈外看了一眼,小声道:“我还有个堂哥,性子比较死板,最讲究个长幼有序。要是他知道我跳过他,成了林大哥,非要念叨个三天三夜。”林鹏举说着的时候,一脸苦色,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   他右手挥了挥,像是要把不好的记忆挥走了。满脸开心道:“我还以为午京这边都是崇文厌武之辈,没想到小董你年纪轻轻,但是见识就和凡俗之辈不同,一看就是大有前途!”   董章庭心中无语:“我就夸了一句你文武双全,你就认为我见识不凡。”   但是董章庭口中说道:“小林大哥,你文武双全,年纪轻轻就是举人,还能猎到雪域狼王,你这才叫做大有前途!”   林鹏举哈哈笑道:“过奖了过奖了,我其实是我们那一届的最后一名,运气好才上了举人。不像我堂兄,那可是我们那一届的案首!放在午京和江南都不输。”林鹏举显然和林鹏飞关系不错,哪怕刚才还抱怨,但是夸自己,必然要带上堂兄。   董章庭像是好奇:“林鹏飞林举人也能猎九头雪狼王吗?”   林鹏举摇头:“堂兄从小身体就弱,不爱习武,只爱读书,从小就励志当个文官。我们都觉得,按照他那严肃的性子,以后一定是个严官。”话语中满是期待,好像已经看到了堂兄未来的样子。   董章庭闻言双眸微垂,想要敲响登闻鼓,以民告官,上达天听,需要经历两道考验才能敲登闻鼓。   六十大板,徒步走炭火路,经历过这些才能去敲登闻鼓。   林鹏飞确实顺利敲响了登闻鼓,但是他的身体也因为两道考验的折磨,身子毁了,据说没几年就过世了。   前世的林鹏飞,并没有像他的家人期待一般,成为一个严肃的文官。   “鹏举,你又在胡闹,没有去看书。”一道严肃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一只左手拍向林鹏举的肩膀。   董章庭的思绪被打断,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   来人模样和林鹏举有八九分相像,但是对方脸上的冷漠将他和林鹏举轻易区分开来。   在一瞬间,董章庭仿佛从眼前人身上看到了前世在北疆遇到的那个冷漠将军,只是少了几分久经沙场的凶狠之气。   林鹏举看到来人,下意识缩了缩脑袋:“堂兄,我没胡闹,我今天看了好久书,才出去的。对了,堂哥,你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   林鹏飞道:“掌柜说最近会试快到了,让我安心备考,暂时不用过去了。”   林鹏举道:“你早该回来了,在书铺抄书还耽误时间。”说话间右手就要拍在林鹏飞身上。   林鹏飞左手迅捷的阻止了他的动作。   林鹏飞先是对董章庭道:“这位公子,我兄弟还有一些事要做,等忙完这段时间再让他去找你玩,可以吗?”   董章庭点头:“没事,等两位忙完我们再联系。”   林鹏飞牵起一个僵硬的笑容,对董章庭道谢后就带着林鹏举离开了。   董章庭看着两兄弟离开的背影,心中莫名出现一个疑问:“林鹏飞是左撇子吗?”   他的回忆拉回了前世,一个画面出现在董章庭的记忆里。   北风呼啸,一小队敌寇又来进犯北疆。   林鹏举领兵在城下和对方交战,董章庭在城上查看战局。   有一名敌军偷偷潜伏到林鹏举身边,想要从左边偷袭他。   没想到,林鹏举左手从旁边抽了一把武器,直接砍了对方的脖子。   可是,他刚才和林鹏举聊天时,并没有发现他的左手和右手一样灵活。   难道是林鹏举后面练的?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在董章庭心中留了一个浅浅的印子。   他看着外面天色,确实很晚了,也没有继续深想回了东山书院。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八章   在回东山书院的路上,董章庭路过一处牙行。一辆马车晃悠悠的从董章庭身旁路过,停在牙行前面。   一个面容蛮横的妇人先跳了下来,然后不耐烦的对车内骂道:“你们这些赔钱货还不下来,是想懒死在马车上吗!”   话音刚落,七八个孩童陆续从马车上下来。妇人点了点人头,确定数量没错后,就要带着人回牙行休息。   阴影处,一个少年冲了出来对妇人跪了下来:“张妈妈,你把我买了吧!”   妇人下意识把人踹出去,少年摔到牙行门前,灯光打在少年脸上。   妇人没好气的说:“我跟你讲,别想碰瓷,我是不会买你的。快滚,不要耽误老娘睡觉!再来纠缠我就打死你!”牙行内护卫打开门,冷冷的把少年又踹了几下,重新踹回阴影处。   等牙行重新关上,路上只剩下少年窝在角落里蜷缩着身子,低着头,隐隐还有抽泣的声音。   “为什么他们不愿意买你?”   少年哭着哭着,突然听到一道带着好奇的声音。   少年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向声音的方向。   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不远处,牙行内隐隐绰绰的灯光透出,看的不真切。   少年有些委屈:“因为他们嫌弃我吃得多,干的少。”说着说着,肚子传来咕咕之声。   董章庭慢慢走近问道:“和我讲讲。”   “那你能先请我吃碗面吗?我没有力气讲话了。”少年把眼泪擦干净,问道。   董章庭点头:“行。”   少年把董章庭领到一处偏僻的小巷子,巷口是一对老夫妻经营的面摊,夜已深,面摊上并没有客人。   店主看到少年就招呼道:“成小子,今天还剩一点下水和面条,你帮我解决吧。”   成姓少年面色有些羞红,看了一眼董章庭,见他没有异色才对店主夫妻道:“张叔张婶,今晚有人帮我付钱的。”   老夫妻看向他身旁跟着的另一个少年,虽然并没有穿金戴银,但是衣服剪裁贴身,布料一看就是好料子,便知他不是普通人。   店主一脸小心道:“都怪小老儿眼拙,贵人莫怪。”   董章庭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老人家不用担心,我就是来吃个面。”   店主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小老儿只有一些素面,和一点点下水。贵人还需要什么,我这就去买。”   董章庭摇头:“不用麻烦,按照他往常吃的上就行。”   店主这才松了一口气,两夫妻动作飞快的下面然后放上浇头,没过一会,两碗热腾腾的猪杂面就送了上来。   面上来后,成姓少年看了一眼董章庭道:“那小子我先吃了?”   董章庭点头。   得到允许后,少年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咕噜咕噜就把一大碗汤面,连面带汤都吃的干干净净。   董章庭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面前还冒着热气的猪杂汤面,又看了一眼对方已经干干净净的面碗。   吃的那么快的吗?   成姓少年眼神渴慕的看了一眼董章庭面前还冒着热气的猪杂汤面,强自把视线移走,看向董章庭:“这位公子,我吃完了!”   两人坐在正对面,少年的动作清楚的落在董章庭眼前。   “吃饱了吗?说实话。”董章庭道。   成姓少年眼睛又差点坠在汤面上,再次坚强的把视线抬起。听到董章庭的话,努力作出一副满足的模样:“吃饱了!”然而肚子传来的咕噜咕噜声立即出卖了他。   董章庭将面前的猪杂汤面推给成姓少年:“吃吧。”   成姓少年确定对方真的给自己以后,立即开始埋头吃第二碗。   董章庭问道:“你要吃多少碗才会饱?”   成姓少年还在忙着吃,只有空伸出去比了一个五。   一碗面大概有三两面条,五碗面就是一斤半的面条,再加上汤汤水水和配菜,保底也有两斤半。   董章庭看着对方一副瘦瘦小小的模样,实在想不出他是怎么吃得下那么多食物。   董章庭先是对在不远处小心观察这边的店主道:“老人家,麻烦再上两碗面条。”   说话间,成姓少年已经吃完了第二碗了。   董章庭道:“睡前不能吃太饱,会积食。”   成姓少年颇为自豪的模样:“公子,你放心,我成凡不管吃多少都不会积食。”   等到四碗面下肚后,成凡一脸满足的拍了拍肚子:“小子我好久没有吃那么多了。   “你叫成凡?”董章庭问道。对于晋朝大部分贫民家庭来说,取名都很随意,诸如赵大郎,王二妞,钱三丫等名字数不胜数。眼前少年的名字可以说得上是正经名字了。   成凡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从小就能吃,我爹原本想叫我成饭的。但是他不识字,把字记错了,登记户籍的时候记成了凡。”   董章庭点头:“那你爹现在还在吗?”   成凡摇头,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   成凡原本生活在午京城附近一处村落,因为早产,老娘死了,只剩下一个老爹相依为命。   成凡身体从小就虚弱,老爹也没有什么钱帮他补身体,就让他多吃饭。时间久了,他的胃口就慢慢被撑大了,身体也比一开始好了一些,虽然还是比普通人差了一些。   然而去年年底,晋朝多地出现雪灾。老爹冻死了,成凡因为年纪小,身体又弱守不住家里的土地,就被村里的恶霸抢了土地赶出了村子。   他一路流浪到午京想混口饭吃,发现靠自己干活根本吃不饱。饿了半个多月后,成凡把心思打到了牙行,想要把自己卖进有钱人家。   在有钱人家干活,总不能吃不饱吧。   因为成凡年纪不大,还算机灵,牙行顺利的把他卖进一户人家当仆人。   没过两天,就被退回了。因为成凡一个人吃了五个人的饭,但是只能做一个人的活。如果让人少吃一点,他就会饿晕。   牙行不信邪,又把人卖了几次,都因为相同的原因被退回。牙行老板又不是什么丧尽天良的性子,不可能将人送进矿场,最后把成凡丢出牙行,让他自生自灭了。   “公子,要不你买我吧!我啥都能做!”成凡看向董章庭一脸期待道。   “你会做什么?”董章庭还真有些好奇了。   成凡开始罗列自己做过的工作:“店小二,马夫,倒夜香,更夫,跑腿的,小子我都做过!整个午京城大大小小的巷子我都熟。”   董章庭有些疑惑:“你会做那么多,怎么还吃不饱?”   成凡有些无奈:“这些工作都需要门路的,但是赚的不多。我赚来的钱交一半给那些领路人,剩下的钱都不够吃住。”   董章庭若有所思:“你识字吗?”   成凡面露尴尬,摇头:“不认识。”   董章庭有些可惜:“既然你不识字,那就算了。”说罢他便打算离去。   成凡站起身问道:“这位公子,你需要办什么事吗?说不定我能做呢!”   董章庭看向他,少年的脸上满是渴求。   在一瞬间,董章庭突然回忆起在东山书院和太子第一次见面那一次。   那时候的他是不是也像眼前少年一般渴求?   董章庭道:“我需要有人潜伏到另一个人身边,记录那个人每天发生的事情,并且传信给我,而且不能被发现。你能做到吗?”   成凡先是沉默,认真思索了一会后才说道:“公子,不如你给我一天时间去做这件事。如果能让您满意,这件事就交给我,如果不满意,小子我别无二话,立刻离开,绝不纠缠。”   “可是你不识字,怎么记下来呢?”董章庭问道。   成凡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小子我从小就很能记东西,可以把半个月内遇到的人和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董章庭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他将林鹏飞的地址和模样描述给成凡听,并且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和接头人。   成凡道:“公子我都记下了!”   董章庭掏出半两银子递给成凡:“你拿去付面钱,剩下的就是你帮我做事的工钱。”   成凡眼睛发亮的看着银子,忙不迭点头。   交代好事情后董章庭没有继续停留,回到东山书院。   平安在书房等到董章庭回来,才打算回去休息。   董章庭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并且让他在约定时间去见成凡,若是做的不错,就让成凡继续潜伏下去,他只需要负责把成凡的消息记录下来交给自己就行。   平安一听有些心疼了:“那可是半两银子啊,少爷你把这些事交给我就行,何必花钱让外人做。”   董章庭摇头:“你要忙着读书学医,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小事上。”   平安有些委屈:“少爷的事在平安眼里就是天大的事!如果因为读书学医耽误少爷的事情,我就不学了。”   董章庭叹了一口气,看向平安认真道:“平安,你要多读点书,多会一点医术,才能更好帮到我,明白吗?我不希望你浪费时间在那些杂七杂八的小事情上面。”   董章庭让平安读书,学医自然不是指望他日后能帮自己多少。他只是希望平安以后也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是如今的平安不会明白,董章庭只能先骗他去学。   平安这才安心下来,少爷不是不需要自己了,他只是希望自己以后能帮做更多更有用的事。   他点头道:“好的,少爷,我一定好好学。”   等平安离开后,董章庭脑子里开始思索培养自己下属的计划。   在西平伯和董南雅的大力资助下,他手头已经有了六千多两银票了,是时候培养自己的人手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九章   成凡正好撞上来,那就让他试一试,若是好用,就是他的第一个下属;若是不好用,另找一个就是了。   董章庭一向觉得下属贵精不贵多。   现在他需要的更多还是一个能帮自己处理外面杂事的下属,就是不知道自己撞上来的成凡能不能通过他的第一个考察。   次日傍晚,平安带着几张纸回来了。   董章庭没忍住问道:“这是你抄的医书吗?”   平安神色麻木的摇头:“不,这是成凡让我记下来的关于林鹏飞的今日记录。”   董章庭带着好奇接了过来,一边翻看一边听平安转述的成凡今天的经历。   今日成凡一大早就去林鹏飞所在的客栈应聘店小二,店主见他颇为机灵,再加上临近会试,客栈里事情多,就把他留了下来。   成凡借着店小二的身份顺理成章的混到了林鹏飞身边。   董章庭看着纸上的内容。   卯时,读书   辰时,外出到平西一巷第三家面摊点了一份素面,花费二钱。回客栈继续读书。   。。。   午时,外出到平西一巷第三家面摊点了一份素面,花费二钱。回客栈继续读书。   。。。   酉时,外出到平西一巷第三家面摊点了一份素面,花费二钱。回客栈继续读书。   董章庭看着满满一页的读书,吃面,感觉已经不认识这两个词怎么写了。   平安等他放下记录,问道:“少爷,还要让成凡继续记录吗?”   董章庭揉了揉额头:“继续。”   前世林鹏飞敢去敲登闻鼓,手中必然有关于春闱舞弊案的关键线索。   昨晚见他,仍旧一副专心备考的模样,不像是提前知道春闱有问题。   既然如此,那春闱舞弊案的线索很可能还没有到他手上。   董章庭若想拿到线索,春闱这段时间就要好好观察他这段时间的经历,最好能提前截获线索。   把线索交给太子去处理,总比由林鹏飞单枪匹马来得稳妥。   他曾经想过,春闱舞弊案是否就是太子设的局,目的就是为了清扫那些在科举中兴风作浪之人。   甚至林鹏飞就是太子推出来的饵。   可是他心里又隐隐觉得不是。   所以,董章庭打算把线索从林鹏飞手里拿到,交给太子,看太子会怎么做。   若是太子和其他人一样,把科举这种抡才大考当做排除异己的手段话,他虽然依旧会投靠太子,但是将来的行事方向就要发生改变了。   就个人私心来说,董章庭不希望太子会是这样的人。   一个国家的统治者不应该让个人私欲凌驾在国家之上。   他也不希望宽厚仁慈的小皇孙有这样一位父亲。   就让他好好看看,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主君选人才,人才也在选主君啊。   接下来的几天,董章庭每天晚上都会收到一份来自成凡的记录。   内容大同小异。   林鹏飞几乎在重复同样的动作,吃面,读书,吃面,读书,循环往复。   一直到会试前一天晚上,内容突然发生了改变。   三月初六   酉时,外出到平西一巷第三家面摊点了一份素面,花费二钱。跟踪一位读书人来到一处民房,在民房后墙站了一刻钟后回客栈,一直没有读书,安静的坐在屋内一个时辰,熄灯休息。   董章庭翻出前几天的记录一看,林鹏飞这段时间基本都会读书到子时才休息。   难道是因为明天就要举行的会试?   道理上似乎说的通,可是再加上林鹏飞一反常态的跟踪另一人到住处,还观察了对方一刻钟,这件事就有些不寻常了。   董章庭往下又翻了一页,发现成凡竟然把林鹏飞遇到他跟踪那个人的过程给画了下来。   虽然实在称不上什么画的好,但是把两人的表情清楚的画了出来。   林鹏飞吃完面之后,起身将要离开时,视线不经意落在巷子外经过的一名读书人身上。   神色有些惊讶,立刻跟了上去。随后就是和记录里的一样,林鹏飞等那人进屋后在屋后站了一刻钟后才回客栈。   成凡显然也意识到这里面有情况,绕到附近也跟着听院内的动静。   虽然他没有听明白,但是把听到的信息都全部记了下来告诉平安。   董章庭看着第三页,这是一段对话。   “明天就要考试了,你才把卷子送来,我哪来的时间准备!这不是坑我钱吗?”   “别废话,快点记下来。等会我还要亲自烧掉。”   董章庭看着这两句话,仿佛看到了不是文字,而是看到了文字后面足矣掀起轩然大波的风浪。   他没想到自己真的碰上了林鹏飞遇到春闱舞弊案线索的时候。   他的声音强自平静下来:“让成凡这几天不要离开客栈,安心做他的店小二,什么都不要做。”   平安点头离开去通知成凡。   等平安离开后,董章庭将禾苗又重新搬到窗台。   明天就是春闱开考的日子,林鹏飞今晚遇到的事情必然在他心中落下痕迹。   等春闱放榜,如果春闱榜单还是和前世一样,只有江南和午京的学子上榜,其他地方颗粒无收,林鹏飞一定会想起今晚发生的事情。   等到那个时候,林鹏飞的命运就无法改变了。   所以,董章庭迫切的想要在今晚见到明禾,把消息传给太子。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平安都从外面回来了,明禾还是没有出现。   平安看着董章庭问道:“少爷,时间很晚了,您还不休息吗?”   董章庭摇头:“我再看会书,晚点在休息。”   平安看了一眼摊开在书桌上,和他离开前保持在同一页的书,便知少爷并没有心思看书,而是在思考其他事情。   平安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默默的将油灯又添了点灯油,找了件厚外套给董章庭穿上后,自行离开了。   厚外套带来的暖意,让董章庭心中的急躁缓了几分。   事情还没有到最危急的时候,一切还来得及。   既然已经查到春闱舞弊线索在哪里,他只要在林鹏飞之前查到更多情况,那结局总不会比前世更糟糕。   心情放松后,董章庭索性把桌上摊开放了一晚上没有动的书重新收好放回书架上。把厚外套挂回衣架上准备休息。   在他准备吹熄油灯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你今晚突然找我,有什么事吗?”   董章庭回身看去,果然是明禾,他竟然真的来了。   明禾的面上带着几分肉眼可见的疲惫,裤腿处还带着一些尘土,看来是刚长途奔波回来。   “你离京了?”董章庭问道。   “我去走访了潞州葛家。查出葛尚书生前独自居住在城外别院,但是我从附近的庄户处得知那里曾经出现过一名极为漂亮的少女,但是葛尚书过世后,那名少女也消失了。根据辨认,那名少女和惠明郡主颇为相像。但是午京这边,并没有查到和惠明郡主相似之人。”明禾说道。   “皇宫之中也没有吗?”董章庭问道。   明禾视线落在董章庭身上,若有所思,随后摇头道:“没有。”   难道那位明女官,此时还没有出现在九皇子身边?   “你今晚找我有什么事?”明禾将话题拉回一开始。   董章庭将心思从惠明郡主这边收回,春闱才是近在眼前的大事,其他事情可以往后挪一挪。   董章庭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告诉明禾,明禾听罢略一沉思点头道:“我知道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董章庭摇头。   明禾离开前,留下最后一句话:“你这段时间在书院好好待着,不要离开。”   董章庭看着窗外,乌云密布,只有遥远的天边有一点点隐约的光亮。   这一世,春闱舞弊案会发生什么改变吗?   董章庭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接下来几天,东山书院的课程还是照常进行,但是课堂少了不少人,他们都是参加今年会试的举人。   钱丰收和茅升都没有参加今年的会试,两人觉得目前水平还不够,想要多积淀几年。   不过钱丰收偷偷和董章庭吐槽过,自己是真的因为学识不够,但是茅升学识不差,不去考只是想多花几年在桥梁修建上。若是考中了,茅升的父亲一定会要求茅升立刻进入官场,不能再像现在一般自由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董章庭疑惑道:“他考中进士,也不一定要做官吧?”   就像他们这一批学子中,有五名进士,他们都是已经取得进士功名,但是没有直接进官场,而是选择来东山书院读书。   晋朝考中进士后,可以选择进入不同的部门任职;若是一时没有做好决定,也可以先在吏部留名,在两年之内做好决定即可;若是两年之内都没有决定,就相当于放弃进入官场,但是进士功名不会剥夺。   如今清谈之风盛行,不少世家大户的子弟都喜欢在科举上拿到功名证明自己学识之后,就去各处游学,不喜欢进入官场做那些他们觉得无聊的事情。   钱丰收摇头:“茅伯父和那些人不一样,他认为既然考了科举,就老老实实进官场做事情,要不然还不如不考。那些考了占了个位置又不做事的人,简直就是浪费朝廷资源,不允许小茅这样干。”   董章庭点头:“茅伯父原来还是实务派,怪不得养出了小茅这样的孩子。”   钱丰收有些不好意思:“我家里有好些长辈和茅伯父就不一样,他们希望我考完赶紧回家继承生意。不过,我还是想当官。”   董章庭道:“我也想。”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章   会试连考三天, 第三天傍晚身心俱疲的考生们都从考试院出来了。   在考生们都一边休养一边等着月底会试榜单时,午京城中出现一个传言:“春闱考场内,有一些考生看到考卷的时候,嘴里嚷嚷着考卷错了。那些人被监考的士兵带走后就没有出现了。”   钱丰收带来这个消息的时候,董章庭正在看茅升新作的桥梁模型。   “考卷错了?他们之前又没见过卷子,怎么知道错不错?”茅升下意识抓住了这个消息中最关键的地方。   “说不定他们还真见过呢。”董章庭笑道。   钱丰收看了眼周围,确定院子内只有他们三,才小声说道:“你怀疑他们”剩下最关键的词他没有说出口。   董章庭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说道:“不管是不是,看他们的表现,怕是计划都没成的。”   钱丰收转念一想确实如此,但是他的语气里还是带着几分不满:“若是真让他们做成了,对那些有真才实学去考的人实在有些不公平。”   科举舞弊若是真的爆出来了,对其他考生不公平其实都算是小事了。   它真正的影响是朝廷在民间的威信将会再一次被打击;朝廷也会随之动荡一段时间。   前世太子借助春闱舞弊案一事血洗朝堂,确实是干净痛快,可是遗留下来的问题却在他死后彻底爆发出来了。   太子掌控朝局的时候,朝局看上去清明许多,可是朝局之下的波澜只是慑于太子的强横被暂时镇压了,等到太子过世皇帝又发了一次疯,波澜就如同滔天巨浪一般再也压不下去了,将所有人都卷入其中。   如今春闱舞弊案并没有在明面上爆发出来,说明了这一世的太子不会像前世那般通过血洗朝堂的方式快速掌控朝廷。   对于董章庭来说,这是一个好的改变。   心情不错的董章庭说道:“不懂这次会试,我们这一届会有多少人考中。”   三人转而聊起了关于同期考生中,那些人的中榜可能更大一些。   时间又过了两三天,明禾才再次出现。   董章庭当即问起了会试的事情。   明禾也没有瞒他的意思:“我们借着你给的那条线索查了书生那条线,然后顺藤摸瓜把一条线上的人都找了出来。等过阵子,那些人就会因为各种理由被查办。”   董章庭明白,这一世因为提前暴露出来,所以春闱的榜单上不再会像是前世那样都是江南和午京出身的学子。   “那考卷是怎么回事?”董章庭问道。   “殿下注意道有人可能会对会试动手脚后,就让负责出题的考官多出了一份试卷但是隐而不发,只让所有人知道原本那套卷子。等到你昨晚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太子就让人把提前准备的试卷换了上去。”   董章庭莫名松了一口气,太子这样做就是不想让春闱的事情闹大到众人皆知的层面。   虽然前世太子为什么要故意闹大,董章庭已经不得而知。但是这一世,太子改变了态度,不想把春闱舞弊之事闹大,朝局也不会因此陷入动荡,也算好事了。   然而明禾接下来的话,让董章庭明白太子为什么不打算把事情闹大了。   “柯家和这次的事情没有关系?”董章庭吃惊道。   明禾点头。   十几年前,况义成为进士,确实是柯家做的手脚。可是,这次春闱舞弊之事和柯家也确实没有关系。   董章庭在东山书院读书的时间,明禾除了去潞州搜寻惠明郡主的消息外,还让人顺着况义的事情往下查,然而一无所获。   柯家只在况义那次动过手脚,而且况义那次隐隐约约是有天子在大开方便之门。   因此,明禾也不好往下查了。   这几日得到董章庭这边的线索后,明禾顺着线索去查,发现线索越来越多,而且桩桩件件都隐隐约约指向了柯家。   他觉得这一切似乎有些太顺利了,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不断丢出线索,引着他们认为背后操控之人就是柯家。   多疑又谨慎的明禾选择将一切事情回禀太子,由太子决定。   太子知道这些事情后,约见了二皇子。   二皇子看道几乎能把柯家钉死的证据后,面色都发白了:“柯家不可能牵扯进科举舞弊的事情上!”   太子道:“二弟一句空口白话,可比不过这些切实的证据啊。”   二皇子颤声道:“柯家是江南世家,舅舅又是户部尚书,往来的名家大儒数不胜数,若是真的想拉拢人,多少官员求着上门,何必冒着天大的风险搞舞弊,让一些会试都通不过的废物上位。”   “既然如此,这些证据又作何解释?”太子道。   “一定是有人陷害!”二皇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下意识落在太子身上。却在看到太子眼中的冷漠时,立即收了回来。   最开始的惶恐过去后,二皇子也重新冷静下来。他看向太子:“大哥既然把这件事告诉我,而不是报给父皇,是想要我做什么?”   太子唇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朝廷上有些官员位置站的太久,我看的有些腻了。”   二皇子面色有些难看,却还是强自撑着态度道:“大哥说得对,朝中确实需要换一些新面孔了。”   太子既然拿到了这些证据,说明确实有人对会试做手脚,并且把黑锅甩给了柯家。   太子若想用这些证据对付柯家,基本一抓一个准。哪怕柯家最后能洗清,也会伤筋动骨。   然而太子没有这样做,反而约见了自己,说明太子没有打算现在动柯家,那一切就还有腾挪的余地。   太子的意思很明显,要柯家出手把朝廷一部分尸位素餐的官员换掉。这无疑会让柯家得罪很多人,甚至损失不少力量。   可是力量可以重新培养,但是柯家不能出事!   柯家是自己最强大的后盾,他绝不能允许柯家掉入舞弊的泥潭。   想要让柯家从这件事脱身,就只能答应太子的条件了。   等到二皇子离开后,祁藏锋不解道:“春闱之事真的和柯家无关吗?”   “根据明禾的调查,若是让那些人做成了,春闱榜单上只会剩下江南和午京两地出身的学子。只要还有脑子的人都会知道这里面有问题,柯家没那么傻。”   “那您把线索给二皇子是想让柯家自己去查背后真正的罪魁祸首?”祁藏锋道。   “狗咬狗,这出戏不是挺好看的吗?”太子笑道。   祁藏锋看着太子,此时的太子眼中带着明显的愉悦。   他最后只问了一个问题:“您怎么答复陛下那边?”   太子回道:“你猜我为什么要把证据交给老二。”   祁藏锋明白了。他之前就奇怪太子为何会把证据给二皇子,这不符合太子往日的性格。   然而这如果是天子的意思的话,一切就说的通了。   天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挑起两方矛盾,自己渔翁得利了。   “说来,那个董家小子行事手段有几分父皇的味道。”太子像是在随意闲谈一般。   祁藏锋道:“陛下高瞻远瞩,董小子不过是一个小少年,哪里配和陛下比。”   太子也不在意:“且看看吧,说不定他能给我们更多惊喜。”   明禾自然不会知道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对话,他只是将太子的最新的指示传达给董章庭。   “是的,殿下说会试之事不用我们继续查了。殿下对你这段时间的表现颇为满意,希望早日能在朝堂上看到你的身影。”明禾道。   董章庭露出一个谦逊的笑容:“董某一定会更加努力,不让太子失望。”   等明禾离开后,董章庭面上笑容消失,   太子对自己的表现或许确实还算满意,可是这份满意还不够让自己在太子心中更进一步。   这和董章庭之前对打算不符。   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   哪怕一切顺利,等到自己得到进士功名进入官场起码也是三年后,   那个时候,太子早就不懂把自己忘在哪个角落头了。   如此一来,想要混到太子身边,找到太子早死的原因可就更难了。   可是,他该怎么才能在太子心中继续加重印象?   各种念头在董章庭脑中飞快出现,又消失。   突然,董章庭想起了太子曾经下过的另一个命令:“找到惠明郡主。”   如果找到惠明郡主和消失的三百万两黄金,这个功绩一定足够自己在太子一派中占据重要位置。   可是,惠明郡主现在究竟在哪里?   他又该去哪里寻找这个本该消失了十几年的死人呢?   前世董南雅的抱怨再次出现在董章庭耳边。   九皇子,明女官。   看来他又要找时间去见见董南雅了。   “少爷,成凡把这几天的记录又送过来了。”平安的话打断了董章庭的思考。   董章庭看着平安送进来的一叠记录,一边翻一边随口问道:“不是让他安静待着吗?”   平安道:“成凡说他之前收了您半两银子,只记了两三天就不用干了,他收着不安心。但是他又不敢违逆您的意义,就把林鹏飞在客栈里的事情都记了下来。”   董章庭看着一页页的读书吃面,之前那种熟悉的头痛感再次出现。   当他刚打算放下这些记录的时候,正巧翻到一页画像。   董章庭停下了动作。   这个女子好像是那个明女官!   作者有话说:   摸鱼写的一章。 第八十一章   董章庭将画像抽了出来,仔细辨认画像中的女子。   他前世其实只见过明女官几面,岁月流逝,面容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唯独那双眼睛一直留在大脑深处。   明女官天生一副笑眼,不笑的时候眉眼会带着几分冷色,但是笑时如同春回大地,让人见之难忘。   董章庭将画像中女子的下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确实像啊。   董章庭将记录重新翻开,查看这个很像明女官的女子为何会出现在成凡送来的记录中。   在一大片重复的记录中,董章庭很快发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地方。   三月十一日。   卯时,读书   辰时,外出到平西一巷第三家面摊点了一份素面,花费二钱。回客栈继续读书。   。。。   午时,外出到平西一巷第三家面摊点了一份素面,花费二钱。回客栈继续读书。   。。。   酉时,外出到平西一巷第三家面摊点了一份素面,花费二钱。离开客栈前往王家书铺抄书。   子时差一刻,有一马车停在客栈外。马车的模样也被画了出来。   子时林鹏飞从书铺回客栈,被马车拦下,一女子出来和林鹏飞交谈了半刻钟后离开。林鹏飞回客栈。   董章庭又往后翻了几页,发现那名女子和林鹏飞交谈之后,林鹏飞每日的进程开始发生了改变。   他每天上午依旧在客栈安心读书,但是午饭后就会离开客栈,晚上才会回来。   成凡找机会去书铺转了转,了解到林鹏飞晚间还是会照常去书铺抄书,但是下午他并没有去书铺。   并且最近林鹏飞抄书的时候容易走神,偶尔会写错一些,又要重新抄过。   店主以为他是在担心会试成绩,也没有难为他,反而宽慰他要保持心态,不要乱了分寸。   不过店主的宽慰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这几天林鹏飞走神的频率又变高了。   董章庭放下手中的记录,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   他本以为科举舞弊案和查惠明郡主是两件事,如今看来,这两件竟然混合在了一起。   若太子所说非假,犯下科举舞弊案的并不是柯家,而且另有其人,并且这方未知之人企图把黑锅甩给柯家。   若是被他们甩锅成功,柯家就会成为科举舞弊案的操控者。   太子早就察觉到有人想对科举动手,如果被他查到罪魁祸首是柯家,不管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他都有很大可能会对柯家动手。   然而柯家是二皇子母族和最坚实的支持者,二皇子不可能放任太子处理柯家。   届时,太子和二皇子的斗争就会浮出水面,朝廷必然出现动荡。   时局不稳,就是第三方渔翁得利的好机会。   前世林鹏飞得到线索,究竟是真的碰巧,还是一开始就有人在默默推动了他的命运。   疑是明女官的人出现,让董章庭更倾向于后者。   董章庭抽出那张描绘着马车的图纸,马车并没有什么标识,很常见的马车款式。   但是成凡显然是个很有心的人,他认出了这种马车是城里一家租车行的马车,他用五十枚铜钱贿赂了租车行的门房调查到十一日左右,租了那辆马车的的客人信息。   租马车的人是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壮汉,付了定金和租金,将马车租了半个月。这名壮汉就是那天晚上送那名姑娘来见林鹏飞的车夫。   这名壮汉目前居住在城西一处民房。   董章庭看着马车图像旁边的备注,眉毛微挑,成凡比自己预想中更主动也更能干。   既然如此,不妨把更多的事情交给他来做。   董章庭道:“拿一两银子给成凡,让成凡接下来这几天去查林鹏飞下午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此外查一下那天晚上和林鹏飞相见的那名女子如今的踪迹。一定要小心,不要暴露自己。”董章庭道。   平安点头离开了。   除了林鹏飞这边,还有什么线索可以查吗?   董章庭陷入沉思。   惠明郡主,明女官,九皇子,董南雅。   这几个名字在董章庭脑中接二连三出现,最后董南雅的名字留了下来。   惠明郡主和明女官不知踪迹,九皇子在皇宫大内,只有董南雅最好找。   说道董南雅,这几日都没时间理会她,不懂她最近情况如何。   这段时间因为会试和清谈会的原因,东山书院暂时允许学生晚上可以离开,但是第二天需要按时回来上课。   董章庭想起前几日董八白曾经传消息过来,西平伯让他抽时间回家一起吃晚饭。   之前懒得和西平伯这些人多见面,一直婉言谢绝,如今倒是需要回去走一走。   董章庭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时辰尚早,现在去西平伯府正好可以赶上晚餐。   朝外走时,平安正巧从外面回来了。   平安问道:“少爷,你要出去吗?”   董章庭道:“走,我们回西平伯府吃顿好的。”   平安随着董章庭来到东山书院山脚下,那里停着几辆载客的马车。   登上马车后,平安才问道:“少爷,是不是伯爷他们又要找你麻烦了!”   董章庭笑道:“他们最近不是对我挺客气的吗?你怎么会想到这里去?”   平安一副不屑的模样:“他们就是见少爷出息了,才想着巴结少爷,根本不是真心。少爷,你可别被他们哄了。”   董章庭打量着平安:“平安啊,这都是谁教你的?”   平安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最近少爷不是让我负责和成凡拿记录吗?我们两就多聊了一会。”   董章庭问道:“那你觉得成凡这个人如何?”   平安先是确认道:“少爷,难道成凡也是个坏的?”说道最后平安整个人都变得严肃起来。   董章庭示意他停止脑中的乱想:“停停停,我就是问你,觉得成凡这个人怎么样。”   平安这才放下心来,面上都带出几分笑:“成凡这个人可有意思了,说话很有趣,还很喜欢开玩笑,肚子里的故事可多了,我感觉学到了不少东西。就是太能吃了,每次见面都要随身带着一个大馒头时不时咬两口。”   董章庭看着平安这副眉开眼笑的模样,显然他是真的挺喜欢这个新认识的朋友。   傻孩子,他那么讨你喜欢,是因为他在努力讨好你啊。   不过董章庭并不打算点破这件事。   成凡这样做并不难理解,他讨好平安,其实是想通过平安向自己示好,稳住自己的差事。   毕竟在午京城,一个十来岁没有什么背景,孤身一人的少年是找不到什么好差事的。   像是他以前做的店小二之类的工作,每个月最多能拿三百铜钱。   但是帮自己做事,半个月内,他就已经拿到一两半的银子了。   哪怕其中包括做事需要用的花费,剩下的也远远超出他往常的差事了。   所以,成凡迫切的想要保住现在这份差事。   而董章庭也需要成凡这样机灵又谨慎的下属帮自己做事。   董章庭道:“既然觉得他有趣,那你就和他多相处,就当交个新朋友。”   平安得到董章庭的允许后,心彻底安了下来,他要有新朋友了。   董章庭看着平安喜悦的模样,感觉心情也随之放松了几分。   他让平安和成凡交朋友,不但是为了向成凡传达自己默许,也是真的希望平安能和成凡多学一点东西。   在思绪翻飞中,马车停在了西平伯府侧门。   门房看到董章庭从马车上下来,先是让人回去禀报,自己来迎董章庭进来:“大少爷,您今日怎么有空回来了?”   董章庭似笑非笑:“我回家还需要提前报备吗?”   门房连忙摇头:“大少爷赎罪,都是奴才不会说话。”   门房心里暗自发苦,怎么今天偏巧就轮到他值班,还得罪了大少爷。   如今府里谁不知道,随着大少爷进了东山书院又中了秀才,在府里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甚至隐隐和嫡出二少爷分庭抗礼。   哪怕大少爷因为在书院读书,回来的不多,但是伯爷依旧不时惦记着,让大少爷抽时间回来一起吃顿饭,可是大少爷课业忙,一直没时间回来。   但是,怎么偏巧就在今天回来了。   董章庭注意到门房面色有些不对,朝院内看去,难道他今天临时起意回来,还碰上了大热闹?   既然如此,这顿饭,他还真是非吃不可了。   董章庭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门房若有若无的阻拦一般,朝院内走去。   管家按你府内快步走了出来,看到董章庭一副高兴模样:“大少爷,您今天回来的正是时候啊!”   董章庭面露疑惑:“今天府里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管家笑道:“大小姐刚才回来了,如今您也回来,一家人终于团聚了,可不是大好事嘛!”   董章庭脸上也带了几分惊喜:“南雅回来了,这确实是大好事。”   管家点头:“是呀,伯爷刚才还嘱咐让我立刻去请您回来一起吃个团圆饭。如今伯爷夫人还有二少爷和大小姐都在正院呢。”   董章庭道:“那我先去正院拜见父亲和夫人吧。”   管家也不多话,带着董章庭朝正院走去,一路上还不时说今天西平伯有多高兴。   董章庭想起之前门房的面色,这个高兴有几分真实性还真是不好说。   不管西平伯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他都表现的挺高兴的。   董章庭带着平安来到正院大堂时,董南雅正在给西平伯夫妻讲笑话,西平伯听着笑容满面,西平伯夫人眼中也带着明显的笑容。   三人一副尽享天伦之乐的模样,像是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唯有坐在一边,冷着脸的董天赐无声的揭露着这一家人真实的情绪。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二章   西平伯一眼就看见董章庭进来,面上的笑容又添了几分。   “章庭,你妹妹离家多日,今日终于得归,我们一家人总算是团聚了。”西平伯笑道。   董章庭道:“今日课业完成后,总觉得心思不定,如今回想,定是应了今晚之事。”   西平伯感叹道:“怪不得说是兄妹,就是心有灵犀。来,坐我身边来。”   董天赐在旁边道:“董南雅你没听到爹让你起来,把位置让给你的好大哥做吗?”   董南雅原本听到西平伯的话,正要起身坐到西平伯身边。可是听到董天赐嘲讽的话,突然有些不愿意让位了。   毕竟自己主动让位是一回事,但是被别人逼着让就是另一回事了。   然而不需要西平伯开口,西平伯夫人牵着女儿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身旁来:“来,坐到我身边来,我们母女好好说些话,让他们几个大男人自己吃。”动作温柔,但是不容拒绝。   董南雅就这样半强制的被换了位置,董章庭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般,顺理成章的坐到了西平伯身旁,和坐在西平伯另一边的董天赐遥遥相对。   董天赐成功将董南雅赶走了,但是看到成功坐到自己对面的董章庭,同样没有什么好脸色。   西平伯先是关怀了一通董章庭最近的课业情况,得知都不错后又鼓励道:“还有半年,你就要考乡试了,一定要好好考,不要松懈,不能给我们西平伯府丢人。”   董章庭听着他看似关怀,实际上字里行间只想着他能给西平伯府带来多少荣耀,半点感情都没有的嘱咐,内心一哂,面上却一副大受鼓舞的模样:“谨听父亲教诲。”   董南雅母女自然也听到了西平伯的话,两人心思都有些变化。   董南雅自认为和董章庭关系不错,他若是早日取得功名,入朝为官,自己也能得了不少好处。   可是她现在和九皇子只是相识,若非有祁欣兰在旁,九皇子都懒得理会她,更别提成为他的肱骨之臣了。   若是让董章庭那么快就考得功名,年纪轻轻就进了官场,九皇子肯定更看重董章庭,就更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董南雅自认为还是有底线之人,她也没想着让董章庭一辈子都出不了头,只是希望董章庭晚点在出头,等她在九皇子身旁站稳脚跟了,给他随便安排个位置,岂不是比辛辛苦苦的读书考功名轻松多了?   因此,董南雅开口道:“章庭才刚拿到秀才功名,下半年就着急忙慌的去考乡试,会不会有些太匆忙了。”   西平伯夫人随之附和道:“章庭在读书上天赋异禀,自然会在乡试上有所斩获。但是南雅说的也有理,章庭这孩子正式读书才小半年,学问怕是还没有掌握扎实,若是着急忙慌的参加下半年的乡试,我怕章庭原本能考案首的,却落得个名落孙山。”   西平伯夫人说这些话,自然不是真的担心董章庭错过案首。若是真的错过,甚至直接名落孙山她才高兴。   她是想起前段时间西平伯说的那些话,想让董章庭和董天赐在乡试中比较一番。若是董章庭考的比董天赐高,就会继承西平伯府最核心的人脉和资源。   这些日子她蓄意讨好,又压着董天赐好好读书。虽然还没有让西平伯完全放弃之前的念头,但也让西平伯成功动摇了一些之前的决定。   她这段时间思来想去,很快便将这段时间子女接连表现异常的原因归咎在董章庭身上。   若非他不安分,上蹿下跳的进了东山书院,又考了秀才,压了天赐几头,天赐哪里会被他激的性情大变。   天赐自小顺风顺水,又有他们这些当爹娘的宠着护着,哪里是董章庭这种小人的对手!   一向和自己贴心的女儿也被挑唆的投向了敌人,反过来对付自己和亲兄弟!   怎么想,都是董章庭这个小人的错。   当年自己还是太过宽容,让董章庭有机会长大反咬一口。   如今,却不能让他继续成长了。   西平伯听着妻女话里的不赞同,再加上这段时间妻子的枕边风,心中难免觉得有些道理,看向董章庭问道:“章庭你觉得呢?”   董章庭双眸微垂,心知这是西平伯夫人和董南雅想要限制自己出头了。   果然还是太闲了,需要给他们找点事做。   他面上露出几分自信的笑容:“章庭是父亲的孩子,若是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又哪里配当父亲的儿子。”   西平伯被他的少年意气打动,朗声笑道:“是这个理!我董家儿郎就该有这份志气!为父等着你们在乡试中高歌猛进!”   董天赐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西平伯转眼之间就被董章庭说动,要求他们一定要参加今年下半年的乡试,心中打鼓。   他今年才十三岁,在读书上确实有些天赋,又有名师教导,学问还算不错。   可是这几个月先是失去进入东山书院的机会,又是在县试中被董章庭压了一头,他的自信心大受打击。虽然面上还在努力读书,可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这段时间根本没有什么心情读书。   这样下去,他哪来的信心去考乡试啊!   但是看着父亲的眼光,他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能讷讷的点头。   这几日母亲的教导他并不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他不能再让父亲生气了。乡试,考就考吧,他接下来这段时间好好努力就是了。   然而,董天赐不知道他此时的乖顺落在西平伯眼里就变成了懦弱。他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董章庭,少年面容俊朗,眼神坚定,面上一派意气风发,自信昂扬,和眼神飘忽,还有些缩头缩脑显得有些心虚的董天赐,形成天壤之别。   心中难免叹了一口气,自己精心教导多年的嫡子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两个儿子都是自己的种,董章庭自小被忽视打压,如今依旧如芝兰玉树一般,让人一见便喜;董天赐受了那么多教导,却被打击几次就萎靡不振,还多次忤逆长辈;还有董南雅这个孽女被教训了几句就轻易离家出走,又借着祁国公府小姐的势回来,如此嚣张跋扈,没有半点孝悌之心。   如今想来,都是南家这边血脉不好。   他的心中刚想起南家,就听董章庭说道:“说来我在书院读书的时候,恍惚间听说天赐要订婚,是定了哪家姑娘?”   此话一出,西平伯心中对南家和董天赐的怒气更胜了几分。   然而没等他想出借口,董天赐开口了。   他带着几分得意:“是南家。”这是他从董章庭手里抢回来的第一件东西,怎么会不得意。就像是被打压了那么多次,好不容易扳回一城了,怎么能不好好炫耀一番。   董章庭面上带着几分疑惑,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西平伯夫人:“天赐要和南四小姐订婚吗,两人年龄会不会差的有些大了?”   南四小姐是南家二房的嫡出小女儿,如今才六岁,和董天赐足足差了七岁。   这话一出,在座诸人面色都有些古怪。   西平伯夫妻在思考怎么告诉董章庭,原本打算定给他的南三小姐,转而成了董天赐的未婚妻。   董南雅虽然有些奇怪董章庭早就知道这件事,却故意在这里装糊涂,但是看着董天赐难看的面容,毫不犹豫的落井下石:“才不是,天赐要娶的是南三表姐!”   她可比董天赐精明多了,南家落魄,董天赐若是娶了南三小姐,就失去了妻族的助力。   就董天赐这个怂样,怎么和自己比。到时候自己投靠九皇子成功,成为了可以给带来西平伯府带来更多荣耀的人,西平伯府的势力还不是为自己所用?   在外面走了一圈,经历过现实打击,董南雅早就已经没有一开始的天真了。   在她眼里,董天赐不在只是和她争夺父母宠爱的兄弟,而是和她争夺伯府继承权的敌人。   至于董章庭这个同样有可能有继承权的庶兄,自己和他关系好,到时候给他一些别的好处,让他放弃西平伯府或者成为自己意志的代言人就行了。   所以,董南雅成了整个西平伯府最真心实意希望董天赐成功娶到南三小姐的人。   董章庭听完董南雅的话,面上带着几分惊讶:“南三小姐不是”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西平伯夫妻都听得明白。   西平伯夫人道:“也怪我们这些做父母的疏忽,不知道天赐和三丫头早有了感情。”   西平伯道:“章庭,男儿何患无妻。为父给你挑个更好的。”   董章庭面色一沉,放下筷子,对西平伯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父亲,我吃饱了。想先回院里好好休息。”说罢行礼离开了。   董天赐见他这副失礼的模样,又看到父母面色都有些难看,幸灾乐祸道:“爹,你看他这副样子,活像是有谁对不起他一样!”   然而他刚说完,一双筷子就被甩到他脸上,只见他的父亲眼中带着怒气:“你抢了他的未婚妻,还不给他生气吗?对不起他的人,可不就是你吗?”   面对董章庭的直接离席,西平伯并没有很生气。   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面对夺妻之恨都能坦然自若,还能对夺妻之人言笑晏晏的话,他就要怀疑这个儿子心思究竟有多深,才能如此含羞忍辱。   如今一看,果然还是少年,受不得大气。   想到这里,西平伯反而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 第八十三章   面对西平伯的斥责,董天赐捂着被筷子打到的地方。虽然不疼,但是他觉得自己的心很疼。   从南家回来后,爹对自己的态度便一落千丈,自己动辄得咎。娘常常劝告说是爹是爱之深责之切,并不是真的厌恶了他。   可是一直到半年前,爹对自己从来都是温柔体贴,耐心教导,从来没有如此不耐烦过。   可是这几个月,就好像他突然变得不堪教化,需要大力改造一般。   无数个夜里辗转发侧,他意识到这都是因为董章庭。   若是他突然冒头,自己怎么会落到这个境地,都是他的错。   然而哪怕找到一切的根源了,看着爹眼里的愤怒,董天赐还是伤心了。   他愤恨的看着父母,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丢下一句:“都是我的错,你们满意了吧!”愤愤不平的离开了。   转眼之间,屋内只剩下西平伯夫妻和董南雅三人,还有一群噤若寒蝉的仆从。   西平伯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的疲惫一点点翻涌出来。   董南雅眨了眨眼,乖巧道:“两位哥哥都没吃东西,我给他们带一点,顺便陪他们说说话。”   西平伯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良久之后有些疲惫的说:“罢了,你去吧,好好和他们说说话。”   董南雅离开后,西平伯又让仆从们都离开,屋内只剩下夫妻两人。   “夫人,我真的错了吗?”西平伯并不是真的打算放弃董天赐,他只是想给儿子一点压力,磨练一下他。   这孩子可是他和夫人期待了那么多年的嫡子,从小哄着抱着长大,怎么可能愿意放弃他。   可是这个孩子的性情实在不稳重,急需教导。   他这个亲爹给的磨难,尚且熬不过;等他真进了官场,亲自面对那些波云诡谲,又如何自处?   可是,这个孩子非但没有理解,反而隐隐恨上他了。   西平伯夫人也没想到,自己明明掰开了揉碎了和董天赐讲过他爹斥责他的的苦心,但是真遇到了,这孩子就什么都忘记了,只记得爹骂了他。   西平伯夫人劝道:“天赐这孩子一向吃软不吃硬,我稍后好好劝劝他,他会明白的。”   西平伯道:“他今年十三了,该明白道理了。他是未来的西平伯府继承人,不该一直一副小儿之态。章庭是他的兄弟和臂膀,他应该想办法收服,而不是敌视他。”   西平伯夫人心头微动,问道:“天赐这孩子生性就有些天真,最是推崇你了。要不你去和他好好说说,不让他转了牛角尖?”   西平伯长叹一声:“儿女都是债啊,罢了,等过几日我亲自和他谈谈吧。”   董南雅离开正院后,先是吩咐管家准备两份饭菜,一份送给董天赐,另一份则自己带去了静心苑。   董南雅来到静心苑后,一眼便看到一个眼尾带着一颗泪痣的妙龄少女端着一份鸡蛋面放到董章庭面前,语气满是温柔和关切。   董章庭面上虽然还带着之前残存的几分不高兴,却收敛着脾气,温和的道谢。   看到董章庭温柔的朝对方道谢,一种危机感突然涌上董南雅心头:“董章庭身边何时出现女子了,还待她那么温柔!”   她出声道:“章庭哥哥,我给你带吃的过来啦!”   董章庭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董南雅,面上露出一分笑:“你怎么过来了?”   虽然同样是笑,但是董南雅就是觉得董章庭对自己露出的笑更真心一些。   带着几分得意的模样,董南雅将自己带来的吃食放在董章庭面前,状似无意一般要把鸡蛋面撞翻。   月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般,恰巧将鸡蛋面把鸡蛋面拿起。   虽然不懂大小姐突然的敌意出自哪里,但是鸡蛋面可是平安那个小子亲手做的。   若是让那小子知道自己做的面被撞翻了,可不得闹起来。   接到董章庭的眼神示意后,月琴带着鸡蛋面退了下去。   董南雅看到她退下去,自觉敌人不战而退,心中更是得意。   她问道:“章庭哥哥,你院子里怎么多了几个人啊?”   董章庭道用筷子夹起菜,放进嘴里。虽然他不喜欢西平伯府,但是这些勋贵府邸费心做的菜都是挺好吃的。   他一边吃一边漫不经心道:“夫人觉得我院中寂寥,给我拨了四个婢女。”   董南雅一听,各种宅斗小技巧已经涌上心头。又想起董章庭之前那副温柔的模样,焦急道:“章庭哥哥,你千万别被那些人哄了,她们都没安好心!”   董章庭一副完全没有听懂的模样,笑着安慰道:“南雅,别急,慢慢说。我这段时间都在书院,留着她们在家里守院子。我这就一个破院子,能有什么不安好心?”   董南雅心里暗道:“男人啊,不懂在外面多聪明,都不懂这些内宅里面的学问。”   她信誓旦旦道:“章庭哥哥,你信我,这几个一定没安什么好心!一定要把她们都赶走。”   董章庭有些无奈:“南雅,这是夫人安排的人。夫人是我的嫡母,长者赐不可辞。若是她们明明没有做错事,我就无故赶走,夫人是可以说我忤逆的。”   董南雅刚想说忤逆就忤逆,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她又想起这里是古代,无故忤逆长辈确实是一项很重大的过失。   只能闷声闷气的放下之前的话题:“那你一定要小心啊,不要被她们哄骗了去。”   董章庭笑着应承下来。   董南雅心情没多久又转好了:“章庭哥哥,你也不用担心,娘他们现在估计也没什么精力管你了。”   董章庭一脸疑惑的看向她,就看到她一副神秘又带着得意的模样:“董天赐那不成器的模样,都要把爹娘气死了。我看再过一段时间,董天赐就会被爹娘放弃了。”   董章庭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   董南雅见他这副模样,不解道:“章庭哥哥,你怎么不高兴啊?”   董章庭叹了一口气:“南雅,你低估了天赐在父亲心里的重要性。”   看到董南雅还是一副没有想明白的样子,董章庭解释道:“你觉得现在天赐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吗?”   董南雅努力回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不敬兄长,抢夺兄长的未婚妻,性情急躁又跋扈。”   “对于一个未来的伯府继承人来说,这些很重要吗?”董章庭问道。   董南雅想要反驳,却一时找不到理由。   若是不敬兄长算什么大事的话,董章庭就不会被搭配到这个偏院自生自灭那么多年了。   至于抢夺兄妻,除了几个长辈之外,还有谁知道那桩婚事原本是定给董章庭的?   看到董南雅明白过来了,董章庭说出了最关键的原因:“十三岁的秀才,若是顺利,他还会成为十三岁的举人,这才是天赐最大的底牌。”   董南雅心中下意识出现一个念头:“若是不顺利呢?十三岁的秀才,让爹满意。那二十三岁、三十三岁、四十三岁、甚至一辈子都只是一个秀才,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和自己抢西平伯府?”   看到董南雅面上若有所思的模样,董章庭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他主动聊起了别的话题,打断了董南雅的思绪:“说来,你这次回来,那些店铺还是你管吗?”   董南雅将心中的念头暂时压下,她还要想一下具体该怎么做。   听到董章庭的问题说道:“以后那几家店铺都归祁国公府了,我在里面占了一些股子,坐等拿钱,不负责管理了。”反正祁国公府那些管事也没有给她插手的机会。董南雅有些不高兴的想着。   董章庭有些关切道:“你和祁小姐闹矛盾了?”   董南雅摇头。   祁欣兰可以说是整个祁国公府对自己最真心实意的人了;当初离家出走,也是她毫不犹豫的收留自己,还帮她出钱出力的开店;哪怕是祁国公夫妻不满,她也努力护着自己。   听到自己想回西平伯府了,她更是求着祁国公夫人,帮自己劝爹娘,让他们放过之前的事情,让自己安安心心的做回原本的伯府大小姐。   董章庭在旁边听着董南雅一脸感动的说起祁欣兰对她的照顾,还有拜托祁国公夫人上门,威胁西平伯夫妻重新接纳董南雅回来的过程。   心中露出怜悯,果然还是没有经过什么事,被人哄了还帮人数钱。   祁欣兰或许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她,可是祁欣兰身后的祁国公府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他们近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董南雅辛苦培养出来的三只金母鸡拱手相让,还感恩戴德。   还特意上门威胁西平伯夫妻重新接纳董南雅,这样一来,无疑是给他们三人关系上留了一个深刻的隔阂。   西平伯夫妻对这个女儿,很难再向原本那样真心疼爱,细心考虑周全了;   董南雅不是傻子,她怎么会看不出来父母对自己的疏远。这样一来,董南雅以后若是在想出什么赚钱的办法,她除了一向对她关怀备至的祁欣兰之外,还有什么选择吗?   不愧是高门府邸,出手就是狠辣又不留痕迹。   不过这些董章庭都不会告诉董南雅,反而一脸感动:“南雅,你真是交了一个极好的朋友。”他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又怎么会看得出那些豪门手段呢?   董南雅见他这副真心羡慕的模样,心中隐隐的不安慢慢放下。   就连未来会成为大佬的董章庭都不觉得祁国公府这些做派有问题,那应该是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吧。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四章   “说来,章庭哥哥想娶什么样的妻子啊?我最近和祁姐姐在一起,认识了不少小姐呢。”西平伯夫妻的举动,让董南雅心中添了几分危机感。   原本她以为董章庭又会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类的话。   没想到董章庭神色却带着恍惚,耳根还带着几分红,似乎是因为想起了某个人。   她连叫了好几下,董章庭才从恍惚间缓过神来。   董南雅状似打趣一般问道:“章庭哥哥,莫非是想起了心上人吧。”   董章庭道:“别胡说,她都不认识我。”   还真有这人啊?   董南雅心中微沉,问道:“快和我说说呗,是哪家的姑娘?说不定我认识。”   董章庭先是拒绝,耐不住董南雅一直痴缠,才说道:“其实我并不认识她,就是远远在路上见过一面。她生了一双笑眼,不笑的时候有些冷,但是一笑便如同春回大地,见之难忘。”   董南雅感觉这个描述,好像在哪里见过。她说道:“你这样说的好模糊啊,有画像嘛?”   董章庭带着几分羞涩,在白纸上画出了一个女子的容貌。   董南雅举起画像,若有所思。   “你认识这位小姐?”董章庭期待的问道。   董南雅摇头道:“不认识。”随后她又说道:“你就见过她一次,说不定人家不适合你呢。章庭哥哥,你就别惦记人家了。我给你介绍一些好的。”   董章庭婉拒了,落在董南雅眼里,就是他整个心神都挂在了那个画中女子身上。   想到这里,董南雅心中更着急了。那个画中女子她曾经偶然在九皇子身边见过。九皇子对那名女子态度颇为尊敬,若是真让董章庭和那女子相识,董章庭说不定就可以抢了自己的位置!   不行,董南雅不允许。   一时之间,她看到屋外那个侍候的侍女也没有那么讨厌了。甚至隐隐希望那名侍女能把董章庭的心拉走,让他忘了那个笑眼姑娘。   不过董章庭没有反对西平伯夫妻给他安排的婚事,想来对那个姑娘也没到非她不可的程度。只要断掉两人再次见面的可能,就不是什么大事。   想到这里,董南雅便打算出府去打听一下那个姑娘的行踪,然后让董章庭避开对方可能出现的地方。   她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董章庭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唇畔露出浅笑:“得来全不费工夫,董南雅果然认识这个明女官。”   只要董南雅去找那位明女官,自己就可以顺藤摸瓜的找到她的线索。   董南雅离开后,平安走了进来。   他看着满桌的佳肴,问道:“少爷,南雅小姐不是过来陪你吃晚饭的吗?怎么没吃几口就走了。”   董章庭道:“可能是临时有其他事需要安排吧,我们一起吃。”随后,他又让屋外的月琴将一半的菜带走分给其他三个侍女。董南雅带来的菜太多了,董章庭和平安吃不完。   平安给董章庭添好米饭,才坐下来吃了起来。两人吃饱喝足后,董章庭让平安叫月琴进来,他要问月琴一些事情。   月琴进来时,董章庭已经拿着一本书在书桌前坐着。   月琴没敢主动搭话,安静的站着等待问话。   良久后,安静的屋内响起董章庭的声音:“最近父亲对董天赐态度如何?”   他回来后就发现西平伯对董天赐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变差了。   他并不觉得这是因为西平伯真的放弃了董天赐,因为真的放弃一个人,反而不会如此大张旗鼓。   真正的放弃是和对待前些年的自己一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月琴并没有说一些自己一直守在院子里,不曾外出所以不知道的话推辞。既然选择了投向大少爷,就要体现自己的价值。   她把这段时间默默观察了解得到的消息告诉了董章庭。   前段时间,西平伯夫人带着董天赐从南家回来后,就宣布董天赐即将和南三小姐订婚,准备行六礼之事。   但是奇怪的是,命令虽然下来了,但是管家却很不上心,夫人也不问。   一晃眼,小半个月过去了,六礼都还没有开始。董天赐安排人曾经去问过,管家也只是敷衍,说是正在精心准备,但实际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除此之外,董天赐也被勒令回家居住,每隔几天就要被西平伯叫去书房考察功课,并且多次让董天赐向董章庭学习,前段时间仆人们时不时就能听到书房内的争吵声,这段时间倒是少了一些。   今日午间时分,祁国公府夫人领着董南雅回来,语气客气的教导西平伯夫妻不要和孩子置气,逼的孩子有家不敢回,还好他们家姑娘心善,看在朋友之谊的份上,救了董南雅。不过,他们毕竟不是董南雅的生身父母,为了董南雅考虑,只能让她回来。但是临走前,还不忘给董南雅留了一个贴身丫鬟,约定若是再遇到困难,可以来他们祁国公府,他们总是愿意帮她的。   轻描淡写之间,就让西平伯府倒欠了一个人情,还在董南雅身边安排了一个内应。   西平伯夫妻只能咬牙认下,还要态度感激的感谢祁国公府对女儿的帮助。   等祁国公府的人离开后,董天赐就和董南雅吵了起来。   一个认为对方不守规矩,还让父母伤心,私自离家出走,完全没有半点伯府小姐应该有的修养;另一个自认为有了祁国公府做靠山,底气正盛,同样不肯低头。   西平伯心中忌惮祁国公府,再加上最近骂董天赐骂习惯了,就顺嘴骂了董天赐不友爱妹妹,没有兄长的的胸怀。   如此一来,自然更加助长了董南雅的气焰,董天赐对此更是愤愤不平。   董章庭听完,心中明白董南雅之前养出来的三只金母鸡确实很赚钱,让祁国公府不遗余力的将可能会养出更多金母鸡的董南雅的心牢牢抓在自己这边。   他甚至怀疑,等董南雅再大上两三岁,祁家会将人娶进家门。   他问道:“今天祁国公府送人回来时,都有谁来?”   月琴回想了一下:“除了祁国公夫人和祁小姐外,祁家小公子也来了,看起来和南雅小姐差不多大的年纪。模样长得俊,但是性子有些冷,只有看到南雅小姐的时候有两分笑模样。”   董章庭听罢,眉头微挑。祁国公府,好周全的手段啊。   性子冷,模样好,家境又好的贵公子,唯独对一人特别,这一套下来,哪个小姑娘不被哄的贴心铁肺哦。   董章庭有些好奇,高冷却唯独对自己温柔的祁家小公子,和未来可能会成为君王的九皇子,董南雅究竟会怎么选?   想完董南雅的事情后,他的念头回到董天赐身上。   他心中嗤笑,西平伯这是想要通过夸奖自己,让董天赐产生危机感,更加努力奋进。   这是想把自己当成董天赐的磨刀石啊。   不过就董天赐那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这种手段怕是恰得起反。   如今,把董南雅重新引入西平伯府内的局,倒是正好。   两人斗起来,才能让西平伯夫妻少点心神理自己。   理清之前发生的事情后,董章庭便让月琴离开,自己继续点灯看书。   第二日一大早,董章庭便和西平伯辞别回东山书院。   回去的路上,经过那家小食记,发现店铺更大了。董章庭下去买了一些,店内侍者注意到董章庭是读书人模样,还多赠送了一些文房四宝作为礼物。   董章庭看着素白的纸张,眉头微动:“这些纸张看起来极好,店家在哪里买的?”   侍者带着几分自豪的笑容:“这是我们店家新开的铺子里售卖,公子若是需要,可以去文昌街购买。”   董章庭笑着道谢。   不过他并没有转道文昌街,而是继续上马车回了书院。   平安接过白纸,眼睛微微睁大,但是看着少爷的模样,又闭上了嘴。   等回到东山书院自己的厢房时,确定没有其他人,平安没忍住终于说道:“少爷,这不是你前阵子打算制作出的纸吗,他们怎么会知道?”   因为真正会制作新纸的人已经被他们哄的把自己会的东西掏出来了。   重生一世,董章庭自然也缺钱。不屑于用董南雅的诗词赚取名声,但是他不介意用董南雅搞出来的发明赚一些钱。   新的制纸办法,就是他打算的手段之一。   可是他前段时间忙着太子这边的事情,只是初步把新纸的制作办法研究明白,准备过段时间和钱丰收一起推广。   然而,祁国公府早已经在这段时间把新纸的制作办法从董南雅嘴里哄出来,还开始制作售卖了。   诶,捷径果然不好走。这些高门大家也是真的讨厌。   所幸,前世董南雅透露出来的赚钱办法不止一种。他要赶在董南雅向祁国公府吐露出更多赚钱手段之前,能捞一点是一点。   刚想到钱丰收,钱丰收就出现了。   他在屋外招呼道:“章庭。你回来了吗?”   董章庭对平安安慰道:“他们既然已经提前制作了新纸,我们再想其他法子就是。”   随后他收拾了一下衣物,出门和钱丰收去上课。   在路上,钱丰收说起这段时间午京城最热门的事情。   “昨天你没去岁禾楼的清谈会真是太可惜了,那场面热闹极了,连太子都出现了。太子还约见了这次清谈会表现最好的那个人。”钱丰收语气里满是替董章庭可惜。   董章庭道:“参加清谈会的肯定都是颇有经验之人,哪怕我去参加了,也不一定会是表现最好的那个。”   钱丰收说道:“那可不一定,昨天太子约见的人里面就有向其柏。我感觉你和他旗鼓相当。”   董章庭心头微动,最终只是一笑,没有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五章   很多时候,你不找事,事也会主动找你。   “董兄,昨天没能在岁禾楼看见你的身影,真是可惜了。”   董章庭和钱丰收刚踏进课室,就听到向其桁的声音。   没等董章庭回话,另一人就说道:“他去了也只有站边上看的份,有什么值得可惜的?不会真有人侥幸和向大哥辩了一次,就以为自己才高八斗吧。”   向其桁唇边带着笑,嘴里说道:“董兄别介意,他一向心直口快,你不要和他一般计较。”   “心直口快啊,我记得这个词的意思是心里怎么想的,就直接说出来吧。那在这位公子心里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小人。若是我记得没错,这位公子姓冯,不知如今取得了什么功名,又有那些新作让我们拜读一二?”面对两人的挑衅,董章庭面上依旧一副笑意吟吟的模样。   眼看着其他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冯禧觉得有些不妙,但是他还是强撑着说道:“我如今是秀才,这些年一直在苦读,并未有什么作品。”   “区区不才,今年十五,前阵子刚好也考中了秀才。我们两如今功名相同,年岁的话,冯公子今年约莫有二十出头的年纪,比我大上五六岁。冯公子认为我不学无术,那冯公子岂不是连不学无术都称不上?”董章庭道。   冯禧面色涨红辩驳道:“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学无术了,明明是你自己说的!”   董章庭笑了笑看向向其桁:“那我又是何时说过自己才高八斗呢,不如向兄替我解一下惑?”冯禧不过是为虎作伥的伥鬼,真正需要解决的是向其桁。   向其桁说道:“董兄初考功名,便是案首,哪怕是我们在座中,也没有几个比得上的,委实谦虚了。在下一向认为董兄才华横溢,明日便有一次清谈,董兄若是有时间,可以一起参加。”   董章庭道:“向兄过奖了,在座诸位文采斐然的不知凡几,还有各种家学渊博,才华出众的更是比比皆是。我不过是运气好一些罢了,向兄可不要一叶蔽目了。”   董章庭看着章其桁的神情中满是谦逊,但是内心却升出一丝警惕。   向其桁今天对自己的态度好奇怪?话里话外都像是在给自己挖坑。刚才那些话,他要是真的认了下来,就是认为其他人都比不上自己。   这是想让自己得罪所有人。   可是,向其桁这样做是为什么呢?   董章庭心中微微留了一个心眼。   其他人原本听向其桁的话,不免有些不服气,秀才拿到案首又如何,他们这些人谁不是秀才以上功名。若是拿到一个秀才案首,就以为自己卓尔不群,才是真的不知所谓。   随后听到董章庭谦逊的话,并且将他们夸了一遍,心中不服气才慢慢消失。他们就说董章庭不像是那种得意忘形之人。   倒是向其桁他们今天感觉有些奇怪,似乎一直在欺负董章庭。   难道是董章庭得罪了他们?   诸人看向向其桁几人的眼神中都添了几分打量。   一直没有说话的向其柏出声打断了这个局面:“董兄若是事物繁忙,我们也不多做纠缠,只是有些可惜董兄错过见到太子的机会罢了。”   “太子?”董章庭神情微动。   随着向其柏的话,其余人都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眼里都带着激动。   明天的清谈会可以见到太子!   若是能见到太子,得到他赏识,以后前途堪称一片光明啊!   他们恨不得自己成为董章庭,替他同意邀请。   向其柏点头道:“明日岁禾楼会有一次清谈,太子听闻也会去。上次董兄错过,我们都觉得非常可惜,故此邀请你参加明天那次。太子一向忙碌,错过这次,就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了。”语气里满是真诚。   董章庭心中怀疑却越来越多,他怎么不知道向家兄弟有这份好心。再加上向其桁之前的表现,很难不让董章庭觉得其中有诈。   可是,对方连太子都搬出来了,自己还拒绝反而会显得更奇怪。   毕竟,他往日的表现也不像是能无视前程,一心想往隐士方向发展的人。   如今,太子代表的就是未来注明光明的前程。   既然如此,不如先应下来,看看这些人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董章庭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向兄话都说道这份上了,我再拒绝岂不是不识好歹。”   “哈哈,正应如此,我们明日午时在岁禾楼相见。”向其柏和董章庭约定道。   董章庭点头应下。   等下课后,钱丰收和董章庭一起回院子。   最近茅升和贺乔被贺乔的老师带去刑部大牢继续修缮大牢去了,一直在请假,没有和他们一起。   钱丰收神情中带着几分疑虑,一路上几次话到嘴边又没有说出口。   等两人回到院子后在凉亭坐下。   如今已是三月,草长莺飞的季节。   绿草默默的钻出地面,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董章庭看着这一幕,心情颇好。   钱丰收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了出口:“章庭,我琢磨着你明天不该去。我不是想耽误你前程,只是觉得向家兄弟今天的表现有些奇怪。”   董章庭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丰收,我明白你的意思。”   钱丰收看着对方的眼睛,一派平静,并没有因为自己反对他去见太子,而升出半点怀疑,不禁心头微暖。   随后他有些疑惑的问道:“那你为什么还同意明天去岁禾楼?”   董章庭道:“我自问没有得罪过向家兄弟,这两人今天却有意设计我。因此,我有些好奇其中因由。”   钱丰收有些不同意:“会不会太冒险了?”明知可能有陷阱,还要一脚踩下去,实在有些不理智。   “若是他们真的想对付我,我躲过一次、两次,难道还能次次都躲过?”   钱丰收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   董章庭继续说道:“既然如此,不如直接去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钱丰收看着对方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当初坛城县那次,董章庭想要对青风山山匪打主意的表情,和现在如出一辙。   他吐出一口气,无奈道:“你明明长了一张文质彬彬的脸,做出来的事怎么都那么莽。”   董章庭笑道:“你把莽换成有胆识,我会更高兴。”   钱丰收道:“是是是,有胆识。”   董章庭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道:“丰收,你今晚若是有时间,不如帮我打听一下明天岁禾楼清谈之事?”   钱丰收把董章庭递过来的水一口灌了下去:“你就使唤我吧,我这就去查,等我回来。”   钱丰收离开后,董章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下去。   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向下,让大脑都更加清醒了几分。   董章庭没有说谎,他确实想知道向家兄弟突然设计自己的原因。   可是,他不惜冒险的真正原因,却是可能出现的太子。   董南雅认识明女官,说明明女官如今很可能已经出现在九皇子或许祁国公府周围。   九皇子是太子同胞弟弟,祁国公府又是太子母族。若是明女官借此混到太子身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明女官很可能就是当年的惠明郡主,她若是真的混到了太子身边,太子可就危险了。   前世太子是在七年后突然病亡,重来一世,董章庭不敢保证太子会不会因为其他事情提前出意外。   他明天想要去亲眼见见太子,探查一下他身边有没有什么异常。   晚间时分,钱丰收还没有回来。但是平安又带着成凡的记录回来了。   成凡根据董章庭的吩咐,最近一直都跟在林鹏飞的身后,记录他的行踪。   董章庭掠过那些和以前一样的内容,直接看林鹏飞下午都去干了什么。   看完几张记录之后,董章庭面色有些凝重。   林鹏飞这几天一直都在找今年参加会试的学子聊天,调查其他考场上学生考试时的异常。   最让董章庭头疼的是,林鹏飞已经开始怀疑今年的会试出现舞弊,要联合相熟的学子找朝廷要个说法。   这一世,有董章庭提前通知太子,会试通过名单必然不会向上一世一样,引来轩然大波。进行到一半的科举舞弊,本来已经可以悄无声息的被掩盖起来。可是林鹏飞却和前世一样,被人利用又一次成为揭开科举舞弊之人。   若是科举舞弊之事又一次被闹得人尽皆知,那他之前想要掩盖住科举舞弊,稳住朝堂局面,避免太子想要通过血洗朝堂夺取更多权力的努力起码要废掉大半。   看到成凡的最后一行记录时,董章庭心都有些凉了。   “林鹏飞听闻明日太子会出现在岁禾楼,计划和同伴一起去岁禾楼和太子请愿彻查会试舞弊之事。”   明天的岁禾楼,看来要出大事啊。   董章庭问道:“成凡还在书院外吗?”   平安道:“我把他留下了。”平安虽然不懂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记录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隐隐觉察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董章庭神色严肃道:“我等会出去一趟,若是丰收回来,让他把查到的事情先告诉你。等我回来后,你在告诉我。”   平安神色有些紧张:“少爷,你注意安全。”   董章庭朝他安抚的笑了笑:“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   等董章庭来到书院外时,成凡正坐在隐蔽的角落处啃着大饼。   董章庭也不多话,直接让他带自己去找林鹏飞。   成凡意识到他的急迫,也不耽搁,直接带他去找人。   然而,等他们来到林鹏飞所在的客栈时,林鹏飞不在房间内。   作者有话说:   终于赶出来了! 第八十六章   成凡让董章庭在门外等着,自己进了客栈。   “小杨哥,二楼丙号房的的林公子还没回来吗?”成凡熟门熟路的和门口的店小二打着招呼问道。   小杨看了一眼成凡道:“刚才有一封信被送到他房里,没过多久他就出去了。”   成凡又问道:“那信还在吗?”   小杨拍了一下成凡的肩膀:“要死啊你,那是客人的东西,我怎么知道在不在!”   成凡眼睛提溜了一下,一枚铜钱被塞进小杨袖子里说道:“谁不懂我们小杨哥那一向是眼观八方,耳听六路。”   小杨摸了摸铜钱小声说道:“那封信被带走了,屋里啥都没留下。”   成凡心中一沉,但是脸上依旧笑盈盈,朝小杨比了个大拇指。然后溜出了客栈,和董章庭报告。   董章庭听着成凡收集来的信息,面色平淡,像是早有所料一般。   成凡虽然不懂背后的暗涌,但是他知道董章庭肯定在急着找那个林公子。   但是林公子的踪迹突然断了,董公子却依旧心有成竹的模样。   这就是老爹说的能办大事的人吧。   董章庭问道:“你知道林鹏举一般会去哪里练武吗?”   成凡略一思索,随后肯定的答道:“他今天出门前曾说过想去城东看新开的桃花,那边有一处偏僻的平地,最适合练武,林鹏举公子应该在那里。”   董章庭道:“行,我们现在过去。”   临出城前,两人路过一处烧饼摊,董章庭停下了脚步,买了十个饼递给成凡道:“你路上若是饿了,先吃这个垫一垫。”   成凡愣了一下,嘴唇抿了抿,将饼珍惜的收好。   他爹死后,很少有人会时刻留心他饿不饿了。   两人到城东桃林的时候,远远看到一个人在那里习武。   董章庭刚要走过去,就被成凡拉住袖子。   董章庭疑惑看去,就看到他拉着自己藏在一颗桃树下,掩藏住身形。   没等董章庭发问,远处情况突然发生了改变。   几个黑衣人在夜色掩映下,突然出现在林鹏举身边,提刀便砍。   林鹏举虽然学过几年武,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有些捉襟见肘。   董章庭看着被十个黑衣人围攻的林鹏举,心中着急。   看林鹏举手忙脚乱的模样,靠他自己很难从十个人围攻里逃出来。   成凡低声问道:“董公子,我们要逃吗?”   董章庭摇头:“我们要救人。”   成凡倒吸一口冷气,那十个黑衣人一看就凶神恶煞!刀刀利落,一看就是见过血的!   就董公子这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别说救人了,上去就是送死啊。   董章庭阻止了成凡想要劝告的心思,问道:“这桃林有马蜂巢吗?”   成凡见对方眼神坚定,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嘴里想要拒绝的话被怀里鼓鼓囊囊的烧饼阻止了。   罢了罢了,就当还这十个烧饼的人情。   他带着董章庭悄悄远离了原本站得的地方,来到一处偏远的地方指着树说道:“马蜂巢在这里。”   董章庭在树下打量了一圈,继续问道:“那你知道哪里有野猪吗?”   成凡脸都僵了:“野猪好凶的!”   “比那些黑衣人凶吗?”董章庭道。   成凡道:“这我也没试过啊。”   董章庭深吸了一口气:“你告诉我野猪在哪里,我去找。然后你就躲起来,明白吗?”   “董公子,你不会打算把马蜂和野猪引到那些人那里吧?很危险的!”成凡不想董章庭冒险。   “我要救他。”董章庭说道。   成凡从衣服下摆扯了一块布裹住头颈,闷声闷气道:“董公子,你把这些糖块沿路撒到林公子那里,然后把剩余的糖块全部丢过去。丢完就跑,不要回头。”一大把糖块被成凡放在了董章庭手中。   董章庭见他颇有把握的模样,没有细问,只能立刻接过糖块,按着成凡说的一路撒在路边,来到林鹏举战斗的地方时,他已经被砍了七八刀,鲜血直流。   董章庭从下摆扯出一块布,挡在脸上,用劲把全部糖块朝那些黑衣人身上丢,然后头也不回立刻跑路。   那些黑衣人一看,立刻分了两三个人要追过来,没等他们追上,一群马蜂就冲到了他们面前。   黑衣人随手挥刀砍了几下,想要吓走马蜂,没想到反而彻底激怒了它们。   一群马蜂嗡嗡嗡的朝几个追出来的黑衣人围了过来。   原本围在林鹏举身边的黑衣人领头见此,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厉声吩咐道:“迅速解决掉他。”   林鹏举刚刚因为少了几个人将将松了一口气,又迎来更加迅猛的围攻。   他眼前一黑,今晚怕是要葬身此处了。   然而这个念头刚升出来不久,远处突然传来动物的嚎叫。   林鹏举下意识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几只野猪正在朝此处冲来,眼里都是赤红的杀意。   围在林鹏举身边的黑衣人领头低声唾骂了一句:“今天真是邪门了,哪来那么多野兽?”   野猪可比马蜂难对付多了,原本围在林鹏举身边的黑衣人都被冲散了。   林鹏举找到机会,立即跑走。   黑衣人想追,却被马蜂和野猪牵绊住脚步。   林鹏举跑了没多远,一口气没上来,就倒在了地上,昏迷前看到两人架住了自己。   等他再次醒来时,第一眼就看到眼前架着一团篝火。   篝火边上有两人正在烤着烧饼。   听到林鹏举醒来的动静,其中一人转过身来。   林鹏飞感觉有些眼熟,不太确定的问道:“小董?”   董章庭点头:“小林大哥,是我。”   林鹏举面色还有些苍白,他注意到自己身上已经被包扎好,语气有些虚弱道:“多谢你们救了我。”   董章庭笑道:“我们身上也没带有治伤药,还好小凡认得一些草药,我们就先用来止血了,等我们回城的时候在找大夫好好帮你处理吧。”   林鹏举面露感激:“若没有你们出手相救,我这条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说来,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董章庭思索了一会,最后决定直接说道:“我是来找你的。”   林鹏举眼中满是疑惑:“找我有什么事吗?”   董章庭将林鹏飞怀疑科举舞弊,打算明天牵头去找太子请愿,今晚却突然消失的事情告诉了林鹏举。   林鹏举神色微凛,看向董章庭的目光中添了几分打量:“你说堂兄是被人利用的?”   “本来只是有五分把握,但是经过刚才的事情,我有了八分把握。”董章庭道。   “怎么说?”林鹏举问道。   “如果我们今天没有出现,令堂兄看到你的尸体,他会怎么想?”董章庭反问道。   “他会觉得是有些人在威胁他不允许继续查科举舞弊之事。”林鹏举双眼微垂。   “他会被吓到吗?”董章庭说道。   林鹏举露出一个骄傲又带着无奈的笑容:“不会,他会更坚定的揭露科举舞弊之事,以此告慰我的亡灵。”   “那些黑衣人不是用来威胁我堂兄,阻止他继续揭露科举舞弊之事吗?”林鹏举意识到董章庭话里的意思。   董章庭道:“科举舞弊之事还没有开始,就被制止了,这次会试是正常的。那些黑衣人不是来阻止你堂兄揭穿科举舞弊之事,他们是来鼓动这件事发生的。”   “如果没有科举舞弊,为何还会有人来利用我堂兄。”林鹏举还是不明白。   董章庭道:“如果你堂兄明天真的去请愿了,那么科举舞弊之事的真假已经不重要了。有心人会借此攻击此次会试,进而攻击朝廷,导致朝廷动荡,到时候倒霉的就不止你堂兄和你了。”   董章庭今夜四处奔波想要阻止林鹏飞明日去请愿,就是不想原本已经被中止的科举舞弊再一次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原本朝廷可以慢慢将那些牵扯到科举舞弊之事的贪官污吏以更平稳的手段,连根拔除。   但是科举舞弊明日若是暴露出来,朝廷为了正风气,必须以雷霆手段迅速处理掉那些官吏,届时朝廷动荡,民间不安不说,很多隐藏在深处的人根本没有时间一个个去深究。   那他之前做的事,还有什么意义吗?   林鹏举听明白了,他问道:“那朝廷真的在处理科举舞弊之事吗?”   “如果你不相信我,不如耐心等月底放榜,到时候就会明白了。”董章庭道。   林鹏举靠在山壁上,闭目沉思许久,终于说道:“你们救了我,我信你们。”   “那你知道你堂兄如今会在哪里吗?”董章庭问道。   林鹏举思索道:“他这几日一直都很忙,我问他去做什么,也没有回我。我觉得有些不安。在昨天夜里,他深夜突然出去一趟,我偷偷跟了上去。若是他如今不在客栈,很可能就在那里。”   董章庭问道:“在哪里?”   林鹏举说道:“北疆会馆,那里是我们北疆人平日里最喜欢呆的地方。”   董章庭道:“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过去。”   林鹏举担心堂兄,艰难的站了起来:“我跟你们一起去。”   董章庭和成凡一左一右扶住他,有些颤抖的身子,劝道:“你现在身上伤那么多,还是别勉强自己了。”   林鹏举摇头:“我堂兄那个性子,极为倔强。那些人既然能让他带头去请愿,说明他已经深信这件事了。我去说还有几分把握,你们去说他是不会信的,反而会觉得你们和舞弊之事的主使者是一伙。”   董章庭见他坚持,只能和他一起朝城内走。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七章   董章庭带人来到城墙附近时,发现城门处多了不少巡逻的士兵。   远远一瞧,似乎是在搜查什么人。   晋朝承平已久,午京城又是帝都,数十年来都没有人敢在此作乱。城门处只有晚上会有几个守卫守一下秩序,一般也没什么事可以做。   今夜城门处却一反常态的出现巡逻队伍。   他们要查什么?   董章庭看着身边衣服上晕染出血迹,勉强保持住清醒的林鹏飞。   不管他们查的人是否是林鹏飞,都不能让他出现在这些人面前。   “你们跟我来。”董章庭带着林鹏飞和成凡避开城门,朝另一个方向遁去。   林鹏飞如今全靠意志力在撑,并没有多余的心思注意周边环境的变化。   但是成凡已经从董章庭特意绕道走的动作中,察觉到情况的不妙。   一路上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悄悄的变化了动作,撑着林鹏飞走的更快一些。   三人走了数百丈,来到一处偏僻的城墙。   董章庭对着城墙大致丈量了一番,蹲下身子在某个位置踩了踩,听到下面的回声,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   虽然提早了几十年,但是这个地道的位置没有发生改变。   董章庭在附近草丛摸索了一会,摸到一个凸起的小土块往下按了三次,一个仅容一人大小的通道出现在繁密的草丛中。   董章庭对成凡道:“成凡你先下去,然后接应林鹏举,我断后。”   成凡看着他一连串动作,人都傻了,董公子竟然在城墙附近挖了密道!   等成凡钻进去后,又过了一段时间,董章庭又让林鹏举钻了进去。   等两人都钻进去后,董章庭随后钻进去。在钻进去之前,将周边恢复成一开始不起眼的模样。   密道出口是午京城一处偏僻的小巷子,巷子内黑漆漆的,基本没有人会经过。   董章庭将地道内残留的血迹清扫后,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刚站直身子,就听成凡以一种特别严肃的语气发誓道:“董公子,我以命发誓,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这条地道的存在。”   这可是从午京城外挖的地道啊,哪里是他这种普通老百姓能知道的秘密!   董章庭见他紧张中又带着几分惶恐的模样,便知他心中想偏了。   这处密道,确实不是董章庭提前挖的,他还没有这般未卜先知的能力。这处密道其实是前世正元帝告诉他的。   不过这里确实不适合普通人知道。   董章庭作出一副凝重表情:“好,我相信你一定能保守住秘密。”   成凡面色庄严的点头。   城门处虽然有巡逻,但是午京城内依旧一切如常。   这里离董章庭之前租的小院不远,他带着两人先回院子那里换了药和衣服。   毕竟三人此时身上都是一身凌乱,衣服不是带着灰尘,就是带着血。这样走在大街上,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问题。   等在院内重新给林鹏飞换好药和衣服,三人才一身齐整的朝北疆会馆走去。   三人到达北疆会馆附近的小巷子时,已经是亥时末了。   在三人即将出巷子时,董章庭突然拉住了他们,隐入了黑暗的巷子中。   北疆会馆的大门处走出了几个人,其中一人就是林鹏飞,几人神色都有些凝重,交谈了一会后就分开了。   林鹏飞和一个人回了北疆会馆,另一人离开了。   董章庭看着离开那人的背影,陷入沉思:“乐清为什么会在这里,并且和林鹏飞在一起。”   从出身讲,他出身于江南世家,和北疆八竿子打不着;   若说他和这次科举舞弊案有关,乐清早已经拿到进士功名了,只是尚未进入官场罢了,今年的科举舞弊和他能扯上什么关联?   哪怕退一万步讲,他和科举舞弊之事有关,他此时应该和江南一系的人在一起才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明明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却偏偏出现在此处。   董章庭感觉眼前的迷雾,似乎被拨开了一些,但是背后的真相却还是藏在重重迷雾中,看的不真切。   林鹏举看到堂兄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几分,张嘴想要喊,却被一边的成凡制止了:“先别喊,等董公子决定。”   董章庭将思绪从消失在街角的乐清身上收回,将视线投向已经关上门的北疆会馆。   “你有几成把握,劝你堂兄不要去请愿?”董章庭问道。   虽然已经换了药,但是林鹏举面色还有些苍白,他思索了一会回答道:“一成。”   “你堂兄性子那么倔强吗?”董章庭无奈道。   林鹏举道:“如果不认死理,他就不会有请愿这个念头了。”   “不过,如果是让他换个时间请愿,我有五成把握。”林鹏举随后补充道。   “五成把握。罢了,五成就五成。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把你堂兄带出来。”董章庭说道。今晚既然都做到这一步了,也不差在多走一步。   时至深夜,北疆会馆大部分屋子都灭了灯,只有少数几间屋子还亮着灯。   董章庭想起成凡之前的记录里,林鹏飞都会读书到子时。   他朝几间亮着灯的屋子摸了过去。   才走到第一间就听到屋内传来两人的声音,其中一人就是林鹏飞。   “鹏飞兄,明天我们真的要去请愿吗?会不会有些太草率了?”   “司徒兄,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是错过明天,我们就很难找到机会面承太子,将科举出现舞弊之事告诉他了。除了太子,我们还能相信谁呢?”   “可是,我们除了部分举子的供词外,就只剩下乐清这个证人了。虽然他说明天会带去更有力的证据,但是他毕竟是出身江南世家,和我们北疆人不是一路人!”   “不,我们还有明姑娘这个证人!她手上有他们提前拿到考卷的证据!”   “可是那些人不是说考卷是错的吗?他们根本没有考,而且他们都被抓了。”   “那我们更应该要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不是被稀里糊涂的糊弄过去!我们要让朝廷知道我们不是能被轻易糊弄过去的,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想在科举上做手脚的人心生顾忌,以后不会继续插手科举。”   “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   等同伴离开后,林鹏飞独自坐在屋内看书。今日都在联系明天请愿之事,看书的时间都少了,他需要补回来。   正当他看的入神时,突然觉得后颈一疼,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   董章庭本来打算先尝试说服他跟自己走,但是听到他和同伴的对话,发现这可能会很花时间。   罢了,直接敲晕带出去,让能说服他的人跟他谈吧。   他在屋中做出人已经休息的假象,然后背着林鹏飞偷偷溜出了北疆会馆。   和林鹏举两人会合后,也没有停留,将人都带回了小院。   林鹏飞从昏迷中醒来后,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感觉上面还隐隐留着痛意。   他举目看向四周,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但是屋内陈设陌生,并不是他在北疆会馆暂住的房间,也不是他客栈的房间。   屋外黑漆漆,屋内倒是亮着灯。   他的堂弟正坐在他床边看着自己。   看到自己醒来,堂弟一脸严肃的说道:“堂兄,我有话跟你说。”   林家兄弟在屋内交谈的时候,董章庭和成凡正在厨房煮面。   这处小院是董章庭之前租的,用来做离开西平伯府后暂时落脚的场所。   虽然后来他暂时没有离开成功,但是平安还是时不时来这补充一点米面粮油和生活用品,充当念想。   如今倒是方便了他们做夜宵。   成凡一边把面盛出来一边问道:“董公子,你说小林公子能说通大林公子吗?”   董章庭给自己那碗面里撒了葱花,语气随意道:“不知道。”   成凡看着明明一晚上都在为这件事奔波劳碌的人,面对结果却一派放松,仿佛什么结果都能接受一般。   成凡说道:“那小林公子若是没有说通,大林公子明天依旧要去,您今晚做的不就白费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董章庭答道。   成凡神色迷茫,摇头道:“没听懂。”   罢了,他忘了成凡也是个没读过书的。   他换了一个更好理解的说法:“世界上有很多事,我们只能决定自己做了多少,不能决定结果如何。”   成凡听懂了:“那努力做了,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不会很难过吗?”   董章庭说道:“习惯就好了。”   成凡看着安静吃面的董章庭,心中疑惑,为什么董公子看起来没比自己大多少岁,身上的气质有时候却比老爹还老呢?”   “董公子好心性。”厨房外传来林鹏举的声音。   董章庭放下筷子,看了过去。   林鹏飞正在扶着林鹏举走了进来。   林鹏举笑着拜托道:“成小哥,麻烦你帮我和堂兄多乘两碗面,我们也饿了。”   成凡看了一眼董章庭,见他点头之后利落的起身,拿出两幅碗筷乘了两碗面端给林家兄弟。   林鹏举谢过成凡,林鹏飞也终于说了进来后第一句话:“多谢。”   成凡把自己那碗面端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三人。   林鹏举笑道:“我堂兄想要见见董公子。”   董章庭看向林鹏飞:“林公子,有什么事需要找我吗?”   “你认为明姑娘是利用我?”林鹏飞说道。   听着那熟悉的姓氏,董章庭心中微动。   他看着林鹏飞问道:“林公子心中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   “那科举舞弊之事究竟是否存在?”林鹏飞说道。   董章庭点头:“存在。”   “既然存在,我为什么不能去让朝廷说个明白。”林鹏飞眼神中带着迷茫。   因为这世间很多事,糊涂一点更好。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八章   董章庭看着面前这个眼神迷茫又带着愤怒的青年,心中原本的解释有些说不出口。   科举舞弊存在吗?   存在,只是被提前终止了。   差点被科举舞弊之事坑害的这届科举学子有权利知道真相吗?   有。   遇到不公,想要求个清楚明白,有错吗?   没有。   林鹏飞的行为没有错,可是朝堂之事很多时候是不讲道理的。   这一届会试出现舞弊,对于这一届学子来说确实造成了伤害。   但是对于董章庭和朝堂的掌权者来说,能及时制止舞弊,并且将舞弊之事掩藏下去,在慢慢寻根究底。既能保证朝局稳定,又最大程度保持了学子的利益,这才是最优解。   至于那些曾经险些被伤害到的学子,他们本应该有的获得真相的权力,比起朝局平稳来说实在无足轻重。   董章庭曾经想过前世科举舞弊之事为何会演变成后来那般轩然大波。   他一开始以为是太子为了彻底掌权,故意推动了舞弊之事被揭开。   可是当董章庭亲历这些事后,他终于明白了。   太子或许确实察觉到了本次科举可能存在舞弊,但是他并不知道真正操控舞弊之人的身份。   排除掉太子后,他以为是柯家。但是太子帮他排除掉了这个选项。   事情再次陷入迷雾重重中,直到惠明郡主这个选项出现。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科举舞弊之事的幕后主使,不是太子,也不是二皇子和柯家。   而是本来应该死在十三年前的惠明郡主。   也就是出现在林鹏飞身边的明姑娘。   这一次科举舞弊根本不为了是帮那些无能之辈通过会试,拿到进士功名。   不管是林鹏飞还是那些被抓了的作弊的举子,他们都是惠明郡主丢出来挑动朝局动荡的诱饵。   前世,一场会试,天下半数人目光所在的抡才大考,竟然闹得出来整张榜单只剩下午京和江南出身的考生。   这根本就是明目张胆的宣告天下,这次会试有大问题。   再加上有心人在后面推波助澜,本就想清扫朝堂的太子,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都开启了对朝堂的血洗。   这个过程很痛快,但是根源没有来得及拔除,太子也汇集了世家大族的全部仇恨。   整个晋朝天下,变成了一触即发的火药桶。太子病亡,天子和九皇子父子反目,数位皇子公主成为乱局的牺牲品。   这一切都是惠明郡主向正元帝一系血脉的复仇。   董章庭有证据吗?   没有。   这都是他根据前世发生的事情和这一世发现的真相综合起来推理出来的结果。   可是,有些事不需要证据。   不过这些事情他无法告诉任何人,因为重活一世的只有他。   因此,面对林鹏飞的问题,董章庭选择避重就轻:“还有半个多月,会试榜单就会出现。届时,你看到榜单就会明白这次科举的公平性并没有被影响。那些苦读多年的学子努力,并没有被辜负。”   随后他冷颜厉色:“但是你明天若真的去请愿,将早已经被终止的舞弊之事暴露出来,那么这次会试结果必然会染上瑕疵,这个结果你承担的起吗?”   不管是这次科举舞弊的背后操控者,还是真的在这次会试中落榜的学子,他们都会不约而同的将脏水泼给上榜的学子,宣称他们也是舞弊中获利的一员。   看着同样想到这个结果,面色变得惨白的林鹏飞,董章庭觉得自己果然不是个好人,他在把本不该林鹏飞承担的责任硬生生甩到他的身上。   这就是君子欺之以方。   屋内沉默良久,终于响起林鹏飞艰涩的声音:“如果一切都是明姑娘利用,哪怕我明天不去,她依旧会推另一个人取代我的位置。”   “不,她不会找另一个人,你就是她精心挑选的揭幕人。”董章庭摇头。   今夜之前,他也以为林鹏飞只是误打误撞被惠明郡主利用。可是林鹏举被围杀,城门处的突然加大的巡逻,足矣证明林鹏飞就是被她精心挑选的人。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堂兄?”一直没有说话的林鹏举看着已经被突如其来的道德负担压的快没有办法理智思考的堂兄,轻叹了一口气,开口问道。   “这就需要令堂兄和我们说说他究竟是怎么认识那位明姑娘的了。”董章庭道。   林鹏飞神色空洞,视线似乎落在前方,又像是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他将自己和明姑娘相识的经历和盘托出。   三年前,他刚考上举人,随同榜举人一起去拜谢座师时,在座师府上遇到了明姑娘。   明姑娘话不多,但是每句话都让他觉得如遇知己。少年情窦初开,便不可收拾。两人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   然而在林鹏飞决定去向心上人求亲的时候,座师一家因为贪污获罪被流放,心上人失踪。   林鹏飞不相信温厚慈祥,为官清廉的座师会贪污,四处探寻真相却以失败告终,有人语焉不详的劝他不要查下去,说他的座师是可能牵扯进科举舞弊之事中。   三年后,他进午京考试。意外碰见了消失了三年的心上人,心上人带来了座师被流放的真相,还有座师临死前的血书,告知他座师因为要揭发一些官吏在科举中存在舞弊行为,反被诬陷流放。   随后他发现座师血书中某个官吏的儿子也参加了这次科举,尾随上去发现他竟然提前拿到了会试试卷。   三年前座师被诬陷的愤懑,再加上三年后又一次遇到了科举舞弊,在心上人的鼓励下,他决定站出来揭发科举舞弊之事。   董章庭问道:“所以,你之前说的证据就是你那位座师临死之前的血书?”   林鹏飞道:“是的,座师一定不会说谎。”   “你座师是谁?”董章庭问道。   “曾经的北苑城太守卫平盛卫大人。”林鹏飞回答道。   卫平盛,董章庭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只是暗暗记了下来,留到以后去查。   “可是卫平盛卫大人,没有女儿啊,也没有外甥女。”林鹏举疑惑的问道。   林鹏飞看向堂弟:“怎么可能!”   林鹏举仔细回想了一下,确认道:“卫大人只有一个儿子,三年前随卫大人一起流放。但是我去年去打猎,意外在城外救下了他。他告诉过我,在他们刚到流放地不久,就有人要来杀他们。他爹找机会送他逃走了,然后他爹留了下来。过了没多久,就传来了卫大人过世的消息。”   “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林鹏飞看向堂弟。   “毕竟卫兄弟算是逃犯,我不敢暴露他行踪啊。虽然三年前,你到处去替卫大人申冤,但你说是不想好人蒙冤,没说过其他啊。”林鹏举辩解道。   “那卫公子有说过府中有一位明姑娘吗?”林鹏飞眼神里带着隐隐的期盼。   林鹏举努力回忆起来:“他好像隐约说过府里住了一位客人,但是卫大人一向不允许他靠近那位客人,只远远见过是名女子,而且卫大人对她颇为尊敬。”   “她骗了我,她果然骗了我。”听罢堂弟的话,林鹏飞整个人都变得失魂落魄。   董章庭看着外面天色都过了子时了,不想继续浪费时间:“今晚乐清为什么去找你?”   林鹏飞神思不属道:“他是主动找上门的,说是发现了有江南出身的学子参与了舞弊,不愿意和这些人为伍,愿意做证人指证他们。”   董章庭听完之后,感觉林鹏飞嘴里的乐清和自己认识的乐清完全就是两个人。   他当谁都像他本人那般耿直吗?   看着失魂落魄的林鹏飞,董章庭也不想在说什么。他向林鹏举嘱咐道:“你们先在这里住几天,明日你一定要看好你堂兄,不要让他去请愿。我明日还有事先回去了。等办完事再来看你们。”   林鹏举点头:“好,我一定看好堂兄。”   董章庭离开前,还有些不放心,对成凡道:“今晚和明天辛苦你帮我守着林鹏飞,不要让他出这个院子。厨房里的食水应该够你们用两三天。”   成凡点头应下。   董章庭回到东山书院的时候,已经是寅时了。   平安点着一盏油灯,等着他回来。   看着明显已经困倦,却还在强撑的平安,一夜奔波带来的辛苦慢慢消散,心渐渐安稳下来。   他轻轻拍了拍平安:“回去睡吧,我回来了。”   平安愣了一下,晃了晃脑子,看向董章庭。   花了好一会才彻底清醒过来:“少爷,你回来了。”   董章庭点头:“对,我回来了。”   平安道:“不成,我要先把钱公子带来的消息告诉您。”   董章庭见他这模样,知道不让他说完,平安是不肯休息的:“成,你说,我听着。”   平安道:“钱公子说,向家兄弟一开始并没有打算邀请少爷去参加明天的清谈会,但是乐清公子听说您曾经被太子夸过,心中不太服气,想要明天在太子面前证明你不值一提。所以才大力鼓动向家兄弟一定要邀请您参加明天的清谈会。”   董章庭将平安赶回房中休息,自己也草草洗漱好后躺在床上。   不知是不是今夜事情太多,心中疑问也太多,董章庭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   一个个问题跳进他的脑子里,搅的他根本睡不着。   乐清一定要把我扯进明天的局,到底是为了什么?   乐清主动接触林鹏飞,并且要做证人指证舞弊之事,又是为了什么?   他和惠明郡主,是否有所关联?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九章   董章庭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平安突然进来叫醒了他。   董章庭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才是蒙蒙亮。   他从床上坐起,揉了揉脸问道:“出什么事了?”   平安答道:“刚才我去外面采露水的时候,路过书院大门,发现成凡在那里,成凡让我通知公子一件事。”   董章庭心中升出不好的预感:“他说了什么?”   “林鹏飞公子昨夜偷偷离开了,现在都没回来。”平安如实转达成凡的话。   董章庭问道:“成凡现在还在大门那里吗?”   平安道:“还在,我让他稍等一会。”   董章庭起身洗漱换好衣服出了门,临出门前,从平安带回来的早餐中拿了几个包子和一壶热水。   董章庭来到大门处,便看到一脸焦急的成凡在朝他挥着手。   董章庭刚到成凡身旁,就听他带着几分焦虑的道歉:“董公子,都是我不小心。下半夜没撑住,闭眼就睡了过去。等我再次醒来,屋子内就只剩下林鹏举公子了,林鹏飞公子消失了。我去北疆会馆那里找了找,也没有见人。”   董章庭看着眼中泛着红血丝的少年,显然他找了蛮久。   董章庭将带出来的包子递给他,自己留了一个:“别急,先吃点包子垫垫肚子,吃饱了在慢慢说。”   成凡摸着手里温暖又透着香气的包子,感觉心里酸酸的,心里本来没觉得委屈,但是吃着包子的时候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流。   董章庭有些好笑的说道:“我可没有帕子给你擦眼泪。”   成凡一边吃着包子,一边拿衣袖胡乱擦着眼泪:“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有点忍不住。”   董章庭看着他,还是个孩子呢。   成凡擦完眼泪后,把三四个包子快速咽了进去,又接过董章庭递过来的水喝了几口,自觉整个人都恢复过来了。   之前的事情再次占据了大脑,他焦急的看向董章庭:“公子,林鹏飞公子又不见了,我们现在该去哪里找啊?”成凡偷偷用了一点小心思,没有使用之前的带着一点距离的称呼“董公子”,反而用一个更亲近的公子称呼董章庭。   董章庭略一挑眉,视线在他身上顿了一下,没有阻止他这个称呼,说道:“不见就不见吧,该出现的时候他会出现的。”   董章庭心中已经隐隐猜到林鹏飞此时和谁在一起了。   这怪不得成凡看护不到位,是他低估了林鹏飞对那个明姑娘的感情,和他本人倔强固执的性格。   若是他猜的没错,林鹏飞昨夜偷偷离开,很大可能就是为了去找他的明姑娘确定真相。   固执又认死理的人,有时候真的让人心烦。   成凡有些难过:“那我们昨晚做的事情不就是白费了?”虽然昨晚公子教过他要学会看开,可是他看不开呀!   董章庭倒是没有多难受,他也不是头一次遇见了猪队友。若是次次都生气,不利于身心健康。   而且昨晚也不是全无所获,起码让他发现了惠明郡主掌握的力量不容小觑。   北疆重镇北苑太守卫平盛,可以说是北疆这块地方位高权重的的人物之一了。可是他却依旧为她所用,甚至可能为她身死;   江南世家乐家嫡子乐清,也隐隐和她有所牵连,为她奔波效劳;   昨夜午京城门突然出现的巡逻,还有城外围杀林鹏飞的黑衣人。   午京城、北疆和江南,三块天南地北的区域,竟然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林鹏飞消失,最坏的情况不过就是他今天继续领着其他人去岁禾楼请愿,将会试存在舞弊之事揭发出来,让天下人都知道。   可是,哪有如何呢?   大不了太子再来一次血洗朝堂,前世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这一世,他起码提前知道了这样做会带来哪些后果,也知道了是谁推动了这一切。   如此一来,他依旧占了先机,能够协助太子从容收拾乱局。   说句不够道德的话,这样的乱局或许对朝廷和民众有害,可是对于他这种没什么资本的野心家来说,反而是最适合展现能力的舞台。   可是,这样的大晋,不是齐少英这些真正心怀天下的仁人志士愿意看到的大晋。   罢了,就当他重生一世,心也跟着变软了吧。   董章庭递给成凡五两银子吩咐道:“你回去后,带着林鹏举从那个小院离开,躲起来。事情结束后,我会让平安去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家面摊找你。”   成凡收起银子,眼神满是坚定:“好,这次我一定做到!”   董章庭看着成凡离去的背影,微微吐了一口气。   他让成凡带着林鹏飞离开小院,其实只是有备无患罢了。   林鹏举肯定不会主动将昨晚藏身的地方说出去,但是董章庭现在不太相信他的智商了。   林鹏飞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起码保住一个林鹏举也是好的。   如今一切的关键,还是今天午时的岁禾楼清谈。   惠明郡主,究竟在哪里准备了什么,还真是让人期待。   大概巳时一刻,董章庭和钱丰收便来到了岁禾楼。   两人没有直接上岁禾楼,而是在附近的一处茶摊坐了下来。   钱丰收打量了一会岁禾楼周围的环境,在董章庭身边小声低估:“章庭,我琢磨着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董章庭视线在四周一扫,又很快收了回来。   周边的小摊贩都变成了祁家军的士兵,这气氛能对劲嘛?   倒也不是这些人装的很差劲,单纯是因为其中几个笑得憨厚的店家,他曾经在坛城县祁将军身后见过。   这些人都出现了,祁将军还会远吗?   董章庭商量道:“等会,你别和我进入了呗。”   虽然不懂等会要发生什么,但是风暴中心必然会在岁禾楼。   钱丰收在岁禾楼外,远比在岁禾楼内安全。   钱丰收咬咬牙,拒绝了:“我上次丢你一次了,这次不能还丢你一次,朋友不是那么做的。在说,等会只是清谈,那些人顶多就是言辞锋利一些,又不是真刀真枪。我去,起码能帮你撑撑场面。”   董章庭心道:“是不是真刀真枪,这可真说不好。”   不过他现在也说不好等会会发生什么,丰收跟在自己身边,也方便照看。   董章庭拍了拍钱丰收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看着成群结队的书生进入岁禾楼,言谈间都在讨论等会清谈会的内容。   钱丰收看这情况道:“章庭,我们也进去吧?”   董章庭打量了四周,还是没有看到林鹏飞的身影,抬眼看向岁禾楼,他会不会已经在里面了呢?   他收敛了心中思绪道:“走吧。”   他们刚进一楼大厅,就有一位小二走了过来,恭敬的对董章庭问道:“请问,您可是董章庭董公子?”   钱丰收打趣道:“章庭,你啥时候名声都传到岁禾楼这了。”   董章庭没理他,对小二说道:“是我,有什么事吗?”   小二道:“董公子您的位置已经安排好了,请随我来。”   董章庭眼睫微颤,问道:“是谁给我安排的?”   小二笑道:“您是被邀请来的,自然早就安排好位置。”   董章庭点头,和钱丰收就要跟着小二走。   却见小二停住不动,看向钱丰收道:“小的没有收到邀请这位公子的通知。”   钱丰收不满道:“我和他一起来的,为什么不能一起去?”   小二眼中带着谦卑的笑容,但是脚下确是纹丝不动。   董章庭说道:“我和朋友交代一声,就和你上去。”   他带着一脸疑惑的钱丰收来到僻静处,小声交代道:“等会你去岁禾楼外面,盯着这里的动静,如果发现不对,就把外面那些伪装成摊贩的士兵叫进来。”   钱丰收听着董章庭的话,眼睛下意识睁大,但是他清楚事情的严肃性,压下了到嘴的惊呼,大声嚷嚷道:“不去就不去,我就在外面等,看这个鬼清谈能搞出个什么样子!”一副愤愤不平的朝外走去。   董章庭看着钱丰收离开岁禾楼,才看向小二道:“走吧。”   小二恭敬的笑道:“请公子跟我来。”   董章庭随小二一路来到三楼一处包厢外,小二道:“公子,您请在这里暂时休息,稍后会有人来请您过去。”   董章庭点头,推开门进入。   然而他刚进去,就看到一个消失了一个上午的人。   林鹏飞为什么会在这里?   然而没等他想明白,后脑勺突然传来一股劲风。   董章庭心中微动,顺着力道啊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感觉到原本站在屋子里的林鹏飞朝自己这边赶来,急切的叫着自己:“董公子,醒醒!”   包厢的门被关上,一道女声响起:“他刚被敲晕,没那么快能醒。阿大,把他弄一边去。”   林鹏飞呵斥道:“滚,不准你们碰他。”他慢慢将董章庭扶起送到包厢内一处软椅。   女声带着几分冰冷:“林鹏飞,你确定要这样和我说话吗?”   “我对心怀叵测之人,一向这般说话。”林鹏飞声音带着愤恨。   林鹏飞态度强硬,女声反而软和下来:“鹏飞,你以前从来不会对我这般冷漠,你是在怪我吗?”   林鹏飞说道:“昨晚我回北疆会馆,是为了让司徒兄停止今天的请愿,却被你抓住,反而用我的名义去骗他们。我不同意,你又拿堂弟来威胁我。好,我屈服了!现在倒好,你竟然又把董公子抓来,你究竟还想做我什么!”   女声带着轻柔的哄劝:“我不想做什么,只是希望你等会在人多的时候,把这把刀插进慕瀚的胸口。”   “你疯了吗?那可是太子!”林鹏飞颤抖的声音响起。   “若是你不做,这位董公子和你的好堂弟现在就活不成了。”女声依旧轻柔,却如同北疆最冷冽的风,吹入林鹏飞的心中。   作者有话说: 第九十章   在林鹏飞六神无主的时候,垂下来的手背突然感觉到有手指在滑动。   他身形略动了一下,将手背挡住,脑袋仿佛无力的垂落,就像是一个困兽一般。   女子见他仿佛失去抵挡力一般,心中满意,继续诱哄道:“你只要好好听我的话,你堂弟和这位董公子都不会有事,乖。”   林鹏飞感受到手背处被人划出了两个字:“大、走。”   “大”、“走”是什么意思?   他抬起头看向一直在诱惑自己的女子,她的身后站着一个身形高大,气息凶猛的壮汉。   若是他记得没错,明姑娘刚才就是叫他阿大。   董公子想让我把他带走?   明姑娘看着突然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林鹏飞,心中莫名升出一丝不对劲。   没来的及细想,就听林鹏飞说道:“要我去可以,但是你的人不能跟着我!”   明姑娘被他一如往日的倔强打断了之前的思绪,话里的笑意都带着讽刺:“鹏飞,谁给你的自信和我谈条件。”   “阿大,好好跟着他,不要让他做傻事。”明姑娘吩咐道。   一道闷声闷气的男声响起:“诺。”   林鹏飞愤愤不平的站起来,完全不理会其他两人,走出了包厢。另外一个脚步也跟了出去,门关上了。   董章庭心中泛起微妙的笑意:“林鹏飞这半天成长不少啊,竟然都会以退为进了。”   然而这份轻松没持续多久,他手肘突然朝后重重一锤,反身将一名女子压在桌子上,桌旁掉落一把匕首。   “我都昏迷了,你都要补刀。明姑娘,你还是谨慎啊。”   被反压在桌上的女子,并没有因为突然身处险境露出焦急之色,反而带着几分笑意:“董公子过奖了,我竟然是漏算了你能抗过阿大的一锤,还能顺势装晕,佩服。”   两人虚伪的互夸过后,董章庭问道:“说来,在下还真是好奇,董某和姑娘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却特意让乐清引我入今日之局?”   明姑娘脸上露出一道天真无辜的笑容:“什么乐清,我认识吗?”   董章庭看着明明被落入下锋却依旧一副稳操胜券的女人,不愧是自幼就名传午京的惠明郡主,到了这个时候都半点话锋不露。   看着面色冷淡的董章庭,明姑娘对着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调笑:“倒是董公子这般压着我,我要是大喊非礼,你怕是说不清了吧。”   董章庭不为所动,反而面庞朝她压了压,在明姑娘耳畔带着几分讥讽说道:“以颜色惑人,这就是秦王府的教养吗?”   一直言笑晏晏的明姑娘面色微沉,眼中笑意消失,眼睛注视着董章庭,像是终于把他放在眼里:“看来我那位好堂弟,告诉了你不少东西。小小年纪就知道那么多,看来你是他的心腹。”   这位明姑娘果然就是惠明郡主。   虽然太子根本没告诉他这些,自己也暂时不是太子心腹,但是完全不耽误董章庭拉太子的大旗:“郡主不妨猜一猜,我今日来此,究竟是谁的意思。”   “不可能,他若是知道,根本不可能会过来。”明姑娘面色微变,但是很快反应过来。   但是,董章庭已经从明姑娘的态度中,察觉到她略微动摇的心绪。   “太子性如烈火,郡主难道不清楚吗?”董章庭继续引导道。   明姑娘心神一晃,慕瀚自小就是受不得激的性子。   明明自己远比他更受皇祖父宠爱,面对自己的挑衅,他也从不低头,只会更猛烈的报复回来。   今日谋划若是真的被慕瀚知道,他确实会亲自布下天罗地网,来抓自己。   可是,刚才在外面的时候,自己明明没有察觉任何陷阱的气息。   不对,姓董的在诈我!   然而,聪明人之间的交锋只需要一瞬间的失神,就足够分出胜负。   明姑娘猛的被从桌面上拉起,被她挡在身后的另一个匕首被打落,两只手臂和两只脚被牢牢的捆了起来。   董章庭随手拉了一张凳子坐下,拿起掉落在地上的两把匕首,毛发落在上面立即断开:“明姑娘,你果然藏了后手啊。”   “董公子抓住我,现在很得意吧。”明姑娘已经猜出之前那些话都是董章庭用来影响自己心神的鬼话,也懒得对他在露出笑脸。   董章庭看着明姑娘,依旧一副安然自若的模样,心知这位已经反应过来了。   这女人,果然不好骗。   他将桌布又撕了一块,堵住她的嘴。   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将她头上的首饰和身上的物件都取了出来。   明姑娘第一次失去了冷静的神色。   混蛋!哪怕秦王府满门沦丧,她都没受过这般侮辱!   董章庭打量了一下搜出来的物件:几件女子的首饰、一块玉佩、一枚印章、一把钥匙。   他也懒得仔细分辨,将东西全部收进怀中。偷偷打开一丝门缝,发现走廊处无人,带着明姑娘出来,进入另一个空包厢,将整个人都塞进桌布里:“你且在这里好好等着。”   收拾妥当后,他离开三楼前往顶楼。   随着越来越靠近顶楼,人也越来越多。   他随口向身边人问道:“清谈会开始了吗?”   身边人摇头道:“清谈会刚开始,不过太子已经来了。”   董章庭面上带着疑问:“那楼上怎么好像没有听到清谈的动静。”   另一人带着几分八卦的意味道:“因为清谈会被人打断了,刚才有一群北疆人冲了上去,说是要向太子请愿!”   董章庭一听,顾不上在听两人八卦,迅速迈步朝顶楼冲去。   刚到顶楼就被人拦在外面,一名冷面士兵道:“此处禁止闲杂人等入内。”   董章庭看着顶楼中央,太子坐在上首,林鹏飞和一群读书人站在太子前方不远处,似乎是在说什么,而向家兄弟和乐清等人分别位于太子身旁两侧。   他心中微沉,祁将军竟然没有跟在太子身边!   董章庭当即扬声道:“向兄,抱歉我来晚了,麻烦你和这位军士说一说,让我进去。”   原本正在和林鹏飞等人说话的太子闻言转了过来,看到董章庭,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既然还有客人,便一起请过来吧。”   乐清看见董章庭时,面色都阴沉了几分。张嘴想要阻止,就见向其桁看向走进来的董章庭:“董兄,我还以为你突然有事,不愿意过来呢。”   董章庭神态自若的走近说道:“向兄亲自邀请,哪有拒绝的道理。”   林鹏飞看到他的身影,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还好,他没有害死董公子。   就在林鹏飞以为一切都向好的方面扭转时,一直隐藏在他身后的阿大却乘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董章庭身上时突然暴起。   只见他几步并作一步,抓着一把不知从何处抽出的匕首朝太子冲了过去,眼神满是凶狠和暴戾。   周围都是读书人,哪怕出身北疆,少了几分文弱之像,也没有见过这般阵仗,当即都愣在原地。   太子双眼微缩,刚要呵斥出声,就见身旁一人像是早有预料一般,飞出一脚踢向即将冲到太子面前的阿大,毫不犹豫的挡在太子面上呵斥道:“大胆匪徒,竟敢行刺太子!”   乐清这一脚出乎所有人意料,却将将拦住了阿大的步伐,让周围守卫来得及冲过来将人拿下。   等士兵压住阿大后,乐清才颤抖的转过身看向太子道:“太子殿下,让您受惊了。”   太子神色带着几分惊讶道:“乐卿忠心,孤今日方知。”   只见乐清脚步一趔趄,当即要向前倒,太子下意识就上前扶住。   太子双臂刚扶住乐清,就看到对方眼中的冷意,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身影从旁边撞了过来,顶替他的位置。   乐清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匕首,插在了董章庭的左胸处。   太子当即暴怒:“藏锋,把他们都抓起来!”   董章庭也立即将还没从捅错人的迷茫中清醒过来的乐清踢了出去。   随着太子命令,所有人都被突然出现的祁藏锋带人控制起来。   祁藏锋蹲在侧躺在地上的董章庭面前,警惕的看着他,防止他又是下一个乐清。   董章庭左胸正在飞快朝外面涌出鲜血,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只来得及低声说道:“惠明在三楼最左边的房间里,快去。”说完便失去了意识。   当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只觉身下一片柔软,身上也被人细致妥帖的包扎好。   他看着屋内陈设,明黄的床幔垂在两侧,心中已经猜出自己现在何处。   似乎是听到董章庭的动静,两人从外间走了进来。   正是太子和祁藏锋。   太子笑容中带着几分真切的关怀:“身上可还疼吗?”   董章庭感受了一下左胸出的疼意,诚实的说道:“疼。”   太子显然心情很好:“藏锋,你看他可比你说的坦诚多了,这小子还是头一个不在我面前强撑的人。”   祁藏锋看了董章庭一眼,不发一言。   董章庭面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将军之前提点,董某铭记于心。”   太子道:“很好,要保持。”   董章庭带着几分急切问道:“太子殿下,不知您可抓到惠明郡主?”   太子和祁藏锋对视一眼,面上露出几分无奈:“我们派人过去你说的那个房间时,屋内空无一人。”   董章庭神色带着挫败:“竟然还是让她跑了。”   太子笑着安慰道:“也不算全无收获,起码你帮我确认了我这位堂姐确实还好好活着。”   说到这里,太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带着几分打趣道:“我那位堂姐给你留了一张纸条。”   董章庭神色带着疑惑,惠明能有什么话留给自己。   一张纸条被递了过来。   董章庭看到上面简单的写着几个字,但是字字力透纸背,仿佛要刻在某人身上:“今日之恩,来日必报。”   作者有话说: 第九十一章   太子看到董章庭一副呆滞的模样,心中更觉有趣:“来,说说看,你之前对她做了什么?”   董章庭也不隐瞒,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个明白。   太子听罢感慨道:“我那堂姐从小就极为受宠,只要认为别人稍微怠慢了她一些,必然会引来她的报复。你之前那般羞辱她,她不会放过你的。害怕吗?”   董章庭道:“惠明郡主嚣张跋扈的底气是先帝和先秦王,但是如今大晋的主人是陛下。”   “哈哈,你说的的没错,父皇才是大晋的主人,惠明早已经没有了嚣张跋扈的资格。”太子闻言很是高兴。   随后问道:“你今天救了我,我和父皇都很感激,想要奖赏一二,你可有想要的东西?不要说那些虚话。”   董章庭道:“听闻东宫藏书楼藏书百万,若是能时常从此借阅,臣不胜感激。”   董章庭的话说完,祁藏锋的冰凉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一寸寸打量过去,似乎想要判断他话的真伪。   “你可知道,孤本想许你一个许你一个五品官的实职和一个爵位。孤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太子面上笑意消失,一派平静,看不出表情下真正的情绪。   “臣只想要进入藏书楼的机会。”董章庭面对两人突然冷下来的态度,神色不懂坚持道。   “你如今将将十五岁,十五岁的五品官实职,在大晋历年也不过一掌之数,你还是要放弃吗?”太子最后问道。   “臣只知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董章庭说道。   屋内就此沉寂良久,董章庭感觉气氛越发僵硬,但是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没有半分塌陷。   “罢了,孤缺个伴读,你每周休沐之时,就来陪孤读读书吧。”随着太子的话,气氛终于送些下来。   “谢太子赏识。”董章庭笑道。   太子起身,对着董章庭笑道:“好好躺下来休息,你现在胸口还有伤,不用硬挺着。”   董章庭应道:“臣明白。”   随后他问道:“臣关于惠明郡主还有事情需要禀告。”   太子问道:“何事?”   董章庭将自己从西平伯府得到资助名单后到昨晚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禀告,只隐去自己根据前世得到的信息进行的猜测。   太子对于西平伯府对北疆学子的资助,并不当回事。   朝廷国库资金紧缺,需要用钱的地方又多,让大晋百姓都有口饭吃已经很艰难,实在无力培养出身偏远地区有天赋之辈。   若是勋贵大臣都愿意自己花钱资助培养偏远地区出身的学子,只要他们不要成天想着鱼肉百姓、作威作福,能好好做事,正元帝和太子都能容忍。   倒是董章庭话里透露出来的另一曾意思,太子听明白了。   北苑城前太守的座上宾、操控城门守卫、还有今日那个乐家嫡子突然的刺杀,他这个好堂姐,背后势力不小啊。   太子点头:“孤会让人处理,不用担心。你先安心养伤,孤已经让人传信给东山书院和你的朋友,让他们不用担心。”   董章庭面露感激:“多谢殿下。”   太子带着祁藏锋出了房间后,回到自己日常理事的宫殿。   两人坐下品茶,祁藏锋接过太子递过来的茶,一口灌了下去。   太子无奈道:“培养了你那么多年喝茶的品味,怎么还是这副牛嚼牡丹的模样。”   祁藏锋道:“臣觉着喝水和喝茶都差不多。”   太子无奈,拿着自己手中的茶慢慢品茗。   祁藏锋问道:“殿下,你刚才真打算将五品官的实职给他?”   太子点头。   祁藏锋道:“这谢礼是不是有些大了。”   要知道晋朝官员分为九品,一品多是用来给朝中辛苦多年的大臣,即将退休时授予的荣誉虚职。   二品是内阁阁臣和各部尚书。   三品、四品、五品都是朝中的中流砥柱。   十五岁就拿到五品,还是实职,足矣让整个大晋绝大多数人羡慕的眼睛发红。   哪怕是祁藏锋身为帝后最看重的外甥,祁国公府的嫡长子,十五岁时候也只是从六品的部千总。   正五品和从六品,可是差着两个职级呢。   太子不以为意:“董章庭不是拒绝了嘛。”   祁藏锋道:“他拒绝,是因为他懂事不贪心;若是换了个不知进退的真应了,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太子笑笑,没有说话。   懂事?   董章庭那小子可不是懂事,他只是所图更大罢了。   罢了,身边老实人已经够多了,多一个心思多的也能让我少操一点心。   董章庭躺在柔软的床上,胸口时不时传来隐隐痛意。   但是他的内心却充满了喜悦。   正元十四年十月到正元十五年三月,他花了半年时间终于真正进入太子的麾下,成为他的心腹。   他看到乐清站在太子身边那一刻时,就知道他最大的机会终于来了。   还有什么能比救驾之功更好的进身之阶吗?   所以,在别人都因为乐清突然挺身就驾惊讶之时,他一门心思都是立刻把太子从乐清身边带走。   别人把乐清当好人,他可没有忘记乐清究竟是谁的人。   可是,乐清的动作太快了,他竟然快如闪电的就要对太子出手。   发现这一幕的时候,董章庭便决定冒一次大险。   最后,他成功了。   不过,太子也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谨慎。   五品官的实职和一个爵位,多么丰厚的报酬。   若是他没有经历过前世,只是一个想摆脱西平伯辖制的庶长子,这两样东西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重来一世,他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尽快成为太子心腹,找到害死太子之人,避免太子早亡和随之产生的一系列后果。   所以,他才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五品官实职和一份爵位,选择了进入东宫藏书楼的机会。   但是他和太子都心知肚明,这哪里是进入藏书楼的机会,这是彻底进入太子麾下,成为东宫心腹的机会。   而太子的伴读之位,就是太子的答案。   太子心腹之位已经拿到,害死太子的凶手不出意料就是惠明郡主。   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协助彻底抓住惠明郡主,并且解决她身后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   不过,他已经将知道的都禀告太子,太子能做的远比自己更多。   他也可以安心读书,准备八月的乡试了。   正在董章庭即将安心闭眼睡下的时候,突然睁开眼看向房中的一个角落。   “明禾。”他说道。   一个许久未见的身影,从角落处现身。   “你倒是越来越敏锐了。”明禾道。   他站在董章庭床边,一把匕首在他手指中翻飞,银光飞舞。   董章庭看着这熟悉的匕首,眼尾微挑:“殿下将这东西给你了?”   明禾点头:“听说你今天做了一件大事。”   “为殿下尽忠,我辈义不容辞。”董章庭道。   “为殿下尽忠,可不包括调戏皇家郡主。”明禾面无表情道。   董章庭辩解道:“我没有,我只是从她身上找线索。”   “惠明郡主虽然比你大了几岁,但是先秦王妃美貌绝伦,惠明郡主幼时便是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如今长大了,想必一定是明艳动人,你真没有动心?”明禾问道。   董章庭从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硬是看出了八卦的味道。   董章庭一脸无语:“我没注意到她多美,只记得那两把匕首有多利。”   “你没注意人家,人家怕是把你记得牢牢的。”明禾道。   董章庭带着疑惑看向他。   明禾道:“你租的那个院子还有东山书院的那个院子都被烧了。”   董章庭当即从床上坐起,面色严肃:“平安受伤了吗?”   “你那个书童倒是个实心眼的,屋子着火的时候他在屋外,还一根筋冲进去帮你拿东西。”   一个包裹被丢到了床上。   董章庭没有急着打开包袱,而是看着明禾继续问道:“平安现在怎么样?”   “受了点伤,我送到大夫那里压着他好好治伤。如今,没什么大碍了。”   董章庭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心中升出一股怒火:“是惠明?”话里虽然是疑问,但是屋内两人都知道其中的笃定。   “这只是惠明郡主给打的招呼,后面肯定还会有更多针对你的安排。”明禾道。   董章庭打开包裹,他特意藏在床头柜的东西都在里面,还有他所有家底。   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几分无奈:“傻小子,这些东西再贵重,又哪里比得上他的命。”   董章庭将包裹重新打包好,放到身边。靠在床上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明禾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身着一身素白内衬,半坐在床上。   身上的伤势不算轻,让少年的面色带着几分苍白。   可是那双眼依旧沉静,又带着力量。   他推后半步,单膝跪下,双手捧着一个木盒,木盒上放着一套制服和一块面具,还有一块令牌:“青羽卫副千户明禾,见过千户大人。”   青羽卫千户,正五品。   太子殿下,果然大方。   “殿下,需要我做什么?”董章庭看向明禾手里的千户令牌。   如此大的手笔,要做的事情怕是不简单。   明禾面色严肃:“殿下命,青羽卫千户董章庭五月内彻查惠明郡主一案,斩除残余势力,收回失窃金银四百万两黄金。”   董章庭重重吐出一口气,太子的心腹果然不好当。   当年秦王府消失的只有三百万两黄金,十三年过去,惠明郡主和先秦王府残余势力起码花掉三分之一。   要不然惠明郡主如何经营出那么大一番势力?   然而,太子要找回的失窃金银却有四百万两。   这不明摆着让他在处理和惠明郡主勾结的那些势力时,把多出来的缺口补上嘛。   这差事难吗?   难极了。   可是,董章庭会拒绝吗?   不会。   “臣领命。” 第九十二章   “三个问题。”董章庭说道。   明禾道:“你问。”   “为什么是五个月?”董章庭问道。   “今年乡试是八月底,离现在正好五个月。殿下说,等你处理完这个案子正好赶上你的乡试,两不耽误。”明禾道。   “任命书在哪?”董章庭继续问道。   大晋官员正常任职,有两样东西最为重要,一样是官印,另一样就是任命书。青羽卫的官印就是董章庭刚拿到的令牌,但是木盒里偏偏少了任命书。   明禾答道:“当你抓到惠明郡主,并且找齐失窃的四百万两黄金时,太子将会亲自给你送上任命书。”   董章庭听明白了,自己若是能把惠明郡主和她后续的事情处理干净,并且找出四百万两黄金,这个青羽卫千户的位置才会真正的落在他的手里。   若是董章庭没这个本事,太子府伴读就是他这次救驾之功的报酬。   太子的便宜果然不好占。   “我能用哪些人?”董章庭最后问道。   “办理案件期间,你拥有对四品官员以下的临时调配权,四品官以上需要报备太子,另有三百名青羽卫可以随时调动。”明禾答。   给了自己如此大的权力,只能说明太子认为惠明郡主掌握的势力更加触目惊心。   董章庭把玩着手里的令牌,半靠在床上,带着几分闲适的意味:“我才刚留下半条命,你不会现在就让我干活吧。”   明禾摇头,拍拍手,外面进来一名身着青袍,面带青色面具的男人,手里捧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放着十来本册子。   明禾接过木托盘,让那人退下,随后将木托盘递给董章庭:“这是我们之前查惠明郡主时收集来的信息,你可以先查看。”   董章庭看着这足足有三指厚的册子,无语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现在还受着伤?”   “你伤的是胸口,又不是脑子和手。”明禾一脸正经。   董章庭感觉除了胸口之外,有个地方也跟着疼起来了,大概是心吧。   他一边快速翻看着青羽卫之前搜集来的信息,一边问道:“我之前和太子说的那些地方,去查了吗?”   “数月前有兵部官员上表,午京城各处守备士兵承平日久,武备废弛,建议加强训练和巡逻。陛下和内阁诸位大臣商讨后,决定每天随机从京城各处守备士兵随机挑选一部分人到随机地方开展巡逻或者操练。”明禾道。   “昨夜城门处的巡逻是一开始就定好的?”董章庭问道。   明禾摇头:“为了保证公平和保密性,人员和地方分别放在两个黑箱子里,兵部当日值班侍郎上午会从两口箱子里抽出来。前日被抽中的原本是巡防司下的五十名士兵,巡逻的地点是午京城正门附近的昌平坊。”   “后来呢?”董章庭问道。   前晚戌时三刻,负责带队的巡防司的范正大人带人回巡防司的路上,经过正门时遇到了京兆尹的捕头,说是收到消息有犯人可能会潜入城内,要在城门附近布控,但是人手不够,请求援助。范大人便带着士兵一起去了城门参与了巡逻。”   董章庭的脑中突然回想起前段时间突然出现在他院子附近搜索犯人的,似乎也是京兆尹的捕头。   他放下手中的册子问道:“你之前从我那里提前带走况礼,是事先知道京兆尹的人会搜那片地方吗?”   明禾点头。   “谁下的命令?”董章庭问道。   “京兆尹付容大人。”明禾道。   董章庭眼前一亮,但是很快被明禾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明禾说道:“本任京兆尹付容大人上位后,为了提升京兆府抓捕犯人的能力,在午京城范围内布置了不少暗线,每日会有大量信息传回京兆尹府衙,京兆府捕快会根据这些线索奔赴午京各处。”   不管是不是付容故意安排的,他都可以推脱到是提前收到消息来抓犯人,整个流程没有半点不合理的地方。   董章庭的手指随意的在被子上点了点,继续问道:“乐清这边有什么线索?”   明禾道:“经过连夜审讯,乐清交代是因为不满太子对世家大族的压制,决意替家族铲除这个仇敌。”   这个回答,是生怕不能将乐家拉下水吗?   不管乐清真心还是假意,这个回答一出口,就是在明目张胆的挑拨太子和世家大族的关系。   “他和家族关系很差吗?”董章庭问道。   天子和太子不喜欢世家大户出身的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绝大部分世家大户出身的人都将家族延续和繁荣放在第一位,甚至超过自己,至于家国更是排在后面。   他们信奉的理念是只有千年的家族,没有千年的王朝。   不管江南世家是否真的有这个想法,乐清作为乐家嫡子,公然行刺太子,还承认自己是为了家族铲除敌人,这相当于代表江南世家和太子撕破脸。   在乐清出手那一刻,不管是太子还是江南世家都陷入了两难之中。   先说太子,   正元帝和太子确实想削弱世家大族的势力,但是他们想在不影响朝局平稳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削弱世家大族的影响,而不是直接掀翻棋盘。   但是乐清作为世家大族乐家的嫡子,公然行刺,正元帝和太子就必须要对此做出反应,惩处乐清和他身后的乐家,这个过程中一定会牵扯到其他世家大族,其中的分寸需要仔细把握。太轻了,就是损害朝廷威严;太重了,就很有可能逼反世家大户。   在说世家大户,   他们确实想尽可能的扩充势力,让家族不断延续兴旺,若是再进几步,架空皇室,由世家大族共享权力那更是无上荣光。   但是在皇室实力尚且稳固,自己一方不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他们不会和皇室还有朝廷产生特别激烈的冲突。   但是乐清行刺太子,他们就不得不和皇室产生冲突了。他们很难相信,皇室和朝廷不会借助这个难得的机会,从他们身上狠狠咬上几块肉,甚至直接吞掉他们。   想到这里,他由衷的叹服,惠明郡主这一手可真是狠辣啊。   明禾不知道董章庭内心的感叹,他说起了乐清的身世资料。   乐清其实并不是乐家家主的嫡长子,他是乐家家主一次酒醉后,意外和丫鬟同房所生。十岁之前,他都被关在乐家别院里,无人理会。   一直到十岁那年,乐家家主的所有嫡子和庶子都莫名其妙都出了意外,一个不剩。   乐清这个被养在别院的庶子成为了乐家家主的唯一继承人。   更奇妙的是这个养在别院的孩子行事有度,天赋极高,明明没有受过任何培养,却比乐家其他几房培养的孩子还要出色。   乐家家主大为惊喜,立即将乐清划入正房膝下,成为了嫡子。   “你觉得一个没有受过专门教育,甚至被打压的孩子真的能表现得比悉心教导多年的孩子更好吗?”董章庭问道。   明禾道:“以前我觉得不可能,现在我认为也不是不可能。”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注视着董章庭。   董章庭捂住额头:“我不算。”   “你现在是我上官,你说不算,就不算吧。”明禾道。   董章庭无视了对方的眼神道:“去查一下乐清十岁之前在乐家别院的生活,看能不能找到惠明的线索;还有就是去找林鹏举,通过他去找前北苑太守卫平盛的儿子,查一下她当年在北疆都做了什么。”   明禾点头:“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董章庭道:“往后走,转身出门,把门关上,不要打扰我一个病人休息。”   明禾撇了一眼董章庭还握在手里的册子,唇边出现一个不明显的笑意,安静的离开了。   董章庭看着托盘上的厚厚的册子,叹了一口气,真是一个劳碌命啊。   他认命的将册子一本本翻阅过去,惠明郡主慕斯华的经历也渐渐在脑海里拼凑出来。   正元三年,随着女婿秦王一家夺嫡失败,户部尚书葛洲也早已退休回老家,在家人的陪伴下也算安度晚年。   可是正元三年,葛洲突然觉得家里带着不舒服闹着要独居,自己去了城外别院,一直住到他三年后过世。而惠明郡主这三年很可能就是托庇在他膝下,经由他教导。   葛洲去世那年,惠明郡主约莫十三岁;而林鹏飞在北苑城太守府上遇到她是在三年前,那就是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纪。随后,她又消失了三年。   这两段时间,她又在哪里呢?   前世董南雅的抱怨又出现在董章庭的脑海里。   九皇子对明女官极为信重,但是九皇子性情冷淡又多疑,想要得到这种人的信重,一般都要花上大量功夫培养。   结合九皇子的年纪,她这两段时间里,肯定有一部分花在了和九皇子培养感情身上。   九皇子今年十五岁,一直深居皇宫。惠明想要和九皇子培养感情,肯定会在皇宫中出现过。   可是明禾之前查过皇宫中,并没有找到和惠明相像之人。   究竟什么人,又能在皇宫中经常出现,又不是皇宫之人呢?   董章庭将册子收好,放在床边。   罢了,他现在还是病人,需要好好休息一番,脑子才能好好运转。   在董章庭躺在床上,闭目沉思时。   一道轻柔的女声在从屋外传来:“董公子,您可醒了?”   董章庭猛的睁开眼,坐起身让人进来。一位侍女从屋外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医士。   董章庭问道:“有什么事吗?”   侍女道:“董公子,您到时间换药了。”   董章庭点头:“好。”   医士不爱说话,只是默默的给董章庭换药。   作者有话说: 第九十三章   医士观察了一番董章庭伤口的恢复情况,重新斟酌了药量,给他包扎好后准备退下。   董章庭问道:“医士,我这伤什么时候能好?”   医士看了一眼身旁的侍女,侍女轻轻的点头,他如实说道:“董公子,您胸口上的伤口差一点便伤及心肺,所幸您如今还年轻,身子康健,恢复力好。约莫二十天左右,刀口就能长好,再过个一个月,就没有大碍了。”   “还有更快一些的恢复办法吗?两个月实在有些久了。”太子留给他的期限只有五个月,要是养伤都花掉两个月,时间更加不够用了。   医士眼睛颤动,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讷讷的闭嘴,只说回去一定和同僚多专研专研,争取让董章庭更快恢复。   看着医士消失的背影,董章庭若有所思。   对留在屋内的侍女问道:“这位医士,刚才是有什么话没说完吗?”   屋外天色已经暗沉,侍女正在点亮屋子内的宫灯。   她闻言停下动作,来到董章庭身边回话:“医士想说的应该是华医士。”   “华医士?”董章庭感觉这其中可能有些故事。   侍女朝屋外看了一眼,才小声说道:“华医士是御医院里最年轻,又长得最俊俏的医士了,而且他医术极为高明,为人也极好,我们这边侍女奴仆平常有些不舒服,若是被华医士看到,都会给我们送些合适的药。”   “那刚才的医士为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董章庭不解。   侍女叹了一口气:“因为九皇子殿下很喜欢华医士,要求他只能为自己看病。若是被九皇子殿下发现了其他人找华医士看病,九皇子殿下就会找他们的麻烦。”   随后她又补充道:“九皇子比较好动,曾经也受过不少伤,都是华医士治好的,而且恢复极快。其中有些可能对董公子您也适用,所以徐医士才想起他吧。”   董章庭点头,随后又问起了这位华医士大概何时出现在御医院,又是何时被九皇子看重,长的如何?   侍女不意董章庭对这位华医士竟然如此好奇,但是东宫管事姑姑将她派来此处之时就叮嘱过,尽量满足董公子的一切需求。   因此,她一五一十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了董章庭。   华医士名为华楠,是已故太医院院首张少希大人的关门弟子。正元七年被张大人带入御医院学习,正元十一年,张大人因试药意外身亡,天子怜惜其身后无子,只有一个关门弟子,由太医院三位医官考核通过后,特许华楠免除七年的实习医士期,直接成为正式五品医士,那年华楠方才十八岁。   随后几年,华楠因为经常帮九皇子治疗伤口,颇受看重,成为九皇子的专属医士。   华楠成为九皇子专属医士后,因为九皇子的原因,不能像往常一样给宫内人看病,便经常出宫游历学习,不常在宫内。九皇子听闻有些不满,却也听之任之。   不过前几日华医士恰巧回了皇宫,如今就在御医院中。   至于模样,侍女说是一个杏仁眼,行事颇为活泼,见人就三分笑的青年。   董章庭一边听,一边随手在纸上勾勒了一个人像问道:“是这个样子吗?”   侍女看了一会点头道:“有六七分相似,就是神韵不太像,华医士看来是更开朗一些。”   董章庭点头。   等侍女离开后,董章庭再次打开之前绘制的人像。   他刚才画的时候,故意在神韵上更偏向昨日见过的惠明郡主,但是侍女却偏巧觉得自己故意多出来的几分神韵和那位华医士不同。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这位华医士确实和惠明郡主无关。   可是,这位华医士偏偏就姓了惠明郡主慕斯华的华。   正元六年,葛尚书离世,惠明郡主失去踪迹。   正元七年,前太医院院首张少希大人将关门弟子华楠带入带入太医院学习。   正元十一年,张少希因为试药意外身亡,华楠进入太医院,随后成为九皇子专属医士,并且时常不见踪迹。   正元十二年,惠明郡主成为北苑城前太守卫平盛府的座上宾,数月之后,北苑城前太守卫平盛因为涉嫌贪污被流放,惠明郡主消失。   正元十五年,惠明郡主出现在午京城计划行刺太子失败;时常在外的华楠恰巧回宫。   董章庭在心中复盘着两人之间的时间线,似乎是完全无关的两人,又隐隐约约有所牵连。   按照前世的记忆,惠明极得九皇子慕泽看重。按照九皇子的性情推断和前段时间对董南雅的试探,惠明如今应该已经出现在九皇子身边了。   可是明禾查遍皇宫,都没有发现和惠明相似之人。   这个时候,九皇子身边却有一个颇受看重的华医士。董章庭不禁将两人联想起来。   究竟是自己多心,还是两者确实有所牵连,只能亲眼见一见这位华医士才清楚了。   机会比董章庭料想的来的更快,一直负责给董章庭治疗伤口的徐医士在第三次被董章庭询问加快恢复的庡㳸办法后,次日竟然真的将一名青年带了过来。   来人四肢修长,皮肤不算白皙,带着长年经受光照的小麦色,一双杏仁眼笑起来,让看到的人都会跟着开心起来。   一句话形容,和董章庭之前见过的惠明郡主完全不像。   徐医士首先向董章庭抱歉道:“董公子,在下医术有限,实在无力帮您加快恢复速度。故此,带来了这位华医士,他在伤口恢复一道上远胜于我。公子若是真的需要,可以让他替你看一看伤口。”   董章庭问道:“我自然是非常愿意的。但是听闻让华医士看病,会让宫中贵人不悦?”   华医士眉眼带笑,显然颇为开心:“董公子不用担心,我已经和殿下商量好了,他如今已经不限制我为其他人看病了。再说,董公子是太子殿下的客人,我们殿下心中对您也是颇为关切的。”   还真是巧啊。   董章庭面露感激:“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华医士了。”   华医士也不见外,等董章庭褪下上衣后,手指搭在伤口附近,凑近仔细观察。   带着几分凉意的手指短暂的触碰伤口,又收回。   华医士才坐回床边的凳子上说道:“徐医士用药极为稳妥,没有半点错处。”   徐医士闻言,面色微微泛红,往日木讷的脸上都多了几分喜悦。看得出来,得到华医士的夸赞,让他非常自豪。   随后华医士话锋一转,对董章庭说道:“董公子您若是真的急着恢复,在下建议可以在平日的用药里调整一下计量,然后在添这两味药材。”他边说边在纸张上书写着各种药材的计量,还有新加的两味药材。   徐医士接过纸张,又仔细问了华医士各中缘由。华医士也不藏私,耐心解答起来。   董章庭见原本来看病的两位医士,当场在他床边开启了小课堂。   眉梢微动,安静的靠在枕头上,观察起这位华医士。   哪怕抱着偏见去看,董章庭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华医士身上实在没有半点和惠明相识的地方。   一看,便是个善良又热忱的好人。   华医士是个极妥帖的人,他很快意识到两人冷落了此行的病人,面露愧疚:“董公子,怪我一说起医术相关的事情,就忘了其他。实在抱歉。”   徐医士在旁边,虽然不擅长说话,却还是努力替华医士辩解道:“都是我的错,董公子您怪我吧。”   董章庭唇边带着笑:“两位医士对医术的真诚,让董某非常钦佩,何来怪罪一说。只望二位能尽快让我恢复,在下将不胜感激。”   华医士带着几分自信:“董公子放心,我们一定在半个月内让您健健康康。”   等两位医士离开后,董章庭独自一人呆在屋内,才收起了笑容。   明明完全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两人,为什么自己的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将两人联系在一起呢?   念头无法通达,那就去好好查一查吧。   当日晚上,明禾例行来董章庭的院中汇报当日查到的新情况,并且说起了朝廷对于之前太子被刺杀一案的判决。   乐家家主作为乐清生父,他那一系的所有男子都被流放,女子充入内庭。   乐家重新选了一位族长,并且将三分二的家业全部上交国库,其中现银就有两百万两白银,尚且不算各种田产商铺,还有无法用金钱计算的各类典籍书册画作。   明禾报完,也不由感叹道:“乐家在世家大族中,充其量也就中等偏上的世家,发家也不过上百年。三分二的财富就已经如此庞大,那些真正的世家大族,又该是何等煊赫。”   董章庭问道:“这段时间有查到惠明郡主和哪些官员,尤其是世家大族有牵连吗?”   明禾说道:“我们派人去乐家别院仔细调查,别院管家在乐清成为嫡子前一两个月就坠河身亡了。他家人前几年也因为一场火灾都没了。只有一个远嫁的妹妹,经过调查,这位妇人交代兄长曾经在一次醉酒时说过别院里除了乐清之外,还有一名长得很美的女子,但是酒醒之后就完全否认了之前的话,并且要求她将之前的事情全部忘记。”   “若想知道那个女子究竟是不是惠明,还是要去见一见乐清啊。明日,我要去见乐清。”董章庭道。   明禾犹豫道:“你之前不是说身体还没恢复,不想做事吗?”   董章庭道:“我继续休息下去,那四百万两黄金就被抢完了。”   作者有话说:   断更真的影响手感。 第九十四章   “你打算从那些世家大户身上弄银子?”明禾显然听出了董章庭话里的意思,眼睛都亮了起来。   董章庭摇头:“我们青羽卫可是朝廷正统部队,怎么会做出从世家大户弄银子这种强盗行为。我们只是在查案的过程中,将意外流落在外的国库财品带回罢了。”   “读书人的心,真脏啊。”明禾感慨。   董章庭微笑看向明禾:“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明禾不愧是多年青羽卫出身,极擅变通之道:“我在夸你们读书人就是机敏。”   董章庭也懒得和他纠缠,问道:“除了乐家,太子被行刺之事还牵扯到哪些家族?”   明禾摇头:“目前朝廷明面上负责此事的是刑部侍郎任敏秋大人,他一向求稳,不愿意将太多家族牵扯进来。碍于太子的压力,将乐清一脉处理后,虽然面上还在追查,但是动作不大,因此并没有其他家族被牵扯进来。”   “这位任侍郎是谁指派过来负责这件事的?”董章庭听闻任侍郎的做法后,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正是太子殿下。”明禾道。   “若是我猜的没错,这位任侍郎是给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打掩护的?”董章庭道。   明禾点头。   用任敏秋任侍郎对案子的懈怠,放松牵扯进刺杀太子一案的势力的警惕;再由自己带着青羽卫彻查,自己这边的困难就会少上很多。   太子已经为他们打了一个好开头,若是不能交上完美的答卷,真的就不用想继续在太子麾下混了。   “青羽卫这边查到了哪些?”董章庭问道。   “乐清把江南和午京的大世家几乎都点了个遍,二皇子等几位皇子身后的母族也没放过。他估计是为了混淆视听,将九皇子也牵扯了进去。”   董章庭问道:“他是怎么牵扯上九皇子的?”   “根据乐清所说,九皇子认为自己和太子殿下是同胞兄弟,地位却天差地别,心中一直愤懑。太子会去岁禾楼,正是由九皇子说合。”明禾道。   “那太子那日去岁禾楼,是自己决定的?”董章庭问道。   明禾略一思索道:“殿下的心思,我不知。不过,去岁禾楼那天,太子本来是安排了到京郊走访,但是前天晚上提前改了安排,临时决定去岁禾楼。”   “这个过程中,九皇子有出现过吗?”董章庭问道。   “据我所知,九皇子中途来东宫找过一次太子,想要借某篇字帖。但是那会太子在忙,就让九皇子自己去书房拿,然后九皇子就离开了。”   董章庭点头:“原来如此。”   按照之前的推测,九皇子和惠明郡主关系匪浅。惠明不可能在现在就将九皇子这张底牌放出来,乐清故意牵扯九皇子,十有八九是在反向替他摆脱嫌疑。   毕竟他前面牵扯了所有皇子,独独落下了一个九皇子,反而有些显眼。   但是把九皇子加上,一次性牵扯所有皇子和大家族,将会让人觉得乐清是在瞎说,故意挑拨是非,反而会让九皇和真正与惠明郡主有牵扯的势力更安全。   不过,董章庭看来,乐清的话也不一定全是假的。   毕竟,前世的经历已经证明九皇子慕泽内心深处,确实厌恶和自己同父同母,待遇却天差地别的长兄。   至于乐清还有多少话能信,需要他们见上一面才知道了。   大概了解了这几日青羽卫的进展后,董章庭让明禾安排人查一下九皇子的专属医士华楠的身份,和这几年离开皇宫后,都游历了哪些地点,可能查到相关的人证和物证?   明禾问道:“你怀疑九皇子有问题?”董章庭今日关注的重点肉眼可见放在了九皇子身上。   董章庭摇头,如今九皇子尚未暴露出半点问题,他怎么可能会现在就将矛头对准一位皇子。   九皇子哪怕不受帝后所喜,他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嫡出皇子,太子的同胞弟弟。   不管九皇子内心深处对太子是什么态度,他现在都是一派以太子马首是瞻的忠诚弟弟模样。太子也因为心疼他不受父母疼爱,对他颇为关照。   他直接否认道:“不,太子和九皇子一母所出,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是九皇子殿下久居深宫,少了几分历练,我是担心有人利用九皇子殿下。”   明禾不置可否,只说会尽快将华楠的信息调查出来。   等明禾离开后,董章庭靠在床上放松精神。   但是和惠明郡主相关的事情还是一样样跳进了董章庭的脑子里。   今日明禾带来的信息中,包涵了北苑城前太守卫平盛的生平履历。   卫平盛是先帝朝的进士,但是他出身北疆,因此没能顺利留在朝内,反而一直在地方上任职,到正元七年累迁为北苑城太守,为官清廉,待下属和百姓都很好,颇受爱戴。   一直到正元十二年,因为同僚举报贪污,并在其家中找到说不清来历的三万两白银,全家被流放,半年后在流放地举家自杀,只有一个儿子逃了出来。   经青羽卫调查,突然出现在卫平盛家中的三万两白银当年并没有找到出处,随后那些银两被送入库房。   但是在大半年后,下任北苑城太守查看库房时,发现那批白银消失了,一直没有找到下落。   北苑城作为北疆重镇,北苑城太守已经算得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可是这样的人物,却轻易的被惠明郡主放弃,成为了三年后行刺太子计划中的一环。   真的值得吗?   此外,卫平盛又为什么愿意为惠明郡主赴死?   他的手指随意的敲打着明禾交来的材料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不知何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将卫平盛考科举这段时间的经历抽了出来,又将先秦王生平经历抽了出来。   将两者放在一起对比,一个信息很快出现在董章庭眼帘。   先秦王不愧是庄宗最疼爱的儿子,庄宗二十年,年近十八岁的先秦王成了当年会试的主考官。   那会年轻气盛的先秦王替当年一位落榜学子,找回了被顶替的功名。   但是此后数十年,先秦王从人生巅峰跌入人生低谷,甚至满门沦丧;那名学子也因为出身北疆,只能在地方上蹉跎,耗费了数十年,才升上了北苑城太守的位置,两人余生再无交集。   那名学子就是卫平盛。   如果说惠明郡主作为先秦王唯一的遗孤找上卫平盛,他为了报恩,为她所用,那他的行为就说的通。   可是,一个在官场苦熬了那么多年官员,真的会因为多年前一份恩情就将多年奋斗来的前途和家人都抛于脑后吗?   若是真的如此,卫平盛又为何要将独子送走,并且警告独子有人要害他们,让他隐姓埋名?   这不合情理。   这一切,都要等见到卫平盛的独子才能知道更多信息了。   本以为见到惠明郡主之后,能少一些疑惑。   不成想,疑问反而更多了。   纷繁复杂之下,他一时竟不知从何下手。   思来想去,破局的关键点还是在乐清。   若是一切顺利,他不仅能将惠明郡主手下势力揭开一部分,甚至能以乐清为刀,从各大世家身上咬上一些肉。   不过,这都要看明日之行是否顺利了。   青羽卫作为皇家直接统管的部队,它自然也有不止一处区域用以办公。   乐清被关押的地方位于午京城外的一处地下监牢。   位置隐秘,而且防守深严。   董章庭穿戴好青羽卫千户服,腰挂令牌,带着面具走入此处时,就觉得一阵气闷。   悠长的走道两边,都是牢房。   昏黄的油灯在甬道两边悬挂,油灯边是一袭青袍,面带青色面具的守卫。   只能从他们面具上的两个洞看到他们没有情绪的双眼,直勾勾的落在出现在甬道上的董章庭两人身上。   明禾同样一身青袍青面具跟在董章庭身后,不发一言。   董章庭心知,通过这条甬道就是他进入青羽卫的第一个考验。   这一刻,他仿佛胸口不曾受伤,身形挺直的走过这条甬道。   守卫并没有对他出手,只是注视着他。连同那些原本安静呆在牢笼里面的囚犯,都趴在栅栏前,阴恻恻的看着董章庭。   他们的目光落在董章庭身上,一寸寸游走,喉咙有明显的吞咽,就像是在拿董章庭下饭,甚至他们想吃的食物里就有这个突然出现在此处带着陌生气息之人。   其中一个不知是不是手比较长,竟然差点扒拉到董章庭。   董章庭突然抽出此处监考处守卫的刀,毫不犹豫的将对伸出来的双手齐齐砍断,在犯人的痛呼中,将刀对准守卫的咽喉。   普通青羽卫的面具是一张通身青色,遮住全脸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对鼻孔。   但是青羽卫千户的面具虽然也是底色为青,但是只遮住了上半张脸。   因此,被刀指着自己咽喉的青羽卫看到对面之人唇角微微上扬,语气平稳:“被人伤害你看管的犯人后,又被指住要害那么久,你都没有反应吗?”   这名青羽卫眼中的平静淡漠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犹豫。   青羽卫上下尊卑严格,他之前注视上官,尚可以说是职责所在。   可是公然从上官手上抢夺刀刃,就是以下犯上,这在青羽卫中是大忌讳。   他当即半跪下来,低头请罪:“属下有罪。”   董章庭看向甬道上一处位置,唇边露出挑衅的笑,无声的说着两个字:幸会。   将刀丢回给那名守卫,继续朝甬道深处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九十五章   “你们的消息看起来不太准啊,新来的这个可不像是个没见过血的文弱书生。”一个面色和善的凤眼青年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笑道。   “你们说,他这是猜到我们在这故意挑衅,还是在虚张声势?”另一个娃娃脸的青年好奇的看着看着眼前的镜子。董章庭之前的表现经过层层镜面转播,都出现在了这个镜子上。   “不过是来了个新人,就这般大张旗鼓的把我们都叫来,你们何时变得那么胆小?”一个身形高壮,面色冷厉的中年不满道。   “听闻年底会从千户中选一人升为镇抚使,今日却突然冒出来一个由太子直接任命的千户,我们好奇也是正常的嘛。”娃娃脸青年回应道。   “嗤,一个空降的,能有什么本事。我李俭的千户是真刀真枪干出来!又何惧这些。下次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不要叫我,老子很忙。”冷厉中年丢下这句就起身离开了,完全不顾身后这群神色各异之人。   剩余诸人彼此对视后,也觉得没什么意思,纷纷离开了。   董章庭和明禾没有直接去找乐清,而是来到了一处房间。   根据明禾所说,这是分配给千户的理事房,用以日常处理公务和偶尔的休憩。   两人进了房间后,明禾关好门,转头就看到董章庭面色有些发白的坐在凳子上。   明禾凑近便看到他胸口处隐隐透出的血色,他在房中翻出了止血用的纱布:“你做好,我给你换药。”   董章庭点头。   等换好药之后,明禾道:“明知自己还伤着,刚才又何必强撑。”   换好药后董章庭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他笑道:“若不立威,那些在暗处窥视的人怕是会以为我是软柿子。”   “你果然发现了。”明禾道。   董章庭笑了笑,没有说他是怎么发现的。不过明禾主动和他讲起了青羽卫的势力分布。   青羽卫是专属皇家的暗卫,最高负责人一般是当朝皇帝。不过正元帝在一年前就将这个位置转给了太子。   最高负责人之下设置一名指挥使,两名指挥同知,两名指挥佥事,两名镇抚使,十四名千户,其下就是副千户、百户、试百户、总旗、小旗。   十四名千户中有八名千户专门负责晋朝东西南北四疆的事物,剩下六名负责处理午京城和周边区域事务。   不过这些岗位都并非固定,基本每年会进行一次轮换。   “青羽卫十四名千户位置一直都是满的吗?”董章庭问道。   明禾点头。   “那我之前的人是谁?“董章庭突然有些好奇。   明禾的面色变得越发面无表情,仿佛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是我。”   “噗。”董章庭没忍住,笑了一下。   迎着对方越发死鱼眼的眼神,董章庭连忙收起了表情,关切的问道:“我感觉你干的挺好的,青羽卫岗位那么容易被免除吗?”   明禾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道:“青羽卫本就是能者上,弱者下的地方。我在惠明郡主一案中表现不利,自然就被降职了。不过我若是能协助你完成太子的任务,就会官复原职。“   董章庭问道:“太子只给了我们五个月,你确定五个月内就会有空的千户之位?   明禾摇头:“今年内有一位镇抚使到了退休年龄,准备转出青羽卫到其他地方任职,会从十四名千户中挑选一名升职。届时就会有一个空位给我了。”   “原来如此。”董章庭这会明白之前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为何都不太友善。   在晋升关键之期,突然空降一个由最高负责人太子直接任命的竞争对手,放在谁眼中都是让人心烦的份。   弄明白之后,董章庭说道:“其他千户会插手我们负责的事情吗?”   明禾摇头:“原则上不可以,但是私底下不好说。毕竟若是真有人插手了,我们却没有发觉,就是我们技不如人,只能认栽。”   大致了解了青羽卫情况后,董章庭没有继续浪费时间:“行,我们去见乐清。”   乐清被关在董章庭理事房不远的一处监牢,此处的守卫对董章庭的态度比甬道处的守卫态度好上一些,没有敌视,基本都是和明禾一般的死鱼眼。   董章庭心下怀疑这些人,都是明禾教出来的。   他们来到一处问话室,随后两名守卫带着乐清进来,将人按在位置上等待问话。   面对这样的对待,乐清并没有不满的模样。头发凌乱,衣服脏乱,眼神空洞,整个人似乎对外界发生什么都没什么情绪。   见到这样的乐清,他几乎都要忘记和乐清初见之时,他那一派清高傲慢贵公子的模样。   董章庭低声问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感觉这人魂都没了半条。   明禾显然有些无奈:“头天的时候整个人激动的不行,都不用我们主动问,自己就交代了一堆大世家和高官的名字,随后几天就变得越发沉默,我们再问就说,之前已经都讲过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一直没有什么情绪的乐清缓慢的抬起头,最后将视线停止在董章庭身上。   眼神直勾勾的,像是在判断他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不久之后,屋内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董章庭,你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董章庭笑道:“乐公子,倒是眼神犀利。”   “若非是你,我又怎么会功亏一篑。早知如此,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该杀了你。”乐清道。   “依我看来,你不是不想杀,是你身后那个人不给杀。”董章庭语带嘲讽。   乐清张嘴想要反驳,随后又反应过来,重新变得冷静:“我早就说过,我身后的人就是那些早就对太子不满的世家大户和各位皇子的母族。”   “你是太看不起我们,还是太看得起你自己。拿这样的谎话来敷衍我们。”董章庭一副不屑的模样。   “你又是什么东西,竟然敢瞧不起我。我可是乐家嫡出,未来的继承人!”乐清双眸中升起了怒火。   “嗤,一个婢生子,乐家家主酒后的产物。若非乐家家主的子嗣都死了,你怕是都没有机会踏上乐家的门。”   自从十岁之后被接回乐家,又展露了惊人的天赋后,乐清再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羞辱。   如今却被自己一向看不起的人这般羞辱,他双眸中的怒火越发旺盛,整个人就要激动的冲过来,却被身旁的两名守卫牢牢的按在位置上,只能怒吼道:“闭嘴!你给我闭嘴!”   然而董章庭完全没有闭嘴的意思,反而说的更加起劲:“听说你是因为无师自通,自学成才才让乐家家主认为你天赋惊人,将你收回乐家。我觉得你这样不行,实在辜负了那位教导你多年的女子。听说颇为貌美,只可惜眼睛瞎了,教出了你这个白眼狼。”   “你胡说,我不是白眼狼,我没有辜负她!”乐清显然是真的怒气上头了,不管不顾的喊道。   在他喊出声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不对,却已经晚了。   “若是我猜的没错,那名女子就长这副模样吧。”董章庭举起一副画像。   这是他让明禾提前画好的惠明郡主的画像。   乐清看到画像的一瞬间,瞳孔微微收缩。   董章庭将画像收起道:“看来教你的女子就是她呀。”   “不是!你瞎说!没有什么女子,我就是自学成才,天赋异禀。”乐清愤声道。   “你不妨猜一猜我们是如何得到的这副画像。”董章庭道。   乐清垂下头,不再理会董章庭。   “看来你对她的安全很自信。”董章庭示意让其中一名守卫将桌上的物品拿给乐清看。   乐清虽然低着头,逼着眼,一副不想看的模样,却被守卫强行撑开双眼。   三把匕首落在他的眼前。   他摇着头,挣开守卫对他眼睛的控制,声音变得颤抖:“这两把匕首怎么会在你这里。”   “你猜。”董章庭道。   “我警告你,你们不准动她!”乐清道。   董章庭让守卫将匕首拿回来,他体态放松的靠在椅背,随意的把玩着匕首:“我们就是动了,你又能如何?”   “你们会后悔的!”乐清声音里满是警告。   “后悔?凭你这个阶下囚,还是凭她早就已经不被承认的惠明郡主这个身份?”董章庭依旧一副不当回事的模样。   在乐清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董章庭发出了最后一击:“我们已经准备收拾你隔壁那间牢房了,估计不久之后你就可以见到她了。”   “你们真的找到她了?”乐清声音中带着轻微的惶恐不安。   “这里可是午京,你若是不愿意配合我们,就守着你的秘密进坟墓吧。毕竟,没有你,我们也查的差不多了。”董章庭一派自信。   乐清神色开始犹豫,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想说什么的模样。   董章庭看了明禾一眼,明禾立即配合说道:“大人,既然他死不悔改,我们又何必在他身上继续浪费时间。那个阿大已经交代了不少事情,足够我们做很多事了。”   董章庭道:“你说的有理,走吧。”   两人起身,即将走出问话室室,屋内的乐清喊住了他们:“你们别走,我说。”   董章庭没有回头:“晚了,据阿大所说,你不过是惠明郡主随手丢出去的闲子,无足轻重,知道的事情远没有他多。我今日来此,本也没指望从你嘴里知道什么,不过是想看看当日羞辱我的乐大公子落魄的模样。”   乐清被他的刺激到了,声音变得激动:“阿大在说谎,只有我知道郡主究竟联络了哪些世家!”   作者有话说:   一个坏消息:我阳了。   一个好消息:目前症状还好,还能更新,就是更新时间不确定。希望后期没有变化吧。 第九十六章   董章庭和明禾回到理事房时,还带回了厚厚一叠供述,上面都是乐清交代出来惠明郡主这些年和各大世家联络的过程,非常详尽。   董章庭随意的翻看了几眼,就放下了。   明禾小心翼翼的捧着这叠供述道:“这可是好不容易才从乐清那里套出来的东西,你怎么不多看看。”   “十句里面起码有六七句假话,看了也没意思。”董章庭无所谓道。   明禾不信邪的翻了翻,很快在其中一页停了下来   “正元九年春,借沈家老夫人寿宴之时,惠明郡主和沈家密会,商讨租借沈家名下商船十艘运粮,前往北疆。”   明禾道:“正元九年春,不就是匈奴突然遭遇寒潮,整个草原都受灾严重的时候,那年朝廷都以为匈奴人力量受损,北疆组织了不少军队外出攻打他们,却发现他们竟然不缺粮食,还以逸待劳杀了我们不少北疆战士!”   董章庭摇头道:“这件事应该是真的,但是他们联络的人,应该不是沈家。”   明禾疑惑:“你为什么那么确定?”   “你之前交过来关于北苑城前太守的材料里曾经提过一句,北苑城守将在正元八年和匈奴的一次战争中战死,我若是没记错,那名守将就是沈家这一代的嫡次子。”   经过提醒,明禾也想起来了。沈家家主和夫人感情很好,就生了两个儿子。   次子死在北疆战场,匈奴人的手里,沈家和匈奴人可是有血仇的。   按照道理来说,沈家不应该会在次子战死的第二年就忘记这一切,转而去帮助仇人吧。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太子的影响,明禾对世家没什么好感,他提出了另一种假设:“沈家家主和夫人可能不会这样做,但是沈家大公子呢?”   董章庭心中微叹,他一眼就发现这条记录是假的原因就在于乐清把锅甩到其他家,他可能还需要花时间证实一下,但是偏偏甩到沈家。   前世再过一年后,北疆会再次爆发一次大战,成就了祁藏锋和祁家军盖世威名。   而这场战争的开端就是沈家嫡长子沈奉秀为了替弟报仇,伪装身份潜入草原,挑拨匈奴诸位王子陷入王位之争。   他成功了,也失败了。   匈奴几位势力最大的王子彼此征伐,实力大损,但是一直隐于幕后的匈奴王也借此彻底压下来野心勃勃的儿子们,重新稳固了自己的统治。   腾出手的匈奴王找出了沈奉秀,并以他为借口对大晋打动战争。沈奉秀为了谢罪,在匈奴王带着他来到北苑城叫门之时,挥刀自尽了。   沈家家主知道后,主动将家主位让给了另外一脉后,并将自己那一脉的家产的大半都上交给朝廷,用以北疆之战的军费。   沈奉秀的行为,在董章庭看来实在有些疯狂,也带来了惨烈的后果。但是这样的人,不会和匈奴人勾结在一起。   可是这样的理由,董章庭不好说。   他说道:“正元九年春有一份邸报曾经说过,南江郡突发洪水,沈家主动将族中十膄大船借给了朝廷救灾,最后只剩下四膄相对完好的大船被还给了沈家。”   明禾点头:“大船造价和维护成本都极高,沈家哪怕是世家,也没有那么多船,同时分给两方。”   随即他看向董章庭:“历年来邸报如此多,你竟然记得那年春的其中一份邸报。”   董章庭无奈,太子不懂是不是怕他养伤无聊,就把历年来编撰在一起的邸报册子时不时让人送来,说是让他闲来无事读一读放松心情。   放没放松心情不知道,朝廷各地的情况倒是知道的越来越多。   他说道:“多读几遍,你就记住了。”   两人也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聊,正事要紧。   “你刚才说,这堆供述里十之六七都是假的,为何?”明禾问道。   “因为他交代的太轻易,又太全面了。”董章庭道。   明禾道:“你又是威胁,又是哄骗又是欺诈的,骗的他一愣一愣的,乐清才说出口,哪里轻易了。”   董章庭说道:“做戏罢了。”他在哄乐清,乐清又何尝不在哄他们?   “你会不会想太多了?我看他刚才那模样不像是还有能力说谎啊?”明禾道。   董章庭摇头。   理事房门口被人敲了敲,董章庭道:“进来吧。”   来人正是之前将乐清送回监牢的两名守卫之一。   他禀告道:“属下王元参见千户大人、副千户大人。”   董章庭问道:“乐清回去之后表现如何?”   “正如大人所料,乐清回牢房之后,虽然强行压制了情绪,但是属下感觉到他比往日显得高兴了不少,刚才送去的午饭,都吃完了。”   董章庭看了明禾一眼明禾,露出一丝笑意。明禾此时也明白过来,这个乐清之前的惊慌失措果然是在骗他们!   董章庭道:“回去继续看着乐清,将他之后的表现都记录下来。”   王元退下后,明禾道:“既然如此,我们之前的审讯岂不是白费功夫?”   董章庭摇摇头:“这几日你根据乐清的供述去查,惠明郡主应该会给我们准备好一些证据。届时我们带着证据拜访这些家族在午京的族人。”   “她还会给我们准备证据?”明禾不解。   董章庭道:“不准备好证据,怎么激发朝廷和世家大族的矛盾?”   “既然如此,你让我带人去查,之后还要去拜访世家大族在京中的官员,岂不正中她下怀。”   董章庭笑道:“登门拜访,可不只有找麻烦这一个选择,多动动脑子。”   面对明禾的疑惑,董章庭道没有直接解答:“今天出来很久了,我该回东宫继续养伤休息了。回去之前,带我去见一见平安吧。”   明禾点头。   两人重新戴好面具离开了青羽卫监牢。   凤眼青年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说道:“看来他们从关进来的犯人嘴里问了出不少东西。”   娃娃脸青年有点可惜道:“明禾虽然蠢了点,但也最是小心,现在是一点口子都不给我们留。”   凤眼青年斜撇他一眼,还不是你经常坑他,把人活生生练出来的。   董章庭见到平安的时候,他正在和成凡认真的修缮院子内的陈设。   “院子既然烧坏了,重新找一间新的就好了,何必浪费时间重新修缮?”明明是初春,两个半大少年却累的浑身是汗。董章庭心中微紧,说道。   平安还没有听清来人的声音,下意识就反驳道:“这是少爷搬出来的第一个家,不能丢!”   随后他听出了是董章庭的声音,立即转过身来,就看到长身玉立于门口的董章庭。   手上的活当即被丢了下去,跑到董章庭面前,又立即停了下来,将手上的灰尘在身上擦了擦,确定手上不脏之后,才伸手想要碰一碰董章庭,看他是不是真的。   却看到他身上干净光滑的衣服时,止住了动作,只是憨厚的笑道:“少爷,你回来了。”   董章庭心中微酸,傻小子。   他摸了摸他的头道:“我好好的回来了,不用担心。”   感受着头顶温热又真实的感触后,平安笑得更开心了。   平安带着董章庭进入院子,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说起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明禾看着对方话语颠来倒去,没有半点重点的讲述,听得有些心累。   再看董章庭,之前连乐清的供述都只是快速翻看过去就交给他们处理,如今却相当耐心的听着平安讲话,还不时给予切实的回应,给足了面子。   他想张嘴提醒对方时辰不早了,就被一直安静在旁边呆着的成凡阻止了。   成凡低声在他旁边说道:“这位公子,您如今暂时不要打扰公子和平安说话,公子会不高兴的。”   明禾若有所思的看向成凡,他还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董章庭新收的侍从。   “你也很担心他吧?怎么不上去。”明禾问道。   “公子既然回来,就足够了。公子现在,应该更想和平安说话。”成凡道。   明禾打量着眼前少年,敏锐又聪明,还知情识趣,董章庭倒是收了一个好侍从。   他不由想起自己之前教导的那帮青羽卫,同样是人,怎么他们就憨那么多?   董章庭没有理会屋外两人,只是放任平安通过絮絮叨叨释放这几日的担忧。   等平安终于说完,已经快一刻钟过去了。   他接过董章庭递过来的水,有些不好意思:“少爷,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董章庭摇头:“没有,如果没有你讲的详细,我都不知道发生了那么多事,多亏了平安。”   明禾恰在此时走了进来,眉稍微挑。   心中腹诽:“你生怕惠明郡主威胁到你的两个好侍从和好友,特意让我派人守在他们旁边,还将他们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报给你,这叫不知道。”   不过因为他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其他人都没看出他心中的吐槽。   平安更是完全看不出,高兴的说道:“也不全是我的功劳,成凡也帮了我很多,还有钱公子还有茅公子也是,他们都很担心公子!”   董章庭并没有提自己之前已经让人传信给好友报平安的事情,反而继续夸起了平安和成凡:“我不在这段时间,多辛苦你们了。我接下来这段时间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不能经常回来,只能麻烦你们帮我好好看家了。”   成凡面色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平安则大包大揽道:“少爷放心,我一定带着成凡好好看家。”   董章庭道:“辛苦你们了。”   等董章庭两人离开后,成凡问道:“平安哥,公子是不是以后就不需要我们了。”   平安学着董章庭的摸了摸成凡的头安慰道:“少爷不是那样的人。我们现在本事不够,只要好好学,一定能帮上少爷。”   成凡看着眼前赤诚少年,突然明白为何公子一直最看重他了。 第九十七章   回程途中,明禾问道:“你那两个侍从中,成凡更聪慧一些,为何你却是更看重平安?”   “你会因为家人没有别人聪明就不偏爱他吗?”董章庭反问道。   明禾听他这般说,便明白了。   平安不管愚钝,还是聪明,在董章庭眼里都不重要,因为他们是家人。   明禾心里暗自思忖在平安处多派一点人。   董章庭说道:“说来,你认识有医术好,愿意教徒弟真本事,最重要是说话没那么严厉的大夫吗?”   听完三个要求,明禾语气都带出几分无奈:“你是生怕你家平安受委屈啊。”身为青羽卫,他自然也调查过董章庭和他周边的人和事,知道平安在自学医术,有听董章庭这般问,就明白这是在给平安找老师。   董章庭一脸坦然:“老师说话温和一些,平安也能学的更开心。我是让他去学习,又不是让他去受委屈的。”   明禾道:“我帮你去打听打听。”随后他又想起什么,问道:“你如此厚此薄彼,也不怕成凡那小子心里不平衡?”   董章庭唇边露出一丝笑:“你那么替他打抱不平,不是想着让他进青羽卫?”   明禾道:“你看出来了?”   “若不是看上他的资质,你又岂会如此热心肠?”董章庭道。   明禾见他说出口,也不隐瞒:“我看这小子聪明又敏锐,十足的做暗卫的料子,你既然更看重平安,不如把这小子给我,我定会好好教导他。”   说话时,两人已回到东宫董章庭暂住的偏院外,董章庭笑着摇头:“你若是愿意教教他本事,我都依你。但是做暗卫,不行。”   “为何?”明禾不解。   “暗卫,又哪里有那么好当的?”董章庭摆摆手朝院内走去。   明禾看着他的背影,面上平淡中又带着一丝疑惑。   他不相信董章庭听不明白他要成凡的另一重含义,可是,他为什么要拒绝?   明禾想不明白。   董章庭听明白了明禾的另一层含义了吗?   他听明白了。   他虽然坐上了青羽卫千户的位置,但是他如今才十五岁,在青羽卫内尚未建立功绩,又无一手培养的心腹,底气肯定比其他千户少很多。   诚然在太子的指示和共同的利益下,明禾会不遗余力的帮他,但是有明禾不可能一直都是他的副千户。   所以明禾提出吸收成凡进入青羽卫,并亲自教导,日后就可以让他作为董章庭在青羽卫真正的心腹班底。   但是董章庭依旧拒绝了。   成凡虽然出身普通,父母早亡,独自流离在世间。但是他并没有落入绝境,甚至在董章庭的帮助下,他会有很多更加光明灿烂的前途,没有必要做一个需要隐姓埋名的暗卫。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还需要成凡去替董章庭这个身份做事。坐在青羽卫千户这个位置上,想要帮他做事的人多的是,不需要把成凡浪费在这上面。   接下来几天,明禾都带着人根据乐清交代的情况,奔波各地搜集线索。   董章庭这个主事人反而落得个轻松。   正如华医士打包票一般,不过半个月的功夫,董章庭的伤口竟然真的渐渐愈合了。   太子听闻后,重赏了华医士。   董章庭也在这几天,和华医士有了不少交情。   这日,董章庭和华医士两人更是相约一同去东宫内一处偏僻池塘钓鱼。   如今已是三月底,将近四月,寒风渐消,却有阴雨霏霏,正是钓鱼的好时候。   两人都披着蓑衣,带着斗笠,手里握着鱼竿,屏气凝神的看着池面。   细雨打落在池面,泛起阵阵涟漪。两人都不能通过池面的波澜判断是否有鱼上钩,心情似乎只能随着手中鱼竿的起伏跟着波动。   “动了!”不久之后,安静的池塘边响起华医士喜悦的声音,随即他猛的一拉鱼竿,一条中等大小的鱼在鱼钩处挣扎。   董章庭将自己的钓竿拉了起来,看着空空的鱼钩一脸不可置信的说道:“它是吃了我的鱼饵之后,又跑到你那里去上钩?”   华医士闻言笑得前俯后仰:“董公子说话实在风趣,鱼哪有这般聪明,八成是其他鱼吃掉你的鱼饵时,你没有注意就被它跑了。”   董章庭重新装好鱼饵,将钓竿重新垂落进池塘,感叹道:“钓鱼果真是门学问,我以为人难抓也就罢了,鱼竟然也如此难钓。”   华医士疑惑道:“董公子不是读书人吗?现在读书还需要抓什么人吗?”   董章庭面色突然变得有些羞涩,难得有些吞吞吐吐道:“我最近遇到一个女子,颇为特别。她说要向我报恩,却一直没有见踪迹。我一直想找到她,可惜没有线索。”   董章庭说这话的时候,脸正对着池面,仿佛是不好意思和人对视。   华医士语气带着几分打趣道:“这是董公子的心上人吧?”   董章庭看着对方的并不平静的鱼镖,声音里更是添了几分羞涩,仿佛被人戳破心事一般但是又不愿意承认的少年:“才不是,我只是想见见她,问问她何时来向我报恩?”   华医士笑道:“董公子的真心,想必那位姑娘一定能感觉的到,你的愿望,自然想有所成。”   董章庭笑得开怀:“那我就先谢过华医士吉言了。”   两人又钓了两个时辰,雨渐渐大了起来。   华医士担心他尚未完全恢复,受不了寒气,就劝董章庭先回去,下次再一起钓鱼。   董章庭有些遗憾的带着钓上来的两三条鱼重新放回池塘,回了院子。   回到院子时,明禾正在屋内等他。   明禾问道:“下雨天的,你怎么不呆在屋里?”   董章庭道:“我去钓鱼了。”   “鱼呢?”明禾看着他手上空落落的桶。   “没钓上想钓的那一条,就把其他都放了。”董章庭脱下蓑衣和斗笠,交给侍女。   随后他又有点可惜道:“那条鱼脾气倒是不错,我本来以为她会把我踹进池塘,结果她什么都没做,可惜了。”   “什么鱼还会踹人,成精了吗?明禾被他云里雾里的话,绕得头晕。”   “当然是皇家的鱼。”董章庭一脸正经回答道。   明禾一脸无语。   董章庭也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的意思说起了另一件事:“你倒是回来的比我想象中更快。”   说到这件事,明禾果然没心情理会鱼的事情了。   虽然他一向都是没什么情绪的木头脸,但是此时明显带着不高兴:“我亲自带人沿着乐清交代的供述查了一遍,各种线索和证据像是不要钱一样主动跳出来。我们的人走在路上,都能遇到一个身怀证据的弱女子被追杀。”   屋内突然传出闷笑,明禾看向正捧着茶杯仿佛在喝茶的董章庭:“你笑了。”   董章庭道否认:“没有,我明明在喝茶。”   “你杯子里都没有水。”明禾指责道,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委屈。   董章庭见到被识破,也不尴尬,从茶壶里倒了两杯茶,一杯给明禾,一杯给自己劝道:“天上掉线索的好事,这不是挺好的吗,有什么好生气。”   明禾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将茶一口闷了下去。   董章庭有心说一句“牛嚼牡丹”,但是见他确实挺不高兴的,也就暂时收敛了自己的恶趣味。   “你还记得太子给我们的任务吗?”董章庭问道。   “五月内彻查惠明郡主一案,斩除残余势力,收回失窃金银四百万两黄金。”明禾原封不动的重复太子的命令。   “那太子现在最需要什么?”董章庭继续问道。   明禾若有所思,屋内一时变得安静起来。   半刻钟后,屋内响起明禾诚实的声音:“我不知道太子现在最需要什么,只知道太子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便是。”   “所以,你仔细思考了半刻钟,就想了怎么多?”这会轮到董章庭无语。   明禾点头。   董章庭问道:“没有冒犯的意思,就是单纯的好奇,之前需要动脑的任务,你一般都是怎么做的?”   明禾道:“殿下会将大概流程和需要注意的事情告知我,我照着做基本没有错。再遇到类似的事情,我就会处理了。”   董章庭心中腹诽:“你竟然还有脸说我太过看重平安,难道太子对你不是也如此。”   董章庭将偏移的话题拉了回来,没有深究明禾和太子之间又有何渊源。   “太子殿下是做大事的人,但是想要做成大事,有一样东西必不可少,那就是钱。”董章庭道。   明禾似懂非懂:“太子殿下缺钱?”青羽卫作为皇家暗卫,资金一向充足,没有受过金钱的限制。所以他没想过一向气质高华的太子竟然会缺钱!   “远的不说,青羽卫每月的俸禄和各种日常开支想必已经是一笔大数目了吧。”董章庭道没有扯什么朝廷上的事,因为这对于明禾有些远了。   用青羽卫举例子,明禾果然理解了。   他问道:“我能为殿下做什么!”   董章庭道:“把你们之前收集来的证据都整理好,明日开始随我一起去拜访各家在午京城的负责人。”   “每家都去?”明禾问道。   董章庭点头:“对,每家都去。”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其中有不少家不一定真的和惠明郡主有关联?我们也尚未查出哪些家族确实和惠明郡主有关系。”明禾道。   “这重要吗?”董章庭疑惑道。   明禾:“不重要吗?”   董章庭面上带着几分笑意,却无端让人心中发凉:“明禾,你要记住。世家大族不管表面上多么光风霁月,但是他们手上的银子大多数都沾着百姓的血泪。所以,找他们麻烦,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作者有话说: 第九十八章   董章庭来到太子书房的时候,他正在给鱼缸里的锦鲤喂食。   “听闻你们接下来要去拜访世家大族?”太子漫不经心的将掌心的鱼食投入水中,几条鱼如同闻着味一般围过来奋力吞噬鱼食。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是董章庭明白太子对他这些天做的事情早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   董章庭点头:“从世家大族手里拿钱,董章庭,你果然比我预想中更大胆。”   “世家大族的各位贤士往日里都在痛惜报国无门,臣不过是为他们提供一个机会罢了。”董章庭道。   “不怕他们参你吗?”太子道。   “他们参的是青羽卫千户,和我董章庭有什么关系?”董章庭道。   “哈哈哈,说得对。”太子随手将手中的鱼食都丢进了鱼缸,用帕子一边擦手一边问道:“你明天去拜访的名单确定了吗?”   董章庭将一张纸交给了太子:“这是臣初步拟订的名单,请殿下过目。”   太子看着名单,唇边笑意越发明显:“柯家、赵家、何家还有沈家。前三家可以说是世家大族的领头羊,你倒是不怕啃硬骨头。”   “若是硬骨头都啃不下来,又何以威慑那些软骨头。”董章庭道。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选择这个沈家?”太子点了点纸上的第四家。   因为,董章庭想去见见那位将来会成为北疆之战导火索的沈奉秀。   若是时间没算错,这位沈大公子这段时间应该还代表家族在午京城任职,但是再过几月就说不好了。   不过这个理由不适合跟太子说。   董章庭答道:“因为沈家的造船技术。”   太子抬眼看向董章庭:“你倒是比朝廷那些废物聪明多了。”   “殿下派人送来那么多邸报,臣若是连殿下接下来的打算都猜不出一丝半点,就是臣的无能了。”董章庭道。   “坐,说说看。”太子带着董章庭坐到暖炕上,给他倒了杯茶道。   “修建运河,沟通南北。”董章庭并没有长篇大论,只是简单的说了八个字,却让太子开怀大笑。   他拊掌笑道:“朝中诸位臣工只以为孤是在排除异己,争权夺利,到头来,竟然没有一个少年看得清楚。”   “权力本就在殿下手中,又何需去争。”董章庭道。   太子道:“你可知父皇其实并不赞同孤现在就去修建大运河,用以沟通南北的政局和经济,认为耗费太大,劳民伤财,困难重重。”   “那殿下自己的看法呢?”董章庭问道。   “在难的事情,总要人去开始。既然总有人要去做,孤为何不能成为那个人?”太子道。   “有句话,臣不知该问不该问?”董章庭道。   “但讲无妨。”太子道。   “您不管怎么说,都只是太子。修建大运河必然会引来物议纷纷,一着不慎,甚至民怨沸腾,殿下不担心吗?”董章庭问道。   太子唇边带着几分笑,问道:“如果我如今是天子,提出修建大运河,可会同样困难重重,甚至引来民怨?”   董章庭点头:“会。”   “既然同样会遇到困难,孤为何不早点开始做。”太子道。   董章庭欲言又止,太子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由我来做,哪怕最终民怨沸腾,最坏的后果也不过是我这个东宫被废,父皇和朝廷尚且能留有余地。若是能修成,南北贯通,国朝繁盛指日可待。”   董章庭站起,躬身朝太子一拜:“臣明白。”   太子,决定由自己提出主持修建大运河的时候,就已经想好最坏的结局了。   前世,在太子当政的八年,确实修了起来。但是随着太子突然病亡,大运河的的修建也渐渐被人遗忘,甚至成了攻讦太子一脉的铁证。   这一辈子,他想看看那条大运河修成的模样。   太子道:“想要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一个董章庭,孤还是能护住的。”   董章庭再次拜谢。   董章庭离开前,太子一个人坐在暖炕上下棋,边上的宫灯的光芒落在他的身上,衬得他孤冷,又像是在为他添辉。   第二日晚上,暮色沉沉。   一向灯火通明的柯家宅邸此时有些安静,一张拜帖放在了柯家大老爷,柯徽行,当朝户部尚书手上。   柯妙音看着父亲的神态,不解为何往日里气定神闲的父亲和管家神色都有一些凝重,问道:“父亲,这是哪里送来的拜帖?”   柯尚书没有说话,管家回道:“青羽卫。”   柯妙音是柯家这一代的嫡长女,柯家对她的期待很高。因此,她瞬间明白了父亲和管家此时的态度。   青羽卫是皇家专属暗卫,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就是监察百官,谁都知道这是一把只属于皇家的刀。朝中大臣都很讨厌这个部门,三天两头就要上折子弹劾他们权力过大。   奈何青羽卫隶属皇家,直接和天子对接,日常开支也由皇家内库负责,朝中百官拿青羽卫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看着他们踩着百官的鲜血,成就他们的赫赫威名。   如今,这把刀要对准他们柯家了。   坐在一旁的柯徽止道:“大哥,之前有传言天子已经将青羽卫移交给了太子,您说会不会是太子要找我们的麻烦。”   柯徽行摇头:“不管如何,二皇子终归是圣上亲子,陛下不会允许太子无故问罪皇子母族。”   “既然如此,青羽卫今晚来我们家到底想要做什么?”柯妙音问道。   柯徽行微垂双眸:“柯定,带他们进来吧。徽止、妙音,你们该回房休息了。”   柯妙音还要说什么,就被一旁的柯徽止拖走了。   他和柯妙音离开前院的时候,正好看到管家引着四个同样一身青袍,只有面具略微有区别的人走近了前院。   柯徽止下意识停住了脚步,想要看清为首那人的模样,却被身旁的柯妙音打断:“小叔,你在看什么啊?”   他摇了摇头:“没看什么。”刚才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便被打散了。   前院正堂中,柯尚书看着管家身后进来的四人。   他的视线落在为首之人身上。   “如今青羽卫的千户倒是越发年轻了。”柯尚书道。   “尚书大人过誉。”面对当朝尚书看似夸赞,实则嘲讽的话,董章庭像是完全没有听出他另一层意思一般,直接认了下来。   柯尚书也没指望一句话能起到什么效果,他说道:“来找本官何事?”   董章庭也不客气,直接带着人坐到了柯尚书两边的凳子上:“客人到访,不邀请坐下,连杯热茶都没有,可不像柯家的家风。”   “客人,自然会有香茗奉上。但是恶客上门,只有棍棒相送。”安静站在一旁的管家冷冷说道。   明禾说道:“早有听闻柯家对家中仆人一向宽容大度,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管家冰冷的目光落在几人身上,就见明禾随手将手边长刀朝座位旁的小桌一摆,手恰好就落在最容易抽刀出鞘的位置。   柯尚书道:“各位深夜携带刀剑来此耀武扬威,是觉得我这个户部尚书,不值一提吗?”   董章庭摇头:“柯尚书是国朝重臣,又是二皇子母舅,位高权重。您一跺脚,朝廷都要震一震,谁敢说您不值一提。”   随后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叹息道:“我们青羽卫本就隶属皇家,二皇子殿下是皇家人,您是殿下母舅,自然也算半个皇家人,我们本来是不愿意来打扰您。奈何,世事不由人啊。”   柯尚书面色微动:“何事牵扯到我柯家。”   “日前,太子在岁禾楼遇刺,我们已经抓到行刺之人,对方交代背后主谋正是先秦王嫡女,惠明郡主。并且交代惠明郡主和柯家关系匪浅。您说,我可敢不来?”   提到太子遇刺之事,柯尚书尚且神态平稳。但是当董章庭说出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手下意识收缩又立即放开。   柯尚书道:“谁不知道先秦王嫡女惠明郡主早已经在正元二年,同先秦王妃和两位郡王被山贼一起杀害,早就香消玉殒。如今,又何处冒出一人冒充皇家郡主的名头,还来牵扯我们柯家,实在罪不容恕!”   “据犯人交代,正元十二年,江南分得的五十张盐引中,有十张被柯家提前拿走,分给了一户盐商,那家盐商送给柯家三十万两白银作为交换。而那户盐商的真正主人就是惠明郡主。”董章庭但笑不语,身旁的明禾念起了乐清的供述里关于柯家的部分,不过其中白银数量做了小小的改变。   管家愤然道:“你们胡说!”   明禾身后的一名青羽卫将查到的证据和证词放在了柯尚书和管家面前。   柯尚书大致翻了一番,面色微沉。   供词上的签名画押确实出自柯家人之手,详细的描述了整个交易的流程,逻辑清晰,证据确凿,是一份完美的证据链。   若非柯尚书清楚柯家没有做,他都要信了。   可是青羽卫带着这些证据上门,就说明他们已经查实了确有其事。   究竟是谁在害他们柯家。   柯尚书看向气定神闲的给自己倒茶的董章庭:“你想要做什么?”   柯尚书毕竟是久居官场,他很快反应过来一件事。   若是青羽卫真的打算用这些证据来找他们柯家麻烦,来此的就不仅仅只有眼前的四个人了。   董章庭没有急着回答柯尚书,而是慢悠悠的品了一口茶,才放下茶盏,笑容温和:“我之前就说过,柯尚书可是二皇子母舅,半个皇家人,我们自然是相信柯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才会带着这些证据来拜访您。不过,我们兄弟舟车劳顿,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柯尚书心中闪过一丝明悟,看向管家,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管家朝外走去。   过了一会,管家带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柯尚书点了点头,管家将托盘送到董章庭桌上。   董章庭轻轻掀开托盘上的红布,唇边露出笑意。将红布盖好推了回去。   摇头道:“柯尚书显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柯尚书面色微沉:“你究竟想要什么?”   “既然有人指控柯家收了三十万两白银,那只要那三十万两不在柯家,这件事自然就没有了,您说是吗?”董章庭一副好心解惑的模样。   “三十万两白银!你怎么不去抢!”柯尚书冷声道。   “柯尚书既然不愿意听,本官也不和您耽误时间。您这几日,不妨提前做好和陛下陈情的准备。”董章庭道。   就在董章庭带着人即将踏出正堂之时,柯尚书终于开口了:“停下。”   作者有话说: 第九十九章   柯尚书看着眼前带着面具,都透出可恶的青羽卫千户。   “三十万两本官可以给你,但是这件事的所有相关证据你必须一点不落的交出来。”他道。   “柯尚书就是爽快,这些证据如今是您的了,下官期待您抓住陷害柯家之人的日子。”董章庭很快拿到了管家重新奉上来的三十万两白银,他让明禾收好之后,对柯尚书祝愿道。   在董章庭带着人离开时,柯尚书问道:“看你年纪不大,却坐上了青羽卫千户的位置。本官倒是不知午京城中又多出了一位青年才俊。可愿告诉老夫你的身份。”   听着他暗含威胁的话语,董章庭笑道:“若是柯尚书知道了在下身份,若是在下日后但凡出现半点问题,是否都可以认为是您做的呢?”   柯尚书不发一言,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董章庭不以为意,带着其他人告辞离开。   一直等离开柯家很远之后,回到青羽卫一处驻地后,跟着董章庭和明禾出来的两名青羽卫之一,王元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我们竟然真的就从柯尚书的手里拿到了三十万两白银!”   另一名青羽卫名为刘创,神情有些严肃的问道:“大人,柯尚书如此心虚,是否证明柯家确实和惠明郡主有所牵连!”   董章庭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看向身旁一直呈现思索状的明禾:“你在想什么?”   “按理来说,柯家是最不可能和惠明郡主有所牵连,可是他们为何却表现得如此心虚?”明禾看向董章庭。   两人都知道,先秦王妃和两位郡王的死就是柯家出的手。   双方可以说有血海深仇。   惠明郡主是否知道当年的真相,不好说。但是柯徽行不可能不知道,甚至当年之事很可能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有这样的前因,柯家按理来说根本不用担心天子会认为他们和惠明郡主有牵扯,也不应该被董章庭威胁。   可是,柯徽行却依旧认下了。   明禾无法理解。   董章庭道:“你们觉得这位柯尚书凭什么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   “因为柯尚书出身世家大族,是柯家的大老爷。”王元率先发言道。   刘创随之说道:“因为他是二皇子的母舅。”   董章庭道:“明禾,你认为呢?”   明禾道:“因为柯尚书最会揣摩帝心。”   “哈哈哈,明禾,你果然长进许多。你说的没错,柯尚书最大的长处就在于揣摩帝心。”董章庭随意敲了敲带回来的三十万两白银银票道:“这些钱不是柯尚书心虚,这是柯尚书在讨陛下的欢心。”   王元和刘创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如出一辙的疑惑。   他们今晚的行为,和帝心有什么关联?   董章庭但笑不语,让明禾来解释。   明禾一边理着自己的思路一边说了起来:“我们青羽卫是直接隶属于陛下的暗卫,虽然有传言现在权力被移交给了太子,但是这事外面只有隐隐绰绰的传言,不知真伪。既然如此,我们今夜的行为在柯尚书看来,就是代表着陛下的指示。若无陛下的旨意,我们又何来的胆子敢公然威胁一位朝廷大员,并且强要三十万两。”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默默的看了一眼董章庭,只看到对方笑意吟吟,没有半点心虚的双眸。   “既然认为是陛下的意思,柯尚书自然愿意花三十万两来讨陛下欢心。”明禾总结道。   王元两人面面相觑,有些害怕道:“可是今晚之事并非陛下的旨意,若是让他知道,我们会不会?”   董章庭安抚道:“我们今晚有一字一句提到这是陛下的意思吗?”   王元两人摇头。   董章庭道:“明禾,就麻烦你今晚就带着这三十万两面呈太子了。”   明禾撇了他一眼,默默的带着三十万两白银银票离开了此处青羽卫驻地。   最近因为他们要时常外出办事,再加上董章庭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便从东宫搬了出来,暂时住进了青羽卫一处隐秘驻地之中。   他回到住处后,没有立即休息,而且点亮灯盏,打开乡试的复习书目,继续苦读起来。   在董章庭苦读圣贤书之时,明禾已经带着三十万两白银回到东宫。   太子看着明禾交上来的银票,听着他仔细交代了董章庭今晚的一言一行。   太子看着这一叠银票,语气不明:“柯家还真是父皇的好臣子,这般的忠心又大方的臣子,孤可要向父皇替他说说好话。”   随后,他看向明禾道:“和董章庭一起做事后,你脑子倒是比以前好用很多。”   明禾道:“属下想多为殿下做一些事。”   太子看着眼前这个没有什么表情的青年,他几乎要忘记当年那个活泼朝气的少年了。   “父皇很想你。”太子道。   明禾微微垂下头,避开了太子的注视,一句话都没有说。   太子的面上难得的出现几分无奈,叹气道:“罢了,回去好好做事吧。”   明禾起身离开,没有半点犹豫。   一名宫装女子抱着一件披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动作柔和的给太子披上。   太子半握着她的手,语气中带着歉意:“吵到你了吗?”   太子妃语气温柔:“没有,是我自己睡不着。”   太子扶着她坐下道:“孩子又闹你了吧,等他出来我好好教训他。”   太子妃拍了拍他的手道:“孩子都没出生,你就想着教训他,我可不依。”   太子看向太子妃略微凸起了肚子道:“柔娘,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不会经历我们曾经受过的罪。”   太子妃含笑看着他:“好。”   接下来数天里,董章庭带着明禾几人先后把乐清交代出来的各家拜访了一遍。   面对董章庭等人带来的证据,有些人家破口大骂,并且直言他们威胁朝廷命官,次日就上折子严厉申饬青羽卫嚣张跋扈!   有些人家则面色大变,好声好气的哄着几人,将他们要求的数目奉上后,赶紧把他们打发走。   半个月下来,他们便收获了三百五十万两白银和上千本弹劾折子。   面对臣子们的哭诉,正元帝一脸疑惑道:“既然你们认为青羽卫是在诬陷威胁你们,你们又为何要把钱给他们?是认为寡人会偏心青羽卫,随意向无辜贤臣伸手的昏君!我看张卿就做的很好嘛!”   张大人是对董章庭等人破口大骂的其中一家。听闻正元帝的夸赞,张大人身板挺得更直了。对其余大臣的怒目而视,不屑一顾。   其他大臣恨得咬牙切齿,这个混球竟然要踩着他们的名声上位!   正元帝又一脸体贴道:“既然诸位大臣认为青羽卫冤枉了你们,证据不实,不如寡人派人到各家详细调查调查?”   各位大臣连忙摇头拒绝,他们哪里会愿意让皇家的人来插手他们家族的事情!   一个个都承诺不用劳烦陛下,自己一定好好收拾家里。   下朝之后,沈奉秀一脸疲惫的回了沈家。今□□堂之上纷乱不堪,吵得他脑子都大了。   唯一庆幸的是,这些事和他们沈家没有关系。   当他走近书房,立即停下了脚步。   四名身着青袍,面带青色面具之人出现在他的书房。   其中一人正在看他摆在桌面上的北疆地图。   听到动静,那人看了过来:“沈大人身为工部郎中,私下里倒是对北疆兴趣颇多。”   沈奉秀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文质彬彬。哪怕不高兴,也带着多年家族培养出来的克制和内敛:“青羽卫如今的权力已经大到连私下的爱好也要管束吗?”   董章庭摇头:“自然不会。沈大人,应该明白我们来此的目的吧。”   “阁下近段时间在午京城威名赫赫,谁人不知。但是我们沈家行事光明磊落,无不可对人言之事,你今日算是来错了。”沈奉秀道。   董章庭也不恼,让王元将把之前他们查出的的证据交给沈奉秀。   沈奉秀接过证据,看了几眼后,一直克制的怒火彻底爆发:“胡说八道,匈奴和我们沈家有血海深仇,我们怎么可能给他们送粮食!”   董章庭意有所指道:“你说的是您的弟弟,沈家二公子吧。听闻他于正元九年,为了守卫北苑城战死。说不定,二公子的死就是某些人的故意为之,而这些粮食就是报酬呢?”   沈奉秀满目愤然看向董章庭:“你的意思是我害死了我的亲弟弟!”   面对沈奉秀的怒火,董章庭不以为意。甚至有心情在想,还是太年轻,一点就着。他前世潜伏在北疆,到底又是怎么忍下来的?   董章庭摇头道:“沈大人多心了,本官不过是提出一种假设,您没必要那么生气。”   明禾默默的看了一眼把人气的快爆炸的董章庭,又默默的移开视线,和其他两人当起了木头人。   沈奉秀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冷静下来:“不管你们这些证据从哪里来的,我们沈家没有做,就是没有做!哪怕当着陛下的面,我也敢这样说。”   董章庭鼓掌道:“沈大人高风亮节,本官佩服。既然如此,本官只能这段时间多派人在您家附近的多加调查,看看到底是谁在诬陷沈家。”   沈奉秀眸光如电刺向董章庭:“你要监视我们沈家!”   董章庭点头:“本官也是为了还沈家一个清白,不用谢。”   沈奉秀眼睫毛颤动,数息之后道:“把证据都留下,我们沈家之事自己会调查,不用你们费心。说个数吧。”   董章庭道:“沈家造船技术。”   沈奉秀面色阴沉:“你不要得寸进尺!”   董章庭道:“既然沈大人不愿意,那我们也不打扰了,回见。”   在董章庭起身要离开时,沈奉秀冷声开口:“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章   王元和刘创偷偷嘀咕。   “从沈家回来后,千户大人已经安静坐在理事房半个时辰了,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不像千户大人往日的风格,有古怪。”   “你们俩在外面嘀咕什么,事情做完了?”明禾将沈奉秀交上来的船只图纸交出去后,回来就看到王元两人远远的站在理事房外说着小话。   两人一看到明禾,吓得身板都正了几分。   最后还是稍微大胆一点的王元凑到明禾身边说起了两人之前的担忧。   明禾闻言,心中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董章庭之前在沈家说的话,确实过分了一些。但是若说他事后会因为这些话自责,就他这几个月对董章庭的了解来说,这人没那么高尚的品德。   明禾刚要说什么,将两人打发走,就听理事房内的董章庭高声说道:“明禾,你带着王元,刘闯进来。”   三人刚进书房,就听董章庭吩咐道:“明禾,接下来一个多月之内,你和王元密切关注我们这段时间拜访的各家反应,把表现异常的人家都记下来,他们很有可能就是真正和惠明郡主有牵连的人家。”   明禾问道:“你说的表现异常指的是哪些?”   “依你们看来,我之前的行为过分吗?”董章庭问道。   明禾一如既往情绪不多,但是王元和刘创眼睛飘忽,避开了董章庭的注视。   “说实话。”董章庭道。   王元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确实有那么一些些过分。”   面对王元的坦诚,董章庭点头赞同道:“没有错,就是很过分。如果是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被敲诈了一大笔银子,还因为对方势力大不得不给,你会有什么反应?”   刘闯眼见王元得到了董章庭的赞许,连忙主动抓住机会说道:“属下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报复那些敢敲诈我的人,最次也要给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委屈。”   董章庭同样不吝啬赞美道:“你说的没有错。”   王元刘创眼中都闪过一丝喜悦。没办法,以前跟在明禾老大身后,安心是安心,但是明禾老大自己都是除了任务需要之外,自己都不爱说话,哪里会时不时找机会夸一夸他们。   虽然他们也知道明禾老大心里都记着他们的功劳,但是经常被夸,他们也开心嘛。   董章庭继续说道:“惠明送给我们那么多证据,如今那些证据被我反送给了那些世家大族。若是他们和惠明无关,必然会急于调查究竟是谁在陷害他们。你们要做的就是盯住那些没有什么动作的家族。”   明禾两人若有所思。   刘闯见王元已经拿到任务了,心中有些着急,眼神殷切的看向董章庭。   董章庭也不卖关子,直接指派道:“你这段时间带着人盯死沈奉秀,我要知道他每日的行程,还有日常遇到的人的身份,记住,不能被人察觉!”   听见董章庭严肃的话语,屋内几人都肃然了几分。   王元和刘创下去后,明禾问道:“沈奉秀有问题?”   董章庭摇头:“不一定。”   虽然知道沈奉秀是日后北疆之战的导火索,但是在今日见到沈奉秀本人之前,他都以为他前世冒险易名换姓潜入北疆王庭,挑拨王子关系,最终引动北疆之战的行为主要是出于天性中暗藏的冲动,是他自己的想法。   可是今日一行之后,这种想法悄然发生了改变。   尤其是沈奉秀为了避免青羽卫盯梢他们家,不惜用沈家的造船技术交换的时候,董章庭明白,这家伙一定是要做一件不想引起青羽卫注意的事情。   在结合时间推算,沈奉秀想要做的就是找机会离开午京城,开启他的潜伏大业。   虽然沈奉秀确实找到了不少北疆和匈奴的资料,但是以他今日的表现来看,这位如今尚且没有身为一个合格的间谍应该具备的品质。   因此,董章庭怀疑沈奉秀的前世的行为背后很可能有人在推波助澜。   他心中隐隐有感觉找出背后的隐藏之人,能帮他解决不少麻烦。   明禾从他的表情中也看不出他是真不确定,还是故弄玄虚,只能琢磨着稍后给刘创处多安排一些得力之人。   接下来几日,午京城中上至朝廷,下至民间都热闹非凡。   朝中不少大臣都在上表要求约束青羽卫的权力,更有甚者表示青羽卫应该归于刑部管辖。   青羽卫的报复也随之而来,前前后后不少大臣不是后院起火,就是违法犯罪的证据被爆出,不少官吏被革职查办,成功让朝廷空了不少,太子也借机安排了不少身份清白的新科进士进入官场。   在一片纷乱中,董章庭带着成凡来到了城门口。   “鹏飞兄,你如今已经考上进士,不打算借机留在午京城吗?”董章庭问道。   林鹏飞牵着驴,视线看向身后的城墙上,城墙上的匾额上的“午京城。”   他从懂事起,就想来到的地方。   如今真的来了,却发现它不适合自己。   他摇头,声音里带着几分释怀:“不留了,这里有太多人和事我看不明白。”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董章庭见他心意已决,也没有再劝,问起了他接下来的打算。   “我没什么本事,性子又固执不知变通,所幸,书还算读了不少。北疆有很多孩子,如同我幼时一般,想要读书却没有机会。我比较好运,遇到了一位先生带我启蒙。我接下来,会像先生学习,让更多北疆的孩子有机会接受启蒙。”林鹏飞道。   董章庭看着眼前眉目舒展的青年,这一世,他终于走出了不一样的人生,不当将军,当个教书先生,似乎也是挺不错的选择。   他看向林鹏飞身旁的林鹏举,打趣道:“鹏举兄,不会也是要回北疆当教书先生吧?”   林鹏举摇头:“那不成,我好不容易才从读书的苦海中脱离出来,考上了进士,可不想以后还看书了。”   林鹏飞敲了敲他的脑袋,严肃道:“书中有圣贤道理无数,常读常新。切不可因为考中了,就将圣贤书抛之脑后!”   林鹏举委委屈屈的捂着脑袋:“知道了知道了,我说着玩罢了。我回去一定继续好好读书,笔耕不辍。”   说话间,还不忘看向董章庭,一副求救的模样。   董章庭笑着解围道:“鹏举兄一向不是懈怠的性子,他既然答应了,一定会做到的,鹏飞兄不用担心。”   林鹏飞这才面色缓和下来,林鹏举也说起了他接下来的安排。   他将会和林鹏飞一起返回北疆。   不过和堂兄不同,他在来午京城参加会试之前就和北苑城守将约定,他若是考上了进士,就让他当他的副官。   如今,林鹏举考上了,自然要开开心心的回去找对方履行约定了。   董章庭听罢,心头微动。曾经的些许疑问得到了解答。   他对林家兄弟行礼道别:“祝二位此去平安,所愿皆所的。”   林家兄弟一起回礼,躬身一拜。   一谢今日相送之情,二谢之前回护和救命之恩。   等两兄弟离去后,董章庭和成凡一同回了院子。   资金充足后,董章庭便买下了这处院子。平安乐颠颠的挂上了董家的匾额。   经过平安和成凡的共同努力,这处院子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烧毁的痕迹了。   董章庭会在这里休息一晚,然后回东山书院销假继续读书。   毕竟,把事情都安排下去后,他一时也没有什么事要做,不如回东山书院继续读书,备考乡试。   不过,他刚坐定,成凡就神秘兮兮的将两份信件拿了出来交给董章庭。   “公子,这两封信是这几日两位林公子让我找机会交给你的。”成凡道。   两封信,一份厚一些,另一份薄一些。前者来自于林鹏举,后者来自于林鹏飞。   董章庭先打开了林鹏飞的信。   信的内容不长,但是提了一个很关键的信息。三年前,林鹏飞和惠明郡主相处时,曾经发现她对北苑城中一些涉及军事隐秘的地方都颇为熟悉。   董章庭见此,心中多了几分古怪:“惠明郡主为何会对一处边疆城镇的军事隐密有了解?”   她能从其中获得什么?   董章庭感觉其中定有蹊跷,却苦于线索太少,看不到迷雾后的真相。   他随后又打开了另一封信。   林鹏举的信中提到了一件事,他进午京之前,曾经救下的卫公子曾经有一次相约喝酒的时候和他意外透露了一件事。   卫公子怀疑他亲爹很可能真的牵连到贪污之中。   不过牵扯的不是银钱,而且火药等违禁品。   不久之后,卫公子就消失了。数月之后再次出现,就如同之前的担忧消失不见了,并且曾经试探过“自己”之前有没有和林鹏举说些不该说的话。   林鹏举本能觉得有些不对,装傻糊弄了过去。   日前,青羽卫已经将卫公子带回。但是对方表示并不知道曾经居住在自己府中女子的信息,只知父亲对她很尊重,并且不允许自己打扰那名女子。然后,对方就交代不出什么关键信息了。   他本以为是因为对方是纨绔公子哥,才如同草包一般什么都不懂。   如今看来,未必如此。   林家两兄弟信中的内容在董章庭脑中交替,一个个关键信息跳了出来,又感觉还少了一些什么。   不过,这两封信也算给了他一些调查方向。   董章庭有些疲惫的靠在椅背,神色空白。   哪怕知道惠明郡主的最终目的,但是想要调查她在其中都做了那些事情,依旧困难重重。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一章   董章庭一向不会太过沉浸于自己暂时解决不了的麻烦,毕竟事情总是解决不完的。   所以他略微苦恼了一会,就将林家兄弟的两封信暂时搁置一边,等找到更多线索在处理。   时隔大半个月在回东山书院,董章庭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了。   不单是因为他已经顺利完成进入太子麾下的目标,东山书院这条路子不再是必须的。   在最开始来到东山书院,他努力表现都是为了有机会进入太子麾下;如今他通过一次救驾之功提前实现了这个目标。   如此一来,他可以略微放弃以往功利的念头,而是以一种更纯净的求学心态在东山书院读书。   如今在东山书院继续求学,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放松。   除此之外,其他学子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改变,不明显,但确实存在。   哪怕他们不知道董章庭成为青羽卫千户之事,但是单凭董章庭为太子挡刀,还被带回东宫住了大半个月养伤,就足够证明他将来前途光明。   虽然太子并没有直接奖励他官职,但是有门路的人家都听说了太子允许他不时来东宫陪他说说话,下下棋。   对于日理万机的太子来说,这足矣说明这位董公子在太子心中已经占据颇为亲近的位置了。   要知道,上一位得到这个待遇的人可是太子表兄,祁国公府的世子,如今朝中风头正盛的祁将军祁藏锋。   现在,不过是因为董章庭年纪还小,等他拿到进士功名,正式进入官场,才是他真正腾飞的时候。   如今,在董章庭尚未进入官场,可是最适合结交的时间呢。   因此,董章庭刚出现在东山书院,便遇到了不少其余学年的学长们的笑脸相迎和各种邀约。   董章庭都一个个客气的婉拒了,言说这段时间都需要先将学业补上来,等空闲的时候才能回应他们的邀约。   董章庭回到舍院的时候,钱丰收和茅升两人都在。   平安昨晚提前回来收拾院子,并且告知了两人董章庭即将回来的消息。   所以,今日虽然是休息日,两人哪里都没有去,特意留了下来。   虽然提前收到了董章庭平安的消息,但是两人毕竟没有看到董章庭本人,内心一直都颇为担心。   如今看到他回来了,依旧如同往日一般体态康健的模样,内心都松了一口气。   钱丰收特意在舍院中安排了一桌酒席,三人一边闲谈一边吃喝。   “章庭,你是不知道,那天我在岁禾楼外看到你被送上马车的时候,感觉呼吸都停了,还好,后面打听到你被送到东宫养伤,我和小茅才放心一些。”钱丰收没有提他一个出身豪强在午京城没什么人脉的人在打听董章庭状况这个过程中的辛苦。   但是董章庭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他才刚恢复一些,就让明禾派人松了亲笔信给钱丰收两人报平安。   董章庭道:“让你们担心了,我自罚三杯。”他拿起桌上的酒杯倒了一杯,刚要喝下去就被拦了下来。   茅升道:“你才刚恢复不久,不要喝酒,对身体不好。”   钱丰收在旁笑着打趣道:“你是不知道小茅听说你受伤后,连贺乔那里都不去了,花了不少时间造了一架轮椅,争取让你不用动弹就能做各种事情,我想坐一坐,小茅都不让。”   董章庭闻言笑道:“等会我可得好好试试。”   茅升耳根都有些绯红,他捂着脸道:“哪有丰收说的那么夸张,我就是改良了一些罢了。”   三人很快又转到了另一个话题。   “之前和乐清关系不错的向家兄弟,最近可以说是倒大霉了。”钱丰收说道。   董章庭在调查乐清之事的时候,顺手查到向家兄弟之前引他去岁禾楼,其实单纯是为了讨好乐清。   但是乐清出了事,这两也没逃过。   被刑部这边好好审了又审,半条命都快没了,才成功脱身。   前几日才勉强恢复过来,回书院读书。回来后两兄弟都变得沉默很多,完全没有了之前呼朋引伴的调调。   不止他们两,基本和乐清关系近的都被叫去问了话。随同乐清一同来的江南书院的学子,更是们调查的重中之重。   那些因为向家兄弟才和乐清有交情的人,自然怪上了他们。年轻气盛一些的人,就会去嘲讽他们;沉稳一些的,也会默默的远离他们。   因此,向家兄弟这些日子在东山书院并不好过。   如此闹腾之后,东山书院往日里隐隐盛行的结伴之风少了很多,大家都专心读书起来。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往来的朋友中,会不会突然出现一个脑子抽的?   “若是大家都能沉下心好好读书,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董章庭听罢总结到。   钱丰收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说道:“你还记得我们考东山书院那场考试里,有个夫子对考核方式颇不赞同吗?”   董章庭略一回忆,想起来了:“你说的是那位柯夫子?”他想起那时候西平伯和赵夫子还提过这人。若是他记得没错,这位好像是二皇子母族,柯家人。   “对,他最近教我们骑射骑射。为人脾气不太好,你明天小心一些。”钱丰收道。   董章庭谢过他的提醒,心头念头动了动。   不过,麻烦想要找上门的时候,总是难以避免。   第二天骑射课,董章庭很快便发现那名柯夫子来者不善。   “这匹马是你的。”柯夫子给董章庭分了一匹体型健壮,四肢修长的大马。   马诚然是好马,但是肉眼可见的脾气不太好。周围都没有马敢靠近这匹马。   钱丰收和董章庭对视一眼后,说道:“夫子,章庭身体才勉强恢复。这匹马看起来没有训熟,不太合适用来练习吧。”   柯夫子笑了笑道:“听闻西平伯勇猛,在战场上带着伤都能杀进敌营夺了帅旗。我还以为董章庭作为西平伯之子,应该也有父亲的几分勇武,看来子不肖父啊。”   柯夫子明显的恶意,让其余学子都默默将视线转了过来。   其中有人不平,被朋友拦了下来,偷偷提醒道:“这里面水深着呢,你掺合个什么劲。”   那人不解:“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他朋友见他不开窍,气的想给他脑袋敲一下,低声解释道:“董章庭如今可是太子麾下的新秀,柯夫子又是柯家人,你说这里面的事情是我们能掺和进去的?”   那人这才明白过来,其余学子大多也抱着这样的心态,都没有说话,只是在不远处看着事态的发展。   董章庭拦下想要替自己抱不平的钱丰收道:“在下倒是不知柯夫子对家父如此推崇,回府之后一定要和家父转达您对他的敬仰之情,他必然会高兴。”   柯夫子听见董章庭说他敬仰一名粗鄙武夫,脸都绿了。   他咬了咬后槽牙,忍住脱口而出的反驳呵斥道:“别讲那些废话,赶紧上马,不要耽误其他人的时间。”   董章庭道:“在下确实刚恢复不久,但是既然是夫子要求,董某也不好拒绝。不过您作为夫子,想必愿意给学生一些鼓励?”   柯夫子见他这模样,心中泛起嘀咕,说道:“你想要什么?”   董章庭道:“若是董某能驯服这匹烈马,夫子就将这匹马归我如何?夫子,不会连一匹马的归属都做不了主吧。若是夫子不答应,还是给我换一匹马。”   柯夫子原本想拒绝的话,被董章庭最后隐隐的激将后,有些说不出口。   他看了一眼,还在不安分的踢踏的脚步的烈马,又看了看文质彬彬的董章庭:“这家伙刚受了伤,才过了半个多月,按理来说不会恢复那么快。再者这匹马可是烈马,哪怕是平日都不一定降伏得住,更何况现在!这小子一定是想要激我给他换马,做梦,今天一定要给这小子一点教训。”   自认为搞清楚董章庭的算盘后,柯夫子道:“一匹马罢了,我如何做不了主!若是你真能降伏成功,这匹马送给你又何妨!若是因此受了伤,只能怪你没本事又个性狂妄,与我无关。”   董章庭道:“那是自然。”   听闻两人定下约定,原本散落在周围的学子都不远不近的在旁边围了一个圈,想要看董章庭接下来的表现。   钱丰收和茅升都有些担心的看着董章庭:“章庭,你真要去降伏那匹马?实在危险啊。”   董章庭低声道:“那名柯夫子来者不善,他今日摆明了给我找麻烦,若是今日不让他痛一痛,怕是不会轻易罢休。放心,我自有打算。”   董章庭等人不曾注意到,他们不远处的高台上,东山书院院长正陪同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说话,太子和二皇子都一脸恭敬的站在中年男子身后。   中年男子面带怀念的看着眼前的风景:“那么多年过去了,东山书院的风景一如往昔啊。”   院长摸了摸胡须笑道:“风景还是当年的风景,我们却都老了。”   中年男人笑骂道:“也就你敢在我面前提老字了。”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态,有什么值得避讳的必要。”院长道。   “是啊,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中年男人道。   院长恭维道:“陛下当年豪气干云,如今一看,两位殿下也颇有您当初的风范。”   中年人正是当今天子,正元帝。   听到别人夸自己儿子,他自然也很开心:“院长,你如今也会说奉承话了。”随后他的视线落在远处道:“我看东山书院的学生也不赖,年纪轻轻就敢驯服烈马了。”   院长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面色都有些变化。   作者有话说: 第一零二章   正元帝对身旁的太子说道:“那少年有些眼熟?”   太子道:“那人是前些日子为我挡刀的董章庭。”   正元帝道:“这尚未过大半个月,这少年竟然恢复得如此迅速,如今都有能耐驯马了。”   二皇子心中不愿意太子的人又在正元帝处夺得好感,在旁说道:“听闻前些日子这位董公子替太子挡刀之时,虽是个文弱书生,却能不惜己身,勇于出头,其忠义之心让人叹服,只可惜太冲动了一些。”   太子只是笑了笑,没有辩驳。倒是正元帝道:“年轻人嘛,冲动一些也是常有之事,倒是这份忠义之心难得。”   二皇子眼见太子尚未说话,正元帝就主动替他描补,心头暗恨。   每次都是这般,太子都不需要做什么,父皇就这般维护!   实在是偏心!   他垂眸掩下眼中不平,笑道:“父皇说的正是。”   恰在此时,院长出声打断了他们:“董章庭这少年,确实有几分本事,竟然真让他驯服了!”   之前因为说话而分了心神的正元帝几人,再次将视线落在远处的董章庭身上。   而围在董章庭附近将整个过程都看完的同学们,都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只见董章庭和同伴低声说了些什么后,走到正在踢踏着地面的烈马侧面。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有人在打自己的主意,烈马猛的转头看向董章庭,脚下踢踏的更厉害,呼吸也急躁了几分,隐隐有威胁之意。   然而董章庭却如同没有看到烈马周身散发出来的躁郁之气,朝它又走近了几步。   烈马似乎是感受到了有人在威胁它的领地,周身躁动的气息越发明显,一副即将冲向董章庭将他撞飞之势。   就在其他人紧张又期待的注视中,董章庭开始低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周围人目光都有些迷茫,现在不是要驯马吗?怎么哼起歌来。   柯夫子原本见董章庭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还有几分担心。如今见到他在哼歌,心头轻视之心渐渐升起。   果然是文弱书生,完全不懂得想要驯服这种烈马,就要和它硬碰硬,展现自己的勇武,彻底压服这匹马!   这个董章庭怕是不懂从哪里听来的民间传说,就以为可以靠着乱七八糟的调子来影响一匹烈马,不知所谓。   正当他心中得意,等着看董章庭被烈马冲撞的灰头土脸,甚至受伤之时,却发现烈马的表现和自己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嘴中不可置信的吐出几个字:“不可能,这不可能!”   场中其余学子大多也是同样的感受。   随着董章庭的调子响起,躁动的烈马慢慢停下了脚下的踢踏,周身躁郁的气息渐渐消散,注视着董章庭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没有一开始那般冷漠。   就在此时,董章庭走近烈马,触摸着烈马的耳朵。   所有人以为烈马会愤怒的将人撅走时,烈马反而用脑袋蹭了蹭董章庭,一副亲近的模样。   董章庭轻拍了马脖子,烈马就半低下身子,迎接董章庭顺利上马。   少年翻身上马,看着目瞪口呆的柯夫子,笑容中满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柯夫子,我赢了。”   柯夫子这才大梦初醒,张嘴想要反驳什么,却听身后不远处有声音传来:“可否告诉我,这匹烈马为何如此听你的话吗?”   柯夫子听到声音中的好奇,身子都僵硬了一会。   他没想到本想让这个姓董的臭小子在正元帝面前大失颜面的举动,反而让他露了脸!   董章庭抚着马的手不为人知的顿了顿,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一群人从远处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位中年人正在看着自己,面容中带着几分好奇。   中年人长得一张国字脸,不算英俊,周身气息温和,和身旁意气风发的太子比起来,显得沉静许多。   但是这名中年人站在人群中,第一眼被注意到的必然是他。   如果说太子,如同骄阳,耀眼夺目。   这人便如同大海,沉静又深不可测。   董章庭没想到,他竟然提前了数十年在东山书院见到了这位皇帝陛下。   他翻身下马,正要行礼,就见正元帝身后的太子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董章庭变了个称呼行礼道:“董章庭,见过院长和各位先生。”   其余学子虽然不是全都认识正元帝,但是他们基本都见过太子和院长。   再看两人都站在中年人身侧,隐隐呈护卫之势,就知他地位不简单,便学着董章庭称呼起来。   正元帝琢磨了一下他们对自己称呼,先生,他喜欢。   “你既然称呼我为先生,那可否回答我之前的问题。”正元帝笑道。   董章庭道:“先生有问,学生自然言无不尽。”   随后他继续说道:“之前我发现这匹烈马四肢比大晋常见的马匹更为修长,马耳偏圆,行动之间时常会踢踏地面,颇像北疆西北边赫斯国产的赫斯马。在下以前在市井游历曾听闻赫斯人很爱唱歌,不管是游猎还是日常生活都会唱歌。学生便猜这种马若真是赫斯马,想必用赫斯的歌谣能让它顺服一些。”   正元帝看着乖巧立在他身旁的烈马道:“你倒是运气不错。不过,你不怕自己猜错吗?”   董章庭袖子中落下一把匕首,寒光一闪。   他说道:“若是学生猜错,这把匕首就会砍断它的膝盖。”   正元帝朗声笑道:“很好,博闻广识,勇敢又有决断,这样的少年才是我大晋年轻一代应该有的风范。既然如此,我在此越俎代庖,将这匹烈马送给你。”   完全没有询问把这匹马带来的柯夫子的意思。   柯夫子敢说话吗?   他不敢,只能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什么都不说。   董章庭将匕首出现之后,神色出现变化的人身份记下,又将匕首收了回去。   脸上带着明显的喜悦:“多谢先生赐马!”   两人说话之间,将马原先的主人忘得一干二净。   正元帝显然只是来看一下热闹,说完以后便带着人离开,离开前还留了一句:“东山书院是个好地方,你们在此好好学习,莫要将妖风邪气带入学院之内。”   柯夫子闻言,脸色都白了几分。   等人走之后,柯夫子也没有了上课的心情,冷冷的看了一眼董章庭,就让所有人在此地自行练习,下课后就离开。说罢便匆匆离开了,完全没有理会身后的学生。   “这位夫子,实在不像东山书院之人啊。”茅升感慨道。   身旁传来一人不屑的声音:“他不过是仗着某些人的势,强行插入书院之内担任管理一职,论本事不如其余先生远矣。”   董章庭看向说话之人,是曾经给自己说过话的华真,永春伯之子。   他眸光微敛,这人是他刚才故意露出匕首之后,神色有异常的人之一。   茅升见到有人同样和他一般,对柯夫子的行为不满,心头颇为高兴,正要附和些什么,就听钱丰收说道:“柯夫子不管怎么说,也是书院的夫子,我们作为学生不好议论先生的行事。不如,我们去骑马吧!”   茅升见好友说话,也颇为心动,转而邀请华真道:“华学兄,我们一起骑马吧。”   华真笑道:“正合我意。”   四人翻身上马,一路闲谈起来。   其余学子见他们完全不受之前事情影响,真的骑马走了。   彼此对视一眼,自觉之前的事情好像和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既然正主都一副无事人的模样,他们这些围观的路人又何需有心理负担!   一个个少年,都开心的上马奔腾。   被他们遗忘的柯夫子并没有走远,他来到了离此不远的另一处小楼。   有一人正在堂中练字,柯夫子脸上原本的愤然之色早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平静恭谨之色。   他安静的站在一旁,等待那人练完字。   半刻钟以后,那人终于停笔,将桌上的字拿起,轻轻吹了吹。   不太满意的摇摇头:“还是差了一些。”   柯夫子在一旁夸赞道:“七公子过谦了,您年纪轻轻,这字便有自成一派的风格。”   那人还是摇头:“罢了,你不懂。”   屋外的光落在那人脸上,展露出他的模样,正是柯徽止。   他将字放下,漫不经心问道:“让你办的事做的如何?”   “属下无能,没能让董章庭受伤。”柯夫子低下头道。   柯徽止从桌上的水盆中取出一块湿布,擦了擦手后,将布重新丢回水盆:“那你确实挺无能的。”   柯夫子辩解道:“属下本以为董章庭之前受了伤,在驯马之中必然会受伤,却没想到竟然被这小子轻易的将烈马驯服了,实在是这人太过狡猾!”   “所以你非但没让人受伤,还送了人家一匹烈马,还真是好得很。”柯徽止笑了笑,却让柯夫子之前想好的辩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被他笑得心都颤了颤。   柯夫子最后只能低头请罪:“都是属下无能,请小公子降罪。”   柯徽止平静道:“两天内,董章庭左手若是没有受伤,你就可以回江南了。”   柯夫子低声应下:“属下明白。”   柯徽止一人独坐屋内,没有心情练字,只是现在窗台看着远处马场。   董章庭正在和友人一同在马上谈笑风生。   柯徽止静默的看着他的背影,回想起数日之前来到柯家威胁兄长,带走三十万两的青羽卫千户。   虽然只看到一个背影,却让他回想起一个人。   就让他来验证验证,这位嚣张跋扈的青羽卫千户,是不是他想的这个人吧。 第一零三章   董章庭虽然骑在马上,却感觉远处似乎有什么人注视着自己。   他借着和身边人说话,不经意的换了个方向,却发现远处有座小楼,窗口正对着马场这边。   不过窗口处并没有人。   “董兄,在看什么?”华真问道。   董章庭摇头:“没看什么。”随后他问道:“华兄,似乎对柯夫子有些了解?”   华真道:“家兄之前也是东山书院的学生,他曾经和我提过那位柯夫子的做派,让人不太欣赏。”   “原来如此。”董章庭道。   华真带着几分好奇说道:“之前董兄曾经亮出一把匕首,看起来便锋锐无比,可否让在下一观?”   董章庭笑道:“自然可以。”他毫不在意的从袖袋处拿出匕首,递给华真。   没等董章庭松手,华真就有些着急的接了过去。   董章庭睫毛微颤,松开了手。   华真却没有注意到旁边人细微的变化,他此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匕首之上。   华真手指轻轻敲击匕身,一声轻响升起。   随后他又摸索了一下匕柄处的花纹和材质。   董章庭等他摸完问道:“华兄,你认识这把匕首?”   华真将匕首送还给董章庭,轻叹了一口气:“几年前家父在西江任职,我曾经在那里遇到一位铸刀大家,他那时正在打造一套匕首。我见到后非常心动,希望能买下它们。但是那名铸刀大家拒绝了我,我对此一直很遗憾。”   董章庭看着手中的匕首问:“这把匕首就是其中之一?”   华真点头。   钱丰收在旁边有些诧异:“我听闻永春伯最爱收藏各种名刀宝剑,华兄在家中耳濡目染,还会对普通兵器有兴趣?”   华真摇头:“这把匕首所用的原料是西山银光铁,硬度很高,经过特殊手法淬炼后,更是锋锐无比。”   茅升对各种矿石材料的了解显然比钱丰收和董章庭多,在两人尚且迷茫之时,他解惑道:“这种矿石听闻十来年前便少有出世了,偶尔出现也是用来加在武器中用来提高硬度,少有人奢侈到用银光铁锻造整把武器,更别提做一套匕首了。”   华真颔首:“对,我那时候和那位铸刀大师多番恳求,他都不愿意给我。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董兄处看到它,也算是如愿了。”   董章庭若有所思:“那位铸刀大师那时可曾说过会将那套匕首给谁吗?”   华真回忆了一会摇头表示那位铸刀大师那时并没有说过将会把那套匕首交给谁。   不过他将铸刀大师的信息告知了董章庭。   那位大师名为莫冶,近段时间恰好就在午京城郊外落脚,听闻是在收集有种锻造材料。   华真随后才期期艾艾问起了董章庭从何处获得了那把匕首,若是方便,他希望能求取一把满足当年遗憾。   董章庭惋惜的告知匕首是太子送他的,并不知道其他匕首的下落。   华真这才有些失落的离开了。   因为有正元帝允许,马术课结束后,董章庭得以将新得的烈马牵走。   三人高兴的给烈马商量着名字,各种名字层出不穷,诸如踏雪、清风、明月,闪电等。   最后董章庭一锤定音,将烈马起名风驰。   定完名字后,茅升提出一个实际的问题:“这匹马我们要养在舍院吗?”   舍院内空地尚够,足够放下一匹马。   钱丰收和茅升两人对舍院内多添一匹马,也没有意见。   唯一需要担心的住在附近院舍的学子对此不满。   还是最后钱丰收出面,将马安置在书院内马房,由董章庭出钱拜托马房管事安排人好好照料它。   茅升有些可惜:“要是能把风驰养在舍院内就好了,反正听闻隔壁田农田牧两兄弟已经准备开始养猪了,我们这多匹马,也完全说的通!”   董章庭惊愕,他才离开了东山书院大半个月,隔壁怎么连猪都养上了?   他问道:“顾白石能同意?”   钱丰收忍俊不禁:“同意了。”   董章庭努力想了又想,还是很难将一向高洁优雅的顾白石和猪搭在一起。   钱丰收道:“等会回到舍院了,我再给你细说。”   董章庭见他们两人都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心中多了几分好奇。   三人回到舍院的时候,就看到隔壁舍院门槛处跌坐着一个人,双手抱头,看不清脸,但是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种颓丧的气息,嘴里似乎还在呢喃着什么。   董章庭下意识认为坐在门槛处的人是田家兄弟,这两兄弟一向不拘小节。   他问道:“田兄,”你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剩下半句话并没有说出口,因为董章庭很快发现自己认错人了。   这人的搭在脑袋上的手修长白净又细腻,而田家兄弟长年操持畜牧和农业之事,双手都早早有了厚厚的茧子。   董章庭第一次觉得有些不自信:“顾兄?”   听到有人叫唤自己,那人才松开搭在脑袋上的手,抬头望去:“是你啊。”随后又落寞的低下头。   董章庭看着垂头丧气的顾白石,问道:“他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钱丰收和茅升将人带回舍院,关好门,进入董章庭屋内,才由钱丰收解惑。   原来几日前,顾白石等了数月的钟离昧大师终于回到了东山书院。   顾白石当即就带着自己最满意的一副莲花图找上门求入门下。   钟离昧大师看完画之后,认为技法上确实可圈可点,但是少了几分烟火气,和他所坚守的画道不同,拒绝了顾白石。   “烟火气是什么?”董章庭不懂绘画上的门道,不解道。   钱丰收显然也没有,他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倒是茅升替两人解惑:“钟离昧大师的意思是顾白石的画太高高在上了,少了几分人气。”   董章庭似懂非懂。   他想起钱丰收之前说过顾白石竟然同意田家兄弟养猪,脑中灵光一闪:“你是说生活气?”   茅升笑着点头:“对。”   “那他既然明白了钟离昧大师的意思,为何还是一副沮丧的模样?”董章庭道。   钱丰收道:“知其然,和知其所以然是两个概念。”   董章庭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顾白石出身富贵,年纪轻轻便在画坛创下名头。他懂的是富贵风流,见的是天高云淡。又哪里会经历过现实的生活。   他如同那天上云,却被要求体会地上泥的感受。   这哪里是能轻易做到的事情。   哪怕得知钟离昧大师希望他脚踏实地,真正去见识这世间百态,他也很难理解。   对此,董章庭也只能在心中遥祝他早日能突破往日生活带来的影响,早日体会到什么叫生活气。   茅升和两人又聊了一会,便有事外出了。   钱丰收打趣道:“小茅之前一直忙着帮你做轮椅的事情,都没时间理会贺乔。如今他怕是要去赔礼道歉了。”   董章庭道:“你说,我要不要也去赔个礼?”   钱丰收摇头:“小茅自己去,可比我们去顶用多了。”   “他俩关系已经那么好了?”董章庭道。   钱丰收点头:“要不你以为我们从哪里知道钟离昧大师真正的意图。”   董章庭心中突然升出些许羡慕,茅升和贺乔进展斐然,自己和齐少英才将将到了朋友。   心中突然有几分急迫,想要见见齐少英。   他当即起身道:“我还有这事,出去一下。”   钱丰收看着他匆匆离开的模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跑出去的模样,怎么有点像小茅每次去找贺乔时候的样子?”   随即他有些惊恐:“三个人里,不会就剩我一个形单影只吧?”想到这里钱丰收有点坐不住了,当即回房给家里写信要长辈替自己安排相亲之事!   且不提钱家长辈之后受到信,一头雾水的模样。   董章庭步履匆匆的来到齐少英居住的院落外的时候,就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了。   太冲动了,实在太冲动了。   自己着急忙慌的赶来,若是齐少英此时不在,岂不是显得自己像个傻瓜。   “董章庭,你为何会在这里?”   在董章庭停下齐家院子外,劝说着自己回去之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董章庭回身看了过去,来人并不是齐少英,而是她的父亲齐相华。   不知为何,董章庭见到齐相华的时候,心里总是会有几分发虚。   齐相华道:“不用看了,少英这个月随她娘出京访友了,不在家。”   董章庭闻言,面上更添了几分尴尬:“齐师,学生不是来找少英的。”   齐相华心头好笑,都叫上名字了,还说不是来找人的。毛头小子啊,就是嘴硬。   不过这个小子打自家女儿的主意,就不要怪他为难一番了。   他恍然大悟状:“不是来找少英,那就是来找我探讨学问?欢迎欢迎,夫子我啊,最喜欢和人探讨学问了。”   董章庭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齐相华带进院中落座,正儿八经的探讨起学问。   齐相华本想着为难敢打自己女儿主意的臭小子,结果聊着聊着,却心中忍不住的嘀咕起来。   这小子,对各种经义的观点,怎么和少英那丫头仿佛同出一脉?   难道这世间竟然真有如此心意相通之人?   不对啊,哪怕是我和夫人,成婚以来便彼此心意相通,但是在各种学问上,尚存在有意见不合之时。   但是董章庭和少英有交集也不过最近这几个月,为何观点却如此相近?   他突然就想起自家夫人曾经提起她和董章庭缘分的起始,就是一篇和少英观点颇为相似的文章。   想到这里,他看董章庭的目光,都发生了改变。   作者有话说:   齐相华:“这世间莫非真的有前世缘分?!” 第一零四章   想到这里,齐相华也放弃了打算在学问上为难一番的打算。   毕竟他提出的问题,董章庭就会给出一个和齐少英相近的回答,活像是现在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董章庭,而是自己的女儿。   “听闻你前阵子意外救了太子,随后被留在东宫养伤了半个月,如今恢复得如何?”齐相华闲聊一般问起了另一件事。   “多亏了宫内医士妙手回春,学生如今已经基本恢复了。”董章庭答道。   “年轻人体力好,恢复就是快啊。像我这种老家伙,少说也要躺上几个月。”齐相华感慨了一句。   “齐师说笑了,您如今正是壮年,体魄健旺,哪里称得上老家伙。”董章庭道。   “哈哈哈,比不得当年了。”齐相华随后问道:“你这段时间居住在东宫,感觉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董章庭心中一动。   这个问题,既像是在问他在东宫居住的感受,又像是在问他对太子的看法。   董章庭心中隐隐倾向于齐相华在问后者。   他像是没听懂一般说道:“东宫位于皇宫大院,又有太子照拂,学生在那里居住自然舒心又妥帖。”   齐相华撇了他一眼,面上多了几分笑意:心中无声说道:“小滑头。”   虽然董章庭的回答看似只是在说在东宫居住时的感受,但是一般人提到太子时可没有他这般自在轻松。   如此一来,董章庭对太子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两人并没有就这个话题深入说下去,而是闲扯起其他话题。   等董章庭离开时,齐相华还像模像样的给他一份书单,让他回去多多读书,书内有圣贤。   董章庭接过书单,谢过齐相华的好意后,回到了舍院。   他对着齐相华给的书单,从书架上挑书。   他自进入东山书院以来,就一直在给自己的书架补充书籍。不过前些日子居住的舍院突然被烧了,之前存的书籍自然也一起成了灰烬。   不过太子想要体贴人的时候,总是非常让人舒服。   他派人将董章庭所在的舍院都翻新了一遍,并且根据平安给的书单,自己又增补了一番。   如此一来,董章庭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书架已经占据了两面空着的墙,上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各种书籍,还都分门别类的专门放好。   董章庭翻看着挑出来的书,绝大多数都是一些经史类书籍的各种评议,此外就是各种山川地理志。   齐相华让他看这些书的目的在哪里呢?   总不能真是单纯让他好好读书,备考乡试?   他随手抽出一本,是关于各种矿石的品类和产地介绍。   其中一页讲的就是西山银光铁。   这种铁矿因为主要产自西山,矿石表面光亮如银,因此得名。   在关于这种矿石的介绍中,笔者提到这种矿石伴生矿是红磷铁,听闻在北疆北苑城附近有一座出产红磷铁的矿山,但是真实性有待考量。若是这座真的存在,或许就可以发现与红磷铁相伴而生的银光铁。   董章庭手指敲打着桌面,北苑城和银光铁,这两个关键词触发了他心中某些猜测。   念头既出,董章庭也没有耽误时间。乘着夜色离开了东山书院。   然而,在他刚离开东山书院附近不久,董章庭就感觉身后似乎有人跟着自己。   董章庭立即调整了原本打算去青羽卫办事处的打算,转而回了西平伯府。   西平伯府的门房看到董章庭回来时,都有些惊讶,随即立即让人回去通报,并把他迎回府内。   西平伯府门关上后,董章庭感觉到身后不远不近跟着自己的目光才消失。   西平伯夫妻听闻董章庭回来的通报时,正在吃饭。   西平伯当即让人把董章庭领回正院,一同进餐。   董章庭才刚进正堂,就看到董天赐都不用人叫,就自行往旁边坐了一个位置,倒是董南雅还安然坐在西平伯夫妻身旁。   西平伯显然很满意董天赐的懂事,不过他如今更关注的是难得回来的董章庭。   因此,他只是朝董天赐看了一眼,就招呼董章庭坐在自己旁边,嘘寒问暖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董天赐让位后看向他那期待的眼神。   “章庭,你前阵子才受过伤,如今恢复得如何?”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亲手端了一碗鸡汤给董章庭。   董章庭接过汤,一脸感动的谢过西平伯的关怀:“如今已经基本恢复了,让父亲和夫人担心了。”   西平伯道:“听闻你受伤后,我和夫人都担心得不得了。本想去东宫瞧瞧你,但是太子殿下拒绝了,说是你需要安心静养,不能打扰。我们这颗心一直悬着,如今看到你安然无恙,总算是放下了。”   董章庭一副愧疚模样:“之前被太子带回去养伤,初时意识模糊,随后又因为身处皇宫大院,不适合和府中联系。这两日基本恢复好后,我便和太子请辞回了书院。本想给府中传个消息,让父亲放宽心。但是,总觉得想回家拜见父亲,才好。”   他这段时间忙的厉害,哪有闲心理会西平伯府这边。一直到今日想去青羽卫办事处,却发现身后有可能有人跟踪,才临时转道回了西平伯府,顺便在西平伯面前描补一番前些日子的疏忽。   西平伯这些日子一直没收到消息,自然是颇为生气,认为董章庭没有把西平伯府当回事。可是随着他从同僚处打听来的消息,知道庶长子因为之前救了太子,被带回东宫养伤期间,经常有机会和太子聊天,颇受看重。   如此一来,心中的怒气自然消退大半。剩下的小半也在董章庭今日回府后表现出来对自己的尊敬中消散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几天晚上就在家好好休息,让夫人给你好好补身子。”西平伯道。   西平伯夫人温柔点头,眼中带着关切:“是极。我这些日子让府中医士准备了不少调养的汤药,就等着章庭回来喝。本想着过几日送去东山书院,如今倒是正好用上了。”   面对西平伯夫人的关切,董章庭心中腹诽:“你敢给,我可不敢喝。”   不过,他面上一副被感动的模样,眼尾带着点点红,眨了眨眼道:“多谢夫人。”   西平伯满意的看着妻子对庶长子的关心:“一家人,说什么谢谢!她是你嫡母,关心你本就是应当。”   董章庭再次眨了眨眼,似乎在按耐心中的情绪波动。   董南雅在一旁笑嘻嘻道:“爹,娘,等汤药熬好之后,我亲自给章庭哥哥送过去,我们好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西平伯哈哈笑道:“好,都依你。”   董章庭在一旁笑意盈盈的陪着他们扮演着家庭和睦的戏目,眼尾余光注视着沉默的如同一块木头的董天赐。   不对劲,戏都演到这份上了,董天赐竟然没有跳起来,宣告自己的地位。   他没有关注西平伯府的这半个多月,这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董章庭起身,给西平伯和董天赐都端了一碗汤道:“这汤,我刚才喝了一口,味道极好,父亲和天赐都尝尝吧。”   西平伯面对儿子的孝心,自然欣然笑纳。董天赐则下意识的唇角往下一撇,又想起想起什么一般,朝西平伯夫人方向看了一眼,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笑:“多谢大哥。”   虽然态度还有些僵硬,但是在往日里基本不可能发生。   西平伯满意的看着这一幕,认为是两兄弟关系和睦的开端。   董章庭眼睛微眨,董天赐竟然成长了。   这府里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说道:“不用谢,你是我弟弟,这都是我作兄长的应该做的。”   这话一出,董天赐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僵住了,端着汤碗的手上青筋都冒了出来,嘴里有什么话,似乎想要吐出来。   董章庭感觉董天赐下一刻就要爆了,然而西平伯夫人温和的声音如同一个盖子一般,让这种爆发停下了:“你们两兄弟如此和睦,我们做父母也放心了。”   随着西平伯夫人的声音,董章庭看到身旁的董天赐喉结滚动了一番,最后只说出了两个字:“好的。”   因为有西平伯夫妻在,接下来的时间正堂中,都是一片和气。   董章庭陪着他们演完之后,就回静心苑休息了。   董南雅陪着他回去。   “章庭哥哥,是不是很惊讶?”董南雅首先开口道。   董章庭道:“夫人这段时间废了不少心在董天赐身上吧。”   “虽然章庭哥哥不在府内,却仿佛在府里有一双眼睛一般,什么都知道。”董南雅语义不明道。   董章庭听着这语气,就知道这段时间成长的看来不止一个董天赐。   他说道:“毕竟,如今府里能让天赐改变对我态度的人,也不多。”   “不过,章庭哥哥这会猜错了哦。这几天,爹娘都特意抽时间和天赐说了好多话,才让天赐改了对我们的态度。”董南雅道。   董章庭面上带着怜惜:“南雅,别难过,父亲和夫人只是一时疏忽,并不是不在意你。”   董南雅身形一顿,声音里都带着哽咽:“我回来了那么多天,便感觉到爹娘已经不像以前那般真心待我。客客气气的,就好像我只是他们和祁国公府交好的工具!”   因为你不是他们的孩子,只是不懂从哪里冒出来的孤魂野鬼啊。   董章庭劝慰道:“南雅,你想多了吧。你可是他们的嫡亲女儿。天赐是父亲认定的继承人,所以才多花了一些心思,不是故意忽视你的。”   董南雅垂着双眼,心中升起一个念头,继承人。若是董天赐这个继承人失去继承的资格,娘不就只能支持我了吗?   有娘在,爹也只能重视我了。   不过,到时候,董章庭是否会成为我收拢西平伯府势力的威胁? 第一零五章   董南雅问道:“章庭哥哥,你如今和爹感情越来越好了,又受太子殿下重视,天赐不过是个秀才,哪里比得上你。依我看,将来你才会是西平伯府的继承人。”   年轻的董南雅,肯定不会知道她的掩藏情绪的能力并不高明。   在董南雅看向自己的眼神发生变化的时候,董章庭就知道这姑娘的心态已经发生了转变。   她的潜意识里,已经将自己包括董天赐视为敌人了,而非如同以前一般还抱着收服自己,为她所用的心理。   董章庭突然有些好奇,是谁影响了她?   他声音带着疑惑,似乎不明白董南雅为何看不出那么明白的事实:“南雅,你怎么会这般想?父亲和夫人感情极为深厚,有天赐这个嫡子在,我是完全没有可能成为西平伯府的继承人的。”   董南雅仿佛无意一般笑道:“那天赐若是没了,不就轮到章庭哥哥了?”   董章庭声音坦然,就像是已经想过了很久:“你啊,太低估夫人了。有夫人在,天赐怎么会出事。再说,我早已经想明白了,我将来考中进士后,会选择外派,离开午京城。”   “你要离开?”董南雅神色惊疑,完全没有想过董章庭竟然有离开午京城的心思。   董章庭面上闪过一丝落寞,随后又消失:“我也想有只属于我的家庭呀。”   “你不想要西平伯府吗?”董南雅问道。   董章庭摇头:“比起西平伯府,我更想要一个没有过去阴霾的新生活。”   董南雅看着眼前,提起将来满脸向往的少年,心中复杂又迷茫?   这真的是她曾经崇拜过的董令君吗?   她本以为年少的董令君只是短暂蛰伏,只待有朝一日将所有曾经对不起他的人全部踩在脚下。   可是眼前的董章庭,只不过是因为西平伯对他好了一些,这家伙竟然就那么懦弱的选择放弃报仇,想要远走高飞!   她早该想到的,自己的到来一定会改变很多事情。   董章庭不是她曾经崇拜的董令君,他如今只是一点小恩小惠就满足的董章庭。   想到这里,她心中对董章庭的忌惮消失了一些,转而将念头转向了真正能和自己抢夺西平伯府继承权的董天赐身上。   她对董章庭道:“章庭哥哥,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支持你。”   董章庭露出一个温良的笑容:“我明白的。”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董章庭回到静心苑后,月琴已经将书房收拾齐整。   董章庭坐在凳子上问道:“最近半个月,府上发生了什么?”   月琴有条不紊的将近段时间西平伯府内的变化细细道来。   董南雅回府以后,并没有如同西平伯夫人希望一般乖乖的呆在府里,和以前一样当个乖巧贴心的女儿。   三天两头,总会外出。有时是祁国公府的小姐邀请她出门踏青,亦或者是祁国公府的少爷约她外出游猎。   西平伯夫人初时还会出面婉拒几次,但是很快就会被祁国公府的管事委婉劝说,年轻姑娘家可以宽容的就出嫁前这几年了,让她莫要太严苛,拘了姑娘的心性。   然而,这所谓的委婉劝说,落在西平伯夫人眼里,这就是在敲打她呢。   从小到大,只在出嫁头几年因为无子受过一些委屈的西平伯夫人,哪里忍得下一个奴仆对自己的羞辱。   可是,她必须忍下。   因为西平伯还需要仰仗祁国公府势力,才能更进一步。   可是这样的忍耐,落在女儿眼里,就成了她战胜了来自母亲的打压。   在董南雅开心的奔向她自以为的胜利时,西平伯夫人的心也在一寸寸变凉,最后,她选择和丈夫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董天赐身上,一点点疏通父子之间的隔阂。   董章庭听完这段时间西平伯府内发生的事情,心中念头转动。   看来,在董南雅身旁影响她的人,对她也没安什么好心啊。   那人究竟是祁国公府的人,还是他尚未知道的另一个人呢?   董章庭心中升出几分好奇。   随即,他说道:“你做的很好,过段时间,我会安排给你消籍一事。”   月琴眼中闪过惊喜,她终于等到了。   她敛了敛眸中的水色,恭谨道:“月琴多谢公子大恩。”   董章庭道:“接下来还要劳烦你继续帮我关注着府中消息,若是府中有重要消息,就在窗台上放一盆禾苗,会有人来联系你。其他时候,什么都不要做,安静的呆在静心苑即可。”   月琴眼神微亮,自己果然没下错注,大少爷如今在外边竟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   她更加恭谨道:“月琴明白。”   月琴退下后,董章庭拿起一本书安静看起来。   等他发现屋内亮度发生改变时,有人正在给灯盏添油。   “你找来的还真快。”董章庭看向正在专心添油的明禾。   明禾道:“柯家在查你。”   “查董章庭,还是在查青羽卫千户?”董章庭问道。   明禾等灯盏终于重新恢复光亮之后才满意的收手:“都在查。”   “柯家可真是够敏锐的。”董章庭赞叹道。   “敏锐的人是你那个朋友。”明禾道。   “柯徽止?”虽然是疑问,但是董章庭显然已经有了答案。   明禾点头。   随着明禾的肯定,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瞬间有了答案。   柯夫子突然的为难、隐秘的追踪者,看来都是柯徽止的试探。   看来敲诈的那三十万两白银,提前激发了柯徽止的天赋。   “你打算如何做?”明禾问道。   董章庭自然不打算让柯徽止真正确定自己的身份:“去查一下他打算怎么试探我的身份,到时候顺水推舟糊弄过去就行。”   明禾点头,青羽卫成立多年,在这方面早有准备。甚至不用董章庭知道,就能把这件事料理干净。   他和董章庭说,只是因为需要确定董章庭本身的态度;再者,董章庭如今是他的上级,处理上级的事情自然要和他通报一声。   这件事本身也不是他来此的主要目的。   董章庭打开明禾交上来的一份文书。   上面是刘闯关于沈奉秀这几天的日常记录。   就记录上的内容来看,沈奉秀实在是不算有趣的人。   他每日上午按时去工部任职,下午按时离开工部回家,吃罢晚饭便窝在书房看书习字。   府中并无女眷,只有一个管家和几个仆人。   沈奉秀的夫人在江南,侍奉公婆,几个子女都在沈家家主膝下教养。   “你觉得如何?”董章庭看着记录说道。   “不像是世家子弟。”明禾道。   董章庭道:“倒像是苦行僧。”   如今大晋虽然暗地里波澜起伏,但是明面上依旧歌舞升平。出身富贵的骄儿贵女们各个行事张扬又跋扈。   年轻一些的,吆喝上一群同伴快马踏过午京城去城郊打猎游玩,或者去各种声色场所嘻笑打闹。   年长一些的,没有年轻人那般吵闹和精力,却也会时不时邀上一些人品酒喝茶,结交一些人脉。   总而来说,像沈奉秀这种除了上值,就窝在自家书房哪里都不去的人,不是没有,但是这样的行为处事不会出现在一个家族嫡长子身上。   “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吗?”董章庭问道。   明禾也确实没让董章庭失望:“经过调查,沈奉秀每隔五天,就会去一家名为知明楼的茶馆独自在包厢喝一个时辰的茶。昨日我们的人跟随前往,意外发现从包厢内出来了一个和阿大有七八分相似之人。”   “和阿大相似?”董章庭心中一动,这可就有意思了。   “然后呢?”董章庭问道。   明禾显然有些郁闷:“被那人逃了。”   “看来这个和阿大相似的人,比阿大机灵多了。”董章庭道。   阿大已经被青羽卫抓了大半个月了,什么刑罚都试了一遍,这个彪形壮汉基本没有交代出什么有价值的口供。   一开始负责审讯的青羽卫以为他是性格坚毅,不惧刑罚;但是他们很快发现这人脑子可能是脑子不太好使,他的脑袋里真的只有惠明郡主给他下的命令,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负责审讯的青羽卫只能将情况赶紧报上明禾和董章庭这里,董章庭曾经去看过一眼后就把他独自关在一个牢笼里,不再理会。   然而,这个新出现的人,虽然长得和阿大像,但是行事显然比阿大机敏许多。   董章庭继续说道:“传消息出去,即将把阿大转运至刑部大牢,等待秋后问斩。”   明禾道:“你想引那个人出来?”   董章庭点头,他需要更多的证据协助他确定某个猜测。   如果猜测是真,那就可以判断出惠明郡主为了报仇,家国大义都可以抛于脑后了。   那以后对惠明郡主的态度和手段,就要变上一变了。   明禾见他确定好接下来的计划,也不再耽误时间,当即打算离开。   在他离开前,董章庭交代了另一件事:“盯一下董南雅身边有没有出现可以影响她想法的人。”   明禾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董章庭,没有问他理由,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就从书房内飞掠而出。   董章庭随意的在院内转了一圈,不出意外的发现月琴几人和平安之前一般,都睡在了地上。   董章庭将她们叫醒吩咐道:“若是太过劳累就回房休息,莫要强撑。”   面对董章庭对自己等人难得的温和,月棋三人都有些受宠若惊。   唯有月琴看了一眼董章庭,就安静的低下头,带着其他三人退下了。   董章庭心中一笑,这世间敏锐的人果然不少。   第二天,董章庭便辞别了西平伯回了东山书院。   离开前,他回身看向身后的西平伯府,心中隐隐有个念头。   等他下次回到西平伯府,不知是否还是如今光景。   一零六   董章庭回到东山书院时,行至一处池塘时,有人叫住了他。   董章庭看过去,面上挂上笑容:“田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田农和田牧招呼道:“董兄,我们听说这座池塘里淤泥较多,我们兄弟俩和夫子请示过来帮忙清理池塘,用以换取池塘里累积的淤泥。”   董章庭有种奇道:“你们换淤泥有何用?”   “此处池塘因为长年疏于清理,各种落叶藤蔓都堆积到池塘底下形成淤泥。因此,肥力也远胜我们院中的池塘。最近正是春天耕种之季,所以我们就琢磨着把这里的淤泥运到我们院中使用。”田农解释道。   董章庭前世虽然也算经历丰富,但是术业有专攻,他在农业方面的知识也只是一知半解罢了。   虽然他听不懂,但是不妨碍他对田家兄弟这种在农学方面愿意深入专研,并且付出十足努力的行为表示赞叹。   田家兄弟嘿嘿笑道:“我们从小做惯了这些,并不觉得辛苦。董兄这般的,才是真有本事。”   “也不懂夫子们怎么想的,竟然连泥腿子都召来我们书院,也不嫌玷污了我们书院的风雅名声。”   “泥腿子还想着抱大腿呢,也不看看人家瞧不瞧的上你们。人家可是东宫的座上宾,哪里会和一帮泥腿子为舞。”   田家兄弟听闻来人的声音,相当熟练的回击道:“三天两头就只会说这些狗屁话,若是没词了就去找夫子多学习补充再来。你不觉得腻歪,我们听着都要起茧子了。”   他们兄弟入读东山书院以来,就遇上过不少这样的嘲讽。   初时,还会有些许不自信,觉得是自己不对。   随后,书院中齐师偶然听闻他们的苦恼,一边吃着他们种出来的莲子,一边说道:“你们本来就是靠农学的本事进来,进来的方式堂堂正正,又何需自惭形愧。至于那些觉得你们进来,影响他们环境之人,让他们自己换地方。何需为了他人的心情,影响自己的心情。”   田家兄弟瞬间醍醐灌顶,将那些人的话置若罔闻,一心一意专研农学。   有些人说些见没有反馈,自觉没有意思就自行离开了。毕竟,他们也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但是总有一些人,见田家兄弟非但没有因为羞愧自行退学,也没有被他们高雅的言行震慑,向他们低头当他们的跟班!   心中对田家兄弟的厌恶,更加重了几分。   董章庭今天见到的就是其中几个最常来挑衅田家兄弟的人。   放在往常,这几人一定会揪着田家兄弟不放。   然而今天,他们的劲头却对准了董章庭。   “呦,这不是我们英勇救驾的董英雄嘛,听闻被带回东宫救治了半个月,才捡了条命回来,运气可真是不错啊。”   “我们读书人啊,还是要好好读书,培养自己的本事,莫要以为以后进了官场,还能靠这些歪门邪道晋职。”   “嗤,那可说不准,说不定有些人运气好,每次升职都有机会救了上级呢?”   “哈哈哈,若是如此,董兄飞黄腾达之日,可不要忘了我们今日的祝福。”   田家兄弟没想到这几人,今日竟然将矛头对准了路过的董章庭。   明明董兄只是路过,却无辜被这般羞辱!一定是因为这些人没办法拿他们兄弟怎么样,就想拿董兄出气!   简直可恶至极!   田家兄弟对视一眼,心中同时生出一股慷慨之气。   他们一定要保护董兄!   此时,田家兄弟被义气充斥的脑子里,已经完全遗忘了董章庭曾经三言两语就把宋青秋逼的面红耳赤的事情了。   他们连宋青秋都说不过,眼前几个和他们斗的半斤八两的人又怎么可能是董章庭的对手。   但是田家兄弟如今义气上头,完全没想起这些。   田农从池塘里爬了起来,挡在董章庭面前:“你们在这里叽叽歪歪,是看不起董兄因为救驾被太子看重吗?”   田牧不愧是田农亲兄弟,他顺畅的配合道:“是因为救人的不是你们,被太子看重的也不是你们!若是有机会让你们救驾,我看你们跑的比谁都快!”   对面几人原本见董章庭没有开口,正是心中得意,想要继续羞辱之时,却见田家兄弟如同护崽的母鸡一般,毫不犹豫的挡在董章庭面前,用远比之前更锋利的言语反击他们。   最重要的是,他们说的还正好猜中了他们真正的心理!   一时之间,这几人如同被点燃的炮仗一般,恼羞成怒和田家兄弟吵了起来。   董章庭看着牢牢护在他身前,还能同时和三四个人斗嘴斗的半点不落下风的田家兄弟,眼睛都要睁大了几分。   这真的是一个多月前,笨嘴拙舌的田家兄弟吗?   士别三日,刮目相待!   没等董章庭想明白田家兄弟变化的原因,他突然注意到场中情况有些不对。   和田家兄弟吵架的三四个人,正在不着痕迹的将他们逼到池塘的方向。   虽然不懂这几个人想干什么,但是董章庭都不打算顺着他们的心思来了。   他仿佛不经意的朝侧边走了几步,从池塘的方向离开,发现原本仿佛认真和田家兄弟争执的几人面色微变,随即脚下方向一变,换向了董章庭的位置。   这几个人果然是朝自己来的。   董章庭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恰好插在争吵的双方中短暂停顿的空隙,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我听几位学兄的意思,在你们看来救驾是小人行径,不值一提?”   为首之人下意识点头道:“那是自然,我辈读书人当靠自身本事得到敬重,而非这种阿谀奉承之举!”   董章庭从田家兄弟身后走出,脚步平稳的走近这几人,语气平静:“那我是否可以认为诸位学兄,将来有一日遇到主君遇到危险之时,也会如同今日所说一般坐视主君遇到危险而不尽己所能保护主君。毕竟,在你们看来,保护主君,可是小人行径,阿谀奉承之举,不屑为之。”   董章庭的语气并不激烈,但是落在对面几人身上,却字字含毒。   若是他们真的认下了董章庭的话,他们就真成了主君遇到危险,非但没有努力施救,反而作壁上观的人了!   这样的名声传出来,哪里还会有人将他们视作心腹!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虽然他们提前了解过一些董章庭言辞锋利的名声,但是听说过和真正见识过,从来就不是一个概念。   在他们心中甚至隐隐有个念头,他们可是在东山书院呆了一两年了,怎么可能连一个毛头小子都说不过?   不可能,绝不可能!   然而,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虽然这几位一时想不出什么有利的反击,只能无力的说些一些:“你胡说,我们没有这个意思。”之类的话,   但是董章庭没有放过他们,而是乘着他们心神失守,继续言语相逼,让他们一步一步退到池塘边,自己原本站得位置。   就在董章庭打算逼着他们掉入池塘之时,身后突然传来道声音:“董兄,你们怎么都聚集在这里?”   眼见那几人被声音惊醒,即将回过神来,董章庭脚步一趔趄,朝前一倒,站在董章庭身侧后方的田家兄弟都来不及扶住他,让他朝池塘方向倒了下去。   还好董章庭站的位置离池塘还有些许距离,双手在池塘边撑住,才没有落入池塘。   只是原本站在董章庭身前,离池塘最近的几人被他突然一摔,撞进了池塘。   几人落入池塘后,其中一人痛呼出声:“啊,好疼!”   董章庭连忙站起身,一脸愧疚的站在池塘边协助将几个落入池塘的人拉了起来,抱歉道:“对不起各位学兄,都是我因为一时受惊摔了,才让你们落水了。”   之前痛呼出声的人捂着左手,还在哀嚎。   董章庭担心道:“各位学兄,不如早点送他去治理伤口,免得落下病根。”   几人见他一副愧疚的模样,完全没有了刚才言语凌厉的模样,心中松了一口气,可算不用纠缠在之前的话题了。   几人也没有了胆子仗着这个姓董的如今态度好,就借机蹬鼻子上脸,生怕让对方在想起之前的话题。   只留下一句:“你等着!”一群人就跑了。   等人离开后,董章庭视线从池塘一扫而过,没有人发现他曾经在某个位置略微停留了一下。   董章庭面上重新挂上笑容:“柯兄,你之前突然叫我,实在让我反应不及。”   柯徽止笑道:“董兄刚才的举动,才吓到我了。往日,可不见你像今日这般容易受惊。”   董章庭下意识捂住胸口,随即又放下道:“也不知道为何,最近总觉得心跳容易起伏,旁人突然唤我,这里偶尔就会变得急促。”   田家兄弟一听,担心道:“是不是医士没有治好你,留了病根!这可不能忽视啊!”   董章庭摇头安抚道:“没什么大碍,缓一缓就好了,不用担心。”   话虽如此,田家兄弟还是一脸担忧之色。   柯徽止面上同样如此,他说道:“我们柯家也有几位医术还过的去的医士,董兄若不嫌弃,不妨到我们府上坐一坐,让他们瞧瞧。”   董章庭犹豫道:“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柯徽止笑道:“我最近找到不少新的字帖,正好和董兄一起品鉴,届时顺道让医士瞧瞧,哪里会麻烦。”   董章庭这才说道:“既然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零七章   和柯徽止约定好休息日去柯家见面之事后,柯徽止没有多留,有事离开了。   董章庭站在池塘边上,他说道:“这池塘里面有什么东西,会让人受伤吗?”   田家兄弟下意识上下打量起董章庭,关切问道:“董兄,你受伤了吗?”   董章庭摇头:“没,刚才那些人摔进池塘后,其中一人左手臂受了伤,我怀疑他可能是被池塘里的某些东西刺伤。”   他指了指池塘附近某块湖面道:“若是我没记错,他应该是摔在了这里。”   田农也不废话,直接跳下池塘,朝董章庭说的地方慢慢走了过去。   董章庭想要拦下他,然而对方动作比他说话都快。   田牧在一旁打包票道:“董兄放心,我们兄弟对下水可熟了,一定帮你找出来你说的东西。”   看着田家兄弟这副模样,董章庭心中无奈,又微微松了口气。   之前他们表现出来能言善辩的模样,让他以为这两兄弟之前憨厚耿直的模样都是伪装。   但是现下两兄弟的表现,无声的说明这两兄弟依旧是之前憨厚耿直的性格,并没有发生改变。   田农走到董章庭说的地方,停了下来,半蹲下来在池塘里打捞。   很快,他面色疑惑的从水下捞出几根尖锐的木刺。   “我们昨天清理池塘时,咋没看到这些木刺?”田牧看着这些木刺,同样很疑惑。   董章庭道:“田兄,你先从池塘里出来,不要受了寒气。”   田农大大咧咧的摆摆手:“没事,我在村里经常要下水泡着,这一时半会不算什么。”   然而,耐不住董章庭坚持,田农还是从池塘里爬起来了。   董章庭查看了一下木刺,上面只有淡淡的红色,却已经足够证明这确实是让那人受伤的原因。   “你们昨天清理池塘时,池塘里没有这些木刺吗?”董章庭问道。   田家兄弟对视一眼,确定的说道:“这里之前是一座荷花池,底下都是些淤泥和石头,此外就是早年枯萎剩下的莲叶和花梗,我们昨天在池塘里大概检查了一轮,那时并没有这些木刺。”   董章庭查看起地上的木刺,虽然在池塘里泡了一段时间,但是木刺上纹路清晰,并不像是在池塘里和淤泥呆了很久的模样。   田家兄弟没有说谎。   他想起之前那些人意图让自己摔下池塘,如此一来,这些木刺就是为自己准备的。   这些木刺并不算锋利,最多只能让人受伤。   可是,这些人为何要让自己受伤?   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又是谁指使的?   董章庭的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这也是他之前故意装病的原因。   无他,太巧了。   偏偏在他准备把那些人推进准备给自己的陷阱时,柯徽止出现了。   若非他假摔,假装无意把那些人继续推下水,还不会那么快发现这些人的目的。   柯徽止,真的是他吗?   董章庭想起明禾之前说起,柯家正在调查自己和青羽卫千户。负责这件事的莫非就是柯徽止?   董章庭不确定,但是他决定去试探一番。   确定好情况之后,董章庭问起了之前来找麻烦的几人的身份。   田家兄弟愤愤道:“这几人都是书院里二年生,为首那人叫王才,一直看我们兄弟不顺眼,经常出言嘲讽我们兄弟。今天,是我们兄弟连累董兄了。”说道最后,两人声音里都带着愧疚。   董章庭想起王才几人对自己的态度,可不像是迁怒的模样。   事情的真相怕是和田家兄弟以为的相反,王才几人今天的目标就是自己,田家兄弟才是被牵连之人。   心中有了思路后,董章庭不打算将田家兄弟进一步牵扯进这些事里。   他转而聊起了另一个话题:“说来,两位田兄的口才,远胜当初啊。”。   聊起这个,田家兄弟并不白净的脸上泛起些许红色,显然想起之前那次辩论时,自己两人糟糕的表现。   两人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田家兄弟两人通过在农学的天赋进入书院,在诗词歌赋中天赋上天赋说的上平庸。   如今二十来岁,也堪堪在院试中,踩线拿了秀才功名,之后在科举中便再无进步。   两兄弟考科举,其实也就冲着秀才功名可以让他们家的土地得到一部分免税的额度才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去考试。   等千辛万苦把秀才功名考下来,又去试着考了两次举人,确认两人真的没什么天分,索性放弃了继续考,回乡继续专研起了热爱的农学。   他们会来东山书院参加考试,其实也是因为他们家的土地被当地一家大地主看上了,想要低价收走。   但是田家兄弟不过是两个秀才,哪里敌得过大地主家的势力。   若非他们还算有个功名,那家大地主怕是连钱都不愿意给他们。   在他们兄弟强撑着不愿意买地之时,那户地主家的管事不耐烦道:“两个破秀才,给脸不要脸。读书人又怎么样,还不是我们王家随意摆弄的东西?若你们是东山书院的读书人,我家老爷还要忌惮一二。就你们,嗤。”   田家兄弟虽然被亲戚劝着认下这件事,却也牢牢记住了东山书院这个名字。   在东山书院招生的消息传来后,两兄弟收拾包裹,毅然来了午京,借着太子改革东山书院入学方式的机会,顺利进了东山书院。   不过进来后,他们很快发现自己在很多地方都和同学差距很大,想要全面跟上同学的进度,委实有些困难。   最后两人选择在自己擅长的农学深入耕耘,将下课之后的时间都花费在了农学上。   在前阵子,他们意外遇到了齐师。他很喜欢田农培育的莲子,时不时来要一些,顺道给两兄弟一些指点。   一段时间下来,两人在各种课程上的进步堪称突飞猛进,口舌也凌厉许多。   董章庭听罢两人的经历,捂了捂胸口。   田家兄弟担忧道:“董兄,是不是你胸口又不舒服了!我们带你去看看医士吧。”   董章庭摆手拒绝了:“不用,我回去躺躺就好了,你们忙自己的事吧。”   他就是有些酸了。   为什么,他就没遇到过这种好事!   田家兄弟见他坚持,只能担忧的看着他离开了池塘,朝舍院走去。   董章庭离开不远后,回首望去,田家兄弟又跳进池塘里继续之前的清理。   他微微叹了口气,大概只有拥有这种赤诚心性的人,才会有贵人主动相帮吧。   他这种和赤诚之心,早就没有半点关系之人,还是靠自己吧。   他回到舍院时,钱丰收正在看一封家书,神色有些忧虑。   董章庭关切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钱丰收摇头:“家里一些生意上的事情罢了。”   董章庭见此,也没有追问。   虽然钱丰收尽量稳定自己的情绪,但是接下来两日都有些心不在焉,一下课就找机会离开书院。   因为最近会试结束,之前的清谈会也因为太子被刺杀,变得悄无声息。   东山书院之前对一年生再一次加强了门禁,不再允许学生上学时轻易离开书院。   董章庭默默让人给钱丰收偷溜出书院给了不少方便。   然而,接下来几天,钱丰收的状态并没有恢复。茅升更是发现钱丰收隐隐有了休学回乡的念头。   到了这份上,董章庭也不能固守着身为友人的分寸感。   在一次钱丰收深夜一脸疲惫的从外面回来时,董章庭和茅升拦下了他。   “丰收,你最近遇到了什么难事吗?”董章庭问道。   钱丰收见董章庭和茅升两人,一前一后站在自己身旁,完全拦下自己溜走的路线。   心中明白,自己这段时间的失态,都落友人心中。   钱丰收原本想好的敷衍之词,在看到友人真诚又担忧的目光后,没有说出口。   三人坐在凉亭中,一壶酒放在暖炉上闻着。   钱丰收捧着杯子,将热酒一口灌了下去。   热酒下肚,这段时间的愁思似乎也随着酒水下肚了。   他说道:“这几天,让你们担心了。”   董章庭问道:“你遇到了什么难事,和我们说说。哪怕不能帮上忙,起码也能让心情松快一些。”   钱丰收见他们一副自己不说,就不放他走的架势,也不再强撑,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钱家是靠卖酒兴盛起来的,经过三代人的努力,如今在江南也算排得上号的豪商。   时至今日,酒在钱家依旧算是举足轻重的产业。   因此,钱家在各地买了不少土地用来生产各种酿酒的原料,比如粮食,花卉和杂粮。   虽然没有世家大族那般威风赫赫的地位,但是钱家日子过的也算不错。   然而,几个月前乐家在钱家下了一笔巨大的酒类订单。若是能完成这单生意,赚取的利润顶得上往年两三年加起来的利润。   在说乐家是世家,钱家也不好拒绝乐家的订单,只能咬牙完成。   钱家将大量人手和原料都投入进这批订单的生产中,并且为了购买原料,还借了不少外债。   然而半个月前,钱家终于完成订单后,乐家因为牵扯进太子刺杀案,大部分家财都上交朝廷,无力支付之前购买的那一大批酒。   并且借口之前和钱家下单的是前任乐家家主,和他们无关。   钱家因此陷入难堪之地。   毕竟钱家酒虽然好,但是江南各地短时间内也无法消耗如此大批量的酒。   若是没有外债,钱家还可以把酒存起来,作为陈酿,日后在售出也可以。   然而,钱家为了尽快完成乐家的订单,借了不少外债。   那些债主,找上门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零八章   茅升问道:“你们家欠了多少钱啊?”   钱丰收再倒了一杯酒,感觉之前的苦涩有些压不住,又从心底涌了上来。   “十万两白银。”钱丰收说道。   茅升脱口而出:“怎么会那么多!”   钱家在江南算是数得上的豪商,能让这样的家族陷入困境的数额自然不会是小数目。   但是听到这个数目的时候,茅升还是惊到了。   怪不得钱丰收之前不愿意和他们讲,因为如此大的缺口,不是他们这样的少年郎能解决的。   钱丰收重重吐出一口气,他将这件事说出来自然也不是想让朋友们替他想办法。   将苦恼和朋友诉说,很多时候并不能解决问题,但是在那一刻心情会松快一些。   当乐家出现在钱丰收的话语中时,董章庭指尖微动。   他问道:“乐家为何会在你们家下那么大一批订单?”   钱家是酿酒大户,各种酿酒材料的积累不用多提。但是钱家为了尽快完成订单,竟然还外借了价值十万两白银的材料。   不难想象,乐家下的这批订单有多大。   钱丰收回忆道:“具体是什么原因乐家并没有交代,只是要求我们在三月内完成这批订单并且付了五万两定金。”   随后他面上带着苦笑:“你们不是江南人,不知道世家大族的威慑力。家父一开始并不愿意接下这笔订单,因为订单太大,时间又短,超出了我们钱家的承受范围。可是不久之后,家父就收到了乐家家主派人送来的警告,我们也被迫接下了这笔订单。本想着早点完成,我们也能松口气,却不想乐家家主一脉倒了,新家主不认这笔订单。”   “岂有此理,乐家是世家大族又怎么样,还能不讲王法吗!”茅升家乡更靠近午京一些,在皇权的压制下,世家大族的气焰略微收敛了一些,他没有想过在江南,世家大族竟然如此嚣张跋扈。   董章庭却能明白钱家忍下这口气的缘由。   乐家家主一脉虽然倒了,但是乐家作为江南世家之一,和其他世家往来联姻百年,余威尚存。   乐家如今确实因为乐清之事,陷入危机,但是他们依旧是世家大族。   越是这种时候,乐家为了向所有窥视他们的豺狼展现自己实力尚存,就会表现的格外强势。   而钱家就是乐家用来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乐家虽然伤筋动骨,但是世家大族的名头尚存,尚有姻亲维护,不是钱家这种只有钱和些许实力的豪商能够反抗的。   “那你们家打算怎么办?”董章庭问道。   说起这个,钱丰收神色无奈:“不清楚,家里长辈不愿意我知道这些事,只让我安心在书院读书。若非我在族里有不少消息渠道,都不知道有这些事。”   茅升劝慰道:“钱伯父他们久经风雨,必然能想出办法解决这些事。”   话虽如此,钱丰收面上表情并没有轻松多少:“可是,我还是想回去,哪怕只能陪着他们,我的心也安一些。”   董章庭看向钱丰收道:“你还没有明白钱伯父他们的苦衷吗?”   钱丰收神情有些迷茫。   董章庭心中叹息:“还是个少年呢。”   “乐家为什么敢如此对待你们?”董章庭说道。   “因为他们是世家大族,我们钱家只是豪商。”钱丰收回答道。   董章庭心中微松,脑子还在,就好劝了。   “如果你如今是户部尚书,乐家敢这样对钱家吗?”董章庭继续问道。   “他们不敢!”钱丰收眼睛亮起,随即又暗淡下去:“可是我不是户部尚书,如今的户部尚书也是出身世家。”   “你如今只是一个没权没势的学生,但是你不能一直都是没权没势的学生。钱伯父不愿意你回去,是希望你好好读书,早日拥有足够庇护家族的权势。”董章庭道。   钱丰收没有说话,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慢慢收紧,权势二字在他嘴中呢喃。   是啊,钱家遭此大辱,真正的原因在于钱家只有钱,却没有足够庇护家族的权势。   若是钱家有人在中央任职,声音能够上达天听,因为乐清一事伤筋动骨的乐家又怎么敢如此欺辱钱家!   钱丰收放下酒杯,起身朝董章庭躬身一拜:“章庭之恩,钱某此生不忘。”   董章庭起身,双手扶起钱丰收:“旁观者清罢了,不必言谢。”   钱丰收没有在说什么,有些感激记得心里,远比言语表达更重要。   钱丰收心思清明之后,场内的气氛也变得宽松许多。   三人简单聊了几句,钱丰收就先行离开了。   茅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丰收,真的想开了吗?”   董章庭道:“丰收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钱家遇到的事,如同一块石头堵在茅升的胸口,让一向憨厚真诚的他都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世家大族,真的该管管!”   董章庭唇角微勾:“确实该管管了。”还有心思压迫豪商,想必底气还有尚存,很应该给朝廷奉献一二。   当天夜里,明禾这边就收到了来自新上任千户的新指示:“彻查乐家有无违法乱纪,欺压百姓之举;若有查实,深究并且查抄脏款。”   在明禾派人去江南调查乐家罪状的两天后,董章庭和王元再一次来到乐清关押之地。   和之前一样,乐清依旧独自呆在角落。   不过他的神态沉稳,完全没有之前疯癫模样。   听到牢房外的脚步声,乐清抬头看去,见到了熟悉的面具:“你来了。”   王元安静的搬来一张凳子放在牢房外面,董章庭坐在上面,平静的和乐清对视,没有回应乐清的话,此间一片静谧,只有老鼠蟑螂窜动的细碎声响。   两刻钟后,乐清避开了董章庭的视线,面上强自扯出一个笑容:“怎么,我给你带来那么大的功勋,你不应该感谢我吗?”   董章庭带着面具,看不清神色,只能从他下巴处嘲讽的笑容中看出他的情绪:“功勋?不如说你和你身后那位想在朝廷和世家大族之间再次点燃一把火。”   乐清身形放松,靠在墙壁上:“你猜到又如何,你们拒绝不了借助这个机会从那些世家大族上重重咬一口。”   “说起来,你还真是惠明郡主养的一条好狗啊。不惜将生养你的乐家奉上,成就她的野心。”董章庭道。   “郡主不是为了野心,她只是在报仇!”乐清道。   “报仇?替她那死于山贼的母亲和兄弟报仇吗?”董章庭问道。   乐清嗤笑:“你在这里装什么糊涂,你们青羽卫会不知道真正害死秦王妃和两位郡王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董章庭心中庆幸,还好他早就派人将附近清空了。   他没有受乐清话语影响,语气冷静:“所以,惠明郡主报仇的方式就是不惜损害大晋的利益,和匈奴勾结。”   乐清猛然站起,朝董章庭扑了过来,却被牢房栅栏拦住:“胡说八道!郡主没有勾结匈奴!”   “你们派人引诱沈奉秀离开大晋,前往匈奴,指望的不就是让他将大晋的信息透露给匈奴吗!”董章庭声音变得冷厉又坚定,完全看不出他其实只是发现了沈奉秀和那个长相肖似阿大之人有联系,其余基本靠猜和联想,根本没有证据。   然而,乐清在那一刹那放大的瞳孔,让董章庭知道自己没猜错,惠明郡主他们确实和沈奉秀潜伏进匈奴一事有联系。   不过乐清很快就收拢好情绪:“你若说别人,我估计也就认了。沈家和匈奴可是有生死大仇,我们可没有本事哄那个死脑筋投靠匈奴。”   “既然如此,你之前交代的沈家在正元九年送出的十船粮食自然也是假话了。”董章庭道。   乐清看着董章庭:“你现在追究我说的是真还是假,有意义吗?”   “没有你交代的东西,我又怎么查出陈家、黄家、李家等家族和你们的联系?”董章庭声音变得轻快。   青羽卫这段日子可不是白干,他们根据董章庭的指示,查到了这段时间表现异常的世家大族。   而董章庭说的几家就在青羽卫查到的家族之中。   随着董章庭一个个点出来,乐清神色一点点变得难看起来,嘴中低喃:“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查的到。”   “这都多亏了你的帮助啊,将来若是能抓到惠明郡主,我一定要和她讲讲你给我提供的这些帮助。”董章庭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笑道:“不用那么久,我找到那那几家的时候,曾经不小心漏了点关于你的口风。想必手眼通天如惠明郡主,已经知道你的功劳了吧。”   乐清抓着栅栏,眼睛却在死死瞪着董章庭,整个人都被的眼睛都要充血了。   乐清的表现,似乎让董章庭很满意。   他心满意足的抚了抚没有灰尘的下摆,站起身道:“每次和你说话,我都很高兴。听说江南那边钱家酒不错,下次我带上几坛来看你。”   董章庭注意到提到钱家酒时,乐清周身气息紊乱了一刹那。   这可就有意思了。   他们查出和惠明郡主有牵连的世家大族,都只能让他看似激动。   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钱家酒,却像是真正触动了他的真实情绪。   董章庭压下心中的疑问,没有和乐清追问这件事。   等他查到更多线索,才是追问的好时机。   这个线索,并没有让董章庭等很久。   几天后,钱丰收突然一脸喜悦的告知了他们一个好消息。   钱家的债务解决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零九章   茅升惊喜的问道:“太好了!是乐家愿意付款了吗?”   钱丰收一撇嘴:“怎么可能。”   他像是摆脱晦气一般摆摆手道:“不提他们,我和你们说我们家订单的事情。”   虽然钱家长辈不希望钱丰收为了家族事务耗费精力,可是钱丰收性子活泼开朗又聪敏,更是极讲义气,在家族青年一代中颇有名望。   因此,钱家长辈不愿意钱丰收知道的事,都被心向他的青年一辈人源源不断的传信给身在午京的钱丰收。   半个多月来,钱家的债主们仿佛商量好一般,一起上门,根本不给钱家留有收拢资金的时间。   就好像有一双无形大手,一定要压死钱家一般。   然而不管钱家怎么打听,都找不到因由。最后还是有人耐不住钱家恳求,提点了一句:“乐家想要人死债消。”   虽然乐家靠着世家的威势,压的钱家不敢提那笔订单之事。   可是公道自在人心。   乐家在这件事上确实不占理。   但是钱家在江南存在一天,钱家就会是其他世家大族攻击乐家的一个好借口。   既然如此,对于乐家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钱家消失。   比如示意钱家的债主们尽快上门,逼的钱家尽快变卖江南的产业还债,离开江南。   如此一来,乐家又是那个清清白白的乐家。   其他世家大族,一是不愿意拂了乐家的面子;二来钱家若是被迫变卖产业,他们也可以顺势抄底一波,毕竟谁也不会嫌钱多不是。   因此,在乐家的推动,和其他世家大族的默许下,钱家的局势危如累卵。   面对这样的局势,即使满腔愤怒,钱家长辈们也只能忍气吞声,考虑起变卖产业离开江南的事情。   就在这种绝望之时,之前曾经提醒钱家的人带来了一个让钱家所有人欣喜欲狂的消息。   北疆有豪商需要购置大量酒水,他可以吃下钱家现有的一半的酒水。   虽然只有一半,但是已经足够钱家人松了一口气!   卖出一半酒水,他们就可以有二十万两的现银,足够还清债务。   只要能缓下这口气,钱家便有余力慢慢处理剩下的另外一半酒水,   在那人的牵线之下,北疆来的那位豪商爽快的付了二十万两,直接带走了钱家库存一半的酒水。   钱家的危机至此彻底解决。   茅升听罢,开心道:“太好了!果然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钱丰收自然更为高兴,他周身都充满着喜悦的气息:“对,我都没想到徐伯父竟然带来了那么大方的客人。”   董章庭道:“徐伯父?”   他虽然派青羽卫去彻查乐家,从乐家再捞一笔钱的同时,也让他们老实一些,不要耍什么世家的威风,顺道解钱家的危局。   然而钱家的危局却比他预计的更早解决了。   这显然是个好消息,但是之前见乐清时,对方对钱家酒的态度,让董章庭有些在意。   钱家之事,解决的太快了。   董章庭天性中的多疑,让他本能的怀疑起来。   钱丰收解释道:“徐伯父家也是江南豪商之一,他年轻时候和我爹很有些争锋,不过我爹时常更胜一筹,所以徐伯父对我们家一向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不过没想到,最后帮我们家的竟然是徐伯父。果然,人要在患难之时,才能知道谁才是真朋友。”钱丰收感慨道。   茅升显然对这样的事情很感兴趣:“快给我详细讲讲!”   钱丰收道:“徐伯父说,他只能接受我爹败于他,而非他人的鬼祟手段。所以他愿意为钱家和北疆豪商牵线搭桥。”   茅升拊掌赞叹:“我之前总以为商人大多重利轻义,如今方知是我小看了天下人,这位徐伯父品行贵重,让人心生钦佩!”   钱丰收道:“是啊,以前我还觉得他贼眉鼠眼,小肚鸡肠。实在是我眼拙了。今年回乡,我一定要登门拜访徐伯父,为之前的无礼致歉!”   虽然心中怀疑,但是董章庭并不打算在此时说出来。   毕竟他只是怀疑,根本没有证据。此时说出来,只会让友人不高兴罢了,委实没必要。   故此,他一脸赞同道:“这就是亦敌亦友吧。”   随后他像是玩笑一般问道:“这位徐伯父给钱家送了那么大一个礼,钱家回了什么啊?”   钱丰收叹气道:“家父本想送出一樽价值千金的玉观音聊表心意。那樽玉观音曾经是徐伯父极为喜欢,却意外落入家父手中的物件。没想到徐伯父拒绝了,最后耐不住家父坚持,徐伯父开口要了钱家在江南和北疆交界处的一处荒山,其余再也不肯要了。”   “荒山?”董章庭感觉自己一道线出现在眼前,只要伸手一捞,就能抓住。   “那处荒山是我二叔买的,本来想用来种葡萄。奈何他被骗了,那里根本种不出任何植物,最后只能搁置一旁了。”钱丰收道。   虽然钱丰收没有多提荒山之事,董章庭却无声的在荒山上花了一个圈。   他隐约觉得这里会藏着能替他解决一些疑问的答案。   刚到达江南,开始着手调查乐家罪状的青羽卫很快又收到了新加的任务:“调查徐家,以及徐家新得的荒山。”   且不提身处江南的青羽卫忙的如何人仰马翻,身处柯家庭院的董章庭日子却过的颇为松快。   “这茶清新淡雅,初时觉得微苦,转瞬之间却有甘甜之味回转,妙极。”董章庭轻抿了一口茶水,忍不住赞叹道。   “哈哈哈,我大哥若是听到了,一定很高兴。”柯徽止笑道。   董章庭面露疑惑:“柯尚书?”   柯徽止道:“我大哥年轻时候起就极为喜好茶,种茶、制茶、品茶无一不精。”   他故意压低声音道:“听闻他年轻那会,还想过去当一个茶农,连计划都做好了。”   “后来呢?”董章庭被提起了兴趣。   “后来啊,当然是被我爹差点打断了腿,押回来读书进学考取功名了,要不然又哪里有如今的柯尚书。”柯徽止道。   董章庭没忍住笑出声:“没想到沉稳有度如柯尚书,也有如此天真烂漫的时候。”   “他如今俗事缠身,只能偶尔制一些茶,用以放松了。你刚才喝的那些,就是他之前制的。”柯徽止道。   董章庭当即又端起茶盏,仔细品了两口:“确实是难得的佳品,我要多喝一些。”   两人说了一会玩笑话后,柯徽止道:“茶水虽好,多饮也会伤身。”   董章庭面上带着几分可惜的放下茶盏。   恰在此时,院外传来柯家仆人的声音:“七少爷,林医士到了。”   柯徽止道:“林医士在我们家呆了三十来年,医术一向高超,我请他来替你看看,可好?”   董章庭自然点头。   得到同意后,柯徽止这才让林医士进来。   林医士外形不过是中年模样,身材矫健,步履轻快,完全看不出已经在柯家工作了三十多年的模样。   林医士不是个慢性子的人,柯徽止给两人大致介绍后,他立即给董章庭把脉。   董章庭姿态放松的坐在凳子上,没有半分多余动作。   柯徽止视线在他身上略一停留,又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看向林医士,等待他把脉的结果。   不过几息功夫,林医士收回了手道:“董公子身体有些亏空,应该是幼时没有打好底子。最近虽然补充了一些,却还远远不足。此外,你胸口处近期受了伤,为你疗伤的医士确实水平不错,让你在短时间内伤口便恢复了。”   然而,他很快又画风一转:“但是这样的办法其实就是用药物刺激你身体的恢复能力,促使你本来应该用三个月慢慢恢复的伤口在半个月内就长好了。这样的法子看似很好,对你这种底子有亏之人,却是让你底子更差了几分。”   董章庭下意识捂住胸口,看着林医士的眼中满是惊讶。   胸口疼他确实是装的,来柯府之前,他还特意去了趟青羽卫,让人替他调整穴位,做出胸口疼的假象。   然而,他没有想到,柯家的医士竟然真的检查出他身体的问题。   他下意识想起前世的自己,只活到六十出头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其实也不算短了,可是他终究是先齐少英而去。   他们相遇的太晚,相处的时间又太短,这一直是董章庭心中难言的遗憾。   没等董章庭开口,柯徽止担忧的问道:“林叔,可有什么良方?”   林医士打量了一眼董章庭,取出纸笔写下一张药方。   他说道:“日常多吃米面和肉类,蔬果也要多吃,少吃寒凉食物,按时休息,少废心神,再辅以这些汤药,一年之后成效自显。”   柯徽止有些不满意:“林叔,一年也太久了。”   林医士一脸无语:“他用了十来年损耗的底子,我让他用一年时间调养回来,很过分吗?”   董章庭收起林医士给的药方笑道:“柯兄,林医士给的药方极好,正是我需要之物,你不要苛责。”   林医士道:“正是如此。”   柯徽止见两人一副达成一致的模样道:“行吧,你们满意就成。”   替董章庭把脉之后,柯徽止又和他聊了一会自己新字体的进展后,就送他离开了,没有多余的动作,就好像他邀请董章庭来柯府只为了替他看病。   等董章庭离开后,提前离开的林医士再次出现在柯徽止的院中。   “林叔,董章庭的身体真如你之前所说?”柯徽止问道。   林医士点头。   “既然如此,不管是为了让我放心,还是真的需要,他都会用上那副药方。我很快就会知道他是不是那人了。”柯徽止放下心来。 第一一零章   “这药方果真是妙极了!我之前完全没想过这些药还可以这般配!”一名身着青衣的医士眼神热切的看着手中的药方赞叹道。   明禾问道:“千户能用吗?”   青衣医士回道:“自然可以。这药方完全符合千户大人的身体需求。”   明禾再次确定道:“若是服用,会对身体有影响吗?”   青衣医士又仔细研究了药方中各种药材的效果,最后肯定到:“属下有八成把握这药方对弥补身体底子有效果。”   明禾看向董章庭,董章庭道:“麻烦你出去后帮我煎一副药,送过来。”   青衣医士自然是应下,离开了房间去煎药。   明禾问道:“你之前不是担心其中有诈吗?”   若非如此,董章庭也不会特意来青羽卫的办事处,让他找可信的医士检查药方。   董章庭道:“目前不是没有查出有问题吗?”   明禾并没有被说服,两人共事也有一段时间了。   虽说不能全然了解,但是他已经领教过董章庭多疑的性子。   按照他往日的行为做派,既然对柯家心中怀疑,就不会被轻易打消,更别说用他们的药方。   自从董章庭注意到明禾在太子心中地位不一般后,他就知道明禾不会久居人下。   日常行事之时,基本不会直接命令,反而多以言语提点启发。   随着明禾慢慢成长起来,董章庭很快察觉到自己的权力也越来越大了。   所以看到明禾疑惑的的神情,董章庭解释道:“正如你之前所说,柯家正在同时调查青羽卫千户,还有我,对吗?”   明禾点头。   董章庭继续道:“在外人看来,董章庭不过是侥幸抓住救驾机会,才被太子看重的少年郎。或许将来有些前程,现在不过是一个小秀才,不值一提。”   明禾听他这般贬低自己,有些不赞同:“你有太子看重,就不是一般的秀才了。”   董章庭唇边露出浅笑,随后说道:“这不是重点,我想说的是按照正常思路来说,董章庭这个身份是不应该和青羽卫千户联系起来。”   明禾这才点头:“确实如此。”   “可是,柯家却同时在调查董章庭这个身份还有青羽卫千户。你认为这会是巧合吗?”董章庭问道。   明禾摇头:“你之前说过,这世间绝大多数情况下,不存在巧合。”   董章庭赞赏的看向他,继续问道:“既然如此,柯徽止送我这副药方的原因,你可有答案?”   明禾垂眸思索起来,在房中来回走动了一会后,他突然顿住:“如果他们真的怀疑董章庭这个身份和青羽卫千户有关!这个药方就是用来验证他们猜测的一环!”   董章庭唇边露出明显的笑意,鼓掌赞道:“进步斐然啊。”   明禾先是有些高兴,随后又有些忧虑:“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用这个药方?”   董章庭道:“一来,这个药方对我确实有用;二来,我也想知道他们到底打算怎么用这副药方验证身份。”   “会不会,有些冒险?”明禾担心道。   董章庭安抚道:“无事,这段时间我不方便来青羽卫,就劳烦你居中联系了。”   毕竟不管怎么验证,都需要青羽卫千户出现。既然如此,那就让他暂时不出现。   虽然依旧有些担心,但是明禾还是点头应下了。   董章庭将医士送进来的汤药喝完之后,便觉得身体一阵熨帖,一股暖意从腹中升起。   明禾见他气色果真变得更好之后,心中隐隐的反对也打消了一些。   董章庭笑道:“你可以放心了吧?”   明禾道:“之后喝药若是出现异样,你及时联系我。”   董章庭笑着应下。   喝完药后,他没有多留,回了东山书院。   在他踩着夜色,走在回舍院的路上时,经过一处池塘。   不经意朝池塘望了一眼,一个身影坐在池塘边。   夜色暗沉,看不清对方模样。   虽然是春日,董章庭却无端觉得身边寒风吹过,有些瘆人。   不过,对方显然不觉得氛围不对。   抬起头朝董章庭的方向看了过来,疑惑问道:“大晚上的,你怎么跑来这里?”   对方抬起头,月色打在对方脸上,正是随母外出访友一个多月的齐少英。   看清对方模样后,董章庭突然觉得此地果真是风月怡人。   他信步朝池塘走去,齐少英正披着一身暗色披风,在此处垂钓,一盏风灯在她脚左边闪烁,另一边放着一个小水桶,几条鱼在内翻滚。   他没有回答之前的问题,反而有些好奇道:“夜里钓鱼,真的能钓上来?”   齐少英摇头道:“一看就知你果然不是钓鱼的行家。”   “在夜间偏僻之处钓鱼,鱼儿最容易上钩。”说话间,她抬手拉回鱼竿,都不需要站起,鱼竿就被拉了回来,一条鱼挂在鱼钩上。   “你不觉得暗吗?”董章庭问道。   齐少英摇头:“钓鱼,又不需要用眼睛看,只需要静心感受鱼竿的动静即可。”   董章庭一听,觉得颇有道理。   他就站在一旁,陪着齐少英钓鱼,时不时闲谈几句。两人也不觉得无聊,甚至有几分岁月静好之感。   等鱼满半桶后,齐少英起身又将鱼倒回了池塘里。   董章庭看着这一幕,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原来这个习惯,齐少英年少时就有。   齐少英一边收拾渔具,一边说道:“除了我爹娘外,你倒是第一个没有对刚才的事多话的人。”   “这是你钓上来的鱼,怎么处理是你的自由,何需我多话。”董章庭笑道。   齐少英唇畔露出几分笑,没有说话。她只是喜欢用钓鱼来静心思索问题,却不喜欢吃鱼。   所以,她每次钓上来的鱼,事后都会重新放回池塘。   然而,偶尔会碰到一些人觉得她的行为古怪,并且热衷于指点她做事。   然而,齐少英最讨厌别人教她做事。   董章庭话语中自然流露出的理解和认同,让齐少英觉得,似乎不管自己做什么事,在对方眼里都理所当然。   她心中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为了消除这种莫名的情绪,她收好渔具后问道:“之前便想问,你也在用香吗?”   董章庭摇头:“不曾,我不爱用香。”   如今晋朝正是一派歌舞升平,奢靡风雅之风盛行。   不拘男女都爱在衣服上佩戴一枚香囊,以达成步履留香之感。   不过,董章庭没有这种爱好。   前世大多数时光里,他都过的不算轻松,又哪里有心情研究佩香之类的闲事。   重生一世,他又忙于摆脱困境,兼顾读书和做事,已经让他忙的分身乏术了,更没有闲情雅致。   此外,他前世终究也是活到了六十多岁。重来一世虽然心态变得年轻许多,但是个人的爱好和风格无形中也更老成不少。   最重要的是,他进去青羽卫后需要保持身份隐蔽性,自然不会用香来增加身份暴露的风险。   齐少英见他否认,眼睫微动。   在少年惊讶的眸光中,她突然朝自己靠近了几分,低头在他身上嗅了嗅。   随后一脸自信道:“我之前便闻到一缕似有似无的幽香,刚才离得远不确定,刚才靠近一闻,果然闻到了。”   董章庭身子僵了一瞬,吞咽了一下口水,才让突然空白的大脑重新运作起来。   他朝后退了一步,齐少英也从之前的激动中清醒过来,朝后退了一步。   两人看着中间突然变得空旷的距离,都觉得有些好笑。   收拾好心情后,董章庭问道:“你刚才在我身上闻到了香气?”   齐少英点头:“一股很轻微的香气,有点像雪松,又比雪松多了沉重,很少见。”   董章庭很确定自己没有用香,今天也没有遇到用类似香味之人。   他提起袖子,仔细嗅了嗅,才闻到对方说的那种像是雪松的味道。   既然如此,这种突然出现的香味,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自己身上?   今天发生的事情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过了一遍,一个念头突然跳了出来。   他从袖子中拿出今日在柯家得到的药方递给齐少英问道:“若是服用这个药方,身上是否会带上这种香气?”   齐少英接过药方,略一思索后在药方上点了点其中两味药道:“这两种药材,若是组合在一起,确实有可能让喝药的人身上出现这种香味。”   “这两味药,能从药方中去掉吗?”董章庭问道。   齐少英摇头:“这药方配的很好,多一分或者少一分都会改变药效。如果想保证药效,这两味药就不能去掉。”   董章庭眉头微拧,他或许猜到柯家验证自己身份的办法了。   可是,他该怎么破局呢?   齐少英见少年往日沉静的面容中,难得露出了几分郁色。   她莫名的想替对方抚平,脱口而出道:“你若想去掉香气,我或许有办法。”   董章庭抬眼看向她,却见少女神情有些不自然的闪躲,不让他看清自己此时的神色。   然而对方耳廓处略微的红色,却透露了少女此时真正的心情。   董章庭眨眨眼,顺着对方的心思,将视线从少女耳廓处移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般,   他问道:“这件事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齐少英收拾好情绪,才一副神情自若的模样看向董章庭:“若是你信我,我就将这副药方带走研究研究,最晚三天内给你办法。”   董章庭面上笑容变得真切,甚至带着几分明显的纵容:“我自然信你。”   齐少英感觉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仿佛带着热意。   她将药方收好,带着早就收拾好的渔具跑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接下来几日,柯徽止经常出现在东山书院。不时还会代替墨夫子给他们上书法课。   在对方时不时从自己身旁经过时,董章庭意识到这是冲着自己来的。   那张药方果真是柯家用来验证自己身份的一个工具。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情绪,按照医嘱每日服药。   身体底子一天天弥补起来的同时,那股似有似无的幽香也默默的留在了他身上。   看到柯徽止面上越发轻松的笑容时,董章庭知道柯家的下一招很快会出现。   不过,比柯家动作更快的是齐少英。   第三天傍晚,董章庭按照白天收到的邀请,如约来到齐家。   董章庭到时,齐相华夫妻正坐在庭院中插花。   “月华,我琢磨着你这只菊花最好插在下边一点,你这样插,有些丑了。”齐相华站在妻子旁边,一边看着对方插花,一边评价道。   顾月华把玩着手里的菊花,没好气道:“我□□头上好不好?”   齐相华声音里带着委屈:“月华,你好凶啊。”   “我之前就是听了你的话,才糟蹋了我的花。我再听你的,就是傻子。一边去,别挡我的光。”顾月华挥挥手,将人从身旁赶走。   齐相华走回一旁,那里有一个花瓶。花瓶内插着几支花,颜色多为大红大紫,极端的引人注目。   董章庭有些难受的移开视线,这颜色过于热闹了。   齐相华注意到门口的董章庭,先是看了一眼正在静心插花的顾月华,随后默默的抱起花瓶来到门口低声问道:“你来找少英?”   董章庭道:“回禀齐师,学生确实是来找少英。”   齐相华将花瓶递到董章庭手上道:“你帮我把这瓶花改好,我就让你去见少英。”   董章庭抱住花瓶,内心腹诽:“你这是自己改不动了,所以把它丢给我吧。”   然而,对方是齐少英的亲爹。   冲着这点,他也不好拒绝对方。   董章庭将怀中的花瓶,放在石台上,低声问道:“我可以加一些其他的花进去吗?”   齐相华摇头:“不行啊,月华已经不给我靠近她那些宝贝花了。”言语间颇有几分委屈之色。   董章庭看了一眼花瓶中称得上吵到眼睛的花束,以及落在不远处地上那些杂乱的花朵和花叶,心中暗自赞同道:“顾师不让你碰花,一点没冤枉你。”   然而,如今需要用花的人变成自己,就需要好好想想办法了。   他恋恋不舍的看着远处竟然被精心照料过的小花园,随后将视线移向散落在地面的鲜花绿叶:“地上那些,我可以用吗?”   齐相华道:“那些都是我之前采的,你可以直接用。”   董章庭继续道:“那麻烦齐师帮我打一盆清水过来。”   齐相华如同丢下一个包袱一般,完全没有问他的目的,欢快的去打水了。   董章庭无奈:“倒也不必那么开心。”   他将注意力重新投向了眼前的花瓶,花都是好花,但是一堆大红大紫的花毫无章法的插在一起,委实糟蹋了。   他将全部花都抽了出来,又从散落在地上的鲜花里,挑了一些形状完整的其他颜色鲜花。   闭目思索一会后,他如同心有成竹一般,用剪子将鲜花修剪成不同尺寸,又去掉了一些繁复的花朵。   以颜色鲜艳的花为主体,又以颜色浅淡的花陪衬,随后在周围插上绿色的花叶。   如此一来,整束花虽然称不上美轮美奂,没有了之前俗气吵闹的感觉,却依旧保留了颜色鲜艳之花特有的鲜活气。   “你插的花,比他像样多了。”   董章庭刚插入最后一只花,就听到了旁边的声音。   循声望去,顾月华正在看着自己的花。   董章庭站起行礼道:“见过顾师。”   顾月华摆摆手:“你是少英的朋友,称呼我顾姨就好,”   董章庭从善如流,乖巧道:“顾姨好。”   顾月华点了点头,走到他的花束旁,手指轻点在花瓣上:“似乎还差了一些感觉。”   恰在此时,齐相华带着一盆水回来了。   他很快发现自己的花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董章庭用手掌从水盆里捧了一些清水,泼洒在花束之上。   夕阳的余晖落在水珠上,这束花无形中多添了几分鲜活之气。   “果真是妙手回春。”顾月华夸赞道。   齐相华虽然也觉得董章庭这花插的很不错,但是听到妻子的夸赞后,他不满道:“我之前插的花,也是不错的,月华,你怎么能只夸他,不夸我。”   顾月华一脸无奈,对董章庭道:“少英在后屋那里,你去找她吧。”   人家两夫妻在耍花枪,董章庭自然不会在旁边当木头。   在董章庭离开时,齐相华从花堆里随意抽出一只丢到他手中道:“这是今天的谢礼。”   董章庭疑惑的看了过去,却发现对方已经转回头和妻子玩闹起来。   董章庭低头看着手中嫩黄的花,一时无解,只能带着花走向后屋。   他找到齐少英时,对方正在一脸苦恼的看着眼前的一小碗膏状物。   “在想什么?”董章庭不是第一次来后屋了,这里独属于齐少英的实验室。   她会在这里做各种自己好奇的实验,或者研究药物。   “我研究了几天,虽然找到了能够压制你身上香气的办法,但是不够完美。”齐少英道。   董章庭端起小碗,俯首嗅了嗅,味道有些呛鼻。   他放下小碗问道:“还差了什么?”   “你是想能直接让别人完全闻不到那个香气,还是有其他想法?”齐少英问道。   董章庭思索一会答道:“若是可以,我希望能在我希望别人能闻到的时候,香气才会出现。反之,则不会出现。”   “果然和我猜想的一致,但这也是这个香膏欠缺的地方。”齐少英道。   董章庭好奇:“具体说说。”   齐少英也没有卖关子,解释起她研究出来的香膏作用。   这种香膏取出一点涂抹在手腕处,会出现一种香气,正好和董章庭服药后出现的香气抵消掉,效果大概能持续六个时辰。   香膏起效的时间段里,董章庭身上不会有药方的香味。   但是在六个时辰中,他若想身上出现药方的香气,也是不可能了。   董章庭听罢思索起来。   柯徽止送自己药方,自己若想彻底打消对方的怀疑,身上就必须出现那种香气;   但是他作为青羽卫千户行事之时,身上不能带有那种香气。   虽然他可以竭力避免这两个身份在六小时内交错,但是事有万一,若是能更灵活的操控这种香气会更好。   齐少英鼻子动了动,问道:“你带了什么?”   董章庭这才想起齐相华之前送给自己的礼物,向对方露出握在手中的嫩黄色鲜花:“这是齐师送我的。”   “我爹,送你这个做什么?”她拿过花,放在鼻子下轻嗅。   董章庭大略讲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却见对方注意力不知何时全部放在了手中嫩黄色的花上,完全没注意他说了什么。   少女将嫩黄的花瓣剪下,放到一小碗水中,做成花瓣水。   随后抬眼看向董章庭:“你抹一下香膏。”   董章庭顺从的在手腕处抹了一点香膏,过了一会后在闻,那种类似雪松的香味果然没了。   齐少英又将之前做好的花瓣水推向他:“在抹香膏的地方涂一层这个。”   董章庭虽有疑问,手中却毫不犹豫的依言行事。   摸完花瓣水后,不过数息的功夫,之前香味再次出现。   直到一刻钟后,雪松的香味才重新消失。   齐少英确定好这个过程中味道的变化后,有些高兴,又有些挫败:“我竟然把芙芙花给忘了。”   她将整碗花瓣水都倒进一个特制的小竹杯里,连同包装好的香膏一同交给董章庭:“芙芙花水,能解除香膏抵消你身上香气的作用一刻钟,具体怎么用你自己把握。这竹杯里的芙芙花水可以保存七天,待我研究出更好的办法之前,你先用这个顶一顶吧。”   把物品都给董章庭后,齐少英便将人打发走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在研究如何更好的保存芙芙花上,没有心思理会其他人。   董章庭看着被关上的房门,一时无奈。   还好,他前世已经习惯了。   齐少英一旦专心在某些事上,就会完全不理会其他人,包括他。   董章庭带着物品离开时,齐相华夫妻朝他挥手道别。   等离开齐家大门后,董章庭脚步突然停顿下来,朝齐家院子看去。   他仿佛透过院墙,看到正在和妻子撒娇的男人。   齐相华送他芙芙花,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会不会察觉到自己的身份?   若是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份,会不会对自己接下来的行动产生什么影响?   前世的经历,让董章庭思绪本能的落入负面之中,各种念头在他的脑子里翻涌。   小竹杯上的凉意蔓延在他手中,将他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终究是帮了自己。   既然如此,很多事情就没有必要深究了。   不过,董章庭明白,他不愿意深究的原因只有一个:“齐少英。”   虽然嘴上说着不深究,他的行为却出卖了他真正的想法。   因为不久后明禾就收到了一条新指示:“留意齐相华一家的动向。”   在董章庭在齐府外停留时,齐府内也发生了一段对话。   “若是那个少年,真如你说的那般多疑,你突然给他送芙芙花,岂不是引他怀疑?”   “他若是因为怀疑,不用我的礼物,那就不能怪我了。”   “你啊,还真是小心眼。”   “他抢了我女儿还不够,还想抢我夫人的注意力,就不能怪我给他一点考验了。”   作者有话说:   赶榜完成! 第一百一十二章   “快醒醒,出事了。”   半夜,董章庭睡得半梦半醒之时,突然听到有人在耳边说道。   他猛然惊醒,就见明禾出现在自己床边。   深吸了一口气,让脑子恢复清醒后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明禾这不废话,快速交代了收到的消息。   今天江南那边的人传回消息,钱家送给徐家的那座荒山,其实是一座银光矿。但是在荒山采矿的并不是徐家人,因为对方防范严密,青羽卫暂时没有谈查出那些人的来历,初步判定那些人有七成可能出身军队。   此外,经过调查,徐家介绍给钱家的所谓北疆大豪商贺东来,根本不存在。   对方带着酒离开江南之后,就一路往草原去了。青羽卫循着线索在北疆调查,北疆并没有叫贺东来的豪商。   不过,青羽卫跟着运酒那一条线,一路追到草原一处名为贺硕部的小部落。   那名叫做贺东来的豪商其实是贺硕部首领的儿子,名为贺硕东来。   最巧合的是这一代匈奴王近年来最宠爱的小王妃正是出自贺硕部,并且生下了幼子。   最后,青羽卫在江南查办乐家之时,顺道查出了一件事,据乐家管事交代,乐家家主其实并不知道在钱家下订单的事情。这件事一开始就是由乐清这位未来家主推动的,不过实际上乐家在今年并不需要购买大量酒水。   三件事说完,董章庭已经完全清醒了。   他之前虽然猜到钱家的事不简单,却没有料想到背后水那么深。   一座新开采的银光矿,冒充豪商的匈奴人,还有乐清。   这三个线索,让他理清了曾经的一些疑惑,却也带来了一些新的问题。   乐清是惠明郡主的人,钱家订单一事既然不是乐家的意思,那基本就可以推断这件事和惠明郡主有关。   乐清行刺太子,导致乐家主脉尽毁,实力大损;新上位的家主因为厌恶乐清,以及立威,拒绝支付钱家订单;徐家为钱家介绍北疆豪商,解决了钱家的危机;豪商带走了一半的钱家酒,徐家得到了那座荒山。   整件事,看似顺理成章。但是董章庭却觉得整个过程都很不对劲。   这件事中,最关键的就是那座荒山。   若是他所料没错,应该是有某个势力在推动这件事发生,根本目的就是为了要不留痕迹的拿到那座荒山。   就如今的情况看来,他们也做到了。那座荒山作为谢礼,被钱家送了出去。   现在只需要查出荒山上的人究竟归属于哪方势力,就知道推动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谁了。   不过董章庭对此,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无他,这件事想要推动下去,离不开乐家的突然出事。而乐家出事的最大推手,是惠明郡主和乐清。   只要验证了荒山的人归属于惠明郡主,他就可以顺着这条线查到惠明郡主更多线索。   这段时间对于惠明郡主势力的调查,陷入停滞的重要原因,就是她的势力藏得太隐蔽,无从下手。   荒山和冒充北疆豪商的匈奴人,如同迷雾中的灯火,给他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明禾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董章庭没有急着回答,反问道:“你今晚深夜来找我,除了这些消息外,还有什么事吗?”   实话讲,这些消息透露出来的信息确实不容小觑,但是也没有紧急到需要明禾深夜把他吵醒的地步。   明禾这才想起,他把最开始想说的给忘了:“沈奉秀这几日重病在家,两日前还给工部上了病休辞呈,请求回乡养病,据我们收到的消息,工部尚书已经同意了。如果顺利的话,他明天上午就会离开午京城。”   “真病了?”董章庭不太信。他前段时间去见沈奉秀时,这家伙可还活蹦乱跳的,哪里有重病的模样。   明禾显然也不解:“沈家这几天请了不少名医会诊,都表示是突发重疾,需要好好调养,不然有生命危险。我们也安排了一位医士进去,得到的结果同样。”   董章庭脑子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沈奉秀,要去北疆了。”   就前世发生的事情来说,他个人不怀疑沈奉秀对大晋的忠诚。   但是他做的事情,也客观上为匈奴攻打大晋找到了名正言顺的借口;甚至可以说某种程度上,他帮匈奴王处理了那些影响到统治的势力,重新整合了匈奴王庭,让他们有余力进攻大晋。   虽然最后大晋赢了,大晋还出现了新的将星。但是在战争中失去了亲人的百姓们,本可以不经历那场战争。   所以,董章庭不希望沈奉秀前往匈奴。   想到这里,他已经彻底睡不着了。   他从床上起来,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我们现在就去沈家。”   在临走前,他带走了齐少英制作的香膏和芙芙花水。   在一切都收拾妥当后,董章庭念头微动。留了一个青羽卫的人伪装自己卧病在床,来,随后又唤醒平安让他立即煎药,给那名青羽卫喝下,并且在他回来前协助对方伪装自己。   平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没有多问,自己下去默默煎药了。   明禾带着董章庭离开东山书院的路上问道:“你让人留下来伪装自己,是有什么安排吗?”   董章庭摇头:“我也不确定他一定会来,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是谁?”明禾疑惑。   董章庭说道:“柯徽止。”   “嗯?”明禾没听明白。   董章庭却没有心情替他解释了,他还要琢磨等会怎么阻止沈奉秀离开午京,没有精力和明禾解释柯徽止的事情:“你先自己琢磨琢磨,等你琢磨出原因了,我再和你细说。”   明禾也没有强求,一边带着董章庭赶往沈家,一边在心里琢磨起来。   他们到达沈府时,院内一片漆黑,只有府邸深处,沈奉秀的书房还亮着灯火。   两人安静的落在书房之外隐蔽处,安静听着里面的动静。   “大少爷,明日就要回江南了,我们何时传信回去?”   “我自有安排,你不用担心。”   “大少爷,您是不是根本没打算回江南。”   “你在说什么糊话,我当然会回江南。”   “是明天就随老奴一同回去吗?”   屋内陷入沉默,沈奉秀没有回话。   然而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并没有随着他的沉默中止。   “大少爷,老奴从小看您长大,又随您来午京七年。老奴在此厚颜问一句,您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回江南,你要去的地方其实是北疆。”   屋内传来一道叹息:“我当然会回江南,但是回去之前,我要先去完成一些事情再回去。”   随后是一阵磕头之声:“大少爷,老爷和夫人只剩下您一个儿子了,您若出事,他们承担不住的。”   “我,我不会出事的,我一定能够顺利回江南。”   “大少爷,老奴求您,别去。您哪怕不顾惜老奴,也求你想想老爷夫人,还有少夫人和小少爷、小小姐,他们不能没有您。”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一阵磕头之声。   一个身影站起来,犹豫的想要往前扶起正在磕头之人。   屋内惊变突生。   一声痛呼后,一直在磕头的身影塌在地上。   随即响起了沈奉秀的怒斥:“你在做什么!”   屋内出现了第三个身影,他的声音冷漠:“不杀他,难道还要等他泄露你即将前往北疆之事吗?”   “还是说,你被他说动了,不想去北疆为你那可怜的弟弟报仇,只想回去享受沈家大少爷的荣华富贵?”   “不,我没有!我说过,若是不能为二弟报仇,我就不会回沈家!”沈奉秀反驳道。   “既然如此,你应该感谢我,为你杀了这个影响你的臭老头。”那人道。   沈奉秀的心仿佛被撕裂,一边在认同这人说的对,他前往北疆的事情一定要保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若是沈叔不死,他一定会将自己的消息告诉爹娘,到时候就真的走不了;   然而另一边却在问自己,地上躺着的人不是别人,是从小看自己长大,又陪他在午京七年的沈叔!他为什么能够看着沈叔死,却无动于衷,他究竟怎么了?   正当他头疼欲裂时,屋内响起了另一道声音:“沈大人,好久不见。”   沈奉秀顺着声音望去,一个带着青色面具,身着青袍的人站在窗前。   “是你!”他看到这个身影,惊呼出声。   随即他转身看向本应该在对方出现之时,就立即痛下杀人的另一人。   曾经穿过沈叔胸口的长剑被打落在地面,刚才冷言逼迫自己之人如今狼狈的被人踩在地上,一柄长剑插在他的肩膀上,让他无法动弹。   情况变化太快,沈奉秀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董章庭道:“我建议你先给你家管家包扎,你再发呆一会,他就真没救了。”   沈奉秀如梦初醒,急匆匆的从一处柜子里翻出伤药和纱布,扶起地上的管家沈叔,给他包扎伤口。   董章庭这才看向被明禾控制住的男人,对方和阿大相似的面容无声的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阿二?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你。”他语气含笑的走向男人。   阿二想要挣扎,却被明禾压的动弹不得,只能愤恨的怒视着面前的青袍人。   嘴中想要叫嚷什么,却被明禾仿佛无意一般用脚踢了某个穴位,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董章庭没有在看他,示意明禾将人带出去。   他今夜的目标是沈奉秀,这个阿二交给青羽卫审就好。   沈奉秀此时已经替沈叔包扎好伤口,但是他还没有醒。沈奉秀神情空洞的坐在地上,似乎想要等对方醒来。   董章庭道:“你若是不想他彻底醒不来,就把他送回床榻上盖好被子,让他好好休息。”   沈奉秀此时的脑子已经根本没有办法做运转了,他听到董章庭的话后,如同得到指令的机器一般,将沈叔扶到书房内的小塌休息,盖好被子。   董章庭叹了口气,倒了一杯凉水,从沈奉秀头上兜头浇了下来:“清醒了吗?”   虽然是春日,但是夜里的水依旧寒凉。   已经灵魂出走良久的沈奉秀被这冰凉的冷水一浇,灵魂终于归位了。   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部回到了他的大脑里。   他看向董章庭:“你之前答应过,只要我给你造船图,就不会盯着沈家。你违约了。”   面对沈奉秀的职责,董章庭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一派神色自若:“面对非常之事,当行非常之法。这可是圣贤之道,沈大人应该能理解吧。”   听着对方口中的非常之事,沈奉秀一时语塞。   然而眼前这个可恶的青羽卫却没有放过他,语气好奇问道:“不如沈大人解释下,您装病也要前往北疆,想要做什么?”   “你们青羽卫有发现我装病的证据吗?若是没有莫要胡说!”沈奉秀道。   董章庭声音含笑:“您这气势如虹反驳我的模样,可没有半点重病的模样。若是您不说实话,不如让我请沈家主夫妇来午京,亲自来问您?”   当眼前这个青羽卫千户提到自己的父母时,沈奉秀终究无力的跌坐在身旁的凳子上:“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是我想要做什么,是你想要做什么。”董章庭坐在他旁边的位置,没有看他。   沈奉秀无意识的重复道:“我想要做什么?”   他迷茫的声音响起:“我想去北疆,替二弟报仇,有错吗?”   “你想要怎么做?”董章庭声音变得温柔,完全没有之前冷漠嘲讽的气息。   沈奉秀这段时间,重重压力如同巨石压在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耳边温柔的声音,让他感觉到一丝丝温暖:“他们告诉我,会帮助我潜伏到北疆王庭。北疆王庭正在进行王位争夺,只要我能潜伏进去,寻找机会引导各位王子内乱,匈奴势力大损,二弟才能瞑目。”   想法是极好的,奈何沈奉秀一开始就落入了别人设下的棋局,成为了棋子。   董章庭继续问道:“你想过自己失败被抓,会引来什么后果吗?”   沈奉秀痛苦的捂着头,他怎么没有想过。但是二弟的残破的尸体,日日夜夜出现在他的面前,仿佛无声的问他,为什么不替自己报仇?   董章庭在他耳边说道:“你一旦被抓,身份暴露,匈奴王庭会凭借这件事向大晋宣战,沈家也将为你的莽撞付出代价。”   沈奉秀沉默良久,最后语气艰涩的再次重复曾经的问题:“我想为二弟报仇,有错吗?”   作者有话说:   终于干出来啦。   睡觉睡觉。 第一百一十三章   董章庭默然看着眼前迷茫的中年,点点烛火落在他的瞳孔之中,似明似暗,如同沈奉秀此时的心情。   他仿佛落在悬崖边上,明知道继续前进,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但是二弟的死,如同无形的风不断催促着他朝前走。   董章庭搬了张凳子,随意的放在沈奉秀面上。   凳子落地的声音,让陷入自己思绪中的中年抬起头来。   董章庭坐在他的面前,平静的说道:“正元八年,匈奴大王子突袭北苑城,朝廷反应不及,只能由北苑城守将带领城中士兵和百姓守城。北苑城守将沈奉贤战死,他的死亡很大程度上激励了剩下的将士和百姓,继续坚守了三天,终于等到了朝廷援军。援军很快就打跑了匈奴大王子,并且砍下了他一条胳膊,用以祭奠沈奉贤。”   随着董章庭的话,沈奉秀面色渐渐苍白,痛苦的记忆在脑中翻滚,他听到面前的青袍人疑惑的声音问道:“作为一个将领,战死沙场本就是他们早就做好准备的归宿之一。北苑城内一直都有百姓在默默为他立碑祭拜,他也算死得其所。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还在耿耿于怀?”   “死得其所,立碑祭拜又如何,我只知道我二弟死了,但是害死他的人还活的好好的。我一定要为他报仇,其他我都可以放弃!”沈奉秀苍白的面容上呈现出一股刻骨的仇恨,这股仇恨仿佛给他注入了生机。   就好像面上坐着的不是董章庭,而是他恨不得咽血食肉的仇人。   董章庭之前准备用来说服他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为二弟沈奉贤报仇的念头,怕是早已经如同细细密密的藤蔓一般缠绕在沈奉秀的生命之上。   不管怎么说,沈奉秀终究是受了沈家多年家主教育长大。   他难道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有背后势力在利用他?   他难道会不知道自己若是失败,会给大晋和沈家带来多少风波?   这些,他都知道。   可是,比起为二弟报仇,这些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董章庭也有一个弟弟,但是两人之间别说感情了,他没有亲手弄死对方,不过是重生一世不想为了这样的废物脏了自己的手。   所以,他完全理解不了这种可以为了给弟弟报仇,放弃所有的兄弟情谊。   他决定换一种方式说服他:“我可以帮你去北疆,尽最大程度实现你的梦想。”   沈奉秀本以为眼前的青羽卫会努力说服自己,心中抗拒之意最盛之时,却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话。   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的反问道:“你要帮我?”   董章庭点头:“对,论潜伏还有在朝堂之上兴风作浪,还有谁比我们青羽卫更擅长?”   虽然心头郁郁,沈奉秀还是没忍住吐槽出来:“这好像并不是值得骄傲的名声。”   董章庭毫不在意,问道:“我就问你,是否要接受我的帮助。”   “你想要什么?”虽然沈奉秀依旧很厌恶青羽卫,但是眼前这位青羽卫千户的提议,却让他心动了。   比起藏得密不透风,心怀鬼胎的未知合势力,青羽卫这种归属于大晋皇室的正统力量,似乎更值得信任一点。   唯一的问题是,他负担的起接下这个帮助需要付出的代价吗?   不过,他很快回转过来。他为了给二弟报仇,早已经决定抛弃一切,又有什么代价承担不起?   “我会禀告太子,你愿意抛弃沈家少主的身份,成为潜伏在匈奴王庭的青羽卫中一员。若是你有本事出头,你将会成为大晋扎在匈奴上一把尖刀。”董章庭说道。   随着董章庭的话,沈奉秀眼中曾经点点明灭不定的亮光汇聚在一起。   作为世家大族出身的官员,他和很多出身相同的人一般,认为青羽卫的权力实在太大了。他们神出鬼没,又力量通天,对于世家大族来说,威胁实在太大了!   可是,他们讨厌青羽卫真正的原因是,这份权力不属于自己,而不是讨厌权力本身。   若是能借助青羽卫的力量潜伏进匈奴王庭,他一定能做更多!   到时候,报二弟的仇就指日可待了。   面对沈奉秀面上肉眼可见的惊讶和期待,董章庭继续说道:“我需要你做两件事。”   “什么事?”沈奉秀问道。   “第一件,写信给你的父亲,让他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若是方便,请他到午京一趟,我们亲自面谈。”   沈奉秀下意识反对,他不愿意父亲牵扯到这件事,更不愿意让父亲知道自己要去匈奴王庭之事。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就真的走不了:“这件事和家父无关,何必他来午京。”   然而对面青羽卫千户语气淡漠,却如同一把匕首扎在他的胸口:“你之前打算前往匈奴王庭之时,可没有怕连累你爹和沈家的犹豫。”   董章庭见他语塞,继续说道:“你爹只剩下你一个儿子,我送你去匈奴王庭,起码也要让你爹知道这是你自愿,而非我们强迫你。”   沈奉秀还是有些不甘愿:“其他青羽卫执行任务,也会告知家人吗?”   “其他青羽卫,可没有一个世家大族当家主的爹。我可不想为了你,引来一个世家大族的疯狂报复。”董章庭道。   “可是,家父不会愿意我去匈奴王庭。”沈奉秀道。   “若是连说服亲爹的本事都没有,我建议你还是放弃潜伏进匈奴王庭兴风作浪的念头吧。你不心疼自己的命,我心疼其他青羽卫的命。”董章庭道。   沈奉秀最终无奈点头:“好,我会告知家父这一切。”   “你写完之后,我会让青羽卫尽快送至沈家主手中,不用担心。”董章庭道。   沈奉秀无奈:“你要我做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我对你之前的合作对象很感兴趣,将他所有的信息都交代出来,就可以了。”董章庭道。   之前的事情都交代了,也不差这一件了。   沈奉秀态度配合的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最开始,沈奉秀其实并没有起去匈奴王庭的念头,他只是比一般官员更关注北疆和匈奴王庭的信息。   大约是一两年前,他在一家茶馆闲坐结识了一位对北疆和匈奴王庭如数家珍的青年,对方名为梁商。   两人相谈甚欢,很快结为友人。不久后,沈奉秀得知这人出身北苑城,曾经参与了北苑城守卫战,并且对沈奉贤战死抱有极大的遗憾后,两人关系开始一日千里,很快成为挚友。   他们聊天的话题,主要也是围绕在战死沈奉贤身上。也是在那人的影响下,原本二弟战死带来的心痛并没有因为岁月流逝,反而越来越浓郁。   大约在半年前,梁商愤怒的告知他,当年害死沈奉贤的匈奴大王子凭借积攒的军功和威望,即将成为下一代匈奴王。   听闻这个消息,沈奉秀的怒气直冲胸口。他的弟弟年纪轻轻就战死沙场,害死他的仇人却富贵荣华,甚至要成为下一代匈奴王!   国仇家恨充斥了他的大脑。   因此,梁商向他提议向古代纵横家们学习,潜伏进匈奴王庭,挑拨陷入王位竞争的王子们,让他们互相攻击,一定会让匈奴实力大损。在这个过程中,匈奴大王子作为最显眼的对象,一定很快在争斗中落败甚至死去!   这个其实有些离谱的主意,沈奉秀竟然真的同意了。   两人开始默默的为前往匈奴王庭做准备,前不久梁商提前去匈奴王庭打前站,阿二则负责为梁商和沈奉秀传递信息,并且协助他离开午京,前往匈奴王庭。   这几日,他突然出现的重病,也是阿二的手段之一。   董章庭听罢,心中有些遗憾。   本以为能从沈奉秀这里,捞到惠明郡主这条大鱼。   然而大鱼依旧藏匿在深海,只抓到阿二这个小鱼苗。   至于那个梁商,可能还有些价值,但是早已经不知踪迹。   说是去了匈奴王庭打前站,谁知道是真还是假。   世家大族继承人的教育并没有完全白费,沈奉秀注意到面前青羽卫千户并不满意他的答案。   他开始担心若是不能让对方满意,自己又该如何前往匈奴王庭。   阿二之前对沈叔悍然下手,让沈奉秀意识到阿二身后势力的危险。   他曾经视为挚友的沈商,怕也并非全然无辜。   最重要的是,从阿二从沈府被青羽卫带走那一刻起,他已经没有了和对方继续合作的机会了。   或者说,他如今只剩下青羽卫这一个选择了。   他的脑子开始回忆还有什么能作为筹码,用以和眼前的青羽卫千户交换。   董章庭道:“罢了,今日就到这里吧,等沈家主到了,我们在谈。”   沈奉秀已经不能提供更多有用的线索,既然如此,只能等沈家主到来,看到时的收获才好回禀太子。   眼前对方即将离开,沈奉秀猛然站起身:“你且等等!”   董章庭转过身:“还有何事?”   “梁商,我能找到梁商!”沈奉秀神情急迫,生怕对方不相信自己的话。   董章庭不可置否,只是回了一个带着些许的疑问的“嗯?”   沈奉秀道:“我调查过,梁商在午京城荷花巷三号养了一对母子,十天半月总会去见一次!那个孩子长得和梁商很像,那一定是他的儿子!”   董章庭问道:“他知道你调查他吗?”   沈奉秀连忙摇头:“他藏的很好,我也是意外知道的。”   面对青羽卫千户如同实质的目光,沈奉秀咬牙道:“在他提出去匈奴王庭的计划后,我意识到他可能有问题,但是又要通过他进匈奴王庭。所以,我安排人盯了他很久,想要抓一些把柄,最后发现了那对母子。”   董章庭看着眼前中年,看来脑子并没有全部丢了。   他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沈奉秀问道:“你会帮我去匈奴王庭,对吗?”   董章庭点头:“只要你可以说服你的父亲,我会帮你安排。”说罢,他离开了书房,没有继续理会身后的沈奉秀。   他出沈府后,天色熹微。   明禾独自在墙外等他。   他快步走到董章庭身旁交代道:“我已经让人将阿二送回青羽卫驻地审问。”   董章庭点头,他对此不在意。青羽卫在审讯上自有一套,他只需要安心等待后续的审讯结果即可。   明禾问道:“里面如何?”   董章庭轻声将里面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这些日子的培养并没有白费,明禾敏锐的提出了董章庭今夜最大的问题:“你未经过太子同意就向沈奉秀做出承诺,有些冒险了。”   “太子殿下会同意的。”董章庭语气平静。   “为何你如此肯定?”明禾不解。   “若是能白得一个沈家的效忠,我小小的先斩后奏又算的了什么。”董章庭偏头笑道。   看着身旁语气轻松,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说了多大的事的少年,明禾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人骨子里的胆大妄为。   他知道自己说不过对方,只能劝道:“你尽快将这些事报给殿下吧。”   董章庭点头:“好。”他的这位监视者还是太心软了,不过他很高兴就是了。   随后他说道:“你让人继续盯着沈奉秀,避免他出事;另外,催江南那边的人尽快查出荒山上的人究竟出自哪里,若是一时没有线索,就从徐家去查。”   明禾点头。   确定好接下来的安排后,两人不再耽搁,就要回东山书院。   然而就在此时,一辆马车从远处悠悠驶来,前进的方向真是两人所在的地址。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离开原地。   数息以后,马车停在了两人身边。   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青年的面容,正是柯徽止。他语气惊讶:“不曾想在此处遇到了青羽卫的两个大人。”   看到柯徽止的那一刻,董章庭庆幸自己提前涂好了香膏。   他并没有说话,明禾先开口:“既然知道我们是青羽卫,还敢上前?”   柯徽止笑道:“在下自认为并未做过违法乱纪之事,又为何不敢来见青羽卫。莫非,和你们打招呼,犯法吗?”   “若是无事,莫要挡了我们的路。”明禾意识到这也是一个口舌锋利之人,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不愿意和对方纠缠,直接呵斥道。   然而他的呵斥并没有起到效果,柯徽止不再理会他,反而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董章庭:“这位大人怎么一直不说话,您是哑巴吗?”   拜前世所赐,董章庭对一些下九流的门道颇有几分经验。   比如书籍造旧,略微改变身形模样、伪声更是不一而足。   他进入青羽卫后,用的声音和他平日里用的声音并不一样。   因此,面对柯徽止的试探,董章庭平淡道:“柯尚书,若是知道七少爷这些日子的小动作,怕是会不高兴。”   柯徽止脸上的笑容褪去。   作者有话说:   出息了,我竟然日4两天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既然七少爷对我们青羽卫如此好奇,不如这两日我们登门拜访柯尚书,希望到时七少爷也在。”董章庭道。   “我们柯家的门庭不是什么人都能上。”柯徽止神色冰冷。   “我们连皇宫大院都能出入自如,更遑论一个柯家。莫非柯家的门庭,比皇家更加尊贵?”董章庭一副疑惑的语气。   虽然语气疑惑,但是眼中透出的嘲讽正对着柯徽止。   柯徽止被眼前人反将一军,不管世家大族势力多么根深蒂固、赫赫扬扬,但是大晋的主人是皇家。   他若是真认下了对方的话,就是上赶着给人送把柄。   他可没有忘记眼前名青羽卫千户有多么嚣张跋扈,之前手上只有一个假证据,就敢拉着天子的虎皮,上他们柯家敲了三十万两!   哪怕他们柯家在世家大族中排得上前列,三十万两现银也足够让他们心头滴血。   若是今天让眼前这个混蛋抓到把柄,一定会被借题发挥,到时候三十万两能否解决还未可知!   他的视线朝马车内转移,他的对面坐着林医士。   林医士手中捧着一只瓷缸,一只模样肖似蜜蜂模样的小虫子安静的躺在瓷缸底部,没有动弹的意思。   他朝柯徽止摇了摇头。   柯徽止面上重新挂上笑:“千户大人言重了,我们柯家小门小户,又哪里敢和皇宫大院对比。你若有时间登门拜访,不如在半月后我大侄子迎亲时,来我们柯家走走。届时二殿下也会来,正好你们可以说说话。”   看着眼前青年言笑晏晏的模样,董章庭心中升起几分久违的快感。   如此快就收拾好情绪,还反将一军。虽然年纪尚轻,但是柯徽止依旧是柯徽止。   果然,棋逢对手,才有意思。   董章庭叹了口气:“七少爷邀请,本不该拒绝。奈何朝中臣工对我们青羽卫一向误会颇多,我们出现,怕是会影响喜宴的气氛。”   “我们柯家的婚宴,自然由我们柯家做主,千户大人能来,我们柯家自然欢迎。”柯徽止道。   “若是七少爷能够说通柯尚书,我们必将登门拜访。今日尚有事务在身,来日再聊。”董章庭见天色已经越发明亮,快速结束了话题。   柯徽止看着两名青羽卫消失的方向,放下车帘,马车继续悠悠向前。   “那个青羽卫身上真的没有那种香味吗?”   “胭脂虫对那种香气最是灵敏,若是闻到必然会躁动。如今,它没有半点动静,想来是没有的。”   “难道真的是我多心了?”   “徽止,你今日有些冲动了。”   “他们都欺负到头上了,我若是不反击,这口气我忍不下。”   “你忍不下,难道你大哥就能忍得下吗?可是,他不还是忍下了!”   “大哥,是家主,要权衡利弊。我不是,他受到的羞辱,我来替他报。”   “只要你姓柯一天,你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影响到柯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真的忘了吗?”   马车内沉默下来。   片刻之后,声音再次出现。   “既然林叔不赞同我,为何这段时间还要陪着我跑上跑下。”   “因为你大哥不放心,怕你做过了,让我来看着。”   “大哥,知道了?”   “你大哥才是柯家的家主,他要是想知道,又有什么能瞒得过他。”   “我,是不是让他为难了?”   “一个青羽卫千户,不值得柯家顾忌。他们身后站着的人,才是需要柯家考虑的。但是柯家和那位的关系,也不是一些小打小闹就能影响。”   “我,明白了。”   “半月后的婚宴,你若是决意要请那位青羽卫千户去,就去做吧。”   “可是,林叔你之前不是说我这样做太冲动了吗?”   “因为家主吩咐过,总要给你们年轻人一些试错的机会,我们柯家又不是承担不起。”   “大哥他,费心了。”   等离开柯徽止视线范围后,董章庭停了下来。   面色沉凝的注视着柯家马车离开。   “回去彻查我们今夜去沈家之事,究竟是怎么泄露出去。”董章庭道。   明禾不解:“我们今夜之行,是临时决定,按理来说不该泄露才对,更不应该那么快。”   董章庭提点道:“查今日行动的人离开驻地的时候,有没有被人注意到,甚至泄露出要来的地方。”   明禾点头:“好,这些都交给我。”   略一犹豫,明禾问道:“若是柯家真的邀请你参加半月后的婚宴,你真的会去吗?”   “若是他们的婚宴,能办成,我自然会去。”董章庭道。   明禾先是疑惑,随即反应过来:“你要对柯家下手!”   “若是不让他们痛一痛,这些世家大族就不知道收敛。我可不希望接下来的行动时,还有烦人的苍蝇在旁窥探。”董章庭道。   “你打算怎么办?”明禾问道。   “柯家长公子即将过门的妻子,若是没记错,是陈家女吧。”董章庭道   “对,那位陈小姐出身江南世家大族中的陈家,和柯家长公子自幼就有婚约,听闻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不错。”明禾道。   “佳偶天成,只是可惜了陈家偏偏和惠明郡主扯上关系。半月之内,把陈家牵连惠明郡主刺杀太子一案的证据整理出来,查抄的日期就定婚宴当天吧。”董章庭语气满是可惜。   明禾内心腹诽:“多大仇啊。”   董章庭仿佛听到了明禾的心声,似笑非笑的看向他。   明禾连忙避开他的注视:“好,我一定完成。”   当董章庭回到东山书院的时候,已经是巳时初,学子们都在上课,他一路顺利的回到了舍院。   舍院内留守的青羽卫一看到董章庭回来,便立即起身。   董章庭问道:“刚才有人来吗?”   “您的两位同窗都过来看望您,不过属下担心暴露,一直在装睡,平安公子将人拦了下来,并且约定您醒后再来。此外,并没有其他人来。”青羽卫道。   董章庭点头:“好,你离开吧。”   青羽卫立即退出房间,消失在舍院。   平安一边帮他换下外衣,一边小声说道:“约莫是卯时,我在院中发现一直肖似蜜蜂的虫子从院外飞向房间,停留了一会才离开。我偷偷跟出去,发现那只虫子飞到一人怀里后,被带走了。”   董章庭神情微动:“看清长相了吗?”   平安道:“那人是柯夫子的仆人。”   董章庭点头:“我知道了。”   午后,董章庭刚给自己涂了芙芙花水不久,就听到外面传来钱丰收等人的动静。   “平安,章庭恢复一些了吗?”   “少爷已经醒了,正在屋内休息。”   董章庭朝外说道:“你们进来吧。”   钱丰收和茅升走近屋内,就看到床上少年含笑看向他们,手中还捧着一本摊开的书册。   “你身体还虚弱着,现在莫要急着看书,伤神。”钱丰收道。   董章庭道:“就是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他朝两人身后的人打招呼道:“柯兄,你怎么也过来了?”   随同钱丰收两人过来的正是清晨刚见的柯徽止,他神色担忧道:“听闻你身体不舒服,我有些担心,便和钱兄他们一起回来了。”   董章庭道:“让你们担心了,我不过是这几天看书太晚,身体有些疲惫,一时没缓过劲罢了。”   “诶,离乡试还有几个月,你也不要太着急了。”茅升以为他是为了几个月的乡试苦读,劝慰道。   钱丰收也道:“对啊,章庭你的功课一向不错,又努力,乡试对于你来说,不是大问题。且放宽心。”   柯徽止一脸无奈:“你这个考第一的都焦虑,我这个老二,莫不是要去找根绳子上吊。”   “好好好,你们说的是,我不看了。”董章庭一副被三人劝的头疼的模样,将书交了出去。   钱丰收连忙将书拿走,交给平安仔细吩咐道:“平安,你这几天帮我们好好盯着他,不让他看太多书。”   平安一脸严肃的收好书点头:“好,我一定做到!”   “喂,平安是我的书童,怎么改听你们的话了?”董章庭无奈道。   “因为,我们说的有道理。”钱丰收朗声笑道。   几人笑闹一通后,柯徽止表示自己为医术上有一点天赋在,主动请缨给董章庭把脉,看一下身体情况如何?   经过之前的笑闹,柯徽止和钱丰收两人已经没那么生疏了。   钱丰收打趣道:“你这位柯家七少爷,还会看病啊?”   “小看人了不是,我会的可多了。”柯徽止自信的微抬下巴。   董章庭配合的伸出手臂:“行,就请我们的柯医士,好好展现。”   柯徽止坐在床边,似模似样的伸出两只手指搭在董章庭的手腕上。   董章庭视线在他微动的鼻翼略微停留,又看向他笑道:“柯医士,查出什么了吗?”   柯徽止学着积年医士的模样,在下巴处做出抚摸胡须的模样,一副严肃道:“问题很大啊。”   原本以为是在玩笑的钱丰收见他一副严肃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升起担心:“不会吧?”   柯徽止和董章庭对视一眼,见他轻轻摇了摇头,便知对方不愿意其他两人知道自己身体底子受损之事。   朝他眨眨眼,示意他放心,随后一脸沉重道:“对,问题很大,还需要在床上躺一天,才能去上课。”   钱丰收被他这大喘气的说话方式,气笑了。   “你这家伙,在逗我们玩啊。”钱丰收没好气道。   柯徽止一派正经:“都要躺床上一天了,怎么不算问题很大。”   “确实挺严重的。”茅升一脸认同。   其他三人看到茅升的表现,齐齐笑出声。   作者有话说:   微妙的觉得主角有股反派的气息。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几人笑闹过一阵后,心中都更亲近了几分。   注意到董章庭眉宇间有几分疲色,都知机表示要离开了,让他好好休息。临走前,柯徽止从怀中拿了几张请帖,邀请他们半个月后来柯家参加他大侄子的婚宴。   钱丰收看向董章庭,虽然之前他们和柯徽止气氛正好,但是他心知肚明真正和这位柯七少有交情的董章庭。   董章庭接过请帖,打开一看。   婚宴时间是五月二十五,地点是柯府。   他展颜一笑:“那时候正是书院休沐,我定会登门。到时,你莫要嫌我礼薄就好。”   “你这话说的,我岂是那种眉眼浅薄之人。你们能来,便是最好的礼物。”柯徽止假装不高兴的模样,但是伪装的非常不用心,就算是茅升都能看出来对方是在开玩笑。   “好,是我说错话了。我一定到。”董章庭一脸讨饶。   钱丰收见两人情状,从柯徽止手里拿过自己和茅升的请帖,一脸庆幸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敢放心登柯家的门了。”   “哈哈,你们只要想来,不拘时日,我都欢迎。”柯徽止爽朗笑道。   等三人都离开后,董章庭将请帖交给平安收好道:“下午去传消息,我明日想要去东宫书库借阅书籍。”   平安点头退下。   次日上午,董章庭顺利进入东宫书库。   他并没有停留在书库第一层,而被宫人引着一路向上来到了书库顶楼。   书库顶楼是一间书房,两边摆放着一层层包装严实的小柜子。   柜子上贴着一张张小纸片,董章庭的视线只在进来时扫了一眼,随后便将视线全部放在两边柜子中间。   那里摆放着一个木制的书桌,书桌上放着两本册子,一本闭合,一本放在一双手上,被随意的翻阅。   董章庭没有说话,闲适的站着,没有半点受静谧的气氛影响。   “你,还真是让孤有些为难了。”翻动书页的声音停下,一道清朗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静。   “都是臣的错。”董章庭也不辩解,直接认错。   “错在哪了?”声音的主人问道。   “让殿下为臣操心,就是臣最大的错。”董章庭一副老实的模样。   “停,别用这副表情和孤说话,看的眼睛疼。”声音的主人声音里带着无奈。   “诺。”董章庭道。   “现在倒是回得老实,之前做事的时候可没有半点老实模样。”原本正在手上翻阅的册子被放在书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太子殿下,之前是臣冒失了。”董章庭一副听话认罚的模样。   “你可知从你进青羽卫后,弹劾青羽卫的奏章比之前多了多少吗?”太子表情冷淡,似乎有问罪之意。   “那不该怪臣。”董章庭答道。   太子被他这话逗笑了:“不该怪你,又该怪谁?”   “该怪之前没有尽到职责的青羽卫。”董章庭道。   太子示意他继续说。   董章庭道:“青羽卫是天子的眼和刀,真正的职责是为天子监控百官,清理所有敢危害帝王统治的威胁。如今大晋虽然表面看似风平浪静,然而各种势力盘根错节,随时有兴风作浪的可能。在这种时候,青羽卫若是不能起到作用,一心想着讨朝臣欢心,避免自己被弹劾,对他们不法之事置若罔闻,就是他们的失职!”   啪、啪、啪。   太子拍了三次掌,声音里带着打趣:“你可真敢说啊。”   “殿下处事公允,高瞻远瞩,臣自然敢说真话。”董章庭道。   “你啊,以后行事稳妥些。收敛一下态度,我们青羽卫怎么说也是归属皇家,保持点格调,我可不想一天到晚收到青羽卫又在威胁臣工的奏折。”太子嘱咐道。   “臣,明白。”董章庭眉眼微垂,听着对方话语中自称的变化,他明白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说罢,这次来找我有何事。”太子道。   董章庭也不隐瞒,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部交代。   虽然太子的探子早已经将这些事□□无巨细的报给他,探子的存在想必董章庭也一清二楚。   但是眼前少年却仿佛一无所觉一般,将事情和盘托出,没有半点遗漏,也不带一点情感。   太子默默的打量眼前人,这世间竟然真的有这般人。   心思诡诈又偶有赤诚,处事不择手段却心怀底线;行事谨慎小心,又时有惊人之举。   西平伯那对夫妻养不出这样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样的经历培养出这般的性格?太子难得有了几分好奇。   “殿下,臣说完了。”少年的声音打断了太子偶然的失神。   太子仿佛之前完全短暂失神一般道:“为何选陈家,因为柯七的冒犯?”   、   “因为陈家最弱,又最大胆。”董章庭道。   “嗯?”太子示意他继续说。   “陈家自从陈家老太爷过世后,家中子弟在朝中最高位者只剩下一位兵部右侍郎。然而他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有很大程度是因为他有柯家这门好姻亲。”   “若是这位陈侍郎安分守己,也就罢了。但是他偏偏满脑子想着恢复祖上荣光,总想着做一些大事兴旺家族。奈何实力不济,捅了不少篓子,全靠柯家描补,前几年来甚至有了成了柯家附庸的风声。”   “不过,一年多前开始陈侍郎行事稳重许多,大多数人以为是他磨练出来了。然而实际上,背后有高人指点。”   “高人是谁?”太子问道。   “经调查,一年多前开始陈侍郎家出现了一位新幕僚。自此之后,陈侍郎行事日渐有章法。虽然这位幕僚藏得深,但是我们根据这三年他们的行事轨迹一一调查,发现了一件事。”董章庭卖了个关子。   “和高人身份有关?”太子问道。   董章庭点头:“陈侍郎是典型的世家出身子弟,喜文厌武。虽然就任兵部右侍郎,但是兵部之事,能推就推。然而一年半前开始,陈侍郎却在涉及北疆的事物中表现出堪称老练。”   太子闻言:“这可就有意思了。”   读书有成绩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但是不管天赋多么惊人,处理政事也经验都是需要一点点磨练出来。   这个过程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但是这个过程是必要的。   但是陈侍郎却仿佛跳过了这个过程一般,突然醍醐灌顶对北疆事物门清,那就令人怀疑了。   “臣不认为陈侍郎是突然醍醐灌顶,那就只能考虑外因了,比如那位新出现的幕僚。臣一直相信人的行事风格一定会收到他过去经历的影响。那位幕僚既然表现出了对北疆事物一副积年老手的态度,很有可能过去在北疆生活了很久,并且有很大可能是官场中人。”董章庭的。   “是谁。”太子道。   “臣心中有了人选,但是还缺了一些证据。”董章庭道。   “但说无妨。”太子已然被他提起了兴趣。他派出去的监视者虽然会将董章庭的举动报上来,但是却无法得知对方在翻阅材料时无言的思绪。   “卫平盛。”董章庭轻轻吐出了一个早就应该死去的名字。   太子略一思索,便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个名字。   这是个干臣,他曾经打算过两年北疆在安稳一些就把他调入午京内任职。   奈何对方三年前却卷入贪腐之事,证据确凿。虽然自己并不相信自己准备提拔的干臣是这般人,暗地里重新调查贪腐之事想要证明对方清白。   不过整个案件流程清晰明白,证据完整,犯人供认不讳,没有半点不清楚的地方。   这个案子基本可以说的上是铁案的典型了。   那会太子还年轻,心高气傲,非黑即白。   心心念念的干臣,竟然持身不正。这让年轻的太子觉得仿佛被一巴掌打在脸上,一气之下再也不愿意理会这件事。   一年多前,已经经历了许多事的太子开始学会容忍人的不完美。在挑选能用的干臣之时,再一次想起了卫平盛。   比起道德上的瑕疵,太子更看重他的能力。至于贪腐,经过一年多的牢狱之灾,日后在多加约束,总会收敛。   然而,卫平盛死了。   太子过去二十年里,大部分时间顺风顺水,偏偏在卫平盛身上尝到了挫败的滋味,还是连续两次,不能不说这是一种令人记忆犹新的遗憾。   突然从董章庭的口中听到“卫平盛”这三个字的时候,太子的心头先是些许的惊讶,随后又是一种久违的挫败感。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曾经两次错失干臣的遗憾,终于可以得到弥补。   随即他想起来了,董章庭查到卫平盛的根源是查和惠明郡主有牵扯的势力。   这样一来,若是董章庭说的是真的,卫平盛没有死,那他身后站着的人也不言而喻了。   “真的是他吗?”太子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话语中那些微的茫然。   他真的不明白,自己是天子嫡长,正位东宫多年,自己挑选的干臣竟然为了一个叛逆抛弃名誉、家族和身份,放弃了本来可能有的大好前程。   董章庭自然不会知道太子的复杂心思,他只是敏锐的从对方的语气中隐隐察觉到太子对“卫平盛”这个名字的在意。   他说道:“根据对方表现出来对于北疆事物的老练和行事风格,最为符合条件的便是卫平盛。”   太子闭目数息,随后重新睁眼,思绪已经重新清明。   弃我去者不可留。   既然对方已然做出了选择,就是该清除的敌人了。   “他们做了什么。”太子道。   “经过调查,陈侍郎一年多前开始负责往北疆运送武器和粮草辎重一事。每次运送的数量都会有一些恰好不会引起他人注意的武器损耗,而粮草之类的辎重却基本足额到达。”董章庭道。   “按照常理来说,粮食等辎重更容易损耗,却基本没有损耗;武器坚固,却次次都有损耗。这虽然奇怪,却也并非无法解释。”太子道。   董章庭道:“我让人去查了一年多来负责运送的队伍和车辆。发现最近一趟从北疆返程的车架有些划痕上带着些许不明显的粉末,那些粉末疑是出自银光矿。”   一直态度沉稳的太子第一次表现出明显的情绪:“银光矿!”   银光矿在大晋的土地上早已经没有什么消息,最近的消息还是太子前几日得知的钱家荒山处藏着的一处银光矿。   虽然董章庭只是让青羽卫的人调查荒山上的人身份,但是太子却已经默默派军队隐匿行踪守在附近,就是为了保证这座银光矿的产出不外流。   为何不直接接管了这座这座银光矿?   一是为了配合董章庭的计划,不要打草惊蛇;二来,能直接得现成的,为什么要自己费力去挖掘?   然而,如今他却从董章庭口里得到了新得银光矿的消息!   董章庭从怀里取出一小份粉末,还有一块小小的匕首碎片。   这块匕首碎片就是出自之前惠明郡主遗留下来的三把由银光矿炼制的匕首之一。   明禾虽然负责监视董章庭,但是他也有自己的事需要做,也不可能每件事都事无巨细。所以他报给太子的事情里并没有包括董章庭从某位青羽卫手里拿到一份粉末,并且花大力气将匕首敲了一小块碎片的事情。   太子接过碎片和粉末仔细对比,只能看出都隐隐闪着银光,具体就看不出来了。   他虽然算得上博学多才,却也没有全能到无一不通的地步。所幸,他作为太子,有的是人帮他弥补这些不足。   因此,他轻轻一抬手,一名太监就默默出现,听太子交代了几句,将粉末和匕首碎片都带走了。   随后太子将注意力从银光矿上收了回来,问道:“你认为他们送去北疆的武器里有银光矿材质的武器?”   “对。但是北疆收到的武器中并没有这类型武器,武器的数量也符合报上来的未损耗数量。”董章庭道。   讲到这里,太子已经完全明白董章庭话中的含义。   董章庭认为,有一部分银光矿制造出来的武器以被以损耗的名义,悄无声息的被运往北疆。   能吃下这些银光矿武器的势力,在北疆只有两家。   晋朝北疆军和匈奴王庭。   既然北疆军没有收到,那这批银光矿武器的去向已经不言而喻了。   太子周身的气息变得沉郁:“去找更多证据,证明你的猜测。”   “那臣可以动陈家了吗?”董章庭道。   太子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等董章庭离开这件书房时,一处窗帘落了下来,让屋内光线暗了几分,衬得太子也有一部分落落在昏暗中,看不清面色。   作者有话说:   偏偏提一下为什么卫平盛不选择太子。   一是先秦王对他有恩;二来虽然太子心里对他有提拔的想法,但是行动晚了,被人提前抢走了。   一百一十六   几日后明禾再次来到舍院,给了董章庭两张请帖。   一张来自沈家,另一张来自柯家。   董章庭先打开了柯家的请帖,内容和他之前收到的一样,只有收帖人的信息有区别。   明禾看着两张内容几近相同的请帖,问道:“你怎么还有一张?”   “柯徽止送给董章庭的。”董章庭回道。   明禾听着感觉有些绕,送到青羽卫的这张不也是给你的吗?   随即他反应过来,不对,送到青羽卫这张是给青羽卫千户的;董章庭手头上这张,是给董章庭这个身份的。   虽然两个身份实际上是一个人,但是在外人眼里,这是全不相关的两人。   “你要去吗?”明禾问道。   “请帖都送来了,怎么可以辜负柯家的美意。”董章庭笑道。   “我还是不明白柯家怎么会给你送请帖?”明禾不解。   青羽卫和朝臣,尤其是世家大族的关系,不说势同水火,也称得上泾渭分明了。   当青羽卫出现,基本带来的都是腥风血雨。   因此,隐隐有传言,青羽卫的羽是代表着不详的乌鸦。在那些人口中,青羽卫不叫青羽卫,叫鸦毛精。   所以,朝中百官和世家大族别说喜宴这种大喜事了,白事都不愿意让青羽卫出现,嫌晦气。   “你不妨猜猜看。”两张请帖在董章庭手指中转动。   明禾在屋内一边踱步,一边思索。   走到第三圈的时候,董章庭喊停:“别转了,转的我眼晕。”   明禾不高兴道:“我都快想出来了。”   董章庭轻咳一声提点道:“还记得前些日子柯家在同时查我和青羽卫千户之事吗?往那想。”   明禾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他送过来两张请帖,如果出现了两个不同的人,就说明青羽卫千户不是董章庭;若是只出现一个,那就基本可以断定董章庭就是青羽卫千户!”   想到这里,明禾看向正在把玩着请帖的少年:“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应下来。”   “对付已知的算计,总比未知的更简单。”少年答道。   明禾点头赞同,确实如此:“要给你安排一个替身吗?”   “可。”董章庭点头。   “那你打算用哪个身份去?”明禾和他确认道。   “你找个人装成董章庭过去,我以青羽卫的身份过去。”董章庭道。   明禾点头应下。   随即董章庭问道:“陈家的证据准备的如何。”   说道这个,明禾有些不满:“你之前偷偷去查陈家的事情都没和我说。”   董章庭洒然一笑:“你手头上的事情已经那么多了,若是再加上一个陈家,我怕你是头发都要熬没了。让其他人把先头零碎的事情查出来,再让你出手,也能省点事。”   虽然他和明禾没有矛盾,合作也颇为愉快。但是手底下总有一些心思格外灵活的人偷偷避开明禾,向他这位新上任千户表忠心。   董章庭也就半推半就的将一些偶然跃出来的想法交给他们去查,陈家的事情就是其中之一。   明禾本就是顺嘴抱怨一句,见他解释了也就不在意这件事了。   随即他将这几天规整好的证据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虽然还没有查到陈侍郎把银光矿武器送给匈奴王庭的切实证据,但是查到了陈侍郎在运武器和辎重时,那批被替换出去的普通武器的流向。   这些普通制式武器虽说没有银光矿锋锐和坚固,但是也算得上是好东西。陈侍郎偷偷将这些武器卖了出去,换了不少钱财。钱财数额已经足够定一个贪污军械罪。   此外,再加上太子遇刺时,陈家的一些小动作,综合加起来,基本也够得上把陈家在午京的这一脉抄家了。   “可曾惊动陈家之人?”董章庭问道。他可不希望有人被打草惊蛇,提前跑了。   “未曾。”明禾仔细回忆了这几日的调查安排,肯定点头道。   “之前让你派人去接卫平盛的儿子,他何时能到午京。”董章庭问道。   明禾盘算了一下时间,很快给出了答案:“最晚在十五日之前一定能到。”   董章庭点头:“行,一定要保障他的安全。”   明禾点头表示明白。   “等他到了,就可以对陈侍郎那位幕僚动手了。”董章庭道。   “若是对那人动手,岂不是打草惊蛇?”明禾疑问。   董章庭道:“只要抓了他,也无所谓打草惊蛇了。”他担心惊到的人就是这位,若是把这位抓到手,其他人也不需要太在意了。   随后,两人将话题转到了另一张请帖。   “前几日,我们用密途将沈奉秀的亲笔信送到了沈家主手中。不过半日,沈家主便乘坐最快的船来了午京,昨日晚间到了沈府。沈家主带了不少好手接管了沈家,我们的人也就不方便就近监视,只能退出了沈家。但是有一个耳朵灵的弟兄听到昨夜沈府内传来哀嚎之声。今日上午,沈府内出来一人找到我们在附近监视的青羽卫,将请帖交给了他。”明禾说道最后有些不高兴,他在潜伏和伪装一道颇有几分天赋,手下人自然也颇受影响,很少有人能看破他们的伪装。   但是今天沈家人却直接找到了人,这无疑是给他脸上甩了个巴掌。   “沈家主手段不凡啊。”从沈家主收到信之后迅如雷电,又有条不紊的行事作风,此人心性手段可见一斑。   这样的人,怎么就生出了一个沈奉秀?   随即他想起了西平伯夫妻和董天赐,突然就理解了。   子不肖父,也算常有之事。   他将沈家的请帖打开,字迹圆润有力,字词简洁明了,落款人是沈梦溪。   沈梦溪正是沈家主的名字。   他约自己十三日到齐浪溪钓鱼。   董章庭笑道:“这位沈家主好急的性子。”   十一日晚上到的午京,十二日送请帖,十三日见面。   明禾问道:“那要往后推吗?”   董章庭摇头:“不必,早解决早了。将沈家主的资料给我,我今晚好好研究研究。明天让人继续伪装成我喝完药后去学堂。”   明禾点头,他来送请帖的时候,将沈家主的资料也一起带来了。   明禾走后,董章庭独自查阅沈家主的信息。   沈家主名为沈梦溪,是上一代家主长子。虽是长子,父母却偏宠幼弟,对他非常严苛,甚至一度有了废长立幼的心思。   然而长年严苛的教导下,沈梦溪成长得出类拔萃,而幼弟却长成了一个纨绔子弟。   因此,在家族长老的支持下,沈梦溪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新家主,带着沈家更上一层楼,幼弟成了无所事事,只能靠家族补给的花花公子。   不知道是不是年幼时,少了父母的疼爱。沈梦溪对外一副严酷果决的模样;对内却是变了个模样,对孩子们都非常疼爱纵容,倒是沈家主夫人长年扮着冷脸,才没让两个儿子成了被宠坏的纨绔子弟。   自此,董章庭算是明白了沈奉秀的性子怎么养出来了。   十三日清晨,一身青袍,脸上带着青色面具的董章庭和明禾来到齐浪溪边。   一艘船停在溪边,船夫恭敬的问道:“来人可是青羽卫的千户大人。”   董章庭点头。   船夫让开身子,露出一艘精致的小船。   董章庭迈步来到船上。   在明禾随后上船时,船夫伸手拦了下来,语气依然恭敬:“这位大人请留步,我们主人只请了千户大人。”   明禾道:“我若非要上,你又能如何?”   船夫神色不变,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就在明禾以为对方要动手时,却见他对准自己的胸口:“若是拦不下大人,属下只能以命向主人请罪了。”   明禾身形顿住,这发展他是真的没想到。   董章庭回身看向这一幕,嘴角微扯。   他漫步走向船夫,在对方警惕又带着疑惑的目光中,突然出手将对方对准胸口的匕首狠狠朝前一推,扎进了胸口,随后一脚将人踹进水里。   船夫猝不及防落入水中,一边捂着胸口,一边在水中扑腾。   董章庭平静的看着这一幕:“请罪完了,可以开船了吗?”   船上人虽然带着青色面具,但是声音清朗,四肢修长,气质凌然,露出的下巴白净秀美。哪怕不用看到全脸,都可以断定是端秀有礼之辈。   只是,如今落在船夫眼中,船上人却如同一个恶魔一般。他看向自己的眸光不含半点情绪,就像是刚刚被他捅了一刀又毫不留情踹下水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块木头。   船夫心中的勇气,随着求生的意志和畏惧已经渐渐消散了,他忙不迭的点头:“开,马上开!”   董章庭转头看向同样被之前一幕惊讶到呆愣原地的明禾:“将人带上来吧。”   明禾点头,飞身将船夫从水中带到船上。   船夫偷偷看了一眼,站在船头平静的打量着远处的人,随后小心翼翼的和身边的人请示道:“我可以先去包扎一下吗?”   没等明禾说话,对方就连忙补充道:“就一小会,不会耽误事!”   明禾看了一眼明显已经听到,却没有理会这边的人,点头同意了。   船夫立即从船上找出纱布和伤药,皱着眉将匕首拔了出来,上好药包扎。   不过转眼功夫,就重新拿起船桨,安静的划船,完全不提之前不给明禾上船之事。   小船行驶了一个时辰左右,驶入一片莲花中。   穿过层层莲花后,一条更大一些的船出现在眼前。   船上也是一位船夫,船中央坐着一老一少正在钓鱼。   船夫安静的将船靠向那艘船,两船贴在一起,正好方便通过。   老人没有理会他们,倒是他身旁的小男孩站起身,脚步轻快的朝他们过来。   “你们就是青羽卫的人?”小男孩声音清脆,语气轻松,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嘴中的青羽卫代表着什么。   董章庭半蹲下身子,保持和对方视线平齐,含笑看向眼前人:“正是在下。”   小男孩显然对他的举动颇有好感:“爷爷让我叫你们过去,过去的时候动作一定要轻呀,不然鱼被吓跑了,爷爷会不高兴的。”   虽然嘴上让他们动作要轻,但是小男孩自己跑起来的动静却是不小。   小男孩在船上到处转,搬出了一张小凳子摆在老人旁边道:“大哥哥你坐这里。”   随后他又看向明禾,略一思索道:“这个哥哥,你陪我去另一条船上玩吧,不要打扰爷爷和大哥哥钓鱼。”   明禾没有理会他,看向已经坐在凳子上的董章庭,却见他手微微挥动,示意他可以随小男孩离开。   明禾这才顺着小男孩的拖拽回到了另一条船上,眼睛却一直看着董章庭这边。   然而老人却一直安静的钓鱼,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身边坐着人一般。   董章庭也不急,从老人腿边划拉出一根鱼竿,又拿了一份鱼饵挂在鱼钩上,施施然吊起了鱼。   随后,又朝船边的船夫招了招手:“劳驾,帮我准备一个渔桶。”   船夫愕然的看着眼前人毫不见外的模样,看了一眼自家主人,发现对方依旧安静的钓着鱼,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其他动静。   船夫默默的从船上找出一个渔桶,放在了董章庭旁边。   董章庭这才满意的钓起了鱼。   两人就这样从清晨钓到了中午,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有渔桶中越来越多的鱼证明着他们是能动的活人。   等到渔桶即将满的时候,老人终于开口了:“老徐,带着这些鱼去准备午饭吧。”   董章庭道:“煮鱼汤时多加点姜蒜和葱花。”   船夫撇了他一眼,又看向老人。   老人点头,船夫这才离去到另一边船上做起了午饭。   老人看向董章庭,说出了今天对他的第一句话:“你提前知道小徐的心房长在右边?”   董章庭的视线依旧停留在远方,没有和老人交汇,他说道:“不知道。”   他无所谓对方心房长在哪边,董章庭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被人威胁。   老人视线在身旁人身上扫过,脸上带着面具,只能看到淡漠的眼和和秀美的下巴。   他视线转向前方,和董章庭平齐,语义不明道:“青羽卫的作风,还真是多年如一日。”   董章庭笑道:“既然沈公知道我们青羽卫的作风,又何必让船夫做出之前的行径。若是船夫真的死去,该负责的人可不是在下。”   老人洒然一笑:“若是他过世,老夫自会为他安排好身后事。”   “世家大族的作风,还真是多年如一日。”董章庭漫不经心的回敬。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一十七章   “看你行事做派,机敏果决,行事有度,不像寻常人家出身,为何也和那些庸人一般对世家大族充满偏见。”老人道。   “偏见?您说的是世家大族占据大量土地,让百姓无田可种的偏见;亦或者是世家大族垄断学识,把持朝堂话语权,寒门和百姓之家的子弟报国无门的偏见;再或者是掠夺他人成果,作为自己晋升之资的偏见?”董章庭语气含笑,然而话中内容却满是冰霜。   老人道:“世人总以为我们世家天生占据高位,威风赫赫。但是世家如今的积累,亦是无数先祖白手起家,一路筚路蓝缕才有了今日的风光。至于你口中的寒门和百姓之家,不过是他们不够努力,才一步步落于人后,有了今日的窘迫,与我们何干?”   董章庭嗤笑出声。   老人面色不满:“老夫说的话,很惹人发笑吗?”   “沈公,在下自问不是笨人。有一些心照不宣之事,就不要用那些冠冕堂皇之词来愚弄在下了。”董章庭道。   沈家主道:“你且说说看老夫何时愚弄了你?”   “您认为寒门出身和百姓之家的子弟是因为不够努力,才不如世家大族子弟,可对?”董章庭道。   沈家主点头:“正是。”   “据在下所知,您的二公子沈奉贤初进官场是正七品,时年十八岁,随后以两年升一品的速度于正元八年成为北苑城守将,位居正四品,年仅二十四岁,仅仅花了六年;和他同期有一位寒门出身的守将,十四岁入伍,从兵卒一路凭借着作战勇猛,每战斩获敌首数十,等他成为守将之时已然四十八岁,花了三十四年。这般英勇无畏的战士您能说他不努力吗?”董章庭道。   沈家主原本平静的面容因为对方提到二儿子时,渐起波澜。在随后隐隐暗指自己战死的二子不如他人,上位全靠家世之时,怒气勃发。   虽然他们每每想起次子,总会因为他英年早逝彻夜难眠,但是次子为国战死沙场的忠义之举,却也让他们与有荣焉!   如今,却有人当着自己这个亲爹的面暗指自己战死的儿子升迁并非靠自己努力,而是靠着家世!   简直,气煞人也!   “你是在怀疑一个为国战死的忠义之士吗?”沈家主目光迥然,大有一言不合就将人踢下水溺死的架势。   董章庭仿佛没有感受到身旁人勃发的怒火一般,甚至还有闲情将船边的荷花折下来一只,将花瓣摘下随手洒落在湖面上。   他摇头道:“沈将军之忠肝义胆不容置疑,我们今日之讨论也不过是同样的四品守将之位,一个花了六年,一个花了三十四年之事。沈公莫要自己偏了方向,还要怀疑在下不安好心。”   沈家主手略微攥紧又重新松开,一握一松之间,他虽然余怒仍在,但是理智已经重新回归。   “这有何好讨论的,我儿在兵道天资聪慧,又自幼勤学苦练,一进去官场自然可以轻易获得军功,武官之路又不似文官需要资历积累,如此一来,六年便成为守将,又有何稀奇。你说的那人寒门出身,不过是在战场靠一身莽劲冲杀,又好运活了下来,才爬上了守将之位,这样的莽夫何能和我儿相提并论。”沈家主冷言道。   “那沈公可知,你口中这位只凭借着一身莽劲冲杀的莽夫是谁?”   “谁?”沈家主下意识察觉到了其中不妙。   “当朝兵部尚书,向飞轩向大人。在正元六年之前他也在北苑城任职,虽然立下了大量军功,然而他的功劳却被各位上官分润。而其中得到最大好处的便是您的二公子沈奉贤。”董章庭终于看向了沈家主。   “怎么可能!向飞轩明明是午京向家之人,何时又是寒门出身!”沈家主心中虽然已经隐隐相信,但是却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如若眼前这个青羽卫千户所言是真的,那他们沈家将会有一位高居尚书之位的死敌,可他们沈家如今却正是青黄不接之时,哪里承担得起一位尚书的敌视。   “因为向大人作战英勇,其幼子更是英姿勃发,于正元六年救下了一位柯家支脉嫡女后成就一桩佳缘。在柯家的引荐下,向大人转任他处,并且和向家连了宗。自此,向大人飞黄腾达。”董章庭笑道。   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补充道:“哦,在下突然想起来一事,向大人确实和沈守将颇有缘分。向大人最为引人侧目的军功之一,便是率领一千轻骑于正元八年击退了匈奴大王子的三万军队,并且砍下了对方一只手,救北苑城于水火之中。”   沈家主目光一凌,他自然早知道当年救援北苑城之人是谁,却不知道这人和次子竟然还有孽缘。   哪怕董章庭什么都没有说,沈家主却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向飞轩当日救援北苑城之时是否真的尽了全力,有没有因为一点私心坐视自己儿子战死!   至于对方话中的真假,若要全力调查总能得知。再者他近些年已经隐隐察觉到有外部势力在隐隐窥视沈家,却没想到出自午京罢了。   他终究是年纪大了,情绪波动下,大脑便有些晕眩。   一直远远瞧着这边的小男孩忙不迭的跑过来,扶住有些晃动的爷爷,确认他无事之后,才瞪向对面的青袍人,之前隐隐的好感在对方将自己爷爷气到后早已经消散干净,愤怒道:“爷爷好心邀请你来钓鱼,你为何还要气他!”   董章庭看着眼前这个将将有十岁的男孩,天真热血又无畏,这是有长辈好好疼爱才能养出的性情。   而他的十岁,是什么样的性格来着?   间隔了一世,董章庭其实已经有些忘了。   只记得他似乎因为背一首诗,比董天赐快了一些,得到了西平伯难得的一次笑脸。很快就被西平伯夫人随意找了个理由跪在了正院门口的青砖上整整一天,那天的地面可真烫啊,他都能闻到肉香。   董章庭眉眼微敛,一瞬间的失神无人察觉。   他看着沈家主道:“令孙天真质朴,一定有很多人喜欢吧。”   沈家主落在孙子肩膀上的手微微收紧。   这个评价,他的妻子也曾经用在长子身上。   天真质朴,对于一个普通小孩来说算得上夸奖。但是对于一个未来的世家大族继承人来说,却是足够糟糕的评价。   这样的孩子当然会引外人喜欢,毕竟这样的人在位才方便他们拿好处。   沈梦溪难道不知道他的长子还有孙子委实不够聪明,甚至有些憨吗?   不对,他差点忘了,他那个蠢儿子还多了死心眼,一根筋。一进入牛角尖,别人怎么说都说不通。   硬要说起来,他们沈家大部分人都是这个性格。   唯一幸运的是,沈家每一两代之间都会出一个脑子格外灵活之人,才稳住了沈家世家大族的地位。   上一代中出了他,这一代中是次子,下一代目前没有。   他本以为有次子在,总能撑到再下一代的灵敏之人出现。   然而,次子战死,他却也渐渐老去。   摸着孙子稚嫩的肩膀,沈梦溪有些疲惫,无了之前和董章庭辩驳的心气。   他摸了摸孙子的脑袋慈爱道:“去帮你徐爷爷看火。”   男孩虽然天真,却也足够乖巧孝顺。听从爷爷的话,乖巧的离开了,只是在临走前以一种自认为超有威慑力的眼神威胁了青袍人一下。   小男孩离开后,之前隐隐僵硬的气氛已然消失。   沈梦溪问道:“你想要什么?”   董章庭听着这熟悉的问题,真不愧是父子啊,连问题都相差无几。   他笑道:“沈公问错了,不是在下想要什么,而是您想要解决沈家的危机,愿意付出什么?”   沈梦溪道:“我沈家如今太太平平,何来危机?”   董章庭拍了拍下摆处的潮气,站起身道:“说了那么久,沈公半点诚意都欠奉。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在谈了。”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等他走到船尾,即将迈向另一条船时,沈梦溪终于开口了:“听闻太子将要开通运河,沈家愿献黄金三十万两和名下二十艘大船以助功成。”   然而回答他的是董章庭脚步轻快的落在了另一艘船上,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沈梦溪道:“你莫要太贪心。”   董章庭终于转身看向他,面容愉悦:“三十万两黄金还有二十艘大船,可不够我们和一位兵部尚书还有柯向两个世家直接对上。毕竟等他们出手之后,我们在出手,不但名正言顺,而且可以拿到更多。您说,在下说的可对。”   沈梦溪看着不远处背手含笑看着自己的青羽卫千户。   他说的对极了。   若自己站在对方的位置,也会这般做。甚至会设局引三家相争,等三家都有损伤之时再出手,便可以同时吃掉三家。   然而这会,随时可能被吃的是自己和沈家!   在沈梦溪木然的面容中,董章庭又重新回到了船上,漫步走向老人,用仅仅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听闻沈家有一艘材质奇特,疑似铁制的船只,能在海上踏浪而行。太子殿下一直可惜未能亲眼见到,若是有机会见到,殿下一定很高兴吧。”   沈梦溪惊愕的看着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沈家造船出身,天下半数船只都出于沈家。   在当今这个大多船只以木料制成的时代,一艘能在海上穿梭的铁制船堪称绝世的奇珍异宝。   而这艘船,在沈家同样有一个特殊的意义。   它是代表着沈家家主的信物。   眼前这个青羽卫千户的意思不言而喻,他要沈家投靠太子。   沈梦溪下意识就要反对,就太子对世家大族的态度,若是沈家真的投靠太子,和自绝于世家大族有什么区别。   然而他即将脱口而出的拒绝在看到另一艘船上,一脸纯真质朴的孙子时,又想起被他打的下不来床的长子,突然说不出口了。   若是不投靠太子,沈家又何以保全?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沈梦溪长叹一口气,只是落寞的说了一句:“且让我和太子殿下见一面再做决定吧。”   董章庭躬身一拜:“敬候沈公佳音。”   沈梦溪看着眼前态度看似恭顺,内里却满是桀骜的青羽卫千户,突然问道:“太子殿下入朝以来,对世家大族步步威逼,难道不担心有朝一日事有不谐,孽力反馈吗?”   自然是怕的。   在其他人眼中,世家大族反扑尚且只是一种还存在想象中的一种推演;   于他而言,却是现实发生过的事情。   在他看来,前世太子过世后,世家大族的复兴如此迅速,很大原因在于太子行事过于操切,却没有来得及寻根究底,让世家大族根基未损。   然而这一切也不能全怪太子。   世家大族根深蒂固,太子虽然想彻底断其根本,奈何天不假年,更有明里暗里的势力纠缠,最后只成了表面的太平,在他欲更进一步之时,却突然染病离世,随后朝局动荡,就再也无法继续之前的计划了。   最了解世家的只有世家,若想真的将世家连根拔起,只能交由世家之人。   这也是他选中沈家的理由。   若是早上一些年,沈家尚有沈梦溪和沈奉贤;若是在晚上一些年,沈家或许会再出一个挽救家族的新生一辈。   如今却正是最好的时机。   外有外敌虎视眈眈之祸,内有青黄不接之愁。   若是太子能得到沈家,以沈家作为撬动世家大族棋盘的棋子,进而拆散世家大族的联合,方才真正有可能清剿世家大族的根基。   思路回转,董章庭看着面前的老人,唇边浅笑:“这天下如今终归是慕家的天下,而非世家大族的天下。”   沈梦溪没有说话,只是从船边莲花看到远处迷蒙的青山,神色若有所思:“你觉得东宫真的担得起这个天下的未来吗?”   董章庭没有回答这个危险的问题,说道:“这个问题只有您亲眼去见,才能得到答案,不是吗?”   “确实如此。”沈梦溪点头。随后他看向另一边早已经煮好的鱼汤道:“一晃眼已到午时,可愿陪老夫吃个闲饭。”   “固所愿尔,不敢请耳。”董章庭道。   小男孩惊讶的看着相携走来的两人,不明白之前剑拔弩张的局面,转眼之间便烟消云散了。   “傻孩子,看什么呢,给你爷爷我还有这个哥哥装碗汤。”在他愣神之际,爷爷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拍回了他的神志。   小男孩诶了一声,将之前的疑问抛于脑后,认真的听爷爷的话打起了汤。   鱼汤鲜美,鱼肉内的鱼刺也被人小心的剔除,让人喝的非常顺畅。   沈梦溪问道:“味道如何?”   “好汤,不输宫中之精品。”董章庭感叹道。   沈梦溪笑容中有些得意:“我们沈家本就是从江边起家,这种江上菜肴的门道,我们沈家已经钻研了数百年了。”   “令人佩服。”董章庭诚恳道。   沈梦溪像是在感叹这鱼汤,又像是在感叹一些别的什么:“你说,我们花了那么多年钻研这些鱼汤,得到了一些薄名,为何如今却成了需要清除之事呢?”   董章庭将鱼汤喝下,将汤碗放下说道:“因为一样好东西若是被人占了太久,那人会被讨厌的。”   沈梦溪一笑:“你说得对,是老夫着相了。不过是一代新人换旧人。不知今日的新人,可会经历今日旧人之窘迫?”   青袍人站起,洒然一笑,只留下一句:“明日之事,留给明日之人处理吧。”   等两人乘船离开,小男孩跑向爷爷问道:“爷爷,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什么新人、旧人,云里雾里的让人听不懂。”   沈梦溪长叹一口气,揉乱了孙子的头发:“听不懂就听不懂吧,早点长大,给我生出个能听懂的曾孙。”   “爷爷!”小男孩不满的嚷嚷起来。   等到下船之后,安静了大半天的明禾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   “沈家真的同意效忠太子殿下了吗?”明禾问道。   董章庭略一思索,才一脸正经的摇头道:“我不知道。”   “那你刚才云里雾里的说了啥?”明禾不解。   花了半天,总不能啥都没做成吧。   “我劝他和太子见一面。”董章庭道。   “为何还要再见上一面?”明禾疑惑。   董章庭无奈:“人家怎么说也是世家大族之一的沈家家主,在决心下注之前,总要见一见才知道值不值。”   明禾听懂了,理所当然道:“肯定值!”似乎在他眼里,就没有人会拒绝太子。   董章庭看向城中陈家的方向,心中无声一叹,那里很有可能就有一位拒绝了太子之人。   而他,其实并未想出能说服对方改变想法的主意。   至于找来对方的儿子,不过是一种聊以充数的办法。   对方当年既然已经放弃了一次,再放弃一次也不无可能。   罢了,将来之事交给将来的自己解决吧。   然而,这个将来比董章庭预想的更快到来了。   十四日傍晚,董章庭刚从学堂回来,就从明禾处得知了这个消息。   “卫平盛的儿子被抢走了?”董章庭问道。   明禾略微心虚的看了一眼眼前少年,对方刚从学堂回来,一副书生打扮,未曾穿着那套青羽卫千户的服装。   虽然如此,但是一个人气势若成,便无所谓穿什么,都会给人一种迫人之势。   明禾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董章庭身上也有了这种气势。   虽然对方语气平淡,面上也没有责备之色,但是明禾还是忍不住略微低了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今日午时传回消息,我们的人带着卫平盛之子回午京的路上,于半日路程之外的西江城郊遭到劫杀,最后卫平盛之人被带走,我们的人也只被留了一个,回来传信。”   “所以,我们的人剩下一个,还是因为对方需要有人传信。”董章庭唇畔勾起一抹笑,唯有眸中的寒凉显出了他真正的心情。   明禾点头:“是。”   “且让我听听看,他们大费周章传了什么信?”董章庭道。   明禾略微犹豫,最后还是将得到的信息一字一句原封不动的转述:“别来无恙。”   在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董章庭心中已然明白这次出手之人是谁。   惠明郡主,终于等到你的出手了。   看来卫平盛,对于惠明郡主来说,远比自己想象中更重要。   明禾注意到董章庭听到传信之后,没有他预想中的迷茫或者被激怒的情绪,反而多了几分放松。   他问道:“你知道出手的是谁?”   “现在知道了。”董章庭道。   “就四个字,你就知道了?”明禾惊讶。   董章庭点头:“对。”   随后他将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方向:“青羽卫的行踪,已经被泄露两次了。”   明禾思绪还在出手之人究竟是谁,不想对方却突然话题跳跃到另一个地方。   听到这个话题,明禾面色一沉。沈家那次尚可以说是青羽卫被临时调动,行事不够周密,才被有心人察觉到了行踪。   可是往返北疆之行,却是经历过了缜密计划秘密行事,执行人又都是可信的兄弟。然而他们的行踪却全然暴露,不但任务没有完成,执行人也堪称全军覆没。   这些人可是明禾一点点培养起来,如何能不心痛?   看着对方往日里木头一般的面容上,透体而出的伤怀,董章庭声音沉着:“若想替他们报仇,就好好清理一下内部的蛀虫吧。”   “你是说,我们内部有内贼?不可能!”明禾下意识脱口而出。   董章庭没有和他争辩,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目光凌凌。   明禾张嘴想要说出很多理由,比这次被拨给董章庭的青羽卫都是他精心培养多年,不可能背叛;比如属下们情同手足,不会伤害彼此。   然而,他想起被收拢回来一具具残破的尸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件事,你若下不了手,就由我来。”董章庭开口了。   屋内沉默良久,终于想起明禾的声音:“我来吧。”   董章庭看着对方沉默又坚持的模样,没有选择拒绝。   有些事,总要他自己去做,才能释怀。   他只是低声将清理计划交代给了明禾。   明禾听罢,看向董章庭:“你打算传出我们即将抓卫平盛的假消息,引出那些。。。内鬼?”说着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终究是有些迟疑。   董章庭摇头:“不,是真消息,我确实要抓卫平盛。”   “可是,卫平盛之子已经被他们带走,我们也没有了能够辖制他的手段,怎么抓他?”明禾问道。   董章庭同样有些疑惑:“我有说过,要靠卫平盛之子来抓人吗?”   明禾惊愕:“你不用卫平盛之人来抓他爹,为什么还要把人带回午京?”   董章庭一脸无辜:“卫平盛一年多前假死的时候,就已经抛弃了这个儿子了,我怎么可能指望这个当爹的突然父爱大爆发,愿意为子妥协。”   明禾无奈,之前沉郁的心情都散了几分:“所以你找他来做什么?”   董章庭略一思索,回答道:“主要是想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知道一些当年惠明郡主在北苑城的事情,毕竟这两终归算是在一个屋檐下住了一些时候;后来注意到他爹的事情后,便想着试试能不能钓出他爹。”   “那现在呢?”明禾问道。   “他爹虽然没有钓出来,但是我们钓出来一个惠明郡主,也不算全无收获。”董章庭总结道。   作者有话说:   从年三十写到初二,终于写出来啦。   晚来的新年祝福:祝大家在新的一年万事胜意,所愿皆成! 第一百一十九章   明禾一惊:“你怀疑杀了我们兄弟之人是惠明郡主!”   董章庭点头。   明禾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又是她,好狠的心!那可是十多条活生生的性命!”   董章庭念头微动,思绪朝北疆的方向飞去。   十几条人命在那位郡主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若是自己曾经的猜测为真,这位郡主想要做的怕是远比他们预想的更为可怕。   不过想要验证他的猜测是否是真的,还需要北疆的人好好去查一查。   董章庭第一次希望自己猜错了。   毕竟若是自己真的猜中了,一场战争怕是不可避免了。   他收敛了心中复杂的情绪,安抚着怒气形于色的明禾:“敌人狠辣,我们更需保持谨慎和沉稳,不要让他们再次钻了空子。”   明禾反复调整着呼吸,终于让思绪从之前的愤愤不平中清醒过来,点头道:“我明白。”然后他身侧紧紧抓着的手,和手背处的青筋,还在无声的诉说着他心中真正的情绪。   他问道:“如今卫平盛之子已失,你打算怎么抓卫平盛?”   “最近朝中有哪位御史和世家大族不和睦,又最刺头?“董章庭问道。   明禾思索:“应该是那位来俊来御史,此人进入御史台不过两年,已经从七品的侍御史升到了从五品监察御史,甚至有传言他会是下一位右都御史。盖因为他两年内申饬过的官吏已经有约莫三百余人了,各个证据完整,让人无可挑剔。其中半数皆为世家大族之人。”   董章庭听罢,不由起了几分兴趣。两年内连升四级,申饬了三百余人。   这样的人若非真正的大义凛然,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圣贤;便是一位十足的野心家,用那三百余人成就他的通天路。   毕竟普通人哪来的手段和毅力连办三百余人,其中还半数出身世家后,自己非但没出事,还好好的升职加薪了。   圣贤,还是野心家?   董章庭回忆着前世那位历经三朝,每次都能得到帝王信重的来大人。   这样的人哪里会是圣贤,明明是一位最会揣度人心的野心家。   正元帝和太子,想要清查贪官污吏,处理世家,他就是那把刺向世家大族最锋利的刀;   九皇子要和世家大族沆瀣一气,他便是世家大族最好的朋友;   小皇孙和自己想要重整朝纲,他便是忍辱负重只待圣主的老臣。   耳边明禾依旧在诉说着这位来俊大人身世。   来俊出身东域来姓大族的一处分支,其父早死,只留下寡母替人浆洗衣物换来一些钱财将他抚养长大。至于来父留下来的田垄和钱财都被祖父和大伯以代为管理的名义拿走,每年给他十来斤米粮聊以充数。   来俊自幼便聪慧过人,奈何身子骨差了一些,时不时便会病上一场。寡母一路殚精竭虑的将他养到十六岁考到秀才功名后,心气一松溘然离世。   其父伯在他考上功名后,曾经登门想要将之前拿走的田垄和钱财还给来俊。不曾想对方却当场痛哭,言称父亲早亡,自己多亏了家族、祖父和大伯护持方得长大,愿将父亲留下的田垄全部交给家族和其他两位至亲用以替父尽孝,自己只留下一些钱财作为科举之用。   自此,来俊贤孝之名名扬东域,科举之途也变得更为顺遂。   听着明禾话语中掩藏不住的敬佩,董章庭唇边浅笑:“来俊祖父和伯父的后来如何?”   明禾回忆道:“听闻子孙不孝,染上了赌瘾,将家里的钱财土地都输了出去,被来家除族了。”   他说罢注意到董章庭唇边的笑,察觉到有些不对劲问道:“有什么不对之处吗?”   董章庭摇头:“我只是在感叹这可真是一个善恶到头终有报的好故事。”   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他继续说道:“把那批本应送往北疆,却流落他处的兵器之事透给这位来御史吧。”   明禾有些不解:“他会接吗?”   董章庭点头:“将这件事透给他时,可以留一点青羽卫的特征给他,他会接的。”   明禾听闻他如此确定,也放下心来,转而问道:“你想让御史申饬陈侍郎,和抓卫平盛有什么关系?”   “接下来,你明面上大张旗鼓去查北疆一行泄密之事,并宣称要以此去查卫平盛父子的踪迹。私底下自己去盯着陈侍郎。来俊一旦出手,陈侍郎仅仅凭借自己必然无法招架,又牵扯到军械,到时很可能会去找卫平盛商量对策,你便可以抓到人了。”董章庭道。   明禾眼睛发亮:“我明白了!”   董章庭心中腹诽:“我就差把每一步都说出来,再不懂就白瞎了我这段时间的指点了。”   他心中略一腹诽后,继续问道:“除了这些事外,还有什么事吗?”他看了眼屋外天色越来越暗,思及今日的书还没读够时间,便想尽快结束话题。   明禾思索了一会道:“我刚才来的时候,收到沈家传信,说是十日内必将沈奉秀送来青羽卫。”   董章庭听罢,眸子一转问道:“沈梦溪已经见过太子了?”   明禾点头,并说了沈家之事。   沈梦溪一如他们所知一般果决,十三日上午刚和董章庭会面结束,十四日上午就和太子见了一面。估计是刚出宫不久便给青羽卫传了消息。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识过这位沈家主的行动力,但是每次见识到都要感叹一次这位行事真的是迅如闪电。   不过沈梦溪既然愿意让沈奉秀来青羽卫,那沈家八成已经向太子效忠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   他朝明禾招招手低声问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说服沈家效忠太子这件事的功劳,能抵掉四百万黄金中的一部分?”   明禾听罢,有些不确定道:“应该不能吧。”   董章庭有些惋惜:“早知道我就先拿了沈家的三十万两黄金在劝他效忠太子。”   明禾一脸无语:“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董章庭没好气道:“不行就不行吧,没事就回去做你的事去,别打扰我看书。”   明禾不解:“你都是五品的青羽卫千户了,还想着考科举,从七八品的小官开始爬,不累吗?”   董章庭捧着书,摇头晃脑:“这是梦想,你不懂。”   虽然前世他最后站上了高位,今生更是早早就成了权力颇大的青羽卫千户,但是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未能经历科举进入官场,都是一种遗憾。今世有机会,怎么能错过。   明禾不是读书人,不懂他们这种读书人的遗憾。他见对方认真看起书,也不在打扰,从屋内消失。   董章庭就负责出指令,他可是要跑断腿,要忙的事可多了,确实没时间在这里耽搁。   十八日上午,董章庭一来学堂,就看见有几位出身军旅家族的学子一脸愤愤的和几个世家大族出身的学子对峙。   “你们这些世家大族往日里借着家族威势鱼肉乡里便罢了,竟然还敢插手军械!”   “你瞎说什么,我们何时鱼肉乡里!单说我们何家,每年都会花大笔银子修缮道路水渠,兴办家学,乡民都对我们感恩戴德!何来鱼肉乡里之说。”   “呵,谁不知道你们何家早就把水渠道路边的土地都收归自家,并且毁了其他可使用的道路和水渠,逼迫乡民只可以走你们修的路,用你们修的水渠,以此收了大笔钱财。”   “你是那些乡民吗?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不要乱传!在说,负责军械的是陈家,并且尚未定案,你们凭什么牵扯我们其他人!当自己是京兆尹吗!”   “呵,申饬这件事的可是来俊来大人,谁不知道他一旦出手,必然查有实据!陈家逃不开,你们这些世家大族一定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董章庭和钱丰收、茅升三人看着已经将战火默默延伸到世家大族和朝堂百姓之争,目瞪口呆。   钱丰收拉过一个已经围观了战火很久的学子小声问道:“啥情况啊这是?”   被拉住的人正是宋青秋,他被打断了看热闹,刚要没好气的骂一骂,结果一转眼就看到了一脸好奇的董章庭三人。   行吧,他骂不过。   他留了一边耳朵继续听着那边的热闹,自己则小声的和董章庭几人说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约莫是十七日早朝,已经安静了十来天的来俊来御史突然上表申饬兵部侍郎陈晋榆以公谋私,贪污北疆军械。   陈晋榆自然不肯认,奈何来俊当庭将流出的军械买卖账目和流向一五一十的上报。   圣上查阅之后大怒,当即斥令严查此事,并且要求陈侍郎必须配合调查。   朝中实权武将大多和北疆有些渊源,听闻陈侍郎竟然敢把手伸到北疆军械,都勃然大怒,要求严惩不贷;   然而陈晋榆出身陈家,还是柯家即将入门的大少夫人的亲爹。柯家自然不愿意陈家这时候出事,损了自家颜面。因此暗示将陈家从这件事摘出去,再不济也要把这件事往后拖。   可是,不久之后柯家的意图便流传了出来。自此,武将子弟和世家大族子弟之间矛盾频发。   而今日的争论不过是其中之一。   董章庭听罢,心中不由感叹不愧是来俊来大人,一出手便不同凡响。   宋青秋注意到董章庭眸中的笑意,心头微动,低声问道:“你觉得陈侍郎能保住吗?”   董章庭反问道:“你和陈家有交情?”   他思索起宋青秋和陈家的关系,在他的印象里,宋青秋家里并非世家大族,应该和陈家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才是。   董章庭的问题仿佛让宋青秋恶心到了一般,虽然声音依旧很低,但是却满是厌恶:“交情,若是他们能倒大霉我们能放鞭炮三天的交情。”   作者有话说:   最近颓了好多—。— 第一百二十章   不过,宋青秋显然没有兴趣和他们分享自家和陈家的事。将自己衣袖从钱丰收处拯救出来后,便朝自己友人走去。   董章庭三人不欲战火牵扯到自己等人,默默的坐在了角落。   钱丰收一脸神秘道:“你们可知为何宋青秋那般态度?”   董章庭和茅升两人齐齐摇头。   钱丰收朝周围看了看,确定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在争执的人群上,压低声音和其他两人分享自己意外得到的八卦。   自从钱家的事情解决后,钱丰收又有时间去折腾自己的生意。   他除了书院这边的生意外,还在午京城内又开了一家胭脂铺和布庄,生意都还不错。   正巧前几日,店里来了一批江南的新布料,颜色极为清透美丽。布料刚上架,就引发了一场小小的冲突。   一名带着帷帽的小姐和丫鬟进入店中,对这款新出的布料一见倾心,便要订下三匹。   谁知小二刚要将布料交出去,便进来一名管事模样的人,身后还带着七八个仆人,要求将店里这款新出的布匹全包了。   丫鬟见即将到自己手里的布匹就要被抢走了,当即呵斥道:“陈管事,你要采购布匹,自去采购便是,凭什么还要抢我们小姐的!”   陈管事这才注意到被他们一行人挤到一边的一双主仆。   他眼睛微眯,面上挂着虚假恭敬的笑容,然而话语满是轻慢:“呦,这不是离悦小姐吗?不想今日竟然有缘再次碰见。”   被称呼为离悦小姐的人,只是轻轻的点了下头。   陈管事问道:“离悦小姐也想要这种布料?”   离悦小姐没有说话,丫鬟在旁边道:“我们若不想买,何必在这里。”   然而陈管事一脸抱歉道:“那实在可惜了,只能请离悦小姐另外选一种布料。您知道的,大小姐最为讨厌别人和她用同一种物件。”   丫鬟还欲争取,便听帷幕里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既然妹妹想要,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愿意相让。毕竟,我这个做姐姐的,总要容忍一些妹妹的小脾气。”   陈管事面色微变,很快调整好脸色:“离悦小姐虽久居观中修行,却也颇懂孝悌,老爷夫人听闻一定很欣慰。仆还有要事,便不和您多聊了。”   三人冲突随着一方退让很快结束。   钱丰收本想出面调停,不想双方竟是相识,便等了一等。谁成想,冲突便主动结束了。   不过那名管事一行人带着布料时,店外吹过一阵风,将那位离悦小姐的帷幕吹起了一角,露出对方看向管事时,那双冰凉的眼。   茅升听到这里,没忍住小声问道:“是不是很好看?”   钱丰收下意识回答道:“清艳脱俗。”随即反应过来,一掌拍在了茅升肩膀上:“好啊,小茅,你竟然学坏了。”   茅升小声辩驳:“看你提到她时发痴的模样,就知道对方肯定好看。”   “你才发痴,我没有。我就是觉得她有些让人怜惜。”钱丰收先是斩钉截铁反驳,随后语气变得柔软了几分。   董章庭见他这模样来了兴趣,钱丰收这满脑子只懂得赚钱的脑子里,竟然出现女孩子了,还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说什么怜不怜惜的,还不是图人好看。   世上可怜的人那么多,也不见他往日有这般多愁善感。   钱丰收见两人都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只能小声的将之前发现的事情大致说了说。   虽然嘴上否认,但是钱丰收确实被对方容色晃了一下神。   钱丰收一向是个极为主动之人,既然对人家有点心思,便让人查了查这位小姐的身份。   若是门当户对,也可以多联系联系,说不定日后有机会更进一步呢?   若是不合适,他也好及时断了心思,继续专心操持自己的生意和学业。   只能说,钱丰收实在是一个是务实之人。   通过钱丰收数日的努力下,终于查出了那位小姐的身份。   十来年前,书香门第的宋家出了一位宋大小姐,清艳绝伦。这位宋大小姐一及笄,便有无数媒人登门。   宋家长辈本想将她嫁给另外一家门当户对的少爷,婚事将成之时。当时的陈家大爷意外看到宋大小姐的容貌,一见倾心。当即和长辈哭着闹着要娶,非说若是不娶到心上人便出家!   陈家大爷是陈家嫡长子,虽然是纨绔子弟,但是也是陈家长辈宠出来的。   陈家长辈虽然嫌弃宋家家世低微,配不上他们堂堂世家。但是自家孩子哭着闹着要娶,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将人娶了回来。   至于宋家自己的意见,对于陈家来说不重要。   董章庭听到此处,已经隐隐预测到了这桩婚事并不美满。   因为当初的陈家大爷,正是陈晋榆。而他的夫人姓柯,是柯尚书的庶出堂妹。   钱丰收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董章庭的猜测。   陈晋榆是陈家嫡长,家中宠爱无度。只要想要的东西,几乎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然而兴头过去后,那些东西都会被他束之高阁,不再关注。   曾经心心念念的美人,亦是如此。   不过两年,陈家大爷的变心和陈家长辈的轻视,让曾经清艳绝伦的宋大小姐抑郁而终,只留下刚刚出生不过两月的女儿。   陈家长辈见此,只觉得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果然没有大家风范,竟然因为和夫君置气抑郁而终了。   不久之后,同样出身世家大族的柯家小姐进了门。   这位柯小姐背后站着柯家,再加上容貌美艳,性子泼辣,手段又高,进府不过一年便诞下一双龙凤胎,将曾经的纨绔子弟陈晋榆手拿把掐。   自此,一家和睦,长辈满意。至于曾经的原配,和真正的嫡长女就这样默默消失在陈家。   茅升问道:“你那位客人,不会就是?”   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其他两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钱丰收点头,脸上满是怜惜。   他店中的那位离悦小姐,正是宋大小姐遗留下来的孩子,被陈家掩盖的真正嫡出大小姐。   然而如今,世人所知的陈大小姐,是柯夫人爱女,陈爱珍,也是未来柯家大少夫人。   董章庭想起宋青秋,惦记宋大小姐母女的怕不止一个钱丰收。   场中的争执随着讲师的到来,终于结束了。   三人上课结束后,茅升被贺乔拉走了。   董章庭看着也要离开的钱丰收问道:“你也有人约?”   钱丰收不满道:“你这话说的,本公子也算玉树临风,才高八斗,被人约很奇怪吗?”   董章庭看着他,比初见时要抽条一些,变得壮硕了不少的钱丰收。   唔,这棵玉树有些壮了,   钱丰收神秘兮兮道:“你还年轻,不懂。”说罢,便快快乐乐的朝书院大门走去。   虽然书院有规矩一年内的学子,除了休沐,和家中有事需要请假,不能离开。   但是近段时间,这条规矩变得松了许多。   钱丰收家中生意要照顾,不时需要请假。夫子只要求他功课一定要跟上,其他并不多管。   董章庭虽然实际上溜出去的次数远超于其他人,奈何有人替自己,表面上依旧是按时上课的好学生。   看见钱丰收欢快的模样,董章庭有些好奇他要做什么?   虽然这家伙喜欢做生意,但是往日去操持生意的时候可没有这般模样!   他盘算了一下今天时间尚充足,书可以晚上回来再看,便偷偷跟在钱丰收身后不远处。   然而一直跟到钱丰收进入自家的胭脂铺,也没有见到什么姑娘,只看到他在柜台勤勤恳恳的看账本。   董章庭坐在布庄附近的一间茶楼雅间,自我反思起来。   一定是自己这两天太闲了,才有心思看别人八卦。   然而,没等他反思结束,便听到隔壁雅间传来动静。   “大小姐,他们竟然把您的院子给了外男,还是一个老男人,实在不知所谓!”   “那府中,又何曾有过属于我的东西。不管是院子,还是一草一木,都和我无关。”   “小姐,我们去宋家吧。听闻宋家当年曾经多次要求接您回去,只是一直被老太爷他们阻拦。如今老太爷都过世那么多年了,不会有人阻拦我们了!”   “他们不会放我走的。”   “为何?”   “因为我有一张用来媚上的好容色。”   “小姐,您别这样说自己。您在荷华眼里,就是最冰清玉洁之人,才不是那些用容色惑人的坏女人。”   “当坏女人,也没什么不好。起码不会像我娘一般,轻而易举就死了。”   董章庭在旁边听着,已经知道两人身份。   陈离悦,竟然能在这里碰到,还真是巧了。   他没有说话,假装这个雅间没有人。   不想,这边安静了,另一边却变得更加热闹了。   “什么坏女人不坏女人的!表姐,你和我回去,父亲一定会为你做主!”   董章庭听到这颇为熟悉的声音,默默的移到了两个雅间靠墙的位置。   宋青秋竟然也来了,还真是热闹。   “我的事情和宋家无关,让他们不用操这份闲心,好好读自己的圣贤书去吧。”   “你是宋家的外孙女,父亲的嫡亲外甥,你的事如何与我宋家无关!”   “十八年前,你们奈何不了陈家,不能替母亲做主;十八年后,又何必惺惺作态。”   “当年陈家势大,我们宋家虽然有些名头,但是远不及陈家,这才对姑姑之事无可奈何。如今我们宋家励精图治,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宋家,陈家也不是当年的陈家,这一次,我们一定能救下表姐!”   “来不及了。”   “为何?”   “陈家已经决定下月初将我送入北定王府为侧妃。”   “北定王,他的年龄都能当陈晋榆那个混蛋他哥了!他怎么敢!”   “嗤,十八年前既然放弃了一次;十八年后,又何必再来一次。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吧,不要出现第三次了。”   随着这句话,隔壁雅间门被打开,两名女子的脚步声越走越远,隔壁屋只剩下宋青秋愤怒的呼吸声。 第121章   大晋由慕家皇族君临四方,以午京为中心,东西南北四面分为四域。   因其地域辽阔,为了保证慕家的统治,皇家在四域分别设置了王爵。   即东定王、西定王、北定王和南定王。   不过这四位王爵并不能插手四域军政之事,家族中子弟也不可在本域内任职。   他们更像是皇家放在四域的眼睛,替慕家皇族监控各域官员日常行事,双方互相制衡。   而北定王负责的区域就是北疆。   董章庭安静呆在自己的雅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大脑却在飞快转动。   不管陈离悦在陈家如何不受宠,她终究还是陈家真正的嫡长女,容貌更是清艳绝伦。   摒弃感情因素,纯以利益考量。   大晋重嫡,嫡长更是重中之中,世家大族尤其如此。   世家女中,别说是嫡女,就算是庶女,都少有做妾。大概也只有天子或者东宫,和皇子府能见到小世家出身的庶女为妾。   陈家将这位美貌的嫡长女嫁给门当户对,甚至门第更高一些的世家子弟,不但保住了他们陈家的颜面,更能获取更多的利益。   然而,陈家却将自家美貌的嫡长女送入了北定王府当侧妃。哪怕是侧妃,名头再好听,也依旧是妾。   一旦传扬出去,陈家作为世家的颜面必然扫地。   而且北定王虽然说是北疆明面上地位最高者,但是谁都知道北定王府一脉不能插手北疆军政之事,只能负责监控。   若是发现问题,还需要上报午京朝廷,由青羽卫出手。   因此,北定王府虽然地位尊贵,但是能带给陈家的实际利益并不高。   所以,按照常理来说,陈离悦作为陈家嫡长女,根本不可能被送入北定王府为侧妃。   然而,这件事却要在不久之后成为现实。   任何不合常理之事发生,必然有值得突破常理的理由。   陈家做出这件事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他们想要凭借这件事,得到什么?   这件事,是否会对他接下来处理陈家之事形成阻碍?   董章庭一时之间,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在对陈家出手之前发现了他们隐藏起来的秘密是幸运;发现陈家竟然和北定王有牵连,又实在算不得幸运。   思及此处,董章庭也没了围观钱丰收少年心事的兴致,去了青羽卫驻地。   董章庭来到时,明禾正在训斥下属。   “你们是猪吗?花了那么多天都没查到卫平盛的踪迹!”   “属下无能,自愿领罚!”   明禾本来还想说什么,就看到了门外的人,挥手让属下先离开。   属下一脸羞愧的朝董章庭行礼后离开。   董章庭走近房内,看着明禾笑道:“气大伤身啊。”   明禾调整了一下自身情绪,才问道:“怎么突然过来了?”   自从注意到柯家在调查自己身份后,董章庭便减少了来青羽卫驻地的次数。   董章庭摇头道:“我的事不急,先说你那边吧。”   明禾道:“查内贼已经有了眉目,我们去沈家那日,后面被调动去沈家的人出去前,曾经被李俭的人看到。而李俭唯一的妻弟是柯尚书的下属,最近正在竭力讨柯尚书欢心以求升职。李俭那人虽为人暴躁,却极为尊重夫人。”   “你怀疑是李俭透露了我们这边的行踪?”董章庭问道。   明禾点头:“李俭一向和我颇有些不和睦,时不时要和我抢功劳。我之前被降职,曾有传言会由他兼顾我这边的统领的青羽卫。不想最后这个位置却归了你,让他非常不悦。”   对于这种传言,董章庭并不当一回事。   虽然不知道明禾究竟和太子有何关系,但是这段日子已经足够让他认清两人关系匪浅。   太子待明禾,隐隐有一种家中长辈待自家小辈的感觉。   哪怕暂时被降为副千户,但是董章庭明白太子对于他的期待可不仅仅止于此。   所以不管李俭怎么想,明禾手里的青羽卫都不可能会被划分给别人。   话虽如此,董章庭对明禾所言并不赞同。   这些日子,他和李俭也见过几面。   虽然对方态度十足的冷漠,眉眼中更是傲气十足。这种傲气不是他的出身和职位带给他的,而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董章庭曾经简单查过他在青羽卫以来完成的功绩。   若说董章庭做事靠的是脑子,这位靠的便是勇武。他率领的青羽卫不像是暗卫,更像是悍勇的军队。   他们是青羽卫的刀。   总而言之,董章庭不认为这样的人会是那种靠透露信息来排除异己的小人。   不过董章庭判断事情,自然不只是凭感觉。   他说道:“沈家之事不谈,北疆一行人的回程路线,他又如何知道?”   明禾张嘴想要在说出一些理由,然而他想了这几天,实在找不出。   北疆一行的回程计划,只有明禾知道具体行程,几个心腹知道大概回程时间,其余由北疆回来这私人自行决断。   因此,明禾很不解,北疆一行人的行踪为何暴露得如此彻底?   他提出一种可能:“卫平盛既然是惠明郡主的人,其子也很有可能早就是他们的人,你说会不会北疆回来的人行踪是被他暴露的?”   董章庭道:“有这个可能。”   明禾眸子瞬间被点亮:“对,肯定就是他暴露的。若非如此,北疆一行回来的人行踪为何会暴露得如此彻底!”   明禾手下之人和他相处多年,他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下属中有出卖同僚的内贼。   重情重义是好事,但是对于一个未来很有可能成为青羽卫上位者之一的人来说,这并不完全是好事。   作为一个上位者,对下属重情重义,可让下属归心,为其肝脑涂地;但是一名上位者同样要有一颗狠心,一旦发现下属出现问题,必须及时处理,才能避免更坏的事情发生。   明禾如今便是缺乏这方面的狠心。   这节课,太子不舍得给明禾上,那就只能由他来。   董章庭看着喜形于色,不惜忽略异样的明禾,平静的说道:“明禾,你应该明白,卫平盛之子还没本事全靠自己,便将久经锻炼的青羽卫行踪透露得干干净净。”   董章庭的话,如同一道惊雷,让明禾身形顿住。   如果放在半年多前,他或许不明白。但是这大半年来,在董章庭的提点下,明禾早已经今非昔比。   对于其中隐隐的不对劲之处,他并非全无察觉。   可是,他总是忍不住劝自己不要多心,说不定是自己想多了。   然而,再次面对董章庭清冷的双眸,他知道自己避不可避了。   屋内沉默许久,明禾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已经按照你的安排布置下去,三日内会有结果。”   董章庭看着他有些僵直的身形,不再继续逼他,转而问道:“陈晋榆最近行动有何异常?”   明禾见他不再说内贼之事,心头略松了一口气。他回道:“并无,他这几日被暂时停职,一直在家中呆着,配合刑部问话,并没有额外的举动。”   “他没有去找幕僚想办法?”董章庭疑惑。   “我调查了这几日经常出现在他家中的幕僚,并没有发现卫平盛的踪迹。那几位幕僚,也确实都是他们本人,没有被他人冒充。”   “包括新聘请的那位吗?”董章庭道。   “那位据说在十来天前被派出去做事了,尚未回午京。”明禾解释道。   如果此事为真,那他们之前做的事可就真的白费功夫了。   疑是卫平盛之人真的已经提前离开了吗?   董章庭心中不怎么相信。   他眸光一闪问道:“陈晋榆这几日都在家中配合刑部审查,刑部有查出什么吗?”   明禾道:“最开始的时候,陈晋榆确实有些慌乱,但是不久之后他便恢复了镇定。面对刑部的审查,都提供了相对合理的解释。如今刑部这边查的有些艰难。”   “他还有这本事?”董章庭惊讶。   要知道来俊手里的证据,可是他们青羽卫给的。再由来俊交给刑部。   这样的情况下,陈晋榆竟然还能想出办法给自己脱罪?   难道这个众所周知的纨绔子弟,竟然深藏不露?   明禾道:“根据我们的调查,他手下的幕僚并没有给他想出办法。但是他回了陈家内宅休息一晚后,便自己想出了办法。”   内宅?   一个念头在董章庭脑子里一闪而过。   他问道:“这段时间,他经常回内宅吗?”   明禾回忆道:“这段时间因为他被暂时停职,所以无事可做,在内宅的时间远远多余往常。”   董章庭没有说话,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之前茶馆时听到的那句抱怨。   原本属于陈离悦的院子,被安排给了一个老男人。   陈离悦是女眷,她的院子自然就在内宅。   “你们查过内宅吗?”董章庭问道。   明禾道:“自然查过,陈家内宅都是女眷居住,除了仆人和陈家男丁之外,并没有发现其他男子。”   董章庭没有反驳,而是将之前听到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   “陈离悦?”明禾回忆着这个名字。   随后说道:“她的院子位于陈家内宅西北角,院中仆人不多。我们并未在哪里发现有男子的踪迹。”   “那你们知道陈家要送女去北定王府为侧妃吗?”   明禾低头,有些尴尬道:“并未。”   “既然都不知道,那就去见一见这位陈小姐吧。”董章庭道。   明禾问道:“要带多少人?”   董章庭道:“就我们两。”   漏夜之后,陈家内宅西北角。   董章庭和明禾安静的坐在一处树冠中,不远处有一座小佛堂,陈离悦正带着侍女在佛堂中抄佛经。   董章庭看向明禾,明禾低声解释道:“听闻陈老夫人年轻时为了求子曾在佛前许诺将会在佛前修行十年还愿,传言这位陈小姐幼时便心疼祖母,不忍她老人家在庙中受苦,主动提出由自己代替祖母在佛前修行十年。一直在前些日子修行结束才回陈家,不过平日里也保持了礼佛抄经的习惯。”   董章庭目光落在那名正在认真抄写佛经女子。   如今她也不过十八,却已经替祖母在佛前修行十年。   也就是说,她当年不过八岁,便被送去了寺庙。   若是当年之事,确实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怕不是所谓的心疼祖母,更多是为了保全自己吧。   若是在家中待得很好,一个不过八岁的女童,又何以主动离家。   然而,逃了十年,再回来却依旧面临着被利用和羞辱,这一卷卷的佛经可能平她心中怒火?   董章庭想,且让他亲眼去看看吧。   他低声对明禾道:“我要和陈小姐单独见一面。”   明禾瞳孔微惊,犹疑的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佛堂中清艳绝伦的女子,语气迟疑道:“人家毕竟是女子,我们可是外男。”   董章庭无奈:“我是要和她说正事。”   明禾这才点头应下,身形变换下,从树冠处消失。   半刻钟后,董章庭出现在佛堂中。   陈离悦背对着他,还在抄写着佛经。   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陈离悦写完一篇佛经,将笔放下,转身看向眼前的青袍面具人,语气平静:“久等了。”   陈离悦的态度,让董章庭起了几分兴致。   他问道:“陈小姐早已察觉我的到来?”   “您的呼吸节奏和我的侍女不同。”陈离悦道。   “陈小姐胆识过人,难道不担心我是心怀恶意的贼人吗?”董章庭道。   “我想,愿意安静等我抄一盏茶时间的人,哪怕是贼人,想必也不是普通的贼人。”陈离悦语气依旧清冷,如同她那清艳的面容。   “如此聪慧,又偏偏如此美貌,陈小姐实在令人心折。”董章庭赞叹道   “您深夜来此,又有何事?”青袍人的赞美并没有让陈离悦的面上出现变化,她的面容依旧平静。   仿佛如今不是深夜,两人也并非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董章庭轻咳了一声道:“在下不过是听闻小姐即将遭遇不公,不忍如此佳人却如落花一般凋零,方漏夜前来,只想给您尽一些微薄之力。”   陈离悦看向距离自己不过数尺的青袍人,面具遮盖了他的面容,只看到对方的下巴。   她道:“您怕是误会了,我是陈家嫡女,若遇不公自有家中父母做主,不需您一个外人担心。”   “若是您的不公,恰好来自家中,不知可还需要在下的一些援手?”董章庭问道。   陈离悦眸色微沉,她视线在青袍人身上划过,最后说道:“您是青羽卫。”语气中带着一种肯定。   “陈小姐,您的见识比我预想中更广。”董章庭笑道。   “您想让我做什么?”陈离悦道。   “不,您应该问自己,需要我们为您做何事?”董章庭声音温柔。   作者有话说:   又磨蹭到现在。   不过接下来几天要赶榜,所以更新会变多。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佛像前烛火悠悠,没有白日里亮堂。   陈离悦将视线投向垂眸的佛祖,声音平和,仿佛每一个一心向佛的信众一般:“若是佛祖垂帘,只求此生能常伴我佛。”   董章庭随手从供台处取了三只香点燃,佛像神色庄严慈爱,似乎真的在平等的爱着众生。   他唇边露出一丝笑,似讽非讽,将三只香插在香案上。   飘渺的烟飘起,模糊了佛像的的神态。   陈离悦听到青袍人说道:“佛祖太高又太远,我们凡人的事情终究要我们自己解决。”   她终于将视线再一次转向了青袍人:“青羽卫要对陈家出手吗?”   董章庭没有直接肯定,也没有直接否定:“仅仅是因为我来此?”   “最近陈晋榆在家的时间太长了,陈家又太安静啦。”陈离悦道。   董章庭看着身侧的女子,她提到生身父亲是,没有亲近,也没有怨怼,就好像是提到了一个陌生人一般不喜不怒。   虽然她和前世的自己处境相似,不过在同样年龄之时,他面对西平伯的偏心压迫,尚且做不到如她一般平静。   前世那段时间,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陷于一种嫉妒董天赐兄妹轻而易举得到西平伯的喜爱和看重的情绪中,所以哪怕很多次意识到董南雅在利用自己,他为了得到西平伯目光偶尔的垂怜,都在哄骗自己忽略心中异样的感觉。   因为在意,所以还有期待。因为在意,所以嫉妒。   一直到年岁渐长,一次次失望累积,他终于明白世上许多事无法强求。人的心天生就是偏的,他只是没那么幸运,不是被偏重的那一个。   这个女子比那时的他想得开,也比那时的他绝情。   “姑娘见微知著,陈家不能识明珠,是他们的过错。陈家不该成为姑娘的阻碍,在下,愿为姑娘尽一份力。”董章庭道。   “你们想毁了陈家?”陈离悦打量着眼前这位青羽卫,她天性中的敏锐,让她很快察觉到对方话中暗藏之意。   不论如何,她都是陈家的嫡长女。柯夫人虽然是继母,但也算得上她的母亲。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父母亲族若在,又如何能脱离家族,自己做主。   而对方要让陈家无法成为自己的阻碍,只有一个办法。   陈家自愿放弃,然而他们还需要用自己讨好北定王,根本不可能突然让她自由。   青羽卫既然来找她,不会不知道这些事。   然而,他依旧做下了这个承诺。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只要能阻碍她的家族没有了,她自然也就自由了。   被一卷卷佛经压下的灵魂在一瞬间惊醒。   佛门十年来的教导,终究压不住一个渴求自由的灵魂。   陈离悦的视线聚焦在青袍人身上:“你们真的能做到?”   “陈家虽有世家之名,但是陈家之人有没有本事守住,您比我更清楚,不是吗?”董章庭看着她,原本的如玉般清冷的女子,在这一刻终究像是一个人了。   “需要我做什么?”陈离悦问道。   “您只需要做一件事,帮我找出陈晋榆那位新收的幕僚藏身何处。其他什么都不需要做。”董章庭道。   他之前本以为卫平盛藏身在陈离悦院中,然而他刚才和明禾来佛堂时,就发现了隔壁陈离悦的院子里确实没有任何男子的踪迹。   陈离悦若有所思,点头道:“好。”   目的既然已经达成,董章庭自然没有多留。   毕竟再不走,陈离悦袖子里的手怕是要把珠钗都要握出痕了。   董章庭离开后,陈离悦都没有动作。一直到他插在香案上的香得只剩下尾端一点点时,确定对方确实没有再回返,女子绷紧的身形才放松了一些。   一只珠钗从她袖子中滑出,被她重新插在头上。   侍女困倦又愧疚的走进佛堂:“小姐,我之前可能是太困了,突然就睡着了。”   陈离悦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确定她除了疲惫之外,没有其他损伤,心头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侍女注意到香案上新插的香,有些疑惑,小姐往日并没有在夜间烧香的习惯,今晚怎么突然烧了三只。   陈离悦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只剩下尾端的香,清艳的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浅笑:“今夜我也有些困倦了,回去休息罢。”   侍女乖巧应下,将之前的疑问立即抛于脑后。   高大的树冠中,两人看着她们从佛堂中离开,回到自己院中。   等两名女子关上房门,明禾问道:“所以,我们刚才在这里看着,是为了什么?”   董章庭沉吟:“大概是为了赏这无边月色吧。”   明禾无语。   董章庭没在打趣,将之前的事和明禾大略提了提。   明禾不解:“不论如何,陈离悦终究是陈家女,女子心软,你不担心她将这个消息告诉陈晋榆换取父亲的欢心?虽然陈晋榆不在意她,但是终究生了她,将她养大。不管是在陈家,还是去佛门,她作为世家女,过的已经比很多普通女子好。这样没吃过真正苦楚的人,真的能做到你希望她完成之事吗?”   明禾的顾虑并非无稽之谈。   俗语有言,幼时得不到父母关爱的孩子,长大后往往是最在意父母的人。   为了求得父母一丝关注,耗尽心血也不在少数。   更何况,家族长辈的桎梏,男子尚且不能轻易挣脱,陈离悦一名女子又何以有这般的勇气?   明禾虽然出身和皇家有些渊源,但是小时候过的并不好。见过底层民众困苦,生于贫家的女子别说父母关爱,能好好活下来已经是不容易。   所以,明禾并不认为不受父母爱护,但是终究是有一个世家女的名头,不愁吃穿好好长大的陈离悦有多少值得苦闷的地方。   明禾不明白董章庭为何如此笃定对方会做出和常人不同的选择。   董章庭懂他的意思,他的目光看向天边苍茫的月:“明禾,苦难是没有办法比较的。生存的苦难是苦难,但是心灵的苦难也是苦难,两者并无优劣之分。”   明禾心中隐隐有所触动,但是他并未忘记自己最在意的问题:“若是她最后选择将青羽卫即将对陈家出手之事提前告诉陈晋榆,又该如何?”   “我们即将对陈家出手这件事,你认为藏得很隐蔽吗?”董章庭反问。   明禾瞳孔微睁,难道不隐蔽吗?   董章庭摇头笑道:“怕是这午京城有些门路的人家都隐约猜到这件事了。”   “怎么可能,哪怕我们青羽卫如今可能有内鬼,也不可能闹得人尽皆知吧?”明禾不敢置信。   因为来俊提供的证据太过详细了。   来俊过去两年,确实功绩斐然。但是他过往参的都是京官,申饬的也是午京内之事。   两年下来,虽然没有被全然暴露出来,但是许多有门路的人家都猜到来俊怕是在午京城内有一张消息网。   不过,来俊这次参的也算得上京官,参的却是离午京城千里之外的北疆之事。   再加上这些日子,哪怕有不少世家大族或明或暗出手,想要护住陈家,但是陈家罪证却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出现。   如此一来,真正要对付陈家的究竟是谁,只要有些门路的人,基本已经是心知肚明。   明禾听罢问道:“怪不得我说最近查证据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阻碍,原来如此。”   随后他问道:“那二十五日之事还能顺利进行吗?”   董章庭道:“自然可以。”   只有这潭水越来越混,那些隐藏起来的大鱼才会跳出来。   明禾见他肯定,也不再细问。   接下来几日,董章庭都没有外出,在书院安心享受轻松的读书时光。   而午京城内许多人,却没有办法,享受四五月怡人的春风。   陈家内院一处隐蔽的地方,一个茶盏被摔在地上。   “七天了!来俊和刑部那些恶狗都还在死咬着我们不放!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陈晋榆愤恨的将手中茶盏摔到地上。   “还有那些狗屁世家,嘴上说的好听,说什么世家大族同气连枝,一定会让我们陈家安然无恙!现在呢,我连这座府邸都出不去!都是废物,一群废物。”随后他还是有些不解气,继续骂道。   “陈大人,您太急躁了。”一名年进五十,身着素袍的男人坐在他的身侧,气息平和,他的头发已经花白。   “我怎么可能不急,出事的可是我的家族!若非为了帮你身后那个臭丫头运兵器,我们陈家又何以被来俊那条出身卑微的恶犬如此羞辱!”男人的淡定,反而激怒了陈晋榆。   “陈大人,慎言。”花白头发男子目光转向陈晋榆,眸光冰凉。   陈晋榆被他目光所摄,下意识呼吸都顿了一下,随即心中羞恼。   他可是堂堂陈家这一代的家主,一个白衣也敢威胁自己!   然而对方冰凉的目光,让他心中的胆怯冒了出来。   是了,对方虽然只是一个糟老头子,但是身后可是站着惠明郡主。   那位手里的势力,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嗫嚅道:“我之前一时情急,并非有意冒犯郡主。先生大度,莫要和郡主说,可好?”   花白头发老人目光在陈晋榆身上顿了顿,堂堂世家陈家的家主,竟是如此废物。   若他是青羽卫那帮人,第一个吃的也会是这个废物。   奈何,这个废物却偏偏是自己这边的。   “陈大人如今急躁,反而中了贼人奸计。您这几日且安心待在家里,自有人在外为你排忧解难,在说,您不是还有位好女婿,柯家这次可帮了陈家不少忙。”   提到柯家,陈晋榆心中也安了几分。还好他养了一个好女儿,即将嫁入柯家成为未来的柯家主母。   有柯家在,又有惠明郡主这边的势力居中绸缪,他们陈家一定不会有事。   不过他很快又有些愁苦:“可是都那么多天过去了,来俊和刑部那帮人,为何还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卫先生,不若去和郡主见一面,帮我敲敲边鼓?”   被称呼为卫先生的花白头发老人,正是董章庭等人一直在找的卫平盛。   他心中在怒骂:“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蠢货啊!你们陈家几十年的世家子的教育,都被狗吃了吗?青羽卫那帮人本就盯着陈家,我若是为了你这个蠢货现在去找郡主,是生怕郡主暴露得不够快吗?陈家被抓到把柄,难道不是你这个蠢货,不但蠢还贪,让你把那些武器好好藏起来留待以后。你倒好,为了钱,把武器给卖了还不告诉我!你可是陈家的家主啊,难道会缺那几十万两吗!”   若是陈晋榆能听到对方的心里话,一定会委屈的辩解道:“钱,哪有嫌多的道理。兵器与其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还要耗费人力物力保养,不如换成雪白的银子,更让人开心。”   不过陈晋榆没有听心之术,所以也不会知道卫平盛此时真正的心思。   他只能看到对方一如往常的气定神闲:“陈大人,若是一点小事便惊扰了郡主,怕是会让郡主误认为您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再有其他人说三道四,怕是会影响您在郡主心中的地位。你这段时间且安心呆在家里陪伴夫人,准备和柯家的婚事,还有北定王府之事,其他事由我们处理即可。”   陈晋榆有心道:“可我确实没有本事处理这件事。”   但是在对方含笑的目光中,他吞下了这句话说道:“那就按照你的说吧。”   卫平盛道:“卫某还有些杂事需要处理,陈大人可先行离开。”   等陈晋榆走出这处隐蔽的院子时,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这可是我家,怎么反倒是我被赶了出来。”   虽然陈晋榆不算聪明,但是对方刚才明显的逐客之意,他还是听得懂的。   他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胆气回去,最后心烦意乱的朝外走去。   他一路走,一路想着最近遇到的麻烦事,又不免想柯家。   诶,柯家明明那么有本事,却拖了那么久都没让我们陈家脱身。   一定是没尽心的缘故。   不是自家人,果然不肯尽力。   想想我这些年对夫人和夫人所出的孩子多么疼爱,还不是冲着柯家。   然而柯家那帮人,还是不知足!   想到这里,他对柯夫人也有了些意见,不愿回正院见他。   思索着要去哪房小妾处松快松快,便听到耳边隐隐传来古筝之声。   说实话,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实在不好听,就像是有人在胡乱的拨着弦。   这破碎的声音,成功让陈晋榆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心烦意乱。   他顺着声音走去,打算去骂一骂把古筝弹的如此乱七八糟的人,排解心中的怒火。   筝声将他引到一处位于高处的凉亭,一名女子正在凉亭中,修长如葱段的手指随意拨弄着弦。   不过女子的心思显然不在筝上,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天空,面容隐隐有些哀伤。   美人含愁,不损其色,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   陈晋榆怔在原地,仿佛一下子被拉回了二十年前,和那名清艳绝伦却眉头时常轻蹙的女子第一次见面。   一眼,便让他再也无法忘怀。   直到凉亭中的侍女看到他,惊讶的朝他行礼问安。   凉亭中的女子似乎才注意到有人来,将视线转向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古筝,朝他行礼道:“离悦,见过父亲。”   父亲,是了。   眼前之人不是曾经那位让他一见倾心的佳人,而是他们的女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中对柯家和柯夫人的怨怼,曾经的佳人突然如同白月光,让他心生怀念。   原本问责的话变成了温和的关切:“悦离,高处寒凉,你身体不好,莫要染了风寒,让为父担心。”   陈离悦美眸微颤,似乎没有想到往日无视自己的父亲,竟然突然关心自己。   雪白的两颊浮上一丝红润,有些羞涩道:“父亲,是悦离不懂事,让您担心了。”   随即她像是鼓足勇气,对陈晋榆道:“父亲,女儿瞧您气息有些不顺,可是近来太过疲惫。”   看着眼前容貌神似当年佳人,又乖巧孝顺的女儿,陈晋榆心头不由软了几分。   还是佳人这般的女子,才能生出如此美丽又孝顺的孩子。   不像柯家所出的那几个,别以为他不知道,面上装的好,实际一个个都看不上自己。   恨不得自己这个当爹的直接没了,好让他们自己当了陈家的族长。   哼,闹不清自己姓的糊涂蛋。   等到他们成了族长,怕是陈家就要改姓柯了!   想到这里,他周身气息越发愤懑,甚至有些低落。   等自己百年之后,不把族长的位置,交给那些留着柯家血脉之人,又能交给谁呢?   若非如此,柯家和夫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一道关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自怨自艾:“父亲,您可是不舒服?”   陈晋榆猛然惊醒,注意到陈离悦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近前,正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   他看着对方,心中突然有些可惜:“这孩子,若是个男子,就是我陈家的嫡长子,又哪里轮的上柯家血脉的那几个孩子。”   他将心中杂乱的思绪压下,安慰着女儿:“爹没事,莫要担心。你之前弹古筝时,心不在焉,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陈离悦面上愁绪再也压不住,眼中泛着水光。   陈晋榆没想到自己不过问了问,女儿便一副垂泪模样。   还是同样瞳孔发红的侍女替自家小姐声张:“小姐是陈家的嫡长女,还有一些日子,就要成为仰人鼻息的妾室,还不够委屈吗?”   陈晋榆张口想要说什么,但是什么都说不出。   因为这件事,确实是他同意的。   陈家早就投靠了惠明郡主。   惠明郡主想在北疆做一件大事,却畏惧北定王府这双眼睛。要求陈家想办法讨好北定王府,让他们在必要之时装一装糊涂。   北定王却提出让自己这个嫡长女入府为侧妃,方能如他们愿。   陈晋榆不敢得罪惠明郡主,也不敢反驳北定王,就只能放弃了本就没什么感情的嫡长女。   谁想今日竟然偶然遇到了女儿,还想起了曾经的佳人,让他父爱大爆发。   陈晋榆最后叹了一口气道:“都是为父无能,护不住你。北定王妃缠绵病榻已久,没几年好活了。几位世子也早已外放,你嫁过去就是王妃,日后还是王太妃,岂不比在这里仰人鼻息更好?”   陈离悦双眸微抬,一滴泪在睫毛处似坠非坠。   陈晋榆只看到女儿低下头,看不清神色说道:“女儿明白。”   他看着对方脚下落下的水色,还想要安慰什么,便听到对方继续说道:“女儿似乎有些着凉了,便不打扰父亲,先行告退。”   陈晋榆长叹一口气,让她回去。   看着女儿落寞的背影,陈晋榆想:“罢了,给悦离多备一些嫁妆。”   殊不知陈离悦转身之后,面上的哀伤早已经消失。   她问着身旁的侍女:“荷华,你确定家主身上的香味是百合香?”   荷华点头:“没错,柯夫人最喜欢各种艳丽的花,不喜欢颜色浅淡的。所以像是百合之类的花,只能在极为偏僻的院落还能留着。府中,只有溪花院才种有百合。”   溪花院。   不枉她这几天的功夫,终于找到了。   只要在验证一番,便能确定那人是否真的住在那里。   就是不知道,那个青羽卫又会何时来找自己。   陈离悦不曾想过,她将在妹妹的婚宴上再次见到那名青羽卫。   五月二十五日,柯家张灯结彩。   一位位气质不凡的客人来到柯家,共同恭贺柯家娶妇。   柯徽止站在门口迎客,他远远便看到一行三人朝自己走来,朗声笑道:“董兄,钱兄,茅兄,你们总算来了!”   董章庭三人将礼物交给他身旁的侍从,随后笑道:“柯家的宴,若是不能早点来,岂不是错过了和如此多俊才相识的机会。”   柯徽止面上满是骄傲,这是对他们柯家的认可。   他笑道:“我还要在门口迎客,一会再过来寻你们说话。”   董章庭三人自然不会介意,安然朝内走去。   等人离开后,一名侍从靠近柯徽止低声回禀道:“少爷,那人过来时,胭脂虫一直在闹腾,那人身上确实有那种香气。”   柯徽止点头:“让人盯紧他们,不要脱离了视线。”   侍从安静退下。   柯徽止看着门外,络绎不绝的客人。   现在只要在看到那位青羽卫千户,就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是不同的两人了。   然而,一直到吉时将至,青羽卫千户都没有出现。   不过柯徽止如今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因为他那个早就去去陈家迎亲的大侄子,也没有出现。   满园宾客都注意到了气氛有些不对,窃窃私语。   柯徽行笑容如常:“想必是陈家不舍爱女,多难为了一些我那孩儿,才误了时辰。陈家也并非不懂礼数的人家,他们也该回来了。”   宾客们自然都符合着柯尚书的话。   然而欢快的气氛终究是无法继续。   柯家派去找人的仆人慌乱的跑回来喊道:“老爷,不好了!陈家被青羽卫围住了!大少爷他们也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宾客们不可置信的和身边人确认道:“我是不是听错了,陈家被青羽卫包围了?”   身边人也有些愣住了:“我好像还听到柯大爷也被一起关在里面了。”   两人面面相觑。   这样的场景不断出现。   柯徽止担忧的看着兄长:“大哥,怎么办?”   柯徽行神色平静:“既然如此,你就去把文庭接回来吧。”   柯徽止点头。   作者有话说:   日六,果然不好日。 第123章   “今天是我们陈家的大好日子,你们青羽卫凭什么包围我们家,是想造反吗!”陈晋榆站在大门口愤然呵斥着眼前的青羽卫千户。   然而对方似乎没有被他的怒气感染,反而颇有闲情的提出他话中不合理之处。   “您这句话有些偏颇了,我们这是在名正言顺的围绞叛逆。”青羽卫千户道,他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故意一字一顿的说着。   “叛逆!”   被一起困在陈府的宾客们面色都有些变化。   叛逆,这个词可不是可以轻易说出来的词啊。   前些日子陈家的风波,已经让不少人预想到青羽卫要对陈家出手。   本以为是提供更多证据,拉陈家人下马。   不成想,青羽卫这次闹得动静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大。   挑什么时候不好,偏偏挑了柯陈两家婚礼当天。   这是冲着把柯家和陈家得罪死的路子走,青羽卫这帮人不怕死吗?   陈家日落西山不足为惧,柯家如今尚且如日中天。得罪陈家也就罢了,为何还要一起得罪柯家?   宾客中的聪明人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们都明白一件事,今日之事怕是没办法善了。   原本有些躁动的宾客们都安静了下来,默默站得更远了一些,他们实在不愿意掺合到接下来肉眼可见的风暴中。   陈晋榆没有心思理会身后那群宾客们的小动作,他在听到眼前这个青羽卫千户提到“叛逆”二字的时候,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毕竟,他陈晋榆确实在暗地里投靠了惠明郡主啊!   如今惠明郡主的人还在后院藏着呢!   自从惠明郡主刺杀太子一事暴露后,如今朝中谁不知道曾经的天家贵女,先秦王嫡女死而复生,成为了叛逆!   虽然心头发虚,但是陈晋榆知道这时候自己一定要稳住,不能被青羽卫这帮人看出破绽!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面上满是被冒犯的愤怒:“你休要胡言乱语!本官乃朝廷命官,一心报国,为陛下效忠,清清白白,岂能因为你一句话就将本官和陈家累世的清名一朝尽毁!”   青羽卫千户笑了笑:“陈家乃世家大族,数百年来确实清名远扬。陈老太爷当年在阵前一首’将军令'鼓舞士气,以文士之身带兵围剿叛逆的壮举放在如今,依旧让人心驰神往。只可惜,子不肖父,实在让人叹惋。”   “本官虽然没有父亲当年勇武,也不是你一个青羽卫千户就可以随意诬陷!”陈晋榆道。   “诬陷?陈大人确定要让我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将您与叛逆勾结的证据摆出来吗?”青羽卫千户问道,露出的唇微勾,一副为他着想的模样。   陈晋榆哑然,理智上他明白应该立即让对方呵斥对方,让对方若有什么证据尽管摆出来,他陈晋榆行的正,坐的直!   可是他陈晋榆确实和叛逆勾结了。他心虚啊!   万一对方真的有证据,还在那么多人面前摆出来,他们陈家就真的神仙都救不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头胆怯丛生。   宾客们看着他的表现,同样很惊讶。   你可是兵部侍郎,陈家家主,还是柯尚书的亲家!你就这样怂了?你这样搞,对得起你身上那些亮闪闪的身份吗!   陈晋榆的表现不免让宾客们心里敲起了鼓,他不会真的和叛逆有勾结吧?   若非如此,他为何要如此心虚?   他们认识陈晋榆也不少年了,这家伙若是自己没有问题,哪里会那么怂啊!   一身红装的新郎官柯文庭看着不过三言两语就被人打落下风的未来岳父,同样心头一梗。   姑姑和爱珍怎么会有那么废物的丈夫和亲爹。   可是,不管是冲着姑姑和爱珍表妹他们,还是为了柯家两家的联盟,他今天都无法放任这个未来岳父不管。   在他正欲走向岳父,替他出声之时,一只手无声的搭在他的肩膀上,   柯文庭看向来人,是他们柯家的姻亲,兵部尚书向飞轩向大人。   他朝他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陈晋榆表现不对劲,他有事瞒着我们。”   柯文庭自然也看出来未来岳父如今的表现不对劲,可是他却不能放着对方不管啊。   向飞轩继续说道:“你是柯家未来的继承人,不能粘上这些事。让我来。”   柯文庭这才停下了动作。   比起他,向飞轩作为兵部尚书带来的威慑远比自己更高。   向飞轩见劝下了这位柯家少族长心头也松了松。   说实在话,他其实也不愿意在这时候出头。   可是今天是柯陈联姻,陈家被问罪,柯家不管是出于出身颜面,亦或是为了世家大族之间的联盟稳定性,都必须要出头表现一下态度。   然而陈晋榆的表现明显有问题,哪怕没有真的投了所谓的叛逆,怕也轻易脱不开干系。   既然如此,柯家不能沾上牵扯叛逆的名头,又必须在还没有彻底给陈家定罪的今天给陈家出一下头,就只能由他来了。   谁让他偏巧是柯家的另一位姻亲,以及陈晋榆的上官。   “青羽卫,还真是好大的威风的。”向飞轩从人群中漫步走出。   他的出现打破了青羽卫千户和陈晋榆之间的氛围,陈晋榆下意识松了一口气,目露感激的看向他。   向飞轩朝他笑了笑,随即看向青羽卫千户:“你就是最近几个月把午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位青羽卫千户吧,怎么称呼?”   青羽卫千户道:“岁明。”   “岁明,好名字。岁千户今日带着青羽卫围了陈家,把我们一起困在此处,说是要抓什么叛逆,实在让我等不知所措。莫非岁千户你认为我们所有人都是叛逆?”向飞轩问道。   岁明看着一脸真诚的提出疑问的向飞轩,笑道:“向大人严重了,各位大人对国朝的忠心毋庸置疑。青羽卫办事一向讲究证据,自然不会冤枉无辜。”   “岁千户做事敞亮,向某最喜欢像岁千户这般按规矩办事之人。”向飞轩夸赞道。   陈晋榆惊讶的看着他,你不是来帮我的吗?怎么说着说着还夸起对方办事手段来?   他心中一沉,这人不会是柯家派来落井下石的吧!   他这个念头刚起,就听向飞轩继续说道:“可是,若本官所记得没错,在午京城内围困当朝大臣家,必须要交由刑部,确认证据无误,获得陛下印信,方可由兵部派兵。岁千户如今这一出,怕是不合流程吧。”   陈晋榆一听,心头大喜!   没错,青羽卫根本没有资格围困陈家!   他当即开口道:“没错,若要给本官定罪,自有朝廷法度!你们青羽卫越权办事,本官定要在朝中参你们一本!”   陈晋榆一开口,便让向飞轩恨不得塞上他的嘴。   这个时候耍什么威风,当谁看不出你有问题吗?   岁明似笑非笑的看向陈晋榆:“若是正常情况下,确实如此。可惜,陈大人勾结的那位叛逆,不同寻常。”   他的手中出现一道明黄卷轴笑问道:“陛下许我特使特办,陈大人可需要我现在将旨意念出。”   众人看着明黄卷轴,神色都变了几分。   陈家到底是牵扯到谁,能让一向沉稳有度的陛下特许行事。   一些年长点的官员想起之前发生的那桩行刺案,互相对视一眼,心头都出现了一个名字。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那就不奇怪了。   向飞轩没想到岁明竟然真的拿的出来圣旨,一时也有些踌躇。   他不过是来替柯家展现一番不会轻易抛弃同盟的态度,可是同盟肉眼可见的救不动,若是在继续,反而给自己和柯家惹上一身骚,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这个所谓的同盟,自己惹了祸事,可没有提前告诉柯家的意思。   最后他说道:“既然陛下已经降旨,臣等自然恭从。”   对方既然识趣,岁明自然也不会故意给对方找麻烦。   院中如今有那么多世家大族之人和朝廷官员,他可不愿一次性得罪那么多人。   他笑意吟吟道:“今日陈家与叛逆勾结,自召祸门。诸位不过是被他们迷惑,青羽卫又怎么会为难大家。今日留各位,也是让大家做个见证罢了。稍后,待本官宣读完陛下旨意,除了陈家人之外,各位可自行离开。”   众人见青羽卫无意对他们出手,心头放松下来。   既然确定自己安全了,大家不免有些好奇陈家到底是牵连到何事,竟然让宽厚的天子完全不留情面。   陈晋榆惊恐的看着拉住即将从身旁离开向飞轩,眼神里满是祈求:“别走,救救我!”   向飞轩朝他露出一个笑,在对方眸中露出期待之色时,毫不留情的将他的手拽了下来:“晚了。”   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将事情知会柯家,却一直藏得那么好。还假装无事发生一般,想要嫁女入柯家。   这哪里是盟友应该做的事情,明明是想拖柯家下水的毒蛇。   见客人们都自觉站在一旁,岁明手微抬,明禾带着一群陈家女眷和幼童来到大院。   柯文庭看着强自镇定的姑姑和有些惊慌失措的表弟表妹们,少年心性之下,开口道:“不管陈伯父做了何事,但是陈家这些女眷和幼童又如何会牵扯进他的事情中。请岁千户体谅一二。”   岁明笑声低沉:“柯公子此话有些不对,陈家女眷既然享受了陈家带来的好处,自然也要承受陈家带来的恶果。这世间哪有只享受好处,不承担责任的好事呢?”   柯文庭愤然。   向飞轩抢在他吐出更多不合适话之前提前开口了:“天子一向宽容为怀,想来也不愿看到手下人太过严厉,岁千户,你说可是如此?”   “既然如此,不知柯公子可能代表柯尚书之意。柯尚书和向尚书都是陛下信重之人,最明白陛下心意。若是两位都认为该当如此,本官自然顺从。”岁明看向柯文庭道。   柯文庭当即开口道:“我是柯家这一代嫡长子,父亲暂时不在,自然由我代表他的意见。我认为应该将女眷和幼童带离此处!”   向飞轩心头却隐隐不安,虽然不懂具体情况,但是他感觉眼前这个岁千户似乎在坑他。   可是柯文庭那个傻小子迫不及待的跳下去,自己也不好独善其身。   最后他只能有些憋闷的扯出一个笑容:“正是如此。”   岁明下巴微抬,明禾便带着惊慌的女眷和幼童们前往另一处院落,等待最后定夺,避免了她们在众人面前颜面丢失。   在这一进一出之间,柯文庭等人并没有注意陈家女眷之中少了一个人。   大院内一时只剩下满园宾客,以及陈家成年男子。   岁明也不在废话,将圣旨对着陈家人宣布。   圣旨并不长,但是却让场内诸人面色大变。   因为陈家牵扯的人是前不久刚刚在午京城掀起腥风血雨的惠明郡主,证据确凿,抄家流放。   乐家主脉那帮人还在流放的路上,最近更是听闻江南支脉,最近也被重重调查,完全没有曾经的松快。   陈家竟然也牵扯其中,真是找死啊。   谁不知道当今天子一家未继位时,因为先秦王受了多少委屈。   曾经有人猜测,若是给当今这位宽厚的陛下排一个最讨厌之人的排名,先秦王和他的子嗣一定在前列。   如今那位惠明郡主是先秦王唯一血脉,前不久又组织人刺杀了正元帝最看重的太子,岂不是恨上加恨?   虽然卫平盛早已经提醒过让他小心青羽卫,说他们正在盯着陈家。   可是自己明明已经那么老实的呆在家里,也没有冒险去找郡主,为什么青羽卫还是发现了?   陈晋榆茫然又惊恐,他看向柯文庭,想要求助这个一向心软的未来女婿。   然而只能看到对方满是愤怒的目光。   柯文庭是柯家这一代的嫡长子,从小陪在柯尚书身边。   可能柯尚书自己都不记得了,在他收到刺杀先秦王妃和两位世子成功的消息时,年方五六岁的柯文庭正睡在书房外的小塌上。   柯文庭从小就记得柯家和先秦王一脉有着血海深仇。   然而他的未来岳父,一个多年来全靠柯家才能稳住家主之位的废物,非但没有坚定的和柯家站在一起,反而投靠了和他们有大仇的惠明郡主!   当感情被摒弃,作为精心培养长大的家族继承人开始思索起陈家投靠惠明郡主,并且被发现会给柯家带来什么。   他越想越觉得心头不妙,再也没有心情理会今天的婚宴之事,只想尽快回柯家和父亲小叔他们商量今日之事。   他朝同样心情不妙的向飞轩看了一眼,向飞轩开口道:“既然岁千户还有要事需要处理,我等便不打扰了。”   岁明笑意吟吟,让开身形:“请。”   恰在此时,柯徽止带着人强行闯了进来:“青羽卫竟然想要将无辜之人强行拘禁吗!”   却在在看到跪了一地的陈家众人,停下了脚步面色疑惑:“这是发生了何事?”   柯文庭见到小叔过来,心头大定。   不过他担心节外生枝,率先朝柯徽止走去道:“小叔,我没事。我们先回家吧。”   柯徽止面上满是疑惑,柯文庭却不愿继续在这里耽误,拉着人朝外走。   柯徽止看到那个熟悉的青羽卫千户,脚步顿住,他还要验证一件事!   他故意忽视了侄子的动作,停在原地对岁明说道:“我好心给千户送了喜帖,可不是为了让你来破坏婚礼。”   岁明笑道:“事急从权,待沈大公子下次成亲之时,我一定亲自上门赔罪。”   柯徽止身旁的仆人朝他摇了摇头,他才道:“经过今天,怕是没有人愿意邀请你们青羽卫上门。”   岁明笑了笑,没有反驳,默默看着柯家叔侄离开,随后宾客们也纷纷离开。   不久之后,大院内只剩下了陈家之人。   他举步朝垂头丧气的陈晋榆走去,停在对方面前道:“陈大人,随我们到青羽卫坐一坐吧。”   陈晋榆苦笑,除了这条路,对方也没有给他其他选择。   陈家男子和都被带走了,只剩下了被困在陈府等待最后定案的女眷们。   岁明上马车后,终于把面具取了下来,露出了属于董章庭的面容。   明禾道:“今日之事,倒是比我预想的轻松。”因为青羽卫前些日子刚才处理了一轮内鬼,今日计划又隐蔽且迅猛,这才打了其他人一个措手不及。   毕竟他们不会想到,青羽卫这次出手并不是小打小闹,而是直接冲着抄了陈家去的。   董章庭靠在马车壁,揉着脑袋:“接下来的事情就不轻松了。”   明禾道:“我们青羽卫做的本来就不是轻松之事。”   董章庭笑容微哂:“你说得对。轻松的事情也轮不到我们做。”   他说道:“等那些人反应过来,很快就会更加剧烈的申饬青羽卫,要求限制青羽卫权力。你今晚就把陈晋榆好好审一审,将他交代出来的事情尽快报给太子。”   明禾点头。   随即他低声说道:“那位陈大姑娘真的帮我们抓到了卫平盛。”   董章庭猛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看向明禾:“她抓的?”   明禾面色也有些复杂,显然他之前知道之时,也有些不可置信:“对,我已经将他们都送去青羽卫了。”   马车内沉默了一会,声音再次响起。   董章庭问道:“她怎么抓的?”   “不懂,她没说,我们找到她时,她正和侍女把人捆起来塞到床底。”明禾摇头,他也不懂。   董章庭回忆起之前看到的那位清冷的美人。   果然,人不可貌相。   一个时辰后,董章庭回到青羽卫驻地,敲响了一处房门。   房门被从里面打开,一名侍女警惕的看着眼前的青袍面具人。   仔细辨认了对方脸上的面具确实和小姐说的一样之后,才让开身子,请他进来。   青羽卫驻地并没有佛经之类的物件,不过陈离悦对此显然并不在意。   她坐在凳子上,随意的把玩着茶杯,视线飘忽。   听到动静后,才看向从门口走进的青袍面具人身上。   “陈小姐,我果然没有选错人。您远比我预想的,更优秀。”董章庭道,   陈离悦没有理会他的夸赞,平静问道:“我何时可以离开?”   “您很急?”董章庭问道。   陈离悦点头。   她不关心陈家将来如何,她只想尽快带着荷华离开午京这个是非之地。   从那晚青羽卫千户来找自己,她便开始有意识的收集最近的局势信息。   虽然不清楚究竟会发生什么,但是她已经预见到陈家必然成为接下来乱局的炮灰。   如今陈家轻而易举被处理,乱局越来越近,她不想在困在这即将危险重重的午京城。   “可是,您一个女子带着一个侍女独身在外行走,怕是会容易遇到危险。若是担心危险,不如就在青羽卫一些时日?”董章庭劝道。   “不用,您若是有空,送我去南疆吧,那边有一座灵台庵,庵主和我是知交。”陈离悦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为何要急着离开?”董章庭问道,   陈离悦唇边露出浅笑:“我只想要一个平静的生活,午京城怕是很快平静不下去了。”   董章庭认真的打量着眼前女子。   突然发现对方清艳的容貌和高贵的家世,反而是她最不值一提的优势。   她最优秀的明明是她那异于常人的敏锐和决断。   “姑娘天赋过人,若是不能一展所长,岂不是辜负了上天赋予你的天资。只要你愿意,我愿意为姑娘引荐。”董章庭见猎心喜,再次劝道。   然而,陈离悦不为所动:“或许我真的有一些你所认为的天资。但是,我想我应该有权力决定如何过这一生。比起你们,我更想要平淡的生活。”   “你不想替母报仇吗,你不想让陈晋榆为那么多年对你的忽视后悔愧疚吗?”董章庭问道。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她当年虽然被迫嫁给陈晋榆,却因为男子一时哄骗,将整颗心交付,被抛弃之后选择了放弃自己,也放弃了我。这是她的选择,也是她应该承担的代价。我又何需自作多情为她报仇。至于陈晋榆,对于他来说,陈家落到如今下场,便是最痛苦的事情了。”陈离悦第一次说了那么多话,像是再给她的血脉双亲一个总结,也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董章庭莫名笑了一下,他想错了一件事。   他以为佛门压不住的是她对家族和长辈的愤懑。   如今想来,那十年佛门生活,真正压不住的是那个敏锐,果决,绝情的陈离悦。 第124章   明禾找到董章庭时,他在一处假山上随意的坐着,腿靠在山壁上。   没有平日里的仪态,只是很随意的搭着。   他的身边放着一本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佛经。   不过,董章庭没有看,反而目光投向城中的一个方向,没什么情绪,之前看着。   明禾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了过去,心中明了,那是西平伯府的方向。   董章庭并没有转头,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之前的方向:“明禾,你说,佛门真的能剪断三千烦恼丝吗?”   明禾听罢,视线下移,在佛经处略一停留后移开:“我没看过佛经,不知道佛门是否真的能剪断三千烦恼丝。但是一本书是没有办法解决实际问题,问题不解决,烦恼也一直在。”   “明禾,你好务实啊。”董章庭朗声笑道。   之前陈悦离的选择,带给他的复杂心绪慢慢松散。   面对相似的问题,陈离悦选择远离,而他选择抗争。   没有优劣之说,只是选择不同罢了。   他站起身来,随手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灰问道:“找我什么事?”   “之前你要求我们先不对卫平盛动刑,但是卫平盛什么都不肯说。要动刑吗?”明禾问道。   董章庭没有急着回答,转而问道:“陈晋榆呢?”   说到陈晋榆,明禾那面无表情的面上都透出几分嫌弃:“最开始的时候他还在叫嚣自己的身份如何尊贵,青羽卫没有资格对他动刑。当我们将他和惠明郡主勾结的证据摆出来,又带着他见识了一遍正在收刑之人,他便什么都说了。”   “若是世家的人都像陈晋榆一般,便好了。”明禾感叹。   董章庭接过明禾递过来的卷宗,上面是陈晋榆的供词,上面是他和惠明郡主合作的内容。   “他有交代为何要将嫡长女送入北定王府为侧妃吗?”董章庭问道。   明禾摇头:“未曾,他说惠明郡主让他想办法讨好北定王进而合作,最好能让他为他们所用。他思来想去,认为联姻最有用。本想嫁个支脉庶女,北定王直接拒绝,认为他没有诚意,连一个亲女儿都不舍得出,谈什么合作。”   他有些不屑的补充道:“但是陈晋榆膝下有四女,二女和三女是柯夫人所出,若是让她们进入北定王府为侧妃,不管是柯家还是柯夫人都不会饶恕他。四女是爱妾所生,又是幼女,心疼的很,他心中也不愿意。最后便选择了母家没什么势力,又没什么感情的嫡长女。”   “所以,他也不知道惠明郡主想要与北定王合作的究竟是什么。”董章庭道。   明禾摇头,他们一开始也不信。但是把人都快吓傻了,陈晋榆都把年轻时候曾经和庶母勾勾搭搭的事情暴露出来,还是说不出关于惠明郡主和北定王府合作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陈晋榆是个薄情的废物这件事,被他薄待的亲女儿都毫不在意,他这个外人又有什么必要在意。   他只是无奈,陈晋榆连为何要讨好北定王都不知道,就把一个本来可以产生更大价值的嫡长女舍出去了,委实废物。   “我们去见一见卫平盛。”话虽如此,陈晋榆交代出来的事情,也足够去诈一诈卫平盛了。   因为没有用刑,花白头发老人身上除了一些灰外,并没有其他脏污,堪称干净的和牢笼有些格格不入。   董章庭和明禾来时,他甚至颇有闲心的用干草编一只鸡,他的身旁已经摆着几个不同种类的小动物,比如牛、羊,甚至还有一只猫头鹰。   当凳子放在正对他前面时,他才懒洋洋的说了一句:“现在的青羽卫连我一个老头子都怕吗?”他的注意力依旧在手中已经成型一半的鸡身上。   董章庭笑了笑,阻止了正要呵斥对方的青羽卫。   随手捡起他身旁的那只羊,摆弄了一下问道:“卫大人,很想念北疆吧。”   “北疆的长岭羊,听闻还是卫大人当年亲手带人培育出来,让北疆很多人都能靠它过上了好年,也让卫大人扶摇直上成了北苑城太守。”董章庭像是在感怀。   “你若是想找北苑城卫太守应该去地府找,和我这个老头子说,又有什么用。”老人道。   “因为,地府告诉我,卫大人不在地府,在人间。”董章庭道。   “他死了。”老人道。   董章庭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将手中的羊丢在地面。   “你说得对,一心报国的卫大人早已经死在了北疆。你这个糟老头子确实不配和至今依旧有无数北疆百姓怀念的卫大人相提并论。”   “就是不知道卫大人的在天之灵知道他曾经的学生被人利用,差点身亡之时,会不会有些许愧疚。”董章庭道。   “那你拿把刀割了脖子,去问问。”花白头发老人无动于衷。   看着依旧平稳的编制着手那只鸡的人,董章庭嘴角微扯:“还真是郎心似铁。”   不管是儿子,还是学生,亦或者是曾经的事业,都不能让这位有所动容。   真正能打动他的又是什么呢?   这段时间以来种种疑虑在他的大脑中翻飞,曾经那个惊人的猜测如同被擦去浮尘越发清晰。   董章庭蹲在他面前,直视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问出了一个问题:“为了当年一句话,付出一切值得吗?”   “你说的一切,本就是因为那一句话才有的。”老人将手中的草鸡举起,满意的将手上的草屑吹干净。   “哪怕为了那句话,您不惜背叛家国?”董章庭问道。   “家国,慕峥那个伪君子的天下,又有什么值得忠诚?”卫平盛终于看向他。   慕峥,正是当今正元帝的名讳。   “陛下不值得忠诚,那晋朝的百姓也不值得您稍微怜惜吗?”董章庭道。   卫平盛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捏着草鸡的手微微收紧。   “是北疆吧?不,准确的说,你们要对北苑城动手。”董章庭道。   卫平盛道:“年轻人,你很聪明。可是,来不及了。”   董章庭瞳孔放大:“北苑城可是你一手将之从边陲小城培养成北疆重镇的地方,你疯了吗?”   “本来我们确实不打算从北苑城下手,但是谁让你们步步紧逼。很多准备被打乱,既然如此,就只能从我们最熟悉的北苑城下手了,所以,北苑城的祸事根源在你们,不在我。”卫平盛道。   “道德绑架?卫大人,你这招对其他人有用,对我可没用。”董章庭站起身子。   “我从来不会将别人的过错归咎到自己身上。”他说道。   “年轻人,与其在这里和我空耗时间,不如去做你能做的事情。”卫平盛垂下眼睑,不再理会身旁之人。   明禾的手放在腰间,看向董章庭,只要对方一声令下,腰上的刀就会出现在卫平盛的脖子边。   董章庭看着眼前仿佛稳操胜券的老人,轻笑一声:“您提醒我了。我或许无法去改变千里之外的北苑城之事,但是皇城里的那位华医士,想必是够得着。”   卫平盛没有睁眼,平静说道:“我们的事情又何必牵连无辜。”   “无辜?您都不担心牵连北苑城那些曾经真心敬慕您的百姓,又何必在意一个皇城里面的华医士。到时候,我把她安排在您旁边团聚,如何?”董章庭笑道。   卫平盛终于再次睁开了双眼:“年轻人,你在诈我。”   “办法挺好用,不是吗?”面对老人的点破,董章庭不以为意。   “你其实并没有证据。”卫平盛道。   “如果是和先秦王一脉有关之事,在陛下那里,有没有证据其实并不重要。我想这点,你我都明白。”董章庭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秦王殿下吗?”卫平盛道。   董章庭道:“我不知道,也不关心。”   他毫不犹豫的拒绝,让准备抒发一番感想之人梗了一下。   “秦王殿下为人光风霁月,爽朗大气,用人不拘身份,心怀天下,他才是先帝想选的未来帝王!慕峥那个阴险又狠毒的小人,若非占着一个嫡长子的身份,凭什么和秦王争!”卫平盛道。   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的明禾终于忍不住,腰间刀刷的一下被拔出,猛的插向他!   董章庭厉声道:“明禾!”   铿的一声,刀擦着卫平盛耳边过去,深深的插进了墙壁中。   刀身进入墙壁一大半,显然明禾刚才动了真怒。   卫平盛将视线第一次转向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明禾身上。   他整张脸都覆盖着青色面具,看不出模样,只有一双眼睛漏了出来。   不过这时候模样已经不重要了,那双眼中浓烈的恨意已经宣示了他的心情。   若非董章庭出声,那把刀刺向的就不是墙壁,而是卫平盛的心脏。   “你是谁?”卫平盛问道。   明禾漠然将刀从墙壁中拔出来,声音讥诮:“爽朗大气,心怀天下。这可真是个好笑话。”   卫平盛看向他:“你也是慕峥的走狗,又哪里会正视秦王殿下。”   明禾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二十年前,匈奴和大晋交战一场。明明占据上风的是大晋,你心中那位光风霁月的好殿下却向先帝进言以嫡出公主为礼物送往匈奴王庭和亲换取停战。迫使刚新婚不足一月的舞阳公主绝婚,被送去匈奴王庭和亲。他这样做,可不是为了什么家国大义,他是为了斩断陛下在朝中的助力罢了。”   董章庭双眸微敛。   舞阳公主,若是他记得没错,正是当今天子唯一的同胞妹妹。   传言公主不忍妹妹们嫁入外疆受苦,自请和驸马离异,前往匈奴王庭和亲。   然而不过五六年,公主便离世,年仅二十六岁。   作者有话说: 第125章   董章庭打量着明禾的眉眼,之前曾经的疑问,在这一瞬间隐约有了答案。   明禾的嘲讽,让卫平盛为主不平的气势一滞。   他沉默了一会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这句话,显然让明禾更为愤怒。   他握着长刀的手青筋爆起,似乎下一刻就会劈出去。   董章庭的手在明禾肩膀上拍了拍,看向卫平盛:“在下之前一直不明白,先秦王明明深的先帝宠爱,在朝中风头无两,最后成为天子的却是当今陛下。如今看到您,方知天下人果然都不是傻子,知道选谁更好。”   “哼,不过是占了一个嫡子的虚名罢了,就让那些迂腐的老家伙一个个拼了命守着。若没了这个虚名,如今坐在上头的一定是秦王殿下。”卫平盛道。   “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年公主是小节;如今卫大人便是那位郡主的小节吧。”董章庭道。   卫平盛抬眼看向董章庭:“老夫之事,与你们何干。”   “确实。不过当年赫赫扬扬的先秦王都逃不过满门俱亡的下场,如果惠明郡主不过一人,再加上一些墙头草的世家,又能走的多远。想来,很快你们便能一起和先秦王团聚。”董章庭道。   卫平盛冷冷的看着他,随后合上双眼:“年轻人,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面对他话中的恶意,董章庭笑言:“卫大人的下场一定来的比我快。”   离开牢房后,董章庭道:“给我拿一份北疆那边传回来的资料,要关于北定王和北苑城军防。另外我这两天想要拜见太子。”   明禾没有应他,还有些愣神。   他轻轻喊了一声:“明禾。”   明禾这才回过神来,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董章庭问道:“刚才,你没事吧?”   谁想,明禾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即说道:“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看到对方不欲多说,董章庭也不强迫。   反正他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至于论证猜测是否真的如自己所想,反而没那么重要。   因为,比起明禾的身份,刚才从卫平盛身上诈出来的信息更紧急。   明禾见他不再追问,心头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之前的表现,必然会让董章庭发现什么。可是,他实在无法忍耐那些话。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朝廷事物繁忙,一直到第三天,董章庭才收到太子的传召。   这几天,他已经将青羽卫中关于北疆的信息都仔细翻阅了一通。   大量的资料,让董章庭越发看清惠明郡主在北疆的布局目的。   然而,这反而越发让他心中焦虑。   他更宁愿,自己想错了。   董章庭来到太子书房外时,见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从书房里走出。   一身戎装的祁藏锋。   “学生,见过祁将军。”董章庭行礼道。   一身冷肃的祁藏锋停下脚步,看向正在和他行礼的少年,语气莫名的咀嚼了一下对方的称呼:“学生?”   随后没有在说什么,朝他说道:“殿下在里面等你。”   董章庭这才进入书房。   书房桌案处,摆放着一桌子的奏折。   太子眉眼未抬说道:“你先在旁边坐一会。说话时还在看着奏折,一边在旁边的白条上做批注。一名内侍悄无声息的将白条夹进对应的奏折里,放到一边已经有小指节高的托盘中。   董章庭安静的坐在一边,端起一杯茶默默的喝了起来。   等他喝到第二杯的时候,太子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揉了揉眉心:“把这些先送给父皇。”   内侍带着托盘上的奏折退下。   太子这才看向董章庭:“你有何事急着找我。”   “回禀殿下,臣根据卫平盛的交代,以及北疆传回来的信息,怀疑匈奴王庭近日将会南下,地点十之八九就是北苑城。”董章庭道。   不管是陈家人,还是卫平盛的供词,太子自然早就收到。   其上自然没有董章庭说的事情。   太子道:“这些都是你的怀疑?”   “并非全都是怀疑。”董章道。   太子示意他继续。   董章庭将这几天在北疆传回的信息中的收获一一道来。   如今,北疆之事,已经和董章庭前世所知有所改变。   本应该为了争夺未来匈奴王位置,而陷入内斗的各位年长王子,不知为何都在整顿兵力。   他们手中兵力的移动方向,也并非彼此驻地,而是朝北苑城的方向。   除此之外,北苑城太守近日病染沉疴,上书申请病退。   但是朝中大臣彼此争论,目前并没有出现一个各方满意的人员来接下这个位置。   因此,最近半个多月来,北苑城政务都有北苑城守将暂理。   大晋近些年虽然重文轻武之风渐行,但是基础行政体系并未发生太大改变。   按照大晋的习惯,北苑城应该由太守处理日常政务,北苑城守将只负责军事。两者往日离并无交融。   因此,如今北苑城由守将理事,名不正言不顺不提,太守手下官吏怕也有些听调不听宣。   北苑城防守自然也出现了漏洞。   再加上匈奴王庭的异动,董章庭自然有所明悟。   太子听罢,笑了笑:“你猜错了一件事。”   董章庭疑惑:“何事?”   太子道:“将那本奏折给他。”   一名内侍安静的从桌上取了一份奏折,交给董章庭。   董章庭看着奏折,   明黄的绸面上,尾部有三条黑竖,这是紧急的密则。   董章庭看向太子,这真的是他能看的东西吗?   太子轻轻点了点头。   董章庭这才打开奏折。   一看到内容,他眉心便紧蹙。   他确实说错了。   匈奴王庭并非近日要南下北苑城。   他们已经南下了。   半月前,染病多日的匈奴王再一次出现在人前,宣布了一件事。   他将立最为英勇优秀的儿子左贤王,即匈奴的太子,未来的匈奴王。   而这个优秀的标准便是,今年占据大晋城池最多的王子。   如今,匈奴最为年长的四位王子,已经带兵南下,对北疆发起全面进攻,而非仅仅一座北苑城。   董章庭凝眉,密折不可能有假。   前世和今时,果然已经全然不同。   前世,匈奴王为了稳固自身统治,为各王子内斗推波助澜。稳固了自身权势的同时,都在很大程度上消耗了匈奴的力量。   如今,匈奴各王子依旧争斗不休,匈奴王却将他们的争斗由内部转向了外部。   如今,匈奴实力未损,而大晋却要面临比前世提早一年的战争。   不仅如此,一年后,太子在朝中地位更加稳固。各方势力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只能暂时蛰伏。   太子方可以尽可能的为前往北疆的祁将军和麾下的祁家军提供强大的支持,让其无后顾之忧,专心攻伐,造就了那场大胜。   可是如今,太子也不过正式进入朝堂一年左右,正是太子和各方势力斗争最激烈之时。   朝堂尚未是太子的一言堂,各怀心思之人正在努力给太子找麻烦,太子桌上一堆堆的奏折便是证明,事情怕是不能像前世一般顺利了。   种种改变之下,那场大胜真的还能到来吗?   董章庭压下心中的繁杂思绪,合上秘折,躬身拜道:“臣无能,未能及时查获北疆异动。”   太子摇头:“这与你何干。你远在午京,又如何知道千里之外的北疆之事。匈奴狼子野心,这场仗迟早要打。如今,不过是这块石头终于落地罢了。”   董章庭神色肃然:“臣想尽一份力。”   太子唇边露出笑,开玩笑道:“怎么,你不想去完成你的科举梦想,要改行去参军?”   明禾那个家伙,果然和太子关系亲近的很。   董章庭心中腹诽,随即正色道:“匈奴诸位王子并非莽撞痴愚之辈,若非有必胜的倚仗,他们不会愿意将自己的兵力白白损耗。”   毕竟,若是在和大晋的战场上损耗了太多势力,哪怕他们真的占据了大晋的城池,也会为他人做嫁衣。   比如其他的兄弟,亦或者是他们的父王。   “必然胜利的倚仗,”太子揣摩着这句话:“你这样说,我还真有几分好奇他们必胜的倚仗究竟是什么。”   董章庭道:“领兵作战是祁将军的强项,臣也没必要班门弄斧。臣愿为殿下查出匈奴王庭自认必胜的倚仗!”   太子挑眉:“若是孤没猜错,你所说的便是惠明。”   “圣明不过殿下。”董章庭道。   “若是真的如此,他们父女倒是真的如出一辙。”太子冷然,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   “既然你想查,便去好好查,莫要辜负了孤对你的期待。”太子道。   “臣明白。”董章庭道。   在他即将离开书房前,太子突然问道:“明禾最近心情如何?”   诶,太子终究还是问出口了。   董章庭心中无奈。   他这次等了三天,才见到太子。   其中一部分原因是,明禾这次并没有亲自到东宫面见太子,并且转达董章庭的请求。   而是按照青羽卫正常的请见流程,替他申请参见太子。   所以,你们之间的事情,为什么要牵扯到我呢。   然而不管心中如何嘀咕,董章庭都只能老老实实回道:“明禾近日一直忙着做事,日常休息之时也只把自己关在房间,不怎么说话。”   太子面上露出几分怅惘:“你心中对他的身份想必已经有所猜测。”   董章庭沉默了一会,最后道:“略微,但是尚未确定。”   “说说看。”太子道。   董章庭看了一眼内侍,太子笑了一下,对内侍道:“去门外侍候吧。”   内侍退下后,屋内只剩下两人。   董章庭这才说道:“明禾的母亲便是当年的舞阳公主殿下吧。”   作者有话说: 第126章   太子闻言,浅浅露出一个笑:“你很聪明,那你可知他的父亲又是谁?”   舞阳公主二十年前远嫁匈奴和亲,十四年前病逝。   董章庭思索起明禾的年龄和模样,二十出头,标准的汉人模样。   按照这个时间推断,他的父亲应该很可能并非匈奴王。   既然如此,明禾很可能便是公主嫁往匈奴王庭前所孕。   “柯尚书?”董章庭道。   太子点头:“对,当年姑姑踏上前往匈奴的婚车后,发现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当年正是秦王势力最为煊赫之时,天子自顾不暇。公主一路上舟车劳顿,又要费心保住这个孩子。   最后,公主只能看了刚刚出生的明禾最后一眼,便安排侍卫将孩子送走。   然而从茫茫草原,孤身带着一个婴儿回到中原,又哪里是容易的事情。   侍卫带着襁褓之中的明禾,花了五年时间才重新回到大晋的土地上。   可是,那时候秦王势力尚未衰退,柯家也娶了新妇,当时尚未登位的正元帝只能将明禾养在民间。   因为,已经成为了匈奴王后的舞阳公主不能有一个非匈奴王所出的孩子。   当年若是明禾的身份暴露,不但正元帝会被弹劾,也会让远在匈奴本就处境艰难的舞阳公主雪上加霜。   可是,天不怜人。   哪怕正元帝后来在努力,却也抵不过天命。   在他登临帝位那一年,舞阳公主病逝。   舞阳公主当年第一段姻缘,便是当年尚且青春年少的柯尚书。   一方是主公亲妹,一方是兄长心腹,这场姻缘自然是顺遂幸福。   然而二十年后,一人远嫁异国,芳魂早逝,一人功成名就,儿女双全。   太子最后说道:“若是可以,帮孤劝劝他。”   董章庭本不想参与到这种事中,可是太子眼中难得一见的恳求之色,终究让他应了下来。   回到青羽卫时,已经是傍晚。   董章庭提着一壶酒,来到了演武场。   明禾正在此处和人练刀。   不过并非一对一,而是明禾一人同时对战多人,   哪怕董章庭对武术只有贫瘠的认识,他也看得出其一招一式并不复杂,都是最基础的劈、砍、刺、掠等。   但是它们每一招都干净利落,毫不留情。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将和他对敌的七八个人放倒了。   董章庭在演武场边上的石凳坐下,不远处正是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王元。   王元看到安静的坐在场边的董章庭,神色一喜,连忙一瘸一拐的凑上去去低声问道:“千户大人,您是来找副千户吗?”   董章庭看着对方喜形于色,一副期待的模样,便明白他此时的小心思。   他低声问道:“打了多久?”   王元有些失落,却还是打起精神回答了他的问题。   下午时,在房里呆了许久的明禾出来打转来到了演武场。   那时几名青羽卫正在做日常训练。   明禾在旁边看了一会,便召集了尚未出任务的其他青羽卫一起开演武场训练。   只不过,这次训练和往常两两对练不同,改成同时有七八个人向他进攻。   如今,这场训练已经持续了两个时辰。其他人尚且会在败退下场时休息,明禾则一直在打。   董章庭看着场中虎虎生风的明禾,这家伙哪里是在锻炼下属,明明是在排泄心中的郁气。   在最新一场结束后,明禾还没来得及喊下一轮,就听到一道平静的声音:“你们先回去吧。”   被打得身心疲惫,或趴下,或站着,或者坐着的青羽卫如蒙大赦,期待的看着两位千户,却不敢立即离去。   明禾看向董章庭,见他含笑望着自己,轻啧了一声,对其余人道:“走吧。”   等人都离开后,演武场只剩下他们两人。   明禾道:“你怎么过来了?”   董章庭道:“有新任务。”   此话一出,明禾这几日的纷乱心绪都被暂时抛于脑后。   “什么任务?”明禾问道。   董章庭将匈奴王庭诸位王子南下,北疆将要重燃战火之事大致告诉明禾。   随后说起了自己的猜测:“我认为这件事和惠明郡主脱不开关系。”   他将近段时间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再加上卫平盛的话。   虽然他并未说出什么实际的事情,但是他的表现已经足够验证他的猜测了。   惠明郡主便是匈奴王庭各位王子必胜的倚仗。   董章庭的话,让明禾花了两三天方才平息的怒火再一次沸腾:“她竟然要帮匈奴打大晋,她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别急,我这只是猜测,并不一定是她。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查出真相,你莫要被情绪左右。”董章庭说道。   董章庭的话,让明禾从怒火中清醒过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要怎么做?”   董章庭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两军交战,除了双方战士尽力之外,背后尚且有许多较量。   比如粮草供给,兵力增援,后方人心向背等,不一而足。   兵力、粮草、朝局纷乱自有太子和祁将军操心。   他们要做的是找到惠明郡主。   不管她有多少密谋,抓到这个策划者,都能让他们阴谋落空。   “可是,我们去哪里找?”明禾问道。   之前没找到,是他们不想找吗?   是惠明郡主藏的太好,他们找不到啊!   他们之前便一直在找惠明郡主的踪迹,花了两个多月,也不过处理了一个陈家。   董章庭自然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笑道:“今时不同往日。”   明禾将目光偏向监牢的方向:“你说他?”   董章庭点头。   “可是他什么都不肯说。”明禾道。   “既然进了青羽卫,外人又怎么会知道他是说了还是没说呢。”董章庭道。   “你想让惠明郡主以为卫平盛背叛了她。”明禾理解了。   董章庭道:“是,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动起来。不管是来救人,还是来杀人,只要她动,就会有痕迹留下来。”   “如果惠明郡主真的信重卫平盛,她会相信我们的挑拨吗?”明禾不解。   “我记得九皇子身边那位华医士最近每隔几天都会在民间义诊吧。”董章庭道。   明禾的思绪上一秒还在顺着董章庭的话思考着惠明之事,下一秒便听到了对方说起了九皇子身边的一位医士。   不过前阵子董章庭提过一嘴这人,他便安排人留心那位的踪迹。   他说道:“对,每七天他会在太平坊做两次义诊。”   董章庭道:“安排人去闹事,让京兆尹把他们都抓进去关两天。”   明禾听罢他的话,神色茫然:“你是认真的吗?”   虽然他对华医士不熟,但是从负责盯守的青羽卫处得知,这位华医士不但医术高超,义诊时给百姓写的药方,大多是平价又药到病除。   称得上一句仁心仁术了。   最重要的是,这位华医士可是深得九皇子看重。哪怕他真犯了事,有九皇子的关系在,也可轻易出来。   九皇子哪怕再不受宠,也还是帝后嫡子,货真价实的皇子。   所以,董章庭来这一出有什么必要吗?   更重要的是,这和他们之前话题有什么关系?   董章庭显然是认真的,他继续说道:“对,抓人那天,你在旁边盯着,如果有人表现异常,暗中抓起来。”   明禾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当初查世家的时候,董章庭也是这样说的。   “你怀疑华医士也是惠明郡主那边的人?”明禾问道。   不,我甚至怀疑他们是同一个人。   但是,还没有抓到人,拿到决定性证据,这些话也不好说。   董章庭的沉默,反而让明禾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点头道:“好,我亲自去盯。”   说罢正事后,董章庭拍开带来的酒,倒进酒碗里道:“我从仓库里找到一坛陈年老酿,带给你一起共享。”   明禾闻了闻酒香道:“你往日里不是更爱喝茶,怎么今天有兴致喝酒?”   董章庭道:“听闻酒可以消百愁,今天想试试。”   明禾倒了一口进嘴中说道:“大概是不能的。”   董章庭也灌了一口,有些呛。   听到他的咳嗽声,明禾难得的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仓库里的酒都是用纯谷物所酿造,主要用作清理伤口,极烈,和你往日里喝到的那些绵软的酒可不一样。”   董章庭也不在意:“带都带了,便先喝它吧。”   等到一壶酒都只剩下一个壶底之时,时辰已经是入夜后。   夜晚的天空,日头早已经下沉许久。演武场只有四只旗杆边挂着灯笼。光亮随风飘动,时暗时明,明禾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模糊。   “你恨柯家吗?”董章庭灌了一口酒问道。   明禾没有回话,只是轻轻笑了下:“殿下果然和你说了。”   “其实,我对他们没有什么感觉。”明禾的声音有些漂浮,似醉未醉。   董章庭回想这些日子明禾在涉及到柯家之事时的表现。   说实话,董章庭没有发现明禾在处理柯家相关之事时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变化。   若非明禾在见卫平盛时的表现,以及太子的话,董章庭的脑海里根本不会将他和柯家联系在一起。   “那你这段时间闷闷不乐又是为何?”董章庭问道。   “殿下说了我的亲生父母,想必,并没有多提我的养父吧?”明禾道。   董章庭回想着之前太子的话,突然从对方的述说中找出一个人。   “那名侍卫吗?”董章庭道。   明禾点头。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述说着当年的故事。   舞阳公主毕竟是嫡出公主,前往匈奴和亲,身边自然带了不少侍女和侍卫。   被舞阳公主选出来护送幼子的侍卫自然是其中翘楚。   其实以他的能力,从草原带一个婴儿回大晋其实并不需要五年。   最根本的原因是,公主不舍得自己的孩子,那名侍卫也不舍得公主难过。   他带着婴儿在匈奴王庭附近隐姓埋名,每隔几天就会偷偷送婴儿去见公主,一解念子之苦。   所以明禾幼时在草原上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公主的愁思也因此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缓过劲来的舞阳公主,甚至默默的替远在午京城的皇兄传递了不少情报,助正元帝一派的将领在北疆和匈奴大大小小的战役中取得不少军功,更加稳固了他在朝中的位置。   然而,匈奴王不是傻子,他察觉到了王庭内部的情报泄露,开始秘密调查。   舞阳公主虽然行事极为小心谨慎,但是雁过留痕,终于还是让匈奴王察觉到是她做的手脚。   哪怕并未被查到决定性证据,舞阳公主已经意识到自己即将暴露,命令侍卫立即将明禾带走。   侍卫不愿,却抵不过公主的请求。   当他带着明禾回到午京城不久,便听闻公主病逝了。   那名侍卫便是明禾的养父。   养父本想将明禾送回后,便立即赶回公主身边,却听闻这个消息,伤心欲绝,心气全无。   正元帝为了保住他的命,也为了明禾能安安稳稳的长大,选择将明禾继续托付给他。   一直到细心照料明禾到十六岁,进了青羽卫。养父如同完成念想一般,一夕之间身体垮了,短时间内便病逝了。   明禾最后道:“我不恨柯家,我娘也不恨柯家,因为我们已经有了更好的人。我只是偶尔会想,如果她不是公主,是不是就不用过的那么累,也不用过的那么苦。”   董章庭默然。   舞阳公主这一生,似乎都在为别人付出。   为了兄长,和夫君绝婚;   为了兄长和国家,耗尽心力传递情报,最终天不假年。   或许在她并不漫长的一生中,在匈奴王庭中那偏僻的帐篷里,深夜带着婴儿出现的那名侍卫,她一生中唯一的私心。   明禾将酒壶里的酒饮尽:“你不用劝我,我自己能想明白。真正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我一清二楚。”   董章庭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的看着明禾离开。   良久之后,一声轻笑没入黑夜中。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又哪是外人一言两语便能调理清楚,是他自大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完明禾的事情,心绪也跟着有些不宁。   董章庭离开青羽卫后,莫名回到了西平伯府。   西平伯府的门房见到敲门的竟然是久在书院里苦读的大少爷,都颇为惊喜。   董章庭挥手拒绝了他送自己回静心苑。   月琴看到身上透着酒气的大少爷,也是一惊。   连忙将人扶回房间,要替他更衣。   董章庭坐在凳子上,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子道:“不用,我自己换就行,你帮我去做一份醒酒汤。”   月琴连忙应下,找出干净衣物放在他手边后,便往外去准备醒酒汤。   董章庭自己换好衣服后,有些沉默的坐在凳子上。   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听完明禾的事情,为何会回到西平伯府。   还没等他想出头绪,门外进来两人。   董章庭抬眼看去,是西平伯和月琴。   月琴放下醒酒汤之后,就被西平伯挥退。   月琴朝董章庭处看了一眼,见他点头方才退下。   董章庭起身行礼道:“见过父亲。”   西平伯闻着他身上的酒气,眉头一皱,有些不满。   不过想起心中还有些需要问这个儿子,便说道:“你且把醒酒汤喝下,我有些事要问你。”   董章庭喝罢醒酒汤,还没等彻底醒酒,就听到西平伯迫不及待的问道:“章庭,你最近颇得太子看重。可从殿下处听闻朝廷即将用兵北疆之事?”   董章庭听罢,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却是,果然并不是谁都有那个幸运有个好爹。   不,明禾起码有个好干爹。   他连好干爹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第127章   虽然一碗醒酒汤,已经让董章庭清醒了。但是他面上依旧是一副不清醒的模样。   “太子,用兵?”董章庭有些断断续续的说道。   西平伯有些不耐,这小子怎么偏巧在这时候喝醉了。   真是不贴心。果然如夫人所说,心里不在意家里。   他忍了忍心中的急躁,继续问道:“你平日去拜访殿下,是否有听到殿下打算怎么对北疆用兵?”   董章庭面上神色依旧有些混沌,心中却默默生出警惕。   西平伯,已经好几年没有参与兵事,今夜突然问这个,又是为何?   最重要的是,他上哪里知道朝廷即将对北疆用兵?   按照道理来说,匈奴王庭南下之事是太子收到的密折中的消息,比自己从青羽卫处获取的消息快也正常。   但是青羽卫的消息肯定是比西平伯的更快才对。   但是西平伯却已经知道了,比青羽卫还快!   他摇了摇脑袋,像是要从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父亲,我就是陪殿下下下棋,说说话罢了。殿下哪里会让我听到这种军国大事。”   西平伯隐隐觉得有几分道理,大儿子今年不过才十五岁。   太子招他进宫伴读,想必只是日常闲谈。若是想聊军国大事,有大把人可以聊,哪里轮的上这个臭小子。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西平伯还是没忍住觉得这小子真是没用。   一点忙都帮不上府里。   若是换作南雅,想必已经替西平伯府捞了不少好处。南雅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给家里赚了不少钱财。   董章庭面色恢复了几分清明,他似乎察觉到了西平伯的不满,语气小心的问道:“父亲,太子最近几日确实没有谈到北疆用兵之事,您莫不是听错消息吧。”   西平伯没好气道:“你小子懂什么,我这消息可是从北疆那边传来的!”   看着大儿子惊讶的目光,西平伯颇为自得:“北苑城守将的亲卫中,有一人曾经受过我的恩情。他给我传的消息。”   “他怎么说?”董章庭好奇问道。   西平伯有些不耐道:“你知道这些有何用,罢了,你且好好休息。”   董章庭道:“父亲,你告诉我消息的内容,我才好在太子处打听。若是想没头的苍蝇乱窜一气,岂不是耽误父亲的要事?”   西平伯听罢,觉得有些道理。   踌躇许久,最后还是将他这几天收到的消息和董章庭说了。   大概是三天前,西平伯收到了从北疆故旧王明传来的消息。   匈奴王庭即将对北疆开战,诸王子为先锋。   不过各位王子为了保存实力,派出的都不是手下的强兵悍将,不过是看起来阵势大罢了,其实很好打。   王明建议西平伯这次争取充当主将,最此也是一部领军偏将。   若是能参与到这次北疆之战中,一定能轻而易举的给参战的将领捞不少军功。   董章庭听着西平伯明显带着几分激动的声音,显然他被说动了。   心中一阵无奈,这是被军功冲昏了头脑吧。   两国交战,又非实力相差悬殊,怎么可能会有轻而易举得到的军功。   西平伯得到的消息大体上和太子处的密折相似,不过其中关于匈奴派出的兵力却堪称天差地别。   比起西平伯得到的消息,董章庭自然更相信太子处的信息。   他按下心中思绪,面上先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恭喜父亲,若是能再得到一些军功,回来之后在官场必定更进一步!”   西平伯听着他的话,颇合心意。   他从北疆回午京已经接近十年,身为武将,没有军功,实在很难晋升。   他最近一次晋升,还是靠女儿救了祁国公府小姐。   那样的晋升,实在让他气闷又难受。   如今好不容易有一次可以赚取军功的机会,他实在不愿意放过。   若是一切顺利,等从北疆回来他说不定都可以朝二品伸伸手!   没等他脑补完令人期待的将来,便听到大儿子有些犹疑的声音:“父亲,您说他会不会也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其他人来换取好处?毕竟,您已经离开北疆多年了。”   西平伯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我当年可是把他的小命从战场上捞回来,是过命的交情,他不可能干这样的事情。”   董章庭道:“父亲,人走茶凉啊。”   西平伯回忆着王明这些年越来越少的书信,以及这次却一反往常的主动,思绪忍不住朝董章庭暗示的方向偏去。   董章庭瞳孔一转,安慰道:“若是父亲担心,不如问问您的其他同僚,看他们是否收到同样的消息?”   “若是他们都收到,那我想要竞争主将之位的竞争压力便更大了。章庭,你这段时间一定要在太子跟前多提一提我。若是我当上主将,在北疆立下军功,西平伯府必定更上一层楼,你的未来也更加光明!你可明白?”西平伯给大儿子画饼道。   董章庭点头:“章庭明白,我这些日子一定多在太子身边为父亲多敲敲边鼓。”   西平伯这才勉强满意的离开。   整个过程中,没有关心过董章庭一句。   月琴等人离开院子后才进来收拾已经空了的碗。   等她收拾完重新回到房间后,董章庭正坐在屋子里的凳子上思索着什么。   “最近府里情况如何?”董章庭问道。   月琴将这段时间西平伯府的变化一一道来。   董章庭不在府里的这段时间,四位主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不少变化。   董南雅前些日子,又在祁国公府的帮助下开了新铺子,其内产品名为化妆品,得到了不少高门贵妇和小姐的欢心。   赚取的收益被董南雅放了一部分到西平伯府账房,给西平伯府增加了不少补贴。   凭借这些,西平伯夫人和董南雅不时被那些高门贵妇和小姐们邀请做客。   西平伯夫人终于在女儿的帮助下,进入了午京城核心贵妇圈。   因此,这段时间董南雅和西平伯夫妻之间的关系进展堪称一日千里,   之前的隔阂都仿佛没有存在过。   父母的爱是固定的,偏了一个孩子,其他孩子得到的自然就少了。   作为往常享受了最多疼爱的孩子,董天赐很快察觉到自己从父母处得到的关爱真的变少了。   而且,这次的情况显然和董章庭那时候不一样。   董章庭在的时候,虽然董天赐整天在骂骂咧咧,怨怼西平伯更偏爱董章庭这个大儿子。   可是他的内心深刻的明白一件事,只要有西平伯夫人这个亲娘在,自己永远都是西平伯最疼爱的儿子。   可是,没人告诉过他,如果有朝一日,连西平伯夫人都选择了别人,放弃他,他该怎么办?   在这段时间里,董天赐多次因为看不顺眼董南雅,并且和她发生争吵,都被西平伯夫妻联手镇压,认为儿子实在不懂事。   在西平伯夫妻看来,董南雅或许已经不是那么合心意的女儿,可是她所做的事情,带来的钱财和利益,这可是他们西平伯府更进一步的捷径,哪里容的董天赐在旁边捣乱。   西平伯甚至认真思考过,是否要将董天赐送去管教更为严厉的书院去读书。   因为不管是他,还是夫人,似乎都进入了人生的第二春!实在没有太多精力教导已经十三的儿子。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被西平伯夫人制止了。   虽然女儿给家里带来了不少收益,但是西平伯夫人心中最疼爱和重视的还是她的宝贝儿子。   她自然不愿意儿子被迫离开自己身边,还要去管教严厉的书院受苦。   她儿子哪里受得住这般苦楚。   她如今看似更疼爱女儿,也不过是为了和儿子积累更多人脉和收益罢了。   不过这些母亲内心深处的爱子之情,董天赐显然都没看出来。   他只知道董章庭这个烦人的家伙走后,父母并没有变回以前,反而把更多的疼爱给了妹妹!   因此,董天赐这段时间,每日从书院下学,都在自己的院中闷闷不乐。   院中仆人担心他闷出病来,有些机灵的丫鬟在院中陪他撒娇卖痴;有时从书院中下学不想太早回家,仆人还会带他去赌坊花楼开开眼界。   如此一来,董天赐读书的时间自然越来越少。   董章庭揉着眉心道:“那些哄他的丫鬟仆人家里是不是最近都多了笔意外钱财?”   月琴眸中闪过惊讶,少爷真是神了。   明明长时间在书院读书,还能对府里的事情门清。   月琴的表现,已经充分说明了真相。   他不但猜出了董天赐院中仆人和丫鬟的举动背后有人推动,甚至已经基本确定了背后之人是谁。   董南雅啊董南雅,你手段还真是越发利落。   他隐隐感觉看到了前世那位日渐成长起来的董南雅。   “夫人没有处理?”西平伯夫人对董天赐的在意,董章庭从不怀疑。   月琴答道:“这段时间各府送来的请帖颇多,夫人最近都在忙着带南雅小姐赴宴,放在府里的心思便少了。”   董章庭点头。   “她们明日也要出去吗?”董章庭问道。   “是的,听闻夫人和南雅小姐会去郑家赴宴。”月琴回禀。   董章庭没在多说什么,让她退下。   等人离开后,他回到卧房,坐在床上,敲敲三下床边的花瓶。   过了一会,一名青羽卫出现在他房中。   董章庭吩咐了他几件事,便让他退下了。   一夜好眠。   第二天,董天赐离开西平伯府回书院之时,正巧碰上了同样要离府上学的董天赐。   他站在马车上,沉默了一会喊道:“喂,上来,我送你。”   董章庭抬眼看向马车上的少年,看似一如往常的高傲,但是董章庭总感觉其中颇有一些色厉内荏。   他笑着拒绝:“你是在叫我吗?”   董天赐没好气道:“我不叫你,叫鬼吗?”   “可是,我既不叫喂,也不是鬼。我不愿意和一个连称呼都搞错的人同乘一辆马车。”董章庭道。   董天赐一阵气闷,最后终于端起一副勉强算得上礼貌的模样:“大哥,请你和弟弟同乘一辆马车。我送你去书院。”   董章庭眼睫微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他突然起了几分兴趣,想看看董天赐想要搞什么名堂。   不过和他预想的不同,一直到东山书院山下,马车内都是一片沉默。   他注意到董天赐几次想要开口,最后还是没有勇气,什么都没说出来。   最后还是董章庭打破了马车内的沉默:“你若是在不说话,我就要下车了。”   “我,我想问你,如何能得到爹娘看重?”董天赐终于开口了。   董章庭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你确定要问我这个问题?”   董天赐以为他要拒绝,立即扭头道:“你不想说,就算了!”   若是小姑娘傲娇,可能还会让男子心生怜惜。   可是董天赐,他是个男子,并且面容粗犷,配上傲娇实在无法打动人,甚至还会觉得他脑子有疾。   不过,他打算给董南雅找点麻烦,所以他决定委屈一下自己。   董章庭说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父亲和夫人最为疼爱的重视的孩子便是你。你为何还需要问这些问题?”   此外,以你的脑子根本想不到来问我。所以,到底是那个有识之士指点你,就让人很好奇了。   董天赐面容有些苦闷:“最近爹娘已经很久没有过问我的学业,他们每天都很忙。我和董南雅吵架,有时候明明是她的错,爹娘也怪我。”   “你怎么会想到问我,我记得我们的关系并不太好。”董章庭问道。   “赵先生建议的。”董天赐老实答道。   赵先生?   他想起来了,是那位赵学士。   董章庭神色微妙的看了眼董天赐,这小子还真是好运道。   说起来,这一辈子自己能够顺利进入东山书院,在某种程度上还和赵学士有些渊源。   既然如此,就当全了那份渊源吧。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不希望董南雅在西平伯府过的太顺,免得她闲的没事来找自己的麻烦。   “作为男子想要获得更多话语权,被人重视,最好的道路莫过于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只要你继续在科举上取得功名,你想要的都会有。至于你现在苦恼的问题,避开董南雅,和夫人好好聊一聊。”董章庭道。   董天赐念叨着功名二字,眼中渐渐发亮。   董章庭掀开马车帘子,跳了下去。   董天赐问道:“我能经常来找你吗?”   “不能。”董章庭毫不犹豫的拒绝。   他指点这个傻小子是为了给董南雅找麻烦,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作者有话说:   棒!赶榜完成。 第128章   董章庭回到书院时,便发现书院内气氛比往常躁动许多。   就好像有一道无形的火在催促着众人在做一些决定。   董章庭自然意识到其中情况有些不对劲。   而这种不对劲,在来到课堂时达到了顶峰。   他的同窗们在围着偶然路过的齐相华,眼神热切的询问当年他如何以一届书生的身份,在西域带着一群沙匪叩问国门的故事。   这些故事其实已经流传了很多年了,很多人都早已经耳熟能详。   这些同窗们却突然对这个故事再度爆发热情。   这个情况的出现,让董章庭嗅到了不对。   他坐到了钱丰收两人身旁问道:“这是闹哪出啊?”   钱丰收最近有些苦闷,没有说什么。董章庭看了他一眼猜想他应该是因为最近一见钟情的那位陈姑娘突然被抄家了。   他担心陈姑娘安全,花了不少功夫去打探,却发现对方踪迹全无,想要找也没有方向。   虽然他对陈姑娘的感情,实际上并没有多深。因为两人不过是交谈了一两回,还没来得及深入发展,钱丰收的感情目前还暂时处于少年人对于美丽少女的恋慕。   这份感情原本随着时间和两人的交集,可能会变得更进一步,最后非卿不可;也可能会发现对方和自己曾经预想的不同,最终形成陌路。   可是这一切都没来得及发生,两人的交集正好处于少年情思最为浓烈之时,戛然而止。   因此,他最近都有些心绪不宁,对不少事都提不起兴趣。   还是茅升将眼前情况的大致起因说了出来。   大概是几天前,东山书院里一位将门出身的学子申请毕业。   因为他的家中长辈想要安排他去北疆参战,积累军功,为将来在官场上进位提前打好基础。   而那名学生才入学一年多,其夫子考查了他的能力,离毕业尚且有不少距离,因此拒绝了他。   但是那名学子和其家中长辈并没有罢休。他们家族是将门,认为军功才是一切的根本。   当初送子入东山书院,一来是想要提升孩子的能力,二来也是为了结交一些人脉。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将来孩子能够在战场上斩获更多军功,在官场上高歌猛进。   然而,快速获得军功的机会到来,东山书院却成了拦路石。   面对这样的局面,那名学子的长辈先是选申请让孩子暂时休学,等从战场中回来再继续学业。   被东山书院拒绝后,那名学子的长辈选择了退学。   此事一出,很快在书院内引发轩然大波。   东山书院是晋朝首屈一指的学院,无数名宿大家不时都会来此讲学。从这里出去的学生更是在朝堂上占据了不少位置。   因此,除了那些因为实在无法通过考核被迫离开的学子外,几乎很少有人会主动从书院中退学。   然而,如今却有人为了参加一场生死未仆的战争从东山书院退学。   众人大受震撼的同时,也不免开始好奇,那名学子如此热切参与那场战争的原因是什么?   毕竟少年人或许会为了一时热血,冲动的做出一些选择。   但是久经世事的成年人不会。   他们做的选择,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必定是他们认为值得的决定。换言之,在那名学子的家中长辈眼中,参加那场战争带来的收益超过在东山书院进学。   随后种种小道消息流传开来。   匈奴王庭将会以在北疆战场上获得的战果来挑选未来的匈奴王。因此,匈奴最有实力的四位王子将会带领自己的精锐部队奔波北疆。   “如此一来,北疆之战岂不是危机重重?”董章庭不解。   茅升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消息说,这次匈奴四位王子带领精锐部队齐赴北疆的消息其实是假的。”   “嗯?”董章庭疑惑。   一旁传来一道声音解惑道:“因为四位王子虽然为这个匈奴左贤王的位置心动,却担心匈奴王此举只是为了让他们和大晋鹬蚌相争,大幅削弱他们的实力,最后一举吞并他们的力量,重掌匈奴王庭的权柄。因此,四位王子约定在本部留下精锐部队,只带着一部分兵力在北疆劫掠一番做个样子便离开。”   “华兄的意思是北疆之战看起来场面很大,形式危急,实际上匈奴只是做个样子,并不危险,反而方便捞战功,是这个意思吗?”董章庭看向不知何时走近他们的华真。   华真道:“根据那些小道消息总结来说,确实如此。”   “那些消息属实?”董章庭问道。   华真摇头:“不知道,但是他们流传得很广。而且消息渠道据说来自北疆,可信度较高。”   “原来如此。”他算是明白西平伯突然对北疆感兴趣的原因了。   这人怕是也想在北疆之战中捞一杯羹。   “信的人怕是不少吧。”董章庭道。   华真略微抬了抬下巴:“喏,那些人都是,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是下一位齐师。”   董章庭看向被众人包围着的齐相华。   心中不免多出了几分无奈,若是齐相华当年之事那么好复刻,这数十年间又怎么会只有一个齐相华。   上课时辰一到,齐相华三言两语便将身边的学子们打发去上课,自己快步离开了。   “华兄出身永春伯府,也有打算去一趟北疆?”董章庭收回视线问道。   华真摇头:“家父认为在下实力不足,不同意我去北疆,让我安心在书院读书进学。至于家父,他表示自己年事已高,就不参与了。”   董章庭回想了一下永春伯的年纪,如今应该是四十来岁。以武将来说,也是当打之年。   早年也在各处战场打下不少战功,年纪大了一些转入地方担任地方官。前些年才回午京任职。   这般人物,可不是懦弱无能,不思进取之辈。   然而,面临重返战场再现当年辉煌的机会,永春伯却选择了拒绝。   这个决定怕是不好做。   同样年纪不过四十来岁,同样是军功晋升的伯爵,西平伯可是恨不得立刻就能成为北疆之战的主将去捞取军功呢?   董章庭看着课室内虽然已经上课,但是大部分人心思显然都不在课上的模样,便知华真口中的小道消息,怕是在很多人心中成了真。   东山书院一间课堂就有那么多人信以为真,那整个午京又会有多少人将这个无稽之谈记入心中。   董章庭轻轻吐出一口气,事情不好办啊。   下课后,董章庭和其余两人回到舍院。   董章庭看着神情落寞的钱丰收,朝茅升问道:“这情况多久了?”   茅升显然也觉得钱丰收的状态不对,他担心的说道:“两三天了,之前一下课就去找人。这两天才缓过神来,老实呆在书院。”   董章庭是真没想到钱丰收这小子年少时候还是个痴情种啊。   在他的前世的印象里,很少听闻关于钱丰收夫人的事情。毕竟,比起他充盈国库的本事,他的家庭实在是不起眼。   董章庭看着对面坐在凉亭,对着池塘发呆的少年,低声道:“他这样不行啊?”   “我们能做什么?”茅升自然也很担心。不过让他去修桥铺路手到擒来,但是让他处理感情之事委实是为难他了。   董章庭确实知道一个办法,能尽快让钱丰收振作起来。   钱丰收如今的症结在消失的陈离悦,只要陈离悦重新出现,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可是,他几天前就按照陈离悦自己的意思把人送去南疆了。按照路程计算,人家姑娘估计怕是路程过半了。   他总不可能因为钱丰收的少年心思,又把人从大老远叫回来,这样做不地道啊。   董章庭眼眸一转,朝凉亭走去,坐在钱丰收旁边。   “还在想陈姑娘呢?”董章庭道。   钱丰收叹了一口气:“其实也不是那么想,我只是觉得自己没什么用。”   董章庭双眸眨了眨,钱丰收的回答让他起了几分好奇:“怎么说?”   “不管是之前乐家的事情,还是如今陈姑娘的事情。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着急,什么都做不了。乐家之事,靠的是突然出现豪商,陈姑娘的事,我甚至连该往哪个方向使劲的都不知道。章庭,我真的好没用啊。”钱丰收声音低沉中又带着落寞。   董章庭看着这个少年,是他看低了钱丰收。   这样的人,哪怕才少年,又怎么会因为数面之缘的女子便萎靡不振。   他这些日子心绪不宁的真正原因是有感于自己对许多事无能为力罢了。   可是,对于一个少年来说,无能为力又是什么错呢?   上至帝王,下至黎庶,不论是谁都会面临无能为力的事情。   他们能做的,不过是努力让无能为力的事情少一点。   “你确实没用。”董章庭道。   钱丰收的头往下又垂了一些。   茅升见此,大为不解,哪有人劝人,把人劝的更难受的!   他着急的想要开口,却见董章庭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茅升这才忍下了脱口欲出的话,在边上静默不出声,只是双眼一直盯着其余两人的动静。   “你若是现在是户部尚书,甚至大胆点,直接是陛下,不管是钱家,还是陈姑娘,没有人能动他们。”董章庭道。   钱丰收一听,吓得整个人都站了起来,朝四周望去,确定只有他们三,才松了一口气:“你作死啊,劝人就劝人,没事提什么陛下。”   “还能醒过神,看来脑子没全丢。”董章庭评价道。   钱丰收啧了一声:“我只是有些心烦,又不是脑子被堵住了。”   茅升见钱丰收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气,心中终于松了半口气:“丰收,你可算恢复了,之前可把我愁死了。”   钱丰收揉了揉他的脑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喂,我也很担心,好吧。你可不能厚此薄彼。”董章庭不满道。   “你刚才戏耍我的模样,可没有担心的样子。”钱丰收自然知道对方刚才话的用意,不过他还是假作没好气的模样。   “一番好心,却反遭人抱怨。好人,难做啊。”董章庭见钱丰收模样,便知对方情绪已经从之前的落寞中出来。   “牙尖嘴利。”钱丰收道,说着说着,他便自己笑了起来。   看到钱丰收的笑,其余两人最后半口气终于松了。   董章庭这才正色道:“丰收,你不要因为一时的困境堵住,便认为自己无能。一时办不到,我们便花更多时间去提升自己的能力,去历练自己,下次在遇到同样的事情时,不再无能为力便可。”   茅升也说道:“对啊,就像我修路。一条路暂时打不通,我就暂时停一停,去学一学新的办法,争取下次一定打通。”   钱丰收眸中盈光一闪而过,他仰了仰头,眨了眨眼后:“我明白,之前就是一时想不通罢了。现在,我想开了。”   茅升开心道:“想开就好,想开就好。”   董章庭还没开口,就被钱丰收制止了:“停,你想想在说话,不要说那些吓死人的话。刚才,我就是被你吓开了。”   董章庭无语:“我平时讲话很有分寸,还不是为了给你下重药。”   钱丰收道:“那我谢谢你哦。”   “不谢不谢,请我们去三清楼吃一顿便好。”董章庭毫不客气。   “请请请,多吃点把你嘴堵上。”钱丰收道。   不过时辰已晚,董章庭三人是第二天下课后才去了三清楼。   在路上,钱丰收才想起来问:“你平日里基本都在书院,三清楼在太平坊,怎么突然就想起去三清楼了?”   无他,因为三清楼对面的青平巷就是最近华医士义诊的地方。   不过,这个理由自然没办法对钱丰收说。   “听闻那里的开水白菜和清蒸鲈鱼,让人一吃难忘,我不免有些好奇。”董章庭道。   “清蒸鲈鱼啊,那你该来江南,我们那的清蒸鲈鱼才是一绝。”钱丰收道。   说道吃的,茅升也起了几分谈性:“若论吃食,还是要去一些山野,虽然做法简单,但是味道鲜美,城市中的大酒楼终归多了几分匠气。”   三人谈论间,很快便来到了三清楼。   董章庭上楼之前,不经意朝青平巷的方向转了一眼,和那边正在为百姓诊治的华医士对视。   双方露出一个笑,作为招呼,便齐齐移开了视线。   等上楼后,钱丰收才问道:“巷子那里有你认识之人?”   董章庭道:“几面之缘吧。”   钱丰收也不再追问。   董章庭若是想要邀请对方过来,他也没意见。   但是董章庭自己都没这个意思,他又何必多嘴。   没多久,菜便上齐了。三人一边品尝美食,一边随意聊着天。   在吃了一半时,突然听到三清楼外传来嚷嚷声。   “这声音,好像是青平巷那边传来的。”钱丰收侧耳听了听。   他看向董章庭,这是他之前说的那人所在的位置。   董章庭慢条斯理的把筷子上的鱼肉吃净,放下筷子道:“我们去瞧瞧。”   钱丰收一瞧,便知董章庭和那位几面之缘怕是没有什么真交情。   心中有了分寸,钱丰收便带着其余两人走向窗台,那里可以看到青平巷的方向。   董章庭看了钱丰收一眼,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青平巷那里正是热闹的时候。   一群京兆尹的捕快正在和一群粗布麻衣的壮汉对峙。   青平巷出去便是午京的一处码头,所以码头上讨生活的力夫大多在青平巷居住。   卖力气过日子的人难免有些病痛,平时舍不得花银子请大夫,只能自己忍着。   但是最近这些日子,一位华医士却不时来此处义诊,不收银子,开的方子也是他们能承担得起。   因此,这群实心眼的汉子对华医士那是一个感恩戴德。   不成想,今日那些讨人厌的京兆尹捕快却来找华医士麻烦。   平日里,京兆尹捕快便经常以维护午京风貌的名义约束他们,耽误他们在码头上讨生活。双方之间本就颇有些矛盾。   如今京兆尹的捕快来这一出,可不就戳马蜂眼了嘛。   “呦,这不是我们黄捕快吗?什么风把您从京兆尹衙门吹到我们这小小的青平巷了。”壮汉之中为首的汉子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道。   黄捕快脸色发青,又是这群愣头青。   他其实和眼前这群力夫没什么矛盾,毕竟他一个捕快里面的小头目,再怎么说也沾了点官身,和一群卖力气的力夫能有什么大交集。   但是上官为了体现自己的功绩,决定把午京内风貌清理一番。   然后他分到的恰好便是太平坊这边。   这里靠近码头,南来北往的行商多,外迁或者回京的官员也多。   所以上官要求一定要保障这些尽量干净整洁,不要让来往的官员和客商认为午京城是脏乱之地。   然而,码头嘛,力夫最多。   一天到来卖力气干活,哪有时间理会什么干净整洁。有时候干活累了,直接睡在地上也是常有之事。   如此一来,和黄捕快要求的干净整洁便撞上了。   黄捕快有京兆尹撑腰,但是力夫他们又是地头蛇,一时直接也不能拿彼此怎么样。双方产生了不少矛盾,却不好直接爆发。   今天这是又撞上了。   黄捕快将眼睛从地上的唾沫处移开,冷声道:“我们收到举报,有人吃了这位医士开的方子,上涂下泻,要请他回去调查,和你们无关!邓老二,你莫要胡搅蛮缠,耽误了公事。”   “狗屁,华医士是华佗再世,我们都看在眼里!他的药方我也拿了几副,现在还活蹦乱跳!什么吃了药,上吐下泻的鬼话,都是假的!”邓老二带着一群人护在华医士身前道。   “若是华医士真的没有问题,又何惧跟我们走一趟?”黄捕快懒得和一群死脑筋的力夫白费口舌,他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一脸沉静的华医士身上。   邓老二见他模样,更是生气:“华医士,不要怕!你对俺们的恩情,我邓老二记在心里,一定不会让你被这些狗腿子抓了去!”   华医士没有看黄捕快,而是莫名将视线径直对上了不远处三清楼正在看热闹的董章庭。   双方距离不近,却似乎笃定对方看到一般,都露出一个笑。   华医士走出人群,邓老二这帮人自然不会拦他。   “我跟你走。”华医士道。   邓老二焦急:“华医士,他们不是好人!跟着他走,会被欺负的!”   黄捕快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若他真是个坏人,这个老小子哪还有机会在这里人五人六,真当他身上这身袍子是吃素的吗?   华医士安抚的朝邓老二道:“在下相信清者自清,邓老哥且安心,我很快会回来。”   邓老二等人见此,只能一脸担忧的看着黄捕快带人离开。   人群中有几人收回伸出去的脚,神色变化了一瞬,又各自掩盖,随后分头离开。   心神不宁的他们,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偷偷跟着尾巴。   董章庭三人看完青平巷这场闹剧,才重新坐回之前的位置上。   “看那些力夫真心关切那人的模样,那人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吧。”茅升说道   董章庭道:“好人,还是坏人,谁知道呢。或许他对于力夫是好人,但是对于另外一些人,又是坏人。”   钱丰收眼睛眨了眨,笑道:“是不是好人,官府自有定论。我只知道再不把菜吃完,便要凉了。”   “丰收,你说的对极了,吃菜吃菜。”董章庭道,之前的话题也被无声的略过。   三人吃罢回到东山书院休息。   等茅升回房后,只剩下钱丰收和董章庭。   “章庭。”钱丰收叫住了即将踏入房内之人。   董章庭转头,疑惑的望向他。   钱丰收道:“你今天带我们去三清楼是为了见那人吗?”   晚风习习,四周有些安静,只听到风的声音。   良久之后,董章庭道:“不全是。”   钱丰收吐出一口气,再次问道:“你在做有违家国,有违道义之事吗?”   董章庭思索了一会道:“目前来说,没有。”   钱丰收面上终于露出安心的笑容:“好,那没事,我去休息了。”   董章庭叫住他:“你不怕我骗你吗?”   钱丰收想了想道:“我相信自己没看错人。对了,你下次晚上要出去,能别让他们点那个香吗?第二天,我总会睡过头。”   董章庭心中一阵复杂的同时,又有一股暖流涌动,想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回了一个字:“好。”   作者有话说: 第129章   第二天晚上,董章庭再一次在舍院看到了明禾。   “怎么神色那么难看?”董章庭看着神情肃穆的明禾打趣道。   “你猜对了,那些人确实是惠明郡主的人。”明禾道。   “嗯,然后呢?”董章庭心中早有预料,自然不会觉得惊喜。他现在比较好奇他们说了什么,让明禾心情如此糟糕。   “他们替惠明郡主转达了一些话。”明禾道。   “什么话?”董章庭问道。   “北疆之礼,君可满意?若不喜欢,午京之礼,能否讨您欢心?”明禾道。   董章庭蹙眉,怪不得明禾如此愤怒。   惠明郡主口中的北疆之礼指的想必就是之前死的那批青羽卫,或者北疆即将到来的战争。   这哪里是送礼,分明是挑衅!   虽然心中怒火兴起,但是董章庭的理智尚存,他将注意力放在了惠明郡主传来的第二句话上,午京之礼指的是什么?   他的脑海中蓦然回想起最近在午京广为流传的那个关于北疆的传言。   心中一惊,一个念头突兀的从大脑深处跳出。   “我之前让青羽卫去查除了西平伯外,还有多少人收到匈奴王庭派往北疆的兵力不多的消息,查到了吗?”董章庭问道。   “查到了。”明禾道。他今天来此本来也是为了顺道把董章庭之前要求调查的结果回报给他。   正如董章庭猜测的一般,过往曾经在北疆任职的官吏都多多少少收到了匈奴王庭对北疆开战,以及匈奴王和四位王子斗争的内幕的信息。   因此,不少官吏和将领都打算在北疆之战中分一杯羹。   “他们竟然真的信了这种鬼话?”董章庭一开始就不相信什么匈奴四位王子为了保全实力,不会派精锐来北疆的鬼话。   然而,这样的话,那些没有经历过世俗历练的书院学子被糊弄也就罢了,朝中大臣,甚至和匈奴王庭打过交道的将领们相信,属实有些离谱了。   明禾解惑道:“因为匈奴三王子的先头部队前些天到了北歌城,然后被北歌城守将打的抱头鼠窜。此消息一传回,朝堂皆喜的同时,也有更多人开始对那个消息深信不疑。”   董章庭一听,便明白了百官为何会真的信那条消息。   北疆以北斗七星为方位,设置了七座城为防线。   其中北歌城位于北斗七星中的摇光位,也是最靠近草原的位置。   往年,匈奴来犯,第一个被破的城池便是北歌城。   然而,这次北歌城竟然守住,还顺利反攻。   因为北歌城最靠近草原,是匈奴人进攻大晋必经之地。   大晋过往也曾经大力建设过此地,奈何往往效用不大。   因为此处离草原太近,方便匈奴人补给。而且他们到北歌城之时,正是他们士气最旺,力量最强之时。   北歌城往往无法抵抗,只能破城。   久而久之,大晋只能将防御重心往后移到了其后的北苑、北安、北平三城。北歌城也只留下了部分兵力,用以日常监视草原动向。若遇到匈奴王庭来犯,只需要略略牵扯,保证后方能够收到消息做好防御准备便可。   因此,北歌城中部署的兵力,与北苑三城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就是这样兵力不足的北歌城竟然将匈奴王庭三王子的先锋部队打回去了!   朝中官吏震惊的同时,不免会觉得此次匈奴派来的兵力不过如此,之前那个消息可信度自然也更高了。   “朝中如今局势如何?”董章庭听罢问道。   “多位将领请命带兵奔赴北疆参战,此外,朝中不少大人认为既然匈奴王庭这次并没有派来太多精锐,我朝也不需要调动太多兵力前往北疆,以防劳民伤财。”明禾道。   “所以,祁将军没有成为这次北疆之战的主将。”董章庭之前的念头渐渐清晰。   “对,虽然太子殿下提议由祁将军作为这次北疆之战的主将,但是朝中大臣认为他年纪尚轻,虽然往日积累了不少军功,但是过往并没有去过北疆,不如其他资历更深且在北疆呆了多年的将领,不足以成为北疆之战的主将,甚至拒绝祁将军参战。”明禾道。   “若是我猜的没错,反对祁将军担任主将的大臣中,柯家这些世家出身的官吏怕是占了不少。”董章庭唇畔露出一丝嘲讽。   明禾眸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董章庭明明没有在朝堂,却猜的一点没错。   董章庭见他神态,便知道自己所猜不错。   柯家那帮人,反对祁将军,一半可能是为了公心,另一半怕是不想太子的势力在军中更进一步。   不管这次北疆之战中,匈奴王庭实际投入了多少兵力,它在明面上都是一场四位王子齐出的大战。   若能成为这次北疆之战的主将,十之八九都会成为一场大功劳。   再加上,匈奴王庭实际并没有派出精锐部队,只是做了个幌子,那就更方便主将落实这场大功劳。   不管哪方势力拿到这个功劳,都会在军中更进一步。   而祁将军正是太子一方在军中青年一代的领头人。   阻止祁将军参战,就是阻止太子的势力在军中蔓延。   “这些世家,可真是会打算盘,也不怕算盘珠子蹦到脸上。”董章庭道。   “之前我们派人抄了陈家,至今还有无数弹劾青羽卫和太子的奏折摆在陛下案头。前几天,陛下还叮嘱太子行事圆融一些,因此,面对朝中大量官员反对祁将军为主将,太子也不好行事。”明禾道。   “太子,要我们想办法让祁将军成为主将?”董章庭反应过来。   明禾点头。   董章庭轻啧了一声,这事不好办啊。   毕竟,他们之前又是威胁,又是抄家的,行事虽然站着理,但是确实无所顾忌了一些。   太子往日里,对世家大族也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只要是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太子对世家大族没有什么好感。   如此一来,也不怪世家大族们联合起来反对太子的势力更进一步。   毕竟他们没有办法现在就让太子失位,但是让太子难受还是能做到的嘛。   因此,董章庭私心认为太子把锅都摔到自己头上,委实有些偏颇。   不过,太子是老大,他说了算。   他只能苦兮兮的想办法替太子排忧解难。   要想解决这件事,其实不难。   只要解决三个问题,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戳穿匈奴王庭四位王子并没有派精锐部队前往北疆参战的流言;   缓和太子和世家大族的矛盾,促使双方不要无休止反对彼此意见;   找出传播流言背后之人和隐藏起来的目的。   董章庭之所以一开始就不信这个流言,原因在于匈奴王庭地处草原,人口少,物资缺乏,他们每次进犯大晋都是为了掳掠足以支撑到下一次进犯的食粮和器物。如果这次收获少,来年便会有大批部众死于饥荒。   这样的后果,不是匈奴王庭愿意承担的。   但是大晋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愿意平白损失自己的粮食和物资送给死敌。所以双方每次对战都是派精锐部队,下真功夫去打。   等从明禾处得知,匈奴三王子的先锋部队连北歌城都打不下,他就肯定这个流言是假的。   匈奴四位年长王子中,大王子和四王子是匈奴王第一位王后所出,二王子是宠妃所出,只有三王子的母亲是一位女奴。   然而,三王子却能和这三位地位尊贵、饱受宠爱的王子相提并论,同样在匈奴王庭拥有不小势力,最大的原因是这位三王子和其麾下部队作战勇猛,不惜命,在战场上斩获战功无数!是匈奴诸军中最为悍勇的部队。   三王子立身的根本就在于其战无不胜的悍勇。若是他败了,又如何能和其他三位王子竞争。换言之,他输不起。   要让董章庭相信这样的部队,连一个北歌城都打不下,还不如让他相信西平伯突然脑子被驴踢了,真成了慈爱的亲爹。   北歌城又没换将,又没增兵,亦或者加强防御,却突然打败了悍勇闻名的匈奴三王子先锋军。   排除一切不可能,只剩下两种可能。   第一,流言所言为真,三王子真的把精锐留在本部,只派了一群连北歌城守兵都打不过的废物参战;   第二,三王子带来了精锐部队,不过为了达成某些目的,选择假败。   朝廷中不少人,选择相信前者。   其实这并非不可理解。   毕竟,大多数人都更愿意相信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而董章庭相信后者,一是因为对匈奴局势的判断;而是因为惠明郡主。   虽然尚且不知道惠明郡主在北疆做了什么,甚至和匈奴王庭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是一定和如今的局面脱不开干系。   若是能找到匈奴四位王子带了精锐部队参战的证据,那世家大族就不会愿意让自己在军中的力量牵扯进北疆之战,反而会大力支持祁将军参战。   因为这样做,不但可以保全自己在军中的力量,还可以消耗太子在军中的力量。   毕竟,四部精锐齐赴北疆,这场仗又岂是那么好打。   董章庭因为前世经历,相信祁将军和他的祁家军;其他人可不知道祁将军和其麾下真正的实力。   思来想去,董章庭决意先和祁将军见上一面,聊一聊自己的猜想,让他来考虑如何确定匈奴精锐藏身何处。   毕竟军队之事,还是要找更专业的人士。   他这种半桶水,还是不要瞎指挥最好。一着不慎,自己中了别人陷阱也就罢了;若是进而影响北疆之战走向错误结果,那他可真是万死难赎其罪了。   至于第二个问题,缓解太子和世家大族的矛盾。想到这个,董章庭也有些麻爪。   他问起旁边一脸认真,似乎也在思考模样的明禾:“说起来,为何太子殿下和世家大族一副水火不容的架势?”   作为一位合格帝王,不管是世家大族,亦或者寒门子弟,都是一种统治的工具,不应该有多余的偏向。   有利于自己统治的,便抬起来一些;妨碍自己统治的,便压下去。然而其中程度,也需要把控,不能抬得太高,也不能压至尘埃,最好便是双方旗鼓相当,互为掣肘。   但是从前世之事,以及这些日子和太子的相处来看,太子对世家大族的态度,是真心实意的厌恶,认为他们是妨碍大晋的阻碍。   因此,董章庭心中一直奇怪,太子,是受了完整继承人教育之人,按理来说,不应该有这般心态才对。   明禾看向董章庭,沉默良久,最后说道:“这不是我能说的事情。你若真想知道,便去见一见殿下。若是他愿意告诉你,他自会告诉你。”   董章庭看着明禾,感觉自己可能触摸到一个敏感的问题。   可是,若不搞清楚背后原因,他做很多事情的时候,不好把控分寸。   最后,董章庭道:“帮我约一下太子殿下和祁将军吧。”   明禾点头。   两个问题找到出路解决了,就只剩下第三项,查出流言出处,以及背后目的。   而这个恰巧就是青羽卫的看家本事。   董章庭道:“用流言之事去试探你之前抓到的人,告诉他们我们已经知道流言是假,朝廷将会派大部队奔赴北疆,并且是由祁将军领军。”   “包括卫平盛?”明禾问道。   董章庭点头:“把和惠明郡主相关那条线的人都试一遍。”   “这些事情又是惠明郡主搞得鬼?”明禾声音中带着愤怒。   董章庭劝道:“这些尚且是我的猜测,还需要你通过那些人找到更多证据和信息。你一定要冷静,不要被他们影响。若是能诈出有用情报,我们离抓到惠明郡主就不远了。”   明禾听罢,深深呼吸,调整好心绪后才道:“我明白。”   明禾并没有多留,确定董章庭没有其他安排后,很快消失在舍院中。   至于其他的事情,只能等他见过太子和祁将军后,才能继续进行。   在此之前,他便拿起一本书继续专心苦读起来。   毕竟,等明禾那边有进展后,他的精力就要更多花费在别处了。   然而,如今已经是六月,八月的乡试已经近在咫尺,读书不等人啊!   不过,董章庭专心读书的希望很快破灭。   几天后,一个意料之外的访客打破了他之前的计划。   “南雅?你怎么突然过来了?”董章庭看着在书院门口等自己的少女问道。   董南雅一脸打趣道:“章庭哥哥,你之前想找的那位心上人,我帮你找到啦!”   作者有话说: 第130章   心上人?   董南雅怎么会知道齐少英之事?   他心头一惊,立即在脑海里回忆自己何时在董南雅处暴露了齐少英的存在。   没等他想出来,一件事突然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他双眸中泛起喜色:“你说的是那个笑眼姑娘?”   董南雅点头:“对啊,章庭哥哥,我找了可久了。若是你俩真成了,可要谢谢我这个媒人啊。”   董章庭面色微微泛红:“莫要胡说,损了人家姑娘名声。我只是想再见她一面罢了。”   “诶嘿,是是是,你只是想再见她一面罢了,其余什么都没想。”董章庭的表现落在董南雅眼里,便是十足的嘴硬罢了。   董章庭问道:“南雅,你是在何处见到那位姑娘?”   董南雅假作不满问道:“章庭哥哥,我那么辛苦帮你找,你就让我在这说,连口水都没有。”   董章庭连忙道歉:“是我做的不对。山下有茶楼,我请你到那里吃一顿好的。”   董南雅神秘的摇摇头道:“山下茶楼有什么好去的,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说罢,她便要带着人往身旁的马车走。董章庭朝书院内一个方向不着痕迹的点了一下头,随后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登上了马车。   两人上了马车后,董章庭看着窗外变化的风景问道:“南雅,你要带我去哪?”   董南雅笑嘻嘻道:“你到时候就知道了,保证你开心。”   马车一路疾驰,从东山书院一路拐进了一处庄园。   董南雅带着他一路往里走,沿途侍女看到董南雅都纷纷行礼。   董南雅显然已经习以为常,脚步不停的继续向前。   董章庭观察着庄园布局,是午京本地的风格。   看来这个庄园的主人十之八九是午京本地人,或者是偏好午京风格之人。   很快,两人来到一处花园,几名青年男女在里面谈笑。   董章庭看着被围在众人中心的九皇子和祁欣兰,以及站在人群几步远,独自坐在一旁插花的姑娘,还真是个好地方。   “九殿下、祁姐姐,我把我哥带来啦!”董南雅如同轻巧的蝴蝶,几步飞到两人中间笑道。   众人随着她的话,看向从花园门口缓步走来的少年。   一身东山书院的学子服,面容清俊,气息沉稳。   面对众人或者好奇、或者质疑的眼神,对方安之若素:“董某,见过九殿下和祁姑娘。”   “南雅,你这大哥只和九表哥和大姐打招呼。怎么,是看不上我们其余人吗?”董章庭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声音响起。   来者不善啊。   董章庭看向声音的主人,头戴束发金冠,剑眉星目,唇薄而艳。看人是无端就带着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气,好一个清艳高冷的少年郎。   从对方话语以及模样中,董章庭已经基本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祁家小公子。   可是,这位过去和他有什么矛盾?   九皇子开口道:“康安,董公子是太子大哥还有藏锋表哥都看重之人,你莫要无礼。”   九皇子的话,让其余人看董章庭的眼神都变了几分,唯有祁康安态度更差了:“无礼又如何,有本事,让大哥亲自来骂我。你们要和他待一块,我可不惜得。”他没好气的转身想要走出花园,一副不想和董章庭共处一室的模样。   董章庭连忙上前几步,牵住祁康安衣袖:“祁公子莫气,董某不过是客人,哪有因为客人的缘故,让主人离开的道理。若是祁公子不欢迎在下,我走便是了。”   祁康安将衣袖从他手中扯了出来,拍了拍。   没等他再开口,就听董南雅不满道:“祁康安!你要是对我有气,就冲我来。朝别人撒,算什么本事。”   面对董南雅的灼灼怒火,祁康安声音下意识软了一些:“我没有对你生气,我就是,就是。”接下来的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是模糊在唇齿中,别人根本听不清。   董南雅见他服软才对董章庭道:“章庭哥哥,他就是小孩子脾气,有口无心,并非故意,我替他向你道歉。”   董章庭品了品她这句话,在看董南雅说了那句话后,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的祁康安,心中隐隐有所明悟。   他笑着说道:“一时口快罢了,哪有需要你特意道歉。”   九皇子道:“正是,大家都是友人,不必要如此生分。”   “时辰也快到了,我们开始赏花宴吧。”祁欣兰笑道。   九皇子点头:“我们从太子大哥和大表哥处多次听闻对你的赞赏,心中好奇,恰巧得知南雅是你的妹妹,便让她邀请你过来和我们一起参加赏花会。若是唐突,请见谅。”   董章庭道:“自然不会,我乐意至极。”   在场的人并不多,只有九皇子、祁欣兰、祁康安、董南雅和一直坐在不远处插花的姑娘。   九皇子见他同意,这才对不远处的姑娘说道:“明姐姐,活动可以开始了。”   随后他低声对董章庭解释道:“这是我宫中负责照顾我的明女官,我一般都是称呼她为姐姐。”   董章庭看向捧着几坛花朝此处走来的女子。   终于看到你了,明女官。   其实真正看到明女官时,董章庭才发现,明女官和岁禾楼见到的惠明郡主只有几分相似。   若非他先入为主,甚至不会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不过他提前有准备,又觉得两人处处相似。   赏花会大多是闺中女子和同伴日常游戏,他们这次有男子在,玩法自然和寻常不同。   这次赏花会的玩法,便是两两组队。每组都用盆中花的花瓣和枝叶在纸面上重新制作一幅画。   画最好者,即为胜利。   九皇子自然和祁欣兰一队;董南雅本想和董章庭一起,不想祁康安偷偷拉住她的下摆,不给她离开自己身边。   最后董章庭的队友便只剩下明女官。   “明姑娘,好久不见。”董章庭道。   “我们见过吗?”听到董章庭的话,明女官神色掠过一丝疑惑。   董章庭道:“没见过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他痛快的放过这个话题,没有继续。   明女官笑笑,仿佛并不在意的模样。   她将一张素白的宣纸放在桌面上,董章庭则将分给他们这组的几盆花的花瓣都取下,按照颜色分门别类放好。   明女官问道:“董公子心中可有想法?”   董章庭有些迟疑的问道:“不知明姑娘,可会用花画人?”   明女官露出一个笑:“可是公子的心上人?”   董章庭略一思索道:“是一位让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女子。”   明女官仿佛起了兴趣:“既然如此,我们便画她吧。不如公子描述,我来画?”   董章庭自是点头同意。   “那是一位很特别的姑娘,我们曾经耳鬓厮磨。明姑娘,你怎么了?”董章庭看着对方被折成两段的花枝,关切的问道。   明女官将花枝放在一旁,用帕子擦了擦手道:“没想到董公子年纪轻轻,就和一位姑娘有这般过往了。”   董章庭一脸羞涩又带着几分得意:“还好还好,那我继续说了?”   明女官道:“请。”她拿起桌案上一只毛笔,打算先轻轻描一下边。   “我们虽然只见了一面,但是对方离开前还赠送给我一份极为珍贵的礼物,非常实用,帮了我许多忙。”董章庭继续说道。   董章庭看着素白宣纸上的墨点,有些迟疑的问道:“明姑娘,您真的没事吗?”   明女官拿着笔,笑容有些僵:“那姑娘,还挺贴心。”   董章庭点头赞同道:“是啊,她不但送了我礼物,后来还多次给我传信说思念我,又送了两次礼。我觉得只收礼不好,便给她回了一次,不懂她喜不喜欢。”   明女官重新换了一张宣纸,目光微沉:“您若是再见到她,亲口问一问便知道那位姑娘是否喜欢。”   董章庭点头:“你说的有理。可是那位姑娘似乎很害羞,把自己藏了起来,我找不到她。你说,她会藏在哪里?”   “若是你在送她多一些礼物,或许她便会出现。”明女官道。   董章庭赞同:“你说的对,希望我即将送给她的礼物,能让她开心。真希望,能早点看到她。”   他接过毛笔,在宣纸上勾画起来。   明女官道:“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两人不再闲话,将之前准备好的花瓣按照线条铺在宣纸上,用糯米浆沾合。   其余两组,自然也很快。   三副花制成的画被摆放在一齐对比。   九皇子和祁欣兰那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险峻山峰,董南雅和祁康安那一组是一匹奔驰在草原的骏马。   大家看到董章庭这组的画时,神色都有些变化。   因为这幅画,有几分像明女官,或者说,更像董章庭在岁禾楼相遇的惠明郡主。   九皇子眸色有一刹那的晦暗,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董南雅并没有察觉到九皇子一瞬间情绪的变化,她一脸打趣道:“章庭哥哥,你回去可是要好好练练。这幅画,和明姐姐只有几分像。”   董章庭道:“你说的没错,我回去一定好好练。”   这次赏花会的头筹自然归了九皇子,董章庭的那副画也被留了下来。   赏花会结束后,众人闲话一会,各自离去。   “明姐姐,那人可是冒犯你了。”九皇子一脸关切的看着正在看画的明女官。   明女官摇头:“未曾。”   九皇子这才松了口气问道:“明姐姐,你觉得我若是招揽董章庭,他会投入我麾下吗?”   明女官将视线从画中收回来,神色怜惜又带着几分无奈:“小泽,只要太子还在一天,就不会有人放弃太子,转而选你。”   慕泽有些不服气:“可是明姐姐不是选我了吗?还有董章庭的妹妹董南雅,我能感觉到,她对我很有好感。往日她经常提到,董章庭非常在乎她。只要我对她许个侧妃的位置,在暗示一二,她一定会要求董章庭选我,如此一来,他很可能会听从他妹妹的意见。”   “若是我没看错,祁康安喜欢董南雅。你若是这样做,怕是会让他难过。”明女官道。   “康安是国公嫡子,董南雅不过是一个伯府之女,配不上康安。我已经打算好了,让康安娶一个大世家的女儿,才是门当户对。他如今不懂事,我这个做兄长的要替他考虑好。”   明女官心中一笑,这样做究竟是为了祁康安,还是为了你自己,只有你心中有数。   不愧是慕峥那个伪君子的儿子,一样的薄情寡义。   她没有提醒他这般做,将会带来兄弟离心的后果。   慕泽,身边信任的人只有她就够了。   即将到达书院时,董南雅抿了抿唇问道:“章庭哥哥,你觉得九皇子殿下如何?”   “我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不要妄议天家之人。”董章庭道。   董南雅摇头道:“不是的,九皇子殿下人很好,我们小小的讨论一下,他不会怪罪。”   董章庭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她。   董南雅有些不安,身形动了动道:“怎么了?”   “你喜欢的是九皇子殿下,还是祁国公府那位祁康安公子?”董章庭问道。   “我,我,我不知道。”董南雅想要说什么,最后只零碎说了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的答案。   “祁康安刚才对我的态度,是因为你经常在他面前提我,产生的嫉妒吧。”董章庭道。   “不是的,他就是把我当朋友。他性子被家里娇惯的厉害,不愿意和人分享朋友。不是其他原因。”董南雅连忙说道。   看着还在自欺欺人的董南雅,他继续问道:“那你觉得九皇子殿下如何?”   “九皇子殿下性子虽然有些冷,不爱说话,但是对我很照顾,我觉得他人很好。”董南雅耳根有些泛红。   看着面前少女,董章庭脑海里却浮现出前世那个被心爱的丈夫抛弃,甚至贬妻为妾,痛苦又迷茫的皇后。   虽然前世董南雅一直在骗他,但是董章庭无法否认,他得到的第一份温暖正是来自于她。   只可惜,后面都变成了一地鸡毛。   马车在书院门口停下,他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转身看向马车内的少女最后留了一句话:“不要和志向远大之人牵扯太深,你玩不过他。”   董南雅迷茫的眼神,让董章庭明白,这姑娘没听懂。   不过,这已经无所谓了。   他这句提醒,不过是给前世的自己一个交代罢了。   毕竟,不管一开始多么美好,都改变不了那是一个充满谎言的开始,两人的最后也早已经回不到当初。   他没有落井下石,便已经是他这辈子修心养性的结果了。   董南雅看着东山书院的大门,久久没有离去。   她怎么可能真的听不懂对方的话。   董章庭在提醒她,不要和九皇子慕泽牵扯太深。   可是,九皇子慕泽才是未来的天子啊。   从前,她只想取代董章庭,成为未来天子的心腹,甚至大晋第一位女阁老!   可是,这些日子,历经磨难,她深刻意识到了权势的重要性。   比起打破这个时代的世俗理念,以女子之身踏入官场那条注定艰难险阻的道路,成为慕泽的妻子,未来的大晋皇后,不是更容易得到权势吗?   虽然慕泽现在喜欢的是祁欣兰,但是祁欣兰只是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她是从后世而来,独一无二,能提供给慕泽的帮助更多。   她这般的人,才应该是慕泽的妻子,未来大晋的皇后。   她和慕泽,是天生一对。就像曾经看过的很多故事一般,她会帮助慕泽成为杰出的帝王,他们会分享权力,共同创造一段佳话。   到时候,董章庭就会知道,自己曾经的错误了。   祁欣兰,善良温柔,这样的女子不该进入后宫。等她成为慕泽的王妃,一定会帮她挑选一个最好的夫君。   她闭上眼,努力说服着自己。   等董南雅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她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她选择将董章庭的忠告,抛之脑后,走上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   作者有话说: 第131章   “你怎么过来了?”董章庭有些惊讶的看到正在自己房中的明禾。   他知道明禾最近一直在忙着从惠明郡主那条线的人里挖出更多信息。他和董南雅离开前也只是让最近隐匿在自己身边护卫的青羽卫跟着以防万一罢了。   不想回来后,先见到的人却是明禾。   明禾没有说话,只是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受伤或者其他问题后,才说道:“明日未时祁将军会去东平坊查看军马的情况,随后要回军营。中间会有一个时辰可以空出来见你。”   “查看军马?”董章庭问道。   提到这个,明禾显然也有些不满。   “朝中大臣认为祁将军往日军功主要在征讨各方匪乱,未曾参与过北疆军务,不同意祁将军参战。这段时间,太子在朝中多次要求祁将军一同前往北疆参战,都被朝中世家大族出身的大臣拒绝。双方闹得很不愉快。最后,陛下为了缓和局面,决定让祁将军负责押送后方粮草辎重。最后,在太子坚持下,军马武器也被归到了祁将军手中。”明禾道   “原来如此。”董章庭懂了。   虽然他也觉得将祁将军用来押送粮草辎重,纯属浪费他和麾下祁家军的能力。   但是世家大族这帮人找的理由,确实也没找错。   因为前世祁将军在北疆一战成名之前,他的功绩确实多以征讨匪乱为主。   无他,因为大晋承平已久,除了北疆尚有战事之外,其余地方基本没有什么大型战事。   而北疆,便成了朝中武将获取战功的最好场所。久而久之,便成了北疆出身的将门武将的自留地。   祁将军虽然出身祁国公府,但是祁国公是文官,祁国公府过去也只是一个普通,甚至称得上没落的公侯府邸。   一直到正元帝上位,祁皇后正位中宫后,祁国公府自此开始显赫。   而祁将军成为了祁国公府为太子谋求军方势力的其中一枚棋子。   简而言之,祁国公府在军中并无父辈仰仗,也无家学传之。   在直白点,在众大臣眼中,不管祁将军在军事理论上表现的多好,没有实地去北疆参战过就是纸上谈兵!   然而,北疆是北疆武将的自留地,近些年来又少有大战,祁将军并无太多机会前往北疆。   至于在大晋疆域内征讨的匪乱,并不能让百官信服。甚至有些心怀偏见之辈将之归功于祁皇后和太子。   认为祁将军只会打太平仗,顺风仗,真到了北疆战场上只会损兵折将。   这是绝大多数人的共识。   因此,不管是世家大族,还是支持太子之人,大多都不愿意祁将军担任这次北疆之战的主帅之位。   除了重来一世的董章庭,谁又能想到生于富贵,只征讨过匪乱的祁藏锋竟然真的是天生的帅才呢?   哪怕是前世,太子已经基本掌握了朝廷话语权,在他强行推祁将军为北疆之战主帅之时,依旧议论纷纷,认为太子任人唯亲,不是明君之举。   一直到祁将军战而胜之,这样的言论才默默消失。   如今,太子入朝不满一年,地位未稳。   他想要推祁将军上位北疆主帅,怕更是为难了。   如今只能先和祁将军见上一面,方才知如何是好了。   次日东平坊马场。   董章庭于未时三刻来到马场内。   兵士带领他来到马场深处一处草场边上。   他刚站定,便看到一个黑衣劲装骑士从远处策马奔驰而来。   劲风带动下,骑士头顶束发的红带飘扬,如同天边最明艳的一抹红。   转瞬之间,劲风来到董章庭眼前。   “你倒是胆大,不怕我撞到你?竟也不躲不避。”   董章庭看向坐在马上的黑衣劲装骑士,简单的红带束发,身上虽然一身暗色,但是其上布有暗色云纹,衣袖边上缝有金丝。   看似内敛,然而华贵暗藏。   好一个王孙公子,不像午京城中沉默冰冷的祁将军,倒像是曾经坛城县剿匪归来的祁将军。   “董某信将军。”董章庭道。   这几个字说罢,祁藏锋定定的看了他良久后,对马场护卫说道:“把烈风牵来。”   马场护卫张嘴欲言,却在看到祁将军沉静的面容后,默默离开。   董章庭从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中,已经猜到那匹烈风不简单。   但是当马场护卫牵着它出现时,董章庭还是不免神思为其夺走。   四肢修长有力,蹄子踢踏在地面时带起阵阵烟尘,身上油光水滑,马脖子上的绺顺滑的下垂。   最难得是它的瞳孔中带着一种沉稳之气。   没有初生的懵懂,没有壮年的桀骜,也没有老年的暮气。   好特别的马。   他的耳边响起祁将军的声音:“骑上这匹马,跟上我。”   声音还在耳旁,他的身影却已经朝远处奔驰而去。   不用祁将军说,董章庭也想登上这匹一看便知不凡的马。   古往今来,哪个男人能拒绝一匹好马?   他走向平静看向自己的烈风。   原本牵着烈风的马场护卫有些犹豫的劝道:“这位公子,烈风虽然看似没有寻常烈马一般桀骜不驯。但是至今能坐在它身上之人只有东宫和祁将军,其余人都被它摔了无数次。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二。”   董章庭道:“我若是再考虑一二,就再也没有跟上祁将军的机会了。”   马场护卫见他坚持,也没有再劝。   将马绳交给董章庭,退到不远处。   眼神示意周围护卫靠近,以备董章庭被烈风所伤时,能够快速将人救下,送去疗伤。   董章庭走向烈风,并没有立即尝试上马。   而是在它半步之外问道:“祁将军最近心情应该不太好,我应该能帮上一些忙。你愿意为我提供一些帮助吗?”   周围的护卫面面相觑,这位公子看起来沉稳有度的模样,怎么行事颇有几分出人意料。   烈风虽然灵性十足,但是和它说那么长的话,它听得懂吗?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很快让几人惊到了。   烈风缓缓靠近董章庭,只见他在马耳旁又低声说了什么。烈风略微摇晃了一下脑袋,像是在思考的模样。   最后在几人惊愕的目光中,低下身来。   董章庭唇边露出几分笑,随后翻身上马,朝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背影的祁将军追去。   只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马场护卫。   其中一人问道:“那医士,还需要准备吗?”   另一人道:“应该不需要了吧。”   “烈风竟然真的听得懂人话啊!那我之前偷偷议论它太冷漠,不受其他母马欢迎,被它听到之后踹了一脚,压根不是无意啊!”又有一人如梦初醒。   其余两人侧目看他:“竟然八卦一匹马,还被听到,被踹属实活该了。”   董章庭自然不会知道身后之事。   烈风虽然一派沉稳模样,但是奔驰间却似马如其名,疾如烈风。   不过速度虽快,但是马身极稳。   坐在上面,并不觉得太颠簸。   他跟着祁将军的身影一路奔驰到一处湖岸边,方才停下。   祁将军孤身一人,看着平静的湖面。他的马在一旁喝水。   董章庭翻身下马,打发烈风也去湖面喝水,自己来到了祁将军身旁。   “你信我?”祁将军看着远处的湖光水色,语气平淡。   “信。”董章庭答道。   “可是,他们不信我。”祁将军信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朝湖面扔去。   石子不大,却让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波纹,就如同他此时的内心。   董章庭问道:“那将军,可信自己?”   “你可知,我识得的第一句是什么?”祁将军问道。   董章庭摇头道:“董某不知。”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祁将军念诵着一句话。   董章庭睫毛微颤,这是《孙子兵法》的开篇。   不过祁将军似乎也不需要他说法,继续平淡的说着:“我周岁之时,抓周礼上的物品都不喜欢,反而意外抓到了陛下腰间的虎符。自此家中长辈都认为我与兵戈有缘。刚会走路,就被家中重金聘请的夫子教导兵法,磨练拳脚。十四岁便被送进军营,如今大大小小的仗已经打了上千场。然而,他们却说,我不知兵。”   董章庭明白了,祁将军这是被最近朝中百官齐声反对他参战的局面气到了。   眼下这局面,董章庭自认为是要负一小部分责任。   毕竟,要是没有他这段时间在世家大族中兴风作浪。   这些世家大族也不会如此通力合作,反抗太子的势力在军中更进一步。   不过太子和祁将军不提,他也没有上赶着揽责任的道理。   虽然心中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不过如今却暂时顾不上细想了。   他轻咳了一下说道:“祁将军想过没有,不管您是否知兵,朝中百官都有很大可能会反对您前往北疆参战,更不用说成为主帅。”   祁将军看向他。   董章庭继续说道:“因为他们反对的不是你,而是你身后的太子殿下。在他们眼中,这次北疆之战是一次可以轻易获取军功的好机会。若是让你得到,太子一脉在军中的势力将大肆扩张,于他们不利。”   “反之,若是阻止你前往北疆参战,不但能遏制太子殿下在军中力量的蔓延,还可以获取大量军功,进一步稳固和扩张自身势力!”   “你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不过,朝中百官难道都想反对殿下?殿下是东宫,名正言顺的未来皇位继承人,在朝中支持的力量不小才是,然而如今反对本将前往北疆的却有十之八九。”   唔,因为那些反对你的太子支持者是真的怕你只会纸上谈兵,最后战败反倒牵累了太子。   不过这种话,不能和一个已经被百官气到的人说。   董章庭整理了一番思绪说道:“至于朝中那些本该支持殿下和祁将军的大臣,想必也是不熟悉将军领兵之能,担心您上了战场后,有不忍言之事发生。毕竟你是一名将领的同时,更是帝后疼爱的外甥,以及太子殿下最为倚重之人。”   祁将军没有回话,只是冷冷嗤笑一声。   “太子说,你有办法能让我成为此次北疆之战的主将,当真?”祁将军问道。   假的,我没说过。   董章庭很想把这几个字摔到深宫中高座的东宫太子,和眼前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的祁藏锋两人身上。   不要乱给人扣帽子的!   之前还只是让自己想办法,如今倒好,直接成了自己有办法了。   然而他不敢说。   毕竟如今附近只有他们两人,以祁将军如今表现出来的心理状况,一怒之下把他踹进湖里也不稀奇。   为了自己着想,他还是要好好想想办法。   “其实反对祁将军参战之人主要分为三方势力,一方是以兵部尚书向飞轩为首,背靠世家大族之人;一方是同属太子一系,对将军心存疑虑之人;最后一方则是单纯想为自己多捞一些军功的中间派。这三方并不可一概论之。”董章庭说道。   祁将军示意他继续说。   董章庭也不卖关子,将之前自己关于匈奴三王子先锋军战败的猜测和盘托出。   “你认为这次北疆之战有诈?”祁将军若有所思。   “以董某看,十之八九,不过尚需将军这种熟悉军事之人核实。”董章庭点头。   “若是你的猜测为真,又当如何?”祁将军问道。   “如果我的猜测为真,便可以削弱一部分世家大族一脉的反对力量,至于中间派怕是也可以劝退大半。”董章庭道。   祁将军点头:“你说的在理。若是匈奴王庭这次真的大兵压境,那些世家大族之人反而会赞同我前往北疆参战,甚至担任主帅。毕竟,我一旦战败,不但自己成了大晋的罪人,一力支持我的太子殿下也会声名大损。若是筹划得当,影响东宫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也不再是天方夜谭。”   “将军英明。”董章庭道。   “那你说,这个主将之位我还该不该争。”祁将军问道。   “以董某看来,殿下如今为您争取的位置便是极好。”董章庭道。   “押送粮草辎重的运粮官,有何好处?”祁将军不解   “将军可以以此为掩护,名正言顺的前往北疆去调查匈奴王庭是否真的带大兵压境,又藏身何处。若是确实如我们所说,将军自可根据自身情况,或进或退。”董章庭点头。   “确实有几分道理,你没有让殿下失望。”祁将军点头微笑。   自此,董章庭之前隐隐的不对劲终于找到了缘由。   他之前就觉得祁将军突然和自己吐露心事有些奇怪。   一来,两人其实交情没到那份上。他哪怕真的心情郁郁,上有太子,下有家中父母妻子,哪个不比自己这个外人合适。   二来,祁将军这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心志那会如此脆弱!   看到董章庭快速反应过来,祁将军面上更添了几分笑意:“殿下说,你若是支持或者反对我去争那主帅之位,便打发你回去;若是劝我接下押韵粮草辎重的差事,便通知你后日到东宫一见。”   “殿下和将军,早有定计,董某也心安了。”董章庭道。   “可有殿下与我联手戏耍你之不满。”祁将军问道。   “初时有,不过一想到殿下和将军行事周密妥当,才是最重要之事。想到这里,就不那么委屈了。”其实一点都不委屈的董章庭说道。   “哈哈,殿下说你心思深沉,不似少年。如今一看,也还是一个少年心性,不过比常人多了几分稳重。”祁将军笑道。   董章庭仿佛不好意思一般,将视线转向湖面,避开了祁将军的注视。   心满意足的祁将军也没有多留,带着董章庭一路谈笑回到了马场。   董章庭恋恋不舍的从烈风身上下来。   祁将军看到这一幕笑道:“听闻陛下于东山书院送了你一匹好马,你可不能贪心,再要我这匹。烈风还要陪我驰骋北疆,午京不适合它。”   董章庭道:“既然如此,那董某在此预祝将军马到功成。”   “那便谢你吉言了”祁将军笑道。   董章庭站在马场外,看着祁将军策马远去的身影。   前往北疆的军队近段时间已经陆续开拔,或许下次再见面,便是北疆之战结束之后了。   祁将军已经去做他擅长之事,而他董章庭也要去做自己擅长之事了。   正如祁将军所说,他再次在东宫藏书楼见到了太子。   不过和上次不同,两人相见之地不再是烛火悠悠的藏书楼,而是一处东宫一处田垄。   他看到太子时,他正一身灰色短打,手持一把铲子在锄地。   不远处坐着一位面容温婉秀丽的女子,正在温柔的看着田中耕耘的太子。   对方隆起的腹部,让董章庭意识到对方的身份。   他和女子行礼:“见过太子妃殿下。”   女子朝他温婉一笑,示意他稍等。   随后对不远处的太子道:“夫君,你等的客人到了。”   声音并不大,但是已经隔了数百尺的太子却如同心有灵犀一般,看向太子妃,随后朝两人走过来。   不过他并不靠近,站在数步之外道:“我现在身上还有土,便不过去了。等晚点我忙完,换好衣服再去陪你用晚膳。如今日头晒,你先回去休息一会。”   太子妃点头,温声道:“好。”   董章庭看着已经渐渐西斜,没有半分威力的太阳。   行吧,他们说晒,就晒吧。   目送太子妃一行人离开后,太子注意到董章庭的视线落在天边的太阳上,便大致猜到他心中想法。   太子玩笑道:“还是年轻,不懂夫妻相处之道。”   虽然上辈子过了大几十岁,和心上人相守了数年,但是确实没有真正成过婚的董某人无话可说。   “臣,如今俗事较多,暂且没有时间理会儿女情长。”董章庭道。   “哦,是吗?那我怎么听说,你每个月都要跑去找齐师爱女七八次。”太子一副疑惑模样。   董章庭腹诽,太子怎么那么闲,这种事都注意。   不过,他也从太子的态度中察觉到了对方的亲近。   这段时间的努力,总算不白费。   他自然也顺着梯子往上爬。   董章庭有些羞涩道:“也不是经常,主要是齐姑娘学识出众,本领不凡,让在下受益良多,所以经常拜访。只是学识交流罢了,并无其他。”   太子笑道:“你说是就是吧。”   谈笑间,双方更亲近了几分。   太子并没有回书房,而是从田垄边拿了一个铲子递给董章庭:“正好你过来了,和我一起锄地吧。”   董章庭接过铲子,认真思考了一番。   和太子相处更亲近之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一起锄地。   这还真是想不到。   虽然心中想法不少,但是董章庭用起铲子来还是似模似样。   太子看他称得上熟练的用铲子锄地,撑着自己的铲子在一旁问道:“你还会锄地?”   虽然西平伯夫妻确实对他不怎么样,时常缺衣少食,但是还没沦落到自己锄地讨生活的地步。   所以,理论上,这辈子的董章庭是不会锄地的。   不过,上辈子的董章庭遇到齐少英,随她游历的过程中,渐渐学会了这个技能。   最后董章庭有些模糊的说道:“家中仆人用过,我观察过一阵子。”   太子也没深究。   他不过是好奇,随口一问罢了。   他还没多疑到对每句话都深究的地步。   忙了一个时辰后,总算把一分地锄完。   董章庭也成功从文质彬彬的少年公子,变得灰头土脸。身上那身白净的衣服也粘上了不少灰。   忙碌完之后,太子并没有带着董章庭回去换洗。而是坐在田垄边的两张小凳子上,看着新锄的地。   “累吗?”虽然忙碌了许久,依旧神采奕奕的太子问道。   董章庭有些喘息,等呼吸平缓下来后才说道:“确实有些劳累。”   “明禾说,你很好奇孤为何如此厌恶世家。”太子道。   董章庭点头:“确实如此。”   “你如今心中可有答案?”太子问道。   “今日之前,臣并未明白。但是如今,臣心中略有几分猜测。”董章庭感受着酸软的四肢说道。   “嗯,说说看。”太子道。   “土地和百姓。”董章庭看着眼前的田垄,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哪怕是孤,也时常惊叹于你的机敏。”太子笑道。   “殿下过奖。”董章庭回道。   “大晋国土约为四千万顷,实际耕地面积约为一千两百万顷。然而官府在册的耕地不过七百万顷。你一向机敏,不妨猜一猜剩余的都在何处?”太子依旧笑着,但是周身气息却变得冰冷。   其实不用董章庭猜,因为他知道这些耕地在何处。   前世太子死后,正元帝愤而对世家出手,直接导致不少世家大族满门沦丧。   虽然日后带来了极为惨痛的后果,但是此举让大晋一年之间多出了数百顷耕地。   如此一来,如今那些隐藏的耕地在哪里,也不言而喻了。   董章庭回道:“在世家大族手中。”   “官府在册的七百余万顷耕地中,又有三百于万顷耕地属于世家大族。八百余万顷的耕地,世家大族还真是家大业大啊。”太子道。   “确实太多了。”董章庭道。   “你说,孤该讨厌他们吗?”太子再问。   大晋的天子姓慕,于太子而言,整个大晋都是他的东西,所有人和物都该归他管控。   然而世家大族非但没有老实听皇家管控,甚至还占据了大量属于皇家的土地、财富等一切资源。   世家大族的行为,就如同偷窃了自己家大量财物的窃贼一般,让太子耿耿在怀。   董章庭沉默了一会,没有立即回答。   身旁的太子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渐渐带上了些许冰凉:“你也和那些贪心之人一般认为,那些东西天生属于他们自己?”   董章庭摇头:“自然不会,如今的大晋之主姓慕,天下万物自然也属于慕氏皇族。”   察觉到太子的目光冰凉之色渐渐褪去,董章庭不动声色继续说道:“而且以臣看来,对于百姓而言,那些土地在您手中,远比在世家大族中更有价值。”   “你这般说,是为了讨好孤?”太子声音看似质问。   董章庭道:“殿下有一颗真正的爱民之心,这也是臣选择您的最重要理由。”   随着最后一个字说完,董章庭终于感觉到四周气氛重新变得松弛起来,   太子已经恢复了之前愉快亲切的模样:“你小子,可比藏锋会说话多了。”   董章庭笑道:“祁将军对殿下之心,天地可鉴,又哪里是臣能相比。”   太子点头:“藏锋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实心眼了一些。罢了,我们身上这身确实脏了,随孤一起去换洗。”   董章庭自是领命随同。   两刻钟后,两人重新回到书房后,已经重新变得光鲜亮丽起来。   太子道:“听明禾说,前几日九弟请你去参加他的赏花宴。这孩子自来沉默,友人也少,能被他请去参加赏花会之人更是少之又少。看来,他对你颇有好感。”   董章庭心中却如同一直悬而未落的石头终于落到地上。   他起身肃然道“回禀殿下,臣在赏花会见到了一个有些意外之人。”   太子见他突然一副严肃模样,不免有些好奇:“是何人?”   董章庭道:“一名容貌和惠明郡主颇为相似的女子,九殿下称呼她为明女官。”   不想,太子却没有如同董章庭预想一般变得警惕。   他略一回忆道:“你说的是九弟身边的女官明娴吧。”   “殿下也认识那位明女官?”董章庭已经察觉到了其中尚存在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明娴是母后一次在民间意外救下的孤女,此后便一直跟随在母后身边。七八年前,被母后派到九弟,如此一算,孤认识她的时间应该也有十来年了。”太子道。   “那这位明娴姑娘为何会和惠明郡主相似?”董章庭不解。   “关于这点,孤曾经派人调查一番,发现明娴的外祖母竟然和先秦王妃之母是同母所出。不过明娴的祖父考试运不太好,虽然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但是随后便一直屡试不第,生生拖垮了家里。自此,明娴家一蹶不振。”太子显然也有过怀疑。不过青羽卫既然没有查出来什么异常,再加上母后和九弟都喜欢,他也没有继续深究。   虽然太子说青羽卫未发现异常,但是董章庭的直觉告诉自己,明娴十有八九就是惠明郡主本人。   怪不得她敢明目张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原来早有准备。   既然青羽卫查过,他且回去查看一番资料再作打算。   作者有话说:   赶榜开始。 第132章   “章庭,你最近怎么有些闷闷不乐?是遇到什么事了吗?”钱丰收问道。   虽然董章庭近几日仿佛和其他人一样,都安安分分的呆在书院里读书。   但是从他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来看,董章庭几乎每晚都出去。   然而根据他过去的经验,董章庭一般每周只会出去一两个晚上。   毕竟,举人考试近在咫尺。   如果晚上不休息好,白天保持读书的状态是比较困难。   董章庭过去一直保持得很好,然而这段时间却变了情况。   因此,钱丰收不免担心他近日是否遇到了什么烦心难解之事。   董章庭唇畔扯出一个笑:“就是有些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被人摆了一道,最近在想办法扳回一局。”   “想出来了吗?”钱丰收问道。   董章庭摇头,将一本书盖在自己脸上,声音从书后传出来:“没想到。”   钱丰收感叹道:“竟然还有能让你吃瘪的人物啊。”   “这话说的,我又不是神,能让我吃瘪的人多了去。”董章庭没好气道。   “既然如此,你又难受个什么劲呢?毕竟你又不是神,不可能每次都算无遗策。想不到就冷静下来,继续想就是。若是你中了对方的算计,颓靡不振,反而会让他们心花怒放。”钱丰收劝解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想不到办法,也确实存在,让人难受。”董章庭的声音依旧有些发闷。   道理好讲,但是需要解决的困难不是因为你想通了就会自然消失。   “我记得小时候曾经把母亲的针线篮用来玩耍,最后把里面的丝线弄的一团乱,把我娘气的要打我一顿。”钱丰收没有继续劝他,反而提起了小时候了一件事情。   “那你娘打你了吗?”董章庭问道。   “你这人,可真是够朋友的。”钱丰收吐槽道,随后继续说道:“荆条都拿出来了,被我爹拦了下来。说要是我晚饭之前若是不能把丝线整理清楚,再打。”   董章庭笃定的说道:“根据我听类似故事的经验,你肯定是将丝线整理出来,免了一顿打,你爹娘可能还借此对你教导了一些道理。”   然而,钱丰收没有回话。   董章庭将书从脸上移开,疑惑的看向一脸无语的钱丰收:“我说的不对吗?”   “不全对。”钱丰收道。   董章庭被他这话,调动了几分兴致:“说说看。”   “我研究了一下午,都没把那团丝线分清楚,然后被爹娘打了一顿。”钱丰收道。   “唔,亲爹妈没错了。”董章庭点评道。   钱丰收这才继续说道:“虽然我被打了,但是我娘坐在我的病床边教我怎么把弄乱的丝线重新整理清楚。”   “原来如此,教导要给,但是教训也要给。伯父伯母教子有方。”董章庭赞赏道。   钱丰收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将之前循循善诱的心思收起,这个促狭货哪里用得上,直接说道:“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事情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是好,不如抓准其中一根线,一直拉,总能等到新的出路。”   “千头万绪,不如只抓一头。”董章庭嘴里低声念叨这句话。   随着最后一个话音落下,他的眸光一闪。   对钱丰收笑道:“丰收,你不但在经营一道天赋异禀,在教导人一事上也颇有几分见解。”   钱丰收面上颇有几分自得:“本公子从小见多了三教九流之辈,劝你还不是手拿把掐。”   “钱公子威武。”董章庭笑道。   隔天之后,董章庭恢复了往日的作息。   等脑子基本恢复往日的理智后,他回了青羽卫驻地。   等他到时,直接从青羽卫信息储备处,将多年前关于明娴的调查记录再次取了出来。   他从太子处得知明娴之事后,便立即从青羽卫调出了这份调查记录。   不过正如太子所言,青羽卫并未调查出明娴有何不对劲之处。   明娴的外祖母和惠明郡主的外祖母确实是同胞姐妹,被她们的父母分别嫁给了两名前程远大的少年举人。   不过后者一路在家族和自身才干的帮助下高歌猛进,在仕途上飞黄腾达,成为了当时的尚书,并且将女儿嫁给了当时最受宠爱的秦王。   而前者,屡试不第,又染上了酒瘾,活生生将一个耕读之家拖累到尘埃。明娴的母亲是早产儿,虽然自幼体弱多病,但是还是被家里为了赚一些钱财早早的嫁给一户冲喜的人家。   明娴的母亲嫁过去后,生下了明娴。但是并没有成功让病入膏肓夫君恢复过来,在明娴七八岁的时候,她爹还是死了,她母亲带着她被赶出家门。孤儿寡母只能一路流浪讨生活,来到了午京城想要投奔贵亲先秦王妃。   然而那时候先秦王妃已经随秦王去了封地,不在午京。   而命运终究还是怜惜这对母女的,她们很快迎来了命运的转折。   正元初年,祁皇后出宫礼佛。路上却遇到敌人行刺,敌人凶悍,将之一路追杀。   在慌不择路之时,遇到了给幼女采野菜饱腹的明娴母亲。   最后,明娴母亲假作祁皇后将敌人引开,祁皇后才得以保全等到了救兵。   祁皇后为了报答明娴母亲的恩情,将明娴带回宫中扶养,成为了宫中女官。   虽然一开始因为相貌和先秦王妃有些相像,惹来了一些麻烦,但是她凭借自己的温柔体贴成功让正元帝夫妻放下了心结,数年后还将人送到九儿子身边。   整个记录都很清晰,并没有遗漏或者不对之处。   如果不看那张脸,这经历分明就是一届孤女变身饱受帝后信任的女官的励志故事。   青羽卫这些积年老人都没有发现记录的问题,董章庭想要从里面发现问题,自然也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董章庭前段时间,便是每晚都在这里反反复复的研究每个细节。最后,一无所获。   明娴已经得到了帝后和太子的基本信任,他想要和往常一样,先把人抓了诈一下她的手段,已经不适合了。   他该从哪里挑出那根能破局的线索呢?   明禾推开房间的门,不出意料的看到董章庭又在对着明娴的资料沉思。   他曾经劝过他不要一门心思都放在上面,奈何劝不动也没有继续。   他问道:“祁将军等会要和押送粮草辎重的部队前往北疆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祁国公府送人。”   “想要送祁将军的人那么多,我们去也说不了几句话。”董章庭还是没什么兴致。   明禾道:“九殿下和明娴姑娘也会去。”   董章庭一听,看向门口站着的人:“你这话的味道不对啊,你之前不是一直不赞同我去查那个明娴姑娘吗?”   “去不去?”明禾没有理会他的话,简洁问道。   “去,当然去。”董章庭道。   等两人换好装束重新前往祁国公府时,董章庭看着模样都做出改变,一身劲装的青年。   “现在怎么称呼你?”董章庭问道。   “我现在是骠骑营骁骑尉陈铎,曾经在祁将军麾下任职。”明禾道。   董章庭道:“你都有外部身份了,我怎么没有?”   “现在这个不就是吗?”明禾看着他一身东山书院学子服问道。   “这可是我真实身份。”董章庭道。   明禾回道:“这也是我真实身份,我养父就是姓陈。”   “我还以为你名字就叫明禾。”董章庭道。   “明禾是代号。”明禾解释道。   看着对方一本正经的解释,董章庭更觉有趣。   “那我以后怎么称呼你?”董章庭问道。   “自然是什么身份出现,就称呼什么。”明禾道。   “那我明白了。”董章庭点头。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祁国公府。   明禾显然早有准备,将一个令牌在门房面前晃了晃,便顺利进了祁国公府。   侍女将两人引入大厅,其中已经来了不少客人。   不过祁将军并没有出现,在场招呼众人的是祁将军的几个弟弟。   赏花会见到的那个祁小公子正一脸不耐的坐在角落。   他的目光百无聊赖的转向明禾和董章庭,起身走过来。   “陈大哥,你也过来了?”祁小公子面色松快了几分,显然他和陈铎颇有几分交情。   明禾从套上陈铎这个身份后,整个人也从原本的木讷变得爽朗起来。   “你小子,怎么自己坐在一边躲懒,不帮你几位哥哥招呼客人。”明禾打趣道。   祁小公子嘴巴往下撇了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说道:“我们好久没见了,一起出去聊聊吧。”   明禾点头:“那感情好。”   祁小公子随后才将眼神转向和明禾一起出现的董章庭。   因为董南雅字里行间都在推崇董章庭这个大哥,而忽视了他。因此,祁小公子对董章庭一直没什么好感。   他轻啧了一声,没好气道:“我要和陈大哥说话,你不要跟过来。自己找个地方呆着,等会大哥会出来和你们见上一面。”   面对这样显而易见的排斥,董章庭自然懂事的配合离开。   毕竟,他来此又不是冲着这个不礼貌的小鬼。   看到他识趣的离开,祁小公子这才满意的带着明禾离开。   董章庭回身看了两人离开的背影,董南雅哪怕真的脑子清醒,放弃九皇子,选择了祁小公子,她的婚后生活怕也不会特别理想。   不管内情如何,董章庭如今明面上都是董南雅亲近的娘家兄长。而这位骄傲的祁小公子却连半点尊重都不愿意给。   那他对董南雅又有多少真心实意呢?   不过,董南雅是否愿意放弃九皇子,还真不好说。   因为,他并没有听祁小公子的话留在大厅,等待祁将军出现。   而是离开大厅,和侍女确定了可以游览的位置,顺着林荫小道来到了花园。   他刚到花园就在花园一处凉亭看到了一男二女。   九皇子慕泽,祁欣兰和董南雅。   三人正在聊天,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董章庭。   董章庭并没有立即上去的打算,他在思考本应该和九皇子一同出现的明娴明女官去了何处。   一道女声在他身后响起:“董公子,怎么独自在此处?”   董章庭转身看过去,正是他之前想找的明娴。   她走到董章庭身旁,一起看向正在凉亭交谈的三人。   虽然这配置有些奇怪,但是从三人不时传过来的笑声中,看得出来三人相处得颇为愉快。   “明女官,董某听闻你已经陪伴九殿下许多年,想来对殿下心思颇有几分了解。”董章庭道。   “公子言过了,在下不过是有幸蒙娘娘厚爱,在九殿下身边服侍尽自己本分罢了,何来的胆子敢说了解主子的心思。”明娴道。   董章庭面露忧愁,一副担心妹妹的模样:“董某自然懂明女官你心中的顾虑。只是,我就南雅一个妹妹,自然希望她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度过平安幸福的一生。可是,我看她这段时间,心思飘渺,担心她做出不理智之事。”   明娴笑道:“袅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看南雅姑娘活泼可爱,真是讨人喜欢。董公子,多虑了。”   “希望一切如明女官所言吧。”他叹了口气道,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问道:“说来我记得宫中女官,年满二十五岁便可回家嫁人。明女官品貌不俗,又得帝后信重,将来郎婿定也非凡俗。”   明娴目光凉凉:“我得蒙皇后厚恩,早已经决定将一生报与娘娘和殿下。和公子说的郎婿怕是无缘了。”   “明女官高义,令人敬服。”董章庭赞道。   恰在此时,凉亭中的三人发现了正在谈话的两人。   董南雅扬声招呼道:“章庭哥哥,明姐姐,你们过来呀。”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一同走向凉亭中的三人。   几人各自见礼后,九皇子问道:“董公子也是来送祁将军出征的?”   “当初在下在坛城县,得到了祁将军不少帮助,后来虽然见得不多,但是将军的恩情,在下一直没齿难忘。听闻祁将军将要前往北疆,便想来送一送。”董章庭道。   董章庭的话让董南雅想起当初在祁将军身上吃的闭门羹,面色有些尴尬。   不过九皇子并没有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对董章庭说道:“大表哥一向对你颇有赞誉,你能来,他自然高兴。”   董章庭自然谢过他的赞誉。   两人又闲话一会,九皇子像是不经意般换了个话题:“说来,董公子还有两月就要下场考举人了,想来这次必然榜上有名。”   董章庭道:“如今大晋文风璀璨,各种有天赋的学子层出不穷,在下也只能努力一二,以求不会名落孙山,让长辈失望便好。”   董南雅在旁边插话道:“章庭哥哥,你就是想太多。如今最让爹面上有光的便是你了。以你的能力,别说举人,进士也不在话下。”   董章庭笑道:“这种话可不能出去说,让外人知道,都要以为我不知所谓了。”   九皇子道:“董公子谦虚。你不用担心,我们在座的都是自己人,自然不会将这些话流传出去。”他三言两语间就将董章庭划归为自己人。   董章庭仿佛没有察觉对方话中之意一般,举手朝他拱了拱手:“董某谢过殿□□谅。”   “最近和董公子见了几面,果然和传言一般谦逊,有才学。我们又有南雅这份缘分,正该好好亲近一番才是。下次我们相约,董公子莫要推迟。”九皇子道。   董南雅几乎迫不及待的替董章庭同意下来:“那是自然,章庭哥哥和九殿下性情相投,以后一定会多来。”   她自认是替董章庭再给未来的天子卖好,再加上董章庭一直以来的假意亲近。所以,董南雅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可以替他做主。   然而,她的话只是让九皇子笑笑。   他看向董章庭等待他的答案。   沉默在凉亭中蔓延,董南雅在这种异样的沉默中终于回想起董章庭一直以来的态度。   他从没有表达过自己想要投效九皇子,甚至前不久还反对自己和九皇子的亲近。   她看向董章庭,目露期待和恳求。   这可是未来天子啊,你们本来就应该相处得很好的!   我只是帮你找回正确的选择,你不要走错路啊!   然而,董章庭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只见她素日里温和的兄长,端着和之前一样温和的笑容说道:“九殿下厚爱,董某感激不尽。不过在下才学愚钝,需要专心读书以求进益,怕是不能经常和九殿下相见了。”   不管语气多温和,都改变不了他话中的真正含义。   董章庭拒绝了九皇子的招揽。   九皇子目光微沉,随即恢复了之前的情绪,点头道:“确实如此,学业确实更重要。本殿在此预祝董公子在科举中早日得偿所愿。”不过他话语中自称的变化,已经将他真实的情绪显露出来。   董章庭笑道:“多谢殿下吉言。”   接下来,董章庭并没有多留,回了大厅。   董南雅犹豫了一下,朝九皇子几人抱歉道:“章庭哥哥只是太看重学业了,并非有意冒犯殿下。我先去劝劝他。”   九皇子自然表示不介意,董南雅这才放心赶上董章庭。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祁欣兰将手放在九殿下紧握成拳的手上,慢慢拨开:“何必为了他,让自己不快。你若是想要人才,姑母和爹都会给你安排。哪个不比一个举人都不是的他更好。”   九皇子眸光微垂,心中无声讽刺道:“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早已经把最得意的人才都给了我的好大哥,给我安排的人,怎么可能比得上大哥身边的人。董章庭是大哥赏识之人,又得过父皇赞誉,若是能从大哥处抢过来,才能平息我那么多年的郁气。”   他很快收拾好情绪,反握住祁欣兰的手,面上露出一丝丝脆弱:“欣兰,我只有你了。”   祁欣兰面上满是心疼:“不要怕,我一定会帮你的。”   凉亭中的柔情蜜意,已经离开的董章庭两人不得而知。   董南雅快步赶上董章庭,将他拦了下来。   面上满是不满:“董章庭,你给我站住!”   董章庭停了下来,一言不发。   董南雅头疼:“章庭哥哥,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努力才让九殿下注意到你吗?你刚才一出,让我的苦心筹谋全部白费了。”   “我记得曾经和你说过很多次,我选择的人不是九殿下。”董章庭道。   “可是,九殿下人中龙凤,一看便知将来必将龙翔九天。你若是能在一开始就选择他,你想要完成的目标都会达到!这样难道不好?”董南雅道。   “龙翔九天,作为一个皇子有这样的志向,对于他而言并不是好事。”董章庭道。   董南雅不满:“他是皇子,一样拥有继承权,为什么不能拥有这样的志向!”   “太子殿下活的好好的,一个轮嫡论长,甚至轮宠都排不上号的皇子,拥有这样的志向,是觉得日子过的太舒服了吗?”董章庭冷声道。   可是,太子没几年好活了!   这句话在董南雅心中不断倒腾,好几次就要脱口而出。   最终她还是强行忍住了。   一个曾经在心中隐隐绰绰的念头再次从心中升起。   董章庭有一句话说得对,太子若在,九皇子一点希望都不会有。   本来她想着耐心等待历史的发展,等待太子病逝。九皇子就可以顺利成章的登上他应该站的位置。   可是,当她真正和九皇子相识,知道他的孤苦无依,壮志难酬时,无法言喻的心软了。   如今是正元十五年,离太子病逝的正元二十二年还有七年之久。   太漫长了。   她不愿意九皇子再等待那么多年。   或许,她能想想办法,让太子提前病逝。   这个大胆的念头让她自己都惊到了,连忙压了下来。   然而,念头既然起来,便已经在心中留下了痕迹。   她收起心中情绪,对董章庭道:“章庭哥哥,我希望你在好好想想,九皇子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说罢,她没有继续劝,朝凉亭回去。   董章庭平静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明白她已经做好了自己的选择。   不管董南雅这个不懂何处冒出来的鬼怪,凭借什么如此断定九皇子的未来。   但是董章庭重生以来所做的这一切,就是在改变董南雅心中认定的未来。   今日虽然没有从明娴出得到更多信息,但是通过对九皇子和董南雅的刺激,想来回反过来促使明娴不得不做出一些额外动作。   动的越多,才能错的越多。不怕她们动,就怕她们不动。   董章庭回到大厅时,明禾已经回到大厅了。   “陈兄,和祁小公子聊的如何?”董章庭笑问。   “你那个妹妹不太安分,他和我讲了一路他们两之间的事。”明禾道。   董章庭这回是真信祁小公子和陈铎这个身份有交情了,他竟然连这种少年心事都和陈铎讲。   想到这里,董章庭有些好奇:“你怎么说的?”   “我让他没事就去军中练一练,少花点心思在情爱上。”明禾道。   董章庭没忍住,低低笑了一下,随后问道“他什么反应?”   “他不太满意,说我不懂他。”明禾道。   董章庭点头:“我觉得他在这点上,倒是看的很清楚。”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明禾问道,显然他已经清楚董章庭之前的动向。   “下了饵,就看鱼会不会上钩了。”董章庭道。   明禾自然不会再这里细问他做了什么。   两人随意的聊起其他话题,等待祁将军的出现。   然而一刻钟后,大厅外突然进来了一名管事模样之人,快步走到正在负责待客的祁家几位公子身边低声说了些话。   随后为首的二公子对众人满怀歉意的说道,大军已经提前开拔,祁将军已经按照军中指示提前离开了。   军令如山,在座之人自然都表示理解。   正主不在,在座之人客套了一些便各自离开了。   董章庭和明禾也跟随大部队一同离开。   等两人重新回到青羽卫后,他们才得知大军提前开拔的原因。   匈奴王庭此处出征的四位王子都已经来到了北歌城外。   北歌城破已在眼前,大军必须尽快赶到北疆增援其余六城。   两人面面相觑。   按照他们之前的猜测,匈奴王庭会将主力隐藏起来,等待大军到来以逸待劳。   如今却是四位王子军队齐围北歌城,哪怕主力隐藏,剩下的加在一起怕是也不少。   “他们是想逼迫大军加速行军,进而状态更加疲惫,方便他们以逸待劳?”明禾问道。   董章庭暂时也不确定,因为他对军事战略知之甚少,不明白匈奴王庭此举用意。   “祁将军已经前往北疆,有他在,想来局面不会太糟糕。”董章庭道。   “只能如此了。”明禾在军事上的知识比董章庭多一些,但是也多不到哪里去。   注意到明禾心情还是有些低落,董章庭眸子转动说道:“虽然不懂匈奴王庭真正的意图,但是想来背后和惠明郡主的筹谋脱不开。我们尽快抓到惠明郡主,就能更快帮到祁将军,稳定北疆战局。”   明禾点头:“没错。”   董章庭见他已经恢复了状态,继续说道:“之前让你去试探抓回来的那些人,收获如何?”   “我把乐清安排到卫平盛附近的牢房,隔绝了双方的交流,只让他们彼此看到对方被带出去的场景。”明禾道。   董章庭一听,赞道:“有一手啊。”   明禾继续说道:“随后我用从其他人处得来的信息伪装是对方招供出来的。乐清这边反应较大,得到了不少新的信息。不过卫平盛处,还是一派沉稳,没有什么进展。”   董章庭接过明禾递过来的新的资料,上面是乐清交代的新的信息。   一条记录引起了董章庭的注意。   乐清曾经在某次和惠明郡主见面时,偶然聊到之前两人之间的一件小事,发现对方竟然不知情。   乐清心中觉得有异,就偷偷去调查了一下,发现了一件事情。   惠明郡主有一个和她颇有几分相似的替身,不过平常很少出现。   这条信息,让董章庭大脑中出现一条闪电。   和惠明郡主相像的替身。   明娴和惠明郡主长得很像。   如此一来,他是不是能大胆推测一下。   明娴会不会就是惠明郡主的替身?   董章庭深深吸了一口气,稳定自己的情绪。   明禾见他神色变化问道:“想到什么了吗?”   董章庭道:“安排人去查,明娴从小到大的模样变化!”   明禾也看到了董章庭情绪变化的那条讯息,很快明白对方此时的想法。   他点头道:“好,我这就去查。”   董章庭嘱咐道:“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秘密去查。”   明禾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 第133章   “章庭,你听到我之前说的话了吗?”西平伯严肃训斥。   “儿子明白。”董章庭状似乖巧答道。   “你明白有什么用,我是问你为什么欺负妹妹!”西平伯不满意他敷衍的态度。   “欺负妹妹?”董章庭神色有些不解。   他从青羽卫回来,隔天晚上西平伯的人就来东山书院说西平伯要见他。   刚回到西平伯府,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董章庭也没有争辩,安静听训。   不过看不顺眼的时候,呼吸都是错。   董章庭的安静落在西平伯眼里就成了沉默的反抗。   听了半天,才算是从他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训斥里听出了他怒火的来源。   十之一二是董南雅昨晚哭哭啼啼的回了西平伯府,被一番追问之下才语焉不详的点了点董章庭;剩下的十之七八则是他将没有成功前往北疆参战的愤怒全部丢在了董章庭身上。   认为是他没有用心劝说太子,让他前往北疆参战,是不孝无能之辈!   说道这个,董章庭确实没有和太子说过这件事。   北疆接下来的局势,董章庭心知肚明。匈奴王庭极为可能大军压境,而不是和朝中一部分无脑之辈认为他们是走个过场罢了。   天下聪明人自然也不只董章庭一个人聪明。   虽然还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但是,聪明人判断一件事时,证据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因为他们的脑子和经验,会告诉他们某处存在问题。   有些人选择避开问题发生的地方,比如华真之父永春伯;   有些人选择在危机中,寻找再进一步的机会,比如朝中部分意识到流言不对劲,却依旧选择争夺北疆主帅位置的大臣和将领。   而这些人在身后势力的支持下,对北疆军将领之位展开竞争。   各方势力牵涉其中。   太子虽然没有将祁将军送上北疆主帅的位置,但是他麾下将领却占了三分一北疆军将领的位置,其余三分一归了世家大族,三分一归了天子直属一派。   而西平伯府,抢不过他们。   西平伯确实在军略上有些本事,早年也过去取不少军功。   但是他并非世家大族出身,又非太子麾下,勉强算是天子直属,却偏偏前不久接了祁国公府的谢礼,成了宿卫将军。   天子麾下将领自然是不缺,西平伯又没有什么非他不可的理由。   因此,西平伯董承武只能看着同僚们前往北疆,而他只能一肚子闷气的在府中自怨自艾。甚至都不敢在外表露出来,生怕被政敌参个对上不满。   而董南雅的告状如同一盏灯,让他心头的怒气找到了倾斜的方向。   面对这样的情形,董章庭自然不会委屈自己当个孝顺儿子,一直挨骂。   因此他疑惑的问道:“南雅说我欺负她,可是说的之前在祁国公府之事?”   “祁国公府?”他之前光记得发泄怒火了,都没顾得上问董南雅,具体是发生了何事。   董章庭略一犹豫:“南雅虽然是我亲妹,但是毕竟男女有别,我也不知道这事该不该说。”   董章庭神色上的犹豫,和嘴里说的男女有别,让西平伯心中隐隐有些不妙。   董南雅今年虽说才十一二,并未及笄。可是在这个十六七就可以嫁人的年代,十一二也不算不知世事的天真幼童了。   这样年岁的女孩子,是做出什么事,才会让兄长特意说出男女有别这个词语。   他将心中的怒火暂时压了压,理智重新占据了大脑。   “章庭,为父知道你一直都是个老实体贴的孩子。我们父子之间,无事不可尽言。”西平伯安抚道。   董章庭双目水光一闪,他连忙低下头,却有隐隐的抽泣之声。   一会后,他才收拾好情绪:“前几日,我在祁国公府发现一事,感觉有些不妥当,便和南雅提了提。不过如今看来,她可能是年纪尚小,没有来得及教,少了些分寸罢了。”他并没有直接说出何事,而是又用一些似是而非之言挑动西平伯的心绪。   西平伯面色,果然如董章庭预想一般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恰在此时,门口被推开:“既然说道吾女,不如让我这个母亲也听一听,到底是何处少了分寸,缺了教养。”西平伯夫人带着董南雅和董天赐走了进来。   董章庭心中微叹,要是再晚来一会,他便可以更容易让西平伯的怒火转到董南雅身上了。   可惜,气氛被打破了。   西平伯见到夫人,连忙起身迎人坐下。   屋内座次发生了改变。   西平伯夫妻,自然坐了主位。   董章庭和董南雅分座两旁。   但是董天赐坐下的位置却发生了改变。   在其余几人惊讶的目光中,董天赐坐在了董章庭旁边。   其余人眸光微闪,心中都有些疑惑,董天赐何时与董章庭如此亲密?   董南雅更是一副惨遭背叛,愤懑又不解的模样。   西平伯夫妻的目光在两个儿子身上略做停留,心思却各有不同。   西平伯自然欣慰两兄弟和睦,董天赐愿意改变之前的态度,让他欣慰对方长大的同时,对董章庭的怒火也缓了几分。   而西平伯夫人则在想自己这个儿子,究竟是被董章庭灌了迷魂药,还是自己的想法。   不过这个暂时不重要,可以稍后在和儿子谈。如今最重要的是南雅之事。   她看向董章庭,神色微凉:“我刚才进来便听到你们在说南雅之事,不如好好说说。”   董章庭先是看了一眼董南雅,面色有些犹豫,像是还在纠结该不该说。   董南雅其实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那么大。   她昨晚回西平伯府后,就注意到了神色愤懑的西平伯,正在神色严厉的训斥管家。   看到她时,也是不太高兴,一副要找茬的模样。   她当时一个激灵,就哭泣出声,言称董章庭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自己,让西平伯找个发泄怒火的对象罢了。   她本以为董章庭远在东山书院读书,西平伯往日又颇为看重这点,不让人打扰他。   她这番告状想来也就是让西平伯怒骂几句就罢了,总不可能还把人叫回来骂吧。   然而,最近在朝局中郁郁不得志的西平伯越想越气,还真把人给叫回来骂了。   这也就罢了,董章庭还把锅摔回自己身上。   她回想了一番今日所作所为,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有失分寸的地方。   因此,面对西平伯夫妻的眼神探询,表现的分外陶然。   西平伯有些不耐烦了:“快说。”   董章庭这才说道:“昨日在祁国公府,注意到南雅和九皇子之间关系颇为亲密,甚至祁国公府小公子也远远不及。”   董章庭的话说罢,董南雅尚未觉得有何处不妥当之处。   在她看来,九皇子可是她这段时间努力讨好的对象。他们之间关系亲密一些,是她的本事,有什么好质疑?   至于祁康安,这人虽然也算听自己话,但是有时候实在过于骄傲且自我,她处的有些累,自然生疏了一些。   然而,她发现西平伯夫妻的神色都发生了改变。   心头不妙之处渐渐升起。   她有些嗫嚅:“爹,娘,你们怎么了?”   西平伯神色一沉:“你大哥说的可是真的。”   “九殿下风采过人,又温柔体贴,与女儿聊的来,自然和他关系亲近;祁康安虽然也是我的友人,只是性子有些不合,产生了一些争执罢了。”虽然察觉到不对劲之处,却因为董南雅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何处,只能勉强解释道。   然而,她话语中明显的偏向,却让西平伯夫妻心中一沉。   西平伯近日都有些不顺,又在自己家中,因此言语少了许多顾忌。   他看向董南雅:“祁康安是你的未婚夫,他才是你应该欣赏在意之人。”   论地位,祁小公子自然比不上九皇子。   但是西平伯府和祁国公府之间早有默契,打算将来让董南雅嫁入祁国公府。之后董南雅便会全心全意为祁国公府赚钱,而西平伯府也可以借助祁国公府的势力更进一步。   因此,西平伯夫妻根本不愿意董南雅和其他男子有交情。   更别提,这个男子还是九皇子。   有些权势的人家都知道,祁皇后早已经自己的次子选定了未来的儿媳,正是祁国公府的大小姐,祁欣兰。   董南雅的心思若是暴露出去,会让所有人难堪。   西平伯的话,让董南雅猛地站起:“什么未婚夫,我怎么不知道!”   她的未婚夫怎么可能只是祁康安,她要嫁的人是九皇子慕泽!   西平伯见到她这副模样,心中怒火被点燃:“逆女,儿女婚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想忤逆吗?”   董章庭在旁边安静的看热闹。   他对西平伯的愤怒,早有预料。   这人看似对董天赐兄妹宽容爱护,但是对三纲五常看的很重。   董之前不想娶南家人,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在背后搞事,便是因为这个。   董南雅如此明显抗拒他的安排,在他看来这是在挑衅他这个父亲,这只会让他愤怒。   西平伯夫人显然也了解西平伯的性子,她连忙说道:“夫君,南雅年纪还小,我之前顾虑到这点,便没有和她说过我们两家的约定。南雅突然之间得知自己的婚事,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是常事,并非故意忤逆你。”   几句话之间,便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西平伯面上怒火这才松了下来。   不过董南雅不是个省心的,她现在满脑子只想搞清楚婚约之事。   若是不把这个不知道何时冒出来的婚约处理清楚,她还怎么嫁给九皇子!   作者有话说: 第134章   “娘,我和祁康安,何时有了婚约?”董南雅问道。   她的神色带着明显的疑惑和抗拒,显然,她对这桩婚事很不满意。   可是,哪怕是一直很疼爱她的西平伯夫人都不明白为何她会如此抗拒这桩婚事。   虽然他们夫妻在两兄妹中都更偏向于董天赐这个儿子,甚至对董南雅最近异常的叛逆产生了许多失望。   但是,这不代表他们不在乎这个疼爱多年的女儿。   自古以来,高门嫁女,低门娶妇。   如今太子地位稳固,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天子。如今已经逐渐煊赫的祁国公府必将随着将来太子登位更加赫赫扬扬。   太子和太子妃感情稳定,且太子和正元帝一般,都对正室极为尊重。   甚至有人传言,太子可能因为宫中柯贵妃的缘故,对侧室很没有耐心。东宫里几个侧妃但凡敢对太子妃有一丝一毫的不尊敬,都会被直接冷落数月甚至数年。若不是太子妃求情,都没有回转的机会。   因此,高门贵女们除了少部分不服输,又极端野心勃勃之辈外,都放弃了朝东宫使劲。   可是东宫上位之势越发明显,她们也不愿意失了和将来天子搞好关系的机会。   如此一来,太子麾下家族子弟自然成了不错的选择,其中祁国公府作为太子母族,又是最好的选择。   因此,午京中不知多少高门想和祁国公府联姻。   至于家族和太子的争锋,也无伤大雅。   毕竟,政治上的东西本就没那么非黑即白。这些联姻,本就是为越来越剑拔弩张的双方,提供一定的缓冲。   若是将来真的某一方倒下,倒下的一方也可以借助这些婚事保留最后一口气。   祁国公府有四房,七八位公子。其中大半已经娶亲。剩下的公子有三位,前两位都已经基本敲定了婚事,剩下最后的一位祁小公子则成了香饽饽。   若是以西平伯府的地位来说,董南雅可能都上不了祁小公子婚事考虑的名单。   可是,董南雅偏偏意外得到了祁大小姐的友情,又借助赚钱的本事让祁国公府另眼相待,甚至为了名正言顺的绑定这个金母鸡,打算定下她和祁康安的婚事。   面对这般堪称天下掉馅饼的好事,西平伯夫妻几乎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毕竟,论地位,祁国公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是比西平伯府高;   论个人品貌,祁康安容貌冷峻又带着几分艳,是小姑娘最喜欢的款;   论婆家,祁大小姐是其密友,祁国公府还曾为了她出头;   甚至夫妻感情,董南雅和祁康安同进同出的时间也不短了。   因此,西平伯夫妻实在迷惑,董南雅究竟对这桩婚事有何不满?   西平伯夫人说道:“我们两家已经在数月前交换了信物,等你过了及笄之年在正是定下婚事。”   “你们怎么可以不问问我的意见,就直接定下婚事?你们难道都不为我的未来幸福考虑吗?”董南雅愤愤道。   面对女儿的质问,西平伯夫人心中无法抑制的升起一丝凉意,喉头甚至有些甜意上涌。   她如果不为这个女儿的幸福考虑,为何要对祁国公府的敲打忍气吞声。   他们西平伯府确实比不过祁国公府,但是也没落魄到祁国公府一个管家都可以对他们管教子女说三道四的地步。   若非为了让女儿嫁入祁国公府,和婆家感情更加和睦,她又何必放任她一个闺阁女子抛头露面,和外男同进同出!   这半年多,董南雅在祁国公府庇护下,自然是过的顺畅开心。   可是,那些被她打了脸,甚至认为她占了自己家女儿未来祁小公子夫人位置的家族都将怒火发泄在西平伯府。   轻一些的便是外出交际时,那些夫人小姐的阴阳怪气,笑话她不会教导女儿,让一个闺阁女儿在外抛头露脸,还和外男混在一起。   重一些的便是直接对西平伯出手。比如这次西平伯没能顺利前往北疆,就是有一部分这些人在出手阻挠。   他们夫妻为了这个女儿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却换来了一句句指责,认为他们不顾她未来的幸福。   她看着女儿面上那无法错认的恨意,一个出现了很多次又被强行压制住的念头,再次升起。   眼前这个女儿,真的是那个她们夫妻捧在手心养大,对他们贴心铁肺的女儿吗?   有问题,一定要哪里出问题了。   或许,她早就应该认真查一查了。   西平伯夫人的心思无人知晓,她只是睫毛颤了颤,身形微晃,和所有被女儿伤到的母亲一般。   西平伯和董天赐毫不迟疑的起身扶住了她,西平伯呵斥道:“我们对你的疼爱,你难道全然冷血,半分感受不到吗!”   董南雅看到西平伯夫人面色苍白的靠在西平伯怀里时,心中升起几分慌张。她不是傻子,能感受到西平伯夫人对自己的疼爱,她并不是真的想气她。   她只是因为这几天接连遇到董章庭的反对,以及突然冒出来的婚约,心情有些烦躁。   她对西平伯夫人是有感情的,她是这两辈子自己唯一的母亲,对她又疼爱有加。   因此,看到西平伯夫人伤心之时,她心中也升起了几分愧疚。   然而这份愧疚在听到西平伯的斥责之时,很快褪去。   她如同一个受到攻击的刺猬一般,竖起了尖刺:“你们若真的疼爱我,为何不肯将婚约一事告诉我!你们就是图祁国公府的权势!”   西平伯脸上怒火更盛,他答应这桩婚事确实有很大程度是图祁国公府的权势,可是这轮不到一个小辈指手画脚。   西平伯夫人轻轻拍了拍他扶着自己的手臂,问道:“你若是不喜欢祁小公子,为何又要和他同进同出?为了顾全你的名声,我们才同意祁国公府的主意,给你们定下婚约。如今看来,倒是我们多事了。”   西平伯夫人的话,如同一根针扎破了董南雅的气势。   她神色有些愣:“我们只是朋友,他帮我做生意,为什么不能一起出去?”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董天赐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说道:“朋友?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们这般同进同出,亲密异常,还说只把人家当朋友?你连祁国公府的小公子都看不上,莫不是眼高于顶,还想要更好的?”   董天赐的话,精准的插中了董南雅的隐秘的心思。   她毕竟不是真对男女之事全然不知的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祁康安的心思她一清二楚。   但是,祁康安只是祁国公府的小公子。   家里虽然宠爱,但是性子娇纵,能力也一般般。   以她这段时间在祁国公府的观察,祁家对祁康安的定位就是一个靠家族庇护的富贵公子哥,根本没指望他能有多大成就。   没有多少期望,自然也没有多少投资。   这样的男人,如何能满足野心勃勃的董南雅。   她对祁康安虚以委蛇,不过是为了搭上九皇子慕泽这个人罢了。如今已经成功了,自然不想和他继续纠缠不清。   可是,他们双方家族竟然准备给他们定下婚约。   不能让这桩婚事定下。   若是婚约真成了,她想要嫁给九皇子便是难上加难了。   不能继续硬顶下去了,要好好想想办法。   心中怒火和理智不断拉扯,最后理智终于重新占据了大脑。   她没有理会董天赐的挑衅,而且看向了能够决定这件事的两人身上。   她面上浮现羞愧和歉意:“爹娘,你们不要生气,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   看到董南雅认错,西平伯面色这才缓和下来。   “回去把《孝经》好好抄十遍!让你的脑子更清醒一点。”西平伯道。   董南雅满口应下:“都是女儿应该做的。”   眼见董南雅突然变得乖顺,西平伯有些疑惑,但是也没有多想。   他扶着怀中状态依旧有些不好的妻子道:“既然明白,就回去抄书。以后在说这些没脑子的话,就不是今日这般轻拿轻放了。”   董南雅乖巧应是后离开了。   随后董章庭两人也被打发走。   等孩子都离开后,西平伯将妻子扶到位置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等人将水慢慢喝下,面色恢复后才问道:“你刚才暗示我,让他们都离开,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吗?”   西平伯夫人问道:“你说人会突然性子大变,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吗?”   西平伯面上露出几分打趣:“夫人最近莫不是看了什么神鬼故事?这些故事虽然有趣,却当不得真。”   西平伯夫人却没有和他笑闹的心思,正色“别闹,我是认真问。”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的性格又怎么会突然改变,还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若是早些年在北疆那会,我定要以为夫人说的是匈奴派来的奸细。”西平伯道。   “奸细?”西平伯夫人若有所思。   西平伯解释道:“匈奴为了刺探我们大晋的情报,有时会杀了我们的同胞或者百姓,然后将自己改换成他们容貌,潜伏在我们身边。”   他正想在说,突然发现妻子神色更加苍白,甚至带着几分害怕,扶着茶杯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夫人,你怎么了?都怪我,不该说那些吓人的话!”他将茶杯从妻子手中拿走,然后握着她的手安慰道。   看到妻子神色还是有些不对,便要对外吩咐叫府中医士。   却见妻子拉了拉他的手阻止:“不用去,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西平伯问道:“什么话?”   西平伯夫人回忆了这大半年董南雅的变化,大致整理了一番告诉丈夫。   最后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说,我们的南雅是不是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被你说的那个奸细取代了?” 第135章   “夫人,你莫不是被气糊涂了。南雅,最近虽然叛逆了一些,但是怎么会突然就被人换了,这不可能。”西平伯下意识否定了妻子的猜想。   不管是从情感还是现实来说,这都不是他愿意接受的。   那可是他花了那么多年,一点点从襁褓婴儿养成娇俏玲珑小少女的小女儿啊。   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   她最近只是长大了,叛逆了一些罢了。   哪怕排除这些情感因素,匈奴真的派了奸细潜伏进午京城。   潜伏哪里不好,进自己这个西平伯府图什么?   百姓看伯府自然觉得尊贵,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西平伯府在午京勋臣权贵中不过是中流。比他们家更有权势和话语权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   以他当年在北疆的经验,匈奴哪怕真花了大代价派了奸细进午京城,也不会放进西平伯府,更不会让奸细和原主性格变化太大。因为,这样一来就是上赶着暴露自己了。   听完西平伯的话,西平伯夫人没有反驳。她只是沉默着。   西平伯知道自己的话,她已经听进去了。   继续安抚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埋怨我不肯陪你礼佛吗?最近我正好有些空闲,多陪陪你可好?”   西平伯夫人垂眸,掩盖眸中情绪。   西平伯的话,或许很有道理。   但是她更相信自己作为母亲的直觉。   她乖巧伶俐孝顺的南雅,绝对不是如今这个冷漠自私愚蠢的女人。   她说道:“可能我真的有些太紧张了,夫君若是有空,过几日陪我去静安寺散散心吧。”   西平伯自然满口应下。   西平伯夫人这才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脸。   如果现实没办法解释,她就去见见神佛。   她一定会将真相找出来。   等将夫人送回正院休息后,西平伯独自回了书房,静坐良久后,吩咐仆人将管家叫来。   管家到来后,西平伯将一张折起来的纸交给他:“让辛魁去查这个人一年来的行动和性格变化。如果有和北疆相关的,必须第一时间报上来。”   管家并没有看纸上的内容,只是沉默应下离开了。   他离开书房后,立即出了西平伯府。七拐八拐走了两刻钟,来到一处位于巷子深处的小店。   这里没什么客人,只有一个瘸腿的掌柜和一屋子的酒。   管家进入小店,径直走向掌柜,低声说道:“老爷有事安排。”   瘸腿掌柜点头:“哦。”   态度不冷不热,似乎完全不把眼前人看在眼里,只是敷衍一句。   管家也不在意,将西平伯之前的吩咐一字不漏的重复了一遍。   当管家说道北疆二字的时候,瘸腿掌柜背挺直了一些,一直晦暗的双眸中闪过一丝亮光。   他接过管家递过来的纸,没有急着打开。他说道:“我知道了。”   管家离开后,安静的小店又只剩下瘸腿掌柜一个人。   他打开白纸,三个字映入眼帘:董南雅。   被先后打发走的董章庭三人自然不知道西平伯夫妻的心思和接下来的打算。   董章庭两人离开后,就看到董南雅在必经之路上等着。   她神色愤怒又失望的看着董章庭:“董章庭,你怎么可以背叛我!”她甚至连往日为了表现亲密,特意喊得章庭哥哥都不愿意叫,转而直呼他的名字。   董天赐早就看不顺眼这人,没等董章庭开口,他自己先跳了出来:“往日里叫的那么亲密,事到临头就开始骂人,你往日那一口一个哥哥也没有多少真心啊。”   董南雅怒气冲冲的看向他,她的事情哪里轮得上董天赐说三道四:“这是我和董章庭之间的事情,你凭什么在这里指指点点?”   本来就不想走,要留下来给她找麻烦的董天赐闻言更加不想走了。   他立即说道:“就凭这里是西平伯府,我是西平伯嫡子!”   董天赐两人有心情和时间吵架,董章庭可不愿意和他们浪费时间。   他神色平静的看向董南雅:“如果你坚决要和他在一起,请恕我无法奉陪。”态度平缓,但是无人能否认他的坚定。   董南雅看着他,神情满是迷茫。你们明明应该是君臣相得的佳话,为何如今却要决绝的背道而驰?   各种情绪在她脑中蔓延,最后只问出了一句:“为什么?”   她原本想要将人再次拦下来,却听对方留了了最后一句话:“这应该问问你自己。”   “难道是因为我的到来,改变了历史的发展?”这个突然跳出来的念头,让董南雅一个激灵,一股惶恐的情绪从心底蔓延。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让他们见面晚了一些。   董天赐看着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迷的两人,一人已经越走越远,一人还呆愣原地,嘴里呢喃着:“不可能,我什么都没做。”   重重疑问出现在他的脑中。   多年来的经验,让他朝正院走去。   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娘肯定有办法。   董章庭离开前,绕路回了一趟静心苑。   月琴看到他,连忙说道:“大少爷,晚饭已经准备好,你可要吃一些?”   董章庭摇头,他今晚不打算留下。   “我有些话,要和你说。”董章庭道。   月琴心中升起一丝感觉,她期待多年的事情可能就要成真了。   两人来到院外,一处四方无人之处。   “你还想留在西平伯府吗?”董章庭问道。   月琴先是抬头看了他的神色,并未从他的脸上发现试探的情绪。   但是多年侍女生活磨练出来的谨慎之下,月琴回道:“婢听公子吩咐。”   “不用听我的,只需考虑你自己的意见。”董章庭道。   他看到眼前少女再次低下头,只能看到她乌黑发亮的发。   沉默一会后,少女声音响起:“我想离开。”   董章庭笑容轻浅:“好,我明日会让人去衙门替你正式消奴籍,你届时收到消息便可以离开了。”   月琴惊喜的看向董章庭,月光落入她的双眸,莹莹发亮。   她安静的朝他躬身一拜:“谢公子大恩。”   董章庭安排好她之后,便打算离开了。   身后少女突然问道:“婢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董章庭问道:“何事?”   “您为什么要帮我?”月琴问道。   董章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问了另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据我所知,在大多数时候,脱籍成为一个自由人,可能过的还没有在伯府内做一个侍女舒服。你为何一直想脱籍?”   “婢虽然出身穷困的农家,但是进府之后有幸读了一两本书。得了一些蠢念头,日子再好,若是不能自己做主,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思?或许将来会后悔,但是如今这是婢最想要做到之事。”月琴没有看他,垂下双眸,身子甚至有些僵直,似乎不想看到面前人嘲笑的目光。   但是身前人没有嘲笑她,只是平静的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我帮你,一是因为我从来不亏待帮过我的人;二是因为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既然做下了独自面对外面风雨的选择,便去吧。对了,你如果有个新名字,想要取什么?”   月琴思绪还有些迷糊,她说出了大脑里最先跳出了名字:“燕飞。”   月琴安静的听着,等身前人离开后,她才离开。   月光落在她之前照着的位置,地面不知何时已经湿润了一片。   她神色如常的回到静心苑,将打探董章庭突然回来原因的三人打发走后,独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像往常一样洗漱好,一直到躺在床上,完全无法睡下。   她终于意识到:“我要成为自由人了。”   第三天下午,管家将人唤来。   月琴神色恭谨问道:“不知管家有何事吩咐月琴?”   管家说道:“大少爷前晚让我给你在衙门消了奴籍,昨天我已经办好了。”   月琴没有露出喜色,一个荷包递了过去,神色讨好道:“谢过管家辛苦跑一趟,婢前些日子做了些针线,送给您赏玩。”   管家摸着荷包,其中凸起让他露出一个笑脸。他将荷包收下,这才递给她一张消籍书:“虽然不懂外面有什么值得去,但是既然是大少爷的吩咐,我也不多事。”   月琴连忙谢过后,得到允许后方才退下。   管事身边的小厮问道:“二叔,我记得这月琴之前是夫人安排给大少爷,就这样轻浅让她脱籍?”   “你当我是你个憨货吗?这事我自然已经禀报夫人了。”管事给自己倒了杯喝茶喝了一口道。   小厮嘿嘿笑道:“谁不知道二叔你是家里的这个。”他说着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管事道:“你小子也莫要在那里耍宝,回去好好干活。二叔在这里教你个乖,如今府里夫人自然还是一人独大,二少爷和大小姐也是一等一的尊贵人,不能得罪。但是不怎么回来的大少爷,现在也不能得罪,懂了吗?”   小厮虽然还想问问为什么大少爷也不能得罪,却被他二叔挥挥手赶走了。   管事独自在房中品尝着杯中茶,思绪回到昨日上午。他去夫人院中回禀大少爷安排给月琴脱籍之事。   夫人神色默然,最后只低声说了句:“倒是我妄做了小人。”随后便让他按照大少爷的安排做事。   管事虽然不清楚其中的机锋,但是已经咂摸出府中形势的变化。   月琴回静心苑后将其余三女叫来,安排好她们日后的工作分派,又叮嘱她们安心呆在静心苑,不要理会外面发生的事情。   其余三人这才得知月琴脱籍离开之事,都不解。   “月琴姐姐,外面日子那么苦,为什么要想不开去外面啊?”   “对啊,我听说外面坏人可多了。月琴姐姐你年轻貌美,等会被恶霸抢回去当第三十房小妾怎么办?”   “你出去怎么讨生活啊?听说外面一个普通女孩子抛头露面都不一定能赚二两银子。我们在府里,风吹不着,雨打不到,大少爷又基本不在,整日闲坐都可以拿三两月例。”   月琴没有急着说自己的选择多么正确,她的脑海里最先响起的是那天晚上大少爷的话。   她或许真的和很多人不一样。   将来大概要吃很多苦,甚至会在无数个深夜为了今天的选择后悔,但是她现在终究想作为一个人,为了自己活一次。   等她和这些年交好的侍女道别后离开西平伯府时,已经是傍晚。   她初时脚步有些僵硬,等她走了一段之后,脚步变得越发松快起来。   “月琴姑娘,月琴姑娘。”   正当她绸缪着接下来的打算时,猝不及防听到人叫自己。   她下意识生出警惕,脸上挂出和府中一般的柔和的笑容。   等看清来人时,一口气并没有松下来,反而更提了几分。   “平安,你过来找我,可是公子有事吩咐?”月琴问道。   平安摇头,将一个小包裹递给她:“少爷给你立了一个女户,并给你租了一个房子。那里都是靠自己讨生活的女子。他说,或许你可以在那里找到新的开始。”   包裹很轻,却那么沉。   月琴往日的伶俐,一句也发挥不出来。她仿佛喉咙被堵住一般。   她握着包裹的手,将它郑重的放在自己身上,朝平安施了一个大礼:“公子重恩,月琴永生不忘。”   平安笑道:“公子还吩咐了最后一句话。”   月琴问道:“何话?月琴一定谨记。”   “读书是个好习惯,若是能继续,便继续吧。”平安道,说完他便离开了。   月琴声音颤抖:“月琴谨记。”   平安离开后,月琴将包裹打开。   里面东西不多,只有一张户籍证明,两本书,和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户籍上写的名字,正是燕飞。   月琴认真的看着这两个字,泪珠打在这两个字上,从今天起,她就是燕飞了。   平安离开后,快步走到附近一座茶楼厢房。   “少爷,你为什么突然让她离开,还费心帮她筹谋许多事?”平安不解。   “因为我们已经不需要在西平伯安排眼睛了。”董章庭道。   “恩?”平安疑惑。   董章庭没有告诉他,只是笑了笑。   原本他还不确定,但是前几天府中一行,已经让他猜到了一件事。   西平伯夫人已经注意到董南雅这将近一年的异常了。   西平伯夫人最重视的便是这双儿女和西平伯。   若是让她发现董南雅取代了她的女儿,董南雅将会迎来这个伤心的母亲最强烈的报复。   而他要做的便是从西平伯府接下来的剧变中脱身。   而帮月琴脱籍,便是他交给西平伯夫人的暗示。   若是她同意,便是同意他不在参与西平伯府之事,放弃争夺西平伯府继承权。   若是不同意,他就只能多花点脑子了。   不过,如今事情和他想象的一样顺利。   看来,董南雅的事情已经牵扯了她足够多的心绪。   他将杯中茶饮尽,看向窗外,似乎能够看到前世那对母慈子孝的母女。   前世的西平伯夫人真的没有发现董南雅的异常吗?   想来并非如此。   哪有亲娘认不出自己孩子的道理。   不过那时候行事无往不利,给西平伯府带来的巨大好处,让她不得不忍耐下来,逼迫自己忽略那些不对劲。   可是如今,失去董章庭的鞍前马后,甚至反过来暗中推波助澜,董南雅如今的境遇和前世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不能给家族带来好处,甚至还要牵扯进两个贵公子的情感漩涡中,随时可能给家族带来祸患。   这样的董南雅,已经不能让西平伯夫人逼迫自己忽略种种异样了。 第136章   平安见他无意回答,也没有追问。   转而说起了自己这段时间的事情。   在董章庭的安排下,他和成凡被送进青羽卫学习。   成凡脑子聪明,学的很快,在青羽卫后备营中混的如鱼得水。   因为明禾送人进去的时候,为了低调掩藏了他们的来历,只是提前和后备营的人确定了他们训练结束后会去他们麾下。   因此,不少青羽卫小头目都打上了成凡的主意,只不过都被后备营的负责人一一打发走了。   平安没有成凡聪明,也没有他能来事,只一根筋的记着董章庭的吩咐,除了日常训练外,剩下的所有精力都用来跟在青羽卫医士身后学习。   不过有成凡罩着,日子也算过的踏实。   董章庭手指随意的敲打着桌面,仿佛随意的接话:“成凡打算进青羽卫?”   平安眨眨眼,经过这段时间在青羽卫的训练,他感觉少爷这句话里情绪有些不对。   他下意识替成凡描补道:“没,他没说过。他就是比较聪明,讨教官们喜欢。”   董章庭似笑非笑的撇了他一眼:“你现在倒是开窍许多。”   平安小心翼翼的问道:“少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你啊,还是回去好好读你的医书,不用掺合进其他事。”董章庭道。   平安老实回了一个:“哦。”   第二日董章庭回青羽卫,明禾这边传消息说,明娴这边有新收获了。   等他来到理事处时,注意到成凡和其余几名青羽卫站一起,安静的等着自己。   董章庭笑笑,无视了他想要说的话,直接进了屋内。   明禾在屋内看到这一幕,等人坐下才问道:“那小子,得罪你了?”   董章庭摇头:“没有。”   明禾也没有在问,董章庭显然有自己的安排,他没必要指手画脚。   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明禾指着桌面上的两叠画册说道:“我们把明娴过去二十几年的经历都查了一遍,从不同时期见过她的人口中探查,得到了左边那叠画册。”   董章庭翻开画册问道:“右边的呢?”   右边这叠比左边这叠明显薄了许多,只有四五张。   明禾道:“右边这些是惠明郡主十岁之前,残留的画像。”   因为十岁之后,明面上惠明郡主已经和她的母亲兄弟一般被山匪杀害了,自然不会再有她的画像。   董章庭点头:“对比出什么结果吗?”   明禾说道:“明娴和惠明幼时其实长得并不像,一个总是让人觉得阴郁苍白不讨喜,另一个则是明艳张扬大气的贵女。”   董章庭一边听,一边看着两张画册。   左边的这张是个局促不安,神色慌张的小女孩,衣袖破败陈旧,裤子也短了几寸,完全不合体;   右边则是一副一身红色裘衣,扎着宝石发带坐在小马上,笑得张扬热烈的小姑娘。   这样的两个小姑娘,哪怕仔细看下,眉骨其实有五六分相像,如此一来,也只剩下一两分了。   等到了十岁,两人都渐渐张开,眉眼越发清晰,眉眼之中的相似之处渐渐多了起来。   不过因为气质和神态的天差地别,不被特意点出来仔细对比,都不会将两人联系起来。   “长大以后就像了吗?”董章庭拿起另外两张。那是明娴身着女官服的画像,另一张则是青羽卫去北苑城找当年卫平盛府中仆人画出来的惠明郡主的画像。   两人依旧气质并不相像,一个温柔内敛,一个果敢锐利。   明禾道:“若非落在纸上,很难察觉出两人相似。”   董章庭若有所思,突然,他将惠明郡主十岁之前的画像单独抽了出来,和明娴十岁之后的画像对比,又在旁边放了明娴十岁之前的画像。   “有发现什么不对吗?”明禾看他动作,知道他可能是发现了异常,连忙问道。   “你不觉得,这两组画像才更像是一个人吗?”他分别在惠明郡主十岁之前的画像和明娴十岁之后的画像点了点。   明禾眼神一凌,立即仔细查看两卷画像。   一股凉气从他的脑后跟升起。   董章庭说的没错,比起一开始查到的明娴画像。   从明娴十岁之后,准确点说遇到祁皇后进去后宫之后,她的模样其实更像是幼时的惠明郡主。   “你怀疑娘娘当初带进宫中的那个女孩,就是惠明郡主?”明禾问道。   “有这种可能,但是没有确定证据。”董章庭道。   “但是按照我们之前查到的信息,惠明当年应该是去了她外祖父家,并且呆了最少三年,然后三年前去了北疆。若是宫中这位是惠明郡主,那在外面奔走的又是谁?明娴吗?”明禾不解。   董章庭揉揉太阳穴,证据太少了,他也不清楚。   看到董章庭的表情,明禾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哪怕我们认定明娴就是惠明郡主,若无切实证据,也不能轻易动她。”   “这其中有什么蹊跷?”董章庭问道。   “一来是当年那位夫人对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二来是九皇子殿下。”明禾道。   当年的救命之恩,其实反而好解决。   若是明娴真的是惠明郡主,那当年那份救命之恩,想来并不单纯。只要他们能够查清当年救命之恩的实情,这点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过,九皇子可能有些麻烦了。   他询问对皇家了解更深的明禾:“九皇子怎么了?”   明禾叹息的将宫内那对地位尊贵,但是关系极为别扭的母子的一些往事简要说了说。   传言中,九皇子虽然是帝后嫡出,却是难产,让皇后险些丧命,所以帝后对这个孩子不太喜欢。   这个传言八成真,剩下两成却并非实情。   当年皇后生下九皇子时,确实难产九死一生。更严重的是,生下孩子后皇后心态出了一些问题。她看到九皇子就会想起之前曾经差点没命的经历。严重的时候,甚至听到九皇子的名字都会难受。   正元帝和太子一时无法,只能听任她将九皇子养在皇子所,让两人隔开。父子两那会一人刚刚登基,千头万绪,自顾不暇;另一人也才刚入学,对刚出生的幼儿没什么兴趣,只能偶尔抽时间去看他,敲打奴仆。   其他皇子皇女见此,自然也对这个嫡出的小弟弟敬而远之。有些对太子心怀不满的皇子还会偷偷给九皇子找麻烦。   如此一来,九皇子幼时几乎很少有家人相伴,过的不太好。   等皇后调整好对小儿子的心态,已经是三四年后。那时候已经调理好朝局的正元帝,以及对学业越发有把握,心性也成长许多的太子才发现,九皇子慕泽竟然小小年纪就养成了不爱说话,堪称自闭的性格。除了正元帝和太子还能得他一个好脸外,包括皇后在内的所有人都只能得到一个一言不发的九皇子。   正元帝和太子对九皇子自然都满心愧疚,一直在想办法补偿他。   皇后对他心情则复杂了许多,母子天性带来的愧疚,以及曾经差点被这个孩子害死的厌恶,让她其实有些拿不准怎么对待这个孩子。   最后两母子就不尴不尬的处着,堪称熟悉的陌生人。正元帝和太子自然想调和这对母子关系,奈何两头不配合,就只能暂时搁置了。   这种情况一直到明娴随同皇后回宫,不久之后又被送去了陪伴九皇子。   从此以后,在明娴的调和之下,皇后和九皇子的关系竟然慢慢变好了。   起码能够正常坐下来,像是一家人吃顿饭了。   因此,帝后和太子心中对明娴都颇为感激,明娴在宫中的地位也有些卓尔不群了。   董章庭听懂了。   想要直接对明娴动手,是不可能的。   因为九皇子极为依赖明娴。   而帝后和太子又对九皇子一直心怀愧疚,一般不会违背他的心意。   如此一来,往常那种先把人抓进来吓一下的小花招就不能用了。   那事情的尽头,又绕回了原点。   想办法逼惠明郡主动起来,才能找更多线索。   他将画像放了回去,身子靠在椅子上。   “头疼啊,真是让人头疼。”董章庭道。   明禾也很苦恼。   他们明明已经找了不少方向,但是每次都会被堵回来。   以前他做事,明明没有那么为难的时候!   怎么这次那么麻烦。   想到这里,他的手恰巧碰上了放在桌面上的长剑,很顺手的抽了出来。   董章庭看他持剑玉立的模样,有感于屋内气氛凝重,开玩笑道:“虽然我没想出办法,但是没必要直接想把我砍了吧。”   “我只是在想,有没有什么人能砍了就能破局,这才是我最喜欢的办法。”明禾道。   董章庭无语,正要吐槽:哪有人砍了就能破局的。   不过他还没出口,就顿住了。   还真有一个人。   “怎么了?”明禾问道。   “你还记得况礼吗?”董章庭提起了一个很久没有提起的人。   “自然记得。”明禾点头。   “惠明郡主想必很恨他吧。”董章庭说道。   这显然毋庸置疑。   不管当年先秦王妃那场祸事,背后有多少勾心斗角。   对于惠明郡主来说,况礼三兄弟都是直接害死先秦王妃和两位郡王的仇人。“   你想用他引惠明郡主上钩?”明禾明白了。   “她太谨慎了,不用险招不上钩。”董章庭道。   “那你打算怎么用?”明禾问道。   董章庭道:“把他转去刑部大牢,然后盯紧所有见他的人。如果有人劫狱,就跟上去他们老巢。”   “如果真被劫走了,怎么办?”明禾下意识问出口。   “难道我们青羽卫已经废物到这种程度了吗?”董章庭反问道。   明禾一拍脑袋,他被最近行动一直没有成效弄的心态都有些不稳了。   如果瓮中捉鳖都抓不到人,他和麾下这帮青羽卫就真的是白混那么多年了。   “我一定把那些人抓住!”明禾道。   被耍了那么久,也该他们出气了。   这种事董章庭一般都是交给更专业的明禾亲自负责。外行指导内行,可是大忌讳。   明禾下去安排后,理事房只剩下了董章庭一人。   他安静的翻阅着资料,在脑中整理这段时间的事情,想出更多破局之法。   两刻钟后,屋外响起敲门声。   一个少年站在门外。   董章庭没有看向门口,依旧安静的看着资料。   少年无声的进来,将门掩好,跪在桌子前。   又过了半刻钟,董章庭终于将视线从资料中收回,看向跪在地上的成凡。   “看来青羽卫将你教的很好,都会下跪了。”董章庭语气莫名。   “成凡,让公子失望了。”董章庭的话,让成凡身子颤了颤,他目光垂落。   “起来吧,找个位置坐下,我不喜欢别人跪我。”董章庭道。   成凡这才从地上起来,坐在凳子上,却也之坐了小半。   董章庭看着他小心的动作,心中微微叹息。   “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我一开始对你的期待。”董章庭道。   成凡回道:“公子希望我多读书,将来有机会进官场,走光明正大的大道。”   董章庭点头:“如今看来,怕是我多事了。”   成凡摇头:“我明白公子的心意。可是成凡出身寒微,靠着公子才有一口饭吃,只有一个还算机灵的脑子。可是在如今的大晋,我这样的人,哪怕真的那么幸运,一步步考上了进士,进了官场,可能一个七八品的位置都足够我奋斗一生。”   董章庭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他。   成凡像是想要借助这个机会,彻底说出自己心中想法一般:“当年我爹冻死,我自己躺在破败的家中时,我就在想,我一定要出人头地。所以,我来到了权势最为集中的地方,午京城。然而,现实远比我从话本中了解的更为残忍。一个年纪小,没有靠山,还没读过什么书的白丁在这里寸步难行。遇到公子之前,我其实差点就要真的饿死了。”   “公子和平安都是很好的人,你们帮我选择了一条最平稳和安全的路。但是这条路对我来说,太难又太慢了。在青羽卫也很难,也要吃很多苦,甚至可能随时没命。但是在这里,我可以最大程度上避免那些外在条件的影响,靠着自己还算聪明的脑子多点胜算。”成凡道。   董章庭看着眼前野心勃勃,又满含锐气的少年。   这个世界,何曾有一处地方可以避免背景,权势的影响。   朝堂如此,青羽卫也是如此。   如果青羽卫真的如成凡以为的一般,可以靠自己的脑子和勇气就出人头地,他和明禾又怎么会作在千户的位置。   最后董章庭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   总有很多路需要人自己去走,旁人自认为好心反而会让人厌烦。   他说道:“你可以进青羽卫,但是我不会给你额外的帮助。以后你能走到哪,就只能看自己了。”   成凡眼尾泛起红色,最后跪地朝他磕头:“成凡谢过公子恩情。”   董章庭不知道,离开的少年在心中许下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誓言:“我一定会靠自己重新走到公子面前。”   作者有话说:   哪怕是主角,也不能算尽人心。   赶榜完成。 第137章   董章庭和钱丰收、茅升三人久违的聚在一起出城游玩。   钱丰收打趣道:“小茅,你竟然有空陪我们出来。贺乔师姐今天没找你吗?”   茅升脸色有些发红,声音带着些许别扭:“上个月贺师带我们修完刑部大牢之后,就带着贺乔师姐去了其他地方。”   “没有带你去?”钱丰收有些好奇。据说那位贺师要求很严格,他麾下的学生经常被骂的灰头盖脸。贺乔是他侄女,骂也不比其他人少几次。   不过,这位虽然性子严厉,但是对学生也是真心实意。他骂完人之后,会认认真真的将学生出错的地方一点点的讲明白,让人明白错在哪里,从错误中获得成长。   等学生出师,他还会用自己的人脉将人推到适合的位置。   如此负责的师长,哪怕日常严厉一些,想投奔他麾下的学子依旧如过江之卿。   而茅升这是近年来唯一一个入学第一年就入了贺师门下,被直接带着做了不少实践工作,还很少被骂的学子。   不知多少人羡慕得眼睛都发红了。   奈何,茅升天赋好,人努力,性格也好,最重要的是还有贺师和贺乔护着,不少人只能徒呼奈何罢了。   所以,茅升前些日子除了上课,很少有时间和他们一起,更别说出门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城外。   茅升朝四周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无人才道:“贺师他们最近在做的是一个秘密工作,参与其中的人接下来一个月都不能离开。贺师考虑到我还有课,就没带我去。”   “秘密工作?”董章庭被茅升的话提了下神。   最近青羽卫的工作并没有什么让人惊喜的收获。   虽然顺利的抓到了一些小鱼小虾,但是真正核心的人物一个都没做露面。   哪怕他和明禾故意安排卫平盛出去露面,惠明郡主他们依旧安安静静,没闹出什么大动静。   甚至他不惜把况礼都丢去刑部大牢,也只有初期时候有些黑衣人出现,想要劫狱,甚至直接要把人弄死。   等明禾带着青羽卫将他们拦下,顺着这些人往下查,找到他们据点时,只能看到一个个燃烧的院落和一群群被烧的不成人样黑衣人,看不出半点来历。   对比,董章庭感叹惠明郡主心狠手辣的同时,也不免心惊于她麾下势力庞大。   那么多为她效力的好手,只要有暴露的风险都可以轻易抛弃。她手上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他这个青羽卫千户,背靠朝廷,都没她那么大方。   等撑过前几轮后,黑衣人就很少出现了。   董章庭私心认为惠明郡主想来也不愿意浪费人力继续,毕竟钱多也不是这样烧的。   不过,惠明郡主消停了,董章庭和明禾确实苦恼了。   因为他们的调查再一次陷入停滞。   最后,董章庭让明禾顺着那些据点的房契去追查,以及继续看好况礼。   他总觉得惠明郡主不会轻易放弃这个仇人。   若她那么容易放弃,就不是那个潜伏多年只为向正元帝一脉复仇的惠明郡主了。   比起正元帝一脉,况礼显然好杀多了。   而他则借着钱丰收提议出城散心的机会,打算见一见一位早想见面之人。   虽然早有目的,但是董章庭一路上还是偶尔走神去思考惠明郡主那边的事。一直到茅升不经意提起的“秘密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涉及到的隐秘之事较多,他现在一听到这些字眼,精神就跟着提上一些。   不过茅升显然并不知道贺乔他们在做的是什么秘密任务,他对建筑之外的好奇心并不多。既然贺乔她们说是秘密,他便没有再探查。   因此,他摇头道:“我没问。”   倒是钱丰收见董章庭难得的提起了兴致,将自己偶然知道的事情说了说。   “我听闻朝廷最近几个月在城郊围了一大片地,每天都有士卒在那里巡逻守卫。前些日子还有不少土木砖石往那里运,不过最近很少了。如果贺师他们的任务在午京附近,应该指的就是那里。”   “原来如此。”董章庭他们并没有就这个话题聊多久。一来他们此行的目的不在此,二来茅升刚才的表现和钱丰收的话已经说明了那个工作确实不好深聊。   三人一路来到城郊一处有些偏僻的院落,屋内不时传来一阵阵有节奏的金石之声。   屋外的空地上,摆放着不少未经冶炼的矿料。虽然种类繁多,但是也算得上有条理。   钱丰收家中很少涉及到矿石类生意,故而他对地上矿石的价值没有多少了解。   不过,他懂做生意。   他在董章庭耳边小声嘀咕道:“你今天特意来找的这位师傅,应该不是靠打铁为生。”   犹豫了一会,他又补充道:“也有可能,他技术已经很高绝,原料已经不影响他了。”   董章庭正要问他从何处看出来,就听院中房间嘎吱一声响,房间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一个青年壮汉从里面出来,露出里面的布置。   董章庭三人这才注意到,他们之前以为的房子其实只是一个空洞的走道,通向后院不同方位。   不过董章庭三人站在门口,也只能看到空洞的走道罢了。   青年壮汉疑惑的看着他们:“你们是谁,来这里有什么事?”   董章庭回道:“前些日子从友人处听闻,莫冶师傅锻造之术精绝,一直心中向往,奈何无缘相见。最近听闻莫冶师傅在此处停留,在下慕名已久,特来求见。”   青年壮汉挠挠头,努力思索了一会,最后说道:“你说的太文绉绉了,老子听不懂。”   “噗。”   董章庭看向身旁两人,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只有抖动的肩膀,说明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董章庭收回视线,对青年壮汉说道:“我想见莫冶师傅。”   “哦,早说嘛!之前那些叽叽歪歪的我都听不懂。”青年壮汉说道。   董章庭收起了往日讲究措辞的腔调,直接问道:“莫冶师傅在里面吗?”   青年壮汉朝里面吼了一声:“莫老爹,有个小子要见你!”   董章庭三人在他突然吼出声时,差点没来得及捂耳朵。   脑子有些嗡嗡的。   钱丰收下意识带着两人朝后退了两步,小声嘀咕道:“这位好强的腹腔。”   青年壮汉没有注意到三人的小动作,见里面没有回应,又吼了两次。   等到第三次时,一个更大的吼声从伴随着一声明显的敲打之声从后院传来:“你吼什么!显摆自己是饭桶吗!老子一个铁匠有啥子好见!”   青年壮汉看向看向不知何时已经退到门外的三人道:“老头子不想见你们。”说罢,他也不理会他们,在院中搬了一份矿材朝后院走去。   董章庭从衣袖处取了一个木盒,放到那份矿材上面道:“如果莫师傅见了这个之后,还是不愿意见我,我立刻走。”   青年壮汉双手抱着矿材,并没有多余的手推拒,只能看着对方把东西放到矿材上面。   他啧了一声,朝后院走去。   钱丰收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问道:“这人高高壮壮,凶神恶煞的,怕是有三十多了。”   董章庭摇头:“你怕是猜错了,他估计二十出头。”   “哈?怎么可能?”钱丰收有些惊讶。他家中豪富,家中长辈兄弟姐妹日子过的都不差,往来的人外貌基本只会比实际的更年轻。   茅升过去因为没什么钱,为了满足自己的修桥铺路的爱好,只能往各种乡野转。   因为那些地方,地理环境往往更复杂,在那里修桥铺路更有挑战性。此外,那里的人力和物价也会便宜许多。   因此,钱丰收接触过许多生活困苦的人。   他们大多早早就被生活压弯了脊背,抹去了笑容。明明年纪轻轻,但是面容和精神气已经是老人模样。   因此,他肯定了董章庭的猜测:“章庭说的没错,他估计才二十出头,甚至更小。”   董章庭一来生活阅历远比两人高,二来那个青年壮汉虽然脸部和肩膀都黝黑粗糙,双手也布满了老茧,声音也没有那么少年人特有的清亮。   但是青年双眼透出的朝气蓬勃,多出在少年和青年身上。   没等三人聊多久,之前那个青年壮汉就噔噔噔的跑了出来,对董章庭说道:“老头子要见你!”   董章庭三人往前,青年壮汉有些迷惑的看向钱丰收问道:“你们俩是谁,莫老爹没说要见你们。”   钱丰收眼珠一转:“那莫冶师傅有说不见吗?”   青年被他这一问,呆住了。因为他进去后。将木盒给了莫老爹。莫老爹看了木盒里面一眼,又沉默的打了一会铁才让自己把人带进去。   他真没说带几个!   他正要向像刚才那般,便里面吼一句询问莫老爹的意见。   就听出言要进来的胖小子轻轻巧巧的问了一句:“你什么都要问莫老爹,他一定很头疼吧?”   青年壮汉陷入沉思,莫老爹平日里确实说过让他多动动脑子,不要一天到晚问个不停。   他挠挠头,感觉有些痒。   最后说道:“成,跟老子进去。”   青年壮汉率先朝屋内通道走去,董章庭和钱丰收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笑,随后跟在青年壮汉身后走去。   三人越走近后院,金石之声朝越发明显。   后院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火炉,一个壮汉在那里看火。火炉附近十几步外有一个小池塘和几个铁砧。   铁砧前面站着一个身形不大的老年人正在挥舞着大铁锤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上面的铁料。   钱丰收看着对方动作,突然有些后悔进来了,他总觉得这个老人家锤的不是铁料,明明是他钱某人。   作者有话说:   开始赶榜啦。 第138章   青年壮汉没有叫喊,对董章庭三人道:“你们在这等着,莫老爹忙完了见你。”说罢便走道一台空的铁砧前,从旁边的水桶里抽出一块铁料,哐哐哐的敲打起来,没有在理会他们。   钱丰收左看右看,铁砧附近的人都忙的风风火火,都没有人朝他们这边看上一眼。   他低声问道:“把我们叫进来,不理我们也就罢了,连杯水都不给吗?”   大火炉离他们也不过数十丈,三人不过站了一会,便有口干舌燥之感。钱丰收因为体态比其他两人更加丰满一些,额头已经染上汗珠。他甚至觉得后背衣服有些粘。   茅升也觉得有些热,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他的目光已经被那个大铁炉全部吸引了。   “好漂亮的铁炉。”他看到那个大铁炉的第一眼说道。如果不是钱丰收和董章庭拦住,这人都想直接朝大火炉扑过去。   钱丰收将人拦住后,努力打量着被烈火炙烤过无数次,早已经黑魆魆的大铁炉,实在看不出美在哪里?   董章庭没有说话,他在看着离火炉最近的铁砧,那里站着的老人想来就是他此行的目标,莫冶。   银光矿在大晋内矿产已经不多,掌握锻造它们办法的铁器师父更少。其中大多数还归属于朝廷,民间的基本没有。   若不是从华真那里得来的消息,他甚至都不知道还有一个藏于民间的莫冶。   他之前让青羽卫调查过,惠明郡主之前遗留下来的银光矿制成的匕首很有可能就出自他之手。   他今日特意来见他,就是为了试一试能否从这位莫师傅处探查一些新线索。   董章庭看了脸上满是汗珠,但是还努力的守在自己身边的钱丰收,他低声说道:“丰收,你先出去喝口水休息一会,我等会出来找你们。”   钱丰收跟着进来,也是为了给董章庭提供一些帮助。既然他不需要,钱丰收也不坚持。   他点头,就要拉着茅升一起出去。因为这小子脸上也布了不少汗珠,唇也干得有些苍白。   茅升摇头道:“我不出去,我要看看那个大火炉的构造。”   “你不是只对建筑感兴趣吗?”钱丰收问道。   虽然唇已经干燥起皮,但是茅升双眼却透着光:“那个大火炉的构造,和常见的铁炉构造都不一样,火焰温度比寻常更高,但是却没有影响它的构造。所以,这个火炉构造一定有别于其他的精妙之处。我之前一直苦恼怎么摆脱环境对建筑的影响,这个大火炉也许能帮到我!”   茅升的话,让董章庭两人再次将目光投向大火炉。   然而,以他们对锻造的了解,只能看得出来:虽然火焰温度肯定很高,但是火炉周边的铁皮并没有被高温影响。   至于其中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董章庭两人都看不出来。   这就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吧。   只能看看热闹的两人对视一眼,董章庭低声和钱丰收说了些话后,钱丰收独自离开了后院。   敲击声依然在持续,不管是老人,还是青年壮汉,他们的眼中似乎都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只有手下的即将成型的铁片。   茅升仿佛被大火炉吸引了一般,慢慢朝它走去。   董章庭没有阻止他,只是在原地站着。等茅升挪动到大火炉数步之外时,被守在那里的壮汉拦了下来。   茅升也没有争,他小声而客气的请求对方给自己一个观察铁炉构造的机会。   然而,壮汉拒绝了。   他只允许茅升停在数步之外,不允许继续靠近。   茅升不是个爱为难人的性子,他睁大眼睛,想要用眼睛尽可能的学习更多。   又过了一个时辰,董章庭终于等到了莫冶停了下来。   他将基本成形的矿料再次送入大火炉,随后用毛巾给自己擦了擦汗,离开了铁砧。   董章庭没有动作,看着对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长年忙于锻造,让莫冶体格甚至比寻常中年还要健壮几分。   如果说之前的青年壮汉只是外表带来的凶神恶煞之气,那眼前的莫冶则是从内到外都透着煞气。   明明两人隐隐有对峙之势,董章庭却有些走神的想起了另一件事。   铁匠也能培养凶煞之气吗?   当莫冶从他身旁经过时,董章庭听到了他的声音:“跟我来。”   他双眼一眨,看了一眼还在认真转换不同角度观察火炉的茅升后,跟上了莫冶。   莫冶带着他来到了一间屋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种器物,   董章庭之前送进来的那把匕首正摆在中央一个台子上。   莫冶拿起那把匕首,轻轻用手指敲了敲,目光有些复杂:“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似乎并不关心董章庭的身份,直接问了他此行的目的。   董章庭道:“在下日前意外得到了这把匕首,非常喜欢。听闻出自莫师傅之手,便特意前来,希望莫师傅能再给我锻造一把。”   谁知莫冶竟然摇了摇头:“你送来的这把匕首不是我锻造的。”   董章庭双眸微张,看向莫冶。对方神色平静,甚至隐隐有几分哀伤,不像是说谎的王子。   不过,他很快注意到对方话语中的另一层意思:“莫师傅是说,您确实锻造了和这把匕首相似之物,却并非这把?”   莫冶点头。   “不知您知道那把匕首如今在何处?”董章庭隐隐有种感觉,那把匕首的下落可能会给他带来一些新线索。   “那个家伙死了,那把匕首可能现在在那个砧板上砍肉切菜吧。你现在可以带着这个东西滚了。”莫冶面上的哀伤散去,重新变得冷硬,甚至带上了恼怒。   对方突然变得激烈的情绪反而帮董章庭验证了一件事。   莫冶知道了一些事情。   董章庭没有顺着对方的话离开,而是走向莫冶,将之前从惠明郡主那里缴获的银光匕首依次排开:“在下虽然不才,但是也算认识几个还有些本身的锻造师父。他们都和我说过,这些匕首锻造方式如出一辙,且都是近些年锻造。想来,负责锻造他们的师傅,还好好活着。”   董章庭的话让莫冶动作一顿,随后无事发生一般继续说道:“我不管你们在外面有什么,都和我这个糟老头子无关。快滚。”   对方油盐不进,让董章庭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从对方外表和气质就能看出一个颇为固执之人,认定一事后就很难说动。   董章庭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无情的赶了出来。索性,他的那些匕首也被一起丢了出去。   刚出房间,不知何时等在门外的两个壮汉,蒲扇一般的大手朝他申了过来,想要把他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走丢出去。   董章庭这辈子学了一些武功,虽然以他在这方面的功底只够强身健体之用,和明禾和齐少英不可同日而语,却也足够他几步腾挪之下避开了对方的动作。   他略喘了口气道:“莫师傅不愿意见我,我自行离开就是,不用劳烦。”   两名壮汉对视一眼后,齐齐看向董章庭。   董章庭朝内看了一眼,莫冶的神色有些空茫,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单纯的发愣。   心中更是认定了这个莫冶一定知道一些自己尚未知道的事情。   既然对方不愿意说,那就换另一个身份来。   心中已经有想法后,他不再拖延,朝前院走去。   等他来到前院事,正巧也看到被当成小鸡仔拎着的茅升。不过他似乎并不把这件事当回事,反而不停和身旁两个壮汉商量让自己继续观测那个大火炉的事情。   只是壮汉充耳不闻,将茅升一把丢到门外,等董章庭也出去后。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合上了。   不欢迎之意不言而喻。   钱丰收看着两人,一人虽然有些垂头丧气,却还在努力试图扒着院墙朝里面望。另一人则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院内。   钱丰收左看右看,先是问了扒院墙又很快失败的茅升:“你们怎么被赶出来了?是你终于没忍住把人家的大火炉给拆了吗?”   这并不是空穴来风。   毕竟这小子和贺乔之前的结识之因,便是茅升这个看似憨头憨脑的家伙把人家桥给拆了。   如果再来一次,钱丰收也能理解。   茅升神情有些低落:“我还没有来得及拆。他们甚至都不给我靠近。”   给你靠近还得了?   钱丰收下意识在心中腹诽,不过他很快意识到对方话语中的不对:“等会,你还真打算把人家的大火炉给拆了?”   “我现在对这座铁炉的构造还不了解,等我了解了,我定然可以给他们换一个新的。”茅升道。   虽然茅升往日看来就是一个憨头憨脑,一心建筑的傻小子。但是这人对自己的天分和努力心知肚明。   他从来不会怀疑自己修不出和这个大铁炉相像,甚至更优质的大火炉。现在做不到,不代表以后做不到。   钱丰收默默退走,来到正在思索的董章庭身旁:“你又是怎么出来的?被小茅拖累的吗!”   董章庭摇了摇头,将锅背回自己身上:“小茅大概是被我拖累的。”   “嗯?”钱丰收这回是真的惊讶了。在他的印象里,董章庭一向待人温厚,宽容有礼。哪怕是东山书院里因为各种小心思而不喜欢董章庭的人也必须承认:“如果去掉事实不谈,董章庭大部分时候都能让人如沐春风。”   所以,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不给董章庭面子之人。   “你干了啥?”钱丰收问道。他真的好奇董章庭干了啥,把人气成这样。   虽然心中早有计划,但是他面上说道:“没,就是想让他帮忙锻造一把新匕首。不过他没有同意,反而把我们给撵了出来。”   钱丰收虽然觉得事情不止于比,不过当事人不愿意说,他也不好强求。 第139章   解答完钱丰收疑问后,董章庭问起了另一件事:“我之前拜托你查探之事,有什么进展吗?”   钱丰收出去之时,董章庭拜托他在外院查另一件事。   钱丰收朝他点了点头,显然有一些收获。   见此,董章庭心中放松了些许。此行,也不算全无收获了。   不过有些事不适合在这里聊。   他朝大门附近一处高大的树木看了一眼,树冠仿佛被风吹的摇摆了一下。   董章庭和钱丰收带着依依不舍的茅升离开了。   等他们离开后,停在外院里面的壮汉来到莫冶在的房间,回禀道:“师父,他们走了。”   莫冶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依次排开的四个徒弟,听着后院未曾停歇的敲击之声。   眼前四个徒弟还有后院两个,是他最后剩下的六个徒弟。   他叹了口气道:“既然被人发现了,你们带着收拾好的行礼,现在就离开吧。”   “师父!你过去经常夸我们勇武过人,若是没遇到您,说不定能当个勇猛的战士!我们六兄弟联手,再加上您锻造的兵器,谁能奈何我们!”为首壮汉眼神掠过一丝凶煞之气。   莫冶面上苦涩更深,他曾经也是这般认为。   然后他曾经的二十个徒弟,死的只剩眼前这六个了。   他面上一板:“怎么年纪大了,翅膀硬?有几分蠢力气就不听老子话!”   屋内四个壮汉之前昂扬的气势瞬间塌了下来:“师父,我们没有不听,我们就是不服。哪有人都没见到,就让我们跑的道理。”   屋内人争执的功夫,后院正在敲打矿材的两人默默的凑在了一起。   之前领董章庭三人进来的青年壮汉问着身边人:“十九,莫老爹是不是又要带我们跑了?”   十九毫不留情的朝他脑袋拍了一下:“没礼貌,小二十,你该叫我十九师兄。”   二十在心中腹诽,十九就会装样,还不懂谁比谁大呢,就会在自己面前充大哥。   要是有胆子去前面那几个师哥那里装样子,自己就服他!   不过他进门晚,懂得事情确实没有十九多。要是想知道一些新鲜事,还是得讨好一下十九。   诶,这个世界像我这般长得健壮又聪明的小伙子不多了。   他调整了一下态度道:“十九哥,和弟弟说说呗,我们怎么老是要不停的跑。活像是有什么仇人在追一样。”   十九叹息一句:“无知是福。知道的越多,有时候越痛苦。你这个傻小子,老实听话,师父让我们做啥我们做啥,不要想太多。”   听着十九一板一眼的话,二十心中腹诽:“十九又是从哪里听来这种听不懂的蠢话。“   眼见十九不肯说,二十没好气的回到自己的铁砧处,继续敲打手中的矿料。   虽然动作没有停顿和错处,但是二十的心思却已经飞到了不远处的屋子和今日被莫老爹赶出去的三人。   他虽然不爱读书,但是自小就比旁人多了几分直觉。   他琢磨着今天那三人,很可能会知道一些莫老爹和几个师兄带着自己不断逃跑的原因。   可是,该怎么做呢?   二十陷入沉思。   十九的注意力也在那处屋子。   比起二十,他知道的更多一些,也对几个师兄了解更深。   他明白,师兄们不愿意再跑了。   而他,其实也不想在跑了。   比起只存在于师父口中的仇人,他们更想要如今平静安稳的生活。   虽然师父不给他们去午京这座繁华的城市,只给他们呆在这荒凉的城郊。   可是这已经比往日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好上许多。   明明他们已经安静的呆在这将近一年了,为什么不能继续?   如果真的有仇人来,就让他们来。   师父虽然老了,但是他们六个牛高马大的壮汉,再加上师父锻造的兵器,谁都不怕!   小小的院落,却同时有各种思绪在蔓延。   董章庭三人离开后,朝午京城走去。   行至半路,茅升停了下来。   正在闲谈的董章庭和茅升有些惊讶的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茅升声音有些犹豫,似乎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的想法:“那边那座山,好像那座大火炉啊。”   钱丰收笑道:“哪有山,长得像个炉子似的?”   董章庭顺着茅升的视线看向那座山。   那座山离他们所在的位置其实还有不短距离,不过他们站得位置,恰好能看到山的全貌。   董章庭刚才的心思都在莫冶身上,并没有多在意那个大火炉,只是大概看了几眼,在心中有个印象。   若非茅升突然提起,他还不一定能想起它的模样。   不过茅升这话一出,不知是先入为主,还是确有其事,这山还真是越看越像是那座大火炉。   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只来得及抓住一个不清晰的尾巴。   他说道:“小茅既然好奇,我们便一起去看看。”   茅升眸子发亮:“对啊,去看看,去看看。”   钱丰收见两人都想去,便也同意了:“去去去,都依你们。”   茅升开心的带着两个友人朝山的方向走去。   俗语有言,望山跑死马。   他们虽然没跑死,但是他们停下的时候,三人都已经走的气喘吁吁了。   而他们停下的原因也不全是身体顶不住了。   “来者何人!为何擅闯禁区!”一名身着银光亮甲的将官带着一群士兵将三人围了起来。   董章庭三人面面相觑,他们是真没想到,来看个山,还能闯进禁区。   董章庭出言道:“各位军爷原谅一二,在下是东山书院学子董章庭,这两位都是我同窗好友。今日一同出来城郊游玩,经过附近时看到这座山时,觉得形态妙绝,一时心生好奇,才冒昧前来,并非故意打扰各位工作。”   将官听罢,嘴中呢喃了一句东山书院,又看了一眼董章庭。   面容泛起几分冷色:“哪怕是东山书院,擅闯禁区,也要以妨碍军务之罪。看你们没有反省之态,便关上两个月吧。”   董章庭三人都有些惊讶,这还是他们进入东山书院那么久,第一次遇到完全不给书院面子之人。   不对,何止是不给面子?   这是报了名头之后,罪加一等。   董章庭和钱丰收还有茅升都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不对。   董章庭继续说道:“大晋律法,早有成例。哪怕是战时,民众若是在不知情时,无意妨碍了军务。必须由千户级别的将官裁定造成的后果。如果确实耽误军务大事,先行关押,等战后在交由刑部处理。如今并非战时,将官想来也并非千户,我等不过是远远看了一眼这座山。不知将官大人到底依了哪条律法,要将我们原地关押两月!”   “如今北疆正在开战,午京虽然未临战火,但是两地同属我大晋疆域,为何不能称战时。此处禁地事关重大,不可轻忽,本官虽然还不是千户,但是亦有报国之心!你等口中称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谁能证明?巧言令色,更应该关押好好审一审!带走!”将官冷笑。   强词夺理!   但是却偏偏真粘上了一点点道理。   以点扩面,放大事端,站在道德高峰,这明明是他往常喜欢做的事情。   如今倒是被人用在自己头上了。   董章庭的手在袖子的遮掩下,摸到了一块令牌。这是青羽卫千户的令牌。   只要拿出这块令牌,如今危机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可是,接下来的麻烦可就大了。   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明白眼前这个将官的态度究竟源于何处?   对方之前的表现,让董章庭心中起疑。   这人究竟是冲着东山书院来的,还是冲着自己。   正当董章庭陷入两难之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齐兄,之前就听闻你回来午京,却一直缩在书院里不出来。若非这次被征调,怕是都无缘见上一面。”   “哈哈哈,你知道的,我前些年一直在外面。我爹那是气的饭都吃不下。如今回了午京,被他看的那叫一个严严实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一个不留神就会出去闯祸。”   “齐院长那是多心了,你齐相华那叫闯祸吗?那叫意气风发少年事。”   “诶,华兄。别提了。这里还有那么多后辈在看着,多少给我留点面子。”   谈话声越来越近,董章庭手从令牌处移开。   那名将官脸色有些发黑,又很快恢复神色。   转瞬之后,谈话中的两人终于来到此处,露出了面容,正是齐相华和一位模样有些像华真的中年将军。他们身后还跟着一队士兵,数量约莫是之前为难董章庭三人的将官的两倍往上。   齐相华看到被一群士兵围着的三人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们三个小子不好好在书院读书,怎么跑到这里,还被人围了?”   董章庭露出几分委屈之色:“学生见过齐师,今日是休沐,我和两位同窗不过是来城郊游玩,偶然经过此处,略做停留,就被这位将官认为妨碍军务,要将我们收押两月不止。学生着实不知,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惹得这位将官如此生气。”   钱丰收和茅升自然也是立即道出委屈和无辜,求齐相华做主。   齐相华伸出去压了压:“停停停,别说了。吵吵嚷嚷的失了我们东山书院的风度。”   三人这才住口。   齐相华这才看向身旁人问道:“华兄,我竟然不知此处军规竟然如此深严,竟然从外看一眼都要被关起来审问?”   华将军笑道:“齐兄说的哪里话,此处虽然确实隐密,但是东山书院的学子我们自然信得过,不会在外随意乱说,哪里用得治罪。我这个下属也是脑子一根筋,刚升职不久,生怕违背了军制。待我回去好好教教他便是,齐兄不用担心。”   “原来如此,有华兄说话,我自然放心,既然这样,我这三个学生可以自行离去去吧?”齐相华笑问。   华将军道:“自然可以。你的学生就是我的子侄,我这个做叔叔的哪有为难孩子的道理。你说是吧,米小旗。”   之前那名将官低下头:“谨凭将军吩咐。”   齐相华看向董章庭三人道:“好了,你们也和米小旗道歉,然后就回去好好读书,不要一天到晚想着玩。”   师长吩咐,自然没有不听的道理。   三人齐齐朝米小旗道歉:“学生莽撞,请小旗原谅。”   米小旗神色微沉,并不想回应。   却听见华将军看似玩笑道:“看来此处山风,把声音都吹跑了,让人听不清。”   米小旗清楚华将军这是在点自己。   他拦下要第二次道歉的三人道:“下次莫要再犯。”   哪怕是被上官示意,逼得让步,他也不肯演个其乐融融。   董章庭三人道完歉后,立即离开了。   一路急行,回到书院舍院后,三人才松了口气。   茅升喝了口温水,缓了疲惫后才说道:“那个米小旗看起来,很讨厌我们。”   “不是看起来,他就是很讨厌我们。刚才章庭一提我们东山书院的名字,那人脸色都变了。”钱丰收把一杯水都灌进肚子里后说道。   “好像是这样。可是他是小旗,隶属兵部,会和东山书院产生什么大矛盾吗?”茅升不解。   “谁知道,说不定就是他当年没考上,因爱生恨!”钱丰收道。今日发生的事情,让他对那个米小旗很讨厌。   随后他看向一直在不懂想什么东西出神,没怎么说话的董章庭。   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章庭,你在想什么呢?”   董章庭道:“我在想,我们东山书院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名小旗都敢不理会我们书院的面子。”   “应该没有吧,我最近套着书院的牌子,生意还是挺顺利的。”钱丰收道。   茅升道:“你用书院的牌子做生意的?若是被夫子他们知道,会被骂死吧!”   钱丰收摇摇手指:“你不懂,这可不是我自己的主意。”   “嗯?难道还能是夫子的主意?”茅升问道。   钱丰收点头。   “怎么可能?”茅升一直以为夫子们不食人间烟火,完全没想到他们还会掺合做生意。   “书院何时有了商科的夫子?”董章庭却听明白了关键之处。   “原本是没有的。不过我钱某人成功让一位夫子对经商生出了兴趣,他打算以此为课题,而我就是他第一个商科学生。”钱丰收神色有些得意。   “是谁?”茅升好奇。   “我们书院那位对算学很有研究的杨老先生。”钱丰收满意的看着好友好奇的目光。   随后他又对董章庭道:“章庭,我们快第二年了。你也该下功夫找个夫子,正式拜入他名下了。”   董章庭心中无奈,如今杂事缠身,他竟然都要忘了书院第二年就要选夫子之事了。   不过,这些也只能等忙完惠明郡主之事在做考虑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0章   比起还有几个月可以考虑的夫子之事,他如今的情绪更多在今天那个奇怪的米小旗身上。   若是如丰收所说,东山书院一切如常,那那个米小旗难道真的是冲自己来的?   虽然他青羽卫千户那个身份确实到处兴风作浪,但是董章庭这个身份可实实在在的在老实读书,谁不夸一句踏实宽厚小郎君?   这样的人,实在没理由惹上一个军中小旗。   可是,今天那个米小旗的恶意实在明显过头了。   这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原因?   难道又是一个柯徽止?   可是他之前在婚礼上,安排董章庭这个身份和青羽卫千户同时出现在不同地方,已经基本打消了柯徽止的怀疑。   柯家最近又忙着往北疆那边插人,没有多少资源分到自己身上,只为了验证一个飘渺的猜想。想来,这个米小旗并非柯家安排。   等会,除了柯家人,还有一方势力怕是已经隐隐猜到自己身份。   惠明郡主。   这个念头一起,董章庭心中第一个出现的不是身份暴露的危机感,而是一种终于抓到线头的兴奋。   如果猜测为真,那就可以顺利抓住惠明郡主一案的线头。   思及此处,他又和钱丰收两人闲聊了几句就借口回房休息离开了。   时至深夜,明禾来到舍院。   “你们去了望月山,还被一个姓米的小旗拦了下来?因此,你怀疑他是惠明郡主的人?”明禾问道。   明禾的态度,让董章庭意识到了不对:“望月山,有何特别之处吗?”   明禾脸上少见的出现了犹豫之色,最后在董章庭的目光中说道:“那里如今确实是禁地,那个米小旗若是以此为难你,严格上也不能说是错。”   “到底发生了什么?”董章庭问道。   “陛下前几天突然病了,如今政务都由殿下主管,六部尚书辅政。不过北疆正在开战,为了避免影响战局,这件事只有殿下和六部尚书知道,其余人并不清楚。”明明早已经用迷香让整个舍院之人睡着,只有他们两个是清醒的,明禾还是压低了声音。   董章庭没有在意按照道理来说只有太子和六部尚书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明禾也知道。   他们自家亲戚的事情,自己一个干活的何必在意太多。   他的心在听到陛下突然生病那个词语的时候,已经猛然收紧。   前世太子也是突然染病,所有人都以为只是寻常生病,谁知道却是一病不起,直接引发了后面一连串事情的发生。   可是,前世太子突然染病过世,还有正元帝这个定海神针压阵。只要正元帝保持冷静,不要发疯,朝局就还在掌控中。   说实在的,董章庭曾经想过,如果最后没有成功救下太子,那就一定要稳住正元帝,让他千万不要发疯,屠戮世家,将他们彻底推开。   可是,现在病的偏偏是正元帝本人。如果正元帝和前世的太子一般,一病不起,接下来的事情便不敢想象了。如今太子入朝还不到两年,根基不稳。哪怕他顺利登基,也很难短时间内稳控朝局。以太子那个实际上激烈的性子,没有正元帝压阵,真的能稳住性子,一点点和朝中各路势力周旋吗?   说实在的,董章庭对此也没有把握。   毕竟,前世正元帝失去太子,会发疯;   如果这世还年轻的太子突然失去父亲,谁又能保证他不发疯?   要知道太子可没有久经磨练的正元帝能忍啊。   董章庭吞咽了一下喉咙,稳定情绪问道:“陛下如今身体如何?”   “天子的身体状况关系重大,我怎么会知道。”明禾下意识推脱道。   董章庭道:“明禾,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我希望你告诉我。”   明禾叹了口气:“详细的情况我不能说,只能告诉你,如今还算平稳。”   董章庭问道:“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九皇子身边的华医士是否参与了陛下的诊治?”   “以前没有。陛下身体何等重要,自然由太医院最高级的医官专门负责。华医士虽然得九皇子看重,但是年纪太轻,在太医院排不上号。”明禾道。   董章庭听罢,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不在就好,不在就好。   “说道九皇子,他对陛下倒是一片孝心。你以后还是少怀疑他吧。”明禾说道。   “嗯?”董章庭疑惑。   “因为天子突然染病,太子要忙着和尚书们处理政务,忙的不可开交。因此,去陪伴陛下的时间便少了许多。九皇子,每日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在陪伴陛下。为了保障安全,几乎每一道会入陛下口的药和食物,他都会亲自试一遍。甚至日常排泄物,他都不时检查。一旦有不对劲之处,就会立刻找来太医。”明禾感慨着说起了这些日子九皇子的事迹。   “还真是孝感动天啊。”董章庭道。   如果他前世没有见过把亲爹逼得自愿出宫礼佛的九皇子,单凭明禾所说之事,都会认为他是个极为孝顺的孩子。   要是在宣传宣传,一个贤王的名头将会立刻落在九皇子身上。   曾经被提醒警惕九皇子的明禾如今提起他,都满是赞赏,认为董章庭多心。   那些本就对九皇子心怀好感和愧疚之人,比如天子,皇后和太子又将把这份情绪放大到各种地步。   自己这一方进度停滞不前,对手却在高歌猛进,还真是让人心烦。   他没有在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表露出来,强行让明禾接受。   转而顺着明禾的话赞扬道:“九皇子不愧是太子亲弟,有他在,想来一定能在陛下面前给太子刷更多好感。”   明禾有些不解:“陛下和太子父子亲情本就牢不可破,又何需他人再多刷什么好感?”   董章庭摇头叹息道:“明禾,你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其中的门道。”   明禾双眼泛起迷茫之色。   年轻?   可是我今年都二十多岁了,你才十五,怎么算都是你更年轻啊!   不过董章庭一副严肃之色,让他忍不住跟着对方的思路走:“这其中有什么门道吗?”   董章庭解惑道:“我曾经在一本书里看到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位计谋深远的君王非常疼爱自己的嫡长子,一出生便将之封为太子,各种待遇和自己等同,甚至更高。这位君王为这个嫡长子耗费了大量心血,将之培养得出类拔萃,不允许其余皇子挑战太子的权威,堪称无可争议的储君。你认为这般的父子关系如何?”   明禾道:“一定非常好。”他甚至隐隐觉得正元帝对太子的疼爱和重视可能还不如故事里那位君王。毕竟,若没有天子的默许,二皇子又哪里有胆子在朝中和太子争锋?   董章庭继续说道:“后来君王一次带兵出征,太子留守监国。然而君王在途中染病,非常思念儿子。太子却因为监国重任无法离开,其余皇子寻机陪伴在父皇身边,说了一些挑拨之语,一开始自然被斥责,可是久而久之,君王面对这样的话选择了沉默。等君主病愈回朝,他突然发现太子变得越发不合心意,甚至在和自己争权。认为自己权威收到威胁的君王很快做下决定,废掉太子。”   “既然那位君王已经知道那是挑拨之语,为什么还要相信!”明禾已经听明白董章庭故事中君王沉默的意味了,因为天子明知道那可能是挑拨是非,还是无法控制的入心了。   天子一旦开始怀疑,两人的关系就很难回到一开始的亲密无间。失去了天子信任的太子,还能稳坐东宫之位吗?明禾几乎本能的将这个故事和太子如今的处境联系在一起。   因为,他们多像啊。   董章庭道:“再聪明果决之人,生病之时的心态也是敏感。容易受到他人影响。”他的声音有些沉重,不过很快又变得轻快:“不过我们太子殿下就没有这种顾虑了,太子虽然忙于监国,无法时常陪伴陛下。但是九皇子和殿下同母所出,又一向敬重兄长。九皇子如此孝顺,时时陪伴在陛下身边。想来他一定会及时将太子对父皇的关心转达给陛下。”   随着董章庭的话,明禾很快想起许多没有留意之事。   九皇子确实陪伴在陛下身边,可是却很少提到太子。甚至有几次陛下提起太子时,还说太子政务繁忙,无暇过来。让人觉得太子重视政务,比陛下更多。   可是太子哪怕政务繁忙到每天只睡三个时辰,只要一有空隙就会去拜见陛下,从来没有将政务看的比天子这位父亲更重的时候。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的明禾,开始如坐针毡。他不清楚其中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但是他知道太子一定会知道,所以他迫不及待的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太子   董章庭却没有顺着对方的心思放人离开,而是抓住这个机会问道:“你之前说望月山被设为禁地和天子染病有关,这是为何?”   明禾的心思已经不在此处了,口风自然没有之前的严,他很快就被董章庭把信息套出来了。   得到信息后,董章庭很快就将人放走了。   天子染病,一直不见好。司天监秘密向天子进言,建设天坛祭拜天地,为天子祈福。   天坛选定之处正是望月山,而担任主祭之人恰好是太子。   怪不得要把望月山设为禁地,不许外人知晓。   因为晋朝开国君王就极为厌恶鬼神之事,明令禁止之后的君王带头搞这些神鬼之事,祭天自然也包括其中。   正元帝虽然因为突然染病,一时心神失守,想从神佛处求的一点安慰,但是他并没有忘记先祖的禁令,自然不愿意将祭天之事闹得人尽皆知。   北疆开战,天子染病,九皇子受宠,望月山祭天。   董章庭在白纸上写下这四条信息。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本能的觉得背后一定藏有推手,并且这个推手很有可能就是惠明郡主。   可是,惠明郡主推动这一切,又想达到什么目的?   董章庭提笔在白纸的另一侧写下了两个字:报仇。   是了,如果从结果倒推,一切反而会清晰许多。   从先秦王妃和两位郡王被害之日起,惠明郡主这十多年来那么多的布置最终都只有一个目的。   向正元帝一脉报仇雪恨。   况礼几兄弟不过是可以轻而易举处理掉的刀,哪里值得惠明郡主注意。   她真正的仇人是正元帝一脉。   正如前世一般,太子染病,天子失控,九皇子登基,随后被世家肆意揉捏,整个大晋一片黑暗。   惠明郡主成功将正元帝一脉和大晋拖入深渊,报仇成功。   这一世,想来核心目的并没有改变。   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惠明郡主将报复提前了那么多。   但是她最关键的一步,推九皇子登基大概并没有改变。   董章庭又在报复的旁边写下两个字,登基。   因为九皇子突然大力表现,得到天子重视,便是证明。   前世她选了太子,这一世选了正元帝。   她的核心步骤没有改变,反而因为目标的变化,让局势变得更加无法控制了。   想到这里,董章庭感觉头更疼了。重来一世,怎么感觉对手更强了。   不过说起来,他前世并没有直接对上惠明郡主。   因为当他开始筹谋时候,并没有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也不知道那个曾经的明女官的特别之处。这也是他这一世才知道还有一个惠明郡主的原因。   至于其中原因,董章庭并不清楚。各种原因想来之后前世那些身处局中之人方才知晓,那时的他还没有资格入局。   董章庭甩甩脑子,给自己灌了一杯冷水下肚,让大脑恢复清醒。   他看着白纸上的信息。   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足以推动九皇子上位。   一个念头出现在董章庭的脑子里。   他手有些颤抖的在登基两字旁边写下两个词:天子、东宫。然后用笔在字的中间划了一道。   九皇子想要尽快上位,有一条最快捷的路。   东宫死去。   东宫死去,必然让本就生病的天子心神完全失守,大悲之下病逝就是理所当然。   届时,九皇子这位既贤又嫡,还年幼的嫡皇子自然成了各方势力最满意的帝王。   毕竟,帝王势弱,才方便朝中那些“贤臣”掌控朝局。   这个念头一出,董章庭几乎下一刻就要眼前一黑。   他努力调整着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要急,慢慢来,太子还好好活着,事情没有还变得更糟,这一切都是自己设想的最坏的方向。   重新冷静下来的董章庭,在白纸上写下了最后一笔。   他将东宫和望月山祭天用一条线联系在一起。   以太子的谨慎,再加上自己的提醒,一般的行刺之类的危机根本伤不到太子;   天子已经染病,东宫若是再来这手,那就太显眼了。以惠明郡主之谨慎,不会这样做;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最近突然冒出来的望月山祭天了。   若是太子在这里出事,正元帝失去爱子,身心俱创的同时,还要遭受朝中百官的弹劾,声誉大损。如此一来,说不定还能和前世一般,借正元帝之手将九皇子推上位。   好算计啊。   董章庭看着写满了字的白纸,感觉思维从来没有这般清晰。   他将白纸卷起,放在烛火之上。火舌迅速到白纸上,窗外适时吹进来一阵风,将灰烬吹散。   董章庭的眸光沉静又带着透骨的凉意。   既然让我提前注意到这一切,那这一切谋划只能如同这团纸灰一般,灰飞烟灭了。   作者有话说:   再一次赶榜完成。 第141章   思路清晰之后,董章庭很快确定了接下来的计划。   查清正元帝突然生病的原因;   调查惠明郡主在望月山的安排。   前一项目,可以交给明禾。以他和正元帝父子的关系,还有身份,反而更适合调查,不容易引起敌人警惕;   而他则要想办法查一查望月山这边的安排,最好能进入望月山。   可是望月山已经成了禁地,他想在外围查看都会被人赶出去,更何况进入其中。   正当他思索之时,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脑中。   齐相华。   齐相华为何会在那里?   或许可以通过他找到望月山的线索。   第二日下课后,董章庭立即赶往齐家。   他到齐家的时候,齐相华夫妻都不在屋内,齐少英背着一个背篓正打算出门。   “怎么了?”齐少英看他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   “少英,你要出门啊?”董章庭问道。   齐少英动了动身后的背篓,疑惑问道:“这不是很明显吗?”   迎着齐少英的目光,董章庭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不过齐少英却没有放过他。   她有些疑惑,感觉董章庭今日的表现有些失常。   如果放在往常,董章庭不会如此行色匆匆,还问出这样一眼就能看出答案的问题。   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明白董章庭心态有些不稳了。   她说道:“陪我去采药吧。”   虽然理智提醒他,既然齐相华不在家,他该去想点其他办法了解望月山的事情。   可是面对齐少英的时候,他的理智很难占据上风。   他的双腿仿佛有自己的想法一般,跟在齐少英身旁,双手接过她的背篓,一派自然的问道:“好啊,我们去哪里采?”   齐少英看他这模样,眼中闪过一点点笑意。她说道:“家里少了几味药,今天想出去采一些补充。”   两人说话间上了马。   “为什么不直接去城中药铺?”董章庭问道。午京城作为大晋都城,繁华富裕,各种资源都集中于此,各种品类的药材自然也是如此。以他想来,若是直接去药铺购买,岂不是更加便捷?然而如今马儿前行的方向却并非药铺集中的坊市,而是城外。   齐少英回道:“城中不太方便,我曾经在城郊的望阳山见过它们。想来,那里应该能采到我想要的药材。”   不过她并没有解释城中最近不方便购药的原因。   董章庭的思绪也在她提到望阳山的时候,被吸引了注意力。   这座山的名字和望月山,仿佛师出同源。   他仿佛闲聊一般说道:“望阳山?这名字有点意思。既然有月,不知可有太阳和星辰?”   齐少英道:“虽然没有星辰,但是有太阳。”   在董章庭好奇的目光中,齐少英将之娓娓道来。   城郊有一对双子峰,两山构造基本一致。两座山的山顶处都有一座巨石。   不知是因为角度,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从望月山往望阳山看时,其山顶处的巨石像极了一枚弯月;   反之,若是从望阳山看向望月山,山顶处的巨石则是像一枚太阳。   久而久之,两座山的名字便约定俗成。   一山名为望阳山;一山名为望月山。   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望阳山。   董章庭眸光微亮。   两山构造极为相似。   既然他不方便进入望月山,那他从望阳山也可一探其中究竟。   不过两人离望阳山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便停了下来。   因为远处通向望阳山的山道被封了,周围还有士兵在看守。   董章庭顺着那条被封的路远远眺望。   道路前方有两条岔路,一条通往了望月山,一条通往了望阳山。   而这条路,如今被封了起来。   两人停下的位置离看守士兵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存在。   董章庭问道:“前面路被封了,还要去吗?”   齐少英拽了拽缰绳,调转马头道:“去,我知道另一条路。”   董章庭心中有些惊讶齐少英对望阳山的执着的同时,也不免升出几分期待。   因为,他也挺想进入望阳山的。   两人一路骑马来到一处山谷,谷中心有条小溪。   齐少英跳下马后,将马绑在小溪旁的树上。   马儿自在的喝水,啃食头顶的树叶。   董章庭见此,也将自己的马送去做伴。   随后问道:“这里似乎离望阳山有些距离,几乎都看不到它,你打算怎么过去?”   齐少英脸上露出笑容,有些自得:“我曾经行至此处,马儿疲惫不愿再走,我便让它在此处休息,自己在四周散步。意外发现这条溪水会通往一条底下甬道,而甬道口出口便在望阳山中。”   齐少英说罢,便带着董章庭朝溪水的方向走去。   数十丈后,果然来到了一处甬道口。   甬道内漆黑悠长,看不到一丝光亮。站在外面,只能听到里面潺潺流水声。   董章庭朝齐少英看了一眼,正要主要走在前面护卫一二。   却听齐少英道:“你身子弱,又不熟里面的布局,跟在我后面进去吧。”她说话间熟练的转身从董章庭背着的背篓里取出了一盏小灯,点亮后,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显然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董章庭快步跟上去,正要和齐少英争辩一下自己何时体弱的问题。   却见她手指竖在唇边,冲他摇了摇头。   董章庭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将这个问题暂时置后再谈,并且决定等出去之后一定要好好说道这件事。   很快,齐少英让他闭嘴的原因便出现了。   不知行了多久,齐少英停了下来,将小灯放在了一处地面,又从背篓里取出一份包好的肉食,放在小灯旁边。   随后带着董章庭躲在附近一处石壁后半蹲下来。   一时之间,甬道内的光亮只剩下地面那一盏小灯发出的亮光。   而董章庭和齐少英两人陷入了幽深的黑暗中。   在董章庭满腹迷惑中,甬道内突然出现翅膀扑通的声音。   董章庭立即朝声音出现的地方望去,侧前方的石壁竟然动了起来。   它们扑通起翅膀,朝小灯飞来。   当它们出现在灯光范围之内时,董章庭才看清它们的身份,一群蝙蝠。   没等他细看,手腕被拉着朝蝙蝠之前飞出来的位置冲了过去。   还没等董章庭心中担心撞到石壁的念头完全升起,他便发现蝙蝠原本聚集之处竟然是另一条甬道的出口。   两人进入这个甬道后,又走了数百步,才停了下来。   经过这一番操作,董章庭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这时,齐少英已经重新翻出了一盏小灯点亮。   她问道:“刚才没吓到你吧?”   董章庭面上露出无语之色:“我怎么说也是个男子,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吓到?”   “可是,我刚才拉你的时候,发现你的脉搏很急诶。”齐少英打趣道。   董章庭已经缓过气,听到她带着几分调笑的话。   直接将她空着的手,再次放在自己手腕上说道:“你只要握着,它跳得都很急。”   齐少英初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后猛地松开手。转过身背对他说道:“你既然没事,我们就继续走吧。”   董章庭唇边扬起一个明显的笑容,他的手指在齐少英刚才抓过的手腕摩挲了一下后才恋恋不舍的放了下来。   接下来的路程很平淡,并没有奇怪的事情再次发生。两人一路顺遂的来到甬道的尽头。   从甬道内出来后,董章庭发现两人已经来到一处山腰。   朝正前方望去,一座山峰出现在眼前,正是他之前远远见到的望月山。   朝下望,林木掩盖下,只能看到山脚有影影绰绰的人影。   董章庭低声感叹道:“我们竟然真的进来了。”   齐少英道:“我何时骗过你。”她此时已经恢复了情绪,看不出刚才甬道内发生之事的影响。   “好像也是。”董章庭回忆了两人相识以来,齐少英似乎确实没有骗过自己。   齐少英显然对望阳山确实颇有了解,她目的明确的朝一个方向走去,沿途给董章庭介绍之时,顺利的将需要的药材采了下来。   董章庭对药材无甚了解,自然也不认得齐少英特意跑来望阳山采的这些药材。   不过出发前齐少英曾经提过的一句话,让他默默将药材的模样记了下来。   两人一边闲谈,一边采药,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晚上。董章庭也在这个过程中记下了望阳山的构造。   虽然今日没有完全完成自己原先的计划,不过他之前有些急躁的情绪确实缓解下来。   齐少英检查了一下背篓,点了点里面的药材,确定想要采的药材已经采完后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董章庭点头:“好。”   正当两人朝甬道的方向走去时,突然注意到不远处草丛中似乎有个人伏在地上,似乎已经看着他们许久了。   晚风微凉,董章庭后背升起一丝寒意。   难道他竟然真的弱到有人在附近盯着自己许久,都没有发现的程度吗?   心中警惕的同时,又不免有些抑郁。   不过他看向齐少英时,却见对方面上也浮现出一股惊讶之色,好像她也没有发现有人在不远处默默看着他们。   董章庭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之前的警惕再次更上一层楼。   他这个刚刚锻炼了大半年,只是提升了一些体质的文弱书生发现不了对方的气息,也不算出奇。   可是齐少英多年来随同父母游历四方,再加上天赋不错,年纪轻轻在武功上就颇有成就。   如果齐少英都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他又该有多可怕啊!   作者有话说: 第142章   董章庭和齐少英两人彼此对视一眼,齐少英刚要迈步上前,被董章庭拦了下来:“多少给我留一点身为男性的颜面吧。”   齐少英无语,又有些好笑,她停下脚步看着对方朝那个伏下来了的身影走去。   不过她的视线一直盯着他们,如果发生意外,她能第一时间将董章庭救回来。   董章庭面色冷静又警惕,一把匕首被无声无息的滑到袖子下,握在手中以策万全。   然而董章庭脚步离对方越来越近,对方却没有丝毫动作。依旧安静的伏在草丛里。   在越来越漆黑的夜色掩盖下,只能看到对方的身形。   两个念头在董章庭脑中升起。   对方这是有恃无恐,还是无计可施?   突然,他的鼻子动了动。   他似乎闻到了一股不明显的味道。   随着离那个身影越来越近,那种味道越发明显。   在数步之外,董章庭停了下来。   为什么对方身上传来一股血腥气?   董章庭继续上前,一直来到了对方身前,对方都没有动作,只有血腥气越来越明显。   至此,董章庭对地上那人的情况已经基本有了判断。   他蹲下身子,在对方身上戳了戳,确定对方身体还软,手腕还有脉搏在动,只不过已经没有意识了。   因为董章庭在他身上戳了一会,对方都没有什么反应。   伏在地上的这人,整张脸都伏在地上,只露出了背部。   董章庭将人的身子翻了过来,在漆黑的夜色下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恰在此时,一盏灯从远处走来。   随着灯光渐渐覆盖到董章庭所在的位置,伏在地上的人的脸也渐渐露了出来。   董章庭看清对方模样的时候,心中一惊。   这是前几日他去拜访莫冶时,那个给他开门的青年壮汉。   不过曾经的气息雄壮、声若洪钟的汉子,如今却是衣着破败,唇色发财,气息奄奄的倒在这里。   一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莫冶出事了。   灯光来到他身旁,一道声音响起:“你认识这人?”   董章庭点头:“他还有救么?”   灯盏被塞进董章庭手里。   齐少英将昏迷的人平放在地面,手指在对方手腕处停留了一阵后,检查了对方面部和眼睑口舌,又从董章庭手中拿过灯,在这人身上大致检查了一圈。   最后判断道:“胸口有一处伤口,离心室不远。观察刀口,应该是他在受这刀伤时,身子往旁边挪了半寸,避免了致命伤,这才保下这条命。至于四肢和额头的擦伤应该是他逃跑后落下来,让他气血更亏,不过都不致命。”   董章庭松了一口气,问道:“有办法让他短暂醒来吗?我想问他这些事情。”   齐少英朝他撇了一眼,似乎在无声的谴责他对一个伤患的狠心。   她在壮汉身上几处穴位点了点,暂时止住了对方的血继续流,随后又在胸口按了一会。   数息之后,一道闷哼之声响起。   二十艰难的睁开双眼,声音断断续续:“地府这光咋还会晃,晃得俺头晕。”   “小哥,听得到吗?”   二十听到有一道声音在耳边出现。他艰难的把头转了一点点,看向声音的方向:“原来阎王爷那么客气,还会叫俺小哥。就是长得有些有点眼熟。”   董章庭看着正在说胡话的青年,问道:“他不会被装傻了吧?”   齐少英道:“他额头有淤青,可能损伤到脑子了。你的猜测也存在一定可能性。”齐少英从医学的角度,对董章庭的猜测做出了初步肯定。   听着耳边的对话,二十终于反应过来:“俺还活着啊?”   “是的,虽然受伤很重,但是你确实还活着。”董章庭看他终于醒过神后说道。   “活着,我还活着。”二十反复重复着这句话。   确实他上半身猛地从地上弹起,齐少英见状连忙将人身子扶着:“你现在伤口只是被暂时止住血,周身经脉都没有恢复。如果你再乱动,真就可以去地府了!”   二十却顾不得这些,他抓着董章庭的手:“求求你们,救救他们,救救他们!”虽然因为重伤没有什么力气,但是二十的手却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费劲全力的牢牢抓着董章庭的手腕   “他们是谁,是莫冶师傅他们吗?”董章庭问道。   “俺昨天觉得家里呆的闷,借着买粮的理由离开了。我出去逛了一天,等我再次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没有人,只留下了师傅的一个纸条,让我立即离开午京城,永远也不要回来找他。”   “看来,你没听。”董章庭说道。   “这样没头没尾的纸条,俺怎么可能听。以为他们是嫌弃我打铁手艺不行,要丢下俺。但是俺偏偏要找到他们,要个说法!”   “后来呢?”董章庭继续问道。   在二十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他接下来的经济慢慢浮现在董章庭和齐少英眼中。   二十回到家中后,发现了家中没有人,只留下了一条让他离开师门的纸条。虽然认出了确实是莫冶师傅所写,但他若真的是师傅说什么就做什么的老实孩子,就不会找理由偷懒,在外面一呆呆半天了。   他顺着莫师傅他们离开时遗留下的线索跟了上去,不久之后来到了望月山附近。   在这里,他发现莫冶师傅还有其他五个师兄被一群人看守,并在不久将他们通过一条小道送进了望月山。   二十意识到了不对劲,但是他想要把师傅师兄们救走,便跟着进了那条小道。   那条小道出口便是在望月山里面。   然而在他进入望月山不久,就被巡山的士兵们发现了踪迹,还被捅了一刀。   因为之前师傅师兄们被押近望月山,二十自然也不敢相信任何在望月山出现的人,只能慌不择路的在望月山内逃跑。   他为了躲避追他的人,窜进了各种山洞里面。   等他再次从山洞中出来,又走了一段,终究因为身体无法继续支撑倒下了。   “你从望月山逃到了望阳山?”董章庭问道。   如果这个青年所言不假,那他之前想要进望月山内部一探究竟的办法就有了。   二十摇了摇头,气息还是有些微弱:“不知道,俺就只顾得跑,哪里知道这里是哪?”   董章庭陷入沉思,他说的也不错。可是,他又该怎么验证对方话中的真伪?   这时,齐少英说道:“他最近应该确实去了望月山。”   董章庭疑惑:“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齐少英拈起青年的领口,指着残留在里面嫩黄色小花瓣示意道:“这种花瓣应该来自乐月花,在这附近只有望月山山顶长了一小片。它们一旦从花枝上落下,很快就会干枯。从这些碎花瓣的干枯程度判断,应该落下不超过五个时辰。”   “所以望阳山内应该有一条通向望月山山顶的路。”董章庭道。   “十之八九。”齐少英点头。   董章庭想要问青年那条路的入口在哪里时,发现他又一次昏迷过去了。   既然如此,只能先把人带走治疗,等他醒了在问。   齐少英和董章庭也不在多留,顺着原路离开了望阳山。   因为不懂莫冶师傅这边牵扯到了什么事情,怕带进城中给自己和齐少英带来麻烦。   董章庭便让齐少英先回书院休息,自己在城门口附近停了下来。   齐少英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他和伏在马背上的青年。笑了笑,没有问什么直接离开了。   董章庭感觉齐少英可能知道了一些什么。不过对方没有说,他暂时也没有时间深究。   齐少英离开后不久,一名青羽卫出现在董章庭身边:“大人。”   “把这个人带去救治后套套话;安排人秘密进入望阳山内,查出通往望月山的路。”董章庭吩咐道。   青羽卫将人从马上抱下,应声道:“诺。”   等青羽卫也带着人离开后,董章庭再次翻身上马。   不过,他依然没有回城,而是去了莫冶原本的房子。   月色凄清,庭院静谧。   随着主人的离开,没有了往日不肯停歇的敲打声,只有大火炉内炭火燃烧发出的响动。   大概是因为主人离开前加了碳,到了如今,火炉内自然还有炭火在燃烧。   火炉内有几个被送进去重新加热变型的铁料,只是因为他们的主人已经没有办法将它们及时取出来,如今已经变成铁水一点点凝在火炉内。铁砧上放着敲打到一半的铁料,旁边的水桶还放着曾经被烧红变软,如今又重新变得坚硬的铁料。   显然,它们的主人原本并没有计划离开,反而还打算大干一场。   然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一切突然中止了。   董章庭离开后院,走向莫冶的房间。   这里的陈设和之前见到的一样,只是书桌有些凌乱。   董章庭来到书桌前,有半张残页,看痕迹,应该是被人撕走了一部分。   他眸光微动,似乎想到什么。   他点亮了桌子上的油灯,然后将残页下的第一张白纸对着油灯查看,果然看到了一段潦草又力透纸背的文字。   正是莫冶徒弟转述的那些。   看来,他确实没说谎。   不过观这些字迹,莫冶写的很匆忙。看来他确实是匆忙离开的。   至于是不是被人带走,还没找到证据。   他将整个房间仔细翻找了一通,在莫冶的床头柜停了下来。   他嗅了嗅,好像闻到了硫磺的味道。   他顺着这个味道找到了床头柜最下层,那里被锁牢牢锁住。锁头结实,一看就知道不是可以轻易撬断的材质。   可是,他刚才在房中并没有找到钥匙。   董章庭眼珠转了转,将银光匕首取出,直接砍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第143章   虽然惠明郡主是个令人烦恼的敌人,但是她留下来的银光匕首确实好用。   董章庭看着断成两段的的铁锁,不由心生感叹。   他将锁取乐下来,打开最后一层柜子。   里面放着一个小铁盒,和一个小竹筒。   他将铁盒从里面拿出来,轻轻晃了晃,里面有东西晃动的声音。此外,他之前闻到的硫磺味确实是从此处来的。   铁盒上并不是常见的铁锁,而是一个可以变换数字的密码锁。   董章庭轻啧了一声,将小铁盒收进怀里。   将视线放在小竹筒上,正要打开,突然听到院外似乎有人声隐隐传来。   连忙将竹筒收好,吹灭了桌子上的蜡烛。   略一思索,将蜡烛也收走,从莫冶的房中离开,翻身进了另一处靠近池塘的房间,钻进了床下。   刚躲好不久,就听有人声进了院子。   “沈老三那个废物,险些坏了郡主大事。”   “没错,还累的我们兄弟大晚上不能好好休息,从娘们身上爬起来跑这找什么配方?”   “算了算了,赶紧找,拿到了还可以再睡一会。”   脚步声穿过董章庭藏身的房间,来到了莫冶的房中。   随后莫冶房中传来一阵翻找的响动。   “莫二哥,坏事了!东西被人提前拿走了!”   “怎么可能,这地方除了我们还有谁会来!在说,那玩意藏的那么隐蔽,又扣上了铁锁。除了莫冶那老家伙有钥匙之外,还有谁能开?”   “可是,它是被砍开的。”   似乎之前那人被震惊到了一般,良久之后才说道:“这可是莫冶那老家伙精心锻造出来的百炼钢制成的铁锁,哪里是刀剑可以砍开?”   “莫二哥,你忘了,还有一种东西可以砍开它们。”   “你说银光矿制成的兵器?可是它们基本都掌握在我们手上,大部分还被送去了北疆。只有少部分留在了这里。外人哪里会有?”   “如今这个工作都是莫大哥负责,自然不会外流。可是银光矿兵器最初就是由莫冶锻造出来的,难保他不会偷偷昧下来一两件。要知道,莫冶新收的徒弟,还有一个没抓到。”   “你说的在理,定是那个小贼把东西偷走了!我们立刻回去审一审那个莫冶,找出那个小贼,把东西找回来!”   “好!”   脚步声从莫冶房中离开,在外院停了下来。   “莫二哥,怎么不走了?”   “那个小贼敢偷我们的东西,也该让他尝一尝后果。”   “小弟我都听莫二哥的!”   “把这个院子里里外外烧干净!”   “好!”   董章庭听着原来两人的对话,情绪起伏不定。   还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莫冶之事,竟然真的和惠明郡主联系在一起了。   虽然两人只提了一个郡主头衔,但是加上银光矿、北疆这些关键词,那基本可以断定是那位惠明郡主了。   他们的对话,帮董章庭标明了不少方向。   还没等他心中升起喜悦,就听到对方打算将整个院落烧得干干净净。   董章庭在大脑里短暂思索了一会,是否要出去将两人扣下来。   可是,听这两人的脚步和说话气息,怕是也有一些功夫在身。   双拳难敌四手,自己怕是不一定能将人抓住。若是一着不慎,反而可能被他们抓了。   早知如此,就不把负责守在自己身边的青羽卫安排去送人了。罢了,人本就难以预见将来之事,何必自寻烦恼。   想到这里,他也不再犹豫,借着对方在引燃其他屋子的时候,从藏身的房间翻身来到了湖边,打算潜水一阵躲避他们。   不过在他准备下水时,他注意到两人因为点火分开了。   一人在院外远远的看着,另一人则在屋中穿行,引燃火苗。   既然如此,那就不怪他想要行险了。   莫老二看着同伴的身影消失在屋后,只能听到房子的木料被点燃后噼啪作响。   他感觉有些热,又朝后退了几步。   他的视线随意在周围游走,突然在一个地方顿住,那里有一匹被绑在树干的马。   他脑中第一个念头只觉得此马神俊不凡,不像普通马匹。若是能将之带回,一定能大涨颜面。   随后他面色一沉,这样的骏马怎么会出现在这样的荒野之地!   它的主人一定就在附近!   这个念头一出,另一个念头随之而来。   或许把东西偷走的,并不是莫冶那个小徒弟,而是这匹马的主人!   “莫二哥,你在想什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思绪还被不远处的骏马牵动的莫二下意识回道:“我在想,这匹马的主人在哪里?”   “哦,这个问题我可以告诉你。”   莫二刚要想往常一样回道:“你这样的憨货哪里会知道。”   就觉膝弯处被人毫不留情的重重一踢。   他猝不及防的跪在地上。   随后上半身被人牢牢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别扭的将头侧过来,从下往上看身后。   夜色暗沉,只有不远处院落被燃烧时透出的火光。   莫二并没有看清对方的模样,只能从对方身形判断是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和那个身材矮小、体态肥胖,去烧屋子的同伴完全不一样。   他听到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现在知道马儿的主人在哪了吗?”   “公子饶命,小的家中贫困,妻子又临产,需要银子,才一时起了坏心思想从此处偷些银两贴补家里,并非十恶不赦之徒啊。求公子您发发善心,看在我即将出生的孩子的份上饶了小的一糟吧。”   “编的不错,不如也听听我这段。”董章庭笑意吟吟。   莫二吞咽了一下口水,艰难的扯出一个笑脸:“公子说笑了,小的句句真心,哪里是演戏。”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并没有说出来。   因为对方将他和同伴在外院决定烧屋子的对话惟妙惟肖的重复了一遍。   如果不是他本人还被踩在地上,都要以为这段话出自他自己口中。   莫二神情一厉,之前怯懦的神情消失,脸上满是凶狠:“你小子若是懂事,就把老子放开,恭恭敬敬的磕三个响头!不然,你们全家都会被我的同伴查出来,杀的鸡犬不宁!”   “哇,你说得我好害怕啊。”董章庭嘴上说着害怕,然后手中匕首毫不留情的扎在对方肩膀处。   莫二痛呼出声。   董章庭责怪道:“都怪你吓我,让我匕首都没拿稳。想来,你一定能理解吧。”   莫二气得要吐血。   你小子用匕首扎我,还让我谅解你!   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   董章庭看着对方满脸狰狞,一副要骂出声的模样,随意的将对方肩膀处的匕首又转了转:“我这人心思浅,别人不谅解,我就容易心神不宁,要找一些东西戳一戳。你说该怎么办?”   莫二感觉肩膀处疼得目呲欲裂,还要受这个神经病的精神折磨。   有病就去治啊,折磨我算什么本事?   身上越疼,反而刺激的头脑开始清醒。   他突然想起自家大哥曾经无意中说起过一件事。   最近午京城里的青羽卫给他们找了不少麻烦,让郡主很是心烦。   他试探的问道:“公子可是青羽卫之人?”   董章庭动作没停,漫不经心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莫二本以为对方听到自己道破身份,会停下动作。不想扎在肩膀处的匕首却还在不紧不慢的转动。   之前的笃定突然失了几分。   若是对方是青羽卫,还可以靠出卖郡主这边的情报,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若是不是,那可就麻烦大了。   左思右想否觉得不够保险的莫二决定赌一把大的:“不管公子是不是青羽卫的大人。小的都愿意为您献上一份宝物,只求您高抬贵手,留小的一条命。”   莫二说完,终于感觉到肩膀处的匕首停止转动:“说说看。”   “这处屋内的物品想必已经落入公子手中,公子可知里面藏着什么?”莫二为了体现自己的重要性,打算先卖个关子。   “那你可知我下一刀会扎在哪里?”董章庭自然听出了对方暗藏之意。不过他没兴趣顺着对方的套路走。   莫二感受着肩膀处又加重了几分的疼意,心中不断怒骂对方脑子有毛病,但是面上还是撑死一个笑:“公子说笑了。盒子里装的可是一种来自天雷的宝贝!公子若能得到,整个天下都将是您掌中之物!”   天雷?   董章庭想起曾经闻到的硫磺。   这两个词组合起来,让董章庭想起前世见过的一样物品。   “你说的是火药?”董章庭声音依旧平淡,仿佛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惊人之处。   莫二却是瞪大了双眼,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火药的存在!   这东西明明是莫冶这些年自己研制出来的,并没有对外透露出半句!   难道那个老家伙,真的背叛郡主娘娘?   莫二不由想起之前对这人身份的猜测。   莫冶这个老家伙,竟然偷偷投靠了青羽卫!   大哥说的果然没有错,和这个老头子分开,完全不需要愧疚!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一件事,自己现在做的不就是背叛郡主的事吗?   若是让大哥知道,怕是第一个砍自己的就是他。   想到这里,莫二的心情变得更加低落了。   董章庭见对方失魂落魄的模样,便明白自己所猜不错。   那个铁盒子里面放的东西竟然真的是火?药。   前世九皇子手中最强大的宝贝。。   可惜,他并没有保护好这个足以改天辟地宝贝。   不过十来年,这个火?药的配方流落到世家大族手中。   前世,整个大晋随着这个宝贝的出现,越发混乱。 第144章   如今这个宝贝,就在自己手中。   只要望旁边的火场一丢,在杀了这个男人。   前世引发那么多灾难的宝贝,将会再次被封闭,不会有任何人发现自己和这件事有关。   至于惠明郡主的线索,想必之前被打晕绑起来的那个人,同样能给不少线索。   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斜,董章庭的手握在扎在对方肩膀上的匕首,似乎随时可能抽出来,顺势划开那人的肩膀。   “你今天是来陪人采药,还是来抓人的?刚帮你把第一个人带回去,你现在又弄了两个。”   一道声音打断了董章庭的思绪,他的手从匕首中脱离,不过脚还在牢牢的踩着莫二,让他无法反抗。   “看到了就顺手抓了。”董章庭轻描淡写道。   对方从黑暗中走到董章庭身边,露出了自己的面容,正是明禾。他身后还跟着几名青羽卫。   他让其余几名青羽卫先去救火,随后又一记手刀将莫二彻底敲晕后绑起来。   “问道什么了吗?”明禾随口问道。   董章庭将之前放在怀中的铁盒和竹筒交给明禾道:“这人交代惠明郡主正在研制一种名为火药之物,听闻具有雷霆之力。你尽快交给太子处理吧。”   随着东西交出,董章庭感觉脑子也恢复了清醒。   他那一瞬间,其实有些着相了。   有问题的从来不是火?药,而是运用它的人。   惠明郡主早已经安排人研制多年,负责研制火?药的莫冶也被她们带走了。   若是他刚才真的顺利将这两样东西毁掉,最可能的后果是惠明或许需要多一些时间重新调整火?药的配方,但是他们这方却是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   真到了那个田地,哪怕他智慧通天,也抵不过他们一炮之威。   明禾借助两个物件,低头嗅了嗅,一股硫磺的味道。   他问道:“火药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只是从这人口中套出来这个名字罢了。若想知道更多,还是要审一审这两人。”董章庭自然不会让火药的信息从自己口中流出,毕竟按照道理来说,他不该知道这些。   明禾点头,他再次低头看向被捆的严严实实的人说道:“还是你运气好,随意出趟门,竟然还能抓到两条大鱼。”   “若是真觉得我运气好,找机会把我弄进望月山。我感觉里面有惠明郡主的事。”董章庭道。   明禾面色微变,低声道:“不能吧,主持那边建设工作的人,可是祁国公,那可是太子一派的顶梁柱之一。”   董章庭撇了他一眼:“九皇子还是殿下的亲弟弟。”   明禾想要反驳,又想起之前将董章庭说的故事和猜测报给太子后,太子让他去查的一些事情。   果不其然发现,九皇子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般纯白无暇,亲近太子这个亲哥哥。   他在陪伴正元帝之时,在有意无意的隔离了这对父子日常的相处。   太子知道这些事时,在书房独自一人静坐了半天。   等他再次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又成了往日那个成熟稳重的太子殿下。   但是明禾明白,太子变了。   面对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宝座,哪怕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都各怀心思。   谁又能保证亲舅舅,会不会有自己的小心思呢?   最后明禾说道:“我会将这些事一同报给殿下,若是殿下同意,一切都好安排。”   董章庭自然点头同意。   他和明禾说这些,本就是为了太子知道。   若是没有太子的首肯,很多事情他做起来都有些桎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火?药的威力惊人,还是太子正巧有空。   第二天下午下课结束,董章庭就被接入东宫了。   董章庭见到太子时,他什么都没干,只是静默的看着湖面。   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他之前交上去的铁盒还有竹筒。   他简单看了一眼,两个都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董章庭行礼道:“臣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没有将视线从湖面收回:“陪我坐一会。”   董章庭坐在了太子身旁的位置,两人只隔了一张木桌。   上面除了董章庭交上来的铁盒和竹筒之外,还有两小杯鱼食,和一本无字的册子。   太子道:“你来之前肯定以为我那么快见你,是已经见识过铁盒中火?药的威力吧。”   “是臣之前妄自揣测了。”董章庭坦然承认了曾经的心思。   “其实我在很多年前就见识过火药的威力了,毕生难忘。”太子道。   “很多年前?”董章庭心中隐隐升出一个猜测。   太子慢条斯理的讲起了十多年前曾经发生的一段往事。   十六年前,太子那时候还只是一位小皇孙。虽然父亲是太子,自己更是太子的嫡长子。   本该是皇家最尊贵,最受长辈宠爱纵容的皇家贵子。   可惜,他的祖父并不喜欢他的父亲,却碍于长子占据了嫡长子的身份,又颇有贤名,只能掐着鼻子立了这个太子。   但是,一朝天子哪里是能轻易受委屈的人。他在一个地方自认为受了委屈,一定会在许多地方找补回来。   比如,他开始报复性的打击太子的势力,无限宠爱先秦王。引诱先秦王去攻击太子,自己高坐钓鱼台。   以太子多年的狼狈困苦为乐,只为了弥补他曾经被群臣逼迫的愤怒。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快乐更长久一些,还是真的对太子还有一些微薄的父子情。   不管先秦王怎么攻击太子,先帝都没有真正出手废掉太子之位。   不过他身为人父的微薄情谊也仅此而已了。   先帝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他这样做,只会让正元帝和先秦王再无和解的机会。   他无限的纵容秦王,却没有给他太子之位。当正元帝上位之后,先秦王必将迎来清算。   他无限打压正元帝这个太子,却保留了他的太子之位,反而会让他深陷桎梏,不能绝地反击。   正元帝和先秦王之间的悲剧,有一半是先帝这位父亲亲手造成。   而十六年前的故事,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   虽然父亲饱受祖父打压,但是太子这个小皇孙却还算被疼爱,虽然这份疼爱也比不上对先秦王家的三个孩子。   不过这份疼爱,已经足以远超他的父亲。   太子自幼便是坚定又勇敢的性子,从不妥协,哪怕是面对最受皇祖父宠爱的秦王叔的孩子。   那时候同样年幼的惠明郡主和两个弟弟因为最受宠爱,一向在皇家书院中嚣张跋扈。   除了慕瀚这个太子家的长子外,根本没有什么人敢反抗他们。   更可恶的是,慕瀚不光自己反抗他们,还偷偷鼓动其他人一起反抗他们的权威。   因此,惠明郡主三姐弟非常讨厌慕瀚,并且打算给他一个教训。   惠明郡主慕斯华虽然非常顽劣,但是她也是真的聪明。   她从皇祖父养的炼丹师处得到了灵感,研制出一种由硫磺、硝石和皂角子混合的粉末。放在铁器中引燃,将会造成响动颇大的爆炸。   为了给慕瀚一个教训,她和两个弟弟打算把这样东西用在慕瀚身上。   至于慕瀚会不会受伤,甚至死亡,从来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中。   他们这样自小金尊玉贵,被保护的密不透风的皇孙,对死亡没有什么概念。   若是慕瀚真的因为他们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出事,只能怪自己倒霉罢了。   他们理所当然的相信,祖父和父王会为他们摆平这一切。   至于那个被父王步步紧逼,懦弱的大伯父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们的计划默默进行着,因为年纪太小,甚至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也可能是先秦王发现了,但是默默的替他们完善了那些粗糙的计划。时过境迁,其中因由,已经不得而知。   在慕瀚又一次组织起一帮人,在一处水中凉亭筹谋着接下来的反抗计划时。   那座凉亭,随着一道轰鸣声突然炸开了。   凉亭中的所有孩子在一瞬间落入了火海,惶恐又茫然。   慕瀚虽然同样惊恐和害怕,但是天性中的坚强让他比其他孩子更快冷静下来。   他在火海中连同少数几个还能保持理智的孩子努力稳控在场其他孩子的情绪,尽己所能的救下同伴。   当侍卫赶到救下他们的时候,只剩下慕瀚和三四个孩子还勉强保持着清醒罢了。其余孩子都陷入了昏迷。   其中有一个孩子,为了保护慕瀚,永远留在了那池湖水中。   那个孩子叫做张冽,是定南王唯一的儿子,也是慕瀚未来的太子妃,唯一的哥哥。   而他的外祖父,是慕氏皇族的大宗正,膝下只有定南王妃一个女儿。   在皇宫之中发生如此大的恶性事件,自然要从上到下彻底调查。   然而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各种野心家对皇家的挑衅时,一个让人愕然的真相浮出水面。   这件事的起因,竟然是三个六七岁的幼童计划出来,对另一帮孩子的报复。   当天出事的孩子的长辈都要求对惠明郡主姐弟严惩,最后只换来了先秦王带着三个孩子在先帝书房前跪了半天。随后先秦王带着这三个孩子到每个受惊的人家道歉时,也只说是孩子顽皮,让他们不要太在意。   面对这样的局面,所有人默然不语。   当先秦王和惠明郡主姐弟以为又是一场自己一方的大胜之时,朝中局势随着这次事件的发生彻底逆转。   曾经中立的皇家宗亲和大臣们都默默的投向了正元帝。   先秦王和他膝下的三个孩子表现出来的残酷跋扈,让他们触目惊心。他们无法忍受大晋未来的天子、皇子和公主是这样的品行。   比起他们,面对危机坚强勇敢,还能保持镇定努力救人的慕瀚,更满足他们对未来天子的期待。 第145章   “殿下认为,这个铁盒子里面之物便是当年惠明郡主研制之物?”董章庭问道。   “当年之物,没那么小巧。”太子摇头道。   “那想来臣是被人糊弄了。”董章庭叹息道。   “你这小子又在装傻。”太子面上露出一个笑。随后说道:“当年惠明他们虽然没有被严惩,但是所研制之物被彻底摧毁。而我拜托父皇偷偷留了一份。”   “只可惜我在这方面的天赋比不上惠明,前些年才找到一个有些天赋之人,也算研究出一些进展。你拿回来的这个。倒是让我明白,这些年没有白过的并不止我一人。”太子说道。   董章庭视线随着太子的话落到那个没有标题小册子上,隐隐猜出上面的内容。   “若是好奇,不妨都打开看看,做个对比。”太子终于收回看向湖面的视线,笑看他。   董章庭摇头道:“若这东西真有这般开天辟地的效果,更应该好好保存,不要随意流出。臣不该看。”   太子的手敲击着桌面,视线落在董章庭身上,似乎在判断他话是否出自真心。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桌面被敲击之声,以及不远处湖水细微的波澜。   太子最后嘴角一扯,将册子拿起砸到董章庭怀里:“在我这里,你不用费这些心思。我让你做,便是允许,而非考验。”   董章庭接住册子劝解道:“殿下,这些东西当年既然有那么大的效果,如今想来更进一步。若是不小心保存,意外流露给歹人,恐怕会出现不愿意发生之事。”   “你会背叛我吗?”太子轻描淡写道。   董章庭自然否定:“殿下是臣选择的主君,怎么可能背叛!”   “既然你不会背叛,让你看又有什么问题吗?”太子道。   “殿下。”董章庭有些无奈,本想再劝   太子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打算在工部组建火药专班,负责推动接下来开通运河的工作。此外,我已经安排人将之前研制出的火?药安排人秘密送到藏锋手中,由他自行决定使用时间。”太子说起了接下来的安排。   “殿下此举,自然是大利天下。只是若有小人从中作梗,将火?药引为他用,怕是不妙。”董章庭想起前世那些得到火药之后肆意妄为之人,一时眸中晦暗。   “那章庭认为火?药于建设和军事,是否有足以变更时代的巨大作用?”   “毋庸置疑。”董章庭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应该让这样物品得到更好的发挥。至于其中风险,呵,我想做的每一件事都有风险,又何曾差这一件。”太子道。   “殿下公心,臣不如也。”董章庭虽然心中依旧有些不愿,但是太子坚持,也只能顺从。   太子自然看出了他心中隐隐的反对,最后说道:“章庭,拥有火?药制作能力的可不止我们。哪怕我将之束之高阁,她可不会。以惠明的性情,将来一朝事败,她很有可能将配方公之于众。届时再去控制,已经为时已晚了。”   董章庭略一思索,觉得有些道理。   虽然他对惠明郡主的了解,没有太子深刻。   但是近几个月见识过的行事作风,便能看出太子所言非假。   看到董章庭脸上抗拒之色彻底消失,太子继续道:“章庭,你想进望月山?”   董章庭将之前在望阳山和莫冶家发生之事简要说了说。   太子打趣道:“我记得齐师妹回来也没几天,你倒是每次都赶上。”   “殿下,这不是重点。”董章庭轻咳将这件事带过。   “你带着青羽卫去望月山做几天监察官,好好查一查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太子说道。   “臣明白。”董章庭道。   最关键之事已经定好,董章庭犹豫了一下说道:“殿下,若是臣猜的不错,望月山是惠明郡主安排给您;宫中想必也有准备,殿下请一定小心。”   两人都清楚董章庭暗指的是正元帝突病之事,太子道:“宫中之事,父皇早有安排,不用担心。你安心处理望月山之事便好。”   董章庭心中泛起波澜,他脑中突然想起前世那个沉默在宫外礼佛十几年,最后和他携手掀翻九皇子统治,将小皇孙重新推上皇位的正元帝。   是他忘了。   哪怕正元帝没有重生,他都是那个腹中有万千筹谋的帝王。   从东宫出来后,董章庭走在宫道上。   迎面走来一行人。   董章庭侧身见礼:“董某见过九殿下。”   为首之人正是九皇子,他的身后跟着明娴明女官。   听到董章庭的问候之时,他像是才发现了有人一般:“刚从太子大哥那里出来?”   董章庭道:“殿下今日有些闲暇,故召董某进宫闲谈一二。”   “闲谈,太子大哥倒是有闲心。”九皇子意味不明。   董章庭面上浮出一点笑,仿佛没有听出九皇子话中的深意。   九皇子看他一副装傻的模样,嗤了一声。   “既然有空陪太子大哥闲谈,可有空来我宫中的坐一坐。”九皇子道。   “殿下邀请,本不该拒,只不过如今时辰已经不早,明日还需要上学,只能遗憾的拒绝殿下相邀了。”董章庭一副遗憾的模样。   “你倒是忠心。”九皇子脸上露出几分郁色,最后只留下一句似讽非讽的话。   九皇子一行人继续向前,明娴朝董章庭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董章庭随侍者继续走出皇城。   等出了皇城上了马车,只有自己一个人时,董章庭才安心思考之前的事。   太子将火?药送去北疆给祁将军,想来是为了对付匈奴王庭。   若是用上它,想必能给匈奴王庭带来重击,更进一步,给北疆带来十几年的和平也并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需要顾虑的是,惠明郡主是否也会将火?药送到匈奴王庭。   要知道她之前就送了一批银光矿兵器到北疆,若是在多送火药过去,也并非不可能。   但是北疆离午京城千里之遥,他无法应对北疆之事,只能由祁将军自行处理了。   皇宫之中虽然同样风起云涌,九皇子借着正元帝的宠爱,对太子的态度已经肉眼可见的变化。显然在他眼里,他面对太子也有一些胜算。   虽然不懂正元帝和太子有何打算,但是正元帝已经有了防范,想来已经有了安排。   那他需要做的就是望月山内之事。   虽然在太子处应承得不错,但是董章庭并没有想好去望月山要做什么?   终究还是手里牌不够多。   回到书院后,董章庭安心读了几天书,就接到莫冶徒弟醒来的消息。   他立即前往青羽卫见人。   莫冶徒弟被安排在青羽卫下属的一处院子。   院子静谧,林木悠悠,中间有侍女穿行。若非提前知道,都看不出来这样的地方竟然属于青羽卫。   董章庭没有直接去见莫二十,而是拐去了另一个院子,明禾在那里等他。   “有套出什么信息吗?”董章庭问道   明禾摇头:“他什么都不肯说,只反复念叨这要见自己的恩人。”   董章庭道:“既然如此,我亲自去见见他吧。”   莫冶徒弟二十半坐在床上,看到董章庭进来,睁大眼睛努力辨认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后,终于把他和之前见到的的人重合在一起。   他挣扎着就要起身:“恩公,您是恩公!”   董章庭快步上前将他压回床上说道:“你现在身体还没有恢复,不要急着起来。若是因此伤口裂开,岂不是辜负了我救人的心意。”   二十这才老实坐在床上:“公子重恩,莫二十我铭记于心。等俺将师父师兄带回来,一定让他们和我一起报答恩公!”   “说起来莫师傅他们究竟遇到了何事,你们不是锻造师傅吗?”董章庭面容上挂着疑惑。   莫二十有些迟疑,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讷讷不能言。   董章庭连忙说道:“若是不方便,我也不强求。毕竟我只是外人罢了。”   “恩公说哪里话,自从你救下俺的命之后就不是外人!”听到董章庭的话,莫二十当即说道。   最后他叹了口气道:“其实也不是俺不想告诉恩公,只是俺自己都糊里糊涂。”   莫二十是个孤儿,在街上流浪了几年,被路过的莫冶带走,成了他第二十个徒弟,也是最小的徒弟。   虽然排位到二十,但是莫二十只看到了排行十三到十九这五位师兄。   他曾经偷偷问过和他年龄相差无几的十九师兄前面那些师兄如今都在何处?   十九师兄知道的也不多,只是隐约知道师父似乎有个仇人,师父每到一个地方收下五六个徒弟,过了不久仇人就会追来。   把师徒几人一起抓走,莫冶又寻找机会逃走。   董章庭听到这段事,总感觉有些地方怪怪的。比起到处流亡,莫冶更像是到各地去挑选合适的徒弟,等到培养成功后,又借机将徒弟们打包送出去。   想到这里,董章庭自己都觉得思绪委实发散了一些。收了收心,听莫二十继续说。   仇人是谁,又是因为什么惹上仇家,十九也不清楚。   他们平日里就是安心跟在莫冶身后学习锻造,冶铁。锻造出来的器具,莫冶自有销售渠道。   日子也算安心又富足。至于更隐秘的事情,十九和二十这个小辈其实也不清楚。   “不过十五哥他们可能知道更多,这几天他们经常去见师父。我和十九在房外偶然听到他们争论。十五哥他们不想在到处逃了,想要和仇人他们说个清楚,但是莫冶师父不愿意。”莫二十说道。   董章庭点点头:“那你后面在望月山见到他们了吗?”   莫二十神情有些激动:“见到了,他们双手被锁住,就像是对待犯人一般!可是莫冶师父和师兄他们明明是最老实憨厚的性子,怎么可能会犯事!”   董章庭安抚道:“不要急,我们都明白的。你且详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才可能帮你把他们救出来。”   莫二十神色有些迟疑:“恩公为何会对我们的事情如此热心?”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不够委婉,又连忙补充道:“俺不是觉得恩公有坏心思。就是恩公救下我,已经是大恩。但是恩公和我们之前没什么交情,为何会愿意和俺一起救师父师兄他们。俺是粗人,行事粗愚,若是有说得不妥当之处,望恩公见谅。   董章庭看着眼前这个自承粗愚的青年,这个人外表看似粗犷,但是内心怕是比许多人都要细腻。   言语虽然看似直接,但是却牢牢踩住了以直破曲之道。   这样的人,怕是知道的事情远比他表面说出来的要多。   董章庭若想能够得到对方更多的信任,最好的办法便是直言不讳。   若是虚言哄骗,一旦被他知道,想来很难再知道更多的事情了。   索性,他也不需要全然假言哄骗莫二十。   “二十性子耿直,我也并非虚伪之徒。我受某位大人所托,希望向莫冶师父求购一物,奈何被直接拒绝。”董章庭叹息道。   “不知是何物?”莫二十问道。   “银光矿兵器。”董章庭道。   随着董章庭的话,莫二十神情变了变:“恩公说的银光矿兵器制作方法,据我所知已经失传了数十年。莫冶师父虽然在锻造上有些造诣,但是也只会锻造一些普通铁器和常见的刀具。别说银光矿,连兵器都很少锻造。”   董章庭长叹一口气:“我以诚待君,也希望君以诚待我。委托我的大人将一把银光矿匕首交给在下,这把匕首正出自十多年前的莫冶师父之手。”   当董章庭拿出那把匕首之后,莫二十的瞳孔下意识收缩。   这把匕首,他几年前曾经在莫冶师父处见过。   那段时间,莫冶师父以各种理由将几个徒弟打发外出了一个多月。   莫二十提前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便提早回来了。   正是这一次,他看到了莫冶师父正在锻造四把匕首。每把都是银光铮亮,吹发可断。   莫二十自学习锻造以来,使用的材料都是一些普通铁料,很少遇到这种一看便品质不凡的佳品。   心中好奇之下,拿起其中一把进行研究,   莫冶师父显然对他提前回来并没有做好准备。一把将匕首拿了回来,训斥到:“这是大客户要的,你不要乱碰!”随后四把匕首被莫冶小心翼翼的收进盒子。   莫二十后来曾经多次找理由,想要再见一次那些匕首,都被莫冶挡了回来。   虽然没有再见过心心念念的匕首,那曾经的惊鸿一面却在他的心里越来越清晰。事后他甚至花了一些钱如打听符合那套匕首材料的信息。年少的莫二十心想师父不给我碰,我难道还不能自己去找同样的材料,一点点学着打?   然而,他花了不少银钱后只得知那是银光矿,已经在大晋国土内很少有产出了,民间也少有会锻造这种材料的师傅。   自此莫二十才隐隐约约的意识到莫冶师父可能真的不简单。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不久之后莫冶就带着他们又一次跑了。   十九还和他吐槽过,十四师兄的情报也不完全准确。毕竟他们这次换地方,可是全员都保存得很齐整,也没有什么敌人跟在后面。   如今,这套匕首其中之一再次出现在眼前莫二十的面前。   莫二十吞咽了一下口水,眼神殷切的看着匕首问道:“恩公,能给俺碰一碰这把匕首吗?我想干这件事有七八年了。”   董章庭眉头微挑,将匕首递给他。   莫二十把手放在被子上努力擦了擦,才小心翼翼的接过匕首。   董章庭感觉若不是自己还在旁边看着,这位能直接贴上去。   他看着这把匕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物件,更像是一个曾经求不得,却意外出现在眼前的心上人。   莫二十显然理智尚存,他仔细摩挲了一轮后,终究还是恋恋不舍的将匕首还了回来,并将当年见到之事告诉董章庭。   董章庭将匕首收好,心中有些可惜。莫冶看起来并没有把这些徒弟牵扯进自己的秘密中,起码莫二十没有牵涉其中。   心中有些失望,董章庭面上还是没有表露出来。正要告辞离开时,突然升出一个念头,问道:“莫冶师父若是给一个物件加上密码锁,你觉得密码会是什么?”   莫二十眼睛一缩,他说道:“师父一向是极能藏话,他若是特地设密码锁,哪里会让我知道。”   虽然对方很快就会收敛了情绪,但是董章庭一直盯着他,自然将那一瞬间的变化看的清清楚楚。   自己还真是救对人了。莫二十竟然真的知道莫冶会设的密码锁。   董章庭道:“既然二十也不清楚,我也不强求。只是想到莫冶师父很可能就是因为藏起来的东西才被抓。本想着若是能破解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说不定方便帮莫冶师父脱困。二十既然不清楚,便罢了。”   “真的能帮莫冶师父脱困吗?”莫二十神情还是有些犹豫。   “起码我们会知道,莫冶师父是为什么被抓,才好做计划救人。”董章庭道。   莫二十沉默了一会,最后说道:“莫冶师父在教我们锻造密码锁时,曾经提过一句,若是将来他设置密码锁会以最喜欢的一把剑的尺寸作为密码。”   董章庭问道:“莫冶师父最喜欢的剑是什么?”   莫二十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他很喜欢越女阿青的故事。”   董章庭点头。   两人又聊了一会,确定对方已经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后,董章庭安抚对方自己一定想办法救出他的师父师兄,让他安心养病后便离开了。   离开莫二十养病的院子后,董章庭回到了明禾在的院子。   “聊的如何?”明禾问道。   他将之前的对话简要转述了一遍,最后问道:“你说那个越女阿青的故事是否暗示着某柄剑?”   “越女阿青?”明禾感觉这个词好像在他的记忆中短暂出现过,却怎么想的都想不起来。   “越女阿青最瞩目的应该是她的剑法,并不是她手中持了何种名剑?若是这个故事找一把剑,应该指得是一柄越剑。而且这柄越剑在近几十年内曾经出现在世间,并且被莫冶见过。”董章庭分析道。   “可是越国距今已经有数千年,那时候锻造的越剑能够保留至今的也不过数十把。大半存于皇宫,一小部分分散在民间。假设他喜欢的剑是一柄越剑,我们很难确定他喜欢的是哪一把。”明禾道。   明禾说的确实有些道理,若是仅仅凭借现有的信息,确实很难猜到莫冶喜欢的究竟是哪柄剑。   董章庭沉思间,突然想起莫二十的话中莫冶的仇人。   他曾经觉得莫冶和这位仇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别扭之处。   如果从这柄匕首反推,莫冶退避三舍的仇人很可能就是惠明郡主。   他突然问道:“先秦王喜欢收藏兵器么?”   明禾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先秦王,不过这些日子培养的习惯让他自动回答了他的问题:“没有听说,他更喜欢收藏各种兵书。”   提起了先秦王,明禾也顺便说起了他的女儿,他们这段时间最头疼的人物:“不过惠明郡主八岁的生日礼物好像就是一柄越剑。那是先帝生前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说到最后的时候,明禾越说越慢。   “不会那么巧吧,又和惠明郡主有关?”明禾都有些抑郁了。   虽然查到更多关于惠明郡主的线索,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是最近遇到的每件事几乎最后都能绕到惠明郡主身上,反而说明了他们青羽卫的无能。   放任对方做了那么多小动作,都没有察觉。   面对明禾几乎溢于言表的抑郁,董章庭安慰道:“青羽卫日常需要处理的事物本就千头万绪,他们有心算无心,逃过你们的眼也并非不能理解之事。与其在这里继续郁闷,不如知耻而后勇,尽快将惠明郡主连根拔出!”   明禾目光重新变得坚定:“你说得对,他们之前隐蔽不动才成功隐藏多年。而你进入青羽卫之后,逼得他们不断开展行动,进而暴露的越来越多。如果莫冶喜欢的是惠明郡主的那柄越剑。宫中应该还留有关于它的记录!我这就进宫找出来!”   董章庭阻止了他的动作:“你别急,慢慢来。我们已经基本猜测出了那个铁盒里面的物品,开锁只是想做个确认罢了。你稍后再查也可以。太子之前说让我进望月山当个检察官,安排的如何?”   明禾回道:“已经安排好了。太子已经下令安排青羽卫千户岁明入驻望月山半个月,审核望月山建设情况。”   “会不会打草惊蛇?”董章庭原本只想隐藏身份暗地里调查,没想到太子却把他们摆在了明面。   “太子嘱咐,就是让你们打草惊蛇,清查望月山内部究竟藏的什么隐秘。”明禾转述太子的交代。   董章庭若有所思,若是在望月山把他们戳疼了,那些人很可能会将全部力量投到正元帝那边。   那对尊贵的父子莫非打算用他们自己也很重要饵,一举清扫惠明郡主的所有力量?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实在有些冒险了。   罢了,他先做好自己能做之事。若是能够在望月山就解决了惠明郡主的部分力量,皇宫那边也能轻松一些。   望月山。   一身青羽卫千户装扮的董章庭带着身后二十名青羽卫来到望月山时,又一次碰上了米小旗。   米小旗看到青羽卫一行人时,眉头都蹙起来了。   “这里是朝廷禁地,自有我们军中之人值守,不需要你们青羽卫出现!”   董章庭并没有说话,他身后的王元开口了:“这位小旗看起来对我们青羽卫很有几分偏见,莫非是家中有什么亲朋好友犯在我们手里。”   “你莫要胡说八道,我的家人好友各个都是俯仰无愧于心之人,但是你们青羽卫嚣张跋扈,威逼朝野的名声何人不知!这里是朝廷禁地,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可是朝中认为诸位近日工作不尽如人意,特地让我们青羽卫进驻望月山半月,以做监察。”刘闯紧随其后开口道。   “怎么可能!”米小旗不相信。   王元带着几分嘲讽道:“看来这位小旗人缘不太好,连朝廷命令都没有人和你说。”他说的时候,下巴微抬,看向不远处正在快速赶来的一行人。   祁国公和几名工部官员来到时,正好听到这些话。心中暗骂青羽卫跋扈的同时,也对惹麻烦的米小旗升了几分不满。   祁国公是太子的舅舅,自认为在青羽卫处有几分颜面,开口道:“不知哪位是青羽卫的千户?“   董章庭开口道:“下官岁明,见过各位大人。”   岁明这个名字一出,几个工部的官员都下意识退了半步,就是祁国公这个太子的亲舅舅都升出了几分警惕。   无他,这个名字这几个月实在掀起来不少风雨。要知道,他上次出现可是让陈家直接抄家了。   这人如今出现在这里,不会是把他们也抄了吧?   想到这里,几个工部官员面面相觑,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祁国公。   祁国公,你说说话啊!我们不想被抄家啊!   祁国公自然也感觉到同僚们的小心思,心中腹诽他们废物。   这里可是望月山,祭天坛落地的地方!   青羽卫再跋扈,也要紧紧跟随天子的意志,他们怎么可能抄这里!   虽然想的很清楚,太子还提前安抚过不会牵连到祁国公府。   但是太子也明示他这个望月山如今的最高级负责人,要给青羽卫便宜行事之权。   祁国公想起这个感觉心也跟着堵了一下。   他想混个不容易出错的功劳,怎么那么难?   作者有话说:   赶榜完成。 第146章   祁国公压下心中复杂的心思,面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岁大人年轻有为,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更觉风采过人。”   祁国公身后的工部官员面面相觑,青羽卫千户脸上可是挂了面具,就露出个下巴和一双眼睛,祁国公到底是怎么看出对方风采过人?   董章庭唇角微弯:“祁国公和各位大人客气。臣不过是侥幸得陛下几分看重罢了,远不及各位大人。”   工部官员们虽然畏惧于眼前这个青羽卫千户的名声,但是他在夸他们诶!   要知道朝廷内最热门的当属户部、吏部、兵部,一个有钱,一个掌管官员晋升,一个有兵,自然是首屈一指的威风。   接下来就是刑部,掌管刑罚,自然也有一番威慑;礼部上接皇家礼仪,下接各级考试,暗地里的人脉不尽其数。   只有他们工部,是名副其实的冷板凳。   里面基本都是只会埋头干事的闷葫芦,事情完成后不一定能拿到多少奖励,事情办差了准是他们的锅。   平日里,别说有人吹捧了,能平常对待都不多。也就是近两年,祁国公这位太子亲舅,成了工部尚书,一堆闷葫芦里终于出现了一个蜂窝煤,工部局面才好一些。   不过,和威风凛凛,逼得其他官员喘粗气的青羽卫相比,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如今,这位创下偌大名声的青羽卫千户竟然夸他们了!   哪怕心头依旧畏惧,几名工部官员也下意识觉得眼前这些带着青色面具,看不出模样的青羽卫们和善许多。   董章庭自然察觉到场中气氛微妙的变化,他和祁国公相视一眼,对方露出一丝尴尬的苦笑。   董章庭已然明白该如何打开局面了。   在祁国公的带领下,两队人合并成一群,一同朝望月山内走去,一路上董章庭不断的赞美祁国公和工部各位官员的辛勤努力,朝中有人怀疑一定是自己心怀偏见,不能正确看待工部各位同仁的辛劳,保证等督察结束后,自己一定要将他们的辛苦好好回禀给陛下和太子,让他们能够得到应该有的嘉奖!   一路下来,工部的官员们已经忘记了曾经对青羽卫的畏惧,只觉得青羽卫这位岁明千户简直就是他们工部的知己!   满脑子只想着等他们督察到自己负责的区域时,一定要让他们全方位看到自己这些日子的辛勤努力,最好能一字不漏的转告给陛下和太子。   想到这里,工部官员默默觉得自己在祁国公的带领下果然成长了许多,都会巴结人了!   诶,这就是想要在官场走的更远的代价吧。   祁国公看着已经被岁明哄的找不到北的下属们,心中满是疲惫。   算了,随他们去吧。毕竟老实一点,也能少惹点事。自己也能少操心。   祁国公将青羽卫一行人带到山顶一排院子所在地,在最边上的一处院子停了下来。   他推开门说道:“我们此处条件简陋,只能暂时委屈各位了。”   董章庭大概打量了院内布局和周边环境。   院内有一处较大的正房和四间较小的侧房,院落都由竹木搭建,显然是望月山中就近取材所成。   他此次前来明面上只带了八名青羽卫,其余都暂时隐匿起来。   这处院落已经足够他们几人住下。   之前一路行来时,路过的那些院子内偶有人声,想来是参与建设望月山天坛之人所住之处。   董章庭回道:“大人客气。各位大人想来也住在附近吧。”   祁国公倒也不惊奇对方的敏锐,在他看来,青羽卫进来望月山本就是为了搞事,提前做些准备也不稀奇。   他指着身后的工部官员说道:“对,他们都住这里,我和永春伯,还有齐先生、贺先生住在那边。”他边说边指着不远处四个院子。   “士兵和工匠又住在何处?董章庭问道。这附近只有两处有院子,一边住了祁国公四人,一边住了工部官员。祁国公之前没提到他们,想来是住在了别处。   祁国公指了指山顶、山腰和山脚位置说道:“天坛位于山顶,有一部分士兵会居住在那里;此外,为了方便工匠干活,他们会住在那里;山脚则安排了一些士兵。”   董章庭点头:“原来如此,祁国公统筹兼顾,陛下知晓,一定大为欣慰。”   祁国公自然一阵谦虚:“能为陛下分忧,本就是为人臣子应尽的本分。本官也只想安安稳稳把事情做好罢了。”   所以你最好不要给我搞事!   董章庭自然听出对方话中未尽之意,只可惜想来是不能让祁国公如愿了。   他微微一笑:“祁国公说的极是。”   双方客套一轮后,董章庭带队进入休息的院子,祁国公带着工部官员离开,他们还有今日的工作安排。   青羽卫几人进入院内,四人立即分开进入每个房间调查,两人出院外查看,王元和刘创跟在董章庭身旁。   “密道查的如何?”董章庭问道。   “回禀大人,根据调查,从山谷溪流的密道口进入,有两条岔路,一条通往望阳山,一条通往望月山。而从望阳山到望月山也有一条秘密通道。莫二十说的通道,已经被封。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没有深入。”王元率先回道。   目前已知的就有四条密道,其中一条被封。   惠明郡主手下的人,想来也不会自断后路。如此一来,他们应该还掌握了额外的的密道,具体数量尚未可知。   到底是谁挖了那么多密道,也不怕把山给挖踏了吗?   可是修那么多密道又是为了做什么?   “看得出来密道大概修建时间吗?”董章庭继续问道。那么多密道,想来也不是自然形成。   “目前我们掌握的三条密道里,望月山和望王山相连那条密道看痕迹,应该是数月前修缮完成,密道石壁还留有敲打的痕迹。从山谷溪流通向两山的密道应该有数十年了,许多地方就有蝙蝠虫蛇生活的痕迹,若是最近经常有人通行,想来不会保存那么多。”王元率先开口道。   虽然千户大人只问了一个问题,但是王元自来就是个极会给自己抓机会之人。他不但回答了董章庭的问题,还暗指出另一件事。   虽然对手可能掌握了他们未知的密道,但是他们同样掌握有对手不知道的密道。   董章庭点头,看向刘创。   刘创沉声道:“回禀千户,属下已找出他们隐藏起来的密道。”   王元一听,瞳孔微震。   我们明明是一起查的,你啥时候发现了新密道!   刘创自然猜到王元的此时的心思。心中一笑:“若非我细心,功劳岂不是被你抢光了。”   董章庭并不在意两个下属之间暗地里的争锋,只要不耽误事,两者争一争又何妨?   “在何处?”董章庭问道。   “在溪流密道中,即将到出口附近时,靠山壁能听到轻微水流之声。顺着水流的声音穿行会进入另一条密道,这条密道中有一条地下河。地下河另一边有人行走的痕迹。属下潜入那里不久后发现有人看守,不是士兵打扮,便退了出来。”刘创答道。   董章庭心道:“还真是层出不穷的密道。”   不久后,探查房间和外院的六人回来,回禀并无异常。   他道:“刘创你尽快查出那条密道通往何处,王元你带着在望月山内探查可疑之事。”   王元刘创点头退下,各自带着两名青羽卫去做自己的事。   董章庭则带着剩下的两人离开了院子,去了天坛所在之处。   虽然都位于山顶,但是天坛位于最高处,而董章庭等人住的院子则在相对更低的位置。虽然远远能够看到天坛,但是听不到那边的动静。   天坛是一座三层大理石台,石台周边修有十八根石柱,将天坛包围再其中。   只有正东方留着一个出口,约莫可供五六人并行。   出口一路向山下延伸,是看不到尽头的阶梯。   天坛周围的地面都被修的很齐整,方便通行。   天坛内有不少工匠在干活,而士兵则分布在石柱周围。   董章庭三人刚出现在天坛附近,就有士兵注意到他们。   永春伯制止了士兵们想要上前询问的举动,来到三人面前询问道:“听闻青羽卫的大人今日过来,想来便是三位。”   董章庭道:“下官青羽卫千户岁明,见过永春伯。”   “岁千户客气,不知来此可有何事?”永春伯问道。   董章庭道:“陛下吩咐岁某来此查看天坛建设进度,我等自然是想看看天坛如今修建得如何?”   永春伯沉吟:“岁千户要求,华某本不该拒。但是如今天坛修建正到了关键之处。若是让外人进入,怕是会产生影响。”   董章庭道:“不知是会产生何等影响?”   永春伯面有难色,最后带着董章庭走到一旁低声道:“此处是钦天监亲选之地,并且每日在此地做法,沟通上天,近日仿佛产生了一丝灵韵。”   “永春伯也信这种神鬼之说?”董章庭问道。   永春伯显然也有几分无奈:“华某之前也是不信的,但是这几日想要按照往常一般进入天坛中查看进度时,脚下大理石面就会碎裂,且只有我和士兵们脚下会出现裂纹,其他工匠则一切如常。”   董章庭道:“这和灵韵有何关系?”   永春伯道:“出现这种事后我自然立即查看了修建天坛所使用的各种大理石,发现一切如常。天坛周围也没有发现特别之处。随后我将此事回禀了祁国公。”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董章庭问道。   “但凡是曾经手中有人命之人,踏上天坛,地面都会出现裂纹。钦天监的官员认为一定是他们的祷告,让此处和上天相连接。上天厌恶血腥之气,方才做出这般警示。祁国公和我一时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让士兵退到柱子周围。”永春伯道。   董章庭唇角微勾,看着不远处的天坛:“岁某这辈子还没亲眼见过如此神异之事,不知永春伯可愿意给在下一个机会满足一番好奇心。”   永春伯苦笑:“岁千户自便就是。一些碎纹我们还是损失得起。”   董章庭带着两名青羽卫朝天坛走去,石柱边的士兵和天坛上的工匠们都默默的将视线移向他们。   天坛百丈外的四个院子中,在屋顶处站着一个人,他拿着一个双筒模样的物件放在双眼朝天坛处望着。   他一边看一边对院子内的人说道:“老贺,又有人上天坛了。你说这次上天警示还会不会出现?”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根本没有什么上天警示,那一定是有人搞出来的小把戏!”院子内的人没好气的回道。   他并没有看向正在看热闹的同伴,而是专心研究手中之物。   那是一个缩小的天坛,材质和构造和山顶那个完全一致,只有大小的区别罢了。   他正在研究怎么能掌控大理石出现裂纹的世界。   虽然他对谁去了天坛没有兴趣,但是他的徒弟感兴趣。   一个女孩子很快顺着梯子爬上了屋顶:“齐叔,我们这些人不是早都试过了吗?这回又是哪个不死心的想要去试一试?”   三人正是一早就进来的齐相华和贺乔师徒。   齐相华将手中之物递给贺乔道:“自然是新来的青羽卫。”   虽然失去了手中之物,但是他的目光依旧落在远处那个模糊的身影之上,脸上出现一点笑意。   贺乔和许多人一般,对青羽卫都有些畏惧和厌恶。毕竟谁会喜欢一个随时可能刺向自己的刀呢?   她道:“不会是陛下那边听闻天坛这边出现的事,让青羽卫来找大家麻烦的吧。”   齐相华笑道:“年纪小小,倒是操心的事比我们大人都多。天塌下来都有祁国公顶着,和我们几个教书匠有什么关系。”   贺乔不服:“谁知道青羽卫那帮人能做出什么事,虽然我没有遇到过他们,听说他们行事那是相当荤素不忌。”   齐相华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贺乔的师父放下手中之物,看向屋内正在发表自己见解的贺乔:“贺乔,我倒是不知道何时教过你仅凭传言断人?”   贺乔面上浮现一丝羞愧:“师父,我错了。”   齐相华说道:“老贺你要教徒,一会再说。青羽卫的人已经走上天坛了。”   贺乔师父重新低下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小天坛。   走上去又如何?   若是不能查出其中因由,也不过是又多出一些出现裂纹的石块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7章   董章庭踏上天坛之时,便察觉到脚下有一阵轻微的震颤。   他停下脚步,示意身后两名青羽卫继续走。   当他们行走时,董章庭俯下身子,贴到地面,隐约听到地下有轻微的轰鸣声。还待细听,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你们是何人!为何违反禁令上天坛!若是触怒了上天,进而继续耽误工期,你们能负责吗!”   董章庭站起身子,拂去身上的灰尘,这才看向来人。   一位身着道袍的中年正站在天坛呵斥,永春伯在旁边劝解,解释董章庭等人的身份。   听罢董章庭等人的身份,道袍中年瞳孔微缩,随后厉声呵斥道:“我行的正,坐的端,哪怕是青羽卫也无权质疑我!”   董章庭眉梢微抬,自信行事无愧于心,不惧青羽卫的人自然有。   但是其中想来不会包括一个双眼中满是惶恐怯懦,但是声音却努力带着强硬的人。   董章庭朝两个下属低声吩咐了什么,两人各自离开,自己一步步走下天坛。随着他慢慢靠近,道袍中年面上虽然依旧强硬,但是身子隐隐在发抖。   “不知这位是?”董章庭停在道袍中年身前问道。   永春伯解释道:“这是钦天监的五官灵台郎庞朱,目前负责每日为天坛祈福。”   “五官灵台郎啊,我记得应该是从七品。听说你可以沟通上天?”董章庭笑问道。   庞朱道:“我诚心敬天,所行之事又是为国为民,上天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哦,听闻庞大人说身怀血腥之气的人登上天坛会触犯上天,进而出现裂纹以作警示。”董章庭道。   庞朱指着他们之前行走时留下来的裂纹说道:“那就是你们刚才留下来的,自己不会看吗?”   “确实看见了,不过我还想再试一试。”董章庭道。   “试什么试,你们这般反复触怒上天,必然会被重罚!届时你们自身受罚也就罢了,若是影响到天坛,你们十条命都不够赔!”庞朱反对道!   董章庭笑了笑,没有理会他们,对身后重新回来的两名青羽卫说道:“你们重新上去一次。”   两名青羽卫点头,逐一上去。   不出意外的再次出现两道裂纹。   庞朱一看心中大定,声音里就带上了明显的嘲讽:“我早就说过身怀血腥者登上天坛,必然会触怒上天,收到警示!”   “那看起来庞大人解读的不太准确啊。”董章庭道。   “你莫要胡说八道,两条裂纹就是明证!”庞朱不服气道。   董章庭笑而不语。   庞朱看他这模样,还想继续争辩,就听到天坛传来一道清脆的少女声。   “为什么我在上面也会出现裂纹!”   庞朱面色一变,朝天坛望去。   其中一名青羽卫解下面具,露出一张清秀可人的少女面容。   这张脸庞朱也见过,正是前段时间就随着贺师一同进入望月山的小徒弟贺乔!   她不好好陪着老师,为何会穿着青羽卫的衣服出现在这里!   随着贺乔的出现,场内隐隐有种躁动。   贺乔不过是个十五六岁少女,又是名师爱徒,大家自然不认为这样的人会和人命有什么关系。   最重要的是,天坛出现预警后,贺师一直在研究,他带着贺乔不知上了天坛多少次了,也就是这两天才消停下来。   之前那么多次,可没有一次出现裂纹。   庞朱袖子内的手抖了抖,他强行解释道:“一定是她这两天有冒犯上天之举,方才召来警示!”   虽然庞朱还记得顾忌一二,没有明说,但是场中人大半都听出对方在暗指贺乔沾了血腥之气。   贺乔一听,哪里受得了这个。   她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不过是上个天坛,就被人说手上沾了血腥之气!   她本来好好的坐在屋顶,和齐叔一同看这边的热闹。   不想门突然被敲响,打开门方知是一名青羽卫模样之人请求齐叔帮他们找一个身上未曾沾染血腥之人随他们上一次天坛。   齐叔便将她推了出来,自己为了近距离看热闹,顺势应了下来,还换上了青羽卫的服饰。   “从上次上天坛后,我就陪着师父一致在院里呆着,何曾沾染血腥之气!”贺乔辩驳到。   庞朱脸色有些涨红:“天坛出现预警之事,已经有很多人验证过!你说没有冒犯上天,不过是一面之词!”   “我倒是不知道钦天监何时还管上了断案,还空口白牙就污蔑一个小姑娘。”   “我徒弟有没有染上血腥之气,我这个师父比你清楚。”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出现。   永春伯开口招呼道:“见过齐先生和贺先生。”   庞朱面色还有些难堪,但是忌惮两人身份,只能强扯出一个笑容:“两位先生安好。”   不想齐贺两人不约而同的无视了他,看向他身旁的青羽卫千户问道:“不知岁大人可能为我等解惑?”   “岁某自然乐意至极。不过,要稍等。”董章庭道。   “等什么?”齐相华问道。   永春伯若有所思的在天坛上的两名青羽卫身上一扫而过。   岁明刚才来时带了两名青羽卫,中途离开一次后再次出现,依旧是两名青羽卫。   其中一人已经知晓是贺乔顶替,那还有一名青羽卫不见踪影,他去了何处?   董章庭看着远处道:“时机回来了。”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一名青羽卫牵着两个身着粗布衣服,匠人打扮之人走了过来。   他们手上都被绳索捆了起来,线头另一端在青羽卫手中牢牢抓着。   “回禀大人。属下已将这两名形迹可疑之人抓住。”青羽卫禀告道。   永春伯辨认道:“这两人似乎是负责修建天坛的工匠。”   贺师道:“正是,他们今日本应该在山腰的休息区休息。”   两名工匠打扮的人嘴中被塞了布,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出声,似乎在辩驳什么。   青羽卫继续说道:“属下发现这两人时,一人正在附近紧紧盯着天坛的情况,另一人则负责传递信息。这便是他们用来传递信息之物。”说罢,便取出一物交给董章庭。   董章庭看着手中之物,一块黑色的器物,似铁非铁,似石非石。   这个器物一出现,贺师的目光便一直凝聚于此,似乎想起什么。   董章庭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试试传递信息有何用。永春伯,麻烦将天坛上的工匠都叫下来,暂时等在外面。”   永春伯依言照做。   等天坛空无一人后,青羽卫手拿黑色器物在地面随意敲击。   天坛最开始没有什么动静,庞朱刚要松一口气,要出言制止青羽卫的行为时。   一道道裂纹慢慢出现在天坛上。   人们很快发现裂纹的出现是随着青羽卫手中黑色器物敲击而出现。   庞朱抢先说道:“都是因为你们触怒了上天,才会引来上天如此剧烈的警示!你们若是还不收手,上天不会饶恕你们的!”说罢他便要愤然离去。   却听到那个青羽卫千户可恶的声音说道:“庞大人莫要急着离开,不如陪我看看还会有什么警示。”   一名青羽卫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侧,将他带回了董章庭身侧。   董章庭道:“永春伯,既然裂纹已经遍布天坛,不如我们把它全拆了吧。”   永春伯面有难色:“只怕会耽误工期。”   董章庭看向贺师,贺师道:“若是你能解出天坛之谜,哪怕你将整个天坛都拆了,我都能如期建好。”   “祁国公觉得如何?”董章庭看向安静站在附近看了有一会的祁国公问道。   祁国公心中腹诽:“你来此可是带着太子的亲令,哪里给了我拒绝的余地。”   他的目光在青羽卫手中黑色器物上略做停留后说道:“既然贺师有信心,我也不阻拦了。”   “多谢祁国公和贺师鼎力帮助。”董章庭道。   祁国公无语,我才没有鼎力帮助,你不要瞎说。   他一边心中腹诽,一边安排工匠将天坛拆开。   庞朱在旁边嚷嚷道:“你们一定会触怒上天,快让我离开,我羞与你们为伍!”   然而,他的叫嚷声没有人理会。   当天坛被拆到一半时,一个通道口露了出来。   董章庭道:“在天坛下面修通道,是有什么说法吗?”   祁国公和永春伯一脸惊讶,似乎都很惊讶天坛下面为何会出现一个通道?   最后祁国公道:“我收到的天坛图纸中,并没有地下通道之事。”   随着祁国公的话,工匠们开始变得惊慌,齐齐跪了下来喊冤道:“大人,我们修建的时候也没有通道啊!我们挖地基的时候,没有这个通道的!”   “贺师怎么看?”董章庭看向已经走进被拆了一大半的天坛废墟之中的贺师问道。   贺师正蹲在天坛内露出的通道口,细致查看一番后对天坛外拿着黑色器物的青羽卫说道:“我等会进入通道后,你在原地继续敲。”   青羽卫看向董章庭,得到同意后方才回道:“好。”   贺师等他同意后,也不和其他人继续废话,直接跳进通道内。   齐相华对贺乔说道:“你那师父几十年了,还是那么莽,也不确定一番里面的环境,就跳下去,真不懂他是怎么活到现在?”   贺乔一听,这才反应过来里面可能有危险,连忙冲了过去。   刚冲到就看到一个头从通道冒了出来:“少交代一句都不成。你刚才跑过来的动静把我想要听得声音都压下去了。”   贺乔连忙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贺师这才看向青羽卫道:“麻烦再敲几次。”   确定对方继续敲之后,贺师又蹲进了通道内。   过了半刻钟后,贺师钻了出来。   原本干净整洁的衣服已经粘上了许多灰土。   董章庭问道:“贺师可有什么发现?”   贺师随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土道:“我已经大致弄明白为何偏偏是这里有什么所谓的上天警示。”   祁国公声音里带着惊喜:“这里真的没有连接上天!”   “子不语怪力乱神。”贺师说道,   董章庭道:“贺师,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贺师道:“你让人把通道内之物取走,我们回去谈。”   董章庭点头,拿着黑色器物的青羽卫立刻登上天坛下的密道。   不久之后,青羽卫很快便带着贺师重新出现。   董章庭本想和贺师等人一起离开,就听到祁国公问道:“既然找出来了,这个天坛还可以继续修吗?”   董章庭面上露出一点笑:“祁国公不如回信给陛下,将今日发生的事一一道来,请陛下亲自定一个自己喜欢之处。这里我们青羽卫的人会负责调查,这里就不会劳烦祁国公了。   祁国公回道:“不麻烦,不麻烦。”   他还需要立刻写信回去给陛下请罪,确实没有办法在这里耽误时间。 第148章   等工匠和士兵都被带走后,天坛周围只剩下董章庭三人,还有庞朱。   进入密道内的青羽卫很快爬了出来道:“大人,密道之内的物品怕是不好拆。”   董章庭闻言进入密道内查看,便看到每隔数丈就有一个固定好的黑色小方格,一条引线两它们连接在一起。   而这些小方格都透着一股硫磺和硝石混合的味道。   董章庭脑海里瞬间出现一个名字:火?药。   他用匕首在小方格轻轻挖出一个小口,露出里面混合的粉末,慢慢将它们取出来。   仔细嗅了嗅,味道和之前在莫冶家的极为相似。   他看着密道之内一路蔓延的火?药,神色越发凝重。   他最后说道:“将我们的人全部调来,守住此处。想办法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弄出来。”   青羽卫应声。   董章庭这才从密道离开,   周身山风吹拂,空气怡人。董章庭却觉得烦躁,在望月山藏那么多火?药,惠明郡主是想把整座山都炸塌了吗?   祁国公这帮人到底是怎么样的的废物,才能让他们在眼皮底下埋火?药还无动于衷。   若他没有来这里,太子是否就真的要一无所知的踏入这个火?药堆?   一想到这种情况可能带来的连环反应,他就想把祁国公这群人都倒过来看看,脑子里进了多少水。   庞朱看了看面容阴沉的董章庭,还有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一堆青羽卫,吞咽了一下口水,带着点强装的镇定说道:“下官还有些事需要办,不如下官先离开,也不耽误各位工作?”他边说边要慢慢从董章庭身侧挪开。   不料董章庭一把薅住他的后衣领子道:“庞大人别急着走,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不少可以聊一聊的地方。”   不,我不觉得。   然而,庞朱不敢说自己的心里话。只能强撑起笑脸道:“下官官卑言轻,哪里配和您这样的青年才俊聊天。不如您把下官当个屁给放了,放过小的吧。”   他心中愤愤,若非之前一时走错了道,被迫替人做事,自己又何需对一个只比自己高上两级的家伙这般卑微!   只是他曲意逢迎的对象,并没有因为他的低头而放过他   对方面具下露出的小半张脸露出一个十足恶意的笑容:“本来就是想吓吓你,不料你竟然那么心虚,看来庞大人知道的事情应该不少。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不想试试我们青羽卫真正的手段吧?”   庞朱眼神飘忽:“岁大人您在说什么,下官愚笨,没太明白。”   “看来庞大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把他带下去好好审一审。”董章庭闻言神色一冷,对已经站在庞朱身旁的青羽卫吩咐道。   “是!”青羽卫应声道。   庞朱感觉他的肩膀被人立刻制住了。   情势转瞬之间就变得如此危急,他也顾不上之前的卑躬屈膝,厉声威胁道:“本官是朝廷从六品官,有正式册封,你没有资格抓我!”   董章庭面上依旧带着笑:“我手上恰好有太子殿下给的四品以下官员的临时调配权,把你留上几天的权利还是有的。要是一个不小心,有乱党进来杀了几个人,想来陛下他们也会谅解。”   庞朱心思惶恐,乱党?这是在点我啊!   如果说了,自己的把柄还在那些人手上,自己哪怕不死也没了半条命;如果不说,可能现在就没命啊!   思虑一会,他决定先说点假的糊弄一阵子,然后让人赶紧给钦天监报信。   心下定计后,他撑起一个虚浮的笑脸,正要说什么。   下一刻她便目呲欲裂的看见,那个可恶的青羽卫千户竟然拔刀朝自己砍了过来!   没必要吧,我就犹豫了一小会!你哪怕要杀我,起码也要听我说了什么再决定的!   然而,面对突如其来的刀,他已经吓得僵在了原地。   随后站在他身后的青羽卫朝他膝弯踢了一下,逼得他被迫跪了下来。   他的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什么仇什么怨啊?   都要杀我了,还不忘让我跪下磕个头。   他刚跪下就听到耳边一阵金石之声,随即半根断箭掉在他膝盖的正前方。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视线从断箭向上移动,看到了自己身后的位置,他身后不远的石柱上插着另外半根断箭。   两根断箭都被收起来,送到了董章庭手中。   他看了一眼利箭飞来的方向,约莫数十丈外的一棵树冠处。   这个距离和力道,是一个百步穿杨的神箭手啊。若非他最近锻炼了,怕是根本发现不了。   一名青羽卫从树冠处赶回道:“大人,那人已经消失。附近已无其他人。”   董章庭道:“带着这两根断箭去找祁国公和要个说法。”   青羽卫应声接过断箭后离开。   庞朱神情有些恍惚,董章庭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回神了。”   庞朱颤颤巍巍的问道:“那箭是冲我来的?”   董章庭点头:“从方向和力道来看,确实是冲着庞大人来的。”   庞朱面露恨色:“我本想为他们掩盖一二,结果竟然换来这样的结果!可恨至极!”   看着对方溢于言表的愤怒,董章庭不以为然。   表象都是可以伪装的,他只看对方最后能说出什么。   庞朱本以为自己都表现得这般愤怒,一副会将所知所想全盘托出的模样。按照常理来说,正是盘问的好时机,岁明应当抓住机会盘问自己才对。   可是岁明面色如常,一副心中自有准备,随意他说不说的模样。   庞朱又看了一眼曾经断箭所在的位置说道:“岁大人难道不想知道下官知道什么吗?”   董章庭笑道:“庞大人,现在该着急的人,是你不是我。就是不知道没有我们,庞大人能躲得过几次刚才那般的危机。”   庞朱背后发寒,心神失守,终于老实交代自己知道的一切。   钦天监是负责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的部门。若是皇帝喜好神鬼之术,还会兼职一些修仙问道之事。   奈何大晋开国皇帝就极为厌恶修仙问道之事,随后的历代先皇也不好明面上违背祖宗遗址志,钦天监在兼职方面没有什么成就。   至于观察天象等主职也没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若是不小心提前预测什么天灾,说不定还会引来忌惮。   简而言之,是一个比工部还要冷板凳,但是又看起来颇为清贵的部门。   贵嘛,是属于那些本就家境好的人;只有清,是属于大家的。   庞朱就是其中一个只有清的人。   但是居午京城大不易啊!   自己日常和同僚的往来需要钱,家眷日常开销需要钱,只靠着钦天监那点俸禄是很难在午京城过的自在的!   庞朱脑子灵活,他偷偷开发了一点兼职。   便是借着钦天监的名头,给各种富商和民户搞点修仙问道的把戏,哄的他们把钱上供给自己。   毕竟皇家哄不到,但是没什么见识的普通富商和民户还是可以哄一哄的。   庞朱凭借这个兼职过了几年好日子后,终于翻车了。   他一时贪心把一家民户家的传家宝给哄走了,不想对方有个在书院读书的外甥,识破了他的把戏。   对方偷偷调查了自己许久,把他们查了个底朝天。收集了完整齐全的证据,就差报官就能让自己伤筋动骨。   若非有人提前知道了这件事,把那个外甥处理后拿走了证据,并告知了自己,他怕是直接就栽了。   不过虽然逃过了那个外甥的劫,他从此也受制于另一伙人。   不过他们并没有立即要求自己做什么事,还偶尔帮他做兼职时候扫一下马脚。   久而久之,庞朱也忘了受制于人之时。   然而,几个月前那些人再次出现。承诺只要帮他们做一件事,就把证据全部交给他,放他自由。   庞朱一听还有这种好事,自然应下。   那些人让他做的事情便是让他想办法进入望月山,成为钦天监派往望月山的代表,替他们掩护在望月山下挖地道之事。”   “他们有没有说,挖地道是为了何事?”董章庭问道。   庞朱苦笑:“下官哪里会知道这些,他们只让下官在他们挖地道暴露声音时,想办法替他们遮掩住,其他哪里会告诉我。”   “天坛出现裂纹,也是他们要你掩盖之事?”董章庭问道。   庞朱点头:“是的。”   看到对方沉思的模样,庞朱小心翼翼问道:“大人,我已经全都说了,您看不如让我离开望月山?下官下山之后,一定立即去自首,绝不拖延!”   董章庭摇头:“我觉得你若是只知道这些,他们没必要暴露自己有个能够百步穿杨的神箭手。庞大人,你不老实啊。”   庞朱哭天喊地:“大人明鉴啊,下官真的知道知道这些,其他事下官便是想编也编不出来啊!”   “既然如此,庞大人对我也没什么用。我也没必要为了庞大人,去对抗一个能够百步穿杨的神箭手。想来,庞大人应该能谅解我的。”   那可是我的命,我拿头来谅解你啊!   青羽卫,果然是过河拆桥的小人!   虽然心中骂骂咧咧,庞朱还是努力回想自己该如何保住命。   能活,谁想死呢?   庞朱神色一动,想起什么。他面色微变,不会就因为那件事,那些人才毫不留情的要干掉自己吧。   董章庭一直盯着他的神色变化,笑道:“庞大人果然知道的比我想象的更多。”   庞朱面容苦涩:“下官手上确实有一件东西,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大人,我们住的那排院子,其中一间院子突然出现大火,整个院子都被烧干净了!”恰在此时,一名青羽卫从山腰的方向跑过来禀告。   “是哪个院子!”庞朱抢先发问,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青羽卫先是看了一眼董章庭,确定对方允许后方才回道:“最靠近下山道的那一间。”   庞朱一听,面色全然发白。那是他住的院子啊。   董章庭问道:“庞大人?”   “他们让我掩护自己挖地道的动静,我确实照做了。但是我想给自己留点底牌,偷偷查了查他们挖地道的路线,并且找机会找到他们藏身的地点。并且,我把这些信息都写了下来,放在自己住的院子里。”经历一连串打击,庞朱终究撑不住说了。   董章庭看了眼远处正冒着烟的院子:“就是被烧的院子。”   “正是。”庞朱道。   “你可还记得那些信息。”董章庭问道。   “下官能够从一个穷小子考上进士,靠的就是那过目不忘的能力。那些信息,自然也记得清清楚楚。”庞朱道。   只可惜他的能力只够他考上进士,没有家世和足够的机缘,也只能在钦天监这个冷板凳了。   他都已经放弃往上爬,只想多赚点银子,让自己和家人好过一些,为什么那么难啊?   要是当初没那么贪心,不惹上那户人家,他或许就不会被那些人控制?   如今,自己的行为暴露出来,那些人还想要自己的命!   前途没了,命也随时可能没有。   他庞朱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董章庭看着正在自怨自艾的庞朱,并没有半分怜悯。他这样的人若是称得上可怜,那些被他骗去钱财的富商和和民户岂不更可怜?   还有那个被惠明郡主他们处理掉的那名学生,本应该有大好未来,却因为他而死,又是何等无辜。   只可惜,他还需要这个人的信息。   董章庭掩盖心中的厌恶,平静道:“把你知道的信息全部交代出来,我保你一命。”   庞朱连声道:“好好好!”   不久之后,董章庭带着收集到的火药和信息,和祁国公见了一面。   董章庭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问道:“不知祁国公可还记得十六年前的皇宫内水中凉亭之事。”   祁国公本以为他要为密道之事,指责自己,不想对方却突然提起了十六年前之事。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那件事。那可是差点把他们家族最大的希望太子殿下害死之事。   祁国公面色一沉:“本官自然铭记于心。”   董章庭冷声道:“既然祁国公没有忘记,为何又要将当年之事再来一次!”   虽然太子之前已经打好招呼,但是祁国公还是被眼前这个青羽卫千户气到跳脚:“你在说什么胡话!当年之事是我们整个家族的耻辱,我怎么可能会让当年之事重演!   董章庭取出一包粉状物,推到祁国公面前:“祁国公可还认得此物。”   祁国公心中升出些许不安,他将那包粉状物捧起来嗅了嗅。   一种在他的脑海里藏了十几年的味道,再次出现。   他的面容满是肃穆,之前的宽和模样已经完全消失:“你从哪里得到的!”   董章庭道:“天坛下的密道之中,到处都装有这些。”   祁国公听罢,双眼中满是怒火,一巴掌拍在桌上:“无法无天,到底是谁竟然敢让这些东西重现于世!还敢装在天坛下面,他们难道还想炸了天坛吗!”   董章庭看着怒气勃发的祁国公,平静的指出了他的错误:“他们的目的不是炸天坛。”   祁国公下意识回道:“不是炸天坛,是炸什么?”   答案已经不需要董章庭说了。   祁国公问出口的那一刻,答案已经出现在他的大脑中。   当然是炸即将登上天坛,为天子祈福的太子殿下。   怪不得岁明要提起十六年前之事。   他这个太子的亲舅舅,竟然让人把这些东西装在了天坛下,差点成了当年之事再次重演的帮凶!   一想到这里,他的身子就有些发抖。   气愤又羞愧,还有惶恐。   太子派青羽卫进来望月山,是否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这里的异常。   自己这次表现如此糟糕,会不会让殿下觉得自己有异心?   看着祁国公越发苍白的神色,董章庭声音变得温和:“祁国公不用担心,您对陛下和太子的忠心,日月可鉴。我拿到证据之后积极来见你您,便是太子提前嘱咐过,整个望月山只有大人您,绝对值得信任。”   “殿下信重,我自当以命相报!”祁国公起身朝皇城的方向行礼。   董章庭道:“祁国公严重了,您是殿下最为信重的舅舅,哪里能让您以命赴险的地步。”   祁国公道:“有什么我能做的!”他急欲做些什么,抵消之前的错漏之处。   若是自己什么都不做,殿下可能一时不会做的什么,但是久而久之,情分可就这般慢慢消耗了。   这不是他们祁国公府愿意承受的。   董章庭又假意推脱了一番,等到他渴求的情绪达到最高峰时,才一副无可难何的模样说道:“如今望月山内藏了一群心怀叵测之徒,在望月山内挖了大量密道,我虽然有心将他们全部找出,但是带入望月山的人手不够。若是祁国公愿意,可以这些密道图纸和藏身地为线索,将藏匿起来之人全部找出来。”   祁国公拿到密道图纸等信息,严肃道:“我一定不付所托!”   董章庭嘱咐道:“密道内可能也藏有这些东西,祁国公搜寻那些匪徒之时,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殿下若是知道您不甚伤了自己,一定很难过。”   祁国公闻言,心中大受鼓舞!   往日里看太子殿下对祁国公府,总觉得不够亲密。没想到暗中竟然对自己这个舅舅如此在意!   想到这里,他更要大干一场,不负殿下深情厚谊!   其实太子根本没怎么提,一切都只是董章庭为了确保祁国公不留余力说出来的哄骗之语。   董章庭看着祁国公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开,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祁国公久经官场,应该不会因为这些话,就孤身冒进吧?   念头一闪而过,董章庭很快将之抛于脑后。   他带着火?药粉末来到了贺师的院子,贺师师徒还有齐相华都在院子里等他。   贺师看到来人后,就随意找了个借口将贺乔打发进屋。   董章庭道:“岁明见过两位先生。”   “岁明,好名字啊。”齐相华打量着他,唇边露出一个浅笑。   贺师对文意并不精通,只当好友起了文艺的兴趣。不过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你们找到了什么?”   齐相华也不说话,只是笑笑将目光停留董章庭身上。   董章庭总觉着对方似乎看出自己面具下的身份,原本准备好用来哄骗贺师等人像祁国公一般不留余地干活的说辞默默吞了回来。   贺师这个一心专研营造之道的人,可能好骗,齐相华可就没那么好骗了。   他说道:“我等在密道中发现了这些。”他将火药粉末拿了出来。   贺师接过火药粉末:“这就是能让大理石出现裂纹之物,可知原理?”   董章庭摇头,坦诚道:“岁某虽然知道这样物品的用途,却不知其背后原理。”   贺师有些失望:“罢了,知其然,不知所以然本是常事。”   董章庭假装不经意般丢下了一个诱饵:“这样东西点燃之后,威力极大。没想到用在此处,竟然只是让大理石出现裂纹,真是奇怪。”   “极大?”贺师有些好奇。   “十六年前,曾有人用它炸了一座石质凉亭。”董章庭道。   董章庭的话一出,贺师的眸光发亮,十六年前已经能炸开一座石质凉亭,十六年后,用来挖山开路也并非不可能!   贺师问道:“你可知其具体配比!”他对各种材料了解极为广泛,一眼便知火?药粉末中的材料是何,只是具体配比不清楚。若是能尽快确定配比,自己之后在根据需要来去修改,能省许多事。   董章庭道:“岁某不知。”   贺师刚有些失望,就听到董章庭继续说道:“有一个人可能知道。”   贺师问道:“何人?”   董章庭道:“午京城郊有一位专营锻造的师傅名为莫冶,他研究了这种粉末多年。不久前,他被人抓进了望月山。如今望月山内藏了许多我们暂不知晓的密道,很可能都藏有这些粉末。若是那些人心怀不轨,后果不言自明。”董章庭将莫冶和密道之事,换了一种叙述手段说了出来。   贺师面色发沉,如果这种粉末真的有那般效果,还被有心人藏在地下密道,其目标也不言而喻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贺师说道。他很清楚这件事的危险性,但是他想要粉末配方,并且为解决这件事出一份力,自然要参与其中。但是老友和徒弟,没必要冒这个险。   董章庭道:“贺师在营造一道登峰造极,岁某希望贺师帮助祁国公将密道全部找出来。”   庞朱可能确实知道一些密道所在,但是若是不小心记漏或者记错一两条,麻烦可就大了。   而贺师就是他设置的保险。   贺师思索一会后,应下了这件事。   齐相华在旁边笑道:“老贺,这种事情怎么可以把我排除在外,你这样可不地道。”   贺师知道他是不想自己独自冒险,说道:“我想让你把贺乔送出望月山。”   齐相华道:“她又不是没腿,哪里需要我送。而且,她也不一定听我的话。”说话间,他轻巧来到房门口,一把推开。   贺乔猝不及防的从里面跌了出来,显然她之前一直在偷听。   迎着院子内三人的目光,贺乔努力压下心中忐忑:“老师,那样东西对于营造的未来极为重要,我不可能只让你一人努力!”   在贺师发青的面容中,贺乔又想出了一个理由:“而且我还年轻,腿脚比老师快,若是遇到危险,还能把您背走!”   贺师呵呵一笑,在院中找了一块扫帚:“腿脚快,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多快!”   贺乔看着举着扫帚健步如飞冲过来的老师,转身就跑。   一时之间,屋内只剩下董章庭和齐相华两人,气氛有些沉默。   良久之后,院中才再次出现声音。   “你可知,老贺若是出事,大晋营造一途很可能会有十年停滞不前。”齐相华道。   董章庭的视线对上齐相华,目光坦然,不曾闪避:“我只知道,若是太子在望月山出事,大晋的营造一途可能连停止十年的机会都没有。”   “真的会有这般严重?”齐相华问道。   董章庭道:“齐先生对陛下和太子的了解,想必比我更深。太子若是出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以您的敏锐,又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世道不会因为一人彻底兴盛,也不会因一人彻底衰颓。”以齐相华看来,不管是什么人,都很难彻底影响到世道的变化。   哪怕太子真的出事,有正元帝这个定海神针,再加上朝中大臣携手,这世道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可是董章庭知道,这个世道真的会因为一个人出事,以一种让人反应不及的速度走向了可怕的境地。   天子和大臣互相仇视忌惮,朝廷变成了将百姓压在最低端无法动弹的巨大负担。整个大晋民不聊生,离彻底灭亡,也不过一步之遥。   这样的未来只能藏在董章庭心中,无法对任何人言说。他重生以来,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未来再次发生。   他说道:“或许世道不会彻底衰颓,但是产生的每一个动荡,都是百姓无法承受,也不应该经历之事。”   齐相华长长吐出一口气:“没想到青羽卫之中,竟然也有你这种心中有民之人。”   “齐先生过奖了。”董章庭道。   “我作为老师,对你只有一个请求。”齐相华道。   董章庭明白,对方确实知道自己身份了。   他没有说话,安静的看着对方。   齐相华道:“不管未来你会走到何等位置,经历怎样的人生,希望都能牢记今日对老师说的话。”   迎着齐相华的目光,董章庭轻叹一口气:“学生必将铭记于心。”   作者有话说:   赶榜完成啦! 第149章   “报!大人出事了!”   董章庭正在看着属下整理收集回来的火?药,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略显焦急的声音。   他抬起手,示意对方停下来缓口气慢慢说:“我好着呢,你慢慢说。”   来人是一名青羽卫,他调整了一下呼吸道:“禀告千户大人,祁国公被炸晕了。”   董章庭倒吸一口凉气,他之前就随意想了想,没想到祁国公还真出事了。   祁国公出事了,他如今必须要去查看情况。   他嘱咐下属一定要小心保管好收集回来的火药后,快步跟着之前来通报的下属离开去找祁国公。   董章庭一边走一边听下属回禀祁国公被炸晕的详细情况。   两日前,董章庭初到望月山,便发现了天坛下面装有火?药之事。   虽然董章庭事后依旧和气的将接下来的工作交给祁国公他们,让他们有机会将功补过。   但是这脸是明明白白被丢个干净。   祁国公等人为了弥补过错,再加上有董章庭不时提起天子和东宫对他们等人的期待和看重,对查地道的事情,那叫一个身先士卒。   这两日,在贺师还有工部官员的共同努力下,三四条新的密道被发现。   祁国公等人看着这些明显刚挖出来不久的密道,脸上都有些火辣辣的疼。   之前天坛下发现密道已经让他们丢脸一回,青羽卫提醒望月山内部很可能还存在未知的密道,他们面上虽然应下了,但是内心总觉得不可能还有那么多密道。   他们都在这里呆了一两个月了,怎么可能让人挖了满山密道,自己等人还不清楚的道理!   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然而现实远比祁国公等人预想的更残忍。   在贺师和工部官员的认真排查下,不过两天就发现了新密道。   幸运的是,这些新发现的密道里并没有装有火?药。   这无疑让祁国公几人心情放松了了一些。   这一放松就出事了。   刚才,祁国公带着一帮人又发现了一条新密道,里面黑漆漆没有光亮,只是隐隐听到有人声。   祁国公认为可能抓到了大鱼,一时心急就点着油灯进入密道想要抓人。   然而,他们进入密道之后很快发现这条密道之内竟然装有火?药!   祁国公意识到不妙,立即要离开密道。   可惜,不等他们离开密道,火药就被人点燃炸开了。   在数名士兵用身体掩护下,祁国公还是被炸得失去了意识后,终于护送出来。   关于这点,董章庭承认他就是想逼一逼这些老油条多认真一些,好好下点功夫。   毕竟,他们之前不认真的后果可是天坛下一道的火?药。   之前的事,与他无关,也就罢了。   若是他来之后,还不能查得干干净净,锅可就甩到自己头上了。   不过,他也是真没想到祁国公卖力起来是真卖啊,连自己都被炸晕了。   董章庭赶到祁国公休息的院子时,祁国公半靠在床上,神色郁郁。   永春伯和齐相华两人正在安慰他。   董章庭和两人打过招呼后,立即对祁国公道:“祁国公,刚才收到消息,委实把下官吓到了。我知道您是为了替陛下和太子排忧解难,可是您是他们看重之人,一旦出事,陛下和太子该如何伤心啊!”   祁国公一听这话,心情更加低落:“话虽如此。望月山因我之故,出了那么大的纰漏,若是不实心卖力,又何以报陛下和太子的信重。只可惜,我棋差一着,没抓住他们,反而自己被炸了,都是老夫无能啊!”   “祁国公若是这般想,才是中了那些人的诡计!”董章庭安慰道。   “诡计?”祁国公问道。   “正是因为那些人重视祁国公您的能力,才会想办法解决您啊!您若是出事,我们这边必然方寸大乱,反而让匪徒寻到机会闹出更大之事!为了大局考虑,祁国公您万万不能自己乱了阵脚!”董章庭道。   永春伯和齐相华都是聪明人,立即随声附和。   “对啊,老华我就是个大老粗。您若是倒下来,谁来统管工部官员的安排?”   “是极是极,齐某就是个文弱书生,更加不行了。”   祁国公对自己斤两还是有些数的。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便是有个当了皇后的姐姐,还有个天赋超群的大儿子。   他自己就是个出身富贵的膏粱子弟,没什么大本事。   陛下将他放到工部,也只是为了用他的身份给工部镇一镇场罢了。   毕竟,谁都知道,他是陛下的小舅子。给他面子,就是给陛下面子。   但是,听到永春伯三人夸自己重要时,祁国公心里还是忍不住升出一种感觉:“原来我那么有能力啊!”   之前被炸晕带来的畏惧,都褪下了。   岁明千户说的没错!   若非他能力强,那些人又为什么把自己炸晕,不炸其他人!不就是在忌惮自己吗?   他压了压心头的喜悦,对三人说道:“永春伯你们客气了,各位能力老夫都看在眼里,莫要妄自菲薄。如今歹徒猖狂,正是需要各位共同努力,尽快找出他们之时!如今老夫需要在床上修养这两日,只能拜托各位多多费心了?”   “祁国公安心养病,我等必定竭尽全力!”永春伯和齐相华道。   等两人都各自出去做事后,屋内只剩下董章庭和祁国公。   董章庭问道:“下官曾经听闻祁国公是位心性稳重之人,今日为何会如此冲动自己带头进入未曾探索的密道?”   说到这个,祁国公叹了口气:“因为陛下传了一道口谕。”   “口谕?”董章庭有些惊讶。   “三天内,陛下要看到一个干干净净的望月山。”祁国公道。   董章庭心中一动,问道:“这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了?”若是按照他们一开始的打算,应该是有半个月的时间解决望月山之事。   祁国公神色焦虑中,又带着几分骄傲:“因为藏锋在北疆取得了大胜!”   董章庭一听,心中自然是惊喜万分。   如今不过是七月初,离祁将军出征不过是一个多月。   按时间推算,祁将军他们到了北疆不久便取得了大胜!   随即他意识到不对,北疆的胜利和望月山这边有什么关系?   看到董章庭疑惑的目光,祁国公道:“陛下并没有具体说,只告诉老夫要立即将望月山这边处理干净。”   董章庭心中念头飞舞,隐隐有所明悟。   他道:“陛下既然有令,我青羽卫自然也要出一份力。祁国公安心休养,下官稍后就带着青羽卫协助永春伯尽快清理望月山。”   从祁国公处离开后,他立即安排人给明禾传信。   陛下命令背后的含义,他已经隐隐有所猜测,正需明禾来验证一番。   随后董章庭来到了之前将祁国公炸晕的地方。   大概是因为密道被炸塌了,没什么需要重点调查的地方。永春伯只安排了一小队士兵在此守着,自己去了别处调查。   守在这里的,恰好也是董章庭的半个老熟人—米小旗。   米小旗看着从远处走来的青羽卫,眸中暗色一闪而过。   进来时,明明不过九人。   可是,如今来到这里的少说也有二三十人。   米小旗道:“永春伯已下令此处由我们看守,各位请去别处。”   王元道:“我们青羽卫有监察之权,祁国公曾在此处出事,我们有权再此查探!”   “这里不过是废墟,又被压的如此结识,各位怕是查不出什么新东西。不如去其他地方调查调查,何必在此处浪费时间?”米小旗努力在脸上扯出一个笑容,建议道。   王元道:“浪不浪废时间,是我们的事,不劳烦你小旗担心。”   米小旗听到对方毫不客气的话,面色更加晦暗了几分。   他道:“若是各位坚持想要查,那就只能自己清理这些废墟了。下官就不待在这里碍眼了。”说罢,他便要带人离开。   不想,几名青羽卫拦下他们。   米小旗看向青羽卫等人,眼带愤怒:“你们莫要欺人太甚!”   王元见他们要离开,本不想理会,却见千户在他们离开时轻轻摇了摇头。   心念一动,便将人拦了下来。   “米小旗误会了,我等受千户大人教导,最能体谅其他同僚难处。你们受永春伯之命守卫此处,若是离开,岂非落得一个抗命的下场。不如各位留下来和我等一起挖掘此处废墟,一同调查一二。若能建功,我们千户大人自然会替诸位美言一番。”王元道循循善诱。   米小旗身后的士兵们听罢皆有些心动。一开始看到青羽卫出现时,这些人都是畏惧又厌恶。   他们为难米小旗时,这种感觉又加深了几分。   没等这种感觉彻底落地,对方又一副为自己等人考虑的模样,并且颇为具有可行性。   一时心头都有些复杂和心动。   拿不定主意的士兵都将目光投向在场唯一的上官,米小旗。   米小旗自然感受到了身后士兵们眼中隐含的期待。   但是,他现在只想离开。拒绝的理由刚要说出口,就听王元说道:“米小旗不会是想走吧,说起来我们之前发现的那位奸细,也是总想着跑。米小旗,你说应该不会那么巧,你也是他们的同伙吧。”   米小旗心头暗恨,却只能咬牙留了下来:“我等清白不需要向尔等证明,我且留下来,看看你们能查出什么!若是一无所获,就不要怪我向永春伯如实回禀了!”   本来只是听令照办的王元看到对方表情,却是若有所思。   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他在青羽卫大牢里可是见了许多。   大人果然比他们更敏锐,竟然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人有问题。   他朝之前将人拦下来的青羽卫几人点了点头,几人收到暗示后,虽然各自散开,却恰好堵住了米小旗可能会逃跑的方向。   王元道:“既然米小旗对我们如此信任,我等又岂能辜负,自然要好好查一查。”   解决了米小旗后,王元来到一直在旁边静默打量着那堆废墟的董章庭身旁:“大人,接下来我们怎么查?”   “之前那块黑色石状物带来了吗,拿来敲敲看。”董章庭道。   王元一听,有些不解:“大人,我们之前已经用过一次,那些人岂会在上一次当?”   “试试罢了。”董章庭道。   王元看出大人可能另有打算,也不在追问,从怀中拿出那块黑色石状物,让士兵和青羽卫都从废墟上离开。   米小旗看到那块黑色石状物时,神色一惊,随即脚步不自觉又朝后退了几步。   这些表现自然全部落入了一直盯着他的几名青羽卫眼中。   王元对着废墟的方向开始敲击着黑色石状物。   初时没有什么动静,不久之后,站得离废墟近一些的士兵和青羽卫都觉得脚下传来振动的感觉。   众人开始朝后又退了一些。   在一片静寂中,只能听到敲击地面之声,已经越来越明显的振动。   董章庭道:“敲得更剧烈一些。”   王元依言加快了动作。   这时一直退到后面的米小旗冲了出来,和王元抢夺那块黑色石状物。   众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王元感觉到身后劲风时,立即侧身要离开。   却被不管不顾的米小旗绊住,对方没有理会他的反抗死命争抢那个黑色石状物。   王元被他这不要命的模样惊到,没握稳石状物,掉到了一旁。   米小旗立即要将王元甩开,去拿石状物。   却见一双关节清晰的手,将石状物拿起。   米小旗不死心想要去抢,却被已经反应过来的青羽卫压住了了身子,不能动弹。   董章庭将石状物在掌心抛起来,又落下。   这一上一下之间,让米小旗的目光也跟着上上下下。   董章庭道:“看来米小旗你也知道不少事情啊。”   “我什么都不知道!”米小旗将头埋在地面,完全不顾地面的灰土。   董章庭道:“若是米小旗不愿意说,我也不强求,不过是多敲两下的事情罢了。”   他做势将石状物丢给王元,就听米小旗说道:“你再敲,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董章庭朝王元看了一眼,他将士兵们都领到了远处,原地只留下十来名青羽卫在周围守卫。   在董章庭的示意下,几名压着米小旗的青羽卫松了松动作,让人半坐在地上。   董章庭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米小旗有些挣扎,董章庭道:“米小旗,你既然做不到那么心狠,说了出来,就不要扭扭捏捏了。毕竟你不说,我也基本猜出你想说什么了。”   米小旗惊疑的看向这个青羽卫千户,疑心他在炸自己。   “这样东西,想来可以控制地下火药的爆炸吧。”董章庭道。   “你竟然真的知道?”米小旗不敢置信。   董章庭道:“岁某虽然不算特别聪明,但也不算傻子。每次敲击地面,火药就会爆炸,造成地上异动,这很难猜不出来吧。”   米小旗语塞,心中腹诽,若非你一开始就拿到了“黑石”,谁会想到这个看起来黑漆漆的石头就是控制地下火?药的关键!   他说道:“大人既然知道,又何需问在下。”   “因为米小旗如今的举动,我打算给你一个机会。”董章庭道。   米小旗有些迷茫:“举动,机会?”   董章庭笑道:“我之前虽然怀疑你,但是并没有实证。你的所作所为也算站的住脚,我也不好轻易对你动手。可是你却偏偏跳出来了。你我都清楚,你本来可以继续沉默的。”   米小旗双眸下垂:“你们死不要紧,但是那些士兵是无辜的。”   “哈哈,我也见识了你们这群人中的不少人,但是米小旗却有一样他们比不上的品质。”董章庭道。   米小旗迷茫,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同伴没有的吗?   若非他比不上同伴,也不会被塞在望月山这里,随时可能被一起炸死。   看着米小旗迷茫的双眼,董章庭解惑道:“你有一颗善心。”   作者有话说: 第150章   “善心?”米小旗的思绪一路飞向了过往。   “米小子!你如此心软是成不了大事的!”   “米大哥,你那么懦弱,真是浪费了那一身武学天赋!要是我有你那身天赋,一定能帮郡主做更多事。”   “小米,我要死了,护不住你了。以后心狠一点,老头子我不想太早在地下看到你。”   “米盛,你既然动不了手,就去望月山罢。办好望月山的事,以后也不用回来了。”   米小旗名叫米盛,出身一个普通的耕读之家。父亲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性子良善又平和,一直希望儿子好好读书,行善积德,将来和他一样成为村里的教书先生。   然而书生爹却偏偏生出了一个武夫儿子。米盛自小就看不进书,却在拳脚上极为有天分。   年少叛逆的米盛不想看书,也不想听迂腐老爹的话,去当什么教书先生。   他满脑子只想着靠着一身拳脚功夫去惩恶扬善,自认为这样也算满足了老爹希望他行善积德的愿望。   但是,生活不是话本,米盛也不是话本里遇难呈祥的主人公。   他十三岁时遇到路上恶霸调戏民女,当即上前去将人打了一顿,解救了被冒犯的姑娘。   姑娘得救了,米盛的生活却从此天翻地覆。   恶霸带着一大堆手下将他打得只剩下一口血,若非米父拖着病弱的身体,磕得头破血流,他们都不愿意放过米盛。   米父将米盛带回家后,并没有责怪他,只是温和的夸赞他:“儿子,你是在做对的事情,不需要因此愧疚。”   但是米父只是一个病弱的教书先生,经此一事后,没等米盛彻底恢复,便与世长辞了。临死前,只留下对儿子最后的嘱咐:“为父知道你心性刚毅,不会强求你不去报仇,只希望你日后行事莫要牵连无辜。”   父亲的临终遗言,也成了米盛接下来不曾改变的行事准则。   这份准则曾经让他后面遇到的很多人失望,他也怀疑过是否要继续坚持。   一直到今天,听到青羽卫千户的话,许久没有出现在记忆里的老爹再一次出现。他似乎隐约看到老爹面上那个虚弱而欣慰的笑容。   他道:“善心,从你们青羽卫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讽刺啊。”   王元等青羽卫一听到这般嘲讽的话语,当即就要抽刀惩戒这个出言不逊之人。   董章庭摆摆手,阻止了他们的举动,对米盛说道:“你这般的人,和你那些同伴在一起很痛苦吧。”   米盛眸光一厉,射向董章庭:“我没有同伴!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噗。”董章庭一副被逗笑的模样。   “你在笑什么!”米盛愤然。   “你是想说,你除了日常带着士兵执勤之外,还能抽出时间一个人在地下挖了那么多条地道,并且还安置了火?药?”董章庭笑道。   “是又如何?”米盛道。   “你若真有这分身之术,我当即去午京城大街给你搞个摊位,让你尽情表演,可不比在这些轻松许多?”董章庭道。   董章庭的话一出,青羽卫的人都捧场的笑了起来,只有米盛面色发青。   “你欺人太甚!”米盛道。   “闲话也说过了,我们该说正经事了。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现在老实交代,你那些同伴还有个活命的机会;若是不肯交代,我也不过是多敲几下,到时候地下会不会有人因为你被炸死,可就与我无关了。”董章庭道。   米盛神色一滞:“你怎么知道地下有人!”莫非有人已经提前和青羽卫通风报信?   董章庭神秘一笑:“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他一边说一边做势要将黑石朝地面敲去。   米盛说道:“不要敲了,下面没有你们想要找的人,只剩一些干活的人罢了。”   “嗯?”董章庭示意他继续说。   米盛既然说出口,剩下的索性也一次性说了出来。   十三岁丧父之后,他决定去找恶霸报仇。只是非但没有报仇成功,还被打的比上次更惨了。   在他以为从此就要命丧黄泉之时,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杀死了恶霸和他的手下,把米盛救走了,黑衣人是他后来的师父。   从此,他跟着他的师父一直跟在惠明郡主身后办事。但是因为他不愿意伤害无辜,很快被排挤到外围。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一辈子待在军营里,当个普通的小旗。   几个月前,他得到了新的认命,进入望月山,协助同伴挖密道,安装火药,等待时机。   几个月以来,进程也算顺利。直到前两天,青羽卫进入望月山,情况开始急转直下。   天坛处的火?药在极短时间就被发现,黑石也被抢走。祁国公开始花大力气在望月山内开展排查。   随着密道被发现,望月山这边曾经的负责人将望月山这边的事情委托给米盛,自己则带着小部分核心人员跑了,剩下的人都被留在了望月山。   米盛为了保住他们不被发现,便决定引祁国公来到一条新密道后引爆火药,让祁国公他们以为这条密道彻底被炸塌了。   实际上暗地里将人转移到这条密道内躲藏,等到望月山事情结束,再将人全部送走。   只是,他刚把人安排进密道不久,青羽卫的人就像是提前预见到一般来了。   “竟然逃走了一部分。”董章庭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安排青羽卫的人和士兵一同清理废墟,并且派人从另一处通道口将藏身在密道内的人找出来。   如此一来,望月山之事也算告一段落,剩下的事情都可以交给永春伯他们处理。   董章庭交代完事情后,重新登上望月山山顶。   从这里可以远远看到午京城。   从听到望月山原本的负责人提前离开的消息后,他这里总是隐隐不安。   王元发觉上官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想找个办法帮上官排解一下心情,夸赞道:“千户大人果然神机妙算,竟然提前安排了内应,找到了米盛在地下藏有同伴的事情。”   董章庭道:“我没有安排内应。”   王元迷茫:“那大人是怎么知道地下有人?”   “米盛来抢黑石之时曾经说过一句话,我们都会死在这里。”董章庭道。   “他不是为了那些士兵吗?”王元问道。   “那些士兵那时站在外围,要是地面真的出现问题,他们想跑并不难,不值得米盛暴露身份来抢黑石。”董章庭道。   王元明白了:“所以,他是为了地下那些不好跑的人!”   董章庭点头。   “大人敏锐,属下佩服!”王元崇拜道。   董章庭挥挥手:“别讲这些阿谀奉承的话,之前回午京城的人回来了吗?”   王元摇头:“算算时间,是该回来了。可能是有事耽误了吧。”   董章庭看着远处沉默的午京城,心中不安的情绪越发明显。   他说道:“将之前收集好的火?药整理好,我们半个时辰后全部带走回午京城。”   “我们要留几人收纳剩余密道内的火药?”王元问道。   董章庭道:“让刘创带着十个青羽卫留下,负责收纳和保护火?药,在我回来之前,不允许他人靠近。”   王元领命下去安排。   虽然不懂不安之处在哪里,但是董章庭直觉午京城内会有他想要的答案。   他快速回到祁国公处,告知对方自己将要回午京城一事。   祁国公大惊:“为何如此着急?”   董章庭说道:“望月山内藏身的匪徒核心之人已经逃走,剩余之人已经不足为虑,有祁国公和永春伯在,我自然放心。但是下官担心那些人会去午京城。若是他们在午京城内闹出事来,事后被查出是从望月山中跑出来,我等面上可就不好看里。”   祁国公一听,颇觉有理。   他道:“我明白了,岁千户放心回午京城。我一定将望月山这里的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   董章庭道:“有祁国公这话,我才算是彻底安心了。另外,如果望月山发现的密道内,还发现了火?药,劳烦大人交给青羽卫保管,不要让其他人靠近。”   祁国公想起那个米小旗,也算理解了一点对方心中的顾忌。   如今出现了一个米小旗,谁知道望月山内还会不会在藏有一个什么人作为匪徒的内应。   算下来,也只有岁明带来的青羽卫可以信任了。   他应承道:“岁千户放心,我一定照办。”   得到祁国公的承诺后,董章庭也不在耽搁,又去和永春伯等人交代了几句,等到半个时辰过去后,带着青羽卫等人和火?药一同离开望月山。   在一行人走到半路时,王元突然停了下来道:“大人,前方有青羽卫留下的求救讯号。”   一群人顺着他指的位置,在一处草丛发现一个草结。   董章庭道:“去看看。”   王元翻身下马,带着两人顺着讯号一路前行。   一盏茶左右的功夫,王元带着一个衣服破败头发凌乱的人回来了。   董章庭看着对方身形,觉得有些眼熟。   那人看到董章庭时,当即跪了下来:“公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董章庭看清对方面容,惊讶道:“成凡,你怎么在这里。”   成凡略去了繁琐的过程,说出了最重要的信息:“午京城被封锁了,皇宫内给青羽卫传消息不给任何人离开青羽卫驻地,否则视为抗命立斩。”   成凡的话,让在场青羽卫面面相觑。这情况一看就很不对劲啊!   “明禾呢?”董章庭问道。   “明禾大人前两日就被召进了皇城,一直没有出来。他临走前,提前给我安排了一个外出的任务,我这才没有被一起关在青羽卫。当我办完事后不久,想要回青羽卫驻地,发现外面有军队之人守着,觉得不妙,立即溜走了。”成凡道。   午京城竟然真的出事了。   董章庭心头莫名的不安有了答案。   王元问道:“大人,我们现在要回望月山找永春伯调兵吗?”   董章庭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脑子里反复回忆这些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   午京城内药物限购、北疆大胜、皇帝催令望月山、明禾进宫。   他抬头看向午京城,从这里已经隐隐看见城墙的轮廓。   在午京城的上空,他似乎看到有两个人正在下棋,却看不清棋局内容。   董章庭决定进入午京城亲眼看看这盘棋。   他对王元说道:“你带着这些火药回望月山找齐相华齐先生,告诉他,午京城有难,望他将这批火药发挥在最合适的位置。”   王元焦急道:“大人,您要去何处?”   董章庭道:“自然是要进午京城内一探究竟。”   王元当即说道:“大人,您若一定要进午京城,请将属下留下。哪怕不能为您排忧解难,当个挡刀的也甘愿!”   董章庭原本打算只带着成凡回去,听到王元的话,不由回忆起之前在莫冶家的事情。   成凡虽然聪慧,但是习武不过数月,若是遇到武力高强之人,怕也是抓瞎。至于自己,董章庭已经放弃将自己算作一个武力了。   如此一来,确实需要一个能抗能打之辈,王元正好符合要求。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帕子,帕子角落锈了一个极为小且歪歪扭扭的英字。珍惜的揉了揉后在马背上铺平。   用匕首在手指划了一道,血色流出。   他在帕子上写下:“火?药与人尽付齐师,望君慎用,不要轻易折损。”   董章庭的动作太过迅速,其他人反应不及。   醒过神来后不由高呼:“大人,何需如此!”   他将帕子交给了另一个名为沈回的青羽卫:“我会带走王元和成凡,你带着其他人和火?药回望月山,找到齐相华,将帕子和午京城内如今的情况告知他,接下来望月山内所有青羽卫在我回来之前都听命于他。”   沈回想要反对:“大人,那齐相华只是一个文人,不是我青羽卫之人,如何懂得用人!您若一定要进入午京城,属下宁愿选择听刘创的。”   “这是命令,不是请求。”董章庭沉声道。   沈回道:“属下领命。”   看着掉头回去的一行青羽卫,王元在旁说道:“大人,沈回如今只是碍于您的命令,忍下来。怕是回去之后,会给齐相华找麻烦。”   “那就是齐相华需要考虑的事情了。”董章庭道。   原本只是隐约的怀疑,但是望月山齐相华点出自己身份之时,董章庭便猜到对方不止一个名满天下的儒学大师这个身份。   他和陛下和东宫的关系,也比自己预想的更加亲近。   太子知道望月山之事后,派自己前来。那手中掌握更多力量和信息的天子,又岂会毫无动作。   若是他猜的没错,齐相华正是天子放在望月山之人。   若是他都猜错了,也无伤大雅。   毕竟,他也没办法将火?药和那么多人带进午京城,让他们望月山等待总比一起关进午京城内好。   他现在更需要考虑的是午京城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回带着一行青羽卫快马回到了望月山,虽然碍于千户的命令,他要听命于齐相华。但是他心里颇有几分不甘愿,打算联手刘创。   刘创听罢沈回带来的信息,没有按照沈回的想法一般和他联手,反而劝道:“沈回,你不愿意听命沈相华,不过是因为他是儒学大师,可能对我等青羽卫有所偏见,甚至恶意损耗我们之人,我说的可对?”   沈回苦笑:“你这小子跟在千户大人身边后脑子都更灵活了,这确实是我顾虑之处。”   “我们在千户大人麾下也有大半年了,你觉得他可是不顾惜我等之人?”   沈回回想这些日子的经历,以及那块帕子上用血色写上的字,摇头道:“千户大人不是那般人!”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去尝试相信千户大人的选择?”刘创道。   看到沈回面色有些松动,刘创继续说道:“不如你我二人亲自去见一见齐相华先生,且不说我等受命听从他之事,且将其余事告知他,观察他的言行?”   沈回道:“就按你说的办!”   两人商量好之后,将麾下之人归拢在一起,让他们守好火?药后,一同去见了齐相华。   齐相华听罢两人的话,并没有急着发表意见,转而说道:“以我对你们千户的了解,他让你们做的不止这些。”   刘创和沈回面面相觑,刘创道:“齐先生说笑了,我们那里敢违背上官的意思,千户大人确实只说了这些。”   “既然你们不急,我且猜一猜他还留了什么东西。唔,若是我猜的没错,他应该还留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齐相华道。   刘创问道:“不知齐先生指的是何物?”   “关于你们这帮青羽卫的指挥权。”齐相华平静中还带着几分笑。   这回不等刘创说话,沈回下意识问出口:“齐先生那时候莫非也在旁边!”   刘创捂脸,你这傻小子也交代太快了吧!说不定人家是炸你的!千户大人用这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齐相华看着两人截然不同的表现,脸上露出几分笑。   他取出一块令牌道:“你们俩小子,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吧。”   刘创沈回看清令牌后,立即跪下:“属下刘闯沈回见过指挥同知大人!”   “现在可以将东西交给我了吗?”齐相华道。   沈回道:“谨诺”   他之前疑虑的就是齐相华因为儒学大师的身份,对他们青羽卫有偏见。如今对方有指挥同知的令牌,这种顾虑自然烟消云散。   齐相华看着手中的帕子,轻啧了一声:“这个臭小子要写血书表态度,随意扯一块下摆不就好了,何必浪费帕子。”   沈回有些不服气:“千户大人都是为了我们,请同知大人莫要轻辱千户大人。”   “你小子倒是有几分筋骨,不妄他特意用这块帕子来保你们。”齐相华道。   刘创和王元都有些茫然,重点不是上面的血书吗?怎么同知大人看起来更重视帕子的模样。   齐相华无意替他们解惑,既然董章庭猜出了他的身份,便帮上一帮吧。   就是不知道他一头扎进午京城这潭浑水中,又会带来何等变化。   其实并没有猜到齐相华身份,只是直觉对方身份不简单,且归属天子一方的董章庭已经换下了青羽卫千户的衣服,换上了和成凡一样的乞丐装,一起隐藏在隐蔽巷子内。   他们刚从董章庭曾经带成凡进入午京城内的密道进来。   一切如成凡所说,午京城被封锁了,许进不许出。   原因是前两日有刺客行刺天子,并且成功逃脱。   为了抓到刺客,城内开始戒严。   昔日繁华的午京城,开始变得安静。街上少数行人也变得步履匆匆。   像董章庭三人这般的乞丐都缩在巷子深处,不敢出现在大街上。   王元一脸郁闷的抱着一个包裹,里面放着他们青羽卫的制服。   他本以为进入午京城是从腥风血雨替千户大人杀出一条血路!   结果他们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成了三个乞丐。   他缩在角落看着正在和周围乞丐套交情的千户大人和成凡。   成凡也就罢了,但是千户大人怎么也那么熟练啊?   他认识的千户大人明明一直是文质彬彬的翩翩公子啊。   等董章庭套完信息后,三人再次聚在角落。   成凡道:“公子,如今城内四处戒严,我们该如何是好。”   董章庭:“一切改变从天子在皇宫遇刺开始,我们自然就要去最核心的地方。”   成凡道:“若想去皇宫,我们怕是不好进。”   董章庭道:“有个人能帮我们进去。”   成凡问道:“不知是何人?”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董章庭卖了个关子。   在董章庭的带领下,三人朝一个方向走去。   在路上,成凡低声说道:“公子,我之前离开午京前,已经通知平安让他好生在书院呆着。不管午京城内发生什么,应该不会在书院内大动干戈。”   董章庭道:“多谢。”   成凡只是露出一个笑,不在多说什么。   三人停在西平伯府外,他让成凡在外等着,自己和王元偷偷跳进了西平伯府内。   董章庭本想去董南雅院中,却发现她不在这里。   心思一动,便来到了正院后。   两人一路潜行到正院内一处屋子墙后,里面传来董南雅和西平伯夫妻的声音。   “爹娘,如今九皇子已经掌握了皇宫,正缺人手,我们若是这时候出一份力,西平伯府的荣光就在眼前!”   “南雅你疯了吗!这是谋逆!”   “爹,这不是谋逆!天子之位,本来就应该是九皇子的,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君王。若非我这些时日费心绸缪,我们西平伯府根本没有机会得到这份从龙之后!”   “南雅,你不过是闺阁女子,哪里懂得从龙之功隐藏的风险。我们西平伯府安安稳稳的待着,认真办事,不管是谁上位,都不会影响我们西平伯府的位置。”   “娘是想说,让我们老实呆着,等董天赐那个蠢货成长起来,由他兴盛我们西平伯府吗?你们扪心自问,董天赐有哪个能耐吗!”   “南雅,那是你哥哥!”   “哪怕天赐不行,我们还有章庭。”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被提到的董章庭则在思索着这些对话透露出来的信息。   九皇子掌握皇宫?   不是他瞧不起九皇子,而是天子和东宫早有戒备,怎么可能真的让九皇子掌握了皇宫?   可是董南雅如此笃定,想来一定是发生了某些事情让她对这个观点深信不疑。   王元做出一个动作,示意要不要进入制住几人。   董章庭摇头,示意他继续听。   屋内再次响起了董南雅的声音。   “爹,你这种时候又何必拿这种鬼话来哄自己,你真的看不出董章庭厌恶娘,厌恶你,甚至厌恶整个西平伯府吗?”   “胡说八道,我是他亲爹,他怎么可能厌恶我!”   “哈哈哈,你既然看重他优秀,就应该知道优秀之人又哪里会是可以靠虚情假意糊弄过去。你们过去十几年的冷待打压,又哪里是最近几个月的虚伪的情谊能够抵消!爹,你别傻了,董章庭没有直接出手让西平伯府门第破落已经是难得,又怎么可能会帮助西平伯府更上一层楼!只有我,才是唯一真心希望西平伯府更好的人!”   “夫君,南雅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   “若是按照你说的,九皇子需要我们,你手中有什么证明。”   “爹,这是如今唯一可以进出皇宫的令牌!九殿下只给了我,还不足以证明他对我的看中吗?”   董南雅刚将令牌拿出,很快便觉手上一轻,脖子处还多了一道冰凉锋锐的气息。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看来我猜的没错,想要进入皇宫,还真需要来找你。”   董南雅声音发颤:“章庭哥哥。”   “孽子,你竟然敢拿匕首对着你的母亲和妹妹!”西平伯看着董章庭和他的同伴突然出现,迅速抢走了令牌,并且用武器胁迫了西平伯夫人和董南雅。   “父亲,我劝你莫要轻举妄动,若是一个不小心吓到了我们,手下把不准力度,你可是会心疼的。”   “章庭哥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你若是有事需要我们帮你办,尽管说就是,不需要这样做的。”董南雅道。   “我若是不回来,又怎么知道南雅你比我想象中更聪明,看来在九皇子身边,你确实成长了许多,我这个当兄长的,真是感到欣慰。”董章庭道。   “董章庭,你想要做什么,尽管说便是,没必要吓南雅。”虽然脖子就在刀锋之下,西平伯夫人很快恢复了理智,平静问道。   董章庭笑道:“夫人如此冷静,章庭一向颇为敬佩。您对我多年的照顾,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报答。如今也算凑巧,便顺手送给夫人。”   董章庭的话,让西平伯夫人心中一个激灵。随后耳边传来一个轻微的声音:“您的乖女儿董南雅,早在当初落水之时,便已经没了。”   屋内其余两个因为多年习武,耳聪目明之人同样听到了,面色各不相同。   只有董南雅焦急的看着神色阴沉不定的西平伯夫人,心中莫名生出不安。   西平伯夫人最后只说了四个字:“无稽之谈。”   董章庭看着对方绷直的脊背,心中一笑。   他说道:“礼物既然已经送出,我便将董南雅带走问一些事,你们应该也不想太快看到她。”说罢,他和王元带着董南雅消失在屋内。   西平伯想要去追,就听西平伯夫人说道:“夫君,回来。”   西平伯略一犹豫,最后还是回到夫人身前关怀道:“夫人,没事了,别怕,我一定会好好处理那个孽子!”   西平伯夫人没有说话,只有扑进了丈夫的怀里。   西平伯愕然的看着已经许多年没有这般明显情绪波动的妻子,他抚着她的头发安慰道:“别怕,我在这里。”   然而,西平伯夫人没有说话,西平伯感觉怀中衣服变得湿润。   他的妻子在哭。   “夫人,你怎么了?别吓我!”西平伯惊慌道。   等到半盏茶的功夫以后,他终于听到妻子沙哑的声音:“夫君,我们的女儿没了。现在这个,只是占了南雅身份的妖孽!”   “你在说什么啊?南雅,不是好好的吗?”西平伯说道。   “南雅是否安好,我这个当娘的又怎么可能一无所觉。夫君,之前不也是再查吗?”西平伯夫人道。   董章庭的话,不过是让她更肯定自己的结论罢了。   西平伯一时默然。   西平伯夫妻之间的对话,董南雅无从得知。   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因为董章庭对他的同伴说道:“好好审审她,我不想在她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董南雅敏锐的察觉到董章庭这个陌生的同伴的危险,塌畏惧的朝后退:“章庭哥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你不用吓唬我的。”   董章庭朝她笑笑:“可是南雅突然变聪明了,让我不太信你。”   “我不会说谎的,章庭哥哥,你信我!”董南雅连忙说道。   “不如说一下九皇子如何掌控了皇城。”董章庭道。   董南雅神色尴尬:“这我也不知道。”   董章庭也不继续问,只是朝王元点了点头。   王元朝董南雅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董南雅不由的缩了缩,因为这人看自己哪里是像看人,分明是在看哪里方便下刀的肉!   她哪里见过这阵仗,当即哭了出来:“我说,我都说!”   一刻钟后,董章庭将董南雅交给西平伯夫妻。临走前说道:“其实南雅也没说错,我确实讨厌西平伯府。但是我终究是出身西平伯府,不可能真让这里走向破败。如今午京城内危机重重,你们一家人好好待在府里,哪里都不要去,便是保全西平伯府最好的办法。”   西平伯看着他即将消失的背影,最后还是喊道:“万事小心。”   王元悄悄看了眼看不出真实情绪的千户,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做什么吞吞吐吐。”董章庭道。   “千户大人,我看西平伯对您还是有些父子情的。”王元安慰道。   董章庭只是笑了笑,那个需要这种微薄父子情安慰的人早已经死在上辈子了。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按照董南雅所说,大约是几天前天子遇刺,刺客虽然逃出皇宫。   但是刺客的来源却指向了太子。   天子和太子因为这件事吵了一架,事后更是让太子在东宫反省,无召不许出。   皇后求情,也被下令在凤仪宫反省。   九皇子正式取代太子,成为正元帝最重视的儿子,一直陪伴身侧,替他向百官传达命令。   王元问道:“千户大人,太子真的失势了吗?”他有些担心。他们如今出头的这帮青羽卫,可都是太子的人。若是太子失势,青羽卫换了主人,他们这帮人可就倒霉了。   董章庭道:“既然前路茫茫,不如去见一见太子。对了,你不介意扮女装吧?”   王元轻啊了一声。   一个时辰后,一辆马车出现在皇宫侧门。   皇宫守卫将马车拦下,呵斥道:“来者何人。”   面容清秀,显然年纪不大的马夫朝守卫讨好一笑:“大人莫怪,我家小姐受九殿下相邀,进宫一见。”   守卫原本严肃的面容听到九皇子三个字时缓和了几分,但是眸光仍然带着怀疑:“你家小姐是何人?”   一名身子高挑的侍女将窗帘半掀,拿出一块令牌道:“这是九殿下送给我们小姐的令牌,你莫不是想违抗九殿下!”   守卫一看到令牌,谄媚道:“姑娘说笑了,九皇子的命令,我等哪里敢违抗。只是皇宫内不许马车进入,委屈小姐了。”   马车内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这是自然,哪里委屈。”   窗帘放下前,守卫看到了马车内少女秀丽的下巴。   不久,两名身姿都颇为高挑的女子从马车内下来。   为首的少女带了一张面纱,看不清容色。   高挑的侍女对马车夫吩咐道:“你且回去,晚些再来接我们。”   马车夫应声驱动马车离开。   少女带着侍女进入皇宫。   守卫和同伴交流道:“这名小姐,气息颇有不凡啊。”   同伴笑道:“人家带着面纱,你能看出来什么?”   守卫摇头:“你不懂,那位小姐身上没有一般女子身上常见的内敛柔弱的感觉,反而有种少年的清朗之气。”   被夸赞成不像寻常女子的小姐轻声对身后的侍女道:“放轻松些,不用那么紧张。你背绷的那么直,是生怕别人不怀疑你吗?”   侍女低声道:“大人,我努力。”   两人正是换了女装,还伪装成董南雅的董章庭和王元。   没等他们前往东宫,就被一名侍女拦了下来。   侍女恭敬道:“董小姐,九殿下听闻你今日进宫,颇为高兴,请您过去说话。”   董章庭眨眨眼,不着痕迹的在四周看了一眼。几名侍女模样的人在不远不近的距离行走,更远处隐隐还有守卫的身影。   他温婉笑道:“那就劳烦您带路了。”   三人一路前往九皇子宫中。   侍女将董章庭引到一处殿内休息:“董小姐,请您稍带,殿下等会过来。”   等人离开后,王元悄声说道:“大人,外面起码有十几个守卫在附近守着,我们怕是不好跑啊。”   董章庭笑道:“跑什么,主人诚意相邀,我们好生受着才是合乎礼数。”   王元惊讶的看着董章庭的声音已经从之前的少女声回到了原本的声音。   还没等他问出心中的疑问,就听殿内深处传来一道脚步声。   一名女子很快出现在两人面前。   “董公子许久不见。”女子道。   “郡主说笑了,我们几天前不是见过吗?”董章庭道。   “董公子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惠明郡主道。   随后她打量着伪装成董南雅的董章庭,评价道:“这副模样放在董公子身上,委实有些可惜了。”   面对对方的暗讽,董章庭不以为忤,反而问道:“若是郡主不介意,不如借我们个地方换洗一番。”   惠明郡主眉目带出几分笑:“我还以为董公子不在意这些。”   董章庭回道:“若是郡主不介意,我自然愿意这般陪你说说话。”   “董公子和你的同伴,请去里面换洗一番,我们也不差这点时间。”惠明郡主道。   董章庭谢过后,带着王元进入殿内换衣服。   借着换衣服的空档,王元悄悄问道:“大人,您还认识郡主啊?”   董章庭道:“你也认识。”   王元道:“大人您这就说笑了,我就一个青羽卫,哪里认识什么郡主。”   董章庭笑道:“你最近一直在查的那位。”   王元原本还在换衣服,听到董章庭的话,惊讶的差点将衣服扣子扯坏。   他猛地看向外面,随后低声说道:“那人怎么敢出现在这里!”   董章庭道:“那你不妨猜猜她为什么敢出现在这里,还像主人一般帮我们安排了换衣服的地方。”   王元自以为这段时间自己进步飞速,但是听到董章庭的话,感觉可能还是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眼下情况是怎么出现的。   惠明郡主看到换好衣服的董章庭道:“董公子还是这般模样,更顺眼一些。”   董章庭道:“郡主过奖了。”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我在这里。”惠明郡主道。   “毕竟我都落在郡主手上了,惊讶也没有什么用,不是吗?”董章庭神色坦然。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似乎一直很肯定我的身份,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惠明郡主问道。   董章庭道:“因为雁过留痕,郡主既然出现,身份迟早都会暴露,我不过是比其他人更敢猜一点罢了。”   “你们兄妹其实都挺有意思的,我曾经以为你妹妹更有意思,不过如今看来,你比她更有趣。”惠明郡主道。   “南雅不过是个普通闺中女子罢了,又哪里有称得上有趣的地方。”董章庭道。   “其实她心性也算平常,但是她曾经酒后跟我们说,九皇子就是未来的天子,而你会是他最强力的臂助,你说有不有趣?”惠明郡主笑道。   作者有话说:   赶榜完成。 第151章   “你为何这般看我?”惠明郡主说完之前的话,发现董章庭既没有惊恐,也没有迷茫,反而是以一种看傻子的目光望向自己。   董章庭整理了一下言辞说道:“我听闻午京城西有座寺庙,名为法华寺,曾经在皇后娘娘少年时预言她将来地位尊贵无比。如今一看,所言非虚。若是郡主对预言有兴趣,不如去那里?”   “你认为董南雅在说谎。”惠明郡主道。   “南雅一向心比天高,认为自己理所应当能得到这世间最尊贵的地位,最好的夫婿。以她的见识来说,我和九皇子都是最容易能够帮助她实现这个愿望的工具罢了。”董章庭声音里带着叹息。   “不,我觉得她很有可能真的能够预见到未来。如今你落在我手里,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惠明郡主并没有被说服。   “郡主,您说是便是吧。”董章庭无所谓道。   若是董章庭努力找理由反驳董南雅的预言,惠明郡主会觉得他可能也提前知道了那个预言。   但是对方如今一副自己说什么都对的模样,她反而有种拳头落在棉花上的憋屈感。   “既然你也认可这条预言,不如按照预言所说,为九皇子效力如何?”惠明郡主说道。   王元在两人说话时,便如同一个安静的木桩一般站在董章庭身后。   惠明郡主发出招揽的时候,他下意识看向自家千户大人。   他不觉得千户会因为那个什么鬼预言真应了招揽,但是他们如今落在人家手里,若是虚以委蛇也并非不可以理解。   一时间,他心中升出一种责任感。若是千户大人为了保护两人性命安全,虚言应付一番。将来郡主日后以此来威胁千户,挑拨太子和千户的关系,自己一定要替千户好好辩解一番!   只是,他很快发现自己实在想的有些多了。   因为,他听到千户先是笑了一声,最后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拒绝得毫不迟疑。   王元立即警惕的看向惠明郡主,以防她恼羞成怒对千户出手。   不过惠明郡主的表现,再一次出乎王元的意料之外。   她并没有生气,反而带着几分闲适,像是普通闲聊一般问道:“拒绝的那么决然,不怕我杀了你吗?”   虽然语调轻松,但是王元在青羽卫多年,对于杀意极为敏锐。   他清晰的感知到惠明郡主说那话时,她是真的对千户抱着杀意的。   然而千户不懂是真的没有感觉出来,还是当没看见。他一派自然的回道:“若是郡主真打算现在就杀我,之前就可以在周围布置上好手,只要一声令下,我的命就没了。既然您没有这般做,便说明郡主目前不打算要我这条命。”   “既然如此,不妨猜一猜我为何会留你一命?”   董章庭道:“郡主很讨厌在下吧。”   他没有回答惠明郡主的话题,反而自己另起了一个话题。   惠明郡主神色微凝。   她讨厌董章庭吗?   自然是讨厌极了。   按照她最开始的计划,她会花上七八年时间去积累更多力量,去悄无声息的破坏皇家和朝廷之间的关系,让九皇子彻底成为自己的傀儡,用九皇子来解决皇帝和太子。等到九皇子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她就会取而代之,成为大晋第一任女帝!   然而,这一切的打算都因为董章庭的出现破坏了。   这人最开始出现就破坏了她们谋划多年的行刺计划,自己这方伤筋动骨,他却借此直上青云;   后来又借着青羽卫大肆敲打她拉拢的大量世家,让他们因实力大损,开始对皇家心生畏惧。有一些见风使舵之途非但开始对她们敬而远之,更有甚者谋划着将她们作为功绩献给皇帝!董章庭再一次踩着他们成就了自己和青羽卫的赫赫威名!   如今又破坏了她们在望月山的布局,让天坛下的火?药提前暴露,还拿不回来!   如此种种,逼迫得她不得不将人手迅速回缩,全部投到皇宫这边。   虽然顺利掌控了皇宫,但是计划被破坏,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处理妥当,让她总觉得自己站在火药桶上,时时都悬着一颗心,不得安宁。   她有一种感觉,她本不应该落到这般境地。明明她谋划了那么久,算准了每一个人的性格!   但是事情却偏偏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算漏的一个人。   董章庭,他出现得太突然,成长得也太快。   他就像是早有所料一般,每一次都精准的将目标锁定自己。这也是她听到董南雅酒后那堪称可笑的预言时,无法克制的相信的原因。   只有这样,她才能理解为什么董章庭盯死自己。   不是因为她技不如人,只是因为对方提前知道!   因此,惠明郡主对董章庭有一种极为强烈的厌恶。   但是这种厌恶之中,还伴随着一种强烈的渴求。   不是因为什么男女之情,而是一种身为统治者本身对于人才的渴求。   没有一个统治者能够拒绝一个能够预知未来的大才,起码惠明郡主不能。   所以,她利用董南雅设了个局,引董章庭上钩。   在她已经提前掌控了午京城和皇城的如今,董章庭不管多聪明,他都只能一头踩进这个陷阱里。   因为只有进了这个陷阱,他才能进入皇城,调查他想要知道的一切。   惠明郡主看着董章庭道:“我不讨厌你。既你不愿意选择九皇子,不如选择我。我相信,能带给你更光明的未来。”   更光明的未来。   董章庭咀嚼着这句话,他看向惠明郡主,竟然能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到一种令人动容的诚恳和渴求。   董章庭对于真情还是假意,自认还是有些一些了解的。   所以他有些惊讶的发现,惠明郡主此时此刻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招揽他这个曾经给她带来许多麻烦的敌人。   董章庭突然明白了为何会有那么多人甘愿为惠明郡主效力。   身份高贵,容貌美丽的佳人,让人向往;   能力出众,心胸宽广的上位者令人心折;   如果这两者合为一体,还曾经救你于水火,并且帮助你走上高位,绝大多数人都会为了这人肝脑涂地。   王元不知道董章庭复杂的心绪,他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惠明郡主对千户大人发起了第二次招揽,并且这次招揽人直接换成了自己。   多年青羽卫经验,让他模糊的察觉到对方这次招揽中透露出来的野心勃勃。   随即他又想起一件事。   惠明郡主可没有打算招揽自己!   不管千户拒绝还是同意,听了个全程的自己怕都是倒大霉!   他忍不住将目光偏向殿外,发现守卫变得更多了。   在他盘算着逃命的路线时,再一次听到一句堪称熟悉的回应:“道不同,不相为谋。”   惠明郡主问道:“何为道不同,不相为谋?”   董章庭说道:“若是简单点说,便是我不想成为下一个卫平盛。”   惠明郡主道:“卫平盛助我良多,我定然不会让他一直身受囹圄。”   面对惠明郡主的辩驳,董章庭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一个笑。   王元在旁看着都有些心惊胆战,千户这哪里是笑,摆明了再说,你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卫平盛如今还老老实实的被关在青羽卫。   王元立即紧紧盯着惠明郡主,这次不但拒绝,还挑衅了一回,她会不会一怒之下把他们两都给解决了?   不过,惠明郡主最后只是注视着董章庭,对方也任由她看,甚至还有些闲心的给王元倒了杯茶,招呼他自己找个位置坐下,没必要傻站着。   惠明郡主看着神态轻松的董章庭,最后只留了一句:“很快你就会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等惠明郡主离开内殿后,王元立即来到董章庭身旁,连手中的茶杯都忘记放下:“大人,您刚才真的是气定神闲,属下都要惊呆了!”   董章庭却没有露出被奉承后的笑意,反而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王元意识到不妙,问道:“大人,有什么不对吗?”   董章庭道:“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找到陛下和太子。”   王元道:“大人,我刚才看了眼外面,明面上的守卫就有数十人。属下虽然自问功夫不错,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啊。”   董章庭疑惑的看向他:“可是明禾可以啊。”   王元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所以明禾大人是副千户,而自己只是小旗啊!   拿千户的标准去要求小旗,千户大人您良心不会痛吗!   董章庭良心不会痛,他以一种失望又带着鼓励的语气道:“以后要努力啊。”   王元最后只能露出一个大受鼓舞的模样。   董章庭走到殿门,便看到附近行走的守卫的目光立即转向了自己。   自己若是往殿外走一步,他们也会朝里面缩一圈。   见此,董章庭也只能退回了殿内。   既然殿门口走不通,只能看看殿内有没有办法出去了。   然而,他们两将整个宫殿都转了一圈。   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不愧是惠明郡主给他们挑的困身之所,封得是真好啊。   当他们从殿内深处走回内殿之时,王元突然停下了动作,将董章庭护在身后。   他鼻子动了动,一股熟悉的味道出现。   他立即说道:“大人,快点捂住口鼻!”   董章庭同样闻到了那个味道,他捂住口鼻看向内殿。   从门口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背后是躺在地面的守卫。   看到这一幕,董章庭露出一个笑:“你怎么来的那么晚?”   王元同样惊喜的看着来人,差点激动的眼含热泪:“明禾大人,终于见到您了!”   明禾打量着两人的服饰说道:“确实来晚了。”   虽然似乎没带什么情绪,但是王元总觉得能听出一点可惜的意味。   作者有话说: 第152章   几人离开宫殿时,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   因为原本守在周围的守卫们都被迷晕了,一个个扑倒在地上。   虽然解决了许多守卫,但是闹出来的动静并不大,在引起其他地方守卫注意之前,三人离开了宫殿。   三人在明禾的带领下,走在各种偏僻的小道上,沿途基本没有遇上人。   明禾将他们带回东宫,见到太子时,对方正在给农田浇水,几名侍者分散在四周。他听到动静,停下手中动作,转身看向他们。   在太子开口时,王元曾经那种模糊的感觉,很快得到了答案。   因为对方见到两人, 第一句话便是:“听闻九弟从宫门口带走了两名佳人,如今一看,看来我是没有眼福了。”   王元之前穿女装进宫时,没有什么感觉。毕竟青羽卫往日做的任务,也有不少需要伪装成其他身份。   伪装成女子,也并非没有。   但是在被太子打趣的时候,尴尬则是真的尴尬啊。   他默默的将自己朝后缩了缩,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多虑了。   毕竟太子想要打趣的人是千户大人,自己就是个添头。   董章庭道:“若是太子看到,我都要担心您之后会看不上别的女子了。”   太子原本也只是想小小的调侃一下董章庭,看看这位往日无论遇到何事都镇定自若甚至能掌控周围局势的人会不会也会忍不住露出几分羞窘之色。   没想到对方非但不尴尬,还颇有自信的模样。   “哈哈哈,你还真是自信啊。”太子好笑的摇摇头。   董章庭面上露出一个笑:“本就如此。”   玩笑过后,董章庭问起了正事:“殿下,宫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太子将手中的水瓢递给侍者,接过抹布擦了擦手说道:“我和父皇吵了一架,结果嘛,我就一直呆在东宫反思了。”   他边说还边招呼几人到农田旁边的凳子上喝水休息。   明禾没有去,他带着王元守在周围,恰好停在听不到他们声音的位置。   董章庭见到太子动作,心中明白过来。他也不在追问,安心的陪太子坐在凳子上喝茶。   两人也不说话,就真的在喝茶。   两人在比静气功夫,王元却没有那么沉稳的心性。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如同一道道惊雷,让他忐忑不安。   望月山内遍布密道的火?药、被封锁的午京城、公然出现在皇宫,并且可以调动皇宫守卫的惠明郡主。   哪怕王元掌握的信息不多,但是光他知道的这一切,就足以告诉王元,出大事了!   千户大人之前明明也着急,费尽心机进入皇宫就是为了见太子。   如今见到太子,两人也不急着谈正事,反而开始安静喝茶!   虽然两人安静喝茶的态度,让王元慢慢平息了这段时间一连串事情带来的躁动。   但是王元还是很慌,他忍了忍,没忍住。   悄悄挪到明禾身边说小话:“明禾大人,惠明郡主就在宫里,您知道吗?”   明禾此时正闭目养神,他平静道:“知道。”   王元惊愕:“那您收到望月山内装有火?药的消息了吗?”   明禾点头:“收到。”   “那午京城被封锁的事情,您也知道?”   这回明禾都懒得说话了,只是点了点头。   王元看着眼睛都没有张开,依旧在闭目养神的明禾,很想摇着他的肩膀问:“你既然都知道,为啥还不去管啊!”   不过他衡量了一下两人的武力,他不敢。   “这一切都是设给惠明郡主和九殿下的陷阱吧。”董章庭喝罢一杯茶后说道。   太子唇边露出一个笑:“为何这般说?”   “因为殿下太冷静了。”董章庭道。   “继续说。”太子道。   “臣想知道一件事,北疆真的大胜了么?”董章庭问道。   “惠明他们知道的消息是北疆大胜,北疆大军即将班师回朝。”太子道。   董章庭听懂了,北疆这边还在打,但是惠明郡主收到的消息却是北疆已经大胜,并且即将班师回朝,午京城内武力空虚的时间即将结束。   换言之,惠明郡主他们没时间了。   怪不得,她们如此匆忙的展开行动。   “祁将军他们到达北疆也不过一月,惠明郡主怎么会相信他们那么快大胜,还很快回朝?”董章庭疑惑。   “因为西域三十六国组织了一只军队,大半个月前进入匈奴王庭腹地,并且带走了数千人口后消失了。匈奴军队为了保护王庭,必须尽快脱离北疆回援。”太子道。   董章庭听闻,当即坐直了身子。   “看来匈奴王庭这次确实大兵压境,不然不会腹地空虚,乃至西域三十六国都敢联兵进入王庭腹地掳掠人口。”   “不对,西域三十六国一向勾心斗角又胆小怕事。除非有足够他们信任的人居中串联,提供切实可信的消息,否则他们根本不可能敢出兵草原。”董章庭道。   太子笑而不语。   “是齐师!”董章庭的脑子里突然跳出了一个名字。   “你是怎么猜到的?”太子眼中出现惊讶之色。   “殿下之前的态度,让我想到能让西域三十六国合作的人,我很可能认识。我所认识的人中,在西域最负有盛名的便是齐师。”董章庭道。   太子长叹一口气:“诶,要输给你先生一坛酒了。”   董章庭疑惑:“一坛酒?”   太子道:“齐师之前和我打赌,你一定能猜出他在其中的作用,我想你之前一直忙于惠明的事情,并未参与到西域的谋划中,便赌你猜不到。如今看来,你见微知著的能力比我预想的更强。”   董章庭对太子和齐相华的赌局并没有多在意,毕竟输酒的又不是他。日后还能以此为借口,找齐师讨口酒喝。   他更关注的太子话中提到的西域的谋划之事。   “朝廷对西域三十六国,早有谋划?”董章庭问道。   太子思索了一会道:“罢了,告诉你也无妨。”   正元帝已经厌烦了匈奴王庭不时进犯边境,引得民众不安之事。一直想找机会集结军队彻底剿灭匈奴王庭。   奈何匈奴王庭位于草原内,随时都会变换驻地。大晋若想完全依靠自身力量彻底解决匈奴王庭,必然会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若是一着不慎,将大晋拖入穷兵黩武的战争深渊也并非不可能。   既想彻底清缴匈奴王庭,又不愿意闹出太大动静,正元帝因此很长时间都陷入烦恼之中。   大约数年前,齐相华给正元帝提出了一个建议。   西域三十六国一直对大晋和匈奴王庭虎视眈眈,奈何自身没有统一,实力不济,只能憋屈的成为大晋和匈奴王庭的缓冲地带。   大晋若想不耗费太多自身力量去解决匈奴王庭,不如暗中资助西域三十六国,引导他们和匈奴王庭对上。   待双方自身实力被消耗大半,便是大晋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   “这次西域三十六国进入匈奴王庭腹地便是西域谋划的一次试探?”董章庭已然听明白了。   太子点头:“对。按照父皇和齐师的计划,我们还要花上几年,才能更好的影响西域三十六国,让他们按照我们希望的方向走。但是匈奴王庭率先进犯边境,父皇便提前启动了西域这边的计划。如今看来,成效斐然。”   “陛下谋划深远,微臣佩服。”董章庭似乎能看到此时正在躺在床上,看似病弱的帝王,随意放下的棋子,便让千里之外的草原风云变色。   千里之外,尚且运筹帷幄。近在咫尺的午京城,又怎么可能脱离这位帝王的掌控。   董章庭问道:“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还让惠明郡主和九皇子在午京城逞威?”   “因为父皇,没有耐心了。”太子沉默了一会后说道。   “嗯?”董章庭有些没太明白。   “你知道怎么抓鱼最多最快吗?”太子没有直接回答董章庭的问题,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董章庭道:“用鱼最喜欢的鱼饵,将它们引到一个地方,最后一网打尽。”   太子仔细打量着董章庭,似乎想要从他的模样里看到某个人的身影。   “殿下,臣的回答有什么问题吗?”董章庭问道?   “若非你和父皇长得完全不像,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曾经在外春风一度了。”太子道。   这话题跳的,董章庭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殿下,哪怕您不信任西平伯府,也请信任一下陛下。”董章庭无奈道。   “哈哈,因为你的答案和父皇给我的答案堪称一模一样。”太子笑道。   董章庭微愣了一下。   太子以为他是惊讶和担心,安慰道:“不用担心父皇会觉得冒犯,你能跟得上父皇的心思,他会很喜欢你。”   然而,董章庭愣神的原因却是想起一句话。   人过去走过的每一步,遇到过的每一个人都会影响现在的自己成为怎么样的人。   而前世的正元帝,无疑在他曾经的记忆里成为极为浓烈的一笔。   他最后无声的收敛起心中的波澜,露出一个浅笑。   “陛下的心思,哪里是微臣能够跟上。臣只求能够随时跟上殿下的心思,为您分忧,便是臣的所求。”董章庭道。   太子摇摇头笑道:“你这人还真是时时刻刻都这般谨慎,不肯露半分把柄。”   “大概因为臣,也只有殿下可以倚仗,不愿意因为一时疏漏让您对臣失望。”董章庭道。   太子道:“章庭不负我,我自然也不会负章庭。章庭只要日后一直诚心待我,实心办事,哪怕将来偶有疏漏,又有何妨。”   “谢过殿下宽宏。”董章庭道。   作者有话说: 第153章   “陛下此举是以自己为饵,去引诱惠明郡主将麾下力量近乎全部投入午京城以求毕其功于一役。这般做,是不是太冒险了?”董章庭问道。   太子道:“本来父皇并未打算插手惠州之事,只想将这件事交于我作为历练。只是父皇得知匈奴王庭本次进犯北疆与她有关之后,便不在愿意继续放任她,免得将来犯出更大之事,影响更坏。”   董章庭听罢,心中感叹,正元帝哪怕并没有和他一般重活一世,不知道惠明郡主能做出何等大事,但是他依旧本能的意识到不尽快处理她,将会造成的可怕未来。   “那微臣需要做什么吗?”董章庭问道。   太子说道:“本来打算留你在望月山给齐师帮忙,不想你却察觉到午京城这边的动静,提前回来了。既然如此,稍后便陪我去看一场好戏罢。”   “好戏?”董章庭不解。   太子并没有解释,只说他到时便知道了。   董章庭本想在问,就听到东宫外传来吵闹声。   一名侍者进来禀告道:“太子殿下,九皇子想见您。”   太子道:“我这弟弟还真是没耐心,罢了,让他进来。”   随即他对董章庭道:“好戏没开场,我们便先看一看前戏。”   未过多久,一身锦衣华服的九皇子便出现在了董章庭等人面前。   虽然往日里九皇子穿衣打扮也并非朴素之辈,但是往日里伪装出来的沉稳内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眉眼中明显的志得意满。   显然最近几天,他过得很自在。   他目光先是在董章庭身上顿了一下,随即对太子说道:“听闻太子大哥最近在静思,不宜多见外人。你莫要影响他,现在随我离开。”   太子笑道:“九弟果然长大了,都可以做我这个哥哥的主。”   董章庭没说话,安静的听着两兄弟交锋。   不知道是太子话中那个词触动到了对方敏感的点,他的面色变得阴沉了几分:“弟弟的话太子大哥可以不理会,但是让你静思的人是父皇!莫非太子如今连父皇的话都不听了?”说道后面他甚至连一句大哥都不愿意叫。   太子说道:“孤倒是不知道九弟何时可以代表父皇的意志。若是孤记得不错,父皇只是让孤在东宫静思,可未曾命令不许见他人。”   一个个孤字无形的在向九皇子暗示着,他才是大晋除了天子之外唯一能称孤道寡之人。   太子的话,也彻底激怒了九皇子:“太子倒是会给自己找理由,你就那么肯定父皇会站在你那边?”   面对怒气冲冲的九皇子,太子甚至都没有从凳子上站起来,带着几分嘲讽道:“起码不会站在你那边。”   九皇子道:“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太子有些疑惑的问道:“这需要得意吗?”   董章庭此时已经退到一边和明禾王元站在一起,将战场留给两兄弟。   看着三言两语就被气得跳脚的九皇子,王元有些担心的问道:“九殿下会不会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对太子出手,大人,我们要不要站近一点?”   董章庭笑道:“有明禾在,你担心什么?而且,能控制九殿下的人这不是来了吗?”他看向远处走来的女子。   “九殿下,陛下正在找您,快和我回去。”一身女官打扮的明娴说道。   明娴的声音成功将九皇子从愤怒的边缘拉扯回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太子说道:“既然太子不听劝,我回去后定将现在的事情一一告知父皇,望太子届时依旧如此自信!”   太子没有理会他幼稚的挑衅,他看着明娴走的越来越近,脸上露出一个冰凉的笑:“好久不见啊。”堂姐。最后两个字只有口型,并没有声音。   不过一直在看着这边的董章庭和明禾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只见明娴笑意吟吟:“日后自然会多见。”说罢,她便带着九皇子离开了。   九皇子离开前,还不忘怒瞪在旁边看热闹的董章庭,仿佛在看一个叛徒。   显然,他也知道董南雅关于未来的预言。   董章庭朝他露出一个笑,对方反而更气了。   等九皇子等人离开后,太子问道:“这个前戏如何?”   “他们似乎很肯定陛下会站在他们那边?”董章庭问道。   “因为父皇最近生病时看的一本书中,有一页被摩挲得厉害。”太子道。   “是何内容?”董章庭问道。   “父老子壮。”太子回答。   “原来如此。不过殿下真的不担心吗?”董章庭明白了。   史书上多少曾经亲密的父子就因为这个“父老子壮”魔咒闹出父子相杀的惨剧。   正元帝和太子这对父子之间,还掺合了权位。   若是正元帝真的生出这般念头,太子确实有可能陷入危机。再加上近日九皇子越发收到重视,这种可能便越发的大了。   太子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如何,假话又是如何?”董章庭问道。   “若是假话,我会告诉你,我信父皇心胸宽广,明照万里,不会信这种鬼话。”太子道。   “真话呢?”董章庭有些好奇了。   “父皇是个心性坚定,善于忍耐之人。他励精图治了那么多年,便是希望在位时能创下许多功业并且传承下去,向世人和先帝证明,他才是最适合做皇帝之人。在那么多皇子中,我是唯一能够理解并且传承他理想之人。”太子道。   董章庭明白了。   他之前也曾经疑惑,正元帝和太子之间的关系确实太好了,好得不像一对皇家父子。   前世甚至因为太子出事,正元帝直接陷入疯狂的境地。   他后来接触的正元帝明明不是这般疯狂而激烈之人。   如今听到太子的话,董章庭终于明白了。   因为正元帝失去的不仅仅人爱重多年的大儿子,更是失去了他视为未来传承希望的唯一继承人。   前世后来的事情也证明了一件事,正元帝剩下的儿子中,确实没有能够力挽狂澜,能够传承他理想之人。   直到董章庭带着小皇孙出现,这个情况才发生了改变。   看到董章庭若有所思的神色,太子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那本书里的那一页是我选的。”   董章庭无语,感情你们父子在唱双簧呢。   看到董章庭面色,太子笑出了声:“你现在这模样,才像个少年人。一直想那么多,对身体不好。”   董章庭问道:“殿下,您说的好戏何时会上演?”   太子道:“三日后,母后的千秋宴。”   接下来两日,董章庭一直留在东宫,陪太子等待千秋宴的到来。   与此同时,董章庭发现守在太子宫外的守卫越来越多了,还出现了许多陌生面孔。   董章庭并不知道千秋宴上会发生什么,但是东宫外的越来越多陌生的守卫,让他觉得必须做些什么才能缓解这些人带来的不安。   “你要离开东宫?”太子有些讶然。   他自然不觉得董章庭会在这种时候突然觉得九皇子那边更有胜算,打算临阵叛逃。   “因为臣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董章庭道。   太子道:“何处觉得奇怪?”   “惠明郡主和九皇子太自信了。若说您和陛下安排的父老子壮的戏码能让九皇子上当,臣相信。但是惠明郡主远比他谨慎,也更聪明,不然不会潜伏十数年,不露痕迹。”   “这个戏码她或许会信,但一定不会全信。臣认为她手中一定还握着她认为能够彻底翻盘的底牌。臣想为殿下找出来。”董章庭道。   太子听罢,若有所思:“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是孤自大了。可需要安排明禾帮你?”   董章庭拒绝道:“惠明郡主最核心的目的一定都在您和陛下身上。臣希望您能将明禾留在身边,不离左右以策万全。只要您没事,不管这个底牌是否真的存在,都不会真的影响大局。”   “罢了,既然你决意如此,我也不好反对,便按照你想的去做了罢。”太子道。   不久之后,一队侍者从东宫离开了。一直盯着东宫的守卫们分别跟在每一个侍者身后监视他们的举动,发现他们行为没有异样,并且很快回了东宫,最后只能一头雾水的回去向九皇子禀告。   九皇子看向身旁的女子问道:“斯华姐姐,你说太子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已经恢复了本来模样的惠明郡主慕斯华道:“耍什么把戏都不重要,明天他们就会知道一切都无济于事。”   九皇子这才安心下来。   与此同时,董章庭和王元正从一个地道爬出来。   王元道:“大人,我们为啥要出来?”   按照他听到的信息,明日皇宫内便会发生大变。千户大人要找线索,不应该留在皇宫内找吗?   董章庭道:“若是惠明郡主的底牌在皇宫内,陛下一定会找得到。但是太子既然没提,说明他们并没有在皇宫内发现足够称得上底牌的东西。皇宫既然没有,那就将注意力从皇宫中跳转出来,在皇宫外找。”   王元没有问,若是董章庭想错了,根本没有什么底牌,他们岂非白费功夫,还凭白错失了在千秋宴上捞功劳的机会。   因为,按照他往日的经验,千户大人对很多事情有极为惊人的直觉。   远得不说,单说最近望月山天坛的事情。若没有千户大人果决,谁能在进入望月山不足半天,便发现了藏在天坛下面的地道!   既然千户大人已经做下了决定,他听从便是。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少赚一番功劳罢了。   若是千户大人再一次成功了,自己的功劳可能直接翻倍! 第154章   两人出来的地道口,是一间屋舍。他们确定屋外无人后,便从此处离开。   两人出来时,城内士兵依旧在城中四处巡查。   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城内民众渐渐变多了。可能是因为民众们发现士兵只是在城中行走,并不做什么。   王元看着士兵,有些疑惑:“大人,您说这些士兵到底在巡查什么?”   董章庭也不清楚。   他离开东宫前,曾经问过太子午京城被封锁之事,对方并没有多提,只说城内士兵由兵部尚书向飞轩掌管,   向飞轩虽然是柯家姻亲,但是对正元帝也算得上忠心。   最关键的是,他是柯家的姻亲。而柯家和惠明郡主有着很难消泯的血仇,所以,向飞轩不太可能和惠明郡主合作。   他安排士兵封控午京城,更像是遵循太子说的围而歼之。   但是这就出现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午京城封控之事,并非惠明郡主的手笔。   她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周围被人套上笼子?   董章庭回想起皇宫内惠明郡主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微妙、却不知道出自何处的危机感再次出现。   “回青羽卫看看。”董章庭道。   两人也不在停留,很快回到了青羽卫驻地附近,外围有士兵巡查,不给里面的人出来。   他们转身来到附近一处茶楼包厢,王元站在包厢里看着远处的青羽卫驻地愤然道:“竟然真的封了我们青羽卫,谁给他们的胆子!”   董章庭望着这一幕,对王元吩咐道:“城内有多少青羽卫驻地,你可清楚?”   为了保证驻地隐蔽性,青羽卫除了几个公共驻地之外,青羽卫千户及以上官员可以自行建立自己的驻地。   这些驻地位置的位置一般只有分属的青羽卫成员,以及千户本人知晓。   董章庭之前常驻的青羽卫驻地,其实原本属于明禾。他这个千户上任以来,一直忙于惠明郡主的事情,还没有时间去发掘新的驻地。   眼前被封锁的便是青羽卫的公共驻地之一。   王元道:“回禀大人,除了属于我们的五个驻地之外,属下大概还知道分属其余千户,大约六家驻地。   “这十一个驻地你都去探一探,看看如今情况如何。探查完,你需要多久。”董章庭问道。   王元略一思索后回答:“两个时辰。”   董章庭道:“好,两个时辰后不论查到多少,都要回到这里。”   王元道:“属下明白。”   等人离开后,董章庭又给包厢点了茶水,叮嘱茶楼小二不要打扰,他要在包厢里好好休息。   做完这些准备后,董章庭从窗户跳出了包厢,离开了茶楼。   他思来想去,还是想要去见一见向飞轩。   等来到向府附近时,董章庭遇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   “柯兄,为何拦住在下?”董章庭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人问道。   柯徽止带着几名守卫挡在他前行的方向,他并没有回答董章庭的话,而是走到他身边,用鼻子嗅了嗅。   董章庭眼睛眨了眨,回想起来最近几天太忙,一直没有时间喝药,那种药香最近似乎都消散了许多。   柯徽止嗅完之后,对董章庭道:“柯某有些疑问,需要董兄解答一二,不知可否赏脸?”   董章庭看着恰好都站在自己逃跑方位,并且个个五大三粗的守卫们,他似乎也没有拒绝的机会。   董章庭道:“柯兄相邀,本不该辞。但是我稍后还有急事,不能耽误太久。”   柯徽止神色微凉:“一两句话罢了,自然不会太久。”   董章庭开始有些微后悔,之前那么慷慨激昂的将明禾留给太子了。太子身边能人那么多,少一个明禾也不会出大事。   自己少了个明禾,是真的要出大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柯向两家关系是真的十足密切,柯徽止为了保障说话方便,直接带着董章庭进了向府,确定向飞轩也在府中后,要了一处客房。   柯徽止带着董章庭独自进入客房,将守卫留在外面。   “董章庭,你还真是瞒得我好惨啊。”两人刚进房间,柯徽止率先发难。   “我瞒着柯兄何事?柯兄的话,我有些没听明白。”董章庭有些疑惑。   “我是该称呼你董章庭董兄,还是该尊称您一句青羽卫威风凛凛的岁明岁千户!”董章庭的装傻,成功激怒了柯徽止。   董章庭问道:“柯兄,这玩笑可开不得。虽然在下自问还算有几分急智,但是如今不过是个连乡试都没考的秀才,年纪也不过十五,怎么可能会和青羽卫扯上关系,还是青羽卫正五品的千户?十五岁的正五品,在下做梦都不敢相信那么大的。”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沮丧。   柯徽止不为所动,反而冷笑一声:“若非我这段时间,不曾死心,盯死了你,怕是都要被你又一次糊弄过去。”   看着董章庭依旧迷茫不解的模样,柯徽止道:“上次陈家之事,你确实骗过了我。真的让我以为你一直都老老实实呆在柯家,与此同时出现陈家的岁明与你无关。”   “后来呢?”董章庭问道。   “我这人比较固执,只要有一点心念不通,就会一直死揪着不放。陈家之时,你确实安排得很好,每一条线索似乎都在告诉我你和岁明无关。但是看着那些证据,我还是觉得不对劲。所以,我这时间一直默默的关注着你。”   自由心证啊。   董章庭对这种人是真的头疼。   不管证据多么天衣无缝,这种人只要认准了,那些证据就都无济于事。   比起所谓的证据,他们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若是柯兄只是觉得不对劲,之前却一直没有行动,想来内心还有犹疑之处,刚才为何又突然确定了?”董章庭还是想争取一下。   “因为我半个时辰前,刚在东山书院亲眼看着董章庭喝完药,他的身上一直都具有药香。半个时辰后,我见到你时,身上却只有轻微到不可闻的药香。”   “如此想来,董章庭怕是您给自己安排得另一个身份罢了。”柯徽止道。   唔,可以说猜对了。就是两者的关系说反了。   董章庭轻轻叹了一口气。   柯徽止道:“你是因为我戳破你身份叹气吗?”   董章庭摇头。   在对方迷惑的目光中,一个快步将对方扣在身前,匕首抵在他脖颈处。   “既然你认定了我是青羽卫千户,又怎么敢独自进来,和我共处一室?柯兄是太相信自己,还是太相信董某?”董章庭道。   在柯徽止想要对外面高声呼救之时,冰凉的匕首在他的脖子处贴了贴,对方声音依旧温和:“柯兄是个聪明人,我想你应该不会用自己的脖子试一试是我的匕首快,还是外面的守卫进来快?”   “你想要做什么?”柯徽止问道。   “其实我本来不想委屈柯兄,奈何柯兄自己跳出来,我想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无奈。”董章庭道。   柯徽止咬牙,他承认刚才就是突然得到了一直寻找的答案,一时激动才将人带走。   他本以为这里是向府,兵部尚书向飞轩如今就在府里,董章庭哪怕是青羽卫千户,也要顾忌向飞轩一二。   毕竟他只是想戳破董章庭的身份,又没有要以此做什么违法乱纪之事!   谁能想到,董章庭被戳破身份后,就直接对自己下手了?   他刚才就应该将守卫一起带进来!   看着愤愤然的柯徽止,董章庭笑道:“说来还是要感谢柯兄,若没有柯兄,我还没有那么顺利进入向府。”   柯徽止目光刺向董章庭:“你要对向大哥他们做什么!”   他自己冲动产生的代价由自己承担便是,若是牵连上其他人,柯徽止根本没办法原谅自己!   董章庭道:“我要做什么,取决于你的向大哥做了什么。若真想保你的向大哥,就叫人吧,我和你在这里等着。”   柯徽止面上神色变换不定,最后对屋外喊道:“去找向飞轩向大哥,说我在这里和他有事相谈。”   守卫意识到屋内可能发生了未知的危险变化,连忙对里面喊道:“七公子,您没事吧?”   柯徽止迎着身旁人的笑脸,咬牙喊道:“我的命令,都不听了吗?快去叫!”   守卫们这才离开。   不过小半刻钟,客房的门就被猛然推开。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呼呵:“何人敢在我向家威胁我向家的客人!”   然而他进入客房后,只看见柯徽止被人绑在客房内的的凳子上,嘴巴上也塞着布条。   这些布条的来源无疑便是不远处被切割得凌乱的桌布。   门口嘎吱一声,被合上。   向飞轩怒目看向身后侧,一名身着青羽卫服饰,脸戴青羽卫千户面具的男人正站在身后朝自己挥挥手。   “你们青羽卫,竟然敢无故进入我府中,还将我的客人绑起来!”向飞轩呵斥道。   董章庭摇头道:“向大哥误会了,下官是被柯公子光明正大请进向府,可不是无故进入。至于小小的限制柯公子的行动,也是为了他好,免得他稍后太激动,影响了我们之间的谈话。”   “我们之前有何事好谈?”向飞轩道。   董章庭道:“可以谈的可就多了,比如谈一谈向大人为何背叛陛下?”   柯徽止原本听着对方说什么限制自己行动,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稍后太激动时,胸口承满了愤怒。但是当董章庭说完最后四个字时,一直在扭动,用眼神表达愤怒的柯徽止动作立即僵住了。   他猛然看向向飞轩,背叛陛下?这怎么可能和向大人联系在一起!   虽然向家借助柯家的力量在朝廷立足,并且称得上柯家在军中势力的代表。   但是柯徽止知道,向飞轩对朝廷,对天子的忠心毋庸置疑。柯家,不过是互通有无的盟友罢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柯家也没有背叛天子的意思啊!向飞轩不过是借助他们柯家才站住脚,怎么突然就和背叛天子产生联系?   他殷切的目光看向向飞轩:向大哥,你快点反驳这人啊!别愣着了!   似乎是感受到柯徽止的期待,向飞轩看向董章庭冷声道:“你们青羽卫虽然号称天子之刃,但是向某也不是你们可以随意污蔑。明日我定要上表朝廷,定你们一个污蔑朝廷重臣之罪!”   向飞轩如同斩钉截铁一般坚定的话,让柯徽止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刚松完,又猛然提起。   因为董章庭面对向飞轩的话,不曾羞恼,反而从容不迫:“既然如此,向大人不如解释一番,您为何封锁了午京城。”   “这是陛下的命令!我只不过是依照命令行事罢了!”向飞轩道。   “那您保证真的只封锁了午京城,没有做其他事?”董章庭道,他的话中意有所指的意味,屋内其余两人都听出来了。   “我只派人封锁了午京城,并且让人在午京城内四处巡守,这般做只是为了保障明日千秋宴的顺利。”向飞轩道。   “看来向大人不肯说实话啊。”董章庭道。   “你究竟想说什么!”向飞轩眉眼中闪现几分不满。   “几日前青羽卫驻地被围,许进不许出。执行这道命令之人,正巧便是兵部之人。而我穿着青羽卫的衣服出现在此时,向大人却未曾有任何反应。您说这究竟是您的问题,还是您的下属的问题?”董章庭问道。   青羽卫驻地被围?   柯徽止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便是开心。   一向嚣张跋扈的青羽卫竟然也有今天,天道好轮回啊!   随即他的大脑很快反应过来。   哪怕他再讨厌青羽卫,都要承认一件事。   青羽卫是天子之刃,如今这把天子之刃却被向飞轩的人封锁了起来。   向飞轩却表现的一无所知。   这怎么可能?   柯徽止的目光移向了向飞轩,似乎想要从这张熟悉的面孔看到什么往日隐藏起来的东西。   屋内一时之间陷入沉默,只有董章庭仿佛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一般,从向飞轩身旁走过,来到柯徽止身旁。   向飞轩道:“我并未收到封锁青羽卫的命令,若是你是因此事而来,我会立即去调查,并且放开青羽卫驻地的封锁。”   董章庭笑道:“向大人您究竟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默许了某些人的行动,想来只有您自己才清楚。”说这话时,他像是不经意般将柯徽止口中的布条取出来。   一直憋着不能说话的柯徽止不假思索的开口道:“我们柯家没有参与这件事!”   他的话成功将其余两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柯徽止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董章庭道:“柯公子放心,我可没有说过让向大人默许的人是柯家。”   柯徽止闻言松了一口气,他总算没有给家族惹麻烦。随即他意识到董章庭话语中暗藏的另一层意思。   青羽卫认为,向飞轩和另一方达成了某种合作,默许了他们对青羽卫展开行动。   他光想,就意识到其中暗藏的风波不小。   董章庭是青羽卫的人,他既然敢说出口,必定是查到证据的。   于是,明明嘴中已经没有被堵起来,柯徽止还是做起了哑巴。   其实并没有证据,全靠一点点联想和大胆的董章庭神色自若的与向飞轩对视,仿佛他真的有实锤的证据一般。   他看着对方攥紧的拳头说道:“向大人,不会打算为了那些人,把我们两人灭口吧?”   董章庭的话,让向飞轩的拳头猛然松开。   董章庭继续说道:“您如今尚可以找一个失察之罪作为借口,若是继续放任他们酿成大祸,说不定您就会成为天下的罪人了。”   “你莫要唬人,我只是允了他们可以在今夜进城,不受检查之权,其他什么都没给。青羽卫驻地被围之事。我确实不知情。”向飞轩道。   “进城,不受检查?”董章庭从这句话感受到一起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问道:“何时何地?”   “今夜亥时末刻,西城门。”向飞轩道。   董章庭听到最关键的消息后,便没了和他们浪费时间的心思。   “既然如此,下官便带人好好去会会能让向大人通融之人。还望向大人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说罢,他便离开了这里的客房。   屋外守卫想要两人拦下,却听到屋内的主人的声音:“让他离开!”   向飞轩沉重的叹了一口气,一时有些失神。   被绑了小半个时辰的柯徽止还等着他给自己松绑,哪里能放任他发呆:“向大哥,快醒醒,帮我松开啊!”   向飞轩这才醒过神来,将绑在柯徽止身上的布条松开。   “小柯,都是我连累了你。接下来若真有事,我自会一力承担,定不会牵连到柯家。只求你们看在柔娘和那几个孩子的面子上,略略照抚我的家小。”向飞轩道。   柯徽止被他这仿佛托孤的语气吓到了:“向大哥,你老实说,你打算放进来的究竟是谁的人?”   向飞轩面容有些苦涩:“小七,你别问了,这件事你不知道,就不会牵连到柯家。”   “若是你不说,将来若是真的出事,我们想帮你都无从下手!”   “是。”向飞轩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屋外一道声音打断。   “闭嘴!”   屋内两人身形皆是一颤。   柯徽止面容羞愧的看向屋外走进来之人:“大哥。”   向飞轩神色同样有些羞愧:“柯兄。”   屋外走进来之人,正是柯徽行。   他看都没看柯徽止一眼,对向飞轩疾言厉色:“向兄,我柯家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还要利用柯徽止这个傻小子不知事,来拉柯家下水。”   向飞轩声音有些吞吐:“我没想说,只是小七一直逼着我说,我推脱不过。”   “嗤,你这种在军队历练多年,又进了官场的老油条,说自己应对不过一个傻小子。这种鬼话,你说着不亏心吗?”柯徽行冷笑。   柯徽止左看看神色冰凉的大哥,右看看满脸羞愧的向飞轩。   所以他又被骗了!   柯徽止心中先是愤怒,随之而来的便是满腔的沮丧。   他往日里自问也算聪明,怎么今天就变成了所有人都能将他骗的团团转的傻小子了?   更过分是他的大哥没有理会他受伤的小心灵,反而冷声对外面吩咐道:“将七少爷带回府里关起来,没反省出效果就不要出来。”   等人离开后,屋内只剩下柯徽行和向飞轩两人。   向飞轩辩解道:“我,并不是真的想拖柯家下水。”   “你只是怕我们柯家不拉你们向家一把。”柯徽行毫不留情的点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既然你都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向飞轩无奈。   “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和惠明郡主那帮人扯上关系。”柯徽行道。   作者有话说: 第155章   向飞轩叹了口气:“事已至此,问这些还有什么必要。我只求陛下降罪后,柯兄能够看在我们往日的情份上,垂怜我那几个小孙子一二。”   柯徽行唇边泛起几分冰凉的笑意:“向家若真的被降罪,又有什么资格和我谈交情。柯家那么多族人,我尚且顾之不及,向家子又凭什么?”   向飞轩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无奈道:“既然如此,柯兄又何必留在这里?”   柯徽止道:“向兄,此间只剩你我二人,又何必做这般虚伪姿态。以你的性情,又怎么会让自己陷入没有后路的境地。”   向飞轩之前的忧虑之色从脸上消失:“柯兄,既然清楚,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   “若是向兄所做之事,对陛下有利,柯某也想效犬马之劳。”柯徽行道。   “若是不利,柯兄会把我们向家作为进身之阶吧。”向飞轩道。   柯徽行笑而不语。   向飞轩长吐一口气,说起了当年的往事。   正元四年,向飞轩还在北苑城,正是前途未明,心绪纷乱之时。   他有一日,陪同家中夫人上香。突然遇到一个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看到他第一眼,便做出一副惊愕之态,面色大变当即要跑。   向飞轩自然心生疑虑,怀疑对方是匈奴王庭潜入北苑城的间谍。一把将人抓住,斥问对方身份。   最后得知,对方真的只是一名算命先生,在午京城内甚至还颇有一些名声。   追问对方为何要跑,也只推脱是被向飞轩威严所震慑,心中一时害怕才失了分寸。   向飞轩心中自然不信,奈何有城中官吏富商为其分辩,只能放过对方不在追究。   但是此事并未到此为止。   其后半年,向飞轩察觉不对。因为这个算命先生总会时不时出现在某个隐蔽角落观察他。   向飞轩本就因为前路无望,正是心头烦闷之时,哪里还忍得这种事。   某个下午算命先生再次默默出现时,向飞轩等着两人走到一处偏僻无人角落之时,悍然出手将人擒获再次逼问。   这次向飞轩可不像之前那般还想着交上去,他自己把人先打了一顿好好出了口恶气。   等人只剩半条命,向飞轩才神清气爽的讯问对方的身份和目的。   算命先生一脸鼻青脸肿的交代他是从向飞轩面相中看出他有破军星的命格,是天定的将星,按照推算他此时应该已经飞龙在天了。   但是他却还在这个小小的北苑城郁郁不得志。算命先生觉得奇怪,才一直在偷偷观察他想要看到底是什么人或者事情妨碍了他。   向飞轩虽然嘴上不信,又把人痛骂一顿后威胁对方不许在出现自己附近就把人赶走,但是算命先生的话却长久的留在了。   接下来的日子,算命先生果然没有出现。向飞轩心情却没有真的舒畅。   反而因为上官越发肆无忌惮的掠夺自己的功劳,脑海中算命先生的话越来越清晰。   某一天,向飞轩带着一队士兵出北苑城巡逻,竟然迎面撞上了一大队匈奴兵。对方人数比他们足足多了三倍!   向飞轩带着士兵奋勇杀敌,奈何对方像是早有准备一般,把他们砍伤大半。   向飞轩无力回天,只来得及狼狈的带着剩下的几名同伴逃走。   当他们逃回北苑城时,上官却以他们抛弃同伴的罪名将他们治罪关押,其中向飞轩罪责最重。   一直被关了大半个月,向飞轩都要心生绝望之时,消失了许久的算命先生却出现在了地牢。   他表示自己已经找到妨碍破军星之人究竟是谁!此外,他还愿意救向飞轩出地牢,并送他去到破军星命格本应该走的道路!   这一切,只需要向飞轩承诺日后帮他做一件事。   家里儿女尚小,妻子独自一人如何支撑家里,他这个顶梁柱必须好好活着。   向飞轩也顾不得将来会付出什么代价,直接应承了下来。   还没过三天,他的罪名就被洗清。又过了小半月,一直被上官压在北苑城不能动弹的向飞轩收到了抽调的通知。   再过了一两年,向飞轩的大儿子意外救下了柯家女,从此攀上了柯家,从此开始鱼跃龙门。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让向飞轩意识到当初遇到的那个算命先生不简单。   他给了自己那么大的好处,将来自己付出的代价必然同样大。   虽然算命先生不再出现,但是向飞轩每次遇到困难,都会莫名其妙的渡过,这仿佛在无声的无声的提醒着向飞轩不要忘记今天的日子拜谁所赐。   随着向飞轩的地位越来越高,他开始费劲全力去搜寻算命先生和他背后之人的身份。   花了数年,总算找到了算命先生的踪迹。为了不打草惊蛇,弄清他们的目的,向飞轩一直引而不发,悄悄的盯着算命先生。   “他们付出那么多,想来不止是让你开一条入城通道吧。”柯徽行道。   向飞轩道:“接下来的事情,柯兄确定要知道?”   柯徽行看着对方,沉默了一会后,才说道:“是。”   “算命先生半个月前出现,让我完成当初的承诺。”向飞轩说道。   “他让你做什么?”柯徽行问道。   “将一些黑色圆铁球送进皇宫,埋在墙根下。”向飞轩道。   “黑色圆铁球?”柯徽行有些疑惑。   向飞轩点头:“是的,我在拿到它们时,发现它们会发出一种硫磺的味道。   当向飞轩说出硫磺两个字时,柯徽行先是有些迷茫,随后瞳孔收缩。   往日风度翩翩,时刻注重仪表的的柯徽止神色狠辣的拽着向飞轩的衣领问道:“你将那些东西埋在哪里!”   向飞轩尝试挣脱了一下,发现往日文质彬彬的柯徽止那双只拿纸笔的手如同浇筑了铁水一般,轻易挣脱不得。   他道:“我在你心中是这般蠢钝如猪,死守承诺之人吗?我虽然不知道他们让我埋的究竟是何物,但是其中危险之处不言而喻。我早在拿到黑色圆铁球时,就已经将一切告知了陛下。至于陛下,让我做什么,柯兄想来不愿意知道。”   柯徽行轻轻吐出一口气:“陛下,果然早有准备。既然如此,你之前对那个青羽卫千户说的,又是什么?”   向飞轩唇边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一个五品的青羽卫千户三番两次羞辱我,若是不回报一二,岂非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柯徽止原本还想说什么,但是想起那个青羽卫千户在自家大儿子婚礼上的所作所为,导致他原本看好的儿媳直接没了,自己的大儿子也因为此事一直心怀郁气。   再加上被耍得团团转的七弟,和当初被坑的那一大笔钱。   柯徽止冷静的想,他起码没有亲自出手,已经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了。   被人坑了的董章庭此时已经回到了茶楼包厢,除了王元之外,竟然还有三人在屋内。   原来王元去探查各处青羽卫驻地之时,遇到了成凡。成凡的身边还跟着刘创和莫冶。   成凡也就罢了,刘创和莫冶怎么会在一起,还一同来回到了午京城?   “你们怎么会在午京城?”董章庭问道。   刘创站起身来正要回禀时,身形摇晃了一下。   董章庭看着他腰腹处,透衣而出的暗红色淤痕,眉头一凝,示意他坐下后转而问了另一件事:“望月山出了何事?”   刘创坐下后说道:“两天前,齐大人带着部分青羽卫和火?药离开了望月山,属下当时发现惠明郡主遗留下来的人除了地道内那一部分外,还有另外一些人。便和齐大人暂时分开,带领一小队青羽卫去追踪。属下一路探查,发现另一批被隐藏起来的人就是负责制造火?药之人。我原本想把那些人抓住,并且拿到他们正在制作的火?药,奈何匪徒狡猾,利用火?药将我等炸伤。属下最后只能命令其他兄弟四处散逃,并乘乱将这个老头抢走。”   “抢走?”董章庭闻言看向莫冶,眉头微挑。   “是的,属下发现那批人时,发现这个老头被那群人绑在中间,并且一直都有人看着。属下寻思着他应该对那些人很重要,于是在逃跑事趁乱带走了他。”刘创道。   “你想多了,老头子就是个没用的糟老头子,哪里有什么重要的的地方。”莫冶耷拉着眼皮,没精打采,发丝凌乱,唇色发白还有些起皮,完全没了前些日子董章庭看到时那副严肃但是神采奕奕的模样。   董章庭道:“王元,你先带他们两人去另一间包厢休息,我来和这位老先生好好聊一聊。”   三人离开后,董章庭笑着给莫冶倒了杯茶:“老先生请坐下来喝一杯茶。”   莫冶背靠着角落,没什么气力的说道:“老头子当不起你们这些贵人的茶。”   “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您曾经被什么贵人伤害过一般。我这人最爱惩恶扬善,老人家不若说说看,如果真是对方错了,我一定为您讨个公道!”董章庭一脸义正言辞。   莫冶却在听到这番话时,愣了愣神,抬眼看向董章庭,像是透过他看另一个人。随即垂下双眸,抿了抿唇:“老头子的事情与你无关,也不清楚你们的事情。你若真像你说的惩恶扬善,现在就把老头子给放了。”   董章庭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说道:“说起来那些匕首就是您送给那个贵人的吧。只可惜,她不珍惜,如今落在了在下手中。”   董章庭的话莫名刺激到了对方的情绪,莫冶下意识反驳了一句:“那是你抢走的!”   话刚出口,莫冶便后悔了。   然而此时已经来不及把刚才的话重新咽回去。   端坐在位置上的少年,唇边含着几分笑意:“看来你确实认识惠明郡主。”   莫冶张了张口,最后只吐出一句:“我不认识你说的什么惠明郡主。”   “哦,那我改个称呼。慕斯华,你认识吧。”董章庭道。   莫冶闭上了双眼,有些无力的半坐在地上,上半身全靠身后的墙壁支撑:“我也不认识什么慕斯华。我只认识一个叫小华的孩子,她是我唯一的女弟子。”   小华?   董章庭在心中品了品这个名字,还真是简单粗暴。   就他目前查到的情况来看,惠明郡主慕斯华过去十来年是真的忙啊。   收了收心中杂乱的思绪,董章庭问道:“看您的态度,对小华这个女弟子应该颇为在意,为何如今变成了这般。”   “因为我没有教好她,害的她走错了路。”莫冶道。   董章庭回想了一下他认识的惠明郡主。   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不需要你教,她本身已经定好了自己要走的路。   他看着神色落寞,眼神空洞的莫冶,将这番话吞了回去。他感觉这番话说出口,莫冶能直接当场情绪失控。   略一思索后,董章庭道:“既然莫先生认为自己没教好,为何不振作起来,将她带回正途?”至于惠明郡主是否认可正途这说法,就和董章庭无关了,毕竟她本人又不在此处。   “正途?”莫冶眸光亮了一下,很快又熄灭了。   “我曾经试图让她改,但是老头子如今还能剩下这条残躯,已经是她念着当初那点微薄的情分。我这个糟老头子,又拿什么带她重回正途?”莫冶道。   “其实在下一直好奇,她当初在您身边究竟学了什么?”董章庭道。   当听到莫冶说出去那个小华之时,他就好奇莫冶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慕斯华特意伪造一个身份去他身边。   他之前以为是因为慕斯华流亡民间,需要在民间需要可以锻造银光矿之人。   但是随着调查越来越深入,惠明郡主隐藏的势力渐渐浮出水面。以她的力量,若想拥有一个能够锻造银光矿的铁匠师,没必要自己亲自花费时间。   既然如此,她这般做的缘由又是什么?   当他在莫冶家中找到火?药之时,心中曾经以为是对方炼制出了火药。   后来却在太子处得知,真正炼制出火药的人是惠明郡主慕斯华。   既然如此,慕斯华又何需为了火?药耗费时间在莫冶身上?   “你可知轰天雷?”莫冶长叹一口气道。   董章庭神色一凝,轰天雷不是十数年后才会面世吗?为什么莫冶会知道这样东西!   “数年前,我意外得罪了一位权贵,被逼的很惨。那时候小华出现了,她救了我,条件是让我教她打铁。”莫冶道。   “她竟然真的是在您身边学打铁?”董章庭有些惊讶了,他是真的没想到惠明郡主她特意伪照了这个身份,真的去学打铁。   看到董章庭溢于言表的惊讶,莫冶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我当初和你一样惊讶。虽然我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是她通体的气质骗不了我。那会我就猜到她一定是一个比欺压我的贵人还要贵的贵人。”   “那您后来还是将她收下?”董章庭道。   “因为那时候,她是我唯一的生路。我不答应,又能有什么办法。”莫冶道。   “她学打铁和轰天雷有什么关系?”董章庭想起莫冶之前提起的那个轰天雷。   “你想来已经查到了火?药,那你可知火药虽然威力不小,但是只要提前销毁引线,它就不会点燃。简单点说,它不够方便,也不够好。起码在小华眼里不够好。”莫冶道。   “您教会了她更好的办法?”董章庭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其实老头子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更好的方法。”莫冶道。   “您究竟教会了她什么?”董章庭感觉自己似乎已经触碰到那张底牌了。   “我研究出将火药装在铁球里,爆炸后的效果是正常爆炸后的三四倍。并且其中设置有机关,当机关达到一定条件,无人操控,不需要点燃引线,也能爆炸。”莫冶道。   “你没有教她?”董章庭听出了对方特意修改的用词。   “老头子不是傻子,当我看到那样物品的效果之时,便意识到它不应该出现在人间。在小华询问进度之时,我选择说谎,并且焚毁了一切资料后逃跑了。”莫冶道。   董章庭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莫冶神色依旧落寞,他想起一种可能:“难道你的材料没有焚烧干净,轰天雷的制作方法依旧落在她手中?”   “我的大徒弟莫大,是我当年研制轰天雷的助手,而我当年并不知道他竟然已经偷偷投靠了小华。虽然我将材料焚烧干净,莫大来不及阻止,但是他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知了小华,并且在我这些年不断逃跑的过程中,继续帮她研制轰天雷。”莫冶道。   董章庭知道,他终于找到了惠明郡主的底牌了。   可是,她会将这份底牌藏在何处,又将何时打出来?   “您可知她将这些年研制出来的轰天雷藏于何处?”董章庭问道。   莫冶面露无奈:“我和她早已经陌路,她这些年抓我只是为了得到我当年研制的那份轰天雷资料,希望能够完善莫大研制的轰天雷。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她将轰天雷藏于何处?”   “那您可知,该如何找到这些轰天雷?”董章庭问道。   莫冶面容中满是为难,他刚想说他是真的不知道。   然后董章庭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话再也说不出口:“若是那样轰天雷真的有您说的这般效果,以慕斯华的性情,她一旦陷入危险的境地,一定会使用他们。而这个时间很可能就在这两日。届时生灵涂炭,真的是您愿意看到的吗?如今,除了您这个研究出轰天雷的人之外,还有谁能够避免这样的灾祸?”   莫冶闻言愣住了,良久之后他终于开口了:“没想到老头子当了几十年铁匠,竟然也有承担这般重任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156章   亥时初,西城门附近。   董章庭和王元在一处小巷中,这个位置能将城门口的动静尽收眼底。   “大人,您说向尚书交代的情报是真的吗?惠明郡主的人真会从西城门这里过?”王元有些忐忑问道。   “十之八九是假的。”董章庭道。   “哈?”王元有些懵。他看向神色平淡看着城门的千户大人,他似乎完全不觉得刚才说了什么惊人之语。   “假的?”王元问道。   董章庭点头。   “向大人竟然真的背叛朝廷,投向惠明郡主那边?他图啥啊?”王元很不解。   暗沉的小巷中,传来一道轻笑,王元似乎能听到这个笑声中那隐隐的嘲讽:“向大人怎么会舍得背叛朝廷,他想坑我们青羽卫一把罢了。”   王元听罢,下意识想要说:“我们青羽卫和向家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坑我们?”   话还没出口,就被王元自己吞了回去。因为他很快回想起来,青羽卫和向尚书确实有些愁怨在身上的。   最近的便是陈家那场婚礼,千户大人可是大庭广众之下撅了向尚书的面子。   这些大人物,一向最看重颜面。   向大人,因为这些事为难他们青羽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人怎么知道他是在坑咱们?”王元问道。   “你若是惠明郡主,辛苦得到一个兵部尚书的人情,若只是用来开一条入城通道,岂非太浪费?”董章庭道。   王元了然。   大人说的没错,若他是惠明郡主,定然会将向大人这个兵部尚书用在更重要之处,而非仅仅用在这里。   “既然如此,大人我们为何还在此处守着?”王元疑惑。   刚才大人独自审问莫冶后,神色就一直带着几分沉郁。   等从他那里了解到城中其余青羽卫驻地情况后,神色更是严肃了许多。   他让王元带着刘创几人回属于他们麾下的青羽卫驻地休息,随后两人就来到了西城门。   董章庭道:“话虽如此,我仍想看看他们究竟送进来什么。”   王元听罢,不在追问,目光炯炯的盯着西城门的方向,生怕错过可疑之处。   他以为会和他一般,关注西城门的千户大人则神色有些放空。   两件事情如今正在他的脑海里飞速旋转,占据了他大部分思绪。   王元今日去城中其余青羽卫驻地查看之时,发现其中大部分驻地都只剩下极少部分驻守之人。经过打探得知,他们在几日前就收到青羽卫一位同知的命令,提前离开前往某处待命,如今不知踪迹。   听到同知这个词时,董章庭注意到刘创神色波动了一下。   私下一问,才从对方口中得知齐相华竟然也是青羽卫的指挥同知。   董章庭之前便猜测齐相华的身份不简单,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不简单到这份上。   虽然名义上青羽卫同知之上还有一位指挥使,但是这个职位基本由皇帝或者太子直接代劳,所以指挥同知基本称得上青羽卫内除了正元帝和太子之外的最高长官。   他原本只是因为自己无暇分身,才将沈回等青羽卫托付给齐相华。   如今一看,倒是误打误撞走对了门。   虽然他尚且不知齐相华有什么安排,但是董章庭隐约猜到其中定然有正元帝的身影。   按照刘创所说,齐相华带着青羽卫和火?药消失了。那么他们现在又会在何处?   信息太少,董章庭脑中并无明确的思路。   还有一事,便是莫冶所说的轰天雷。   当年他逃跑后,轰天雷的研制工作便由莫大接手。他每隔几年,就会被抓一次,为了活命他都要为莫大的研制工作提供一些建议。   前些日子他最后一次被抓时,他已经无法提出更好的建议了。也就是因为这件事,莫大找到机会把他彻底踢走,并且交代属下找机会解决了他。   这批最新的轰天雷被藏于何处,莫冶并不清楚。但是莫大有个习惯,多年来都没有改变。他很喜欢在自己的作品上标注自己的印记,他之前看到最新那批轰天雷上都有一枚极小印记,印记内容是莫轰七三字。   至于其他信息,就不是莫冶这个阶下囚能够知道的了。   明知道很可能被骗,董章庭依旧来了西城门,就是想要找到关于那批最新轰天雷的线索。   惠明郡主虽然很可能只是用西城门这边作为另一件事的掩护,但是他既然能看出来向飞轩另有心思,惠明郡主十有八九也能。   既然如此,会不会另一件事反而是西城门这边的掩护。   这只是董章庭的猜测,不一定对。但是信息不足,便要抓住一切机会。   时间转眼来到了亥时二刻。   原本在城门处的守卫去别处换班,而接班的守卫却没有出现。   恰在此时,一辆马车从城门外来。因为没有守卫,马车顺利的通过了城门,在董章庭两人面前经过,进入暗沉的夜里。   “大人,会不会就是这辆?”王元低声问道。   那有这般凑巧,怕是人为罢。   董章庭点头:“你且先跟上去,找到他们前往的位置后回来找我。为了预防万一,我且在等一等。   王元点头,远远的坠在马车的后面。   董章庭则留在原地继续看着西城门。   不久之后守卫便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回到了城门。   时间从亥时走到了子时,西城门处一切如常。   王元已经回来了。他禀告道:“大人,那辆马车去了一处院子,院子内可以看到的人就有十五人,属下怕惊动里面的人,便留下标记回来了。不过属下偷偷潜进去时,发现里面有个房间放满了黑色圆铁球,还散发着硫磺的气息,属下就从两个不起眼的角落拿了两个。”   董章庭接过对方手中黑色圆铁球,铁球散发出一股不算特别明显的硫磺气味。   他将两个圆球,仔细检查了一番后,在一个极容易忽视的地方都发现了莫冶说的标志。   但是标志的内容是莫轰六,而非莫冶所说的莫轰七。   董章庭心念一动,问道:“这两个圆铁球放在一个房间里的不同区域?”   王元回道:“是的,大人,它们虽说放在同一个房间,却分别放在两个不同地方,属下本以为他们只是外表像,实际上分属两种。”   董章庭所有所思,将两个选择铁球收好后将目光停留在西城门。不过,西城门依旧很安静,没有什么动静。   董章庭本以为是自己多心了,打算随王元一同前往之前马车的目的地。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王元突然说道:“大人,西城门那边又有车来了。   董章庭停下脚步,朝城门处看去。   一名夜香郎打扮的老汉正推着一辆夜香车从西城门通过,守卫掩着鼻子,远远的瞟了一眼,就让他赶紧进城。   董章庭看着颤巍巍推着夜香车的夜香郎问道:“往日夜香郎都是此时进城收夜香?”   王元点头:“是的,大人。因为夜香味道特殊,夜香郎都是深夜进城收取城中百姓提前放在屋外的夜香,随后在天亮之前离开。”   “我们跟上去看一看。”董章庭道。   两人一路随着夜香郎,看着对方一家家的收取夜香。   一个时辰过去,已经到了丑时。正是人最困的时候,夜香郎依旧在勤勤恳恳的收夜香。王元都要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千户大人想多了。   他刚要发生询问,就看到千户大人朝他示意,看夜香郎的方向。   王元看过去,就看到夜香郎停在了某个院子前,对方朝四周望了一圈,确定无人后,从夜香车车座下抽出几个大木盒子放在了那个院子门口。   随后对方在门口敲了三下后,就带着夜香车离开了。   王元看着离开的夜香郎问道:“大人,我们不继续跟吗?”   董章庭道:“跟他做什么,那些木盒子才是关键。”   在夜香郎消失在街角之时,院门口同时被打开。两个男人从院子内出来,将木盒带进去。   董章庭道:“那个院子里面的人,你能打的过吗?”   两人正站在一个树冠上,看着不远处的院子。   院内约莫有七八个人。   王元回想了之前见到的两人,步伐不算沉稳,但是身形还算壮实,自己应该能到打过。   但是同时有七八人,屋内还不知有多少人,只凭借自己,有些危险。   王元如实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你带了迷香吗?”董章庭听罢问道。   王元点头:“离宫前,明禾大人给了属下不少。”   董章庭道:“既然如此,那就把里面的人都迷晕吧。”   王元领命前往那个院子。   一刻钟后,董章庭进入院子时,原本里面的人已经都躺下了。   王元站在那些打开的木盒前,里面是一个个黑色圆铁球。   董章庭看着这些圆铁球,心中微惊,这里竟然也有黑色圆铁球?   他从木盒中选了一个圆铁球,仔细翻了翻,原本在王元带回来的圆铁球未曾发现的标记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董章庭看着圆铁球上的莫轰七,陷入沉思。   曾经惊天撼地的轰天雷如今就安静的躺在木盒里,仿佛无害的模样。   王元惊喜的看着圆铁球,问道:“大人,我们要将他们带走吗?”   董章庭道:“你立刻回去将莫冶带来此处。”   王元有些担忧:“大人,您独自留在此处,会不会太危险了。”   “你若是不早点回来,我就真的危险了。”董章庭道。   王元连忙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担心董章庭的话成真,还不到一刻钟,王元就带着莫冶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莫冶气喘吁吁问道:“这位公子,你们大晚上的弄我来这里,做什么?”   董章庭指了指木盒里几十个圆铁球问道:“这些可是您之前看到的莫大最新研制的轰天雷?”   莫冶蹲下身子,检查木盒子里的圆铁球后确认道:“没错,就是它们。没想到莫大,竟然已经研制了那么多。”   “我需要您将这些轰天雷变得无法爆炸,并且从外边看和原本的一模一样。”董章庭没有理会莫冶的感叹,直接提出了自己要求。   莫冶听罢董章庭的话,将圆铁球仔细又看了几遍,最后说道:“老头子虽然不能研制出更好的轰天雷,但是让它无法爆炸,还是有把握的。”   莫冶在破坏轰天雷时,董章庭和王元站在不远处。   王元带着几分惋惜:“大人,我们为何不将它们带走。若是真有这般大的效果,直接毁了岂不是可惜?”   董章庭道:“我还不想打草惊蛇。只要保证这些轰天雷无法爆炸,惠明郡主那边到时候若真的用上这些,就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若是直接带走,惠明郡主他们就会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届时她换了其他手段,我们就失去了如今的先手之优了。”   王元明白过来:“大人高见,属下佩服。”   作者有话说: 第157章 终章   一个时辰后,董章庭几人离开了这处院子。院子内的人先后醒来,其中一人摸着后脑勺有些疑惑今晚为何会如此疲惫。   随即心中莫名升出些许不安,他立即冲去放木盒的地方,猛地打开,看到里面依旧完好的圆铁球,不由松了口气。   同伴问道:“我们要不要和莫老大说说刚才的事,我刚才问了一圈,刚才大家好像都莫名其妙的睡着了,我瞅着这事不对劲。”   “等天明的时候,就会有人来拿走这些东西去办大事。你若是将刚才的事,说出口,你觉得莫大是觉得我们老实听话奖励我等,还是觉得我等无能让外人乘虚而入?”   “莫大最是厌恶他人耽误了郡主的事,此事若是让他知道,哪怕没造成什么后果,他都会非常愤怒!他会杀了我们。”同伴回想了一下莫大往日的性情,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   “对,我刚才查看了一番,基本没有什么问题。既然如此,我们就当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将这些东西安安生生送出去。到时候,这些东西若真的出了问题,我们也能找到甩锅之人。”这人说道。   同伴连连点头:“你说得在理!我这就去叮嘱其他人。”   董章庭三人离开后,去了王元之前找到的那个院子,还没等走近,三人便停了下来。   王元低声说道:“大人,那边情况不对劲,属下先去查看一番。”   董章庭看着远处隐隐有人声的院子,点头同意了,   不久之后王元惊喜的回来说道:“大人,那个院子里面的人如今被一群青羽卫的人制住了。”   “确定是青羽卫之人?”董章庭问道。   “是的,属下看到了李俭千户!大人,我们要过去和他们会合吗?”王元问道。   “不用。既然此处有他们在,就不需要我们插手了。”董章庭摇头。   三人快速离开。   在院中的李俭千户若有所觉的望向董章庭他们之前在的方向,一名属下道:“大人,属下刚才在隐隐约约察觉到有人在窥视我等,身形有些眼熟,应该也是我们青羽卫之人。”   “如今青羽卫内各个千户,都听命于同知大人,分散在各处清缴惠明郡主冒出来的势力。其他千户都有自己的地盘需要处理,若那人真的是青羽卫之人,十有八九便是没有在这次任务名单的岁明的人。”李俭道。   属下得意道:“岁明千户他们之前搞得这般风风火火,如今彻底清缴时,连任务名单都没上,我看也就是虚有其名罢了,哪里比得上。”大人。   他最后两个字并没有说出口,就被脖子边上冰凉的长刀逼的吞了回去。   他顺着长刀看向他的主人,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大人,属下知错了。”   “非议上官,若是让其他人听见,就不止如此了。”李俭慢条斯理的将刀收回。   属下恭敬道:“多谢大人指点,属下一定更加谨言慎行。”   李俭没有再理会这名下属,他在思考岁明如今在干什么?   几个月以来,岁明的行动已经彻底打破了其他青羽卫千户对他的轻忽。   哪怕强横如李俭,也必须承认岁明是个人物。   惠明郡主之事,之前又一直由他负责。今夜清缴,岁明千户的人由同知大人亲自带领,但是岁明千户本人却并未出现。   虽然有传言说,岁明千户没有来是因为他前几日去了望月山,才无法分身前来。   可是他早有消息,岁明不过花了两三天就处理了望月山那边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就因为他那边动作太快,才把惠明郡主的人又逼了许多进来午京城,方便他们集中清缴。   如此看来,岁明似乎都没有无法前来的理由。可是他却偏偏没有出现。   既然如此,岁明千户如今又在何处?他如今又承担什么样的任务?   若他再立大功,会不会就有资格和他抢年底镇抚使之职?   原本李俭是不担心的,因为午京城内所有千户,□□劳属他最多!   但是岁明千户这几个月,靠着惠明郡主一案,打击了不少世家大族,同样积累了不少功劳。   再加上,太子对他溢于言表的看重。哪怕面上不显,但是内心深处他又何曾没有过担心?   心中纷乱之时,手中冰凉的长刀带来的冷意惊醒了他。   他的思绪重新恢复清明。   不管岁明千户在做什么,只要他稳住自己,继续立新功,又何需惧怕对手!   董章庭并不知道他被人视为对手,他回到安置刘创等人驻地时,已经是天色熹微。   一夜没睡的他其实有些困顿。   他看着出现在此处的明禾问道:“你怎么出来了?”边说边打了个哈欠。   “惠明郡主又跑了。”明禾只说了一句话,就把董章庭吓清醒了。   董章庭摇了摇有些混沌的脑袋,重新恢复清醒后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明禾道:“我们安置在九皇子身边的人回禀,今天凌晨时她发现惠明郡主并没有在房中,一直到刚才都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我们派人在整个皇城暗中搜寻,也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她是兔子吗,那么能跑?狡兔三窟都没她能藏。”董章庭有些心累。   明禾显然也如此,今日本来是他们打算收网的日子。没想到最大的目标人物,却提前跑了。   “九皇子目前情况如何?”董章庭问道。   “一切如常,他似乎并不在意惠明郡主消失之事,殿下认为这可能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明禾道。   “我刚才看见青羽卫的人在清缴她在城内的据点,很可能她收到了消息才提前跑了。”董章庭道。   董章庭想起另一个据点里那几大盒准备运走的轰天雷。   若她是真的被吓跑,就没有必要特意将他们运进来了。   以轰天雷的威力,一旦爆炸,必然惊天动地。   如此一想,惠明郡主离开皇城反而说的通了。   她很有可能将轰天雷安在皇城,她提前离开就是为了避开轰天雷爆炸带来的影响。   明禾听罢董章庭的猜测,提出了另一个疑问:“按照我们之前的猜测,九皇子是惠明郡主推出来的代表人。她若真的是因为你说的原因提前跑,为何不带上九皇子?”   “若是按照他们最开始的计划,惠明郡主自然不会放弃九皇子。但是如今情势已经发生了改变,九皇子提前暴露,她的势力又被我们处理了不少,昨夜青羽卫其他人更是在大肆清缴她在城内的力量。如此一来,她能够选择的最好道路反而是将九皇子留下来作为她的掩护帮助她跳出我们给她设下的陷阱。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宴,皇室成员和达官贵胄都会云集在皇城。届时她在引爆安置在皇城的轰天雷,整个大晋的上层人物必将损伤大半,那时她自然可以轻松翻盘。”董章庭一边整理着思路一边说道。   明禾听罢说道:“好狠辣的手段。殿下说,兵部尚书向大人之前向陛下主动交代,惠明郡主胁迫他在皇宫埋了许多黑铁球,你说的轰天雷可是这些?”   董章庭立即明白过来,原来这才是惠明郡主让向飞轩做的。   不过根据昨晚他发现的事情来看,向飞轩也被惠明郡主骗了,成了她真正想要达成的目的的又一层伪装。   董章庭将昨晚自己所做之事和明禾讲了,明禾咋舌:“惠明郡主还真是好细密的心思,你若是少想了一步,就被她抓到机会翻盘了。”   董章庭面色却没有多轻松:“你现在回去告诉殿下继续盯紧九皇子。虽然我们猜测惠明郡主已经放弃她,但是她若猜到了我们这种心思,抓到机会提前带走九皇子就不妙了。”   “那你呢,不随我一同回去?”明禾问道。   “我会留在宫外寻找惠明郡主,我们之间也该来个了结。”董章庭道。   明禾道:“刘创如今受伤,你身边只剩下一个王元,直接对上惠明郡主实在有些危险。我刚才去同知那里把沈回等人带回来了,不许拒绝。”   “他们留在同知大人身边更好立功,何必跟着我,我自己都说不好能否找到惠明郡主如今的位置。”董章庭闻言有些无奈。   “这也是他们的心思。”明禾让开了身形,露出了他身后的沈回还有七八十名青羽卫。   “千户大人,副千户说的没错,我们更愿意跟着您干!”沈回道。   “对啊,大人之前就带着我们立了许多功劳。如今您需要我们,我们怎么可以为了些许功劳置您安危于不顾!”其他青羽卫随声附和。   董章庭看向王元,王元立刻说道:“大人,属下可是跟了您一路,您可不能到最后关头把我抛之脑后,这不地道。”   董章庭只能说道:“既然你们都做好了决定,我也没什么好说。不过是尽己所能,找到惠明郡主,带领你们再捞一回功劳便是!”   王元沈回为首的青羽卫齐齐说道:“愿为大人马首是瞻!”   交代完的明禾很快回到了皇宫,太子已经起来了,并且换好了外出的衣物。   他闲适的坐在书房,随意的就着屋内的灯光翻看一本书。   “殿下,明禾已将惠明郡主消失之事告知董章庭。”明禾回禀。   太子点头,看向明禾笑道:“看你神色,还有其他收获?”   明禾将之前在董章庭处得知的消息尽皆回禀给太子。   “看来我派董章庭出去,还真是没派错。在这里,我倒是险胜父皇一筹。”太子道。   “殿下,我离开前,董章庭让我回禀殿下,虽然他已经将在那处院子里的轰天雷毁去,让之无法爆炸。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最好能把派人找齐这些轰天雷的位置,以策万全。”明禾道。   “他说的确实在理。既然如此,便有你带人去搜吧。”太子道。   明禾不愿:“殿下,如今您身边并不安全,我不能离开。”   太子朝他安抚一笑:“不用担心,你且放心去。父皇已经派人守在我身旁了。董章庭所说之事,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明禾,你可明白?”   太子话都说道这份上,明禾也只能应下。   等明禾离开后,两名内侍出现在屋内。   太子放下手中的书道:“九弟已经到了?”   内侍道:“是的。”   “既然如此,我这个当兄长的可不能迟了。”他起身离开书房,两名内侍随同。   走出书房时,太子妃站在门前,面容中带着几分担忧:“夫君,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太子替她拢了拢衣领,安慰道:“不用担心,我只是去解决我们父子之间的一些小问题罢了,很快回来。”   太子妃没有说话,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太子仿佛早已经知道目的地一般,不需要身后内侍带领,朝皇帝寝宫走去。   他进入寝宫内殿之时,正元帝正躺在床上,并没有醒来,九皇子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父皇,手中拿着一道明黄的卷轴。   太子像是没有看到一般,问道:“父皇如今情况如何?”   “太子大哥,你竟然真的过来了。”九皇子看向太子,神色复杂。   “九弟希望我来,我又怎么会拒绝,我们可是同胞兄弟。”太子道。   “同胞兄弟,呵。明明我们同为嫡皇子,地位却是天差地别。你不过是年长几岁,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比得上我!”九皇子道。   太子心道:“就你这种被惠明一哄一个准的脑子,基本可以放弃争皇位了。”   “说来我有些好奇,你之前那么能忍,为何今日却和我撕破脸了?”太子坐在他对面问道。   “如今皇宫都是我的人,父皇已经昏迷不醒两日,我手中又有废你这个太子,改立我为太子的诏书!太子大哥,你还拿什么和我争!”九皇子道。   太子听罢并没有如九皇子愿般焦急,反而露出几分笑容,在他有些愕然时,突然出手拿到他手中的诏书。   九皇子当即醒过神来,要抢回诏书。   却被太子毫不留情的一脚踹了出去,九皇子还要爬起来时,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内殿的内侍按在地上。   太子安然坐在凳子上,打开九皇子宝贝至今的诏书,看完内容后品评道:“九弟,你还真是拿到机会,都不敢大胆的用。你既然都有胆子伪诏,又何必只敢给自己封个太子。我若是你,便直接写传位诏书了。”   九皇子惊愕的听着太子的话,脑子仿佛被炸开,太子怎么敢这样想,还说出口,最后他只说了一句:“你大逆不道!”   太子笑道:“大逆不道?伪诏的可是你,不是我。”   “你,你若是在不放开我,我就让整个皇城都变成废墟!”九皇子威胁道。   太子听罢,眉头都不动一下,反而有些疑虑般问道:“皇城都变成废墟,难道你能逃的掉?”   九皇子咬牙道:“不用你管!”   太子唇边露出一个笑,对床上的人说道:“父皇,我这个兄长是管不了,你这个当爹的起来管管吧。”   九皇子道:“我早已经给父皇下药,父皇已经醒不过来了!”   太子听到他的话,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屋内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你和慕斯华呆了那么久,聪明没学到一星半点,狠辣倒是学了十成十。”   九皇子惊恐的看着床上坐起之人,声音都有些断断续续:“父皇,你怎么没事?”   “自然是因为你的药早就被换了。”太子道。   事已至此,九皇子哪怕是个傻子都该反应过来了:“这一切你们早就已经知道了!”   正元帝看着地上的九儿子,他对这个儿子的怜惜早已经在知道他和慕斯华搅和在一起图谋不轨时已经消失。   这些日子,亲眼看看他被慕斯华哄的团团转时,心中更是失望。   作为皇帝,他虽然想儿子一团和睦。但是他自己就是从兄弟操戈中拼杀出来,知道这只是一个奢望罢了。   他允许慕泽想要抢夺皇位,但是手段必须要光明正大,凭借自己的能力取得他的看重!而不是和慕斯华学那些狠辣的鬼蜮伎俩。   最要命的是他学也就算了,还学不好!只学会了表面的皮毛,该有的脑子是半点没学到!   正元帝道:“我只问你一件事,慕斯华如今在哪里?”   慕泽没有说,他将脸趴在地上,一副不肯合作的模样。   正元帝看着他说道:“你还真是让朕很失望。脑子没有,性子又犟得要死。到底谁给你的勇气,和你大哥争皇位。”   九皇子依旧没有说话,只给他们留下一个倔犟的后脑勺。   太子阻止了正元帝还要继续的责骂:“父皇,不要着急,再过一会,他就肯说了。”   “不可能!”九皇子一听,猛然抬头反驳道。   太子笑而不语。   内殿一时安静下来,殿外远处隐隐传来声音,是千秋宴准备开始的声音。   时间转眼又过了一个时辰,在九皇子趴在地上,都要僵硬的时候,终于有人从殿外走了进来。   “回禀陛下,宫内所有轰天雷和火药已经全部找到。隐藏起来的匪徒也已经全部控制。”   九皇子听到,立即艰难的扭头看去:“明禾!你怎么会找得到!你说谎!”   正元帝欣慰的看着明禾笑道:“辛苦你了,且在旁边休息。”   明禾恭敬道:“诺。”退到一旁站着。   太子道:“其实找不到,轰天雷和火药也不会爆炸。”   九皇子不服:“怎么可能!”   太子道:“因为它们早已经被提前毁了。”   听到这句话,九皇子的神色终于变得苍白起来。   与此同时,离皇城最近的一座茶楼顶楼。   一名女子正拿着一个圆筒模样的物品望着皇城。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是不是很奇怪,轰天雷为何没有炸开?”   女子放下圆筒,转过身来,看向来人:“你的动作是真的快啊,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来此并未告知任何人,你哪怕安排有内奸,也不可能那么快知道才对。”   来人正是董章庭,他漫步进入顶楼房间内,毫不见外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不过是根据郡主您的性格猜了猜。”   窗前的女子正是他一直寻找的惠明郡主,她此时已经恢复了自己本来面貌,还换上了一身郡主服。   她半靠在窗边说道:“既然你已经找到我,不妨和我说说佚䅿怎么猜到我在这里。”   “郡主聪慧过人,又心性坚毅。您为轰天雷设置了那么多迷雾,一定很想看到它将你的仇人们炸死的场景。我对这午京城的地图思索了许久,最终才确定了此处。”董章庭道。   “设置了那么多迷雾,不还是被你们解决了。似乎你出现后,我的许多计划都被他打破。若是没有你,我应该已经成功了吧。”惠明郡主望着董章庭。   董章庭回想起前世顺利登位的九皇子,以及完全没有露过面的惠明郡主。   最后他只说了句:“谁知道呢?”   “事已至此,你可愿意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只要你说,我就跟你回去。”惠明郡主问道。   “是何愿望?”董章庭道   “你是否预知了未来,才能每次都料敌于先。”惠明郡主问道。   董章庭摇头:“自然不是。”   惠明郡主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是吗?可惜,我不信。”不知何时,她已经坐上窗台,在董章庭惊讶的目光中,朝身后倒了下去。   董章庭立即冲了到窗台,伸手要救下惠明郡主。   然而他只来得及听到对方最后一句话:“我没输。”   随后便是砰的一声。   董章庭看着地上的女子,她的后脑勺鲜血晕染了地面。   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只有一声轻叹。   三个月后,东山书院。   钱丰收面上满是喜色的冲进舍院,对屋内两人喊道:“章庭,小茅,今日东宫诞下嫡皇孙!天子大喜,明年三月将要召来恩科以贺皇孙出生!”   茅升闻言同样面露喜色:“太好了,我们明年就可以一起考进士了!”   看着两个满是喜悦的面孔,董章庭道:“同喜同喜!”   随后董章庭问道:“说来,考上进士后,你们有什么安排吗?”   钱丰收道:“我应该是要进户部,若是将来有一日,我能成为户部尚书,一定要在整条街大摆三天流水席!”   茅升道:“我的话,应该是进工部。我已经和贺乔约好将来一起在平波江上建桥!”   两人说罢,一同看向董章庭问道:“章庭你呢?”   董章庭的思绪飞回几天前的码头。   齐少英在船上,他在码头。   齐少英和他告别:“董章庭,我要开始像爹娘一样,开始周游天下,去寻找天下各种奇人异事了。将来若是成书,我一定送你一本。”   董章庭问道:“你真的不能愿意为我留下来吗?”   齐少英爽朗一笑:“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若是上天注定我们有缘,自然会相遇,又何必一定要一直相守。”   董章庭那天看着远去的船只,在码头上呆了一下午。   第二天,他便向太子申请,将身上的午京千户职位变成巡游使。   与千户同位正五品,职责为为天子巡游四方,监测不法之徒。   太子无奈道:“你这哪里是为了帮我监测不法之徒,你明明是想去追师妹!”   董章庭道:“比起上天安排,我更相信自己。”   思绪回转,面对两名好奇的同伴,董章庭道:“应该是去游历天下吧。”   钱丰收和茅升都有些惊讶,最后钱丰收道:“游历天下也不错,我一定会好好经营,将来分你的红利,应该够你放心游历。”   茅升道:“我没有许多钱,但是将来我一定让大晋早日处处通路,到时候你想去那里都可以!”   “既然如此,就祝我们所愿皆成。”   晴朗天空下,三个少年人祈愿着自己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完结快乐~   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