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们在一起了》 作者：西西特 　　文案： 　　——我最亲爱的姑娘，从年少到成年，再往后，无数个风花雪月里，我都想与你一起前行。 　　——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曲向向跟陆续在一个班。 　　进学校的时候，她是年级第一，他是年级第二，被她压在下面。 　　之后每次考试，他都紧跟着她，始终占据着那个位置。 　　就像一个誓死跟随公主的骑士。 　　很多人都在打赌，赌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 　　有一天，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学习好性格好什么都好女主VS对别人爱答不理，在喜欢的女孩面前忠犬男主 　　校园结合职场，现实向，日常向，慢热，细水流长。 　　关于成长，关于爱与被爱，关于亲情，关于友情，关于爱情。 　　故事背景是2003年，各地环境不同，吃的穿的用的，多少存在一些差别，请勿考据。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校园 　　主角：曲向向，陆续 ┃ 配角：可爱的同学们 ┃ 其它： 第1章 　　曲向向九月上的振明高中，在108班，这都大半个月了，有关她的热度还是持高不下。 　　因为她是所谓的学霸。 　　以及……她是陆续的前桌。 　　陆续谁啊？新鲜出炉的校草，成绩优秀，高大帅气，沉默寡言，身上总是围绕着一股区别于同龄人的低气压。 　　将冷酷进行到底。 　　曲向向考进来的时候是年级第一，陆续第二。 　　两人之间的分数就差一分。 　　陆续坐在教室里面的最后一排，单人座，挨着窗户，他没当班干部，上课不发言，班上的同学也不跟他交流，都有些怕他。 　　曲向向坐陆续前面。 　　每次发卷子，只要是从他那里往前发，递过来时都皱着眉头，冷冰冰的。 　　两片薄薄的浅色嘴唇紧紧抿着，不会发出一个音。 　　每每那时候，曲向向都有种自己欠了陆续八百万的错觉。 　　排座位那会儿，班主任让全班都到走廊上去，按照成绩排名从第一个开始往后念。 　　念一个，进去一个。 　　曲向向是第一个，她选择了靠窗的倒数第二排。 　　不是传闻中那样，曲向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以为陆续会坐她后面，想借机跟他这样那样，那样这样。 　　而是因为她的哥哥梁正。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梁正是她继父的孩子。 　　曲向向她爸早年因病去世了，她妈带着她嫁给了梁正他爸，没过上两年日子就跟一个生意人跑了。 　　那时候曲向向才六岁。 　　没了爹，又没了妈，小小年纪的曲向向不知道什么是未来，不知道什么是生活，就知道哭。 　　梁正他爸没把她送走，对她跟亲生女儿一样。 　　除了梁正太调皮捣蛋，老爱跟曲向向作对，其他的都很好。 　　梁正是梁家的独苗，成绩较差，喝酒抽烟打架，一样不漏。 　　曲向向比他小一岁，但是小学跳了一级，跟他成了同级生，初中三年一直是一个班。 　　从初三开始，曲向向就腾出时间给他补课，他听十分之一，忘十分之九。 　　三四月份的时候非典彻底爆发，人心惶惶。 　　对于初中生来说，中考是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 　　各地的情况不同，他们这儿政策下来，只考语数外三门，理科强的因此折了，理科偏弱的因此沾光。 　　体育也不考了，梁正吃的亏就在这上面，至于其他科，他都差不多。 　　曲向向费心给他讲题，不厌其烦的一遍遍讲。 　　他中考成绩离振明高中的录取线却还是差了一截。 　　梁叔又是托人送礼，又是花钱买分，辛辛苦苦把他送进来了。 　　开学前几天，梁叔找曲向向谈过话，想让她看着梁正。 　　不指望他在高中三年出人头地，只要他能混成个人样子。 　　曲向向看着梁叔白了的鬓角，细数她在梁家的这些年。 　　再去看梁叔，眼泪就刷地下来了，有心酸，也有感激。 　　拒绝不了的，曲向向答应了梁叔。 　　梁正在班里的排名很靠后。 　　靠后到什么程度呢？ 　　差不多就是等班主任念到他的时候，班里基本都已经坐满了。 　　曲向向为了跟梁正成为同桌，用一套柯南画片跟他达成君子协议。 　　问他要坐哪个位置，他说越是角落越好，不要中间，也不要靠着后门，要在里面那组，倒数第一，或者倒数第二。 　　曲向向这才跟陆续成了前后座。 　　九月中下旬，早晚微凉，中午炎热，温差一拉开，人就容易生病。 　　曲向向感冒了，她没鼻涕，鼻子里焦干，呼出来的气息火烧火烧的，还咳的厉害。 　　坐她旁边的梁正照常生龙活虎，后座的陆续却咳上了。 　　可能是被她传染的。 　　虽然非典的高峰期早就退了，余温也所剩无几，不至于草木皆兵，战战兢兢。 　　班主任还是让他们去医务室，挨个量体温，要是发烧，就留下来观察。 　　曲向向没发烧，陆续也没。 　　两人前后从医务室出来，拐弯下楼梯。 　　陆续走在前面，穿着蓝色校服，个头很高，他两手抄在裤子口袋里，步子迈的大且稳，背部微微弓着，蓄短的碎发贴着干净领口。 　　背影给人一种颓废的感觉。 　　咳起来的时候身子轻颤，不止颓废，还孤单。 　　走在后面的曲向向抿了抿唇。 　　对于可能传染给陆续这件事，她有点内疚，第二天就带了几包板蓝根去学校，趁下课的时候扭头。 　　犹豫再三，小声的喊，“陆续。” 　　趴在桌上的陆续从臂弯里抬起头，干净帅气的脸上有睡觉压出的红印。 　　他生的白，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因为生病，眼角微微泛红，有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 　　看着还有点……让人心疼。 　　曲向向傻逼逼的做起自我介绍，“我是曲向向。” 　　陆续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曲向向心里有点发怵，这人长的是真好看，性格就…… 　　顿了顿，她从课桌兜里拿出两包板蓝根，咳了几声说，“这个给你。” 　　陆续眼角一扫，没出声。 　　曲向向把板蓝根放到他的课本上面，“我家里之前屯了很多板蓝根，你先拿去喝，明儿我再给你带几包。” 　　陆续依旧垂着眼帘，他半响开口，说，“不需要。” 　　嗓音有点哑，有点沉。 　　说完那句话，他就继续趴回桌上睡觉。 　　曲向向目瞪口呆。 　　转而一想，好歹开学至今跟她说话了，第一句。 　　不多时，后面传来拉椅子的声音，曲向向微微歪了歪脑袋，余光瞥见陆续往教室后门那里走的高大背影，她垂头挠挠眉毛，摊开数学卷子做题。 　　一题没做完，一只手就从后面伸过来，抽走了她的圆珠笔。 　　“向向，给哥十块钱。” 　　梁正趴过来，一条腿跪在椅子上，没个正形。 　　曲向向问他，“要买什么？” 　　梁正灵活的转着笔，五根手指有俩都缠着创口贴，骨节分明，“浪味仙。” 　　“那个五毛钱一袋。” 　　“剩下的九块五哥给你收着。”梁正对她抬了抬下巴，痞子样的笑，“哥兜大。” 　　曲向向一点不为所动，拿回笔继续做题。 　　梁正磨着后槽牙，自从上了高中，他每天在学校里的生活费都在这死丫头手里攥着，老头给的大权。 　　不能来硬的。 　　不然要是丫头在老头面前说他两句不是，被鸡毛掸子抽的满屋子嗷嗷叫就是他了。 　　梁正揪住曲向向的马尾辫，不轻不重的拉了拉，“今晚哥不看《大时代》，让你看那什么，《白发魔女传》。” 　　末了还恶心吧啦的捏着嗓子加一句，“好不好嘛？” 　　不知道在哪儿学来的，惟妙惟肖。 　　曲向向的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她抓着卷子往墙里面挪挪，立场看起来很坚定。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梁正有意停了一下，慢悠悠的拉长声音说，“快大结局了吧。” 　　曲向向的笔一顿。 　　梁正继续抛诱饵，“你说卓一航跟练霓裳那对儿虐的死去活来，肝肠寸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局。” 　　说着就唱起了主题曲。 　　别看他学习不咋地，人也混，却有一把好嗓子，歌唱得好，还会弹吉他，配着痞帅的长相，很受女生欢迎。 　　曲向向听的心痒痒，题也做不下去了，她撇嘴，“没有十块钱。” 　　“没有？拉倒吧你。”梁正嗤笑，“早上我看到我爸给了你一张十块的，两只眼睛都看到了，看得真真的。” 　　曲向向说，“我又放回去了。” 　　梁正，“……” 　　一起长大的好处是足够了解。 　　说通俗点儿，就是一方还没脱裤子，另一方就知道要放什么屁。 　　曲向向这丫头不撒谎，梁正知道，所以他只能梗着脖子咽下一口老血，咬牙切齿的问，“那你有多少？” 　　曲向向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把零钱。 　　“卧槽！可以啊妹儿！” 　　梁正激动的苍蝇搓手，当他发现全是一毛二毛，没有一张一块时，脸彻底绿成了屎壳郎。 　　曲向向仔细数了数手里的小纸票子，“我就三块五。” 　　话落，她把唯一的一张五毛的拿了回去，见梁正鼻子都气歪了，就说，“我好几天没吃炸鸡排了，下午放学我想买一个。” 　　梁正，“……” 　　你他妈可怜巴巴个什么劲啊？炸鸡排有你哥重要？ 　　曲向向将剩下的三块放到王成功的桌上，“这是我攒一个星期攒的，你省着点花。” 　　“我去，就三块钱，还让我省着点花，怎么想的啊，姑奶奶，我要是有那本事……行行行，省着花省着花。” 　　梁正拿了就走。 　　没过多久，梁正踩着上课铃回教室，身上有淡淡的烟味。 　　眼看曲向向要唠叨，梁正的求生欲超强，立马拖出一个垫背的，“你后头那位也抽，抽的比我还凶。” 　　曲向向一怔。 　　梁正斜眼，“不信？” 　　他趁班主任扯闲篇的功夫往后扭头，“喂，陆续，你抽的什么牌子的烟啊？” 　　陆续单手支着头看窗外，一言不发。 　　梁正似笑非笑的切了声，“这么吊，还不是被我家死丫头压在下面。” 第2章 　　梁正说完，就对曲向向挤眉弄眼。 　　曲向向伸手一拧。 　　梁正捂着腰惨叫，“啊——” 　　半根粉笔头从讲台飞过来，准确无误的砸到他头上。 　　“卧槽！” 　　梁正拍桌而起。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也是班主任，高军同志捏着一根长粉笔，鼻孔喷气，“梁正，上课呢，你鬼叫什么？不想听课就出去！” 　　梁正啧了声，“不是要随堂测试吗？听个屁课。” 　　前头俩女生没忍住，齐齐笑喷，反应过来赶紧捂住了嘴巴。 　　教室里鸦雀无声。 　　高军踩着擦得锃亮的深棕色皮鞋走下讲台。 　　一路走到最里面那组的倒数第二排，站立，面上摆出老父亲般的慈祥笑容，“想听课是吧，放学去我办公室。” 　　梁正，“……” 　　其他同学扭着脖子，齐刷刷看过来。 　　梁正冷眼一扫，吓退大半，他抖着腿，嘴上为难的说，“老班，是这样的，我走读，回家晚了，我爸要担心的。” 　　“没事。”高军屈指在他课桌上敲点几下，“我会跟你爸沟通沟通。” 　　梁正的脸部肌肉直抽，“别啊。” 　　他的肚子里狂飙脏话，我靠！妈逼！嘴上特诚心的悔过，“老班，刚才是我不对，我上课不遵守纪律，不该鬼叫，我错了，真错了，我这就去教室外面罚站。” 　　中途叹了口气，搔了搔头皮。 　　最后一个字的音落下就溜，显然是个惯犯，没皮没脸。 　　“……” 　　高军吸一口气，差点没被浓烈的花露水味呛到，他看了眼正襟危坐的曲向向，眼神一言难尽。 　　干嘛呢这是，怎么就跟这儿有蚊子窝似的，喷这么多花露水？ 　　高军迟疑了几瞬，还是没问，曲向向这孩子是他的数学课代表，很老实，不会出什么乱子。 　　目送班主任离开，曲向向把花露水瓶子拿到后面，拇指扣住，对着陆续课桌底下喷了喷。 　　陆续腿上微微清凉，他掀了掀眼皮，又垂下去，继续做题。 　　窗外吹进来一阵秋风。 　　花露水的味道被吹散了，一点点融向四周的空气里。 　　彻底遮住了原来存留的那些烟味。 　　随堂测试比较简单，曲向向很快就做完卷子，她丢下笔，上半身往后一靠。 　　长马尾被压在背部跟椅背之间，她伸手去撩。 　　乌黑柔顺的发尾在半空中扫过。 　　几缕头发落在了后座的课桌上面，带着些许茉莉香。 　　陆续看见了。 　　视线从那几缕发丝上挪开，转向窗外，又在三五秒后挪回去。 　　皱眉盯了一两分钟，他拿起搁在卷子上的深灰色钢笔，将那几缕发丝一点点往课桌边沿拨。 　　不知道是哪根神经不对，拨着拨着就玩了起来。 　　前面的曲向向背部离开椅背，头发一下子就拉扯到了，她吃痛的捂住后脑勺回头。 　　陆续转着钢笔，眼皮都没抬一下。 　　曲向向摸摸后脑勺，摸摸发尾，咕哝了句就把椅子往前挪挪。 　　下课铃响，高军让大家从后往前交卷子。 　　后面迟迟没把卷子拿过来，曲向向往后扭头，看到的就是陆续的黑色发顶。 　　她压低声音喊，“陆续？” 　　陆续摘了耳机抬头，眉心紧皱在一起，极不耐烦的样子。 　　曲向向的眼睛瞬间瞪圆，“你上课听……” 　　话声戛然而止，她在陆续冰冷的目光里咽了咽唾沫，很小声的说，“收卷子了。” 　　陆续看了她一眼，将压在胳膊底下的卷子抽出来丢到一边，继续趴着听歌。 　　曲向向拿了他的卷子跟自己的放一起，整了整就往前面送。 　　没人敢趁机抄。 　　讲台上的角度好，往那儿一站，底下的小动作一览无遗，这才开学不到一个月，脸皮都薄着呢，扛不住班主任在班上点名道姓。 　　像梁正那样的，实属特例。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高军刚夹着卷子下楼梯，走廊上的梁正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教室。 　　“哥，今天我们值……”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人就抓着书包跑了，跟放飞的百灵鸟似的，那叫一个欢快。 　　桌上的课本纸笔都没收。 　　曲向向有些心塞，她收了收课桌回头，更心塞了。 　　三个值日，一个这会儿已经飞奔在去打老虎机的路上，另一个书包虽然还挂在椅子后面，人不却知道上哪儿去了。 　　就剩她自己。 　　等班上的人散的差不多了，曲向向就赶紧去擦黑板，急着去买炸鸡排，晚了就赶不上了。 　　“哎，数学课代表，只有你一个人值日？” 　　背后冷不丁响起一道女声，偏中低音，不清脆，但很舒服。 　　曲向向维持着擦黑板的动作扭头。 　　教室里空荡荡的。 　　中间那排的第四排坐着一个短发女生，正眨巴着本就很大的眼睛，一脸好奇的看着她。 　　曲向向把板擦上面的粉笔灰拍掉，回以同样好奇的眼神。 　　女生很亲切的样子，“那要不要我帮你？” 　　曲向向摇头，“不用。” 　　女生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她的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面，就穿了件崭新的粉色t恤衫，带领子，左胸那里有个口袋，这跟班上大多人裁布做的褂子很不同，非常显眼。 　　看着瘦瘦高高的一人，竟然说自己要减肥，所以不吃晚饭。 　　曲向向想说你不用减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各有各的想法，她不好意思的问，“你叫……” 　　“钱梦，有钱人的钱，梦想的梦。”钱梦连说带比划，眉眼飞扬，“就是有钱又有梦想。” 　　曲向向认真的说，“既高尚，又接地气，好名字。” 　　钱梦愣了一下就哈哈大笑，“你真好玩。” 　　曲向向，“……” 　　“我知道你的名字。”钱梦神秘兮兮的说，“我们宿舍都聊男生，只聊一个女生，就是你。” 　　她掰着手指头，“市状元，校草的前桌，每个头衔都很牛逼。” 　　曲向向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笑了笑。 　　钱梦走到讲台那里，抓耳挠腮，有些局促，“你能把你的英语笔记借给我看看吗？我觉得你英语很厉害。” 　　曲向向没犹豫的说，“可以。” 　　“真的啊？就这么随便的借给我？”钱梦满脸惊讶，显然很意外，“我们才说上话。” 　　曲向向的脸一红，“没什么的。” 　　年少时的友谊很简单。 　　或许是一个眼神，一次微笑，又或是一首歌，一句话，就能让两个不熟悉的小孩成为朋友。 　　就像现在，钱梦因为曲向向的爽快跟信任，把她放到了好朋友的位置上面，说话时的表情更轻松了些，“你平时都是怎么学习的啊？” 　　曲向向边擦黑板边说，“上课认真听，回家看课外书。” 　　“我也看课外书。”钱梦的神情激动，“《那小子真坏》，《梦里花落知多少》，还有那个《幻城》，《简爱》，这些我都有，全的，你看过没？” 　　曲向向说，“没有，我看的《故事会》，还有《读者》。” 　　“那我也有，等我周六回家了，我带几本给你看。”钱梦拿了小半根粉笔弹到讲台上面，“那你看电视吗？” 　　曲向向刚要说她看，就听到对方说，“一定不看吧？像你这样学习好的，肯定都不看电视。” 　　她有点儿惭愧，心说，我看，天天晚上追剧。 　　钱梦滑稽的摊手，“我爸妈不管我，放养，也不问我作业做完了没。” 　　“我同桌跟校草是一个大院的，说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第一，特酷，特霸道，上了高中却被你压在下面了，她很震惊，老跟我讨论你，说你怎么怎么厉害。” 　　曲向向抿嘴，“我偏科。” 　　钱梦，“啊？” 　　“我物理不好。”曲向向擦好了黑板，将板擦放到讲台上面，一根根整理着粉笔头，“要不是赶上非典，物理会拉低我的总成绩，年级第一不会是我。” 　　钱梦识趣的没多问，学霸口中的不好跟他们理解的不会一样。 　　再者说，月考的时候，所有科都考。 　　年级第一的位置换不换人，到时候就知道了。 　　钱梦扒着讲台，“我在初中担任了三年的情感顾问，高中不下岗，经验非常丰富，你有感情方面的困扰可以找我啊。” 　　曲向向的耳根发烫，“我没有。” 　　“现在没有，很快就会有的。”钱梦暧昧的笑着冲曲向向点点下巴，露出箍紧的牙套，“你后座可是陆校……” 　　教室后门那里传来一串脚步声，打断了她的声音。 　　“笔记明天找你要，我去宿舍，撤了啊。” 　　钱梦用嘴型说完，示意曲向向看坐到座位上的陆续，给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就溜。 　　曲向向拍拍手上的粉笔灰，拿着扫帚走到门口的第一排，准备开始打扫。 　　想了想，她把扫帚靠墙放好，一路绕到陆续的座位旁。 　　陆续把练习册放进书包里，起身要走。 　　曲向向站在原地不动。 　　陆续背着书包，两手抄在校服裤子口袋里，眼帘微微垂着，面上没有表情，一言不发。 　　曲向向飞快的看他一眼就把脑袋垂下来，抓抓脸，说，“那个，今天是我们值日，黑板我已经擦了，还要扫地。” 　　陆续看着她脸上的粉笔印，嘴唇略微动了动。 第3章 　　有个男生飞一般跑进教室，拿了窗台上的饭缸就走，突然发现新大陆似的望向班上的两个学霸。 　　这是……有情况？ 　　曲向向脸皮薄，明明她跟陆续没什么，还是被看得红了脸，她一紧张就喜欢抓脸。 　　这抓抓，那抓抓，浑然不知自己成了小花猫。 　　陆续将视线从小花猫脸上撤离，抬眼转向窗户那里。 　　他是单眼皮，眼睛狭长，眼尾上挑，没有表情的时候看人很凶。 　　杵那儿的男生既尴尬又害怕，灰溜溜的走了。 　　曲向向松口气，她欲要说话，就看见陆续把书包放到课桌上，撸起校服袖子，露出白皙精实的小臂。 　　左边小臂内侧有道疤，三四厘米长，泛着浅粉色，像是利器划拉出来的。 　　曲向向多看了两眼。 　　陆续将书包g回课桌上，发出“砰”地声响。 　　她望着他去角落里拿扫帚，猛地一个激灵。 　　开学这么长时间了，之前他都不跟人说话，今天又是说话，又是打扫卫生，好像也没那么拒人千里。 　　可能是慢热？ 　　也有可能只是不善于表达情感，不知道怎么跟别人相处，其实人很好。 　　教室里很快就被挪动桌椅的声音充斥，稀稀拉拉的响着。 　　曲向向她妈刚走的那一年，她怕梁叔不要她，就表现的既乖巧又懂事，慢慢养成了那样的性子。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从来不让梁叔过问。 　　而且很小就学会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想让自己显得更有价值，而不是吃白饭的。 　　她干起活来手脚麻利，很快就跟另一边的陆续碰头。 　　两个人身上都有花露水味，一个味道，有种莫名的亲近。 　　“咳，咳咳。” 　　陆续低低的咳嗽，他的眉头皱在一起，背部弓出难受的弧度。 　　宽厚的肩膀轻颤，随着每一下咳嗽，额前碎发都晃过好看的眉眼，留下一片阴影。 　　曲向向小声嘀咕，“板蓝根还是有用的，我已经不怎么咳了，再不行就泡感冒颗粒，越拖越难好。” 　　陆续没什么反应。 　　扫完教室，陆续就沉默的拎着书包走了。 　　曲向向蹬蹬蹬的奔跑着下楼，满脑子都是她的炸鸡排跟卓一航，嘴里不自觉的哼起最喜欢的一首歌。 　　——《简单爱》。 　　她一路往停放自行车的地方奔，一路小声哼唱。 　　“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爱能不能够永远单纯没有悲哀，我想带你……” 　　曲向向仓皇刹住车，跟一手搁在自行车把手上面，一手拿着耳机，正要往耳朵里塞的陆续大眼看小眼。 　　曲向向窘的满脸通红，等她回过神来，陆续已经骑上自行车出了学校。 　　她靠着自行车，唉声叹气。 　　——我是个音痴，五音不全，唱歌很不好听，陆续知道了。 　　晚上快九点的时候，梁正打完老虎机，回来了，没敢走大门口，翻院墙进来的。 　　自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骗过他老子，还是被打的满院子上蹿下跳。 　　二楼的曲向向推开窗户，“梁叔。” 　　梁建兵怕影响到她学习就放下扫帚，拉了拉身上的汗衫回屋，还不忘在小兔崽子的脑袋上拍一下。 　　梁正一脸夸张的伤心，“靠，谁才是你亲生的啊？ 　　走到堂屋里的梁建兵立刻回头，慢悠悠问，“你靠谁？” 　　梁正装傻充愣，“没靠啊，我靠了吗？没有，爸，你听错了，熬夜对身体不好，赶紧睡去吧。” 　　梁建兵没好气的骂，“出息！” 　　梁正翻了个白眼，他三五步爬上楼冲进曲向向房里，端起桌上的缸子就喝。 　　身前湿了一大块也不管，粗野的拽起领子擦擦下巴跟脖子，喘口气说，“告诉你个劲爆消息，陆续家里很有钱。” 　　曲向向挤墨水的动作一停，“什么？” 　　梁正复述了遍，并且扩充道，“他爸是开公司的，大老板，底下带着好多人，他妈是搞研究的，就那什么，科学家。” 　　曲向向眨了下眼睛，她看着梁正嘴巴张张合合，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那俩人都忙着各过各的，根本不管他，多好啊，爽翻了。”梁正放下缸子，啧啧道，“要是我有那样牛逼的爹妈，我也不鸟人。” 　　曲向向把钢笔从墨水瓶里拿出来，对着虚空甩了甩，“那他跟谁生活？” 　　“保姆呗。” 　　曲向向无意识的蹙眉，“父母给的关爱很重要。” 　　梁正痞里痞气的扯嘴角，“管他呢，跟咱又没什么关系。” 　　话落，他从书包里翻出作业本摆到曲向向面前，“都写上啊。” 　　曲向向的脑子里浮现出陆续那双泛红的眼睛，她晃了晃头，不去想了。 　　第二天是在梁正的咆哮声里开始的。 　　“曲向向——” 　　蹲在院里刷牙的曲向向一口牙膏沫子吐出去，衣领就被拽住了。 　　“我让你给我写作业，你写哪儿去了？”梁正暴跳如雷，“耍我呢是吧？啊？！” 　　曲向向拿手背擦擦嘴，“我没答应。” 　　“他妈的，你……” 　　曲向向打断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是哥教我的。” 　　“我他妈……” 　　曲向向露齿一笑，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我知道哥一点都不笨，就是懒，只要勤快一丢丢，作业都能搞得定。” 　　梁正气的结巴了，“我……你……操！” 　　堂屋里传来梁建兵的粗嗓子，“嚷嚷什么，吃不吃早饭？不吃就滚蛋。” 　　梁正抹把脸，上楼找曲向向算账，看到她在镜子前面梳头发，想起来个事。 　　账就先不算了。 　　“妹儿，我爸给你买的那瓶啤酒香波呢？” 　　曲向向从镜子里看他，“干嘛？” 　　“不干嘛，就是问问。” 　　梁正拿起桌上的小霸王复读机把玩，随口一说的样子，“我怎么没看见啊？” 　　曲向向梳好头发，用黑皮筋高高扎起来，露出一截细白脖颈，“我拿去店里退了。” 　　“……” 　　梁正心想，这世上要是有个人能轻而易举把他气死，肯定就是面前这死丫头。 　　学业没给写，啤酒香波的主意也没打成，梁正生曲向向的气，不等她就自己去了学校。 　　曲向向看看手表，期间还早，她吃完早饭收碗筷去了厨房。 　　“放着放着。”梁建兵后脚跟进来，“向向，你去学校吧。” 　　曲向向将碗筷放进装了淘米水的盆里，“叔，我不着急。” 　　梁建兵回屋，把昨儿个称的一斤橘子糖拿出来，抓了十来个去厨房，“拿着，在学校里饿了就吃一块。” 　　“哎！” 　　曲向向连忙腾出手，接过橘子糖塞口袋里，两边塞得鼓鼓的，“谢谢叔。” 　　梁建兵摇摇头，“你这孩子啊，都是一家人，老说谢的，见外了。” 　　曲向向腼腆的垂下了脑袋，手上搓洗筷子的动作不停。 　　梁建兵问道，“向向，你哥在学校里没整什么幺蛾子吧？” 　　曲向向说没有。 　　梁建兵背靠锅台，布满风霜的手捏着半包红双喜，叹口气说，“昨晚我做梦，梦到他跟人打架，被打断了两条腿，就在地上爬，一路都是血，我硬生生给吓醒了。” 　　曲向向手一抖，碗从手里滑落，掉在盆里，发出清脆声响的同时溅起一片水花。 　　她擦掉溅到眼睛上的水珠，认真的说，“叔，你别乱想。” 　　“不乱想，有你在，叔心里踏实些。” 　　梁建兵从烟盒里拔了根烟，用两根手指夹着，将烟一头在烟盒上面点了点，“对了，下个月就是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就跟叔说，叔给你买。” 　　几秒后，他摆摆手，“这话问你也是白问，年年你都说不要。” 　　曲向向抿嘴笑，“我什么都不缺。” 　　梁建兵发干的嘴唇轻动，又是叹气，亲生的不省心，不是亲生的却很省心，什么都不用过问。 　　省心的让人心疼。 　　洗了碗，曲向向迅速把厨房的地拖了一遍，这才推着自行车出门。 　　没走几步，她抬起头，站在狭窄的巷子里往上看。 　　天细细长长的像一条丝带，泛着乌青色。 　　今天可能有雨。 　　以防万一，曲向向回去拿了两把伞揣书包里。 　　这一带是老城区，房屋跟街道满是岁月落下的沉重痕迹，四处都是支支叉叉的巷子，形状似蛇，一会扭成“l”形，一会是“s”形，一会又是斜的。 　　迷宫一样。 　　白天还好，晚上大多支巷都没有灯，很容易转着转着，就转到不熟悉的路上去。 　　有时候甚至骑得好好的，却在巷子尽头一拐，一头拐进别人家里。 　　或者是碰到那种两三米的窄短巷子，对车技要求极高。 　　要是车技一般般，别说载人了，就是自己骑，拐的时候没控制好车速，一个不慎，都会连人带车撞上墙壁，上演惊魂一幕。 　　曲向向的方向感比较弱，为了记住错综复杂的地形，没少跟着梁正瞎逛。 　　早上的气温微凉。 　　她骑着自行车慢悠悠从一条巷子里出来，抓着车龙头往左一拐，进了另一条巷子。 　　轻车熟路的七拐八拐，拐向宽敞明亮的街上，头顶的天空变得广阔，不再狭小。 　　沿着这条街一路直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学校。 　　这个时间点，小摊贩们的叫卖声从街头串到街尾，混杂着自行车的铃铛声，连成一片热闹景象。 　　空气里香味弥漫，自行车很多，曲向向骑的不快，她无意间瞥动的视线忽然一顿。 　　前面不远处，卖早点的小摊子前停着一辆自行车。 　　通体颜色偏黑蓝，车型漂亮流畅，崭新且干净，很扎眼。 　　车上坐着个黑发少年，身高腿长，头发没刻意打理，看起来很柔软。 　　侧脸线条被晨曦的光晕笼罩着，好看的有点不真实。 　　是陆续。 　　曲向向踩着脚踏板靠近些，看到他两手随意搭在自行车龙头上面，左脚抵着脚踏板，右脚撑地，微微侧着头。 　　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油锅里的糍粑。 第4章 　　刚出锅的糍粑表面酥脆，内里软糯，口感很黏。 　　糯米的香味会在嘴里游荡很久。 　　曲向向平时挺喜欢吃，今天她吃了早饭出门的，肚子不饿。 　　但她看到陆续那么直直的盯着，食欲就欢腾了起来。 　　曲向向骑到小摊那里，跟陆续一样单脚撑地，她从兜里掏出两个二角，又掏了个一角的硬币出来，一并递给摊贩，“我要一块糍粑。” 　　陆续目光很淡的掠过曲向向，没立刻撤离。 　　曲向向愣了愣，她低头检查身上的校服，从头到脚检查一遍，还把长马尾摸了摸，没发现问题。 　　“那个……” 　　她刚说两个字，陆续就把脸偏到了一边。 　　“……” 　　陆续撕扯着嗓子咳嗽了几声。 　　曲向向瞄瞄他发红的眼角，心想，他肯定还没吃药。 　　爸妈不管，自己也无所谓，那还能指望谁呢？ 　　糍粑的香味扰乱了思绪，曲向向跟陆续一起看着油锅里的糍粑。 　　摊贩用筷子将油锅里炸好的三块糍粑翻了翻，挨个夹起来放到一旁的铁架子上面晾着。 　　陆续的目光随着糍粑移动，仿佛在说，那都是我的。 　　大概是他的视线太热切，摊贩察觉到了，憨憨的笑着说，“同学，刚出锅的烫，晾一下再给你装起来。” 　　陆续面无表情。 　　曲向向把嘴巴紧抿着，憋笑。 　　有同校生过来买糍粑，一个劲的偷看陆续。 　　长得好看，到哪里都是焦点，即便是在脏乱的街边。 　　曲向向的余光扫向陆续，发自内心的感叹，他这脸完全就是按照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样子长的。 　　就是性格太孤僻了，只可远观。 　　陆续拿了糍粑就走，他骑着自行车从曲向向身边经过，蓝色衣摆猎猎飞扬，在半空中划出青春而干练的弧度。 　　曲向向闻到了淡淡的香皂味儿，像薄荷。 　　摊贩的叫声让她回神，她把糍粑放进书包里，骑上自行车，往学校方向赶去。 　　在车棚里放车的时候，曲向向被一个女生叫住了。 　　女生羞羞答答的，欲言又止，她顿时有种不是很好的预感。 　　以往这种情况，一定要她给梁正转交情书。 　　女生将一只粉色千纸鹤递到曲向向面前，脸红的滴血，“同学……你……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交给……交给……” 　　吞吞吐吐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完全。 　　教学楼里传出读书声，各班的交织在一起，稀稀拉拉的，说实话，很吵。 　　曲向向正想说话，就听到女生说了一个人名，不是她以为的那个。 　　她一愣，“陆续？” 　　女生害羞的嗯了声。 　　曲向向挠鼻尖，陆续在她前面进的学校，这女生没有看见么？ 　　还是……看见了，不敢当面给他？ 　　曲向向有点为难，要是给梁正的还好说，陆续真不行，平时都是她说，他沉默不语，给的回应屈指可数，唯一算得上互动的就是昨天一起扫了教室。 　　“我跟他不熟的。” 　　女生说，“你们是前后座。” 　　曲向向说，“那也不熟呢。” 　　女生快哭了。 　　曲向向友善的提醒，“开学不久，陆续把收到的那些情书都放到了讲台上，现在没人敢给他写了，小礼物也是一样的，他都不收。” 　　“我知道，”女生咬咬唇，“里面没有字，只是千纸鹤。” 　　曲向向，“可是……” 　　女生打断她，恳求的说，“拜托你了。” 　　曲向向心软，她看着女生，仿佛能看到她心里去，抿抿嘴说，“就一次喔。” 　　“下次你找我们班其他同学吧。” 　　女生面上的喜悦还没展开就凝固住了。 　　这是同学给她出的主意，说八班的曲向向人很好，果然找对人了，她本来想让对方以后每天都帮自己转交千纸鹤，没想到心思会这么快就被看穿。 　　顿时尴尬的不知所措。 　　曲向向把自行车锁上，将钥匙揣进校服口袋里面，径自离开。 　　八班在四楼，曲向向一层层往上爬，楼道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她走到教室后门口的时候，班里的朗读声瞬间变大，有点震耳欲聋。 　　大家发现来人不是老班，朗读声瞬间就打回原形。 　　曲向向把出入证从脖子上拿下来，往课桌兜里一塞，她犹豫了会儿，从墙里面将那只千纸鹤送到了陆续的课桌上面，完了就赶紧坐正，当什么都没发生。 　　陆续倏然撩起眼皮，看了过去，愣愣的看着。 　　曲向向意识到自己忘了说什么，她刷地扭头。 　　陆续快碰到千纸鹤的手霎那间就缩回来，听见她说，“不是我折的。” 　　用的还是那种迫切澄清的语气。 　　曲向向的话音刚落，千纸鹤就被钢笔拨到了地上。 　　她呆滞几秒，弯腰把千纸鹤捡起来，放回原处，“是一个长头发的女生让我交给你的。” 　　陆续看也没看，脸色像是比平时还要冷，让人害怕。 　　曲向向也没再管，后续跟她无关，她将语文课本放到桌上，翻开要背诵的那页，念了起来。 　　旁边的梁正一觉睡醒，早自习已经结束了。 　　他看曲向向在吃糍粑，二话不说就把剩下的一半抢走。 　　曲向向，“……” 　　后面隐隐有道视线，她转过身，看到陆续在默写单词，草稿纸写大半张了都，密密麻麻的，很认真的样子。 　　看来只是错觉。 　　上课铃拉响没一分钟，闹哄哄的班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种安静很莫名其妙，让人心慌。 　　一部分同学正襟危坐，一部分同学已经拿起了课本，认真看书，手里的笔还在课本上划拉着什么。 　　还有一部分下意识往后门那里看。 　　什么都没有。 　　卧槽，差点吓死。 　　吵闹声立马卷土重来。 　　没过十秒，不知道哪儿传来一叠声音，“老班来了，老班来了。” 　　没人信，继续吵。 　　结果后门那里就响起一声呵斥，“吵什么吵？” 　　“……” 　　高军夹着卷子进教室，一张脸黑漆漆的，像是把家里烧饭的大锅翻过来，将锅底的黑灰全抹在了脸上。 　　他往讲台上一站，扫视一圈。 　　教室里鸦雀无声。 　　高军将卷子丢在讲台上，手掌按住，抬起来拍下去，拍的哗啦响。 　　“整栋楼就你们吵的最大声，想干嘛？是要惊动校长他老人家，让他给你们发面锦旗？” 　　“早自习的时候，一个个都半死不活，读书的声音像蚊子嗡嗡，怎么没见你们这么有劲儿？” 　　粉尘跟唾沫星子齐飞。 　　第一排的同学全都低着个头，欲哭无泪。 　　谁来救救他们？ 　　其他同学没法同情，一个个的耷拉着脑袋，尽量减少存在感，根本不敢跟班主任对视，没有人借给他们勇气。 　　高军发了一通火，足足喷了有十分钟，火气大着呢。 　　随堂测试的题都简单，班上却只有两个满分，就是坐在后面的那两位。 　　全班一边被骂，一边在想，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 　　到了那天，老班肯定会气吐血。 　　高军点名表扬了，拿起两份卷子时的表情，总算是阴雨转晴。 　　两个当事人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曲向向在数学课本上瞎画，后座的陆续趴在课桌上面睡觉。 　　高军的视线一扫，他把讲台上的一摞卷子拿起来，重重扔下去，发出“嘭”的声响。 　　瞎画的停笔抬起头，有点茫然的眨眨眼睛，完了就继续垂头瞎画。 　　睡觉的只是把脑袋换个方向，继续睡。 　　高军气的肝疼，他拔高音量宣布一件事，“下周市里会有领导来学校视察，高一年级一个班要派一到两个代表，我在小组里开过会，咱们班要派两个，曲向向，陆续。” 　　曲向向正在小心描着一朵向日葵，手一抖，线画出去。 　　向日葵就长毛了。 　　她忍着心痛把那一页翻过去，若无其事的看向讲台，等着班主任的下文。 　　陆续还趴着。 第5章 　　高军手里的粉笔断成两截。 　　一截掉到讲台上面，一截从他手中抛出去，嗖地一下穿过一排排课桌上空。 　　砸在陆续的胳膊上面。 　　陆续瞬间就醒了，他的面色阴寒，让人心里发怵。 　　高军咂咂嘴皮子，臭小子屁大点年纪，眼神怎么就这么狠？ 　　他咳一声，把刚才的事重复了一遍，“到时候就你们俩上。” 　　陆续没再趴着了，只是手撑着头看窗外。 　　高军气不打一处来。 　　但他看曲向向一脸迷惑，就收了收心头火。 　　“也不是要你们唱歌跳舞，秀十八般武艺，只要穿着校服跟其他班的代表站一起就行，对了，记得佩戴校徽。” 　　曲向向拿本子做笔记。 　　高军舒口气，这态度不错，他的语气放缓，面容慈祥，“要是领导问你们问题，你们就照实说。” 　　陆续没半点反应。 　　曲向向看着班主任的眼神充满狡黠，仿佛在问，真的可以照实说？ 　　高军翻了个白眼，这俩孩子真是…… 　　“曲向向，你把卷子发下去，曲向向？” 　　“诶。” 　　曲向向游离在外的灵魂归回，她无意识的应声，高军那脸跟包公似的，班上人想笑不敢笑，憋的很辛苦。 　　有的男生趴着交头接耳，讨论他们的数学科代表，觉得很可爱。 　　梁正踹了下桌角，全班都静了下来。 　　下课铃响，高军把茶杯往讲台上一扣，“今天的天气不好，有雷阵雨，下节体育课不上了，继续讲卷子。” 　　教室里东倒西歪，哀嚎一片。 　　钱梦来找曲向向，问她借英语笔记，拿手里翻了翻，表情有点儿一言难尽。 　　曲向向问，“怎么了？” 　　钱梦跟她耳语，“你画的画走抽象派啊。” 　　曲向向从小就有瞎涂瞎画的习惯，并不擅长，只是单纯的喜欢，跟唱歌一样，听钱梦那么说，她尴尬的挠了挠脸。 　　钱梦笑的前俯后仰。 　　这动静不小，没有被班上的嘈杂淹没，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钱梦带着牙套，却一点都不自卑，笑的很爽朗，眉目英气，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想取笑她的人都没了底气。 　　“对了，给你这个。” 　　钱梦把一块起士林巧克力拿给曲向向，后面就忽然伸过来一只手。 　　再一看，巧克力没了。 　　钱梦转头，发现一张帅气的脸距离自己很近，吓的她往后仰，红着脸结巴，“喂，你！” 　　梁正已经吃上了，他痞笑着挑眉，“挺好吃，同学，谢谢啊。” 　　钱梦瞪眼，“又不是给你的，好意思嘛你？” 　　“好意思啊，她的就是我的。” 　　梁正懒懒的丢下一句话就走，欠抽。 　　钱梦不可思议的看着曲向向，“你，你跟他，你们进展这么快？” 　　“不是。”曲向向小声说，“我跟他一起长大的。” 　　“噢，青梅竹马，我懂。” 　　“……” 　　“放心吧，我不会跟别人说的。”钱梦恍然的咂嘴，“难怪你们比其他人要亲密，打打闹闹的，很平常。” 　　“……” 　　钱梦咂摸咂摸这个劲爆的消息，忽而揪出了漏洞，“不对啊，开学到现在，学校里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要不是今天你说，我还不知道呢，初中跟你们一个班的都不四处乱说？嘴巴也太紧了吧？” 　　曲向向心想，那是因为初中胡说八道的那些人全被梁正教训过，明里暗里都有。 　　在那以后，谁也不敢没事找事了。 　　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以后在高中传开了，她也不会觉得奇怪。 　　其实他们就是继兄妹而已，也没有多么见不得人。 　　确切来说，他们的关系应该随着两个家长的离婚而解除。 　　只是，他们依然还以兄妹相处，梁叔也拿她当家人，当女儿。 　　曲向向有家。 　　梁正死活不让她在学校里透露他们的关系，她也没想那么做。 　　毕竟那是揭她自己的疤，疼的是她。 　　当年她妈嫁给梁叔的事没大张旗鼓，知情的就那么一小片。 　　不到两年，她妈跑了，婚也离了，她跟着梁叔父子俩从乡下搬到市里，远离了那些亲戚们，街坊四邻都以为她是梁叔收养的孩子。 　　家丑不可外扬，梁叔不会跟人解释事情缘由。 　　所以再后来，传言就那么着了。 　　都是些灰蒙蒙的陈年旧事，早已掩于岁月。 　　曲向向的大脑放空，不知道钱梦什么时候拿着她的笔记本走的，等她回到现实中，第二节 课已经开始了。 　　课上到一半，外面下起小雨，淅沥沥的，班里有热气流窜，很闷。 　　上午的雷阵雨像小狗撒尿，过会儿就来一下。 　　到了下午，小狗变成大象，用喷的，哗啦就是一股，很调皮。 　　放学的时候，雨势不大不小。 　　曲向向叫住梁正，从课桌兜里拿把伞给他，“今晚不要去打老虎机了，也别跟人打架，早点回家。” 　　“罗里吧嗦的，小心没人要。” 　　梁正接住伞，往上抛两下，又g她怀里，斜眼道，“伞不用了，我跟新谈的那个打一把就行。” 　　他抛下一枚重磅炸｜弹，懒洋洋的出了教室。 　　曲向向被那句话惊到了，她从座位上站起来，跑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趴着往下看。 　　不多时，灰蓝相间的书包出现在她视野里。 　　梁正在一个女生的伞下。 　　那女生的个头到他耳朵，高高瘦瘦，短头发，背着米色书包，上面挂着一只米老鼠玩偶。 　　别的都看不到。 　　这次不知道能谈多久。 　　曲向向正要回教室，无意间瞥到一处，顿住了。 　　陆续蹲在雨里系鞋带。 　　身影青涩瘦削，却不单薄，拉出了坚韧的线条。 　　头顶的雨水忽然消失，伴随着滴滴答答响声。 　　他抬起头，看到的是一片蓝色。 　　视线往后转移，入眼便是一张娃娃脸，巴掌大，干干净净的，眼睛清澈明亮。 　　此时正用关切的眼神看他。 　　陆续的手隐隐一动，快速打了个结就直起身，头撞到伞。 　　曲向向下意识把伞往上举，手臂伸直。 　　不远不近的距离，她撑着伞，让他不再落入雨幕里。 　　雨水一股脑在伞骨聚集，顺着伞面朝四面八方蜿蜒而下，嘀嗒着砸在乌青色砖地上，稀里哗啦响。 　　伞下的世界狭小，温暖。 　　淋过雨以后，会渴望躲在晴朗的小世界里。 　　就像阴影里的人都会追逐光亮一样。 　　曲向向右手举着一把伞，左手还拿了一把，给梁正带的，他没要，就落下了。 　　她把那把伞递过去，“这个借你。” 　　面前的人一言不发。 　　曲向向奇怪的仰起头，眼神询问。 　　陆续弯着腰背，头低下来，眼帘微微垂着，冰冷的目光锁住女孩，墨黑的眉峰皱在一起，脸白皙冰凉，没有表情。 　　有水珠滑过眉眼。 　　他长长的睫毛轻微眨动了一下。 　　不知道怎么，曲向向忽地就红了耳朵，她尚未说话，一个喷嚏打了出去。 　　陆续像是入了什么梦，又倏然惊醒，他紧抿薄唇后退几步，退出伞下的世界，再次踏进雨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6章 　　陆续骑上自行车，一头冲进雨里。 　　曲向向站在伞下发愣。 　　大家都是同班同学，雨下这么大，借把伞是很正常的事。 　　她不能理解陆续的排斥。 　　就像她不知道他身上的沉郁，以及极致的孤冷。 　　不对，她知道。 　　他的物质生活很富裕，却严重缺乏情感生活。 　　所以拒绝了这个世界。 　　曲向向忽地想起来，从开学到今天，陆续都是一个人，形单影只，没有朋友。 　　她眯起眼睛，隔着雨幕望向校门口的身影，心想，一个朋友都没有，那多孤单啊。 　　一阵风裹着雨点冲到伞下，她狠狠打了个哆嗦，加快脚步离开。 　　这场调皮的雨持续了两天，到第三天彻底放晴。 　　梁正换女朋友换的特勤，由感觉开始，由感觉结束，他很随性，这回像是走心了。 　　因为他把人带到了曲向向面前。 　　地点在小食堂外的河边。 　　曲向向中午没回去吃，就在小食堂用零钱打了饭菜，她端着饭缸从里面出来。 　　左边是钱梦，右边是对方同桌何静，三人有说有笑。 　　冷不丁听到梁正喊她，愣了愣才循着声音望去。 　　梁正不光是自己，边上还有几人，或蹲或站，在那抱饭缸吃饭，但凡有个稍微漂亮点的女生经过，都会流氓样的起哄。 　　何静喜欢梁正，不敢直视，她害羞又紧张的摸齐刘海，推眼镜，拉着钱梦往宿舍楼方向走。 　　钱梦想看戏，被她拉的三步一回头，愣是没看着。 　　曲向向要走，一个高胖的男生拦住她去路，讨好的笑，“向向，阿正让我叫你过去。” 　　她挖一口饭菜到嘴里，“什么事？” 　　男生抓了把后脑勺的头发，将一张胖乎乎的脸凑近，“介绍刘莹给你认识，就是他现在正谈着的那个。” 　　曲向向喔了声。 　　原来那个短发女生叫刘莹。 　　河边有个男生扯开嗓子喊，“喂，成功，你凑那么近干什么，口水都喷向向饭缸里了。” 　　“就是，还笑那么淫｜荡，人还能吃得下去吗？” 　　“行了，饭都堵不住嘴巴。” 　　梁正这边说完，那边就是一句，“成功，你跟她墨迹什么呢？” 　　王成功一脸冤枉，哥们，我一共就说了两句话。 　　他想说什么，看到刘莹从宿舍楼里出来，立马给曲向向示意。 　　刘莹一过来就站在梁正身旁，是恋爱中的模样。 　　她的个头在170左右，身材苗条，高鼻梁，轮廓深，有点异域风情。 　　两人站在一起，身高上很搭。 　　曲向向发现刘莹对自己有敌意，而且没有半点隐藏。 　　优越感很强。 　　大家伙说笑的时候，曲向向暗自将刘莹打量了一遍，思绪有点飘。 　　陆续家境好，成绩出色，还长得那么的好看，骨子里都没有什么优越感。 　　就是习惯举起长矛，拿着盾牌，谁靠近刺谁，拒人千里。 　　曲向向一愣，我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想起陆续？ 　　哦对，因为优越感。 　　她松口气，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就怕莫名其妙。 　　国庆前一周，曲向向的生活里出了两件事，一件是《白发魔女传》大结局。 　　坏人全死光了，卓一航跟练霓裳隐居山林。 　　唯一的遗憾是练霓裳头发全白。 　　住校生眼巴巴的等着走读生分享剧情，相关的话题从早自习开始，持续了一个上午。 　　凄美的爱情故事，总是能让女生们为之动容。 　　曲向向一集不漏的追完了，心情有点怅然若失，一下子感觉空落落的。 　　得尽快找到下一部剧来接替。 　　不然她放学以后的生活会很沉闷。 　　另外一件事是市领导来校视察。 　　那天是个大晴天，整个学校都浸泡在消毒水里面，味儿有点冲。 　　高一年级不上课，打扫完了教室，男生们就开始浪，在喜欢的女生面前作天作地。 　　各班代表站在靠近校门的位置，依次排列。 　　每个学生都穿戴整齐，身着清一色的蓝色校服，胸前别着校徽，抬头挺胸，青春洋溢。 　　除了陆续。 　　他垂着眼帘站在那里，像个日光照不到的暗影，却偏偏又突兀的没法让人忽略。 　　曲向向站在旁边，余光往陆续身上瞄，心想他怎么总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晚上都不睡觉吗？ 　　“同学，你觉得学校的氛围怎么样？” 　　耳边忽地响起声音，曲向向抬头一看，说话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个头不高，戴着副金丝边眼镜，很有学问的样子。 　　不是问她，问的陆续。 　　在场的人齐刷刷看向陆续，他还是那副与世界隔离的孤冷姿态，眼皮都没抬一下。 　　中年人也不见气恼，颇有耐心的等着。 　　陆续迟迟没有出声。 　　曲向向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被风吹乱了，她竟然偷偷拽了下他的袖子。 　　就一下，动作幅度极小，不易察觉。 　　陆续的眼底略微一动。 　　半响，他微抬眼皮，面无表情道，“没注意过。” 　　中年人的反应有点古怪，好像得到他的回应，很是诧异，意料之外。 　　曲向向善于观察，她捕捉到了这个小细节，若有所思。 　　等到校方领着市里来的那拨人走远了，曲向向才磨蹭到陆续那里，“刚才那个大叔是不是认识你啊？” 　　陆续没回应，手插着兜走了。 　　曲向向对着他冷漠的背影呆愣两秒，一拍脑门，看来真认识。 　　放学的时候，梁正三五步追上曲向向，抓着她的书包袋子不让她走。 　　曲向向把书包带子从梁正魔爪下解救出来，“干嘛啊你？” 　　梁正直接拽她领子，拎着她往前走，“尥蹶子给谁看呢？吓唬你哥还是怎么着？” 　　他语出惊人，“国庆你给刘莹补补课。” 　　曲向向的脚步一顿，停住不走了。 　　“走啊。”梁正提小鸡仔似的把她提起来，又放到地上，“傻站着干什么？” 　　曲向向蹙眉扭头，“哥，补课的事，你没有事先征求我的意见。” 　　梁正低头，特体贴的给她把校服理了理，“嗯哼，怎么着？” 　　曲向向说，“我国庆要去爬山，已经定好计划了。” 　　“哦，爬山啊，”梁正似笑非笑，“爬七天？” 　　曲向向的球鞋在地面上蹭了蹭。 　　“你让我给她补课的事，她一定不知道。” 　　“妹妹，你就这么肯定？”梁正把手往口袋里一抄，居高临下的看着曲向向，“但你这回想错了，她主动提的。” 　　曲向向一脸诧异，刘莹不是对她有敌意吗？ 　　这是要干什么？ 　　“就补个数学，你那门科最强，也不用多认真，随便给她讲讲卷子就行。” 　　梁正把曲向向扳转过来，话题说换就换，无缝连接，“陆续那随声听，你看到没？” 　　曲向向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她脚步飞快的往停车的地方走。 　　梁正比曲向向高很多，步子迈的大，轻松拽住她的胳膊，“曲向向同学，你这小短腿走的还挺快啊。” 　　曲向向把胳膊甩出来，继续走。 　　“话没说完呢，”梁正抬抬下巴，线条青涩且利落，“帮哥跟他借来听两天。” 　　曲向向的预感成真，她抿紧嘴巴，头摇了摇。 　　梁正睨她一眼，“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曲向向的嘴角轻微抽搐，就是借不到的意思，这么明显，还问什么。 　　陆续那随声听她见过，颜色跟耳机一样，都是纯白，机身薄薄的，不像她的复读机那么厚重，价值肯定不菲。 　　怎么可能借得到，她想都没想过。 　　“你俩不是一个世界的吗？学霸的世界。” 　　梁正翻铲着贫瘠的知识领域，翻出来几个词语，也不管合不合适，就一股脑的g到曲向向面前，“叫那什么趣味相投，惺惺相惜，相见恨晚。” 　　曲向向眼睛一瞪，“哥，你别乱说！” 　　“我乱说什么了？”梁正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好多人都在打赌，有咱班的，别班的，还有高年级的，热闹得很。” 　　曲向向迷茫的看着他。 　　梁正捏一下她的娃娃脸，“赌你跟陆续什么时候在一起啊。” 　　曲向向目瞪口呆。 　　梁正啧了声，“要我说，你俩在一起的可能性……” 　　曲向向急忙踮起脚，伸手捂住梁正的嘴巴，“行了，别说了。” 　　就在这时，陆续朝这边过来了，淡淡的扫了眼曲向向，视线在她捂着梁正嘴巴的那只手上停顿一两秒，几不可察。 　　他从他们身边经过，面沉如水。 　　曲向向不知道陆续听没听见她哥胡说八道，一时有些尴尬，耳朵都红了。 　　梁正跨坐在曲向向的自行车后座，腿抖个不停，眼神催促曲向向，妹儿啊，看你的了。 　　曲向向弯腰开锁，没理睬。 　　马尾被拽，她使劲儿掰开梁正的手。 　　梁正的眼睛眯了眯，下一刻，他轻嗤一声，懒洋洋的说，“陆续，我妹想跟你借随声听。” 　　“哐当” 　　曲向向手里的红色链条锁掉到了地上。 第7章 　　陆续开锁，脚一踢车撑，架着车龙头把车往前一推，上车，走人。 　　从始至终看都没看曲向向跟梁正一眼。 　　半响，梁正青着脸爆粗口，“我操！” 　　曲向向沉默着抿了抿嘴，她把掉在地上的链条锁捡起来。 　　不远处有个校门出入证。 　　曲向向过去捞到手里，一看，上头的一寸照里，少年蓄着短发，轮廓青涩又好看。 　　像艺术家笔下最完美的艺术品，只是眉眼间一片极致的孤冷。 　　她回过神来，连忙抓住出入证，快速蹬上自行车，直冲校门方向。 　　校门口，陆续被门卫拦下来，他皱着眉头，面色阴沉。 　　门卫一副公式化的态度。 　　时间在其他同学的窃窃私语跟好奇的目光里分秒流逝着，场面有点儿僵持不下。 　　曲向向靠近时，就是那样的景象。 　　她撑住车，头歪了歪，细细喘气，“陆续。” 　　陆续回头，看到一只雪白的手伸到自己面前，指间捏着他的出入证。 　　蓝色带子拖下来，轻微晃动。 　　视线上移，视野里是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 　　他看着她，眼神像海，深不见底，又冷冰刺骨。 　　曲向向愣怔几个瞬息，“你把出入证掉车棚里了，我……” 　　话没说完，手上倏然轻微一麻，蓝色带子连同出入证一起被拽走了。 　　曲向向望着少年冷酷的背影，不确定的想，他在生气？ 　　跟她有关？ 　　她惹他生气了吗？ 　　梁正从后头抄上来，手掌在曲向向的脑袋上拍一下，“傻了吧唧的，看上了？” 　　曲向向见有同学往这边看，她尴尬的垂下脑袋，“哥，你别胡说八道了。” 　　“没看上，你他妈瞎几把凑个什么劲儿？” 　　梁正皮笑肉不笑，“人连那破机子都不借，当咱俩是空气，是个屁，你还屁颠屁颠给他送出入证……” 　　曲向向颤声打断，“梁正！” 　　“怎么地？” 　　曲向向的胸口一阵起伏，她握紧车龙头，撞了下梁正的自行车。 　　梁正被撞的一歪，英俊的脸顿时铁青，“死丫头，说你两句，你还……我话没说完，你跑什么跑？” 　　他飞快的追上曲向向，继续他的梁氏说教。 　　到了家，曲向向闷声把车停好，拿了书包上楼。 　　梁建兵喊了声，她蔫蔫的应答，不像平时那么朝气蓬勃。 　　眼看儿子后脚进门，梁建兵把人叫住，“惹向向生气了？” 　　梁正比窦娥还冤，“老梁同志，天地良心，我疼她还来不及呢。” 　　梁建兵抓起手里的扫帚抽过去。 　　卧槽！ 　　梁正从自行车左边绕到右边，再绕回左边，躲着挥过来的扫帚，“搞毛线啊，三天不打我，骨头就痒还是怎么着？” 　　梁建兵气急败坏，“别他妈跟你老子贫，让你护着你妹，你护了吗？啊？” 　　梁正脱口而出，“护了啊，我怎么没护，我对她比对我马子还上心。” 　　说完就将自行车往院子里一g，准备逃命。 　　梁建兵把院门一关，冷飕飕的看着兔崽子，“厉害啊，梁正同学，我是不是该给你整备办酒的钱了？” 　　大门被拦，梁正只能采取迂回战术，他一本正经，“我说的是以前的，早就分了。” 　　梁建兵哼了声，“现在呢？” 　　梁正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现在当然以学业为主。” 　　梁建兵当他放屁。 　　梁正脱下校服外套绕成团，以投篮的姿势懒懒一抛，外套准确被他丢进了自行车前的筐子里面，“爸，根据科学依据，15到18岁，就这个年龄段啊，人人都会处于青春叛逆期。” 　　“一进入青春叛逆期，就开始不跟家长分享事情了，正常的，哪家小孩都这样，要淡定点。” 　　“青春叛逆期”这几个字就跟平地一声雷似的，梁建兵脸上的肌肉抽动，声音刻意压低，“向向在学校里跟男孩子早恋了？” 　　梁正抖腿的动作一停，他伸出舌尖抵了下牙齿，“没吧。” 　　“那她放假了，怎么会不高兴？” 　　梁正打哈哈，“女人心，海底针，我哪儿知道啊。” 　　“老梁，你也别太担心，这不还有我嘛，我能让人欺负她？不能够。” 　　没理会儿子的吊儿郎当，梁建兵的眉头皱了起来，那孩子在学习上从来没有问题。 　　对着他一个大老爷们，她也不会掏心窝子。 　　要是她妈妈没跟人走…… 　　“哎！” 　　梁建兵手叉着腰来回走动，脑子里想这想那，等他回过神来，儿子已经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十一长假在曲向向跟梁正的冷战中拉开帷幕。 　　过去的这些年，他俩冷战过很多次，最长记录是一个礼拜，至今没有打破。 　　这次也不例外。 　　当晚，梁正就拿着一根棒棒冰进了曲向向的房间，特地挑了她最喜欢的黄色。 　　曲向向在做习题，解题思路写了大半张草稿纸，还没写完，钢笔漏墨水，沾到她的手指上面，她也没管。 　　梁正瞥了眼，“那破笔早该扔了。” 　　曲向向不搭理，沙沙沙声在她的指间持续不止。 　　白壳电风扇呼呼的吹着风，却没什么凉意。 　　她压着桌子的胳膊底下已经汗湿一片。 　　一只灰不溜秋的蛾子飞过来，绕过做作业的女孩，一头栽到灯罩底下，跟几只小飞虫结伴玩耍。 　　梁正看到曲向向的脖子上汗涔涔的，靠左耳那边趴着一只麻蚊子，喝多了，瘫在那儿消食呢。 　　他眯眼，伸手就是一下。 　　“啪——” 　　曲向向脖子上突然一麻，伴随着冰凉凉的触感，吓得她的手一抖，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受惊的线条。 　　她扭头，乌溜溜的杏眼瞪过去。 　　梁正举起那只手，掌心对着她，上面有一具麻蚊子尸体，以及一滩血。 　　曲向向，“……” 　　梁正看形势不错，是个和好的氛围，就把棒棒冰藏到背后，跟平时一样，让曲向向猜在哪只手上。 　　曲向向把稿纸跟习题册收到一边，上卫生间里洗掉手上的墨水回来，说，“左。” 　　每次都是这个答案。 　　梁正抽抽嘴，这死丫头只愿意在学习上动脑子，私下里懒得要命，他担忧的摇头，“妹啊，你这么懒，以后没人要可咋整唷？” 　　曲向向甩出一个固定答案，“我工作了，能养活自己。” 　　“不找婆家？”梁正啧啧，“哥还以为你和这个年纪的其他小姑娘一样，很向往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呢。” 　　曲向向像是没听出他的调侃，抿抿嘴，认真的说，“可遇不可求。” 　　梁正竖起大拇指，“曲老师。” 　　曲向向把梁正的左胳膊拽到前面，拿走他手里的棒棒冰。 　　说她懒，他还不是一样，每次都把东西放在左手。 　　梁正打开纱窗，将灯罩底下的蛾子赶出去，又弄死那几只小飞虫，“好了，不生气了啊，放学那会儿是哥乱说，哥跟你道歉。” 　　他在小板凳上坐下来，翘着二郎腿，抖的很惬意，“你没看上那个姓陆的，你是班长后遗症发作。” 　　初中三年，丫头一直是班长，管纪律，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大道理一箩筐接一箩筐，他烦的要死，又打不得。 　　好不容易撑到初中毕业，结果高中还要一个学校。 　　这不是天要亡他吗？ 　　梁正求啊，菩萨耶稣玉皇大帝观世音，什么都求，不知道哪个神仙听见了，丫头高中可算是没再当班长。 　　估计是厌了，只要了个课代表当当。 　　今天这事儿梁正咂摸过，丫头当久了班长，习惯背负班级荣辱的大任，可不就是下意识的爱护同学，助人为乐四个大字早就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那出入证不管是谁的，被她看到了，她都会以最快的速度给人送过去。 　　不是陆续有多特殊。 　　梁正摸着嘴角，无声的笑笑，他的妹妹是一个热心肠的好姑娘啊。 　　当然，仅限于原则跟底线以内。 　　想起那个陆续，梁正的眉毛桀骜的上挑，那小子比他还傲，他起码有看得起的人，对方谁也看不起，谁也不放在眼里，吊炸了。 　　就目前来看，向向跟他都没说过几句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同学以外的发展。 　　不对！ 　　梁正眼皮一跳，好像陆续只跟向向说话，别人说话都不鸟，这不得了，要坏事儿。 　　他心下波涛汹涌，面上若有所思，以后我得多留个心眼。 　　曲向向吸溜着棒棒冰，“哥，补课是什么时候？” 　　“后天。”梁正的思绪回笼，干练流畅的下巴抬了抬，“去嘉年华。” 　　曲向向噢了声。 　　放假了，梁叔的文具店生意应该会不错，晚上关店门的时间会晚一些，梁正大可以带刘莹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不那么做，随他去。 　　曲向向把棒棒冰的颜色吸淡了些，嘴巴都白了，她呼口气，“我明天去爬山，天热，我打算早点出门，下午五六点回来，钥匙我会挂身上，你白天想出去玩就出去玩，不用在家给我看门。” 　　“去呗。”梁正抖着腿，煞有其事的说，“山里有豺狼，小心把你抓去生小狼崽。” 　　“……”幼稚。 第8章 　　早上五点左右，曲向向习惯性的睁开眼睛，起床，叠被子，拉开窗帘，迎接新的一天。 　　不多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扣——扣——扣——” 　　懒懒散散的，是梁同学的特有风格。 　　曲向向奇怪的把房门打开，看着睡眼惺忪的梁正，“你放假不都睡到自然醒吗？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梁正抓抓一头乱糟糟的细碎短发，“上午再睡。” 　　他往房间里面看，见着了床上的书包，嘴角一扯，“东西都收好了？” 　　“昨晚睡之前收拾的。” 　　“我们家向向不管做事情，准备工作向来都做的很到位，是个干事的人。”梁正竖起两只手的大拇哥，快要戳到曲向向脸上了，他的表情认真，语气却像好爸爸逗小孩儿那样，“真棒呢，棒的顶呱呱。” 　　曲向向白眼一翻，她忽地臊着脸大叫，“哥，你牛仔裤拉链没拉好！” 　　梁正淡定的把拉链拉上去，“这不怪哥啊，是裤子的问题。” 　　曲向向咬牙，“那些追你的女孩子们要是知道你在家这么不修边幅，肯定会很失望。” 　　“那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梁正咕哝了句，晃悠着回房，“妈的，女孩子麻烦死。” 　　曲向向在他背后吐舌头。 　　十一是来了，可以玩，可以看电视，可以睡大觉，但后面很快就是期中考试。 　　这也是高中生即将要交的第一份试卷，既给学校，家长，也是给自己。 　　梁建兵很重视，吃早饭的时候他提了句，“阿正，期中考试你能前进十名，我就给你一个奖励。” 　　“啥玩意儿？” 　　梁正本来哈欠连天，眼皮糊一块，迷迷糊糊的，闻言直接吓得一个激灵，鬼叫道，“考进前十名？爸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做你的春秋大梦呢？” 　　梁建兵听儿子这么一叫，他一口馒头差点噎着，中气十足的怒吼，“叫什么叫，老子让你从倒数第三考到倒数十三！” 　　梁正吐口气。 　　妈的，人吓人，吓死人。 　　“前进十名是吧？”梁正哗啦喝一口温热的稀饭，“先说好了，什么奖励？我看动力大不大。” 　　梁建兵边吃边说，“一箱子干脆面，那个小浣熊的。” 　　梁正嘁了声，“就这样？” 　　“只是让你前进十名，”梁建兵反问，“你还想要什么奖励？” 　　“……” 　　“怎么也得给我整一把吉他吧？我那把已经从青壮年步入中老年了。” 　　“给你买新的，让你用来泡妞？” 　　“……” 　　梁建兵给埋头吃早饭的小孩敲了一个鸡蛋，在桌上滚了一圈，把壳全滚碎了放到她手边，“向向肯定要上最好的大学，你能进个大专，我做梦就能笑醒了。” 　　梁正大口肯馒头，“老梁，你不用激我，没用。” 　　“我激你？”梁建兵就跟听到大笑话似的，“儿子，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梁正脸顿时黑成锅底，“特长生，听没听过，高二我们就分班了，我进体特班，小心我考上个重点，吓死你。” 　　梁建兵说，“那我等着被你吓死。” 　　曲向向从小到大，见惯了这对父子的斗嘴日常，还是憋不住，她吃掉鸡蛋，抖着肩膀笑个不停。 　　梁正得瑟的抖着腿，“没准儿我还能跟向向一个大学呢，是吧向向。” 　　曲向向边笑边点头，“嗯嗯。” 　　“你有什么特长？打球，玩老虎机，看小说，泡妞？”梁建兵做出思考的样子，“还是抽烟，打架，喝酒？” 　　梁正吃瘪，脸一阵青一阵红。 　　曲向向出来给他解围，“哥跑步非常厉害，长跑短跑都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梁正得意的扬眉，妹儿，算你有良心，哥没白疼你。 　　梁建兵疑惑的问，“跑步算特长？” 　　“算的，”曲向向认真解释，“只要在校队有靠前的排名，代表学校参加省市级比赛，拿奖拿证，就能在高考的时候加分，要是破了记录，高考都不用了，会有好学校邀请，当重点培养对象。” 　　梁建兵的眉间刻着忧愁，他叹气，“别说比赛了，就是在校队拿到好名次，也很不容易，进特长班的学生，哪个没有两把刷子。” 　　梁正吊儿郎当的，满是年少轻狂，“有志者，事竟成。” 　　“你有志吗？” 　　“没有。” 　　梁建兵就知道不能对臭小子抱有希望，不然早晚得被气死，他扭头看让自己省心的小孩，温和的说，“向向，这次不管你考的怎么样，叔都给你奖励。” 　　“太不公平了吧？”梁正夸张的用筷子头敲碗，“老梁，我抗议！” 　　梁建兵板着脸，“抗议无效。” 　　“咱家不是讲究公平公正吗？闹着玩儿的？”梁正抢在他爸前面说，“我看啊，向向这回拿第一难喽。” 　　见梁叔看过来，曲向向说，“我们班有个同学的学习特别好。” 　　“年级第二，还不偏科。”梁正哼道，“吊炸天。” 　　梁建兵放下碗筷，安慰向来都是考第一名的小孩，“向向，名次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用心学，尽力了，这就好，既然你的同学那么优秀，叔觉得你们可以互相督促，互相进步。” 　　曲向向嗯了声。 　　梁正的嘴角抽搐，老爸安慰丫头的技巧越来越走心了，瞧瞧那眼神，那语气，疼心坎里去了都。 　　到他这里，不是鸡毛掸子，就是唾沫星子。 　　待遇天差地别，没法比。 　　梁正夹几根酸豆角嚼吧嚼吧，喝两口稀饭，他突然冒出一句，“要不这样，爸，向向期中考试如果还是年级第一，你就给她买支钢笔。” 　　曲向向一愣，她忙看向梁正，眼神示意他别往下说了。 　　梁正没看她，看的他爸，“英雄100,带金的，再加一瓶老板牌墨水。” 　　桌子底下，曲向向的鞋踩在梁正的脚背上，还是没能阻止，她气的偷偷瞪他一眼，转头说，“叔，我不要那个型号的，太扎眼了，而且金灿灿的，很土气，你给我店里卖的普通款就行，我用惯了的。” 　　梁建兵还没开口，梁正就戳曲向向额头，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傻？那个才卖10块钱，老梁进回来更便宜，你不趁机……” 　　脚背上一疼，他后面的话全淹没在了叫骂声里面。 　　梁建兵看看两个小孩，笑着摇了摇头。 第9章 　　七点不到，曲向向背着包下楼，兜里揣着几个钢g，准备去巷子口搭车。 　　梁正在院里转悠，见到她就递过去一个小瓶，“这个你揣身上，有坏人，你就按。” 　　曲向向接过来，问，“什么？” 　　“辣椒水。” 　　曲向向傻眼，“你哪儿来的？” 　　梁正打了个哈欠，“昨晚临时给你弄的呗。” 　　曲向向说，“哥，谢谢。” 　　梁正痞气的掏耳朵，“大点声，听不见。” 　　曲向向深吸一口气，快速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大声喊，“谢谢！” 　　那一声非常响亮，梁正耳膜疼，他把女孩的脑袋推开，“死丫头，你想你哥成聋子是吧？” 　　曲向向笑弯了眼睛。 　　梁正变魔术似的摸出一根烟叼在嘴边，上厨房拿了火柴盒，“擦”一声划燃火柴，烟窜出火星，忽明忽暗，他捏着火柴甩灭，屈指弹出去，“妹儿，钱不要全放一起，分开放，这儿放一块，那儿放五毛，不至于被扒手扒的底朝天。” 　　曲向向欲言又止，“哥……” 　　梁正眯眼笑，“嗯？” 　　曲向向说，“你像个老妈子。” 　　“去！” 　　曲向向摆摆手，“走了啊。” 　　“走吧走吧。” 　　梁正话是那么说，还是送她出了巷子，他站在原地抽烟，见不着人了才回家。 　　晴天，万里无云，巷子里却照不进多少光亮。 　　有户人家二楼隐隐有歌声，放的是beyond的《光辉岁月》，从cd机里飘出来的，音质还原度超过百分之七十，很有立体感。 　　副歌的时候，二楼的窗户里传出一嗓子，用吼的。 　　梁正想着丫头能不能搭到车，冷不丁的听到那声吼，心跳都停了，他把黏在嘴皮子上的烟蒂扯下来，铁青着脸破口大骂，“他妈的，乱吼什么，找死啊？” 　　二楼的歌声没了。 　　梁正朝地上啐了一口，他把一根烟抽完就回家，晃悠进老爸那屋，捞出柜子里的电话，拿起话筒，啪啪啪按了王成功家里的电话。 　　那头接电话的正好是王成功，第一句就问，“阿正，向向出门了？” 　　“刚走。”梁正用牙咬开辣片袋，“小姑娘家家的，非要一个人去爬山，我爸竟然也放心，我说我跟着吧，一个两个的都说不用，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哭去吧就。” 　　王成功有点儿无奈，“阿正，向向去的是早青山，就在咱们这儿，又不是上别的地方去，再说她下午就回来了，不会有什么危险。” 　　梁正吃一口辣片，“深山老林的，她一个女孩子。” 　　“大哥，早青山咱每年大年初一都去，那叫深山老林？” 　　“毕竟我们以往都是一起，这次是她一个人，而且我们就是去玩儿，没哪次真的爬上去过。”梁正没留神，辣到了，他嘶嘶抽气，冷汗直流，“操，辣成狗了，你等我会。” 　　话落，他撂下话筒，狂奔去喝水。 　　片刻后，梁正红着眼睛鼻子回来，他抓住t恤领子擦脸上的汗珠，倚着柜门拿起话筒，“刚才说到哪儿了？” 　　王成功说，“阿正，巾帼不让须眉。” 　　“可以啊，王成功同学。”梁正哟呵，“跟我拽上了。” 　　王成功笑的眼睛都没了，“电视上放的，我刚看了，还热乎着呢，这不借花献佛吗？” 　　梁正觉得哪里不对，“借花献佛是那么用的？” 　　王成功不确定了，“是吧？不是吗？” 　　梁正笑骂，“行了行了，别瞎扯淡了，俩学渣。” 　　王成功不服，垂死挣扎着，“我可是我们班前六十。” 　　梁正啧道，“一共六十二人，你真牛逼。” 　　“嘿嘿。”王成功笑起来，身上的肥肉上下颠动，“打篮球去啊？就华联超市南边那个新篮球场，听说有几个三中的，吊得很，咱去见识见识？” 　　梁正继续吃辣片，“上午给老梁看店。” 　　王成功说，“那你岂不是又要出卖色相？” 　　“可不是，上午是没可能了，”梁正打哈欠，犯困，“下午约吧。” 　　王成功八卦的问，“没跟刘莹约会啊？” 　　梁正说没有，“在学校里天天见，放假了干嘛还得一块儿？” 　　“哥，你们是在热恋期诶。” 　　“所以明天约了去嘉年华。” 　　“热恋期指的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 　　“那是连体婴儿。” 　　梁正这边听哥们呱啦呱啦，换了新包装的辣片辣的他泪流满面，他抹把脸，大爷的，这年头连辣片的味儿都变，还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另一边，曲向向搭到了车。 　　她运气不好，车里都坐满了，最后一排人挨着人，挤得满满的，像罐头里的沙丁鱼。 　　中间那排跟前排之间加了一条长板凳，坐在上面的两个男生往里面挪，愣是给她留出了一个屁股的空间，不用一半腾空。 　　曲向向感激的笑笑，两个男生都很不好意思。 　　忽地感觉有一道视线投来，是那种熟悉的冰冷，她愣怔了一下，顺着视线望去。 　　坐她对面的是个男生，头上戴着灰色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脸被口罩遮住了，看不清长相，身上穿的白t恤，黑色运动长裤，只能看出他生得白，手长腿长，个头很高，周身气压极低。 　　下意识的，曲向向看向男生左边小臂内侧。 　　那里有道浅粉色疤痕。 　　果真是陆续，她的眼皮跳了跳，想打招呼，却在下一刻想起昨天校门口的事，就把话咽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曲向向感觉那道视线一直都在她身上，这让她很不自在，又不好求证。 　　她侧身坐，两条腿并拢，膝盖朝向车门，唯恐碰到陆续的腿。 　　老天爷偏要玩，车在路口拐弯，曲向向惯性的往车里面倾斜，她抱着包，直接靠在了陆续的腿上。 　　长板凳上的座位是反着来的，跟中间那排刚好面对着面，很容易大眼看小眼，相对无言，尴尬到飞起。 　　譬如现在。 　　曲向向以最快的速度坐稳身子，两只手把书包往怀里带带，眼睛看着窗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秒，两秒，三秒…… 　　半分钟左右，曲向向的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喂。” 　　陆续喊她，嗓音比平时还要低哑。 第10章 　　曲向向装作没有听见。 　　反正陆续喊的是喂，不是我。 　　我不叫喂。 　　陆续像是知道她狡猾的心思，他又开口，语调平铺直叙，“穿红色格子衬衫，扎马尾的同学。” 　　曲向向感觉车里的人都在看她，顿时难为情的红了脸。 　　但是，她的害羞排在震惊后面。 　　这个人平时寡言少语，惜字如金，今天竟然跟她说这么长一句话，太匪夷所思了。 　　不会是假冒的吧？ 　　陆续的视线从帽檐下溜了出来。 　　女孩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讨厌，喜欢，郁闷，烦恼，紧张等所有情绪都在那双杏眼里面，袒露无遗。 　　他沉默着伸出一根食指，指给她看。 　　右脚的白球鞋上面有一块鞋印，新鲜出炉。 　　罪魁祸首连忙把脚往车门那里挪动，整个人缩成一小团。 　　陆续口罩底下的嘴角轻微抽了抽。 　　没到一分钟，耳边响起轻轻的声音，“对不起。” 　　陆续的眼睑微动。 　　光照不知不觉变得强烈，车里又闷又热。 　　各种气味搅合在一起，摧枯拉朽的挑战着每个人的底线。 　　曲向向有时候晕车，有时候不晕。 　　看出门时的心情，前一晚睡眠质量，也看当天的天气，车里的情况，因素很多。 　　今天她上来没半小时就晕了，胃里往上冒酸水儿，咽下去，冒上来，让她很难受。 　　司机左打方向盘，上了一条坑坑洼洼的路，车子开始一阵上下左右颠簸。 　　曲向向抱着书包弯下腰背，脸埋在臂弯里，蔫了吧唧的趴着，单薄的身子摇摇晃晃。 　　整个胃像是变成了水袋，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着，恶意的捏动。 　　胳膊被碰，曲向向从臂弯里扭转头，往旁边看去。 　　男生诶了声，“同学，你晕车啊？” 　　曲向向正难受着呢，其实很不想说话，她怕自己一张嘴，就有可能吐了，但她还是礼貌的应声，“嗯。” 　　男生从书包里拿出一袋话梅递过去，“这个给你。” 　　曲向向一怔。 　　男生不等她拒绝，就将话梅放到她的书包上面，主动介绍自己，笑的阳光，“我七中的，你呢？” 　　曲向向先是说了谢谢，而后回应，“一中的。” 　　男生满脸惊讶，“你一中的啊。” 　　他的眼睛亮灿灿的，很是激动，“那你认识你们年级第一吗？就那个状元，听说是个女生……” 　　就在这时，车轮滚进一个坑里，剧烈颠了一下。 　　曲向向往车门上撞，又往陆续腿上靠，她反应过来时，手臂已经挨住了他的膝盖，把那里当作一个扶撑。 　　陆续腿部肌肉在那一瞬间绷紧，从头到脚都僵硬无比。 　　大抵是扶撑没移开，强悍如铁，让人有安全感，曲向向脑子就有点发木，无意识的，她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放了上去。 　　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 　　陆续极少与人有肢体接触。 　　这样的一幕让他极度不适，他将两片唇抿出冷硬的线条，眉头紧皱，克制住想要把人踢开的本能跟冲动，难掩忍耐，以及不知名的烦躁。 　　车子大幅度的来回颠簸。 　　曲向向晕乎乎的，都忘了跟陆续尴尬，她捏着手里的话梅，脸色白到发青，额头跟脸颊边都是汗湿的发丝，眉心难受的蹙在一起。 　　旁边的男生想说什么，看她那样，体贴的闭上了嘴巴。 　　车醉汉似的晃了十来分钟，换了一条稍微平坦的宽路。 　　曲向向愣是忍住了没吐，她把攥得皱巴巴的塑料袋塞回口袋里面，拆开话梅，问中间这块的其他人要不要吃。 　　坐在陆续右边的女生拿走了一颗，其他人都没要。 　　曲向向嘴里含着话梅，酸溜溜的，反胃的感觉似乎被压制了些，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男生聊天。 　　男生说他要跟哥哥去城隍庙。 　　他口中的哥哥性子比他内向，没什么话，见曲向向看过来，很腼腆的笑了下。 　　曲向向回以微笑，心想兄弟俩都有一双大眼睛。 　　左右两边的车窗都开了三分之一，热风呼啦啦的吹进来，黏糊糊的。 　　曲向向弄了几下发丝，还是乱，她索性不管了，任由一点碎发在眼前扫来扫去，脖子上也有，痒痒的。 　　男生问她要去哪儿。 　　“我去早青山。” 　　曲向向要么对着车窗，要么把脑袋歪向男生那边，就是不想再跟陆续面对着面坐着，那样会让她尴尬。 　　“要不我跟你换个位子？”男生看她晃的厉害，就说，“你坐中间，兴许能好点儿。” 　　曲向向摇摇头，“不用，我晕车呢，坐外面吹着风好一些。” 　　男生抓耳挠腮，“也是哈。” 　　曲向向抿嘴一笑。 　　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车轮擦过马路，在漫天的灰尘里发出刺耳声响。 　　由于曲向向是反过来坐的，惯性使然，她的后背先是撞上副驾驶座的椅背，而正对着她的陆续往她身上前倾。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一下子拉远。 　　惊心动魄，又让人猝不及防。 　　电光石火的功夫，什么都来不及反应，什么也都没有留下。 　　陆续摘了棒球帽，低骂声从口罩里传出，“操。” 　　曲向向听见了，她猛地睁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陆续抬眼看去。 　　曲向向立刻转过头，不看他。 　　板凳硌得很，曲向向左右挪挪，屁股痛。 　　陆续看她挪，眉头皱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曲向向觉得某个瞬间，陆续想跟她说什么。 　　又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没说。 　　司机下了车，对着横穿马路的拖拉机一连串爆粗口。 　　拖拉机“突突突”走了，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差点造成一起事故的行为有何不妥。 　　司机又骂，往地上吐了口痰，脚一踩，气呼呼的上了车。 　　没过多久，城隍庙到了，曲向向给男生跟他哥哥腾出位置，等他们下了车，她才回车里。 　　男生站稳，他往车里看，笑容灿烂的问曲向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同学，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一中哪个班的？” 　　曲向向尚未开口，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就伸过来，把车门一拉。 　　车门嘭地关上了，响动巨大。 第11章 　　司机看一眼后视镜，“小伙子，你心情不好，也别跟我的车门撒气嘛。” 　　车里有人笑，曲向向偷瞄陆续，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觉他身上的气息很冷。 　　可能也晕车。 　　司机不知道是怎么了，前面都没怎么说话，这会儿不但开玩笑，还扒拉出了一张碟片。 　　车重新上路，伴随着一首旋律动听的老歌。 　　那歌有能让人动容的力量，曲向向听着听着，满脑子都是副歌部分的那两句歌词“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 　　她不自觉的跟着哼了一句，再次展现出自己的五音不全。 　　陆续，“……”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个两个的下车，渐渐的，车里的乘客就剩下曲向向跟陆续。 　　两人被一连串的情歌一路护送到早青山。 　　曲向向没急着上山，她打算找个阴凉点的地方歇会儿，缓一缓晕车的症状。 　　陆续走了一会回头，看见女孩坐在大树底下，垂头吃着别人给的话梅。 　　他皱了皱眉头，摘下口罩，径自前行。 　　早青山是振明市最有名的景点。 　　山峦层层叠叠，陡峭苍茫，四季各有不同风貌。 　　半山腰有一座寺庙，远近闻名，一年到头，总有外地人慕名而来，祈福求平安。 　　节假日的游客较多，除了烧香的，还有单纯爬山的爱好者。 　　曲向向吃完一颗话梅，抬眼望去，蜿蜒而上的石阶上都是人影，陆续已经不知去向。 　　她从书包里拿出水杯喝两口水，加入上山的队伍。 　　此时逼近半晌午，日头虽比不上三伏天，却也让人遭罪。 　　石阶一端埋入幽深的山林里面，四处都是虫鸣声，混成一片，仿佛是一支支敲打的乐队，欢迎着进山的游客们。 　　曲向向一边上石阶，一边看风景，脚步惬意轻松。 　　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从前方袭来，她知道是小瀑布，连忙加快脚步，蹬蹬蹬往上跑。 　　前面的游客被她甩在后面，瀑布映入眼帘。 　　有块不规则的大石头上站着一个男生，身高腿长，英俊的轮廓一半藏在阴影里，一半被斑驳细碎的光亮笼罩，青涩中带着冷漠，他两手拿着银灰色相机，头微微低着，专注的拍照。 　　风一吹，额前碎发扫过眉眼，多了几分生动。 　　曲向向按住胸口位置，那下面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她在心里叹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校草的头衔落在陆续身上，是实至名归。 　　曲向向擦了擦脑门的汗，立在原地平复，等陆续放下相机，她才走过去。 　　陆续的余光瞥她一眼，没说话。 　　曲向向忍不住瞧陆续的相机，很新，很干净，看起来非常贵重，只敢远观，不敢伸手去碰，怕给弄脏了。 　　就像他的那个随身听。 　　还有他自身。 　　曲向向想起来个事儿，有一年，梁叔带她跟梁正去动物园玩儿，租的傻瓜相机，拍了好多照片，全洗出来压在玻璃下面，现在偶尔看一看，记忆会跟着刷新。 　　早青山底下有租相机的，价格比动物园要贵很多，不划算。 　　之前她跟梁正他们过来，一次都没租过。 　　曲向向的视线不自觉落在陆续的手上，看着看着，就入了神。 　　梁正常年打架打球，那两只手跟他身上其他皮肤一样，都是小麦色，筋骨比同龄人要突显。 　　手指关节长且分明，充满了一股子生猛野性的味道。 　　打人的时候超疼。 　　小时候她没少被他欺负。 　　一直到两年前，她来了月经，被他看见她洗床单，一盆血水，把他吓到了。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在她面前说话做事都很别扭，一句话支支吾吾半天，便秘了似的，张牙舞爪的作风收敛了很多。 　　慢慢也就不对她动手动脚了，只动口。 　　而陆续的手白净，指甲不像梁正那么脏乱。 　　修剪的整洁圆润，看着很舒服，有书卷气，仿若只要凑得近一点，就能嗅到墨香。 　　阳光投下来，每根手指头周围都是一层金色光晕，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感应到了什么，曲向向抬头，对上一双狭长的眼眸，那里面像是有一口上千年的古井，幽深不见底，只有极致的冷意不断往上窜。 　　“你能给我拍张照吗？”她听到自己试探又期待的声音，“洗照片的钱我会给你。” 　　陆续垂着眼帘，一言不发的看着女孩。 　　有游客一个两个的在水潭边驻足，或洗脸，玩水，或拍照留恋。 　　四周嘈杂声持续不止。 　　曲向向跟陆续像两个木头人，格格不入。 　　她刚要说不行就算了，话到嘴边，听到头顶有微哑的声音响起，“过去。” 　　两个字，跟车里一样的语调，没有温度，亦没有起伏。 　　曲向向傻愣愣的问，“去哪儿啊？” 　　陆续朝左边转脸，看向水潭边。 　　曲向向走去那里站好，背后是从条细长瀑布，夹在丛林里，一泻而下，身前是一片草木，还有清风明月般的少年。 　　陆续拿开相机看着她，不出声。 　　曲向向立刻把细瘦的腰背挺直，眼神询问“你看我这样可不可以”，特像一个怕被小伙伴嫌弃的小朋友，很是忐忑。 　　陆续把相机拿起来，放下去，拿起来，又放下去。 　　这种有些好笑的举动被他做出来，配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不但不搭，还古怪。 　　曲向向笑不出来，傻了。 　　陆续看着她，似乎是想透过眼神交流告诉她什么。 　　曲向向一脸茫然。 　　交流失败。 　　好半响，陆续移开目光，他开口，嗓音低低的，听不出情绪，却又似是带着淡淡的温和，“头发……乱了。” 　　“噢噢。” 　　曲向向连忙把额角跟脸颊边的发丝往后拨，起先不紧张，后来有点紧张。 　　现在却紧张的要命，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她认真的整了整衣领，抬头望向陆续，“好了没？” 　　这个角度挑选的很好，曲向向站在水潭边，眼睛里有光。 　　陆续没有回答她，直接将相机摆到眼前。 　　就在他按下快门的那一刹那间，镜头里的女孩嘴角上翘，在脸颊右边比出一个剪刀手。 　　曲向向看陆续不拍了，就小跑上前，嘴角还翘着，兴奋忐忑的问，“拍的怎么样嘛？我有没有闭眼睛啊？肩膀会不会一边高一边低？我拍照经常会那样呢，老是改不掉……” 　　自然的念叨声戛然而止，后知后觉他们还不是很熟，那种随意跟亲切都融不进来，太怪异。 　　她侧仰头，陆续刚好低头弯腰。 　　两人挨的很近。 　　近到仿佛是在玩一个游戏，谁先眨眼睛。 　　时间像是被施了魔法，定格了。 　　曲向向忽地眨动眼睫毛，犹如蝴蝶扇了下翅膀。 　　魔法消失。 　　陆续骤然间后退一步，直起身，头微微偏着，眼帘垂下来，目光放在一边。 　　曲向向发觉他现在好像是很不自在，她不假思索的从嘴里蹦出一句，“你害羞了啊陆续。” 第12章 　　因为曲向向那句不经过大脑说出来的话，陆续甩下她走了，没有再给过她一个正脸，几乎全是后脑勺。 　　一直到他们爬上半山腰。 　　每年的大年初一，曲向向都会跟着梁家父子俩来这里烧香。 　　同行的还有王成功一家，有时候巷子里的几户人家也会跟他们一道过来。 　　新年新气象，所有人都热热闹闹的。 　　今年的那一天，曲向向在寺庙的许愿池边许过愿，希望自己能在中考那天正常发挥，也希望梁正高中能进一个不错的学校，让梁叔高兴。 　　这次她是来还愿的。 　　陆续没进去，就坐在歪脖子松树底下歇着。 　　曲向向出来时，他还坐在那里，姿势都没变过，像一个供人欣赏的雕塑。 　　背影很孤单。 　　却又矛盾的画地为牢，拒人千里。 　　不要温暖，不要希望，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曾拥有，就不会有失去的那一天。 　　曲向向没走近几步，后面突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喊声，“续续——” 　　她向后看，见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长发女人，笑着往这边跑，容颜艳丽，脖子上的杜鹃花丝巾随风飘扬，很有风韵。 　　长发女人越过她，直奔松树底下的陆续。 　　续续？曲向向的半边脸抽搐。 　　一道视线从树底下飞来，如刺骨冰刀，吓得她立即就把上扬的嘴角拉下来，憋紧。 　　她小心迎上那两把飞刀，眉毛揪着，浑然不觉露出些许委屈。 　　陆续一愣。 　　一两秒后，他低头看地面。 　　曲向向的关注点有点偏，心想陆续身旁的阿姨头发烫了卷，就是那种别人说的离子烫吧，好像烫一次挺贵的。 　　发色染过了，偏栗色，好漂亮。 　　看完头发，她才开始猜想对方跟陆续是什么关系。 　　正想着，就听到陆续喊了声，“小姨。” 　　曲向向恍然，原来是小姨啊，她不禁感慨，看来陆续的皮肤跟眉眼都遗传了妈妈。 　　高鼻梁，分明利落的轮廓，高大身形这些像他爸爸。 　　多好啊，把父母基因中的优良部分全继承了。 　　苏红老早就注意到了外甥旁边的女同学，她明知故问，“续续，这是你同学？” 　　陆续看着地上的小蚂蚁，没言语。 　　苏红白眼一翻，指望不到外甥，索性自力更生，她瞧着干干净净的女孩，脸上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同学，你是？” 　　曲向向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阿姨好，我是曲向向，跟陆续一个班的。” 　　苏红忙把双手合在一起，对着寺庙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我滴个娘诶，终于有同学肯跟我们家续续做朋友了，谢谢佛祖显灵。” 　　陆续，“……” 　　曲向向，“……” 　　苏红拉住女孩的手，热情又关切，眼睛泛光，“同学，你属什么的，哪天生日，住在哪儿？家里都有什么人啊？你是独生子还是有兄弟姐妹？爸妈都是做什么的？” 　　曲向向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呆样。 　　陆续依旧看他的小蚂蚁，似是置身事外，细看之下，他的面部肌肉却在抽动。 　　苏红上下打量着外甥认可的第一个朋友，还是女同学，长得秀气可爱，清纯脱俗，她翻来覆去的说着“不错”“真不错”。 　　曲向向头皮发麻，她用求救的目光看向树底下的少年。 　　似是畏惧周遭的低气压，蚂蚁钻进了枯叶底下，不肯出来，陆续抬手，拇指跟食指按住鼻根，不轻不重的捏了捏。 　　他眼皮不抬的淡声开口，“小姨，你来烧香？” 　　“嗯哪。” 　　苏红的注意力因此转移，“顺便爬爬山，老在办公室里坐着，浑身骨头都懒了，就出来走走，山里的空气也好。” 　　她在心里叹气，姐本来有两天假，可是研究所里出了突发情况，回来的计划只能取消。 　　姐夫呢，人在国外，那边的公司要上市，走不开。 　　两个都忙，事业心一个比一个重，工作上的宏图大到可怕，根本顾不上家里。 　　那还结什么婚，要什么孩子啊？ 　　外甥从小到大成绩优秀，不惹是生非，比同龄人要沉稳，他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孤僻，自己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不爱与人来往。 　　现在难得跟人亲近。 　　苏红咂摸那个词，用的没错吧？ 　　刚才这女孩有些难为情，外甥还出面给她解围了呢。 　　这可是以前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 　　苏红用一种稀奇的目光看着女孩，直到把她看得脸红才收回视线，态度是万分的亲和，就连称呼都变了，“向向，阿姨先下山了，你跟续续，你们玩你们的，注意安全。” 　　曲向向在天人交战，一边是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两句，一边又想，是不是自己想多，太当回事儿了？其实别人就是客气一下？ 　　等她回过神来，陆续的小姨已经走了。 　　陆续还坐在树底下，鸭舌帽不知何时扣戴了上去，眉眼间一片阴影，面上的表情很模糊。 　　苏红走之前留下了两句话。 　　——小姨知道曲向向这个名字为什么有点熟悉了，原来她就是成绩排名在你上面的那个同学啊。 　　——续续，小姨支持你早恋。 　　左边袖子倏然被碰，陆续下意识钳制那只手。 　　“蚂蚁。” 　　曲向向手腕被抓，力道极大，她疼的抽凉气，脸上血色褪去大半，“你衣服上有只蚂蚁，我给你拍掉了。” 　　陆续将手撤离，指尖光滑柔嫩的触感犹存，像被什么东西粘上去了，他拿出纸巾，想要擦手。 　　不知道怎么，那个动作又顿住，纸巾被他放回了口袋里。 　　曲向向揉着手腕，两边的骨头在战战兢兢，可怜兮兮向她哭诉，说自己受到了多么严重的突击。 　　陆续皱着眉头，看她手腕处被自己抓红的地方，面色沉沉的。 　　曲向向对他抿嘴笑，“没事儿的，一会就消了。” 　　“你为什么……”陆续摩挲了两下指尖，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哑了些，“反过来安慰我？” 　　曲向向嘴张了张。 　　是啊，为什么呢…… 　　或许是某一瞬间，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懊恼？ 　　不知道，不确定。 　　算了，反正已经那么做了。 　　曲向向发现陆续一直在看她，目光逼人，让她有种无处遁形的窘迫感，她看左看右，眼神飘忽。 　　陆续站起来，身子像青竹般伸展而开，挺拔颀长。 　　洒下来的斑驳日光被他挡在了背后。 　　暗影伴随压迫感从曲向向的头顶罩下来，她垂着眼睛，一脸的郁闷。 　　有蚂蚁就有蚂蚁，我干嘛要用手拍，喊他不就行了？ 　　人在发呆的时候，大脑放空，思维停滞不前，所有反应全是本能，怪不了陆续。 　　曲向向自我反省，不清楚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 　　陆续沉默着看女孩发顶的旋儿，听见她说，“你的手劲好大，不知道你跟梁正掰手腕，谁会赢。” 　　很拙劣的转移话题方式。 　　他垂眼盯着女孩，突兀的问，“在车里，你为什么不向我提出换座位？” 　　曲向向没听清，她仰头，“啊？” 　　陆续不再重复。 　　接下来的后半程，曲向向跟陆续都一言不发。 　　到山顶时，太阳已经西斜出一个弧度。 　　曲向向瘫坐在地，双腿伸直，两手撑在后面，头微微仰着，纤细脖颈弯出优美弧度，她眯着眼睛，看白云朵朵，也看澄澈蓝天。 　　爬上来的游客有一小波，大多都大汗淋漓的瘫着，少数忙着用相机把风景定格。 　　其中包括陆续。 　　他将背包随意丢地上，四处拍照。 　　有挑夫的叫卖声从树丛里传来，操着一口地方的方言，撕扯着嗓子，枯哑的厉害。 　　饥渴难耐的游客匆匆扑上去。 　　挑夫将搁在肩头的扁担拿下来，揭开搭在两头箩筐上面的粗布，露出里面的饮料，零食，还有一点儿水果。 　　价格标高几倍。 　　曲向向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望了眼，手上扎长发的动作不停，皮筋绑了两圈，她从地上爬起来，小腿左右打摆子，晃了晃才稳下来。 　　陆续拍着照，听到身后响起喊声。 　　喊着他的名字。 　　他回头，看到女孩迎风而立，手指着一个方向，对他说，“那边有小亭子，我要过去歇一歇，包你看好，别丢了。” 　　没有回应。 　　曲向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习惯陆续的沉默寡言，她打了招呼，就牟足了劲儿奔跑过去。 　　没一会，陆续就被嘈杂声打乱思绪，他往亭子那里看去，眉心一蹙。 　　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曲向向前脚进亭子，后脚就进来一对儿情侣，两人似乎刚在别处吵过架，脸色都很差，破坏了周遭的休闲氛围。 　　男的看了她两眼，被女的发现了，一下子就像是火堆里倒进来一桶汽油，砰然爆炸。 　　神经质的骂声接连不断。 　　原本往这边来的游客见状，立刻离开。 　　曲向向快速背上书包，人还没出亭子，就被女的拽住头发，问她哪个学校的，上几年级，是不是跟自己男朋友有一腿，约好了来爬山，简直莫名其妙。 　　道理讲不通。 　　曲向向一通解释，屁用没有，那女的神志错乱，胡搅蛮缠。 　　看样子是遭受过背叛，疑神疑鬼。 　　男的让女朋友松手，还骂她神经病，这下子更加刺激到了她，整个人疯了般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鼻涕眼泪糊一脸。 　　曲向向惊惶无措的时候，看见了陆续。 　　趁边上女的发愣，手上力道减轻之际，她咬牙扯开头上的那只手，连带着好几根头发。 　　顾不上疼，曲向向跌跌撞撞跑向陆续，往他身后一躲。 第13章 　　曲向向知道陆续跟梁正一样，都属虎。 　　比她大一岁。 　　这信息是班上的女生收集来的，被她无意间知晓，记得挺清楚。 　　此时此刻，曲向向在陆续面前，却像是一个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小孩子。 　　慌慌张张的，想要得到他这个家长的保护。 　　陆续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就那么一声不吭的垂手而立。 　　他将曲向向完全挡在身后。 　　像一把出鞘的神兵利器，寒光乍现。 　　尽管没有激烈或冰冷的语言，没有任何情绪，依旧让人感到可怕。 　　气氛僵硬的厉害，空气都好似冻结。 　　大概是错把这一幕当成是替女朋友出头，那女的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冰水，恍惚着后退一步，从癫狂的状态里出来了，她瞪着两只血红的眼睛，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脖子就跟被人掐住了一般，只能大张着嘴，青白着一张脸，“嗬，嗬”的喘着气。 　　男的也没说话，身体绷着，明显的待战状态。 　　那是感到危险时，本能的防护方式。 　　曲向向探出头，歪着脖子仰头看向陆续，发现他的眼底平淡无波。 　　如一口上百年的枯井，深不见底，幽暗无比。 　　那里面仿佛藏着一头凶兽。 　　尚未成年，却已嗜血暴戾，令人胆战心惊。 　　曲向向有瞬间的惧意，很快就散了，她扯扯陆续的白t恤，很小声的说，“我们走。” 　　陆续没动，面无表情的盯着那两个人。 　　那男的忽然就明白过来，连忙拽上女的，跟她一起道歉。 　　一个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失声大哭。 　　另一个嫌她丢人，叫她快起来，嘴里翻来覆去的骂她神经病，别发疯，就是没有要抱抱她，哄一哄的意思。 　　谁还爱着，爱的失去理智，草木皆兵，谁不爱了，一览无遗。 　　曲向向保持沉默。 　　倒霉催的，莫名其妙摊上这种事，差点儿没被抓破脸，到现在还有点怕。 　　至于成年人的世界，成年人的爱情，离她还有些距离，她不懂。 　　曲向向挠挠脸，轻声说，“走吧。” 　　陆续沉默着走了十来步，他的脚步顿住，微微侧头。 　　看着他背影发愣的曲向向一个激灵，快步追上去，亦步亦趋的跟着。 　　把亭子甩远了，她停下来，气喘吁吁的说，“刚才谢谢你。” 　　陆续没理会。 　　曲向向把皮筋捋下来，散开被扯乱的长发，手伸进去抓抓还有点疼的头皮，正打算跟他说前因后果，发觉他低头看着自己，话到嘴边，一不留神就让它溜了。 　　于是两人大眼看小眼。 　　时间的魔法好像又一次降临。 　　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曲向向现在把陆续当救命恩人，形象高大到不行。 　　在她眼里，他外表冰冷坚硬，心肠是热的，柔软的，甚至有点儿脆弱。 　　后面那部分是她的直觉。 　　投在脸上的视线迟迟没有收回，曲向向不好意思的说，“我这样是不是像个疯子呀？” 　　陆续没回应。 　　他垂了眼皮，走到前面的树底下，将包往地上一丢，人也跟着坐下来。 　　曲向向麻利的捞起一头长发，迅速扎好，把一点儿碎发往耳后拨，“你带没带吃的？” 　　“水我带了两瓶，都没怎么喝，吃的有干脆面，橘子糖，挂霜花生……”她拉开书包拉链，在里面扒拉着，“还有两袋奇多，两袋卫龙，你要吃吗？” 　　陆续摇了下头，他从包里拿出矿泉水，后仰头喝了几口。 　　略显青涩的喉结上下滑动，嘴边有一层细淡的茸毛，阳光很温柔的给它们涂上了一层金色。 　　曲向向坐过去，递给陆续一颗橘子糖，“给你。” 　　陆续看向她。 　　曲向向把糖果往他跟前送送，“这个是软糖，很好吃的。” 　　好半响，陆续伸手接过来，拨开糖纸，将一瓣橘黄的月牙状糖果抵进唇间。 　　牙一咬，既软又甜。 　　橘子糖吃完了，唇齿间依然存留香甜，他轻抿唇角，语气平平淡淡的说，“谢谢。” 　　不清楚是说的糖，还是指别的事，亦或是所有。 　　“我才要好好谢谢你呢，今天我真倒霉，幸亏有你。”曲向向嘴里念叨着，把手摊在他面前，手掌朝上，那上面躺着一颗橘子糖，“我还有，你要不要？” 　　陆续抬手去拿，不经意间，指尖轻划过她的手心。 　　一刹那间，他收回手，软糖被他捏在掌心里，指尖绷着，整个人像是有几分不自在。 　　曲向向一脸迷茫，“你怎么了？” 　　陆续后仰一些，背部靠着粗壮的树干，没有说话。 　　“……” 　　曲向向自己剥了一颗橘子糖吃，她吃糖果，不管是硬的，还是软的，都用舌头卷着，含在嘴里，慢慢的吃。 　　小时候养成的习惯，一颗糖来之不易。 　　树底下，斑驳的光影中，女孩跟男孩分享自己带的食物，一双杏眼亮晶晶的，脸上始终挂着干净的笑容。 　　男孩多数时候都不吭声，也不笑，却没有露出半点厌烦的表情。 　　她说她的，他有在听。 　　山风轻轻吹着，他们正是青春年少时。 　　吃饱喝足，曲向向变魔术似的，把一株树苗从书包里捞了出来。 　　撕着紧紧包在树根外面的红色塑料袋，她对陆续说，“这是橡树，我不知道山里有没有，就挖一株带过来了。” 　　陆续的薄唇动了动，他开口，低声问，“为什么是橡树？” 　　“因为我喜欢橡树啊。” 　　曲向向手上的动作不停，认真的说，“橡树代表独立，坚韧，强大，还有……” 　　顿了顿，她回头看他一眼，说，“希望。” 　　陆续的眼底微闪。 　　“前段时间我看了一部电视剧，很火的，不知道你看了没？就那个《蓝色生死恋》，女主角说她想变成一棵树，她不想四处流浪，想一直都在那个地方，守着她的家人跟爱人。” 　　曲向向终于撕掉了所有塑料袋，她拍拍树根外的一团泥巴，还很湿润，“要是有下辈子，我也想成为一棵树。” 　　陆续看着她手里的树苗，没出声。 　　曲向向那书包像机器猫的百宝箱，她拿出小铲子，找了个地儿挖土栽树，“天气预报说未来几天都有雷阵雨，它应该能活。” 　　陆续亲眼见证橡树苗在早青山顶占有方寸之地。 　　风一吹，挂在树枝上的几片小叶子轻轻晃动，充满了希望。 　　满树阳光洒下来，陆续眯起了一双狭长的眼眸，藏在眼里的孤冷似乎融化了些许。 　　曲向向拿铲子把树苗周围的土压压，她听到不远处传来话声，有个小姐姐让同伴帮她拍照，还说要拍好看点，多拍一些。 　　辛辛苦苦坚持着爬到山顶，很难得，想把照片洗出来留个纪念。 　　确实那样呢。 　　“陆续，要不我给你拍张照吧？” 　　曲向向突发奇想，不好意思的说，“我不会用相机，你告诉我怎么用呗。” 　　陆续看了她几秒，一言不发的把相机给她。 　　曲向向没想到陆续这么毫不犹豫，好像完全不担心她会弄坏，或是不小心摔到地上，她不由得想起昨天车棚里的一幕。 　　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思绪很快回笼，曲向向听完陆续简明扼要的指导，比了个“ok”的手势。 　　随后她慎重捧着相机后退一些，单膝跪地，一只眼睛眯着看镜头，满脸的严肃，有模有样。 　　陆续没特地挑位置，就站在原地，跟他一同入框的是一大片蓝色天空，以及那棵迎风摇晃，生机勃勃的橡树苗。 　　他两手抄在口袋里，身子挺拔，眼角微微垂着，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情绪。 　　曲向向感觉他很紧张，小孩子第一次拍照的那种紧张，局促无措，希望被表扬，被鼓励，只是装的很平静。 　　于是她弯着眉眼笑起来，很真诚的对他说，“非常好，就这样，我拍了啊！” 　　陆续本来是没有表情的。 　　但是看到曲向向笑，他也下意识跟着笑了一下。 　　像是某种化学效应，很奇妙。 　　很久没有出现在陆续脸上的纯粹笑容，就此在镜头里永存。 　　这一幕快把曲向向吓傻了。 　　对着相机里的照片再三确认，发现不是自己眼花，她不由得感叹，陆续笑起来那么好看，而且还很温柔，干嘛不多笑笑呢？ 　　陆续愣愣的站着。 　　曲向向连着喊了好几声，他才回神，只是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就把眼皮垂下去。 　　“拍好了，没有模糊，很清晰，构图也蛮好的，”曲向向把相机递过去，“我拍了好几张呢，你看看，那个，我的照片你别忘了给我洗啊。” 　　陆续没有应答。 　　曲向向举起另一只空着的手，在他眼前晃晃，“哎！” 　　陆续敛去了眼底的情绪，他绷着脸，一声不吭的接过手机，没有再看她一眼。 　　曲向向奇怪的瞅了一眼，又瞅一眼，怎么陆续的耳朵红了？ 　　她仰头望天，阳光灿烂，估计是晒的。 　　下山的时候，走的还是来时的路，却有哪里不一样了。 　　曲向向觉得陆续变了，好像不知不觉中撤掉了一直举在手里的长矛，她往他那里迈近一步，他没攻击，也没躲开。 　　他们是朋友了吧，她偷偷看他，一定是了。 第14章 　　爬一天山的后果是，当晚小腿肌肉酸痛程度六级。 　　一觉醒来，飙升至十级，直接到顶。 　　最惨的是都这样了，还不能卧床休息，得出门，给人补课。 　　曲向向不想自己骑自行车去嘉年华，让梁正车载她。 　　梁正把车推到门口，抬脚跨到车上，踩了两下脚踏板，往后扭头看着后座的曲向向，语重心长的跟个老大爷似的，“我说妹妹啊，你这肉乎乎的脸怎么越来越圆了？行行好，少吃点儿吧。” 　　曲向向，“……” 　　“我是娃娃脸，婴儿肥，不是胖。” 　　“啧，你看成功什么时候说自己胖过？” 　　“我真不胖。” 　　“曲老师，你高兴就好。” 　　“……” 　　曲向向不跟他耍嘴皮子，“走啦！” 　　梁正捏捏丫头的细胳膊，趁她发火前收手，一阵风似的穿过小巷。 　　不时伴随鸡飞狗跳。 　　曲向向从后座下来时，屁股都是麻的，她把黏在脸跟脖子上的发丝弄了弄，“哥，拐弯的时候你不能骑慢点？摔了怎么办？” 　　梁正拍拍后座，懒洋洋的说，“这儿你坐的最多，你哥我什么车技，你不清楚？” 　　“万一呢？” 　　曲向向心有余悸，“还有下坡，蹬那么快，你都要飞起来了。” 　　梁正抬脚把车撑子勾下来，懒洋洋的笑着说，“没办法啊，青少年有一颗躁动的心。” 　　曲向向正要说话，就听到他说，“你没有，你是曲老师。” 　　白眼一翻，她径自进了嘉年华超市。 　　王成功也来了。 　　国庆的作业多到可怕，他除了语文跟政史地，其他的全揣书包里背了过来。 　　沉甸甸一大包，要人命。 　　王成功认识的人里面，混混一堆，学霸就一个，还是大学霸。 　　怎么也得沾沾光。 　　曲向向刚把书包里的笔袋跟草稿纸拿出来，王成功就端给她一碗沙冰，“阿正叫我给你买的。” 　　她问道，“怎么就一碗？” 　　王成功搔头，“刘莹不吃沙冰，她要吃冰淇淋。” 　　曲向向喔了声，她挖一口沙冰到嘴里，冰冰凉凉的甜味，冻的她透心凉，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我哥呢？” 　　王成功说，“接刘莹去了。” 　　曲向向看他拿出一堆作业，嘴角一抽。 　　王成功在这件事上面皮特厚，不觉得不好意思，他在边上坐下来，“向向，我跟徐良他们瞒着阿正打赌，赌这次期中谁是年级第一。” 　　曲向向好奇的问，“你压的谁？” 　　王成功说，“当然是你啊！” 　　怕她不信，他满脸真诚的强调，“我以我的人格保证，必须是你，只能是你，那绝对是你！” 　　曲向向憋着笑问他，“赌金多少？” 　　王成功抬起胳膊擦脸上的汗，“一赔十。” 　　“挺高的啊。”曲向向吃着沙冰，“我觉得你冲动了，要是我考砸了，你咋整？” 　　王成功一副捧心的小粉丝状，“不会的，你的人生字典里面就没有考砸那两个字，不存在的。” 　　曲向向挖着沙冰，“这次就难说了呢。” 　　王成功不担心，他就是觉得论学习，能没人能压在曲向向上面，连那个被女生们追上天的陆续也压不了，说他盲目的崇拜也好，反正他就是那么想的。 　　“那个，向向，有好多人都认为……” 　　曲向向随口问，“认为什么？” 　　“认为你一定会跟你们班的陆续在一起。” 　　曲向向差点噎住，之前不是听说在打赌吗？这怎么变成一定了？哪儿来的依据啊？ 　　她很无奈的撇撇嘴，“嘴巴长别人身上，我也管不了，那些人都是乱开玩笑，想太多了，其实我跟陆续才交上朋友。” 　　王成功拿小眼睛瞅她两眼，看得出来她说的是真的。 　　现在只是朋友。 　　王成功忍不住说，“阿正说整个班，那个陆续就跟你说话。” 　　曲向向一怔，“……好像是啊。” 　　王成功心想，这就很特殊了啊，他把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向向？” 　　曲向向回神，“嗯？” 　　“没什么没什么，”王成功胆战心惊的岔开话题，“沙冰快化掉了，赶紧吃吧。” 　　真不能管不住嘴巴的乱说了，这个话题必须终止。 　　要是让向向意识到陆续对她很特别，她也慢慢有了别的心思，阿正还不得把他劈死。 　　阿正那死人，极其护短，自己随便欺负他妹都行，欺负狠了，他妹哭，他笑的直不起腰。 　　可是呢，别人不但不能碰，说都不准说。 　　简直人格分裂。 　　王成功故作深沉的摸下巴，阿正很有大舅子的觉悟，打小就有，绝不会随便让谁当他的妹夫。 　　现在搞不好已经把陆续当成第一监察对象了。 　　曲向向给王成功解题，他圈一道，她解一道，边解边讲，哪门科都有，一碗沙冰也在不知不觉间吃完了，梁正跟刘莹还是没出现。 　　王成功说下楼看看去，结果去了就没回来。 　　曲向向背上自己的书包，一手提着他的，从三楼下去，在大门口的拐角处发现他鬼鬼祟祟。 　　肩膀突然被拍，王成功吓得花容失色，浑身肥肉都抖了抖，他扭头一看是谁，抹把脸说，“姑奶奶，差点被你吓死。” 　　曲向向伸头望了望。 　　梁正跟刘莹站在一起，前者倚墙而立，嘴边叼着根烟，脸色是少有的阴沉。 　　后者红着眼睛，嘴里说着什么，我见犹怜。 　　曲向向疑惑不解，“他们怎么吵架了？” 　　王成功咧咧嘴，“今儿不是刘莹找你补课嘛，本来说好了的，她却什么都没带，耍着玩儿呢。” 　　曲向向一愣。 　　王成功哼哼哼，“阿正能让人耍着玩？” 　　“不能。” 　　配合的说了一句，曲向向来之前喝了不少水，在嘉年华又吃掉了一碗沙冰，膀胱告急。 　　她喊了王成功一声，将他的书包拎给他，“我去上厕所。” 　　王成功一并拿走她的，“要我陪你去不？” 　　曲向向睁大眼睛，“你陪我去？” 　　王成功闹了个大红脸，连忙腾出手摆了摆，“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里头的卫生间不好找，我刚去过，认识。” 　　“我也去过啊。”曲向向说，“这里我又不是第一次来。” 　　王成功呆呆的，“也是哦。” 　　“……” 　　曲向向正要走，冷不丁的听见王成功爆粗口，“卧槽！” 　　“哭，哭了。”王成功鬼叫一声，满脸看戏的精彩表情，“向向，刘莹那妮子哭了！” 　　曲向向扭转头，从拐角探头看去。 　　刘莹应该是她班上女生里面最高的了，一米七左右，瘦的像根竹条，哭起来梨花带雨。 　　即便梁正跟刘莹待的地儿停着一辆面包车，还是被路人瞧见了。 　　痞帅的少年，漂亮的少女，一个冷着眉眼抽烟，一个满脸委屈的哭诉着什么。 　　这样一幕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梁正掐了烟丢地上，烦躁的用脚一碾，拽主刘莹的胳膊就走。 　　曲向向收回视线，“要分了？” 　　“就算现在不分，也快了，反正撑不过这个月。”王成功在她后面把视线转移，“可惜。” 　　曲向向眼神疑惑。 　　王成功咂嘴，“刘莹那两条腿真的又长又直。” 　　曲向向认同的点点头。 　　刘莹的身材确实是没话说，以后可以当模特儿。 　　王成功抓两下汗涔涔的后颈，“你没来之前，我看到刘莹要亲阿正，被他给推开了。” 　　曲向向并不奇怪，“我哥说妞要泡，但是他只泡，不碰。” 　　王成功脱口就是一句，“所以才可惜啊！” 　　曲向向意味深长的眯眯眼睛，原来你是这样的王成功。 第15章 　　王成功脸上的肉直抽，“误会，都是误会。” 　　曲向向没吭声，也没表情。 　　王成功急了，他磕磕巴巴的解释，“我不，不是那种人，真不是，我就是平时看看《男生女生》，还是一哥们塞给我的……硬塞的，我其实一点都不想看，完全不想看！” 　　“噗嗤” 　　曲向向笑出声。 　　王成功松口气，“向向，我跟你说啊，阿正就那一点我最佩服。” 　　“你想想，跟他好过的那些女孩子里面，哪个不是盘儿亮条儿顺，拿得出手，带得回来？” 　　曲向向回想梁正的庞大恋爱队伍，“好像是那样。” 　　“是吧，”王成功啧啧，“阿正那人，爱打架，可他从来不贱贱的主动撩谁，依他的意思，掉价，他爱泡妞，又不乐意享受男朋友的权利，顶多就是跟自己妞拉个小手，稀罕到心坎里的也就抱一抱，我们一块儿看片……” 　　话题一不小心就扯到了带色的东西上面去，他面红耳赤的干笑，“哈哈哈，你哥是一个很有想法的boy。” 　　膀胱在发警报，曲向向顾不上害羞，她快速往超市里走，“不挺好吗？有些事不是未成年人能触碰的，就该在成年以后。” 　　王成功呼哧呼哧喘着气跟在她后面，“道理谁都懂，但你哥身边美女如云，还能当柳下惠，坐怀不乱，守住处男身，那是本事，哥几个都在看会是哪个妞把他给上……啊呸！” 　　“呸呸呸！” 　　王成功呸了几口，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哇靠，我一定是小杂志看多了，尽在向向面前胡说八道。 　　曲向向突兀的说，“我哥不喜欢作的女生。” 　　“是的，没错了。”王成功说，“十个有九个分的，都是因为作。” 　　“好好的恋爱不谈，非要作一作，看阿正在不在乎自己，在乎到什么程度，他就不喜欢那一套，觉得闹心，没劲，我是无所谓，我觉得女孩子可以适当的作作，挺可爱的，问题是没人跟我好。” 　　眼瞅着卫生间就快到了，王成功收住了话头，“向向，我在外头等你哈。” 　　曲向向看他满头大汗，就从包里拿出水杯递过去。 　　王成功没碰杯口，仰头咕噜噜喝了大半杯，胡乱一抹嘴巴，“杯子我先给你拿着，你进去吧。” 　　曲向向昂了声，等她出来的时候，水杯不在王成功手里，被梁正提着。 　　晃过来，晃过去，晃过来，晃过去。 　　曲向向慢吞吞走近。 　　王成功擦脑门，一手的汗，身上也湿乎乎的，前胸后背湿了一大块，他拽住领口扇着风，“怎么好像就我热火朝天，你俩都没出什么汗？” 　　梁正没理睬，样子阴郁。 　　“这里头装着空调。”王成功说，“我完全没感觉出来有多凉快，向向，这是为啥子啊？” 　　曲向向斟酌着说，“体胖的人，散热慢。” 　　闻言，王成功脸上的肉抖抖，原来如此，他自恋的吹起刘海，“向向，你信不信，我瘦了，铁定比你哥要帅。” 　　曲向向说，“我信。” 　　“信个屁！” 　　梁正终于脱掉了那层阴郁的面具，嘁了声，“扯这么多有用？先瘦下来再说吧哥们。” 　　王成功捞一把肚子上的游泳圈，挣扎了不到一分钟，“俗话说得好，凡事讲究顺其自然，强求不得。” 　　“……” 　　出了超市，曲向向弯腰捶捶腿。 　　梁正把她的书包捞手里，开口就骂，气冲冲的，“放假不在家看你的电视，非要爬山，完了就半死不活，走个路都跟吊着一口气似的，你说你是不是活该？” 　　曲向向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 　　王成功把高胖的身子挤进来，“阿正，你跟刘莹闹不愉快，别乱开机关枪啊。” 　　梁正拍他肩膀，“哟，哥们，想英雄救美？用你替她抱不平？” 　　王成功翻白眼，他忽然来一句，“向向，你看你，学习好，长得好，就是没人追，你不好奇为什么吗？” 　　梁正一击警告的目光扫过去。 　　王成功夸张的抱住自己，往曲向向旁边靠，“看到没？向向，你哥威胁……我靠！阿正你来真的啊？” 　　他险险躲开踹过来的脚，喘着气推梁正一把。 　　梁正两眼喷火。 　　王成功咽了咽唾沫，玩笑开过头了，踩到了他这哥们的底线，他使劲儿呼噜两下头发，“我他妈水喝多了，进脑子里去了，我先回家倒水了啊。” 　　说完就脚底抹油，先撤了。 　　梁正的手肘拐了曲向向一下，“走了。” 　　曲向向瞥他一眼。 　　梁正心虚，他靠音量虚张声势，“干嘛？” 　　曲向向说，“不干嘛。” 　　完了就自己往外面走，不等她哥。 　　梁正瞪着她的背影，死丫头聪明着呢，虽然其他事情上面没有学习上灵光，反应略迟钝，但也不是笨蛋。 　　这会儿没找他算账，肯定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做了笔记。 　　妈的，王成功他丫的嘴怎么就那么大！ 　　已经蹬上自行车前往游戏厅的王成功打了个喷嚏，慌慌张张回头，发现哥们没杀上来。 　　他不由得吐一口气，快速学着奶奶那样，做了个祷告，“万能的，慈祥的主，我是您最忠诚的孩子，我弱小又无助，您保佑保佑我，阿门。” 　　后面好几天都有雷阵雨，曲向向白天去店里给梁叔帮忙，晚上追《倚天屠龙记》，做作业。 　　梁正要么睡大觉，要么跟几个哥们一块打球，玩儿红警，又有了新的版本，忙着通关。 　　梁建兵该训训，该抽抽，屁用没有。 　　索性把要求放低，只要儿子别被人打的半死不活，或者是把人打的半死不活就行。 　　还有就是不要跟女同学乱来，早恋不犯法，乱来就犯法了。 　　要是这么早抱孙子，那他只有惊吓，没有惊喜。 　　国庆的时间过得飞快，好像比平时上学的时候快了几十倍。 　　中秋第二天，本来以为很长，结果发现超短的假期结束了，期中考试即将到来。 　　快乐后面紧跟着悲伤，人生真是几多欢喜几多愁。 　　梁正跟刘莹的事儿不是秘密，也成不了秘密，因为他俩属于俊男美女，关注度高，你传我，我传他，传着传着就传开了。 　　八班班草名草有主，心系五班班花。 　　但是，梁正痞，也坏，很会打篮球，运动细胞发达，抽高其他男生一大截，招女生喜欢。 　　连他骂脏话都觉得帅。 　　即便他谈着呢，给他写情书，折幸运星，送柯南漫画集跟周边，以及小虎队相关物品的依然不少。 　　这次还有月饼，都是五仁的，包在红色的正方形纸盒里面，往外渗着一块块油渍。 　　大多都没名没姓，片字不留，少数上面有字迹，都是抄的歌词跟诗集。 　　曲向向整理课桌兜的时候，发现了一封情书，她还没回神，情书就被梁正拽走了。 　　梁正将情书跟他的那些放起来，堆了堆，满脸正色的低声说，“你现在这个年纪，要以学习为主。” 　　曲向向维持着歪头的姿势看梁正，不是吧哥，你好意思说出这句话？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梁正以嚣张的眼神回她，还就是了，怎么着吧？ 　　曲向向服了。 第一节 课是英语，课代表早早就将录音机提过来了，搁在讲台上面。 　　有男生往录音机里面放了张磁带，小虎队的，第一首就是《蝴蝶飞啊》，全班几乎大合唱。 　　梁正准备去老地方抽根烟，跟现在才来学校的陆续擦肩而过。 　　他不屑的切了声，懒懒散散的走了。 　　陆续走到座位上坐下来，打开书包拿出书本。 　　曲向向回头，发现陆续的眼角红红的，又没睡好，像可怜的小动物，想给他点吃的喝的，让他高兴一点。 　　等他们更熟悉了，就问他为什么总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她心里想着，嘴上主动打招呼，“早啊。” 　　陆续的眼帘稍稍抬起来几分，随后垂下去，没吭声。 　　曲向向有点失望，怎么了这是，过了一个国庆，又不是朋友了？ 　　正当她要转身坐正的时候，听见一个微哑的声音，“早。” 　　好半响，她眨眨眼，抿嘴笑起来，“早！” 　　“啊对了，”曲向向想起来个事，试探的问，“物理卷子上有道题我没做，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陆续整理书本的动作一顿，他撩起眼皮看她，直到把她看的脸红了，才开口，“拿来。” 　　“你等等啊。” 　　曲向向说着就转过头，在课桌上的一堆作业里面找卷子。 　　陆续的目光落在她细白的脖颈上面，只停留了一两秒，就把目光挪向窗外。 　　秋高气爽，很好。 　　梁正抽完烟回来，就看到曲向向在跟陆续说话，其实就是同学间的正常交流。 　　只是好死不死的，录音机里正好放到《爱》。 　　作为一个小虎队的忠实歌迷，每一首歌梁正都很熟悉，包括这首很出名的歌，虽然是唱给聋哑人的，励志公益类型。 　　可他结合眼前见到的罕见画面，再去听耳边的歌声“想带你一起看大海说声我爱你，给你最亮的星星说声我想你，听听大海的誓言，看看执着的蓝天，让我们自由自在的恋爱……”，脑子里就炸了。 　　梁正跟只老母鸡扑翅膀似的冲过去，手在陆续的课桌上大力一拍，“你们干什么呢？” 第16章 　　教室里放着歌，录音机开的很大，楼上楼下都能听得见。 　　挪动桌椅，说笑，哼唱，走动，各种声响连在一起，闹哄哄的。 　　梁正那一下制造的动静被掩盖了大半，注意的同学没几个，都被他喷火的眼神给吓住了，没敢交头接耳。 　　只是偷偷看热闹。 　　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走向。 　　希望能搞点事情。 　　三人里头，一个是出名的学渣兼混混头儿，问题学生里面的代表人物，老师们都不愿意提。 　　另外两个是实打实的学霸，学校的门面，八班的荣誉担当，老班的心头肉，掌中宝。 　　这组合很微妙。 　　梁正把椅子转个边，一屁股坐下来，跟曲向向一样，正对着陆续，一副大家长的姿态，就是右腿习惯的抖动着，破坏了营造出的威势，没个正形。 　　“你们刚才凑那么近干什么？” 　　曲向向被她哥审犯人的语气整懵了，“我有个题不会，想问问陆续。” 　　梁正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还有你不会的？” 　　曲向向说，“是物理作业。” 　　梁正横她一眼，“物理有作业？” 　　曲向向，“……” 　　梁正跟曲向向耳语，“他给你讲？” 　　见陆续看了过来，曲向向下意识对他微笑，嗯哪道，“正讲着呢。” 　　梁正心下一惊，他侧头看着陆续，面色深沉的眯了眯眼睛。 　　小子，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不管，但别是我妹。 　　不然我弄死你。 　　那是一种长年累月促成的保护欲。 　　陆续的眉头皱了皱，狭长的眼眸里冰寒一片。 　　他把解题步骤全写在草稿纸上面，连同作业本一起拿给曲向向。 　　曲向向让梁正看草稿纸，小声跟他说，“陆续最后一笔也拖，但是拖的比你好看，不像你那么潦草。” 　　梁正扫一眼，鄙夷的切了声，“你电视看多了，把眼睛看坏了？就这字，小气吧啦的，没有我的一半潇洒，也没半点大气磅礴，好看个屁！” 　　曲向向说，“你那不是潇洒，也不是大气磅礴，是狗爬。” 　　眼看他要发火，她连忙制止，哄小孩似的，“好了，不说了，你赶紧把作业都拿出来，开始收了，数学卷子给我就行。” 　　梁正抄起英语课本往课桌上一砸，吼道，“要你管啊？” 　　莫名其妙被吼，还是在教室里，当着其他同学的面，曲向向有一点生气，不跟梁正说话了。 　　她看起陆续给她解的那道题，对其中一处思路有异议，转过身找他讨论。 　　陆续一手支着头看窗外，一手转着钢笔，没回应。 　　曲向向一脸茫然，他没戴耳机听歌，不可能听不见她的声音，所以是故意的。 　　故意不理她。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对她甩脸色呢？ 　　不是青春期吗？为什么像是进了更年期…… 第二节 课下课，曲向向跟钱梦何静她们一道去操场做操，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从四楼一直往下。 　　出了教学楼，就跟其他年级的混到一块儿去，乌泱泱一大堆人，放眼望去，全是天空一样的蓝色在晃动。 　　一般情况下，各班的班主任会趁学生们做操的时间搜查教室。 　　这是老招数。 　　照样有人栽跟头。 　　坏学生是重点搜查目标，好学生往往都会被跳过去，梁正每次都把漫画跟小说塞在曲向向课桌兜里，一直平平安安的。 　　这次他闹脾气，没把东西放她那里，找了班上的其他同学。 　　曲向向望着前面不远的一男一女，正是梁正跟刘莹。 　　俩人看样子是和好了。 　　何静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食指在眼镜下方推推，“我听说刘莹认识社会上的人……就是那种地痞流氓。” 　　“古惑仔啊，小刀片刷刷刷，很危险的。” 　　钱梦说，“向向，你跟梁正说说，叫他小心点，最好别跟刘莹在一起了，追他的女孩子那么多，没必要为她跟那些人打交道，他们跟高中生可不一样，打架真捅。” 　　曲向向听的眼皮一跳，“我要是说了，他不但不会听，还会跟我唱反调。” 　　钱梦给她出主意，“那你就这样，你让他跟刘莹好好的，一直好下去，早生贵子，幸福美满，百年好合。” 　　何静镜片后的眼睛一亮，“对啊，他唱反调，不就不理刘莹了吗？” 　　曲向向说，“没了刘莹，还会有黄莹，张莹。” 　　何静眼里的光亮顿时就寂灭了下去。 　　钱梦撞她胳膊，“我跟向向帮你呗。” 　　何静惊慌失措的摇头摆手，齐刘海晃得凌乱，“别别别，不要那样，我自己喜欢就好，别让他知道，他不会喜欢我这种人的。” 　　“你哪种人啊？班上六七十个人，你成绩排名前二十，算中等偏上，长得也很文静，身材发育的还超级好，哪里差了唷？我跟你说啊，你就是太没自信了。” 　　钱梦毫不扭捏的露出牙套，明艳的笑，“我要是发现自己喜欢上谁，我一定第一时间跑到他面前，亲口告诉他，老话说，女追男，隔层纱，喜欢就要大胆去追，是吧向向？” 　　曲向向，“嗯。” 　　嘴上应声，心里不那么想，她大概，应该，不会主动追哪个男生。 　　想象不出来那些画面。 　　真喜欢了，也会跟何静一样，默默的喜欢，把他藏在日记本里，藏在梦里，将青春岁月里的一块地方单独留给他。 　　梁正头一回没把漫画跟小说放曲向向那里，就被老班给抓住了。 　　他找的是很老实，也很得老师们喜欢的班长，结果还是没能逃过老班的魔爪。 　　这件事说明一个现象，整个班里，最安全的地儿恐怕就是曲向向的课桌兜。 　　梁正被叫去没多久就回来了，高军跟在后面进来，让曲向向跟他出去。 　　全班目睹这一幕发生。 　　各种猜想一股脑的冒了出来。 　　梁正正想骂脏话，后面就突然传来“砰”地声响。 　　陆续摔了课本，若无其事的看书。 　　全班，“……” 　　高军把曲向向叫到楼道里，跟她说考试的事，让她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不要把排名看的太重，更不要被大家的言论影响。 　　曲向向不在状态中。 　　高军扶额，他这个课代表很容易开小差啊。 　　算了算了，上课的时候不开就行。 　　曲向向回到教室，好多人都往她身上看，其中有道熟悉的视线，她下意识的迎了上去。 　　陆续立刻把头转向窗外。 　　曲向向走到最后一组，经过陆续的座位旁，她顿了一下才迈开脚步，手在梁正的椅背上推推，“你不能起来啊？” 　　梁正没起。 　　“烦死了你。” 　　曲向向咕哝了句，扳着他的椅背，慢慢蹭了进去。 　　陆续课桌上的一堆书本被蹭的歪歪斜斜，他没立即整理，也没发怒，只是转着笔，若有所思。 　　曲向向把椅子往后一拉，坐下来拿出英语课本，无聊的拿着铅笔在上面画起小花朵。 　　陆续看了眼她纤瘦的后背，他垂头做题，一两分钟后，又看过去。 　　窗外的秋风吹进来，吹的课本哗啦响，扰乱了少年的心。 第17章 　　一整天下来，曲向向都没跟陆续说上一句话。 　　有好几次，她忍不住的往后看，他都安静的趴在桌上睡觉，跟教室里的嬉笑打闹格格不入。 　　看他睡那么香，她就没打扰。 　　有曲向向监督，梁正翘不成课，靠小说硬撑到放学，第一个冲去了教室。 　　曲向向被钱梦带去宿舍玩了会儿才回家，半路上被几个人拦住了。 　　有六七个，全是男的，差不多二十来岁，穿着五颜六色的花衬衫，流里流气，社会上的。 　　她想起白天何静跟钱梦说的话，心里咯噔一下。 　　这条巷子是回家路上最偏的一条了。 　　空巷，没有房屋，现在挤着好几辆自行车，人车都难通行。 　　曲向向被前后夹击，她不得不从车上下来，俩手抓住车龙头，全身戒备的绷紧。 　　为首的年轻男人头发三七分，抹了很多发蜡，一根根发丝梳的油光发亮，花衬衫配喇叭裤，鼻梁上架着一副蛤蟆镜，不是一般的潮，他对着曲向向上下打量，戏谑的说，“确定是那小子的妹妹？不像啊。” 　　旁边一人点头哈腰，“三哥，不像就对了，她是收养的。” 　　“收养的啊，那就难怪了，我说怎么兄妹俩的基因完全不对盘。” 　　黄宇摘了蛤蟆镜，笑的非常和蔼可亲，腔调十足，“同学，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黄，家里排行老三，道上的兄弟们给面子，都叫我一声三哥。” 　　道上？曲向向的手心潮湿，面上沉着，内心惊慌一片。 　　黄宇把玩着蛤蟆镜，笑容越发明显，“别紧张啊小妹妹，我找你也没什么事，就是让你回去告诉你哥一声，别是个妞就上。” 　　曲向向猜出了什么，没有露出半分意外的表情。 　　黄宇轻笑出声，分明是唇红齿白一帅哥，却让人觉得阴，“猜到了啊，学霸就是不一样，既然你猜到了，那我就把话说的明白点儿，刘莹是我的人，你哥碰不起。” 　　曲向向说，“我哥没碰过她。” 　　“你妈个……”黄宇用蛤蟆镜扇她的脸，“你看看你，非要我说那么脏的字。” 　　曲向向脸上多了一道红印子，她抿紧嘴巴，一声不吭。 　　“听你刚才那意思，难不成是刘莹倒贴？”黄宇把蛤蟆镜戴回去，抬着下巴说，“让你哥离刘莹远点儿，不然老子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曲向向推着自行车要走。 　　后面袭来一股大力，将她连人带车撞到墙上，她的耳边嗡嗡响了会，听见一人装模作样的哈了声，“乖乖，三哥话没说完，就想走？小学霸，你读书读傻了啊？” 　　其他人全都哄笑。 　　曲向向把车扶起来，左臂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是不是流血了，她连连吸气，“我会转告给他。” 　　黄宇这才满意的挥挥手，看着小姑娘蹬车出了巷子。 　　同伙的有些失望。 　　“三哥，就这么放她走了？哥几个都没上手模两把。” 　　“这条路是她回家必经之路，想模还能摸不成？” 　　黄宇说完，看到弟兄们都兴奋起来，他的话锋一转，“不过，人是未成年，还没满十八岁，你们玩可以，要注意着点分寸，别因为个黄毛丫头蹲大狱，丢我的人。” 　　几人快速交换了眼神，连忙道，“不会不会，我们顶多逗逗她，不来真的。” 　　“对对。” 　　一爆炸头咂嘴，“小丫头长得是真水灵，眼睛比弹珠还要漂亮。” 　　有同伴提醒，他立刻说，“不过她比三嫂差远了。” 　　黄宇身上的阴狠消失，他拿起挂在胸前的银色十字架，放在嘴边亲了亲，柔情似水的一逼。 　　在场的都浑身打冷战，三哥这样挺让人吃不消的。 　　爆炸头问道，“三哥，为什么不直接找那小子啊？” 　　黄宇踢了他一脚，“你懂个毛线，找那小子肯定要打起来，那是下下策，通过他妹转述，能达到很好的警告效果，他会知道，如果他想玩，我们就先玩他妹，这就像打战，不费一兵一卒取胜，才是上上策。” 　　“还是三哥厉害。” 　　“三哥要是读书，北大清华妥妥的。” 　　“必须妥。” 　　黄宇笑骂，读个屁。 　　曲向向躲进了一家小卖铺，不时瞄两眼挂在货架上的小镜子，直到脸上的红印子消了，看不出被扇过的痕迹，她才骑车回去。 　　离家不远的巷子里，曲向向意外的看到了陆续，他把自行车架在墙边，身子靠上去，背脊微微弯着，指间夹着一根烟，另一只手搁在车龙头上面，屈指一下一下敲点着。 　　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焦躁的感觉。 　　跟平时的冰冷截然不同，像巨石投进湖面，激起了千层浪。 　　突有叮铃铃的清脆声响，陆侧抬头，看见骑着自行车进来的女孩，指间的烟一抖，掉下来一小撮烟灰。 　　曲向向快要靠近时按住刹车，从车上下来，慢慢推着车走向陆续，“你怎么在这里啊？” 　　陆续不答，他一个阔步过去，捉住她的手臂。 　　擦伤的地方被碰，很痛，曲向向颤抖着把那声喊叫咬在嘴里，脸上血色褪去大半。 　　陆续一下松了五指，有些无措的看着她。 　　“没事没事。”曲向向把手往背后放，什么事都没有的问他，言语里透着关心，“迷路了吗？” 　　陆续的头低下来，眼皮半搭着，不说话，又恢复了以往的淡漠。 　　巷子里很静。 　　静的让人有点不自在。 　　这样的感受很陌生，曲向向不自觉的想要逃离，“我家就在前面，我先回去了。” 　　袖子被拉，她愣了愣，垂头看一眼那只修长的手，再去看手的主人，没办法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东西，只能试探的说，“怎么了？要我给你指路？你家住哪里？附近我熟悉，远一点就不行了。” 　　陆续还是那副低眉垂眼的姿态，看不清眼里有没有波动，语气里也听不出情绪，“伤着了？” 　　曲向向瞬间瞪大眼睛，结巴道，“没，没，没，没有啊。” 　　陆续像是没看曲向向，又像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夹着烟的手抬起来，送到嘴边叼住，漫不经心的一口一口吸着。 　　缕缕白雾自唇间飘出，笼的满脸满眼都是，也爬上了他紧紧皱着的眉头。 　　另一只手一直抓着她的衣袖。 　　曲向向苦恼的想，陆续这是怎么了？ 　　就在这时，巷子一头传来愤怒的咒骂声，伴随着自行车被甩到墙上的巨大响动。 　　梁正飞奔过来，一把将曲向向拉到自己身后，抬脚就朝陆续踹去。 　　陆续利落的侧身闪开。 　　梁正揪住陆续的校服领子，挥到半空的拳头被曲向向拦住，“你干嘛啊？” 　　“我还想问你干嘛呢？”梁正一张脸铁青，“这儿是别人家大门口，你就跟人拉拉扯扯，像样子？不知道躲？” 　　曲向向脸涨红，羞怒的拍他胳膊，“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梁正暴跳如雷，“那他妈是怎么回事啊？” 　　曲向向眼睛瞪圆，气息轻喘。 　　气氛僵持。 　　匆匆追上来的王成功连自行车都顾不上撑，随便一丢就冲过去，呼哧呼哧打圆场，“阿正，冷静点冷静点，咱先听向向说。” 　　梁正深吸一口气，平静的看着他的妹妹，“你别跟我撒谎，你一撒谎就结巴，遮不住。” 　　一旁闷声抽烟的陆续蓦然抬眼看去。 　　曲向向仓皇避开他的目光，尽量轻描淡写的对梁正说，“就碰到了几个人，让我转告你一声，别招惹刘莹了。” 　　这话没一点结巴，说明是真的。 　　王成功的脑门滑下一滴冷汗，小心翼翼看向他的哥们，又去看向向，看莫名其妙掺和进来的陆续，一时不知道怎么搞。 　　本来他们在篮球场打球，凑巧遇上了刘莹的前男友，对方幸灾乐祸外加挑衅的告诉了他们一些事。 　　他们怕向向有麻烦，匆忙沿着学校到家的路找回来。 　　还是让那伙人找上了向向。 　　“那……” 　　王成功才说了一个字，就被梁正打断，话问的曲向向，“他们有没有碰你？” 　　话音刚落，他就径自伸出两只手，在妹妹的两只胳膊上摸动，发现摸到她左臂一处地方时，她呼吸的频率不对，顿时脸色一变，强行将她的袖子往上一撸。 　　一大块渗着血丝的擦痕暴露出来，巷子里的空气随之凝结。 　　陆续唇边的烟掉了下来。 　　梁正一动不动。 　　“卧槽！卧槽！卧槽！” 　　王成功抖着肉乎乎的脸连声咒骂，一声比一声大。 　　曲向向拽住梁正的衣服，“这个是我，我自己不小心，不小心碰……” 　　“操他妈的！” 　　梁正一脚踢在墙上，他挣脱开曲向向的手，跑过去捞起地上的自行车，快速骑出了巷子。 　　王成功连忙蹬了车追上去，边追边喊，“向向，你别担心，我跟着看看去，徐良虎子他们我都会叫上的……卧槽阿正，你骑慢点儿啊——” 　　曲向向下意识要追，车后座被按住了，耳边响起一道紧绷的声音，“回家。” 　　她愣愣转头，只来得及看陆续飞快跟上王成功的背影。 第18章 　　刷满非主流涂鸦的铁皮屋里，一伙人在玩牌。 　　玩的炸鸡，谁牌大谁赢，简单又粗暴。 　　这玩法不止看运气，更看会不会装模作样，拿的小牌，得装出牌很大的样子，那叫牛逼。 　　还要看心理素质行不行，禁不禁得住对手诈唬。 　　要是明明拿的牌很不错，却被对手的演技影响，上了当，以为自己牌不行，早早丢了，那完犊子。 　　坐凳子上拿牌的就四个人，面前都堆着一叠小纸票子。 　　旁边站着好几个，喝着大白梨，抽着不知道哪儿弄来的软玉溪，全都在下注。 　　一个个的满面红光。 　　17寸的老彩电架在木柜上面，里面放着港片。 　　红衣女郎在迪斯科搔首弄姿，趁人不注意，就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扎进目标脖子上的大动脉里面。 　　一屏幕的血。 　　地上零零散散的堆着啤酒瓶子，还有一些黄色杂志，碟片。 　　黄宇坐在小桌上吃田螺，拿一个在手里，用牙签那么一挑，螺肉就出来了，又香又辣。 　　他嫌弃的瞥一眼电视机，“谁他妈给老子换个片啊，那女的都看烂了。” 　　话音刚落，铁门就被踹开了，过大的力道反应着来人的嚣张。 　　屋里的笑骂声骤然消失。 　　电视机里紧张的配乐突显出来，夹杂着打斗发出的肢体碰撞声响。 　　门里门外两拨人，气氛一触即发。 　　黄宇看清为首的小子，脸上的表情有点儿惊讶。 　　不知道是惊讶他竟然无视自己的警告，还是敢只带着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朋友跑来兴师问罪。 　　人数不对等，力量不对等。 　　来了就是找打。 　　黄宇一掂量，就继续挑他的田螺肉。 　　梁正往里走，脚踢到了啤酒瓶，那瓶子滚了没多远，就被他给拿了起来，拎在手里。 　　除了黄宇自己，他这边的人都站了起来。 　　王成功捏拳头，咔咔响。 　　徐良摘眼镜，虽然家里不缺钱，但是这眼镜他还挺喜欢的。 　　梁正没扔啤酒瓶，只是拎着，懒散的笑，“三哥是吧，久闻大名。” 　　“刘莹现在是我的妞，刚谈二十多天，还没一个月。” 　　黄宇的眼睛眯了起来。 　　“谈情说爱什么的，我一向走心，不走肾，所以她还是干干净净一小姑娘。” 　　梁正还在吊儿郎当的笑着，眼里却没有笑意，“你要是真的喜欢她，不想她跟我好，那你大可以直接找我算账，是单挑，还是以多欺少，我都无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不是吗？带人堵我妹妹，吓唬她，这是不是太不爷们？” 　　黄宇气定神闲的扫视一圈弟兄们，“我们有堵这位同学他妹吗？” 　　旁边的一伙人都流里流气的说，“没有。” 　　黄宇露出一排白牙，阴柔的脸上尽是笑意，“同学，你都听见了吧，我想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不等梁正有动作，同样护短的王成功已经甩着高胖的身子冲了上去。 　　梁正把他叫住，“成功，回来！” 　　黄宇等人眼里的戏谑尚未成形，就听到他说，“把你的校服脱掉，别被这些垃圾的血弄脏了，良子，你也是。”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不是有足够的实力，就是狂妄自大。 　　周遭气流似乎都冻结住了。 　　黄宇把牙签丢桌上，阴恻恻的笑了笑，“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可是要吃……” 　　他话没说完，啤酒瓶就朝他砸了过来。 　　两拨人立刻拳脚相见。 　　这里是黄宇的老窝，兄弟们基本都在，有十几个。 　　梁正这边仅仅才三个人，虽然战局没有一边倒，但他们却没有什么优势。 　　身体骨骼发育上的差距是真实存在的。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明显。 　　今晚这是一场硬战。 　　外围的黄宇突然爆了句粗口。 　　梁正下意识扭头，就看到陆续把拳头抡到一个爆炸头的颧骨上面，力道大的直接把人打趴下了。 　　他眼神询问王成功，姓陆的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王成功摇头，不知道啊。 　　徐良见梁正看过来，他躲开迎面而来的拳头，回了个“我更不不知道”的无辜表情。 　　梁正跟他们眼神交流的功夫，不小心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还是脸。 　　向来自恋的他一脚就把人蹬飞出去。 　　“谁打的我妹？” 　　那人挣扎着爬起来，爬到一半就被踩了回去，他痛苦的呻吟，“没，没人打她啊？” 　　“狗屁玩意儿！”梁正脚上使劲儿，“她手臂上那么大块擦伤，都见血了，你跟我说没人打她？” 　　那人的记忆被疼醒，想起来了，“是，是……” 　　梁正不耐烦，“哪个？” 　　“就，”那人挣扎了一下，手指了指一处，“就被你同学揍的那个。” 　　梁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脸上的表情登时五彩纷呈，妈的，怎么这么不爽呢？ 　　老子给妹妹报仇，竟然被姓陆的给搅合了。 　　有了陆续的加入，局势逐渐拉平，反转。 　　他不像梁正他们那么多小动作，出拳精确且凶猛，没有空拳。 　　脸上也不见什么表情，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黄宇在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少年第一次出手的时候，就知道是个异于同龄人的狠角色，所以才骂脏话。 　　他趁少年被缠住的时候，抄起一根铁棍挥过去。 　　陆续抬起右臂去挡。 　　铁棍撞上骨肉，发出沉闷声响。 　　那声音听在人的耳朵里，有些毛骨悚然。 　　黄宇看到少年只是皱了皱眉头，没其他反应，这太他妈邪乎。 　　懵了一秒，他低头去看铁棍，怀疑是泡沫的。 　　下颚骨被打了一拳，骨头碎裂般疼，黄宇往地上吐了一口混着血液的唾沫，阴沉着脸问候他妈，“我操你妈逼，你谁……” 　　这次话又没说完，就被一只手揪住衣领，沙包似的往墙上一摔。 　　黄宇全身骨头快要散架，他妈的这小子吃什么长大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他扶着墙起来，嘴里粗俗不堪的骂着。 　　“操你妈的狗……” 　　黄宇一拳挥过去，瞳孔里是少年冰寒嗜血的脸色，他的胳膊被抓住反手一拧，剧痛铺天盖地。 　　“啊——” 　　梁正一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了，整个铁皮屋里仅有一处不断传来拳打脚踢的声音，被放大了起来，充满了癫狂。 　　这种程度的暴力场面对经常干架的他们来说，算不上有多稀奇。 　　只是揍人的那个神情太过可怕，会让人胆怯。 　　陆续的眼睛猩红一片，面部扭曲在一起，他紧抿着薄唇，一拳一拳砸在黄宇身上。 　　黄宇已经叫不出声了，脸上血糊糊的，不成人样。 　　这样下去，要出人命。 　　“操！” 　　梁正骂了声，叫醒发愣的王成功跟徐良，三人手忙脚乱的扑过去。 　　陆续被他们拉开了，脚还往黄宇肚子上踹。 　　戾气横生，发了疯。 第19章 　　曲向向在家里待不住，她煮了稀饭，就开着大门头的小灯，在巷子里来来回回走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幕在她的担心跟焦虑里悄然而至。 　　八点左右，梁正回来了。 　　曲向向跑着迎上去，“哥，哥！” 　　“叫魂呢你？”梁正停下踩脚踏的动作，慢悠悠从车上下来，他把车往曲向向那里一推，“妈的，老子快饿死了。” 　　曲向向扶住车，在他后面进院子。 　　梁正进了厨房，揭开锅盖一看，只有白花花热腾腾的稀饭。 　　他将就的弄一碗，随便吹几下就喝，烫的他呲牙咧嘴，上蹿下跳。 　　曲向向发现他的脸上有好几处淤青跟破皮的地方，校服上脏兮兮的，膝盖上还有血污，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哥，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都是些皮外伤，用不着，抹点红药水，红花油就行。” 　　梁正敲她脑袋，“去给我把腌萝卜拿出来。” 　　曲向向从橱柜里面拿了半瓷盆腌萝卜，端到他面前，“那些人都是道上的，惹上了，会很麻烦。” 　　梁正嘎崩嘎崩吃着盐萝卜丁，“现在问题是别人上赶着找抽。” 　　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吊儿郎当的嘁了声，“再说了，能有什么麻烦？大不了再干一架，只要他们敢来，老子就敢抽。” 　　曲向向叹气，“哥……” 　　“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打架解决不了问题是不是？这话你都说八百回了，你说的不嫌烦，我都听烦了。” 　　梁正把空碗给她，朝一锅稀饭努努嘴，“装一碗。” 　　曲向向一手是腌萝卜，一手是空碗，满脸担忧的看着梁正，“叔就你一个，你要是有个好歹，他得多难过啊。” 　　梁正举手投降，“曲老师，算我服了你了，一点事就把你吓成这样。” 　　看曲向向两只眼睛红红的，他立马收了玩世不恭的态度，揉揉她的头发，煞有其事的说，“打完一架以后，我跟那黄宇谈过了，以后没你什么事儿。” 　　曲向向还想问，梁正踹她一脚，力道不重，挠痒痒一样，“稀饭啊妹儿，你哥的肚子在等着呢！” 　　“……” 　　曲向向装了稀饭给他，“成功跟徐良他们呢？” 　　梁正拿筷子在稀饭里面搅啊搅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曲向向问，“他们没事吧？” 　　“要是有事，现在我能在家里？” 　　曲向向没松口气，追问道，“那他呢？” 　　梁正装傻，“谁？” 　　“陆续啊。”曲向向说，“他不是去找你们了吗？” 　　梁正嗤笑，“你又没千里眼，怎么这么肯定？他哪里像是多管闲事的人？” 　　曲向向心说，看着是不像。 　　但是，早青山的事历历在目。 　　成长背景跟家庭教育，生活氛围，这些都是一个人性格养成的决定性因素。 　　父母给了什么，孩子就会得到什么。 　　陆续那性格很吃亏。 　　这就跟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懂事的孩子有苦吃是一个道理。 　　他的话极少，不懂得人际交流，不知道怎么表达内心的情感。 　　别人会觉得他冷漠，拒人千里，又强大无比，于是便自觉认为他不需要关爱，不需要温暖。 　　其实他很好，很善良，且什么都需要。 　　就是个别扭又胆小的小孩。 　　怕透露情感，怕被人发现弱点。 　　缺爱，没有安全感。 　　所以过的很小心谨慎。 　　曲向向一怔，奇怪，怎么感觉自己非常了解他呢？仿佛一下子穿过了他的围墙，立身他的孤城里面。 　　从什么时候开始观察起他了？ 　　她尚未来得及害羞，就被自己清奇的脑回路干扰，心想，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往心理学方向发展？ 　　那个专业文理科都收的吧？ 　　梁正把碗往锅台上一扣，“想什么呢？” 　　曲向向说起早青山的事情，心有余悸，“那次多亏了陆续，不然我可能要被抓破脸。” 　　梁正有些意外。 　　即便如此，他跟陆续依旧合不来。 　　关于两次的人情，有机会他自会还上。 　　梁正回忆先前干架的情形，太阳穴跳了跳。 　　不得不说，那个姓陆的发起疯来，还真挺凶残的。 　　黄宇肯定说了什么，自己找死。 　　因为本来姓陆的还是正常揍人，没疯。 　　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失控了。 　　曲向向嘀咕了句，见梁正没反应，她喊一声，“哥。” 　　梁正听到喊声抬头，“嗯？” 　　“陆续也参与了？” 　　“废话，不然他跟过去干什么？当啦啦队？” 　　“……” 　　曲向向关心的问，“那他伤着没有？” 　　梁正低头喝稀饭，“天太黑，看不清。” 　　曲向向蹙眉，她没陆续家里的电话号码，不能打过去问问情况。 　　只能明天上学看了。 　　梁正一边吃腌萝卜，一边想，陆续是怎么出现在巷子里的，估摸着是他无意间从哪儿听来的风声，不放心就找了过来。 　　瞎找。 　　梁正咂嘴，看来陆续是真的对他家向向动了心思。 　　到底心思多深，现在还说不准。 　　能因为她受欺负，帮着给她出头，这算很用心了。 　　梁正心里明白，今晚要不是陆续，他们三里面，至少有一个得躺着出去。 　　这事儿他是不会跟向向说的。 　　就跟他不会替陆续说话一样。 　　还情是还情，助攻是助攻，这他妈是两码事儿。 　　一码归一码。 　　他并不想在向向心里给陆续塑造光辉形象。 　　对于任何一个有可能拐跑他妹妹的，他都没有好感。 　　晚上梁建兵关店回来，发了好大的脾气，鸡毛掸子找不着，就拽下来皮带抽梁正。 　　皮带抽不顺手，换竹条，扫过去带着风声，啪啪响。 　　家里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这一出家庭闹剧，以曲向向吓哭收尾。 　　曲向向做了一晚上噩梦。 　　早上起来的时候，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了。 　　去学校的路上，她在卖糍粑的小摊子前看到了陆续，跟平常的每个早晨一样，两只眼睛望着油锅里的糍粑。 　　只是好像有几分心不在焉，注意力不是很集中。 　　曲向向刚准备骑过去，陆续就看了过来，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四目相视。 　　她被他脸上的伤吓到了，就没注意到旁边的自行车。 　　陆续的眉头瞬间一皱，下意识要冲过去，看到她晃悠着用脚撑地，稳住了车子，他才放松了身子，收回视线继续看糍粑。 　　曲向向穿过人群骑到陆续那里，刹住车，语速很快的在他耳边低声说，“你颧骨的伤怎么不擦点儿药啊？我带碘伏跟红花油来学校了，就在我书包里，一会到学校你擦擦吧，我还带了创口贴，你鼻子上的伤口不贴创口贴，就那么暴露在外面，会很难好。” 　　陆续看她一眼，侧回头对着油锅，“没事。” 　　有人拿了糍粑走，碰到陆续的右臂，他的面色一白。 　　曲向向捕捉到了，她的脑子里闪过什么，眼睛瞪大，“你的胳膊是不是也受伤了？” 　　陆续没有说话。 　　曲向向扬起头，满眼都是纯粹的关心，“这要去医院拍片子的吧？” 　　陆续的薄唇动了动，他沉默着抬起右臂，像是在无声的安抚她，没有伤到骨头。 　　曲向向心想，那也很疼，不然刚才不会那样子。 　　她叹气，明明不会打架，干嘛还得掺和进来？挨揍呢啊？ 　　这想法要是被昨晚参与的人知道，能吐血。 　　尤其是猪头黄三哥。 　　曲向向抓着车龙头的手蹭了蹭，拧着眉心自言自语，“你伤的还是右手，很不方便的，上课怎么办呢？要不你请几天假？” 　　陆续一言不发的听着。 　　油锅里的糍粑捞了一拨又一拨，都没陆续的。 　　曲向向奇怪的问，“是不是老板把你给忘了？怎么还没到你？” 　　陆续一愣。 　　曲向向看她的反应，不由得呆住，不是吧，在摊子上站这么半天，竟然忘了买？ 　　陆续罕见的露出疑似窘迫之色，他把手放进校服口袋里。 　　曲向向抢在他前面把一张两块的给摊贩，“叔叔，我们要两块糍粑，三块，要三块！” 　　摊贩慈眉善目的应声，“哎！好的好的。” 　　曲向向扭头看向陆续，严肃的说，“早饭我请你吃，这样，你手好之前，笔记我都帮你写吧。” 　　陆续看着她，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胳膊上的伤好像一点都不疼了。 第20章 　　高一年级三个班都出现了带伤的学生, 都是八班那位混混头儿的兄弟们, 这不稀奇，以他们的作风，打架是正常活动。 　　稀奇的是, 校草那张把女生们迷得晕头转向的脸上也有伤。 　　高军先找的梁正谈话, 完了就把陆续叫到办公室。 　　“你脸上怎么伤的？” 　　陆续不言语。 　　“你不说, 我也没办法, 总不能向古时候那样大刑伺候, 对你严刑逼供。”高军前一刻还在幽默, 下一刻就说, “学校登记了你父亲的联系方式。” 　　陆续的面色一沉。 　　高军慢悠悠的端起茶杯，“你不配合, 我只能找他了。” 　　陆续不出声。 　　高军就跟他耗着。 　　好一会儿，陆续开了口，没有情绪波动的说, “他在国外。” 　　高军把茶杯送到嘴边, 又放了下来，“那你母亲呢？” 　　陆续又不出声了。 　　高军问,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陆续还是没有开口。 　　高军对这个学生是真的没办法。 　　孤僻内向到了极点, 喜欢独处, 跟同学极不合群，融不到一块儿去。 　　他几次沟通，费半天功夫，嘴皮子都磨破了, 也得不到多少回应，效果是一点都没有。 　　从来没带过类似的学生，挺无力的。 　　高军沉吟了会儿，“这次期中考试之后会重新排座位，我给你安排一个同桌。” 　　陆续面无表的摇头。 　　“小小年纪，别这么强的孤独感跟防备心，我是为你好。”高军语重心长，“有个轻松的学习氛围，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思索着说，“李明那孩子是一班之长，性情温顺敦厚，有责任有担当，学习态度也好，有他做你同桌，你们以后可以多交流交流。” 　　陆续排斥的皱眉。 　　接下来高军又点出来几个学生，都是男生，性格不错，学习也很不错，一律被陆续拒绝了，他古怪的想，难道是要女同桌？ 　　女同桌的话…… 　　曲向向？ 　　不行，两人前后座的风险就够大了，要是安排成同桌，那风险会成倍增加。 　　因为曲向向那个长相，很讨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喜欢。 　　而且又是个热心肠，乐于助人的性子，像朵灿烂的小太阳花。 　　不行，绝对不行。 　　学生们的打赌，看好戏，其他班老师们的观望，羡慕的调侃，导致高军成天提心吊胆。 　　那两个学生可千万不能搞那什么早恋。 　　钱梦倒是可以做陆续的同桌，她父亲是副市长，这件事明明可以在同学面前炫耀，但她一字不提，说明她有想法，不冲动，不浮躁，还很自信乐观。 　　开学没多久就跟同学打成了一片，人缘非常好。 　　关键是，钱梦那孩子不像是会早恋的属性。 　　高军左思右想，越发觉得可行，“钱梦呢？” 　　陆续一张脸冷若冰霜。 　　“那你想要谁做你同桌？” 　　高军头疼，他无奈的开口，“只要你说，老师就会同意。” 　　陆续的眼前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瞬息之间就变得清晰起来，清晰的仿佛就站在他面前，弯着一双明亮的杏眼，对他笑。 　　笑的尤其温暖，如冬日暖阳。 　　高军长叹一声，罢了，这件事回头再说，他望着自己的学生，学习绝对优秀，就是性格问题可大可小。 　　“既然你怎么都不肯说伤是哪儿来的，老师也不问了，你现在是学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学习，这是第一要事，如果你实在是精力旺盛，没地儿发泄，那就做做题，跑跑步。” 　　年少无知，血气方刚不是冲动鲁莽的借口。 　　青春虽然往往跟肆意轻狂挂钩，可也不要随便挥霍，一生只有一次。 　　这些话高军没说全，他相信站在他眼前的学生能明白。 　　陆续出了办公室，转角时顿住。 　　靠着墙的曲向向直起身，“老班凶你了吗？” 　　陆续摇头。 　　曲向向放下心来，她看了眼他鼻梁上的创口贴，歪歪的，没贴好，“梁正要写检讨，你呢？” 　　陆续答道，“五百字。” 　　“这么多？梁正只要写两百字呢。”曲向向拧拧秀眉，“我常给他写那东西，写起来比较快，要不要我帮你？” 　　陆续垂眸，沉默的盯着她看，似乎有话要说。 　　曲向向没得到回应，她也不尴尬，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一个多月以来，尽管他们言语上的交流不多，接触的却不少，他们早就是朋友了。 　　“你也是上午放学前就要交吗？我一会儿我给你写啊……” 　　陆续跟她同一时间开口，问的是，“你跟梁正，你们是什么关系？” 　　曲向向傻不愣登的啊了声。 　　陆续重复一遍，语调缓慢而又低沉，“你们是什么关系？” 　　曲向向还傻着。 　　陆续的眉间拢出一片阴影，“一起长大的……邻居？” 　　“不是。”曲向向脱口说，“我跟他是继兄妹。” 　　陆续愣住了，她也是。 　　天啊！ 　　我竟然这么想也不想的就把秘密告诉陆续了，曲向向恍恍惚惚的，听见陆续小声说了句，“回教室吧。” 　　曲向向下意识噢噢两声。 　　陆续看着她，“检讨，帮我写。” 　　曲向向脑子里冒出一个猜想，陆续的说话时的停顿点都有点怪，好像说一句话要在心里确认好多遍似的，他小时候会不会结巴过一段时间？所以才不爱说话的？ 　　她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想着，发觉他看着自己，连忙道，“帮，一定帮，我说了的，五百字是吧，行，没问题！” 　　陆续的唇角上扬。 　　在女孩看过来的时候，他立刻不动声色的收了唇边的弧度。 　　曲向向欲言又止，“我们家情况……” 　　陆续慢慢开口，“我不会说。” 　　这种善解人意让曲向向感到高兴，她语气轻松的说，“你吃泡泡糖不？” 　　说着就从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两个，一红一橙，上面圈着可爱的“大大”两个字，“红的是草莓味的，橙的是橘子味的。” 　　陆续拿走橙色的那个，边往外面走，边剥外面那层包裹包装纸。 　　曲向向看他只是嚼，一个泡泡都不吹，好奇的问道，“你是不是不会吹啊？这样，你看我……” 　　她的嘴里轻松吹起来一个大泡泡，正得意着，没仔细看路，往墙上撞去。 　　一只手把她拉了回来。 　　等女孩站好了，陆续就背过身大步前行，生涩的学着她那样，吹起了一个小小的橙色泡泡。 　　印满了秋日的晨光。 　　早自习下课，梁正在抽烟的老地方碰到了陆续。 　　以陆续为中心，往外散发着低气压，那一小片就他一人，其他男生都在一段距离外三两扎堆的吞云吐雾，说着黄段子，讨论哪班的某个女生，笑的没心没肺，无忧无虑。 　　振明中学是一中，学霸的天下，学渣算是一道突兀的风景线，不宽，窄窄一条。 　　那条线上的人不多，没有分成几派，都给梁正面子。 　　进一中的学渣们，多数家境都是非富即贵。 　　譬如徐良。 　　他家养螃蟹，卖到其他大城市去，近两年还开起了饭店，搞什么农家乐，他老子是有名的土豪。 　　梁正跟王成功是少数。 　　他们家境一般，纯粹是父母掏出半辈子的积蓄把他们送进学霸聚集的学校，希望能在那样的学习氛围里面改造一番。 　　梁正一过去，就有人讨好的递给他一根烟，zf特供的，烟蒂下面有编号。 　　很牛逼，一般人抽不到。 　　抽烟跟泡妞对他来说，都能带给他某些感官上的享受，却不是一码事。 　　前者是他青春岁月里为数不多的坚持专一。 　　梁正抽惯了中南海彩八，别的再好，他都不喜欢。 　　所以那根特供烟给了后面跟进来的王成功。 　　王成功宝贝的拿到鼻子前面闻闻，舍不得抽，“阿正，有人找我爸办事儿，搞那个新房子的装修，送了两包黄鹤楼，铁盒的，要不我偷偷在他那儿捞两根出来？” 　　“铁盒黄鹤楼啊，好东西。”蒋正啧了声，“可惜我还是喜欢中南海，带劲儿。” 　　王成功示意他往一处看，“我观察过，陆续抽的不是什么玉溪中华，只是三五，还是普通盒。” 　　梁正嗤之以鼻，“家里那么有钱，抽的竟然是三五，瞧瞧，这才是有个性。” 　　王成功说，“阿正，昨儿个的事，他不是帮我们。” 　　想起陆续揍人那一幕，他心里就发怵。 　　原先以为是学习的料子，昨晚才知道也是干架的料子。 　　没法比，气死个人。 　　“老子又不是傻逼，能不知道？”梁正敛去痞笑，“向向跟他没可能。” 　　王成功挠挠扒在左边脸上的纱布，他小声说，“万一向向也喜欢上了呢？” 　　“那家伙长那么好看，喜欢他的女生一抓一大把，简直不要太多，他已经是全校爷们儿的公敌了，只是他看起来很不好惹，所以才没人叫嚣而已。” 　　“咱家向向不是那种肤浅的人。” 　　梁正找一男生要了根中南海，就着对方的打火机把烟点燃，扯起淤青的嘴角笑笑，自恋的说，“有我这样的帅小伙跟她一块儿长大，她对帅哥早免疫了。” 　　王成功很是凝重，“我的兄弟啊，关键人不但长得帅，成绩还牛逼，向向跟他可是学霸vs学霸，打赌他们在一起的人越来越多了，都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看八班的热闹。” 　　梁正踹他，“行了，妈的，没完了还！” 　　王成功的胳膊肘拐拐他。 　　梁正顺着王成功的视线望去，陆续掐了烟，正在低着头剥泡泡糖纸。 　　看其他人见鬼似的反应，就知道这事有多新鲜。 　　梁正挑了挑眉毛，丫头就喜欢吃那种小玩意儿。 　　王成功抹了把脸上的汗，喊梁正一声，“良子来了。” 　　徐良拽了梁正到一边，把滑下来的黑框眼镜往上扶正，“阿正，刘莹在操场等你。” 　　梁正骂道，“这破事儿你管干嘛？” 　　“我不想管啊大哥。” 　　徐良叫苦连连，“妈的，我跟她一个班就算了，还是前后座，我烦死了都。” 　　王成功插话，“这个我可以作证，刘莹连我都找了。” 　　徐良那张斯文的脸上写满无语，“阿正，你不见她，这破事儿完不了的，她不光烦我跟成功，烦其他兄弟，搞不好还会烦到向向面前去。” 　　梁正的脸色一变，他把烟衔在嘴边，冷着脸去了操场。 　　刘莹一见到脸上挂彩的梁正，心里就砰砰跳，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你为我跟黄宇打架的事，我都知道了，我……” 　　梁正嗤笑着打断她，“为你？” 　　“梁正，你别这样，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刘莹咬咬唇，“以前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以前，过去了，现在我只想跟你在一块儿。” 　　梁正挖挖耳朵，“是你聋了，还是我失忆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早上，西街，我们分了，想起来没？” 　　刘莹的情绪有些激动，“分什么呀？我没同意！” 　　“你是因为害怕黄宇找你麻烦？”她攥紧两只手，乱七八糟的说着，眼神鄙夷，“梁正，我以为你很有种，是个爷们，没想到你这么没骨气，只是打了一架，你就不敢跟我好了。” 　　梁正破口大骂，“少他妈拿这话激老子！” 　　他狠狠嘬一口烟，“别以为老子不知道昨晚的事儿就是你搞的鬼，怎么着，你就那么希望两个男的为了你打架，好满足你的虚荣心？” 　　刘莹难堪的浑身发抖，“我只是想看你有多喜欢我！” 　　“现在好了，”梁正似笑非笑的摊手，“我对你的那点儿喜欢全被你作没了。” 　　刘莹眼睛通红的对他说，“我作是因为我喜欢你，我要是不喜欢你，根本不会对你作。” 　　梁正摆摆手，“行吧，你这种拿喜欢当借口的作我实在承受不来，你还是对别人作去吧。” 　　刘莹拽他的校服外套，呜咽着说，“你不喜欢，以后我不作了就是，你是我第一个主动追求的人，我真的很想跟你好下去。” 　　梁正一手夹着烟，一手摸了摸她的乌黑短发，指尖划过她贴着耳朵的细碎发丝，“你说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偏要耍心机，我破例让你耍了一次，事儿翻篇了，你倒好，还敢给我来第二次，我俩好聚好散，嗯？” 　　“我愿意耍吗？就算我们在一起了，照样有很多女生打你的主意，还有那个曲向向。” 　　刘莹没注意到梁正的面部表情，继续说，“黄宇说她是你爸收养的，跟你一起长大，你们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上学放学都在一起，我看她那么依赖你，谁知道她对你有没有……” 　　“我操！这他妈的干她什么事儿啊？你让老子去你班上找你，跟你一起在学校里到处转悠，就差在胸前挂个‘我是刘莹男朋友’的狗牌子了，老子对你够纵容了，你就知道作！” 　　梁正怒吼出声，他忍住动手的冲动，眼神嗜血，语气平静的让人胆战心惊，“刘莹，老子谈过的对象里面，就你最他妈找抽。” 　　刘莹的嘴唇动了动，心里羞辱交加，她闭了闭眼睛，眼泪滑了下来。 　　梁正把烟塞回嘴里，抽了两口，喷出去一团烟雾，临走前丢下一句，“情场老手装什么纯情小姑娘，第一次被人甩，难受是正常的，慢慢适应就好了，就你的作法，以后被甩的次数会慢慢多起来的。” 　　刘莹站在原地喊，“梁正，追我的人多了去了，我不是非你不可，你别后悔！” 　　梁正头也不回的挥了下手，拜拜了您。 　　曲向向说到做到，检讨给陆续写了，五百字，一个字不少，也认认真真给他抄起了笔记。 　　梁正气的牙痒痒，在班上发脾气，椅子桌子各种不顺眼，这踹一脚，那踢一下。 　　曲向向给他做思想工作，人陆续是为了帮他们才受伤的。 　　于情于理，都要帮他。 　　梁正天天听她唠叨，在学校里听，回家还得听，被她洗脑洗的，差点真以为他们一伙人跟陆续是团结友爱的好朋友。 　　一天下课，抽烟的地儿，梁正把陆续堵住，叼着烟跟他说，“哥们，上次的事儿，多亏有你，这个情我也记住了，以后你有个困难什么的，一句话就行。” 　　他的话锋一转，懒散不见，徒增鄙夷，“但是呢，你能别趁机赖我妹吗？” 　　陆续的手指漫不经心捻着烟。 　　“我是过来人，你骗不过我，先不说你是练家子，肌肉鼓起来的时候他妈一块块的，身体好得很，就你那右胳膊，没伤到骨头，顶多也就疼个三五天，现在都一个礼拜了，写几个字，做两套卷子，一点问题都没有，你还想赖到什么时候？” 　　梁正皮笑肉不笑，“一个大老爷们，能不能别这么无耻？” 　　陆续呼出一口烟，不答。 　　梁正轻嗤，“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她进来的时候是年级第一，多少人等着看她这次的成绩呢，你看看她，这一天天的，光顾着给你写笔记了，哪里还有什么时间看书？” 　　陆续闻言，夹着烟的手微动。 　　梁正还要喷唾沫星子，陆续已经一言不发的掐灭烟走了。 　　他那股子火没地儿发，憋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气得他一脚踢在墙上，嘭地一下，墙灰混着细碎的水泥沫子，扑簌簌掉了一地。 　　姓陆的，你他妈可真行！ 　　那天之后，陆续就没再让曲向向给他抄写笔记。 　　曲向向看他能自己写字，能转笔，活动自如，期间没有任何不适，这才放心了很多。 　　梁正也放心了，继续他的闲散生活。 　　离考试的日子越近，时间就过的越快，刷刷刷的。 　　感觉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三天就过去了。 　　考试前一天，考场座位分布出来了。 　　曲向向跟钱梦在一个考场，就是座位差的远，都不在一个组。 　　钱梦羡慕的说，“坐你前后左右的肯定偷着乐呢。” 　　她的视线在分布图上来回扫动，“陆校草在隔壁考场诶，跟他挨着的也要乐死。” 　　曲向向挨个往下看名单，问道，“你找到梁正没？我没找到。” 　　“诺，那儿，四班，卧槽，他运气比我还背，第一个，要被老师盯死，想抄都没得抄。”钱梦伸手指给曲向向看，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凄凄惨惨戚戚。” 　　曲向向，“……” 　　钱梦揽着曲向向的肩膀，“我爸给我画了大饼，要是我能进前二十，今年寒假就带我出国玩，你呢？你家里有没有说你考多少，就给你奖励？” 　　曲向向被她的出国玩整懵了，呆了呆才点头，“这次我要是还考年级第一，家里就会给我买钢笔跟墨水。” 　　钱梦挤眉弄眼，“钢笔啊，什么牌子的？最新的那款英雄100？” 　　“不是，”曲向向说，“就普通的英雄。” 　　钱梦有点惊讶，“奖励也太小了吧？” 　　她忽地看向一处，咦了声。 　　曲向向扭头一看，那里什么都没有，“怎么了？” 　　钱梦摇头，刚才好像看到陆续了，就人影一晃，不是很确定。 　　她很快被别的事转移注意力，“我听何静说小店里新进了一批书签，就那种四季风的，可漂亮了，走走走，我们看看去。” 　　曲向向把手放进校服外套口袋里面，摸了摸，说，“我身上就一块多。” 　　“没事，我有钱，我借你啊。”钱梦拉着她下台阶，“我们多买点，说不定还能还还价，或者找老板多要两张。” 　　“你可以在书签上画你的抽象画，送给你想送的人。” 　　曲向向一愣，“送人？送谁呀？” 　　“比如……”钱梦暧昧的稍作停顿，手指指自己，“我。” 　　曲向向噗哧笑起来，“行，我画了送你。” 　　去了小店，曲向向看到那些漂亮的书签，就忍不住问钱梦借钱买了十六张。 　　每四张是一个季节，春夏秋冬，各有各的美景，色彩缤纷，很是好看。 　　背面有一块空白，可以就让它空着。 　　也可以在那上面画自己想画的花花草草，鱼虫鸟兽，写自己想写的东西，诗集，歌词，座右铭，电视里的台词，或是某个特殊的日子，怎么都行。 　　晚上曲向向没看书，也没做题，就在房间里捣鼓书签。 　　书桌上的作业本全撸起来弄到了一边，复读机也难得挪了屁股，腾出来的地方放着两根2b铅笔，半新不旧的小刨子。 　　还有新买的大块浅黄色橡皮擦，以及一盒贴满水冰月贴纸，有些发旧的彩铅，外加一个用来打草稿，写着“农村信用社”几个大字的本子。 　　准备工作做的很充沛，一如她惯常的做事风格。 　　曲向向先在本子上起了草稿，再用铅笔在书签上画画，最后用钢笔描一遍。 　　全程屏气，第一张书签还是报废。 　　梁正赶巧的进来，看见的就是她快气死的样子，不由得一乐，“怎么了这是？” 　　曲向向把画错的书签放一边，打算自己用，“我画书签呢。” 　　梁正过去一看，好家伙，摆了十几张，他靠着桌角，随手拿起来一张，夹在指间弹弹，“送人？” 　　曲向向说，“嗯呐。” 　　梁正哦了声，懒洋洋的语气问，“要送谁啊？” 　　曲向向在彩铅盒里拨动，“钱梦。” 　　梁正眯眼，“就她一个？” 　　曲向向把本子翻页，在上面瞎涂瞎画，看样子是在找灵感，“还有成功，徐良他们。” 　　梁正等半天也没等来下文，没有陆续就算了，为什么连他都没有？他气的火冒三丈，“死丫头，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哥哥？” 　　曲向向擦掉脸上的唾沫星子，一脸冤枉，“你不是总嘲笑我画的很差，不如鸡爪子抓的好吗？” 　　眼看他要暴走，她立马熟练的顺毛，“好了好了，给你一张就是。” 　　完了嘴上还嘀咕，“男人心，海底针，真是的。” 　　梁正的面部肌肉抽搐，“我要画得最好的那张，不是最好的不要。” 　　曲向向为难的说，“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 　　梁正侧着身子，手在书桌上翻弄，把作业本跟书翻的乱七八糟，也不收拾，“妹儿，我看你最近跟陆续处的不错啊？” 　　曲向向嗯了声，“是还不错。” 　　梁正边说边看她，“怎么地，你俩开始惺惺相惜了？” 　　“我越跟他接触，就越觉得他只是太内向了，不爱说话，给人一种冷冰冰，不好相处的感觉。”曲向向不理会梁正的调侃，“其实他人真的很好。” 　　梁正一脸血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好个鬼啊，开学都这么长时间了，除了你，他还鸟过谁？ 　　上次干群架的事儿，不也是因为你？ 　　这话梁正是真的不想说，也不能说，要是他说了，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帮助陆续。 　　开玩笑，他会那么做？ 　　想也别想，不可能的，绝不可能！ 　　曲向向一张张数着书签，“哥，陆续是我朋友，你别找他麻烦，他很脆弱的，跟你们都不一样。” 　　“脆弱？就他？”梁正像是听到了顶级笑话，“我的妈诶，我的大门牙都快笑掉了！” 　　曲向向对他浮夸的态度感到生气，“我不跟你说了，你回你屋去吧。” 　　梁正白眼直翻。 　　我的傻妹妹啊，别只在学习上动脑子，其他时候也稍微动一动吧，哥真担心哪天你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曲向向想起来个事，扭过头看梁正，欲言又止，“哥，你跟刘莹真的分了？” 　　梁正斜她一眼。 　　曲向向小心的说，“我听钱梦说她跟班长好上了。” 　　“班长？”梁正抖着腿，“哪个？” 　　曲向向服了，“李明啊。” 　　梁正扒拉起桌上的泡泡糖罐子，拿起来幼稚的摇晃，“哦，我想起来了，那个一阵风都能吹倒，喜欢唧唧歪歪，擅长拍高军马屁的家伙。” 　　曲向向，“哥，你别这么说。” 　　梁正转身走人。 　　“等等，我没说完呢，钱梦分析刘莹还想跟你好，不会轻易罢休的，可能有后招在等着你。” 　　曲向向想起那天被堵在巷子里的事，还有点心悸，“哥，她要是再追你，你还跟她在一起吗？” 　　梁正心头冷笑，敢在他背后玩阴的，见了血，还在一起个屁啊。 　　他把妹妹的发顶揉乱，“想什么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我肠胃不好，吃不了回头草。” 　　话落，他就出了房间，顺手带走了桌上的一瓶娃哈哈。 　　房门关上了，曲向向靠着椅背发了会儿愣，她觉得那些爱恨情仇什么的，对他们这个年纪来说，真的还早。 　　因为高中才刚开始，他们尚未成年。 　　情情爱爱的，还都很懵懂，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干净的，简单的，纯粹的。 　　甚至是傻傻的喜欢。 　　曲向向回过神来，继续捣鼓她的书签，心想也送陆续一个吧。 　　画点什么好呢…… 　　还要写一两句祝福语。 　　就是不知道他喜欢春夏秋冬里面的哪个季节，得找个机会问问看。 　　期中考九门，前后三天，考完就是周六。 　　第一天上午考语文跟历史。 　　那两门对梁正而言，勉强还能写一写，不像那什么英语，全他妈跟鬼画符似的，简直就是灾难片，要么靠点兵点将，要么靠儿歌，反正就是蒙。 　　曲向向去学校前再三叮嘱梁正，“哥，不管是大题小题，你都写上，不会的就瞎写，千万不要空着，字别写那么潦草。” 　　梁正嫌烦，“大姐，怎么每回考试你都要唠叨一遍？饶了小的行不行？” 　　曲向向慢悠悠的瞥他，“前进十名就有一箱子干脆面，还是你最喜欢的小浣熊的，不想要了？” 　　梁正把手往口袋里踹，两条腿懒散的蹬着脚踏板，“你可拉倒吧，就算我把一箱子干脆面弄到手，肯定还没吃上几包，箱子就空了。” 　　曲向向问他，“为什么？” 　　梁正哼着小曲儿，“有老鼠呗。” 　　曲向向的脸色顿时一变，“哪儿呢？我怎么没发现？” 　　梁正一言难尽的看她一眼，啧啧，“曲老师，你这觉悟不行啊。” 　　说完就快速骑车溜走。 　　曲向向追了上去，“你……你才是老鼠……” 　　她喘着气，嘴里的声音一顿，眼睛看向校门口的人时，自行车已经无意识的往那边骑去。 　　陆续转过头。 　　曲向向主动跟陆续打招呼，“早上好啊。” 　　陆续看向她，开口道，“早上好。” 　　曲向向愣了愣，她放慢车速，“你怎么在校门口停着，不进去啊？” 　　陆续还是看着她，说，“车链条有点问题。” 　　曲向向关心的问，“那弄好了没？” 　　陆续应声，“嗯。” 　　曲向向瞧了眼他的车，又去他扶着车龙头的手，奇怪，弄了链条，手怎么没黑乎乎的，还能这么干净？ 　　陆续微侧脸，“嗯？” 　　曲向向摇摇头。 　　后头的梁正飞速骑上来，以一种生怕闺女被拐走的老父亲姿态，蛮横的挤进并排的两辆车中间。 　　曲向向猝不及防，车差点被撞倒，她扶住车，没好气的问梁正，“你干嘛呢？” 　　梁正不搭理，自顾自的痞笑着吹口哨，“太阳天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 　　“……” 　　曲向向隐约觉得陆续在看自己，可能要说什么，她把脖子一扭，视线往他那边挪。 　　那一瞬间，陆续偏开头，眼帘低垂，漫不经心的向车棚方向骑去。 　　曲向向挠挠脸，不快不慢的踩上了脚踏板。 　　在学校里，学生偏科是一个非常普遍的现象。 　　曲向向也没能例外。 　　她考别的都没问题，就担心物理，偏偏还排这么靠前，第一天下午就考。 　　这是非要她在后面两天为此心心念念，寝食难安。 　　上午考的很放松，那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到下午。 　　物理收完卷子，打了铃，曲向向歪着头趴在手臂上面，手里的铅笔在草稿纸上画小鸡，一只又一只，丑丑的。 　　完全就是曲氏画风。 　　钱梦来找曲向向，问她去不去上厕所 　　曲向向不是很想去，她觉得自己能憋到政治考完。 　　“活动活动啊。” 　　钱梦不由分说，就强行把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推着走出教室。 　　经过隔壁班，曲向向不自觉的停下脚步，眼睛透过窗户往里头瞅，熟的交头接耳，问考的怎么样，那题选的什么，各种对题，不熟的就待着。 　　她想找陆续对道大题，又不敢对，怕自己写错了，很纠结。 　　陆续的位子在里面那组，靠前的位置，他低着头，一手拿着铅笔，一手是葫芦兄弟的小刀，冷漠的削着铅笔，侧脸线条清晰分明。 　　无论是色彩鲜艳的小刀，还是红色带黑竖条的长铅笔，都把他那双手衬托的白皙如玉，修长而有力。 　　这一幕像一幅画，颇为赏心悦目。 　　后座是个长发女生，此时双手托腮，眼巴巴的望着他的后脑勺，脸上全是毫不掩饰的迷恋。 　　曲向向认出来了，对方就是之前在车棚里叫住她，让她给陆续转交千纸鹤的那位。 　　没想到他们期中会在一个考场，座位还挨着。 　　钱梦顺着曲向向的视线看了看，哟呵一声，“大美女啊，很有古典气质。” 　　曲向向挽住她的胳膊，“走了。” 　　就在这时，陆续有感应似的侧抬头，跟曲向向四目相视。 　　曲向向对他笑笑，完了拽着钱梦就走。 　　陆续的眉头皱了皱，他放下铅笔跟小刀，起身出了教室。 　　曲向向上完厕所出来，在外头等钱梦。 　　她垂头踢着脚边的石头子，脑子里塞满了物理试卷上的那道大题，翻来覆去的研究着，很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哪里写错。 　　曲向向懊悔的哎了声，刚才我要是把陆续叫出来，跟他对对题就好了。 　　这么心不在焉的想着，她无意间瞥动的视线就看到了当事人，立在她不远处的男厕旁边。 　　这是要进去，还是跟她一样，已经上完了啊？ 　　陆续两手抄在口袋里，迈步走了过去，“考的，怎么样？” 　　他看女孩呆呆的，一副走神的状态，就又问了一句。 　　曲向向反应过来，“你问物理啊？” 　　陆续点头，“嗯。” 　　“不好说。”曲向向忧心忡忡的叹气，“我就物理不是很好。” 　　陆续的腰背微微弯着，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指间是个银灰色zippo打火机。 　　他没有表情的低着头，拇指划开打火机上盖，灵活又散漫的旋转几下，清脆的咔嚓声后，一簇火苗窜起。 　　曲向向都没瞧清楚那打火机是怎么转的，就觉得好看，真的好看。 　　她抬头看向陆续，眉心蹙了蹙，梁正脸上的伤基本都消了，他却好的很慢，依稀还能找到那天打架的激烈程度。 　　还有就是，贴在鼻子上的创口贴早就已经翘了边边，该换了。 　　曲向向将视线从那张创口贴上挪开，“一会儿政治考完了，你能不能晚点走？” 　　陆续转打火机的动作蓦然一滞。 　　与此同时，半搭的眼皮撩了起来，沉默着居高临下的盯视。 　　“我想让你给我讲讲物理卷子倒数第二道题。”曲向向在头顶扫下来的目光里摒住呼吸，少年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让她紧张，她挠挠脸，“那题占分挺大的，我不是很有把握，怀疑自己哪里写错了，我想看看你的解题思路。” 　　“还有其他的题，我也想跟你对对。” 　　陆续的食指一抵，机盖咔地一下关上，他说，“好。” 　　曲向向脸上的笑意尚未展开，后面就传来钱梦的咳嗽声，“咳！” 　　等她往后看了眼，再收回视线的时候，陆续已经走远了。 　　看来是上完了厕所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那时候手机啊，电脑啊什么的，都不普及，也没啥子社交平台，一件事的传播范围是有限的，不会很广，跟现在不一样的哈。 第21章 　　曲向向想起来遗漏的事情, 她忘了跟陆续提那个送千纸鹤的女孩子。 　　转而一想, 提起来好像又有点不合适。 　　那次她转交千纸鹤，陆续很不高兴。 　　钱梦走到曲向向身旁，跟她一起看着那道身影, 高高大大的, 腰背没有完全挺立起来, 有一些颓废和散漫的气息。 　　帅爆了。 　　“你说, 都穿的一样的校服, 怎么陆续就穿的那么帅气呢？” 　　曲向向客观的分析, “身材, 五官，气质, 缺一不可。” 　　“宾果！就算是个学渣，只要那三个条件够优秀，照样迷倒万千少女。”钱梦打了鸡血似的亢奋, “有学霸这一项加持, 那就真的……还好还好。” 　　曲向向好奇，“还好什么？” 　　钱梦说, “还好我不喜欢他那一款啊, 我喜欢爱笑的男生, 要是有小酒窝，或者小虎牙，那我就喷血了。” 　　曲向向没反应过来。 　　钱梦拉开校服外套拉链，敞在两边, 手往兜里一揣，大步大步的走着，“这你就不知道吧，欣赏是一回事，想跟他接吻是另一回事。” 　　曲向向脸上腾地一热，“接，接吻？你都想到这个了？” 　　“你脸怎么成红苹果了？”钱梦挤眉弄眼，“初中上生理课的时候，一定没有好好听吧？” 　　曲向向搓搓脸，“我们学校没有那门课，都被其他老师给瓜分了。” 　　“那你们真可怜。” 　　曲向向无语。 　　“遗憾的是一中也没有。”钱梦笑着说，“我家有相关的书，你要不要看？” 　　曲向向把头摇成拨浪鼓。 　　“早晚都要知道的，我觉得那些知识很重要，尤其是对女孩子而言。”钱梦凑她耳边说，“了解透彻了，就不好奇了，我话说的含蓄了点，你肯定懂我的意思。” 　　曲向向的脸更热，她嗯了声，迟疑的说，“那……你借我一本？” 　　“没问题！” 　　钱梦看她脸还是红苹果，不免纳闷，“你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你也见过猪跑吧，书里情情爱爱的，不都有？” 　　曲向向说，“那些都是假猪。” 　　“……” 　　几个男生从旁边过去，频频回头，其中一个穿了双崭新耐克，优越感爆棚的男生朝曲向向走过来，笑容满面的问，“同学，你的qq号多少？” 　　曲向向说，“我没有。” 　　男生脸上的笑容一僵，“给个面子行不行？” 　　旁边的钱梦给曲向向解围，“我说哥们啊，面子是要自己争取的，不是靠别人给。” 　　男生看她露出来的钢丝牙套，眼里一闪而过恶心，头也不回的走了。 　　曲向向紧张的去看钱梦，怕她难过，但她没有。 　　钱梦压根就不在乎，早习惯了那些异样的眼神，她戴她的牙套，谁看不了就别看。 　　“向向，你真没qq啊？” 　　“真没。” 　　“那回头我给你注册一个，我家里有电脑，可以上网的。” 　　曲向向震惊的目光看着钱梦，他们那条巷子里都没有哪家有电脑，买不起。 　　钱梦理理一头清爽短发，“现在比较多人用的网名有什么轻舞飞扬，七度空间，零下七度，樱花之泪，你要哪类？我考完试回家帮你找找。” 　　“……我还是自己想吧。” 　　曲向向抿嘴，“不过我有qq号也用不到。” 　　钱梦说，“早点申请，数字长短不一样，而且还能升级，以后只要我上的时候，都给你挂着，让你升级。” 　　曲向向不懂，“不麻烦吧？” 　　“完全不麻烦。” 　　钱梦眼尖的发现了什么，话题跟着一转，她指给曲向向看，八卦的说，“那是三班的体育课代表，从后面看，超帅是不是？但是转过身来，脸上全是青春痘的坑印子，很让人毫无防备，只能当背影杀手。” 　　她大大方方的夸赞，“像陆续那样的，前面看，后面看，横着看，竖着看，怎么都帅，也是牛逼了啊。” 　　曲向向打哈欠，“是嘛。” 　　钱梦抬起一条胳膊，送到曲向向面前，“你闻闻。” 　　曲向向动了下鼻子，“什么？” 　　“臭味啊。”钱梦走路带风，很是潇洒，“其实我老早就好了，为了不打扰你们，愣是躲在厕所里面，后来实在是臭的厉害，鼻子都要臭豁掉了，没办法才出来的。” 　　曲向向抽了抽嘴角，“道友，你这是何必？” 　　“此乃仗义。”钱梦揽着她的肩膀，“陆校草可是个大冰块，冷冰冰的，谁都不鸟，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听说他理过你以外的人，就冲这份特殊，我要是打扰你们私会，那就太没眼力劲儿了。” 　　曲向向不自觉的说，“哪有人会在厕所外面私会，闻臭啊？” 　　钱梦的八卦之魂燃烧起来，“那你是承认私会了？” 　　曲向向给她一个白眼。 　　“不逗你了，说正经的，陆续鼻子上的创口贴你注意到了吧？最近我们宿舍的热议话题就是那张创口贴。”钱梦高深莫测的摸了摸下巴，“根据我的经验来看，创口贴有大玄机。” 　　曲向向一脸迷茫，“什么玄机？” 　　“爱与忠诚。”钱梦暧昧的嘿嘿笑，“我敢打包票，创口贴肯定是他喜欢的人给他的，而且是很喜欢的人。” 　　曲向向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钱梦被她的大反应吓到，洋装生气的说，“向向同学，你这是在怀疑我的业务能力？我好歹也做了几年的感情顾问，帮助很多同学解开了情感上的难题，走出你我他的困扰，硕果累累诶。” 　　曲向向挠挠额头，“反正我觉得不可能。” 　　那创口贴是她给陆续的。 　　政治考完，高一年级的所有学生离开考场，各回各班。 　　没一会，住校的差不多都拎着饭缸去食堂吃饭了，少数因为考的不好，影响到了胃口，无精打采的上宿舍窝着去了，走读的背上书包往校门口赶。 　　楼道里稀稀拉拉嘈杂声慢慢消弱，不知不觉安静了下来。 　　八班的教室里就曲向向一人，她打开文具盒，把一边卷起来的课程表按回去，从梁正的课桌兜里翻出一张柯南的贴纸，撕下来一张贴到课程表的那个角上面。 　　后门口忽地传来脚步声，步子迈的大且稳。 　　曲向向回头一看，见是陆续，她张嘴，冷不防地吸进来一股子烟味，于是话题跑偏，“你一天抽几根烟啊？” 　　陆续拉开椅子坐下来，长腿屈在课桌底下，他看她一眼，低眉打开文具盒，拿出钢笔，又拿了墨水盒，往笔里面挤墨水。 　　慢条斯理的样子。 　　曲向向闻着他身上的烟味，有点刺鼻，起码抽了两根，难怪现在才回教室，她忍不住罗嗦起来，“我哥初一学会的抽烟，这几年戒了抽，抽了戒，戒了再抽，一直那样，不管我叔怎么打他都没用，烟那东西会上瘾。” 　　“越是抽，瘾就越大，那就越难戒掉，真的，我哥就是最好的证明，你要悠着点。” 　　陆续也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只是把墨水挤好，装上笔，平平静静对她说，“开始讲题？” 　　曲向向抽抽嘴，“讲吧。” 　　话音刚落，她又唠叨了句，“抽烟对青少年的危害比成年人大很多，我在书上看过，说是会影响那个骨骼发育，呼吸道跟身体各个器官，它们现在都还在发育中呢……” 　　最后总结道，“反正抽烟有害健康就是了。” 　　陆续听着她的唠叨，指间的钢笔转了一圈，又转一圈，他说，“我知道。” 　　曲向向脱口而出，“那你还抽这么凶？” 　　陆续指间的笔停下来，他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 　　曲向向刚想说，你爸妈都不管吗？忽然想起来他家里的情况，就连忙把推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陆续看她一眼，把头转向窗外，之后又看向她，“已经在减少了。” 　　曲向向傻眼，这还叫减少？那多的时候得抽多少啊？ 　　陆续不再言语，他转开钢笔帽，拿出草稿纸，抚平整，低头在那上面写字。 　　曲向向趴过去，头歪着看，觉得不是很方便，她询问道，“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陆续没有应答。 　　曲向向喊了声，重复一遍问道，“陆续，我可不可以坐你旁边？” 　　陆续眼皮没有抬，面上不见表情，就是写错了一个字，他把那个字划掉，点了点头。 　　曲向向把梁正的椅子往后拖，一直拖到陆续的座位身旁，她规矩的坐着，不撑他的课桌，也不凑太近，两只眼睛落在草稿纸上面。 　　“你把那道题目写出来了啊？”她佩服的说，“真厉害，我都不怎么记得了，只记得自己的解算过程。” 　　陆续又写错了字，他快速把错字藏在几条黑线下面，在后面写上正确的，另起一行，开始写解题思路。 　　曲向向无意识的把头伸了过去。 　　陆续的呼吸频率不易察觉的乱了些，他解题的速度慢下来，手脚都有点僵硬。 　　“等等，”曲向向伸出一根手指，“诶不对啊，不对不对，我不是这么写的，我看看。” 　　陆续盯着草稿纸上的那根纤细手指，沉默不语。 　　曲向向嘀咕了会儿，发现自己全程独角戏，边上这位疑似在发呆，所以，都白说了？她的眼里闪过狡黠的光亮，恶作剧似的凑他耳边，“喂！” 　　陆续反应巨大，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曲向向没绷住的噗了声，不给面子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陆续的面部轻微抽了抽。 　　曲向向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她咳咳，“对不起啊，我刚才没忍住，你写你的，我不说话了。” 　　话是那么说，她嘴边的弧度依然还在，一双眼睛黑黑亮亮的，那里面有光。 　　陆续用手背蹭一下额头，他什么也没说的坐回去，继续写题。 　　曲向向的注意力开始散开，一会看他的手，一会看他的钢笔，一会看他的文具盒，什么都看。 　　直到钢笔被放到一边，她才回过神来。 　　她拿起陆续面前的草稿纸，看他写的解题思路，看的眼前一黑。 　　前面跟她写的一样，后面就全不一样了。 　　陆续把钢笔给她。 　　曲向向会意的写下自己的答案，写的比他紧密，一行一行全挨在一块儿，占据的面积不大， 　　字迹也显得秀气很多，就连画的图都苗条不少。 　　陆续拿走钢笔，在她的解题思路一处划了道横线，笔尖习惯性的轻点一下，抿了抿唇，“这里，错了。” 　　曲向向看他对外打箭头，在那里写正确的，唉声叹气的说，“这题十二分。” 　　陆续侧头望向她，“不会全扣。” 　　曲向向没想到他会安慰自己，可是，她的心情依然好不起来，“但也不会得多少分。” 　　接下来，曲向向跟陆续对选择题。 　　对第四道题的时候，她满脸痛心疾首的说，“我本来跟你一样的，也是选的d，后来检查的时候，我给改成了c。” 　　“算了算了，后面的不对了。” 　　“不行，还是对吧，不然我明后两天考其他的，都会想着物理卷子，很烦。” 　　面对曲向向的自我纠结，陆续期间没有言语，只是在她下好决定后，一题不漏的将自己的答案都写在草稿纸上面。 　　曲向向一道题一道题的往下看，心里在估分。 　　作为不偏科的陆续，物理随堂测试都是惯常满分，他的答案基本可以当改卷的模板了，这么看来，她这次的分数只能在及格跟高分之间。 　　还是老样子，拿满分无望，感觉有生之年都拿不到。 　　不像班上前几名的其他同学，物理测试都跟陆续一样，拿满分。 　　似乎很容易的样子。 　　光是一门物理就跟人拉开了二十来分。 　　每次她都必须降低其他科的失分率，尽量确保不丢分，也不能丢，压力巨大。 　　要是物理不偏科，她会轻松很多。 　　曲向向想起物理老师忧心的眼神，她在心里叹气，不是她不喜欢那门科，更不是对老师有意见，是真的没有办法。 　　物理就是她的死穴。 　　明明花的功夫比其他科要多几倍，题也做了一大堆，就属物理的资料书买的最多，成效却一直不好。 　　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死活跟物理合不来。 　　曲向向不说话，陆续就垂眸，一言不发的转起钢笔。 　　一种无比宁静的氛围从座位上散开，弥漫的整个教室都是。 　　曲向向沉浸在被物理狂虐的低落情绪里面，忽地看到一样橙色东西放到她面前，她的眼睛一亮，“果冻啊。” 　　陆续把果冻往她那里推推。 　　曲向向没有客气，也没扭捏，她拿起果冻，笑着说，“谢谢。” 　　陆续垂下眼皮，继续转他的钢笔。 　　曲向向撕开果冻上面的那层纸盖，很自然的跟陆续闲聊，像朋友那样，“初中的竞争不大，高中就不一样了，考进一中的全是每个中学厉害的那拨人，竞争太大了，年级上下排名之间的分数差肯定会很小。” 　　“这次就算我其他科都考的很好，那也没用，物理会拖我的后腿，把我的总成绩拉下去。” 　　陆续说，“不会。” 　　曲向向撇嘴，“怎么不会？” 　　陆续看着手里的钢笔，嗓音很低，带着点儿沙哑，“你的数学……很强。” 　　曲向向奇怪的瞥他，想问你怎么知道我数学强，转而一想，毕竟都开学这么长时间了，就算再不观察班上同学，多少应该都知道一点儿。 　　她挤着塑料盒，吃一口橙子味的果冻，“但是物理差啊。” 　　陆续还看着钢笔，眼帘微微垂着，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说，“我可以，帮你。” 　　曲向向猛地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陆续，耳朵边嗡嗡响。 　　这事儿她其实是有打算的，想等他们友情深一些再提，免得被拒绝了，尴尬。 　　万万没想到向来寡言少语，情绪淡薄的他竟然会主动提出来，而且这么还是一点预兆都没有的情况下，她半响才找着声音，“真的吗？” 　　陆续“嗯”了声。 　　曲向向激动的不知道怎么好了，“那谢谢你了啊陆续，其实比起文科，我还是更喜欢理科多一点，要是物理成绩能起来，我高二就不去文科班了。” 　　陆续的眼角扫向她，瞬息后收了回来。 　　曲向向的视线落在陆续鼻梁那里的创口贴上面，翘起来的那个边边实在太引人注意了，她想起钱梦说的话，脸颊就有点烫。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问出来了，“你怎么不把创口贴换了啊？” 　　陆续侧头，沉默的看过去，他的眼睛很黑，那里面有一片寂静又广阔的深海。 　　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掀起狂风骇浪。 　　又或是撩起一阵温柔的海风。 　　曲向向被陆续看的很不自在，那种不自在从她的脸上传至眼里，再蔓延向整个身体，很明显。 　　陆续垂了垂眼，密长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那片海洋。 　　气氛有几分莫名的微妙。 　　曲向向正打算岔开话题，就听到他淡淡的说，“无所谓。” 　　她在心里噢了声，原来是不在意啊。 　　就说嘛，怎么可能是因为喜欢。 　　钱梦瞎想瞎说。 　　曲向向的不自在立马就没了，她语气轻快的说，“虽然你长得帅，但是这翘边的创口贴还是影响……” 　　话没说完，就发现陆续把脸偏向窗户方向，耳朵红了，两只都红红的。 　　曲向向愣住了。 第22章 　　有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楼道里传来, 很快抵达教室后门口。 　　那一瞬间, 陆续周身气息变回原来的冰冷，恢复成惯常的面无表情，唇边的一点弧度也消失无影, 仿佛不曾出现过。 　　一切都风平浪静, 波澜不起。 　　曲向向发觉陆续还是太内向了, 不习惯在别人面前敞开心扉, 展露情感。 　　好像到目前为止, 只有她一个朋友, 露出平时没见过的温和样子, 而且很纯情，非常非常的纯情。 　　她往后门口看, 跟出现在那里的梁正打了个照面。 　　梁正看曲向向不在自己座位上坐着，竟然拉着他的椅子坐在陆续旁边，两人挨的挺近不说, 她手边还有个果冻盒, 顿时脑补出自己泡妞的那些技巧，气的爆粗口, “卧槽！” 　　与此同时, 火烧的眼刀也刷刷朝陆续飞去。 　　王成功抓着两件校服外套追上来, 滚着汗的胳膊肘碰碰他，见他没反应，继续碰。 　　梁正脾气暴躁的吼，“你丫的有屁就放, 娘们似的黏糊糊个什么劲儿啊？” 　　王成功，“……” 　　他呼哧呼哧喘着气，小声说，“阿正，千万别在班上闹，一会就有人来了，让人看了笑话，再传出去，添油加醋的一通乱说，搞不好向向会被你们班主任叫去谈话，那她多难为情啊。” 　　梁正印着灌篮高手图案的蓝白背心汗湿一片，精瘦的胸膛大幅度起伏，他做了个深呼吸，拽走自己的校服，胡乱擦擦脸跟脖子上的汗水，阴晴不定的大步进了教室。 　　王成功一个劲的给曲向向使眼色，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飞出来了。 　　曲向向完全没有接收到多少信号，她还在为自己刚才差点被果冻噎住的事儿感到心有余悸。 　　梁正把校服往课桌上一扔，把曲向向连人带椅子拖回他的座位上面，拎走他们俩的书包，将她拉起来，“回去了。” 　　曲向向看向陆续，正要说话，就听到梁正吼了句，“走啊！” 　　横眉冷眼的，很凶，那样子像是要揍人。 　　曲向向对陆续摆摆手。 　　很快的，教室里没了声响，却不显得宁静，只有孤寂。 　　陆续拿出烟盒，想起女孩说的那番话，拔烟的动作一停，他把烟盒盖上，拿在手里把玩了起来。 　　余光瞥到课桌上的透明果冻盒子，陆续偏过头，盯着它看，不知道在想什么，抿着的唇角略微上扬了几分，纯粹又简单。 　　曲向向这边正在迎接梁正的家长威势。 　　梁正不让她开链条锁，气冲冲的质问，“果冻哪儿来的？” 　　曲向向一脸状态外的模样，“陆续给的呀。” 　　“他给你就要？”梁正戳她脑门，“你是不是傻？没吃过果冻还是怎么着？” 　　曲向向被戳的往后仰头，她生气了，“哥，你干嘛呢？球打输了？” 　　“玩儿个屁球啊，要不是别人跟我说，我还不知道你跟陆续一块儿呢。”梁正叉着腰来回走动，嘴里翻来覆去的骂，“妈的，气死我了！” 　　曲向向，“……” 　　王成功，“……” 　　梁正对着不知道谁的自行车踹一脚，“姑娘家家的，放学不回家，跟个男生单独待在教室里，还坐一块儿，孤男寡女的，不害臊？” 　　曲向向目瞪口呆，“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大清早就……” 　　王成功快速拍拍她的手臂，在她看过来时给她使眼色，别顶嘴，你让他撒撒气，撒完了就没事儿了。 　　曲向向板着脸闭上了嘴巴。 　　梁正撒了会儿气，嗓子眼发干，声音都扯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跟陆续都是扎眼的类型，一个比一个扎眼，要是让别人看到了刚才你们单独待在一起，流言蜚语还不得飞的整个学校都是？” 　　曲向向忍不住反驳，“你都说是流言蜚语了。” 　　“老班把你们两个当宝贝，就因为之前的传言，一直天天盯着呢，恨不得把俩眼珠子抠下来，在你跟陆续身上各按一个，悠着点儿吧妹妹。” 　　梁正一颗心都要操碎了，“还有，你以为别人在背后说的那些话都是好话？” 　　他青着个脸，“我告诉你，难听着呢，你哥我不管再怎么警告，再怎么教训，还是有不长眼的东西乱说！操他妈的！” 　　这回换望王成功没忍住，来了一句，“人言可畏。” 　　梁正的词汇量遭到质疑，他杀气腾腾的扭头，“老子不知道？要你说？” 　　王成功做了个“小的告退”的姿势。 　　曲向向趁机开了链条锁，蹬上自行车出了车棚。 　　梁正紧跟其后，嘴里开机关枪，突突突突突的，“跑什么跑，说你两句就不高兴了？” 　　“你说了很多句。”曲向向边骑车边说，头脑清晰，说话也很平静，“我是陆续的前桌，跟你又经常一起上学放学，不管我怎么做，别人照样会议论，我要是太在意那些流言，会过的很累，也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学习，我的高中生活才刚开始不久，我不想那样子。” 　　梁正要说话，曲向向在他前面说，“刚才我只是在跟陆续讨论下午的物理题，他给了我一个果冻，就这样，教室的两个门都大开着，我们也没偷偷摸摸的关上。” 　　她停了几个瞬息，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我认为仁者见仁，淫者见淫！” 　　梁正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冲已经骑远的曲向向喊，“家在那边，你上哪儿去啊？” 　　曲向向头也不回的说，“我去书店。” 　　梁正不快不慢的跟在了后面。 　　自从出了上次那件事之后，他就没再让向向同学一个人回家过，不是自己陪着，就是叫哥们同行，反正不给陆续当护花使者的机会。 　　姓黄的小白脸生命力旺盛，恢复能力很强，现在已经能蹦跶了，鬼知道会不会再作妖。 　　古惑仔看多了，自以为带着一帮小弟，拎着刀片铁棍，就能横行霸道，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王成功吭哧踩着脚踏板骑上来，耙耙被汗水打湿的头发，“阿正，我看是你想多了，向向那什么情窦好像还没开呢。” 　　“我觉得啊，你老这么说她，搞不好会让那玩意儿提前开了。” 　　梁正的舌尖抵着牙齿，难得的沉默下来。 　　王成功还想说，你保护过度，对她不是好事，谈情说爱得跟着心走。 　　心是能管得住的吗？ 　　不可能的，当事人都管不住。 　　你是过来人，情场中的高手，会不清楚？ 　　这些话他不能说，说了就是火上浇油，还是别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依你的意思，我不管了？”梁正鄙夷的啐了一口，“你没看见吗？陆续耳朵红成那样，像个娇羞的大姑娘，惊奇的跟天上下红雨似的，瘆得慌。” 　　王成功当时没注意，要是注意了，铁定会掉鸡皮疙瘩。 　　那个陆续又冷又酷，根本不像是跟害羞沾边的人。 　　他咳嗽一声清清嗓子，“也许只是朋友间开了个玩笑，陆续脸皮薄，不好意思？” 　　梁正皮笑肉不笑，“男生跟女生有纯洁的友谊？我是没见过。” 　　王成功脱口说，“可能是你孤陋寡闻？” 　　梁正龇出一口森白的牙齿，“我的好哥们，你说什么？” 　　“……”王成功呵呵干笑，“那啥，我没说话，风大，你听岔了。” 　　梁正一手搁在车龙头上面，一手往裤子口袋里伸，摸出烟盒，叼根烟在嘴边，“打火机。” 　　王成功找了丟给他。 　　梁正单手接住，眯眼把烟点燃，懒懒的点了抽一口，“恋爱可以谈，但是要分时候，她才多大啊，比我还小一岁，谈个屁，没门儿。” 　　王成功说，“没准他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就那个陆续，他不是总一个人嘛，独来独往的，难得有个朋友，可能会比较重视，不论是上次的打架，还是平时的交流，又或者是这次挨着讲题，其实都是友情，我们这种朋友一大把的大概理解不了。” 　　他一边说服自己，一边说服梁正，底气越来越不足，感觉好操蛋。 　　那会是友情吗？ 　　特殊到什么程度了都，能没点儿其他心思？ 　　也就是向向当局者迷，要是有个人稍微一点拨…… 　　那个自称是情感顾问的钱梦，就老跟她玩，话多，很有可能会成为陆续的一号助攻人物，太危险了。 　　关键陆续还是个学霸校草，条件杠杠的。 　　“假设，我是说假设啊，”王成功说出自己的想法，“假设向向哪天真跟陆续谈上了，也不会撑多久，我们这个年级谈恋爱，哪可能结果，不都是活在当下，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跟着感觉走，我觉得你不用太担心。” 　　梁正吸一口烟，“成功，我这么跟你说吧，陆续他家里的情况跟咱都不同，成长环境导致他的性格过于孤僻，又很冷血，就像活在阴暗中的某种生物，我知道他渴望的东西是什么，那几样向向都有，一旦让他扒上了，死活都不会松手的。” 　　王成功听的头皮发麻，“不会吧，你怎么形容的跟蚂蝗似的？” 　　“比蚂蝗还可怕。” 　　梁正吐出烟圈，少有的严肃深沉，“我得把苗头扼杀在摇篮里面。” 　　王成功也正色起来，“那你打算怎么着？” 　　梁正吹起额前刘海，“考完试后会重新排座位，我让向向坐前面去，别跟我一桌。” 　　王成功嘀咕，“万一陆续成她同桌了呢？”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自行车从后面过来，飞快的擦过他们，在路口灵活一拐，很快就进了一条巷子，不见身影。 　　梁正都没反应过来，他骂了句，“靠！你说姓陆的怎么就长的那么欠抽？” 　　王成功感叹陆续那辆车真是帅，他嘴上说，“大概是吊过头了？” 　　“……” 　　“阿正，不管怎么说，陆续都帮过咱们，也因此得罪了黄宇。” 　　“他是为了泡妞。” 　　“那咱也不能对他不仁不义，咱可是爷们。” 　　梁正眯眼，“你要站他那边？” 　　“不能够。”王成功摇头晃脑，甩的脸上肉直抖，“不能够不能够，我以我洁白无瑕的十七年处男身发誓。” 　　“……” 　　梁正捏了把脖子，“人情是肯定要还的，老子也不想欠他。” 　　“但是，还人情不等于要给他助攻，我就向向一个妹妹，我必须得护着她，不能让她受欺负，更不能被人占便宜。” 　　王成功看了眼被老父亲光环笼罩的哥们，难怪有句话叫长兄如父，他提醒道，“交朋友是向向自己的事，你要是干涉太多，她可能会怨你，青春期可是很敏感的。” 　　梁正嘴边的烟抖了抖，死丫头会怨我？活腻了吧？ 　　远离学校以后，行人跟自行车都多了起来。 　　王成功扣动铃铛，一路叮铃铃，他望了望前面的书店，“向向进店里了，我们在外面等？” 　　“就外面吧，你去给她买个炸鸡排。” 　　梁正抛给王成功一个折成三角形状的五毛钱纸币，把自行车停在书店门口，一条腿撑到地上，“对了，她那句仁者见仁，淫者见淫，是不是骂我？” 　　这话问的，掉智商了啊我的兄弟，王成功抽着眼角把头摇成拨浪鼓，“别问我，我不知道，不懂。” 　　“……” 　　梁正心里来气，妈的，还是要读点儿书才行。 　　曲向向租了两本书出来，吃完一块炸鸡排，心情好了许多。 　　梁正给她一个袋子，里面有十几个果冻。 　　曲向向抿抿嘴，什么也没说的接过袋子，拉开书包拉链，把果冻放进去，骑上自行车回家。 　　经过华联超市南边那个新篮球场的时候，有个刺头大声喊梁正的名字，隔了一段距离叫嚣，十分嚣张。 　　梁正要送妹妹回家，没迎战，只是轻蔑的比了个中指。 　　刺头把烟头丢地上，吐了口痰，“长得帅了不起啊，什么玩意儿！” 　　边上的男生好奇的问，“学长，刚才那人是谁？” 　　刺头说，“一中的头儿啊。” 　　“那……” 　　男生的话被一个声音打断，“喂，李煜，把球扔过来——” 　　李煜将滚到脚边的篮球捞起来，对着地面拍了几下，单手托球轻巧一抛，扭头接着问，“你们很熟？” 　　“三分熟。”刺头从旁边的购物袋里拨出一瓶啤酒，“打群架认识的，后来一块儿打过几场球，十二月份的篮球赛就是跟他们打。” 　　李煜随意的问道，“他旁边扎长马尾的女生是谁啊？” 　　刺头说，“他妹。” 　　“也是一中的，跟他不一样，人学习好到爆，就是那什么，你们这一届的市状元。” 　　李煜的神情一愣，他笑起来，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学长，十二月份的篮球赛，我看我还是参加吧，打中锋的话，我应该没问题。” 　　刺头大笑着拍他肩膀，“好，有你的加入，咱们七中的胜算大大的。” 　　李煜笑了笑。 　　后面两天，曲向向考的很轻松。 　　九门全部考完后，学校放了一天半假。 　　周一早上，高军站在窗户那里，壁虎似的趴了会儿，收走几本小说，慢悠悠走到最后一组，让曲向向和陆续跟他出去。 　　这一幕引起一片窃窃私语。 　　本来眼皮打架的学生们顿时来了精神，瞌睡虫全被八卦之魂烧成了灰。 　　大舅哥梁正同志昨晚躲被窝里，通宵看漫画，看得两眼红成兔子，满脸身体被掏空的虚相。 　　这会儿睡的跟死猪一样，没有察觉。 　　陆续往后挪动课桌，给曲向向腾出位置。 　　曲向向没有惊动梁正。 　　高军也没敲梁正的桌子，已经放弃跟他较劲儿了。 　　到了办公室，高军把周六喝剩的茶水连同茶叶一起倒进墙角的兰花盆里面，拎起水瓶往茶杯里倒了大半杯水，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个学生。 　　这是今年高一新生里面的市状元跟榜眼，也不知道老天爷是怎么安排的，竟然凑巧的都在他班上。 　　这次的期中考试，不止是其他同事，二中三中也都在默默观望。 　　今年因为非典的原因，中考只考了三门。 　　现在可是九门。 　　究竟他们考的怎么样，不到每科成绩全部出来的时候，谁也没个准数。 　　后天就能统计分数了。 　　高军今儿把他们叫来，不是为学习上的沟通，而是为别的事，他左手捏右手，活动活动手关节。 　　“从这周开始，学校要整顿校风，严抓早恋，为了这项工作的效果能够理想，打算让高一年级的一两个学生通过广播来对同学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讲讲早恋的危害，主要宗旨是学校这么做都是为你们好，希望大家都能自律，不希望有人产生逆反心理。” 　　他在适当的地方停顿了一下，“这重任落到咱们班了。” 　　听到这里，曲向向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偷偷瞥了眼陆续，发现他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颇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然，不禁佩服万分。 　　高军没立刻作总结，他打开抽屉，从里头拿出两张创口贴，“陆续，这个你拿去，把鼻子上的创口贴换掉。” 　　曲向向意外的睁大眼睛，老班这么好？ 　　反观陆续，还是那副样子，眼皮半搭着，垂手而立，一动不动的，半点儿变化都没有。 　　高军摇头，“你这孩子真是……” 　　说着就从办公桌前起来，将创口贴递给陆续，面容慈祥的说，“拿着啊。” 　　陆续的眼睑动了动，伸手去接创口贴。 　　高军送完创口贴，就背着手在两个学生面前来回走了几步，沉吟道，“学校经过一番商讨过后，觉得引导同学们积极向上的工作，你们俩比较合适。” 　　曲向向刷地抬头，“啊？” 　　高军说，“依学校的意思，是希望你俩能做个好榜样。” 　　曲向向认真的说，“老班，我不觉得我跟陆续合适。” 　　“这不是老师一个人能决定的。”高军哎了声，“老师也很为难啊。” 　　曲向向的嘴角抽搐不止。 　　她下意识用手肘蹭一下陆续，你说点儿话。 　　陆续微掀眼皮，“要怎么做？” 　　高军挺奇怪的，这小孩竟然主动提问了，开学至今第一次，他没注意到那个蹭手肘的小细节，否则铁定会拉响警铃。 　　“其实也不麻烦，你们只要写份演讲稿，一千字以内，文笔最好抒情点，围绕不能早恋的中心思想来写，到时候在广播里读一遍就行。” 　　陆续面无表情的吐出两字，“不会。” 　　曲向向立马紧跟在他后面表态，“我也不会。” 　　高军敲桌面。 　　曲向向已经想好说辞，可她还没开口，就看到老班从桌上翻出两张纸，“老师知道你们还没从考试的紧张情绪里出来，不好写东西，这里有两份稿子，是老师特地向学校申请来的，你们一人一份，拿回去看，尽快熟悉熟悉，中午就去广播室。” 　　“……” 　　早就准备好了后招，就等着他们撞上来。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曲向向瞅瞅陆续，没办法，只能上了。 　　陆续的余光从她脸上掠过，他拿起那份稿子，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越皱越紧。 　　曲向向好奇的拿了另一份，快速往下扫，她眨眨眼，还好啊，没有她以为的那么难读。 　　就是稿子里的立场很端正很坚定。 　　好像全校师生都是见证人，读稿的他们得做表率，高中三年绝不早恋。 　　过分了。 　　曲向向蹙着眉心看向老班。 　　高军避开学生的目光，端起茶杯喝水，烫了一嘴，他丢了茶杯，滑稽的捂耳蹿跳，肢体动作很是灵活。 　　曲向向抿嘴憋笑，她转头去看身旁的陆续，不由得怔了怔，他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身上的气息也很吓人，像是在隐忍着怒气。 　　难道他们两个人稿子上的内容不一样？ 　　她伸头瞧了瞧，是一样的啊。 　　稿子上就分a跟b两部分，她a，他b。 　　他的那部分跟她的其实没多大区别，都是表明立场，坚持不早恋。 　　高军发话了，“就这样，你俩回教室去吧。” 　　曲向向尚未有所动作，陆续就阔步上前，拿起桌上的自动笔，死皱着眉头，一声不吭的在稿子上不停划动。 　　完了将自己要读的那部分划掉了一大半的稿子往高军面前一推，冷声道，“我只读这些。” 第23章 　　高军一看桌上的稿子, b部分布满了一大片黑色线条, 这都快划完了，太不像话，他沉着脸让曲向向先回教室。 　　曲向向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过了有五分钟左右, 陆续才回来。 　　忍了忍, 没忍住, 她往后扭头, 好奇的询问, “陆续, 你跟老班……” 　　刚说出四个字，就感觉班里的朗读声突然变大了起来, 吓的她立马坐正了身子。 　　高军进来绕了两圈，一言不发的走了。 　　曲向向前排的两个女生捧着书交头接耳，说老班那脸看起来比锅底还黑, 会不会咱们班这次考砸了？ 　　她翻书的动作一顿, 估计在她走之后，老班跟陆续谈的不理想。 　　其实那是正常的。 　　陆续不喜欢说话, 谁跟他谈, 都谈不起来。 　　曲向向回想陆续划稿子的那一幕, 很是佩服，他真厉害，在老班面前都那么酷。 第一节 课下课，曲向向刚拿出稿子, 准备记一记，椅背就被敲了两下，她疑惑的转头。 　　陆续问她借橡皮。 　　曲向向一愣，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找她借东西。 　　陆续轻动眉头，“没有？” 　　“有的有的。”曲向向伸手捞起文具盒，一边打开，一边说，“我有两块，才买的，给你一块好了。” 　　陆续看着书上的浅黄色橡皮。 　　曲向向觉得他垂着眼帘的时候，睫毛显得很长，还有点密，几乎把眼睛里的东西全盖住了，像两把小扇子，她想起一个男明星，也有这样好看的眼睫毛，看人的时候，会很深情。 　　不管对着哪个，都有种在滋滋放电的感觉。 　　陆续就不会。 　　曲向向觉得自己老看他的眼睫毛，怪不好意思的，她挠挠脸，“我们放学就去广播室？” 　　陆续说，“好。” 　　曲向向下意识看他鼻子上的翘边创口贴，“老班不是给了你两张创口贴了吗？你怎么还不把原来的换掉？” 　　陆续这次没有回应。 　　曲向向的思路因为这个小插曲被打断，接不上了。 　　稿子一个字没记。 第二节 课下课，做操，第三节课下课，曲向向抓紧时间记了没两行，稿子就被梁正抢走了。 　　梁正拿着稿子念，“尊敬的各……” 　　周围有同学往这边看，曲向向气的跳起来抓，“还给我！” 　　嘶啦一声，稿子一分为二。 　　曲向向，“……” 　　梁正拿着稿子，吊儿郎当的笑，“哦哟，开叉了。” 　　曲向向把稿子从他手里拿回来，闷声用胶带粘贴。 　　梁正凑过去，“这不怪我啊，谁让你跳起来抓的？你那凶巴巴的母老虎样子让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惊吓，刚才你要是不抓，我肯定把那张纸完好无损的还你。” 　　曲向向当没听见，不然要气哭。 　　“我去，这垃圾玩意儿谁给你的？高军？无不无耻啊？” 　　早就开始早恋的梁正同学义愤填膺，“早恋怎么了，那是人类情感上的正常进化，不就写个小纸条，勾勾小手指，难不成他们上学的时候没有喜欢过哪个同学？还严抓，打击，靠，这也太不人道了吧？” 　　曲向向脸都红了，“你能不能别这么大声？” 　　“而且你还双标，你有一堆可以谈的说法，自己也一个接一个的谈，到我这里，就是各种不行，不能，不可以，道理一箩筐。” 　　“我是男的，你是女的，谁容易吃亏？跟我比什么呢你？” 　　曲向向不想跟他吵。 　　梁正对稿子上的内容嗤之以鼻，“高军让你去广播室念这个？b是谁来念？姓陆的？” 　　曲向向哀求的轻声说，“哥，小点声，求你了。” 　　“还没怎么着就脸红成猴屁股，那你还念个屁啊。”梁正忽然发觉到什么，“我靠，学校这是要你跟姓陆的当榜样，做楷模？” 　　他难得智商在线一回，一边坏笑着说话，一边随手拿起桌上的水平喝水，“有点儿意思，这手段高，实在是高。” 　　曲向向没搭理，她用牙咬胶带。 　　一个嚯嚯刚咬出来，耳边就听见梁正的骂声，“操！” 　　她反应过来时，稿子已经全浸泡在了水里。 　　梁正失手弄洒了水，他咽了咽口水，厚着脸皮强词夺理，“是杯子自己倒的，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曲向向的脸色非常差。 　　梁正知道自己这次真的踩到了妹妹的尾巴，在她爆炸之前，他快速放下差不多空了的水杯，一溜烟的跑了。 第四节 课上课都没回来。 　　曲向向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听完最后一节课，老师一走，她就转头，把趴着睡觉的陆续叫醒，“我的稿子都湿了，字全花了，没法用，还好你有一份。” 　　陆续沉默着垂眼，一只手抄进额前的发丝里面，漫不经心的拨了拨。 　　曲向向说，“稿子分a跟b部分，你b，我a，你把你的稿子给我，让我抄一遍a部分内容吧。” 　　话没说完，就听到陆续开口，“扔了。” 　　曲向向的脑子里闪过四个加粗大字——天要亡我。 　　那四个字太要命了，她情绪激动的站起来，手叉着腰，噼里啪啦的说，“你怎么把稿子给扔了呀？那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能就给扔了呢？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去找老班，看有没有备份？” 　　陆续坐在椅子上，背部后仰一些，头微微抬着，脖颈拉出流畅的线条，一声不吭的看着她。 　　曲向向顿时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她一手还叉着腰，一手摆了摆，“真羡慕你，定力这么好，我焦虑死了都。” 　　陆续不着痕迹的把夹着稿子的那本书塞进课桌兜里，“走吧。” 　　曲向向的眼睛瞪大，“不能走，我们什么都没有。” 　　陆续拉开椅子起身，他拽走椅背上的校服外套穿上，手插着兜，径自往教室外面走去。 　　曲向向脑子里灵光一闪，她抓走纸笔，跑出教室，追上陆续，“这样，一会儿你写，我读，就围绕不能早恋的中心思想，记住了啊。” 　　陆续回答的很快，“嗯。” 　　曲向向站在原地，对着陆续的背影发愣。 　　怎么搞的，为什么他答应的那么爽快，她反而眼皮直跳。 　　有种要出乱子的错觉。 　　曲向向在初中进过广播室，对里面的摆设都不陌生，虽然高中是第一次进，却也没有手忙脚乱，慌张无措。 　　陆续则是一脸的冷漠。 　　高二的学姐跟他们交接完就走了。 　　临走时，还往陆续身上瞅了好几眼，一个回应都没得到，走的时候非常失望。 　　一切准没就绪，曲向向就开始了，她很饿，打算快点儿完事去吃饭。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中午好，我是高一八班的曲向向，很荣幸能够作为学生代表在这里跟你们打招呼。” 　　陆续闭口不言。 　　“……” 　　曲向向抽抽嘴，算了，不指望了，她从天气入手，叮嘱大家注意保暖，再感叹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光一去不复返，还没说上两分钟，肚子就咕噜咕噜叫。 　　于是她不假思索的说，“你们应该都在吃饭吧，我还没吃呢。” 　　小食堂前面的水塘边，王成功徐良几人齐齐喷饭。 　　护犊子的梁正同学凶巴巴的一扫。 　　王成功他们立马擦了嘴，不约而同的瞎拍马屁，“说得好！” 　　徐良细嚼慢咽完一块土豆，伸手推推黑框眼镜，斯斯文文一张脸上写满了正经与真诚，“向向不论是咬字，还是发音，又或者是气息，那都不是一般的好，普通话说的一点都不普通。” 　　王成功一伙人听的叹为观止，哥们果然是作文小能手，瞧瞧这马屁拍的，就是不同凡响。 　　都带着土豆味儿。 　　广播里传出女声清亮的声音，说起了早恋，觉得高中三年还是要以学习为主，恋爱可以到大学再谈，那时候心智也成熟一些。 　　有两个男生从水塘边经过，听着广播。 　　一个噗哈哈笑出声，“那考不上大学，岂不是还谈不成了？尽扯淡。” 　　另一个发现几道锋利的视线投了过来，他赶紧阻止同伴往下说，俩人脚步飞快的跑走了。 　　梁正扯了扯一边的嘴角，怎么回事儿，按理说稿子应该有两份，不至于脱稿瞎说，“咱们曲老师好像有点儿紧张啊。” 　　王成功说，“大概是饿了？” 　　“……” 　　梁正想不出稿子上的内容，不记得了，他听了会儿，气的爆粗口，“妈的，姓陆的哑巴了？怎么半天出不来一个声，就让向向一个人说？” 　　王成功半天想不出来词儿，眼神示意徐良，让他来。 　　徐良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菜，拿小帕子擦擦嘴上的油，明晃晃的转移话题，“阿正，去我宿舍打牌吧，谁赢了就请大家喝健力宝。” 　　这话题深得其他哥们喜欢。 　　“要我说也别整健力宝了，是爷们儿就来啤的。” 　　“对，没错，走走走，打牌去。” 　　梁正被几个哥们拉着朝宿舍楼方向走，嘴里骂骂咧咧，“妈的，猴急个屁啊，老子饭还没吃完呢！” 　　曲向向已经在抓狂的边缘游走，怎么办？后面我要说点什么？可不可以说再见了？ 　　陆续将一张纸递过去。 　　上面字迹清楚的写着：早恋，不能以偏概全，优秀，阳光，态度积极。 　　曲向向的大脑来不及思考，就不自觉把那些字组成完整的句子，“我认为早恋也不是一定要全部都否定掉，关键在于态度，我喜欢的人很优秀，那我可以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我喜欢的人很阳光，那我就让自己开朗乐观起来，像这样积极向上的态度，就很好。” 　　陆续的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他又写了两个字：激励。 　　曲向向的思维完全跟着纸上的字走，嘴巴管不住的说，“两个人可以互相激励，一起进步……” 　　她恍恍惚惚的想，我都在说什么呢？ 　　对了，中心思想是什么来着？ 　　门突然被推开，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动。 　　曲向向回头一看，见来人是老班，她赶紧起来，像一只战战兢兢的小鸡崽子。 　　陆续将那张纸放进口袋里，他也起身，唇边的弧度早已敛去，吝啬的不留半点痕迹。 　　高军绷着脸让高二的学生收尾，他领着自己班上的两个学生出去。 　　曲向向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小声主动认错，“老班，我的稿子丢了，只能临场发挥。” 　　高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副气炸了的表情，“你那是临场发挥吗？啊？！你那是瞎捣乱！” 　　曲向向脸上被喷了唾沫星子，她也不敢擦，就缩着个脖子，不吭声。 　　“你的稿子丢了，”高军气不打一处来，眼珠子往外瞪，“陆续的呢？别跟我说也丢了？” 　　曲向向没出声。 　　高军低声喝斥另一个学生，“陆续，你的稿子呢？” 　　旁边的陆续说，“我扔了。” 　　高军瞬间火冒三丈，直接就在楼道里发飙，“扔了？好，好得很！” 　　曲向向心惊胆战，一个劲的给陆续使眼色，大哥诶，这时候你就得低头啊，不然老班怎么下的来台？他下不来台，我们还怎么去吃饭？ 　　陆续的眼角扫了扫她，薄唇轻抿一下，淡声道，“不是故意的。” 　　高军闻言，表情明显的变了变，这孩子学会解释了？而且态度还这么好，谁教的？ 　　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陆续压着唇角，也没有再开口的迹象。 　　曲向向左看右看，她弱弱的出声，打破莫名其妙的沉静，“老班，我们真的真的知道错了。” 　　“你说说你们俩，一个不说，一个乱说，简直是……简直是……” 　　高军手指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下文，为了挽回面子，索性换了个话头，“陆续啊，你不爱说话，也要尝试让自己多说，否则以后你进了社会，人际关系这一块就垮了。” 　　“班级是个小团体，学校是个小社会，光个人能力优秀是不行的，还要跟其他人打好关系，发展人际圈，互帮互助，多交流，知道吗？” 　　陆续没反应。 　　曲向向饿的快不行了，发觉老班看过来，她连忙抬头挺胸，积极又端正的表态，“对，是那样的！” 　　高军的面部一抽。 　　曲向向的肚子又开始叫了，叫的还挺大声。 　　高军有气无力的抬了下手，“行了，事情已经搞砸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这烂摊子老师来收，你们都吃饭去吧。” 　　曲向向把“喳”字连着唾沫咽下去，脚底抹油的走人。 　　她还没出，就听到后面传来老班的声音，“你们放学前各交一份检讨给我，八百字，一个字都不能少！” 　　“……” 　　出了大楼，曲向向在墙角停下来，转身跟陆续生气，“都怪你。” 　　陆续沉默不语。 　　曲向向把脸颊边的一小缕碎发往耳后别，“你不瞎写，我也就不会瞎说了。” 　　不等陆续说话，她就把话锋一转，叹口气说，“对不起啊，这件事不能都怪你，我也有责任，当时我脑子都乱了，稿子要是还在，就能按照学校交代的……哎，不说了不说了，我肚子好饿。” 　　陆续低着头，看她的发旋。 　　曲向向迈出去的一只脚收回来，侧仰头说，“我看了你写的东西，竟然自动组成句子，我这反应能力好的连我自己都很无语。” 　　陆续垂着眼皮，抬手挠了下眉毛，眼里泛起些许笑意。 　　曲向向前胸贴后背的回了教室，发现书包里一毛钱都没有，死梁正，把钱全拿走了。 　　陆续敲她椅背，给她一张卡。 　　曲向向眨眨眼睛，“你让我用你的饭卡？” 　　陆续“嗯”了声。 　　曲向向不好意思的说，“那我刷了多少钱，明儿还你。” 　　陆续没言语。 　　曲向向从课桌兜里拿出饭缸，勺子在里面激烈一晃动，发出一串清脆响，饥饿的人听这声音，更饿了。 　　她已经跑到食堂门口了，又掉头跑了回来。 　　趴在桌上的陆续听到脚步声，眉头烦躁的皱起，当熟悉的喊声传来时，他立刻就把头从臂弯里抬起来，面上的冰冷褪的一干二净，眉间的皱痕也展开了，神情有几分疑惑。 　　曲向向看他没反应，就又喊了声，气喘吁吁的说，“你把你的饭缸给我，我帮你打饭啊。” 　　陆续愣愣的看着站在后门口的女孩，她背着光，身上有一圈淡淡的光晕，勾勒出无比温暖的轮廓。 　　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拥住，据为己有。 　　怎么还没吱声？曲向向真心拿他没办法，无奈的走进教室，停在他的座位前，“这会儿食堂剩的应该没几样了，你快点把饭缸给我。” 　　陆续说，“我不吃。” 　　“不吃？”曲向向吸气，“午饭不吃不行的吧，不吃饭也要吃点别的东西啊，我叔叔有胃病，常年吃中药，院里总是有一股子药渣味，那病怎么都好不了，就是因为他年轻时候不好好吃饭导致的，他跟我说他后悔死了……” 　　陆续沉默着听她唠叨，没有开口打断，也没露出丝毫厌烦的情绪。 　　反而柔和了眼底。 　　曲向向说完了，已经饿的头晕眼花了，她从挂在椅背上的书包里摸出两块橘子糖，快速剥了一块到嘴里，剩下一块给了陆续。 　　发自肺腑又诚心实意的提醒道，“真的不能饿肚子。” 　　陆续看了眼橘子糖，伸手拿走，他站起身，越过女孩走到教室外面，脚步顿了顿，微偏头，说，“我去买面包。” 　　曲向向“哦”的时候，人已经没影了。 　　打饭的时候，曲向向被卡上的余额吓到了，再三确认没有看花眼。 　　竟然有好几百块。 　　陆续是走读生，平时中午基本都回去，不回去也不好好吃饭，按照他的刷卡率，什么时候才能刷完？ 　　万一卡坏了，钱拿不出来怎么办？ 　　那么多钱呢。 　　曲向向一路上都在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替陆续纠结这个问题。 　　她回教室的时候，陆续已经在座位上了，除了他，还有其他几个同学。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们都往她身上看，被她发现就赶紧收回视线。 　　曲向向没在意，她把饭卡还给陆续，“我刷了七毛钱，明儿早上还给你。” 　　陆续撩了撩眼皮，她的饭缸有一份米饭，一份炒冬瓜，估计都差不多冷了，看着很没有食欲。 　　曲向向在位子上坐下来，把椅子往上挪挪，垂头吃起饭菜。 　　陆续本来根本就没有胃口，什么都不想吃，听着她吃饭发出来的细微声音，就把只吃了一口的面包拿了出来。 　　借饭卡的事让曲向向觉得她跟陆续的友情深了一些。 　　越接触，就越觉得他是个简单的人。 　　好像他的人生被一张黑漆漆的贴纸遮住了，小心翼翼给他撕掉一点，就会露出来一部分。 　　只要露出来了，都是真的。 　　曲向向原先没把早恋跟陆续联系到一块儿去，觉得他跟情爱不搭边。 　　直到发生了今天的事，她才知道他是支持早恋的。 　　现在她冷静下来思考思考，认为他的观点是对的，确实不能以偏概全，不是没有谈恋爱从倒数变名列前茅的。 　　不过，学校那么做，也有学校的考量。 　　可问题是，早恋这种事儿，顶多只能约束行为，心理上的萌动是管不住的。 　　曲向向胡思乱想了会儿，想起来要送陆续书签，考虑班上有人在午睡，不好说话，就写了个小纸条塞他桌上。 　　陆续盯着纸条看，许久之后，他伸出手将纸条打开，上面写着一行清秀小字。 　　【你喜欢春夏秋冬的哪个季节啊？】 　　曲向向长这么大，没怎么跟人传过小纸条，她紧张的东张西望，随时提防老班过来。 　　不多时，后面丢过来个纸条，掉在她的胳膊旁边。 　　她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个问号。 　　【？】 　　没等来答案，曲向向迅速拽开笔帽，在纸条写了句话，再把纸条往后塞。 　　【我喜欢冬天，能看到雪花，在窗户上哈气画画，还能吃到山芋，可以抱着暖水袋缩在被窝里看书，觉得特好，你呢？你喜欢哪个季节？】 　　陆续转着笔，目光露在女孩的背影上面，停留了两三分钟，他在她的问题下面一笔一划的写下几个字。 　　【今年的秋天。】 　　曲向向看了纸条上的答案，不解的转过头，很小声的问，“怎么是今年的秋天？去年前年的秋天都不喜欢？” 　　陆续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好半响，他从课桌兜里拿出随声听，“你……听歌吗？” 第24章 　　当曲向向从陆续手里接过一只白色耳机, 将它塞进耳朵里, 听着舒缓优美的旋律，她才知道，自己没在做梦。 　　那次梁正让她找陆续借随身听, 她不好意思张那个口。 　　梁正就耍赖皮, 跟陆续说是她想借。 　　曲向向记得很清楚, 当时陆续一句话都没说, 冷漠的骑着自行车走了。 　　两分钟前, 他竟然主动问她要不要听歌。 　　曲向向没想到今年的秋天还没过去, 她跟陆续就已经成了可以一起讨论课题, 一起天南地北的聊天，一起听歌的好朋友。 　　她激动的听了会儿歌, 很小声的问，“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啊？” 　　陆续拿出一个蓝皮记事本，翻开一页, 拧开钢笔, 在上面写下一行字。 　　——《昨夜小楼又东风》。 　　“谁唱的？”曲向向说，“好好听。” 　　陆续又写：季忠平。 　　曲向向翻了翻脑子里的记忆库, 没有找到对应的片段, “我没有听过这个歌手, 歌也没听过，我平时……” 　　话没说完，就看到陆续把记事本转过来对着她，将钢笔递了过来。 　　曲向向抬头看过去。 　　陆续也在看她, 非常平静，坦然。 　　曲向向收回视线，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就听你的，我也不说话了，用写的。 　　写到一半，她的笔尖一顿，这样像笔友，很陌生，却不讨厌。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仿佛他们的友情有一个小角因此嵌进了记事本里面。 　　下午第一节 课是英语。 　　老师发现了一件事，最后一组最后一个学生没有像平时那样，趴在课桌上面睡觉，而是坐在那里，看着什么东西。 　　太新鲜了。 　　以至于老师在喊学生上来听写单词的时候，一不留神，喊了那个从来没喊过的名字，“陆续。” 　　不管是黑板前的，还是座位上的，都不约而同的齐刷刷往后扭头。 　　教室里的氛围说不出的古怪。 　　老师喊完就后悔了，她这不是没事找事干，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就在她准备找个台阶下的时候，看到那个学生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径直走向讲台，拿起一根粉笔捏住，走到黑板最左边的位置上，站好。 　　教室里鸦雀无声。 　　大家不免唏嘘，怪事年年有，今天尤其多。 　　曲向向也是震惊大队里的一员。 　　除了震惊，还有高兴。 　　陆续身上的壳那么硬，会很难剥下来的，而且他也习惯了住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壳里。 　　他的每一次出壳尝试，都一定是他很不容易做出的决定。 　　值得尊重，表扬，鼓励，希望他越来越好，希望他能交到很多朋友。 　　“好了，现在开始听写。” 　　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穿着双小皮鞋，一边哒哒哒的走着，一边每个重复两遍的报英文，要求写出对应得的单词，以及中文翻译。 　　翻课本的恨不得自己长出四只手，六只眼睛。 　　梁正就不稀得翻，不在乎。 　　管他一个单词错了抄多少遍，反正他一个字母都不会抄。 　　哒哒哒声停在梁正的课桌前，他正拿着圆珠笔，在本子上鬼画符。 　　老师开始报词组，梁正的鬼画符就就从一个变成两个。 　　“……” 　　等老师去了另一边的过道上面，曲向向就扭头看看梁正的作业本，“有两个是对的。” 　　“我靠，真的假的？”梁正吃一惊，“曲老师，你没看错？” 　　曲向向转过头，不想搭理他。 　　梁正得瑟的抖着腿，“啧啧啧，这单元老子一个单词没背，竟然都能写对，老子真是天才……” 　　老师听到声音，立刻投过去“凝视”的目光，“梁正，你要是不想学习就出去，别干扰到其他同学。” 　　梁正懒洋洋的说，“知道了。” 　　老师不顾淑女形象的翻了个大白眼，她将目光撤离，看了眼黑板前的那位，不禁感叹，这一届的八班有个性的学生不少。 　　单词听写完了，陆续回到座位上，跟其他几个一起站着。 　　老师讲一个，坐下去一个。 　　陆续从头到尾，所有都是对的，没任何意外。 　　组长收作业本的时候，梁正没交，同样没有任何意外，一向如此。 　　老师上课的时候，平时睡觉的那位还没睡，依旧像是在看什么东西，她在教室里绕大半圈，绕了过去。 　　陆续不动声色的用胳膊压住记事本，头向后微微侧了侧，眼角冰冷。 　　老师本来想停下来的那只脚又抬起来，若无其事的往前走了。 　　她低头看看男朋友买的小皮鞋，心想，还是换回球鞋吧。 　　走路这么响，怎么搞突然袭击？真头疼。 　　老师走远了，陆续将胳膊拿开，看着眼皮底下的记事本。 　　摊开的那页上面，开头是一段清秀的小字。 　　【我听得比较多的是周杰伦的歌，《爱在西元前》，《黑色幽默》，《简单爱》，《上海一九四三》，《你比从前快乐那些》，还有最新的那个专辑里面的一首歌，《东风破》。 　　我觉得他很有才，十年后，可能用不了十年，他肯定就能在乐坛占有很高的地位。】 　　【我喜欢唱歌，就是唱的不好，没有音准。】 　　仅仅只是看文字，都能感觉出字里行间的情绪变化，明朗而又纯粹。 　　陆续转了转钢笔，在那段小字旁边写了一句话。 　　【嗯，没有。】 　　他往后翻页，顿了顿又翻回去，加了一句——但是你可爱。 　　写完最后一个字，画上句号，陆续习惯性的用笔尖在旁点了一下，他回过头来看那句话，耳根子有些发烫，下意识用手摸了摸。 　　反应过来时，面部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陆续又将几门科的笔记本全都拿了出来，每本里面都有五六页笔记，跟刚才在记事本上看过的一样秀气，同一个人写的，很认真，也很细心。 　　就是跟他的字迹截然不用，甚至是对重要知识点的整理方法。 　　看起来很突兀，但他默许了它们的存在。 　　并且觉得很好。 　　陆续一页页一本本的翻看着，翻完最后一本，他拨出一张草稿纸，漫不经心的在上面写着，同学，朋友，好朋友，相对性比较特殊的异性朋友，不可替代的朋友。 　　写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抬眼去看女孩的后脑勺。 　　曲向向有感应似的回头。 　　陆续看着她，鼻子里发出低低哑哑的音，“嗯？” 　　曲向向摇摇头，坐正之后，她做了个深呼吸，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好快。 　　刚才陆续那样，真的就像钱梦所说的，帅的过分了。 　　现在他还没成年呢。 　　等以后成年了，进大学里提升提升学业，再进社会，褪下校服跟休闲服，换上正装，展开事业的蓝图，那还得了啊…… 　　曲向向赶紧定定神，强行把自己从胡思乱想的境地里拉扯了回来，继续听课记笔记。 　　放学的时候，曲向向拿了她跟陆续的检讨去找老班，免不了又是一顿思想教育。 　　她乖乖听了，脚步飞快的回了教室。 　　梁正找曲向向要钱，“给我五毛钱，我买两馒头路上啃。” 　　曲向向收拾课桌，头都不抬的说，“钱不都被你拿走了吗？我哪儿还有。” 　　梁正懵比的看向她，啥玩意儿？ 　　曲向向把课本堆放到一起，对着桌面整了整，嘴里埋怨着，“要不是陆续借我饭卡，我中午都没得吃。” 　　梁正，“……” 　　我去！为什么我他妈会有种一不小心助攻了的操蛋感觉？ 　　梁正仿佛看到自己推动了进度条，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黑，乱发脾气，“你是不是傻，书包里没有，就不会在其他地方找找？” 　　曲向向抬起手臂，把左边脸上的唾沫星子蹭在肩头，“什么啊？” 　　梁正拨开她的手，在她的课桌兜里面翻出几块钱。 　　曲向向生气的瞪他一眼，你藏那么隐秘，我哪里知道？ 　　后门那里传来王成功的喊声，“阿正，咱们该走了。” 　　梁正吼一嗓子，“去个屁啊！” 　　“你不去了？”王成功被吼的莫名其妙，“不是说要逮条乌鱼……” 　　梁正踹一下陆续的桌脚，看他桌上整齐堆在一起的书变得乱七八糟，他这才舒服了一点，居高临下的对妹妹说，“一会你跟良子一道回去。” 　　曲向向没说上话，梁正就气冲冲的走了。 　　到后门口时，还在门上踢了一下。 　　那声巨响把班上的嘈杂声都给打断了。 　　王成功过来跟曲向向解释，“我外婆家门前的水塘在抽水，今天会抽干，我跟他去摸鱼。” 　　曲向向说，“我叔会抽他的。” 　　王成功实话实说，“不差这一顿。” 　　“……” 　　王成功用胖爪子挡在嘴边，压低声音对曲向向说，“梁叔抽他的时候，你帮着他点，他其实是想你过生日的时候，给你弄那个乌鱼汤，让你补一补。” 　　曲向向愣了愣，“我哥知道你就这么告诉我了，会不会打你？” 　　“会的。”王成功郑重的说，“所以亲爱的向向同学，请你务必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曲向向正要说话，就看到梁正去而复返，以严兄严父的姿态说，“中午广播的事儿，晚上回去咱开个小会。” 　　她朝他的背影吐舌头。 　　王成功把后面的课桌扶正，“陆续人呢？怎么没看到？” 　　曲向向说，“被老班叫走了。” 　　王成功三两下将桌上弄乱的书理了理。 　　照刚才阿正单纯撒气的行为来看，肯定跟陆续有关。 　　因为什么事，那就很明显了。 　　阿正那暴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他火气最大的时候，陆续不在是万幸，不然就麻烦了。 　　王成功心想，虽然他在这边，但是二对一的事儿，阿正干不出来，觉得丢面儿，以多欺少不像样子。 　　一对一的话，以陆续那牛逼的练家子身手，阿正怕是要吃亏。 　　他会深刻领悟到什么叫冲动是魔鬼，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太惨了。 　　王成功收收心思，“还好陆续人不在。” 　　曲向向点点头，“嗯。” 　　陆续只是长得高，会读书，可他总是一副睡不好的样子，体力似乎不太行，打架更不行。 　　要是梁正乱发脾气，她都拉不住。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压根就不在一个频道上面。 　　王成功瞥见陆续进教室，他快速对曲向向打了招呼，脚底抹油的闪人。 　　曲向向看陆续把视线落在桌上的那些书本上面，顿时把心提到嗓子眼。 　　自己收拾过的东西，是不是原样，有没有被碰过，不会看不出来。 　　然而陆续的视线只是停留了两三秒，就沉默着坐下来，把作业本往书包里放。 　　曲向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她也继续整理自己的桌子。 　　陆续在学校里就她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也正在慢慢对她敞开心扉。 　　如果她因为别人的八卦跟闲扯，因为梁正各种防她早恋，怕她上当，被人欺负，以至于小题大作，各种不讲道理的发脾气，甚至阻止她交异性朋友，就想着真挺烦的，干脆算了，从而跟他拉开距离，断绝友谊。 　　那他一定会很难过的。 　　那样的事曲向向也做不出来。 　　而且她喜欢跟陆续聊天。 　　什么都可以聊，他的话不多，嘴不贫，又有分寸，很值得深交。 　　曲向向背上书包，转过身对陆续说，“我先走了，明天见。” 　　她前脚出教室，陆续后脚就跟了上去。 　　徐良在校门口等着，等了十来分钟，看到曲向向出来了，冷不丁发现后面还有一个，表情瞬间变了变。 　　他跟成功一样，都是独生子，当曲向向是妹妹，平时都会尽点儿哥哥的责任，能护着就护着。 　　曲向向性格好，容易交上朋友，但是除他们以外，关系不错的异性朋友就没有了。 　　因为阿正跟他们一路护航。 　　这个陆续纯粹是个例外，也是意外，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很难应付。 　　徐良的话多不多，是很分人的，在熟悉的人面前，会很放松，耍耍嘴皮子是常事儿，但是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向来都很内敛。 　　陆续不可能主动找徐良说话。 　　这个时间点，放学下班的都挤在路上，车多人多，曲向向光顾着如何安全第一，没考虑怎么调节气氛。 　　气氛别提有多沉闷了。 　　不多时，徐良按住刹车，“向向，你吃菠萝吗？我去给你买一块。” 　　曲向向说，“不好骑车。” 　　“吃完再走呗。” 　　徐良不等她再说什么，就把车骑到一个摊子前，给她买菠萝。 　　曲向向问陆续，“你要不要吃？” 　　陆续摇头。 　　曲向向说，“那你……” 　　话没说完，无意间转动的视线就猛地一顿。 　　她下意识从自行车上下来，人往陆续身旁挪了挪。 　　陆续昂首望去，唇线蹦直几分。 　　一段距离外，几个人在路边吃烧烤，人手三四串，吃的满嘴辣酱。 　　黄宇就在其中，他的头上缠着一圈纱布，一条胳膊上还挂着石膏，脸上扣着蛤蟆镜，挺扎眼的。 　　有所察觉，黄宇准确无语的找到方向，他的目光掠过少女，停在她旁边的少年身上。 　　那一瞬间，浑身每块骨头都条件反射的疼了起来。 　　妈逼的，小疯狗！ 　　黄宇想到了什么，忽地笑了声，笑得阴测测的。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那小疯狗家里很有钱。 　　赵大伟最近缺钱，正好可以卖他一个人情。 　　还是块硬骨头，啃起来很有挑战性，赵大伟就好那一口。 　　他觉得费一番功夫弄到手的钱，比双手送上来的要香。 　　徐良本来在挑盐水罐子里的菠萝，一个一个竹签拨着，想给曲向向买个大点儿的，形状好看些，最好是对称的。 　　他随意一瞥，发现了黄宇一伙人，就匆忙从罐子里拎出一块菠萝，丢下钱赶了过去。 　　三人站在一起，一言不发的看着黄宇那边。 　　黄宇摘下蛤蟆镜，露出带伤的左眼，对他们笑了笑。 　　曲向向好像看到一条毒蛇在朝他们嘶嘶吐信子，阴冷又黏糊糊的，让人恶心，她抓着车龙头的手发抖，手心一片汗湿，“陆续，徐良，我们走吧。” 　　陆续听出她声音里的惊慌，眉头皱了皱。 　　走远了，曲向向的脸还是白的，她把手心里的汗擦在裤腿上面，白着一张脸说，“那伙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徐良扯扯嘴角，“他也就做做样子，不会真怎么着。” 　　“真的？”曲向向频频往后看，没见那伙人的影子，她还是很不安，“我总感觉事情没完。” 　　徐良让她放心。 　　曲向向心说，都这样了，我要是还能放心，那我的心得多大呀？ 　　她看向一路上都没说过一个字的陆续，“那个黄宇老盯着你，还笑的那么瘆人，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估计是觉得你是一个人，没有同伙，比较好欺负，你真要小心点。” 　　“……” 　　陆续踩着脚踏板，往前骑了一点，背对着她，唇角轻微抽搐。 　　曲向向没得到回应，她忧心忡忡的哎一声，“徐良，你多跟我哥……你怎么怪怪的，怎么了？” 　　徐良说没怎么，他把一直拿在手里的菠萝递过去，“这个给你。” 　　曲向向把车停下来，勾了下车撑子，将车停在老樟树底下，接过菠萝吃一口，“还挺甜的。” 　　“熟透了。” 　　徐良从口袋里拿出块帕子，特优雅的抖开，靠着自行车擦手上的菠萝水，他看前面的那位也停了车，脸色黑了半边。 　　亲眼看着那位把车掉头，骑到树底下，徐良另一半边的脸也黑了。 　　这是当他不存在？ 　　徐良还没擦完手，就见二叔慌慌张张骑着自行车过来，“良子，可算找着你了，你妈跟你爸打起来了，打的很厉害，你赶紧回去劝劝他们！” 　　他骂了声，“卧槽。” 　　有了钱就开始作妖，隔三差五的作，整个家早晚要被打的稀巴烂。 　　曲向向对徐良说，“你快回去吧。” 　　徐良欲要说话，曲向向就抢先一步说，“不用担心，我不会一个人回去，不是有陆续吗？我跟他一起走。” 　　另一边的陆续搁在车龙头上的手一动。 　　徐良推推眼镜，“你们不同路吧？” 　　曲向向一怔，“对哦。” 　　徐良正要让他二叔送曲向向回去，就听见陆续平铺直叙的开了口，“你家……在哪？” 　　他来不及阻止，曲向向就已经很信任很自然的说了，“我家在华联超市西边，你上次迷路的地方离我家很近，再过条巷子就是。” 　　“……” 　　单脚撑地的陆续微弯腰背，头低着，秋风一阵一阵，扫的他额前发丝凌乱，细碎的阴影遮住了好看的眉眼，看不清他眼里有什么东西。 　　如果这时候他抬起头，撩起眼皮，内心深处翻涌而上的情绪就会从眼里流露出来。 　　那是一种无以复加的开心。 　　曲向向看陆续半天没反应，心想，看来真的不同路。 　　这么想着，耳边就响起他哑哑的声音，他说了句话，她一时没有听清，扭头询问道，“你说什么？” 　　陆续说，我们同路。 第25章 　　夕阳西下, 天边有大片大片的云彩, 一层一层的堆积着，铺染着，像宣纸上晕开的画, 蓝的, 紫的, 红的, 各种颜色纠缠在一起, 美的何其梦幻。 　　有凉丝丝的风吹过, 将挂在树梢上的可怜几片枯黄树叶卷起来, 抛向空中。 　　裹挟着来自深秋的问候。 　　自行车的车轮从一地的枯叶上面碾过，一路走, 一路都是嘎吱嘎吱声响。 　　曲向向打了个喷嚏，“降温了呢。” 　　陆续“嗯”了声。 　　曲向向单手把背后的长马尾抓起来顺了顺，“时间过的好快, 还有两个多月就过年了。” 　　陆续又“嗯”。 　　曲向向放慢车速, 她想问陆续，过年的时候, 他爸妈会不会回来, 但是话到嘴边, 又不知道怎么开那个口。 　　怕触碰到他心里最脆弱的那个地方。 　　那种无话不谈，毫无顾忌，好像还有一点遥远。 　　“前面要右拐了。”曲向向奇怪的来了句，“诶, 陆续，你真的跟我同路吗？我一次没有在这一片的巷子里见过你。” 　　陆续没有出声。 　　曲向向突然一个刹车，转头去看陆续，“你不会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家，就故意骗我的吧？” 　　陆续侧过脸，看着她清澈的双眼。 　　最后还是曲向向先移开的视线，玩谁先眨眼的游戏，她总是输，没赢过。 　　“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别多想啊，其实我平时每天上学放学，在巷子里穿梭的时候，都是自顾自的哼歌，没太注意周围。” 　　曲向向转移话题，嘴里说笑着，车也从街角拐进了巷子里。 　　要是她回头，就会发现拐弯的那一瞬间，陆续并不顺利，远远不及她的轻松。 　　显然是没怎么进过这种窄小的支巷。 　　车技不过关，对地形也不熟悉，全靠感觉。 　　陆续跟着曲向向，在弯弯扭扭的支巷里面七拐八拐，后来她停下来的时候，他都不知道拐到了哪儿。 　　曲向向说，“我家就在前面，你家呢？” 　　陆续指了一个方向。 　　曲向向顺着那个方向望去，什么都望不到，视野里全是青灰色墙壁，巷子里的世界是很拥挤很狭窄的，目光所及的范围有限。 　　她挠挠脸，“那你快回去吧，再晚就不好走了。” 　　陆续微点头。 　　曲向向骑出巷子，脚一撑地，她往后扭头，对着只身停在原地，被阴暗模糊了轮廓的少年大力挥挥手。 　　陆续的板鞋在脚踏板上打了个弯，他跟上去，看着女孩拐进小巷，进了顺数第二户人家。 　　钥匙被她从门上拽下来，挂回脖子上，发出清脆响。 　　陆续抬头看去，直到看见那户人家院子里亮起了灯，他才掉头，投身进了不熟悉的巷子里。 　　第二天出成绩，全年级的前100名先出来，就贴在两栋教学楼中间的楼道里，楼上楼下闹哄哄的，鬼叫声此起彼伏，地动山摇一般。 　　钱梦拉曲向向去看。 　　两人费力从外围挤了进去。 　　曲向向一眼就扫到了自己，她在第一个，下面紧跟着她的是陆续，跟进来时一样，总成绩依旧只比她少一分。 　　从每科的分数来看，他除了物理满分，其他科的分都比她少，尤其是数学，分差是几门里面最大的。 　　物理的二十来分就那么拉平了不说，她还压过他一分。 　　曲向向愣住了。 　　“啧啧。”钱梦暧昧的撞她胳膊，“巧成这样，只能用缘分天注定来形容了，向向，你就认了吧。” 　　曲向向蹙着眉心，若有所思。 　　钱梦揽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外围带，“亲爱的，答应我，如果你们真的好上了，千万不要把校草变成前男友，那太便宜别人了，所以你一但抓住了他，就要抓得牢牢的，一抓到底。” 　　曲向向没听钱梦说什么，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我以为这次我拿不了第一，他会在我上面。” 　　“谁上谁下的，不重要了，”钱梦摆手，“重要的是你们又在一起。” 　　她意味深长的摸了摸下巴，“我有种预感，你很快就会向我咨询感情问题，很快。” 　　曲向向往教室走，一个人自言自语，“不应该啊，他的总成绩怎么会比我少呢，我跟他的语数外，政史地都差不多，物理我差一些，化学生物没有比他好多少啊，那一分是哪里来的……” 　　钱梦不由得翻白眼。 　　敢情她刚才完全就是在对牛弹琴。 　　梁正虽然不在全年级的前100里面，但他在班级的排名上前进了十二名。 　　这次他的名字在进步的那一拨，没有拖八班后腿。 　　跌破了不少人的眼镜。 　　早上数学课发卷子的时候，高军没让曲向向发下去，特地一个个念。 　　自己考进一中的，在初中都是名列前茅，高中的第一次全年级考试，分数一出来，有部分人遭受了不小的打击。 　　落差太大了，一下子不是很能接受。 　　高军拿起一张卷子，中气十足的扬声道，“梁正，70!” 　　班上有人朝最里面那组的倒数第二排扭头，一个两个的，都不约而同的看过去。 　　那眼神分明在说，竟然考了70，肯定是抄的。 　　梁正懒洋洋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嗤笑着扫视他们，抄你妈，老子稀得抄？ 　　高军把卷子全部发完了，喝口茶润润嗓子，站在讲台上感慨，“这次数学出的题相对来说比较难，全年级及格的不多，100分以上的屈指可数，满分只有一个。” 　　说到这里，他往自己的课代表座位那里瞧了瞧，很是欣慰。 　　“除了数学，其他科有三分之二是初中的知识点，剩下三分之一是这段时间教的，你们考的什么样？满意吗？为什么都是一样的每天坐在教室里上课，怎么一到考试的时候，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儿？你们都好好想一想，为什么。” 　　话音刚落，就再次起来，音量高了几倍，“不要说什么别人是学习的料子，自己不是，那都是给偷懒找的借口！” 　　班上鸦雀无声。 　　这时候就只能将沉默进行到底了。 　　高军屈指敲点讲台，敲的很用力，咚咚响，“年级排名跟班级排名都出来了，有的同学一如既往发挥的很好，有的同学进步了……” 　　前进了十二名的梁正同学正在抖腿看小说，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子那里去了。 　　高军瞥了他一眼，继续往下说，“而有的同学在原地踏步，有的同学更是退步了，希望你们都找找自身的原因，尽快调整过来，争取期末的时候考完了，寄回家的成绩单能好看一点。” 　　班里安静了片刻。 　　高军端起茶杯，想想又放回去，“这节课自习，大家自己先看看卷子，下节课再讲。” 　　说完就背着手走了。 　　年级第一还是八班的数学课代表，堪称是童话般的成绩。 　　一个上午，各班的班主任跟老师都在以不同的方式把那个名字拿出来，刷上各种各样的色彩，遛上一溜。 　　中午的时候，曲向向问陆续要了发下来的几门科试卷，看的比自己的还要认真。 　　“这道题的分你丢的太可惜了。” 　　“你是不是当时没看清楚题啊？” 　　“看啊，你看看，这题我们考试前两天还讨论过，你怎么关键时候忘了呢？要是你写对了，分就比我高了。” 　　“……” 　　她一会就来一句，字里行间尽是替他可惜。 　　陆续全程漠然。 　　曲向向讲完了，口干舌燥，她拧开水杯喝两口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埋怨，“陆续，你没有在听我说话。” 　　陆续说，“有。” 　　曲向向看他，眼里充满了质疑，“那你半天都没吱声。” 　　陆续将一把橘子糖放到桌上。 　　曲向向只拿了一颗，她把杯盖拧回去，下巴抵着，手里的蓝色圆珠笔在卷子的最后一道题上划了一下，“这题有两个解题思路，我的是一个，你的是另外一个，写对了诶，初中的数学竞赛上出过类似的，我看到的时候都有点懵。” 　　嘴里裹着橘子糖，听起来甜软香糯。 　　“对了，陆续，你初中参加过数学竞赛的吧？” 　　陆续豁然撩起眼皮。 　　曲向向垂眼看题，没留意到陆续眼里的情绪波动，她努力回想，“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陆续的眉头一皱，唇角也跟着抿成了锋利的直线。 　　曲向向察觉周遭的气氛不对，她抬起头，发现少年的面色很冷，下意识就屛住了呼吸。 　　陆续拉开椅子起身。 　　曲向向仰头，对上陆续居高临下投过来的目光，他这个样子，她有点怕，声音都小了很多，“你要去抽烟吗？” 　　陆续没回应，他把校服外套拉链拉上，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出了教室。 　　曲向向一头雾水。 　　下午倒数第二节 课下课，走廊上有个男生大喊了一声，“曲向向，有人找！” 　　曲向向在其他人好奇的视线里出去一看，来人是个女生，不认识，给了她一封信就跑了。 　　她以为要么是让她转交给梁正的情书，要么就是给陆续的。 　　没想到信上写的名字是她自己。 　　信不是情书，是道歉信，刘莹写的，洋洋洒洒写了两张纸。 　　曲向向每个字都认识，就是搞不懂刘莹打的什么算盘，都跟梁正分手再谈了，还说什么茫茫人海中，相逢即是有缘，希望能跟他们做朋友。 　　这真不是没事找事？ 　　耳边突然传来钱梦的声音，“看什么呢？” 　　曲向向吓一跳。 　　钱梦刚上完厕所回来，从后门进去的，为的就是到曲向向这儿玩，无意间看到了信上的内容，忍不住砸了砸嘴皮子，“我去，这操作怎一个骚字了得。” 　　曲向向把信折起来塞进课桌兜里，“你说她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无非就是不甘心呗。”钱梦耸耸肩，“向来只甩人的小公主被人甩了，现在已经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了。” 　　她强调性的一顿，“而是咽不咽的下这口气。” 　　曲向向说，“班长是棋子？” 　　“显而易见的事。” 　　预备铃响了，钱梦话没说完，很是不爽，“向向，你把信给梁正，其余的就别管了，千万别惹自己一身骚。” 　　曲向向，“嗯嗯。” 　　梁正看了信，也叫曲向向别管。 　　曲向向就没打算管，刘莹后面有黄宇，有那帮子社会上的人，最好高中毕业前都不要再跟他们有什么牵扯。 　　想了想，她对梁正说，“哥，你不要去找刘莹，我这边不回应，她应该就会放弃的。” 　　梁正嚼着泡泡糖，不耐烦的挥了下手，阻止她再往下说。 　　谁也没想到，一晚上过去，刘莹给曲向向写信的事儿竟然就在学校里传开了。 　　不止是这个，还有梁正把刘莹甩了的事，以及她被甩了以后，觉得没面子，就找八班的班长李明当备胎。 　　刘莹给梁正的同桌写信，厚着脸皮想跟她交朋友，为的就是试图把他追回来，再甩掉。 　　谣言是成套编排好的，传的沸沸扬扬。 　　现在这么一闹，别说刘莹跟梁正是绝对不可能在一起了，以她那么重的虚荣心，遭遇这样的事，能不能继续在学校里待下去都是个问题。 　　这事儿知道的人没几个。 　　曲向向稍微一排除，就能锁定目标。 　　只是她没盲目的用排除法，她选择的是静观其变。 　　上午的数学课成了自习课。 　　梁正被高军叫去谈话，他回教室的时候，那张痞帅的脸跟茅坑里的石头块似的。 　　又臭又硬。 　　曲向向问了两句，什么也没问出来。 　　班上的小骚动持续了十几分钟，不知道怎么搞的，钱梦跟同桌何静吵起来了。 　　何静的脸涨红，浑身发抖，“钱梦，你别太过分！” 　　“谁过分啊？”钱梦冷笑，“亏我把你当朋友，你呢？” 　　何静推推眼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钱梦气的爆了句粗口，“偷看我笔记本的不是你？” 　　何静攥紧手指，“我没偷看。” 　　“敢做不敢承认，不是你，还能是谁？是鬼啊？” 　　钱梦鄙夷的说，“你在背后搞小动作，还不就是不想他们再在一起，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你喜欢他，连说都不敢说，你……” 　　何静煞白着脸推了她一把。 　　钱梦被推的倒在另一边的同桌身上，两人一起往后倒。 　　可见何静那一下用了多大的力道。 　　钱梦扶住桌角坐回去，用比何静更大的力道还手。 　　何静又去推她。 　　书本砸的乱七八糟。 　　稀稀拉拉的交头接耳声彻底消失，全班都傻眼了，完全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曲向向急的推梁正，“你去拉个架啊。” 　　“不去。”梁正看的津津有味，“钱梦发起脾气来，还挺野的。” 　　曲向向指望不到他了，准备自己去。 　　梁正不让她走，“去个屁啊你，一个个的指甲都留那么长，挠你了怎么办？” 　　曲向向扭头喊陆续，想让他把课桌挪一挪。 　　陆续看她一眼，趴回去继续睡觉。 　　曲向向，“……” 　　高军在楼底下就听到了吵闹声，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上来，青着脸站在门口呵斥，“钱梦，何静，你俩都给我出来！” 第26章 　　高军把钱梦跟何静叫走之后, 班上就开始议论纷纷。 　　没过多久, 何静回了教室，眼镜拿在手里，眼睛通红, 明显就是哭过了, 脸上还有没擦干的泪痕, 模样可怜。 　　几分钟后, 钱梦回来了, 她没哭, 就是脸色不好看。 　　何静是个腼腆文静的性格, 平时说话的声音细细柔柔的。 　　今天是第一次扯出那么大嗓门。 　　而钱梦大大咧咧，眉眼间有英气, 嗓音属于中低音，待人也很豪爽，她的雄性激素过高。 　　从表面现象来看, 她们两个人里面, 谁更偏向弱者，几乎一览无遗。 　　多数情况下, 观众在不知情的时候, 都会潜意识里靠近弱者。 　　于是何静成了被同情的对象, 谴责排斥，甚至是反感，都通通用在了钱梦身上。 　　钱梦在班上的女生心里两极分化。 　　喜欢她的女生，觉得她个高, 性格哥们，有安全感，恨不得找个跟她一样的男朋友。 　　讨厌她的，认为她从头到脚都很讨厌。 　　明明戴着钢丝牙套，丑死了，还能毫无顾忌的大笑，一点都不难为情。 　　自信成那样，就容易让人嫉妒，羡慕。 　　钱梦不理会那些窃窃私语跟异样目光，她大力拖动椅子，擦出刺耳声响。 　　后面的女生阴阳怪气，“干嘛呀？搞这么大声，烦不烦？” 　　钱梦冷冷回头反击，“没你唱歌声音大。” 　　那女生顿时绿了脸。 　　钱梦收着书本，不时发出“嘭”“咚”响，明显带着未消的怒气。 　　何静一直趴在桌上。 　　片刻后，高军来到班上，开始调座位。 　　这事儿提前了两天，大家都猜测跟钱梦何静有关。 　　那两人恐怕高二分班前都不会再说话。 　　曲向向第一个进教室，坐在了原来的位置上面。 　　高军走过去对她说，“你往前面坐坐，太靠后了，看黑板不方便。” 　　曲向向说，“我的视力很好。” 　　高军看一眼教室后半部分的桌椅，乱七八糟的，“后面的学习氛围比不上前面。” 　　曲向向认真的说，“老班，我还是就坐这里吧，我不想换了。” 　　高军摇头，他发现这孩子不但有主见，还倔，根本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乖顺。 　　自己决定的事儿，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高军抖抖手里的名单，往下念，“陆续。” 　　陆续从教室门口进来，穿过讲台，一直往后面走，他走到最后一组的倒数第二排时，脚步顿住。 　　高军登时把心一提。 　　曲向向歪头看向陆续，手里还抱着几本书，忘了继续整理。 　　陆续盯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疑惑，没有期待。 　　他面无表情的垂下眼皮，抬起一只脚，往后迈动两步，坐在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面。 　　高军松口气。 　　这次调了座位，有的没换，有的是大变动。 　　曲向向还是跟梁正一桌，她的后座依旧是陆续。 　　钱梦成了她的前桌。 　　第一件事就是为今天的传言道歉。 　　钱梦自责的说，“怪我，要不是我平时喜欢在笔记本上写各种数据分析，标人物关系，就不会被何静偷看了去。” 　　她烦躁的抓了抓短发，“刘莹肯定以为是你说出去的，恨死你了。” 　　曲向向一语不发的给她一块泡泡糖。 　　钱梦不经意间对上何静的视线，她不屑的从口中蹦出两个字，“虚伪！” 　　何静的脸色苍白。 　　曲向向碰碰钱梦的手，“算了。” 　　“不能算。”钱梦郁闷的说，“现在好像也只能算了。” 　　“何静怎么蠢成那样啊，搞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让梁正看穿刘莹的企图，不让他上当，那跟她也没关系啊，梁正不跟刘莹在一起，也不会跟她在一起，她连表白都不敢。” 　　“不对，不止是这样，何静嫉妒刘莹，这是个可以羞辱她的机会。” 　　曲向向垂了垂脑袋，“不说这个了。” 　　钱梦越想越来气，她丢下泡泡糖去了五班，得知刘莹在宿舍里，就找了过去，把事情真相都说了出来。 　　刘莹听完了，没有发出声音。 　　钱梦说，“这件事跟向向没有关系，你有什么不痛快就冲我来。” 　　刘莹披头散发的靠坐在床里面，呵呵轻笑出声，“你也知道我不痛快啊？” 　　“就因为你们胡说八道，到处乱说，害得我被人指点，被人嘲笑，现在好了，我没办法在班上待下去了，只能躲在这里，满意了吧？” 　　她急促的喘着气，声音细尖，“你们凭什么那样说我？” 　　钱梦一张脸板得死死的，“是我乱写，乱猜测，乱下结论，何静偷看了散播出去的，你们不包括向向，还希望你弄清楚。” 　　刘莹讥笑，“信不是她给你看的？” 　　“不是，”钱梦说，“是不小心被我看到的。” 　　刘莹胡乱抹把脸，喃喃道，“都护着她。” 　　钱梦正要说什么，就被刘莹给打断了，“出去，顺便帮我把门关上。”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希望你……” 　　“希望我什么？希望我算了？”刘莹打断她，冷笑连连，“捅人一刀再道歉，被捅的就能原谅对方？当人白痴啊？” 　　钱梦深呼吸，“咱们就事论事，如果你不给向向写信，就不会有现在的这些事，起因还是在你自己身上。” 　　刘莹终于从床里面伸出头，将一张布满泪水的脸露出来，漂亮的无关都扭在了一起，“我给她写信是真的想跟她做朋友，我有错吗？” 　　钱梦把抄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顺了下刘海，淡淡的说，“我早上吃坏了肚子，到三楼的时候，没立刻来你的宿舍，而是去上了个厕所，无意间听到外面有人说话，说了你的名字。” 　　“你的好朋友跟你班上的一个女生来看你，两人走的时候，一边下楼，一边议论你的是非，你要听原话，还是我的总结？” 　　刘莹的嘴唇哆嗦。 　　“敢做就要敢当，刘莹，你就是觉得自己被梁正甩了，伤了自尊，你不肯罢休，先是利用李明，结果发现没用，就把主意动到了向向那里。” 　　钱梦的语速不快不慢，吐字清晰，发音标准，不带一点儿方言，像在讲故事，跳梁小丑的故事，“你不是真的想跟她交朋友，你只不过是想通过她接近梁正，追到他以后再把他甩掉，好赚回面子。” 　　刘莹浑身颤抖着瞪过去，“你胡说！” 　　“还不承认，非要我把你那个好朋友拉过来对质？或者我去找我的班主任，找你班主任也行。” 　　钱梦啧了声，“你那个好朋友是不是跟你保证，不会跟别人说？你也不想想，你自己的嘴巴都管不住，别人又怎么可能真的能管住嘴巴，替你保守秘密？” 　　刘莹窝回床里面，“你出去。” 　　钱梦说，“你被朋友坑了，我也被朋友坑了，吃一堑长一智……” 　　刘莹歇斯底里，“出去！” 　　钱梦把手揣回口袋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刘莹的宿舍。 　　曲向向在走廊上来回走动，看到钱梦上楼，就连忙跑过去，“你上哪儿去了啊？” 　　钱梦说，“我拉肚子。” 　　曲向向看她，“撒谎，我看你往宿舍楼方向走了。” 　　“对啊，我去了宿舍，”钱梦没一点不自然的说，“我上那边的厕所拉的。” 　　曲向向挽住她的手臂，“你没去找刘莹？” 　　“我找她干什么？”钱梦说，“别多想了，这事儿跟你就没一个铜板的关系，真要往前追究，也不是梁正刘莹何静他们谁的错，归根结底就是年少青春不知愁滋味，俗称闲的蛋疼。” 　　曲向向抿了抿嘴。 　　钱梦的同桌是个男生，属于那种每天都很用功，不是看书就是做题，成绩却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点，怎么也提不上去的那一类。 　　同桌听到她喊自己，有点吃惊。 　　钱梦问他有没有塑料袋。 　　同桌在课桌兜里翻找出来一个，里面有食物残渣，还点味道，他局促的说，“这可以吗？” 　　“可以，谢了。” 　　钱梦把塑料袋放腿上，闷声撕起了自己的笔记本。 　　曲向向听见嘶拉声响，她知道钱梦生何静的气，心里难过。 　　原来她们几乎形影不离，现在朋友也没得做了。 　　曲向向在本子上画了个太阳，她扭头找陆续说话，看他眼睛红红的，眼睑下面有阴影，睫毛还因为睡觉压在了一块儿，就下意识伸出手，想给他拨一拨。 　　陆续没动，目光深深的看着她。 　　曲向向的手没有真的碰到他的睫毛，停在了两寸距离外，反应过来以后就改成指了指，“你的眼睛好红。” 　　陆续的眼里的所有情绪都归于沉寂，他沉默不语。 　　曲向向压低声音跟他聊天，“你说刘莹会不会把事情告诉黄宇？” 　　她自顾自的说，“要是告诉了，黄宇会替她出头的吧？” 　　陆续这回开了口，“害怕？” 　　“嗯，有一点，”曲向向点点头，“你说怎么上个学，总有这样那样的事儿呢？” 　　陆续嗓音低低的说，“别怕。” 　　曲向向愣怔了一下，噗嗤笑出声，“陆续，原来你也会安慰人啊。” 　　话音刚落，她发现陆续在看自己，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凝，尴尬的把头转了回去。 　　陆续的视线落在课桌边沿的发丝上面，他看了又看，默默的伸出一只手，屈指勾起一缕，指腹轻捻。 　　前面的曲向向回头。 　　陆续快速撤开手，若无其事的整理书本。 　　曲向向没捕捉到他的不自在，“你晚上睡觉做噩梦吗？” 　　陆续抬眼，“嗯？” 　　曲向向说，“从开学到现在，你给我的感觉一直都是睡不好的样子。” 　　陆续盯着她，缓慢出声，“从开学……到现在？” 　　“嗯哪，我……” 　　曲向向的声音停住，这么说，怎么好像显得她每天都有观察他？ 　　那陆续会不会误会啊？ 　　曲向向难为情了，就跟喝断片似的，忘了刚才说的什么，非常生硬的转移话题，“真的很冷了呢，明天要加毛衣才行。” 　　“……” 　　陆续只好也当自己喝断片了。 　　上午十点左右，学校开进来一辆黑色小轿车，就停在教学楼底下。 　　楼上楼下的好多人扎堆围观，说是大众，乱七八糟加在一起，要十多万呢。 　　那辆车带走了刘莹。 　　当时大家的关注点是，她家里好有钱啊。 　　很快就传出刘莹转学的消息，这个发展在大家的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刘莹的自尊心跟虚荣心一样强，出了这样的事，她绝不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留在一中。 　　因为这件事，钱梦跟何静彻底绝交了。 　　刘莹走了，曲向向心里更不安。 　　上课下课，吃饭做作业都走神儿，还把周末当成周一，背着书包说要上学。 　　总之就是各种心神不宁。 　　梁建兵发觉到了不对劲，他顾虑青春期的小姑娘比较敏感，就找皮糙肉厚的儿子谈话，“向向是不是早恋了？” 　　梁正蹲在塑料桶边看鱼，“老梁同志，这问题你上次已经问过了，我的回答是没有吧，记忆找回来没？要是找不回来，就该买药了。” 　　梁建兵踢他一脚，“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叫那什么此一时彼一时。” 　　梁正扭头吹口哨，“哟呵，可以啊，拽文了都。” 　　梁建兵撸袖子，鼻子里往外喷火，“臭小子，你老子跟你说正经的，你能不能有个正形？” 　　“得，正形是吧，给你摆一个就是。”梁正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几天都是阴天，谁能高兴得起来。” 　　梁建兵不信，“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刚盛的稀饭，她直接上嘴，烫的眼泪汪汪，还不知道自己喝水，脑子都木成那样了，就只是天气不好？” 　　“女孩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我靠！” 　　梁正跳到一边，抖着身上的鸡皮疙瘩，“老梁，你怎么那个便秘的表情？你想干什么？” 　　梁建兵瞪儿子一眼，他拿出刚拆开的红双喜，甩了根烟出来，“你妹妹有个日记本，挂小锁的，刀片一撬就能打开。” 　　梁正的眼角狠狠抽了抽，特鄙视，“偷看人隐私，是违法的。” 　　梁建兵把烟点燃了，一声不响的抽上两口，他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向儿子。 　　梁正行上他爸藏着深意的目光。 　　父子俩这一对视。 　　当儿子的梁同学明白过来，倒吸凉气，“你让我去撬？” 　　梁建兵继续意味深长。 　　“不可能的，别想了，那种偷偷摸摸的缺德事我干不来。”梁正一本正经的说，“我是好孩子。” 　　梁建兵给儿子一个白眼，他唉声叹气，“孩子长大了，有个什么事也不跟我说了。” 　　“行了，青春期都那样，你不如关心关心我，”梁正吊儿郎当的扯嘴皮子，“现在我可是进入叛逆期了，你不怕我一不开心就收拾包袱离家出走？那搞法这两年流行得很。” 　　梁建兵慢悠悠的抽烟，心想，离家出走？我打断你的腿。 　　梁正问他爸要烟，被抽了手背，他龇牙咧嘴，“老梁，我劝你慈祥点儿，不然我要真离家出走了，再也不回来了，谁给你养老？” 　　“吓唬谁呢，我就没指望你养老，我有向向。” 　　“……” 　　梁建兵瞥一眼塑料桶，“乌鱼还真养活了。” 　　“废话，”梁正踢踢捅，里面几条鱼游来游去，“这鱼跟别的鱼种不一样，生命力旺盛着呢，随便养养都能活一段时间，你不懂。” 　　梁建兵冷哼，“就你懂。” 　　梁正想起来个事，“爸，说好的给我买一箱子小浣熊干脆面，给向向买一盒老板牌墨水，一支英雄笔，什么时候兑现？” 　　“明儿向向生日，都给你们买上。” 　　梁建兵往堂屋里走，“拿块抹布给我。” 　　后头的梁正说，“不就在你左手边吗？” 　　梁建兵早看到了，装没看见，儿子平时太懒了，只能想方设法的锻炼他。 　　堂屋正中间的墙上挂着一副山水画，从乡下带过来的，有些年头了。 　　左边墙上钉了不少钉子，下面挂着些袋子，里面是杂七杂八的东西。 　　右边墙上贴着奖状。 　　一共有两排，整整齐齐的。 　　梁建兵拿抹布挨个擦了擦，“这些都是向向的，你是一张都没有。” 　　梁正往椅子上一坐，大爷般抖着腿说，“位置有限，当哥哥的应该让着妹妹。” 　　梁建兵的老脸一抽。 　　脸皮厚成墙，算不算儿子的优点？ 　　擦完奖状，梁建兵去院里看日头，“向向上午出的门，这都下午了，她那个同学真的会送她回来？” 　　“说了，人家里有车，”梁正不知道从哪儿摸了把葵花籽出来，咔咔磕着，“四个轮子的。” 　　梁建兵叹气，“家里什么时候有四个轮子的车，就全看向向了。” 　　梁正，“……” 　　这会儿曲向向已经从钱梦家里出来了，正在陪她逛街。 　　钱梦要买衣服，她拉着曲向向进了最大的商场。 　　曲向向小学初中穿的衣服裤子都是扯布裁出来的，高中才买了两套。 　　专卖店她真没进来过。 　　钱梦试衣服的功夫，曲向向被店员热情的目光注视着，她尴尬的在店里转悠，冷不丁的隔着玻璃窗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商场一楼除了服饰店，还有其他店面，其中就有一家书店。 　　规模挺大的。 　　曲向向走了进去，瞧见陆续背对着她站在一处架子前，手里拿着什么磁带。 　　她悄悄走过去，踮起脚凑到他耳朵边，准备吓他。 　　那个“嘿”还没滚到嘴边，陆续就突然把头转了过来。 　　曲向向，“……” 　　陆续淡定的看着女孩，直到把她看的脸通红，看东看西就是不敢看他了，他才意犹未尽的收回视线。 　　“你在这里，做什么？” 　　“陪钱梦逛街，她试衣服，我瞎转呢，恰巧看到你来了这里。” 　　陆续垂眸，目光定在她的嘴唇上面。 　　比平时更加水润，擦了什么东西，隐隐还有很淡的果香。 　　“想吓你的，没吓成，差点把我自己吓着。”曲向向咳嗽两声，笑着说，“你手里拿的什么磁带啊？” 　　陆续回过神来，面色有细微的不自然，他偷偷的把磁带往背后藏。 第27章 　　曲向向看陆续不回应, 就往他身后瞅, 发现他手里什么都没有，表情一怔。 　　刚才明明就拿在手里的，什么时候偷偷放回去了？ 　　曲向向抿嘴, 既然陆续不想被她看到, 那她就不追问了, 她瞄到了什么, 脸上顿时一喜, 两三步跨到他后面的架子前。 　　“店里热销的是周杰伦的专辑诶, 还在搞活动, 买二送海报。” 　　陆续尚未言语，就见女孩扭头, 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他，“周杰伦的歌你听吗？” 　　他的薄唇动了动，说, “听。” 　　曲向向立马就雀跃起来, “上次我跟你说的时候，你都没有多大的兴趣, 我还以为你不听呢。” 　　陆续没说什么。 　　店里放起了热销歌手的专辑。 　　曲向向听出是什么歌, 下意识就跟着节奏摇头晃脑, 嘴里轻声哼唱，“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陆续左耳听她唱，右耳是磁带里飘出来的歌声, 感觉像两首歌。 　　词是一样的，旋律就……不存在相同的地方。 　　很神奇。 　　曲向向投入的哼唱了会，后知后觉自己又出洋相，只能习惯性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续，你来店里买什么磁带？” 　　闻言，陆续就随手拿起一张专辑，曲向向凑过去一看，朴树的，她的眼睛一亮，“我喜欢听他的《那些花儿》跟《白桦林》，都很好听，我哥还会弹唱呢。” 　　听出后半句里的自豪跟崇拜，陆续的眉头一皱。 　　“我哥最喜欢的是小虎队，他房间里的墙上贴了很多海报，一半是他们，一半是柯南。”曲向向语气轻快的说，“我哥他……” 　　话没说完，眼前的人就已然转身走开。 　　曲向向，“……” 　　好吧，他不感兴趣，那她就不说了。 　　付钱的时候，陆续直接给了老板一百。 　　曲向向小声跟他说，“我的还是我自己来付吧？” 　　陆续没回应。 　　曲向向拿钱给老板，老板说，“既然你俩是同学，那就算在一起好啦。” 　　说着就麻利的找零。 　　曲向向只好把钱放口袋里，准备一会儿出去了给陆续，她靠乖乖的长相，以及柔软的言词，成功跟老板多要了一张海报。 　　出了书店，曲向向就把钱给陆续，“还有那次刷你饭卡的钱，我这几天都给忘了，没想起来。” 　　陆续侧低头，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曲向向手举了半天，都有点酸了，她轻蹙眉，“你不要，下次我再找你帮忙的时候，我会不好意思。” 　　陆续转开脸，下颚线条绷的冷硬，嗓音里没有情绪，“不是朋友？” 　　曲向向忙说，“是啊，是朋友。” 　　她看出他不高兴了，叹口气说，“就因为是朋友，我才不想因为钱的事伤到感情。” 　　陆续毫不犹豫的开口，简明扼要，“不会。” 　　“你知道这里面的恶性循环吗？”曲向向严肃着脸，把偏现实的走向分析给他听，“你一次不要我还，两次不要我还，以后我潜意识里就会有一种想法，找你借钱，不还是正常的，甚至是应该的，那到时候我该多讨人嫌啊。” 　　陆续还是那两个字，不会。 　　曲向向对着陆续的坚持跟冷淡，满脸的无可奈何，她竟然遇到了一个比她还固执的人。 　　钱不要，那她只好想办法换成东西给他了。 　　吃的喝的，怎么都行。 　　左边传来钱梦的声音，“向向，你在这儿啊！” 　　她提着购物袋过来，低头跟曲向向咬耳朵，“我试个衣服的时间，你就跟陆续碰了面，还一块儿买了磁带，知道这叫什么吗？” 　　曲向向说，“碰巧。” 　　“错，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钱梦咂嘴，“我差点儿唱了出来。” 　　“……” 　　钱梦往陆续身上瞟，“怎么回事，他好像在生气啊？” 　　曲向向在她耳边说了还钱的事情，“本来好好的，我一说完，他就那样了。” 　　钱梦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大姐，你跟他分那么清楚，他肯定不高兴啊，高兴才怪。” 　　曲向向说，“那我不还，好意思？” 　　“nonono，看似只是十三块七的小事，其实涉及到的知识点很多，”钱梦正色道，“我一时半会跟你讲不清楚，周一午休的时候我好好跟你讲一讲。” 　　曲向向表示拒绝，“别跟我讲了，你一讲，我就头大。” 　　钱梦握住她的手，“要讲，相信我，同性之间的友情跟异性之间的友情，存在本质的区别，你吃亏就吃在没什么异性朋友，梁正跟他那几个哥们都不算啊，陆续这种才算，你不懂，我必须得跟你讲一讲。” 　　曲向向服了。 　　她只喜欢简简单单的，不论是事，还是人。 　　简单的顺其自然。 　　钱梦站直了，音量恢复如常的跟陆续打招呼，意料之中的没有半点回应。 　　她捋了下细碎短发，“我跟向向要去楼上吃点东西，你去不去？” 　　曲向向看向陆续，眼神询问。 　　陆续没应声，径自往扶梯方向走。 　　钱梦说，“酷毙了。” 　　曲向向跟她一起看陆续上扶梯，“有吗？” 　　“太有了，”钱梦啧啧，“可惜了，酷成那样，不适合我们这等凡夫俗子。” 　　她补充了句，“你不算啊，凡夫俗子里面没你。” 　　曲向向说，“我有三头六臂？” 　　钱梦答非所问，“向向，我从一开始就有种直觉，你跟陆续，你们是一个世界的人。” 　　曲向向看她那么认真，自己的玩笑话都没法开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楼上跟楼下是两个环境，装修都有很大的差异，很温馨。 　　陆续在扶梯口等曲向向跟钱梦，三人一同进了一家店，买了饮料。 　　钱梦请的客。 　　她有优惠券，全抵掉了。 　　钱梦坐到沙发上，还回忆着付钱时的情形，幸亏她出门的时候把优惠券塞包里了，不用花什么钱，不然陆续会被抢着要拿钱的向向气死。 　　转而一想，她就想抽自己。 　　平时陆续都是一副柴米油盐不进的样子，他个头很高，看人的时候眼帘垂着，像藐视，像不屑，再配上那张冷冰冰的脸，真真是谁都不care。 　　被气到了极点的画面，绝对劲爆，可遇不可求。 　　钱梦痛心疾首，我勒个去，多好一机会啊，她不但没抓住，还给赶跑了。 　　失策了，真的失策了。 　　曲向向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了？” 　　钱梦眼神复杂的回应，亲爱的，你不懂我的痛。 　　过会一小会，钱梦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她看到一对儿小情侣拿着吃的喝的坐在不远处，亲密的有说有笑时，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抒情音乐，浪漫色调，悠闲舒适的氛围，这些都更适合两个人来享受。 　　三个人的话，有点儿暴殄天物。 　　钱梦看看面前的俊男美女。 　　一个在说着什么，另一个歪着头听，尽管他没有回应，也没露出明显的情绪波动，却奇妙的能够让人确定，他并不厌烦。 　　两人之间有种无比的和谐感。 　　钱梦的手指在杯子上不停点动，心里有了主意，她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怎么想就怎么做。 　　于是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溜走了。 　　把三个人的尬聊，变成了两个人的闲谈。 　　钱梦去附近的小超市里打公用电话，跟她妈打电话，让她妈开车来接她。 　　挂了话筒，钱梦往商场方向望去。 　　陆续会送向向回家的，全须全尾，毫发无损的送回去，她当时准备开溜前就是这么认为的。 　　似乎很莫名其妙，又似乎有迹可循，充满了逻辑。 　　钱梦的梦想就是开一间工作室，装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然后她努力将兴趣爱好变成职业，当一名有道德，讲仁义的情感顾问。 　　为了梦想，她训练自己去观察生活，观察身边的一切。 　　慢慢就养成了习惯。 　　现在她可以肯定，对陆续来说，向向是特别的。 　　陆续那棵草好像长在雪山之巅，冰寒刺骨，谁稍微靠近一点点，就会被冷气冻到。 　　要是想去拥抱他，绝对会在触碰到的前一刻被冻伤，冻死。 　　钱梦觉得，如果将来某一天，有个人可以把他从山顶拽下来，去掉周身的冰雪，露出藏在里面的翠绿，变得朝气蓬勃。 　　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向向。 　　我的妈！ 　　钱梦一扫前两天的阴霾，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她得好好给情窦还没长开的向向上上课。 　　曲向向打了个喷嚏，她见陆续往自己这边看，就吸了吸鼻子说，“明天有雨，气温更低了，得穿毛衣。” 　　陆续收回视线，低头喝汽水。 　　曲向向看了眼陆续的鼻子，鼻梁高挺，侧面看很有立体感，原来影响形象的翘边创口贴撕掉了，暴露出的伤疤让他看起来多了些许叛逆的气息。 　　还有几分戾气。 　　“你要少吃酱油，不然疤就消不掉了。”曲向向说，“像那个西红柿，红红的水果啊蔬菜啊什么，都可以多吃。” 　　陆续淡声开口，“没有科学依据。” 　　“……” 　　曲向向孩子气的瞥嘴角，“是没有，不过多吃些水果蔬菜，总不会有什么坏处。” 　　陆续摩挲着杯口，“要去哪？” 　　曲向向很自然的告诉他，“本来我跟钱梦约好了，逛完街就去嘉年华三楼，那里现在有坐的地方了，就在书架旁边，我们打算去看看书。” 　　陆续沉默着转了转杯子，忽地往桌上一扣，起身道，“走吧。” 　　曲向向仰头，“啊？” 　　陆续垂眼看她，“嘉年华。” 　　曲向向把杯子里的果汁都喝掉，快步追上陆续，“其实你不用陪我去的，我可以自己去，我看书不知道看到多晚呢，这边很好坐车，我能自己回……”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她及时刹住车，把话说完整，“回去。” 　　陆续没说什么，他继续前行，走到扶梯那里时，微微偏了下头，意思明了，就是在说，快点，我在等你。 　　曲向向磨磨蹭蹭的走了过去。 　　去了以后，曲向向就纠结上了，她不是要看什么资料，散文，也不是看什么人生哲学一类的书籍，只是想看爱情小说。 　　上次钱梦借给她看的那几本她都看完了，一发不可收拾。 　　曲向向在书架前徘徊，视线嗖嗖嗖的扫动，发现有一本是之前看过的作者写的，她的视线扫过去，又扫回来，扭头对旁边的陆续说，“你去那边吧。” 　　陆续没动。 　　曲向向说，“你找你想看的书去。” 　　陆续的目光漫不经心的从书架上掠过。 　　曲向向有种被发现小秘密的紧张感，她急了，下意识推了推他的胳膊，“去撒。” 　　那是一种不自觉流露出的亲昵的撒娇。 　　陆续的呼吸猝然一顿，耳根子上泛起浅浅的红色。 　　他快速背过去，身形近似仓皇的离开，没走多远又偷偷折回来，看见女孩从书架上拿下来一本书，开开心心的抱着窝到角落里去了。 　　换了个视角一看，发现书皮上写着四个字，《狼的诱惑》。 　　“……” 第28章 　　曲向向把书看完, 哭惨了。 　　虐的她一抽一抽的。 　　钱梦推荐的那几部也虐, 各有各的虐。 　　书里的爱情跟电视里的爱情不太一样，前者主要靠幻想，后者更为直观些, 但都让人感动。 　　那两种爱情, 曲向向都见过了, 唯独还没有接触到现实中的爱情。 　　向往, 却不着急。 　　该来的时候, 自然就会看见。 　　曲向向去卫生间里洗了脸, 对着镜子把头发散下来, 手指抄进去，快速顺了顺, 重新拿皮筋一扎。 　　外面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小声谈论。 　　“不知道那个帅哥是哪个学校的，睡着的样子好乖。” 　　“我好想把外套脱下来给他盖上。” 　　“人长那么帅, 肯定有女朋友, 别想了。” 　　“不一定，他一个人来的。” 　　“要是没女朋友, 那更不能想。” 　　“为什么？” 　　“就他那个样子, 多的是人追, 没女朋友的话，说明超级难追。” 　　“被你这么一说，我心哇凉哇凉的，不过, 能跟他做朋友也好啊，诶，一会你帮我问问他是哪个学校的呗，我想跟他做笔友。” 　　“他睡着之前，我不小心跟他眼神对视了一秒，超凶的，我不敢问，爱莫能助。” 　　“……” 　　曲向向往外面走，和进来的两个女生擦肩而过。 　　她在一处墙角找到了陆续，他就那么坐在小凳子上面，两只手踹在白色运动外套的口袋里，背靠着书架睡着了，睡的很沉。 　　两条大长腿无处安放似的屈着，让人看的难受。 　　曲向向心想，这人是真的喜欢很白色，而且也非常合适。 　　俗话讲，一白遮三丑。 　　不但白，还好看，那就无敌了。 　　曲向向的视线乱转了几下，不自觉落在少年鼻子那里的伤疤上面，她喊了声，“陆续。” 　　陆续合在一起的眼皮睁开，刚睡醒，眼神有点懒散迷茫，样子没平时冷酷。 　　曲向向说，“快五点了，我们回家吧。” 　　陆续维持着不变的姿势，仰视着面前的女孩，嗓音低低缓缓的，微哑，“回家？” 　　“嗯哪。”曲向向说，“回家呀。” 　　陆续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狭长的眼睛里漆黑一片，如同黑压压的，没有星月的夜空，什么都看不清。 　　他一直看着她，直到把她看的不自在了，脸红了，这才慢慢的开口，“你，为什么哭？” 　　曲向向挠挠脸，“看书看的。” 　　陆续想起那本书的书名，先前脑补出的剧情又飘了出来，他的面部肌肉隐隐一抽，“好看？” 　　“嗯。”曲向向说，“好看的。” 　　陆续沉默几秒，明知故问，“爱情小说？” 　　曲向向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立马飙升，她的眼神飘忽起来，“啊，那个，我们真的该走了，现在天黑的快，走吧走吧。” 　　陆续说，“悲剧？” 　　曲向向急躁的瞪他，平时你话很少的，怎么这时候话多起来了呢？ 　　肉乎乎的娃娃脸，杏眼，唇鲜艳小巧，像樱桃，一张脸哪儿都圆圆的，没有什么锋利的地方。 　　凶起来的样子也没半点威慑力。 　　陆续低头垂眸，唇角轻微勾了下。 　　曲向向的生日是周一，下雨，整个振明市都是湿答答的。 　　早上梁建兵煮了鸡蛋，烙了芝麻饼，还弄了盆酱豆干，里面放了很多肉丁跟酱料。 　　他装了一小瓶，刚好是两个孩子一顿的量。 　　照天气预报来看，这雨还有的下。 　　梁建兵站在堂屋外的屋檐下面，看俩孩子披雨衣，不放心的叮嘱，“阿正，向向，你俩路上看着车，迟到就迟到，没事的。” 　　梁正啧道，“爸，你这态度不行啊，你应该说，作为学生，上学是第一要紧事，就是下冰雹，下陨石，也不能迟到。” 　　梁建兵懒的搭理他。 　　曲向向上了自行车，眼睛从帽沿下露出来，清脆的声音穿过雨幕，“叔，我们走了啊。” 　　梁建兵昂昂两声，“骑慢一点，不着急的，晚上给你过生日。” 　　曲向向挥了挥手。 　　雨稀里哗啦的下着，巷子里的石板路又湿又滑，拐弯的时候要很小心。 　　梁正骑到了前面，要是有谁或者车出现在拐角，车技相对强很多的他能及时刹住车，就算没刹住，摔着了，那也没事。 　　他是男人，纯爷们儿，那都不算什么。 　　曲向向一路跟着他。 　　两人像老母鸡护小鸡崽似的去了学校。 　　曲向向在车棚里停好车，快步踩着雨水冲进楼道里，她看见了倚墙而立的高大人影，解雨衣扣子的动作一顿，“陆续，你在这儿干嘛呢，怎么不上去？” 　　陆续瞥向她，漫不经心的表象下，是专注的凝视。 　　曲向向将塑料帽沿连同帽子一起捋到后面，整理着微乱的头发，“你打伞过来的？” 　　陆续的旁边靠着一把黑伞，地上有一滩水迹。 　　曲向向发现他左肩跟胳膊那里湿了一块，“雨下这么大，你怎么不披个雨衣啊，湿衣服穿身上，捂一天，肯定是要感冒的，而且今天风还大，一只手打伞骑车，太危险了……” 　　陆续听着女孩的唠叨，目光从她干净稚嫩的脸庞上掠过，投向下着雨的天空。 　　分明是潮湿阴沉的天气，他却觉得有一束阳光照在他的眼皮上面，那点温度慢慢渗透进了他的心窝里，柔软温暖的让他想睡觉。 　　陆续握住伞柄，抿着的唇角慢慢上扬，弧度明朗清晰，“早。” 　　嗓音沙哑，语调轻快，带着明显的笑意。 　　曲向向看着眼前对她微笑的少年，呆了呆，她反应过来，用袖子擦掉滚落到下颚处的水珠，结巴着回应，“早……早啊。” 　　陆续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伸手递过去。 　　曲向向笑着说，“谢谢。” 　　后面传来故意加重的脚步声，打破了楼道里的安宁。 　　陆续转身上楼。 　　曲向向拆开纸巾，扯出一张擦脸上的水，要是下雨天不上学，听听歌，写写日记，看看书，追追电视剧，怎么都有感觉，哪怕只是坐在窗前发呆，那也很不错。 　　但是下雨天上学的话…… 　　曲向向吸了吸鼻子，她一转头，冷不丁的看见站在背后的梁正，吓一跳，“你怎么不出声？” 　　梁正满脸都是水痕，眼睛被雨水冲洗过一样透亮，那里面有熊熊火焰在燃烧。 　　曲向向给他纸巾，让他擦脸。 　　梁正把雨衣脱下来丢过去。 　　曲向向被蒙了一脸，她把雨衣从头上抓下来，冲楼梯上喊，“梁正！烦不烦啊你！” 　　已经上到二楼的梁正蹬蹬蹬下楼，“你连你哥我都不等，撒开脚丫子就往楼道里冲，我他妈还以为你是觉得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急急忙忙的想赶紧上去读书，结果呢？上墙角跟人聊上了。” 　　“我就纳闷了，天天的见，有什么好聊的？” 　　曲向向给他一个“你简直无理取闹”的眼神，麻利的把两件雨衣随意折了折塞进袋子里，拎着去爬楼梯。 　　梁正在后面叽叽喳喳。 　　曲向向到教室的时候，看见陆续的湿外套搭在椅背上面，他穿着蓝色毛衣，里面配的白衬衫，那样的穿着，比平时要多一些少年感。 　　今天挺冷的，还好他穿了毛衣。 　　很有先见之明啊。 　　陆续侧过头，眼神冷淡的扫过去，曲向向对他笑了笑。 　　他转笔的动作轻微一顿，又转了起来。 　　心跳难以抑制的快了许多。 　　高军感冒了，他一边咳嗽，一边喊人上来做题。 　　平时他会挑着喊，这次就按照座位来，从最后一组开始，四个四个的上。 　　没轮到自己的同学各种紧张，各种前后左右的问答案。 　　其他组的暗搓搓的松口气。 第二节 课，高军让曲向向上来，把数学卷子上的最后一道题的解题思路写到黑板上面。 　　曲向向的字迹小且秀气，“解”这个字却写的潇洒又霸气，跟她其他的字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很显眼。 　　那是她初中跟数学老师学的。 　　曲向向写字的声音不大，软绵绵的，全被高军的咳嗽声盖住了，他靠在讲台边咳，一声比一声厉害。 　　大家担心他把肺给咳出来，时不时的看他两眼。 　　可能是生病了，老班穿的多，不知道哪年买的旧夹克衫都穿上了，胡子拉碴，眼睛红红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凶。 　　有一点善良无害小白兔的样子。 　　也有可能只是错觉。 　　曲向向写完了下去，高军喊了陆续的名字，“这道题一共两个解题思路，曲向向写的是一个，还有一个陆续你来。” 　　陆续没反应。 　　曲向向往后扭头，用口型对他说，“老班喊你呢。” 　　陆续撩起眼皮看她。 　　曲向向跟他对视，对他眨眨眼睛，“不去吗？” 　　几秒后，陆续放下笔站了起来，继英语课的让大家跌破眼镜之后，又一次让他们跌了眼镜。 　　他们开始试着相信并接受一个事实，他是真的在改变。 　　陆续的粉笔字比曲向向的要清晰很多，一笔一划都充满力量，跟她的放在一起，显得尤其工整漂亮。 　　曲向向真心觉得陆续的字是她见过最好看的。 　　字迹流畅，刚健，行云流水一样，他一定练过很多字帖。 　　陆续写题的时候，底下的同学都在看他写。 　　高军重咳一声，嗓子干哑的吼，“一个个的想什么呢，抄啊！” 　　大家手忙脚乱的拿笔记本。 　　善良无害小白兔个屁啊，都是错觉。 　　高军在咳嗽声里讲完了那道题的两个思路没，一讲完，他就开始擦黑板，准备布置作业。 　　大家顿时慌了，不是，那么一大黑板字，我们还没抄完呢，怎么就擦了？ 　　他们赶紧问别人要笔记，散漫的态度一扫而空。 　　高军咳了几声，“你们啊，上课不集中注意力，抄板抄也不集中注意力，到底来学校干嘛的？扯闲篇唠家常？” 　　他把黑板擦丢到讲台上面，拍拍手上的粉笔灰，“刚才讲的那道题，咳咳，咳，是参考前年初中数学联赛上的题出的。” 　　这话一出，班里引起不小的骚动。 　　“嘭——” 　　高军拿着尺子敲讲台，“是不是在想，题出的那么难，不怪自己解不出来？” 　　小心思被这么戳穿，大家都是一脸羞涩。 　　高军手里的尺子点了点台面，鼻子里发出哼声，“搞的好像别的题都写对了一样。” 　　大家，“……” 　　老班是感冒，还是更年期发作？或者是两样都有？ 　　高军布置完作业，脑子里跟烧开的水似的，从里到外烫的没法下手，他连茶杯都没拿就走了。 　　离下课还有五分钟左右，班里提前下课，闹哄哄的。 　　梁正揣着打火机跟烟盒，上楼道里抽烟去了。 　　曲向向给他把笔记检查了一下，没写上去的都给他写了，无所事事的托腮看了会儿窗外的雨，忽地想起来书包里的书签。 　　于是就拿出来，右手捏着，从里侧放到陆续的课桌上面。 　　陆续愣愣的看着。 　　曲向向回头，很小声的说，“我考试前就买了，有春夏秋冬四季，每季四种风格，你说你喜欢秋天，我就给你挑了其中一款。” 　　“正面的枫树不是我画的啊，是本来就有的，彩笔画的很可爱，背面才是我画的，很丑，我尽力了。” 　　陆续将书签翻过来，入眼的是一片蓝天白云，飘着五颜六色的小花儿。 　　画的谈不上有多么精致，却很认真用心。 　　边边角角都细心的描过。 　　书签左下角是个抽象派的小男孩，头上戴着灰色鸭舌帽，穿了件白t恤，黑色运动裤，脖子上挂着一个疑似相机的东西。 　　就是那次陆续爬早青山时穿着，不同的是，画上的小男孩没戴口罩，脸上在笑。 　　不是轻弯嘴角的浅笑，而是那种阳光灿烂的笑容。 　　右边有一行字。 　　曲向向本来只是画了画，没想写字的，不是没东西写，是想写的太多了，不知道哪个最合适。 　　她在草稿纸上写了很多，都是些自己比较喜欢的，带有祝福寓意的诗句。 　　最后写在书签上的，却是最平凡最普通的一句话。 　　——希望你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 　　陆续看着书签，眼底有异样的光彩在涌动。 　　曲向向以为陆续会说点什么，可她等了半天，脖子都扭酸了，他始终都是那个低眉垂眼的姿势，像被人点了穴，一动不动。 　　前面的钱梦喊曲向向，她哎了声，头也跟着转了回去。 　　陆续拿起眼前的书签，捏在指间把玩，他抿着薄唇，面色冷淡，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只是几个瞬息后，一只手扶上了额头，手掌局促的往下移动，从眼睛上面抹过。 　　那张书签被陆续放进了书包里，将会跟他最喜欢的一本书在一起。 　　中午的时候，王成功跟徐良来了八班，给曲向向送生日礼物，他们每年都送，选的是可以塞兜里的小盒子。 　　大的她不好带进去。 　　王成功目送曲向向进教室，拉上徐良下楼，跟他说起了自家一个亲戚结婚又离婚的那些个事儿，来了句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感慨，“女孩子要想婚后在婆家有地位，还得看自己跟娘家，等向向以后到了那一天，咱得给她整一份好看的嫁妆，为她撑腰。” 　　徐良的言词犀利，“撑腰？怎么撑？靠你一身肥膘？” 　　王成功一点没被打击到，他嘿笑，“那也可以啊，谁敢欺负她，老子就用肥膘压上去。” 　　徐良的脸抽了抽。 　　王成功撞他肩膀，“你爸妈没事了吧？”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徐良学着他爸的语气说完，嘴角扯了扯，“我管不了，爱咋咋地吧。” 　　王成功安慰他说，“根据我对我爸妈的观察，两口子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乐观点。” 　　徐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没说什么。 　　王成功咂嘴，“向向那朋友，就那个钱梦，我发现她不笑的时候还挺好看的。” 　　徐良斜眼，“有想法？” 　　“我我我，我能有啥子想法。”王成功摇头摆手，结巴上了，“不能够，不能够。” 　　徐良下楼梯，“听说她对有酒窝跟虎牙的男生没有免疫力。” 　　王成功用力抿嘴，“酒窝我有啊，你看是不是？” 　　徐良说，“你这是肉坑。” 　　“……” 　　下午陆续没来，翘课了。 　　曲向向听课的时候频频走神，虽然陆续平常总是趴在桌上睡觉，好像怎么都睡不够。 　　但他真的没有翘过课。 　　这是头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早上着凉了，身体不舒服，还是家里有事。 　　回家的路上，曲向向碰到了陆续。 　　她正要说话，就见他将提在手里的小碎花袋子放进她车前的筐子里，快速蹬着车出了巷子。 　　从始至终，陆续什么都没说。 　　且动作迅速利落，目标明确，目的也是如此。 　　这一幕快的很，梁正王成功徐良三人都没反应过来。 　　冷风一吹，他们一个激灵，车跟人都没影了。 　　梁正拽着袋子一角，把它翻过来，抖出一个正方形的盒子，上面还用粉嫩粉嫩的丝带扎了个大蝴蝶结。 　　王成功跟徐良，“……” 　　就冲这盒子形状跟大小，不难猜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姓陆的有心了啊。 　　曲向向愣愣的想，陆续是不是无意间听到她跟成功他们说话了？ 　　她不会随便跟别人说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那样会显得好像要对方给自己买东西似的。 　　连钱梦都不知道今天是她生日。 　　所以她想来想去，只有那个可能。 　　曲向向望了望陆续离开的方向，他下午翘课，就是为了给我买这个东西？ 　　梁正要把盒子扔掉，曲向向跟他发火。 　　王成功和徐良全程劝架。 　　这兄妹俩真吵起来，一个就成了纸老虎，一个是披着狼皮的小绵羊。 　　因为当哥哥的，每次讲道理都讲不过妹妹，只会蛮横的乱吼乱叫一通。 　　梁正这回也被曲向向说的还不了嘴，他憋半天，就憋出一个字，“操！” 　　曲向向板着脸拿回盒子，径自骑车往家走。 　　梁正站在原地，狠狠抹了一把脸。 　　徐良说，“阿正，那是向向朋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你要扔了，是有点过，就算是你爸，也不能那么做，我的建议是，当什么都没看见。” 　　“当没看见？我他妈眼瞎啊？妈的，姓陆的都找上门了，下回还不得进去喝两杯？” 　　梁正对着自行车踹了一脚，手耙着头发，一张脸上尽是燥郁之色。 　　王成功看他那副女大不中留的惆怅样子，差点就来一句“想开点，儿孙自有儿孙福”了。 　　回了家，曲向向把房门一关，她坐到书桌前，拆开礼盒上面的粉色蝴蝶结，将盒子打来，看见了陆续给她买的东西。 　　很漂亮的水晶球，里面有棵树。 　　而且还是她最喜欢的橡树。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曲向向把水晶球从盒子里拿出来，拖在手心里，轻轻晃了晃，就有大片的雪花飘上来，绕着橡树飞扬。 　　好半响，她摸到底座的发条，往左拧了几圈。 　　天空之城的纯音乐响了起来。 　　曲向向两只手抱着水晶球，听着优美的旋律，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勾了出来，有明朗的，不明朗的，也有懵懂的，青涩的，全都在她的心里盘旋不止。 　　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得很安静。 　　音乐停了，曲向向又去拧发条，一遍遍的听，有种莫名的触动。 　　她想弄明白，那种触动是什么。 　　巷子里停着三辆自行车，王成功跟徐良一左一右，跟梁正一块儿蹲在门头底下抽烟。 　　王成功听着二楼窗户里飘出来的旋律，“向向这都第五遍了，她不会是想看看发条好不好使吧？” 　　徐良说，“天空之城，既悲伤又美好，很特别。” 　　王成功一副文艺小清新的模样，“是呀，听的人心里酸酸的。” 　　“酸个鸟啊！”梁正凉飕飕的蹦出一句，“你俩不说话，没人把你们当哑巴。” 　　“……” 　　王成功抽几口烟，提议道，“要不咱三明儿放学把陆续堵在路上收拾一顿，给他点警告？” 　　梁正嘴边的烟抖了抖，“三对一？” 　　王成功说，“他就是再牛逼，也不可能干得过咱三，” 　　徐良点头附和，“咱不说就没人知道。” 　　“还有天知地知。”梁正嗤之以鼻，“男子汉大丈夫，以多欺少算什么鸟？” 　　王成功跟徐良白眼一翻，得嘞，凉拌。 　　梁正夹开烟，朝地上啐了一口，“老子就跟他一对一，单挑，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当老子是个屁。” 　　王成功跟徐良闻言，都是眼皮一跳。 　　单挑？你干不过啊，哥们，你疯起来还是人，陆续疯起来就不是了。 　　他俩对视一眼，没有泼凉水，而是金身的劝说。 　　“阿正，我觉得还不到这程度。” 　　“我也觉得没到。” 　　“水晶球，天空之城都上了，难不成得等他送朵玫瑰花？” 　　楼上的音乐又响了，梁正的太阳穴突突的跳，“都听见了吧，第六遍了。” 　　“他妈的，八百年前就有人送老子那东西了，老子鸟都不鸟，她倒好，一遍一遍的听，感动坏了，没出息。” 　　王成功忍不住说，“你不鸟，只能说明那不是能打动你的点，不代表别人就得跟你一样啊，要是有哪个女生送我水晶球，我能哭出声来。” 　　梁正眯眼，“嘀咕什么呢？” 　　“没嘀咕，我放屁来着。”王成功说，“楼上没响了，就到第六遍，没有第七遍，还行啊。” 　　梁正的脸抽动。 　　“阿正，我看陆续现在就是典型的剃头担子一头热。”徐良冷静的分析，“俗称暗恋，别名单恋。” 　　王成功认同的说，“那玩意儿忒苦了，真的，又苦又酸。” 　　梁正斜眼，“是吗？” 　　“你个万人迷不懂，”王成功拍他肩膀，“是哥们的话，就别问我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去！” 　　梁正的脑细胞全用在了怎么保护自家死丫头身上了，他抽一口烟，仰头往上吐出个烟圈，“老子小瞧了姓陆的，他是招多话不多，泡妞的招都会，向向太单纯了，怕是扛不住几个回合。” 　　“据我观察，陆续跟向向都是憋死的性子。”徐良说，“真到了那时候，顶多就是双向暗恋。” 　　王成功强调，“还是暗恋。” 　　梁正拍掉裤子上的烟灰，“要是他们其中一个哪天把窗户纸捅破了呢？” 　　徐良说，“那就是天意。” 　　王成功说，“天意难违。” 　　作者有话要说：　　天空之城真的好听，还有卡农，各种版本。 第29章 　　梁正把徐良跟王成功踹走, 他自个儿点了第二根烟, 深沉的蹲在巷子里一口一口抽着。 　　烟一点点燃尽，心里头的火气不减反增。 　　突有水滴砸到烟上面，一滴两滴, 越来越多, 越来越疾, 哗啦啦的淋了梁正满头, 他傻逼逼的后仰脖子, 被豆大的雨点招呼了一脸。 　　“卧槽！” 　　梁正咬着烟起身, 撒开腿就往院子里冲。 　　二楼传来关窗户的声音, 伴随着曲向向的大喊声，“哥, 快把自行车推屋里去！” 　　梁正又急急忙忙去推车。 　　一场大雨轰然而下，整条巷子里滴滴答答的响个不停。 　　曲向向的思绪早被打断了，梁正进她房间时, 她正在摆放水晶球, 这放放，那挪挪。 　　梁正靠着门槛, “要不给你供起来？” 　　曲向向不理他。 　　梁正看她把水晶球放到书架上面, 哟了声, “你是在考验老梁的视力？” 　　他懒洋洋的挑起眉毛，“曲老师是不是想说，你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脚正不怕鞋歪？” 　　曲向向警告他说, “不许乱动我的东西！” 　　梁正夸张的拍了几下胸口，“喔唷，吓死我了。” 　　“……” 　　曲向向拉开书包拉链，往外面拿书本，梁正几个大步过去，捞起桌上的盒子一看。 　　里面没有卡片，只有孤零零的一片树叶。 　　形状像手掌，颜色偏橙红。 　　曲向向刚才没注意，看到那片像树叶，她怔了怔，“给我。” 　　梁正拿在手里把玩，“这什么？烂叶子？他把这垃圾放盒子里干嘛？” 　　曲向向跳起来抢。 　　梁正把手举起来，痞笑着看她在自己面前蹦蹦跳跳，就是够不着。 　　曲向向一条腿往上抬，梁正太熟悉她这个动作了，为了避免脚被踩，立马就把叶子丢她桌上，“给你给你。” 　　说完就溜。 　　出了房间，梁正的脑子里突然跟被雷劈了似的，“轰”地一声响。 　　那破叶子，不就是向向经常到处瞎画的吗？ 　　一毛一样啊！ 　　对，就那个，橡树叶，她说过自己最喜欢橡树了。 　　“我去！” 　　梁正来回走动，姓陆的真他妈的会出招。 　　这次他能投其所好，一定是向向跟他分享了小秘密。 　　会是什么时候？ 　　梁正翻白眼，他想起来了，爬早青山那次，向向挖了棵橡树苗揣着去的。 　　敢情她那么早就跟姓陆的交心了。 　　这傻孩子！ 　　房里响起了天空之城的音乐。 　　梁正的额角青筋蹦出来一根，他冲里头吼，“又来？没完了还！” 　　曲向向也跟他吼，“你作业不做了啊？” 　　梁正青着脸进了自己房间，门摔的哐当响。 　　水晶球放那么显眼的位置，梁建兵除非眼瞎，不然不可能看不见。 　　看见了，他肯定是要问的。 　　曲向向说是同学送的生日礼物。 　　就因为这句实话，一顿晚饭被微妙的氛围贯穿了个彻底。 　　梁建兵让曲向向把剩下的乌鱼汤都喝掉，“你上去做作业吧，碗放着，让你哥洗。” 　　梁正，“……” 　　曲向向准备去拿抹布。 　　梁建兵说，“桌子也让他擦。” 　　梁正，“……” 　　等曲向向上了楼，梁建兵就放下碗筷，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势问儿子，“送向向水晶球的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梁正抽抽嘴，女同学会送水晶球？反正他是没听说过。 　　他一条腿架在板凳上面，吊儿郎当的拿筷子夹着盘子里的豆米吃，“就同学呗。” 　　梁建兵揪着这个事不放，刨根问底道，“男同学？” 　　梁正声音模糊的说，“爸，学校里不是男同学，就是女同学，反正都是同学，没什么两样，不用大惊小怪。” 　　梁建兵表情严肃，“那水晶球我仔细的看了，价格不便宜。” 　　梁正说，“一中有钱的还是挺多的。” 　　梁建兵皱眉，“是吗？” 　　“是啊。”梁正慢慢悠悠的找豆米，“什么耐克，阿迪，多得是。” 　　梁建兵沉吟了会，“她那同学，你认识？” 　　“认识，”梁正散漫的说，“一个班上的，跟她一样都是学霸，年级前三，老班眼里的大宝贝，看得紧着呢。” 　　梁建兵听了这番话，面色明显的缓了下来。 　　梁正心疼自己，我这个当哥哥的，一边要帮着妹妹应付家里，一边还要提防她上当受骗，被欺负，被占便宜，两头各备一套说词。 　　容易吗我？ 　　真担心自己哪天精分。 　　晚上十点多，曲向向正做着卷子呢，梁正敲门进来，给她一个袋子，看她没反应，抽着嘴角说，“傻了吧唧的，拿着啊。” 　　曲向向伸手去接。 　　梁正趴在椅子后面，玩她的长马尾，绕一圈头发丝在自己的食指上面，“妹儿，长大了一岁，该懂点事了吧，以后别老跟你哥我较劲，我还能害了你不成？” 　　曲向向捏着缝了生日快乐四个字的毛绒小兔，样子可乖了。 　　梁正知道这都是假象，假的，小爪子锋利着呢，他撑着头问，“喜欢吗？” 　　曲向向嗯嗯，“喜欢。” 　　“既然喜欢，”梁正把头凑到前面，脸转向她，笑容和蔼可亲的说，“那帮你哥把作业写了吧。” 　　曲向向坚决摇头，“不行。” 　　梁正一口血冲到了嗓子眼，气冲冲的走了。 　　第二天，梁正起了个大早，饭都没吃就出门了，特地在学校门外堵陆续。 　　陆续来的很晚。 　　车骑的慢不说，头发都没梳理，有点乱，眼睛还泛着血红，黑眼圈很重，眼睑下有一片青色，脸上写着三字。 　　我好困。 　　梁正啧啧，这副鬼样子，该不会就因为送了那破玻璃球，出现什么小鹿乱撞，一晚上睡不着？ 　　不至于那么恶心吧？ 　　陆续经过时，梁正一把拽住他的车龙头，强行让他停车，“哥们儿，早上好啊。” 　　没回应，正常。 　　梁正懒懒的吹了下刘海，“向向那孩子打小就是爱心泛滥，平时在路边看见了小猫小狗，都会跟它们说上一会儿话。” 　　“她当了好几年班长，习惯了乐于助人，关爱同学，我早就跟她说了，不要那样子，容易让人误会，那丫头偏不听，太有主见了，死脑筋。” 　　陆续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梁正拍着他的车龙头，似笑非笑，“哥们，我知道向向跟你平时聊的还行，但是，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懂？” 　　陆续淡淡的扫向他。 　　梁正忍着暴脾气，“向向说你是她朋友，还说你人很好，你要是为她着想，就收收自己的心思，别他妈的一个劲往外面蹦，不但会吓到她，给她带来困扰，还会因为你摊上数不清的流言蜚语。” 　　他扯扯嘴皮子，呵呵笑两声，“陆校草，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魅力无边，迷倒万千，多的是追求者，向向现在真的还小，别祸害她了，我不希望她美好的青春期因为你……” 　　陆续垂搭着眼帘出声打断，语调冰冷，“只是朋友。” 　　“什么？只是朋友？我滴个妈诶，笑死人了。” 　　梁正忍不住了，破口大骂，“你他妈的盯着她的眼神跟八百年没见过小姑娘似的，那叫一个含情脉脉，别跟老子说你是近视，看谁都一样！” 　　陆续掀了掀眼皮，“是吗？” 　　梁正满嘴唾沫星子正要喷出来，就听到他说，“那为什么……她发现不了？” 　　“？？？” 　　啥玩意儿？老子出现幻听了吗？ 　　陆续一言不发的骑车走了。 　　梁正一张脸上阴云密布，老子打了一晚上的草稿，说那么半天，就这么被打发了？ 　　妈的，气死老子了！ 　　梁正胸腔里挤着一团火，无处发泄。 　　他很想抓着向向的肩膀把她唤醒，姓陆的不是想跟她做朋友，是想跟她谈恋爱，让她别傻乎乎的跟对方交心。 　　免得被吃干抹净，一无所有。 　　可是，小女孩的心思很难猜，女朋友谈了一把的他照样屁都猜不出来。 　　万一他把这件事仔仔细细告诉向向，结果弄巧成拙，歪打正着的给姓陆的助了一攻。 　　那他岂不是要吐血三升？ 　　不能说，现在不能让向向知道。 　　梁正又暴躁上了。 　　看刚才那个情形，姓陆的似乎一点都没疑惑他跟向向是什么关系，他以什么立场说那么些话。 　　该不会向向连家里的情况都说了吧？ 　　那丫头嘴不是一向挺严的吗？怎么就破例了？ 　　是真爱降临？ 　　丘比特眼睛瞎了？ 　　梁正抹了把脸，老子明明是当哥的，怎么有种老父亲的沧桑心酸感呢？ 　　他蹬了蹬脚踏板，怀揣着一言难尽的心情往学校骑去。 　　车棚里，两个男生一边停车，一边肆无忌惮的聊着学校里的女生，主要聊身材。 　　话题正集中在八班那个全校闻名的学霸身上。 　　“昨儿放学就在那边，老子的胳膊肘碰到她前面了。” 　　“真的假的？” 　　“信不信随你咯。” 　　“什么感觉？” 　　“像棉花糖。” 　　“靠！行啊你！” 　　“呵呵，一般一般，你不知道，老子胳膊碰她的时候，她还红着脸哼唧了两声，把老子都给整懵了。” 　　“看着可爱的其实骚得很，都是装的。” 　　“可不是。” 　　“诶，那她穿没穿那个带子的啊？” 　　“好像没穿。” 　　“卧槽！不是吧？” 　　“骗你干什么？” 　　“真他妈的羡慕你，不知道我有没有你那么好的运气碰她一下。” 　　“去操场做操啊，食堂打饭啊，一堆的人，谁碰谁都是常事，你碰去呗，要是被发现了，就说一句同学，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她还能怎么着？” 　　“哈哈哈哈哈，就那么说，到时候她肯定脸红，对了，哥们，这事儿咱聊聊就算了，你可千万别四处说，梁正挺护她的，还是别惹麻烦了。” 　　“他算老几啊，就是他站在我面前，老子也……” 　　那男生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往一个方向扭头，看见了推着自行车进来的陆续。 　　不是梁正，操，差点吓死。 　　他跟同伴都是这样的想法，两人正打算走，头顶就照下来一片阴影。 　　“哥们，你……” 　　陆续一拳挥了过去。 　　那男生被打的撞到自行车上，哗啦倒了一片，他挣扎着起来，擦着鼻血叫骂起来，“你他妈的神经病吧？老子招你惹你了？” 　　陆续面无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眉头紧皱，呼吸粗重，暴露出了他沉寂下的漩涡骇浪。 　　另一个男生惊慌的拦住他，“同学，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有话好好……” 　　最后一个字没蹦出来，肚子上就挨了一脚。 　　梁正到棚里时，场面已经彻底乱了。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陆续干架，疯的可以。 　　上次是因为黄宇说了什么刺激到了陆续，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原因。 　　梁正刚从车上下来，高军就飞奔而来，加入了拉架的队伍。 　　大早上的出这种事，学校里今天一天都平静不了。 　　教学楼里的同学听到动静，每一层的走廊那里都扒了一排人头。 　　八班也有。 　　曲向向伸着脖子往下看，担忧的说，“陆续为什么要跟他们打架啊？” 　　梁正说，“看不顺眼呗。” 　　曲向向蹙眉，“不会是那样。” 　　“你又知道了？”梁正看她半个身子都出去了，太危险，立刻伸手把她拽回来点，“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曲向向没说话，视线一直跟着陆续的身影。 　　梁正也看了看，凭良心说，姓陆的武力值挺彪悍，倒是可以保护向向。 　　他猛地一哆嗦。 　　什么鬼？我他妈怎么跟入了邪教一样？！ 　　梁正郁闷的甩了自己一嘴巴子。 　　挨着他的曲向向，“……” 　　早自习下课，曲向向拉着钱梦去了办公楼。 　　两人刚偷偷摸摸的进去，还没怎么着呢，后面就响起高军的声音，“你们怎么在这儿？” 　　曲向向一惊。 　　钱梦也吓一跳，她咳嗽一声，“老班，我们过来看看陆续，毕竟是一个班上的嘛，理应要关心一下同学。” 　　高军板着脸摆手，“回去回去。” 　　“……” 　　钱梦走了两步，发现曲向向杵在原地不动，就拽了拽她的手。 　　曲向向下了台阶，脚步就顿住了，“不行，我不放心。” 　　钱梦的眼睛睁大，不放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曲向向抿嘴，“我还是得进去，兴许能偷听到老班他们说话。” 　　钱梦仿佛已经发现新大陆的眼神落在她脸上，“我陪你一起去。” 　　走廊上没人，曲向向跟钱梦猫着腰，轻手轻脚的往前走，停在挂着教导主任牌子的门前。 　　曲向向把耳朵贴上去，里面的谈话声飘了出来，被一道门拦了大半。 　　“我好像听到刘主任说要通报批评。” 　　钱梦嗯了声，“我也听见了。” 　　曲向向忧心的问，“那会进档案吗？” 　　“应该不会。”钱梦说，“就吓唬吓唬人的。” 　　“就算进去了，老班也会想法子帮陆续撤销掉，好歹是他的掌中宝，不至于坐视不管，传出去也掉面子不是。” 　　曲向向抠了抠手指，她想不通，陆续怎么会在学校里跟其他班的人打架。 　　那种冲动鲁莽的行为，跟他一贯的冷漠作风截然不同。 　　钱梦的手肘碰碰曲向向，“估计要叫家长。” 　　曲向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以陆续家里那样的情况，这么做，就是戳他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那他多难受啊。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 　　高军看到门口是谁，半边脸就黑了，“你们俩……” 　　曲向向不假思索的出声打断，“老班，我觉得陆续不是会主动打架的人。” 　　高军另外半边脸上露出探究的表情。 　　钱梦从老班的变化里看出一丝不寻常，她赶紧替好友打圆场，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是啊老班，我们跟陆续坐一块儿，多多少少都有点了解，他虽然不怎么搭理人，但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跟谁起冲突。” 　　高军将视线从曲向向身上挪开，移向钱梦，又往后转头，盯着四班的两个学生。 　　“到底谁先动手的？” 　　被打的最狠的男生把手指向陆续，愤怒的瞪着，“是他！他先动手的，莫名其妙就上来打人！” 　　陆续抬起眉眼。 　　那男生往后退了一步，全身都疼。 　　要不是刚好那会儿有人进棚，喊来了门卫跟老师，他会被打吐血。 　　妈逼的，神经病！ 　　钱梦拔高声音，“不可能的吧，大清早的，谁会莫名其妙打人啊，况且你们班在一楼，我们班在三楼，平时不搭嘎，肯定是你们先说了什么，然后陆续才动手的。” 　　这话一出，两个男生明显的眼神躲闪，摆明就是心里有鬼。 　　说什么了啊，不就是打打嘴炮。 　　别人那么说的多了去了，怎么偏偏挨揍的是他们？真是倒霉。 　　高军一直在观察着那两个学生，将他们的所有小动作都收进眼底。 　　看来十有八九就是那么回事了。 　　只不过，他们不说真话，是因为心虚了，不敢说，但是，陆续从进来到现在，一句话不说，丝毫不为自己辩解，不像是耍个性。 　　就是不想说，不愿意说。 　　四班的班主任先前还噼里啪啦，现在很安静的坐着，没出声。 　　高军的底气多了一些，“凡事都讲一个起因，经过，结果，就是说先有因，才会有果，这次的事件比较恶劣，一定要弄个明白，要严惩。” 　　四班的班主任看向两个学生。 　　那两人都飘忽不定，脸也红彤彤的。 　　她的眼皮跳了跳，“不管怎么说，在学校里打人都是不对的。” 　　高军表示赞同，“那是，打人的确不对，这次得记过。” 　　他扫了眼陆续，又去扫四班的，扯着发炎的嗓子喝道，“你们三谁都跑不了！” 　　四班的班主任脸色不是很好看。 　　没有哪个班主任想要自己的学生档案里有这项不良记录。 　　“高老师，但凡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我班上这俩学生就是纯挨揍的，记什么过？” 　　高军是教数学的，四班的班主任是教语文的，跟她比起来，自己在语言组织能力上面有点儿吃亏。 　　但是，沟通还是没问题的，他心平气和的说，“李老师，我刚才就说了，有因才有果，现在因弄不出来，我的学生看样子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想说，你的学生是不敢说，这是本质性的区别。” 　　四班的班主任脸色更难看了。 　　刘主任端起茶杯喝了口凉茶，“行了，作为一个老师，要做到为人师表，当着学生的面扯什么呢，先带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伤口吧。” 　　四班的班主任有话要说，刘主任抢在她前面说，“家长就不叫过来了，打个电话说一下情况，让做做思想工作，四班的通报批评，八班的记过，不论是谁，只要一年之内表现良好，不再犯错，就把记录撤掉。” 　　于是这事儿就收尾了。 　　陆续没受伤，高军也没让他回教室，叫他在办公室里写检讨，反省反省。 　　曲向向人坐在教室里，脑子里很乱。 　　一会是天空之城的音乐，一会是飘着雪花的水晶球，一会是枯黄却很干净的像树叶，一会又是陆续跟她分道走之前，安慰的看她那一眼的样子，课都没怎么听。 　　以前曲向向上课的时间很专心，把那几十分钟都利用上了，不会瞎浪费掉，下了课就玩，回家都是先追电视剧再做作业，做完了还看课外书。 　　现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上课就老心不在焉。 　　只能下了课看笔记做题。 　　学习的时间都乱了，要重新规划。 　　上午后两节课梁正没在，曲向向一放学就去了医务室，想打听打听情况。 　　哪知道四班那两个学生早就离开了学校，说是回家了。 　　曲向向没什么胃口，就晃回了教室，撞见了来拿书包的王成功。 　　“他下午也不来上课？” 　　“不来。”王成功把梁正的书包从椅背后面拎起来，“放学的时候，我在校门口接你。” 　　曲向向问道，“你们干嘛去啊？” 　　王成功说，“红警新出了一个闯关的版本，贼好玩儿。” 　　曲向向无意间瞥动的视线一停，“上午翘两节课，也是去玩的游戏？” 　　王成功有点儿，“啊？昂对，对的。” 　　曲向向手指指他左边的球鞋，“玩什么游戏，鞋子上会弄到血？” 　　王成功低头一看，脸上的肉抖了抖。 　　曲向向也不急着追问，她从课桌兜里拿出两包酸梅粉，一包无花果。 　　王成功一边用右脚蹭着左脚上的血迹，一边说，“干嘛啊你这是，咱谁跟谁啊，用的着这样收买？” 　　曲向向把钱梦送给她的那盒巧克力豆放到了桌上。 　　王成功的眼睛就直了。 　　曲向向说，“巧克力豆我吃了几颗，很香很好吃。” 　　王成功吞了口唾沫，“阿正不让我告诉你。” 　　曲向向说，“我可以选择性失忆。” 　　两人对视一眼，打成了协议。 　　王成功把上午的事说给曲向向听，阿正带着他跟徐良在学校外面蹲点，逮住了四班那两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以阿正护短的性子，怎么可能挥挥手让他们走人。 　　王成功说完了，手控制不住的拧开小盖子，倒出两颗巧克力豆放进嘴里，有个事他没说。 　　他们之所以堵那两人，是觉得陆续早上的发疯很有问题。 　　阿正怀疑事情可能跟向向有关。 　　因为陆续那人吧，一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想要刺激到他，真的很难。 　　结果还真让阿正猜对了。 　　王成功脱口说，“被陆续揍的最狠的那小子最后老实交代了，说自己只是吹牛皮，没那么干过，活该啊这不是，嘴贱，我们就教训了一顿，既能警告警告，还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曲向向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成功后知后觉的扇了下自己的大嘴巴，刚才那前半句完全就是在替陆续说话，让向向知道他跟人打架，被叫去主任那儿，被记过，都是为了她。 　　作孽啊！ 　　王成功搓搓脸，“向向，你答应了我的，千万千万不要在阿正面前说漏嘴，不然他会踹我的。” 　　曲向向说，“我没有找过你。” 　　王成功竖起大拇哥，“牛。” 　　曲向向低着头，手指甲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桌上的刻痕。 　　王成功看她那不对劲的样子，有种闯了大祸的感觉，他擦了擦脑门的冷汗，抓着梁正的书包说，“那向向，我撤了啊。” 　　曲向向嗯了声。 　　教室里静悄悄的，曲向向起身走到后面的黑板前，拿起搁在夹缝里的粉笔画画，全是向日葵，一朵接一朵。 　　画满整个黑板，她拍拍手，去走廊上趴着。 　　视线心不在焉的乱飘。 　　片刻后，陆续走到教学楼底下，他往上看，跟趴在三楼走廊上的女孩四目相视。 　　曲向向反应过来，“嗖”地一下转身回了教室。 　　她又趴回去，对他挥了挥手。 　　陆续动了动眉头，他进了楼道，从一楼爬到三楼，停在往下数的第二个台阶上面，抬头看着站在上面的女孩。 　　曲向向没迎上他的目光，看的地面，“我都听说了。” 　　陆续两手抄在校服裤子口袋里面，抿着薄唇，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那人是乱说的，我昨天放学没……”曲向向红着脸，很小声的说，“没被那样碰。” 　　陆续的眼底瞬间有什么划过。 　　像一阵风，吹过沉寂幽深的海面，带起一圈涟漪。 　　那风徒然变大，涟漪变成波澜壮阔。 　　曲向向看了少年一眼，发现他垂着眼帘，不说话，也没表情，她想到他在主任跟老班面前怎么都不愿意把事情说出来，心里就有点发堵，闷闷的，语速快了很多。 　　“真没有，我没骗你，女孩子就是再大大咧咧，被那么碰，也不可能毫无察觉，而且我平时都很注意的，我……” 　　陆续忽然一个阔步，跨过两层台阶上去。 第30章 　　曲向向想的是往后退两步, 可她的身体像一台断电的机器, 动不了。 　　陆续稍微一弯腰低头，就嗅到了她头发里很淡的洗发水味道，像某种草木香, 自然又好闻。 　　他微微垂着眼睛, 眼里流窜而出一抹灼热的光亮, 全落在她清秀的眉眼上面。 　　有湿热的呼吸拂过眼皮, 若有似无的, 像被小羽毛扫来扫去, 曲向向的眼睫毛轻颤个不停, 手心里湿乎乎的出了一层汗。 　　太近了。 　　陆续靠的太近了。 　　近的我都没办法呼吸了，很难受。 　　不能这样。 　　这么近不行。 　　曲向向平视的视线正好对着陆续的脖子, 他突起的喉结上下攒动，她也做出吞咽的动作。 　　完全是无意识的举动，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真不行, 已经超过了安全距离。 　　陆续想干嘛？他在看什么？怎么不说话啊？ 　　曲向向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蹦出来很多东西, 但她嘴巴是抿着的，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像是不知道哪一秒丧失了语言能力。 　　也忘了呼吸。 　　“我以为, 你被欺负了。” 　　头顶倏然响起声音, 微哑, 鼻音偏重，闷闷的，带着些许让人心疼的孩子气。 　　曲向向如同一下子通了电，恢复了呼吸, 活了过来，她愣怔的说，“那也不能打架啊。” 　　陆续盯着她看。 　　曲向向不自觉的唠叨，“在学校里打架是很严重的事情，你这次被记过，今年的三好学生就没了，还会被记入档案里面，刘主任虽然说一年内不犯错就撤销记录，可到时候谁知道会是什么情况，高中还没过半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陆续听她唠叨，没有说话，他的面上是漫不经心的表情，眼底柔和一片。 　　曲向向又断电了。 　　我在说什么呢？陆续打架是为了我，不肯说出实情给自己辩解，也是为了我。 　　这时候他够难受了，我应该安慰他才是。 　　我为什么要用教育做错事的孩子那种口吻说话？ 　　曲向向越想越自责，越想越想懊悔。 　　陆续看离他只有一两寸距离的女孩把脑袋耷拉下去，额前发丝虚虚的挨着他的胸膛，像可爱柔软的小动物。 　　他的喉头滚了滚。 　　想抱抱她。 　　这一秒比前一秒更想。 　　几秒后，那种念头狂野生长，疯了般的在灵魂最深处叫嚣着，再难抑制。 　　陆续把两只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到女孩的胳膊时，楼道里传来对话声。 　　有人上来了。 　　曲向向听见了动静，她抬起头，正好看见陆续还没放下来的双手。 　　四目相视，彼此眼里都是对方的模样。 　　青涩且真实。 　　曲向向先收回视线，她快速跑进教室，气喘吁吁的坐到座位上面，用手摁住胸口。 　　那里面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 　　跳的太快了，有点疼。 　　席卷而来的感觉太过陌生，曲向向不知所措的做了几次深呼吸，心口不疼了，却被另一种莫名的情绪取代。 　　那种情绪一会清晰，一会模糊，变戏法似的，勾人心魂。 　　她迷茫的双手撑头，捂脸，继续深呼吸。 　　后门那里传来脚步声，一步步走了过来，曲向向的呼吸一乱，她立即随手拿起书本挡在前面。 　　陆续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屈指敲两下女孩的椅背，口中吐出两字，“倒了。” 　　曲向向懵懵的，“啊？” 　　“我说，”陆续稍一停顿，嗓音里有淡淡的笑意，“你的书拿倒了。” 　　“……” 　　曲向向的脸上腾地一热，她强自镇定的把书顺了过来。 　　陆续刚把椅子往后拉，曲向向就说，“是我哥找了四班的那两个人，我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顿了顿，她说，“我以为你不会打架呢。” 　　陆续的唇角轻动。 　　曲向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今早的打斗事件，但她通过四班俩人脸上的伤可以看得出来，陆续占的上风，几乎是碾压的实力，而且下了狠手。 　　陆续低声道，“只打过两次。” 　　曲向向一愣，她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回头，“第一次是跟黄宇那伙人打架？” 　　陆续，“嗯。” 　　曲向向脑子里跑火车一样，轰隆隆的，她看着陆续，几次张了张嘴，都没说出来话。 　　陆续靠着椅背，低头翻转着打火机。 　　曲向向背过身坐好，声音轻轻的说，“生日礼物我很喜欢，谢谢。” 　　陆续转打火机的动作一停，他从课桌兜里拿出烟盒，拔一根烟衔在嘴边，“都喜欢？” 　　“嗯呐，”曲向向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都喜欢。” 　　陆续撩起眼皮，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后脑勺，指间啪嗒一声响，打火机盖子扣开，一簇火苗窜上来，照进他的眼里，将不为人知的少年情感照的一清二楚。 　　盖子扣上，火苗熄灭，情感又沉入黑暗。 　　曲向向闻到了烟草味，一缕缕的从后面飘到前面，往她鼻息里跑。 　　梁正抽的是中南海，那烟有点冲，烧起来特别快，一不留神就没了，他经常看小说烫到手指，被子上的小窟窿也有不少。 　　陆续抽的烟味道不同，有醇香，不知道是什么烟。 　　曲向向在心里叹息，一个两个的，都不听劝。 　　非要天天抽烟，等到后悔的时候就晚了。 　　这么想着，窗户就被推开了，被太阳晒过的风吹了进来，吹散了周围的烟味。 　　曲向向微微偏头，余光后瞥，发现陆续已经掐灭了烟。 　　陆续拧开杯子喝两口水，半眯着眼睛看她。 　　曲向向慌忙把头偏回去，她在本子上瞎画，眼前浮现出陆续那双深黑的眼睛。 　　明明幽静寂冷得很，也没有光，里面却像是藏着一个极速旋转的神秘漩涡，能把人给吞噬进去。 　　圆珠笔在本子上划出了个口子，她无语的将本子收到一边，找出习题册做题。 　　两道题做完以后，冷静多了。 　　没过一分钟，曲向向的心里就窜出一个画面，刚才在楼梯那里，陆续两只手臂是张开举起来的，那姿势很像是要…… 　　不会吧，应该不会。 　　不可能的。 　　是她想多了。 　　曲向向一遍遍的否认，又冷静不下来了，她有些烦闷的抓抓后颈，我怎么会往那上面想呢？这可是在学校里诶。 　　看来还是题做的不够，再做几道吧。 　　再不行就做张卷子。 　　钱梦烦的很，宿舍里的嘈杂声好不容易没了，隔壁还有，全围绕着陆续。 　　嬉笑打闹的，吵个没完，午觉根本没法睡。 　　钱梦忍无可忍，一嗓子吼出去，“说个没完了是吧？不能小点声啊？” 　　隔壁的声音没了，过了会又一点点起来，像是有一大群老鼠在自己耳朵边“咯吱咯吱”的吃东西。 　　钱梦又要发火，宿舍里的人劝她说，“算了，别喊了，没用的，还是上教室里睡吧。” 　　“烦死了！” 　　钱梦骂了声，抓着栏杆从上铺下来，顶着一张难看的脸穿鞋，倒水。 　　门一关上，宿舍里的嘈杂声就卷土重来。 　　迫不及待，且兴奋不已，一副憋坏了的样子。 　　钱梦的脸扭了扭，敢情是巴不得我赶紧走，好继续聊她们的校草呢。 　　她拨了拨短发，呵笑了声，拎着水杯带子往楼梯方向走，一路上经过几个宿舍，都闹哄哄的。 　　像她这样只是单纯的欣赏陆续，不想做他女朋友的是稀有物种。 　　曲向向看见钱梦进教室，惊讶的说，“你怎么不在宿舍里待着啊？” 　　“待不了。”钱梦坐到梁正的位子上，“大家都疯了，不需要睡午觉，也不让别人睡。” 　　曲向向问她，“怎么了？” 　　钱梦朝她后面努努嘴，投给她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曲向向往后看，陆续趴在桌上睡觉，是他最常用的睡姿，脸整个埋在臂弯里，安安静静的，看起来很温顺。 　　钱梦的视线在向向跟陆续身上来回穿梭，意味深长。 　　曲向向没注意到钱梦的眼神，她单手托腮，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神情有点恍惚。 　　钱梦打了个哈欠，有些事吧，别人可以点拨，但是，必须要先自己一个人认真的捋上一捋。 　　捋不顺了，又控制不住的想要弄明白，自然就会找人咨询。 　　钱梦陷入沉思，昨天放学之前向向还挺正常的，那就是放学之后发生了什么，跟陆续有关。 　　不然她今天不会变得心不在焉。 　　早上陆续打架，她那个紧张担忧的劲儿唷，恨不得冲进办公室替他说话。 　　真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迷的一塌糊涂。 　　钱梦犯起嘀咕，该不会……陆续打架的事儿，跟向向有关吧？ 　　真要是她猜想的那样，向向充满层次感的一系列不正常就有了很合理的解释。 　　不得了，老班要炸的那天指日可待。 　　左边徒然传来一阵悠扬的旋律，曲向向猛地站了起来。 　　钱梦吓的被口水呛到了，她咳嗽着说，“你干嘛这么大反应？” 　　曲向向不答反问，“你哼的什么？” 　　钱梦说，“天空之城啊。” 　　曲向向心说，你哼的真准，一点都没走调，她坐了回去，把攥在手里的圆珠笔放到书上，“你好好的干嘛哼那个？” 　　“想哼就哼了啊。”钱梦怪异的看她，“没事吧你？” 　　曲向向摇头，“没事。” 　　钱梦支着头，笑眯眯的说，“那我接着哼了？” 　　“别了吧，陆……”曲向向的话声来了个急转弯，转的脸都红了，“班上有人睡觉呢。” 　　钱梦拉长声音哦了声，“也是哈。” 　　后面的陆续换了个边趴着。 　　下午前两节课都是物理。 　　曲向向只打开了书本，翻到那一页，没听，光顾着捋思绪了。 　　直到班上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她才回神，从过道那边的说话声里得知是老师要叫人上去做题。 　　曲向向戳钱梦后背，“讲到哪儿了？” 　　钱梦趴在一堆书后面，一只手像模像样的拿着笔在本子上鬼画符，另一只手放在下面，偷偷摸摸翻看她的小说，后背被戳，她快速回了三字，“不知道。” 　　曲向向正要扭头问陆续，就听见老师喊她的名字，让她上去做题。 　　“……” 　　我听错了？曲向向隔着大半个教室跟物理老师一对视，没错，是真的。 　　曲向向看了看黑板上的题目，公式她不熟悉，估计就是这节课讲的内容，她都没有听，完蛋了。 　　本来物理就是几门科里面的弱项，还不好好听课，活该啊你。 　　曲向向在心里批评自己，屁股稳稳的挨着椅面，坐着没动，跟黏了502胶似的。 　　物理老师用犀利的眼神催促她快点儿。 　　老师一定是发现了我没有好好听课，才故意叫我上去的，曲向向悲伤的想着，磨磨蹭蹭的站了起来。 　　平时她出去都是背对着陆续，这次她转过来了，正面对着他，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缓慢速度挪椅子，期间垂着头，一个劲的盯他，希望他能给自己点儿提示。 　　陆续没抬头，钢笔飞快的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最后一笔落下，他将草稿纸转了过去。 　　解题思路清清楚楚的写在上面。 　　能省略的步骤都省略了，尽可能的简洁，概括。 第31章 　　物理老师没有发现陆续的小动作。 　　曲向向有惊无险的做了题, 免去在黑板前扒着下不来, 各种纠结解题思路的尴尬局面。 　　之后的小半节课，她认真听讲，再也没敢想那些有的没的, 怎么都捋不清, 又很让自己困扰的东西。 　　下了课, 钱梦拉着曲向向去上厕所。 　　厕所离八班有段距离, 要穿过两栋教学楼中间的那条路。 　　两边一棵树没有, 全是布告栏。 　　一到下课的时候, 每一层的走廊跟窗户边就扒满了人, 几乎都是男生，好像不趁机看两眼, 就比别人少块肉。 　　曲向向跟钱梦走在路上，周遭都是拖拖拉拉，有气无力的脚步声。 　　上了一节课, 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 颓到不行。 　　钱梦发自内心的感慨，“向向, 我真没想到, 你竟然有一天在上课的时候要问我讲到哪儿了。” 　　曲向向心虚, “开小差不是很正常吗？” 　　钱梦笑着揽住她的肩膀，“是正常，但是发生在你身上，就不太正常了。” 　　曲向向是没有在课堂上这样开过小差, 想的还不是吃喝拉撒，而是以为自己高中三年绝对不对涉足的那种事儿，史无前例。 　　结果就被老师逮个正着，她咳一声，“有什么不正常的，我不就是个普通人。” 　　钱梦一本正经的说，“你是我偶像，怎么会是普通人呢，别瞎说。” 　　曲向向扭头，“你的偶像不是自己吗？” 　　钱梦说，“换了。” 　　“……” 　　钱梦挤眉弄眼，“跟我说说，你上课想什么呢？” 　　曲向向，“就……” 　　她刚说出一个字，某层楼上就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叫，“曲向向，张洋说他喜欢你——” 　　替人表白不算新鲜事儿，这么高调就有点皮了。 　　随着那声喊，两栋楼里响起了蝴蝶效应般的起哄声，男生们炸了锅似的沸腾。 　　钱梦抬头扫视一圈，乌压压的都是人头，不知道是刚才是哪个喊出来的，她收回的视线瞥见了后面不远处的陆续，眼角一抽。 　　啧啧，那什么脸色，冷掉渣。 　　曲向向没注意到这一幕，她尴尬的挽住钱梦的胳膊，低着头快速离开。 　　厕所里的坑位有限，要排队等。 　　何静占着一个，她都好了，却故意不起来。 　　钱梦到旁边等，当没看见。 　　直到有别人来排队，何静才起来让位。 　　曲向向等她走了，小声问钱梦，“你们不是上下铺吗？真的都不说话了？” 　　钱梦说，“她换宿舍了。” 　　曲向向一愣。 　　“绝交不是闹着玩的。”钱梦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说，“何静以为我早把她暗恋的心思告诉了梁正，借机羞辱一番，她把我当做眼中钉，恨死了我，自己是小人，就觉得别人也一样，我跟她道不同，不相为谋。” 　　曲向向想说什么，钱梦指指一处，“那边就好了，你过去吧。” 　　回教室的时候，曲向向拉钱梦走的另一条路，虽然绕了点弯，但不至于被教学楼两边的男生们围观指点，品头论足。 　　好像经过的女生们都成了一件货品，由着他们估价，好的，差的，优的，劣的，分成各种等次。 　　挺让人反感的一种现象。 　　初中是这样，高中还是这样。 　　但愿大学能好一些。 　　钱梦说，“不是所有男生都那么无聊的，咱陆校草就从来不那样，是吧？” 　　曲向向脑子里的神经末梢一抖，“怎么突然提他了？” 　　“不突然啊。”钱梦示意她往一处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曲向向的脚步顿住。 　　陆续站在路边的梧桐树底下，运动鞋踩着后面的石阶，手抄在外套口袋里，眼帘微微垂着，面上没有表情。 　　有个长发女生站在他面前，背着身子，看不见脸，也听不清说的什么。 　　钱梦咂嘴，“是上次考场坐他后面的古典大美女啊。” 　　曲向向说，“光看背影就能看的出来？” 　　钱梦说，“留那么长头发，还不扎好，瀑布一样披散下来了，这特征比较明显。” 　　曲向向心想，那女生的头发是很长，都拖到腰部以下了。 　　“头发留太长了，会吸人血，我奶奶说的，不过那么长剪下来，可以卖不少钱。” 　　钱梦诶了声，“向向，陆续看过来了。” 　　曲向向下意识抬眼，跟迎面而来的目光碰上，像是被烫到了似的，下一秒就挪开了。 　　几个瞬息后，曲向向偷偷瞄了眼，发现陆续还在看她。 　　阳光透过梧桐树的枝枝叶叶，洒下斑驳的树影，落了他一身。 　　细碎的光晕揉进他的目光里，像冰川融化，春暖花开，温柔的不像话。 　　曲向向仓皇的偏开了头。 　　今天的她很不对劲，她只要跟陆续对视，就会心跳加快，还脸红。 　　躲躲闪闪的，都不像她了。 　　钱梦喊了好几声，曲向向才有反应，她捂住两边的脸揉了揉，“不走这边了。” 　　“那走哪边？”钱梦好似没察觉她的异常，“还走中间那条路？” 　　曲向向尚未言语，就被钱梦抓住胳膊，往陆续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路不是很宽，曲向向跟钱梦经过的时候，引起了那个女生的防备心，她把肩头的长发弄下来挡住脸，快速离开，看起来既惊慌又难为情。 　　钱梦摇摇头，脸皮不厚，就别在大白天的跟人表白，还逮这么显眼的路上。 　　冲动是魔鬼啊。 　　等到冷静下来，往往都会后悔的想抽自己两下。 　　曲向向想赶紧走，钱梦拽着她的手不放，力气大的不得了，愣是没让她先溜。 　　“陆续，追你的人都被你逼急了，就这么大庭广众的跑到你跟前，也不怕被老师看见。” 　　陆续没回应。 　　钱梦托曲向向的福，跟陆续接触的次数多了一点，也习惯了他的不鸟人，“你情书不收，礼物不收，那收什么？” 　　陆续冷淡的眼神扫向她。 　　钱梦爽朗的笑，煞有其事的说，“你太难追了，有关你的情报可是很值钱的，我收集收集，说不定以后的生活费就有着落了。” 　　陆续的视线掠过她，停在她旁边的女孩身上。 　　曲向向垂头走路，听到陆续没有情绪的说了三个字，“都不收。” 　　我送的书签就收了啊，还有创口贴，泡泡糖，橡皮……大大小小的一些吃的用的。 　　再往前，早青山上，他还吃了她给的橘子糖呢，曲向向想。 　　钱梦啧啧，“柴米油盐都不进啊，那你能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吗？说不定我能给你物色物色。” 　　曲向向的脚步慢了下来。 　　直到进了楼道里，陆续才淡声开口，他说，“我有，喜欢的人。” 　　钱梦兴奋的晃曲向向手臂，“听见没？” 　　曲向向还沉浸在陆续的答案里面，像是听觉出了问题，她恍惚的问，“什么？” 　　钱梦压低声音，“陆续有喜欢的人啊。“ 　　曲向向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后就失控般的狂跳起来，她没有出现幻听。 　　钱梦打量着向向，“你说会是谁啊？” 　　曲向向抓脸，“我哪里知道。” 　　钱梦的眼睛一眯，向向一紧张就会这么做，她暧昧的说，“全校就你跟他最熟。” 　　预备铃响了，曲向向匆匆把这个话题砍断，”上课了上课了，快点上去。” 　　钱梦慢慢悠悠，“急什么，学校就咱物理老师最注重打扮，这会肯定还在办公室里整理她的……” 　　话没说完，后面就传来了高跟鞋的嗒嗒声，专属八班的物理老师。 　　“……” 第二节 物理课下课，老师让曲向向放学去她办公室一趟，不是走到她的座位旁说的，就站在讲台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掷地有声。 　　曲向向在大家各种各样的目光里红了脸。 　　物理老师说完了，还说了一句，“每门刻都一样重要，不要以为自己总成绩强就觉得可以了，偏科是很严重的一件事，大意了，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这话完全就是针对的曲向向。 　　老师走后，曲向向托腮看窗外，眉头打结。 　　开学至今，老师已经找她谈过好几次话了，先是以为她不喜欢物理，之后觉得她是不喜欢自己这个老师，不喜欢那套教学方法。 　　现在又不知道会怎么想。 　　钱梦转过身，拿起曲向向桌上的物理书，食指抵着中心位置转起来，两圈就掉了下去，她拿起来接着转，“我看老师就是小题大做，你物理哪里差了啊？就因为没拿满分？” 　　曲向向说，“恐怕是那样子。” 　　“切。”钱梦说，“估计她是在办公室被人说了。” 　　曲向向不解，“说什么？” 　　钱梦瞥她，“咱学校可是一中啊，你哪门都是年级第一，相当于是全市第一，就物理不是，其他老师肯定会聊这件事的，物理老师听见了，心里头不舒服了呗。” 　　曲向向喃喃，“听起来很邪门啊。”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我怎么就物理上不去呢？是不是被施咒了？陆续说数学是最难的，物理是最容易的，他几次说下来，我都信了。“ 　　钱梦翻白眼。 　　你们学霸的世界，真够一言难尽的。 　　班上有人去门卫那里拿信，给曲向向捎了一封。 　　曲向向看看信封上面的地址，写的并不详细，只知道是七中高一（2）班的。 　　信封一拆开，就有一股清新的茉莉香从里面飘了出来，亲吻上曲向向的鼻尖。 　　粉色的信纸，折成了树叶形状，写信的人并不熟练这种折法，弄的信纸有点皱，打开以后映入眼帘的是大半张蓝色的字，细细长长的，像音符。 　　开头是茫茫人海中与你相遇，即是有缘。 　　曲向向对这句话有不好的印象，那次刘莹就是这么写的，她往后看，一目十行的扫完了，再从头扫了一遍。 　　就是一封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没有重点，没有中心思想的信。 　　落款是一个大写的字母，l。 　　“l是姓。” 　　钱梦化身福尔摩斯，“刘，李，林，梁，雷，黎，柳，陆……还有什么来着？” 　　曲向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没有七中的朋友。” 　　钱梦说，“不奇怪，你的追求者遍布整个振明。” 　　曲向向抽抽嘴，“太夸张了。” 　　钱梦说，“夸张吗？” 　　曲向向说，“夸张。” 　　“……” 　　钱梦不跟她玩闹了，正经的说，“我敢保证，下一封已经在写了，你就等着吧。” 　　曲向向把信折起来，塞回信封里面。 　　钱梦摸了摸下巴，“从字迹来看，是个很阳光的男生，比较自信，这种自信是异性给的，说明他的异性缘非常不错，是个很耀眼的人。” 　　曲向向说，“你忽悠起来，就跟真的一样。” 　　钱梦一脸谦虚，“还成。” 　　她还想说什么，瞥见了从后门进来的陆续，就将音量拔高几分，“那你回不回信啊？” 　　曲向向说，“不回。” 　　钱梦发觉陆续往这边看，她接着说，“七中离咱学校不远，说不定给你写信的人经常来学校看你。“ 　　曲向向没抓到这个点，“感觉怪渗人的。” 　　钱梦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难道这不浪漫？” 　　曲向向显然并不那么觉得。 　　钱梦无语，向向的点跟别人不同，她开始同情陆续了。 　　曲向向没把这封信放在心上。 　　放学的时候，陆续敲她椅背，等她回头，就把一个笔记本给她，“物理笔记。” 　　曲向向愣了愣，“不用了。” 　　陆续没有动，也没说话，身上的气息很冷。 　　曲向向飞快的看陆续一眼，就把眼皮垂下去，她伸手接住笔记，想说点什么，他已经拉开椅子走了。 　　看看手里的笔记，曲向向不自觉的摩挲着，用力抿了一下嘴角。 　　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 　　之前相处的时候，她还很坦然很自在，现在她的心里各种不安分。 　　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种下去一粒种子，在蠢蠢欲动的想要破土而出，快按不住了。 　　出来以后会怎么着，她很茫然。 　　曲向向把笔记放进书包里，她在座位上坐了会儿才出教室，经过拐角处的时候，身形猛地一滞。 　　空气里有烟味，带着醇香。 　　曲向向想到了什么，脸颊整个烧了起来，连同脖子一起全红了，她深深的呼气吸气，强行收住想飞的心思下楼。 　　物理老师一见到曲向向，就把准备好的说词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无非就是每节课的每分钟都很要紧，一旦走神，就会丢掉知识点，难接上去，希望她上课集中注意力，不要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曲向向听到最后，她小声辩解，“我没想乱七八糟的事。” 　　物理老师的脸色不悦，“老师是过来人，知道你这个年纪是什么样子的，有些话老师不想说的太直接，怕伤了你的自尊。” 　　曲向向不吭声了。 　　物理老师放缓语气，“按理说，应该是高老师给你做思想工作，但是你也看到了，跟你的其他八门科比起来，你的物理成绩是真的不够理想，老师替你着急，时间过的很快的，一学期也没多长时间了，年一过，很快就要分班了，你是要学理的吧，物理不可能丢掉。” 　　曲向向说，“期末我会努力。” 　　这话成功堵住了物理老师的口，也算是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没有哪个老师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好，以你的条件，进最好的学校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你明年会很忙的，物理跟数学两门科的联赛肯定都要参加……” 　　曲向向一直安静的听老师讲话，看着很乖。 　　物理老师说了一番话，“你可以跟陆续交流交流，他跟你是相反的，你是天赋高，他是努力型的，别看他上课经常睡觉，私底下他一定花了比别人多几倍的时间学习。” 　　曲向向愣愣的听着。 　　“陆续物理好，你多跟他讨论，对你有帮助。”物理老师的话声一顿，“学生要以学习为主，其余的事，现在还不是时候，只要是在错的时间，什么都会是错的，老师希望你不要糊涂。” 　　曲向向垂眼看地，“知道的。” 　　出了办公楼，曲向向心不在焉的去车棚。 　　校门口那里，梁建兵蹲在自行车边抽烟，听到喊声他抬起头，脸上是来不及掩盖的沧桑。 　　曲向向连忙从车上下来，把车推了过去，“叔，你怎么来了？” 　　梁建兵粗糙的手指捻灭烟头，“叔来接你回家。” 　　曲向向蹙眉，“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没。”梁建兵把她肩头的书包拿下来，“你晚上想吃什么？一会叔带你去菜市场买菜，买只烤鸭好不好？还有那个炸鸡排，你最喜欢吃的，阿正是不是又逃课了，那混小子，晚上不给他饭吃，让他饿一顿长长记性……” 　　他唠唠叨叨的，声音发哑。 　　曲向向说，“叔，现在正是店里生意最好的时候，你不会无缘无故关了店过来。” 　　梁建兵的神色里有一丝慌张，“生意是要慢慢做的，歇一天也没事。” 　　曲向向不说话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校门口不断有学生出来，好奇的观望。 　　曲向向没有在意那些视线，只是盯着梁叔，她看起来是个很温顺的性格，其实崛强又固执。 　　梁建兵面对孩子的坚持跟敏感，他败下阵来，局促的搓了搓手，“向向，你妈下午来过文具店。” 　　曲向向的耳边嗡嗡响，有几秒她什么都听不清。 　　她傻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刻意伪装出的平静，又似是对应的情感还没有回来，已经丢失了漫长的十年。 　　“那她是想看看我吗？” 　　“说是要出国了，具体叔也不太清楚，没，没聊多大会。”梁建兵结巴着，“你妈她，她给了叔一个折子，上面的钱够你把大学念完。” 　　曲向向把手放进口袋里，抠了抠手指，“不是想看我啊。” 第32章 　　曲向向不知道别人是几岁开始记事的, 她记得自己跟着妈妈去梁家的情形, 那段记忆很清晰的搁在她十几年的人生里面，扎根在亲情的那一块。 　　那时候她四岁多点。 　　正值炎夏，离上学还早, 成天玩泥巴捉迷藏, 捡桃核抓蛐蛐, 无忧无虑。 　　曲向向见到梁叔不敢说话, 她蚊子嗡嗡似的喊了声“叔叔”, 就胆怯的躲在妈妈身后, 牵住妈妈的衣角, 眼珠子好奇的乱转个不停，眼前所见到的人, 事，物都是新鲜的。 　　梁叔捧着一把金丝猴糖果，对她笑的很温和, 妈妈鼓励她自己去拿糖果。 　　曲向向的眼里全是那捧糖果。 　　不止是糖果, 糖纸她也想要，想的嘴角流哈喇子, 她害羞的从妈妈身后走出来, 手刚伸出去, 就有一团泥巴砸在了她新买的花裙子上面。 　　扒在窗外的小孩对她做鬼脸，张牙舞爪的，看起来像只小老虎崽子，很凶。 　　那是她第一次见梁正, 吓的大哭。 　　一切都像是从尘封的记忆里走了出来，仿佛就是昨天发生的，历历在目。 　　十年过去，曲向向原本以为时间已经稀释掉了她的思念，期待。 　　可当她得知妈妈回来了，没有看看长大了的她，连一句话都没对她说，也没有听听她的声音，她还是很难过。 　　血缘的羁绊是强大的，哪怕过了再久，时间依旧不能完全将它稀释干净。 　　那一丝残留能入侵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让人难受的要死，哭都哭不出来。 　　从学校到家，曲向向的情绪一路上都很低落。 　　梁建兵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担心青春期的小孩胡思乱想，钻牛角尖，干出什么傻事，就哪儿都没去，点了根烟在院里枯坐着，偶尔叹口气。 　　从黄昏到夜幕降临。 　　梁正在外头吃了回去的，他没走大门，从隔壁家翻墙进的院里，一落地就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堂屋门头底下的灯没开，楼上的房间也没亮，黑漆漆的。 　　梁正第一反应是家里遭贼了，向向跟他爸都出了事，他的呼吸一下子就粗沉了起来。 　　左边突然响起咳嗽声。 　　梁正绷着的那根弦一颤，“卧槽，爸，你在家啊？” 　　梁建兵从小竹椅上起身，坐的时间长了，腿麻，他弯腰拍打了几下，“吃过了？” 　　“昂，吃过了。”梁正扣开打火机，借着那点光亮把门头的灯打开，瞅了瞅老头，“出啥事儿了啊爸？” 　　梁建兵脚踩踩地上的几个烟头，“没啥事，吃过了就洗洗睡吧，明儿还要上学呢。” 　　梁正的脸色变了变，老头竟然没有满屋子的抽他，也没让他上去做作业。 　　太不正常了。 　　“楼上怎么没开灯，向向呢？出门了？” 　　梁建兵的腿不怎么麻了，他往厨房里走，没回应儿子。 　　梁正蹬蹬蹬上楼，上到一半，被梁建兵喊住，刻意压低声音吼，“那么大声干什么？下来！” 　　他绷着脸折回院里，“老梁，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梁建兵开了厨房的灯，刷锅烧水。 　　梁正后脚跟进去，在锅台边杵着，一副“你不说我就跟你没完”的架势。 　　梁建兵从柜子里拿面条，心不在焉的，没注意拿倒了，半筒面洒了一地。 　　那一瞬间，他憋在心窝里的那股子火“蹭”地一下就窜了出来，直接一脚把旁边的塑料桶踹翻了。 　　粗声喘息着，眼眶变红。 　　梁正破天荒的没顶嘴，他找来拖把跟扫帚，闷声把地清理干净，完了就继续杵着。 　　面没了，梁建兵翻出面粉做疙瘩汤，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下午向向她妈来过。” 　　梁正闻言，面不改色的问，“然后呢？要把向向接走？” 　　梁建兵把两根小葱放到水龙头底下洗着，佝偻的背影写满了沉默。 　　“操！” 　　梁正破口大骂，“不把她接走，那来找她干什么？日子过的无聊了，没劲了，想要找个事打发时间？” 　　梁建兵砰砰砰的切葱。 　　梁正走到院里，抬头看看楼上的窗户，还是没亮灯，他又回到厨房，倒抽一口凉气，“爸，你别跟我说，那女的都没见向向一面，只是来走个场。” 　　“别一口一个那女的，”梁建兵把菜刀丢到砧板上，“她是向向的妈妈。” 　　“她是吗？”梁正满脸嘲讽的说，“当年她丢下向向，跟个男的跑的时候……” 　　梁建兵粗声喘息着打断儿子，“好了！” 　　梁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女的不是来接向向的，也没见她，那他妈的到底跑来做什么？” 　　梁建兵舔了舔发干的嘴皮子，扯着枯哑的嗓子说，“你陈姨要出国了，临走前找到我，给了一笔钱，将来向向上大学用。” 　　“陈姨？”梁正气的快吐血了，“爸，你失忆了吗？那女的怎么对你的，怎么对向向的，你都不记得了是吧？要我一样样给你拎出来，帮你复习一遍？” 　　梁建兵继续切葱。 　　梁正大力耙着头发，“多少？” 　　梁建兵说，“三万。” 　　“三万……”梁正皮笑肉不笑的，“就用这笔钱，让女儿知道，当妈的有想她，不把她带在身边是有苦衷的，现在她是大孩子了，懂事了，要是不理解都说不过去，不但如此，还能在你这儿获得原谅。” 　　他哈了声，“而且也可以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些，钱你收了，她就能心安理得的去国外生活，国内的什么什么都丢弃了，这他妈的厉害了啊！一箭三雕！” 　　梁建兵瞪过去，“你这孩子，怎么越说越难听了？” 　　“事实就是这么个鬼样子。”梁正把厨房的门关上，“那女的现在有其他孩子吗？” 　　梁建兵说，“说是有个儿子，在国外上初一。” 　　梁正嗤笑。 　　“老子衷心希望她在国外幸福美满，不要再回来了，十年里一次没找过，突然找过来，连女儿的面都不见，丢三万块钱就走，搞的咱家鸡犬不宁，真他妈的倒胃口。” 　　说完，他就摔门出去。 　　梁建兵刚把面粉搅好，门就被踢开了。 　　门口的梁正两手提着几个袋子，“这些是什么？那女的买的？” 　　梁建兵的沉默等于默认。 　　梁正恨铁不成钢的青着脸吼叫，“爸，你怎么想的啊，那女的当年丢下向向一走了之，压根就不担心你怎么把俩小孩儿养大，咱三会不会饿死，更不担心你把向向丢掉，或者是送给别人，现在给你买两条烟两瓶酒，给你儿子买双鞋，你就当做往事如烟，随风飘散了？” 　　梁建兵急忙把儿子拽进来，“叫叫叫，就知道叫！让向向听见了，不得更难受啊！” 　　梁正把袋子扔地上，“知道她难受，还把这些东西留着？” 　　“都是钱买的，不留怎么办？扔掉？”梁建兵沉沉的叹口气，“那钱就放着吧，向向用不到的，你爸我这些年攒的一直都是你俩的份儿。” 　　梁正说，“你给她攒就行，我不用。” 　　梁建兵看儿子一眼，“就算上不了大学，讨老婆总要的吧？等你讨的时候，搞不好女方的要求就多了，很有可能要新房……” 　　“不是，老梁，打住啊。”梁正头顶冒烟，“谁说我不上大学了？” 　　梁建兵，“……” 　　梁正吊儿郎当的说着，尚且青涩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坚定与狂傲，“听说大学可以申请那什么贫困生，还能拿奖学金，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拿不到，向向肯定能拿，家里的经济压力真的没你想的那么大，我能打工，反正有手有脚，身强体壮的，总会有赚钱的机会。” 　　“再说了，就凭你儿子这张脸，怎么也不像混的默默无闻的样子。” 　　梁建兵翻了个白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他转而一想，当哥哥的知道替妹妹考虑，知道自己该多扛着点，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觉悟，很不错了。 　　梁正上了楼，在小阳台上转悠半天，回屋敲门。 　　里头传出声音，“我看书呢。” 　　梁正又敲。 　　门从里面打开，曲向向扶着门框，两只眼睛都有些红肿，明显哭过。 　　梁正无奈的想，真是个傻丫头，楼下的老头也傻，都是傻子。 　　曲向向侧身让梁正进来，她坐回书桌前，垂头看书。 　　梁正看的是看书的妹妹。 　　在他的记忆里，那女的长了张不显老的娃娃脸，还喜欢把自己打扮成小姑娘，跟他爸站在一起，不像两口子，像兄妹。 　　向向的五官完全遗传了对方，简直了。 　　梁正却讨厌不起来。 　　小时候纯粹就是喜欢招惹她，喜欢把她弄哭，那不是讨厌，就是想跟她玩。 　　大概是因为，一个人的眼睛连接着心灵。 　　梁正一直都觉得，他妹妹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 　　房里的气氛静谧。 　　梁正推开窗户，伸头看看夜空中的那块大饼，“国外的月亮跟国内是同一个。” 　　曲向向从书里抬起头。 　　梁正对她笑笑，“所以没什么好稀罕的。” 　　曲向向说，“我没稀罕。” 　　“没说你稀罕，哥就是随便跟你说说。”梁正不提那女的，也不提他跟老头的谈话内容，他拧开大大泡泡糖的盖子，抓了一个绿色的剥开糖纸，“你对你的人生有什么规划？” 　　曲向向不知道他为什么问，“去b市上大学，毕业后去s市工作。” 　　梁正嚼着泡泡糖，“s市？那种一线城市，到处都是高楼大厦，车多人多，挤死个人，出个门麻烦的要命，有什么好的？” 　　曲向向说，“机会也多啊。” 　　“说的甚有道理，”梁正摸了摸妹妹的一头软毛，“曲老师，以后哥就跟你混了啊。” 　　曲向向抽了下嘴角。 　　梁正有个疑问，“b市是首都，你要挑机会多的城市，为什么不干脆留在那里，工作定居都可以，干嘛非要去s市？” 　　曲向向说，“s市离家近点。” 　　梁正微怔，他弯下腰背，脑袋往妹妹瘦弱的肩膀上靠，恶心巴拉的说，“我家向向真是个好孩子。” 　　曲向向把他的脑袋推开。 　　没过一会，楼下的梁建兵喊吃饭。 　　曲向向说，“我不想吃了。” 　　梁正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往门外推，“妹儿，你还是去吃吧，不然老头会给你盛了送上来。” 　　曲向向在楼上无精打采，下了楼就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为的是让梁叔放心。 　　吃了疙瘩汤回房间，曲向向拿出书包里的物理笔记本，她没有立刻翻到最新一页，而是从头开始翻看。 　　翻到自己之前抄写的那部分，发现有些地方都用蓝笔划了记号。 　　全是重点。 　　曲向向想起来放学那会儿物理老师说的话，不由得有点发愣。 　　陆续的学习时间是怎么安排的呢，他晚上都不睡觉吗？ 　　那样不行，生物钟颠倒了，人的免疫系统就会混乱，时间一长，铁定要生病。 　　我得找个机会跟他聊聊。 　　曲向向又想，陆续为什么要那样子，保姆是不是不怎么过来，大多时候都是他一个人，所以家里太冷清了，睡不着？ 　　或者是……害怕？ 　　每个人都有一个脆弱的点。 　　不行了，不能再想下去了，曲向向洗了把脸回来，接着看笔记。 　　看了没十分钟，她控制不住的去书架那里把水晶球拿下来，拨动发条，开始听起天空之城。 　　旋律刚响起，曲向向犹如大梦初醒，她哭笑不得的抱着水晶球坐到椅子上，额头磕向笔记，无措的唉声叹气。 　　这还没怎么着呢，我就没办法跟以前一样专心学习了。 　　要是真怎么着了，那我岂不是要完？ 　　曲向向的脸在笔记上滚了一圈，又滚一圈。 　　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定力这么差劲。 　　一夜过去，气温下降的厉害。 　　曲向向校服里面的毛衣从薄的变成厚的，因为昨天的事，她的情绪怎么都高不起来。 　　就那么灰蒙蒙的过了一个礼拜，迎来了明媚阳光。 　　那天是周末，一中跟七中篮球赛的日子。 　　作为家属，曲向向是肯定得去加油打气的，陆续也在。 　　钱梦把他叫过来的。 　　这些天向向缩进了壳里，她急啊。 　　曲向向不清楚钱梦的忧愁，她正在纠结不知道跟陆续说点什么。 　　他已经站她旁边有一会了，不说话，也不走，存在感太强，根本没办法忽略。 　　“那个……” 　　“给你。” 　　曲向向跟陆续异口同声，她扭头，视线落在递到眼前的白色袋子上面，“糖炒栗子？” 　　陆续，“嗯。” 　　曲向向仰起脸，陆续弯腰低头，跟她对视。 　　好半响，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他手上勾着的袋子，伴随着一声“谢谢”。 　　陆续垂眸看女孩的发旋，忽地听到她很小声的说，“你别站着了，坐下来呀。” 　　他的神情微微一愣。 　　曲向向说完就垂头吃栗子，又甜又糯。 　　陆续也不在意台阶上的灰尘，跟她一样很随意的坐下来，屈腿看底下的球场，余光始终在她身上。 　　曲向向吃完一个栗子，问他要不要吃。 　　陆续摇头。 　　曲向向把摊在腿上的袋子往里弄弄，免得掉地上，她用心找话题，试图让氛围轻松起来，“你平时有打篮球吗？” 　　陆续说，“不打。” 　　似是怕她以为自己不锻炼身体，他多说了句，“我游泳。” 　　曲向向噢了声，“游泳难不难啊？我不会。” 　　陆续侧头看她，“不难。” 　　曲向向察觉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脸上，迟迟不撤走，她分了神，噎着了。 　　陆续给她一瓶水。 　　曲向向接的时候，碰到陆续的手，瞬间就红了脸，她拿走水把身子侧到一边，不看他。 　　陆续的眼底闪了闪。 　　当初在早青山顶，大树底下，她给他一颗橘子糖，他抬手去拿，不经意间，指尖轻轻划过她的手心， 　　他整个人不自在的绷着，像小石子砸进平静的湖面，荡起涟漪，而她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茫然的问他怎么了。 　　现在是差不多的情形，反应大不相同。 　　陆续低下头，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无声的笑了笑。 　　躲在三轮车后面的钱梦看得目瞪口呆。 　　卧槽，陆续会笑啊！ 　　她震惊又复杂的砸了砸嘴，陆续完全就是对别人冷，只对向向热乎，很黏她，挺好挺好。 　　梁正找妹妹的身影，发现她身边的那位，顿时就拉成了驴脸，他停下热身的动作，“他妈的，姓陆的怎么会在这里？” 　　王成功说，“跟钱梦一块来的。” 　　；梁正快步跑过去，把一脸姨母笑的钱梦扯到一边，“你把姓陆的带来干什么？” 　　钱梦抓开他的手，“看球赛呗。” 　　“你丫的没事找事是吧？”梁正火大，“不知道老子看他不顺眼？” 　　钱梦呲牙，一口钢丝牙套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正哥，大家都是龙的传人，何必呢？” 　　“……” 　　不远处，王成功看哥们叉着腰在钱梦面前来回走动，还不时用手指她，一副遭到挑衅的模样，他脸上的肉抖了抖，“搞毛线啊，阿正不会要跟钱梦耍吧？” 　　徐良推推眼镜，“不至于。” 　　王成功炸了，“良子，你什么意思？钱梦差哪儿了？” 　　徐良抽搐着眼角说，“哥们，你尾巴撸出来了。” 　　王成功闹了个大红脸，磕磕巴巴的说，“什，什，什么尾巴？扯淡呢你。” 　　徐良瞥见了什么，眉毛一挑，“那才是真宗的酒窝。” 　　王成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眼皮跳了跳，下一刻就立马去看钱梦，看到她跑到向向那里，兴奋的不成样子，眼皮跳的更厉害了。 　　他不禁替自己默哀三秒。 　　曲向向一个栗子咬了一半，冷不丁听到钱梦用比捡到钱还高兴几倍的语气喊了句，“向向，我的春天来了！” 　　她吓一跳，回头声音模糊的问，“什么？” 　　“春天啊。”钱梦满脸红光的只给她看，“诺，那就是。” 　　曲向向眯眼往钱梦指的方向看，七中那边来了个男生，个头蛮高的，穿着红色球衣，跟同伴说着什么，左耳上的银耳钉被阳光照出耀眼的光亮， 　　他笑的很阳光，两边脸颊上有对儿酒窝。 　　曲向向愣了愣，“那不是上次车里的……” 　　话没说完，嘴里没吃完的栗子就滑到了嗓子里，硌到了，她难受的咳嗽起来。 　　陆续的眉头一皱，他把水杯递了过去。 　　曲向向摆摆手。 　　钱梦正要走近，就看到陆续把手放在向向的背上，轻轻拍着，动作生疏，似乎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曲向向从头发丝到脚趾头，整个僵住。 　　按理说，衣服穿的挺多的，应该感觉不到背上的手掌。 　　可她却好像接收到了那只手掌心里的温度，源源不断的渗透衣物，她浑身都在发烫。 　　像是在发烧，烧糊涂了，脑子里是木的。 　　钱梦反应过来，默默的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打开了手里的太阳伞，举低，将他们挡在一小片阴影里面，不让球场的其他人看见。 第33章 　　钱梦看到小虎牙朝这边过来了, 她连忙往伞后瞟, “二位道友，好了没？在下撤伞了啊。” 　　曲向向本来脸就很红，现在连脖子都红了, 她把毛衣领子往上拉拉, 缩着个脑袋, 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陆续见多了她这副样子, 每次见都觉得可爱。 　　“道友？” 　　曲向向听到他的疑惑不解, 就管不住自己的扭头跟他解释, “钱梦最近在追一部连载小说, 迷的不得了，叫那个《飘渺之旅》, 讲修真的，里头会那么称呼。” 　　陆续记下书名，“你也在看？” 　　曲向向说没有, 她入门的小说是钱梦介绍的, 质量有保证，由于起点太高, 现在她很难在书店里淘到一本满意的。 　　只能等钱梦后期投喂。 　　顿了顿, 曲向向从自然的状态里出来, 害羞的把头微偏，“我最近没怎么看课外书。” 　　陆续闻言，就把书名剔除了出去。 　　一旁的钱梦瞠目结舌，我的妈, 这两人还没好上呢，酸腐味儿就已经挡不住的往天上冲。 　　够够的了。 　　这要是真的好上了，岂不是要惊天动地？ 　　小虎牙几个大步上台阶，目标准确。 　　钱梦狐疑的问好友，“向向，小虎牙是不是认识你啊？” 　　“啊？嗯，对，认识的。”曲向向反应慢半拍的说，“国庆那会我去早青山爬山，坐车的时候碰到过他。” 　　钱梦表情惊讶，“那他叫什么？” 　　曲向向摇摇头，“不晓得呢，我跟他不熟的。” 　　钱梦拨了拨清爽的短发，不熟？那小虎牙看你的时候，眼里怎么会有那么亮的光？ 　　发愣的功夫，她听到一个充满惊喜的声音，“同学，是你啊！” 　　钱梦循声望去，小虎牙站在下面一个台阶上，低着头挥手对向向招呼，笑容灿烂阳光，“还记得我吗？” 　　那一瞬间，几年以来情感上的研究经验自动为她送上分析结果。 　　小虎牙对向向，一见钟情谈不上，好感绝对有。 　　大家年纪相仿，很快就聊上了。 　　钱梦得知小虎牙叫李煜，也是高一的，打的是七中的中锋位置，一会开赛后就是敌对。 　　“我们这边是徐良打中锋。” 　　“我知道。”李煜笑，“听说他很强。” 　　钱梦看着他的小虎牙，心想真特么的可爱，她吸口气，跟他实话实说，“一中整个队伍都强，尤其是队长梁正，他打球比打架更牛逼。” 　　李煜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那七中不是输定了？” 　　话是那么说的，他却一点儿都不担心，脸上还挂着笑，眼睛看的是坐在台阶上的曲向向，“这儿不好看球赛，我带你们换个地方吧。” 　　曲向向旁边那位身上的气息实在太冷了，她半边身子都冻着了，却愣是没有挪远一点。 　　硬生生的被冷气笼罩。 　　李煜看女孩发着呆，模样傻傻的，他笑着重复了一遍。 　　曲向向回过神来，尴尬的说，“不用，我们也不懂，就看个热闹。” 　　李煜，“……” 　　球场上有人喊李煜的名字，让他快点下来。 　　李煜应了一声，转过脸对曲向向笑，“我先过去了，回头再聊啊。” 　　曲向向还没有回应，他就跑了。 　　跑起来身形矫健轻快，像夏日里的一阵风，热乎乎的。 　　钱梦咳嗽，见曲向向没反应，她又咳。 　　曲向向终于有了反应。 　　钱梦朝一边努努嘴，对她投过去一个“道友，借一步说话”的眼神。 　　曲向向跟着钱梦走到不远处，听她说，“一会比赛结束了，你帮我跟李煜要个联系方式呗，没有qq就电话，没有电话就……电话肯定有的。” 　　“……我要？不合适吧？” 　　“是不合适，问题是我要的话，要不来。” 　　钱梦看人很透，源于她不符合年龄的明锐观察力，“别看李煜外表阳光开朗，乖巧惹人爱，很好相处，其实他心防很重，不轻易跟人交心，只是表面的客套跟礼貌做的很到家而已。” 　　曲向向不懂，“只是要个联系方式，怎么跟交心扯上了？” 　　钱梦一本正经，“那是我对前半句的解释。” 　　“……”曲向向认真的问钱梦，“你要追他？” 　　钱梦回答的很随性，“不急，先从朋友做起，咱还年轻，来日方长。” 　　她老气横秋的说，“凡事呢，都讲究一个缘字，有没有缘，缘分深不深，都得靠时间来证明，你懂得。” 　　曲向向说她试试。 　　“义气！”钱梦特顺嘴的换了个话题，“咱陆校草全程一言不发。” 　　曲向向说，“他话一直都很少。” 　　钱梦言词非常直白的说，“但李煜没过来前，他还跟你说话，给你吃的喝的，给你拍背，李煜一过来，他那张脸又冷又沉，没法看，真没法看，我都没法打圆场。” 　　曲向向就跟听不明白似的。 　　半响，她眨了眨眼。 　　钱梦也跟她眨眼，颇为暧昧，“哎哟，向向同学，都这时候了，还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曲向向结巴，“什，什么啊？” 　　钱梦的肩膀撞她一下，“就你想的那什么。” 　　曲向向面红耳赤，“我没想。” 　　钱梦噗嗤笑起来，“向向，你这个样子，别说男生，就是我，都想把你抱怀里，跟你亲嘴儿。” 　　曲向向，“……” 　　钱梦觉得她这个好友真的很有意思。 　　学习上是no.1，思路清晰，逻辑严谨，只要一放下书本，抛开试题，就是个小迷糊。 　　不过，这次好友的自控力让她有些意外。 　　原本以为早就找她咨询了，没想到却把自己缩进防护壳里了。 　　钱梦收收思绪，“这个事儿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搞定的，咱晚点再聊，现在我有更要紧的话想跟你说。” 　　曲向向搓搓发烫的脸，“要紧的？什么？” 　　钱梦咧嘴笑，“刚才陆校草的表情变化，让我想起我外婆家养的那条大黄狗。” 　　“有次我带它出来玩儿，半路碰到一只小可爱，我就丢下它逗小可爱了，当时它就是陆校草那样子。” 　　曲向向顺着她的思路问，“什么样子？” 　　“你自己看啊。” 　　钱梦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板了个边。 　　曲向向的视野里，少年低眉垂眸的坐在台阶上，长腿委屈的屈着，身影比平时更加沉默。 　　钱梦说，“怕主人不喜欢自己了，又不知道怎么吸引主人的主意，只能可怜兮兮的呜咽两声，想要得到主人的关爱。” 　　曲向向听着钱梦的描述，再去看台阶上的少年，心里就有点疼了。 　　想把好吃的都捧到他面前，让他挑。 　　曲向向竭力让自己移开目光，“你说的是你外婆家的大黄狗，它不想你跟那只小可爱玩。” 　　“总结的很到位。”钱梦说，“咱陆校草跟它有相似的特性。” 　　不等曲向向说话，她就说，“不相信？那没关系，你会看到的。” 　　曲向向无语。 　　钱梦冷不丁的发觉一道视线，裹着火焰，来势汹汹，满是威胁跟警告，是梁正。 　　她当没看见，继续对向向说，“当然，大黄狗是大黄狗，陆校草是陆校草，他要的不是肉骨头，是一颗糖。” 　　曲向向把手放进口袋里面，懊恼的蹙眉说，“我早上出门前换了外套，橘子糖忘拿出来了。” 　　钱梦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朽木不可雕也。 　　球赛还没开始。 　　钱梦去球场玩儿了，曲向向往台阶那里走，还没靠近，陆续就站了起来，迎面向她走来。 　　曲向向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陆续一步步走向她，盯了她几个瞬息，说，“我走了。” 　　“走了？”曲向向脱口而出，“你不看球赛了吗？” 　　陆续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仿佛是在说，你知道的，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看球赛。 　　曲向向垂下脑袋，手局促的往口袋里伸，指甲扣着里面缝边的杂乱线条。 　　陆续一直看着她，看她的脸一点点染上红晕，像极了那天他们一起回家的路上，挂在天边的那片晚霞。 　　静了会儿，曲向向轻声说，“那你先回去吧，周一见。” 　　陆续没动。 　　曲向向如果抬头，就会发现他的面色有多难看，她想想说，“路上慢点儿。” 　　陆续还是没动。 　　曲向向猛地想起钱梦说的那些话，她的脸顿时红的滴血，眼神也飘忽了起来。 　　陆续捕捉到这一变化，他把一只手从裤兜里拿出来，顺了顺额前的细碎发丝，缓慢的开了口，嗓音是哑的，“我要去照相馆取照片……你去不去？” 　　曲向向一愣，脑子里浮现出她站在水潭前比剪刀手的一幕。 　　时间分秒流逝，陆续的下颚线条绷紧，耳边忽地响起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可以等比赛结束吗？” 　　曲向向说，“要是不可以的话……” 　　陆续说，“好。” 　　球场上的李煜看了过来。 　　陆续不着痕迹的偏了偏身子，把曲向向挡在身后。 　　李煜拍着篮球，随意的问同伴，“如果我跟那位喜欢上了同一个女生，谁能追到手？” 　　同伴顺着他的视线望了望，“五五分吧，结果没出来前，都是这样。” 　　一半一半？李煜笑了起来，“不错。” 　　陆续将这一幕收进眼底，他面无表情，眼神冷漠，没一点儿温度。 　　曲向向从他背后出来，“球赛要开始了，我们坐过去吧。” 　　陆续看了她一眼，走几步回头，又看了一眼。 　　曲向向被他那两眼看的心跳加速，“怎么了嘛？” 　　陆续没出声。 　　曲向向真的没辙了，“你说撒。” 　　陆续干涩的喉结轻微起伏，他喜欢她这样跟自己说话，软软的，撒着娇，就连尾音都是温暖的。 　　很喜欢。 第34章 　　正所谓世事难料, 美丽的奇迹无处不在。 　　钱梦原本来这儿是为了给陆续跟向向制造机会。 　　没想到自己的春天会匆匆而来。 　　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比赛一开始, 钱梦就自动站队，化身成李煜的小粉丝，说他穿衣显瘦, 脱衣有肉, 身材特好。 　　还说他拍球的样子超帅超酷, 妥妥的流川枫。 　　曲向向吃着栗子, 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声。 　　陆续一言不发的陪坐。 　　曲向向之前跟李煜说不懂, 看着玩, 那是随口一说, 她没少看梁正跟那群哥们打球。 　　看的次数多了，听他们聊各种战术, 也就或多或少的了解一些。 　　上半场进行了三分之一，曲向向就发现李煜是七中那支球队的灵魂，枢纽。 　　到目前为止, 几乎都靠他得分。 　　梁正防他, 照样让他强行冲破一中的防守上篮。 　　轮到他们防守的时候，他就是最后一道保障, 实力不可小觑。 　　曲向向看到徐良盖帽失败, 她忍不住自言自语, “下半场徐良要跟成功换位置，让成功打中锋，抢篮板。” 　　陆续看了看她。 　　曲向向咽下嘴里的栗子，耐心跟他解释, “成功虽然长得胖，但他个子很高，可以站三秒区。” 　　说着，她只给他看，“就那里。” 　　陆续尚未言语，钱梦就啧了起来，“会看球的女生很吃香的，不得了不得了。” 　　曲向向偷偷瞄一眼身旁的人，他看了过来，她立刻正襟危坐。 　　钱梦瞥瞥一声不吭，只放冷气的陆校草，越发觉得他身上有犬科动物的特性，她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正要说点什么，突然激动的跳起来。 　　“好……卧槽！” 　　钱梦冲下去几层台阶，暴走的喊，“搞什么啊？！” 　　曲向向跟陆续说，“李煜刚才想勾手投篮，我哥一直贴着他，把那一球盖住了。” 　　陆续淡声开口，“弹跳力好。” 　　“嗯嗯。”曲向向有点激动，好像扑扇着翅膀的小蝴蝶，“我哥起跳的时机把握的很准，他的运动细胞非常发达，打球的时候很帅的。” 　　陆续侧低头，盯着她看，眼里黑漆漆一片，没有光。 　　曲向向扑扇的小翅膀垂了下去。 　　球场上的局势明显是一中占上风，七中一直被压，李煜篮下单手投篮又被盖了。 　　还是梁正干的。 　　钱梦严肃的板了会脸，上窜下跳起来，不停的给七中加油。 　　曲向向耳朵快炸了，“嗓子不疼啊？” 　　“疼也要喊。”钱梦捋起外套袖子，手叉着腰，咧咧嘴说，“放心好了，我胳膊肘就拐一场球赛的时间。” 　　曲向向说，“李煜打的不错。” 　　“队友的水平跟他不在一条线上，尽拖后腿。”钱梦说，“他要是来咱一中，就是锦上添花，可惜了。” 　　曲向向专注的看球，她想喝水，伸手去拿矿泉水的时候，碰到的触感微凉，大脑来不及反应，手指的指腹已经轻捻了一下。 　　猛然意识到是什么，曲向向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手。 　　眼前递过来矿泉水瓶，曲向向垂眼接到手里，咕噜喝下去几大口，抱着杯子目不斜视。 　　陆续跟她并肩坐着，看的不是球场，是远方。 　　左手摩挲着右手被触碰过的那块地方，他的耳根微红。 　　上半场以李煜投了个三分的空心球收尾，下半场两边都换了阵型。 　　梁正没上来跟曲向向说过话，但他的策略跟她想的一样，让个子相对比较高的王成功去打中锋，徐良当后卫。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 　　钱梦从台阶上面下来，两只眼睛热情似火的盯着李煜。 　　王成功频频看她，三番两次的分神，好好的节奏给打乱了。 　　梁正趁机踹了他一脚，“打球呢，你他妈的能不能收一收自己的眼珠子？” 　　王成功被踹倒在地，胖乎乎的身子剧烈起伏，汗如雨下。 　　梁正伸过去一只手，“起来！” 　　王成功看看哥们的手，再看看外围给七中那小子加油的女孩，他狠狠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借住哥们的力量站起来，收了心调整节奏。 　　随着时间的推移，比赛进入白热化。 　　台阶上的曲向向不知何时从坐着变成站着，眉心蹙紧，“七中是遇强则强，打的越来越好了，我们这边一直都是吊打别人，这次没吊成，火气就上来了，不够冷静，刚好相反。“ 　　等半天没有回应，她转过头一看，发现坐在边上的少年两手抄在白色休闲外套的口袋里。 　　背脊弓出放松的弧度，脑袋低垂着，眼帘阖在一起，睡着了。 　　曲向向鬼迷心窍似的伸出一只手。 　　快要碰到少年乌黑的发顶时，她一个激灵，把那只手收回来，用力拍了下脑门。 　　那一下怪响的，惊动了浅眠的陆续，他上撩眼皮，听她满脸一言难尽的嘀咕，“醒醒！” 　　曲向向看陆续醒了，歪着头看自己，她故作镇定，“你去华联里面找个地儿睡会吧，球赛结束了我去找你。” 　　陆续仿佛没瞧见她红了的脸，摇摇头，说，“不去。” 　　曲向向说，“今天虽然有太阳，风也挺大的，在外面睡觉会着凉。” 　　陆续没有说话。 　　曲向向跟个小老太太似的叹口气，算了算了算了，不去就不去吧。 　　冬天日照时间短，比赛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变得昏暗。 　　七中输了四分。 　　梁正很不满意，他以为是压倒性的胜利，没想到后面越打越操蛋。 　　要是刚才让七中钻了空子把四分追上，搞起加时赛，鹿死谁手还真没个谱。 　　“妈的。” 　　梁正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汗湿的脑袋耷拉着，滴滴答答的滴着汗。 　　不远处摊着的王成功爬过来，倒在他脚边，“我的错，今儿这场比赛怪我，要是我……诶，事后话我就不说了，待会儿我请大家吃东西。” 　　“行了，别往自己身上揽，都没打好。”梁正踢踢他，“长点儿记性，有点儿出息，ok？下回老子不想再看你在球场上被个女的迷得团团转。” 　　王成功，“……” 　　梁正又踢，“o不ok啊你？” 　　王成功，“ok。” 　　徐良给他们一人一块毛巾，又丢过去两瓶水，“七中输了，之前的赌约就该履行了，谁去收？我去？” 　　梁正拿毛巾擦着脸跟脖子上的汗，擦完了擦胳膊腿上的，球衣前后湿了一大片，“你去吧，咱一伙里面，就你肚子里的墨水多一点儿。” 　　“比墨水？”王成功来一句，“那不如让向向去，她墨水最多。” 　　梁正把被汗臭味熏染的毛巾丢他头上，“你脑子浆糊了？” 　　徐良摘下眼镜，擦着镜片，“进水了吧。” 　　王成功，“……” 　　徐良去七中那边谈话，王成功咂嘴，“良子看起来很威风啊，要是戴个礼帽，穿件黑风衣，再套条白围巾，就是许文强了。” 　　“浪奔，浪流，”他学着粤语的调调，喘着气扯开嗓子唱，“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 　　梁正的太阳穴突突乱跳。 　　也是邪门了，除了他，身边的人个个五音不全，还偏偏都喜欢唱歌，专门挑战他的极限。 　　王成功喘的厉害，唱不下去了，他肚皮朝上的瘫着，像搁浅的鱼，身体上上下下的起伏不定。 　　梁正已经在休整状态了，“成功，你的运动量不小，怎么身上的肉不减反增？要说平时你吃的多，我跟良子吃的也多啊，我跟他越长越窄，就你横着长。” 　　王成功委屈巴巴，“老大，哥们我喝凉水都长肉。” 　　梁正说，“命这么苦？” 　　“这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背不出来了，王成功唉声叹气，“无所谓了，胖就胖吧，反正也没哪个想跟我好。” 　　梁正斜眼，“破罐子破摔了？死猪不怕开水烫？” 　　王成功纠正，“乐观，谢谢。” 　　“……” 　　王成功哎了声，“阿正，七中那个中锋怎么又找向向去了？” 　　梁正早看见了，他拍打着小腿肌肉，“那小子一结束就往上跑，都不用休息的，是什么让他那么打鸡血？” 　　王成功想了想，“是爱情？” 　　梁正哼道，“是太热了，想吹吹冷气。” 　　王成功半天才搞明白哥们的意思，他一张脸抽了抽，陆续可不就是冷气制造机。 　　李煜好像比较抗冷，他穿着宽大的黄球衣站在曲向向面前，线条清晰的脸上淌着汗，长时间运动导致眼眶充血，眼睛却很亮，完全不把旁边的制冷机当回事说。 　　“你哥是高手。” 　　曲向向说，“他一直很喜欢打篮球。” 　　李煜笑着说，“那你觉得我打的怎么样，还可以吧？” 　　曲向向点点头。 　　能抢梁正的篮板，很厉害了。 　　李煜嘴边的弧度扩大，“这次的球赛是有赌约的。” 　　曲向向不解，“什么赌约？” 　　李煜伸出三根手指，“三百。” 　　“外加这个球场的归属权，以后有你们一中的人在，我们七中的都不能过来打球。” 　　曲向向一惊。 　　李煜说，“这个事儿跟我没关系，是学长找的我，让我帮忙赛一场，现在我们输了，不用我掏钱。” 　　李煜发现女孩不是在顾虑自己这边。 　　有点儿自作多情了啊，他摸了摸鼻子，左边响起声音，“给你。” 　　扭头一看，是给他加油的女生。 　　李煜接过那瓶水，露出小虎牙，礼貌的笑，“谢谢。” 　　钱梦摆手说不客气。 　　李煜后仰头往嘴里灌了几大口水，流出来的那些滑过下巴，顺着突起的喉结，往脖子里淌。 　　钱梦跟曲向向咬耳朵，“性不性感？” 　　曲向向说，“不觉得。” 　　站在她左边的陆续松了眉头。 　　曲向向没要成李煜的电话，找不着机会。 　　因为她走到哪儿，陆续就在哪儿，全程跟着她。 　　钱梦没看到陆续吃醋，想要的电话也没有，她只看到向向跟遛狗似的。 　　遛的还是大型犬。 　　不随便乱吠，只是戒备着整个世界，唯独亲近自己的主人。 　　虽然这仅仅是打个比方，但确实是那个感觉。 　　钱梦既难以置信，又一言难尽。 　　曲向向跟钱梦说对不起，“电话我没法子给你要了。” 　　“没事没事。”钱梦替她把后面的长马尾弄了弄，“下次再要就是，七中离咱学校不远，活动的范围有很多都重叠了，总会有机会的，说不定我能自己要到呢，就像李宁的广告词那样，一切皆有可能。” 　　曲向向说，“要不你给李煜写信？匿名写，先做笔友，互相了解了解？” 　　钱梦的脑子里闪过什么，没来得及捕捉，光顾着盯朝这边走来的人了，“我先撤了啊。” 　　后面传来梁正的声音，“小短腿跑的够快啊。” 　　曲向向很不认同，“钱梦的腿哪里短了？” 　　梁正懒洋洋的扫了扫她，“看跟谁比了，跟你比，那肯定长。” 　　曲向向低头看自己的腿，她觉得挺好。 　　梁正想起来比赛那会儿，钱梦手舞足蹈的样子，他就来气，嗤笑着说，”一中的人，给七中加油，这要是放在老梁那个年代，就是叛徒。” 　　曲向向说，“没那么严重。” 　　梁正瞪过去，“什么？” 　　“没什么。”曲向向，“哥，钱梦是我朋友。” 　　梁正不耐烦的说，”是是是，她是你朋友，还有姓陆的，你们都是好朋友，朋友一生一起走。“ 　　曲向向，“……” 　　梁正瞥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那位陆校草，他有意拔高声音，“走了，妹儿，哥带你下馆子去！” 　　曲向向说，“我要……” 　　“嗯？”梁正问她，“要什么？” 　　曲向向想说她要跟陆续去照相馆，可她这么说了，梁正不会让她去的，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 　　撒谎吧，她又结巴，梁正一听就能听得出来。 　　两条路都走不通。 　　就在曲向向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王成功拖拖拉拉的脚步声从左边传来，“向向是要去书店吧？” 　　梁正挑眉，“书店？” 　　王成功说，“南溪街有家新开的书店，今天搞活动，八八折，租书也便宜。” 　　见梁正看过来，曲向向不说话，就点头。 　　“那就去南溪街吃饭，”梁正端出长兄如父的威严，不容拒绝的说，“完了送你去书店，你在那里看书，别乱跑，等我完事儿了去接你回家。” 　　曲向向说好，她小心翼翼给陆续使眼色，用嘴型告诉他几个字，“南溪街书店”。 　　陆续转身离开。 　　不顺眼的走了，梁正的脸色缓了很多。 　　王成功催促，“走吧走吧，我肚子快饿扁了。” 　　“吃饭去了！”梁正冲后面磨磨蹭蹭的一伙人喊了声，“先上华联的厕所换衣服去，穿这样去吃饭，不得冻死啊？” 　　王成功抱着露在外面的两条白花花胖胳膊，抖了抖说，“刚才不觉得，你一说，我才觉得冷，真他妈的邪乎，夏天我比你们更怕热，冬天比你们更怕冷，一堆的脂肪，竟然不防寒不保暖。“ 　　梁正不想鸟他。 　　曲向向感谢王成功无意间的帮忙，给了他几个糖炒栗子，“吃点东西，就有热量了。” 　　“还是咱向向好。” 　　王成功要是知道自己歪打正着的助了陆续一力，铁定要呕血。 　　南溪街距离华联不远。 　　半新不旧的街道，被寒冬的夜色笼罩着，有的店门口摆放着低音炮，播放着当下的流行乐曲，音质不怎么地，有的店里飘出来的是大甩卖的广告，撕心裂肺的喊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各种各样的声音隔空交织在一起，喧嚣无比。 　　曲向向一顿饭吃的特别安静，她有点心虚，感觉自己在做坏事，不敢被家长发现。 　　梁正跟其他人吃吃喝喝，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徐良送曲向向去的书店，他前脚走，曲向向就后脚溜出去，站在路灯底下，让自己看着显眼一些。 　　这条街挺长的，书店有好几家呢。 　　不知道陆续能不能找到我，曲向向焦急的东张西望。 　　不多时，陆续往这边来，望见了路灯下的女孩，他眯起了眼睛，留一条狭窄又深谙的缝隙，让她的身影嵌进去。 　　曲向向看见了陆续，连忙举起一条手臂，大力的挥手，“这里！” 　　陆续眉眼间的冷漠慢慢褪去。 　　曲向向见陆续站在原地，不过来，只是隔着些距离看她，晚上的光线又不好，她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就下意识的跟他对视。 　　不知道怎么了，脑子里想起一句话，一眼往年。 　　有几个小孩经过，打打闹闹的，其中一个被推到路灯底下，撞上了曲向向，她踉跄着往马路上前倾。 　　一只手从后面把她拉住，伴随着低喘声，一声一声的打在她耳边。 　　曲向向站稳了，转过身看眼前的少年，他是飞奔过来的，发丝被夜风吹乱，呼吸很沉很重。 　　陆续低着头，目光落在被自己抓住的那只手上面，五指不受控制的收紧，又收紧。 　　一秒两秒三秒…… 　　过了足足两分钟，曲向向才难为情的小声说，“你别拽着我啦。” 　　陆续的五指松开。 　　曲向向趁他不注意就把袖子往下拉拉，挡住被他抓红的手腕，不让他看见，“一会取好照片，我还要回书店，我哥会来接我。” 　　陆续半响低声问，“几点？” 　　“没说。”曲向向挠挠鼻尖，“不会太晚的，不然我叔会抽我哥。” 　　陆续不再言语。 　　路边有卖米花棒的，一袋袋堆放在三轮车上面，大概是价格相对来说实惠些，所以围着不少人。 　　曲向向随意的看了眼，就见陆续朝三轮车方向走了过去，她伸脖子望了望，觉得他站在那里买米花棒的画面特别新奇，长得高，有些鹤立鸡群，样子冷酷，格格不入。 　　没过多久，陆续回来，将一带米花棒递给她。 　　曲向向愣了愣，“给我的啊？” 　　陆续皱眉。 　　曲向向伸手去接，抿抿嘴说，“我还以为是你自己想吃呢。” 　　陆续没有出声。 　　曲向向打开袋子，对着他说，“你拿一个呗。” 　　陆续两手揣在口袋里，没反应。 　　曲向向把手伸进袋子里，拿一个出来，“呐，给你。” 　　陆续这才将一只手伸出来。 　　曲向向自己也拿了个，咔滋吃一口，“挺脆的，好吃。” 　　陆续，“嗯。” 　　曲向向其实只是随口一说，没指望他有反应，听到他的应声，她呆了呆就把脑袋垂下去，咔滋咔滋吃个不停，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陆续觉得她像小老鼠。 　　曲向向突然转头，陆续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 　　“我感觉今年的冬天比去年要冷，你觉不觉得？” 　　曲向向同学又唠叨起来了，“去年我腊月才开始用热水袋，今年我现在已经开始用了，估计就快下雪了呢……” 　　陆续沉默的听她说话。 　　俩人吃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照相馆。 　　曲向向吃掉最后一口米花棒，把冷冰冰的手揣兜里捂着，“我不进去了啊。” 　　陆续拿出取照片的单子，正要跟她说“好”，眼角扫到一个男的盯着她看，面色顿时一冷，“一起。” 第35章 　　曲向向以为陆续洗了很多照片。 　　她记得那次爬早青山, 他一路走, 一路拍。 　　意料之外的是，照相馆老板给他的纸袋子却薄薄的，里面似乎没几张照片。 　　见陆续打开纸袋子, 曲向向就下意识踮起脚, 跟个好奇宝宝似的把头凑过去。 　　陆续不动声色的将纸袋子拿高一点。 　　曲向向凑的费劲, 脚垫的更高, “我的照片在不在里面？” 　　陆续从袋子里拿出来一张给她。 　　曲向向接到手里瞧瞧, 照片里的她站在水潭边, 笑着比的剪刀手, 背后是条细长瀑布，夹在丛林里, 一泻而下。 　　大抵是风景太美了，衬托的她特有精神，像正在长大的树苗, 就是那种朝气蓬勃, 青春美好。 　　而且她也没有歪肩膀，一点都没有。 　　“陆续, 你拍的好好。”曲向向表情雀跃的说, “本来我不上相的, 被你这么一拍，我都变得上相了。” 　　陆续垂眸，目光扫过女孩清澈明亮的双眼，掠向照片, 皱皱眉头，“没拍好。” 　　她的眼里是有星光的，他没拍出来。 　　曲向向觉得陆续的要求太高了，她怎么看怎么满意，想起来什么，她忙问，“你有没有多洗？” 　　那一瞬间，陆续有极其细微的不自然，他没吭声，只是抿着薄唇，面无表情的看她。 　　曲向向被他看的脸通红，连忙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我保管不好，所以想多留一张。” 　　陆续垂了垂眼皮，说，“没有。” 　　说完就走。 　　曲向向，“……” 　　那张照片被曲向向夹进了日记本里，一同放进去的是午后山里的记忆片段。 　　今年的第一场雪现身的时候，《倚天屠龙记》迎来了大结局，接档的是民国剧《半生缘》。 　　学校里刮起了一阵《十年》风。 　　曲向向还是会收到七中的信，每个礼拜一封，落款依旧只是大写字母“l”。 　　内容雷打不动的琐碎，她感觉自己是语文老师，有个没见过面的学生，定期上交自己写的日记，有关吃喝拉撒睡。 　　就差没在后头打分了。 　　梁正没什么时间管曲向向，他新谈了个女朋友，是高二的学姐，叫唐笑。 　　曲向向见过那个学姐，个子不高，很苗条，马尾扎得低低的，气质温婉文静，笑起来有好看的小梨涡，看着很亲切。 　　唐笑是学画画的，就是所谓的美术生。 　　画室曲向向没去过，但她见梁正拿回来一张素描，画的跟他有几分相似。 　　那张画被梁正贴在了墙上。 　　曲向向觉得唐笑会跟她哥走很远一段路程。 　　钱梦也是那样的想法，她说唐笑的五官很柔和，是那种没有攻击性的漂亮，男孩子喜欢，女孩子也喜欢。 　　关键是不作，老实本分，适合过日子。 　　曲向向听她分析完了，冒出来一句，“你跟李煜怎么样？” 　　钱梦顿时就从口若悬河的状态里出来，耸耸肩说，“老样子呗。” 　　那次篮球赛之后，她就沉迷调查李煜的兴趣爱好。 　　更是顺利从他初中同学那里弄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只是一次没打过那个号码。 　　当初钱梦说一但发现自己喜欢上谁，就会第一时间跑到他面前，亲口告诉他，还说女追男，隔层纱，喜欢就要大胆去追。 　　其实也就是说说。 　　都是胆小鬼。 　　曲向向倒是见过李煜几次，都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他跟班上的人在一起，没说上什么话，就老远对她挥了挥手，一如既往的笑的像夏日炽阳。 　　她另起话头，“我看班上有人用绳子编手链，编的还挺好看的。” 　　“别说了，宿舍里现在就编绳子，都在编。”钱梦嗅到了恋爱的酸腐味，“怎么，你也想编啊？” 　　曲向向挠挠脸，“我手工很差的。” 　　“那没事儿，我教你。” 　　钱梦雷厉风行，二话不说就拉着曲向向去小店里买了一把绳子。 　　中午的时候，钱梦没去宿舍睡觉，就坐在梁正的位置上，教曲向向编绳子。 　　曲向向挑了四根绳子，中间两根黑色，两边一白一蓝，在一头打个活结，用书本压着，认真看钱梦编，“你好熟练。” 　　钱梦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这很容易的，我看两眼就会了。” 　　曲向向的嘴一抽，哪里容易了？她都看不懂。 　　一碰到手工类的东西，智商就不在线。 　　钱梦编了一截，让曲向向试着编编。 　　曲向向编的少，问的多，钱梦信了一句老话，老天爷给你开一扇门，就会给你关一扇窗。 　　她这个好朋友的手看着细细的，白白的，但是真的很笨拙。 　　“不对啊，我是不是又编错了？”曲向向迷茫的说，“钱梦，你帮我看看……” 　　无意间瞥见出现在后门那里的少年，她的话声戛然而止，手忙脚乱的把绳子拽下来，往课桌兜里塞。 　　钱梦，“……” 　　你慌什么，人早听到了。 　　曲向向竖起耳朵，发觉陆续走到座位上，没立刻坐下来，而是居高临下的投过来一道目光。 　　她紧张的一颗心怦怦直跳，我都藏好了，应该没有被发现吧？ 　　就在这微妙的气氛里，钱梦溜了。 　　教室里静的掉针可闻。 　　曲向向心想，我还是做题吧，做题冷静冷静。 　　这么想着，她就赶紧拿了桌上的习题册，抓支笔埋头做题，心思控制不住的跑飞，陆续看什么呢？ 　　过了会，曲向向的心里非但没冷静，反而更乱了，他怎么还看啊？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她扭头，板着脸瞪过去。 　　那样子像是在说，不准看了。 　　陆续的唇角若有似无的勾了下，他拉开椅子，慢条斯理的坐了下去。 　　曲向向转回去继续做题，脑子里忽地窜出一个念头，他刚才不会是故意逗我吧？ 　　手上的力道失控，笔芯咔地一下断了。 　　这才发现自己拿的是铅笔。 　　曲向向撑着头看断下来的笔芯，很无语。 　　椅背被敲，她吓一跳，挣扎了几下就装作没有听见。 　　陆续又敲。 　　曲向向搓了搓脸，尽量淡定的回头，“怎么……” 　　看见陆续手里拿着的东西，她的眼睛睁大，“这什么？” 　　陆续用笔圈一块地方，将报刊转过来对着她。 　　被圈的地方是份约稿函。 　　曲向向逐字逐句的看了看，“你要投稿？” 　　陆续摇头。 　　曲向向明白过来，“给我圈的啊？” 　　“嗯，”陆续说，“你能写。” 　　曲向向又看了眼约稿函上的要求，短篇，三到五千字，文笔要抒情唯美，围绕青春与梦想。 　　题材很大众，不猎奇。 　　好也不好。 　　越是通俗普遍，就越难出彩。 　　曲向向看了眼稿费，按照千字算的，完全在她的理想范围里面，她动心了，视线扫到一处，伸手指指，“这个板块要恐怖故事，我家里有好几本，都是我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写的，我直接挑一篇可以不？” 　　心情不好的时候写恐怖故事？陆续的面部隐隐一抽，“可以。” 　　曲向向抄下投稿地址，小声说，“老班要是知道我给报刊投稿，肯定会给我上思想教育课，告诉我时间就是金钱，不能因为小钱丢了大钱。” 　　陆续嗓音低沉缓慢的开口，“你写，我帮你检查一遍。” 　　曲向向一愣，“那行，我晚上回去就写短篇。” 　　陆续说，“不急。” 　　“不行啊，我心里不能搁事儿，早点做完才行。” 　　曲向向念叨着，“这种杂志社有一审二审三审的吧，可能要到明年三四月份才有结果呢，要是我拿了稿费，就给我哥买双好的运动鞋，他明年要去体特班了，穿球鞋跑步不行。” 　　陆续凝视她的模样。 　　窗外的世界雪花纷飞，天寒地冻，教室里却暖如春夏。 　　化雪比下雪更冷，天气不好，寒风嗖嗖的吹。 　　走读生有走读生的心酸，早起骑车上学，到学校的时候，鼻子跟耳朵冻的都快掉下来了。 　　住校生也有住校生的苦闷。 　　这么死冷的天，竟然还要五点左右从被窝里爬起来，披头散发的去操场做操。 　　天黑漆麻乎的，做个屁操啊。 　　简直没有人性。 　　最痛苦的是体质偏寒的同学，手脚用热水洗一遍，很快就冷了，睡觉缩成一团，冰块般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塞。 　　往往起床的时候，脚还是冰的，压根没有时间把它捂热。 　　想给自己装个热水袋吧，水又不够，借也借不到，大家都缺热水。 　　省着用的同学早上都用玻璃杯装一杯开水，早自习的时候捧在手里捂手，凉了就放一边，下课回宿舍倒盆里，留着当冷水用。 　　实在是太冷了。 　　这才刚进腊月，冻疮这个魔鬼就已经袭击了很多同学。 　　曲向向右手的小手指也冻了一块，没破，就红红的，有点痒。 　　早自习的时候，她背几句课文，就抓两下。 　　班上的朗读声稀稀拉拉的，东倒西歪一片，冬眠了。 　　走廊上吹过一阵冷冽的狂风，窗台上摆了一排的饭缸摇摇晃晃，摆的靠外的一个掉了下来，发出清脆声响。 　　睡梦中的同学立刻惊醒，条件反射的坐直，捧书，嘴里念念有词。 　　直到发现老班没来，就骂骂咧咧的趴回去，接着睡。 　　梁正也吓坏了，他不是怕老班搞突袭，是单纯的生理反应。 　　曲向向不让他再睡，“你昨天的作业还没做呢，抓紧时间做做啊。” 　　梁正左耳进，右耳出。 　　曲向向前后一看，都在睡觉，她打了个哈欠，用手揪了揪往下坠的眼皮，打起精神继续背书。 　　放学的时候，曲向向看到几个小混混在学校外面的理发店门前转悠，其中有个是爆炸头，她认出来是黄宇的人，对方嚼着泡泡糖，对她吹了个大泡泡，糊了一脸。 　　那样子很滑稽，可她笑不出来，眉心拧了起来。 　　梁正伸腿踢她的自行车，“走你的。” 　　曲向向还看。 　　“看什么呢你？”梁正吼她，“地上冻了，滑得很，你能不能好好骑车？想屁股摔开花是吧？！” 　　曲向向慢吞吞的踩着脚踏板离开。 　　梁正也看见了那几个人，晃两天了，他懒洋洋的甩出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曲向向听了松口气。 　　转而又有点担心，陆续最近都没跟他们一道走，一个人回去的。 　　她想着，明天要跟陆续说说这个事，让他回家的路上小心点，最好大家结伴，一起走。 　　第二天陆续没来上学。 　　之后一连三天，他都没有来学校。 　　曲向向又出现了上课分心的状态，怎么都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她的心里很不安。 　　不知道陆续怎么了，是他生了病，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钱梦看出她的焦虑，“何静跟陆续住一个大院。” 　　曲向向一个激灵，对啊，钱梦老早就跟她说过这个事，她怎么给忘了？ 　　“具体地址知道不？” 　　“不知道。” 　　钱梦猜到向向的想法，阻拦道，“别找何静，你是我朋友，我们是一块儿的，她不会告诉你。” 　　她安抚的说，“我找其他人问，能问出来。” 　　曲向向抿嘴，“好问吗？” 　　“我出马，保证给你问出来。” 　　钱梦的人脉广到超过曲向向的想象，当天就给她问到了结果，“陆续这几天都没出过门。” 　　曲向向忙问，“生病了吗？” 　　“应该是。”钱梦给她一张纸条，“这是他家的地址。” 　　曲向向看了，表情愣怔，“是不是弄错了？” 　　“怎么会，”钱梦说，“我托我发小找的，提供地址的那女生就住在陆续家对面，是他的暗恋者之一，对他的生活很关注的，错不了。” 　　曲向向的脸色变了又变。 　　这地址跟她家根本就是一东一西，只有学校外的长宁大街才会同路。 　　陆续撒谎了。 　　当初他说跟她同路，果然就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故意骗她的。 　　“你如果想去他家，我可以陪你一起去。”钱梦压低声音说，“朋友好几天没来上学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去看望看望是正常的。” 　　曲向向不答反问，“没有电话吗？” 　　“很遗憾，没有。”钱梦啧啧，“据说陆续没给谁写过同学录。” 　　曲向向犹豫不决，“我还是不去了。” 　　钱梦直白的说，“可你脸上写着三个字，我想去。” 　　“……” 　　曲向向抓抓小手指上的冻疮，“他家里有保姆在，说不定爸妈也回来了，我去了，场面有点尴尬，会给他添麻烦的。” 　　钱梦心说，个傻孩子，你要是去了，他心里准能乐疯。 　　“这事儿我不能帮你做决定，只能你自己想。” 　　曲向向花两节课想了，中午一放学，她就拿着出入证出了校门。 　　等到她站在陆续的家门口，支持她一路的勇气就用完了。 第36章 　　不知道哪儿来了一股冷风, 丧心病狂的, 一点都不体贴。 　　曲向向冻的搓手跺脚。 　　要不回学校算了？ 　　可我已经费这么半天劲找过来了，就这么回去，对得起自己摔的那两下？ 　　不回去的话, 也进不去啊？ 　　我干脆转硬币, 转到花就回学校, 转到人头就敲门？ 　　曲向向脑子里进行天人交战, 楼道里突然传来说话声, 伴随着上楼的响动, 很快就到楼梯口了, 正在往这边过来，好像是对门的。 　　她刷地背过身, 面朝着陆续家的大门。 　　后面的说话声变成窃窃私语，曲向向局促的一张脸涨红，她把脑门往冰冷的大门上抵, 心里碎碎念, 冲动是魔鬼，魔鬼。 　　对门只有开门声, 没有关门声, 好奇心挺重的。 　　曲向向的脑门在门上蹭了蹭, 要死，她穿的是一中的校服，身份明了。 　　怎么办？算了，走吧。 　　曲向向心里这么想的, 右手却失去控制的在门上拍了一下。 　　“……” 　　她瞪着不听话的右手，嘴角止不住的抽搐。 　　干什么呢你？ 　　就在这时，大门冷不丁的开了，像是芝麻开门似的奇妙。 　　门外的曲向向跟门里的陆续打了个照面。 　　陆续先是一愣，而后是惊讶，最后是严肃。 　　三种情绪在顷刻之间完成。 　　曲向向看着头上缠了圈纱布的少年，她张张嘴，一个音还没发出来，就被拉了进去。 　　门在她背后摔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陆续看女孩身子发抖，吓着了，他闭了闭眼，克制住心头的暴躁，嘶哑着嗓音开口，“为什么……一个人跑来？” 　　不是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是在意她没有人陪同。 　　一个人太不安全。 　　曲向向听出来了话里的重点，她捏了捏手指，睫毛轻颤着说，“你家不走小巷子，都是大路，大白天的，车多人多，我不会有事的。” 　　后知后觉自己撒谎被发现，陆续避开她的目光，把头偏到了一边。 　　曲向向看出他的不自在，就没有往下说，她没有东张西望，明显的有些紧张，“你好几天没来上学，大家都很担心你，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钱梦找其他同学打听到了你家的地址，我中午正好没事，就过来看看你。” 　　这一番话已经在来的路上默念了无数遍。 　　陆续把头转了过来，低垂着眉眼，盯着她看。 　　曲向向更紧张了，她看着脚尖，“你头上的伤是哪儿来的啊？” 　　陆续没说原因，只说，“没事。” 　　曲向向蹙蹙眉心，那次他受伤，也是这么说的，纱布外面都有一些干涸的血迹，伤口肯定不浅，能没事吗？ 　　她想起来前几天在校门外晃悠的爆炸头，眼皮猛地一跳，“黄宇那伙人打的？” 　　陆续说，“不是。” 　　这答案直接推翻了曲向向已经快速堆起来的猜想，她愣了一下，“那是谁啊？你平时在学校里都不怎么跟人打交道，不会结什么梁子……” 　　说到后面，她的语速就很快很乱，急了，带着点儿小动物的呜咽，像是要哭。 　　陆续的气息粗重了些，想把她抱进怀里的渴望在心底叫嚣着，燃烧着，他的喉结滚了滚，哑声说，“都处理了。” 　　曲向向的呼吸一顿，“处理了？怎么处理的？” 　　陆续没细说，他后退一步，跟她拉开距离，鼻端属于她的味道因此淡去。 　　半天都没等到下文，曲向向仰头看看少年头上的伤，上次他在学校里跟人打架，现在还有人把那件事拿出来议论，说他多么多么厉害。 　　现在伤成这样，极大可能是吃的人数上的亏。 　　一个人就是再强，也只有两只手，两条腿，比不过一个团伙。 　　“不是黄宇那伙人干的，不代表就跟他没关系，我实在想不出来你能跟谁起这么大的冲突，你说处理了，是不是派出所都查清楚了？” 　　陆续的面上没什么情绪波动，似乎不想跟她聊这个话题。 　　曲向向知道自己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她有些气馁，不自觉的叹口气，感觉自己转眼间就老了好几十岁，“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 　　陆续说，“没有。” 　　曲向向眼尖的捕捉到他领口里露出来的一点纱布，脸色白了几分，她心想，我问什么呢，他肯定这么回我，不管伤了多少地方。 　　“你在家里好好养伤，我……” 　　“摔了？” 　　陆续出声打断，视线落在她的左腿上面，那里有一块泥印，很浅，刻意用纸巾跟水擦洗过。 　　曲向向说，“拐弯的时候没注意。” 　　陆续皱起了眉头。 　　曲向向把校服外套往下拉了拉，她出校门没多久摔了一次，半路又摔了一次，左边大腿估计青了，没伤到骨头，就是肉疼。 　　手肘摔的比较严重，破了皮，衣服摩擦的时候她都呼吸发紧。 　　骑车心不在焉，路不熟悉，车又多，关键是上了冻，车轮能在地上扭出s形，跟滑冰似的，摔车在所难免。 　　曲向向挠挠脖子，“我回学校了啊。” 　　陆续没说话，视线在她身上扫动，发现不止一处，他看她转身，走路明显的有点不自然，摔疼了。 　　“我送你。” 　　曲向向立刻摇头，“不用不用，你不用送我，我自己骑车回去，很快就到学校了。” 　　陆续一言不发，面色冰寒。 　　曲向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抓耳挠腮，难掩无措，“一会让你家人看到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陆续淡声道，“没有。” 　　曲向向没反应过来，“啊？” 　　“没人。”陆续重复一遍，说，“只有我。” 　　曲向向怔住了。 　　因为陆续那句听着冰冷，却让人心疼的一句话，曲向向就没走成，她坐在沙发上，眼睛往墙上的挂钟上瞄。 　　再待会儿好了，回学校还来得及。 　　曲向向住的小楼房，挤在狭窄的深巷里，破旧的尽是岁月留下的沉重痕迹。 　　而陆续家很大很精致，干净又整洁。 　　就是冷清。 　　不像家，像一栋死气沉沉的房子，没有人气，住久了会生病。 　　曲向向真没想到陆续一个人在家，别说他爸妈了，连保姆都不在，就他自己，孤零零的。 　　厨房里传来水声，曲向向坐直身体，伸头望了望。 　　陆续在往水壶里装水，高高瘦瘦的，背影坚韧倔强，却又青涩单薄，就比她大一岁而已，也还是个小孩。 　　这才几天没见，他就消瘦了一圈，满脸的憔悴跟病态，眼窝都深陷了下去。 　　曲向向心里堵得慌，那种感觉就好比她用心灌溉出来的小苗，眼看一天比一天长得好。 　　现在突然被人掰了枝叶，蔫了。 　　她都不知道找谁理论去，糟心的要命。 　　曲向向想不通，国外到底是有多远，不还在地球上吗？他爸爸就不能回来看看？ 　　还有他妈妈，研究是搞不完的，要慢慢来，完全可以挪出点时间回家一趟，为了身体着想，自己也要休息的不是？ 　　曲向向的视线四处乱瞟，保姆平时应该不留下来住，她眼睛所见的都只有陆续一个人的物品，贴满了拒人千里的标签，没有外人的气息。 　　陆续的防护墙里就他一个人，从没听他提起过家人。 　　该不会他这次受伤，就没跟爸妈说吧？ 　　但她转而一想，陆续说都处理了，那应该找了他爸才是，不然一个高中生能有什么手段跟资源？ 　　曲向向乱七八糟的想着，等她回过神来，陆续已然站在她面前，正低头俯视过来，都不知道站多久了。 　　她蹭地一下起身。 　　陆续说，“水要一会才好。” 　　曲向向摆手，“没事，我不渴。” 　　陆续微微垂着眼帘，看不清眼里有什么东西。 　　时间穿过寂静的客厅，无声无息的流逝。 　　正处青春年少时的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似乎触碰到了彼此的心，一样的单纯，且真实。 　　曲向向的手心里渐渐生出细汗，就在她想找个借口远离投在身上的目光时，陆续走到一扇门前，转动门把手，将门打开，“书房。” 　　陆续看她傻不愣登的，他的眼底浮现一抹笑意，“有电脑，你可以玩。” 　　曲向向还傻着，“噢。” 　　陆续低声咳嗽。 　　曲向向一个激灵，她走过去，跟陆续一块儿进了书房。 　　比钱梦家的还要大，像小图书馆，装修跟她家的很不同，古色古香的，不像她家那么现代化。 　　书架上的所有书都包着白色书皮，一排接一排，白花花一大片，很显眼。 　　视觉冲击力极大，看的曲向向头晕眼花。 　　窗帘拉的很严实，如同屋子主人的性格，书房里的光线并不明亮。 　　陆续没动窗帘，只是把灯打开了，“会玩？” 　　曲向向点头又摇头，“不怎么会，我只在钱梦家里玩过一次。” 　　陆续打开主机，电脑屏幕很快就亮了，他没坐椅子上，只是前倾身体，手肘抵着桌沿，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键盘上敲点，给她把五笔输入法换成拼音。 　　曲向向没看屏幕，看的是他那双灵活的双手，她连拼音都打的不熟练，一根手指戳啊戳的。 　　而且还必须看键盘，不看就找不到字母。 　　似是猜到她的心思，陆续没抬头的开口，声音夹在敲击声里，显得模糊，隐约透着几分低柔的味道，“多打就会熟练。” 　　曲向向嗯了声，等上了大学，她就打工赚钱，努力买台电脑。 　　陆续都弄好了就侧开身，曲向向的眼睛挪向屏幕，“怎么没有qq啊？” 　　“没下。”陆续看向她说，“你玩那个？” 　　曲向向瞧着屏幕上的那些图标，好少啊，连钱梦的一半都没有，“钱梦帮我申请了一个qq号。” 　　陆续的眉峰一拧，“去过聊天室？” 　　曲向向点点头，“去过的，右下角一会就有咳嗽声，有好多人要加我。” 　　陆续的面部表情变得难看，听到她说，“我都没加，我不认识他们，加了也没话说。” 　　他闻言，面色稍缓，“嗯。” 　　曲向向都看完了图标，扭头说，“那你帮我下一个。” 　　陆续，“……” 　　曲向向说，“我不是要跟人聊天，我是想去我的空间里写日志。” 　　陆续抿唇，“别人能看到。” 　　曲向向愕然，“能看到啊？我以为就我自己能看到呢。” 　　陆续沉默着打开网页下qq，安装，低声道，“账号，密码。” 　　曲向向大脑还没转过来弯，嘴里就蹦出了两串数字，她无语的抬头看天花板，觉得自己一跟陆续在一块，就变得像另一个人。 　　陆续登上她的账号，点进空间，“这里，设置权限。” 　　曲向向拉开椅子坐下来，认真的看着陆续操作，不懂的地方就问，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着笔记。 　　后颈有点痒，她拨了下长马尾，发梢打到他的脸上。 　　陆续愣怔住了。 　　曲向向看陆续抓着鼠标，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就把头转过去，这才发觉他靠自己很近，她这一转头，差点碰到他的下巴。 　　距离这么近，她看他头上的伤，看的就更真切，那份暧昧跟心动全被难受砍断，“把你打伤的是谁啊？” 　　陆续看着她的眼睛，魔怔了似的，“赵伟。” 　　话落，他的面部一抽，眼底全是懊恼的情绪。 　　曲向向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眼睛睁大，“那是谁？” 　　陆续的薄唇闭紧，一副“刚才是我大意了，现在我不会再上当”的样子。 　　“……” 　　陆续出去后，曲向向就打开网页，搜到想听的专辑，一边听歌，一边写日志。 　　她试着像陆续那样，把两只手都放到键盘上面，十根手指一起来。 　　结果还是只动右手的食指，其他手指就跟废了一样。 　　曲向向写完一篇日志，她转动脖子，环顾整个书房，无意间乱瞥的视线一停，下一刻就跑到书架那里。 　　果然都有标阿拉伯数字。 　　这么多的书，标数字也分不清的吧？除非翻了很多遍，闭着眼睛都能摸到位置。 　　奇怪的是，干嘛非要包一模一样的白书皮。 　　不想给别人看到？ 　　曲向向原本没想拿书看，就在她准备转身的那一瞬间，余光瞥到三层角落里的一本书，不由自主的踮起脚，伸手去拿。 　　她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书让陆续喜欢到把书皮都翻破了。 　　书皮一翻开，曲向向就摒住呼吸，是心理学方面的书，里面每一页都用钢笔划了重点，做标记，严谨的让她眼睛酸涩。 　　陆续觉得自己有心理疾病，他在正视自己。 　　一定很痛苦。 　　曲向向没有往后翻，颤抖着手合上书，视线在书架的那些书上扫动，脑子里也在飞快的运转。 　　想看看阿拉伯数字的记号有没有什么规则。 　　片刻后，曲向向的眼睛一亮，她搬来椅子，把第四层顺数第六本书拿下来，发现也是心理学，跟那本一样的被标记过。 　　除了心理学，还有语言沟通技巧一类的书籍。 　　陆续不是不想与人交流，是不会。 　　曲向向把椅子搬回去，呆呆的坐下来，垂头看放在腿上的手，眼圈慢慢红了，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滴落。 　　她快速用手背擦了擦眼睛，上网搜索自闭症，孤独症，人群恐惧一类的信息，想到哪些就搜哪些，眼睛看到的内容全往脑子里塞。 　　之后又一一关掉网页，开始搜心理学专业相关的资料。 　　曲向向的理想大学就有心理学专业，国内排名第一。 　　那学校的专业文理都要，心理学分的比较细，有好多种，研究的方向决定招理科生，还是文科生。 　　门外响起敲门声。 　　陆续这么做是为了告诉里面的女孩，他要进去了，让她有一个缓冲紧张的时间。 　　曲向向慌忙叉掉所有网页，打开扫雷小游戏。 　　陆续把一瓶碘伏跟一袋棉球放到桌上，“消毒。” 　　“噢噢好，好的好的。” 　　曲向向说了话，发现他还杵着，她疑惑的眨眨眼睛。 　　陆续下意识也眨了一下。 　　曲向向又眨。 　　陆续的耳根一热，他绷着脸，面无表情的转身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向向的专业就是那个了。 　　时间线这个后面就快了，不要急哈，明天见啊小可爱们。 第37章 　　曲向向给身上几处摔伤擦了碘伏, 起了一堆鸡皮疙瘩。 　　书房里不但冷, 还湿，感觉许久没有阳光照进来，都发霉长菌了。 　　曲向向关掉电脑出了房间, 看到陆续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 她走过去, 瞧见他手里拿着的东西, 一愣, “铁皮青蛙啊。” 　　陆续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冷不丁的听到声音, 他猛地一抖。 　　曲向向的嘴角抽搐，陆续好像很容易被吓到呢。 　　就是怕那种突然来一下。 　　陆续很快恢复成惯常的淡然, 他把铁皮青蛙放到茶几上面，起身去厨房倒水。 　　曲向向在他身后问，“这个是你自己买的吗？” 　　陆续脚步不停, 头也没回, “小姨。” 　　曲向向拿起铁皮青蛙，这摸摸那碰碰, 她也有, 梁叔给她买的, 就是放的时间太长，发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蹦不起来。 　　陆续小姨给他买这个，应该是希望他找到些童趣, 过的开心点。 　　曲向向一圈圈“咔咔”扭动青蛙的发条，给它上劲，随后把它放到地上，看它朝着厨房方向蹦去。 　　陆续端着水杯出来，脚差点提到青蛙，他手里的水杯一晃，洒下来一点水，样子有点窘迫。 　　曲向向抿嘴憋笑，没憋住，她抖着肩膀笑出声，“它蹦的好快。” 　　陆续撩起眼皮看过去。 　　曲向向闭上嘴巴。 　　水是刚倒的，冒着雾气，散发着诱人的热度。 　　陆续把杯子放在风口位置，过会用手碰一下杯身，等晾的差不多了，才端给曲向向。 　　曲向向捧着水杯喝水，不知不觉喝了大半杯。 　　期间陆续就坐在她旁边，眼皮慵懒的半搭着，昏昏入睡的样子。 　　曲向向的左肩一沉，她的半边身子瞬间僵硬。 　　靠在她肩头的少年呼吸均匀悠长，睡着了，她没有动，就安静的坐着，眼珠子转个不停，看对面墙上的水墨画，也看挂在墙上的小灯。 　　注意力成功转移，脸上的热度褪去些许，身子也放松了下来。 　　时间在挂钟里嘀嗒嘀嗒的走着，曲向向坐的腿脚发酸，依旧没有挪动。 　　直到时针停在一点十分上面，她才不得不开口，把熟睡的少年叫醒，“陆续，我要回学校了。” 　　陆续睁开眼睛，茫然了一瞬，他“蹭”地一下坐直。 　　曲向向咳一声，“那个，我……” 　　敲门声突如其来，打断了她的声音，“续续，给小姨开门啊。” 　　曲向向脑子里轰隆隆响，电光石火间就窜出来很多个对策，可她却呆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人是懵的。 　　陆续去开门。 　　手臂被抓住，他偏过头，目光落在抓着他的那只手上，面上没有表情，目光悄无声息的变得暗沉。 　　曲向向紧张的一张脸通红，说话都结巴上了，“我，我先躲起来？” 　　陆续不语。 　　敲门声还在响着，曲向向急了，蹬蹬蹬就往陆续的书房里跑，背后传来声音，“房间。” 　　她一个急刹车，愣怔的回头。 　　陆续抬手，食指指向一处，重复道，“我的房间。” 　　不知道是陆续的态度沉稳，还是说话充满令人信服的力度，曲向向没那么慌了，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他所指的那道门。 　　陆续将玄关那里的白球鞋往里面踢踢，若无其事的把门打开。 　　“怎么敲半天才开门。”苏红一手一个红色布袋子，提着走进来，“不会是干坏事了吧续续？” 　　陆续没回应。 　　苏红换了鞋往客厅走，她刚才那么说，是想逗逗外甥，每次都要逗他一下，他倒好，一成不变的不配合，真是一点劲都没有。 　　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闷闷的，冷冷的，多不好啊。 　　“身上的伤换药了没？”苏红想出新招，手伸向外甥，作势要拉他的衣服，“给小姨看看。” 　　陆续后退两步，神色戒备。 　　苏红佯装伤心，“你小时候白白胖胖的，小姨把你抱进盆里给你洗澡，你咿咿呀呀的叫，就着小姨的手往上扒，别提有多可爱了，现在长大了，跟小姨生分了，都不笑的。” 　　完了还百转千回的叹口气，“哎。” 　　陆续，“……” 　　苏红欲要再逗外甥，余光扫到茶几上的两个水杯，凤眼一眯，有人来过？ 　　外甥的朋友？ 　　苏红的眼前浮现出早青山上见过的那个小姑娘，是她？ 　　这房子是三室两厅，苏红没少来，熟悉的跟自己家似的，外甥住在次卧，靠着书房，他不在家就会把门锁上。 　　张妈打扫卫生都不进去的。 　　现在那扇门关着，苏红瞧了瞧，脚步往那边靠近。 　　房间里的曲向向耳朵贴着门，听到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一颗心直接跳到嗓子眼儿，她呼吸急促的想，不是陆续，他穿的拖鞋鞋底硬一点，发出的声音不是这样。 　　那就是他小姨了。 　　曲向向后退着跌坐到床上，棉花糖般的柔软把她吓一跳，她使劲搓搓脸，冷静，别慌，要相信陆续，没事儿的。 　　门外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曲向向紧绷的那根弦一松，弹的她脑壳疼。 　　苏红想看外甥会有什么反应，结果他没一点变化，不见一丝一毫慌张，只是低头玩她上次买的铁皮青蛙。 　　她扶额，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说实话，她有点儿失望，要是外甥真的在房间里藏了个人，那说明他有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春冲动，多好啊。 　　苏红折回客厅，她原本在外地，接到姐姐的电话就匆忙赶了回来。 　　她在电话里问姐姐，既然担心，为什么不自己回来看看，实验还能有孩子重要？ 　　姐姐说时间不够了，怕来不及。 　　她问什么来不及，姐姐又不说，一通电话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匆匆就结束了。 　　姐夫那头也回不来，确切来说是不怎么当回事儿，他认为十七八岁的小孩打架是正常的，一副过来人的口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年轻时候跟着一伙人到处拿着铁棍惹是生非。 　　苏红说，续续头上挨了一棍子，身上有好几处刀伤，都挺深的，就是不肯住院，非要回家。 　　姐夫还是很淡定，说不住就不住吧，照着他的想法来，他想干嘛就干嘛。 　　要不是姐夫说已经找了公安局的熟人，把一众嫌犯都抓了，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苏红铁定要跟他叨唠个没完。 　　苏红撩了撩一头烫卷，“续续，小姨给你煲了鸡汤，记得喝啊。” 　　陆续“嗯”了声。 　　苏红看他眼底有一片青色阴影，“等你放寒假了，小姨带你去b市吧，那边有中西医结合的大医院，还有很不错的咨询中心。” 　　陆续玩着青蛙的手轻微一顿，他半响说，“好。” 　　苏红颇为诧异，之前她无论怎么说，外甥都是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不反抗也不接受，麻木的让人心里揪着疼，现在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外甥有多固执，她这个小姨比他爸妈都要清楚。 　　苏红的视线落在两个水杯上面，不管是谁改变了外甥，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客厅里的谈话声维持了一个多小时，从一点出头到两点半。 　　苏红看外甥喝了一碗鸡汤，她才动身离开，“明儿小姨给你带鱼汤。” 　　陆续送她下楼。 　　到了楼道里，苏红把皮手套拉上，她在心里唉声叹气，外甥心防太重，不是一天两天建成的，这些年她也只打开了一条小缝隙，没能完全打开。 　　现在受了伤，正是要人照顾的时候，偏要自己待着。 　　这孩子太早懂事，大人的那一套在他面前，通通没有用。 　　苏红把酒红色毛呢大衣拢了拢，红着眼睛摆摆手说，“快回去吧，好好休息，书别看了，不差那么个把月，先把伤养好。” 　　话落，她就踩着皮靴哒哒哒的出楼道，下台阶，不看外甥，怕看了难过。 　　陆续转身上楼，到门口时，他的脚步顿住。 　　曲向向缩头缩脑的躲在门边，模样挺逗，像是在躲猫猫的小孩子，“你小姨没有发现什么吧？” 　　陆续抬脚迈过门槛。 　　曲向向往边上挪，她看他去房里，自己就下意识的跟在后面。 　　床上的被子有点乱，留着被人压过的痕迹。 　　曲向向脸上一热，刚才她听到开门关门声就出去了，忘了这一茬。 　　陆续什么也没说，也没进去整理床被，只是盯着看。 　　曲向向心跳的好快，她应付不了，想跑，“我走了啊。” 　　陆续把目光转向她，“不要我送？” 　　“不要。”曲向向看看他苍白的脸，认真并严肃的说，“我自己回去就行。” 　　陆续垂眸几秒，去房里拿了围巾跟手套出来。 　　一套的，都是深灰色。 　　曲向向不是很想要，“这明显就是男孩子用的，别人看到了，肯定会乱猜的。” 　　头顶响起声音，她没听清，“你说什么？” 　　陆续说，“那就让他们乱猜。” 　　说这话的时候，陆续跟平时一样的平铺直叙，语调语速以及神态都没有异常。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跳的频率攀升到一个怎样的高度。 　　曲向向脑子里轰隆隆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去的，冷风扑进她怀里，她打了个寒颤，神魂全部归位。 　　“好冷。” 　　曲向向本能的把陆续塞她手里的围巾跟手套全用上，吸了吸鼻子，快速推车回学校。 　　五楼的阳台上，陆续双手抄在口袋里，借着角度的优势，目光稳稳锁定骑车的纤瘦身影，一路追随。 　　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还望着那个方向，迟迟都没有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陆续回到房里，把自己摔到微乱的床上，侧过身，忍着伤口被牵动的疼痛，把脸埋进被子里面。 　　他闭上双眼，没有血色的薄唇上扬，慢慢的睡着了。 　　另一边，曲向向逆风赶回学校，她去小店，把围巾跟手套放老板那儿，请求帮着保管一下，说放学来拿。 　　那老板人很好，笑着帮了她这个忙。 　　曲向向在教室后门的拐角磨蹭半天，硬着头皮走到后门口，喊了声，“报告。” 　　全班齐刷刷的朝她看去。 　　讲台上的物理老师也在看她，眼神很是复杂，仿佛在说，你果然不喜欢我的课。 　　曲向向无言以对。 　　物理老师大概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原因都不问，就背过身继续在黑板上写题，“进来吧。” 　　曲向向小跑到最里面那组的倒数第二排。 　　今天她运气不好，回学校撞上致命的物理课，平时经常逃课的梁正竟然在班上。 　　梁正老太爷似的坐着。 　　曲向向掐他胳膊，冬天衣服穿的厚，掐的不疼，她默默的加重力道。 　　梁正的脸部肌肉抽动，在她还要加力前放她进去。 　　一下课，梁正就把曲向向叫到楼下，临时开家长会，“上哪儿去了？” 　　曲向向不吱声。 　　不能撒谎，那就只能保持沉默。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拿你没辙？”梁正似笑非笑，“放学回去我就把你翘课的事告诉老梁。” 　　曲向向猛地抬头，眼睛瞪圆。 　　“怎么，怕了？”梁正抖着腿，不耐烦的说，“那就赶紧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别逼你哥我动真格。” 　　曲向向默了几个瞬息，说，“我去陆续家了。” 　　梁正很平静，非常非常的平静，“妹儿，你再说一遍。” 　　曲向向退后几步，站在一个他打不着的安全距离说，“陆续几天没来上课，我……” 　　“你是他谁啊？”梁正的平静转眼间就支离破碎，火爆的打断她，“用的着你上人家里去？” 　　曲向向让他小点声。 　　梁正在气头上，声音小不了，他就像个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球，随时都会爆炸。 　　曲向向紧抓自己的节奏说，“陆续被一个叫赵伟的人打伤了。” 　　赵伟这个名字就像一场冰雨，淋在梁正的大火球上面，火势弱了下去，他脸上的怒火出现了短暂的凝结。 　　曲向向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哥，你认识那个人？” 　　梁正说，“不认识。” 　　曲向向知道梁正撒谎了，就算没打过交道，也一定听过对方的名号，她用力抿嘴，“陆续伤的很重，不知道期末前能不能来学校。” 　　“听说他打架很厉害，我没亲眼看见，哥你是见过的，应该比我清楚，他都伤成那样了，说明是一伙人干的，早有预谋，不知道是谋财，还是害命。” 　　梁正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吵不闹了，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回教室吧。” 　　曲向向没动，还有话要说。 　　“没听见啊？”梁正对她甩脸色，“回去！” 　　曲向向走两步回头，“你别惹事啊。” 　　梁正挥了下手。 　　曲向向一回教室，就被钱梦拉着叽里呱啦，“你再不回来，梁正得吃了我。” 　　“向向，梁正跟你不只是一起长大的小伙伴那么简单吧？我感觉他像你哥，又像你爹。” 　　钱梦看好友处于放空状态，她拔高声音喊，“向向？” 　　曲向向恍惚着看她，“啊？” 　　钱梦摇头叹息，爱情啊，真是要人命。 　　下午的第一节 课是语文，曲向向没在，第二节物理课被老师逮个正着。 　　物理老师还没去跟高军说，语文老师就先去了。 　　快放学的时候，高军就在走廊上站着，背着手，背影深沉。 　　班上的同学靠各种脑洞上完自习课，一个个拿着饭缸，背着书包，规规矩矩从老班身旁经过。 　　有的更是提心吊胆的同手同脚。 　　曲向向以为老班会找她谈话，意料之外的没有。 　　老班只是在她出来时，意味深长，又忧心忡忡的看了她两眼。 　　曲向向跟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似的，一路垂着头下楼，等她到了楼下，发现老班在阳台上看她，用的是同样的眼神。 　　她哆嗦了一下，加快脚步直奔车棚。 　　校门外的路边，陆续，王成功，徐良三人靠着自行车抽烟，有美女过来，他们谁都没鸟，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那个赵伟的事儿打听出来了。 　　他跟黄宇是一个道上的，现在前者因为抢劫伤人被抓进局子里，要蹲劳改，几年还不知道，后者为求自保跑路，不知去向。 　　赵伟缺钱，又喜欢啃硬骨头，黄宇把陆续推他枪口上了。 　　论谁骨头最硬，陆续绝对前三，妥妥的。 　　关键他家里超有钱。 　　有钱又难啃，多有挑战性啊，就适合变态。 　　可说到底，陆续会被牵扯进来，还是因为那次为了向向干架，得罪了黄宇。 　　再往前算，就算到梁正跟刘莹那档子破事儿上面去了。 　　梁正的心情那叫一个操蛋。 　　老天爷耍人玩儿呢，知道他看陆续不顺眼，还让他三番两次，变着花样的欠对方人情。 　　他妈的搞的就像陆续跟向向是命中注定，天作之合，凡人请靠边站一样。 　　王成功的胳膊撞梁正，“向向过来了。” 　　梁正等向向一停车，就把打听到的东西都告诉了她。 　　曲向向听完没有松口气，反而更担心，“那人蹲完劳改出来会不会报复啊？电视上好多都这么演的。” 　　梁正说，“你也说是电视了。” 　　曲向向蹙眉，“小说来源于生活啊。” 　　“……” 　　梁正翻白眼，本来他就不想说，但是俩哥们建议他说，免得向向胡思乱想，影响学习。 　　结果呢？还不如不说。 　　“别一惊一乍的，没那么多事儿。”梁正掐了烟，把她的书包捞下来，挂自己的车把手上面，“要是真敢报复，再送进去就是。” 　　曲向向自言自语，“钱哪儿有生命重要……” 　　一旁的王成功说，“那鸟人喜欢玩儿炸鸡，不是咱的玩法，百元大钞分分钟堆一桌，前段时间输的裤子都快掉了，手头紧，胃口大得很，陆续拿不出来那么多钱。” 　　徐良说，“即便他有，就在兜里揣着，他也不会给的，给了就不是你认识的陆续了。” 　　曲向向不笨，她知道是这么回事，就是害怕。 　　陆续才多大啊，还没走进社会呢，要是他不走运，那他就没了。 　　“行了行了，都别再说了。”梁正看妹妹要哭鼻子，他烦躁的岔开话题，“晚上咱去良子家吃大螃蟹。” 　　曲向向不想去。 　　徐良说，“是我妈让我叫你们的，螃蟹早上就准备好了。” 　　曲向向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徐良的家境比较富裕，住的小洋楼，围着个大院子，装修谈不上多么金碧辉煌，但绝对值得上“豪”这个字。 　　曲向向他们没少来，轻车熟路的上楼。 　　徐母喜欢曲向向，拉着她唠家常，唠着唠着，就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曲向向一脸呆滞。 　　徐母把一盘子花生糖往她面前推推，“吃啊。” 　　曲向向拿走一块，嘎嘣嘎嘣的吃着，脑子里在想阿姨为什么要问她那个问题，难道是她暴露了什么？ 　　徐母坐过去些，和蔼可亲的笑，“跟阿姨说说，你有没有哪个喜欢男孩子？” 　　曲向向咽下嘴里的花生糖，“阿姨，我现在还，还小，没，没，没想过那方面的事。” 　　结巴的不成样子，她撒谎了。 　　以前是没想过，最近她开始想了，控制不住的想。 　　徐母当她是不好意思才结巴的，叹口气说，“良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跟你叔做梦都能笑醒。” 　　曲向向说，“他挺好的啊。” 　　徐母满脸红光，难掩激动，“你觉得他好？真的吗？真觉得他挺好的？” 　　曲向向，“……”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徐母笑的合不拢嘴，“电视遥控器在桌上，你随便看，吃的喝的都有，你想拿什么拿什么，阿姨出门买点东西，一会回来。” 　　曲向向诶了声，她呆坐了会，打开书包拿出书本，开始做作业。 　　不知道过了多久，曲向向隐约听见一道叫声，她开门出去看是怎么回事。 　　徐良的妈妈还没回来，家里就他们几个。 　　曲向向去敲徐良的房门。 　　里头三位看碟片的同学听到敲门声，顿时人仰马翻。 　　徐良被王成功跟梁正踹，看片儿就看片儿吧，还买个盗版的，突然来那么一下，差点把他们吓的后半生无能。 　　门一打开，曲向向就往里瞧。 　　梁正坐在地上，盘着腿，咕噜咕噜的喝健力宝，王成功在做第八套广播体操的伸展运动，脸红成猴屁股。 　　曲向向狐疑的说，“你们干嘛呢？” 　　徐良说，“没干嘛。” 　　曲向向走进去，“我好像听到叫声了。” 　　“叫什么？扯淡呢，什么叫声？”梁正脸不红心不跳的胡扯，“我们三在唱歌。” 　　说着就给王成功跟徐良使眼色。 　　王成功心想，那得尖一点细一点，他呵斥传咳嗽几声清清嗓子，声音往后脑勺跑，“啊——” 　　一边鬼叫的啊，一边朝徐良挤眉弄眼，到你了兄弟。 　　徐良从容的推推眼镜，接着啊了几声就唱，“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当河水不再流，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一起唱。” 　　梁正，“……” 　　王成功，“……” 第38章 　　晚上九点多, 曲向向跟梁正王成功骑车往家赶, 他们三都吃撑了，从胃里往上窜大螃蟹的鲜味。 　　梁正吹口哨，吹的是小虎队的《青苹果乐园》。 　　都在调子上, 很好听。 　　王成功咂咂嘴皮子, “阿正, 不是有那种歌唱比赛吗？你报名参加去呗, 说不定能拿奖呢。” 　　梁正切了声, “庸俗。” 　　王成功, “……”我看你就是懒吧？ 　　他往后扭头, “向向，你怎么骑那么慢啊？骑不动了吗？要不我载你？” 　　曲向向从走神的状态里出来, 踩着脚踏板追上他们。 　　天上飘起小雪花。 　　三人一边骑车，一边天南地北的闲扯。 　　青春年少时的岁月是单纯的，简单的, 无比珍贵又无比美好。 　　陆续的围巾跟手套被曲向向塞进衣橱里面,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来学校，只能先放家里。 　　梁叔不会乱翻她的东西。 　　就连她的衣服都是自己洗, 自己晒, 自己叠了收起来。 　　她是女孩子, 梁叔很注意，不会让她难为情。 　　夜里曲向向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陆续憔悴的脸，就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她坐起来喝了几口凉开水，重新躺回被窝里。 　　小手指上的冻疮严重了，捂热了就痒，烫烫的。 　　曲向向抓了几下，更痒了，她只能把那只手拿出来，放在冰凉的被子上面，等到手冷了又放进去。 　　捂热了再拿出来吹吹冷气。 　　反反复复的，曲向向一点睡意都没有。 　　小雪花不知何时变成鹅毛大雪，明天整个世界肯定一片白。 　　熬到后半夜，曲向向终于被周公拖走了，没过多久，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对门传来梁正的笑声，像鹅叫。 　　早上醒来，曲向向感觉自己精疲力尽，她做了个噩梦，梦到自己被一只大白鹅追，跑了好几条巷子。 　　累的够呛。 　　楼下的院里有梁正的骂骂咧咧声飘上来，从窗户的缝隙里挤进房间，冲曲向向耳朵里钻，她抓了被子上的毛衣线裤，一股脑的全往被子里塞。 　　捂了会儿就一件件套身上。 　　当曲向向看到梁正快掉下来的黑眼圈时，怀疑他昨晚看了一晚上小说，压根就没睡。 　　梁建兵把一铁锹雪丢到雪堆上面，“向向，锅里有汤圆。” 　　曲向向还没说话，梁正就跳起来了，“爸，咱能不能把一碗水端平啊？为什么我早上起来，眼睛还糊着眼屎，你就让我铲雪？” 　　梁建兵没搭理他，“向向，锅里还有鸡蛋，你捞一下。” 　　“靠！” 　　梁正夸张的委屈巴巴，“老梁，你说实话，当年我出生的时候，你是不是有那么一瞬间想把我的把儿剪掉，希望我是个不带把的？” 　　梁建兵做出思考状态，“没想过。” 　　梁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爸说，“那是犯法的，你爸我是良民。” 　　“……” 　　曲向向站在屋檐下哈哈大笑，只有叔能轻轻松就让梁正吃瘪，她看一次乐一次。 　　吃完早饭，梁正没有上楼拿书包的打算，他一条腿架在板凳上面，惬意的抖动着，“这么大的雪，还去学校干嘛，不去了。” 　　“不去就不去，反正学是给你自己上的，不是给你爸我上的。”梁建兵抽他抖个不停的那条腿，“跟你说话呢，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梁正被抽的嘶了声，他撸起裤腿，看到小腿上红了一块，脸一扭，“卧槽，下手这么狠。” 　　梁建兵又抽他，“这么冷的天，你就穿一条裤子，你作死呢吧？” 　　梁正往曲向向身后躲，“咱年轻，抗冻。” 　　梁建兵板着脸训斥，“现在要风度，不要温度，等年纪大了，这儿疼那儿疼的，哭都没地儿哭！” 　　梁正不以为意，“年纪大了再说咯。” 　　梁建兵看儿子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就上火，他转头问另一个小孩，“向向，你没只穿一条裤子吧？” 　　曲向向摇头，“我穿了三条。” 　　梁建兵的火气熄灭了大半，家里有个乖的。 　　出了家门，梁正就开始嘲笑曲向向，说她把自己裹成了个粽子，丑死了。 　　曲向向不理睬。 　　经过卖糍粑的小摊，曲向向把车拐过去，买了两块。 　　梁正斜眼，“你早饭没吃饱？” 　　曲向向说，“就是想吃。” 　　梁正一脚撑地，一脚勾了几下脚踏板，眼睛往妹妹身上瞥，死丫头越来越像大姑娘了。 　　背影都这么忧郁。 　　至于死丫头是为谁忧郁，为谁心不在焉，梁正下意识忽略，免得他气的肝疼。 　　这才哪到哪啊，屁大点小人，就让他有了一种“孩儿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的惆怅感觉。 　　梁正跟上妹妹，心想唐笑说得对，谁的青春谁做主，走着看着吧。 　　这场雪拖拖拉拉下了好几天。 　　陆续还是没来学校，他桌上的卷子跟作业本已经堆了一摞。 　　曲向向会给他整理在一起，用书压着，没给他收进课桌兜里，因为那里面有很多圣诞卡，她怕自己在给他放作业的途中管不住手，将那些贺卡拿出来翻看。 　　那就太不好了。 　　学校里流行起了两件事，突然流行起来的。 　　一是男女生之间互认兄弟姐妹。 　　二是，女生之间开始流行老婆的叫法，叫的可欢了。 　　钱梦性格跟长相都偏英气，她就有好几个老婆，大老婆小老婆什么的。 　　班上的女生都这么玩儿。 　　班上闹了不大不小的事儿，早自习的时候，何静突然被坐在她前面的男生扇了一巴掌。 　　何静没哭，也没还手，像是被打懵了，就是脸涨红，她闷头跑出了教室，那男生该干嘛干嘛。 　　上午他俩的家长就被叫到了学校。 　　钱梦知道点情况，加上自己推测的一并说给曲向向听。 　　曲向向听完愣了好一会，“就因为何静没按照约定去操场，他就扇她巴掌？” 　　“可不。”钱梦拆牛肉干，“估计等了很长时间，冻坏了，心里的火烧到了脑子里，就想抽她一下，谁知道怎么想的，躁动的青春啊。” 　　拆好了就把袋子递给曲向向，“何静跑老班那儿去告状的事也够奇葩的，她跟那男生刚开始约会，早恋诶，别人捂都来不及，她倒好，竟然只想着老班会给自己讨个说法，没想自己也会搭进去。” 　　“这事儿其实完全可以俩人私下里解决，道歉啊再打回来啊，哭啊闹啊的，怎么都行，何静非要惊动老班，对了，她那个妈妈，嗓门可大了，就在学校里骂她，带脏字，骂的很难听，现在好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出名了。” 　　曲向向吃着牛肉干，“那她现在一定很后悔。”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钱梦好奇的问，“你呢？要是你跟人约好了见面，对方迟迟不来，放你鸽子，让你在雪地里冻成狗，你会怎么着？” 　　曲向向思索着说，“先听解释，沟通比较重要。” 　　“重点抓对了，听说何静没解释，以为不算什么，完犊子了呗。“钱梦啧啧，”你知道她为啥没去吗？睡过头了。” 　　曲向向没感到意外，“冬天睡过头太正常了，我每天从被窝里爬起来都靠意念。” 　　钱梦说，“我的意思是，真的喜欢到了一定程度，吃喝拉撒都心心念念约会的事儿，不会睡过头，你懂吧？” 　　曲向向没吭声，搁以前，她会客观的分析，说不能以偏概全，现在她心里头有个事儿有个人，就客观不起来了。 　　如果是她，会定闹钟，会睡不着，做梦都记挂着，早早就醒了。 　　曲向向看一眼趴在桌上的何静，小声说，“不管怎么讲，打人都是不对的，还打脸，那真的是……” 　　“不关我们事。” 　　钱梦看她一袋牛肉干吃完了，就给她再拆一袋。 　　曲向向说，“我不吃了。” 　　钱梦动作速度的撕开包装袋，“别啊，我还有好多呢。” 　　“……” 　　钱梦住校，礼拜天下午从家里过来，会带很多零食，她自己不吃，说戴着牙套，不能吃硬的黏的甜的，就给曲向向吃。 　　每次曲向向吃的时候，钱梦都一脸满足感，好像进的是自己的肚子一样。 　　曲向向本来就是娃娃脸，婴儿肥重，半学期快到头了，经过钱梦的投喂，她的脸圆了一圈。 　　指不定什么时候双下巴就会横空出世，给她一个惊喜。 　　钱梦换了个话题，“我表弟在三中，明年也要参加物理数学联赛，他知道你是我朋友，就老跟我打听你的事，把你当奋斗的目标呢，如果明年他运气好，能过关斩将，说不定会碰到你。” 　　曲向向问道，“他会负责什么？” 　　钱梦说，“物理吧，他物理比较强。” 　　“我到时候只能管数学。”曲向向说，“物理应该是陆续跟陈飞。” 　　钱梦唉声叹气，“学渣跟学霸的世界隔着一条望不到头的题海，我是跨不过去的。” 　　曲向向说，“你高二学文学理啊？” 　　“随便。”钱梦无所谓的说，“我文理不偏科，都很垃圾。” 　　她单手撑着头，打了个哈欠，“你学什么，我就学什么，咱俩继续一个班呗。” 　　曲向向说，“我留在八班。” 　　“那我也留下来。”钱梦前言不搭后语的蹦出几个字，“帮我写份情书。” 　　曲向向闻言，差点被嘴里的牛肉干噎着，“写给李煜的吗？” 　　钱梦嗯哼，“我暂时都没有碰到比他更帅的小虎牙。” 　　曲向向说，“我没有写过那东西。” 　　“就当练笔好了。”钱梦难得的露出几分害羞的表情，“用英语写。” 　　曲向向把手塞口袋里捂着，“你不是说李煜成绩不好么，写了他看不懂的。” 　　钱梦说，“要的就是看不懂。” 　　曲向向发现自己跟不上钱梦的脑回路，“啊？” 　　“看不懂才充满神秘感。”钱梦挤眉弄眼，“你想想，他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查词典，嘴里念念有词的，多可爱啊。” 　　曲向向心说，你会不会想多了？李煜更像是看不懂就直接丢掉的人呢，“那你是要在情书里表明身份？” 　　钱梦说，“藏头诗吧。” 　　“……”曲向向抽抽嘴角，“姐姐，你是要我用英语写一首诗？” 　　钱梦握住她的手，慷慨激昂的说，“同志，革命能不能成功就看你的了！” 　　曲向向瞅她两眼，“你是不是有危机感了啊？” 　　钱梦顿时就不自在了，她咳嗽两声，“最近李煜身边老出现一个女生，是他隔壁班的，追他追的很猛，我这儿按兵不动，别人都攻进城了。” 　　曲向向抿了抿嘴，“我想想哈。” 　　“那我写了，你抄一遍啊，别直接把我写的给他。” 　　“必须的。” 　　钱梦拿起向向的水杯把玩，“告诉你个消息，现在小操场已经不安全了，老师会去那里溜达，一逮一个准，最安全的地儿是小食堂后面，绝对隐秘。” 　　这话跟魔音似的，在曲向向的脑海里跑了一节课，下课后，她就鬼使神差的去了小食堂。 　　曲向向刚走到小食堂右边的拐角处，就看到里面有两个人抱在一起，惊得她连忙缩回脑袋，心砰砰跳。 　　过了一两分钟，曲向向的脑袋又小心翼翼伸过去。 　　女生把头靠在男生怀里，环住他的腰，男生两只手一左一右抓着她的肩膀，上下抚着，他们抱的很紧。 　　是那种喘不过来气的距离。 　　曲向向仓皇的转身离开，像是喝多了，脚步混乱，差点往水塘里走。 　　我肯定是疯了，真的疯了。 　　不然我干嘛听了钱梦说的话，就跑这儿来看看？ 　　看个鬼唷。 　　一定是牛肉干吃多了。 　　曲向向左右张望，发现四周没人，她使劲儿搓搓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回了教室。 　　情书曲向向帮钱梦写了，陪她买了邮票，将那封信送进了邮箱里面。 　　李煜没回信。 　　钱梦跟没事人一样，一切照旧。 　　曲向向觉得她心里是另一幅景象，不把失落表现出来。 　　所有负面情绪都藏的很严实，只把乐观开朗的一面给大家看。 　　陆续期末前一周回的学校。 　　曲向向本来在跟钱梦聊天，聊的好好的，听到走廊上的议论声，她瞬间起身出去，动作反应很大。 　　钱梦膛扶住摇晃的课桌，膛目结舌，乖乖，爱情的力量出现了。 　　曲向向趴在走廊上往下看。 　　陆续头上的纱布拆了，头发估计没长起来，他带着鸭舌帽，没穿校服，穿的黑色棉衣，轮廓消瘦，显得人比以前更加冷峻。 　　曲向向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蹬蹬蹬的跑下了楼。 　　陆续走进楼道里，看见了站在台阶上的女孩，他的脚步停住，微微抬头，眼眸里深不见底。 　　曲向向一层层走下去，停在他面前，微笑着说，“早上好啊。” 　　陆续垂眸看她，看了半响，他缓慢地勾唇，对她笑了下，“早。” 第39章 　　陆续坐到座位上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课桌。 　　曲向向扒着椅背, 看他把那些五彩缤纷的圣诞卡堆积到一起, 准备扔垃圾桶里，“有我的一张。” 　　陆续的动作一顿。 　　曲向向没看他，看的椅背, 很小声的说, “就在里面, 我给你写的。” 　　说完就转过身, 把后脑勺对着他。 　　陆续抬眼, 目光落在女孩的背影上面,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看了几秒, 低头一张张的翻看贺卡。 　　翻到了想要的那一张，上面写着一行字, 简简单单的。 　　——圣诞快乐，要开心。 　　陆续垂眸看了许久，他将贺卡合上, 放进了书包里。 　　寒冬腊月, 教室前后门跟窗户全都关着，还是感觉有冷风往里吹, 手都冻僵了, 写个字哆哆嗦嗦的, 写完就立刻揣回口袋里。 　　自习课就别写字，别做作业了，还是随便看。 　　一页看一堂课，看的比较仔细, 挺好的嘛。 　　曲向向戴了毛线的半指手套，露在外面的手指头很不灵活，她写会儿就搓搓手。 　　旁边的梁正像是在过秋天，穿的少就算了，外套拉链还没拉上，就那么敞开着，防寒措施几乎没有。 　　可他两只手竟然热乎乎的。 　　每年一到冬天，曲向向就很羡慕梁正，羡慕他的体质。 　　今年也是一样的。 　　曲向向看梁正抖着腿看小说，惬意的不行，把她缩成一团的样子衬托的特别凄惨，她的嘴角抽搐，“能别抖了吗？” 　　梁正不鸟她，“碍着你了？” 　　“你把腿伸我桌底下了。”曲向向捧起书挡住自己，压低声音说，“你一抖，我的整个桌子都在抖，我自己也跟着抖。” 　　梁正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痞里痞气的，“你哥我腿太长了，我能怎么办？” 　　曲向向生气的想打他，讲台那里扫来老班的凝视，她赶紧放下书，拿笔做题。 　　过了会，曲向向的笔掉地上了，她弯腰去捡，梁正用胳膊肘压着她，不让她起来，特欠抽。 　　曲向向急的脸涨红，手往梁正腰上掐。 　　还没碰到，他的椅子就被一股大力踹了一下，整个人连同课桌一起撞向前桌，发出刺耳的巨大声响。 　　前桌吓坏了，其他同学也是，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除了曲向向，梁正，还有陆续。 　　“卧槽！” 　　梁正火山爆发一样铁青着脸站起来，讲台上的高军也起身，茶杯往台面上重重一扣，“梁正，你干什么？” 　　是老子想干什么吗？是你的好学生想干什么才对吧？ 　　梁正转身朝后门那里走，经过陆续的座位旁，眼神凶狠的瞪了一眼，妈的，你等着。 　　后门关起来不严实，哐当哐当响，很烦人，风大的时候，就会有同学把一本书夹在里面。 　　这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书跟门框就跟黏上了似的，拽不开。 　　梁正抬脚就踢。 　　高军头顶冒烟，“梁正，你给我出来！” 　　老班一走，大家伙就骚动了起来，各种交头接耳，还有在走道上溜达的。 　　钱梦扭头，“怎么了这是？” 　　曲向向说，“没事。” 　　钱梦拿出课桌兜里的随身听放到她的桌上，给她一个耳机，“老班应该要一会才回来，给你听首歌。” 　　曲向向把耳机塞到耳朵里，听到钱梦说，“she这张专辑里的每首歌都超好听，尤其是这首，现在火爆了。” 　　钱梦喜欢she，喜欢的程度超过小虎牙跟酒窝。 　　曲向向一手托腮，一手拿着圆珠笔，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耳机里的歌声来自三个声音，各有特色，都很鲜明。 　　她们用完美的合音唱道，“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只爱你，you aresuper star ，你主宰，我崇拜……” 　　唯一的神话啊。 　　曲向向一边听，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等她反应过来时，发现写的全是陆续的名字，有十几个，集中在一起。 　　“……” 　　曲向向慌慌张张把本子翻页，佯装镇定的画起向日葵。 　　钱梦继续哼歌，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高军一回教室，就把曲向向叫了出去。 　　曲向向了解梁正，他不会在老班面前说一些有的没的，所以她不知道老班找她是为的什么事。 　　走廊上寒风呼啸，高军的中分头被吹的乱七八糟，他看着面前的学生，“寒假快来了，这是高中的第一个长假，有什么安排吗？” 　　曲向向脱口说，“做作业，看电视。” 　　高军料到她会这么实诚，“没想报什么班？” 　　曲向向傻不愣登，“什么班？” 　　“绘画，乐器之类的，”高军语重心长的说，“到了大学，多一门技能，会自信很多。” 　　这次谈话的关键词出来了，就是大学。 　　高军为了他的这个学生，操碎了心，头发都快熬白了，希望她在这个容易迷茫的懵懂年纪守住初心，不要被学习以外的事干扰。 　　她理应是一中的骄傲，是他最为自豪的一个学生。 　　高军不想她在青春期随波逐流，掉进所谓的不留遗憾的陷阱里面，肆意妄为。 　　曲向向还是实话实说，“我物理偏科，假期要做很多题，再看个电视放松一下，一天的时间差不多就用完了，没有时间报班。” 　　高军喜欢学生跟他的交流态度，像朋友，“不出去玩？” 　　曲向向吸了吸鼻子，“天这么冷，我不想出去。” 　　高军，“……” 　　曲向向打了个喷嚏。 　　高军看她冻的瑟瑟发抖，摆摆手说，“回去吧。” 　　下一刻又说，“这段时间各班都在严抓早恋，还是抓不完，老师想听听你有什么想法。” 　　曲向向的身形一滞。 　　为什么老班要问我这个问题？ 　　他发现什么了吗？ 　　不可能啊，我也没做什么。 　　一时之间，曲向向的脑子里飞出来很多个念头，她转过头说，“没有。” 　　高军观察着学生，“那你觉得老师也跟其他班一个做法，发现一对就叫家长，再把他们分散开，单独打压？” 　　曲向向说，“可以激励啊。” 　　高军不动声色的问，“怎么个激励法？” 　　“咱班排座位的时候，不是一直按照名次一个个喊进来的吗？”曲向向说，“排名落后的喜欢排名靠前的，为了能挨着，肯定就会努力提高成绩。” 　　高军指出这里面的漏洞，“照你这么说，成绩好的喜欢成绩差的，想坐一块儿，岂不是要让自己考差，才能坐到后面去？” 　　曲向向心想，比起激励，学校更愿意扼杀，击打。 　　“也是哦。”她眨了眨眼睛，“老班，我瞎说的，这种事儿我真的不懂。” 　　“……” 　　高军风中凌乱，怎么有种被带进坑里溜了一圈的错觉？ 　　他看看自己的学生，现在还不确定让她最近恍惚的对象是谁。 　　开学至今，学生们都在传她跟陆续什么时候在一起，高年级的也参与了进去，全在好奇的观望。 　　好像俩孩子在一起是众望所归。 　　高军想，如果让曲向向恍惚的对象不是别人，就是陆续。 　　那还得了啊，他不得吐血？ 　　高军站在窗外，看曲向向回到座位上，坐她后面的陆续在做题，没什么反应。 　　他揉了揉太阳穴，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梁正没回来上课，曲向向提心吊胆，怕他要找陆续麻烦。 　　她给陆续写了张小纸条。 　　陆续把卷在一起的纸条摊开，看清上面的内容，回了句话，就把纸条放在桌子边沿，桌子底下的脚轻踢她的椅子。 　　曲向向手伸到后面，摸索着抓到纸条，拿回来一看，她的问题下面就几个字：他欺负你。 　　“那是闹着玩儿的。” 　　曲向向忍不住扭头，“我哥是个火爆性子，他要是咽不下那口气，跟你动起手来……” 　　陆续打断她，低低道，“打不过。” 　　曲向向没听清，“什么？” 　　陆续平静的看着她说，“梁正打不过我。” 　　曲向向仿佛看到他翘起来的尾巴，在那神气的摇啊摇，她一张脸因为自己的想象变得发烫，“你受了伤，还没恢复好呢。” 　　陆续说，“那也打不过。” 　　“……” 　　曲向向认真的像个小家长，“类似的话你千万别当着我哥的面说，他会以为你是在挑衅。” 　　陆续淡声说，“我没那么幼稚。” 　　曲向向欲要说什么，前面的钱梦问了声，“向向，神舟五号在哪里成功着陆来着？” 　　她说，“内蒙啊。” 　　完了问陆续，“刚才我说到哪儿了？” 　　陆续从一堆书里翻出物理资料书，翻开一页，将几道题勾上，“做好了给我。” 　　曲向向下意识把书接手里，她还没转过去，椅背就被敲了一下。 　　陆续把一样东西放到桌上，是支冻疮膏。 　　曲向向猛地抬头，陆续把脸偏到一边，看的窗外，“不要用手抓，破了难好。” 　　半天没有回应，陆续将脸偏回来，发现女孩怔怔的看着他，模样可爱又纯真，他缓慢的把腰背弯下来，身体前倾。 　　她的眼里映着他的模样，跟她一样的青涩，一样的年少。 　　就在这时，下课铃声响了，曲向向猝然回神，跟陆续大眼看小眼。 　　陆续尚未开口，曲向向就慌乱的坐正，冻疮膏记得拿，资料书不记得。 　　后面响起声音，“书。” 　　曲向向没回头，余光仓促的瞄到递过来的书，伸手接住，她呼吸急促的坐在椅子上，茫然无措。 　　刚才陆续凑的太近了，好像她的鼻息里还有他的味道。 　　曲向向的心跳的更快了，她摸着冻疮膏，眼前是梁叔的担忧，耳边是老班跟梁正的话，脑子里是陆续对她笑的样子。 　　我要找到一个平衡的点，不能一团乱。 　　曲向向一边打开冻疮膏，挤出来一块涂到手指冻伤的地方，一边苦恼的想。 第40章 　　当晚, 梁正一瘸一拐回来的, 脸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臭。 　　曲向向看他坐在床边脱鞋，露出带血的袜子，就在大脚趾位置, 还没干, 湿乎乎的, 不由得吸口气, “怎么踢的这么狠啊？” 　　梁正不吭声, 脸色更差。 　　白天的事儿让他上火, 只要他想找陆续算账, 人情跟仁义那两块砖立马往他头上拍，啪啪就是两下。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 就这么被拍萎了。 　　梁正郁闷啊，他一郁闷就走神儿，从游戏厅出来时没注意, 不小心把大脚趾踢到了门槛上面, 那一瞬间骨头炸裂的疼，缓过去就好了, 没出血。 　　回来那会, 在巷子里推车的时候, 又踢到脚，还是同一个地方，直接裂了。 　　曲向向去拿了红药水跟棉签回来，蹲在床边, 倒一些抹到梁正流血的大脚趾上面，嘴里忍不住唠叨，“走路不能分神呢，指甲里面的肉都裂开了，明天就别打球了哈。” 　　梁正还是没反应，他咬着后槽牙，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曲向向把红药水瓶盖盖上，看见梁正的脚趾上面有几根毛，下意识伸手去拽。 　　梁正的身子剧烈一抖，“你干嘛？” 　　曲向向把拽下来的一根吹掉，“还有两根，我都给你拽掉吧。” 　　梁正“嗖”地一下退到床边，如临大敌。 　　“……” 　　曲向向有点强迫症，梁正其他脚趾上都没有，只有大脚趾上有，她看了就想拽掉，“不疼的，马上就好了。” 　　“滚犊子！”梁正瞪眼，“没听过一句俗话，好男一身毛，好女一身膘？” 　　曲向向给他一个“知道你怕疼”的眼神，体贴的说，“那我去拿指甲剪，你等我啊。” 　　梁正的嘴角止不住的抽搐。 　　那两根汗毛终究还是没能逃过曲向向的魔手。 　　梁正看看光秃秃的大脚趾，觉得自己都不爷们儿了。“曲老师，你这毛病得改。” 　　曲向向把一张写满的草稿纸垫脚下，垂头剪自己的脚趾甲，没搭理。 　　梁正揪她耳朵，“这玩意儿是什么？挂件？” 　　曲向向拍开他的爪子，咔咔剪指甲，“你脚趾上那几根太丑了。” 　　“肤浅！那是男人雄性的象征！”梁正乱喷唾沫星子，“一个男的要是没有汗毛，光溜溜的，那才是丑。” 　　曲向向说，“陆续胳膊上就没有。” 　　梁正啧啧，“那我代表男同胞们对他表示一秒钟的同情。” 　　曲向向撇嘴，“我不觉得他那样丑。” 　　梁正摇头叹息，“我的妹妹啊，你的审美观让你哥我很担心，什么时候错乱成这样了？” 　　曲向向自言自语，“不过他的嘴巴上有一圈绒毛，可能是发育比较慢，胳膊上还没长，那要是开始长了，应该也不会长一大撮吧？” 　　梁正又揪她耳朵，“嘀嘀咕咕什么呢你？” 　　曲向向把垫在脚底下的纸拿出来，用指甲剪将碎指甲往中间拨拨，“哥，就要放假了，你会约唐笑出来玩儿吗？” 　　“约啊。”梁正抖着腿，“你一说她，我想起来个事儿，你把我的书包拿给我。” 　　曲向向够到桌上的书包，“作业我是不会给你做的。” 　　梁正作势要抽她。 　　曲向向立刻举起书包挡在眼前，拉链被拉开了，接着是怀里多了样东西，她低头一看，是顶小红帽。 　　“给我买的啊？” 　　梁正说，“是唐笑给你勾的。” 　　曲向向目瞪口呆，她摸摸手里的毛线帽，心情一言难尽，自己前段时间买的几根绳子，现在还躺在抽屉里，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编成链子。 　　“太厉害了，”曲向向喃喃，“唐笑太厉害了。” 　　梁正扯起一边的嘴角笑，“说是提前给你的新年礼物。” 　　“真好。”曲向向认真的说，“哥，你跟唐笑要好好谈啊。” 　　梁正弹她脑门，“出息，一个帽子就把你给收买了。” 　　曲向向把帽子戴头上，理了理脸颊边的碎发。 　　梁正拍手，发自肺腑的感叹，“妹儿，这小红帽配你绝了。” 　　曲向向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听到他说，“你把天真傻缺，容易上当受骗这个特质完美的呈现了出来，真棒。” 　　“……” 　　寒假将近，就表示离过年也不远了。 　　一年一次，全家出动的大扫除提上了日程。 　　周六下午，梁建兵趁大晴天搬出小屋里的蛇皮袋，把里面的一包包盐拿出来，摊在太阳底下。 　　年初非典那会，家里跟风屯了很多盐，吃不完，攒了很多灰。 　　曲向向搬小板凳坐在旁边，帮忙擦盐袋上的灰。 　　梁建兵没问她作业做完了没，从来都不问的，一样米养百样人，有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能把自己的生活规划的很好，不用大人操心。 　　“向向，今年叔打算带你跟阿正回老家过年。” 　　曲向向一愣。 　　梁建兵忙说，“叔只是随口说说，不一定的，要是你不想回去，那咱就不回去了。” 　　“回去好啊，有些年没回老家了呢。”曲向向安抚的笑笑，她的眼里露出几分回忆之色，“不知道家门口的柿子树还在不在，要是在，说不定能吃到柿子。” 　　梁建兵说，“等到回去的时候，怕是没几个了，就算鸟不啄，也会自己掉下来。” 　　“对哦。”曲向向满脸的遗憾，她抿嘴，“现在不像以前了，有好多都在大城市打工，过年也不知道有几家能回来。” 　　梁建兵看她没有为难的样子，是真的愿意回老家，这才松口气。 　　青春期的小孩比较敏感，他一个大老粗，真的不太能应付，回老家这事儿，琢磨好些天了才说的。 　　现在儿子还不知道。 　　梁建兵想到他就头疼，“向向，你去店里帮你哥吧，我怕他瞎捣乱。” 　　曲向向诶了声，把手在湿抹布上擦擦。 　　“等等，”梁建兵发现了什么，把她叫住，“向向，你手上涂的药膏不是我买的吧？哪儿来的？” 　　曲向向心里咯噔一下，她不自觉的把那只冻疮的手往背后放，“是我一同学给我的。” 　　梁建兵没问是哪个同学，只说，“管用不？” 　　曲向向点点头，“味道不怎么好闻，涂上凉凉的，没那么痒了。” 　　梁建说，“那挺管用，跟人说谢谢了没？” 　　曲向向嗯道，“说了的。” 　　梁建兵没再多问，等小孩推着车出了门，他把手里的盐袋放下来，摸出一根烟点上，坐在院里若有所思。 　　曲向向去了店里。 　　梁正无聊的要死，大冬天的，想打个苍蝇都打不着，看到她来，立马脚底抹油。 　　曲向向在柜台上趴了会，走到店门口伸懒腰，做做体侧运动。 　　马路斜对面，李煜跟几个哥们在闲逛，无意间瞥见了文具店门口的身影，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哥们看他不走了，就撞他胳膊，“怎么了这是？” 　　“我想起来我的笔写完了。”李煜说，“我去买几支笔，你们玩你们的。” 　　说着就朝对面的文具店方向走去。 　　曲向向右手叉腰，举左手，向右侧屈动，维持着那个姿势看朝她奔跑过来的少年，等人站在她面前，她才把身体摆正。 　　李煜脸上挂着阳光的笑，露出来的小虎牙被太阳光一照，白白小小的，显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真的是你啊。” 　　曲向向将垂在身前的长马尾往肩后放，看他往店里伸头，就说，“你要买东西？” 　　“啊对，”李煜笑着说，“我买笔。” 　　曲向向转身回店里，“中性笔还是圆珠笔？” 　　李煜的视线四处扫动，之前怎么都没注意到这家店呢？他懊恼的拧拧眉毛，听女孩那么问，就笑的眉眼弯弯，“都可以，我先随便看看。” 　　曲向向就不管他了。 　　做生意嘛，不能太热情，不然进店的客人会感到不自在，就不想看了。 　　这是她买东西时的深切体会。 　　曲向向无所事事的卷着柜台上的硬纸壳边边，不清楚李煜有没有翻译出钱梦送给他的那首藏头诗。 　　他们这个年纪，有多勇敢，就能有多胆小。 　　总是会不知道装知道，知道却又装作不知道。 　　李煜从一个塑料篮子里拿出一支中性笔，“这个多少钱？” 　　柜台后面的曲向向望了望，“一块钱三支，除了黑色，还有蓝色跟红色的。” 　　李煜问道，“好用吗？” 　　曲向向说，“好用。” 　　李煜一点都不觉得她会为了卖掉几支笔撒谎，笑着说，“那我就买这个，我还想买圆规，你有什么推荐的没？” 　　“圆规啊？”曲向向伸手指指，“就你左手边的那个，店里没别的了。” 　　李煜随手拿了一个，跟中性笔一块儿报到柜台上，拽开一支笔的笔帽，在旁边的硬纸壳上画了几笔，没头没尾的来一句，“我最近喜欢用蓝色的笔写字。”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余光锁定女孩，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 　　“你觉得我写的字怎么样？” 　　曲向向正要看，店外就停靠过来一辆黑蓝色自行车，她本来一直在柜台后面，认出那车，登时就走了出来。 　　陆续走进店里，周遭的氛围被他身上的低气压一搅合，有些微妙。 　　李煜靠着柜台，一手抄进棉外套的口袋里，一手挥了挥，笑着打招呼，“同学，这么巧。” 　　只是那笑没怎么抵进眼里，一下子就淡了些许。 　　像晴空飘过乌云，盖出一片阴影。 　　陆续冰冷的目光掠过李煜，落在眼前的女孩脸上，又挪开，转向李煜，眉头皱了起来。 　　李煜还是那副笑容满面的样子，跟陆续的冷酷与拒人千里比起来，他就像个温暖的小太阳，很好说话，又很亲切。 　　陆续眉头皱的更紧。 　　曲向向很小声的对陆续说，“我先给李煜把东西装了，你等我一下。” 　　李煜付了钱，没走，嘴里嚼起泡泡糖，偶尔吹个泡泡。 　　陆续垂手而立，面无表情。 　　曲向向拽他袖子，他侧低头，抿着的薄唇轻动，说，“有本子吗？” 　　“有啊，好多呢，你要买本子做什么？写日记吗？”曲向向说，“要是写日记的话，那这边的好点儿，厚薄度差不多，纸的质量也蛮好的，我每年寒暑假写日记都用这种的。” 　　见陆续没动，她就下意识拉着他过去，“你看看啊，本子上的图案都挺好看的，这个你喜欢不？要是觉得太花了，就买纯色的好了。” 　　陆续往后站一些，将她挡在自己的胸口跟货架之间。 　　视线被挡住的李煜，“……” 　　曲向向不知道陆续的意图，她只是觉得他靠的近了些，好像腰背还弯了下来，湿热的呼吸往她脖子里跑，痒痒的，害得她说话都颠三倒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陆续沉默着，像一面冷硬的石墙，把他想要的东西护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作为店里唯一的观众，李煜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有种被这两个人隔离在外的感觉。 　　他垂下眼皮挠了挠头，灰溜溜的走了。 　　店里静了下来。 　　陆续突兀的说，“我考完试就去b市，看医生。” 　　曲向向刷地扭头，发顶擦过他的下巴，“是你小姨带你去吗？” 　　陆续，“嗯。” 　　曲向向抿了抿嘴角，明天就期末了，时间过的好快，“那什么时候回来啊？” 　　陆续低着头，盯着她那双清澈明亮的杏眼，“看情况。” 　　曲向向转过身，背部靠着货架，跟他面对这面，仰头说，“听说那边好冷的，都穿那种很厚的大棉袄，比咱们这儿冷多了，你，你们多带些衣衫。” 　　陆续说，“好。” 　　曲向向想说的话太多，全往她的舌尖上挤，杂乱无章，她一股脑的说，“你别太紧张，现在医学越来越发达了，只要不去纠结，总会慢慢好起来的，还有，钱不要全放一起，分开放，跟着你小姨，注意安全……” 　　陆续的视线定格在她张合的唇上。 　　“向向，你从抽屉里拿十块钱给我，我去前面买点肉，咱晚上包饺子吃——算了算了，我自己拿吧。” 　　梁建兵边说边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他家姑娘旁边站着的高个子男生。 　　两人是不是挨的有点近了？ 第41章 　　陆续买了个本子就走了。 　　曲向向垂头数抽屉里的一毛钱钢镚, 数上十个用胶布包上。 　　梁建兵整理着货架上的东西, 用很随意的语气问，“向向，那是你同学？” 　　“嗯呐。”曲向向舔了舔发干的嘴角, 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听出来异样, “他要买本子, 我给他推荐呢。” 　　梁建兵说, “个头比阿正还高, 长得挺体面的, 就是走路不行。” 　　曲向向愣怔着, 听到梁叔来一句，“有点同手同脚。” 　　“……” 　　陆续也紧张呢, 跟她一样。 　　梁建兵没有刨根问底，刚才那位置，的确是放本子的地儿。 　　大白天的, 店门开着, 人来人往，车来车往, 俩小孩能干什么？ 　　作为一个家长, 不能草木皆兵, 听风就是雨，那种神经质的情绪要是有了，肯定会让孩子发现。 　　到时候孩子可能会反感，反抗, 产生逆反心理。 　　那不行。 　　梁建兵沉吟，学校里有高老师看着，没给他打过电话，说明没什么事。 　　起码现在还没有。 　　感觉梁叔在看自己，曲向向心虚，手心都出汗了，她把手在牛仔裤子上擦擦，“叔，我去买肉吧。” 　　梁建兵说，“那你去吧，买五花肉，两斤左右，不要多了。” 　　曲向向从抽屉里拿了十块钱的零钱，“还要买别的不？” 　　“买块姜。”梁建兵说，“要老姜。” 　　曲向向应声出门，走过第一个小路灯，她有所察觉似的往后扭头，看见梁叔站在店门口，正往她这边瞧，吓得她赶紧加快脚步往前走。 　　这个时间点，菜市场里人不多，曲向向一进去，就看到了靠墙而立的高大少年。 　　像来这里拍照取材的明星，以自己为中心，往外扩散孤冷的气息，是那种有距离感的好看，跟周遭的嘈杂脏乱格格不入。 　　曲向向满脸惊诧的走向少年，“陆续，你没回家啊？” 　　陆续给她一张纸条。 　　蓝色横条的纸，是从刚买的本子上撕下来的。 　　曲向向伸手去接，卷在一起的纸条被她拨开，露出一串陌生的号码，耳边是陆续的声音，“我家的电话。” 　　她脑子里转不过来弯，傻傻的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不知道。”陆续低头说着，声音里隐约有笑意，“碰一碰……运气。” 　　曲向向愣住了。 　　陆续微微垂着眼帘，目光落在女孩的脸上，看起来肉乎乎的，很好捏，他的喉头滚了滚，嗓音低低的，有点哑，“物理作业有不会的，打给我。” 　　曲向向说，“那光是一道题就要聊很久呢。” 　　叔交话费的时候发现话费很多，绝对要开家长会，那她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了。 　　陆续似是看出她的心思，说，“你打一下挂掉，我打过去。” 　　曲向向张了张嘴。 　　陆续把手抄进口袋里，抿了下薄唇，“走了。” 　　曲向向怔怔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菜市场门口，好半天才回过来伸，她望了望手里的纸条，胸腔里的心脏剧烈跳动。 　　那里面藏着不为人知的，青涩而美好的小秘密。 　　考完试，一个多月的寒假就开始了。 　　各家各户大扫除，囤大白菜，办年货，一样样来。 　　过年的喜庆氛围逐渐蔓延至每条小巷。 　　曲向向每天早上起来，都想今天要给陆续打电话，物理题都想好了，可是一直到晚上睡觉，那通电话都没打出去。 　　新的一天开始，她又那么想。 　　腊月二十八那天，曲向向逮着只有她一个人在家的机会，拨通了那串倒背如流的号码。 　　那头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喂？喂！是哪个唷？” 　　曲向向吓一跳，她磕巴的说，“阿，阿姨你好，我是陆续的同学，我……” 　　“谁？”中年女人开口打断，怀疑自己听觉出现问题的样子，“小姑娘，你说你是谁的同学？” 　　曲向向深呼吸，“陆续。” 　　听筒里传来中年女人难以置信的嘀咕声，“乖乖，真没打错啊。” 　　下一刻，曲向向就听见听筒放下来的轻微声响，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敲门声，伴随着中年女人的喊声，“小续，你同学找你。” 　　很快的，听筒就被拿了起来，响起陆续的声音，似乎是刚睡醒，有些沙哑，有些慵懒，“喂。” 　　曲向向，“哎。” 　　于是两头都没声了，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一声接一声的，传入对方的耳朵里。 　　陆续挂了电话，再打过去，“刚才是张妈。” 　　曲向向猜到了，在她浅薄的认知里，科研人员是严谨的，甚至严肃，深沉，不苟言笑。 　　接电话的就很热情很亲切。 　　曲向向用脚把桌底下的凳子勾出来，坐下来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续说，“上个礼拜。” 　　“噢。”曲向向没问检查的怎么样，心理方面的问题，哪里是吃点药挂两瓶水就能好的，她的手指绕着电话线，绕一圈松一圈，“b市大不大，好不好？” 　　陆续修长的手指抄进发丝里，漫不经心的梳理着，“没留意。” 　　曲向向脱口说，“你爸妈回来了吗？” 　　陆续沉默了下来。 　　曲向向懊恼的拍脑袋，干嘛要问这个事情啊，不是特地在脑子里打了草稿的吗？蠢到家了。 　　她正想转移话题，听筒里就传来陆续没有情绪的声音，“我爸后天回来。” 　　那就是妈妈过年回不来。 　　曲向向连忙拙劣的安慰，“上班的放假都很晚的，假期也很少，有的行业都没假。” 　　陆续没说话。 　　曲向向垂眼看棉鞋上的小圆球，“我后天要跟我叔回老家，好多年没回去了，不知道还是不是原来那样。” 　　陆续安静的听着。 　　“我小学是在老家上的，离我家不远，走几条田埂就到了，那时候村里有好几个都跟我差不多大，大家每天一块儿上学，一块儿放学，一路走一路玩，我哥是小队长，他特别威风……” 　　曲向向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她的童年，话声突然一顿，她红着脸说，“对不起啊，我一说就收不住，电话费肯定很多了。” 　　陆续缓慢的说，“不要紧。” 　　那声音低低柔柔的，像有电流划过曲向向的耳朵，她不知所措的挠了两下，“挂了挂了，不打了。” 　　陆续不想挂掉，“没有物理题要问？” 　　曲向向听陆续提这个，就不自觉的跟他吐槽，“有一题我解出来的答案跟后面给的不一样，解了好几遍才确定给的答案是错的，还有好多略。” 　　陆续的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曲向向好像听到了他的笑声，不太确定，她扣了扣鼻尖，“我有几道题没搞明白，开学找你问，挂了啊。” 　　陆续，“嗯。” 　　曲向向把有点发烫的听筒从耳边拿开，快要挂下去时，她又举回耳边，听着那头的呼吸声，“真挂了哈。” 　　陆续说，“好。” 　　曲向向把红手绢搭回电话机上面，站在原地发了会儿愣，才去院里给竹竿上的被子翻边。 　　猛地想起来个事，曲向向跑回屋里拨电话，立刻就接通了，是陆续接的，他好像还在电话机旁，没走，她轻喘着问，“你成绩单收到了没？” 　　陆续说，“收到了。” 　　曲向向问他，“考了多少分啊？” 　　陆续平淡的说了个数字。 　　曲向向却听的心里难受，这次怕是进不了年级前十，开学肯定会被老班叫去谈话的，她声音绵软的说，“你考试前落下了很多课，考这么多已经很厉害了。” 　　陆续的指腹摩挲着听筒边沿，“以后都不离你太远。” 　　曲向向没听清，“什么？” 　　陆续没有重说一遍，只让她挂电话。 　　曲向向下意识照做，她蹙了蹙眉心，这电话真的老到不中用了，关键时候沙沙响，听不清。 　　到底陆续说了什么来着…… 　　三十上午，梁建兵带着俩孩子回了老家，赶上春运，车费涨价了，包车忒不划算，只能跟别人挤一块儿。 　　路上车太多了，走两分钟，停十分钟。 　　曲向向跟坐船似的，摇摇晃晃，车还在市里呢，她就已经受不了的抱着塑料袋，哇哇吐的昏天暗地，趴在梁正腿上半死不活。 　　梁正鼻子里全是咸鸭蛋的味儿，熏的他一张脸绿成屎壳郎。 　　“爸，我不行了。” 　　旁边梁建兵说，“再撑撑。” 　　过了会儿，梁正说，“我真不行了。” 　　梁建兵说，“就到了。” 　　曲向向抓着袋子哇哇，梁正白眼一翻，感觉自己的早饭已经在嗓子眼了。 　　司机家就住在这一带，是梁建兵的小学同学。 　　赶巧了。 　　梁建兵不时跟他唠嗑几句。 　　久远的儿时回忆在两根烟里涌现了出来。 　　两个有家有小孩的中年人感慨上了，感慨岁月多么不饶人。 　　司机是熟人，没把曲向向他们丟在镇路口，而是送到塘边，开不进去了才停下来的。 　　车周围溅了很多泥巴，非常客气。 　　梁建兵送走小学同学，抽一口烟，叹道，“朋友多了路好走啊。” 　　没人搭理他的得意。 　　曲向向揪着眉毛喝水漱口，梁正一脚一滩泥，骂骂咧咧的到处乱甩。 　　没走一会儿，梁正就蹲在路边干呕，凶巴巴的吼，“曲向向，以后你要是再敢吃咸鸭蛋，我抽死你！” 　　曲向向胃里火烧火燎，没劲跟他闹。 　　梁建兵踢儿子一脚，“早上不是你说鸭蛋好吃，让向向多吃一点？” 　　“……” 　　“早上是早上，以后不准，以后家里都不能出现咸鸭蛋那种东西……操！” 　　梁正蛮横不讲理，他突然骂了一声，两手划船似的在半空挥动，“诶诶诶，卧槽！” 　　摔沟里了。 第42章 　　老家跟市里比起来, 人少房子少, 要显得空旷很多，冷风跟寒气肆意横行。 　　梁正同学时隔多年回老家，虽然不至于非得衣锦还乡, 但他现在都是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了, 也是要面子的好吗？ 　　结果呢？老天爷玩儿他, 给他送一身泥巴水。 　　出门前, 梁正在他爸的监督下穿了毛衣毛裤, 衣服多, 厚实, 泥巴水没浸到里面去，就是丢人。 　　他要走小路, 自己走就算了，还要曲向向陪同。 　　“小路要绕弯呢，而且全是烂泥, 怎么走啊？”曲向向说, “我不走，我要跟叔走大路。” 　　梁正皮笑肉不笑的整出来一套排比句, “是谁看你晕车不舒服, 让你枕大腿的？是谁被你熏的反胃, 也没把你推开？是谁在你下车的时候，怕你撞到头，用手给你挡着的？” 　　曲向向举手投降，“是你是你, 都是你，行了不？” 　　梁正鼻子都哼歪了。 　　梁建兵站在原地目送俩小只一边顶嘴，一边往另一个方向走，他嘬口咽，笑着摇摇头。 　　时间过的太快，不知道他们还能这么无忧无虑多久。 　　希望他们长大以后，能跟小时候一样，相互扶持，相互依靠。 　　就算各自成了家，他们也还是兄妹，是一家人。 　　曲向向跟梁正走小路，沿着大水塘走，各种找能下脚的地儿，偶尔来个大跳跃，两人一路惊险万分，有好几次都差点摔塘里。 　　两人顶着饱经风霜的沧桑脸进了家门，等待他们的是厚厚的灰尘，蜘蛛网。 　　梁正一屁股坐在潮湿的土疙瘩地上，背部靠着生锈的大门，一副生无可恋的鬼样子。 　　曲向向没歇，她帮着梁叔收拾家里，打扫卫生。 　　梁建兵拿着扫帚过来，“你妹妹一直在忙活，你好意思在地上瘫着？” 　　梁正慢镜头似的转头，脸上不知道是写着who are you？，还是what are you doing？反正挺迷的。 　　“去给我把墙角的蜘蛛网扫扫。”梁建兵踹踹他，帮他提神醒脑，“再去你二叔家一趟，爸之前让你二婶帮忙晒了被子，你去抱回来。” 　　梁正不情不愿的回到现实中，他瞧瞧鞋子上的泥巴，裤子上的泥水，脑门青筋一蹦，现实真特么的不美好，“老梁，咱完全可以去二叔或者大舅家，干嘛要收拾这破屋子？没必要啊。” 　　梁建兵说，“不住自己家，那回来干什么？” 　　梁正挠头，“总共就住两天……” 　　“谁跟你说住两天？”梁建兵打断他，“待到初四再回去。” 　　梁正往后一倒，“我死了。” 　　这话一出，不得了，梁建兵直接就炸了，他抄起扫帚往儿子身上挥，“大过年的，你乱说什么？皮痒痒了是吧？” 　　梁正跳起来，嚎叫着往曲向向背后躲。 　　梁建兵举着扫帚呵斥，“向向，你让开，今天我不把他抽掉一层皮，我就不姓梁。” 　　梁正扒着曲向向的肩膀，伸出脑袋，不知死活的痞笑，“可以姓爹啊。” 　　曲向向的嘴角一抽。 　　梁建兵岁数大了，反应没那么快，半天才明白儿子说的什么，他那脸登时变得铁青。 　　曲向向往旁边站，并且投给梁正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嘴这么油，自求多福吧你。 　　梁正跳到椅子上，“爸，二叔来了。” 　　梁建兵冷笑，“现在就是二郎神来了也没用。” 　　“真的是二叔。”梁正冲院子里喊，“二叔，好久不见，二叔，过年好啊！二叔，你吃饭了吗？” 　　梁建兵的眼角直抽。 　　梁正一个劲的给曲向向使眼色，妹儿，帮帮你哥，一会带你去摘柿子。 　　“……” 　　曲向向拉住梁叔的手，撒娇着说，“叔，过年呢，不气了啊。” 　　“叔没生气。” 　　梁建兵瞪儿子，小兔崽子，一会儿再收拾你！ 　　梁正冲房梁翻白眼。 　　“哥，你也是，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干嘛要说那种话？”曲向向把手里的湿抹布递过去，看梁正没接，就说，“拿着啊。” 　　梁正看看抹布，看看妹妹，又看看抹布，脑子里打结，“我……你……” 　　“堂屋擦完就去房间里，灰太多了，得好好擦一擦。” 　　曲向向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语速很快的说，“我去吃点东西，你赶紧擦啊，擦完了还要陪我去摘柿子呢！” 　　梁正，“……靠！” 　　忙活完了，梁建兵让梁正去店里买纸钱，带着他跟曲向向去上坟祭祖。 　　大风吹的没烧完的纸钱满山头飘。 　　曲向向拿着树枝在后面追赶，生怕把山头给烧了。 　　磕头的时候，梁正第一个，他磕了一下，手指指旁边的曲向向，扭头对着坟包说出每年都要说一次的话，“爷爷奶奶，这是我妹，你们孙女，是咱梁家的人，你们要保佑她健健康康，保佑她上大学啊。” 　　到曲向向了，她认认真真的跪下来磕头。 　　梁正问她有没有跟奶奶说话，她垂着头揉眼睛。 　　“哭了？”梁正一张脸凑到她眼皮底下，欠揍的啧啧啧，“我的妈，真哭了诶？” 　　曲向向把头转到一边，不搭理他。 　　年夜饭是在二叔家吃的，晚辈要给长辈敬酒，送祝福，送完了就轮到同龄人，还有小朋友。 　　送长辈的祝福语是身体健康，永远十八岁，明年赚大钱，万事如意之类的，上学的就是每天快乐，心想事成，学习更上一层楼。 　　过年嘛，讲究一个氛围。 　　吃过年夜饭，挨家挨户的串门。 　　梁建兵让梁正带曲向向去走走，提醒他们多叫人。 　　完了不放心的叮嘱，“阿正，带好你妹妹！” 　　梁正懒洋洋的摆摆手。 　　从前的小伙伴们都长大了，害羞了，矜持了，站在爸妈旁边，规规矩矩的打招呼，不再像小时候那么玩到一块儿去。 　　光阴似箭，岁月变迁。 　　曲向向起初很拘谨，很小心翼翼，说话的声音都小小的，她害怕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她，以前就那样子。 　　好像在他们看来，她妈妈不要她，一定是她哪里做的不够好。 　　串完两家，曲向向发现老家的人比过去要和蔼要友善，或许是好久没见了，时间早已冲淡了一切。 　　梁正也发现了，他不再绷着，言行举止放松了下来。 　　每家都很客气，糖果花生一抓就是一大把，不要就是嫌弃，必须要。 　　曲向向的兜浅，都给梁正拿着了。 　　梁正拿不下了，全便宜了特地穿大口袋衣服的小屁孩们。 　　乐的他们一口一个小正哥，向向姐。 　　曲向向走完一圈回来，冻的手脚冰凉，剥糖果纸都剥不利索。 　　梁建兵换了雨鞋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里头装着几包玉溪，别人送的，“向向，我去你大舅家一趟。” 　　曲向向嘴里裹着金丝猴，“噢好，叔你带上手电筒啊。” 　　梁叔一走，屋里就静了下来，外面拜年的脚步声跟谈话声一会就有，热热闹闹的。 　　曲向向坐在大桌边数糖果，数着数着她就感慨起来，小时候都不吃的，一直放在抽屉里，每天数一数，过了十五才慢慢吃。 　　而且先吃不好看的，好看的一定要留到最后。 　　往往都黏住了，撕起来特费劲，沾一手。 　　第二年却仍然那么做。 　　家里空了好些年，没电，点的蜡烛，曲向向摸着台子上的黑白电视机，这摸摸那摸摸，无所事事的待了会儿，趁二婶一个人在家，就进去说想给同学打电话拜年。 　　二婶让她随便打。 　　曲向向打给王成功，徐良，钱梦，跟他们拜年，最后一个打的是陆续，那边很安静，安静的近似空寂，和她这边的嘈杂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听见了吗？”曲向向把电话机抱出玻璃柜，往窗台那里挪挪，“好多人在放烟花呢。” 　　陆续，“嗯。” 　　曲向向一手托着电话机，一手拿着听筒，让陆续听烟花绽放的声音，想让他也感染一些过年的喜庆，“我用我二叔家的电话打的。” 　　陆续听她说话。 　　“年夜饭也是在二叔家吃的，我二婶做的饭菜很好吃，她最擅长的就是红烧肉。”曲向向笑着说，“那个是真的好吃，油都炼出来了，一点都不油腻，我一个人能全吃掉。” 　　陆续默默在心里的小本子上记下红烧肉，打勾。 　　曲向向忍不住跟他聊起来，“老家过年比较热闹，会串门拜年，不像市里，一条巷子里的都不怎么熟……” 　　说了好一会儿，说的大脑都有点缺氧了，那头始终没有声音，她看看电话机上的显示通话时间，喂喂两声，试探的问，“陆续，你还在吗？” 　　“我在。” 　　陆续嗓音低哑的开口，“我一直都在。” 　　曲向向觉得自己病了，不然不会听到这么平常普通的话，心跳就不能自已的加快起来，脸也红了，她找了个借口说，“我二婶喊我呢，挂了啊。” 　　陆续在她挂电话前一刻出声，他说，“新年快乐。” 　　曲向向愣了下，“你也是。” 　　陆续又说，“谢谢你。” 　　曲向向把电话机放回玻璃柜里，人还是懵的，陆续为什么要对她说谢谢？ 　　谢什么呢？ 　　干嘛要说谢谢？ 　　还用那么温柔又郑重的语气。 　　门口突然传来二婶的惊叫声，“向向，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哭上了啊？” 　　曲向向傻乎乎的摸脸，一手的眼泪，她愣怔了好几秒，胡乱擦擦脸跟眼睛，结结巴巴的撒谎，“手，手被，被夹到了。” 　　“夹到手了？”二婶紧张的说，“给二婶看看有没有淤血。” 　　“没，没，没有。”曲向向左手捂住右手，“二婶，我回去了啊。” 　　说完就跑，慌慌张张的，差点撞到门框。 　　二婶摸摸电话机，快烫手的，她心想，向向那孩子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第43章 　　另一边, 陆续挂了电话坐在冷清的客厅里, 孤零零的看着春节晚会。 　　那声谢谢早已在他的心里练习了无数遍。 　　对陆续来说，曲向向是他的同学，朋友, 老师, 知己, 还是他放在心里的人。 　　他的性格不好, 有严重的心理缺陷, 不善与人交际, 独来独往惯了, 总是一个人，不知道怎么接受别人的好意跟热情, 那会让他感到不知所措，所以他都会出于自我保护，以冷漠对待。 　　别人看他那样, 就会走开。 　　只有曲向向没走, 他拒绝她所谓的同学友爱，甚至对她竖起盾牌, 挥动手里的长矛, 她却笑着对他伸出援手, 用温暖回应他的冷漠。 　　过去的那段时间里，曲向向一次次耐心的帮助他放下心防，带着他一步步走出自己的围城，告诉她这个世界多可爱。 　　他走的很慢, 几乎是走一步停一下，她从来都不催，也不会厌烦，只是陪他走慢。 　　在他本能的想往回缩的时候，鼓励他继续前行。 　　陆续合上眼帘，眼角湿润，能在青春年少时遇见那么好的女孩，何其有幸。 　　振明的习俗是初一不出门，初二拜新灵，初三初四拜母舅。 　　初一早上，曲向向跟梁正去二叔家看电视，新买的大彩电，放的碟片，全是香港的，上午的两部都是喜剧片，到了下午，变成了恐怖片。 　　不是《开心鬼》系列那种带搞笑的设定，是很认真的走恐怖路线。 　　屋子里坐了不少人，全在咔咔咔的嗑瓜子。 　　曲向向没嗑，因为堂妹的大门牙中间有条缝隙，说是嗑瓜子嗑的，她就不敢嗑了。 　　曲向向嘴馋了，“哥，我想吃瓜子。” 　　梁正斜眼，“自己没长手？” 　　曲向向拽他衣服，跟他撒娇，“你帮我剥一点儿。” 　　梁正挺硬气一爷们儿，不惯着她，“想得美。” 　　“想的当然美啊。”曲向向说，“想的不美，那什么才美？” 　　她眼珠子一转，笑眯眯的说，“你帮我剥瓜子，我把我收到的红包都给你。” 　　梁正立马不要脸的改口，“好说好说。” 　　曲向向一边吧唧吧唧的吃瓜子米，一边看电影，看的津津有味。 　　旁边的梁正也在看，只是一旦出现恐怖镜头，他就眼神飘忽，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打死也不承认自己害怕。 　　有人站了起来，小板凳倒地上，发出“嘭”的声响。 　　大家都没怎么着，就梁正炸了，他黑着脸发脾气，“搞毛线啊！” 　　曲向向把快送到嘴边的瓜子米塞进了梁正嘴里。 　　梁正还气着，胸口大幅度的起伏，“看个电影一会这样，一会那样，没玩没了的，还看个屁啊看。” 　　曲向向哄小孩似的拍拍他的后背，压低声音说，“行了，看电影吧，这个真挺好看的，越来越精彩了。” 　　梁正的脸狠狠一抽，煞有其事的说，“马马虎虎。” 　　随着剧情的发展，屋里的气氛发生了变化，一个个的盯着屏幕，毛骨悚然的气息仿佛从电视里跑出来，笼罩在他们的头顶。 　　巨大的屏幕上，一只手缓缓地从水里伸了出来。 　　那是一只女人的手，苍白苍白的，涂着血红的指甲。 　　梁正没及时挪开视线，从头到脚全部僵硬。 　　就在这时，有个小孩拍了下他的肩膀，吓得他发出少女般的尖叫，“啊——” 　　“……” 　　其他人没被电视里的女鬼吓到，反而被梁正给吓到了，而且吓的不轻，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曲向向，你能把你哥弄出去吗？ 　　曲向向在老乡们的期待下担此大任，把梁正拉出了二叔家。 　　梁正一出去就满血复活，他鄙夷的吐槽，“那什么鬼电影，突然从水里伸出来一只手也太搞笑了吧？一看就是假的，一点都不现实。” 　　曲向向说，“那是电影嘛，本来就是假的。” 　　“我当然知道是假的。”梁正嘴硬的还击，他满嘴唾沫星子，“我是说拍的太烂，根本没办法代入进去。” 　　曲向向匪夷所思，“大哥，那么恐怖，你想代入？” 　　“……” 　　梁正扭着脸说，“我找人打牌去了，你自己看吧。” 　　曲向向抓他口袋，“不准带多钱，把那张五十的给我，你带二十来块钱就可以了。” 　　梁正往后蹿，口袋发出疑似要裂开的声响，他跟曲向向四目相视。 　　亲爱的妹妹，这裤子可是老梁在三十八元店里挑了半天才挑出来的，你确定不撒手？ 　　曲向向生气的撒开了手，冲梁正的背影喊，“别都输光了，留着点儿。” 　　梁正切了声，老子玩牌会输？扯淡呢。 　　结果他真的输了，输的口袋光光。 　　人算不如天算。 　　梁建兵不知道儿子的红包已经输没了，还让他都存起来，说明年让他用自己的身份证办张卡。 　　梁正难得的老实了一回，没有贫嘴。 　　曲向向真的把自己的红包都给他了，“哥，给你的压岁钱。” 　　梁正坐在椅子上，没吭声。 　　曲向向弯腰瞅他，“害羞了啊哥，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多给我剥瓜子米呗。” 　　梁正的那点儿“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跟惆怅顿时就跑没影了。 　　曲向向说，“我想吃西瓜子。” 　　梁正抓一个放嘴里，咔嚓磕出米来，带着湿乎乎的口水给她，“吃吧。” 　　曲向向，“……” 　　初四早上，梁建兵带俩小的回市里。 　　二婶想跟他说向向的事，从三十晚上憋到现在，二叔死活不让她说。 　　自家小孩在学校里谈的对象都找上门了，闹的人尽皆知，好意思管别人家的？ 　　二婶给梁建兵塞了好几条糕，把他拉到一边问，“建兵啊，向向期末考试考的怎么样？” 　　梁建兵说，“老样子。” 　　二婶立马就不说话了。 　　别人的老样子是垫底，不怎么地，向向那孩子的老样子是第一名。 　　送走弟弟一家，二叔哼了声，“说你瞎操心了吧。” 　　“都说早恋影响成绩，怎么向向没有被影响到？”二婶嘀咕，“你看圆圆，她上高中以后谈了恋爱，成绩就差了，初中还能考进前二十呢，现在都三十开外了。” 　　“别什么都往早恋上赖。” 　　二叔说，“那丫头没谈恋爱的时候，成绩也没好到哪儿去，撑死也就前二十。” 　　二婶，“……” 　　二叔往家走，“再说了，高中是高中，跟初中不一样，初中学习中等，到了高中就不是了，班级的平均水平不同，说了你也不懂。” 　　二婶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我怎么不懂了？” 　　她气汹汹的追上老伴，“你走慢点，把话给我说清楚，我不懂什么了我……” 　　回到市里的当天晚上，曲向向接到钱梦的电话，说她回国了。 　　钱梦说，“我作业一个字都没写。” 　　曲向向刚想安慰她说抓紧时间还来得及，就听到她心态超好的来一句，“反正老师一般都不会看的，我就不写了。” 　　“全是白花花的，太显眼了吧。”曲向向说，“多少也写一点儿？” 　　“那抄歌词好了，我一晚上就能搞定。”钱梦无所谓的说完了，咳嗽两声，“向向，我昨天在小区里碰到李煜了。” 　　曲向向说，“真的啊？” 　　“嗯呐。”钱梦说，“他走亲戚呢。” 　　“没想到他亲戚跟我住一个小区，我下楼丢垃圾看到他，吓我一跳。” 　　曲向向挠挠耳垂，“那你们一块儿玩了没？” 　　“玩了。”钱梦语调轻快的说，“这不过年嘛，街上很多好玩的，我跟他玩那个射击，打气球，他特别厉害，把把都中。” 　　曲向向够到桌上的果盘，抓了两个花生吃，“梁正玩那个也厉害，还有套圈圈。” 　　“对对对，有那个，我们也玩了，他把赢的玩具都送给我了。”钱梦顿了顿，“留下了一只小兔子。” 　　曲向向找地儿吐花生壳，“大概是要送给亲戚家的小朋友吧。” 　　“我看不像。”钱梦叹息，“我怀疑李煜已经知道那封情书是我写的了，只是装作不知道。” 　　曲向向嚼着花生米，声音模糊，“别胡思乱想了啦。” 　　“那是不可能的，小女生大女人都喜欢胡思乱想，很正常的，不是毛病。” 　　曲向向说，“根据我的观察，李煜喜欢成绩比较好的女生，我看他身边玩的好的都是那种类型。” 　　她哈哈哈大笑，“所以我决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曲向向说，“那你还不写作业？” 　　钱梦脸不红气不喘的说，“我说的是今年好好学习，作业是去年的。” 　　“……” 　　初八是个晴天。 　　曲向向跟梁正去爬早青山，往年梁建兵也去，今年他要去外地的批发市场进货，就没去成。 　　随行的有王成功一家人，徐良是半路追上来的。 　　在半山腰烧香拜佛后，四个小的就往上爬，要去山顶。 　　曲向向不小心摔了一跤，两边的膝盖上擦了一大片伤痕，走路的时候，牛仔裤会蹭到伤口，很疼。 　　别说梁正了，就是王成功和徐良，他们也不可能让曲向向一个人回去。 　　只能一起掉头。 　　可是眼看已经爬了三分之二，就这么回去，大家都很不甘心。 　　三个男生一商量，决定把曲向向背上去。 　　梁正带头，他背累了换王成功，之后是徐良。 　　少年们有这个年纪独有的坚强与坚持，至于下山的时候怎么办，再背呗，没有在怕的。 　　到了山顶，曲向向从王成功背上下来，给他手绢擦汗。 　　王成功汗如雨下。 　　徐良丢给他一瓶矿泉水，“回去能瘦一斤不？” 　　王成功呼哧呼哧粗声喘气，“随缘吧。” 　　“……” 　　曲向向要去找她的橡树，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它应该长大了不少。 　　荒山野岭的，梁正不放心她一个人，就一路跟着，看她停下来，才坐到地上歇息。 　　王成功跟徐良挪过来，开始跟他一起吃吃喝喝，一会儿再看风景拍照。 　　他们的秋衣都湿了，全是汗，风一吹，冷飕飕的。 　　好他妈的凉快啊！ 　　梁正往嘴里塞辣条，歪头扯下一根，吸溜吸溜的大口吃着，冲西边背对着他的死丫头喊，“果冻吃不吃啊？” 　　“一会儿吃。” 　　曲向向很满意她的橡树已经茁壮成长，她伸手摸摸树叶，山风裹着寒气从她的指间穿过，又回过头，热情似火的亲着她的指尖。 　　“你长得好好，我以为你顶多才到我这儿。” 　　曲向向很高兴，她用手比划着，嘴里碎碎叨叨的，关于已经结束的03年，关于即将到来的04年，关于梦想，关于成长，关于烦恼，也关于憧憬。 　　橡树轻轻晃动，好像真的能听懂。 　　“下次我努力带陆续来看你，到时候你长大了，我跟他也长大了呢。” 　　曲向向小声说了句话，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余光瞥到了什么，一下子就愣住了。 　　不远有棵橡树苗，看样子才种下去没两天。 　　现在看着距离有点远，可是等两棵树都长大了，它们的枝叶就会碰到，很亲密的挨着。 　　一起在山顶看日出日落，一起经历风吹雨打，迎来阳光与暖风。 　　不知道是怎么了，曲向向有种感觉，树苗是陆续种的。 　　随着时间的分秒流逝，那种感觉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强烈。 　　曲向向忍着膝盖上的疼痛走近，她垂眼看了看树苗，腿一弯，慢慢的蹲了下来。 　　梁正努努嘴，“干嘛呢？母鸡下蛋？” 　　“不对，”本来也想说笑的王成功脸色一变，“卧槽，向向好像哭了。” 　　徐良望了望，“还真是。” 　　他们三连忙走过去，跟曲向向并排蹲在一块儿，像四只小麻雀。 　　曲向向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面，没有反应。 　　梁正不懂她的的泪点在哪里，他手指指一处，问边上的两个兄弟，“那什么玩意儿？” 　　王成功说，“橡树。” 　　徐良眯眯眼睛，“我确定。” 　　“我知道是橡树，我是说，这他妈是什么橡树，”梁正看看眼睛红成小兔子的妹妹，抽搐着嘴角说，“怎么还有催泪的作用？难不成跟别的橡树不一样？有什么特殊意义？” 　　这题有点难搞。 　　王成功只思索了一秒，就选择放弃。 　　语文比较不错的徐良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这棵橡树刚种下去不久，长得纤细柔弱，却顽强坚韧，散发着积极向上的气息，寓意人在遇到逆境时要迎难而上，抱着希望勇往直前，就会迎来曙光。” 　　“我认为，”他镜片后的双眼一眯，“正是橡树这种坚定的意志感动到了向向。”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家那时候就是过年看电影，我家买的彩电是全村最大的，来了好多人，扎堆一起看。 第44章 　　早青山回来的晚上, 梁正听到喊声, “蹭”地一下就爬起来，三五步冲出房间，差点撞到门口的曲向向, 他压低声音吼, “你不睡觉, 站这儿干嘛？扮鬼吓唬你哥呢啊？” 　　曲向向的气息都是热乎乎的, “哥, 我好像发烧了。” 　　梁正一摸她脑门, 烫手, “操！” 　　下一刻就大声冲楼下喊，“爸, 向向发高烧了，要去医院挂水！” 　　楼下很快就亮起了灯。 　　到了医院，曲向向人已经快烧糊涂了, 脸整个烧红。 　　扎针的时候, 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架的梁正站在后面扶着她的肩膀，自己把头偏一边, 不敢看。 　　每个人都有怕的那个点, 他这不是怂, 绝对绝对不是。 　　挂完水回去，天已经蒙蒙亮。 　　外面的寒气很重，曲向向出了一身冷汗，她裹着家里带的毛毯, 坐在梁正的车后座，露出一双眼睛，像只花花绿绿的熊。 　　梁正经过卖早点的小铺子，刹车一按，“爸，买点烧卖回去呗。” 　　后头的梁建兵说，“烧卖油，向向生着病呢，吃不了，她要吃清淡点儿的。” 　　梁正说，“我吃啊。” 　　“你吃，她不馋？”梁建兵把自行车停在铺子门口，“你先带向向回去，我去买馒头。” 　　梁正啧了声，“我是打酱油送的？” 　　梁建兵说，“那你爸我宁愿不买那酱油。” 　　梁正，“我靠！” 　　曲向向趴在梁正背上，声音哑哑的，“哥，回家了撒。” 　　梁正的脚勾了下脚踏板，往家的方向骑，老父亲似的唠唠叨叨，“你说你，平时缺少锻炼，蔬菜吃的也少，抵抗力差的要死，得亏你是天赋型选手，晚上做完作业就睡了，要是你跟咱隔壁那妹妹一样，天天熬夜刷题，早上西天了。” 　　曲向向昏昏沉沉的，“不要说话，好好骑车，看路。” 　　梁正，“……” 　　曲向向感冒好了没多久，就迎来了开学的日子。 　　开学前曲向向想着，见到陆续一定要问他山顶橡树苗的事情，问个清清楚楚，可真的见到了，她却没有问。 　　不是每件事都要跟剥洋葱似的，一层层剥个精光。 　　也不是每句话都要逐字逐句的说出来。 　　完全袒露是一种美，朦胧也是一种美，没必要争个高下。 　　年后的时间过的贼快，一晃眼就到了三月，正逢春天，整个世界都铺上了缤纷的色彩。 　　学校里到处花开，衬托的一个个青涩的身影越发朝气蓬勃。 　　曲向向在课桌兜里发现了一枝桃花，不知道是谁放进去的，每朵都盛开了，很好看。 　　陆续敲她椅背，看她手里的桃花，眉头紧锁。 　　曲向向把桃花拿下来一点，“现在是桃花开的最好的时候。” 　　陆续淡声问，“你喜欢花？” 　　曲向向摇摇头，“我喜欢向日葵。” 　　陆续的小本子上又多了项记录，他盯着那枝桃花，面无表情道，“这花，丑。” 　　曲向向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不丑啊。” 　　陆续翻开数学资料书，钢笔勾上一题，“这题，我没解出来，你看看。” 　　摆明了就是不想讨论桃花，整个灵魂都在抗拒。 　　“……” 　　曲向向默默的把桃花放到钱梦桌上，她最近喜欢做花的标本，兴许能用得上。 　　陆续勾上的那道题已经超过了目前学到的知识点。 　　曲向向在报纸上见过类似的。 　　她跟陆续讨论了会，他似乎摸索出了一点儿眉目，低头在草稿纸上写了起来。 　　教室里的人不多，就寥寥几个，挺安静的。 　　曲向向把两只手放在课桌底下，左手撕着右手指甲边的皮，一根根撕，中指一疼，她把手拿上来，将流血的地方放进嘴里吸吸，拿了陆续文具盒里的胶带，咬一截缠在手指上面。 　　陆续停笔看过去。 　　曲向向眨眼，“怎么啦？” 　　陆续的嗓音低沉，“那么缠着，会导致血液不循环。” 　　曲向向说，“还好啊。” 　　见陆续的脸色冷了下去，她抿抿嘴，认真的跟他解释，“我不缠着，一会儿又要撕了。” 　　陆续的表情严肃到有些吓人，“用创口贴。” 　　“创口贴？”曲向向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行，我每根手指都撕，一直那样子，总不能全包上吧？” 　　陆续放下笔，后仰一些靠着椅背，盯着她手上的胶带，一言不发。 　　曲向向本来没觉得缠胶带有什么，大家都这么干啊，被陆续这么盯着，她就不自在了起来，手上的每个毛孔都不自在，手不自觉的往后缩。 　　陆续突然起身出去。 　　没一会就回来了，他给了曲向向一个指甲剪，天蓝色的，造型偏卡通，笨笨的样子。 　　曲向向愣愣的仰头，看着气息有点喘的高大少年，想说撕皮撕倒刺不是有没有指甲剪的问题，是习惯，就跟啃指甲是一个道理。 　　但她没说出口。 　　不知道怎么的，一天下来，曲向向愣是没有扯拽手指那里的皮，一下都没有。 　　只要她想撕了，就拿出指甲剪这剪剪，那剪剪，再把玩把玩指甲剪，那个瘾就过去了。 　　从那天开始，曲向向就随身携带指甲剪，还贴了最喜欢的向日葵贴画。 　　钱梦作为最好的朋友，把什么都看在眼里，也没少听向向跟自己分享心里的彷徨跟迷茫。 　　她大一岁，又当了几年情感顾问，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扎堆的跑，往往都会适当的分析一番，主要是陪聊。 　　有关向向对陆续的心思，以及情感变化，钱梦对谁都不说。 　　没少在学校帮她把没来得及藏起来的小尾巴遮住。 　　钱梦觉得向向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可以很理智，也可以很感性，有理想，有目标，对距离他们还很遥远的未来有自己的规划。 　　也有很单纯很美好的憧憬。 　　那真的很厉害，钱梦就不行，她非常的感性，捡到一片树叶，踩到一颗小石头，都能伤春悲秋。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些想法。 　　有天中午，钱梦带曲向向去了宿舍，两人脑袋挨着脑袋趴在床上，看的同一本书，关于人生哲学，书上有一句话让她们为之触动。 　　书上说，成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痛与快乐，得到与失去并存。 　　曲向向说她不想长大。 　　钱梦正要发表意见，就听到她说，“可是我又想看看长大后的自己是什么样子，还有梁正，成功，徐良，你，陆续，你们长大了又是什么样子。” 　　“长大了啊……”钱梦喃喃，她笑起来，露出一口钢丝牙套，“就是脸大了一圈呗。” 　　曲向向把书翻页，“听说到了高三，休学的就多了。” 　　“通常是那样，忧郁又躁动的青春。”钱梦咂嘴，“我也想赶紧出去工作，自己赚钱，不想每次找我爸要钱的时候，都问我要买什么。” 　　曲向向满脸惊讶，“你爸每次都问？” 　　“问啊。”钱梦扭头，“你家里不问？” 　　曲向向摇头。 　　这些年叔真没问过，她要就给了，不过她会主动说要钱干什么。 　　钱梦叹气，“真羡慕你。” 　　曲向向看着钱梦，不知道是因为牙套的原因，还是长大的原因，她的脸型都变了，变得像鹅蛋脸，“你的牙套什么时候能摘下来？是不是时间快差不多了？” 　　“下半年摘。”钱梦说，“希望能矫正好。” 　　曲向向说，“肯定能。” 　　钱梦笑着往她身上靠了靠，“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罪，要是没矫正好，那我多亏啊。” 　　“对了，咱听歌吧。” 　　钱梦把床里面的随身听拿出来，放进去磁带，分给曲向向一只耳机，“我才买的，还没开始听呢，正好一起听。” 　　曲向向把耳机塞耳朵里，听着传进来的旋律，眼睛微睁，“《为爱痴狂》？” 　　钱梦说，“你知道啊？” 　　曲向向嗯了声，“在大街上听过。” 　　这首歌唱的是对爱的执着。 　　钱梦听着听着就哭了。 　　曲向向知道，钱梦外表看着大大咧咧，甚至是豪放爽朗，其实内心很柔软很细腻，情感丰富。 　　她没有看钱梦，只是陪着把这首歌听完。 　　关于人生哲学的那本书是钱梦寒假跟着家人去国外度假的时候买的，她把书送给了曲向向，带着在那里买的书签，以及一张明信片。 　　曲向向在书的最后一页写，少年时代能遇到一群可爱的朋友，一起慢慢长大，真好。 　　三月底的时候，曲向向收到了一封挂号信，是去年陆续让她投稿的那家杂志社寄的。 　　有个男生从她的座位旁经过，看见了，咋咋呼呼的喊出声，这下子全班都知道她写的稿子要发表的事情。 　　嚷嚷着要她请客。 　　曲向向人缘好，对谁都拿出一颗温暖又真挚的心，没什么距离感，跟大家都能玩到一块儿去，她笑着应声，马上去小店里买阿尔卑斯棒棒糖，拎到班上发了。 　　陆续是最后一个，曲向向把袋子里剩下的棒棒糖都给他了。 　　除了棒棒糖，还有一样东西。 　　陆续垂眸，看着女孩偷偷塞给他的手链，蓝白色的，中间粗，两头细，歪歪扭扭。 　　绳子有点毛糙，想必有拆开重编过，不止一次，他的指腹摩挲着手链，眼前浮现出女孩笨拙的编着绳子的模样。 　　曲向向看陆续没反应，她紧张的抠着小手指，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说，“我第一次编这个，丑了点。” 　　但是我真的尽力了。 　　我本来想这根就当练习，不要了，再编一根给你，可是我编第二根的心情跟第一次编是不一样的。 　　所以我想了想，还是想拿给你。 　　这些都是曲向向心里的内容，她没有说出来，全在眼睛里。 　　陆续侧抬头，看了眼她的眼睛，半响才把眼皮垂下去，没说一些有的没的，只是把那条手链戴到了手上。 　　他用行动告诉她，他觉得好看，也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人都会长大的，变成最想成为的那种人，或者是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在我的大纲里面。 第45章 　　曲向向看陆续把手链戴上, 她的整张脸瞬间通红, 像被人拿大刷子刷了红色颜料，“你可以不用戴上去，就, 就放起来。” 　　陆续沉默着抚了抚校服袖口, 一副这样就挺好的样子。 　　曲向向还想说什么, 有同学看过来, 她赶紧垂着头坐到了座位上面。 　　平时陆续的衣着都很严整, 袖子放下来, 拉链拉着, 衣领每个边边角角都理的很好，从头到脚规规整整的, 一点儿不乱。 　　放学的时候，他史无前例的挽着袖口出了教室。 　　那袖口还不是随便挽上去的，是整齐的折到手肘位置, 可以看出他在挽的过程中多么的严肃认真, 不像是一时兴起。 　　不出意外的，陆续手腕上的手链引起了一片轰动。 　　学校里去年年底开始流行的编手链, 女孩子编了送给男孩子, 或者是自己戴。 　　今年那种现象还在, 小店里的绳子卖到飞起，远远超过了折千纸鹤的纸跟幸运星的管子。 　　问题是，绳子就算卖的再好，一堆的人编, 一堆的人戴，那些女生们也没想过，有一天陆续会戴那种手链。 　　还挽袖子，挽那么高，像是在炫耀似的告诉全世界，这是我媳妇给我编的。 　　这手链一下子就把很多女生的心给打疼了，她们想找吐槽的点，从颜色下手，但是，链子是天蓝跟白色相间。 　　那两种颜色就是蓝天白云。 　　看着近，只要抬头就能看到，其实离她们很远很远，非常适合陆续给人的感觉。 　　颜色不行，就换样式吐槽，怎么可以编的那么丑，真是奇葩，竟然也好意思把那玩意儿拿出来送人，不害臊吗？ 　　可她们又想，都丑成那样了，陆续还愿意戴，不是真的喜欢，那还能是什么？ 　　心塞啊。 　　没法子吐槽，她们只能安慰自己，不过是谈恋爱了而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分手了。 　　就算奇迹的撑到高三，毕业绝对分手，那可是魔咒啊。 　　这么一想，她们心里就好受了一点儿。 　　人嘛，只要是拼了命的想安慰自己，总能找到一百种，一千种理由。 　　接下来的几天，学校里都被一种微妙的氛围笼罩着。 　　曲向向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感觉自己踩在云朵上面，她还真的有傻兮兮的低头看脚下。 　　智商严重不在线。 　　地理课的时候，老师一如既往的记不住人名，找人回答问题，都很随意的，这次站在讲台上看了一圈，“穿绿色毛衣的那个，对，就是你，你来回答一下。” 　　穿绿色毛衣的钱梦同学站了起来，特实诚的说，“我不会。” 　　地理老师，“……” 　　他往后看，“那后面那位同学，你来。” 　　后面的曲向向同学起身回答了，她感到庆幸，还好自己及时收回乱飞的心思，不然根本不知道老师问的是哪道题。 　　“都坐下吧。”地里老师说，“上课要认真听讲的嘛，不管高二是学文还是学理，地理都是很重要的嘛。” 　　底下的同学们学着老师的口头禅，“是嘛是嘛。” 　　地理老师拿着书从讲台上下来，慢悠悠的说，“你们很快就要会考了。” 　　会考这两个字残忍的砸在了大家头顶，猝不及防，刚才他们还乐呵呢，这会儿就有点想哭了。 　　后面有个男生举手，没个正形的问，“老师，考不过怎么办？” 　　地理老师说，“补考。” 　　那男生问了其他都想知道了，“还考不过呢？” 　　地理老师送了至理名言，“继续补考嘛。” 　　“……” 　　曲向向把手按在梁正的杂志上面，“听到没，要会考了。” 　　梁正拨开她的手，“考呗。” 　　曲向向嘀咕，“不知道怎么安排的，先考哪几门，考不过会不会不给毕业照啊？” 　　梁正无所谓的说，“回头我问问唐笑。” 　　“她下半年就高三了呢。”曲向向小声说，“哥，她毕业了，你怎么办？” 　　梁正斜眼，“什么怎么办？” 　　曲向向抿嘴，她觉得唐笑特别厉害，能管的住她哥，“你晚一年才毕业啊，你们不在一块儿了。” 　　“听你的课吧。”梁正多说了一句，“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曲向向说，“我没什么事啊？” 　　“你当你哥两只眼睛全瞎了？”梁正差点爆粗口，他把飙升的音量卡在嗓子眼，眼睛往后面那位身上瞟了眼，臭着一张脸咬牙，“不想跟你提这个破事，我生气。” 　　曲向向，”……“ 　　梁正哼笑，“别怪你哥我没提醒你，不论是随堂测试，还是月考，大考小考，各种考，只要你考差了，就等着高军请老梁喝茶吧。” 　　他翻着贫瘠的词库，整出来一句，“乐极生悲，这个成语不会不知道吧？” 　　曲向向本来想扭头看一眼陆续，看他在做什么，是不是趴在桌上睡觉，听梁正这么说，她使劲抓了抓脑门，坐正了认真听讲。 　　第二天是周六，曲向向去邮局取了稿费，仔细数了数，骑车去了之前溜达过的品牌店。 　　运气不错的赶上那个牌子搞活动，打八折。 　　曲向向确定有梁正穿的鞋码，她一寻思，掉头回家问梁叔要了一点，再折回店里，给梁正买了两双鞋，让他一洗一换。 　　梁建兵看曲向向拎回来个大袋子，上头的图案像是大写字母a，横着躺下去的，少了中间那一条线。 　　那图案他不认识，没留意过，但他看袋子里勒出的形状，猜到装的是鞋盒。 　　以为是凉鞋，哪晓得是篮球鞋，一共两双，是他儿子穿的，袋子里头没发票，肯定是小孩进门前故意扔掉了。 　　扔掉了发票，就说明鞋子很贵。 　　梁建兵一问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皱眉，“你给自己买东西了没？” 　　曲向向说，“我没有要买的。” 　　梁建兵问道，“凉鞋呢？” 　　曲向向拿了缸子倒水喝，“现在还没到那个季节，款式很少的，而且也贵，不划算，等天热了再买。” 　　梁建兵说，“你这孩子，不买可以先攒起来啊，干嘛非得都花在你哥身上。” 　　“叔，我还写呢。”曲向向笑着说，“我会攒的。” 　　梁建兵叹息，“真不知道你跟你哥到底谁大。” 　　他就是个粗人，小学都没上完，不知道稿子怎么写的，“向向，你写那个会耽误学习吗？” 　　曲向向说，“不会，我忙完了才写的。” 　　梁建兵放心下来，“锅里有柴锅巴，刚炒的，你想吃就自己拿，小心着点，别烫到了，屋里的竹床上还有一板娃哈哈，自己拆啊，叔去店里看看你哥。” 　　曲向向应声。 　　等梁叔出门了，曲向向把两双篮球鞋摆在墙边，蹲着看了看，开心的笑起来。 　　希望她哥进了体特班，能在校队拿到优秀的名次，代表学校参加比赛，拿奖拿分，上一个不错的大学。 　　梁正晚上回来看到的那两双篮球鞋，听着他爸裹脚布似的唠叨，他破天荒的半天都没出一个音。 　　鞋他没穿，放起来了，留着高二再穿。 　　清明节那天，学校组织去扫墓。 　　每个班级由班主任带队，从校门口出发，前往烈士墓，乌压压一大片。 　　走着走着，队伍就散开了，变成了多个小分队。 　　谁跟谁看，这时候就很明显。 　　还有趁机约会的小情侣，一对儿两对儿的，都在后面磨蹭。 　　高军转着脖子往后看，发现曲向向旁边是钱梦，没跟哪个男生走在一起，他松口气，继续走路。 　　曲向向没注意到老班的眼神，钱梦注意到了，跟她说，“等你毕业的时候，老班的发际线可能会后移一大截。” 　　见曲向向疑惑的看过来，钱梦咂嘴，“愁的呗。” 　　她一本正经的说，“我给你看的那本生理方面的书上有写，青春的萌动是生理性反应，不是罪，不需要一直沉迷，但一定要去接受。” 　　曲向向纳闷，“你懂这么多，作文怎么会不好呢？” 　　钱梦翻白眼，“别提了，上周的语文考试，作文题是《地上长出金子》，要发挥想象，写自己的感想，奇葩的要死。” 　　曲向向说，“是挺奇葩的。” 　　她诶了声，“前面那个女生头发做过，看着好直。” 　　钱梦说，“我觉得还是自然点好，她那样像假发，搞的太过了，紧巴巴的贴着头皮，不好看。” 　　曲向向看看那女生披散的长发，是有点像戴上去的假发。 　　“我姐老做头发，所以我知道一点。”钱梦说，“那种拉直，便宜的也就二三十块钱。” 　　曲向向心说，那哪里便宜了？“伤头发吗？” 　　“肯定伤啊。”钱梦弄曲向向的长马尾，“运气不好，碰到技术不行的，头皮都有烫红的呢。” 　　曲向向听得头皮发麻，吓人。 　　队伍沿着宽敞的大路拐进巷子里，穿过几条巷子之后，进入学校西边的镇子，越来越分散了，男生女生们各种晃悠，各种散漫。 　　曲向向都不知道梁正跟王成功徐良跑哪儿去了，她也找不着陆续，人太多了，前后都是，根本没法找。 　　钱梦拉着她往后走，在队伍的很后面看到了陆续，几乎可以说是挂在尾巴上面。 　　他是一个人，孤单的走在自己的世界里。 　　钱梦功成身退，但她没有直接跑走，只是离了些距离。 　　两个人叫约会，三个人叫同学友好。 　　万一老班突然杀过来，或者是冒出来哪个找事的，她还能及时帮向向跟陆续一把。 　　曲向向跟陆续走在一块儿，俩人都没说话。 　　两边是大片大片开放的油菜花，春风吹过，荡起了金黄色的波浪，很漂亮。 　　曲向向的视线往陆续的左手腕上瞄，一眼又一眼的，完全控制不住，感觉眼睛有了自主意识，不归她管。 　　陆续头不抬的把袖子往上一撸，露出戴在手腕上的手链。 　　“……” 　　曲向向刷地撤离视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看起油菜花，故作镇定的说，“我家原来也是有田的，来了市里就没有了。” 　　陆续侧头看她那边的油菜花，目光很快就移回她的身上，花再好看，也比不上她。 　　曲向向偷偷做了几次深呼吸，平复了情绪，她扭头去看陆续，“就要分班了，你是要学理的吧？” 　　陆续，“嗯。” 　　“我也学理。”曲向向得到他肯定的答案，唇角雀跃的弯了弯，“老班找我谈过话了，知道我学理，他挺高兴的。” 　　知道我想谈恋爱了，估计会气的说不出话来，她在心里说。 　　曲向向弄了弄胸前的小白花，认真的说，“我物理进步挺大的，理综没有问题了，谢谢你啊陆续。” 　　陆续没回应。 　　曲向向笑着说，“你理综也没问题，你不偏科，每门科都挺好的。” 　　有自行车从后面过来，铃铛声叮铃铃，她还没做出反应，一只手就伸过来，把她拉到了一边。 　　曲向向欲要说话，冷不丁的瞥见拐角处有一对男女，他们紧紧的抱在一起。 　　不是学校的学生，可能是住在这里的人，估计也就二十来岁，小青年。 　　曲向向浑身僵硬，上次在小食堂后面，她一个人看的，这次不一样，旁边有陆续，已经不是尴尬可以形容的了。 　　陆续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身子也僵住了。 　　两个小孩像是不小心踏入了禁区，茫然又好奇。 　　陆续外表看着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内心早就乱了，乱的不成样子，暂时不打算整理，随它去了。 　　因为这种心跳加速的感受不是那两个陌生人给的，是为了身旁的人，所以他心甘情愿的接受，甚至期待它的每一次出现。 　　曲向向忽然瞪大眼睛，他们亲上了，跟电视上的不一样。 　　电视上就是嘴巴贴着嘴巴，左右转一转脖子，不会像那两个人一样伸舌头。 　　太奇怪了。 　　钱梦给她看的生理方面的书上也没写。 　　曲向向脑子里下意识的思考，听说亲嘴能治感冒，能消耗卡热量，科学依据是什么？还有，闭眼睛可以说是为了更好的投入进去，可为什么还要伸舌头呢？ 　　陆续看她一动不动，嗓音沙哑的说，“走吧。” 　　曲向向傻愣愣的站着，她还在思考。 　　陆续低着头，目光落在女孩白皙小巧的耳垂上面，看着很柔软，想捻一捻，他不自觉的弯下腰背，凑的近了些，“要看？” 　　拂在耳边的气息让曲向向一个激灵，她脸颊发烫的使劲摇晃脑袋，也不看路，就闷着头，快步往前走。 　　像是后面有吃人的洪水猛兽，走慢一步就会被吃掉。 　　后面没有洪水猛兽，只有陆续，他走得慢，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漫不经心的开口，用“今天天气还可以”的平淡语气说，“那叫舌吻。” 　　曲向向听见了，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趴下。 第46章 　　曲向向没想到陆续懂这么多,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 　　他是怎么知道的啊？ 　　谁告诉他的？为什么要告诉他这种事情？ 　　还是说, 他那什么，到了生理书上说的青春发育期，好奇的忍不住找书看过？ 　　对了, 他家里有电脑, 网上应该有的吧？ 　　“无师自通。” 　　后面突然响起声音, 曲向向的身子剧烈一抖, 陆续变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吗？怎么总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陆续走到她背后, 伸手给她把头上的柳絮弄下来, “到了该知道的时候, 自然就知道了。” 　　他低声说，“这是本能。” 　　曲向向脸红成猴屁股, 那看来陆续真的到了书上说的那个时期。 　　她还没到呢，根本不懂。 　　陆续又开口，“你……” 　　曲向向脸上的热度还没下去呢, 不想再往上升了, 她没回头的打断他，“你别说话了！” 　　听着凶巴巴的, 就是没什么气势, 像纸老虎。 　　陆续抿抿嘴, 低头挠了挠眉毛，“好，我不说了。” 　　前面不知不觉走远了的钱梦回头，发现向向跟陆续一前一后站着, 俩人不知道在那干嘛，像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 　　她鬼鬼祟祟的找地儿偷看，陆续注视向向那眼神，真的没谁了。 　　冰冷的外表下，有一颗火热的心。 　　钱梦感慨的咂咂嘴皮子，陆续刚开学那段时间真的是高举“生人勿近”的牌子，一天都没什么话，对整个学校都很冷漠。 　　现在话多了，偶尔也会笑一下，虽然那笑仅仅是给向向的，但变化还是挺大的。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啊，从古至今都是。 　　钱梦羡慕又向往，希望自己也能在这么好的年华里跟喜欢的人谈一场喜欢的恋爱。 　　不要就那么白白走完青春，等到将来虚伪了，复杂了，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了，才想起后悔。 　　一路走，一路都是花开，油菜，桃花，梨花，美不胜收。 　　烈士墓在山上，所有人沿着蜿蜒而上的小路前行，漫山遍野都是映山红。 　　进了山以后，点过一次名字，曲向向就没再跟陆续一块儿走，她跟钱梦挽着手上山。 　　钱梦说回去的时候要摘一点映山红，放宿舍里养着。 　　曲向向说养不活。 　　钱梦想了想说，“不如挖一棵带回去？” 　　“……”曲向向说，“可以吃的。” 　　钱梦一脸的怀疑，“真的假的？” 　　曲向向说，“真的，就吃花瓣，有点酸。” 　　钱梦半信半疑的从一朵映山红上面摘下一片花瓣，谨慎的吃了一口，她的眼睛一亮，“好吃诶。” 　　曲向向也吃了一片，“就这种红色的可以吃，其他颜色的我没试过，不确定有没有毒，你以后看见了别乱试啊。” 　　“我就尝个鲜，放心放心。” 　　钱梦又去摘花瓣，左边传来梁正夸张的调笑声，“那谁，裤子掉下来了。” 　　她后腰一凉，连忙把牛仔裤往上提了提。 　　难得穿个低腰的，还出丑了。 　　梁正走过来，“干嘛呢你们？当自己是小仙女，吃花瓣就能饱？” 　　曲向向跟钱梦都没搭理他。 　　梁正管不着钱梦，但他能管自己的妹妹，他把她手里的花瓣拍掉，“这上面不知道有多脏，你倒好，直接就往嘴里塞，回头吃出个毛病，哭都没地儿哭。” 　　曲向向想说“不干不净，吃着没病”，就听到梁正说，“你忘了上次半夜挂水的事儿了？” 　　“……” 　　钱梦慢悠悠的说，“某人爱干净，一边翻脏不拉几的破小说，一边吃辣条，还啃手指，吧唧吧唧的，干净死了。” 　　梁正的脸一抽，“怎么花瓣都塞不住你嘴巴？” 　　钱梦对他露齿一笑。 　　梁正做出闪瞎眼的表情，他走到王成功面前，“哥们，你赶紧把那女的追走，我谢你。” 　　王成功往钱梦身上瞅瞅，一副怅然若失，百转千回的蛋疼样子。 　　梁正看的想抽他，“良子，你给出出主意。” 　　“俗话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徐良顺嘴就说了出来，半路才急刹车，“不好意思，这话当我没说。” 　　他思索着说，“金诚所至，金石为开，有志者事竟成，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梁正满脸黑线的阻止他往下说，“行了行了行了，别骚包了，我让你出主意，你跟我卖弄。” 　　徐良特优雅的拨了拨头发，“我说了那么多，宗旨就是坚持，坚持，再坚持。” 　　“坚持啥子哟。” 　　王成功很没志气的搔搔头皮，“钱梦喜欢那个李煜，看他的时候，那俩眼睛都bulingbuling的。” 　　徐良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王成功敦厚的肩膀垮下去，“我没有小虎牙，也没有酒窝。” 　　梁正跟徐良异口同声，“你有，瘦了就出来了。” 　　王成功抹把脸，“问题来了，我根本就瘦不下来。” 　　梁正切了声，“看来还是不喜欢。” 　　徐良伸出一根食指，把眼镜往下一推，“嗯，是的，没错。” 　　“你俩唱双簧啊？”王成功说，“要是我瘦下来了，她还是不喜欢我呢？” 　　“大哥，咱能一步步走吗？”梁正又想抽他了，这回没忍住，在他后背上拍了一下，“你要是这么说，那咱反正早晚都得死，不如别浪费粮食？等死算了？” 　　“……在理啊。” 　　王成功瞅了瞅钱梦，他把后槽牙一咬，脸上的肉也跟着颤动，“行，我减，我一定要把酒窝减出来。” 　　梁正吹了下有点挡住眼睛的刘海，“夏天就要来了，减肥的好季节，你勒一勒裤腰带，说不定能减掉一圈。” 　　徐良说，“加油。” 　　他想起来什么，“成功，你上次买的那些水果罐头，还有虾条甜麦圈等等，记得拿给我跟阿正。” 　　王成功，“……” 　　到了烈士墓前，大家伙拿着自己班上带过来的工具扫墓，扫完了，就由各班代表献上画圈。 　　骚动渐渐平息。 　　大家沉重的低头，默哀，就地坐下来。 　　年纪最大的历史老师开始讲他的长辈，讲他的童年，讲战火纷飞的年代，讲先烈们短暂却光辉的人生，在场的都听的认真，投入。 　　就连梁正都没闹，难得的正经。 　　历史老师又流泪又流汗，废了半条命似的演讲结束后，还沉浸在悲痛的情绪里面，拿着眼镜的双手都在颤抖，两个老师上去把他搀扶下来的。 　　接着就是学生代表讲话，高军示意曲向向开始。 　　曲向向拿出口袋里的演讲稿，摊开后，快速浏览了一遍，从容的转过身面向所有人。 　　“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你们好！” 　　曲向向没办法像历史那样，将自己的情绪带到一个仿佛亲生经历过战争的激愤境地里，她只能把气往嗓子眼送，掷地有声道，“春风送暖，柳絮飘飞，又是一年一次的清明节，今天我们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站在烈士墓前……” 　　“是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与坚强意志，换来了我们的和平年代……” 　　这份稿子是曲向向自己准备的，写完了给陆续看过，主题就是我们要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缅怀过去每一个抛头颅洒热血，为国抗战的烈士。 　　不忘初心，感谢，感恩。 　　曲向向讲到最后，音量拔高，满嘴都是山风，大脑有些缺氧，嗓子也哑了。 　　讲完了，鞠了躬，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拿起手边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喝水，喝完了放下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里的水是陆续的，拿错了。 　　陆续目视前方，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曲向向快速放回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把手放在腿上，眼睛看着前面。 　　看起来特乖巧，特无辜。 　　不多时，陆续拿起瓶子喝水。 　　曲向向听着他的吞咽声，第一反应是间接接吻，那四个大字一刻不停的在她脑子里飞过来，飞过去，简直想要她的命。 　　她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正在讲话的刘主任，试图把那四个字赶跑。 　　刘主任发觉有道视线特别强烈，他在一堆人里头找到了目标，是八班的学生，刚才讲过话，讲的挺好的。 　　毫无防备的，曲向向跟刘主任来了个隔空对视。 　　刘主任想，那孩子眼睛怎么圆乎乎的，像大杏仁。 　　曲向向是希望主任继续讲，不要停，就用闲聊形式的演讲帮她让大脑冷却下来。 　　一老一小的频道差了十万八千里。 　　刘主任讲完话，咳嗽几声清清嗓子，带头高声唱道，“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稀稀拉拉的歌声响起，好多同学都没唱。 　　有的是叛逆期作祟，就不想配合，有的懒懒散散的在喉咙里唬弄，有的不唱是觉得有点羞耻，不好意思。 　　慢慢的，跟着唱的人就都了起来。 　　这歌毕竟陪伴他们长大，除了放假跟雨雪天，其他时候每天都听一遍，有时候早晚都有，就在广播里放，熟悉的不能更熟悉了。 　　感情是有的，就是比较复杂，年少时还不懂，很排斥。 　　曲向向的余光扫向陆续，他有在唱，虽然声音低低的，但确实是真的每个字都唱出来了。 　　这让她有一点惊讶，以为他不会在意。 　　陆续侧低头看去，曲向向偏开了视线，跟他一起唱着国歌。 　　扫墓差不多收尾了，大家伙排队在烈士墓前放好小白花以后，就开始返校。 　　有一段下山的路很难走，大家手牵着手，一个个往下走，颇有种每个人全都拧成一股麻绳，团结就是力量的感觉。 　　这只是一时的，就如同听班主任开会。 　　当时各种一定要好好学习，一定要回家跟爸妈好好说话，不吵架，一定要怎么着怎么着，感触深到不行，仿佛可以一口气写下一篇上万字的听后感。 　　可是一下课，就是该干嘛干嘛，听后感什么的，不知道，忘了。 　　过了那段难走的路，大家就都奔放了起来，纷纷拿出路上还没吃完的粮食，边吃边走。 　　曲向向没挨着陆续，她和钱梦，还有几个女生一起走的。 　　陆续走在后面。 　　似乎离开了曲向向，他就会变回原来的寂冷。 　　前面有三五个男生勾肩搭背，其中一个男生被同伴们怂恿去摘映山红，送给某个女生。 　　“她不会要的吧？” 　　“映山红不像玫瑰花，送出去没有那么形式化，不会太尴尬，信我的，错不了。” 　　后头的陆续闻言，眉头轻动。 　　被怂恿的男生红了脸，“真要送啊？” 　　其他人起哄，“反正女朋友是你的，不是我们的，送不送随你咯。” 　　“别啊，哥几个，我这不才跟她谈上嘛，还在摸索中，那满大山都是映山红，你们说我摘哪个？” 　　“就那边的，长在边沿的那株最好看。” 　　“开的好像是比周围其他的要好，可是那位置不好摘啊。” 　　“好摘的有什么心意？” 　　那男生还在犹豫不决，停滞不前，磨磨蹭蹭的。 　　后面就突然杀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流星的走向他同伴刚才指的方位。 　　长手臂一伸，轻松就把那株长在边沿的映山红摘下来，拿着走人。 　　“……” 第47章 　　陆续拿着映山红走在下山的人群里面, 特别引人注目。 　　男生们不太关注, 主要是女生们。 　　先有手链在前，又有花在后，要么不谈, 一谈就是各种讨女朋友欢心, 真是的。 　　这事儿传到了高军的耳朵里, 他当着同事们的面, 很沉着, 很淡定, “摘个花有什么大不了的。” 　　同事说, “那孩子不像是会摘花的性子。” 　　高军一摆手，“小孩子嘛, 想一出是一出的，正常。”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就不是那么想的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回到学校, 其他学生拖着酸痛的双腿各回各家, 迫不及待的奔向两天假期的怀抱。 　　曲向向没急着走，她瘫坐在座位上, 揉着小腿, “陆续呢？” 　　钱梦说, “我好像听说他被老班叫走了。” 　　曲向向满脸忧心。 　　楼下传来车喇叭声，钱梦跑到走廊上看看，跑回来背上书包说，“向向, 我家里人来接我了，先走了啊，周一见。” 　　曲向向说，“哦好。” 　　教室里的嘈杂声渐渐减弱，没剩几个人了，曲向向还坐着。 　　过了会，陆续回来了。 　　曲向向没问老班找他干嘛，只说，“回家不？” 　　陆续点头。 　　俩人一起出的校门，要分开走的时候，陆续喊住曲向向，从书包里拿住那支映山红递给她。 　　曲向向伸手去接，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我哥说，要是我的成绩下降了，老班就会请我叔喝茶。” 　　陆续一只脚撑着地，一只脚搭在脚踏板上，微微侧着身子，盯着她看。 　　曲向向摸了摸红艳艳的花瓣，轻声说，“那成绩不下降就好了嘛。” 　　她抬起头，干净明亮的杏眼看着他，“你说是不？” 　　陆续的唇角抿出一点弧度，“嗯。” 　　曲向向笑起来，她把映山红小心放进自行车前的筐子里面，“我走了啊。” 　　陆续看着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街口，几秒后把车龙头一转，踩着脚踏板跟上去，一路不远不近的跟着她，直到她进了家门，他才离开。 　　家里没有花瓶，曲向向找来盐水瓶代替，她往水里加了百分之二的白糖，调成了糖水，希望花期能延长一点。 　　那天开始，曲向向早上一睁开眼睛就是看映山红，睡前的最后一件事是近距离观察映山红，看它们过的好不好。 　　放学回家，书包没拿下来，就趴到桌上，把脸对着映山红。 　　除非换水，其他时候她都不搬动瓶子。 　　俗话说，养了花，老搬来搬去的，不好。 　　大概是曲向向照料的很妥当，那支映山红一直开着，直到运动会的时候才枯萎。 　　“你想咋地啊？”梁正看她对着枯掉的映山红发愣，青筋暴跳的说，“挖个坑把它埋喽？还是供起来，三天一炷香？” 　　曲向向不理睬。 　　梁正鼻子喷气，“可劲的作吧，我看你跟陆续还能作多久。” 　　曲向向平静的说，“我只要始终都挂在第一上面，老班就不会说什么的。” 　　“哟呵。”梁正对她竖起两只手的大拇哥，啧啧，“比我还狂啊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姐了。” 　　曲向向给他一个白眼。 　　梁正还她俩，“高二我就跟你不在一个班了，还不在一栋楼里，不能像之前那么罩着你，悠着点吧我的妹妹。” 　　曲向向说，“陆续跟我一个班。” 　　梁正怒极反笑，“行，你就指着他吧，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罩得住你。” 　　曲向向丢给他一个泡泡糖。 　　梁正抓了剥开糖纸，把浅绿色的泡泡糖往嘴里一扔，吧唧吧唧的嚼了几下，吹了个浅绿色的泡泡。 　　曲向向换个话题，“哥，运动会你报什么啊？” 　　梁正说，“一个都不报。” 　　结果梁正在体育课代表，班长，以及老班的糖衣炮弹之下报了好几个，说什么八班体育最好的就是他了，能者多劳嘛。 　　操蛋的很。 　　曲向向一个项目没报，钱梦报了个铅球，王成功跟她一样，徐良自称文弱书生，所以他选择当观众。 　　陆续也没报项目，老班让他出黑板报，多少也要参与进来。 　　毕竟运动会是集体活动，涉及到全班的荣誉。 　　那是曲向向第一次知道陆续会画画，而且画的很厉害。 　　“陆续，你都没告诉过我，你会画画。” 　　背对着她的陆续在画橡树，语气里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我会的多。” 　　曲向向看他画橡树，想起山顶的那两棵，有些恍惚，“你还会什么？” 　　陆续手里的铅笔一顿，橡树的叶子上就多了个点，他转过身，目光里是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他的女孩。 　　曲向向跟他对视，好奇的眨眨眼睛。 　　陆续呼吸微重的把头转过去，继续画橡树，嗓音低沉的说，“你不懂的，我都会。” 　　曲向向先是没听明白，当她发现陆续的耳根有点红，再结合他说的话，顿时就闹了个大红脸。 　　陆续变了，变坏了。 　　运动会当天，曲向向举着小红旗，在几个项目的场地前来回奔跑，给她哥跟她的朋友们加油打气，那样子像是比选手还忙。 　　钱梦做热身运动呢，看到向向旁边的陆续，又有了一种她在遛狗的错觉。 　　真是邪门了。 　　别的小情侣都没让钱梦那么觉得，就向向跟陆续，确切来说，是陆续对向向的那种完全信赖。 　　好像只要她一句话，他就能毫不犹豫的为她掏心掏肺。 　　老师的喊声打乱了钱梦的思绪。 　　钱梦看着瘦，其实她那身肉都很精实，不像王成功那么虚，她一出手，动作标准，铅球投掷的挺远。 　　曲向向跑过去送水送纸巾。 　　陆续立在原地，看她那么兴高采烈，像小蝴蝶，有点后悔自己没报名了。 　　这一届的八班比往届要猛很多。 　　班级得到了锦旗，优秀学生发了奖状，全班欢呼。 　　于是高军一激动，就让学生们在班上集合，笑容满面的清清嗓子，“我说几句话啊。” 　　几句话说了几十分钟。 　　运动会结束后，学校里的生活又归于平淡。 　　日子过的时慢时快，等大家嫌弃班上风扇太少的时候，外套已经不知何时脱掉，长袖换成了短袖。 　　风扇是真的少，就前后各一个，破旧沧桑的挂在天花板上面，风扇底下的凉快，离得比较远的都吹不到风，太凄惨了。 　　班上有六十个多人呢，不是六个，靠那两个风扇，怎么度夏？简直难以想象。 　　六月份迎来了高中的第一次会考，就考两门，地理跟历史。 　　据说很简单。 　　自己考进一中的肯定不当回事，买进来的嘛，过跟不过五五分。 　　要是没过，那一定是平时没有向雷锋同志好好学习。 　　曲向向在考场上碰到了李煜，让她有些意外。 　　李煜玩儿着削笔刀，看到她的时候，眼里有清晰的惊讶，下一秒就对她露出小虎牙，“嗨！” 　　曲向向找到自己的座位号，就在李煜的左边，他们的桌子不挨着，拉开了距离，不算拉的太远，反正是看不到试卷的残酷距离。 　　李煜对着她坐，“我还以为碰不到熟人呢，没想到你跟我一块儿。” 　　曲向向一边检查文具盒，一边说，“我也以为那样。” 　　李煜乐呵呵的，眼里盛满了纯粹的笑意，“这叫缘分，你说是不？” 　　曲向向摆动铅笔的动作一顿，她扭过头。 　　李煜脸上的笑容疑似挂不住，他咳嗽一声，笑的更灿烂，坦荡荡的说，“五湖四海皆朋友嘛。” 　　曲向向继续摆动铅笔。 　　李煜偷偷的舒出一口气，他找话题，“钱梦在哪个考场？” 　　曲向向说，“师范。” 　　“那学校在犄角旮旯里面，远了。”李煜说笑，“运气不怎么好啊。” 　　曲向向说，“她因为被分到那个考场，担心自己要补考。” 　　“不会的。”李煜哈哈大笑，“我哥说会考很容易，基本都没问题，他那时候一个班就两个没过。” 　　曲向向问道 ，“你哥高三？” 　　李煜摇头，“大一。” 　　曲向向一脸诧异，她只见过李煜的哥哥一次，给她的印象是个腼腆的男生，看着跟李煜差不多大，竟然是大学生。 　　李煜说，“我哥在s大。” 　　曲向向好奇的问，“大学生活什么样啊？” 　　李煜笑笑，“分专业分学校分人的吧，像我哥，他是土木的，有时间就泡在图书管里，不怎么玩。” 　　“他内向，不擅长与人交际，也怕吵，喜欢一个人待着。” 　　曲向向闻言，思绪就飘远了。 　　陆续也不擅长与人交际，他比李煜的哥哥要内向多了，不知道他去了大学，能不能适应。 　　要是他们能上同一个大学，那多好啊。 　　曲向向想，不是一个专业不要紧，只要能在一个学校。 　　她又退一步想，即便不在一个学校，那在一个城市也可以，再远就真的不好了。 　　考完试，李煜跟曲向向一起走出校门。 　　路边的一个小店门口，陆续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曲向向看到陆续，整个人都愣住了。 　　二中离五中有点距离，他没长翅膀，不能飞，一定是提前交了卷子过来的。 　　陆续感觉到熟悉的视线，他将低着的头抬起来，望向校门口方向。 　　曲向向下意识朝他跑过去。 　　才跑了一小半路，陆续就迈着大步迎向她，下颚线条绷的冷硬，“要看车。” 　　曲向向吐舌头，“我忘了。” 　　喧闹的街边，陆续一声不吭的皱眉，周身气息很冷。 　　曲向向不自觉的垂下脑袋，像犯了错的小孩，等着家长批评。 　　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她手里的笔袋，她抿着的嘴角悄悄一弯，顺着他给的台阶往下走，“刚才路上没什么四个轮子的。” 　　“但是过马路不看车是真的危险，非常危险，生命是很宝贵的，不能马虎。” 　　曲向向一副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犯错的诚恳姿态，“下次我一定注意。” 　　陆续的面部隐隐一抽，他转身就走，步子比来时迈的小很多。 　　曲向向跟上他，边走边跟他聊这次的会考。 　　校门口的李煜望着并肩离开的一对男女，表情复杂，第二次感受被人彻底忽略，前后还是同一个人，他笑着摇摇头，信从去年写到今年，一封回信都没有，她并不想知道写信的是谁。 　　怕是追不到了啊。 　　追不到便追不到吧，那么好一姑娘，做她的朋友也不错。 　　也就少了一个字而已。 　　再说了，以后的事儿，谁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别说是曲向向跟陆续，或者别的谁，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有怎样的人生，会有什么经历跟转折点在等着他。 　　大家都一样，很被动的被推着往前走，全看老天爷什么打算。 　　未来等于未知，也等于好和不好，概括起来就是两个字——人生。 　　慢慢走着吧。 　　随着天气越来越炎热，班上的汗臭味越来越重。 　　少年们原本蠢蠢欲动，青春萌动的心变得燥热，成天都是生无可恋脸。 　　陆续的左手腕出了一圈痱子，就是手链的形状，绕着手腕长的，不确定是绳子太毛糙给磨的，还是捂的。 　　曲向向让他把手链摘下来，等天凉了再戴。 　　陆续不摘。 　　无论曲向向怎么说，他就是不摘。 　　曲向向被他逼急了，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话落，陆续还没反应，她自己就已经难为情的红了脸，“我，我去上厕所。” 　　出了教室，曲向向满脸无语的嘀咕，我上厕所干嘛要跟他打报告？ 　　脑子里塞浆糊了吧？ 　　曲向向刚走下一层，后面就传来脚步声，停在她背后，半天没有动静。 　　其实她从小到大都能管的住自己，定力很好，可是她碰到陆续就变得很不好了。 　　没过一分钟，曲向向就转过身，看着台阶上的少年。 　　本来就比她高很多，还站的比她高一节，脖子要往后仰，才能看他。 　　仰的脖子酸了，她说，“你不吱声，我就走了啊。” 　　陆续动了动薄唇，“不想摘。” 　　“那就不摘吧。” 　　曲向向看着他，眼角老是红红的，不知道晚上是不是在打地鼠，“就要调座位了，我们换到风扇底下去好不好？” 　　陆续的眉头一皱，“风扇底下太吵。” 　　曲向向心想，确实吵，人都挺多的，不像坐在最后一组的角落里。 　　她不假思索的说，“那不换了。” 　　完了她在心里叹气，我的原则呢？跑哪儿去了…… 　　曲向向往下走几节楼梯，顿住，提醒陆续一声，“你手上痱子要扑粉啊。” 　　陆续没回应。 　　曲向向说，“痱子很痒的。” 　　陆续说，“还好。” 　　“别骗我了，我又不是没长痱子。”曲向向继续下楼梯，碎碎叨叨的像个小老太婆，“我背上长了一片呢，就买那种普通的痱子粉，洗完澡擦干了，拿粉扑往痱子上面扑一扑，能好很多，你注意别弄到眼睛跟嘴巴里去啊，粉扑要在盒子里拍两下，不要飞的到处都是……” 　　陆续看着她的后背，眉头皱了起来。 　　第二天上学，陆续就带了一个小电风扇来学校，机器猫造型，跟他之前买的指甲剪一个颜色，很可爱。 　　大多时候，电风扇都对着他前面的女孩吹。 　　本来曲向向打算把长马尾剪掉，她都去理发店问过了，可以卖好几十块钱，有了陆续的小风扇，她背上就不捂着了。 　　头发也不想剪了，高考完再说。 　　六月底，整个学校都要热爆了，热炸了。 　　振明这座城市就这点最不好，一到夏天，就成了火红火红的大炉子，头皮里都冒火星子。 　　这鬼天气上学，太遭罪了，胳膊蹭着课桌，挪一下，就是一层汗，一点都不夸张。 　　根本没法子静下心来学习，只想抱着冰块睡觉。 　　每次大家从座位上起来的那一瞬间，都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屁股湿乎乎的，就像是在上课的时候尿了裤子。 　　那种“我快升天了”的感觉陪伴他们度过了高一的最后一个月。 　　高二的时候，梁正进了体特班，王成功跟徐良被分在同一个文科班，曲向向，陆续，钱梦三人留在八班。 　　班上走了一批，来了一批。 　　留下的跟新来的还不熟，分成了两个小集体，需要时间来慢慢融合。 　　开学没半个月，钱梦家里出事了。 　　那天上的语文课，老师要叫人起来朗读课文，不知道叫哪个呢，正在扫视底下的学生们。 　　班上一片安静，大多数都不要叫到自己。 　　个别想表现的，就挺直腰背，坐姿端正，高高的抬着头，等待与老师隔着虚空凝视。 　　走廊上忽然响起一串脚步声，大家的第一反应就是老班来了，但都觉得奇怪。 　　以往老班每次过来监视，走路都跟飘着似的，没声音，像幽灵。 　　这次有一点反常，不对劲。 　　高军站在后门口，跟语文老师点头打招呼，之后就喊，“钱梦，你出来一下。” 　　上了高二以后，钱梦就坐在梁正以前的位子上，成了曲向向的同桌，这会儿她没反应，正专注的趴在桌上抄写歌词。 　　曲向向快速拽了下她的衣服。 　　钱梦后知后觉班里的气氛不对，她往后门那里看，跟老班大眼看小眼。 　　曲向向很小声的说，“老班叫你。” 　　“干嘛呢？”钱梦一边说着，一边把笔记本合上，往课桌兜里塞，很纳闷，“开学到现在，我也没干什么事，他没理由找我啊。” 　　曲向向动嘴巴，担心的说，“不知道呢。” 　　“没事儿的。”钱梦安慰的挤眼睛，“我一会就回来了。” 　　说着，她就拉开椅子走出教室。 　　钱梦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过。 　　曲向向心里很不安，她感觉钱梦家里出了事。 　　这样的猜测在第三天得到了证实。 　　钱梦她爸被双规了。 第48章 　　新闻联播播完了, 曲向向还坐在电视机前, 梁正站她旁边，手里的黄瓜还是完整的，一口没啃。 　　“真看不出来, 钱梦她爸竟然是副市长。” 　　曲向向的猜想就在这么个稀松平常的晚饭后被证实了。 　　梁正把黄瓜给她, “吃两口？” 　　曲向向摇头。 　　“我听说双规就是突然消失, 突然不见了, 家里谁都不知道去了哪儿。” 　　梁正拿了小木凳过来, “钱梦最近没有任何反常, 肯定是不知情的, 估计以为她爸不回家是上外地办事儿去了。” 　　曲向向闷声不语。 　　梁正嘎蹦嘎嘣啃着黄瓜，“我还听说双规基本就是板上钉钉, 脱不掉了的。” 　　曲向向蹙眉，“哥，你哪儿听来的啊？我怎么都没听过？” 　　梁正痞里痞气, “你平时放学都在家, 不像我到处逛，听的少了呗。” 　　“知道为什么脱不掉了吗？因为像钱梦她爸那个位子, 只要被抓了, 多多少少都能逮出点东西, 反正就是时间的问题，一旦逮出来了，就要移交那什么……靠，那什么来着？” 　　曲向向说, “司法。” 　　梁正拍大腿，“就，就那个。” 　　曲向向起身端水喝，“家属也在监管范围之内？” 　　梁正说，“应该吧。” 　　他咽下一口黄瓜，“不过钱梦只是一个高中生，zz上的，经济上的，那都跟她没什么关系，她该上学上学，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就是免不了会被人戳脊梁骨，毕竟出事儿的是她爸。” 　　“钢丝牙套跟那个可没法比，杀伤力严重多了，她扛不住的。” 　　曲向向突然说，“我想给陆续打电话。” 　　梁正脸上顿时就阴云密布，“我不是在吗？” 　　曲向向撒娇，“哥……” 　　梁正铁了心当看不见，听不见，站起来就往外头走，“老梁一会就回来了，你想作就作，别拉上我。” 　　曲向向冲他喊，“你帮我把风。” 　　梁正回两字，“做梦！” 　　结果两分钟后，黑漆漆的巷子里就多了啃黄瓜的声音。 　　梁正一边啃，一边咬牙切齿，卧槽，肯定是上辈子欠那死丫头的，这辈子来讨债了。 　　曲向向一手拿着听筒，一手抓着电话线，跟陆续聊着钱梦家的事，她唉声叹气，“你说钱梦会不会不来学校了啊？” 　　陆续没有说话。 　　曲向向有点语无伦次，“怎么会这样了呢，我跟她都说好了，这周去逛街，我们还说要去嘉年华二楼拍大头贴的，突然就出事了，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家里怎么样了……” 　　陆续听出她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低声开口，“哭了？” 　　曲向向的鼻子是红的，眼睛也是，眼泪在打转，没下来，她用力抿了下嘴巴，“没有，我没哭。” 　　“g员涉嫌犯罪，很复杂，”陆续说，“只能由司法部门来判定。” 　　他的语调不快不慢，听着让人安心，“现在只是接受调查中，结果什么样，要等。” 　　曲向向嗯嗯，“我要不要给钱梦打电话？” 　　陆续说，“随你。” 　　曲向向不满意这个回答，“你帮我出出主意撒。” 　　陆续沉吟，“等她打给你。” 　　曲向向没反应过来，“啊？” 　　陆续说，“她整理好了心情，会打给你。” 　　曲向向挠挠脸，“那好吧，听你的。” 　　小事上她有一堆的想法，这样那样，各种能捣鼓，遇到大事，她就想听听他的意见。 　　过了一个多礼拜，曲向向才等到了钱梦的电话。 　　她最近翻了书，查了资料，了解了很多相关的文章，已经没像刚开始那两天那么慌了，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怕不小心伤到她的好朋友。 　　钱梦先开的口，“向向，我明天去学校。” 　　曲向向还没发出来一个音，就听到一句，“去办休学手续，我打算休一年。” 　　她愣了愣，“怎么……” 　　“我是独生子女，家里就我一个，我妈全指着我呢，现在是一团乱，我没有心思学习。” 　　钱梦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我一直没能见到我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亲戚们有的是从z的，都不能参与进来，这时候一点儿不能沾，能找的关系我们都找了，律师也在请，事情真的太多了。” 　　曲向向的所有声音都卡在嗓子眼里。 　　这么大的事，对还在高中，尚未进入社会的她们来说，就像电影里演的，可怕却又遥远。 　　真发生在自己或者身边的人身上，都懵，哪里能应付得了。 　　“律师说我爸可能要被转移到黄兴派出所，有很多程序要走，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多，后面还要审，结果什么时候出来没个定数，可能是年底，可能是年后，等出来了，具体情况八成也不会对外公开。” 　　钱梦说着说着，声音就不受控制的变得神经质，“我爸没有贪污，他不会贪污的，向向，我爸不是那种人，他一定是被人陷害了……嘭！” 　　后面的巨大声响把曲向向吓一大跳，她惊慌的喊，“钱梦？钱梦？” 　　“诶，没事儿，在呢，刚才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台灯，一会收拾。”钱梦又恢复之前的平静，好像刚才的神经质是别人，不是她，“向向，我被我妈闹的，头都快炸掉了。” 　　曲向向小心翼翼的说，“要不我去看你？” 　　“别，我妈精神出现了点问题，家里乱着呢。”钱梦故作轻松，“我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书上不是说了的嘛，船到桥头自然直，人生除死无大事，过去了，再回头看看，就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曲向向心想，问题是得过去才行啊，没过去之前的那段时间会很难熬。 　　“学校有谁跟你家挨着啊？对了，你发小跟你家是挨着的，我每天把作业卷子，还有笔记什么的都给他，让他转交给你。” 　　“不用。”钱梦说，“我看不进去书，明年再说吧。” 　　曲向向冷不丁的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叫喊声，紧跟着就是钱梦的声音，“向向，我妈喊我呢，挂了啊，回头再聊吧。” 　　听筒被曲向向扣回座机上面，她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凝重。 　　钱梦的妈妈气质很温婉，说话轻声细语的，刚才却声嘶力竭，像嗓子被什么东西刮伤了，破碎不堪，听的人心里发怵。 　　曲向向不知道哪儿听来的一个说法，有的人之所以乐观向上，是因为他们不怎么去关注负面的东西，下意识避开。 　　这样一来，那类人的抗压能力就不行，甚至可以说是很弱。 　　就是所谓的外表坚强，内心脆弱。 　　她叹口气，自己的能力有限，帮不上钱梦什么忙，只能希望一切都可以慢慢好起来。 　　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第二天，曲向向听着课，忽然有感应似的往后门那里看，什么都没有。 　　拐角处，钱梦靠墙站着，这段时间她瘦了很多，下巴削尖，她一手捏着资料袋，一手把棒球帽的帽沿往下拉拉，垂着头下楼。 　　教室里的曲向向站起身，“报告。” 　　黑板前画图的物理老师转身，“怎么了？” 　　曲向向撒谎，“我，我，我肚子疼，想去上，上厕所。” 　　物理老师跟班上其他同学，“……” 　　肚子疼会结巴吗？ 　　曲向向一得到老师的准许，就赶紧走出教室，跑着下楼，只看见黑色小轿车开出校门口，她停下来，轻声喘气，眼里茫然一片。 　　下课铃声响了，一个两个，一拨两拨的学生从楼道里出来，周围变得嘈杂。 　　曲向向回过神来，垂头丧气的回了教室。 　　陆续给了她一个果丹皮。 　　曲向向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那是钱梦家的车，我认识，要是我早点下去，就能见到她了。” 　　陆续说，“见不到。” 　　曲向向撇嘴，“我说的是早一点。” 　　“早一点也不行，”陆续漫不经心的整理书本，“钱梦不想见你。” 　　曲向向捏着果丹皮的动作一停，“怕连累我被别人说闲话？” 　　陆续，“嗯。” 　　曲向向说，“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也管不了，就让他们说去好了，我们不在意，他们就什么都不是。” 　　陆续抬眼看她，“舆论是可以杀死人的。” 　　曲向向的脸色变了变，她不说话了。 　　陆续见她抓着果丹皮，捏来捏去，捏来捏去，快捏烂了都，就说，“不想吃？” 　　曲向向低头瞅瞅手里的果丹皮，“怎么成这样了啊……” 　　陆续说，“问你自己。” 　　曲向向，“……” 　　放了学，曲向向跟陆续在教室里做作业，她不时留意着操场上的动静，等梁正成功他们打完球了，就一块儿去小摊上吃烧烤。 　　对于陆续的参与，别说王成功跟徐良了，连梁正都没说什么。 　　平时活跃气氛的主力是钱梦，如今缺了她，大家伙都觉得不得劲。 　　要是这次出事的是别的某个g员，不认识，不知道谁，他们要么拍手叫好，要么事不关己。 　　可现在出事的是朋友她爸，老的不熟，小的熟，天天的见，一年了。 　　那就不可能不管不问。 　　现在的问题是，想管想问，都没招儿，没有。 　　王成功攥了啤酒瓶，对着桌子边沿就是一下，瓶盖咔地崩开，掉到了地上，在灰尘里打了个滚。 　　曲向向看王成功挨个倒酒，就把塑料杯往前提提，“给我来点儿。” 　　陆续皱眉，“这是酒。” 　　“我知道是酒。”曲向向用只有他能听见的音量说，“所以就喝一点点。” 　　陆续的面色冷冷的，“你喝果汁。” 　　曲向向的拇指掐着食指，对他撒娇，“就这么点。” 　　陆续，“不行。” 　　对面的梁正看看两个哥们，我不存在吗？ 　　徐良跟王成功眼神回应，喝酒喝酒。 　　过了会，梁正看那俩还黏着，他又问两个哥们，我隐形了？ 　　徐良跟王成功继续眼神回应，喝酒喝酒。 第49章 　　曲向向喝了小半杯啤酒, 拉上陆续去对面的篮球场坐着去了。 　　梁正揉揉眼睛, 瞪了好一会，除了眼珠子快掉下来，其他屁影响没有。 　　“去年还好, 从今年过完年开始, 那姓陆的骚操作就没断过, 老子都快闪瞎眼了。” 　　徐良跟王成功想, 操作是真的骚。 　　梁正骂骂咧咧, “他还总当老子是死的, 有老子在, 需要他保护我妹？他谁啊？他算个鸟哦！” 　　徐良说，“他是向向喜欢的人, 初恋。” 　　这话一出，梁正就像是被人浇了一桶冰水，他的面色铁青, “扯淡, 向向有说过？” 　　王成功用牙扯着竹签上的烤面筋，呼哧呼哧的吃着, 满嘴油光, “别人看不看得出来不一定, 可咱都是娘家人了，自家姑娘什么样儿，咱还看不出来？” 　　梁正臭着脸，“老子反正没看出来。” 　　徐良说, “自欺欺人。” 　　王成功也整了一句送他，“睁眼说瞎话。” 　　梁正，“……” 　　“陆续改变挺大的，现在见到我们，偶尔都主动开口打招呼了。” 　　徐良动作斯文的往嘴里夹花生米吃，“他学习跟向向一样好，同步前进，俩人上同一个大学的几率非常大，估计决定在一起了，能走很远。” 　　王成功脱口而出，“走到民政局？” 　　徐良眼神示意他看梁正，那脸已经没法看了。 　　王成功后脑勺发凉，他咳一声，“我嘴欠，民政局哪是说去就能去的。” 　　“向向还小呢，她现在是高二理科生，后面是应届毕业生，名牌大学生，可能还要考研，当研究生，再后面要工作，要赚钱，要升职加薪，给梁叔买四个轮子的车，民政局什么的，不知道排哪儿去了，是的吧良子？” 　　徐良嗯了声，“对，没错，是那样。” 　　梁正没发火，他一言不发的喝着酒。 　　仁义两块砖一直悬在他的脑袋两边，只要他想整姓陆的，就啪啪拍上来。 　　人情压住了他的血性，他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他就算两只眼睛都睁着也没用，因为他家死丫头的情窦开了，管是管不住的。 　　梁正捏着塑料杯子，不得不说，姓陆的追女孩子，对自己够狠。 　　最早的时候，就靠干架干出的伤跟向向拉近了距离。 　　姓陆的不是善茬，别看他话不多，阴着呢，就那种闷声干大事的一类人，有机会肯定抓住，抓得死死的。 　　现在好了，单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双恋，向向还是栽进去了，也知道了姓陆的是什么心思，俩人就差来一次俗套的表白了。 　　没走到那一步，是觉得目前的时机不成熟，都等着呢。 　　一个两个的都很有想法。 　　我去，姓陆的这算什么？功夫不负有心人？ 　　滚蛋吧。 　　梁正把啤酒瓶重重往桌上一扣，口气恶劣的叫骂，“卧槽，他俩怎么还不回来？喂蚊子呢啊？” 　　王成功差点被嘴里的面筋噎着，他把一串烤年糕放到哥们面前的小盘子里，“别管他们了，差点东西吧。” 　　徐良拿出了一串火腿肠。 　　梁正左手烤年糕，右手烤火腿肠，“老子就不满意姓陆的。” 　　那样子像是幼稚鬼，无理取闹。 　　徐良内敛一点，稳一点，他在思考怎么说，王成功那诈唬性子，直接就来一嗓子，“你只是大舅哥，大舅，哥，不满意也没用啊。” 　　梁正凶神恶煞的瞪过去。 　　王成功给他开了瓶啤酒，来来来，喝酒喝酒。 　　篮球场那里，曲向向坐在水泥台阶上，手里拿着陆续给她买的米泡儿。 　　“去年你给我了米花棒，记得不？” 　　陆续，“嗯。” 　　“我没扎好袋子，第二天就绵了，不脆了。”曲向向说，“我吃了好久，吃到后来都黏一块儿了。” 　　陆续侧过头看着她，“为什么不扔掉？” 　　“那多浪费啊。” 　　曲向向抓一把米泡儿塞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她很快就吃完了，说话时的气息沾上甜香，“你要不要吃？” 　　陆续不喜欢吃这种小玩意，从来都不喜欢，也没机会尝试，看她满脸的期待，他就控制不住的把手伸进袋子里，抓了一点出来。 　　“太少了。”曲向向说，“你得像我刚才那样，抓一大把，那样吃起来才香。” 　　陆续闻言，照她说的做了。 　　曲向向看陆续吃米泡儿，一点都不熟悉，她就想问他，童年是怎么过来的。 　　可她没问出来。 　　不要觉得他们还年少，就真的无忧无虑，每个年龄段都有每个年龄段的烦恼跟忧伤。 　　她的童年有不想触碰的地方，陆续也有。 　　曲向向看陆续的脸上有粒米泡儿，她下意识把手伸了过去。 　　陆续没动，任由她的手碰到自己的脸。 　　曲向向把那粒米泡儿弄下来，思绪飘开了，早青山那次，她看到陆续的衣服上有只小蚂蚁，作出了同样的动作。 　　当时他抓她的手腕，力道可怕，反应敏感又激烈，整个身体都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后来她不管是无意间碰到他的胳膊，还是手，或者是哪儿，他都没有再那样反击过，不确定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适应的。 　　适应的过程一定不容易。 　　习惯跟本能是很难改变的。 　　曲向向的思绪回笼，迟来的害羞从她的心窝里漫出来，聚集到脸上，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仰头看星星。 　　陆续看的是看星星的她。 　　过了会，曲向向忍不住的出声，带着些恼怒跟无措，“你别看我了。” 　　陆续听着她绵软的声音，说，“好。” 　　嘴上应着，目光还落在她的脸上，没有挪开一分一毫。 　　王成功喝多了，抱着路灯杆子嚎哭。 　　这段时间他担心钱梦，却装着沉住气的样子不说，就憋着，把自己憋坏了，这回一次性的全倒了出来。 　　他一边哭，一边说酒话。 　　说的什么也听不清，就纯发泄。 　　迷茫的青春，痛苦的初恋，未知的人生，各有一套折磨人的路数。 　　梁正跟徐良一左一右把他拽起来，架着他的胳膊，送他回家。 　　王成功摇摇晃晃，粗声粗气的大声喊，“你挑着担，我牵着马……” 　　“……” 　　唱什么不好，非得唱这个？ 　　梁正跟徐良对视一眼，前者果断且蛮横的认领了孙大圣，后者只能选择小白龙。 　　至于沙悟净跟唐僧，他俩不约而同的看了看向向旁边那位，沙悟净吧，嗯，就那个了。 　　陆续面无表情。 　　王成功朝天喊，“敢问路在何方……” 　　“脚下，路在脚下，我靠，良子，你看着脚下啊，差点踩到狗屎了都！” 　　梁正呼吸粗重的吼，“成功，你减肥减哪儿去了啊？” 　　徐良弯着腰，浑身的血往脸上涌，步履艰难的要命，他都说不出话来了。 　　王成功忒沉了，喝醉了更沉，整个就是一大团。 　　徐良弱不禁风的小样子，扛不住，他在被压趴下的前一刻喊停，换陆续上了。 　　一晚上过去，王成功就恢复成了原来的老样子，好像昨晚喝成烂泥，哭的鼻涕眼泪糊一脸的不是他，是不知道哪个谁。 　　他继续把减肥挂在嘴巴上边，也身体力行，虽然效果可以忽略，但他还坚持着。 　　这是他唯一坚持的一件事。 　　曲向向没有找过钱梦，怕她觉得烦，觉得有压力，都是她找的自己。 　　一般那时候，钱梦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聊聊天了。 　　那曲向向便会做一个倾听者。 　　曲向向跟钱梦的发小张威来往多了，每次都从他那里了解她的近况，知道她家现在是她在扛，也知道她变得成熟了很多。 　　等过段时间，这道坎就会慢慢迈过去的，一定会过去。 　　曲向向心想，成长往往都是猝不及防的啊，不会给你准备的时间，在你耳边倒计时的喊，三，二，一，预备，开始。 　　每个人的成长都是一样的慌张。 　　也都是一样的紧跟着挫折的脚步，先是挫折，后面才是成长。 　　这个开学季的九月因为钱梦家的事，过的很慢很慢。 　　到了头，又是一年国庆。 　　去年梁正不是在外面打游戏，就是睡懒觉看小说，今年他不是跑步，就是打篮球。 　　他在改变，在成长，所有人都是一个样，奋力朝着属于自己的未来奔跑。 　　四号那天，梁正带曲向向去了唐笑的画室。 　　美术生高三就不在学校里待着了，要培训，等到明年专业课考试结束才回校，靠剩下的几个月补文化课。 　　唐笑没像班上的个别同学那样，去外地报一些比较大的画室，她就在学校老师办的画室里画画。 　　那画室在居民区，三楼。 　　曲向向一边上楼，一边说，“笑笑姐知道我们要来么？” 　　梁正懒洋洋的，“知道。” 　　曲向向停下来，听他嚷，“走啊，杵这儿干嘛呢？” 　　“哥，”曲向向扭头，“商城现在有很多秋天的衣服，你要不要下午带她去逛逛啊？” 　　梁正扯扯嘴角，“算了吧，上次带她去逛，她自己什么都没买，光给我买，给我整了两身衣衫。” 　　曲向向，“那你买了送她。” 　　“女孩子嘛，会不好意思的，不好意思了，就会口是心非，嘴上说不喜欢，其实是喜欢，说不要，心里可能想要，你都谈那么多回了，这都不懂？” 　　她往上走，“像陆续，他平时给我东西，都不问我要不要，就买了给我。” 　　梁正的脸抽搐，老子出现幻觉了吗？ 　　死丫头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又很自然的在他面前提姓陆的，一副浑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样子，还释放恋爱的酸腐味，想熏死谁啊？ 　　当初谁说的朋友，好朋友？现在打脸了，跟没事人似的。 　　梁正想摆出哥哥跟家长的架势，说点什么，又不知道咋说，老爷们突然嘴笨起来。 　　他气急败坏的骂了声，“这他妈叫不尊重人！好个屁！” 　　曲向向不认同的说，“不问不是不尊重人，是自己先观察过了，他会留意我的喜好，你也要多留意留意笑笑姐，不要老指着她自己说，女朋友又不是兄弟，哪能直来直去。” 　　梁正翻白眼，现在还没手牵手一起走呢，就这么向着姓陆的，以后还得了啊。 　　辛辛苦苦养护多年的大白菜被猪拱了，现在反过来用菜帮子扫他。 　　曲向向喊了声，“哥，我跟你说话呢，你在想什么啊？” 　　梁正磨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在想，晚上水煮大白菜。” 　　“再放点粉条进去，”走在前面的曲向向没发觉梁正咬牙切齿，她吞口水，“我都饿了。” 　　梁正，“……大姐，你才吃过午饭。” 　　曲向向幽幽的叹气，“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很快就饿了，老感觉吃不饱。” 　　梁正看她的腰，“你觉没觉得自己的裤腰最近变紧了？” 　　曲向向条件反射的低头一看裤腰，再用手拽拽，真的，好像是有点紧了，她心虚的说，“应该只是我长大了吧。” 　　梁正呵呵。 　　曲向向，“……” 　　一到三楼，就闻到了铅笔灰跟颜料混杂的气味，从敞开的那扇门里飘散出来的。 　　梁正不是第一次来，画室里的人都认识他。 　　关键他长得还痞帅痞帅的，就那种书上说的坏小子，很受女孩子欢迎，迎接他的热情度非常高。 　　梁正跟她们说笑，却保持在一个很适当的距离。 　　曲向向感慨，笑笑姐教育有道。 　　唐笑在水池那里打肥皂洗了手过来，拉着曲向向说话，“向向，你长高了。” 　　曲向向眼睛一亮，“真的啊。” 　　“嗯。”唐笑用手比比，“高了差不多两三厘米。” 　　曲向向开心的笑起来，“那我再长长，岂不是就过一六五了？” 　　唐笑说，“你才十七，肯定能的。” 　　“嗯嗯。” 　　曲向向觉得唐笑把头发弄起来一部分笼到后面，用一个月牙形状的紫色夹子固定在一起，很淑女。 　　她也对着镜子弄过这样的发型，觉得不适合自己，脸太圆了，肉呼呼的，不像唐笑这种瘦瘦的瓜子脸。 　　唐笑目光温柔的望着梁正，对曲向向说，“我本来想让你哥来当模特，他不愿意，说三个小时坐不下来。” 　　“三个小时啊？”曲向向吐舌头，“那我哥是不行，他总是坐不住，好像椅子上有钉子，会扎他屁股一样。” 　　唐笑噗哧笑出声。 　　曲向向看见唐笑画板上的画了，是画的水粉，照着前面小桌上的物品画的，颜色好好看，作为一个外行，她觉得画的很厉害。 　　“我可以吗？我当模特。” 　　“可以啊。”唐笑说，“你来的话，我跟老师打个招呼。” 　　曲向向环顾画室，又乱又脏，地上一层厚厚的铅笔灰，感觉都黏上去了，“笑笑姐，你的老师也会画吗？” 　　“看情况，有时候会，有时候不会，不过他都会改画的。”唐笑知道她的小心思，“我可以找老师改画，回头让你把画拿回去。” 　　曲向向说，“那我明天过来。” 　　唐笑给她把垂下来的马尾往肩后弄，语气温和，“你上午来吧，我们这边都是上午画素描，你来了，可以一起吃午饭。” 　　曲向向笑了笑，“好啊。” 　　聊了会儿，唐笑给曲向向找了个空画板，又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捡了个调色板洗了洗，给她铺水粉纸，还把自己的颜料盒放到她那边，让她画画。 　　曲向向本来挺紧张的，后来发现画室里非常自由，老师不怎么管，也不是一直都在，她就放开了，瞎涂瞎画。 　　梁正过来一看，特嫌弃，“画的什么鬼东西，浪费纸跟颜料。” 　　唐笑说，“向向是第一次画，不错了。” 　　曲向向满脸憋不住的得意。 　　梁正，“……” 　　曲向向跟梁正一直待到画室下课，跟唐笑吃了晚饭，又逛了会儿才把她送到亲戚家。 　　她亲戚家跟画室在一个小区，暑假就住过去了，图一个方便。 　　其实一点都不方便，吃别人的，住别人的，不自在。 　　唐笑喊住曲向向他们，“等我一会儿。” 　　她很快出来，手里拎着一个袋子，里面全是阿尔卑斯糖。 　　“我们画室有个人考上了很好的大学，给我们每人都买了一袋，”唐笑气喘吁吁，“我不怎么吃糖，一直放着，你拿回去吃吧。” 　　曲向向没推来推去，笑着接到手里，“谢谢笑笑姐。” 　　晚上曲向向跟陆续通电话，把自己明天要当模特的事儿说了。 　　第二天早上，她出门的时候，在离家不远的巷子里看到了陆续，俩人大眼看小眼。 　　曲向向推着自行车走到他面前，看看他撑在墙边的车，再看看他筐子里的背包，“你是要跟我一起去画室吗？” 　　陆续点头。 　　曲向向说，“要好几个小时呢，很无聊的。” 　　陆续一副不在意的表情。 　　曲向向看他，“那你吃过早饭了吗？” 　　陆续欲要开口，就听到她严肃的说，“别骗我啊。” 　　他的喉结攒动，低声说，“没吃。” 　　“那我先陪你吃早饭，现在这个时间点，不知道还有没有糍粑。”曲向向边说边把车推出巷子，脚跨上去，“没有就吃别的吧，我知道一家早点铺子，那里的腌豆角特别好吃，是送的，不要钱。” 　　陆续跟在她后面。 　　小巷很狭窄，两辆车没办法并排，只能一前一后，还要注意两边的墙壁，曲向向怕陆续磕到哪儿，她骑得很慢，拐弯的时候她都会记得提前按铃铛。 　　一直到出了那片支支叉叉的巷子，上了大路，曲向向才松口气，她骑得快了些，风在耳边呼呼响。 　　陆续伸手去碰她飘扬的长发，听见她模糊的声音，“当完模特，你陪我去拍大头贴好不好？” 　　他猛地用脚撑地，车停住了。 　　曲向向也停下车，她转头看他，手紧张的在车龙头上蹭着，“听说步行街那边有家店搞活动，有的套餐很便宜，我是想……” 　　陆续不等她说完，就答应了，“好，我们去拍。” 第50章 　　那间小早点铺子之前送的是腌豆角, 现在是糖蒜。 　　曲向向本来是陪陆续去吃的, 结果自己忍不住要了碗稀饭，都快把送的一小碟糖蒜吃完了，她才开始担心自己嘴里有味儿。 　　陆续看她揪着眉毛, 不喝稀饭也不说话, 就把糖蒜碟子往她面前推推。 　　“不吃了。”曲向向放下筷子, “我去外边等你。” 　　她刚躲到角落里, 准备哈气, 陆续就出来了。 　　那速度快的, 就像是害怕妈妈不要自己的小朋友。 　　曲向向要重新找地儿哈气, 她现在很纠结，非常的纠结, 不知道自己的味儿大不大。 　　陆续似是知道她的心思，“没有。” 　　“不可能。”曲向向脱口而出，“吃蒜都有味儿的。” 　　陆续说, “真没有。” 　　曲向向不信, “你肯定骗我。” 　　陆续无奈的转身穿过马路，去对面的小店里给她买了一袋西瓜泡泡糖。 　　曲向向一次吃两个, 满嘴都是西瓜味, “中午要跟笑笑姐一块儿吃饭呢, 说好了的，你要一起吗？” 　　陆续点点头。 　　“那一起。”曲向向骑上车，“笑笑姐人很好的，她跟我哥谈的很稳定, 就是明年她就要毕业了，不知道异地恋要怎么办……” 　　陆续把车骑到她右边，自己挨着马路。 　　画室里来了个帅哥，气氛跟昨天梁正来的时候不一样。 　　因为这帅哥很冷酷，她们没法在明面上表现出多么活跃，只能暗搓搓的激动。 　　曲向向坐到椅子上，看角落里的陆续在翻书包，不知道找什么东西，她就下意识的从椅子上下来，小跑着奔向他那里，“怎么啦？” 　　陆续愣愣的看着他。 　　“怎么了嘛？”曲向向轻轻喘气，“是不是随身听没带啊？” 　　陆续摇头。 　　曲向向发现画室里的人都往这儿看，她的脸颊发烫，很小声的对陆续说，“大家都等着我呢，我得坐上去了，你无聊就出去逛逛哈。” 　　衣服被拉，曲向向不解的扭头，“怎……” 　　话声因捧到眼前的一把金丝猴奶糖停止，她一颗颗抓了塞口袋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回到椅子上，端正的坐好，目不斜视。 　　只是一张脸红成苹果。 　　画室里小小的起哄声跟暧昧的目光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淡去。 　　好多人围在四周，从各个角度时不时的看过来，还把铅笔竖在眼前，对着曲向向比量，她很不自在，背部挺的难受，手脚僵硬，绷着的嘴角都在细微抽筋。 　　视线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四处的乱飘。 　　眼珠子在眼眶里不停的转来转去，感觉自己要不行了。 　　过了会儿，向向才在枯燥的模特身份里找到了一点乐趣，那就是可以漫长的发呆。 　　她开始趁机整理自己的现在，计划自己的将来。 　　唐笑看曲向向进入状态，就放下画板走到角落里，停在少年旁边，“我跟向向说，让你靠着我，她说你性子内向，话也少，不太会与人相处，一个人会自在些。” 　　陆续绕着耳机线，眼底微闪。 　　唐笑说，“有个人能那么了解你，总是想着你，那很难得，你说是吧？” 　　陆续的薄唇动了动。 　　唐笑把从肩头滑下来的一缕长发往而后别，温声道，“你要过来看我们画画吗？” 　　陆续从书包里拿出速写本，接着是铅笔跟橡皮擦。 　　唐笑一脸诧异，“你画画？” 　　陆续给了回应，“嗯。” 　　唐笑站了小会，见他只是把速写本拿在手里，迟迟都没有翻开，便知道他不想让别人看到里面的东西。 　　于是她就会意的接着画画去了。 　　陆续翻开速写本，一页页往后翻，画的全是同一个女孩，大多都是在学校里，在教室里，她站在走廊上，背着书包骑车，趴着睡觉，做作业，看书，看窗外，弯着腰整理课桌兜里的课本，撩长马尾，拽衣服，跟朋友嬉笑……太多了。 　　他翻到空白的一页上面，扫了眼椅子上的女孩，垂着眼帘用铅笔勾勒她的轮廓。 　　难得有个学校外的场景，他要画下来，连同这段记忆。 　　曲向向从发呆的境地里出来，看到的就是少年低着头画画的一幕。 　　他带速写本过来了啊，在画什么呢？ 　　是画的我吗？ 　　那他怎么都不抬头看我啊？ 　　曲向向满脑子都是问号，一到休息时间就往陆续那里跑，跑到半路来了个急刹车。 　　还是别过去了，他很怕突然来一下，要是吓到了，灵感就没了。 　　曲向向的脚步一转，加入了唐笑跟同学的聊天当中。 　　她们高三了，似乎压力没有多大，聊的话题跟专业无关，不是喜欢的明星，就是漂亮的衣服，好吃的东西。 　　曲向向能接的上话。 　　有个女生拿曲向向跟陆续开玩笑，没有恶意。 　　曲向向刷地从脸红到脖子，害羞的“我我我”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唐笑把她拉到了小阳台上面。 　　曲向向脸上的热度怎么都下不去，她气息紊乱的吹风，心跳快的要命。 　　唐笑站在旁边，突兀的说，“就我知道的，有几对想的是珍惜高中的最后一点时间，反正高考完，马上就会分手。” 　　曲向向错愕的看向她。 　　唐笑说，“上了大学，去了外地，不在一个地方，生活圈子不一样，感情跟共同话题都会变少，慢慢就自然而然的不在一起了。” 　　曲向向的错愕变成担忧，她想说，那你跟我哥呢？ 　　“我从来没那么想过。”唐笑猜到她心里所想，安慰的对她微笑，“我会努力争取，进我所有的努力。” 　　曲向向听着这话，更忧心了。 　　感情的是看缘分，也看时机。 　　唐笑高三，她哥高二，两个人差了一级，很多事都会跟着影响，像扣在一起的环扣，一个错位，其他的全都错开了。 　　不知道唐笑能不能跟她哥克服距离，跨过时间，一直走下去。 　　“都说毕业就分手是魔咒，能打破的人也撑不完大一，所以想谈就抓紧时间谈，别等高中结束了再后悔。”唐笑，“我是不信那个说法的，你呢？” 　　曲向向用力抿唇，松开唇角又抿起来，反复了几次，“我也不那么觉得。” 　　唐笑，“嗯？” 　　曲向向没有说话。 　　有什么好抓紧时间的，只要想办法一起长大，以后不是有很多时间吗？ 　　唐笑可以理解曲向向这时候的沉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跟认知。 　　她往后看了一眼，瞬息后就把头转回来，仿佛没看到立在玻璃门那里的少年，若无其事的问，“那你跟陆续呢？” 　　“就现在这样，”曲向向抓了抓脖颈，眼里是藏不住的小心思，“这样很好。” 　　唐笑心想，是挺好的。 　　彼此都知道彼此的心意，有共同的三观，一样的期许，两个人默契的找到了一个适度的空间，并且把握住了。 　　一起加油，结伴同行，向憧憬的未来靠拢，怎么会不好…… 　　十一点多，画室里的嘈杂声达到顶峰，大家伙用言行举止进行交流。 　　上午就这么过去了，感觉画的还是一坨，没眼看，算了算了，先去吃饭吧，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不行。 　　走了走了，吃饭去。 　　曲向向边走边看，发现有的画的一点都不像她，比较像本人。 　　有个男生把画拿下来，跟平时的放在一起，一张一张理了理，她瞅了眼，感觉他画的所有头像都差不多一个样。 　　不是都看着她画的吗？ 　　…… 　　曲向向是个外行，只能从外行的角度分析，她觉得画画真的很复杂，想把型打准都不容易。 　　唐笑寒曲向向，给她看画。 　　曲向向蹲在边上，脸凑上去，惊叹的说，“好像啊。” 　　“画室里有俩老师，画风一个细腻，一个狂野，给我改画的是细腻风。”唐笑说，“画女的，还是细腻好，狂野的就不柔美了。” 　　曲向向看见了什么，眼睛一亮，“陆续你快过来看啊，我耳朵上的小痣都画出来了！” 　　陆续闻言靠近，看画板上的画。 　　曲向向笑着说，“怎么样，像不像我？” 　　陆续的余光落在她左耳的小痣上面，“像。” 　　“是吧是吧。”曲向向激动的说，“我要贴墙上。” 　　一旁的唐笑开玩笑，“那别对着床头，不然会感觉自己在看自己。” 　　曲向向，“……” 　　唐笑把画纸周围的几个彩色工字钉拽下来，将画朝内小心卷起来，用胶带缠了一圈，“向向，回去打开的时候，别忘了先把胶带撕下来。” 　　曲向向嗯嗯，“笑笑姐，这画我一定好好留着。” 　　她的余光瞥到陆续往阳台走，就不自觉的跟过去，提醒他说，“窗台上有小肥皂。” 　　陆续看一眼肥皂，上面黑不溜秋的，不知道上一个谁用过，他皱眉，不想碰。 　　曲向向拿了小肥皂，对着水龙头冲冲，把上面的脏污都冲掉了，递到陆续面前，示意他洗右手小手指那边的铅笔灰。 　　陆续盯着她看，眼里有激烈的情绪在翻涌。 　　曲向向难为情的往旁边挪，被他拉住手臂，“地上有水。” 　　“没事，我的鞋子是防滑的。” 　　最后一个尾音还没从嘴里蹦出来，她就滑了一下。 　　陆续的面部抽搐。 　　曲向向没顾得上难为情，她把小肥皂放进水池里，光顾着看自己的鞋底板，嘴里忍不住郁闷的嘀咕，“不防滑啊，那我买亏了。” 　　陆续想摸她头发，他压抑着，克制着，手掌还是抬了起来，放在她的发顶上面。 　　曲向向整个人瞬间僵住，并且丧失语言能力，连呼吸都忘了。 　　有人往这边来，陆续快速揉了下她的发丝，依依不舍的把手撤开。 　　曲向向跑到卫生间里，手捂住被陆续碰过的头发，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外面响起唐笑的喊声，“向向，我们走吧。” 　　曲向向吓的身子一抖，“诶，来了！” 　　她打开卫生间的门出去，装的特淡定，好像自我催眠的不知道脸红成什么样子。 　　出了小区，唐笑说，“向向，他走那么慢，你不喊喊？” 　　曲向向啊了声，“不用喊的。” 　　“我看你要是不喊，他恐怕不会过来。”唐笑咳嗽一声，委婉的说，“他是不是做了让你生气的事情？” 　　“没有啊。” 　　曲向向猜想，陆续不过来，不会就是因为阳台上的事吧？除了那个，别的她想不出来。 　　可那不是生气的事，她没生气。 　　唐笑斟酌着说，“他那样，像是犯了错，等着挨批。” 　　曲向向往后扭头，觉得少年走路的样子很失落很孤单，跟唐笑形容的有点像，她蹙蹙眉心，用尽全力喊他的名字，“陆续——” 　　后面的陆续低着头走路，听到喊声，他停下脚步，缓慢的抬眼看去。 　　曲向向大声喊，“过来啊！” 　　陆续大步走向她。 　　吃过午饭，唐笑去亲戚家午睡，曲向向跟陆续把自行车停靠在路边，一人买了一个冰袋，倚着小店的墙壁吸溜。 　　“你说以后会不会就没有这个卖了啊？” 　　曲向向一边吸溜，一边说，“时代变化很快，也很大，以后咱们这一代吃的用的，可能都不好找了呢。” 　　陆续“嗯”了声。 　　他碰这种冰块样的东西，纯粹是因为她喜欢。 　　吸溜好半天，曲向向把空袋子吹起来放地上，一脚踩爆，发出“嘭”地声响。 　　陆续也像她那样，把袋子放脚下，对准了踩下去。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笑的纯真灿烂，一个看她笑，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曲向向把很多的第一次都给了陆续，这次拍大头贴也是。 　　班上老早就有人拍了，她一直没去过。 　　这次其实也没计划，就是早上出门看到陆续在巷子里，那一瞬间产生的念头。 　　今儿是国庆，好几家店都有很多人在里面，尤其是搞活动的那一家。 　　曲向向在门口伸头望望，没进去，换下家。 　　她带着陆续在大街小巷这转转那转转，转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家人少的店，不用排队。 　　老板娘热情的给了他们一人一本板式图，让他们选板式。 　　陆续没翻，就垂眸坐着，只有曲向向找他说话的时候，他才开口。 　　老板娘的视线在两个小孩身上扫了扫，她又拿了一本过来，笑着说，“你们可以选一个系列，像动漫，唯美风景，明星，搞笑风格，青春记事，还有这个，浪漫国度，这个拍的人就很多。” 　　曲向向看看所谓的浪漫国度，有些背景挺漂亮，她选了这个，还加了一个青春记事。 　　老板娘问要哪种过塑，“有两种，一种是亮面，一种是磨砂。” 　　曲向向拿不定主意，她凑到陆续身边问，“你觉得过塑选哪一种？” 　　陆续说，“都可以。” 　　曲向向叹气，“你一点都不动脑子。” 　　“……” 　　陆续挑眉，“磨砂。” 　　曲向向扭头，笑着对老板娘说，“我们选磨砂。” 　　“好，那就是十八张一版。”老板娘问道，“要加拍一版吗？” 　　曲向向想说不要，那个“不”字的嘴型才出来一半，就听到老板娘说，“第二版打五折。” 　　她立马改口，“那加拍。” 　　完了小声跟陆续说，“一版十二，俩版才十八，很划算的是不是？” 　　陆续瞥她一眼。 　　曲向向眨眼睛，“不划算吗？” 　　陆续揉眉心，“划算。” 　　拍大头贴是青春年少时证明谁跟谁关系好的途径之一。 　　简单又直接。 　　曲向向把这么宝贵的首次经历跟陆续分享了，她拉着他进了大头贴机里面。 　　周围是厚重的深蓝色帘子，完全挡住外面的视线，空间狭小又隐秘，周遭的气流一下子就变得怪异起来。 　　他们谁都没动，也没说话。 　　不知道谁心跳的频率在不断提速，又不知道谁喉结滑动，嗓子干涩。 　　“那是开关。” 　　曲向向打破让她不知所措的氛围，她指指红色按钮，“拍的不好可以重拍。” 　　陆续心头涌上几分烦躁，挥之不去，难受且热切，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拔了根烟，习惯的在烟盒上点几下。 　　见女孩看过来，他的手顿了顿，把烟放了回去。 　　曲向向收回视线，发现了什么，眼睛兴奋的睁大，“有道具诶。” 　　陆续看她拿了个塑料发夹往头上戴，说，“不好看。” 　　“……” 　　曲向向默默的放了回去。 　　陆续在一堆乱七八糟的道具里面挑了挑，将一对夹耳朵的耳环拿给她。 　　曲向向愣了愣，她其实一眼就看到了这对耳环，也想戴，想装装大人，就是有他在边上看着，自己不好意思。 　　陆续晃了下耳环，“不会戴？” 　　“会。” 　　曲向向伸手去拿耳环，麻利的夹在耳垂上面。 　　陆续看她两边夹的一高一低，就抬手去碰她左边耳垂上的耳环。 　　曲向向条件反射的往一边躲，听他说，“别动。” 　　她就不动了。 　　陆续给她将耳环的位置调了一下，“好了。” 　　曲向向傻傻的站着。 　　陆续碰了下她的耳垂，软软的，热乎乎的，他忍不住轻轻捻了捻，低缓着嗓音说，“开始拍吧。” 　　曲向向垂着头抓那只耳垂，慌乱的不成样子。 　　陆续不想吓她了，他一言不发的把机器打开，从第一张背景图开始往后翻，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周杰伦，是周杰伦，停停停，这个我要拍两张！” 　　像是刮过来一阵龙卷风，曲向向小世界里的粉色泡泡登时被吹没了，她激动的侧过身，对着偶像的脸比v。 　　陆续配合的按动按钮。 　　哪怕她说角度没找好，要重拍，表情没做好，要重拍，他通通照做，始终都很配合。 　　只是当她把脸冲偶像的照片方向贴近，近的要亲上去的时候，他的眉头一皱，立刻就不配合的把背景图换掉了。 第51章 　　曲向向看背景图换了, 一脸懵的看向陆续, “还没拍呢，你怎么换了啊？” 　　陆续没看她。 　　曲向向说，“那是我偶像, 你知道的, 我超喜欢他的歌。” 　　陆续淡声说, “贴太近了。” 　　曲向向愣怔的眨眨眼, 半响明白陆续在意的点, 她的面颊发烫, 语气都有点儿老气横秋了, “就虚的，假假的, 偶像那是相框上的照片，不是真人，我又不是真的贴了上去。” 　　陆续的眉头依旧皱在一起, 面色也很冷峻。 　　曲向向的表情一言难尽, 又有些想笑，“那拍别的。” 　　陆续绷着的唇角松开, “好。” 　　曲向向刚对着镜头摆好姿势, 陆续就挪到了她边上, 弯腰凑过来，跟她脑袋挨着脑袋。 　　“这个背景图不适合拍合照。” 　　“适合。” 　　“……” 　　“那你别挨我这么近。” 　　“框框太小，离远了，拍不到。” 　　“……” 　　曲向向跟陆续拍了俩版, 一共三十六张，有单人的，也有合照。 　　就照片怎么分的问题，他俩莫名其妙的僵持了会儿，最终决定买本相簿把大头贴全部放进去。 　　至于相簿，他们要石头剪刀布，谁赢了给谁管。 　　曲向向喊，“石头，剪刀，布！” 　　话音刚落，她就迅速出拳，陆续出的布，把她给包住了。 　　曲向向开始耍赖，“三局两胜。” 　　陆续说，“好。” 　　曲向向按住开心的小情绪，咳嗽一声说，“不是我强迫你的吧，是你自愿的。” 　　陆续撩起眼皮看她，把她看的炸毛了，一双杏眼恼怒的朝他瞪过来，他才收回视线，“嗯，我自愿的。” 　　曲向向迫不及待，“那开始撒。” 　　陆续从容淡定，“嗯。” 　　结果后面两局曲向向全输，3比0。 　　曲向向深受打击的瘫坐到椅子上，头顶飘乌云。 　　陆续是一片艳阳天。 　　曲向向看陆续理了理一摞大头贴，一张张放进相簿里面，忍不住说，“给我一点儿呗，我一张都没有呢。” 　　陆续把自己的单人照往她那边拨。 　　“怎么没我的？”曲向向嘀嘀咕咕，“别人都给我大头贴，我也要把自己的给别人，相互保管，以后长大了，翻一翻都是记忆。” 　　嘴上这么说，她的小爪子却伸出去，把他的单人照全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面。 　　陆续给她七八张她的单人大头贴。 　　曲向向挨个拿起来看了，确定了一遍，不满意的说，“这里面没有一张是我夹耳环拍的。” 　　陆续置若罔闻。 　　夹耳环的那组大头贴拍的太漂亮了，他不想让它们出现在别人手上，被别人拿来议论，起哄，一张都不行。 　　曲向向唠叨半天，一点作用都没用，她气的拍了下陆续胳膊，“我出去了！” 　　陆续没反应。 　　曲向向磨蹭着起来，往外面走，还没走几步，后面就有脚步声跟了上来。 　　围观了全程的小店老板娘，“……” 　　曲向向跟陆续坐在公园里喝汽水，模特当了，大头贴也拍了，按理说差不多该各自回家了，但他们谁都没提。 　　下午的阳光惬意而舒适，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 　　公园里没什么嘈杂声，虫鸟似乎还在午睡，没有起来活动。 　　曲向向打了几个哈欠，眼皮就往下坠，势不可挡的黏到了一起。 　　陆续半眯着眼睛看树叶上的瓢虫，看它被斑驳的光斑笼罩着，觉得这个世界变得美妙又生动。 　　他拿走女孩怀里的汽水瓶，把里面的汽水喝掉，将瓶子轻放在一边，手撑着长椅靠近，看她熟睡的模样。 　　看着看着，陆续就不自禁的把女孩微微蜷缩着的手握住，包在温热的掌心里面，拇指轻轻摩挲。 　　周围没有人，阳光很明媚，风很柔和。 　　他想亲她。 　　“陆续……”睡梦中的曲向向鼻子里模糊的哼了哼，发出梦呓，“大头贴你别弄丢了……我以后要检查的……我年年检查……丢了打你……” 　　陆续愣愣的看着她，心底涌上来的青涩欲望瞬息间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以复加的温暖。 　　“好，丢了你打我。” 　　曲向向砸了几下嘴巴，头一歪，睡的更沉。 　　陆续脱了外套搭在她身上，一手小心托住她的脑袋，一手把她压在背后的长马尾撩上来，再小心把她放回去。 　　之后他后仰一些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和她一起进入梦乡。 　　或许能做同一个梦。 　　青春年少时，让你招架不住的除了身体发育的信号，萌动以及生理性的好奇，还有青春痘。 　　国庆之后没多久，班上有好几个同学中招了。 　　曲向向脸上长了一个，她担心变成一片，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一会就用手摸摸，放学回家还摸。 　　梁正看她那样，受不了的说，“大姐，你那是上火。” 　　曲向向拿着小镜子照照，“上火不会这么长时间还不好。” 　　“多长时间啊？”梁正抽抽嘴，“从你这痘出来到现在，也就不到两天。” 　　曲向向感叹，“这就是传说中的度日如年？” 　　梁正翻了个白眼。 　　曲向向放下小镜子，自我安慰的松口气说，“那应该过两天就能好了，我一直忍着没抠，不会留下印子。” 　　梁正给她泼冷水，“你是没抠，但你摸了，一天至少八百次，手上多少细菌你……” 　　曲向向打断他，“别说话了，写作业吧。” 　　“……” 　　梁正写错了一个字，他烦躁的想划掉，被曲向向拦住了，“用胶带揭掉再写。” 　　他拿透明胶带黏在写错的字上面，用手一抹，哪晓得用力过猛，揭的时候直接破了个洞。 　　“……” 　　梁正怒了，“老子想划了，你非说什么用胶布揭掉，现在这么大洞，写哪儿？” 　　曲向向擦掉脸上的唾沫星子，“划掉很影响整洁度，你的字本来就就连体婴儿似的，呼啦啦全黏一块儿，想卷面好看点，只能多注意了啊。” 　　她的语速很快，逻辑清晰，“你总是习惯了划掉划掉划掉，作业本跟卷子上都黑不拉几的，我帮老班批卷子，批到你的都感觉眼睛要瞎了，那别的老师还不是一样没有好感，你现在就要改，不然高三哪改的过来？” 　　梁正语塞，想不出反驳的词儿，他板着脸把笔一摔，“不做了！” 　　说着就往屋外走。 　　曲向向冲他的背影喊，“你这才做了几道题啊？回来。” 　　梁正不搭理。 　　曲向向说，“笑笑姐专业课成绩那么好，画室考试的成绩单你也看到了，她排名前三，文化课也很不错，明年她肯定是要上大学的，你呢，要不要上啊？觉得比她晚一年就无所谓了吗？不管她在不在大学等你？” 　　梁正的身形一顿。 　　曲向向老大人似的语重心长，“哥，你就算是特长生，特招生，那文化课成绩也是要的吧？它有个基础线呢。” 　　“妈的。” 　　梁正骂了声，灰溜溜的坐回了书桌前，“做做做，还有哪些作业？都招呼我！” 　　曲向向把圈的重点丢给他，叹口气说，“知足吧哥，你有我呢，别人想学习，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梁正的脸黑成了锅底。 　　曲向向拿过梁正的作业本，看看破了的洞有多大，她从草稿纸上撕下来差不多大小，用胶带粘贴在后面，把那个破洞补上了，“哥，周星驰在电影《少林足球》里讲过一句话，做人要是没有梦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你记得的吧？当时还是你买的碟片。” 　　“你先别急着发火，我是想说，人要给自己定个梦想，定个目标，那样才不会两眼一抹黑，胡乱往前冲。” 　　梁正拿走自己的作业本，“要你多事！” 　　过了会，梁正没头没脑的冒出来一句，“她说她要上省内的学校，不考什么单招。” 　　曲向向从资料书里抬起头，“那不保险啊，万一省内的分数线没达到呢？单招报两三个安全点。” 　　梁正扯了下嘴角，“问题不是在这，问题在我不想上省内的大学，她不想上省外的大学，我跟她走的不是一个道，懂？” 　　曲向向拧眉心，“那好好谈谈嘛，只要两个人是真的想在一起……” 　　“就要有一个妥协。” 　　梁正接了句，拉开椅子起身说，“我出去抽根烟，一会回来写作业。” 　　曲向向低头看资料，注意力分散了，集中不起来，她把书架上的水晶球拿下来，抱住晃了晃，看着里面的大雪纷飞，手一圈圈转动发条。 　　房里响起了悠扬的音乐。 　　九点多，曲向向接到了钱梦的电话。 　　钱梦在那头说，“向向，你明天去我宿舍一趟吧，我想起来柜子里还有不少牛肉干跟巧克力，你都拿走。” 　　曲向向尚未说话，就听到她说，“不拿走就要坏了。” 　　“钥匙在我的枕头底下，办手续那天我没去宿舍，没想起来那茬。” 　　钱梦倒豆子的往外说，“除了吃的，还有一百多块零钱，好几本书，一扎用皮筋绑的水票，一瓶没拆包装的香水，我姑给我买的，茉莉味儿，我本来想送你，出了事就给忘了，别的我不太记得了，可能有一些没用完的那个，你看看去，水瓶是我高二才买的，大的，没用十来天，你放学去拿了带回家用吧，水盆饭缸漱口杯什么的就搁那儿……” 　　曲向向一直听她说，直到她不说了，才开口，“我明天放学去你宿舍一趟。” 　　“嗯呐。”钱梦顿了顿，“向向，我过两天就要去黄兴了。” 　　曲向向一愣，那就是说，钱梦的爸爸被转过去了，她欲言又止，“注意安全啊。” 　　钱梦笑着嗯了声，“对了，向向，你别找张威打听我的事了，他家里现在不让他来我家，管的很严，已经跟他撂下狠话了，要是他再敢来，就打断他的腿。” 　　曲向向默了默，“那我不找他了。” 　　院门打开的声响打乱了曲向向的思绪，她没说话，钱梦就说，“挂了吧，下次再聊。” 　　曲向向急忙喊住钱梦，“有事你找我啊，我们一起想办法，不管是多大的困难，多么难熬，一定都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 　　“我知道，我相信。”钱梦做出以前那种爽朗的样子，“你跟陆续他们加油。” 　　电话挂了，曲向向还站在原地，手里攥着红手绢，不知道想的什么。 　　梁建兵从院里进来，“向向？” 　　曲向向快速拿手背擦了几下眼睛，“诶。” 　　梁建兵把手里的钥匙放大桌上，进屋里问道，“你跟谁打电话呢？” 　　曲向向把红手绢盖到电话机上面，说是钱梦。 　　“是那孩子啊……”梁建兵耙耙灰扑扑的头发，“她家里的事，一时半会是完不了的，还有得耗。” 　　他扶着桌角坐下来，吃力的动着腿，叹道，“人事无常啊。” 　　曲向向说，“叔，我给你捏捏吧。” 　　梁建兵摆摆手。 　　曲向向蹲下来，给他捶捏小腿，“等过个几年，搞不好市面上会有很不错的按摩器，还有护膝之类的用品，到时候我跟我哥能赚钱了，就给叔买。” 　　梁建兵听的乐呵起来，“你哥就算工作了，那点儿钱也不够他花的。” 　　曲向向说，“他现在开始攒钱了。” 　　梁建兵慢悠悠的说，“谈对象了嘛，可不是要攒钱？” 　　曲向向，“……” 　　梁建兵哼了声，“这次的对象谈的比以往认真，知道攒钱，知道计划了，知道想想以后了，也就这点出息。” 　　曲向向岔开话题，“叔，明早我给你煮红豆粥吧，网上说吃那个能缓解腿疼。” 　　梁建兵捕捉到一个词，“网上？” 　　曲向向垂着头，手上按捏的动作不停，“我同学家里有电脑，我让他帮忙搜的。” 　　梁建兵半天开口，“向向，你哥不知道早恋多少次了，叔每次都能看得出来，一看一个准。” 　　言下之意是，你早恋了，我也能看得出来，不说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 　　曲向向的睫毛心虚的眨动，“叔，我上去了啊。“ 　　梁建兵说，“去吧。” 　　下一刻他粗着嗓子喊了声，“向向，你能不能告诉叔，你喜欢的男孩子是不是跟你一样优秀？” 　　静默良久，曲向向说，“比我优秀。” 　　第二天中午放学，曲向向去了钱梦的宿舍，拿钥匙打开柜子一看，发现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连一张水票都没剩下。 　　陆续在车棚里等着曲向向，看她脸色很差的回来，两手空空的，还晃神，就大步过去把她拉住，“怎么了？” 　　“都没了，钱梦的东西都被人拿了。”曲向向说，“我去找老班。” 　　陆续跟着她。 　　下午第一节 课本来是化学，被高军换走了，他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的几十个学生。 　　“今天中午曲向向跟我反应，钱梦柜子里的东西都不见了。” 　　高军“咚咚”扣两下台面，“偷东西这种行为有多恶劣，不用我多说吧？要是还有点羞耻心，就自己站出来。” 　　全班鸦雀无声。 　　高军背着手从讲台上下来，绕着整个教室走了几圈，还是没人敢承认，他板着脸大声喝道，“都给我出去站着！” 　　稀稀拉拉的挪动桌椅声持续了会，消停了。 　　高军走到外面，看着走廊上的学生们，“男生一边，女生一边，分开站！” 　　大家伙按照老班说的，分开站，面对面。 　　高军来回走动，“还不肯站出来是吧，行，等着。” 　　他说完就走，架势很能唬人。 　　走廊上没安静一分钟，就开始骚动。 　　男生们怨声连连，女生宿舍丢了东西，关他们什么事啊？ 　　老班难不成以为女生偷了东西，分给他们用？他们能用的上吗？ 　　真特么的。 　　有个女生嘲讽的来一句，“贪官女儿说的话也有人信，她说柜子里有这个那个，就一定有吗？搞笑。” 　　曲向向刷地扭头，“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那女生被其他人看着，脸上火烧，她趾高气昂的朝曲向向嚷，嘴皮子特别利索，“我胡说八道了吗？你问问咱班的人，谁不知道这事儿啊？还用我胡说吗？我说的都是事实，钱梦她爸就是贪官，贪污受贿，被抓活该！” 　　曲向向的胸口大幅度起伏，气的眼睛都红了，“案子还在调查中，结果也没出来，你怎么能这么说？” 　　“结果出来是早晚的事。”那女生说话很难听，“上梁不正下梁歪，她爸是贪官，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柜子里的东西丢了，就是耍人……” 　　一道声音响起，“说够了没？” 　　那女生对上陆续冰冷的目光，她吓的脸一白，下意识偷偷看了眼自己的男朋友。 　　男生这边，距离陆续不远的那个大高个眼角抽了抽，他不太想在这时候出面，容易被老班逮个正着。 　　要是叫家长，那就是死路一条。 　　但是宿舍里的都知道他女朋友是哪个，现在女朋友被人欺负了，指望他保护，都看着呢，他要是不出来，面子上挂不住。 　　大高个鄙夷的眼神看着曲向向，阴阳怪气的说了句，“什么德行的人跟什么德行的交朋友。” 　　曲向向气不过的要争论，斜对面的陆续一个跨步出来，把她往后一拉，抬脚就对着大高个的肚子踹了过去。 　　那一下力道恐怖，大高个直接被踹的弓着腰蹲到了地上，他吃痛的惨叫几声就跳起来还击。 　　陆续又是一脚。 　　那女生把自己男朋友扶起来，声音细尖的大喊大叫，“陆续，曲向向是你谁啊？你们好上了吧？” 　　其他人的注意力很轻易就被这句话吸引，齐刷刷的全往曲向向身上看。 　　陆续把曲向向挡在了背后，面无表情的对着他们。 第52章 　　这会儿是上课时间, 一层楼其他三个班的老师都出来了, 学生们也挤在门口看热闹。 　　大高个要往陆续身上踹。 　　老师们过来阻止，他言语激烈的爆粗口，“妈逼的, 老子被踹了两脚, 还不能还回去是吧？！” 　　陆续淡淡的扫了一眼。 　　大高个感觉自己遭到了藐视, 全班都看着, 太他妈丢人了, 他的自尊心跑出来作乱, 理智四分五裂, 嘴里骂的更凶，“陆续, 老子说你妈了吗？你就朝老子肚子上踹，曲向向是你妈啊？！” 　　陆续像瞬间变了个人，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暴戾, 眼神凶狠的向对方走去。 　　曲向不知所措的拽陆续校服外套, 见他没反应就拽他胳膊，整个使劲往怀里抱, 眼泪也跟着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什么也管不了了, 什么也顾不上了, 满脑子都是陆续马上就要高三了，不能再记过了。 　　“干什么？都干什么？”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高军的呵斥从楼道里传来，伴随着一阵急促且混乱的上楼声。 　　大高个听到老班的声音, 立刻惊慌的拨开女朋友的手，回到男生队伍里面。 　　女生难堪的一张脸涨红，她瞪了他一眼，低着头回去站着。 　　高军是甩掉刘主任先冲上来的，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他气喘吁吁的扶着墙壁吼，“都给我回教室里待着去！” 　　等到刘主任上来时，走廊上已经空了，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半个多小时后，高军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对面的两个学生，太阳穴突突乱跳，风油精都起不到作用。 　　事情的起因他有去了解，也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不管怎么说，在学校里先动手打人就是不对，要受到相应的处罚，酌情处理。 　　但是，现在要解决的还不仅仅是这个事。 　　高军结束了漫长的思考，敲了敲桌面，“多长时间了？” 　　曲向向跟陆续都没出声。 　　高军换了个问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秒，两秒…… 　　一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依旧没人告诉他答案。 　　“你们想什么呢？以为不说就能蒙混过关？那么多人看着，当他们都瞎掉了？” 　　高军都想好了要冷静要淡定，情绪还是控制不住的激动起来，“是要我叫你们爸妈过来是吧？还是你们明天第二节 课下课，去操场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一下检讨？” 　　曲向向刷地一下抬起头，眼睛瞪大。 　　高军心里松口气，很好，终于突破了一条防线，“曲向向，你说。” 　　他一挥手，“等等，陆续，你出去，我不叫你进来，你就给我老实在外面站着！” 　　陆续没动。 　　高军拍桌子，“老师说的话就是放屁吗？” 　　曲向向担忧的看向陆续。 　　陆续微微垂着眼帘，目光对上她通红的眼睛，他的薄唇动了动，缓慢的抬脚走了出去。 　　曲向向吸了吸鼻子，她知道老班把陆续支开，是为了看他们诚不诚实。 　　这时候的态度决定他们的生死。 　　办公室里静了下来。 　　高军看着面前的学生，从高一带到高二，一直本本分分的，是学校其他班老师最常挂在嘴边提的一个。 　　他们当着各自班上学生的面提，把她当榜样，说她怎么着怎么着。 　　高军想，这孩子身上确实有值得被当成榜样的优良品质，可她也…… 　　哎。 　　高军那口气叹了出来，“跟老师说说，今年什么时候？是不是暑假？” 　　曲向向摇头。 　　高军语气温和的像个老父亲，循循善诱的问，“摇头是什么意思？还在那后面？是高二开学后的事？” 　　曲向向还是摇头，她无措的用指甲抠着手心。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陆续。 　　也许是我生日，他翘课给我买住着橡树的水晶球。 　　也许是他以为我被欺负了，在车棚里跟其他班的人打架，为了维护我的尊严，怎么也不肯在老师面前说出以为的实情。 　　也许是我第一次上课开小差，被物理老师逮个正着，有意给我警告的叫我上去做题，他把解题思路概括的写在草稿纸上，转过来给我看的那个瞬间。 　　又或者是更早以前，一起买磁带，一起听歌，明明不同路却撒谎的送我回家，认真的听我说废话。 　　再往前就是他把我给的创口贴一直贴在鼻梁上面，翘边边了也不揭下来，我们爬早青山，我给他拍照，他对我笑，笑的很温柔…… 　　不知道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曲向向沉默许久，结巴着说出一个时间，“去，去年十，十，十月份左右。” 　　高军严重怀疑自己年纪大了，听觉出现了问题，“什么？” 　　曲向向用力闭了下眼睛，“十，十月份！” 　　高军懵了。 　　曲向向垂头看脚尖。 　　高军站起来叉着腰走几步，坐回去，完了又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学生面前，话是冲门外喊的，因为惊吓，连声音都变了，“陆续，你进来！” 　　陆续刚进办公室，就听到班主任问，“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他下意识去看曲向向。 　　高军发现了这一幕，严厉的喝他，“我问你话，你看她干什么？” 　　陆续沉默不语。 　　曲向向的余光焦急的瞥动，猛地一亮。 　　老班的办公桌上放着个日历，正好翻到金秋十月那一页。 　　她抬头看着日历，陆续那么聪明，一定能很快就猜到知道她的意思。 　　陆续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神情愣怔住了。 　　高军看他半天都没反应，好像是在发呆，就青筋直蹦的把脸板起来，“什么时候？” 　　陆续回过神来，发现女孩还看的那一处，他的喉结轻微攒动，“十月。” 　　高军从另一个学生这里得到了求证，他一副遭受巨大打击的样子坐回椅子上，十月……真的那么早，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不对，去年就有别的老师上他这儿提过，他也仔细留意了一段时间，尤其是曲向向翘课那次。 　　后来发现她的学习状态又恢复了过来，没有问题，就以为没事了。 　　大意了啊。 　　高军搓了搓脸，他看看两个学生，又把脸埋在手掌心里，使劲搓了搓，起身去把墙角的花盆抱起来放到桌上。 　　“看到这里面长了一株小兰花了吗？这就相当于你们这个年纪的爱情，太小太嫩太脆弱！” 　　三个太，一个比一个用力，唾沫星子都快把桌子穿出小窟窿。 　　曲向向，“……” 　　陆续，“……” 　　“老师是过来人，不是老师残忍，是你们所谓的爱情，所谓的永远，所谓的天长地久，其实都是虚的，不堪一击。”高军指着花盆，“你们看看这小兰花，看着翠绿翠绿，可是要把它往外面一放，风稍微猛点，雨稍微大点，它会怎么样？还能活吗？活不了。” 　　“你们的爱情也是一样的，自身不够强大，没有准备好自己，就不该去碰，一心二用的后果是什么？是两件事都做不好。” 　　曲向向小声说，“我跟陆续的成绩没有下滑啊。” 　　高军听见了，他语塞，憋半天憋出来一句，“就算你们没影响到学习，那也不行，以你们现在的年纪，根本不能处理好你们的感情。” 　　“对，老班，你说的很对。”曲向向拍完马屁就说，“可我们不是一直都在这个年纪，我们会长大的啊。” 　　“……” 　　高军拉下脸，“那就等你们长大了再说。” 　　曲向向忍不住咕哝，“不能一边长大，一边养花吗？” 　　高军从来不知道他这学生这么有想法，一套一套的，“养花需要时间跟精力，你们有吗？” 　　“平衡点我已经找到了，陆续也是一样的。”曲向向说，“老班，我们能很好的调节自己，成绩一直很稳定就是最好的证明。” 　　高军再次语塞。 　　曲向向挠挠脸，“今天班上很多人都看见了，也肯定都在讨论我跟陆续，如果我和他还是前后座，座位不调开，他们就会觉得，想谈恋爱，就把成绩搞上去，这算是一个激励。” 　　下一刻，她就老老实实的表态，“老班，明年就高三了，学习很要紧，不能落下功课，我跟陆续都知道的。” 　　高军见学生用一双圆乎乎的眼睛看他，等他说话，他的脸抽搐，你都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曲向向特别严肃的说，“老班，我跟陆续不会耽误高考的。” 　　高军的眼神变得有些一言难尽，丫头，你能别总是抢你班主任的台词吗？留一点不行啊？ 　　不知道你班主任是教数学的，语言能力有限？ 　　高军转头看向另一个学生，还有你，第几次在学校里打架了？凶的跟小狼狗一样，平时不乱叫，冷不丁的扑出来咬人。 　　怎么现在这么乖？ 　　曲向向也去看陆续，她觉得他不动，也不出声，是傻了。 　　是她跟老班说的这些话把他吓傻的，他在自我调整，这是人在情感出现巨大起伏时做出的本能反应。 　　当初她突然意识到他对自己的心思，也是这个样子。 　　十月那个时间是她的权宜之计，没有来得及跟他串通好，把他整蒙了。 　　高军把花盆放回墙角，拿起茶杯喝茶，里头是空的，就一小块凉茶叶扒在角落里。 　　曲向向见状，立即麻利儿的提了水瓶给班主任添茶水。 　　高军，“……” 　　曲向向放下水瓶，低眉垂眼，乖巧懂事的模样说，“老班，我们保证不在高中最后的一年里乱来。” 　　高军吹着茶水，“保证？” 　　曲向向小鸡啄米般不停点头，“对，我们保证。” 　　“保证有用吗？”高军从鼻子里发出哼声，“哪个被逮了，到我这儿来，不是这么说的？” 　　曲向向撇嘴，“那老班你监督我们就好了嘛。” 　　“而且你也监督好长时间了，你心里都有数的。” 　　高军又一次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他这学生讲道理的功夫真是一流，吵架不行，讲道理行。 　　头脑清晰，逻辑始终都在，慢条斯理，不快不慢的，能把人活活说成哑巴。 　　高军扣下茶杯，走到木桩一样的学生那里，“陆续，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讲？” 　　其实他更想说，你怎么跟个小媳妇儿一样？ 　　陆续的思绪骤然回笼，他敛去眼底的所有情感波动，抬眼看班主任。 　　高军问道，“曲向向说这么半天，你呢？你什么想法？” 　　陆续缓慢开口，“她说的，就是我要说的。” 　　“……” 　　这跟“我都听她的”有区别？ 　　高军感觉这俩孩子是掰扯不开了，他眼不见心不烦的说，“走吧走吧走吧。” 　　曲向向噢了声，“那老班，我们走了啊。” 　　高军摆摆手，“赶紧的！” 　　曲向向拽拽陆续，两人一道出去。 　　还没走多远，曲向向就跑回办公室，喘着气说，“老班，那个王悦……” 　　“我知道，她跟李力谈着呢，晚点我会找他们。” 　　高军叹气，王悦那孩子是今天这件事的源头，事端就是她给撩拨起来的。 　　真是邪门了。 　　平时各种打击早恋，要么一对都抓不到，今天一下子出来俩。 　　还都是自己跳出来的。 　　曲向向深深的吸口气，“不是那个，是我想起来一个事儿，钱梦说她柜子里有瓶香水，茉莉味儿的，王悦身上好像有，我闻到了，我怀疑就是她偷走的那些东西。” 　　高军的面色顿时一沉，“一会我带管理员去女生宿舍，不站出来就请派出所过来一趟。” 　　他沉吟道，“最好是钱梦本人跟我沟通一下。” 　　曲向向说，“那我去小店给她打电话。” 　　学生走后，高军翻翻去年十月到现在的大小考试成绩。 　　一个一直是年级第一，一个就在她后面跟着。 　　是很稳定。 　　高军扶额，不论是哪一届，发现学生早恋，采取的措施就是分开打压。 　　一般情况下，感情基础薄弱的，意志力不坚定的，容易打压，搬出父母吓唬吓唬，再利用学习这一块教导教导就差不多了。 　　像那两个孩子，有想法有规划，思想也很成熟，怎么打压？ 　　高军心想，还是先观察着吧，发现学习上出现问题再想对策，要慎重些，以免弄巧成拙。 　　曲向向去小店给钱梦打了电话，她没回教室，而是穿过几栋教学楼，去了后面安静独立的科技楼，爬到露天的楼梯上坐下来，两手放在腿上，眼睛望着远方的蓝天。 　　面对老班的时候，其实是话赶话赶到了那份上。 　　现在她就不行了。 　　曲向向想，陆续不说，就不说，只做，他一直做，能做的都做了，做到就算她是傻子，也能看出他是什么心思的程度。 　　她也没说过。 　　他们的爱情观似乎是一样的。 　　两个人都没有正式的表白过心意，没什么形式化，就是顺其自然，自然而然，平淡的不像是两个青春萌动期的小孩子。 　　像一对儿老夫老妻，相互扶持着一致对外。 　　曲向向被一片阴影笼罩，她将目光从天空挪到眼前的少年身上，看他在下面一层楼梯上坐下来，乌黑的后脑勺对着她，腰弯着，肩背宽宽的，很结实。 　　“钱梦还好休学了，她要是在学校里，听到别人那样说她，多伤心啊。” 　　陆续淡声说，“舆论能把一个人杀死。” 　　曲向向的呼吸一顿，这是她第二次听他说这句话，两次的感受截然不同。 　　上次是惊愕，愤怒，这次是心里发堵，难受。 　　陆续以前一定承受过语言暴力的伤害。 　　曲向向怔怔的看着少年的背影，想碰一碰他的脑袋，想捏他修长好看的那截后颈，还想拨他短短的头发，什么都想。 　　她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个小人，想干坏事。 　　小人有贼心，没贼胆。 　　曲向向再次去看远方的蓝天，“老班肯定还会找你谈话，态度要诚恳，要适当的认错，不要顶嘴，到了刘主任那儿也是一样的。” 　　陆续看着脚边的落叶，“好。” 　　曲向向的声音里不知不觉多了些哭腔，“不能进档案里面，我想我们可以，就是都……都好好的。” 　　陆续转过头看她。 　　曲向向飞快的把脸偏到一边，胡乱擦眼睛，“那都好好的？” 　　陆续“嗯”了声。 　　曲向向说，“你转过去，别看我。” 　　陆续照她说的做了。 　　曲向向没向陆续解释她在办公室里讲的那些，没有一样样摊到他面前，给他细说。 　　陆续也没有提什么。 　　他们如果连这样基本的默契跟感应都没有，怎么可能走到一起。 　　曲向向特别感谢陆续在这件事上的理解跟包容，他给了她足够的尊重，还有空间，不然她真的会很不好意思，很难为情。 　　这么想着，就听到他说，“谢谢。” 　　曲向向张了张嘴，这人就会说这句话，说好几次了都。 　　不论心里多么多么高兴，就说哪两个字，别的什么三个字两个字的都不说。 　　大概是她的脑细胞在老班那儿死光光了，现在竟然犯傻，把心里想的全说了出来。 　　“……” 　　陆续要转过来，曲向向把手放在他的脑袋两边，不让他转。 　　“不是我不想说，”陆续低哑着嗓音开口，有些懊恼，“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还在准备，对不起。” 　　曲向向脱口而出，“没关系，你准备你的，我不急。” 　　说完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来一句，“快下课了吧。” 　　陆续，“……” 　　他揉揉眉心，跟她解释，“有写日记。” 　　曲向向心说，我也写啊，每天都写，睡前之前还会把前面的翻一遍，第一个日记本都写满了，高二买的新的，已经写了三分之一。 　　下课铃声从教学楼那个方向传来。 　　高二八班第一节 课上发生的动静会在这节课下课，传遍整个学校。 　　曲向向从楼梯上站起来，“走吧，回教室了。” 　　陆续没有反应。 　　曲向向看他的发顶，有意的逗他开心，“不回去上课啊？先前我还在老班那儿打过保票呢，你想让我说了话不算数么？” 　　陆续抬起手臂，想拉她的手。 　　曲向向看出他的意图，紧张的把手往后缩缩，“这是在学校。” 　　陆续说，“就拉一下。” 第53章 　　曲向向看科技楼这边没人, 就把手给陆续拉了。 　　说好的拉一下, 结果拉着就不放开。 　　陆续的手在她的手上面，扣的很紧，她一路走, 一路都被幸福, 紧张, 害羞的情绪堵满心口, 整个人晕乎乎的。 　　好像他们这一拉手, 就是在跟全世界说, 我们在一起了。 　　科技楼跟教学楼中间的那块空地两旁种着一些小枫树, 有两个女生在那里捡枫叶，碰巧看到拉着手过来的曲向向跟陆续, 没有露出震惊的表情。 　　只是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又忍不住偷瞄。 　　全校最般配的两个人终于在一起了，众望所归。 　　两个女生诗情画意的想, 说不定那两个人能打破毕业就分手的魔咒, 从大一到大四，再到工作, 从校服到婚纱, 从你到孩子爸孩子妈, 成为一中的传说。 　　毕竟真的很配。 　　要是在一起后又分开了，那太可惜。 　　梁正跟着校队出去户外锻炼，回学校才知道他家死丫头跟陆续的事儿已经暴露了，闹的动静还不小, 他去了男生宿舍楼，单枪匹马的闯进八班的宿舍。 　　宿舍里正在吃饭的几个人都呆若木鸡。 　　梁正捋了把汗湿的短发，黑色运动服底下的肌肉线条生猛且充满力量，眉眼桀骜嚣张，“谁是李力？” 　　一男生弱弱的说，“李力不在。” 　　他是原来八班的，只是存在感很低，在班上都不怎么说话的，所以梁正不认得他，也叫不出名字。 　　梁正朝他走过去，粗声粗气，“去哪儿了？” 　　那男生往床里面挪挪，磕磕巴巴的说，“回，回家了。” 　　梁正不耐烦的大力踢了下门，那门“嘭”地撞上铁架子，胡乱摆在上面的瓶瓶罐罐发出清脆声响，不知道谁的漱口杯摇晃着掉进水桶里，溅起来一片水花。 　　宿舍里的人大气不敢出。 　　一个眼镜男把抱在怀里的饭缸拿下来点，像是为了能赶紧送走危险人物，语速很快的说，“王悦被查出来偷了我们班女生的东西，李力面子上挂不住，就装病请假了，请了几天假。” 　　梁正脾气暴躁的吼，“王悦又是他妈谁啊？” 　　眼镜男说，“他女朋友。” 　　梁正脑子里转了个弯，对上号了，他青着脸骂了声，“操！” 　　门哐当一声响后，宿舍里一片死寂。 　　过了会儿，才慢慢响起议论声。 　　“李力这回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为了个王悦，挨了陆续两脚，被老班叫去谈话，得罪了体特班的老大，连环掌啊，伤心伤身，还伤自尊。” 　　“自己选了个手脚不干净的女朋友，怪谁？” 　　“体特班老大是来给曲向向出头的吧，他应该去找陆续啊，是陆续拐跑了曲向向，又不是李力。” 　　“说什么呢，梁正是陆续的大舅哥。” 　　宿舍里静了几秒，响起爆炸的惊叫声，“靠！真的假的？” 　　“当我没说，吃饭吃饭！” 　　不小心说漏嘴的那位扒拉一口饭，快哭了的表情说，“哥几个，都当没听见啊，我可不想被梁正瞪，太吓人了，刚才他踢门的时候，我差点吓尿。” 　　“……” 　　梁正出了宿舍楼，就去八班，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掉头下楼，在楼道里碰到了王成功跟徐良。 　　三人坐在台阶上抽起了烟。 　　王成功感慨万千，“人比人气死人啊，看看向向跟陆续，他俩谈着恋爱，搞着学习，两手抓，两手都很硬。” 　　徐良推推眼镜，“打赌的事儿出了结果，不知道多少人鬼哭狼嚎的掏出了全部家当履行赌约。”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靠墙的梁正只抽烟，不出声儿，挺深沉的样子。 　　王成功跟徐良对视一眼，都有点犯愁。 　　“阿正，我们跟向向不在一个楼里，听人说的，听说陆续很护着她。” 　　“他那身手你见过的，踹的那两脚够李力受的了，这事儿就算了吧，再搞下去，还会扯到向向。” 　　“是啊，算了吧，就快高三了，不能光向向跟陆续学习，咱也要抓紧时间看看书做做题，争取大家都去一个城市上大学，想想多带劲儿啊，以后还能一起打拼，一起为梦想奋斗。” 　　梁正吐出一团烟圈，懒散的问，“什么梦想？” 　　徐良说，“诗和远方。” 　　王成功说，“买房买车。” 　　异口同声的他俩，“……” 　　梁正弹了下烟灰，扯起一边的嘴皮子笑，“你俩一个俗，一个雅，怎么混一块儿的？” 　　“这才叫缘分，”王成功拍他肩膀，“都是缘分，咱哥几个缘分深着呢，以后一定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梁正拨他的肉爪子，“成功，你是不是瘦了？” 　　王成功激动的唾沫星子横飞，“兄弟！我的兄弟！你看出来了？真的看出来了？” 　　梁正说，“逗你玩儿的。” 　　王成功从天堂跌回地狱，摇摇晃晃的，快不行了，冷不丁的听到他来一句，“瘦了三五斤吧。” 　　“卧槽，不带这么耍的！”王成功扒他衣服，凑近点说，“阿正，我看看你眼睛里是不是装电子秤了？怎么跟我称的差不离？” 　　梁正踹他，“去！” 　　王成功顺势往徐良身上卧倒。 　　徐良嫌弃的推开。 　　王成功一副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白菜模样，刚要说话，就发现烟头戳到了裤子，吓得赶紧把烟拿开了。 　　上次抽烟不小心把裤子烫了个洞，他妈差点儿扒了他的皮。 　　“哎。” 　　王成功瞥瞥梁正露在外面的胳膊腿，又叹气，“人跟人没法比，肉跟肉也没法比，怎么阿正你全是腱子肉，我都是肥膘？” 　　梁正斜眼，“每天早上五点你在干嘛？” 　　王成功说，“睡觉。” 　　梁正把烟捻在水泥台阶上面，“我在跑步。” 　　…… 　　王成功看了眼另一个兄弟，立马打起精神，“都是没嚼劲的肉，我宁愿多一点，起码比起电线杆，肉盾更强一点儿，不会被风吹跑。” 　　徐良当他放屁。 　　梁正回家没跟妹妹聊白天的事，反正聊了有八百回了都，聊来聊去，屁用没有，等于是在原地踏步，他一晚上没睡，第二天早上找了另一个当事人。 　　陆续一只脚撑着地，一只手挂在脚踏板上面，跟梁正大眼看小眼。 　　两人都是眼睛发红，黑眼圈一大块。 　　至于形成的原因，一个是操心，一个是开心，不是他妈一个样儿。 　　梁正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往他车前的筐子里一丢。 　　“这上面是我妹的一些爱好跟习惯，还有她不喜欢的东西，害怕的东西，都是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你自己慢慢摸索。” 　　陆续看着筐子里的小本子。 　　“我不知道你能跟她走多远，能不能走到高考，我只希望你们还在一块走的时候，你能向昨天那样护着她。” 　　梁正两手搭在车龙头上面，心平气和的说，“不想一起走了，就给她留点情面，各自安好。” 　　陆续拿起小本子，开始翻看。 　　“分手撕破脸的，我身边多的是，难看的要死。”梁正骨节分明的手指顺了顺额前刘海，“听懂我的意思了吧，我希望你们好聚好散，我不希望她将来回忆这段过去的时候，太糟心。” 　　他踢一下陆续的自行车，“老子说这么半天，你吱个声会死啊？” 　　陆续冷淡的开口，简明扼要，“我跟她不会有分开的那天。” 　　“幼稚。”梁正嗤笑，“谁一开始谈恋爱不是那么想的？结果还不是散了。” 　　陆续说，“那是他们，不是我跟她。” 　　梁正懒得跟他争论这个未知又飘忽的东西，“行吧，就让时间来证明吧，要是你真的能跟我妹走到民政局，整个婚礼的费用我出。” 　　陆续合上小本子，不领情的说，“不需要。” 　　“……” 　　梁正吊儿郎当的抖抖腿，皮笑肉不笑的说，“反正你给我记着，要是你哪天让我妹哭鼻子，让她难过了，不开心了，我不但不会替你说话，还会劝分。” 　　陆续侧过头，眉头皱了皱。 　　“我妹值得拥有世上最好的一切。” 　　梁正用手指刮了下车铃铛，在一阵叮铃铃的清脆声响里说，“我不喜欢你的原因就在这里，我觉得这个学校没有哪个谁能配得上她，你也不行，可她就是喜欢你，那我也没法子了。” 　　“别欺负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他一扬手，“走了。” 　　陆续把小本子放进书包里面，在梁正后面去了学校。 　　上午数学课上，曲向向发卷子，发到陆续那里，班上同学就起哄。 　　高军敲讲台，“一个个的干什么呢？吃饱了撑的？不想做卷子就来我这儿领板栗子！” 　　“……” 　　曲向向把卷子发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面，搬椅子的时候，下意识扭头看了看陆续，他也在看自己，两人四目相视，都有点愣，傻兮兮的。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就是想看。 　　高军背着手走过去，往曲向向跟陆续的座位中间一站。 　　脖子这伸一下，那伸一下，直到他俩速度很快，又一题没错的把卷子做完了，这才满意的转身朝讲台上走去。 　　一下课，曲向向就从课桌兜里拿出青年文摘。 　　高二剩下的日子越来越少，她得趁机多投投稿子，攒一攒稿费。 　　到了高三要忙学习，肯定不能写稿子了。 　　椅子被敲了一下，曲向向快速往后偏头，“我在看杂志。” 　　完了就继续看。 　　椅子又被敲，声音不轻不重，一次就敲一下，像小狗在吸引主人的主意。 　　曲向向无奈的拿着青年文摘转过身，趴在陆续的桌上翻看。 　　陆续这下子不敲椅背了，他给她剥橘子糖，看她吃。 　　曲向向边吃边说，“我哥有没有找你？” 　　陆续没出声。 　　曲向向从杂志里抬起头，眼睛眯眯，“找没找？” 　　陆续说，“找了。” 　　曲向向继续看杂志，一两分钟后她又抬头，“我哥是不是给了你什么东西？就那种……写了我生活习惯的小本子？或者是小纸条？” 　　陆续的面色变得不是很好看。 　　曲向向很快明白过来，她愣愣的说，“陆续，我说对了，你吃醋？” 　　陆续偏头看窗外，“没有。” 　　曲向向瞥了瞥他的耳朵根，嘴角一抽，都红成那样了，还装的跟没事人似的。 　　“我跟我哥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跟亲的一样呢。” 　　陆续把脸转向她，半响说，“我没有他了解你。” 　　“正常的正常的。”曲向向忍住摸摸他头发的冲动，“我跟我哥一起长大的，你才认识我一年多，以后我们认识的时间长了，你肯定会了解我很多很多。” 　　陆续喜欢听她说以后，他们的以后。 　　曲向向生日那天，陆续一天都没什么表示，也没提一个字，应该是忘了。 　　学校让他们跟另外两个同学组成了一个四人小组，天天做模拟题，准备不久后的物理数学全国联赛。 　　一等奖的保送名额是必须要拿到手的。 　　曲向向跟陆续除了刷题，还要偶尔忙里偷闲的谈一下恋爱，有时候忙起来都不知道是星期几。 　　他忘了她的生日不奇怪。 　　晚上徐良跟王成功来给曲向向过生日，买了大蛋糕。 　　吹了蜡烛，许了愿，吃了蛋糕，他们就窝在一个屋里写作业。 　　不是一个班的，布置的作业不太相同，反正不会的都往曲向向那儿塞。 　　曲向向在这件事上面特别的讲原则，从初中讲到高中，坚决不直接给他们写作业，只讲解。 　　到王成功的时候，他很认真的听，还不停点头，脑子里其实全是浆糊。 　　曲向向一手托着腮，一手拿着圆珠笔点两下草稿纸，笔尖在那块解题思路上虚虚一扫，“哪儿没听懂？” 　　王成功咳一声，“我能说都没听懂吗？” 　　曲向向把写满的草稿纸翻过来，用另一边，“那我再讲一遍。” 　　王成功做捧心状，“向向，哥将来赚大钱，给你买漂亮的衣衫，让你漂漂亮亮的做小公主。” 　　桌子另一边的梁正昂首，“成功，你下楼去拿一下扫帚。” 　　王成功问道，“做什么？” 　　梁正说，“把地上的鸡皮疙瘩扫一扫。” 　　徐良擦擦镜片，“还有我这边，掉了一地。” 　　王成功嘴巴翘的快能挂水桶了，“向向给我讲题，不给你们讲，你们就嫉妒。” 　　梁正鄙夷的说，“妹儿，你给他讲什么啊，浪费口水，他连b跟6都分不清，就照着画。” 　　王成功完全没有被打击到，他呵呵呵，“起码我还会照着画，有的人画都画不像。” 　　梁正黑着脸抓了橡皮擦丢他身上，扭头冲徐良嚷，“大哥，我书架上就那么几本书，你搞来搞去的，搞个没完了是吧？” 　　徐良第五次挪动书本，动作慢条斯理，还带着徐氏的优雅，“不摆整齐了，看着不舒服。” 　　梁正翻白眼，“那就别看啊。” 　　他老气横秋的叹气，“良子啊，比起成功，我更担心你，就你这习惯，不会要打一辈子光棍吧？” 　　王成功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听到徐良说，“我有女朋友。” 　　这话一出，王成功第一个跳起来，“不可能！咱两坐一块儿，我都没见你跟哪个女生来往，除了向向！” 　　徐良云淡风轻，“外地的，没见过面，一直都在通信。” 　　屋里的其他三人同时接收到一个信息，那就是笔友。 　　梁正啧了声，“我去，厉害啊，谁啊？” 　　徐良笑的很温柔很羞涩，“我跟她约好大学见，到时候介绍给你们认识。” 　　这么认真？ 　　王成功突然严肃起来，“不行，我也要努力，向向，你快给我讲讲这道题怎么做的。” 　　曲向向还愣着。 　　王成功大喊一声，“向向！” 　　曲向向吓的连圆珠笔都掉了下来，“噢噢讲题是吧。” 　　王成功啃笔头，“好难啊向向，卧槽，特么的什么跟什么，你再讲慢一点。” 　　“……” 　　曲向向给王成功讲完题，凑到她哥那边一看，“你在干嘛？” 　　梁正说，“想心思。” 　　曲向向抽着嘴角给他把语文课本摊开，体贴的拿笔在一处划了条线做个记号，“哥，看看。” 　　梁正眼睛一瞟，看到了被她标记的“并背诵全文”五个字，他就往后一瘫，腿一伸。 　　猝。 　　屋里的氛围很和谐，也很温馨。 　　梁建兵拎着一篓子苹果上来的时候，一地的瓜子皮，没干净地儿下脚，他让儿子去洗苹果。 　　梁正刚从椅子上起来，听到他爸来一句，“洗完苹果把地扫了。” 　　他不干了，“怎么都是我？” 　　梁建兵没好气的横他一眼，“难不成是你老子？” 　　梁正骂骂咧咧的去洗苹果。 　　楼下忽然传来电话铃声，曲向向脑子里没做出反应，人已经下楼了。 　　她拿起话筒，那头传来的不是陆续的声音，是电台打来的。 　　声音甜美的主持人问她是不是曲向向。 　　曲向向人是懵的，她下意识的回答，“是，我是曲向向。” 　　主持人笑着说，“你的一个同学给你点了一首歌，他想告诉你，十七岁生日快乐，希望你每一天都能开心。” 　　听筒那边响起熟悉的旋律，那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歌，《简单爱》。 　　曲向向傻傻的拿着听筒，一动不动。 　　屋外，三个小的跟一老的趴在窗户边，表情都有些无法形容。 　　梁正心情复杂的咂咂嘴皮子，“都说谈恋爱掉智商，咱家向向不知道掉了多少。” 　　徐良镜片后的眼睛微眯，理智的分析道，“她不稳定，有时候不掉，有时候掉的少，有时候掉的多，像现在就掉的很多，傻了都。” 　　梁正望着屋里木头人似的妹妹，摇头，“我看她现在不是掉的很多，是掉光了。” 　　旁边的梁建兵哼道，“就算她的智商都掉光了，那也比你高，你是负的。” 　　梁正扭头看徐良，“说你呢。” 　　徐良看王成功，“说你呢。” 　　王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　　那时候点歌真的很浪漫很浪漫，明天见啊小伙伴们。 第54章 　　第二天早上, 天蒙蒙亮, 梁建兵开门的时候，在巷子里看到了一个高个子少年。 　　他觉得眼熟。 　　那少年往这边看来，梁建兵赶紧回屋。 　　“是等向向的吧？”梁建兵嘀咕完了, 一张老脸抽了抽, “不是, 我慌什么？我是孩子家长, 慌的应该是那小子。” 　　他神情复杂的上楼, 拍拍两边的房门, 叫俩小的起床。 　　曲向向睡眼惺忪的出来, “叔，还没到五点半呢。” 　　梁建兵心说我知道, 他尽量平和的说，“你同学在门外。” 　　曲向向的瞌睡虫瞬间一哄而散，她打开小阳台的门跑出去, 扒着阳台边沿往巷子里看。 　　少年站在自行车旁, 腰背微微弓着，两手抄在校服裤子口袋里, 漫不经心的垂着眼皮, 用球鞋一下一下蹭着脚下的青砖路。 　　像一副生动的画, 哪儿都很好看。 　　曲向向想喊他，又怕打扰到邻居，就很小声的喊，“陆续。” 　　陆续的动作一顿, 有感应似的抬头，看见了阳台上的女孩，他愣住了。 　　曲向向也愣了下，不自觉的跟他挥手。 　　陆续的唇角抿出一个弧度，他对她笑，很温柔，很单纯。 　　梁正下楼的时候，发现就他爸一个人坐在桌上喝稀饭，他边抓头发边问，“向向呢？” 　　梁建兵说，“上学去了。” 　　梁正一屁股坐到板凳上面，“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喊你了，你睡的跟死猪一样。”梁建兵拿了个馒头啃一口，挺模糊挺随意的说，“她朋友来接她了。” 　　梁正懵了半响，操！ 　　可以啊，昨晚点歌，今早来等人一起上学，姓陆的操作骚上天了都。 　　梁正刷了牙过来，吊儿郎当的问，“爸，你觉得咋样？” 　　梁建兵说，“比你强。” 　　梁正沉得住气，“怎么说？” 　　梁建兵一边说，一边掰手指头，说一个掰一个，“个子比你高，长得比你白，比你体面，比你顺眼，穿的比你整洁，我估计学习也比你好。” 　　“……” 　　我特么的问这个做什么？ 　　梁建兵放下碗筷，“比赛快到了吧，到时候我跟向向去给你加油。” 　　“别，”梁正差点被一口稀饭噎着，“你们都别去，那阵仗我吃不消。” 　　梁建兵没蹦出的笑骂，“出息！” 　　他给儿子敲鸡蛋壳，“八月份那会儿，刘翔在那个雅典奥运会上拿了中国第一块男子田径赛的金牌，给国家长脸了，现在新闻上还一直在播。” 　　“虽然你参加的比赛跟奥运会比不了，但好歹也是全国的，你争取拿块儿牌子回来，金银铜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对得起你努力拿到的参赛名额，对得起你这么多天起早贪黑的锻炼。” 　　梁正咽下嘴里的稀饭，夸张的直搓鸡皮疙瘩，“老梁，大早上的，能不煽情吗？我这都吃不下了。” 　　梁建兵没用什么劲儿的踹他一脚。 　　去学校的时候，梁正想起来没自己遗漏的事情，“爸，对于早上的事，你怎么想的，不管了？” 　　梁建兵拿着扫帚在院里扫地，“向向相中的，人品应该没问题，随他们吧。” 　　梁正心想，那完了，姓陆的会骚的更上一层楼。 　　还真让梁正猜对了。 　　那天之后，陆续就每天风雨无阻的来接曲向向，跟她一起上学。 　　两个人利用路上的时间谈起了恋爱。 　　气温逐渐下降，白昼缩短，黑夜拉长。 　　秋盹过去，冬眠来临。 　　陆续还是那个时间过来，一路上黑漆漆的，有一回他就把自行车的铃铛给撞烂了。 　　曲向向严肃的叫他不要来接自己。 　　陆续不说话。 　　曲向向扣他的车铃铛，扣不响了，没铃铛拐弯怎么办？她叹气，“现在已经是什么气候了啊，你要来我这儿，四五点就要出门，死冷死冷的不说，天都没亮，巷子里乌漆墨黑的，骑车很容易摔着。” 　　她担忧的说，“这次是铃铛，下次呢？” 　　陆续还是不吭声。 　　曲向向像个小老太太，唠唠叨叨了会儿，实在拗不过他，哄小孩一样跟他说，“等过了冬天，你再来接我嘛。” 　　陆续抬眼看她。 　　曲向向的鼻子有点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紧张的胡乱用手在他脸上擦擦，囧的一张脸通红，刚才的严肃氛围也没了。 　　陆续捉住她冰凉的手，垂眼捏捏，揉揉，用掌心裹住，给她捂了捂。 　　曲向向的手指渐渐暖和起来，“我每次跟你讲很多，你都不支声，我不是乱讲的，我都讲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陆续，“嗯。” 　　曲向向哎了声，“明天开始不要来接我了，行不？” 　　陆续又不回应了。 　　他不想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会这样沉默。 　　曲向向有一点生气了，她要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拿出来，他抓着不放，半响皱了皱眉头，低哑的说，“那我在校门口等你。” 　　这是他能做出的妥协。 　　曲向向也退一步，“好吧。” 　　“能修吗？”她扣扣铃铛，“我们去找个小摊子问问，不能修就买个新的铃铛套上去。” 　　陆续说好。 　　曲向向看他一眼，不假思索的说，“我感觉我俩以后吵不起来，但是会冷战，那比吵架还严重，冷战不行，还是吵架好一些，都说出来，有问题就解决，不能拖，一拖就会在心里长疙瘩，坏事儿。” 　　陆续的面色沉沉的，“为什么要吵架？” 　　曲向向说，“牙齿还能磕到嘴巴呢，更何况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陆续紧紧攥着她的手，嗓子里像是被砂纸磨过，碾出来的声音嘶哑，“不吵架。” 　　“不吵不吵。” 　　曲向向的手被攥疼了，不易察觉的吸口气说，“反正就是，你要是对我有意见，觉得我哪儿做的不好，就直接跟我说，不要藏着，因为你不告诉我，我不知道，那就没法改了，我也是一样的，我们就好好说。” 　　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个信息，她对他们年少时的这段懵懂感情有多认真，想的有多远，抱了怎样的一个期许。 　　陆续的喉结干涩的上下滚了滚，他垂眸，一眼不眨的盯着她。 　　曲向向欲要说话，就被拉进了一个怀抱里，她的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无措的不成样子。 　　“巷子里会有人经过的。” 　　陆续弯腰低头，下巴蹭着她的发丝，低哄着，“就一会儿。” 　　曲向向不合时宜的抽了下嘴角，我已经知道了，你在类似的事情上面，都是说一套，做一套，不诚实。 　　时间稳当且果断的背着整个世界，穿过人们各种各样的生活，从冬到春，再到立夏，一刻不停的往前走，偷偷摸摸又光明正大。 　　它带走了一些东西，譬如王成功身上的几十斤肥肉，譬如钱梦家里的阴霾跟低谷期。 　　它也带来了一些东西，譬如梁正的证书，奖牌，徐良的加厚镜片，唐笑的专业课录取通知书，她最后还是为爱情改动了理想，选择报考了外省的学校，选择在那里等梁正去找她，勇敢又美好。 　　还有就是，曲向向跟陆续的b大保送名额。 　　当时他们以一等奖先进的省队，b大第一个给他们抛了橄榄枝。 　　后来进了国家队，另外一所名校也来了。 　　曲向向原本的计划是考进b市那所心理学排名全国第一的师范大学，但她在经过一番思考之后，收了b大的橄榄枝，至于师范大学的心理学，等她考研的时候再去。 　　因为她觉得陆续一定会跟着她，而且她怎么都劝不了，那她就必须要为他的专业跟将来考虑考虑。 　　陆续心里的确是那么想的，曲向向选哪个学校，他就去哪儿。 　　当初他对她承诺过，以后都不离她太远。 　　六月份，唐笑高考完了，男朋友梁正请大家通宵泡网吧。 　　平时玩的好的小伙伴们都在，就缺了钱梦，她已经听从爸妈的意愿，和他们一起搬去了其他城市，要从高二开始读，为她自己的人生奋斗。 　　曲向向左边是墙壁，右边是陆续，自己坐在电脑前吃吃喝喝，大概是觉得一晚上时间很多，就不着急上网。 　　她声音模糊的说，“包夜比白天上要便宜多了，一个人才五块钱。” 　　陆续右手撑头，歪着脖子看她，好像电脑上的东西对他的吸引力，连她十分之一都没有。 　　走道那边，梁正跟王成功徐良三人玩起了传奇。 　　他们周围全是传奇的战场，同一个电脑画面，同一个青春，组队升级打怪，热血沸腾。 　　运气好的爆出一个好装备，能兴奋的跳起来，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叫。 　　似乎随着这段时间互联网的蔓延，红警时代已经不知不觉被他们这代人甩在了记忆的长河里，没捎出来。 　　曲向向听到网吧里的那些人叫骂，吵吵嚷嚷的，她耳膜疼，干脆戴上黑色大耳机找歌听，也让陆续把耳机戴上。 　　陆续像是出来遛弯的，他什么也不干，就深坐在椅子里，抓着她的一只手把玩。 　　右下角的qq在动，咳嗽声一声接一声的，曲向向戳开聊天框一看，见是唐笑，说要跟她聊个事，她愣了愣，让陆续把她的手放开。 　　陆续侧抬头，眼神询问。 　　曲向向小声跟他说，“笑笑姐找我说事儿。” 　　陆续扫了眼聊天框，把她的手松开了。 　　曲向向警告陆续不准偷看，她快速回唐笑：嗯？ 　　唐笑：向向，你知道你哥以前谈的那些，他碰她们吗？ 　　曲向向斟酌着，小心谨慎的打了一行发给唐笑：哪种碰啊？拉手拥抱？ 　　唐笑：不是，是那个。 　　曲向向：哪个？ 　　唐笑：就是那个。 　　曲向向震惊的回复，手在键盘上划拉，打了好几个错字，删了又打，半天才发过去：笑笑姐，你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啊？我哥他是谈过不少，但他真的没有和谁乱来过，那时候大家都还没成年呢，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 　　唐笑：现在我跟他都成年了。 　　曲向向瞪大眼睛盯着聊天框，怎么有种唐笑在失落的感觉？ 　　她的脑子里冒出好多个猜想，难为情的搓搓脸，觉得兴许是自己想歪了。 　　结果就看到了唐笑发过来的东西。 　　唐笑：昨天你哥在我家，他亲我了，没有做别的，反应看起来不大。 　　曲向向一愣。 　　唐笑：向向，你知道我的意思吧，如果是真的特别喜欢，应该会克制不住的想去做一些亲密的事情，那是情侣之间很正常的生理变化，就像陆续，他总想离你近一点，想挨着你，只要有你在，他就看不到别人。 　　曲向向见陆续往她这边伸头，她慌忙往前一扒，用上半身挡住了屏幕。 　　只是随意一瞥的陆续，“……” 　　曲向向等陆续不瞅了才继续回唐笑：那个，笑笑姐，一样米养百样人，性格不同，对待同一件事的方式也会不同，你应该主动问我哥是怎么想的，我虽然是他妹，对他有一定的了解，可我毕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怕我说的不对，让你们引起什么误会，那样就不好了。 　　唐笑：也是，那我找机会问问。 　　曲向向：嗯，要问，多沟通沟通，笑笑姐，你别自己胡思乱想啊，我哥很在乎你的。 　　唐笑：我知道，向向，你想好大学报什么专业了吗？ 　　曲向向：数学系。 　　唐笑：有次我看你拿的心理学的书，还以为你要学那个呢。 　　曲向向：我大二修双学位，选心理学，考研去师范，也学那个。 　　唐笑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过来一行字：你哥要是能像你这么有规划就好了。 　　曲向向：笑笑姐，我哥也有规划。 　　唐笑回了一个笑脸。 　　没多久，唐笑要去上厕所，梁正把键盘敲的啪啪响，大声说，“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去。” 　　他把小怪杀了，带她去上厕所。 　　网吧里乱，让她一个女孩子去，不放心。 　　王成功感慨万千的练级，“良子，你说毕业前能谈成一场恋爱吗？” 　　徐良在烧猪，“事在人为。” 　　“……” 　　王成功不小心在游戏里撞到了一个女的，听到了啊的一声，仿佛灵魂上得到了抚摸，并且掌握到了一个新技能。 　　就是可怜，身边的人都成双成对，只有他形单影只，寂寞如雪。 　　梁正陪唐笑去上厕所，两人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一直没回来。 　　曲向向碰了下王成功跟徐良的椅子，“我要和陆续出去买吃的，你们有什么要带的没？” 　　徐良说，“随便买吧，我们无所谓。” 　　“注意安全啊。” 　　王成功嚷，“看到你哥就让他回来，我们还等着他带升级呢！” 　　网吧在街角，这会儿十一点了，很多门脸都拉上了卷门。 　　曲向向跟陆续手牵着手，一步两步的走在街上，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 　　“真好啊，我现在就想快点长大了。” 　　曲向向前言不搭后语的说，“陆续，你背我吧。” 　　陆续向前迈了一步，把后背对着她。 　　曲向向趴上去前说，“等我再长大一点，就不好背了。” 　　陆续说，“你长大了，我也会长大。” 　　曲向向一点都没有安心，她唉声叹气，“万一你是竖着长，我是横着长呢？” 　　陆续的面部轻微一抽，“你横着长，我也背的动。” 　　“话不能说的太满，我到了大学肯定就要放飞了。” 　　曲向向捏捏他的胳膊，“你这儿的肌肉跟我哥的不一样，我哥的比较粗犷，比较大块，你的……” 　　陆续的呼吸粗沉了些，“以后不要乱捏别人胳膊。” 　　曲向向，“那是我哥。” 　　陆续，“也不行，想捏就捏我的。” 　　“……”谁想捏啊？我又没那爱好。 　　街边没人经过。 　　曲向向把两只手按在陆续的肩膀两侧，提醒他说，“陆续，我要上来了啊。” 　　说着，她就跳起来往他的背上一趴。 　　陆续轻松把她背起来，“手。” 　　曲向向第一次被她哥跟她叔以外的人背，很紧张，她没听清，“啊？” 　　陆续说，“搂我。” 第55章 　　曲向向搂住了陆续的脖子, 没敢用力, 就虚虚的挂在上面。 　　陆续说，“搂好点。” 　　曲向向心跳的更快了，她不配合的说, “就这样。” 　　陆续停住脚步, 不走了。 　　曲向向瞪着他的后脑勺, 瞪了好一会, 红着脸把上半身前倾些, 搂紧他的脖子。 　　陆续这才继续往前走。 　　很快的,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 　　女孩的脑袋挨着他的肩膀, 气息轻轻的拂过他的脖颈，有点湿热, 有点痒，弄得他浑身僵硬。 　　曲向向喊了声，“陆续？” 　　陆续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 很模糊, “嗯。” 　　曲向向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无意识的往前凑, 脑门被一只手推了回去, 伴随着低哑的声音, “趴好。” 　　“……” 　　炎炎夏日，背着的跟被背的，都出了一身汗，但是谁也没觉得不好受。 　　网吧的后半夜比前半夜要安静很多。 　　除了玩儿传奇努力升级打怪的, 还有蹲在聊天室各种嗨的，暗嗨。 　　这会儿看电影看电视的也有，几乎都是女孩子。 　　反正干什么都好，就是不想睡，不舍得睡，觉得都来包夜了，睡觉太浪费时间。 　　曲向向窝在椅子里看《霸王别姬》。 　　陆续从电脑前起来，在过道上活动酸麻的身体。 　　曲向向歪着脖子看他一眼，发现他眼角红红的，就拉他手臂，“你睡吧。” 　　陆续摇头。 　　曲向向把他拉近一点，“有个事我一直想问你。” 　　陆续闻言就坐回椅子上，等她提问。 　　曲向向摘了耳机，小声的问他，“就是，那个，你怎么总是一副睡眠不好的样子？” 　　陆续说，“我晚上都在刷题。” 　　曲向向愣住了。 　　“我脑子笨。”陆续的眉眼低垂，“每天要学习到很晚。” 　　曲向向还愣着。 　　陆续忽地轻笑，“骗你的。” 　　他在她发小脾气前说，“一个人不敢睡。” 　　曲向向瞅着陆续，发现他迟迟没有像前一个那样，露出开玩笑的表情，心里就一紧。 　　“真的不敢睡？那开着灯可以吗？我哥每次只要看完恐怖电影，一个人就害怕，疑神疑鬼的，会连续好几晚都开灯睡觉，你是怎么……” 　　她停顿了一下，迟疑着说，“总有个原因的，就像我哥，他平时都好好的，睡觉没问题，看了恐怖电影才那样，你呢？” 　　陆续不说话。 　　曲向向拍他的手，“不会又是逗我玩儿的吧？” 　　陆续反手握住她，“是小时候留下的心理阴影，晚上睡一会就醒了，醒了就睡不着。” 　　曲向向有些难受，脱口而出一句，“那以后我陪着你。” 　　说完她就从脸红到脖子。 　　陆续看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看电影，目光柔和下去，“我听见了。” 　　曲向向继续装傻，听见他说，“我记性好。” 　　她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拿出来，抓了桌上的果冻吃，那层塑料纸滑不溜秋的，没地儿下手，好几次都揭不下来。 　　陆续拿走果冻，给她把纸揭掉，递过去说，“你说的，我都不会忘记。” 　　曲向向吃着果冻，看着电影。 　　陆续弯下腰背，脑袋耷拉着，沉默不语。 　　曲向向把果冻吃完，瞄了眼像大狗一样的少年，“那就记着，我要是忘了，你提醒我。” 　　她撇撇嘴，“不过我估计不会有那个时候。” 　　陆续猛地抬起头。 　　曲向向忍不住把手抬起来，放到他的头上，摸了摸，乖啊。 　　后两个字她没说出来，都在眼睛里，陆续看见了，耳根发红的把头垂了下去。 　　曲向向心里有一块儿软的一塌糊涂，她又摸摸他的头发。 　　陆续微微眯着眼睛，一点都不排斥。 　　“诶，向……” 　　王成功快速把头扭回来，卧槽！陆续真的跟他们几个一样属虎？确定不是属狗？犬科动物的特征那么明显了都。 　　他喝口水压压惊，用手肘拐拐徐良，示意对方往后看。 　　徐良看了看，淡定的收回视线，接着打怪。 　　“……” 　　王成功跟他咬耳朵，“你不震惊？” 　　徐良的手指在键盘上操作个不停，“震惊什么？向向每次出来不都是在遛狗？” 　　一分钟之内，王成功完成了一脸懵比到恍然大悟的转换，喃喃自语，“真像那么回事。” 　　他把张大的嘴巴闭上，“陆续愿意的啊？” 　　徐良说，“愿意的不得了。” 　　王成功咂嘴，本来他想找向向要个糖果吃的，现在看到那画面，还是算了吧。 　　没过一会，王成功加了个网友，是个萌萌的妹子，他还把摄像头打开了，两人开起了视频。 　　陆续让他把摄像头转一下。 　　王成功说，“没事儿的，照不到向向的脸。” 　　陆续皱眉。 　　王成功抽着嘴调整摄像头位置。 　　结果他没留神，让陆续的侧脸出现在了视频里。 　　尽管他很快就转了摄像头，那边的萌妹子还是注意到了，一个劲的问他，刚才那个帅哥是谁，是不是他同学，叫什么，有没有女朋友。 　　王成功叉掉聊天窗口，一言难尽的瘫坐在椅子上。 　　现在他已经减肥成功了，班上的女生说他瘦了以后看着秀气，还有一对儿小酒窝，很可爱。 　　他的异性缘跟以前相比，是好了一大截。 　　可是现在他们这伙人里面，有一个运动细胞发达的痞子型帅哥，一个能文能武的高冷型帅哥，哪里还轮得到他。 　　到了大学，肯定就是他的天下。 　　王成功这么安慰完自己，立刻满血复活，他想想钱梦，嘴角又拉了下去。 　　梁正跟唐笑一晚上都没回网吧。 　　早上五点多，曲向向他们几个从网吧里出来，脚步发虚，脸上的皮肤干巴巴的，憔悴的仿佛整个身体被掏空。 　　通宵上网，太伤元气了。 　　风挺大的，这个时间点有一丝凉意，陆续把带过来的长袖格子衬衫递给曲向向，让她穿上。 　　曲向向穿上后，袖子长的能去唱戏了。 　　陆续弯着腰，给她把衬衫袖子卷上去一些。 　　旁边的王成功跟徐良瞥一眼，又瞥一眼，互相对视，学着点儿吧。 　　梁正是快中午的时候到家的，曲向向什么也没问。 　　暑假剩下的一个月都被《西游记》霸占了，像老伙计，每年都会出来跟大家伙见面。 　　暑假一次，寒假一次，一年都不落下。 　　九月初，唐笑去美院报道，爸妈要陪她过去，把她安顿好了才回来，不然不放心。 　　她出发前先去了一中，在操场的拐角看梁正打球。 　　教室里的曲向向透过窗户看到了那一幕，连忙跑了过去。 　　唐笑有些惊讶，“向向，你怎么过来了？” 　　“我在教室看到了你。”曲向向往教学楼方向指指，转过头看唐笑，气喘吁吁的问，“笑笑姐，你是要去报道了吗？” 　　唐笑的语气温和，“是啊。” 　　曲向向睁大眼睛，“不是说明天吗？” 　　“我想了想，还是今天走吧。”唐笑把脸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笑着说，“要是真让你哥送我去车站，我可能会错过检票时间。” 　　曲向向抿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本来是想一会去找你的，你来了，那我就不用特地跑一趟了。” 　　唐笑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一样东西，“这个你帮我交给你哥吧。” 　　曲向向垂头一看，是黑色护腕。 　　唐笑说，“向向，你跟他说，我不想他送，是不知道怎么跟他告别，他会理解的。” 　　曲向向接过护腕，“那笑笑姐你到了大学，记得把宿舍的电话告诉我哥啊。” 　　唐笑把背包的拉链拉上，重新背上去，“我会的。” 　　曲向向说，“你们还可以写信，可以约好时间上网聊天。” 　　唐笑“嗯”了声，她温柔的凝望着操场上的矫健身影，静默片刻说，“那晚我跟你哥开的是双人间。” 　　曲向向一怔。 　　“我跟他聊了很多，他都跟我说了，我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唐笑扭头看曲向向，轻声说，“向向，你哥交往的那些女朋友都非常好看，只有我很一般。” 　　曲向向不能认同，“哪有啊，我们班同学都说你气质特别好，就像那种书上说的江南美女，而且还很会画画，一点都不一般。” 　　唐笑听她这么说，没忍住的笑出声，“是吗？” 　　曲向向点点头，认真的说，“笑笑姐，你要自信一些。” 　　唐笑叹气，“我单招在h市考的，统招在w市，考试的时候，我见到了来自其他城市的很多长得漂亮的女生，各有各的漂亮，她们很会打扮，穿的非常时尚，跟咱们振明这边不太一样。” 　　曲向向正要说话，冷不丁的听到一句，“向向，你跟陆续在一起，有安全感吗？” 　　她思考了几个瞬息，实话实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唐笑说，“那就是有了。” 　　曲向向急急忙忙的说，“笑笑姐，是不是有谁跑到你面前说什么了？我哥他以前，我哥……” 　　她发现唐笑望着一处，脸上的表情有细微的变化，就顺着那个方向看去。 　　一场球赛打完了，大家都在喝水，休息。 　　有几个高一的女生站在篮球场外围，其中一个被同伴们鼓励着去给梁正送水，她长得很清纯，瓜子脸，大眼睛，皮肤超白，刚进校那天就引起了男生们的目光。 　　都说她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那女生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梁正，模样羞涩。 　　篮球队的其他人都在暧昧的起哄。 　　似乎对他们来说，梁正那个高一届的女朋友毕业了，离校了，就等于已经分手。 　　可以谈新的了。 　　不光那女生，学校里早就盼着唐笑毕业的其他女生们也在蠢蠢欲动，想追到梁正，当他的下一任女朋友。 　　曲向向没出声，唐笑也没有，她们各有心思的目睹着不远处的情形。 　　梁正没有要拿瓶水，转头拿了一哥们的。 　　曲向向松口气。 　　唐笑将视线收回来，“向向，我走了啊。” 　　曲向向冲她的背影喊，“笑笑姐，你要对我哥有信心，我会看着他的！” 　　她在心里说，还有就是，其实我觉得到了大学，追你的人会有很多，你要等我哥。 　　唐笑去了大学，开始跟梁正异地恋。 　　他们还很年轻，谈着年轻的感情，有着年轻的心态，究竟能结伴走多远，谁也不知道。 　　高三的学习氛围跟高一高二截然不同，很自然的存在着巨大的差别，班上有人休学，有人破罐子破摔，也有人选择背水一战。 　　日子过的很单调。 　　单调的往前奔跑，奔向所谓的高中生活的终点。 　　大多数人都有一个奇妙的时间概念。 　　只要过完了礼拜三，一个礼拜就要完了，过完了十月，一年就要到头了。 　　曲向向在陆续陪她度过的第三个冬天里送给他一本诗集。 　　里面的每首诗都是她自己写的，承载着他们年少相知相惜，再到相爱的所有回忆，以及她对他们未来的向往。 　　陆续把那本诗集从头到尾背了下来，记在了心里。 　　过了年，离别的味道渐渐变得浓烈，无孔不入的钻进每个少年们青涩的时光里，弄的他们措手不及，彷徨迷茫，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迎接人生的转折点，前往下一段路程。 　　完全就是被时间推着走，很被动。 　　英语老师的录音机还是会被课代表提前拿进教室，搁在讲台上面，总有同学把英语磁带拿掉，换上自己的磁带。 　　大家拿的磁带里都是跟青春，离别，送行，祝福相关的歌。 　　放的次数比较多的几首歌是《同桌的你》，《光阴的故事》，还有《祝你一路顺风》，《祝福》。 　　倒计时一百天，曲向向收到的大头贴越来越多，课桌上需要她写的同学录也堆的越来越多，寓意着离各奔东西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她也买了一本同学录，放在第一组第一排的同学那里，一个个往后传，传到她手上时，除了她自己，就陆续没写，其他人都写了。 　　曲向向想的是，陆续到了大学还跟她一块儿，不跟她分开，不需要写同学录，况且她对他的兴趣爱好，家庭住址，星座血型，人生格言什么的通通都知道，但是总得买一本吧。 　　陆续不买。 　　不管曲向向怎么说，他就是不买。 　　曲向向头都大了，她搓搓脸，“其实我跟你说实话吧，是大家想知道你的联系方式，毕竟同学一场，想以后同学聚会可以联系上你。” 　　陆续无动于衷的拿着彩铅，给她画的向日葵涂色，“找你就可以了。” 　　曲向向，“……” 　　陆续撩起眼皮，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还是你觉得那时候我们会分开？” 　　曲向向，“……” 　　陆续把彩铅往本子上一按，薄唇紧抿，“你没信心？” 　　曲向向，“……” 　　她举起双手投降，“我错了，陆同学，我真错了，同学录的事就让它翻篇吧，翻篇翻篇，你画你的向日葵，我去我哥那儿，等我回来要检查的啊，画不好是要重画的。” 　　陆续拿起彩铅，继续涂色，“别多待，早点回来。” 　　曲向向，“……” 第56章 　　曲向向去体特班找梁正, 问他要53, 看看给他挑的题做的怎么样，待会自习课上再给他挑一些题巩固知识点。 　　体特班几乎都是男生，荷尔蒙气息浓重, 一个个的精力过剩。 　　凡是有个女生从他们班经过, 都会兴奋的像个大马猴似的, 不是伸脖子, 就是吹口哨, 发出肆意张扬的笑声。 　　平时曲向向去没这架势, 原因有两个。 　　一是因为, 陆续是她男朋友，二是因为, 梁正是她哥。 　　总结起来，就是不好惹，不能沾。 　　这会儿曲向向刚到教室门口, 蹲那儿抽烟的就连忙掐了烟站起来, “找正哥吗？” 　　旁边那个笑，“傻逼, 不然找你啊？” 　　嘲完就冲里头喊, “正哥, 你妹找你——” 　　里头噼里啪啦的，一团乱。 　　曲向向立刻拨开两人走进去，直冲梁正的座位，不给他留面子的说, “这都马上就要高考了，你还在学校里玩牌？” 　　梁正的脸一阵黑一阵红，一副要动手的样子，“谁玩了？” 　　“当我眼瞎了啊？你考鸭蛋跟我没关系，考不去体大跟我也没关系，怪就怪笑笑姐识人不清，白等了一年！” 　　曲向向恨铁不成钢的说完，掉头就走。 　　胳膊被拉了，她大力甩开，“玩你的牌去吧！” 　　“行了行了。” 　　梁正把腿架课桌上面，边抖边说，“就玩了两把，我是不想玩的，是他们非拽着我玩，我说不玩了，他们就唧唧歪歪，妈的，烦人。” 　　周围的其他男生，“……” 　　鬼都不信吧？ 　　曲向向要发脾气，梁正抢在她前面说，“你现在十八了，大姑娘了，别诈唬，文静点，淑女点。” 　　这音量刻意压低，带着点儿“哥哥错了，妹妹你大人有大量”的意味，明显的低了头。 　　曲向向深吸一口气，看看梁正手腕上的护腕，“笑笑姐最近隔三差五的打电话，就是担心你高考前飘着，沉不下去。” 　　梁正啧啧，“你现在是张口笑笑姐，闭口笑笑姐，吃饭笑笑姐，走路笑笑姐，怎么都是笑笑姐，她给你施法了？” 　　曲向向慢悠悠的开口，“我倒是想赶紧叫她嫂子，问题是你不争气，我能怎么办？” 　　梁正，“……” 　　曲向向板着脸伸手，“53呢？给我。” 　　“不得了咯，人长大了，脾气也跟着长。”梁正从一堆乱七八糟的课本资料书里翻找出53，“我真同情天天跟你在一块儿的那位，也不怕得心脏病。” 　　曲向向不咸不淡的说，“我更同情笑笑姐，既当女朋友又当妈，可怜。” 　　梁正的脸色瞬间铁青，这死丫头一成年，嘴皮子利索了好几倍，姓陆的竟然也吃得消，日复一日的黏糊着，真他妈的神了。 　　曲向向拽53，梁正抓着不给，“说个事儿，老梁这几天好像在给咱物色手机。” 　　“干嘛要你爸买啊？不要他买。”曲向向蹙眉，“你有奖金，自己买就是，我也自己买。” 　　梁正说，“上大学的礼物。” 　　曲向向泼凉水，“那想早了，就你现在这态度，我看悬。” 　　“悬屁。”梁正笑骂，“妥妥的。” 　　他收起痞里痞气的样子，“说正经的，手机的事，我回头找个机会跟老梁说一声，你自己买的话，想买什么牌子的？” 　　“诺基亚，”曲向向说，“就那个四百多的，性价比最高。” 　　梁正满脸嫌弃，“丑的要死。” 　　曲向向说，“实用就行，反正我就是接打电话发短信。” 　　“等我到了大学再买，笑笑姐说了，学校里都有营业厅，就那什么动感地带，大一开学那段时间会有活动，套餐有很多种，短信多少条，通话多少分钟，各种各样的，还有亲情号，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梁正抽抽嘴，是，我不懂，就你笑笑姐懂。 　　礼拜天上午，梁建兵在院里晒小鱼干，前些天老家那边办喜事，他回去送礼，带回来了一袋子这个，打算晒一晒就吃。 　　明媚的阳光洒的满院子都是。 　　梁建兵刚把小鱼干翻了翻，就看到儿子进家门，手里提着一个黄橙橙的行李箱，新的，外面的薄薄一层包装袋还没拿下来。 　　他连忙把手里的抹布放簸箕边搭着，“哪儿来的？” 　　“买的啊。” 　　梁正进堂屋端缸子喝水，“为了找这颜色的箱子，我把商城转了个底朝天，还上步行街转去了，都没找着，最后是在四五路那边看见的，就剩这一个了。” 　　梁建兵看那颜色，就知道是他家丫头喜欢的，他叹气又摇头。 　　手机不需要他买，箱子吧，儿子不声不响的就给买了，其他的都不好买，不知道怎么办，过天把他得上街溜达溜达去。 　　梁正也是有苦说不出，他本来想送妹妹手机，结果一试探知道她要自己买，关键是听她那么一说，好像很有道理。 　　那他只能换别的了。 　　想来想去就皮箱最合适，到大学肯定要用。 　　十一点多那会儿，曲向向一觉睡醒，哈欠连天的从楼上下来，看到堂屋里的皮箱子，上面贴了很多贴画，都是向日葵。 　　贴那些贴画的人手工不怎么样，这一张那一张的，没有规则，有的都没贴好。 　　曲向向立刻跑去厨房问，“叔，那箱子……” 　　梁建兵淘着米，“你哥给你买的。” 　　曲向向问道，“他人呢？” 　　“看店去了。”梁建兵把淘米水倒进不锈钢盆里，“箱子很结实，看着也不小，能装不少东西，你拎上去吧。” 　　曲向向挠挠脸，“我想自己买的，我不知道我哥会给我买。” 　　“让他买吧，他是当哥哥的，理应多想着你。” 　　梁建兵又接水淘米，“再说了，要不是你年后给他定了个补习计划，每天帮他补课，每天监督，他的学习成绩还是一滩烂泥，买个箱子算不了什么。” 　　“箱子上那些贴画是他贴的，我觉得不好看，乱七八糟的，你不喜欢就撕下来。” 　　曲向向说，“不撕了，就那样吧，向日葵的贴画不好买呢。” 　　梁建兵闻言，手上淘米的动作一顿，臭小子这回有心了，不枉费他妹那么辛苦的给他当老师。 　　吃了午饭，曲向向准备去嘉年华三楼看书，她跟陆续约好了的。 　　梁建兵让她去屋里拿撒子。 　　曲向向没反应过来，“什么？” 　　“撒子啊，”梁建兵吃着清炒白萝卜丝，“上回你不是说那孩子喜欢吃叔做的吗？带点儿下午吃。” 　　曲向向一脸愕然，叔怎么知道我要去找陆续？ 　　“你脸上写着呢。”梁建兵扒拉两块饭疙瘩到嘴里，语气很随意的说，“等高考完了，有时间就带人到家里来一趟，不是冲什么事儿，就是叔想见见他，跟他聊两句。” 　　“得先问问他愿不愿意，愿意就带回来，到时候叔把店关上一天，给你们做好吃的。” 　　曲向向愣愣的站着。 　　梁建兵说，“撒子是叔上午才做的，很脆，你找个袋子装一点儿进去，再把口扎紧，不然容易绵掉。” 　　曲向向诶了声，“那我去找袋子。” 　　她很快拎着袋子从屋里出来，“叔，我走了啊。” 　　“去吧去吧，路上骑车慢点。”梁建兵接着就是一声叮嘱，“晚上要回来的啊，别不回来。” 　　“……” 　　晚上不回家我去哪儿？ 　　曲向向到嘉年华的时候，陆续已经在那儿了，他没先进去，就在门口站着，一见到她就大步走了过来。 　　“太阳好晒。”曲向向从自行车上下来，让他帮自己推车，“你带没带水杯？” 　　陆续摇头。 　　“我也没带，我忘了。”曲向向晒得脸红红的，“那我俩买了水再进去吧，里面的水要贵五毛呢。” 　　陆续把她的车停在自己的旁边，转身要跟她说话，看到她鼻尖上的细汗，伸手就给抹了。 　　曲向向快速看了看周围。 　　陆续的面部一抽，“你像是在做贼。” 　　他牵她的手，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买水去。” 　　曲向向被陆续牵着往前走，撞到一中的同学，频频侧目，她面红耳赤，小声跟他说，“买水就买水，我自己会走。” 　　陆续的薄唇抿在一起，不给回应。 　　曲向向硬是被他牵到小店，再牵去嘉年华，走一路牵一路。 　　俩人都是牵出了一手的汗。 　　嘉年华里面跟外面是两个季节，楼上跟楼下又是两个季节，一个比一个冷。 　　三楼的温度很低，给人的感觉好像哪儿有凉风，嗖嗖的。 　　空调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度，不要钱似的开着。 　　曲向向跟陆续霸占了角落里的绿色小沙发，俩人各看各的书。 　　陆续一只手翻，另一只手不时往袋子里伸，他拿了根撒子出来，先送到曲向向嘴边，她吃两口，自己再吃。 　　嘎嘣嘎嘣声在小角落里持续的响着。 　　曲向向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剧情，她捧着书，肩膀抖个不停。 　　陆续瞥一眼书的封面，去年是爱情小说，现在不是西方魔法，就是东方玄幻，各种类型的看，再过个两年，搞不好自己要写。 　　“噗哧——” 　　曲向向笑的东倒西歪，陆续等半天，也没等来她笑倒在自己身上，有小情绪了。 　　他拿走她的书，仿佛是在说，你看看我。 　　曲向向正看到兴头上，书没了，她傻眼了都，“你拿我书干嘛？” 　　陆续说，“歇会。” 　　曲向向抢自己的书，“你歇吧，我不用歇。” 　　陆续一言不发。 　　曲向向看了他几眼，“那歇会，我俩说说话。” 　　话音刚落，手就被握住了，陆续从拇指到小手指的给她看手锣。 　　曲向向一只手给他看完了，换一只，她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捻碎撒子吃，“我也会做这个，就是没有我叔做的香脆，不知道差在哪儿，反正就是差了个口味。” 　　陆续忽地说，“我能吃的出来。” 　　曲向向眨了下眼睛，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给你做？ 　　陆续看着她，目光深黑而温和，像一只等待投喂的大狗，要是有尾巴，已经讨好的晃起来了。 　　曲向向继续在袋子里捻碎的撒子，“高考完给你做。” 　　陆续弯唇，“好。” 　　过了会，曲向向拍拍手，“看完书了，我们去逛街好不好啊？就去商城，那里面阴阴的，凉快，可以逛又不会晒到。” 　　陆续没动。 　　曲向向凑近点，“陆续，你不想去吗？” 　　陆续说，“没有不想去。” 　　曲向向瞅了瞅他，嘀咕道，“我看你似乎反应不太激烈？” 　　陆续立即起身，“现在就走吧。” 　　曲向向，“……” 　　五一过后，高考倒计时三十天。 　　学校里分成好几股气氛，高一高二的依旧青春灿烂，高三的大多数不是快废了，就是已经废了。 　　曲向向以为她会跟陆续一起平淡的度过高中三年，踏上人生的下一段路程。 　　没想到就在这剩下的一个月里，陆续家里发生了巨大的变故，他那个很多同学都说特别了不起的妈妈病重，快要走了。 　　从他妈妈被查出来病因，治疗，再到复发，历经了三四年时间，整个漫长的过程里，陆续什么都不知道。 　　他妈不说，他爸也不说，都瞒着，没人跟他说过。 　　等到陆续知道的时候，他妈妈待在这个世界的日子已经所剩无几。 　　他妈妈为了国家的医疗事业，为了帮助患者们赢得更大的生存几率，争分夺秒的搞她的研究，写她的数据报告，就怕时间不够，来不及了。 　　丈夫，儿子，家庭都被她放在了研究后面，包括她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人，别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 　　已经不是可以用“好”跟“不好”这几个单薄的词来形容的了。 　　自从陆续妈妈住院以后，他就没去学校上课，一直都在医院里待着。 　　曲向向觉得今天夏天的知了比往年都要吵闹，吵的她吃不好睡不好，每天都过的很难受。 　　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很无力。 　　一天半夜，家里的电话响了。 　　梁建兵抹黑坐起来，人还没下床，楼上就传来蹬蹬蹬的快速下楼声，他打开灯，看小孩慌慌张张跑进来接电话，吓了一跳。 　　当时是凌晨两点多，夏夜满天繁星，曲向向打着赤脚，拿着听筒，听着那头的少年哭，她懵了。 　　梁正看看小孩恍惚的挂了电话就往外面走，他忙下床追出去，“向向，你上哪儿去啊？” 　　曲向向边走边说，“陆续的妈妈去世了，我想去他家……” 　　梁建兵从震惊的状态里出来，把已经走到大门口的小孩往回拉，“他家里人现在都在，你去了，只能是添乱。” 　　曲向向的身子一抖。 　　梁建兵语重心长的说，“处理后事要些天，你等他家都处理完了吧。” 　　曲向向瘪了瘪嘴，眼泪忍不住的啪嗒啪嗒往下滴落。 　　楼梯那里传来梁正的嚷声，“搞什……” 　　后面的话被哭声给打断了，他三两步的冲下来，一脸疑惑的问他爸，什么情况？ 　　梁建兵简短的说了。 　　事实上他也只能简短说，具体怎么回事他也不知道。 　　梁正拿了拖鞋丢到妹妹脚边，“穿上。” 　　曲向向一边哭一边把脚往鞋里塞，“我……我上楼了。” 　　梁家父子俩穿着背心在院里大眼看小眼。 　　当儿子的先出了声，“爸，我妈当年是怎么没的？” 　　梁建兵抹了抹沧桑的脸，“上棉花地里锄草，不小心被火炼蛇咬了，就天把的事。” 　　“我还以为我记错了呢。”梁正自言自语了句，把手往大裤衩的口袋里一揣，“爸，等我跟向向去大学了，你在家该吃吃该喝喝，该去医院去医院，别省，家里经济情况肯定会越来越好，用不着你省。” 　　梁建兵背着手往屋里走，“我省个屁，等你俩上学了，我天天吃好吃的。” 　　梁正抬头看看月亮，真他妈的又圆又亮。 　　那话怎么说来着，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生老病死？ 　　算了，不管了，反正就是要好好的。 　　一周后，曲向向接到了陆续小姨的电话，她匆匆忙忙赶了过去，出了很多汗，人有些虚脱。 　　苏红让她进来，“续续在房里。” 　　曲向向垂头换鞋，有些局促，“阿姨，陆续他爸呢？” 　　苏红说，“去公司了。” 　　曲向向抿抿发干的嘴唇。 　　苏红把门关上，叹道，“早上续续他爸问他大学报专业的事，父子俩没谈好，吵了一架。” 　　曲向向看着冷清的房子，心里生出一种愤怒的情绪，可她又找不到合适的立场来发泄，只能任由那种情绪在自己的四肢百骸横冲直撞，撞得她呼吸都痛。 　　“阿姨，陆续妈妈她……” 　　“前天就已经火化了。”苏红去厨房倒了杯水出来，“向向，你坐啊。” 　　曲向向看着面前的中年女人，前几次印象都是很有风韵，把自己收拾的很好，一看就是很重视外形，也会在乎保养。 　　现在只是随便套了个褂子，素面朝天的，以往的艳丽淡去很多，看着清瘦。 　　姐姐走了，难免会伤心。 　　曲向向望着紧闭的那扇房门心想，陆续没了妈妈，他又是什么样子？ 　　苏红说了些话，曲向向始终都充当听众，其实她很想问问，既然经常在电话里提起儿子，询问近况，那怎么就不能回来看看他？ 　　几次话到嘴边，都被她强行吞咽了回去。 　　现在人都没了，有些话说了跟没说其实没区别。 　　况且曲向向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立场跟角度来说那番话。 　　苏红本来已经在筹备婚事，姐姐出了事，外甥赶上高考，情况很不好，她也没那个心情了，只能把婚事往后挪挪。 　　“向向，其实我昨天就想找你，但是昨天你上学，我怕耽误你学习。” 　　苏红拉住女孩的手，拍了拍说，“阿姨知道你跟续续在谈恋爱，他妈妈也是知道的。” 　　曲向向的眼皮一跳。 　　苏红欣慰又感激，“谈了好，续续能变化那么大，都是因为你的原因。” 　　曲向向说，“阿姨，我现在可不可以去看看他？” 　　“可以可以。”苏红连忙说，“你看我这记性，拉你说这么半天，把这事儿给忘了。” 　　她指指次卧方向，“续续在房里，你进去吧。” 　　曲向向嗯了声。 　　苏红拿了沙发上的皮包说，“我得回去一趟，晚点再过来，快中午的时候张妈会来做饭，你不用管，你跟续续，你们聊你们的，你开导开导他，中午就留下来吃吧。” 　　顿了顿，她叹息，“续续最近都没怎么吃东西，你多劝劝他。” 　　送走陆续的小姨，曲向向关上门，站在谈不上陌生，也说不上多么熟悉的房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的路上出了汗，现在干了，还是什么原因，她打了好几下哆嗦，觉得冷。 　　站了足足有五分钟，曲向向才去次卧门口，敲敲门，说，“陆续，是我。” 　　房里传出开锁的声响，她愣了下，看到出现在视野里的少年，心里揪住的疼，说话就有些语无伦次，“是你小姨给我打的电话，我想等你打给我，你都没打，我想自己打给你，又怕给你添麻烦。” 　　陆续垂着眼帘，面色苍白，眼里布满血丝，他嘶哑着嗓音，慢慢的开口，“家里的事……总没完没了。” 　　曲向向看他憔悴的样子，眼眶发热，“你小姨说你没有好好吃饭。” 　　陆续转身回到房里，坐在椅子上面，腰背弯了下来，闷闷的说，“不想吃。” 　　曲向向走到陆续面前，通红着眼睛，唠唠叨叨的，“不想吃也要吃啊，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叔有胃病，他是吃了这顿不吃下顿，饿出来的，现在他要吃中药，院里经常都有药渣……” 　　陆续抱住了她。 　　曲向向看着被风吹动的窗帘，轻声说，“还有十天就要高考了。” 　　陆续把脸埋在她的身前，“嗯。” 　　曲向向的视线往窗外飘，停在湛蓝的天空上面，又像是飘的更远，飘到了不知道哪个遥远的地方，嘴里说的是话。 　　“现在班上已经有人在讨论卖书了，说一斤好几毛钱，三年的课本卖的钱够吃上一顿好的，我不想卖，我想都整理了装起来，你也别卖啊，留着当纪念。” 　　陆续说，“好。” 　　曲向向的话题从南扯到北，“我俩在一个学校，不管你报哪个专业，都离我不远。” 　　她在心里说，所以你别怕自己没有信守承诺，选你自己想选的专业就好。 　　陆续没有回答，只是收了收手臂的力道，抱紧了她。 　　在那之后，房里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房里响起压抑的哽咽声，一声一声的响着，带着无处躲藏的悲痛，还有难掩的无措。 　　曲向向抬起垂放的两只手，按在少年颤动的宽背上面，一下一下安抚的轻拍着。 　　别哭了啊，你一哭，我也想哭了。 　　曲向向的视野很快就模糊一片，她笨拙且坚定的抱住了陆续的脑袋。 　　我最开始的时候给了你友情，现在是爱情，以后会是亲情。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刚好有，就都给你。 第57章 　　那天曲向向在陆续家里吃的午饭。 　　张妈跟电话里的一样, 是个热心肠的人, 她对曲向向很客气，不过她不住在那儿，做了饭, 收拾好屋子就走了。 　　大门一关, 房子陷入寂静。 　　曲向向跟陆续躺在书房的地板上, 中间放着随声听, 拖着长长的白色耳机线, 他们一人一只耳塞, 一首歌一首歌的听着。 　　窗帘拉开了, 午后的阳光洒进来，岁月静好。 　　曲向向枕着陆续的胳膊, 后脑勺蹭了蹭，忽地听到他在她耳边喊她的名字。 　　她拽下耳机，恍惚的转头看着他, 像是在做梦。 　　陆续的眼帘微微阖着, 他又喊了她一声，喉头攒动着, 嗓音生涩, “向向……” 　　曲向向动了动嘴角, 笑着回应，“诶。” 　　陆续侧过身子，弓着腰背把她抱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低哑着说出两个字，“谢谢。” 　　曲向向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给了他一个用尽全力的拥抱。 　　陆续亲上女孩流泪的眼睛，薄唇轻轻的贴着，小心翼翼又无比的虔诚，仿佛是在碰一件珍贵的宝物。 　　从高一到高三，他对她说了很多次谢谢，每次的意义不一样，却都一样。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送给我所有的温暖与希望。 　　陆续是在五月底回的学校。 　　曲向向尽最大努力的守着他，和他一起走完了高中剩下的那点儿时光。 　　高考一结束，大大小小的网吧都爆满了。 　　反正已经考完了，考的好不好都考完了，现在就想放纵，就想放飞。 　　其他的都不管了。 　　曲向向跟陆续去了学校，俩人牵着手从教学楼到操场，再到小食堂，绕着学校走了一圈。 　　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看一中，还能不能回来。 　　科技楼一如既往的宁静。 　　曲向向坐在楼梯的阴凉处，撕着手里的雪糕包装，“你说以后这雪糕会不会涨价？” 　　陆续说，“会。” 　　“涨到什么程度？”曲向向把包装全撕下来，露出里面的圆娃娃，“一两块钱一根？总不至于要十来块吧？” 　　陆续靠着栏杆，“说不定。” 　　“真要那样，那就不是翻几倍了。”曲向向咬一口娃娃雪糕上面的巧克力部分，“就怕物价上涨到一个可怕的高度，收入的平均水平没有跟上，那就会很苦。” 　　她用舌尖裹着一块雪糕，让它在嘴里慢慢融化，“我叔想把房子卖掉回老家种地去，邻居家说将来房子会值钱，现在卖了，到那时候哭都没地儿哭。” 　　陆续说，“房子可以放在那里。” 　　“我也是那么跟我叔说的。”曲向向看他拿着雪糕，一直没拆开吃，就说，“你快吃啊，不吃就要化了。” 　　陆续把自己没拆的给她，拿走了她吃得坑坑洼洼的那个。 　　曲向向傻眼。 　　陆续沿着她吃过的痕迹，一口一口咬雪糕，面色淡然，“一个整的我吃不完。” 　　曲向向抽抽嘴，这雪糕是有多大啊？ 　　“对了。” 　　曲向向站起来，郑重其事的对他伸出手，“陆同学，恭喜你高中毕业。” 　　陆续跟她握手，“同喜。” 　　四目相视，曲向向先笑的，他看她笑了，也露出这段时间的第一个笑容，很浅，但是确实存在着。 　　他们都毕业了，长大了，梦想起飞了，新的路程已经。 　　不管在未知的将来遇到开心的事情，还是不开心的事情，都要一起面对。 　　七月底，老梁家开会。 　　柜子上放着新鲜出炉的录取通知书。 　　家里一派喜气洋洋。 　　今天会议的主要内容是感怀过去，期待未来。 　　梁建兵喝了口白酒，砸了砸嘴皮子，颇为欣慰的来一句，“家里有两个大学生了啊。” 　　桌上两个小的都没往下接。 　　一个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抖着腿，成准大学生了还是没个正形，就那吊样子。 　　另一个在吃菱角，用牙咬用手剥，忙的要死。 　　梁建兵把杯子放下来，“都吱个声。” 　　梁正，“吱。” 　　调皮的后果就是被揣了一脚。 　　曲向向把堆在面前的菱角壳都抓到垃圾篓里，坐回来说，“叔，你要吃饭不，我给你盛去。” 　　“先不吃。”梁建兵摆摆手，“阿正，你跟你妹妹喝一杯。” 　　梁正一脸“你说啥”的表情。 　　梁建兵瞪他。 　　父子俩刷刷眼神交流了几秒，梁正懒懒洋洋的站起来，提着易拉罐对妹妹说，“曲老师，我敬您。” 　　最后一个“您”字特别的用力，咬着牙说的。 　　曲向向坐着没动。 　　梁正的脸色黑成锅底，“曲老师，您屁股上糊502了？” 　　曲向向还是没动，她瞥过去一个眼神，你不诚心，我不跟你喝。 　　梁正白眼往天花板上翻，他深吸一口气，面容亲切的把嘴角扯开，挤出一个笑脸，“妹儿。” 　　曲向向这才端起果汁。 　　梁正看她跟自己碰杯，快要碰到的时候，他就贱兮兮的把杯子往后一收。 　　“……” 　　梁建兵拿汤勺在鸡汤里面捞了捞，把最后一只鸡翅膀捞了起来。 　　梁正脖子伸的老长，眼睁睁看着鸡翅膀进了他妹碗里，他的眼角抽筋，“爸，我呢？” 　　梁建兵把勺子丢汤碗里，“自己弄。” 　　“弄什么？”梁正嫌弃的说，“碗里就剩一堆肉了，硬邦邦的，吃着塞牙。” 　　梁建兵哼了声，“现在生活好了，鸡肉都嫌，那就别吃了，吃青菜。” 　　“……”梁正喝两口啤酒，假模假样的可怜巴巴，“鸡翅膀鸡腿我一个没捞着。” 　　曲向向把鸡翅膀给他，“吃你的吧。” 　　梁正夸张的嚷嚷，“你都已经吃上了，还弄我碗里？” 　　曲向向说，“我没吃。” 　　“那我也不要，”梁正抖着腿，高风亮节的整出一句，“贫者不食嗟来之食。” 　　曲向向夹回鸡翅膀自己啃了起来，懒得搭理他。 　　梁建兵看着两孩子斗嘴，等他们去了大学，家里就冷清了唷。 　　“生活费是一个月打一次，还是怎么着？” 　　“一个月打一次多麻烦啊。”梁正夹一筷子土豆丝到嘴里，“干脆一个学期一个学期的打，省事儿。” 　　梁建兵喝道，“那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子？” 　　“……” 　　“记得每周打一次电话。”梁建兵板着脸说，“别跟你表哥一样，没钱了才给家里打电话，有钱就不打。” 　　曲向向吃着鸡翅膀呢，梁正就端出长兄如父的严厉架子训她，“听到没？” 　　“上了大学不是去外太空，不要在外面玩儿野了，只顾着谈恋爱，电话不打家不回，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哪儿都没有家里好，要记得常打电话！” 　　“……” 　　曲向向吐掉嘴里的小骨头，心想，鸡翅膀没法吃了。 　　晚上梁正跑完步回来，洗了澡躺到床上，准备看会儿小说就睡觉，他在小说里翻到了一张纸。 　　是他妹妹的清秀小字。 　　哥： 　　大学从某一方面来说，肯定比高中自由，不过，事情都有两面性，自由了，就更注重自律，自立，和自理能力，要有主见，要学会思考，一定要多思考。 　　越是重要的决定，就越要思考，三思而后行。 　　…… 　　…… 　　到了大学可以适当的放松一下，但是不能太过，等你想随便玩的时候，你看看周围，就会发现很多人都在努力。 　　我打算大一给自己定一个目标，大四看看有没有实现，你也可以这样子来。 　　哥，我们一起加油吧，一起努力提高自己，成为最想成为的那种人。 　　还有就是，珍惜笑笑姐。 　　你们撑过了一年的异地恋，很不容易，她非常非常的爱你。 　　梁正无奈的笑出声，到底谁是妹妹，谁是哥哥啊？ 　　他把纸叠几下塞抽屉里，摇摇头想，长大了就是不一样，门对着门都不当面说，不好意思，要写小作文。 　　看了几页小说，梁正有点发愁坐起来，点了根烟一口一口的抽着。 　　女孩子家家的，搞什么数学啊，那玩意儿到了一定的高度，就是拼天赋，理论研究之类的，头发不得掉光光？ 　　选个偏文科的专业多好，诗词歌赋什么的，也能轻松些。 　　等到了大二，他得跟死丫头好好的聊一聊，问她要不要申请转系。 　　八月份曲向向的小本子上有两件事被她划掉了。 　　一是带陆续回家吃饭。 　　二是亲手给他做了一次撒子。 　　事情实现了，曲向向就划掉，再添别的，生活过的很有条理。 　　不知道是不是理科生的习惯，她一直都那么来。 　　八月中下旬，超级女声已经进入了决赛。 　　今年夺冠的选手不清楚是哪个，也许就是呼声最高的，也许会杀出一匹黑马，热度持续不下，算得上是歌唱比赛里的王者，全民都关注的节目。 　　06级的大一新生们不是买了车票，就是在买车票的路上，整装待发。 　　巷子西边的水库旁，几个少年窝在树荫下喝酒，吃炸鸡排，聊着各自在网上搜的有关学校的信息。 　　曲向向选的是数学系，堪称b大的第一院系，估计接下来的日子会很痛苦。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 　　陆续他爸希望他去管理学院或者是经济学院，大二分专业的时候选金融，毕业了去家里的公司上班，他坚持的报了化学系。 　　其实曲向向是有点诧异的，她以为陆续会选物理系，因为他的物理是真的很强。 　　选就选了吧，既然是他自己选的，那就一定有他的考量。 　　曲向向忧心的是，不论选的是物理，还是化学，都会很忙，数学也是一样的。 　　搞不好到了大学，他俩约会的时间还没高中多，哎。 　　梁正要去体大，威风八面的进去，继续他的发光发热。 　　徐良去了农大，他当年虽然不是自己考进的一中，但是离分数线也就差个几分，有两把刷子。 　　再加上他高考超常发挥，就进去了。 　　几人里头，就王成功是个意外，他竟然选择了军校，还不在b市。 　　口口声声说一定要在一个城市，一起奋斗一起打拼的他倒是去了临市。 　　梁正不留情的泼兄弟冷水，“成功啊，你毕业后进了部队，没人是很难往上走的。” 　　“大一还没开始呢，就想着毕业，”王成功还他一桶水，“还说我，你不替自己想想？在操场上蹦蹦跳跳四年，毕业后能干啥子？当体育老师？” 　　梁正嚣张的挑眉，“老子能走的路多着呢。” 　　王成功握住他的手，“兄弟，啥也别说了，苟富贵，莫相忘！” 　　梁正，“……” 　　“一中的升学率年年牛逼，今年最牛逼。”旁边的徐良说，“不说重点跟那两大巨头的，就本科都不知道考了多少个，领先二中一大截，上报纸了都。” 　　王成功从袋子里拿出炸鸡排，边吃边说，“那天我去学校拿通知书，碰到那谁，就是向向的班主任，看着真是容光焕发，满面红光，人逢喜事精神爽，年轻了好几岁。” 　　梁正啧啧，“有奖金，还有面子，换我能得瑟上天。” 　　“你们听说了吧，从今年开始，一中的限制分改动挺大的，十分以内才能买，一分贵的要命。” 　　徐良镜片后的眼睛眯眯，“恐怕再过个几年，少一分都不能买，必须达线才能上。” 　　“那咱三生的好啊。” 　　王成功呼哧呼哧的吃着，满嘴油，人是秀气了，动作还是粗鲁，他抹掉蹭到脸上的油说，“要是晚生几年，还不知道会去哪个犄角旮旯里窝着。” 　　“看来咱以后都是有大出息的人啊，来来来，我们一起干，不对，一起吃了这个炸鸡排，一起一飞冲天！” 　　“……” 　　梁正他们三天南地北的瞎扯，吹牛皮。 　　曲向向没参与，她跟陆续说悄悄话，“东西你都准备好了吗？” 　　陆续点点头。 　　“我叔要送我跟我哥，我们是不想他送的，这么热的天，跑来跑去的麻烦，而且b市也不熟，可是他很想送。” 　　曲向向的声音很小，“到时候我们一起啊？” 　　陆续说，“好。” 　　“那你在车站等我。”曲向向看他手脏了，就拿纸巾帮他擦擦，“太阳城也可以，你确定好了跟我说一声。” 　　陆续垂着眼帘，视线下移，掠过她光洁的额头，弯弯的睫毛，小巧的鼻尖，停在她嘟嘟翘翘的樱桃唇上面，瞬息后偏开了头，“车站吧，我在那里等你。” 　　围观的三人各有心思。 　　梁正是想，姓陆的竟然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跟向向走完了高中，俩人即将一块儿走进大学。 　　真他妈的神奇。 　　王成功跟徐良想的是，作为娘家人，攒钱置办嫁妆这个大事儿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毕竟时间过的很快，超出想象的快，三年像是转眼间过去的一样。 　　“差点忘了！” 　　王成功咋咋呼呼的拍大腿，“向向，我想把我的资料书跟一些卷子都寄给钱梦，她地址是哪儿啊？” 　　曲向向跟陆续的悄悄话被打断，她扭头说，“在本子上，回去告诉你。” 　　“我的也给她吧，”徐良说，“还有不少崭新的。” 　　梁正抓了下额前的发丝，“捎上我那本53，里头都是曲老师的标注，世上只此一本，无价之宝。” 　　王成功跟徐良异口同声，“那你不如留下来当传家宝，传给你儿子？” 　　梁正切了声，“我儿子有牛逼哄哄的小姑，想要什么没有？” 　　想着自己就先美了起来，要不是有俩耳朵挡着，嘴角都咧到后脑勺那里去了。 　　其他人没眼看。 　　起风了，水库上涟漪阵阵。 　　大家伙分享着自己向往的大学生活是什么样子，憧憬着将来，怀念着还没褪色的年少时光。 　　就像歌词里写的那样，朋友一生一起走。 　　过了会儿，梁正把喝空的易拉罐捏扁了丢出去，豪情万丈的大声唱，“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我靠，我也要吼一嗓子，我想想。”王成功抓耳挠腮，“我说点什么好呢？我的未来不是梦？” 　　下一刻他就扯开喉咙，坚定的喊，“我的未来不是梦——” 　　徐良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斯文优雅的摇头晃脑慢慢念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 　　俩胳膊肘一左一右的拐过来，他左躲右闪的改口，“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到曲向向了，她说的是，“阳光总在风雨后。” 　　说的时候，曲向向先看的她哥跟两个好朋友，最后看的是她喜欢的少年，眉眼带笑的鼓励他也说一句。 　　陆续看了她一眼，抬头看着远方，又把目光放到她身上，“珍惜每一天。” 　　日落黄昏，水库边上，少年们一人喊一句，喊的惊天动地，又纯真美好。 　　报道前两天，曲向向紧张期待的心情才姗姗来迟。 　　她把房间打扫了一遍，拿起床上的白壳mp3换歌，这是陆续送给她的，里面下载了很多歌，每一首她都喜欢。 　　换了首歌，还是熟悉的旋律。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 　　“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 　　曲向向一边听歌，一边整理高中三年的东西，书本，资料，试卷，小纸条，笔记等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几本日记闯进她的视野，回忆就跟着翻涌而出，她忍不住把日记本都拿在手里，靠墙坐下来，一本本的翻着。 　　mp3里的歌声在唱，“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两个人，就在那多愁伤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 　　那首歌连着放了十几遍。 　　曲向向心情复杂的整理好了所有东西，她打开旁边的大纸箱子，把那些东西一样样放进去，一层层堆好。 　　最后她认真拿胶带把箱子口封上，把所有的懵懂与青涩全都保存在了里面。 　　再见，青春。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我这个文是半架空的设定，高中是那样子，接下来的大学部分也是呢，跟现实的会有一点点出入。 第58章 　　每年一到八月底, 车站就会出现大批的学生, 都是开学的，夹杂着部分返程的民工。 　　之后就轮到大一新生报道，尽管跟开学的那一波错开了时间, 还是一样很拥挤, 也依旧有民工们疲于生计的身影, 他们慢慢的返程, 想在家里多待几天, 可不就撞上了新生报道。 　　今年也不例外。 　　报道是大事儿, 极少数学生自己去, 大多都是爸妈陪着，觉得这次的经历很宝贵, 很有纪念意义，也怕孩子慌张，怕孩子觉得别的同学都有家人陪, 自己一个人, 心里会自卑。 　　反正就是爸妈各种的胡思乱想，比孩子还慌。 　　有些送孩子的更是全家出动, 爸爸妈妈, 爷爷奶奶都跟着, 阵势很大。 　　曲向向总是听别人说报道当天怎么怎么乱，亲眼所见才知道他们说的一点都不夸张。 　　本来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去振明以外的城市，一切都很新鲜, 兴奋的睡不着觉，天没亮就爬起来了，看了回振明的日出。 　　上午焦躁，下午接着焦躁，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在家周围的巷子里骑车瞎转悠，一直转到动身去车站。 　　现在站在候车厅的入口处，她整个人都很迷茫，不知所措。 　　人太多了，乌压压一大片，里外都是，行李箱蛇皮袋大白桶什么的，堆放的乱七八糟。 　　陆续喊了两声，曲向向都没反应，喊第三声她才转头，“啊？” 　　他把她往自己身边拉拉，低声在她耳边说，“去买杂志。” 　　曲向向转头说，“叔，我跟陆续出去一下。” 　　“去吧，箱子就放这里，我看着。”梁建兵叮嘱道，“你俩走路别撞到人，兜里的东西捂好点。” 　　一旁捣鼓手机的梁正说，“给我买几包辣条。” 　　梁建兵把脸一板，“你痘都长背上了，还吃辣条？” 　　梁正伸出三根手指，“三包，要顶辣的。” 　　“……” 　　曲向向跟陆续买了报纸，杂志，还有些吃的，俩人没立刻回候车厅，就在外面待着。 　　其实也没什么地儿待，只能靠墙站在角落里。 　　曲向向穿的运动服，从头到脚一身新，就连扎头发的皮筋都是才买的，出门前兴高采烈的像是春游的小学生。 　　这会儿她的热情正在被嘈杂的环境淹没，一半都剩不到了，想回家，回小巷里。 　　陆续拧了瓶汽水给她，“喝两口。” 　　“我的胃有点难受。”曲向向把汽水接过来，抿抿嘴说，“我感觉我这次会晕车。” 　　陆续说，“别太紧张。” 　　曲向向抱着汽水瓶，眼珠子转这转那，她有种自己得了人群密集症的错觉，头晕，反胃，恶心，后背发凉，头皮麻麻的，浑身都不对劲。 　　一种熟悉又糟糕的感觉突如其来，曲向向的眼皮直跳，“陆续，我想去厕所。” 　　陆续带她去了。 　　等了很久才看她出来，皱着一张脸，一副快要不行了的样子。 　　陆续大步过去，“怎么了？” 　　曲向向一言难尽的摆摆手，我不能跟你说，我来那个了，惨的要死。 　　陆续盯着女孩没多少血色的脸，想到了什么，耳根微红，他让她在原地等自己，走几步不放心的回来，拉了她的手，带她去打热水。 　　曲向向喝了口热水，看电梯口那里不断涌进来的乘客们，“我们是几点的车？” 　　陆续把她沉甸甸的背包拿下来，自己拎在手里，“五点四十。” 　　曲向向看看手表，还有半小时，应该快检票了，“那几点到来着？” 　　陆续说，“明早六点多。” 　　曲向向一脸生无可恋的想，人生头一回坐火车，长途车，十三个小时，还来了那个，一路相随。 　　我的妈，我这次其实不是去学校报道，是历劫吧？ 　　排队检票的时候，王成功跟徐良两家人才匆匆忙忙赶过来，大包小包的，跑的够呛。 　　一通简单的寒暄就加入排队的队伍。 　　王成功那学校报道早两天，明天是最后一天了，他就为了跟大家同路。 　　从检票到上车，曲向向都是懵的，她全程被陆续拉着，等她坐到座位上的时候，新买的球鞋上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踩了好几块鞋印。 　　不光如此，头发还散了，不清楚是不小心在哪个东西上面勾到的。 　　车厢里有好多无座的，就在过道上挤着，人挤着人，脚后跟挨着脚尖。 　　有的甚至成了夹心饼干里面的那块奶油，腾空站着，放眼望去，一个个的就像串烧。 　　上个厕所接个水比翻山越岭还难。 　　曲向向对补卧铺这个事不抱任何希望了，就这情况，能买到硬座已经是撞了大运。 　　她瘫在里面，挨着车壁，绝望的望了望那些个人头，眼不见心不烦的闭上了眼睛，想快点睡着，睡醒了说不定就要到了。 　　陆续跟她坐在一起，二人坐，刚刚好，但是他靠着过道的那边挨过来几个人，紧扒着椅背。 　　有个还往两排座位间放腿的地儿站，强行挤过来的。 　　本来腿就放不好，还挤进来个人，陆续的面色极冷。 　　以他为中心，一股子低气压往四周扩散，瞬间笼罩了这两排座位。 　　不论是挤到座位中间的那位，还是紧扒着椅背又挤又吵的几人，都不自觉的往旁边挪，离他远了点。 　　对面的梁建兵看得心里一突，他偷偷跟儿子眼神交流，陆续这孩子平时脾气不是挺好的吗？现在怎么看着怪凶的？ 　　梁正嘁了声，好个屁，你看到的都是他跟你闺女在一起的时候。 　　其他时候就这么凶，一副吊样。 　　梁建兵再看看，还是凶，他继续给儿子使眼色，再过个几年，陆续这孩子的气场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向向能镇得住吗？ 　　要是镇不住了，那怎么办？ 　　梁正给他爸一个眼神，镇不住就黄了呗。 　　梁建兵操心的想了会儿，他打开小板桌上的袋子，拿出一个八宝粥递过去，“小续，给你这个。” 　　陆续伸手去接，“谢谢叔。” 　　梁建兵要喊闺女，话到嘴边就听他说，“向向不舒服。” 　　“不舒服啊，怎么了？”梁建兵紧张的问，“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陆续的面上有些许不自然，“就不舒服。” 　　梁建兵没反应过来，还是儿子拐了他一下，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那，那让她睡觉。” 　　梁正玩着手机上的贪吃蛇游戏，用只有他爸能听到的音量说，“爸，你能换个称呼吗？小续听着跟小婿一个样，我起鸡皮疙瘩。” 　　梁建兵当没听见。 　　他们是三人座，最边上靠着过道的大叔跟个好奇宝宝似的把他们几个看了一遍，开始跟梁建兵唠嗑。 　　中年人有中年人的话题。 　　车厢里处于随时都会被挤爆的状态，王成功跟徐良都没法过来聊天，只能各坐各的。 　　一站一站的停，一站一站的开，人下去一批，上来一批。 　　到了后半夜，车厢里还是有很多人在站着，脚后跟生疼，小腿酸痛，精力不行了，说话没力气了，就毫无形象的随便找个地儿一靠，硬生生的靠意念强撑着等天亮。 　　曲向向坐不住了，脸苍白苍白的，一头的冷汗，陆续让她躺在座位上面，她实在是腰酸的快要断掉了，就没说什么的躺了下来。 　　陆续脱了外套搭在她身上，自己站在旁边，倚着座位。 　　王成功跟徐良前后来喊他，让他去过去坐，他摇头，不去，就守在旁边。 　　周围站着的女生们羡慕的想哭，又帅又暖，是别人的。 　　凌晨四点多，王成功要带着爸妈提前两站下车，他两手一左一右撑着椅背，跟小伙伴们告别。 　　走了啊。 　　走吧走吧。 　　真走了啊。 　　赶紧的。 　　大家伙都常联系啊。 　　联系个屁，你进的军校，还不知道管的多严。 　　别说了，说的我都后悔了。 　　走吧你，再不走车就要开了。 　　王成功拉着行李箱一路喊“借过”，高瘦的身影很灵活的下了车，站在外面大力挥手。 　　车里的也在跟他挥手，军校管理森严，一切军事化，祝你好运啊我的好朋友。 　　距离到站不到半小时的时候，曲向向满脸的纠结，她想去上厕所，也必须去一趟，不然下车绝对哗啦一路，完蛋。 　　可是她不敢站起来，不知道有没有弄到裤子上，座位上究竟什么情况她一无所知，屁股都坐麻了，失去了知觉。 　　而且她坐一晚上了，起来的那一瞬间肯定会崩。 　　曲向向隔一两分钟看一次手表。 　　陆续低声说，“你先起来。” 　　曲向向跟他对视了好一会，在他的鼓励下慢吞吞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陆续的余光扫扫座位，扫扫她的裤子，对她摇摇头。 　　曲向向松口气，她快速背上背包，绷着身子疾走的穿过车厢，进了卫生间。 　　到站后，所有人拖拖拉拉的往出口方向走。 　　这会儿天已大亮，b市秋天的清晨凉飕飕的，很多学校的校车都停在车站外面。 　　学长学姐把鲜艳的横幅拉得老长，生怕学妹学弟们看不到。 　　“我南边，良子跟我一个方向，你们三北边。” 　　梁正独自提着行李箱，步子懒散的上了体大的校车，不带走一片云彩似的潇洒。 　　徐良跟他爸妈后脚也走了。 　　曲向向深吸一口b市的空气，抹了抹黏在额头的发丝， “叔，陆续，我们也走吧。” 　　肚子疼的厉害，她现在就想快点办好手续，快点有个地方躺下来。 　　陆续下意识牵她的手，她也下意识的用力扣住。 　　后面的梁建兵咳了声。 　　曲向向跟陆续默默的把手松开了。 　　八点左右，曲向向三人在食堂里吃了早饭，准备去办报到手续，至于逛学校，晚点再说吧。 　　走了没多远，陆续找地儿上厕所去了，曲向向跟梁叔站在原地等他。 　　不多时，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走过来，很亲切的笑着问，“同学，你是哪个系的？” 　　曲向向看了看他挂在身前的牌子，“数学系。” 　　男生的眼里露出明显的惊讶，“那学妹你是高考型选手还是竞赛型选手？” 　　他挠了挠后脑勺，“高考型就是通过正常的高考被录取的，竞赛型就是带牌子进来的，不知道学妹是哪一种？” 　　曲向向抿抿嘴角，没出声。 　　梁建兵没克制住作为一个家长的自豪心理，“她是带牌子的，金牌。” 　　男生瞧了瞧学妹的娃娃脸，心想这一届的数院竟然有这么软的新生，不知道能靠自己的天赋扛住几波腥风血雨，“啊对了，忘了说，我是计算机系的，大二。” 　　说着就拽了下身前的牌子，“我带你们去报到吧，就在体育馆那边。” 　　曲向向说，“我朋友还没过来。” 　　“没关系，等会儿好了。” 　　男生快速发短信给宿舍一数学系的哥们，短信刚发完，还没点发送，后面就伸过来一只手，亲密的帮学妹理了理衣领。 　　“……” 　　敢情学妹有男朋友啊。 　　他的视线不断上移，打量打量学弟那张脸，而且挑战性还这么的……高。 　　见学弟的目光落在自己手机屏幕上面，男生下意识一看，顿时满脸黑线。 　　短信的内容是：报到处有你一学妹，杏仁眼樱桃嘴超可口，速来！ 　　男生投过去一个尴尬的眼神，学弟，其实我想打的不是可口，是可爱，纯属手误。 　　陆续的眼神冰冷。 　　男生抽着嘴角把短信删了。 第59章 　　男生把曲向向他们带到体育馆就走了, 学妹再怎么可爱, 也已经被别人捷足先登，真遗憾。 　　曲向向跟陆续就各自行动。 　　报完到，他俩还是各忙各的, 男生宿舍女生宿舍不在一块儿, 况且还是两个院系。 　　曲向向跟着梁叔去拿生活用品, 去宿舍, 找到寝室604, 里面没人。 　　梁建兵问她要睡哪个床铺。 　　曲向向有点纠结, 她高中是走读生, 没住过校，不熟悉这种环境, 也不知道哪个床铺更适合自己。 　　梁建兵说，“我前两天打电话问过你表哥，他说下铺方便点, 但是会有同学坐在你床上, 穿鞋吃东西聊天什么的，上铺不会有人坐, 隐私好一点, 就是上下麻烦, 都有利有弊。” 　　曲向向想了想，“我睡上铺好了。” 　　梁建兵把手里的大包放地上，“那叔上去给你把床铺一下。” 　　“我自己来吧。”曲向向抓着楼梯的栏杆爬上去，“叔, 你先把席子给我。” 　　梁建兵一样样递东西，“向向，这边的气温比家那边要低，你一定要多穿点，别像学校里有些女孩子一样，穿那么短的裤子，会冻着，将来年纪大了，各种各样的小毛病就出来了。” 　　曲向向嗯了声。 　　“宿舍就是个小群体，你要跟室友们搞好关系，互帮互助，手机你想自己买就自己买，趁正式开学前把要办的事都办好了，别落下什么，你这学校先上课，到了国庆才军训，你也回不了家，哎。” 　　梁建兵唠唠叨叨的，实在是很不放心，唠叨到后面都有点哽了，“向向，你在学校里有个什么困难就给你哥说，你哥虽然不挨着你，但好歹也是一个城市，他能赶过来帮你，要是他偷懒不过来，你就给我打电话，我买票过来抽他。” 　　曲向向吸吸鼻子，“叔，陆续跟我一个学校呢。” 　　“对对对，叔给忘了，有他在，他能照顾好你。”梁建兵抹把脸，佝偻着背说，“生活费我给你打了一个学期的，你别告诉你哥，他的我是一个月一个月打的。” 　　曲向向愣住了，“叔，我……” 　　“叔知道你是什么打算。” 　　梁建兵阻止她往下说，语重心长的说，“你想打工锻炼自己的心思是好的，可叔问了你班主任，你选的这专业会很忙很累，你没有那精力打工，就好好学习吧，赚钱工作的事，等你毕业了再说，咱不急哈。” 　　曲向向抿嘴，“我会安排好自己的时间。” 　　梁建兵对他闺女的固执有些头疼，“不管你怎么安排，一天也就二十四小时，你又想搞好学习，又想打工，那你还能有时间谈恋爱？” 　　曲向向，“……” 　　梁建兵说，“谈不了恋爱，小续不会有意见？不会跟你闹脾气？” 　　曲向向，“……” 　　“你俩是从高中谈过来的，别到了大学，没有了高考的压力，学校也不打压了，反而……” 　　梁建兵看闺女变了脸色，就没往下说，点到为止。 　　吃过午饭，梁建兵就去了体大，回家前他得给儿子上个思想教育课，顺便好好叮嘱一番。 　　曲向向送梁叔上了车就回宿舍，发现门是开着的，里面有个戴眼镜的女生，她礼貌的笑着打招呼，“你好。” 　　女生转过头，目光清冷的看了她一眼，就继续整理书架上的书。 　　曲向向碰了一鼻子灰，她挠挠鼻尖，坐到自己的椅子上看宿舍，学校里提供给新生们三个档次的住宿条件，自行选择。 　　这是中等的条件，没有空调，没有热水器，没有洗澡的地方，万幸的是有个单独卫生间。 　　没过一会，走廊上传来说话声，停在宿舍门口。 　　一对儿中间夫妇带着一个特别瘦的小个子女生往里面看，“同学你好，请问你是数院的吗？” 　　曲向向点头，“是撒。” 　　门口的一家三口连忙大包小包的进宿舍，有说有笑的铺床忙活。 　　小个子女生也戴着眼镜，她拘谨的看看宿舍里两个同学，自我保护意识让她选了刚才主动搭理他们的那一个做自我介绍，“我叫陶娟。” 　　曲向向说了自己的名字。 　　陶娟的眼睛一亮，“曲项向天歌，你的名字好好记。” 　　曲向向笑起来，“很多同学都这么说。” 　　陶娟帮爸妈忙的时候，曲向向就下意识观察她，发现她真的很瘦，手腕细的好像随便一捏就能断了。 　　而且还特别的白，青色血管都能看得见，头发不黑，黄黄的，发尾很毛糙，像缺少了养分的花。 　　她的眼镜镜片比徐良的还要厚，不知道近视多少度。 　　可能戴的时间很长，眼睛看着有一点变形。 　　陶娟爸妈帮她收拾完了，就去参观学校，她主动找曲向向聊天。 　　问是哪个地方的，哪个学校的，多少分进来的，多大了。 　　陶娟说话声音小小的，咬字细柔，s跟sh不分。 　　有一点点嗲，就那种自然的嗲，不是故意弄出来的。 　　曲向向很友善的一一回答，当她说自己是通过竞赛进来时，宿舍里的气氛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陶娟的表情变了变，另一个没说过话的女生往曲向向身上看了眼。 　　曲向向肚子疼，无精打采的，没注意到这些。 　　晚上辅导员来点名，曲向向才知道寝室里的另一个女生叫唐月。 　　有一个床位一直空着，第三天才住进来了人，是经管的，叫王莹，到这儿补的床位，人很内向，存在感极低。 　　数院的女生两个寝室都住不满，跟别的院系差太多了。 　　刚上大学，所有人都不适应。 　　离开家，来了陌生的城市，人生地不熟的，像出了笼子的小鸟，一下子被放出来，天大地大的，不知道往哪儿飞，甚至连扑扇翅膀都忘了。 　　曲向向的状态整个就是恐慌焦虑，她买了手机，办了卡，给家人跟朋友挨个发短信，把电话号码告诉他们。 　　然后就是继续恐慌，继续焦虑。 　　晚上躲被窝里跟陆续发短信，过会儿就探出头喘口气，一直发一直发，发到手机壳烫热，还是焦虑。 　　只能倚靠时间来帮她适应。 　　接下来几天就是填各种表格，班会，迎新会，体检，听入学讲座，听校领导招开的思想教育课，参加新生典礼。 　　那典礼历年都会让每个院的新生代表上去发言。 　　数院的新生代表是个男生。 　　曲向向在底下给他鼓掌，心情有点难以言喻，过去每一年升学，上去的都是她。 　　到了大学就不是了。 　　这里人才济济，你努力，别人比你更努力，你天赋高，还有人高你一层。 　　曲向向的压力在这一刻窜了出来，她下意识的东张西望，不知道化院在哪个方向，根本找不着陆续的身影。 　　男生们很多都是大高个，不像初高中那会儿被女生们撇下。 　　现在发育的差不多了，都追上来了，反超一大截。 　　曲向向班上就有一个男生比陆续还高，估计有一米九，真正意义上的鹤立鸡群。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曲向向立刻拿出来，是陆续给她发的短信，叫她不要看不认识的男生。 　　“……” 　　曲向向踮起脚，还是没看见陆续。 　　班主任往这边看，她立刻缩回脑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周六晚上，曲向向拨了钱梦家里的电话，问她怎么才能跟室友们相处得好一些。 　　钱梦初中就开始住校了，对那种宿舍生活了如指掌，她给好朋友的建议就是，“多听少说。” 　　曲向向心里是认同的，言多必失。 　　钱梦说，“向向，你不需要刻意的去讨好谁，该怎么交流就怎么交流，脾气合得来的，自然就会成为朋友。” 　　曲向向站在天台，鞋蹭着水泥地面，“嗯嗯。” 　　“宿舍会拉帮结派，像宿舍四个，一般都是俩俩分，你们宿舍里头是三个同班，另一个在别的院，上课作息都不一样，肯定跟你们不一块儿。” 　　钱梦说，“你有男朋友，课余时间大多都跟他在一起，所以你在寝室里的时间其实不多，放松点，像那种背后搞小动作啊，说闲话啊，议论是非啊什么的，都正常，进了社会一样有，没什么的。” 　　曲向向认真听着，“陶娟也有男朋友，在外地上学。” 　　“异地恋啊，那三个月内十有八九就分了，失恋的后遗症很多，你当心着点，别被她影响了。” 　　钱梦佯装严肃的说，“还有，亲爱的向向同学，没熟到一定程度千万别找室友借钱，就算她借了，心里也会有点想法。” 　　下一刻她就调侃，“不过你有你家陆续，用不到其他人。” 　　曲向向蹲下来，抓了个小石子在地上划拉着画向日葵，“我最近跟陆续都各忙各的，只能电话联系。” 　　“忙过这阵子就好了。”钱梦暧昧的笑，“你俩在一个学校，还怕谈不了恋爱？” 　　曲向向说，“学校里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女生超多，美女也多。” 　　“多就多呗，一中那会儿漂亮的还少啊？你什么时候看陆续搭理过哪个？”钱梦咂咂嘴皮子，“怎么你一上大学，开始不自信了？” 　　曲向向老气横秋，“大姐啊，你不知道，我们班好多牛人，我都被打击到了。” 　　钱梦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打击到了好啊，有压力才有动力，我看好你，争取再像高中那样，次次都扒在年级第一上面。” 　　曲向向说那是不可能的，没希望。 　　钱梦说你可是一中的骄傲，一切皆有可能。 　　唠了会儿嗑，钱梦顿了顿，“向向，我听说李煜也在b市。” 　　曲向向问道，“哪个学校？” 　　钱梦说，“好像是电子科技。” 　　曲向向试探的问，“你还喜欢他呢？” 　　钱梦这次停顿了更长时间，“说不上来，就想知道他的情况，至于别的，我没想了，现在我忙着搞学习，也没那心思。” 　　曲向向没头没脑的来一句，“成功瘦下来了你知道不？” 　　钱梦说，“知道啊，你都跟我讲过好几回了。” 　　曲向向又问，“那你知道他脸瘦下来，露出小酒窝了吗？” 　　钱梦说，“知道，你也讲好几回了亲爱的。” 　　曲向向抿嘴，都记得啊，那就是真的不关心了，她心想，算了，看老天爷给多少缘分吧。 　　钱梦诶了声，“你那诺基亚能拍照吗？” 　　曲向向说，“不能。” 　　钱梦有点嫌弃，“那接收照片呢？彩图？” 　　曲向向说，“都不能。” 　　“……”钱梦的嫌弃直接登顶，“又丑又没用，你买它干嘛？” 　　曲向向说，“性价比高。” 　　钱梦翻白眼，“你买那手机，梁正知道以后没喷你唾沫星子，陆续没说你？” 　　曲向向无所畏惧，“不管他们。” 　　“……” 　　曲向向跟钱梦通完电话，她把手机放地上，让它吹会儿风晾一晾再打给陆续，问他室友的情况。 　　陆续说他没注意。 　　“这样，交给你一个任务，”曲向向说，“明天晚上这个时候，你把你宿舍其他三人的基本情况说给我听。” 　　陆续没说话。 　　天台上的夜风变大了，不知道谁的衣服忘了收，被刮的乱晃。 　　曲向向在宿舍里不好打电话，楼道里又有回音，她只能在天台找地儿缩着，“不出声就当你答应了啊。” 　　陆续说，“不出声是不答应。” 　　曲向向哼笑，“瞎讲，明明是答应，挂了哈。” 　　陆续皱眉，“才通话不到两分钟。” 　　曲向向哄小孩的说，“那咱聊个五分钟的？” 　　陆续低沉着嗓音，难掩不悦，还有委屈，“我半小时前给你打过一次电话，提示正在通话中，二十分钟前又打，还是通话中，你跟别人聊那么长时间，到我这儿就五分钟？” 　　曲向向震惊的张了张嘴巴，“你竟然能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陆续的面部肌肉轻微抽动。 　　“是钱梦，我跟她聊了会儿，难得打一次电话。”曲向向不逗他了，“我俩天天发短信打电话呢，聊得很多了，我都怕你嫌我。” 　　陆续说，“你想多了。” 　　“……” 　　第二天晚上，曲向向跟陆续约在小湖边见面，俩人在柳树底下散步。 　　陆续交了任务。 　　“你那三个室友都不是一个地方的啊。”曲向向听完了，感慨的说，“跟我这边一样，我们宿舍也都来自不同地方。” 　　她好奇的问，“那你跟你们宿舍谁熟一点？” 　　陆续牵着她的手，“都不熟。” 　　曲向向抽抽嘴。 　　夜晚的湖边很安静，是小情侣约会的最佳之一，到处都有恋爱的酸腐味儿。 　　淡了又有，一直都飘在湖面上，风一吹，弥漫的整个学校都是。 　　曲向向跟陆续只是绕着小湖走了一圈，就碰到了三对情侣。 　　光线都暗成那样了，还有人往陆续身上瞧。 　　然后就被旁边的男生强行拽走了。 　　曲向向瞥瞥自己男朋友，白的发光，也帅的发光，她无声的叹气，“明天我们班就要开始上自习了，你们班呢？” 　　陆续说，“我们后天。” 　　“好忙啊，怎么感觉才开学就要准备期中考试了。”曲向向想起发的那些书，脑壳就疼，“期中之前的国庆还要军训，听说比高中要严格很多。” 　　陆续摩挲着女孩柔软的手，听她说话，她说什么，他听什么。 　　曲向向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很随意也很放松，“我觉得我俩办的套餐不划算，每个月的通话时间会超过一百八十分钟，包的短信数量也不够用，要不我俩这个月底去换个套餐？” 　　陆续没有意见的说，“好。” 　　曲向向在心里琢磨琢磨，梁叔给她打了一学期的生活费，她算的是一个月控制在四百以内，不能超支。 　　话费尽量只扣套餐费，不另外支付。 　　走了会，陆续就不走了，曲向向拉拉他，拉不动，眼神询问。 　　陆续说，“好几天没抱了。” 　　曲向向左右看看，小声说，“那抱一下。” 　　陆续垂着眼帘张开手臂，等她靠过来就把她环在怀里，弯下腰背，鼻尖蹭着她暖呼呼的脖颈，嗅着她的味道，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叹息。 　　五分钟后，曲向向拍拍他的后背，“我们回去吧。” 　　陆续不松手。 　　又过了五分钟，曲向向把放在他背上的手往上抬，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真的要回去了，不然宿舍就要熄灯了。” 　　陆续不情不愿的松开手臂。 　　曲向向看他低着头，不是很开心，就脑子一热，忍不住的踮起脚亲了他一下。 　　既快又轻，像蜻蜓点水。 　　曲向向亲完了，就跟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似的吸一口气，飞快的沿着石阶往上走，快上去了才发现陆续没跟上来，还站在原地，傻了。 　　她通红着脸喊，“走了撒。” 　　陆续像是美梦初醒，恍惚的抬头，看了看站在石阶上的女孩，随即就有些懊恼的皱起眉头。 　　刚才太快了，他都没来得及回应她。 　　曲向向看他慢慢吞吞的上来，眉头还打着结，不知道在纠结什么，就说，“我先走了，不管你了。” 　　陆续闻言，立即大步流星的跟上她。 　　晚自习在各个院系闪亮登场，伴随着自带音效的喊，老朋友们，两个月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大一新生们都很抓狂，课很多，作业更多，再加上晚自习，仿佛一朝回到解放前，回到了高中，回到了高考那时候。 　　曲向向跟陆续的约会时间挪到了九点半以后。 　　除了周五，其他时候都是十一点熄灯。 　　谈个恋爱还得仔细的规划好时间，争分夺秒。 　　这就是传说中的可以随便玩的大学生活。 　　一天约完会，陆续送曲向向回宿舍，透过窗户看她上楼梯了，自己才动身离开。 　　化院的宿舍楼距离数院有一些距离。 　　陆续一个人走，步子迈的很大，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像一阵冷风，吹得路过的女生们都不敢靠近。 　　702的寝室门大开着，陆续刚迈过门槛，室友周成就把一张黝黑粗犷的脸扭向他，龇出一口大白牙，“小老弟，你红了。” 　　陆续反手把门关上，沉默着坐在椅子上换鞋。 　　周成晃了晃拿在手里的手机，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你成了咱校的校草，刚评选出来的结果。” 　　陆续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么淡定？”周成摸了摸下巴，“也是，你高中初中铁定都是那个级别。” 　　陆续换好鞋，起身去阳台刷牙洗脸。 　　“校花是艺术学院的那谁，叫什么来着，我看看。”周成翻了下手机，“王诗雨。” 　　陆续无动于衷的面朝窗户刷牙，背后响起周成的声音，“数院的院花这次竞争很激烈，你女朋友输了。” 　　刷牙的动作猛地一滞，他皱着眉头转身。 　　周成看他那反应，惊讶的说，“你不知道她参选了？” 　　陆续走到水池那里，把一口牙膏沫吐进去，下颚绷着，“放了照片？” 　　周成说，“那必须的啊。” 　　陆续的面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周成观察着室友的表情变化，“校花校草都要惊艳型的，历年来的基本配置都是瓜子脸，大眼睛，高鼻梁，你女朋友长了张娃娃脸，什么都圆乎乎的，像小娃娃，跟御姐不搭边，能入围已经相当于一匹黑马了，她落选，校内上安慰她的一大堆。” 　　陆续的太阳穴突突乱跳。 　　“小老弟啊，你女朋友不但是这一届数院的新生里面唯一一个带金牌进来的女生，还给人一种很软的感觉……” 　　周成想了想形容词，“就像那种棉花糖，看着都觉得香，想吃一口。” 　　陆续刚拿起脸盆，听到这话就把盆丢到了水池里面，发出”嘭“的声响。 　　周成是复读了好几年才考进来的，二十多了，全班就他年纪最大，挺重视同学友谊，实在是对室友的油盐不进没辙了，才想拿这事儿刺激刺激他，看他会有哪些反应。 　　结果就是这副吓人的模样。 　　他讪讪地笑，“这不是我个人的看法，是大家的一致看法，你上校内逛逛就知道了，我都是在那上面看的。” 　　陆续深呼吸，没有表情的问，“校内怎么注册？” 　　周成，“……用学生证号。” 　　不多时，陆续注册了校内，在里面逛了一圈，铁青着脸拨了女朋友的号码，“明天中午放学，我去接你。” 　　曲向向正在写作业，“啊？” 　　她反应过来，“噢噢，好，那你来接我吧，你等我看看课程表，我忘了在哪栋楼上课了。” 　　“我知道。”陆续说，“明天我们去一食堂吃午饭。” 　　曲向向说，“一食堂啊？那里人很多的，要不我们去二食堂？我宿舍楼对面那个小……” 　　陆续打断她，“就去一食堂。” 第60章 　　曲向向挂了电话, 趴在栏杆上伸头问陶娟, “明天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什么？” 　　陶娟站在镜子前，一边梳着头发，一边说, “大课, 在g栋101。” 　　“大课啊……” 　　曲向向趴回床上, 捏着中性笔想, 那人一定很多。 　　陶娟看了看曲向向散下来的一缕长发, 乌黑发亮的, 还柔顺, 她羡慕的说，“向向, 你的发质怎么那么好？” 　　曲向向回过神来，“我高中没做过头发。” 　　“我也没做过呀。” 　　陶娟郁闷的对着镜子看自己的一头黄毛，抓起来一把, 看枯黄开叉的发尾, 那上面有好多一节一节的小白点，像接上去的, 她拽了几小段丢地上, 忍不住拿指甲剪咔嚓咔嚓的剪起来。 　　曲向向说, “要不你去理发店修修？” 　　陶娟叹气，“修了也没用的，发尾很快还是会叉开。” 　　曲向向给她出主意，“吃黑芝麻？” 　　陶娟说, “我高中吃了一年。” 　　“……” 　　曲向向从上铺往下看，发现陶娟的发量很稀，中间分开的地方有点宽，“你高中是不是经常很晚才睡？” 　　“没有。”陶娟垂眼剪头发开叉的地方，“我高中没什么学习压力，就上课听听，晚上我都是十点前睡觉，不熬夜。” 　　曲向向还想说什么，唐月开门进来了。 　　陶娟继续在镜子前咔嚓咔嚓，脚边掉了一堆小碎发。 　　唐月把手里的几本书放到书桌上面，冷声问，“今天是谁值日？” 　　“是我。”陶娟扭头，“怎么了？” 　　唐月说，“地已经扫过了？” 　　陶娟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是的呀。” 　　唐月指指书桌底下，“那这里是怎么回事？你扫地就扫中间那块，其他地方当看不见是吧？” 　　陶娟的脸瞬间涨红，她把指甲剪扔自己的桌上，扭头去阳台拿扫帚进来扫地。 　　寝室里的气氛不是很好。 　　曲向向没法集中注意力写作业，就拿出mp3，往耳朵里塞了耳机，趴在床上听歌，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她一觉睡醒，已经熄灯了。 　　作业还没写完。 　　曲向向轻手轻脚的下床，去走廊上写作业。 　　走廊上不光只有她，还有其他不认识的同学，都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背靠着墙，腿上摊着书本，不是在写作业，就是在刷题，背单词，写报告。 　　上了大学，比高中还要刻苦。 　　曲向向搓搓脸，赶走那点困意，她刚拧开笔帽，想起来个事，又轻手轻脚的回寝室，脱了鞋穿着袜子踩在唐月的床沿上，够到枕头边的手机，抓着拿了下来。 　　床上的唐月没有反应，看样子是睡着了。 　　曲向向松一口气。 　　手机上有陆续发的短信，曲向向蹲在走廊上回他：我在写作业呢，你睡吧。 　　陆续很快就回了：为什么现在还在写？ 　　接着又发一条过来：你们寝室里晚上闹过？ 　　曲向向撒谎结巴，发短信看不出来，她脸不红心不跳的回复陆续：没有的事，就是我睡着了，我不跟你聊了啊，我在走廊上呢，我要赶紧写完回寝室。 　　另一边，陆续从床上坐了起来。 　　下铺的周成还在玩他的俄罗斯方块，玩的兴起，一点都不想睡，他看室友抓着栏杆下来，就见怪不怪。 　　寝室四人，有三个光棍，就一个有女朋友。 　　手腕上的蓝白色手链，手机上的可爱小兔子挂件，各种的炫耀，各种的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有女朋友的人。 　　尤其是收到短信跟接打电话的时候，简直像两个人，直接从冬到春，满面春风。 　　听到开门声，周成奇怪的探头，看到室友在门口的走廊上站着，一头雾水，这是干嘛？俩人吵架了，需要靠外面的温度让自己冷静冷静？ 　　“小老弟，你……” 　　话没说完，室友就把门关上，回了上铺。 　　“……” 　　不会是梦游吧？ 　　曲向向收到陆续的短信，问她现在穿的什么，她有点奇怪：毛衣啊，怎么啦？ 　　陆续：走廊上温度低，过了零点还要低上几度，毛衣不行，你回去加一件，就穿你那件夹棉的黄色外套，够了。 　　曲向向本来不觉得有多冷，看了他发的内容，条件反射的打了个哆嗦。 　　两分钟后，陆续发来短信，问：加了？ 　　曲向向裹着外套按手机上的小键盘，一个字一个字的戳了一句：加了加了，你睡吧，晚安。 　　她刚点了发送，后面的寝室门忽然从里面打开，吓了她一跳。 　　陶娟穿着粉嫩的睡衣出来，看样子一点睡意都没有，她在曲向向旁边蹲下来，“这么用功啊？” 　　曲向向说，“我写的是作业。” 　　“噢。”陶娟的声音小小的，“向向，你说唐月她是不是在故意针对我？” 　　曲向向放下笔，“没有吧？” 　　“是吗？”陶娟抠着手指，“我觉得有。” 　　“我想不通，她明明也是竞赛党，跟我一样的，凭什么那么高傲？” 　　曲向向一时间脑袋当机，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样的事情。 　　陶娟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我就觉得她瞧不起人，我把我带的特产给你们吃，你跟王莹都要了，就她不要，她总是爱答不理，好像谁欠她的一样。” 　　曲向向斟酌了会儿，“慢热的人很没有安全感，外面有壳包着，要一点点接触，现在才开学半个月，还早呢，等过段时间，大家相处的多了，就会露出真实的一面，会不一样的。” 　　陶娟摩挲着镜框，“是吗？” 　　“嗯。”曲向向抿嘴笑，“我男朋友性格很内向的，为了能多了解他一些，我看过不少心理学方面的书。” 　　“真羡慕你，能跟男朋友一个学校，课余时间可以待在一起。” 　　陶娟把眼镜戴回去，手抱着膝盖，“不像我跟我男朋友，我俩把这学校定做目标，他没考上，就我一个人上了，现在我跟他是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北方，离的很远，只能打打电话，发发短信。” 　　她望着虚空一处，喃喃自语，“电话里说再多，跟面对着面怎么都不一样，看不到双方的表情，会胡思乱想。” 　　曲向向想起钱梦说的三个月之内会分，她欲言又止，陶娟已经岔开了话题。 　　“向向，听说在数院上一年，就会明白一个道理。” 　　曲向向勉强跟上她的跳跃性思维，“什么？” 　　陶娟说笑，“不是只要你努力了，就一定可以。” 　　曲向向，“……” 　　“咱们班年纪最小的才十四岁，学神太多了，天赋都高到可怕，真正的智商碾压。” 　　陶娟感慨完了，笑着说，“被碾压的不包括你啊，你是金牌党里的其中一个，这次期中可以拼一拼，说不定能拿个前三。” 　　曲向向说希望不大，“老师讲课有时候不按照教材上的讲，很难听懂。” 　　她抓了抓头发，唉声叹气，“关键是学科的知识点连贯性很强，前面没稳，后面就容易崩。” 　　陶娟不在意的说，“无所谓了，崩就崩吧，大不了挂科。” 　　过了没一分钟，陶娟冷不丁的站起来，“困死了，我睡觉去了啊。” 　　“……噢噢好。” 　　曲向向反应慢半拍，她望了望陶娟的身影，想起一句话，人比黄花瘦，像是能被一阵风吹倒。 　　一点多，曲向向把作业写了，顺便翻了翻数学分析，蔫了吧唧的回寝室，好像看见她对面床铺上有动静。 　　陶娟还没睡吗？ 　　曲向向爬上床，狐疑的伸头看了看，困意一波接一波，她撑不住的窝进被子里，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上，曲向向一边刷手机，一边听课，一边记笔记，一颗心三用。 　　公共大课上可以这么来，专业课不行，除非是想作死。 　　曲向向坐在过道边上，方便下课快速出教室，她右手边是陶娟，在那手撑着头玩笔，唐月坐在另一个地方，不挨着她们。 　　寝室三人的关系现在是两个一起，另一个独来独往。 　　曲向向正在回她哥的短信，问他跟唐笑怎么样了，后面突然响起一个声音，“hello，moto。” 　　响亮的让整个阶梯教室都静了下来。 　　讲台上的老教授把麦往旁边一拨，“是哪位同学，自己站起来。” 　　曲向向后面的男生慢悠悠起身，睁眼说瞎话，“不好意思啊教授，我定的闹钟忘了关掉。” 　　老教授问他是不是不喜欢这门课。 　　男生把头摇成拨浪鼓，“怎么会，教授讲的课很生动，我个人非常的喜欢。” 　　曲向向听着痞里痞气的口吻，想到了她哥，就回头看了眼。 　　男生有所察觉的低头对她笑，下一秒就听到老教授说，“那你分析分析我刚才讲的那一块。” 　　“……” 　　男生问边上的哥们，“讲到哪一块儿了？” 　　那哥们在看c语言，全程没听，他爱莫能助的说，“布吉岛啊。” 　　男生跟老教授来了个隔空对视，他很不好意思的笑着说，“教授，我觉得这门课比较难，我还是要再往后听一听，才能分析的出来。” 　　老教授跟教室里的其他人，“……” 　　陶娟跟曲向向咬耳朵，“你后面那位真是牛人。” 　　曲向向说，“嗯，牛。” 　　而且还有钱。 　　男生桌上的那款摩托罗拉很贵，她在营业厅买手机的时候看到过，因为外形很大，有点像砖头，能一下把人拍晕，所以她有印象。 　　肩膀被点了两下，曲向向往后偏头。 　　男生趴在桌上，下巴抵着手背，笑着喊，“曲向向？” 　　曲向向一脸的惊讶。 　　男生主动介绍自己，“江河。” 　　曲向向蹙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江河挑唇，“校内上有你的照片。” 　　曲向向转过头问陶娟，“校内是什么？” 　　陶娟眨眼，“不知道。” 　　她拿出手机，“我问一下我老乡。” 　　没过一会，陶娟就把知道的告诉曲向向，“校内是一个网站，要用学生证号注册，那上面有很多学校的人，我跟我老乡提了你的名字，问了照片的事，他说你参选了咱院的院花，输给了一个大二的学姐。” 　　她安慰的说，“那学姐去年就是院花了，实力很强的，输给她没什么，别往心里去啊。” 　　曲向向一无所知，“我的手机不能上网。” 　　“我的能。“陶娟小声说，“你想看校内什么样，我可以帮你搜出来。” 　　曲向向问她上网贵不贵。 　　“还好啊，不贵。”陶娟语气轻快，“就按时间算的，一分钟两毛钱左右吧。” 　　曲向向听的吸一口气，她赶忙说，“那别上了。” 　　陶娟说，“没关系的呀，你等我搜一下校内的网址好了。” 　　曲向向没让她花那个钱，“周五晚上我打算跟我男朋友去西门那边的网吧，到时候注册一下看看就行。” 　　陶娟镜片后的眼睛蹭地睁大，“去网吧啊，我也想去，学校大一不给网，大二才给，麻烦死了，买了电脑都没法用。” 　　曲向向想说可以一起去，话到嘴边，听见她说，“我晚点问问王莹，看她周五想不想去上网，她要是想，那我就拉上她，四个一起，成双成对，就没有电灯泡一说了。” 　　“……” 　　一下课，曲向向就立即从课桌兜里拽出书包，把桌上的东西往里面塞。 　　陶娟眼睁睁看着她收拾好东西，拉上书包拉链，那叫一个迅速，“向向，你不跟我走啊？” 　　曲向向摇头，“我男朋友今天来接我。” 　　“等我一会儿。”陶娟赶紧拿书包，“你每次跟你男朋友约会都是晚上，我还没见过人呢，我要看看他长什么样。” 　　曲向向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过身往教室门口方向看。 　　本来想快点出教室的，现在错过了冲出去的时机，干脆等其他人都走了再走，能低调点。 　　她这么想着，短信就来了，男朋友人已到，让她快点出来。 　　“……” 　　曲向向编着短信，发觉有人在看自己，她一抬头，对上男生研究味道十足的目光，好像她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生物似的。 　　江河敛去眼底的探究，笑着说，“我跟你一样，都是振明的，我们是老乡。” 　　曲向向愕然的看着他，“也是校内上知道的？” 　　江河拿起他的大砖头手机，晃了晃说，“不是喔。” 　　曲向向若有所思。 　　陶娟收拾好了，发现她没动，“向向，你男朋友不来接你了吗？” 　　曲向向一个激灵，赶紧往教室外面跑。 　　陶娟气喘吁吁的追出去，看到曲向向朝着一个男生跑去，随着她的靠近，周围响起了一片骚动。 　　曲向向把陶娟介绍给陆续认识，“我室友，陶娟。” 　　陶娟红着脸打招呼。 　　陆续一言不发。 　　曲向向给他使眼色，眼角都快抽筋了，他还是紧抿着嘴巴，没有要开口的迹象。 　　忽地想起来漏掉了什么，她咳了声，认真的把漏掉的那部分补上，“这是我男朋友，陆续。” 　　陆续紧抿的嘴角松开，对她的室友说，“你好，我是化院的陆续，曲向向男朋友。” 　　音量没有刻意压低，甚至还拔高了几分，比平时说话的音量都要高。 　　旁边的全都听见了。 　　曲向向看向陆续的眼神一言难尽，故意的，肯定是。 　　陆续把抄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捞走她的书包，“吃饭去。” 　　曲向向冲陶娟摆手，“走了啊。” 　　陶娟半天才回应的摆了摆。 　　有那么帅的男朋友，向向的压力肯定很大。 　　平时怎么都没表现出来？ 　　她藏得可真深。 　　而且都没见她炫耀过自己的男朋友，别人不问，她就不提。 　　陶娟边走边想，自己的爱情就要起飞了，不知道飞到谁那儿去，向向的怕是也一样，早晚的事。 　　那样的男生，没有人能拴得住，除非是自己想赖着不走。 　　陶娟的脚步猛地一顿，向向男朋友介绍自己的时候，不单显得很正式，还像是在迫不及待的在像别人宣示主权。 　　是不是搞反了？ 　　向向才应该是没有安全感的弱势一方吧…… 　　一食堂最大，人也最多。 　　下课的时间点，吃个饭排队要排死。 　　曲向向跟陆续过去的时候，满食堂都是人，座位上不是人跟饭盘，就是占座的书。 　　“我跟你说去二食堂，或者去我宿舍对面的小食堂，你不听我的，非要来这里，现在怎么办？” 　　曲向向念叨着，“都没座了。” 　　陆续从容淡定的说，“去拿盘子。” 　　曲向向被他牵着手往堆放盘子的地方走，像个跟着家长出门的小朋友，继续念叨，“一食堂的菜虽然多，可是味道还没有小食堂好呢。” 　　陆续拿了两个盘子，“你跟着我。” 　　曲向向说，“我不跟着你，我要去找座位。” 　　陆续皱眉，“跟着。” 　　曲向向，“……” 　　陆续去排队打饭，曲向向在他旁边，后知后觉食堂里的人奇奇怪怪的，她用手挡脸，“为什么别人都往我们这儿看？” 　　陆续跟着队伍往前走，“不知道。” 　　曲向向快速整理好头发跟衣着，接着用手挡脸，“你肯定有事瞒我。” 　　陆续侧低头盯着她看，“你把手放下来。” 　　曲向向摇头，“不放。” 　　陆续的嗓音低柔，哄她说，“放下。” 　　曲向向誓死不从。 　　陆续绷着脸打好了两个人的饭，打菜的时候让她来，自己跟在后面。 　　曲向向一个个的窗口走一圈，看看都有哪些菜，她再折回来，挑菜打，陆续负责刷饭卡，端盘子。 　　没地儿坐，曲向向只能跟陆续在食堂里转悠着赵位子。 　　他俩一路走，一路被打量，别提有多扎眼了。 　　曲向向眼尖的发现有几个女生快吃完了，她赶紧拉着陆续往那边过去占位。 　　学校里正出名的一对儿情侣过来了，那几个女生差点噎着。 　　她们默默的扒拉完盘子里的剩下几口饭菜，默默的端着盘子离开，还不忘回头看看顶级大帅哥，顺便羡慕一下他女朋友。 　　曲向向坐下来，拿纸巾擦擦桌上的油渍，也给陆续那边擦擦，“我的肚子都快饿扁了。” 　　她咕哝了句，“一会吃完饭，你给我解释解释，不然我不让你回寝室。” 　　陆续拿了筷子，把夹在青菜里面的几小片香菇全夹到她盘子里，再夹走她不吃的青椒，没动她的肉丝。 　　一食堂的饭点向来都是人声沸鼎，嘈杂得厉害，今天中午的氛围有点儿异常。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的明显。 　　数院那个无缘院花，却获得一票男生好感的女生竟然有男朋友了，而且还是新鲜出炉的化院校草。 　　现在俩人正在一块儿吃饭，看起来感情非常好。 　　她那男朋友的领地意识超强，带着无声的喇叭喊，看清楚了，这是我女朋友，我的。 第61章 　　校内是这个年代最大的学生交流平台。 　　只要你有学生证, 就能注册一个账号, 拥有自己的小窝，发发照片，写写心情, 吐吐槽, 上别人的窝里逛一逛, 踩上一脚, 留下点什么。 　　它跟空间有相同的地方, 也有不同的地方, 在那上面的都是在校学生。 　　老乡啊, 朋友啊，爱情啊, 友情啊，都可以试着找找。 　　能不能找到完全看运气。 　　今天中午一顿饭的时间，校内就炸了。 　　首页有张照片, 就是在一食堂高调现身的那对儿情侣。 　　拍照片的人是艺术学院的, 好手机，像素高, 拍的挺清楚。 　　照片里的女生站在窗口那里看菜, 男生端着饭盘跟在她后面, 又帅又乖。 　　化院每天都被他冷气所伤，要承受他低气压的同班同学们看他那样，犹如受到了暴风袭击，抓着手机整个凌乱。 　　见鬼了。 　　那张照片底下一堆的留言, 越来越多。 　　话题的热度蹭蹭上涨，传的沸沸扬扬，没到五分钟就有老乡出现了，还不止一个。 　　于是有关那俩人的初高中信息基本都出来了。 　　他们的爱情像偶像剧里演的那样子。 　　高中在一起是众望所归，俩人挺过了毕业就分手的魔咒，考进同一所名牌大学，一直都是爱情跟学习两手抓，两手都很硬。 　　什么都捞到了，真的是……让人看着眼红。 　　校内上被人各种议论的两个当事人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出了食堂，往超市那边溜达。 　　曲向向问陆续是怎么回事。 　　陆续不出声。 　　“开学到现在，咱俩没有赶在哪个饭点一起吃过东西，都是很晚了去小食堂买点吃的，边走边吃。” 　　曲向向开始分析，“今天是第一次约在饭点吃饭，还去了人多到影响胃口的一食堂，你指名来这里，不听我的话，就要来，肯定不是为了吃哪个菜，那是什么原因？” 　　陆续搂着她，把她往怀里带带，“你想想要买哪些零食。” 　　“零食无所谓……“曲向向下一秒就控制不住的改口，“去了就知道了，不用想。” 　　“别转移话题啊，快说快说，你要是不告诉我，下午我上课都会想这个事，下午全都是专业课，我不认真听就惨了，你不想我挂吧？” 　　陆续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 　　曲向向扬起笑脸跟他撒娇，“说撒。” 　　陆续皱着眉头，缓慢的开口，“有些人不知道你有男朋友。” 　　曲向向愣着，“啊？” 　　陆续嗓音沉沉的说，“我想让他们知道，你有男朋友，就是我。” 　　曲向向呆若木鸡。 　　俩人一个低着头，一个抬着头，大眼看小眼。 　　过了好一会，曲向向迷茫的问，“你这是跟谁较劲儿呢？有些人是谁啊？该不会跟校内上那什么参选的事有关？” 　　她的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跳起来说，“这一届的校草就是你吧？一定是！” 　　路过的几人纷纷侧目。 　　曲向向满脸尴尬的往陆续身边挪。 　　陆续把她往怀里一揽，冷眼扫过去，那几人立马加快脚步走了。 　　曲向向从他怀里出来，急于求证，“是不是啊？” 　　陆续淡声说，“不重要。” 　　看来就是了，曲向向抿抿嘴，她还以为食堂里那些人一个劲的看他们，只是对于她有一个这么帅的男朋友，表示强烈的好奇。 　　“那你说什么重要？” 　　陆续把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按了按就把屏幕对着她。 　　曲向向凑头瞅了瞅，见是传说中的校内网，她立刻拿走手机，刷刷的往下翻看。 　　陆续就站她身旁，帮她理着颈侧的碎发。 　　曲向向看了一会儿，差不多知道了前因后果，她摇摇头，自言自语，“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看男人心是深渊针。” 　　陆续的面部漆黑。 　　曲向向想起陶娟说的上网按时间收费，赶紧让陆续退出了校内，她看着他，有些一言难尽，“你高中不是这样的。” 　　陆续的面色有几分不自在，“高中也想这样，你不准。” 　　曲向向的嘴角抽了抽，“我现在也没准啊，你完全就是先斩后奏。” 　　陆续微微垂着眼帘，“对不起。” 　　曲向向往前走，脚步顿了顿，接着走。 　　快到超市门口时，她停下来，转过身对一路跟着她的小尾巴说，“给自己正名，高调的宣布主权，这两件事你都抢着做了，没我的份儿，你就不怕我自我膨胀啊？” 　　陆续不在意，“那就膨胀。” 　　曲向向说，“我恃宠而骄，无法无天，往你脖子上骑呢？” 　　“前两个你不会，你比我理性，后一个有难度。”陆续严肃的思索着说，“我可以试试。” 　　曲向向气笑了，“试你个头！” 　　陆续一脸无辜的挠了挠眉毛，唇角上扬。 　　曲向向做了个深呼吸，“本来陶娟跟我说了校内的事儿，我还想着注册一个账号进去看看。” 　　她叹口气，“现在好啦，我要是有了账号，底下肯定过来各个院系的好多人，对我指手画脚，觉得我俩怎么怎么不配，那种评论真的影响心情，搞不好也影响我俩的感情，算了算了，我不注册了。” 　　陆续安抚的摸摸她头发，“不注册好。” 　　曲向向把两只手揣兜里，瞥他一眼，“你注册了。” 　　陆续说，“我以后都不上，不管。” 　　曲向向一步两步的朝着超市里走，“可是我刚才翻了翻，发现校内上除了乱糟糟的评论，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我觉得挺好玩的。” 　　陆续走在她旁边，“我的学生证号你知道，密码是你生日后六位数，你上我的号。” 　　曲向向，“……” 　　进了超市，陆续就要牵她的手，她想起来个事儿，“高三那会儿，笑笑姐问我跟你在一起，会不会没有安全感，你知道我怎么回她的吗？” 　　陆续的身形微顿，眉间拧出“川”字，听她嘀咕，“我说我没想过。” 　　他闻言，眉头舒展开了，“买吃的去。” 　　曲向向跟他上扶梯，思路跟着他跑，“我要买麻花，一块钱一袋，里面有好多，特别实惠，还有馒头片，有好几种口味的，孜然的跟番茄的都很好吃，我想多买一点，你也拿回去一些，分给寝室里的人吃，那个吃着很脆，还管饱……” 　　陆续听她说这个说那个，面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早就习惯了她的念叨。 　　零食对他没有吸引力，她买什么，他就吃什么。 　　她说要分一点给寝室里的人，要偶尔的分享一下，他就会努力说服自己去尝试。 　　一次不行，那就再来一次。 　　陆续昨晚的睡眠质量很差，睡一会就醒，上午看文献，效率跟平时没法比，半小时都没看进去几行。 　　校内上那些人对曲向向的鼓励，安慰，示好，甚至是表白，就在他的脑子里闪现。 　　那种所谓的“我女朋友被很多人喜欢，可是她不喜欢别人，只喜欢我一个”的骄傲跟得意，或许有，但是在窜出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被强烈的焦虑跟愤怒吞没了。 　　别人理解不了，他也不需要那些人的理解。 　　陆续攥紧掌心里的手，力道不自觉的加重，耳边的喊声让他回神，他疑惑的低头看去。 　　曲向向吃痛的皱着脸说，“你别捏我手啊，疼死了。” 　　陆续有些无措的松开手。 　　曲向向揉了揉被捏红的手，发现他一言不发，就抬头看看，见他死皱着眉头，身上的气息有些暴戾，心里不由得一紧，轻声喊，“陆续？” 　　陆续撩起眼皮，眼角猩红。 　　曲向向担心他心理方面出了什么乱子，“咱俩说好的，你有什么都跟我说，别一个人藏在心里。” 　　陆续“嗯”了声。 　　曲向向期待且鼓励的目光看着他，那你说吧，我听着呢，你想说什么就说，没事的。 　　陆续动了动唇角，嗓音沙哑的开口，“我怕你遇到比我优秀的人。” 　　曲向向说，“正常的。” 　　陆续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直白，整个人傻了。 　　曲向向抿嘴憋笑，咳嗽两声正色道，“世上那么多的人，各个行业各个领域都有强者，没有最优秀，只有更优秀。” 　　她背着手走路，慢悠悠的，像个小老太太，嘴里说的话也是那样子，“优秀就优秀呗，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陆续愣怔的站在原地。 　　曲向向没回头的喊了声，“篮子。” 　　陆续反应过来，转身去拿。 　　曲向向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用语重心长的语气调侃，“陆同学，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话声顿住，她扭头，看着少年的模样，像是一笔一划精心描出来的，轮廓长开了，青涩正在一点点褪去，显露出成熟的线条，越发的好看。 　　“说真的啊，刚才那话用在你身上，实在是太不贴切了，我都没办法往下说，你能明白我的心情有多复杂吗？” 　　陆续沉默不语，似乎不太明白。 　　曲向向老气横秋，“就算你不觉得自己长得帅，那别人看你的眼神跟反应总知道的吧？” 　　陆续挑眉，“我没不觉得。” 　　曲向向噎了几秒，“那你还一副蔫蔫的样子？” 　　陆续揉了揉额角，“外形好，不代表就有信心，这两者之间并不能用等号。” 　　曲向向白眼都快翻出来了，“跟我说笑话呢？” 　　陆续沉着声音，“我指的是感情中。” 　　超市二楼时不时有人经过，曲向向不跟陆续争论，否则一时半会出不来结果，她想到了什么，眯起眼睛笑，“我突然有点期待咱俩参加辩论赛的画面了，正反方的那种，我看谁说的过谁。” 　　陆续皱皱眉头，“不能一方？” 　　曲向向说，“一方有什么意思啊，正反方好。” 　　陆续沉吟几瞬，“那我说不过你。” 　　曲向向老哥们似的拍他肩膀，“谦虚了，就你这神奇的脑回路，一般人真破不开。” 　　陆续说，“你不是一般人。” 　　曲向向说，“我二般。” 　　“……” 　　陆续投给她一个宠溺的眼神，看吧，我说不过你。 第62章 　　曲向向跟陆续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完了, 看他眼里有笑意, 顿时放心了下来。 　　“现在心情好多了？” 　　陆续，“嗯。” 　　曲向向挽他胳膊，“周五晚上我们去网吧上网吧？我去查一些资料, 周六方便在图书馆找书。” 　　陆续把她的手往自己胳膊里面放放, 说好。 　　曲向向雀跃的说, “还有陶娟跟王莹, 她们跟我们一起去。” 　　二人世界就这么没了, 陆续不是很开心, 却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让她扫兴。 　　中午超市里的人不算多, 也不算少，都是学生, 出来消食转悠。 　　有的可能转了一圈，什么都不买就走了，看了看, 就当是自己买了。 　　曲向向在买仙人球的时候纠结上了, 有一块钱一盆的，个头小, 也有两块五一盆的, 长得壮硕一些。 　　她找陆续要意见, “你说买哪个？” 　　陆续拿起大盆的，“这个。” 　　曲向向说，“贵一块五呢，我买小的回去养几个月, 说不定就能养到这么大。” 　　陆续也不说什么，就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把曲向向看的心里特虚，她撇撇嘴，拿了大的那盆，想想又拿一盆，给了陆续。 　　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样，曲向向是恨不得所有生活用品都跟陆续买一样的。 　　就算不能一样，那也一人一个。 　　周四晚上，曲向向接到了她哥的电话。 　　梁正在那头嘲，“曲老师，你跟你男朋友想出道啊？” 　　曲向向从椅子上起来，听他这么说，腿一不留神就撞到了书桌，疼的抽气，“怎么了嘛？” 　　梁正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就是曲向向跟陆续上新闻了，校内上的照片跟评论截图也上了，新闻里还夹带着路人采访。 　　路人除了学生，还有家长跟老师。 　　采访内容是关于一个随着时代变迁，却能永存的问题——中学生能不能早恋。 　　曲向向站在走廊一头的窗户边，“怎么那样啊，真是的……” 　　“两个人从高一到高三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一个三年稳坐年级第一，另一个保持前三，双双考进b大的理学部，恋爱一直谈着，智商还那么高，完全推翻了谈恋爱智商为零，学习成绩下降的说法。” 　　梁正口述完新闻里的某一段，夸张又欠揍的啧啧啧，“我的乖乖，原来我身边还有这种能人。” 　　曲向向的嘴角止不住的抽搐。 　　梁正遗憾的口吻说，“曲老师，可惜现在没什么大的社交平台，不然你跟你男朋友得火向全世界。” 　　“行了。“曲向向在窗户边来回走动，“新闻的传播度应该还好吧？我们班都没人说这个事，你不给我打电话，我还不知道呢。” 　　梁正嗤笑，“私下里说没说你知道？” 　　曲向向停下脚步，郁闷的说，“烦死了。” 　　梁正说，“那就别谈了，分了拉倒。” 　　“分什么啊，”曲向向没好气的说，“我跟陆续才不分呢，我俩好得很。” 　　梁正一副看热闹的小老百姓样子，“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你俩被拎出来当典范，马上就是期中了，看着吧，要是考的分很垃圾，那就好玩儿了。” 　　曲向向更烦了。 　　“操！” 　　梁正不爽的骂了声，“我发现媒体真能扯淡，说什么你男朋友比男明星还帅，扯出鬼了都，他能帅的过我偶像？” 　　曲向向说，“是是是，帅不过，你偶像全宇宙最帅。” 　　梁正心里顿时就舒坦了，“生活费还有没有？” 　　曲向向说，“有。” 　　“没有就跟我说，我这儿有。”梁正拧眉毛，“别找你那男朋友要，谈恋爱不能那样，不像样子。” 　　曲向向说她知道，“你动小金库了？” 　　“不然呢？” 　　梁正骂骂咧咧的，脾气火爆的不行，“老梁一个月总共就给我四百，我一大老爷们，还是体育系的，每天的运动量都大，那几百都不够我吃的，不动小金库，我现在还有力气给你打电话？早他妈饿死了。” 　　曲向向说，“叔是怕你身上揣多了票子，到处嚯嚯。” 　　“嚯嚯个屁！”梁正烦躁的说，“妈的，一开学就军训，早晚冷风吹，中午太阳晒，现在还没完，约个会都没时间。” 　　曲向向想到自己也要军训，头皮就发麻，“你跟笑笑姐怎么样了啊？” 　　“老样子。”梁正的情绪明显低下去几分，“国庆她要跟几个同学去写生，玩不了，等后面再看。” 　　曲向向问他，“那你回去不？” 　　梁正说，“我跟老梁通过电话，他国庆要回老家一趟，收收黄豆，我就不回去了，良子也留校，到时候成功过来，大家伙吃吃饭喝喝酒，在这边玩一玩，开学到现在都还没出去玩过。” 　　曲向向哎了声，“我们学校国庆要军训。” 　　两三秒后，她的眼睛一亮，“哥，我听说晚上有时候不军训的，你们到我学校来啊，我这边有好多好吃的，可以聚一聚。” 　　陆续扯扯嘴皮子，“哥几个过去了，你男朋友得请客。” 　　“……”曲向向说，“好嘛。” 　　梁正哟呵，“曲老师爽快，那让你男朋友取好钱等着吧。” 　　通完电话，曲向向回寝室，被陶娟好奇的叫住，“向向，你跟谁打电话打那么时间啊？” 　　她把发烫的手机放书桌上，拉开椅子坐下来，“我哥。” 　　“你还有哥啊？”陶娟怕她误会，连忙解释，“不是，我就是羡慕别人有哥哥。” 　　曲向向看了看陶娟，发现她不是随口说说，是真的羡慕。 　　哥哥也不全都是好的，害妹妹害家里人的，这一类案例新闻上有不少。 　　要是摊上个坏哥哥，那不如没有呢。 　　曲向向客观且粗略的评价了一下她哥，九十分吧。 　　另外十分不给，以防他骄傲的找不着北。 　　陶娟把一张过于瘦白的脸凑近，跟她咬耳朵，“你哥是不是像电视里那样，小时候让你骑他脖子，带着你满大街的跑，给你买很多好吃的？” 　　曲向向并没有找到对应的记忆片段。 　　陶娟又说，“等你长大了，就骑车载你出去玩，谁欺负你，就跟谁打架？” 　　曲向向想，这个有。 　　陶娟看出来了，“你哥也在这边？” 　　曲向向摆动着桌上的仙人球，“他在体大，跟我一届。” 　　陶娟帮她把压在椅背上的马尾弄出来，“大几个月吗？” 　　曲向向说，“一岁。” 　　“挺好的。”陶娟啃了啃下嘴唇，“向向，我想要的，你都有了。” 　　曲向向伸脖子看门上的课程表，没听清，“嗯？” 　　陶娟笑笑，“没什么。” 　　曲向向去对门借了笔记回来，寝室里闹上了。 　　陶娟在看她的《浪漫满屋》，重播的时间刚好是下自习以后，她最近每天都看，两集看完差不多就睡觉了。 　　唐月问她能不能换一下台，俩人就因为这件事发生了争执。 　　曲向向把笔记放床上，她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这时候她要说点什么，或者是做点什么。 　　寝室就像一个小家庭，相处是门大学问，比数学分析难多了。 　　这会儿四个人都在。 　　曲向向站在上下铺的梯子那里，王莹靠坐在自己下铺的床头，唐月坐在书桌前，陶娟站在寝室中间。 　　气氛僵到不行。 　　曲向向正想说点什么，就听见陶娟走近唐月几步，红着眼睛说，“你看我不顺眼就直说好了呀。” 　　唐月整理着抽屉，没出声。 　　陶娟的胸口轻微起伏，“我跟你说话，你为什么不理人？瞧不起我是吧？” 　　“嘭” 　　抽屉被猛地关上，伴随着唐月清冷的声音，“你有被害妄想症？” 　　陶娟的胸口开始大幅度起伏，“说什么呢你？ 　　唐月的语速不快不慢的，“敏感过度，想太多。” 　　陶娟整个人像是被刺到了哪儿，疼的受不了的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声音都变了调，细细尖尖的，仿佛嗓子里正在被什么东西划拉着，“谁敏感了？谁想太多了？” 　　唐月拿了两本书跟笔，欲要出去，陶娟拦住她，“你把话讲清楚了再走！” 　　不等唐月开口，陶娟伸手指着贴在门上的注意事项，“别的寝室都没有那个，就我们寝室有，还弄出了一二三四五，你又不是寝室长，哪里来的那些规矩？凭什么要大家按照那上面的执行？” 　　唐月把手里的书往桌上一丢，冷眼看向陶娟，“有想法当初为什么不说？” 　　陶娟底气不足，涨红了脸。 　　唐月挨个扫视三个室友，“我写了给你们看，问你们的意见，不合适就改，再商量，你们都说没有意见，是不是这么回事？” 　　床上的王莹垂着头，不出声儿。 　　曲向向话到嘴边，被陶娟打断了，“当初还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说。” 　　“那怪我？”唐月的表情很冷，“神经病。” 　　陶娟刷地抬起头，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眼睛瞪的极大，嘴唇哆嗦着，样子有些骇人。 　　唐月拿了书朝门口走去。 　　陶娟拽她胳膊，边哭边说，“你骂谁神经病啊？骂谁呢你？” 　　唐月让她松手，她不松，俩人吵的更凶，打起来了。 　　王莹犹豫着要不要下床，曲向向已经冲了过去。 　　陶娟不到一米六，个子小小的，而且瘦的不正常，但她留长指甲，就在唐月身上乱抓乱挠，嘴里翻来覆去的重复着问“你说谁神经病”。 　　有些神经质，也有些偏执，跟平时像两个样子。 　　唐月本来还只是防护，被抓破了几处后也开始还击。 　　“你俩别打了，都别打了，惊动了管理员，会被叫到班主任跟辅导员那儿去的，陶娟你别抓我啊，别打了别打了……” 　　曲向向惊慌的拉架，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一把，她往后倒，后脑勺磕到衣柜的边沿上面，发出一声闷响。 　　寝室里就王莹一个人注意到了，她没像之前那样犹豫，急急忙忙下了床跑过来，关心的问，“向向，你怎么样？” 　　曲向向站不住的坐到地上，伸手捂了捂磕到的地方，把手拿到前面一看，手心里有血。 　　王莹倒抽一口凉气，声音发抖的喊，“唐月，陶娟，向向头破了。” 　　604里瞬间寂静。 　　接着就是桌椅碰撞的嘈杂声响。 　　穿鞋的，套衣服的，拿钱拿钥匙的，还有哭喊的，一团乱。 　　曲向向被她的室友们搀扶着下楼，刚到六楼的楼梯口，她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三人里头还算冷静的唐月替她接了电话，跟那头的陆续说了事情经过。 　　很快的，陆续从化院宿舍楼那边跑了过来，等在一楼大厅的唐月帮他作证，他把学生证压舍管那儿，面色冷峻的往楼上冲。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我的亲身经历给向向了，劝架磕破头这个。 第63章 　　b市的九月风沙有点大, 白天下了小雨, 晚上气温挺低的，走廊上晃悠的女生们都穿着长袖长裤。 　　尽管如此，唐月还是一边爬楼梯, 一边提醒, “有男生来了！” 　　宿舍楼里嘈杂一片。 　　六楼好多寝室里都冒出了脑袋。 　　楼梯口那里出现了一个高大男生, 模样极为英俊, 冒出的那些脑袋顿时就纷纷变成了大半个身子。 　　个别性格外放开朗的直接就从寝室里走了出来, 大大方方的看帅哥。 　　有个女生善意的大声喊, “同学, 你跑错了啦，604在那边——” 　　奔跑的身影一顿, 立刻从楼梯左边的走廊上掉头，往右边跑。 　　604的门是开着的。 　　陶娟听到喊声就走到门口扭头看去，看清了跑来的人是谁, 她哭红的眼睛瞬间睁大, 急急忙忙的说，“向, 向向, 你男朋友来了。” 　　话音刚落, 人就已经越过她跑进寝室，快的像一阵风，很冷。 　　曲向向靠坐在椅子上，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陆续。 　　他是一路跑过来的, 胸膛大幅度的剧烈起伏着，气息粗重，眼眶充血，看她的眼神又生气又心疼。 　　本来她一直很平静，还反过来安慰室友们，可是见他这样子，她就有点想哭。 　　陆续大步走到阳台，快速扫了眼水池上面那根架子上的一排花花绿绿毛巾，将跟他一个款式的那条拽下来，简单叠了叠捂在曲向向头后的伤口上面，“按着。” 　　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情绪，也没什么温度，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听在人的耳朵里，有些发怵。 　　曲向向不敢说什么，就乖乖的照做。 　　陆续看着她按在毛巾上的手，血糊糊的，指甲跟指缝里都是血，他的心脏像是被捏了一下，疼的他呼吸困难。 　　曲向向察觉陆续身上的气息不对，怕他现在发火，就赶紧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拉了拉他的衣服。 　　陆续阖了阖眼帘，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弯腰把她小心背起来，一言不发的背出寝室。 　　全程紧紧抿着唇角，一张脸冷到极致。 　　陶娟跟王莹反应过来，匆匆跑了出去。 　　门外的唐月还在喘气，平时不运动，突然来这么一下吃不消，她的面颊潮红一片，“钥匙带了？” 　　陶娟呆着，王莹开门回去拿钥匙。 　　三人一声不吭的跑下楼梯，发现宿舍楼底下已经不见曲向向跟她男朋友的身影。 　　王莹想起来什么，“辅导员说学生证可以报销一部分药费。” 　　她弄了弄微乱的头发，“向向的好像在抽屉里。” 　　陶娟咬嘴唇，“我回去拿吧。” 　　说着就往回跑。 　　医院靠着学校的西门，离宿舍楼很远，要绕过两个食堂，穿过小树林，位置非常的不合理。 　　曲向向趴在陆续背上，一手隔着毛巾按住伤口，一手搂着他汗涔涔的脖颈，脸也挨了上去，“等一下陶娟她们。” 　　陆续不回应，步子迈的很大。 　　夜风透过毛巾边角的缝隙往伤口里钻，曲向向脸白的发青，满头都是冷汗，“我兜里没几块钱。” 　　陆续把她往背上托托，“我带了，够用。” 　　曲向向不说话了。 　　陆续喊了一声，背上的了没有给他应答，他又喊，嗓音变得嘶哑，裹挟着清晰的恐慌与无助。 　　“我没事。”曲向向虚弱的说，“我就是头疼。” 　　像是怕他不相信，她又说，“我不恶心，不耳鸣，也不想吐，不想睡觉，只是有些疼，没有其他反应，没事的。” 　　陆续的喉头发哽，“到了。” 　　曲向向望向前面的医院大门，嗯了声，嘴里语无伦次的念叨着，“我会不会要缝针啊，缝了就会留下蜈蚣，很丑的，我哥以前骑车摔破了腿，缝了一条蜈蚣，细细长长的，现在还有疤，消不掉……” 　　陆续背着她踏上台阶，跑着进了医院。 　　晚上医院有值班的医生，拿开曲向向头上的毛巾一看伤口，说要缝针。 　　曲向向的心往下沉了一截，听医生又说一句，“小同学，你这个伤口周围的头发要剃掉。” 　　她的心嗖地一下，整个沉到谷底。 　　医院里静悄悄的。 　　陆续靠着墙壁，腰背弓出拒人千里的孤冷弧度，他的面上没有表情，像是很沉着很平稳，一点都不担心，只是他揣在口袋里的两只手却都捏成了拳头，骨节发白。 　　604的一人在手术室里缝伤口，另外三个或站着或坐着，都没发出声音。 　　没过一会，坐在长椅上的陶娟抽泣着跑了出去。 　　唐月没反应的站着。 　　王莹始终垂着头，存在感很弱。 　　“嘣嘣嘣，啦啦啦啦……坐在巷口的那对男女……” 　　轻快且好听的铃声突然响起，唐月以为是王莹的手机响了，王莹以为是她的手机，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喂。” 　　陆续拿着手机，边走边接电话，大步的往前迈，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 　　唐月跟王莹，“……” 　　陆续的手机可以分组设置铃声，女朋友是一个，同学是一个，家人是另一个，陌生人又是别的，这样听铃声就能听出来是哪个组里的人。 　　手机买回来他就没管过，全是他女朋友给他弄的。 　　譬如什么《老鼠爱大米》，《丁香花》，《秋天不回来》，《你是我的玫瑰花》，还有刚才的《坐在巷口的那对男女》，都是这两年比较流行的网络歌曲。 　　不管换多少批，她打来电话，铃声都是《简单爱》，那个没换过。 　　这会儿是家人组里来的电话。 　　陆续从医院的后门出去，站在草地旁，“叔，有事？” 　　“我给向向打电话，手机没人接听。”梁建兵不放心的说，“她没怎么着吧？” 　　陆续的脚踢着石头子，声音低低的，听不出什么异样，“她跟我在一起。” 　　梁建兵很惊讶，“你俩现在还没回寝室啊？” 　　陆续说，“过会就回去了。” 　　梁建兵问道，“那她呢？” 　　陆续蹲下来，单手抹了把脸，“上厕所去了。” 　　梁建兵没起疑心，“我快睡着了才想起来个事，下午我给她寄了几包枣子，就是晒干的那种，还有冬天的棉袄，快递是那什么达。” 　　陆续说，“韵达？” 　　“对对，是那个，就是韵达。”梁建兵咳了几声，“快递说三四天能到，到时候会打向向的手机，让她去拿包裹，你跟她讲一下，手机要充好电，保持开通，不然就接不到快递的电话。” 　　陆续耙着脖子后面的一截儿发尾，“好。” 　　梁建兵和蔼的说，“你俩在学校里都还好吧？” 　　陆续看着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到的血迹，声音里维持的平静出现了裂缝，瞬息间破碎不堪，他用手背快速擦了擦眼睛，“嗯，挺好的。” 　　梁建兵年纪大了，又隔着电话，他没听出来，“那你们早点回去休息。” 　　陆续低着头，“好。” 　　挂电话前，梁建兵叮嘱了句，“小续，你多照顾着点向向啊。” 　　“我会的。”陆续又擦眼睛，“叔，你多注意身体。” 　　梁建兵笑着说，“叔这边不用操心，没什么事儿，只要你俩好好的，挂了啊，挂了挂了。” 　　嘟嘟声响了会儿，陆续才回过神来，他点进图库，翻着昨天在图书馆拍的一组照片。 　　全是同一个女孩。 　　蹙眉做题，看书，看他，笑的，不笑的，认真的，严肃的，放松的，每一张都很生动。 　　一张张的翻完了，陆续又往前翻，看之前拍的那些单人照跟合照。 　　片刻后，他带着一身凉气回到手术室前。 　　陶娟哭完回来了，跟两个室友站在一起，她们都看到男生的白色运动外套上有血，这一块那一滴的，很显眼。 　　受伤的那个衣服上弄到的更多，从脖子到后领，那一大片都血迹斑斑。 　　想到这里，自责的自责，担心的担心。 　　十点多，曲向向从手术室里出来了。 　　寝室三人简单的问过情况就先走了，其他的晚点再说，她们谁都没想现在留下来当碍眼的电灯泡。 　　曲向向头后没了一块头发，面积不小，纱布只包住了伤口，没管周围露在外面的一小圈头皮，凉飕飕的，她反射性的打了个哆嗦。 　　陆续一言不发的看着她打哆嗦，面无表情。 　　曲向向抿嘴，“我们走吧。” 　　陆续站着不动，眼皮底下的目光黑沉沉的。 　　曲向向耷拉着脑袋。 　　手腕被抓住了，碰上来的手指冰凉，那凉意瞬间就渗入她的血管，她又打哆嗦，灯光照的她脸苍白，连嘴唇都没血色。 　　陆续抓着她手的力道加重几分，一路低气压的拉着她走出医院，在避风的角落里停下来。 　　曲向向刚要说话，就被抱住了。 　　陆续把脸埋在她温暖的颈侧，用鼻尖蹭她跳动的动脉，像是在寻找安全感似的，无措的感受着她的生命力。 　　曲向向环抱住他的腰背，不知道什么时候褪去了青涩稚嫩，变得宽阔有力，她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的说，“我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伤口都不流血了，很快就能愈合起来的。” 　　抱住她的少年是真的吓到了，勒的她很疼，力道大到想把她揉进骨子里。 　　“真没事了，不信你看我……” 　　耳朵上有温热的触感，曲向向的身子一震，忘了后面要说什么，傻了。 　　陆续弯腰低头，薄唇轻轻擦过她的额头，眉心，眼睛，鼻尖，再到她抿着的嘴角，停住不动。 　　曲向向瞪着两只眼睛，像木头人。 　　陆续退开些，又凑上去，碰着她依旧抿在一起的唇角，沙哑着嗓音低哄，“让我亲，好不好？” 　　十来秒后，曲向向抿着的唇角慢慢张开。 　　陆续半搭着的眼皮猛地一下撩起，他摒住呼吸，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紧张又期待的确定着什么。 　　曲向向闭上了眼睛。 　　陆续的喉结干涩的攒动着，被蛊惑了一样用双手捧起她的脸，虔诚的亲了上去。 第64章 　　每天临近熄灯点, 情侣们都会一步三回头的依依不舍, 亲了又亲。 　　今晚不知道数院哪个学长顶不住学习的压力，揪着少得可怜的头发在寝室里嚎了一嗓子。 　　他这么嚎，就像是具有某种强大的传染性。 　　先被传染的是寝室, 接着是一栋楼, 别的楼, 别的院, 很快的, 整片宿舍楼被传染了。 　　一个比一个嚎的撕心裂肺。 　　就你压力大？就你要挂科？就你会嚎？谁不会啊？！ 　　大家都觉得自己才是最惨的那个, 嚎呗。 　　这些嚎叫声惊动了校领导, 也吓着了散布在学校各处的情侣们。 　　包括医院角落里的曲向向。 　　她从晕乎乎的状态里清醒，轻声喘着气, “回……回去了……” 　　陆续又把她往怀里搂，嗓音里透着意犹未尽，“再亲一会。” 　　俨然就是一副吃了这顿, 没了下顿的可怜样子。 　　“不行。”曲向向把他凑近的脑袋推到一边, “下次再亲。” 　　陆续的表情从“吃了这顿，没了下顿”变成“吃了这顿, 下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 他也不说话, 就直勾勾的看着她。 　　曲向向忍住想给他丢个小骨头，挠挠他下巴的冲动，满脸无奈的说，“明天。” 　　陆续满意了, 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曲向向不自觉的往他身后瞅，好像下一刻能冒出条尾巴，开心的摇啊摇着。 　　要熄灯了，曲向向跟陆续往宿舍楼方向走，地上的影子拉的很长。 　　陆续走慢两步，看她头上的伤。 　　曲向向条件反射的用手去遮，“我后面少了块头发，很丑。” 　　陆续把她的手拿下来，借着路灯的光亮仔细看了看那个地方，又去看她后颈那些已经干涸的血迹，下颚线条绷得冷硬。 　　两人之间的粉色泡泡砰砰砰的破掉了，气氛变得压抑。 　　曲向向不想跟陆续讨论今晚的事，寝室里的情况他也不是很清楚，而且他们两个人的立场跟角度都不同，讨论起来肯定是要吵架的。 　　那不行，不能吵架。 　　曲向向也顾不上没头发丑不丑了，她胡乱的想着话题，没头没脑的来一句，“你闭眼睛了吗？” 　　陆续的视线转移。 　　曲向向看他的注意力被自己带跑了，暗自松了口气，“就是你亲我的时候。” 　　陆续没出声。 　　“是不是没有？”曲向向说，“我听说百合之八十以上的女生都会闭眼，但是男生不会，男生只会睁着眼睛看女生。” 　　陆续轻动眉头，“你哪儿听来的？” 　　曲向向挠挠脸，“钱梦寄给我的书上有写。” 　　陆续沉吟几瞬，“她电话多少？” 　　曲向向一脸迷茫，“干嘛？” 　　陆续牵着她的手，从路灯底下走过，“我问她借几本看看。” 　　曲向向脱口而出，“你不是会吗？” 　　陆续的脚步顿住，垂眼看去。 　　曲向向被看的面颊发烫，她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时候，听见他说了四个字，“学无止境。” 　　“……” 　　曲向向的目光无意识的落在陆续微抿的唇上，头顶响起他低沉的声音，“你再看，我就不让你回寝室了。” 　　她立刻面红耳赤的垂头，“走了走了走了，快走！” 　　陆续把背对着她，腰微弯，“上来。” 　　曲向向说，“我现在能走。” 　　“我想背。”陆续手往后伸，拉住她的手，用拇指的指腹来回摩挲了一下，“就到寝室楼底下。” 　　曲向向抓着他的肩膀，往他的背上一趴。 　　陆续背着她，脚步轻松的前行，“你还听说了什么？” 　　曲向向两只手挂在他的脖子上，望着远处夜空中的星星，“还听说男生亲够了，就会觉得没意思，不想亲了。” 　　陆续侧过脸，“这也是书上的？” 　　“不是。”曲向向摇头，“我在电视里看到的。” 　　陆续说，“期中要到了，少看电视。” 　　曲向向无语。 　　陆续的脸还侧向她，在等着什么。 　　曲向向害羞的左看右看，没发现谁，她凑过去，快速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他一口。 　　“不喜欢了，做什么都没意思，一直喜欢着，做什么都有意思。”陆续看了眼他们的影子，“我这边不存在你说的那种现象。” 　　曲向向没犹豫的说，“我这边也不……” 　　话声停住，她抓他耳朵，力道轻轻的，“说，你是不是有两张课程表，给我的是一张，自己拿的是另一张，其实你一直都有在上情话教育一类的课程？” 　　陆续叹息，“要是有那一类课程就好了。” 　　“……” 　　到寝室楼底下时，陆续跟曲向向坦白电话里撒谎的事情。 　　两人要串通一下，以免出乱子。 　　曲向向心想，等到国庆的时候 ，她的伤口拆线了，可是脑袋后面那一块头发没长起来。 　　要是就那么回家，梁叔铁定要问。 　　还好学校要军训。 　　陆续把她肩头的长发往耳后别，“破伤风打了吗？” 　　曲向向说没有，“医生叫我明早去打，顺便换一下药。” 　　陆续说，“我过来接你。” 　　曲向向欲要说不用，想起他今晚慌的那样子，就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拿走他提了一路的药，“好吧，你来接我，那到时候我俩一起吃早饭。” 　　她上去几个台阶，回头喊，“你回去吧。” 　　陆续站在原地，没有动。 　　曲向向瞪过去，他从台阶底下挪到旁边的车棚里，继续看着她。 　　“……” 　　宿舍快要关门了，曲向向催促陆续快走，自己小跑着进去，舍管把她喊住，“同学，你男朋友的学生证还在我这里。” 　　她心不在焉的，没听清，“……啊？” 　　舍管说，“他那会过来背你去医院，把学生证压我这了。” 　　曲向向噢噢两声，过去拿走陆续的学生证，在登记表上找到他的名字，刷刷签了个字，“谢谢阿姨。” 　　走了两步，曲向向好奇的问，“阿姨，您怎么知道他是我男朋友啊？” 　　舍管说，“我让那孩子登记，他拿笔的手抖个不停，那样子慌的要命，登记好了他就往楼上跑，背你下来的时候都快哭了，能不是你男朋友？” 　　曲向向愣了愣，恍惚的说了句“阿姨您早点休息”，她慢慢上楼，经过窗户边时，下意识走近点，伸头去看宿舍楼旁边的车棚。 　　那里依然立着一个少年，望着窗户的方向，他想看她上楼，直到看不见了才走。 　　四目相视的霎那间，曲向向的心底就软塌了一块，塌的很彻底。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出了宿舍大门。 　　半个多小时后，曲向向坐在学校附近宾馆的床上，跟椅子上的陆续大眼看小眼。 　　冲动是什么东西？你说。 　　陆续选择保持沉默。 第65章 　　曲向向人生第一次磕破头, 第一次体会伤口缝针, 第一次开房，这三件事都发生在今天晚上，挤一块儿去了。 　　前两件已经是过去式, 后一件是现在进行时。 　　这会儿, 陆续就穿着t恤坐在她面前。 　　曲向向的衣服上有很多血迹, 还有自己抓的血手印, 看着吓人, 不适合在街上转, 她进宾馆的时候穿的是陆续的外套。 　　他那外套上也有血, 只有一点点，她头发长又多, 披散着就看不出来。 　　为了挡住后脑勺的纱布，外套后面的帽子被她拉了起来，宾馆的老板娘往她身上瞧了好几眼, 表情不怎么地。 　　大概是觉得这个女生自己明明穿的挺多, 还非要让男朋友把衣服脱了给她穿。 　　长那么一大截穿着好玩啊？也不担心男朋友冻着，真作。 　　曲向向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还给陆续, “我俩要这么坐一晚上吗？” 　　陆续接过外套, “那……看电视？” 　　曲向向上半身前倾, 手伸过去，把他的手机从外套一侧口袋里摸出来，“都快十二点了呢。” 　　陆续说，“很晚了。” 　　曲向向“嗯”了声。 　　然后两人又回到之前的大眼看小眼状态。 　　曲向向偷偷打量房间, 今天是周四，不是周五周六，这家宾馆里竟然也没什么空房。 　　他们过来的时候，就剩下几间了。 　　40一晚，房间里有一张双人床，一台看起来布满岁月风霜的电视，还有一把椅子，一个小桌，带个卫生间。 　　另外几个房间的配置也一样，就是摆的方位不同。 　　陆续不知道想的什么，出声道，“出来的急，没有好好找。” 　　曲向向一脸迷茫。 　　陆续偏开头，“学校附近就这样了，下次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 　　曲向向脱口而出，“还有下次？” 　　陆续把头偏回来，漆黑的目光看着她，没有了？ 　　曲向向的脸刷地一下烫热起来，“我想去洗个澡。” 　　陆续愣住了，“什么？” 　　曲向向说，“洗澡。” 　　陆续的喉头滚了滚，“别洗。” 　　曲向向傻眼，“我脖子后面的血不洗，怎么睡觉啊？” 　　陆续的耳根微热，“那我出去，你洗。” 　　曲向向明白过来，她的眼神飘忽着，小声说，“……我洗澡的时候不会不关门。” 　　陆续看了看她羞红的脸，嗓子眼发干，“我还是出去吧。” 　　“……” 　　十几分钟后，曲向向穿着薄线衫从卫生间里出来。 　　头磕破了，暂时不能洗头，还好她今天早上六点多起来洗了头发，可以撑两三天。 　　至于后面，那就油着吧。 　　曲向向去开门，“我洗好了。” 　　门口的陆续垂眼看过去，视线掠过她红扑扑的脸，水润的唇瓣，沾着些许潮湿碎发的白皙脖颈，线衫领口里的漂亮锁骨若隐若现，他的视线停在那里，不敢往下扫动。 　　曲向向见他没反应，就拉他的手，“陆续？” 　　陆续的神经末梢抖了一下，他不动声色的深呼吸，鼻息里融进来她身上的淡淡湿气，那一瞬间，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一点的血性念头瞬间暴涨。 　　“我再站会。” 　　曲向向想说点什么，听到他从喉咙里碾出克制的低吼，“快进去！” 　　她对上他的眼睛，看见了他眼里藏不住的纯粹欲望，深重又猛烈，吓的她连忙跑回了房间。 　　门在她身后关上了，门外的目光却像是能穿透那扇门，直直的落在她身上。 　　曲向向坐在床上，心跳的很快，从头到脚哪哪儿都不对劲，又不知道怎么办，就傻坐着。 　　外面响起声音，“我去买包烟。” 　　曲向向一个激灵，“那你快点儿回来啊，我一个人害怕。” 　　陆续哑声说，“你把门锁上。” 　　曲向向过去锁了门，把插销插上，陆续才下楼。 　　没几分钟，曲向向就知道了一件事，宾馆里的隔音不好。 　　因为隔壁房间里的情侣在吵架，女生又哭又骂的，男生也在骂，两人骂的很难听，话里带着脏字，没给对方留脸面。 　　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 　　老板娘似乎不管，其他房间里的人也无所谓。 　　曲向向提心吊胆的在房里转悠，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她甚至想到要是隔壁两人闹大了，惊动了警察，自己跟陆续会不会也要被叫过去录口供。 　　头一回出来开房，陌生的环境跟陌生的感受都让她很慌，陆续又不在，就她一个人，再加上社会与法那种节目看多了，真的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隔壁的动静小了下来，吵架变成了模糊的说话声。 　　曲向向松一口气，外面的走廊上突然传来一串脚步声，停在门口，她惊的剧烈一抖，不敢发出声音。 　　门外的人说，“是我。” 　　曲向向连忙把门打开，把陆续的胳膊往自己怀里抱，手抓的很紧。 　　陆续皱眉，“怎么了？” 　　“隔壁吵架吵的特别厉害。”曲向向心有余悸的说，“刚刚才停下来。” 　　陆续在宾馆门口又是抽烟又是吹冷风，以为自己可以了，结果被她这么一抱胳膊，立马被那一片柔软打回原形，他艰难的把胳膊从她怀里拿出来，“没事，我在的，你去睡觉吧。” 　　曲向向关门，上锁，闻闻他身上的烟味，很浓，出去也没拿外套，多冷啊，她抿抿嘴，“那你呢？” 　　陆续说，“不用管我。” 　　曲向向喔了声，她转身朝大床走去，走几步没回头的说，“要不一起睡吧，床这么大，睡两个人也不会挤着。” 　　身后没有回应。 　　半响传来低哑的声音，“那我去洗一下。” 　　陆续洗澡的时候，曲向向没出去，觉得关着门没什么的，结果听到卫生间里飘出来的哗啦水声，她就控制不住的往那边瞅一眼，又瞅一眼。 　　脑子里也开始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曲向向现在能理解为什么陆续要到外面去了，她把白色的被子往上拉，盖住了一张通红的脸。 　　临近一点，房里的灯才关掉。 　　曲向向睡不着，除了担心压到伤口，没脱掉白天穿的衣服换成睡衣，更多的是因为旁边躺了个人。 　　今晚又多了一个第一次。 　　第一次不是自己一个人睡觉。 　　陆续也是一样的吧，曲向向心想，他躺上来以后到现在，就没动一下，好像比她还要不自在。 　　而且离她很远，就在床沿那里，半个身子估计都在外面，没有被子。 　　十八九岁的年纪，对另一半有着美好的幻想。 　　在这样一个夜晚，免不了要初次与人最原始的本能交锋，对自己尚且稚嫩的理智也是一次严峻的考验，一刻都不敢大意。 　　唯恐在情感的诱导下做出些什么事情，哪里能平静得下来。 　　深更半夜的，隔壁之前吵架的那对儿竟然打起来了，夹杂着女生的骂骂咧咧，嗓门是真的大，性子是真的烈，人也是真的不拘小节。 　　“轻点。” 　　“我叫你轻点，听到没有？你要死啊？” 　　“轻点轻点轻点，我要死了。” 　　曲向向跟陆续异口同声，“开着电视睡吧。” 　　“……” 　　很快的，房里亮灯，电视打开，不知道重播了多少回的《还珠格格》遮住了隔壁的声音。 　　曲向向闭着眼睛，睫毛动个不停，一点睡意都没有，她悄悄睁开眼睛，想看一下陆续，冷不防的撞上了他的目光。 　　两人都是一愣。 　　陆续一手撑着床被，一手伸过去，把她捞进怀里，低头亲她。 　　曲向向的眼角瞥到电视里小燕子跟五阿哥在亲嘴，亲得特别的激烈，她下意识学着小燕子那样偏头。 　　陆续掀了掀眼皮，打消了关电视的举动。 　　宾馆的床上跟医院的角落不一样，不管是拥抱，还是亲｜吻，传递给对方的感受都要强烈数倍。 　　曲向向被陆续抱在怀里亲着，感觉身上好热。 　　陆续的气息粗重的不成样子，亲她的力道也越来越狠。 　　渐渐的，曲向向有种大脑缺氧的晕眩感，她轻闭的眼角泛起潮红，鼻子里哼出模糊而绵软的声音，身体也不自觉的小幅度动了起来，像树叶上的小虫子，扭来扭去的。 　　陆续一把抱住她的脑袋摁在胸口，低喘着警告，“别动！” 　　曲向向像是被什么吓到了，结结巴巴的说，“我……你……你那个……你你你……陆续……你也别动啊……” 　　“……” 　　陆续原本还很无措，不知道要不要去卫生间，怎么去，会不会被她看到，听她慌成这样，就有些好笑，“现在知道怕了？” 　　曲向向当起鸵鸟，装作没有听到。 　　《还珠格格》一集放完了，唱起了片尾曲《雨蝶》。 　　那首歌带着一种伤感的宣泄，情绪激烈高亢，将房间里的浪漫与迷离击碎。 　　曲向向趴在陆续胸口，不知不觉的进入了梦乡。 　　陆续握住她抓着自己衣服的手，拇指在她的手背上摩｜｜挲着摸过去，来回了几遍，满眼的柔情。 　　曲向向一睡着，姿势就放开了，她一会磨牙，一会踢被子，一会要平躺。 　　陆续担心她碰到后脑勺的伤口，就看着她，没睡。 　　第二天早上，曲向向的生物钟照常在五点左右响了，她睡眼惺忪的，以为自己在寝室里，手往上伸，想够床头隔板上的闹钟，摸到了一个温热的身体，登时就想起来这是哪儿。 　　陆续低头看她，“醒了？” 　　曲向向发现他的眼睛很红，“你没睡啊？” 　　陆续在床头靠了一晚上，腰酸背痛，他撒谎，“睡了。” 　　曲向向板起脸，“我再问你一遍，到底睡没睡？” 　　陆续沉默了会，“没有。” 　　曲向向爬起来，有几缕头发被他的胳膊压着了，一下子就扯到了头皮，她捂着头哎哟，“疼疼疼！” 　　陆续连忙拿开胳膊，紧张又笨拙的帮她理着头发。 　　“你干嘛不睡觉，傻了啊，我要是压到伤口了，肯定自己就会醒的……” 　　曲向向一边念叨，一边拿皮筋把一头长发松松的扎在后面，她不念叨了，垂眼呆了会儿，忽地凑向陆续，在他的嘴上亲了一下。 　　陆续摸了摸被亲的地方，觉得未来春光明媚。 　　现在还早，宾馆里很安静。 　　洗漱过后，陆续下楼买了早饭回来，八点多他又下楼，提回来一大一小两个袋子。 　　曲向向盘腿坐在床上看电视，看他从袋子里拿出一顶帽子，眨了眨眼睛。 　　陆续把帽子递给她，“店老板说是现在流行的田园风。” 　　“是田园风吗？”曲向向拿下帽子看看，“我怎么觉得像复古风？这小碎花跟我家缝纫机上搭的布差不多。” 　　陆续咳一声，“没有其他选择。” 　　“……” 　　曲向向把帽子戴上，“好看吗？” 　　陆续点头，“好看。” 　　曲向向开心了没一分钟，嘴角就耷拉下去，上课戴帽子，感觉怪怪的，显得特别引人注目。 　　她瞥到另一个袋子，拿过来看看，“这里是什么？你还买外套了啊？” 　　陆续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嗯。” 　　曲向向从袋子里拿出了两件外套，她看看陆续，看看手里的情侣装，再看看陆续，“你从来没穿过这种亮色的衣服。” 　　陆续低头挠眉毛，他心说，我想尝试一下你喜欢的颜色。 　　曲向向激动的让陆续穿上，她仰头看着他，眼睛黑黑亮亮的，“超帅。” 　　陆续趁她这时候高兴，跟她提起了昨晚的事情。 　　他一晚上没睡，都在想这个，越想越烦，下楼买东西的时候还在想，回校前必须要谈一次。 　　这话题曲向向压根就不想展开，一展开就僵，躲过了昨晚，没想到在回学校之前，陆续给她来猝不及防。 　　真会挑时候。 　　绝对是计算好的。 　　曲向向试图把话题扯回外套上面，“这是我俩的第一件情侣装，要好好保管，以后穿不下了就放起来，当个纪念。” 　　陆续平时惯着她，宠着她，只要是她希望的，他都会去做，做不到的也努力做到。 　　这回没有如她所愿的让昨晚那件事过去。 　　他面无表情的往下说，“她们打架跟你没有关系，你劝可以，为什么要去拉架？” 　　曲向向蹙起眉心，“不说这个了好吗？当时的情况很混乱，我看她们都打起来了，就没想那么多，再说了，寝室里有小吵小闹是正常的。” 　　“小吵小闹？”陆续冷声说，“你头上开了个口子，不是掉了根头发。” 　　曲向向心虚，“昨晚那是意外。” 　　“意外是会……” 　　陆续的声音堵在喉咙里，没把后面那几个字说出来，他捉住她的两只手，让她看自己手上的几条鲜红抓痕。 　　曲向向把手往后缩，不出声儿。 　　陆续后退几步坐到椅子上，点根烟一言不发的抽着。 　　曲向向看他穿着鲜亮的外套，身上的气息却极为阴沉，让人不敢靠近，她咽了咽唾沫，有点怕他这样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房里静的过了头。 　　曲向向把她那件外套穿上，尺寸刚刚好，她又戴好帽子，蹲到他面前，“我会长记性，以后我一定注意，帮别人之前，一定向保护好自己。” 　　陆续一言不发的抽烟，没有给回应。 　　曲向向急了，伸手抢走他叼在嘴边的烟，“你说话撒！” 　　陆续慢慢抬眼，眼底是压制的情绪，竭力平静的跟她说话，“开学到现在，我们每次见面，你都会和我讲你的室友，我知道你想跟她们好好相处，问题是你单方面想没有用。” 　　曲向向说，“这才开学不到一个月，都还不是很了解，等后面了解的多了，肯定就会处的很好。” 　　“你的逻辑在哪？” 　　陆续的言辞犀利，不给她留余地的推翻她的想法，“时间一长，了解的多了，是会暴露出一个人真实的一面，那一面是好是坏，五五分，你哪来的逻辑敢那么肯定？” 　　曲向向哑然。 　　陆续拿走烟，用牙咬住烟蒂，“要是你再因为寝室里的事情受伤……” 　　曲向向打断他，真诚的说，“不会了不会了。” 　　陆续的态度强硬，“再有一次，你就跟我去外面住。” 　　曲向向睁大眼睛，话到嘴边被他截断，“可以是两室一厅，房子我来找。” 　　“要是去外面住，那我跟陶娟她们的关系就疏……”曲向向看他面色又难看起来，立马改口，“好好好，我答应你。” 　　陆续拿出手机，“我记得这里面有录音的功能。” 　　曲向向，“……” 　　她在心里叹气，平时小事上都是她管，他无条件的听从，稍微大点的事，自己就完全被他压住了。 　　曲向向跟陆续走的时候，隔壁房间的门也打开了，一对儿情侣从里头出来，两人都是大包小包的，带着生活用品，看样子是常出来过夜。 　　那女生扭头的时候看到陆续，呆住了。 　　曲向向把他拽走，不给看。 　　陆续难得闻到了醋味，他很欣慰，女朋友开窍了。 　　出了宾馆，曲向向想起来个事，“昨晚我出来没带手机，我也不没记住陶娟她们几个的电话号码，都没跟她们说一声。” 　　陆续帮她弄弄帽子，“她们知道你跟我在一起。” 　　“那她们会不会以为……”曲向向难为情的嘀咕，“其实我俩也没发生什么。” 　　陆续低声说，“不着急。” 　　曲向向的嘴角抽搐，“你跟谁说呢，谁着急了啊？” 　　“跟我自己说的。”陆续面不改色的说，“我着急。” 　　曲向向，“……” 　　一回学校，陆续就带曲向向去医院打破伤风，换药，之后就分开走。 　　今天他俩都是满课，已经翘了一节，后面的不能翘了。 　　曲向向没有寝室的钥匙，她去找舍管阿姨借。 　　阿姨人蛮好，听她说上去拿书，就把钥匙给了她，在她还钥匙的时候还叫她多注意头上的伤。 　　“同学，现在隔三差五就要查寝，晚上还是回寝室的好。” 　　曲向向尴尬的从脸红到脖子。 　　放学的时候，曲向向跟陶娟，唐月三个人一起走的。 　　这是开学以来的第一次。 　　走着走着，唐月忽然说，“我去二食堂，要带什么吗？” 　　曲向向半天回过神来，“给我带份榨菜肉丝面，多要一点榨菜。” 　　下一秒她听到陶娟说，“我跟向向一样。” 　　唐月走后，曲向向和陶娟一块儿往宿舍楼方向走，两人都没说话。 　　陶娟一直垂着头，好像地上有金子。 　　曲向向偶尔用余光瞥她一眼，觉得她白的近似透明，青色血管都看的很清楚，很不健康的样子。 　　老话讲，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曲向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怕陶娟的身体扛不住繁重的课业。 　　说来也奇怪，陶娟该吃吃该喝喝，也没见她三餐有什么问题。 　　难道是精神压力太大引起的？ 　　曲向向思索了一路，也没思索出个所以然。 　　到了寝室，陶娟给曲向向一封信，提着水瓶去水房打水去了。 　　曲向向拆开信看了看，陶娟写了很多，满满一整页。 　　字里行间都透着小心翼翼。 　　怕被处分，怕被疏远，怕朋友真的把自己当成神经病，怕被认为太过敏感，怕这个怕那个。 　　看完信，曲向向拿笔在纸的背面给陶娟回了几段话，把纸折好放到她桌上。 　　陶娟打好水过来，拿着桌上的信纸进了卫生间。 　　没过多久，曲向向就听到里头传出抽泣的声音，她心想，陶娟真的很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其实那样活的很累呢。 　　当天晚上，唐月把曲向向叫到天台，当面道歉。 　　这个事在曲向向心里就算是翻篇了。 　　大学里能成为室友，是一种缘分，她希望她们可以温馨的相处下去。 　　曲向向每天都要去医院换药，陶娟和唐月轮流陪她去的，陆续都排不上号。 　　纱布拿掉以后，曲向向的日常就是站在镜子前面，手里拿着王莹的那面小镜子，看她的后脑勺。 　　她不担心拆线疼不疼的问题，就担心那块头发什么时候才能长起来，还要非主流一样在课堂上戴过久帽子。 　　国庆前两天，学校给大一新生送了礼物，一套迷彩服。 　　男生们随便一丢，女生们兴奋的在寝室里穿上迷彩服照镜子，一会把头发放下来，一会扎起来，一会扎皮带，一会不扎，各种的摆造型。 　　604没什么动静。 　　曲向向趴在书桌前刷题，唐月上图书馆去了，王莹在机房，都很忙。 　　军训的氛围似乎只从她们寝室门口掠过，没有进来。 　　陶娟从水果店回来，在寝室的每张书桌上都放一个苹果，到曲向向那里时，她撒娇的说，“向向，你陪我去读书协会面试吧。” 　　曲向向一脸匪夷所思，“面试？不是交钱就能成为会员吗？” 　　陶娟说，“读书协会不行，要面试。” 　　曲向向把笔放书里夹着，“那好吧，我陪你去。” 　　陶娟开心的抱住她，“向向，你真的太好了！” 　　曲向向笑着往旁边躲，“我的头发最近就没洗过，你不嫌味儿大啊？” 　　“你说这个，我想起来有个事忘了跟你说。” 　　陶娟羡慕的挤眉弄眼，“昨晚我在阳台看到你男朋友送你回来，俩在车棚那里难舍难分，他抱着你，蹭你头发，是真爱没错了。” 　　曲向向无语几秒，“你不是高度近视吗？” 　　陶娟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有这个呀。” 　　“……” 　　读书协会的面试地点在活动中心一楼，107。 　　曲向向跟陶娟过去的时候，门口站着不少人，都是面试的。 　　他们看见曲向向，表情各异。 　　曲向向把帽子拽拽，无视那些打量的视线。 　　陶娟有点紧张，“听说面试会问兴趣爱好，特长，读过哪些书，挑一本说一下读后感。” 　　曲向向愕然，“这么复杂？” 　　陶娟说，“不止这些，还要被问为什么选择读书协会，进来以后会有什么规划。” 　　曲向向服了。 　　“你要是为了在评优评奖的时候多拿两几分，可以参加别的社团，会员的分都一样，没什么用。” 　　陶娟整理着身上新买的黑色小外套，里面配一件长款打底衫，这是现在的时髦打扮，她特地为了面试准备。一身。 　　曲向向心里窜出一个猜想，“你不会是喜欢上了协会哪个干部了吧？” 　　陶娟支支吾吾，“是会长。” 　　曲向向吸口气，还没说什么就听陶娟来一句，“他有女朋友，两人在外面租了房子，都住一块儿了，我就只是暗恋。” 　　“你别犯傻啊。”曲向向下意识提醒，“别犯傻。” 　　陶娟脸上的表情微僵，“我能犯什么傻。” 　　曲向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说，不自觉就说了出来。 　　“我随口说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陶娟抿着苍白的嘴唇，说没往心里去。 　　曲向向觉得她已经多想了。 　　后面突然响起一道惊讶的声音，“曲向向，你也来面试？” 　　曲向向回头，见是上次大课上那个叫江河的男生，“我陪同学来的。” 　　江河看向她旁边的女生，轻笑着打招呼，“美女你好啊。” 　　陶娟情绪不高的应声，随后就把头转向107那边。 　　轮到陶娟进去的时候，曲向向就在外面等她。 　　江河站在边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点着墙面。 　　曲向向低头跟陆续发短信。 　　今天他室友周成生日，晚上要在学校东门外面请大家吃饭，让他带家属过去，他跟她说了这个事，她答应了。 　　曲向向快把短信编辑完了，耳边有声音说，“你那室友……” 　　她侧过脸，“什么？” 　　江河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曲向向继续编辑短信。 　　一只手伸过来，掌心里有一颗金丝猴奶糖，还是她小时候吃过的那种包装。 　　现在市面上已经看不到了。 　　曲向向视线从奶糖移向男生，“这糖你在哪儿买的？” 　　江河神秘兮兮的笑，“秘密。” 　　曲向向看了眼那颗奶糖，装作不在意的收回视线，把短信点发送。 　　江河说了一串号码，“想知道的话，军训结束后给我打电话。” 　　曲向向说，“我，我不，不想知道。” 　　“一撒谎就结巴，”江河盯着她，意味不明的说，“遗传的啊。” 　　曲向向的脸色骤然间就变了。 第66章 　　曲向向看着江河, “你是谁？” 　　“看你问的, 连我名字都没记住啊。”江河一脸的伤心，“我叫江河，长江的江, 黄河的河, 江河, 记住了啊。” 　　曲向向习惯了她哥的痞跟流氓无赖样, 换成别人, 她就不行, 很反感, “你是振明哪儿的？” 　　江河挠了挠下巴，“我以为那次在教室里, 我跟你说我们是老乡的时候，你就会问我这个问题，没想到你现在才问。” 　　他微笑, “现在我不想说了。” 　　曲向向的气息有些紊乱, “你为什么要说我撒谎就结巴是遗传？” 　　“我们系女生少，课程多又无聊, 想找点好玩的事很难。” 　　江河摩挲着手里的砖头手机, 懒懒散散的说着, 侧头一笑，“刚才就是觉得你可爱，想逗逗你。” 　　曲向向的脸上没一点表情。 　　江河诧异的挑眉，“不会真让我蒙对了吧？” 　　曲向向不答反问, “那你又为什么跟我说想知道的话，就军训结束后给你打电话？” 　　江河笑眯眯的说，“还是因为你可爱啊。” 　　曲向向观察着他的情绪变化，“如果我到时候给你打电话呢？” 　　“你是怎么进数院的？记性这么差。”江河抛了下手里的金丝猴奶糖，“我不是说了的吗？你给我打电话，就会知道我是在哪里买的这个。” 　　曲向向根本应付不了江河的复杂虚实，她几乎是茫然的垂头看手机，无意识的喃喃，“不是遗传，我不是遗传。” 　　江河抛糖的动作不易察觉的顿了一下，转身就走。 　　胳膊被抓住，他忍俊不禁，“你男朋友貌似心眼很小，你这么拉我，我担心他冲到我寝室打我。” 　　曲向向立刻撤开手。 　　江河上了个厕所回来，站在原来的位置，跟之前一样，屈指在墙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点着。 　　曲向向脑洞清奇的想，不会是福尔摩斯密码吧？ 　　她拿下帽子抓抓头，见旁边投过来一道视线，无视掉继续抓头。 　　江河没嫌她味儿大的挪开，反而凑近了点，“你脑袋上开了个口子啊，难怪你戴这么丑的帽子。” 　　曲向向没搭理，她把帽子戴回去，听到他说，“因为你室友弄的？” 　　愣了愣，她抬头看去。 　　“有句话讲，年轻时候吃亏是福，不过……” 　　江河拉长声音停顿了会儿，把奶糖剥了放进嘴里，“那种福没必要多吃，容易消化不良，拉肚子。” 　　曲向向欲要说话，就看到陶娟从里面出来了，她把想说的话吞咽了下去。 　　走的时候，曲向向发现江河从口袋里拿出皱巴巴的报名表，抖了抖就往107走，看来他是真的来面试的。 　　他们只是碰巧遇上了。 　　那他说的那些话是蓄谋已久，有意为之，还是一时兴起？ 　　曲向向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出了活动中心。 　　广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喷泉，哗啦就是一串水柱，像是在配合着广播里放的《奔跑》，很欢快。 　　陶娟说，“向向，那个男生是自然卷诶。” 　　曲向向心不在焉，“是吗？” 　　好像江河的头发是有点卷卷的，还不是黑色，偏亚麻色，染过了。 　　曲向向问陶娟，“面试的怎么样？” 　　陶娟哎了声，“让我等通知。” 　　曲向向欲言又止，“你说你喜欢上了协会的会长，那你跟你男朋友……” 　　陶娟轻描淡写，“当然已经分了。” 　　曲向向停下来，“什么时候的事？” 　　陶娟说，“上周。” 　　曲向向的心里很震惊，寝室里就她跟陶娟走得最近，可她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陶娟失恋了。 　　原先钱梦跟她说陶娟三个月内十有八九就会分手，还说失恋的后遗症很多，让她当心点，别被影响到，哪知道这么的无声无息。 　　陶娟似乎是怕曲向向认为自己刚分手就想找新恋情，就连忙说，“高考后我跟他的感情就淡了，两个人不在一个城市，离得远，都知道会分，心里有数，挺平静的其实。” 　　曲向向回神，寻思说点什么好。 　　看她不出声，陶娟的表情就有点难看，“向向，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这么快就喜欢上别人？” 　　曲向向摇头，“不会啊。” 　　陶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你要是跟你男朋友分了，你多长时间能走出来？” 　　曲向向说，“我没想过。” 　　陶娟咬了咬嘴唇，轻笑着说，“也对的呀，想了没用，到时候就知道了。” 　　说完就自己先走了。 　　曲向向愕然的站在原地。 　　干嘛说话刺刺的？她做什么了吗？ 　　曲向向想找钱梦聊聊天，可她还在念高中，身上没带手机，只能周末通个电话。 　　找唐笑吧，又好像不是很合适。 　　未来嫂子跟好朋友不是一回事儿，关系再好还是不一样。 　　曲向向翻了翻手机上的通讯录，半天也没找到可以听她唠叨女生间这些那些事的对象。 　　怎么上了大学，真正可以无话不谈的还是高中时结识到朋友呢？ 　　曲向向自我鼓励，自我安慰的想，也许明年这时候，大家的关系会比现在融洽很多。 　　她必须这么想。 　　因为人只能期望越来越好，并且要努力去相信这一点。 　　不然日子就会过的太抑郁。 　　曲向向往宿舍楼方向走，思绪又回到江河的事上面，她拨了她哥的号码，“哥，吃饭了没啊？” 　　梁正在寝室里老大爷似的瘫着，“有事儿说事儿，别整虚的。” 　　曲向向边走边问，“我妈现在的小孩上几年级了？” 　　那头的梁正从床上坐起来，手肘抵着膝盖，“你问我呢？” 　　“嗯呐。”曲向向说，“问你。” 　　“那女……” 　　梁正的话锋一转，“你那个妈这些年跟你都没什么来往，我就更没份儿了，她现在的小孩什么的，我能知道？神仙啊我？” 　　曲向向说，“别忽悠我，高一那会儿，就是我妈来找你爸那次，你晚上回来跟你爸聊了，当时我在楼上，窗户是开着的，我听见你问你爸，我妈有没有小孩，后面你爸说的我没听清，反正是有。” 　　“什么跟什么唷。”梁正吊儿郎当的说，“曲老师，你学高数学傻了？怎么说的话跟绕口令一样？” 　　曲向向气冲冲的，“你说不说啊？” 　　梁正也来气，“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曲向向站在小食堂旁边，闻着里头飘出来的饭菜香，心里的浮躁降下去一些，软着声音撒娇，“哥，你告诉我嘛，我真的想知道，拜托。” 　　“诶，对了，”梁正一副老父亲的欣慰样子，“这才是求人的态度。” 　　曲向向懒得跟他较劲，“那你说吧。” 　　梁正来一句，“不知道。” 　　“……”真找打。 　　曲向向语气硬邦邦的说，“我去问你爸。” 　　梁正骂道，“问屁，作死是不是？” 　　曲向向忍不住拔高声音，“你说了我就不找你爸，谁让你不说的？” 　　有人看过来，她弄弄帽檐，低着头快步往前走，“烦死了你！” 　　梁正翻白眼，“你先跟我说，你没事问这个干嘛？有我这个哥不够，还想弄个兄弟姐妹？” 　　曲向向说，“过两天我就军训，你跟成功他们晚上过来 ，我跟你说。” 　　梁正啧道，“电话里不行？” 　　曲向向抿嘴，“说不好。” 　　梁正咂摸咂摸，丫头今天这通电话太他妈的邪乎，“那小孩在国外读书，咱高一的时候他初一，现在读几年级你自己算吧。” 　　曲向向松口气，江河不是那个孩子，那就好。 　　她转而一想，要不是那孩子，江河是谁啊…… 　　老乡不止一个，就他奇怪，真烦。 　　曲向向跟她哥挂了电话，纠结的回了寝室。 　　平时上课，不管是专业课还是大课，陶娟都跟曲向向坐一起，下午没有，她坐在班上的其他女生那里，跟她们咬耳朵，有说有笑。 　　冷战来的莫名其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性，曲向向也有，她没主动过去找陶娟说话，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面。 　　两节课下课，换教室。 　　陶娟跟那几个女生一道走的，曲向向收拾着书本，听到后面响起声音，“你们吵架了？” 　　她扭头看向唐月，“没吵。” 　　唐月似乎只是随口问一下，没打算刨根问底，“走吧。” 　　曲向向把笔帽套上，快步跟上她。 　　放了学，陆续来接曲向向，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寝室又闹矛盾？” 　　曲向向当听不见。 　　陆续淡声说，“女生寝室隔三差五就有新的矛盾，新的好朋友。” 　　曲向向憋不住的吐槽，“说的好像男生寝室没有一样。” 　　“有肯定有。”陆续牵她的手，跟她扣在一起，“我们寝室目前还没有。” 　　曲向向撇嘴，“真羡慕你。” 　　隐约发觉陶娟往这边看，曲向向望了望，就只望见她跟别人离开的背影。 　　陆续拉着她拐进鹅卵石铺的小路。 　　走的人很少，不像大路上那么闹哄哄的，还可以欣赏欣赏两旁的花花草草，夹在草丛里的小路灯。 　　曲向向上课的时候没想吃饭这回事，一放学就开始想了，控制不住的乱想。 　　待会去了饭馆，她要以陆续家属的身份跟他班上的同学打招呼，好怕出什么错给他丢人。 　　“你给周成买礼物了吗？” 　　陆续说，“还没买。” 　　曲向向问道，“那你们寝室都送的什么？” 　　陆续摩挲着她的手背，“不知道。” 　　曲向向无语了会，“……那我俩要好好想一想。” 　　吃的不太好，穿的不清楚尺码，买用的？台灯？保温杯？ 　　曲向向晃晃跟陆续扣在一起的手，“对了，周成他有女朋友吗？” 　　陆续的唇角微挑，“整个寝室只有我有。” 　　曲向向抽抽嘴，你说他没有就可以了，没必要把另外两个室友也说进来。 第67章 　　陆续这几年逐步融入了曲向向的生活圈, 她的小伙伴们他都熟悉, 接触的也多。 　　最初的那段时间，他不想离她太远，总是在一旁看她跟他们玩闹, 看着看着, 自己就慢慢的开始靠近。 　　这次能给室友过生日, 是他性格不再像以前那么孤僻的最好证明。 　　曲向向很重视, 她在超市楼上楼下的跑着挑选礼物。 　　等她跟陆续到饭馆那儿时, 人基本都到齐了。 　　周成在班上是老大哥, 人缘很好, 他过生日，班上来了十多个, 有家属的都带过来了，围着一个大圆桌。 　　大家没有瞎起哄，只是表示出了热烈的欢迎。 　　桌上摆的鸳鸯锅, 就一个。 　　吃不到站起来够, 女生害羞就让男朋友给自己夹。 　　没男朋友的，那只能先想好自己要吃什么, 等男生们喝酒说笑的时候, 快速起来捞到碗里。 　　曲向向想吃鹌鹑蛋, 陆续给她捞了好几个。 　　后面她就没再让他捞。 　　鹌鹑蛋点的不多，就那么些，要是都捞光了，别人吃什么？那多难为情啊。 　　陆续坐在旁边, 话很少，她碗里没了，他就给她添，自己没怎么吃，啤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有集体碰杯，有班上同学吆喝，不管哪个他都爽快的回应，没拒绝过。 　　这次班上就来了两个女生，其中一个看了桌上的三对儿情侣，忍不住感慨，“有男朋友就是好啊。” 　　男生们嗷嗷的激动敲筷子，“哥几个都单着呢。” 　　那女生说，“那就继续单着吧。” 　　“……” 　　“噗嗤。” 　　曲向向没憋住，见大家都看过来，她原本吃饭热红的脸变得更红，像两团晚霞印在脸颊上面，很好看。 　　男生们多看了几眼，有个还看直了。 　　斜对面的周成发现室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筷子，他的眼皮一跳，连忙扯开嗓子说，“小老弟，小老妹，你们都吃菜啊，都吃菜，后面还有很多呢，敞开了肚皮吃就是，不够再点！” 　　说着就站起来，拿勺子在沸腾的锅里捞羊肉片，给大家伙捞，吃辣的就给捞辣的，不吃辣的就换勺子换锅。 　　一圈捞下来，小插曲就过去了。 　　曲向向想上洗手间，陆续要跟她去，她跟他咬耳朵，“我自己去就行。” 　　陆续皱眉，“知道在哪？” 　　“不知道。”曲向向整理整理身上的小线衫，“我会问的嘛，没事的，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陆续给她把领子往后拉拉，看她起身走出包间。 　　周成坐过来，满嘴酒气的压低声音，“小老弟啊，你是不是就希望你对象一直在你眼睛能看到的地方？” 　　他注意着卫生，把面前的碗筷跟饮料都往陆续那边放放，“这想法不能有。” 　　陆续的面上没有情绪起伏，“有了会怎么样？” 　　“会吵架，无休止的吵架，吵到最后就……”周成停顿了一下，搔了搔刚剪的寸头，“两个人在一起，要给对方适当的空间。” 　　陆续没给什么反应。 　　周成指指他的酒杯，“你看这杯子里的酒，多了就漫出来了，一塌糊涂，谈感情也是一样的，要把握好那个度。” 　　陆续后仰一些靠着椅背，“平时怎么没听你说这些？” 　　“平时没正儿八经的见你跟你对象在一起，这还是头一回。” 　　周成看他的眼神一言难尽，“人在每个年龄段都会变得不一样，自己可能没意识到，别人一定清楚，除了心态，还有自己的圈子，大学跟高中不同，进了社会跟大学那又会有不同，感情也要跟着做一些调整。” 　　“你想啊，现在你是跟你对象一个学校，每天可以一起去图书馆看书，一起去自习室刷题，毕业了怎么办？还能在一个单位？那不实际，你看我说的在不在理？” 　　陆续的太阳穴有点疼。 　　周成拍他肩膀，“诶，你也觉得我说的在理是吧，我建议你在毕业前这四年，不对，现在不到了，就这个时间段，你试着改变一下自己。” 　　“改起来艰难是一定的，那也要改，为了将来，为了以后，为了让她当你的新娘子，当你的孩子他妈，对自己狠点心吧，别等吵的感情破裂了再后悔。” 　　陆续双手的指缝交叉在一起，用力扣了一下，“她没烦我。” 　　周成摇摇头，“老弟啊，我前面讲了的，年龄段不同，区别很大，她现在喜欢你管着，工作了呢？” 　　陆续的下颚线条绷紧。 　　周成咳了声，“你谈对象不是养小孩儿，老想着她一个人不行，非得管这个管那个，你也累的。” 　　陆续说，“我不累。” 　　“……” 　　周成说，“你会累的，相信我，小老弟，你已经神奇的坚持了一个高中，现在是大学了，你后面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觉得凭什么我要管这么多？凭什么我付出这么多？凭什么她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那都是累造成的后遗症并发症。” 　　陆续半搭着眼皮，声音压的极低，从喉咙里碾出来的，听着很平静，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很独立，思想也很成熟，什么都能做的很好，不需要我操心，我不是要管她的生活大小事，我就想跟着她，不想离她太远，我想她一转身就能看到我。” 　　周成咽了一口唾沫，“那你这是……”病了啊？ 　　对面一男生大喊，“周成，你跟陆续说什么呢？唧唧歪歪半天了都。” 　　周成吓的一哆嗦，他满脸卧槽的拍拍胸口，正想说话，瞥见室友对象回来，赶忙挪回自己的位子上面。 　　十点多的时候，火锅吃的差不多了，生日歌唱了，蛋糕也半抹半玩的吃了几口。 　　大家说说笑笑，懒懒散散的离开。 　　陆续送曲向向回寝室，经过湖边的时候，他们顺着小路下去，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曲向向早就发现陆续的情绪出现了问题，就是在她去洗手间回来之后，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他主动跟自己分享。 　　陆续两手放在腿上，眼睛望着湖面。 　　曲向向也望的那个方向。 　　夜风裹挟着丝丝凉意吹来，柳树乱动着，发出轻微的怯怯声响。 　　曲向向刚觉得冷，陆续就脱了外套给她穿上，她眨着眼睛，“我本来要加外套的，可是王莹说我这件衣服不适合加外套，那样有点不好看，我就没有加。” 　　“你脱了外套给我，自己会冷的，我们回去吧，” 　　陆续给她把压在外套里面的头发撩出来，“我不冷。” 　　似是怕她不信，他握住了她的手，用热乎乎的掌心包｜着。 　　曲向向看他手挺热的，放心许多，她缩在外套里面，鼻端全是他的味道。 　　“你有话要跟我说的吧？” 　　陆续摩｜挲着她的手心，“我总是想跟着你。” 　　曲向向愣了愣，“那就跟着。” 　　陆续的喉头攒动几下，说，“你会嫌我烦。” 　　曲向向蹙眉，“是谁跟你说的？” 　　陆续抿直唇角，沉默不语。 　　曲向向温柔的鼓励，“你说，我听着，说吧，没事的。” 　　陆续一言不发的坐着，半响才哑声开口，将周成告诉他的那些话概括着说了出来。 　　曲向向听完静默良久，“你那个室友人蛮好的，愿意跟你说那么多，他是真拿你当弟弟呢。” 　　陆续垂着眼帘，“嗯。” 　　曲向向问道，“他多大来着？” 　　陆续说，“二十三。” 　　“我二十一毕业，等我到他那个年纪，就是工作两年后。” 　　曲向向的眼里露出几分茫然，“不知道那时候的我什么样子，会不会像他一样，什么都看的深，看的透彻。” 　　只是茫然了两三秒，她就变得坚定，“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想一点问题都没有是不可能的，有就有，没什么好怕的，一起想办法解决就行。” 　　“这次是周成，以后可能还会有别人跟你说这些，他们都不知道你高中什么样，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的在调整自己了。” 　　陆续弓着腰背，没说话。 　　“况且周成不是我，你也不是我，谁都不是我，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什么感受，我并不觉得你在处理感情上面存在严重的问题，别否定自己，你非常的优秀。” 　　曲向向跟他讲道理，也跟他掏心窝子，“别人说的，你听一听，想一想，自我过滤一下，过滤不了就找我，我帮你过滤。” 　　“你只要记着一点，接收你感情的人是我，我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你有不确定的，可以直接问我，那样效率跟准确率都会很高。” 　　陆续的喉头滚了滚，干哑着说，“好。” 　　曲向向摸他的脸，夸张的叹息，“陆同学啊，我老听人说你看着超凶，都不敢跟你说话，怎么到我面前就这么脆弱可爱呢？” 　　陆续的面部漆黑。 　　曲向向噗哈哈大笑，“你看，我俩说开了，是不是觉得是自己瞎纠结，其实没什么事儿？” 　　她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以后也要这样，多跟我说说心里话，我不会烦你的，相反，你都憋着不跟我说，我就烦你，还会跟你吵架。” 　　陆续抿唇，“你真的不想我改？” 　　曲向向惬意的左右晃了晃身体，“顺其自然吧，不要刻意。” 　　陆续绷着的神经末梢终于放松下来，他慢慢的吐出一口气，“高一那年小姨带我来这边看了心理医生，我觉得你比他管用，你说的每一句都很关键，没有废话。” 　　曲向向当年没细问他看医生的情况，这次也没有，她得瑟的砸了砸嘴巴，“是吗是吗？看来我有成为心理医生的潜力啊。” 　　陆续把她拉起来，“回寝室吧，全能的曲同学。” 　　“……” 　　曲向向脚步轻快的跟他上台阶，“今晚的蛋糕好好吃，那个小小的红红的不知道是什么水果。” 　　陆续说，“樱桃。” 　　“原来那个叫樱桃啊。”曲向向说，“我都没吃过。” 　　陆续侧低头问，“喜欢？” 　　曲向向点点头。 　　陆续在心里的小本子上记下来。 　　第二天曲向向收到了快递，有冬天的棉袄跟棉衣，还有两包大枣。 　　曲向向拆开一包问寝室里的人，“你们要吃枣子吗？” 　　王莹从书桌那里扭头，“个头好大啊。” 　　“我家里给我寄的。” 　　曲向向抱着袋子过去，从里面抓了一大把放到她的桌上，“这个很甜的，你尝尝。” 　　之后曲向向也给唐月抓了一些，到陶娟那儿时，她拉开椅子起身出去了。 　　曲向向抿了抿嘴，把手里的大枣塞口袋里，没给她。 　　604就在这样压抑的氛围里迎来了军训。 　　上午站军姿的时候，陶娟晕倒了，很突然，毫无预兆。 　　周围的人都蒙着，没反应过来，教官准备让男生送她去医院的时候，结果她自己醒了，像喝断片，不知道是怎么倒下来的。 　　军官等她站起来了问，“你是不是低血糖？” 　　陶娟说没有。 　　军官粗声呵斥，“撒谎！” 　　陶娟的身子抖了一下，眼圈变红。 　　军官掷地有声，“你不把你身体的真实情况告诉我，对我有隐瞒，这就是对你自己不负责。” 　　陶娟低垂着头，肩膀轻微颤动，最小号的迷彩服套在她身上，还宽很多，看着弱不禁风，她的脸被太阳光一照，白的吓人。 　　军官手一摆，“去吃东西，吃好了再回来！” 　　陶娟在很多人的注视下离开了操场。 　　曲向向隔着两个人看看唐月，想问她陶娟的事，又觉得她估计也不知道，就把视线收了回来。 　　站在后面的几个男生在议论纷纷。 　　“陶娟不会是白血病吧？” 　　“不像，我看她不是低血糖就是贫血，开学那天做自我介绍那会儿我就注意到她了，瘦的不正常，脸惨白惨白的，没血丝，还有她那头发，跟晒干的稻草一样，严重营养不良。” 　　“听说数院是b大退学率最高的一个院，课业跟不上就垮掉了，整个垮掉，可能她就是高中死拼过一年，把底子拼坏了，开学后发现自己竟然从学霸成了学渣，心理压力大到承受不住，害怕期中考差？” 　　“别说那个，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 　　那几个男生被教官叫出来，说完了再归队。 　　曲向向看看他们，心态都蛮好的，离崩掉还很遥远。 　　心态这东西，不知道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上午最后一次休息的时候，数院跟旁边的化院坐在了一起。 　　教官跟教官勾肩搭背，两个班的学生非常的矜持。 　　虽然矜持，但是小眼睛还是忍不住的扫一下，又扫一下，女生扫帅哥，男生扫美女，扫来扫去的。 　　曲向向不一会就往化院那边转头，纯粹是下意识的行为，没顾得上害羞。 　　陆续也在看她。 　　“第一排从左往右数第五个，你出来给大家唱首歌。” 　　曲向向冷不丁的听到喊声，连忙把头转回来，她开心的想，又有歌听了，这次不知道是谁唱。 　　旁边的女生用胳膊肘拐她，“第五个是你。” 　　曲向向从帽檐下投过去一个惊恐的眼神，不是吧？你别吓我啊。 　　女生很小声的说，“就是你，不信你自己数数。” 　　曲向向快速用余光数了一下，确认两边之后，整个人立马就不好了。 　　教官看过来，她惊慌的垂头，装作不知道教官喊的是自己。 　　视野里多了双黄球鞋，伴随着一片充满威严的阴影。 　　曲向向抬起头，弱弱的跟教官对视了不到三秒，磨磨蹭蹭的走到前面，转身面向两个班的学生，一张脸通红。 　　教官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水，黝黑的脸微抬，“来一首，唱你喜欢的。” 　　化院的教官一脸的看热闹表情。 　　曲向向不知所措的看向化院最后一排的陆续，怎么办？我五音不全，会吓到人的。 　　陆续站了起来，“教官，我替她唱。” 第68章 　　随着陆续一站起来, 两个班就出现了小骚动。 　　数院的教官姓李, 化院的教官姓王，都是百家姓里面的大姓。 　　他俩性格不同，一个严肃, 一个随和。 　　到一块儿去的时候, 严肃的那个变得有点随和, 随和的那个还是随和。 　　这会他俩对待这件事的想法各异。 　　王教官想看热闹。 　　李教官一张脸板着, 冲男生喝道, “你要替她唱？你们什么关系？” 　　陆续从最后一排走出来, 跟曲向向并肩站在一起, “我跟她是男女朋友关系。” 　　两个班的骚动变大。 　　李教官要说话，王教官抢先一步开口, “回答的时候要在前面加上报告教官这几个字。” 　　陆续扫了眼他的教官，面无表情道，“报告教官, 我跟她是男女朋友关系。” 　　骚动声压不住了。 　　化院这边的周成吼了一嗓子, “教官，我们想听陆续唱歌！” 　　其他人也兴奋的喊, “我们想听陆续唱歌！” 　　平时冷冰冰一人, 只要有女朋友在身边, 立马就变出另一个样子。 　　特别像是在外面凶狠，到了主人面前就乖顺的大型犬科动物。 　　反正他们想象不出来陆续唱歌是什么样，之前都没想过。 　　这个机会怎么都不可能放过。 　　数院的男生们都是娘家人的心态，班上总共七朵花, 就一朵谈了对象，还是最好看的那朵。 　　他们想看看对方除了长得帅，还有没有别的本事。 　　如果只是华而不实，他们心里真的会不爽。 　　至于几个女生，除唐月以外，其他几个已经诗情画意的羡慕上了。 　　高中光顾着看书刷题搞学习，大学还是腾出点时间谈场恋爱吧，多浪漫啊。 　　李教官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扭头问旁边的男生，“你想替你女朋友出头是吗？行，让你出。” 　　他昂首，“出完了，你跑五圈再归队。” 　　陆续面不改色，“好。” 　　王教官又抢话说，“有种。” 　　“既然是男女朋友，”他停顿了一下，看向一直垂着头，脸红的像苹果的女生，笑的跟弥勒佛似的，“你们两个一起唱好了。” 　　曲向向，“……” 　　她小声跟自己教官说，“教官，我从小就五音不全，生日歌都跑调。” 　　李教官黝黑的脸明显一抽，“那拍手。” 　　他在学生们激动的眼神里对曲向向扬声道，“你拍手！” 　　大家伙，“……” 　　曲向向跟陆续坐下来，心里还在想着怎么拍手，是等他唱完了拍，还是在他唱的时候拍，就那种打拍子。 　　可是打拍子很难的，她都听不出正确的节奏，怎么打？ 　　耳边响起陆续的声音，“我唱《简单爱》？” 　　曲向向立刻回神，连忙用同样只有他能听见的音量说，“千万别，你要是唱那个，他们会起哄的，唱别的吧。” 　　陆续旁若无人似的，看她擦着手上刚才撑地沾到的草屑。 　　李教官脸更黑了。 　　王教官提醒着来一句，“同学，你该唱歌了。” 　　其他人不是呲牙，就是抖肩膀。 　　陆续把帽檐抬抬，冷峻深邃的眉眼从阴影下露出来些许，他微微垂着眼帘，一只手放在腿上，轻轻的敲点着，漫不经心的哼唱起来。 　　“人生路上甜苦和喜忧，愿与你分担所有……” 　　他的嗓音低低的，充满了纯粹的柔情，像是在唱摇篮曲，怕音稍微高一点，就吵醒睡梦中的人。 　　“难免曾经跌倒和等候，要勇敢的抬头……” 　　“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风风雨雨都接受，我一直会在你的左右，人生路上甜苦和喜忧，愿与你分担所有……” 　　曲向向一边没有节奏的小幅度拍手，一边跟不倒翁一样不自觉的摇晃身体，听的非常投入，偶尔还会无意识的哼一句。 　　往往那时候，陆续都会侧低头看她，帽檐虽然挡住了他的眼睛，却挡不住他微微上扬的唇角。 　　两个班被恋爱的酸腐味熏的找不着北。 　　陆续唱完了就去跑那五圈，领罚领的很自觉。 　　李教官让曲向向归队，她接下来的训练频频走神，老是忍不住去寻找操场外围跑步的身影。 　　站军姿的时候同学找她说话，“你男朋友真酷。” 　　曲向向回应的抿嘴笑了笑，心里想的是，大中午的又热又饿，五圈跑下来，人都瘫了。 　　放学之后，数院化院在内的所有班都一二一的去食堂。 　　曲向向一听到教官喊解散，她就掉头往操场方向跑，半路上停下来，看着朝这边过来的少年，轻喘着气，目光柔软且温暖。 　　陆续走向她，“不饿？” 　　“饿。”曲向向抱住他的胳膊，“肚子快饿扁了。” 　　陆续摘了帽子，捋了捋汗湿的短发，把帽子随意丢上去，“想吃什么？” 　　“我要吃小食堂二楼的鱼香肉丝盖浇饭。”曲向向说，“我早上吃完早饭就想好了。” 　　陆续，“……” 　　每年的这时候，高二高三的能回家都回家了，不能回家也会早早去食堂打饭。 　　这个时间点，周围几乎都是穿着迷彩服的大一新生，脚步声拖拖拉拉，半死不活。 　　军训第一天就感觉自己年纪轻轻的，差不多已经废了。 　　曲向向跟陆续穿过人群去小食堂那边，她撇撇嘴说，“你都没跟我说过你会唱歌。” 　　陆续，“我会的多，不记得说。” 　　曲向向的嘴角止不住的抽搐，“你还会哪些？” 　　“太多了。”陆续从帽檐下看她一眼，“你都会看到的，不要着急。” 　　曲向向停下脚步，满脸黑线。 　　陆续向她伸手，她自然的把手伸过去，让他牵住。 　　曲向向崇拜的咕哝，“你唱的好好听。” 　　陆续挑眉，“我知道。” 　　“……”看把你得意的。 　　到了小食堂的二楼，曲向向又想吃砂锅了，她往那里瞄了两眼。 　　陆续抬脚走了过去。 　　吃饭的时候，曲向向吃一半跟他换着吃。 　　“我哥跟成功他们都放假了。” 　　陆续吃着盘子里被她翻乱的盖浇饭，“要过来？” 　　“嗯呐。”曲向向往前趴了趴，“说要我们请客。” 　　陆续说，“不是我们，是我。” 　　曲向向挠鼻尖，嘀咕着说，“我俩是一起的啊，你的就是我的。” 　　陆续微愣，眼里浮现笑意，“嗯。” 　　曲向向垂头把砂锅里的大虾仁夹起来给陆续，“到时候我们就来二楼行不？里面有单独的小包间，可以点菜的，我们班有人来吃过，说菜的味道蛮好。” 　　陆续无所谓，“看你哥他们。” 　　他用勺子把虾仁弄到砂锅里，“你吃。” 　　曲向向跟他说刚学会的一个网络用语，“哎哟，表介样。” 　　陆续的面部抽动。 　　吃了饭，两人没急着回寝室，就去了夹在一片宿舍楼里的小篮球场，找了个太阳晒不到的地方坐下来。 　　早上军训的时候，曲向向把头发扎了个低低的大揪。 　　别人一休息就迫不及待的摘帽子，她不行，后脑勺的头发还没全长起来，怪难为情的。 　　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用帽子捂脑袋。 　　捂了一上午，头痒的想死。 　　曲向向趁这会四周没人就摘下帽子，晾一晾脑袋，“我中午要洗头。” 　　陆续侧过脸问，“能洗了？” 　　“不管了。”曲向向抓着脖子后面，“你看看我这里，是不是捂出了痱子？” 　　陆续凑过去，看到一小片小红点，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你下午把头发扎高一点。” 　　“扎高了不好戴帽子。”曲向向说，“我都想把头发剪成王莹跟唐月那样了，就到耳朵那里，不光凉快，还省水省洗发精。” 　　陆续轻捻了下她柔软的耳垂，“那就剪了吧。” 　　曲向向把皮筋拽下来，让一头长发散在肩头，随意往后弄了弄就捞起长马尾，差不多捞到耳朵位置，“剪短就是这个效果，怎么样？” 　　陆续的薄唇一抿，一副在想措辞的样子。 　　曲向向果断打断他，“行了行，你不用说了。” 　　陆续说，“你是圆脸……” 　　“我不是。”曲向向又打断，“我的下巴是尖的。” 　　陆续捏她肉乎乎的下巴，“圆的。” 　　曲向向扒他的手，听他说，“你剪短头发，会显得又矮又胖，挺好的。” 　　“……” 　　陆续怕把她逗出脾气，不逗她了，“洗就洗吧，吹干头发让你室友给你擦点碘伏消消毒，至于剪短的事，你想剪就剪，决定好了跟我说一声，我陪你去。” 　　他又叮嘱，“脖子后面擦点痱子粉。” 　　曲向向拽他手腕上的手链，“戴好几年了，该换了吧，等期中考完有时间了，我给你编一条。” 　　陆续不解风情的说，“期中考完就要准备期末，你没时间。” 　　“别这么丧嘛，积极点。”曲向向哥们似的揽住他肩膀，拍了拍说，“这样，手链先不换，期中我俩都考进前三，算了，前五吧，都考进前五，我给你整一东西。” 　　陆续认真的说，“手工的就算了，别勉强。” 　　曲向向翻白眼，我男朋友现在越来越调皮了，怎么搞的…… 　　回了寝室，曲向向就连忙去水房排队打水，人太多了，她拎着空水瓶回来，问对门借了热得快。 　　这玩意是真的好用，就是用起来有风险，学校里管的很严格，一但没藏好被查到，妥妥的扣分处理，没得商量。 　　而且用的时候还要面临可能跳闸的局面。 　　曲向向胆战心惊的站在阳台上，全程盯着热得快跟她的水瓶。 　　王莹的书桌靠着阳台，有点怕，起身躺床上去了。 　　唐月上了厕所出来，站在水池边洗手，“不会炸。” 　　曲向向看看唐月的手，是她见过的女生里面指甲剪的最短的，一点儿都没留，“我把热得快放进去前用水冲了冲，没事的吧？” 　　唐月说，“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曲向向就觉得她的话很有可信度，听她这么说，自己就信了，“你的头发是在哪里剪的？” 　　唐月推了推细框眼镜，“楼底下的理发店。” 　　曲向向觉得挺好看的，后面还修了个形状，“我头发又厚又多，剪你这样的，会不会变成金毛狮王？” 　　唐月说，“不会。” 　　曲向向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到她说，“你会变成黑毛狮王。” 　　“……” 　　曲向向发现新大陆似的笑起来，“唐月，你也会幽默啊。” 　　唐月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曲向向无意间瞥动的视线经过陶娟那里，发现她趴在书桌上，一动不动的，就压低声音问唐月，“她没事吧？” 　　唐月说，“我回寝室的时候她就这样，没动过。” 　　曲向向回忆上午军训的事，觉得挺吓人的，“低血糖是怎么造成的？” 　　“原因很多，看了医生做了检查才知道。” 　　唐月转身离开了阳台。 　　曲向向洗头的时候，拿起台子上的洗发精瓶才想起来用完了，她喊了声，“王莹，你帮我拿一下我柜子里的洗发精，最底下那个柜子，就新买的那瓶飘柔。” 　　没有动静。 　　曲向向又喊了声，一只手拿着洗发精递过来，涂着纷纷的指甲。 　　不是王莹，她不涂指甲。 　　曲向向撩起眼前湿漉漉的头发扭头一看，是陶娟。 　　她往寝室里望了望，王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唐月也睡着，两人身上的迷彩服都没脱，累的够呛。 　　陶娟维持着递洗发精的动作，垂着眼睛，面色苍白的近似透明。 　　曲向向收回视线，伸手接住洗发精，“谢谢。” 　　一个递过去洗发精，另一个说一声谢谢，两个人的冷战就这么消失了。 　　寝室里的氛围变得好了起来。 　　变得像军训中的其他寝室一样，既抱怨又珍惜这段短暂的时光。 　　3号下午，梁正跟王成功徐良三人来了b大，一通瞎转悠之后去了操场。 　　此时夕阳西下，教官们撕心裂肺的喊声一波接一波，听得他们三满眼的怀念。 　　晒一晒，站一站，其实也挺好的。 　　梁正看手机，“妈的，怎么还不结束？” 　　“快了吧。”徐良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隙，“我看有些班都开始集合了。” 　　王成功扒着铁丝网，眼睛扫个不停，“向向学校好多美女啊。” 　　梁正跟徐良都往旁边挪动，一副“我不认识这人”的样子。 　　操场上的曲向向早就看见了铁丝网外的三人，这是女生们的窃窃私语给她的指示。 　　她哥痞气的帅样太引人注目，高高壮壮的，体育生标签贴的巨大。 　　半个小时后，教官做完今天的总结，队伍散了，曲向向激动的朝操场外飞奔过去。 　　梁正啧了声，夸张的嫌弃，“我去，一黑球滚过来了。” 　　王成功站出来，“你让开，我来接。” 　　说着就大鹏展翅般张开手臂，冷不丁的发现陆续跟在向向后面，翅膀立马一收，“良子，你接吧。” 　　徐良脚步后退，“还是阿正来吧。” 　　梁正，“……”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文里是06年，还没有狗粮跟单身狗这种网络用语，要再等个小十年才会出现。 第69章 　　小食堂二楼的包间里, 几个少年挨着坐, 都是寸头，看菜单的眼神发绿，饿的跟吃下一头牛。 　　三人对视一眼, 互相吐槽, 谁说的中午少吃一点, 下午不吃零食, 要给肚子腾空间, 晚上好好宰陆续一顿？ 　　王成功：反正我没说。 　　徐良：我也没说。 　　梁正：我更没有了, 我不是那样的人。 　　好了, 了解了。 　　我们都没说，反正傻逼不是我们, 我们不是傻逼，不是。 　　曲向向给几人倒完茶水坐回陆续身边，“你们点菜啊。” 　　“点着呢, 急什么。”梁正拿铅笔勾了几个丢给王成功和徐良, “你俩看看。” 　　他往后一靠，一只手随意的搭在椅背上面, 一只手啪嗒啪嗒敲着面前的桌面, “妹儿, 上大学一个月了，感觉怎么样？” 　　曲向向说，“挺好的。” 　　“好个屁。”梁正瞥她，“又瘦又黑。” 　　曲向向替自己辩解, “我这不是瘦，我是……” 　　梁正斜眼打断，“是什么？” 　　“是长大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曲向向撇撇嘴，“黑是军训这几天晒的，你知道的，我打小就不禁晒。” 　　梁正扫向她旁边的那位，倒是挺禁晒，“你俩这么坐一块儿，让我想起一首歌，就最近比较流行的。” 　　“叫什么来着？”他故意摆出努力思考的样子，“啊，对了，黑白配。” 　　“噗。” 　　王成功没忍住的喷口水。 　　曲向向瞪他一眼，“我只是跟陆续比起来黑，就一点点，跟你们一比，我就很白了，是吧陆续。” 　　陆续，“嗯。” 　　其他三人都想翻白眼。 　　王成功想起来个事儿，跟俩哥们叽里呱啦，“说起来，我今天跟你俩碰面的时候就想说了，我们三都剪的寸头，黑瘦黑瘦，站一起特像从劳改里出来的。” 　　梁正跟徐良顿时青了脸。 　　这回换曲向向噗嗤了，她哈哈哈大笑，“还别说，确实像。” 　　陆续把她搂住了，没让她笑的东倒西歪。 　　对面的梁舅哥眼角直抽。 　　王成功眼神安抚，人是小两口，正常的，这不算什么，还打啵儿呢。 　　徐良也安抚，只是你没看到而已。 　　梁正眼角抽的更厉害，他端起杯子，咕噜咕噜喝完一杯水，还是心酸惆怅。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当哥哥的，他这个哥哥当出了老父亲的心得。 　　包间里的气氛一分为二，梁正他们几个一边，陆续一个人一边。 　　曲向向两边都跑。 　　她听着外面的炒菜声，很清楚，近的好像就在隔壁，香味源源不断的往里面飘。 　　“我们班教官跟陆续他们班教官的关系特别好。” 　　王成功停下刷手机的动作，“那两个班晚上有没有一起搞节目？” 　　“晚上没，”曲向向说，“白天休息的时候有，陆续班上的女生有好几个很会唱歌，粤语的都会唱。” 　　王成功把手机揣口袋里，“你们班呢？” 　　曲向向说，“我们班男生又会唱歌又会跳舞。” 　　王成功好奇的问，“女生呢？” 　　曲向向说，“看他们跳舞唱歌。” 　　“……” 　　王成功转向她边上那位，“陆续，你寝室里的都有对象吗？” 　　陆续撩了撩眼皮，“除我以外，他们都没有。” 　　王成功又问，“你们班呢？有对象的多不多？” 　　陆续淡声说，“少。” 　　曲向向插嘴，“我们班有对象的也少，男生们喜欢唱单身情歌。” 　　王成功心里舒坦多了，那就好。 　　聊了会儿，王成功看向梁正跟徐良，两位大哥，你俩也说说啊，别冷场，冷场容易消化不良。 　　梁正玩着他的筷子，没半点要来两句的意思。 　　徐良优雅的伸出一根食指，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了推，“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间过的真快啊。” 　　这个话题刚开始就结束了。 　　是挺快的。 　　菜一直没上来，光听声音了，没见着盘子。 　　陆续去催，曲向向跟他一块儿。 　　外面弥漫着浓郁的饭菜香，曲向向吞口水，“好饿啊。” 　　陆续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给她。 　　曲向向捏了捏想伸过去的手，努力装作没看见，“你快收起来！” 　　陆续被她的样子弄的有点愣怔，“怎么了？” 　　曲向向叹气，“今天我吃了好几块，不能再吃了。” 　　陆续眼神询问。 　　曲向向愁云惨淡的说，“你没发现我腰上长肉了吗？” 　　陆续垂眼看她的腰，手也捞了上去，“没有。” 　　“不可能。” 　　曲向向说，“我有条去年买的牛仔裤，我叔给我寄过来了，昨晚我突然拿出来试了下，结果都穿不上了。” 　　陆续低笑，“是裤子瘦了。” 　　曲向向，“……” 　　巧克力曲向向死活都不吃，明年夏天她还想穿裙子呢。 　　她长这么大都没穿过裙子，就等着明年了。 　　吃饭的时候，梁正让曲向向把帽子拿下来。 　　曲向向心里一突，“我好几天没洗头，油多的能炒菜了，还是不拿了吧。” 　　梁正本来就是随口一说，这会看丫头这反应，怀疑她有问题，他放下筷子，眼睛微眯，“拿了。” 　　曲向向心虚，她靠音量给自己打气，“你吃你的饭，管我帽子干嘛？” 　　梁正这下肯定丫头有问题了，难怪从见面到现在，帽子就是不摘，一下都不摘。 　　他徒然拔高声音，凶巴巴的吼，“拿了！” 　　曲向向瞪眼，“我就不拿！” 　　王成功和徐良都被兄妹俩这突如其来的吵架给吓懵了。 　　“怎么了这是？” 　　“向向不拿就不拿吧。” 　　梁正站了起来。 　　曲向向下意识往陆续那边靠。 　　陆续垂眸揉额角，知道有这顿饭的时候，他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出，瞒不过。 　　半响，陆续开了口，“向向上个月把头磕破了。” 　　话音刚落，梁正就大步走了过去，曲向向心惊胆战的用双手捂住帽子。 　　梁正学体育的，有的是劲儿，轻轻松就把她手掌下的帽子拽了出来。 　　曲向向连忙捂后脑勺。 　　梁正已经隐约看见了那块伤疤，他强行拨开两只爪子，看了个彻底，脸色整个剧变。 　　王成功伸脖子看了看，登时倒抽一口凉气。 　　后面靠近的徐良眉心一拧。 　　王成功凑更近点，“不是，这怎么还缝针了？” 　　徐良瞥到梁正表情要吃人，眼神示意他别说了。 　　王成功顾不上，他心疼的骂骂咧咧，“卧槽，磕这么狠，怎么搞的？向向，你在哪儿磕的？怎么都不跟我们几个说啊？” 　　梁正重重的抹把脸，语气平静的说，“陆续，你不给我解释一下？” 　　陆续尚未开口，曲向向就已经急急忙忙说，“哥，这跟陆续没关系，是我寝室里……” 　　梁正依旧很平静，“哥什么哥，别乱叫，我是你哥吗？” 　　曲向向单纯无辜的眨着眼睛，“你是。” 　　“我怎么不知道？” 　　梁正皮笑肉不笑的，“你脑袋后面开了个这么大的口子，多了条蜈蚣，头发到现在都没长好，我屁都不知道，我能是你哥？不能吧？” 　　曲向向忍不住说，“我现在都不疼了。” 　　“哇塞。” 　　梁正扯起一边的嘴皮子，“这么厉害啊，要不要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 　　曲向向的眼眶有点红。 　　陆续把她的手握住，用宽大的掌心包着，安抚的轻微摩｜挲。 　　即便她脑后的伤口现在快愈合了，剃掉的头发也在慢慢生长，似乎几天一个变化，用不了多久就会长起来，长回原来的长度，他还是心有余悸。 　　这段时间陆续经常做梦，梦到她趴在他背上，怎么都叫不醒。 　　当时背着她往医院跑的路上太过恐慌，留下了心理创伤。 　　陆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痊愈，还会不会痊愈。 　　曲向向的手被捏的发疼，她本能的挣扎了两下。 　　陆续的思绪瞬间回笼，身上的阴戾也消失无影，抓着她手的力道也减轻很多。 　　桌上一共摆放着十多盘菜，荤素搭配，汤汤水水也有，看着很有食欲。 　　包间里的几人早就饿了，肚子咕噜叫，但是谁也没动筷子。 　　王成功和徐良有点糟心，也有点担心，暂时只能静观其变。 　　曲向向往他俩那边瞅，希望他俩劝劝她哥。 　　他俩感觉难度很大。 　　妹妹啊，这么大事，你瞒着不说，我们都生气，更别说你哥了。 　　曲向向用力抿抿嘴，手指甲挠挠陆续的掌心，问怎么办。 　　陆续从容沉稳的坐着。 　　梁正倚着桌子边沿点根烟，“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曲向向欲要开口，就被她哥吼了一嗓子，“没让你说！” 　　她吓的缩了缩脖子。 　　陆续的面部线条紧绷着，周身气压极低。 　　包间里的空气都跟冻起来了似的。 　　王成功小声跟兄弟低语，“阿正，虽然你是大舅哥，但你跟陆续同岁。” 　　徐良客观的说，“确实同岁，差不多可以了。” 　　可以个屁的可以，梁正心里冷笑，同岁怎么了？ 　　就算我比他小，大舅哥还是大舅哥。 　　梁正吐出一口烟雾，“陆续，出来说。” 　　陆续面无表情，“先吃饭。” 　　梁正满脸凶神恶煞，“老子不饿。” 　　陆续睨他，“向向饿了。” 　　曲向向立马做出可怜巴巴的模样。 　　梁正嘴边的烟抖了抖，他臭着脸把椅子一拉，“行，吃完饭说。” 　　曲向向跟陆续咬耳朵，“一会儿我跟他说，你别管了。” 　　陆续给她夹她喜欢吃的水煮肉片，“没事，我来说。” 　　曲向向忧心忡忡，“我哥脾气爆。” 　　陆续说，“爆不过我。” 第70章 　　饭桌上的气氛沉闷。 　　王成功牺牲自己喷了一次饭, 才把气氛弄的轻松了一点。 　　曲向向问他军校什么样，管制的有多严格, 他就哗啦哗啦开始吐苦水，吐着吐着，都有点想哭。 　　“后悔了。”王成功抹眼角，“我真后悔了。” 　　他可怜巴巴，“被子要求叠成豆腐块就算了，还限时间, 超时就要被扣分，什么鬼唷，完全不跟你讲人性……” 　　说着就把袖子往上一撸，露出手腕，“你们看我瘦的，这已经是人比黄花瘦了。” 　　“……” 　　王成功一口一块红烧肉，吃的满嘴油，“妈的, 我都有些怀念以前走个路全身肉颤动, 摔倒了自己给自己当垫背的时候了, 现在往地上一趴, 胸骨疼的要死。” 　　曲向向吸溜吃掉一块子青菜, “没事趴地上干嘛？” 　　“训练啊。”王成功努努嘴, “阿正知道那种苦。” 　　“啪。” 　　梁正撂下筷子出去了。 　　陆续慢条斯理的拿纸巾擦嘴, “我一会就回来。” 　　曲向向小声说, “你跟我哥把事情讲清楚就好, 他是个明事理的人。” 　　陆续扫向她。 　　曲向向眼神飘忽着挠了挠鼻尖，咳嗽一声，“反正我磕破头的事儿不是你的责任，你别瞎往身上揽。” 　　完了不放心的叮嘱一句，“别跟我哥动手。” 　　“不要乱跑。” 　　陆续低声跟她说完了，又转头对王成功和徐良说，“你们帮我看一下她。” 　　王成功咽下嘴里的食物，“放心吧，看着呢。” 　　徐良比了个“ok”的手势。 　　小食堂对面是数院的宿舍楼，中间有个巨大的红色雕像，造型非常的狂野。 　　陆续跟梁正就站在雕像底下吞云吐雾。 　　梁正知道陆续什么德行，指望他罗里吧嗦是不可能的，就说，“你给我差不多讲讲，她寝室里究竟搞的什么毛线？” 　　陆续说，“室友打架，她去劝，被推的磕到了柜子上面。” 　　梁正嘴边的烟抖动着掉下一撮烟灰，他把烟夹开，铁青着脸问，“缝针的时候你在？” 　　陆续摇头，“医生不让进。” 　　“操！” 　　梁正爆粗口，“谁推的？” 　　陆续抽着烟，“问了，她不说。” 　　“肯定想撒谎，又怕被发现，干脆装哑巴装聋子。” 　　梁正又骂，“她从小到大顶多胳膊腿割破点皮，头上一点儿没磕着，现在倒好，开学才一个月，后脑勺就开了个口子，妈的。” 　　陆续叼着烟蹲下来，手揉着抽痛的额角。 　　梁正居高临下的瞥他一眼，“咱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陆续没回应。 　　梁正白眼往天上翻，“老子主动跟你提这个，你当老子放屁，你他妈……” 　　陆续站了起来。 　　梁正似笑非笑，“怎么，陆同学，脾气上来了？” 　　陆续的神情冷淡，“她不说，是怕你们担心。” 　　梁正呵了声，“这话要你说？我是她哥，还能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 　　陆续没有情绪的念出一串号码。 　　梁正一口气卡在嗓子眼。 　　姓陆的这脑回路跟山路十八弯似的，死丫头天天跟他在一块，也不怕把自己绕成傻子。 　　梁正拿出手机记下号码，“大二就分专业了，到时候她那寝室会换人，兴许能愉快点儿。” 　　陆续说，“也有可能比现在更差。” 　　梁正嗅到点名堂，“你不会是想叫她跟你住在外面吧？” 　　陆续淡声说，“提过。” 　　梁正一脚踹过去。 　　陆续动作敏捷的抬脚，把他的腿踢开。 　　梁正又是一脚，这回踹到了。 　　陆续后退一步站稳，他弯腰拍拍裤子上的灰，“你是她哥，我让你。” 　　梁正哈哈几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老子看你是心虚吧？向向还没过十九岁的生日，你就想把她拐出学校，想的挺美的啊。” 　　“别他妈跟我说找什么两室一厅，那种鬼话也就骗骗她，咱都是老爷们，还不知道装的什么鬼？” 　　陆续直起身，把抽了小半根的烟掐了，“我不会伤害她。” 　　“好听的话谁不会说？” 　　梁正嗤笑出声，“高中老子就看你不顺眼，要不是因为向向，早他妈收拾你了。” 　　陆续不咸不淡的说，“单挑，你打不过我。” 　　梁正的脑门青筋直蹦，他朝地上碎了一口，下一刻就揪住了陆续的衣领。 　　陆续从下来到现在，一直都在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这会被抓衣领，他的面部表情就变了。 　　迷彩服里面的t恤是向向给他买的。 　　陆续的眼底泛起血红，嗓音冰冷异常，“松手。” 　　梁正知道姓陆的疯病要发作，疯起来什么鬼样他见过，凶残的像疯狗。 　　但他不能怂，否则后面就抬不起头。 　　他在心里骂骂咧咧，面上懒洋洋的哼笑，“不是说打不过吗？我今儿还就想试试。” 　　最后一个字刚蹦出来，下颚就被挥了一拳。 　　梁正被那一拳打的神经一抖，有种满嘴牙都在松动的错觉。 　　他骂了声“卧槽”，拳脚都往陆续身上招呼。 　　. 　　小食堂二楼的曲向向眼皮突然跳了起来，“可能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徐良，“我下去吧。” 　　结果他去了就没回来。 　　这回不光是曲向向，连王成功都坐不住了，他是担心真的打起来了，二对一，还是输。 　　虽然人数上是优势，但是良子那文弱书生的体质，也就只是充当人数，没别的用处。 　　打架嘛，诗词歌赋派不上用场。 　　电视里死的最快的，往往都是话最多的。 　　不过陆续应该会让让的吧，毕竟他们是娘家人。 　　王成功一边自我安慰，一边说，“向向，账结了没？” 　　曲向向说，“陆续结过了。” 　　“那我们走吧。”王成功拿了俩哥们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我们去看看什么情况。” 　　曲向向连忙小跑着出去。 　　九点出头，大一的有部分晚上要排练，现在结束了，碰上一波上自习回来的，无精打采的去小食堂买东西吃。 　　这个点只有那儿还营业。 　　不用排练也不用自习的，就在寝室里瘫着。 　　小食堂楼底下有很多人影在走动，路灯的光亮昏黄，看不太清。 　　曲向向没找着人，她快急哭了。 　　王成功不停的，“电话，给他们打电话，你给陆续打，我给阿正打。” 　　曲向向一个激灵，立刻拨了陆续的号码。 　　刚接通，曲向向就焦急的问，“你们在哪儿呢？” 　　陆续的气息粗沉，“操场。” 　　曲向向挂了电话就往那边跑。 　　王成功把她的胳膊抓住，“别慌，我也跟阿正通电话了，没事儿，在一块跑步来着。” 　　曲向向的身形一顿，“跑步？” 　　王成功，“昂对。” 　　曲向向说，“大晚上的，跑什么步啊？” 　　“大概，可能……” 　　王成功被她看着，脑子里不断冒词儿，都不是想要的，他仿佛老了十岁的垮下肩膀，“我也不知道。” 　　“……” 　　曲向向跟王成功去了操场，进去就看到躺在草坪上面的三只。 　　王成功咂嘴，“哟呵，泡月光浴啊，我也要泡。” 　　曲向向反应过来时，王成功已经蹬蹬蹬的跑过去，在旁边躺平。 　　她抽着嘴角走近，先不说话，直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挨个扫了扫，停在陆续身上，仔仔细细的查看。 　　“跑步跑的嘴角长淤青？” 　　陆续不出声。 　　曲向向不轻不重的用脚踢踢他，“说话撒！” 　　陆续还是不吭声。 　　曲向向蹲下来，盯着他看，脸色很不好。 　　陆续想拉她的手，又不敢，就看一眼，又看一眼。 　　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王成功忍不住说，“陆续这样好怂啊。” 　　徐良摘了眼镜，对着月亮做眼保健操，“有成为妻管严的潜力。” 　　旁边的梁正扯了扯嘴皮子，狗屁，现在就是。 　　怂的没边儿了都。 　　十分钟前，他跟姓陆的在雕像底下打架。 　　占下风。 　　姓陆的不知道是不是冷不丁的想起来他是大舅哥，怕自己没办法跟女朋友交差，就神经病似的站着挨拳脚。 　　梁正觉得没劲儿，于是停战。 　　之后良子过来，给他俩一人一根烟，三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里。 　　梁正的思绪因为喊声回笼，他翘着二郎腿，“干嘛？” 　　曲向向板着脸，“你说。” 　　“说什么？”梁正吊儿郎当的，“就是吃多了，活动活动身体。” 　　曲向向瞪过去，“当我傻呢？” 　　梁正叹气，“你是曲老师，没人当你傻，你最聪明，知道怎么一回事儿就别明知故问了。” 　　曲向向做了几次深呼吸压下心里的火气，检查了他跟陆续的胳膊腿，确定没哪儿骨折之后，就自己走到不远处，一屁｜股坐下来。 　　“搞不懂你们。” 　　王成功看几个哥们都很深沉，就清清嗓子，“向向，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男人间的事，你一个女孩子，不懂是正常的。” 　　曲向向洋装生气，“你不知道就不要说话。” 　　王成功一副委屈的小样，“良子，向向凶我了。” 　　徐良说，“活该。” 　　“……” 　　王成功从地上爬起来，往他跟梁正中间躺，恶心巴拉的说，“阿正……” 　　梁正打断他，也是两字，“边去。” 　　王成功下意识想再换位，伸头看看那边的陆续，又躺了回去。 　　他正沉浸在被女朋友丟开的失落情绪里面，还是不要打扰了。 　　. 　　操场上很安静。 　　有凉风，有明月，也有各自揣着心事的少年们。 　　曲向向越想越来气，“你们这么幼稚，像个哪门子的男人。” 　　“幼稚就不是男人了？” 　　梁正第一个不认同，“每个人都有很多面，场合不同，露出的那一面就不同，幼稚是其中一面，七老八十照样幼稚。” 　　徐良慢条斯理的做总结，“可以幼稚，不能只会幼稚。” 　　梁正坐起来，“不是，哥们，你说这话的时候干嘛看我？” 　　徐良还没说话，王成功就咋呼，“你要是说你看的是我，那你就不是近视，是真瞎。” 　　“我这个人打小就老成，老实，成熟……” 　　“滚蛋！” 　　他们三说着说着就贫起来了，还是老样子。 　　曲向向看他们贫，希望再过十年，一切依旧。 　　不要变，都好好的，跟家人一样。 　　曲向向揉了揉脸，心里不气了，她喊了声，“陆续。” 　　陆续立刻起身，速度快的就像是早准备好了，就等一个口令。 　　在场的梁正三人，“……” 　　陆续选择无视，只要女朋友不生气了就好。 　　毕竟今晚的事他也有错，他跟梁正打了一架，趁机发泄心底的阴暗，忽略了她的叮嘱。 　　曲向向撑着草坪的手被拉住，她瞥了瞥陆续，轻哼一声。 　　陆续勾她的小手指，“我写检讨。” 　　曲向向很严厉，“八百字，明天上午给我。” 　　陆续的唇角微勾，“好。” 　　曲向向又瞥他一眼，“你跟我哥谁厉害？” 　　陆续半搭着眼皮说，“他。” 　　曲向向说，“不是你？” 　　陆续目光深黑的凝视着她，半响说，“我不能出全力。” 　　曲向向愣住了。 　　“向向。” 　　梁正见人没反应，他直接过去，把他妹叫到一边，问起电话里的事。 　　曲向向还想着陆续，反应很迟钝，“什么？” 　　梁正翻白眼，“你把脑子落你男朋友那儿了？” 　　曲向向一脸无语，“好好的怎么变成恐怖片了？” 　　梁正不知道是记起了哪个吓死人的鬼片，他抖了抖身子，脸都白了几分。 　　“别扯其他的，赶紧说正事，就你电话里说的，跟你那个妈有关。” 　　曲向向的表情一变。 　　她把嘴角抿紧，又慢慢松开，重复了两次，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梁正听完以后思虑了会儿，“那小子是哪个系的？” 　　曲向向说，“计算机。” 　　梁正问道，“有他的电话？” 　　曲向向嗯道，“有。” 　　梁正说，“把他叫出来。” 　　曲向向愣了愣，“现在吗？” 　　梁正说，“就现在。” 　　曲向向沉默了。 　　梁正一身痞气全部收了起来，正色道，“我记得你不是个喜欢拖拖拉拉的人。” 　　“我是不喜欢拖拖拉拉。”曲向向说，“可是……” 　　梁正拧眉毛，“可是什么可是？逃避没用的，这事儿老在你心里搁着，你不闷的慌？” 　　曲向向闷，不光闷，还堵，她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捏了捏后拨了存在里面的一个号码，“喂，是江河吗？我是曲向向。” 　　那头是江河惊讶的声音，“是你啊。” 　　他轻笑，“想吃糖了？” 　　曲向向看向他哥，看看离她不远的陆续，还有王成功跟徐良，像是有了巨大的勇气，天塌下来也不怕。 　　“我现在人在操场，你能过来一下吗？” 　　江河只是愣了一两秒就说，“好啊。” 第71章 　　曲向向打完了电话, 心里就很忐忑，她无意识的啃着嘴角，来来回回的小范围走动。 　　梁正动用了有限的脑细胞，“你来我家前有没有哪个玩的比较好的小伙伴？” 　　曲向向的身形一顿，“你是说，江河是我小时候认识的……” 　　她没说完就摇头, “不像，他给我的感觉是看着熟悉, 其实很陌生。” 　　“那排除掉。” 　　梁正思索着，“剩下就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是你同母异父的……” 　　曲向向忍不住打断, “可我上次问你，你说我们上高一的时候，那个孩子上的初一, 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你错了，出现在你这学校才最有可能。” 　　梁正斜眼, “跳级你不知道，神童怎么来的？之前出过一新闻，小学生直接跳到高中，十三岁上大学，你没看过？” 　　曲向向说没有, 她抱着侥幸的心理说, ”应该不可能的吧？“ 　　”逃避, 你这是典型的不想面对就想逃避。“梁正两手插兜, 弯腰凑近点，“我问你，你班上年纪最小的同学多大？” 　　曲向向抠着手指，心说，十四岁。 　　“最后一个可能。”梁正直起腰，“他是你那个妈的继子。” 　　“反正就这几个可能，没别的了，你心里排除排除，剩下的就是答案。” 　　曲向向困惑不解，“他干嘛接近我呢？” 　　“假设是我的话，我也会接近你。”梁正咧咧嘴，“好奇。” 　　曲向向还是无法理解，“好奇什么啊？” 　　梁正耸肩，“好奇不知道的那些呗。” 　　“我听你说的，觉得那小子八成是心理有问题。” 　　曲向向忽地紧张道，“哥，陆续过来了！” 　　“过来就过来呗，看把你吓的。”梁正扯起一边的嘴角，“家里的事，你想跟他说就说，随你。” 　　曲向向抿嘴，“他这时候往我们这边来，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那就说实话。” 　　梁正说，“至于老梁那边，先等情况搞清楚了再说。” 　　话落，他就晃动着大长腿，懒懒散散的上一边给女朋友打电话，执行报备工作。 　　曲向向还没整理好表情，陆续就大步流星的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她，“怎么了？” 　　“就是，那个，说来话长。”曲向向抓耳挠腮，“你等我捋一捋。” 　　陆续安静的立在原地，等她捋好。 　　曲向向看星星看月亮，看草坪看鞋面，简单粗暴的捋了一遍就跟他说了。 　　陆续一言不发。 　　曲向向拉他的手，晃了晃说，“不是要故意瞒着你，我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想这次我哥过来了，让他帮我……” 　　陆续微垂眼眸，面上没有表情的缓慢开口，“我在的。” 　　“知道你在。”曲向向知道他不高兴了，忙说，“我叔你见过的，你还去我家吃过饭呢，他也喜欢你，我们大家都熟悉了的，就是跟我妈那边有关的事情，我有一点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陆续的唇角往下压了几分，“那江河想干什么？好奇？” 　　曲向向看他没有揪着她隐瞒不说的事不放，理解了她的考量，就松口气，“我哥也是那么觉得。” 　　陆续说，“计算机的课业太少了？” 　　曲向向说，“……可能是吧。” 　　陆续把她戴歪的帽子调整调整，“快来了？” 　　“估计是。”曲向向往操场入口方向瞅，“我五分钟前给他打的电话。” 　　陆续说，“问清楚也好。” 　　曲向向“嗯”了声。 　　陆续半响低低的问，“你跟你妈……” 　　曲向向垂下脑袋，短促的笑了笑，“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想不起来。” 　　陆续心里有点疼，他把她抱进怀里，手掌在她背上一下一下抚动。 　　曲向向问陆续，“你想不想你爸？” 　　陆续的动作轻微顿了顿，“我妈走后，他跟我通电话的次数多了一点。” 　　曲向向抬起头，激动的说，“真的？” 　　“嗯。” 　　陆续心说，差不多几个月一次吧。 　　梁正报备完过来，看两人抱一块，立马一副严厉家长的样子咳嗽两声。 　　曲向向从陆续怀里出来，脸红红的。 　　梁正看他俩分是分开了，手还拉一块儿，大手牵小手，眼角就抽筋。 　　谈好几年了，怎么还能这么黏糊。 　　不嫌腻？ 　　远香近臭，距离产生美，这两点在他俩身上就没成立过。 　　操场入口那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梁正抬了抬下巴，“是不是那个？” 　　曲向向眯起了眼睛，“哪个？” 　　梁正瞥瞥她，“妹儿，你怎么搞的？近视了？” 　　曲向向察觉陆续看过来，她挠鼻尖，“有一点。” 　　陆续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就最近。”曲向向弱弱的小声说，“在走廊上刷题刷的。” 　　陆续眉头皱的更紧，“跟你说了不要半夜刷题。” 　　曲向向做错事一样不敢看他，“压力大嘛。” 　　一旁的梁正意有所指，“同样都是理学部的，怎么就你压力大？别人什么事儿都没有？” 　　陆续认领的淡声说，“向向班里有两个所谓的学神。” 　　曲向向补充，“都不用去上自习的。” 　　”学神？“梁正啧了声，”你俩不就是吗？“ 　　他示意俩人往前面看，”操，人过来了，向向，是不是那小子？” 　　曲向向眼睛眯成一条小缝隙，“我看看。” 　　陆续没看过来的人，看的是眯眼睛的她，眉间拧出了一个”川“字，要带她去验一下度数。 　　梁正痞笑着描述，“穿一身骚包阿迪的那个小少爷。” 　　曲向向看清楚了，眼睛登时睁大，“对，是他。” 　　之前她都没注意，听她哥这么一说，发现江河走路的姿势确实像少爷。 　　走进操场的江河先是看见了躺在草坪上的两个，然后是离他有一些距离的三个，给他打电话说要见他的那位站在中间。 　　他黑着脸后退几步，转身就跑。 　　梁正还没起跑，陆续就如同一只猎豹一般跑出去，迅速追上江河，将他扑倒在地。 　　“……” 　　梁正拉着没反应过来的妹妹，叫上俩着傻眼的哥们，四人一起走了过去。 　　江河被陆续压着，脸蹭在草坪上面，火烧了似的疼，他低骂一声，“哥们，你先把我松开，ok？” 　　陆续明显的不ok。 　　曲向向看看毫无还击之力的江河，一下子就觉得他没杀伤力了，也不怕了，她对陆续说，“你把他松开吧。” 　　陆续于是就松了手。 　　江河翻个身仰面躺着，大口大口喘气，脸上跟耳朵周围的头发上沾到了一点草屑，很狼狈。 　　梁正像是发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许异常，他一步步走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地上的人，视线从他脸上掠过，又掠回去，眼皮就跳。 　　是那女的生的，错不了的，一定是。 　　梁正的脸色整个难看起来，这小子的眉眼其实跟那女的谈不上多像，就是那种让他倒胃口的感觉，一模一样，绝了。 　　曲向向拽他衣服，“哥？” 　　梁正烦躁的搔了搔头皮，没头没脑的来一句，“早就跟你说不要买那破手机了，你就是不听，非要买，觉得性价比高，不听话，你要是听我的，买个三星还是摩托什么的，能拍照，你给我拍张照片发我手机上，我看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咱连这一出都省了。” 　　在场的曲向向听懂了，她下意识去看地上的江河，脸上的表情瞬间千变万化。 　　陆续的目光在她，梁正，还有不认识的男生身上打量一个来回。 　　他隐约猜到了什么，一把握紧了她的手。 　　曲向向反手握住他的，指尖微颤。 　　周遭的气氛说不出的怪异。 　　完全懵逼的王成功跟徐良都没出声，不知道什么情况，就先看看，有用的着他们的，怎么都可以。 　　梁正蹲下来，“我应该不用自我介绍了吧？” 　　江河往他身后扫一眼。 　　王成功嘿嘿嘿笑的狠奸诈，“不用扫了，你现在是一对五。” 　　江河的嘴角抽了抽，他欲要从地上站起来，一只手伸过来，把他摁回地上，伴随着嚣张的声音，”你正哥正在跟你说话呢，有没有点礼貌？“ 　　梁正用另一只手扯了扯他的阿迪运动衫，“来都来了，不说点话就想走，你觉得可能吗？” 　　江河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脸上闪过明显的厌烦，直接就给挂了。 　　曲向向一直在观察他，欲言又止，“江河，我们谈谈。” 　　江河抬起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曲向向被他看的浑身都很不自在，“你让我找你，不是想跟我谈吗？” 　　“原来是有那个打算……” 　　江河拉长声音，遗憾的说，“可是现在我不想谈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在笑，看似谦和友善，实则疏离恶劣。 　　这两样东西像是刻在他的骨子里。 　　只要他想对谁用，就能很自然的流露出来。 　　曲向向怔怔的站在原地。 　　陆续见她这样子，看江河的眼神就冷冽了起来。 　　梁正直接就叫骂出声，“你妈个……” 　　他想起来这小子跟向向一个妈，骂声戛然而止，要抬脚去踹。 　　王成功跟徐良一左一右架他胳膊，不让他那么干。 　　江河要起来，这回又伸过来一只手，把他摁回了地上，力道大的可怕。 　　“……” 　　江河熟悉这疯劲，不久前他就被这股劲压在地上动弹不了。 　　shit！ 　　他平时不管负面情绪有多大，心里想的什么，面上都保持着很好的涵养，不在外面爆粗口，今晚却忍不住的爆了两次。 　　摁着他的力道不减反增，江河的脸有些发青，“哥们，你想干什么？” 　　陆续冷声说，“跟她谈。” 第72章 　　陆续说完就转身走开。 　　王成功跟徐良也把梁正拉走了。 　　江河抬眼看站在原地的曲向向, 他的眉心拧了拧, 眼皮垂了下去。 　　小学五年级那会儿, 有一天他放学回家, 无意间听书房里传出的争吵声, 才知道原来自己有个姐姐, 跟他同母异父。 　　那段时间爸妈总是吵架，江河越来越不想回家，他有次在房里哭了很久，偷偷揣上自己的存钱罐离家出走，按照从他妈那儿偷听来的地址去学校找姐姐，想跟姐姐相依为命。 　　结果发现她有个哥哥, 他们一起念书, 一起生活，她在那个家里过的很好, 没有他的位置。 　　江河在狭窄的小巷子里面窝了一晚上, 灰头土脸的回了家，被打的皮开肉绽。 　　从那以后, 江河就再也没想过姐姐。 　　江河听到喊声, 回忆被打断了，他快速将自己调整过来，眼里的情绪也褪的一干二净。 　　曲向向又喊一声，“江河, 你多大了啊？” 　　江河顺了顺额前碎发, 笑着说, “比你小两岁。” 　　那就是十六。 　　曲向向在他面前蹲下来，手臂放在腿上，认真的看着他。 　　江河脸上的笑意在她的目光里渐渐减弱，听到她说，“我是你姐姐吧？” 　　他的笑意彻底不见了。 　　曲向向却笑起来，“你好奇什么，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你说说看。” 　　“说什么？” 　　江河的脸色变得阴冷，“我承认你是我姐姐了吗？” 　　曲向向没有害怕，她看着他，觉得他长得是那种端正的帅哥模样，眉眼间有贵气，应该很像他爸爸，跟她不像。 　　“我哥不会骗我。” 　　江河撩起眼皮，嘲讽道，“没有血缘关系，算哪门子的哥？” 　　曲向向没生气，她指指自己，指指他，“我们两个有血缘关系，可是我们并不亲，不是吗？” 　　江河的眼角发冷，意味不明的笑了声。 　　曲向向有点语无伦次，“我们不像，所以我没发现，我哥确认你的身份靠的是他的法子，我不知道他靠的什么，但是他不会在不肯定的情况下跟我说那些。” 　　她用手背胡乱的擦了擦眼睛，“我没想过自己还会有一个弟弟。” 　　江河拿出手机，低头把玩着，“真好笑，乱认什么亲戚啊你，除掉今晚，我们一共才见过两次，我哪次把你当姐姐了？” 　　“你是没把我当姐姐。” 　　曲向向说，“我想知道你用糖来引起我的注意，为的什么？” 　　江河捏紧了手机。 　　曲向向不接着往下说，她在整理着思绪，冷不丁地发现了不对的地方，眼睛瞬间睁大，一把抓住江河的手臂，“你刚才说你多大？” 　　江河看看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眼里闪了闪。 　　曲向向追问，“你确定你不是十四？” 　　江河回过神来，把手臂上的手拨开，“这一届的理学部就一个低于十五岁的，在你们班，你不知道？” 　　曲向向没留意过，“所以你真的十六？” 　　江河嗤笑，“你是数院的，对数字这么不敏感？十四十六都分不清？” 　　曲向向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她不太清小时候的事了，隐约只记得自己跟着外婆生活。 　　后来外婆去世了，她妈从外地回来，带她去了梁家。 　　她只是比江河大两岁。 　　当年她去梁家的时候是四岁多点，也就是说……那时候已经有江河了？ 　　梁叔知道吗？ 　　她不可能去问梁叔的。 　　这种陈年旧事扒拉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 　　曲向向耷拉着脑袋，上一代的恩怨纠葛怎么这么多呢？ 　　江河的手机又响了，他这次直接关机。 　　曲向向将他的这个举动收进眼底，猜到是谁打的，只是没说出口。 　　江河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对，没错，你那个没有血缘的哥哥说对了，我俩一个妈生的。” 　　他可惜的叹气，“本来还想着怎么给你抛线索让你发现，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翻出了底牌，没意思。” 　　曲向向抿紧了嘴角。 　　江河突兀的说，“我妈跟我爸几年前就离了。” 　　曲向向傻愣愣的。 　　江河微笑着说，“她也给我找了一个继父，外国佬，我有个小弟弟，今年三岁。” 　　曲向向还傻着。 　　江河仰头看满天星光。 　　他回国只是不想在国外待了，觉得厌烦，意料之外的跟他这个陌生的只剩下血缘关系的姐姐一个学校。 　　即便好多年不见，开学典礼那天，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因为她跟那个女人很像。 　　从那天开始，江河的大学生活不再按部就班，多了一点变动。 　　就像是一条代码里面有个异数。 　　他知道，看的很清楚，但是他没有删除。 　　而是选择观察，看那个异数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奇迹。 　　他们不是一个院系的，大课会一起上，校内上也有她的信息，她跟她正在交往的男朋友都是名人，很多人都知道。 　　他发现她过的比以前更好了，一样没有他的位置。 　　有那么一瞬间，江河心里的阴暗啃噬了他的理性跟良知，他恨她没有找过自己。 　　可他很快清醒，她不知道。 　　她也是被那个女人丢下的，跟他一样。 　　江河别的没有，就有钱。 　　爸妈每个月都往他卡里打生活费，钱越来越多，找不到能花的地方。 　　他从卡上那串数字里抠出来一个角，变成了几箱子金丝猴奶糖，废了很大一番周折。 　　江河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人买糖，不知道为什么特地赶在那天大课坐她后面，装模作样的跟她介绍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天揣几颗糖在兜里，既因为她那张脸排斥她，又想接近。 　　他什么都不知道，反正就做了。 　　曲向向见江河一直在看夜空，她也下意识的看了看，明天会是个大晴天。 　　江河从地上爬了起来。 　　曲向向说，“你手机里有她的照片吗？” 　　江河拍打衣裤的动作一顿。 　　曲向向慢慢起身，“她出国前找了我叔，我没见着，我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 　　江河抬眼看她，“不用看照片，你照镜子就行。” 　　曲向向一脸愕然。 　　江河没再说什么，他转过身，不快不慢的朝着操场外面走去。 　　曲向向冲他喊，“糖你是在哪儿买的？” 　　江河没回头的说，“一家老工厂。” 　　曲向向问他地址，他说现在忘了，下次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什么时候告诉她。 　　“……” 　　曲向向望着江河的背影，有点出神，她虽然生活过的不富裕，穿不起名牌，吃不上所谓的西餐，但是她有梁叔，把她当亲闺女养着，还有梁正，陆续，成功徐良，钱梦…… 　　亲人，爱人，朋友，她都有。 　　她拥有的东西很多。 　　后面有几串脚步声，曲向向搓了搓脸，平静的扭头。 　　梁正没再提这破事，管是长江黄河，爱咋咋地。 　　他是真的讨厌那女的，也是真的在乎他的妹妹。 　　明明是她生的，还长的那么像，就是不讨厌，从来没有过。 　　很神奇。 　　梁正叼着烟抬下巴，“妹儿，你们学校东门对面有ktv的吧。” 　　曲向向瞪眼，“干嘛？” 　　梁正把烟夹开，他也瞪过去，“你说干嘛？难不成你以为一顿饭就把我们三打发了？” 　　这话主要是说给陆续听的。 　　陆续还没说话，曲向向就说，“我跟陆续明天要军训的。” 　　梁正给了她一个“我的妹妹，你怎么这么不上道”的失望眼神。 　　曲向向小声询问王成功如何上道。 　　王成功对她挤眼睛，“明天军训没事，可以付了钱再走的。” 　　曲向向的嘴角一个劲的抽搐。 　　陆续听见了，眉头都不动的搂住她的腰，“走吧。” 　　二十分钟后，几人就从操场挪进ktv的包厢。 　　曲向向跟陆续站在外头的走廊上，她跟他简单的说了江河的事情。 　　陆续听就听了，没有问这问那，他轻捻了下她的耳垂，“想去国外走走看看吗？” 　　曲向向眨眼，“啊？” 　　陆续低着嗓音，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寒假我们去欧洲旅行好不好？ 　　曲向向说，“欧洲啊……” 　　美好的幻想刚窜出来一个苗头，就被她按下去了，她撇撇嘴，“没有签证，没有钱。” 　　陆续给她理着颈边的发丝，“你有我。” 　　曲向向愣愣的看着他。 　　陆续的喉头攒动，哑声说，“别看了，再看就在这里亲你。” 　　曲向向立即垂下眼睛，脸有点红。 　　一堆的粉色泡泡从曲向向跟陆续之间冒出来，飘在周围。 　　浪漫的要命。 　　里面突然传出喜庆的旋律。 　　曲向向吓一跳，“我哥抽风了？” 　　她刚说完，就听到了梁正痞里痞气的歌声。 　　“太阳出来我爬山坡，爬到了山顶我想唱歌。” 　　接着是王成功唱，“歌声飘给我妹妹听啊，听到我歌声她笑呵呵。” 　　之后是徐良斯文的声音，“春天里那个百花鲜，我和妹妹啊把手牵。” 　　“……” 　　三人合唱，“我嘴里头笑的是呦啊呦啊呦，我心里头美的是啷个里个啷……” 　　曲向向跟陆续进去时，梁正他们三正好唱到“抱一抱那个抱一抱”。 　　他们一边唱着，一边抱一块儿，组成一串数字，七百五。 　　就是三个二百五。 　　曲向向跟陆续站在原地，都不是很想进去。 第73章 　　一首《大花轿》在三兄弟的倾情演绎之下完美收尾。 　　接下来是梁舅哥的个人秀, 也称小虎队专场。 　　曲向向坐在沙发上吃水果, 就是上次周成生日吃到的那种樱桃。 　　陆续给她点了一份，用透明果盘装着。 　　红红的，小小的, 看着像红宝石。 　　就是死贵死贵的。 　　曲向向感觉自己在吃钱，她就是小口小口吃，果核还要在嘴里掠一掠再吐到垃圾篓里。 　　陆续抓一把给她。 　　曲向向伸出手, 掌心里还有几个, 都被她捏出温度了。 　　陆续皱眉头，“你怎么吃这么慢？” 　　“太贵了。”曲向向说, “我要慢点吃。” 　　陆续的面部漆黑。 　　曲向向收到一条短信, 陶娟发的，她把手里的几个樱桃吃掉，边看短信边跟着念, “如果你转发这条短信一次, 你就会获得一次好运，如果你转发十次，你就会获得一次桃花运，如果你转发一百次, 你就会获得一次财运，如果你转发一千次, 你就会……” 　　旁边的陆续说, “手机欠费。” 　　“……” 　　曲向向发现短信后面是省略号, 拖好长, 她刷啊刷，终于刷到底。 　　还真就是陆续说的那句，一字不差。 　　曲向向板着脸，“是不是有谁给你发过了？” 　　陆续摇头。 　　曲向向表示质疑，“那你怎么会知道？” 　　陆续睨向她，“答案很难想？” 　　曲向向抽抽嘴，男朋友不但变得调皮，还变坏了。 　　“十年后的你会不会变得跟我哥一样？” 　　陆续毫不迟疑，“不可能。” 　　“……” 　　包厢里的沙发挺长的，徐良出去跟女朋友煲电话粥了。 　　王成功窝在角落里，就那么看着曲向向跟陆续甜甜蜜蜜。 　　曲向向感受到他的小眼神，冲歌霸梁正同月喊，“哥，给成功点一首单身情歌。” 　　“候着！” 　　梁正一嗓子吼完，就踩准拍子，深情款款的唱，“叫你一声mylove，亲爱的是否你也关心着我……” 　　王成功接一句，“no！” 　　梁正一副“你丫的要是再敢说一个字，我抽的你满地找牙”的土霸王表情。 　　曲向向过去跟王成功谈谈心，陆续像尾巴一样跟着她。 　　王成功白眼一翻。 　　我的妈，陆续真的是他见过最具备犬科动物属性的人了。 　　还长得贼他妈的酷帅。 　　王成功摇头叹息，不知道照他这么长下去，毕业后从学霸到社会精英，向向还能不能栓的住他。 　　哎。 　　都是命。 　　就好比他，到现在还没把初恋送出去，捂的都快发霉了。 　　曲向向小心翼翼的问，“成功，你是要哭了吗？” 　　“不是。”王成功说，“我只是在想一会夜宵点什么。” 　　曲向向的脸上滑下黑线。 　　王成功撑着沙发坐起来，看了看她后面的那位，“陆续，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陆续昂首。 　　王成功说，“犬科属性，男朋友，这两个词总结起来是什么？” 　　陆续说，“犬系男友。” 　　王成功的眼睛嗖地一下变大，“那加上忠诚总结一下？” 　　陆续挑眉，“忠犬？” 　　“卧槽！” 　　王成功激动的从沙发上跳下来，“卧槽卧槽卧槽！” 　　曲向向一脸蒙比的问陆续，“他怎么了？” 　　陆续怀疑到了什么，沉默不语。 　　“我要发空间，说不定踩的人多了，传出去了，它就是一个新的网络用语。” 　　王成功兴奋的嘀嘀咕咕了句，握拳在陆续的肩膀上抵了一下，“续哥，以后你就是我续哥！” 　　陆续尚未言语，梁正就不干了，他丢掉话筒冲过来。 　　“靠，辈分乱了吧失败的儿子？” 　　王成功没搞明白，“失败的儿子是什么……” 　　曲向向咳一声，“失败是成功之母。” 　　王成功后知后觉，“我去！” 　　他跳起来扒梁正的背，“弄死你啊兄弟，不带你这样玩儿的！” 　　梁正把他甩沙发上，嚣张跋扈的斜眼，“别瞎叫啊，你就一个哥。” 　　王成功鄙视的对他竖中指。 　　梁正抬起一只脚，作势要脱下运动鞋抽上去，他往曲向向跟陆续身后躲，听到熟悉的旋律立刻大喊。 　　“到了到了到了，正哥，你最爱的《庸人自扰》！” 　　梁正下意识的想骚包的吹刘海，结果想起来已经剪了板寸，没得吹，他的脸扭了扭。 　　“每首歌老子都是最爱。” 　　王成功，“是是是，赶紧唱你的去吧，再晚就接不上拍子了。” 　　梁正吊儿郎当的切了声，“老子什么水平，想接随时都可以，不存在抢拍漏拍。” 　　话是这么说的，他却脚步飞快的去抓话筒开唱。 　　“……” 　　牛皮谁都会吹，正哥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王成功坐回沙发上，“向向，今晚那会儿走在你左边，戴眼镜的瘦白女生是谁啊？你寝室的？” 　　曲向向嗯了声，“她叫陶娟，跟我一样都睡上铺，头对着头。” 　　“有林黛玉的气质。” 　　王成功又问，“走你右边，也戴着眼镜，女王范的那个呢？” 　　“女王范？”曲向向说，“唐月？” 　　王成功砸了砸嘴皮子，“两个要是中和一下就好了。” 　　曲向向好奇的说，“成功，你们班有女生吗？” 　　王成功伸出两根手指，“这个数。” 　　“还有两个啊。”曲向向诧异的说，“我以为一个没有呢。” 　　她发自内心的感慨，“两个真的不少了。” 　　王成功听的脸一抽。 　　想想高中，班上多少女生啊，尤其事高二进了文科班以后，那真的是，坐在花丛里面。 　　“曲向向在旁边坐下来，陆续挨着她坐，不怎么说话，就坐着。 　　王成功不自觉的扑看他俩的脚踝，怀疑月考绑了红线。 　　过了会，徐良煲完粥回来了。 　　王成功摸摸他的手机，“我不知道什么也能打电话打的快把手机烧起来。” 　　徐良摘下眼镜，拿出随身携带的镜布抖开，优雅的擦镜片，“你可以给我打，我不挂。” 　　随后问一句，“省内接电话是不要钱的吧？” 　　“……” 　　王成功指着徐良跟曲向向说，“他女朋友就是高中那个笔友。” 　　曲向向说，“我没见过。” 　　“我们都没见过。”王成功啧啧，“藏着呢。” 　　徐良把眼镜戴回去，“她脸皮薄，不好意思。” 　　“没事，我们脸皮也薄啊，一样一样的。”王成功拉上小伙伴站队，“是吧向向，是吧陆续。” 　　陆续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 　　王成功暧｜昧的笑，“良子，你什么时候把人带出来啊？早晚都要见的，是吧向向。” 　　曲向向话到嘴边，就听到徐良说，“向向，他还在等那谁。” 　　王成功前一刻还在玩闹，这一刻老实了。 　　曲向向欲言又止，“成功……” 　　“不用安慰我，” 　　王成功摆摆手，“我不是特意要等，我就是没碰着合适的。” 　　曲向向没再说什么。 　　今天是周五，晚上十二点熄灯。 　　快十一点的时候，曲向向说她跟陆续要回学校了。 　　明天梁正他们三直接走，转战下一个景点玩耍。 　　国庆不军训就算了，竟然也没什么作业，可以到处浪。 　　这让既要军训，又有作业的曲向向无话可说。 　　就算又陆续陪她受苦，她也生气。 　　这会儿刚好有服务生进包厢，王成功拿出他的三星，让对方给他们几个拍张照片。 　　“上大学还没拍呢，来来来，咱整一个。” 　　梁正嫌弃的拧眉毛，“这里光线不好，拍个屁拍。” 　　王成功对自己的手机很有信心，“有闪光灯怕什么？” 　　梁正说，“就因为有闪光灯才可怕，眼睛要么变红，要么变绿，跟变异了似的。” 　　王成功送他一马屁，“正哥，你无所谓，变异也是帅的。” 　　“……” 　　梁正看他妹妹已经坐沙发上了，他瞥向陆续，“你左，还是我左？” 　　陆续面无表情。 　　梁正扯嘴角，“怎么，你想左右都占？要是你有｜分｜｜身｜术的话，你上啊。” 　　陆续置若罔闻，“我右。” 　　梁正冷哼，死丫头挑的好对象，心眼比芝麻还小，饭可以不吃，醋不能不吃。 　　而且还黏人。 　　真是够一言难尽的。 　　服务生是小青年，人挺好，也不催促。就拿着手机等几个少年坐好。 　　曲向向坐中间，右边是陆续，左边是梁正，徐良把手搭他肩头。 　　王成功在最边上，不知道打的什么小算盘。 　　服务生说要拍了。 　　曲向向比了个剪刀手，放在陆续的脸颊边，喊了声，“茄子。” 　　其他人没配合。 　　曲向向挨个看他们，严肃的说，“都要喊啊。” 　　服务生要按ok键。 　　王成功急急忙忙打断他，“等等，喊三二一啊老哥。” 　　服务生配合的喊倒计时，喊到一的时候，王成功突然耍帅的往沙发前一趴。 　　不清楚是哪儿学来的抢镜姿势，看样子是头一次用，很成功。 　　就是苦了后面两个帅哥。 　　当时梁正在想心思，被王成功搞的吓一跳，他真的跳起来了，整个模糊。 　　陆续是从小就害怕突然来一下。 　　所以他直接就是身体本能的往曲向向身边靠，呈现出一个小可怜的姿态。 　　而且面部表情失控。 　　王成功歪打正着的成了照片里最帅的一个。 　　这照片他要裱起来。 第74章 　　ktv离学校不远, 曲向向跟陆续及时回了宿舍。 　　梁正跟王成功徐良疯玩到第二天早上才走, 他给曲向向发短信，说了下一个景点，还附带一些小吃, 故意馋她。 　　曲向向气的没回他，一个逗号都没有。 　　后面几天的军训既风平浪静，又惊心动魄。 　　随时都要面临被教官单独叫出来, 当着其他人面来一遍动作的尴尬局面。 　　军训结束的那天刚好是中秋。 　　上午教官们讲述军训历程, 下午各班按照顺序出列，在领导们面前进行会操展示。 　　晚上是每个班围在一块儿, 用班费买了很多吃的放中间, 能歌善舞的出来秀一把，什么也不会的就吃吃吃。 　　曲向向属于后者。 　　她盘腿坐在地上，抱着一包旺旺小小酥, 三个两个的放进嘴里, 嘎崩嘎崩的吃着，身体随着同学的歌声轻轻晃动，很是惬意。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曲向向拿出来一看, 是条短信，江河发的。 　　他给她发的是祝福语, 开头结尾都像是花心思编写的, 中间一段是群发的那种词句。 　　仿佛是想让收短信的人觉得自己只是群发而已。 　　曲向向还没反应过来, 就又收到一条江河的短信：发错了。 　　“……” 　　怎么发错的？当谁傻呢？ 　　她咽下嘴里的零食, 戳键盘回了几个中规中矩的字：中秋快乐。 　　江河没了回应。 　　曲向向起身去给钱梦打电话，聊了会儿回来，继续听歌。 　　唱歌的男生是班上的学神之一，他很会模仿，关键是有一颗热爱表演的心，这会儿他坐在中间，唱完一首就让大家点歌，想点什么点什么，不要客气。 　　曲向向声音模糊的问，“周杰伦你会模仿不？” 　　男生笑，“当然会。” 　　曲向向期待的说，“那你会不会唱《东风破》？” 　　男生清清嗓子，直接就唱了起来，“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我在门后假装你人还没走……” 　　声音很低，鼻腔共鸣，吐字懒懒的，音有一点拖。 　　曲向向把小小酥袋子放腿上，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崇拜，“好像啊。” 　　陶娟用手肘拐她，“向向，收收你的目光，你男朋友在看你。” 　　曲向向说，“不可能。” 　　“骗你干嘛。”陶娟本来是想逗她玩的，冷不丁的瞥见一道身影，眼睛不由得睁大，结结巴巴的说，“来，来了，他过来了。” 　　她掐了下曲向向，“你男朋友真的过来了！” 　　曲向向疼的身子一抖，扭头的时候看见了朝这边来的陆续，她蹭地一下起身，跑两步回头，捡起地上没吃完的小小酥。 　　陶娟拽她的迷彩服，暧昧的说，“向向，你这么怕你男朋友的呀？” 　　“我怕他做什么，我才不怕他呢。” 　　曲向向从脚边的大袋子里抓了几个果冻，“我走了。” 　　陶娟望着她奔过去的欢快身影，垂头拍了拍裤腿上弄到的灰，藏起了眼里的羡慕，若无其事的跟其他同学一起拍手听歌。 　　. 　　陆续那边也在上演唱歌节目，军训期间他只唱过一次，后面都没唱过。 　　这会儿他不想待了，就过来找曲向向，拎了给她买的月饼。 　　曲向向打开袋子看看，一共六个，都是独立包装的，看着很不便宜。 　　学校给每个寝室发一箱子水果，月饼都是班级自己买的，就普通的那一种，跟陆续买的比不了。 　　陆续说，“你给你的室友一人一个，剩下的自己吃。” 　　曲向向小鸡啄米的点头，“噢噢。” 　　陆续把她肩头的长发往后撩，听她班上同学们发出激烈的欢呼声，随意的扫了眼。 　　曲向向伸头望去，见是刚才那男生唱完了，她抱着陆续的胳膊，兴高采烈的晃了晃，“我跟你说，那个男生超厉害的。” 　　陆续的眼帘垂下去，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曲向向说，“他不光能模仿周杰伦，还能模仿梁朝伟，刘德华，胡彦斌，还有林俊……” 　　陆续转身就走，步子迈的很大。 　　“……” 　　曲向向小跑着追上去，“你腿太长了，走慢点啊。” 　　陆续的脚步不停。 　　曲向向喊，“陆续同学。” 　　没反应。 　　曲向向眼珠子转转，换了个称呼，“陆续哥哥。” 　　前面的人身形猛地一滞，两秒后回头，目光深沉的看着调皮的女朋友。 　　曲向向走到陆续面前，气喘吁吁的，还没说一个字，就被他拉到了树后面。 　　陆续弯着腰背，“你刚才喊我什么？” 　　曲向向的心跳加快，她眼神飘忽着，嘴里糊弄的说，“就陆续同学。” 　　“后一个。”陆续低头看她，“再喊一遍。” 　　曲向向的后背抵上树干，装傻充愣，“喊什么啊，不知道。” 　　陆续的腰背弯的更厉害些，咬住她的下唇，“喊不喊？” 　　曲向向吃痛的吸口气。 　　陆续不咬她了，改成在她的唇上摩挲着，哑声开口，“听到声音没，有人过来了。” 　　曲向向听见了，她的眼皮直跳，“喊，我喊，我喊我喊。” 　　陆续维持着弯腰低头的姿势，等她。 　　曲向向扒着他肩膀，在他耳边喊了一声，“可以了吧。” 　　陆续把她从树底下捞出来，“以后要多喊。” 　　曲向向面红耳赤，“多不好意思啊。”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陆续说，“我本来就比你大。” 　　曲向向撇嘴，“一岁。” 　　陆续纠正，“是一岁零六个月十二天。” 　　“……” 　　今晚不熄灯，曲向向跟陆续在学校里走了走，去超市买了些零食才回寝室。 　　她每次从超市里回来，最开心的一件事就是打开最底下的一个柜子，坐在地上把里面没吃完的一点拿出来，先把新买的放进去。 　　一样样放，等到全部放完，看着一柜子的零食，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屯粮是个好习惯。 　　曲向向整理好了柜子，把陆续买的月饼分给了室友们。 　　陶娟想起来了什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精美的购物袋，“对了，给你们这个。” 　　曲向向好奇的问，“那是什么？” 　　“小蛋糕。” 　　陶娟提着袋子去靠着门口的曲向向那里，给她一个。 　　曲向向说，“蛋糕看着就很好吃，在哪儿买的？” 　　陶娟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难掩羞涩，“朋友送的。” 　　曲向向张了张嘴，不会是那个协会的会长吧？ 　　应该不会，那人有女朋友的。 　　. 　　国庆伴随着中秋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十月底到十一月初的期中考试。 　　鬼知道上了大学，竟然还有这玩意儿。 　　学长学姐们早就淡定了，就大一的新生们各种吐槽。 　　别的院系不知道，理学部几个院系的气氛都非常紧张。 　　越是高等学府，人才越多。 　　初中的时候班级前十，到了市一中，就变成中等偏上，或者偏下。 　　高中班级前三，到了b大的数院，直接成了学渣，好像自己变得一点都不聪明，非常的蠢笨。 　　什么感觉？ 　　糟心。 　　这年头，最怕的是别人比你有天赋，还比你努力。 　　没法搞了，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曲向向没上大学前，以为自己很会规划时间，上了大学认识唐月，才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唐月的时间规划的非常精细。 　　基本都是早上六点起来，半小时之内搞定穿衣洗漱，下楼，买早饭，吃完，进教室。 　　后面的时间就全交给了数学分析。 　　曲向向跟她同住一个寝室一个多月，生活作息跟学习节奏受到她的影响，做了一些调整。 　　王莹没什么影响，她是经管的，课程都不一样。 　　至于陶娟，她似乎对期中很有把握，不像唐月那样每天泡图书馆，也没见她课余时间刷过什么题。 　　有天夜里，曲向向起来上厕所，看到对面床铺拱起来一个包，正愣着，被子里就伸出来一只手，在枕头边摸索着。 　　那手瘦的快成皮包骨了。 　　似乎是没摸到想要的东西，一个黄脑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拿到了枕头底下的数学分析。 　　曲向向拿着手电筒，傻了。 　　陶娟吓一跳，之后反应过来什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她把数学分析放一边，将被子压了压，随后说，“我晚上吃多了睡不着，找本书看看，刚才没看，拿错了，你干嘛呢？” 　　曲向向回神，“打算上厕所。” 　　陶娟哦了声，“那你慢点，我先睡了。” 　　曲向向心不在焉的抓着梯子下去，陶娟大半夜的竟然在被窝里偷偷刷题。 　　不是真的胸有成竹。 　　为什么要装出那副样子？ 　　她的镜片已经那么厚了，再不注意，眼睛岂不是要瞎掉？ 　　曲向向第二天憋了一个上午，趁跟陶娟去食堂吃饭的功夫说，“期中其实不算什么，考差就考差了，期末考好点就行了，毕业后找工作又不看绩点。” 　　陶娟停下来，敏感的说，“向向，你为什么突然跟我提这个？” 　　“不是。”曲向向忙说，“班主任不是给我们开会了嘛，我听了班上几个男生说这个，有感而发，觉得只是一个期中而已，没必要看那么重。” 　　陶娟缓了脸色，“问题是绩点太低，会撑不到毕业的时候。” 　　曲向向一愣，“低到什么程度？” 　　“别的学校我不知道情况。” 　　陶娟抓起胸前的一缕头发，习惯性的拽着毛毛叉叉的发尾，“我只知道b大要是两个学期的平均学分绩点低于1.5，或者不及格课程累计超过12学分，就会面临退学的结局。” 　　她叹气，“就算不被退，挂几门以后，自己压力太大也扛不住，会自动退学。” 　　曲向向说，“不是留级处理吗？” 　　“留级我没听说过，反正我听说的都是退学的。” 　　陶娟放下那缕马尾，“向向，你知道吗？西门有个休闲会所，很多人都去那儿刷夜。” 　　曲向向头一次听这个词，“刷夜？” 　　“嗯，刷夜，就是有作业的做作业，没作业的看书刷题。” 　　陶娟说，“点一份吃的，或者是一壶茶，就能坐一晚上，不用像寝室走廊那样坐在地上，也不用挨饿受冻，要是运气好，能坐到小沙发，还能躺一躺。” 　　曲向向心想，上了大学就轻松了，这是天底下最大的鬼话。 　　. 　　期中当天，天色昏暗，大雨瓢泼。 　　本来大家就心烦意乱，还赶上这么个鬼天气，前往教学楼的同学们大多身上都围绕着一股子焦躁的气息。 　　曲向向站在阳台跟陆续打电话，“我昨晚没怎么睡，早上起来把鞋穿反了，还有刷牙洗脸的时候，我挤了牙膏，没刷就用水龙头冲掉了，你说我是不是傻了？” 　　陆续听的哭笑不得，“你怎么慌成这样？” 　　曲向向压低声音，“我本来不慌的，听说不及格会怎么着怎么着，我就慌了。” 　　陆续安抚的说，“你不可能不及格。” 　　曲向向说，“万一呢？” 　　陆续皱眉，“你的心态被谁影响到了？” 　　曲向向的声音压的更低，“你先回答我。” 　　陆续说，“要是你不及格，我陪你补修。” 　　“数分高代什么的，你也不是很能帮得到我，就英语政治可以，还有那个物理。” 　　曲向向忍不住吐槽，“我搞不明白数院为什么要学物理。” 　　电话那头有周成的喊声，她立刻说，“你去吧，我也要走了。” 　　陆续嗓音低柔的说，“考完在教室里坐着，我去接你。” 　　挂了电话，曲向向背上书包，冲卫生间方向喊，“陶娟，该去教室了。” 　　卫生间里传出陶娟的声音，“你先去吧。” 　　曲向向发觉她的声音不对，像是在压抑的呜咽着，眼皮跳了跳，“陶娟？” 　　冲水的哗啦响声持续了好一会，陶娟开门出来，身上穿着单薄的睡衣，披头散发的，气色很差。 　　曲向向担忧的问，“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陶娟低着头越过她往自己书桌那里走，“唐月跟王莹呢？” 　　“都早走了。” 　　曲向向往卫生间里面瞧瞧，没发现什么异样。 　　数分一考完，曲向向就去找陶娟。 　　陶娟收拾着纸笔，“你一会要跟男朋友去吃饭吧？” 　　曲向向说，“你呢？” 　　陶娟拉上书包的拉链，“我孤家寡人一个，懒得去乌压压的食堂排队打饭，回寝室随便泡个泡面，吃个面包就行。” 　　“唐月去上厕所了，她东西都在，还没走呢。”曲向向说，“要不你跟她一起？” 　　陶娟用食指把眼镜往上推推，“算了吧，唐月都是在食堂吃，吃完直接去图书馆，她太拼了，一边准备雅思，一边准备期中，双线作战，我跟她不一道。” 　　曲向向心说，你也很拼的。 　　“要带什么东西就给我发短信，我回去的时候给你捎上。” 　　陶娟摆摆手。 　　两人没对题，相关的一个字都没提。 　　曲向向也没敢告诉陶娟，试卷比她想象的要容易。 　　期中成绩公布出来的时候，有人挂了几门，有人年级前五十，有人年级第一，有人门门全挂。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目标，没有达到就会很痛苦。 　　604四人的成绩各有不同。 　　王莹不是那种想跟学神拼的性子，她就想当个普通学生，这次的成绩虽然不高，但都擦过了及格线，她自己挺满意的。 　　曲向向没拿到年级第一，拿的第三，唐月在前二十，陶娟挂了两门。 　　寝室里的氛围很压抑。 　　考得好的没有提成绩的事，考得差的话都不说。 　　唐月照常去图书馆，王莹本来想在寝室里睡会，但是太压抑了，她就去了机房。 　　陶娟躺在床上，被子蒙着头，不下床，也不喝水吃东西，偶尔有点动静，好像是在跟什么人发短信。 　　曲向向没走，她就在寝室里待着，做什么都轻手轻脚。 　　当晚九点多，陶娟换了身衣衫出去了。 　　一直到熄灯了，她都没回来，电话关机，联系不上。 第75章 　　第二天数院跟经管都是满课。 　　604三人一晚上没睡, 黑眼圈一个比一个深, 哈欠连天的，无精打采。 　　对门问她们是不是晚上集体摸鱼去了。 　　她们的心情都挺沉重，没回应这玩笑话。 　　平时604是这一块走的最早的, 今天七点半过，只有王莹去了教室，曲向向跟唐月都还没走。 　　曲向向说, “要不我俩去找辅导员吧。” 　　唐月说, “万一她只是跟个男的去开房了呢？” 　　曲向向没料到唐月这么直白，噎了噎说, “那你说怎么办？不管了？” 　　唐月欲要开口, 门外就传来了拧钥匙的咔嚓声响。 　　她跟曲向向对视一眼，下一刻都看向那扇门。 　　两秒后，门被拧开了, 陶娟站在门口, 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曲向向跟唐月，楞住了，“你们怎么还在寝室里？” 　　唐月看人回来了，什么事都没有, 她就面容清冷的起身，收拾书本去上课。 　　曲向向还坐着, 她的视线追随着陶娟。 　　哪里不一样了。 　　陶娟坐在王莹的床上换鞋, “向向, 你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曲向向说, “晚点没事。” 　　陶娟脱米色小短靴的动作一顿，“说真的呀，向向，我觉得你运气好的没人比得上，平时你上课经常都是一边看手机发短信，一边记笔记，一心好几用，有些人比你刻苦多了，考的都没你好。” 　　曲向向心说，你见过我专业课上发过短信？我手机都是调成静音塞书包里不拿出来。 　　她抓抓后颈，“这次数分有几道题我做过类似的。” 　　“我也做过。”陶娟继续脱鞋，“我以为我会了，可是等我看到题目的时候，我就晕了，完全不知道怎么下手。” 　　曲向向说，“多做几遍，我都是一道题做三遍以上。” 　　陶娟似乎不信，没说什么。 　　曲向向没多解释。 　　高中那会儿，物理老师说她是天赋型的，她也觉得自己还可以。 　　到了b大，在这样一个人才济济的环境之下，天赋的优势变得不再那么明显。 　　她不是天赋最高的，也做不到成为最努力的那一个，只能找到自己的节奏，多看书，多做题。 　　曲向向喜欢数学，就是越学越有点一言难尽。 　　有时候觉得自己明白了，过几天看看，发现一点都不明白，再学学又明白了。 　　每天都在有趣跟无趣之间徘徊。 　　陶娟换上运动鞋，“算了，不说这个了，已经考完了，随便吧。” 　　说着，她抬起一张笑脸，“向向，我上午要整理东西，不去上课了，你赶紧去吧。” 　　曲向向试探的问，“你要搬出去吗？” 　　陶娟笑着说是啊。 　　曲向向终于发觉陶娟不一样的地方是哪里了。 　　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回光返照。 　　形容的虽然不太准确，但是真的有雷同的地方。 　　要拿陶娟比作一盆花，昨天就是枯萎了，随时都会死掉，今天奇迹般的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像是昨晚被什么东西灌溉过，得到了滋润似的。 　　曲向向猜到了什么，尴尬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在书架上拿书，一边说，“昨晚你没回来，打你电话也打不通，我们都很担心你。” 　　陶娟凑在柜子里拿衣物，“不好意思啊，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曲向向哦了声，“那我去上课了。” 　　陶娟说行。 　　曲向向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看她，最终还是没问搬去哪儿，是一个人，还是跟别人住。 　　. 　　中午曲向向放学回来的时候，陶娟书桌上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 　　她搬出了寝室。 　　寝室里的压抑气氛好像跟她一起走了。 　　曲向向晚上跟陆续约在图书馆看书，没提这个事。 　　自从上次他说她老是讲寝室里的事情之后，她就开始注意了。 　　毕竟那些事儿，他也插不上话。 　　听多了，不会习惯，只会觉得越来越无聊。 　　两个人在一起，要各自调整，互相调整。 　　所以陆续那么说了，曲向向就自我调整了一番。 　　寝室里的事，她都是周末给钱梦通电话的时候说说，和陆续在一块的时候，尽量少提别人怎么着怎么着。 　　这次期中，陆续是他们院第一。 　　曲向向跟他讲好了的，考进前三，就送他个东西。 　　她把东西带过来了。 　　曲向向把手伸进袋子里，神秘兮兮的摸了半天，才把东西拿出来，“当当当当——” 　　陆续看过去，“手工？” 　　“这是十字绣，现在很火的。” 　　曲向向将图摊开，“你看看，上面都画好了，颜色也标了的，我只要照着绣就行。” 　　陆续凑近点，发现图案是两个卡通小人物，他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疑似男孩子的那个，“我？” 　　曲向向矜持的点点头，“怎么样，我画的，像吧？” 　　陆续的唇角轻动，“像。” 　　曲向向立马开心的笑了起来，语气雀跃的说，“店是我同学推荐我去的，可以自己准备图案，我就想到了画我俩，再把它绣出来。” 　　她指着图案右下角，“看到没，这还有字呢，也是我设计的，等我绣出来就送给你。” 　　陆续目光深暗的盯着那个“i love you”，“毕业前我能收到吗？” 　　曲向向，“……” 　　陆续摩挲着她细软的腰肢，在她耳边低笑，“毕业收不到也没关系，我可以等，多晚都可以。” 　　曲向向把图收起来，“别瞧不起我，等我绣出来了，你就知道我有多厉害了。” 　　陆续揶揄，“那我等着。” 　　曲向向拍开他的手，“写你的报告吧，我去找本书看。” 　　陆续挑眉，“你带了好几本，还不够？” 　　“课外书。”曲向向说，“我上大学以后就没看过，期中考完了，我得放松放松。” 　　陆续把笔盖圈上。 　　曲向向按他肩膀，“你写你的报告，不要跟着我。” 　　陆续的薄唇瞬间抿直。 　　曲向向顺毛的摸他脑袋，“你长得太高调，一路跟着我，连带我也高调，那我就不好找书了。” 　　陆续不说话。 　　曲向向四处瞅瞅，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就拿起一本大点的书打开，挡在陆续面前，她快速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陆续的面部线条没那么冷硬，“十分钟后不回来，我去找你。” 　　曲向向的嘴角止不住的抽搐。 　　图书馆很大，一楼二楼都有，曲向向大多时候都在二楼出没。 　　主要是因为一楼总是冷飕飕的，让她有种阴森的感觉。 　　二楼就明亮多了。 　　曲向向在一排排书架前穿梭，边走边看分类标签，冷不丁的看见一道人影，脚步一顿。 　　江河靠着书架低头看书，察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心里厌烦，面上摆出随和的笑容侧过头，瞧见是谁，立刻就站直了身子。 　　曲向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杵在原地，不自在的跟江河大眼看小眼。 　　江河把书合上，若无其事的走过去，轻笑，“恭喜。” 　　曲向向没明白。 　　“听过你期中考的前三。”江河垂眼看她，“成绩很漂亮。”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真心实意，细听之下，那里面藏着的，隐隐是一种自豪的意味。 　　曲向向没留意，她想的是，压力更大了。 　　“考的差，精神压力那才叫大。” 　　江河似是知道她的想法，懒懒的笑着说，“不过还是分人，挂了一俩门就要死要活的有，全挂的该吃吃该喝喝的也有。” 　　想起来什么，他啊了声，“对了，你那个室友，昨晚我碰见了。” 　　曲向向的双眼微睁，“陶娟？” 　　“名字我忘了，她那张缺失养分的脸我有印象。”江河说，“她跟何凯在外语学院那边的小树林里。” 　　曲向向问道，“何凯是谁？” 　　江河的余光往四周瞥，没瞥见她的跟屁虫，“我大三的学长，读书协会的会长。” 　　曲向向捏了捏小手指，还真是她想的那样子。 　　“你室友哭的跟要死人了一样，何凯抱着她哄，又是亲又是摸的，后来怎么着我没看。” 　　江河鼻子里发出一个轻佻的音，“想必是带她开房去了吧。” 　　有人往这边过来了，曲向向眼神示意他小点声。 　　江河不配合的保持原来的音量，恶作剧似的笑，“你怕什么呢……我的姐姐？” 　　曲向向的眼皮一跳。 　　江河唇边的弧度敛去，恢复如常，好像前一刻喊姐姐的人不是他，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附身了，跟他无关。 　　他回到之前的话题上面，“女孩子自己不珍惜自己，别人是不会珍惜的。” 　　曲向向蹙眉看他。 　　“我没别的意思。”江河无辜的说，“我的意思是，女孩子要珍惜自己。” 　　曲向向突兀的问，“挂了？” 　　这问题问的毫无逻辑，江河愣了下，笑着把手指向自己，“全挂的那个就是我。” 　　曲向向笑起来，“你的成绩也很漂亮呢。” 　　江河脸上的笑容僵硬。 　　曲向向不跟他多聊，继续找书去了。 　　江河看着她的背影，笑着眯了眯眼睛，一直优秀下去吧我的姐姐，明年你的辅导员会找你谈话，跟你说申请交换生的事情。 　　你会有很好的未来。 　　会像从前一样，比我过的好，好很多倍。 　　. 　　b市的秋天短的让曲向向没法接受，也好像没有入冬一说，直接奔向了寒冬。 　　曲向向秋天的衣服都没有全拿出来穿一遍，就已经换上了棉袄。 　　十一月中下旬的时候，曲向向寝室里的座机响了。 　　王莹接的，转头冲阳台喊，“向向，找你的。” 　　曲向向在洗衣服，两手都是洗衣粉的泡泡，“谁啊？怎么打座机上了？” 　　王莹说，“一女孩子，说是你朋友。” 　　不会是钱梦吧？曲向向赶紧把手上的泡泡冲掉，接了电话就匆匆往楼下冲。 　　她冲到宿舍楼底下，看到钱梦站在那里，齐腰的头发烫直，长发飘飘的，见到她就对她爽朗的笑。 　　钢丝牙套摘掉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鹅蛋脸，细腰大长腿，跟女神一样，有点认不出来了。 第76章 　　钱梦一把抱住曲向向, 哥俩好的拍着, 女神样瞬间全无。 　　曲向向被她拍的咳嗽，“轻点轻点。” 　　钱梦放开她，豪放的把散到前面的长发往肩后一甩, “亲爱的，见到我惊不惊喜？” 　　曲向向上下一打量，“你在电话里没说你变成大美人了。” 　　钱梦揽住她说, “我脸皮薄啊。” 　　曲向向无语, “你站着不动，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你一开口, 我发现还是你，没变。” 　　钱梦也打量她，笑的很开心, “彼此彼此。” 　　曲向向不解的问, “对了，你怎么打的我寝室座机，没直接打我手机？” 　　钱梦告诉她一个悲伤的消息，“你欠费停机了。” 　　曲向向无言以对。 　　电话费现在是越来越迷了, 不知道怎么没的。 　　钱梦把脚边的一个大袋子拎起来，“这是给你带的东西, 你先放舍管那里, 等玩完了回来再拿。” 　　曲向向问是什么。 　　钱梦说东西很多, “就一些吃的喝的。” 　　曲向向说, “舍管那边放是可以放，但是丢了不会负责。” 　　钱梦说没事儿，不值什么钱。 　　曲向向不信，她蹲下来打开袋子看了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的彩色布箱子，“这装的什么？” 　　钱梦说，“给你带的化妆品。” 　　曲向向傻眼，“我不会化妆。” 　　钱梦咂嘴，“慢慢学呗，我也不会，学着学着就会了，毕业了得上班呢，早晚都要会的。” 　　曲向向拉开布箱子的拉链，发现里面是一套化妆品，看着就不便宜，她嘀咕，“还跟我说不值什么钱。” 　　钱梦说，“还有两瓶香水，情侣的。” 　　她在向向开口前说，“我俩什么关系，你要是敢说一些有的没的客套话，我跟你生气。” 　　曲向向抽了抽嘴，她站起来，“你跟我一块儿去寝室好了，我把东西放上去，我俩再去逛。” 　　钱梦把两只手放进风衣口袋里面，摇摇头说，“算了，我怕应付。” 　　曲向向难以相信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你变内向了？” 　　“现在是大姑娘了嘛。”钱梦笑的美丽动人，“我很害羞的。” 　　曲向向，“……” 　　. 　　钱梦她妈来b市看医生，主要是复查，虽然有她爸陪着，她还是不放心，就跟过来了，顺便看看向向。 　　曲向向带她在学校里转悠，让同学帮她们拍了不少照片。 　　钱梦站在石头上环顾四周，“我有生之年只能以数院曲同学的好朋友身份来b大了。” 　　她正色的纠正，“错，是最好的朋友。” 　　曲向向说，“最好的朋友，你悠着点脚下，别摔下来把脚崴了。” 　　下一刻，钱梦就晃了晃，站不住的跳了下来，差点崴脚，她又站上去，“采访一下啊，曲向向同学，请问你作为b大的学子，有何感想？” 　　“感想啊……” 　　曲向向挠了下眉毛，“虽然不是自己最想念的学校，但是既然进来了，就会尽力当好学生，尽可能的为它争光。” 　　钱梦翻白眼，“b大还能成为第二选择，真是奇观。” 　　曲向向叹息，“当初我是想去师范的，我想念心理学。” 　　钱梦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你是怕你去了师范，陆续肯定也会跟着，你知道他固执，劝不了，只能你这边自己做变动，你要为他的专业跟将来考虑。” 　　曲向向说，“计划赶不上变化，没办法。” 　　钱梦从石头上下来，“向向，他知道你为他想这么多吗？” 　　曲向向抿嘴笑，“这个不用说，他对我好的不能再好了，我对他好点都是应该的。” 　　钱梦捂住半边脸，“哎哟喂，酸掉牙了。” 　　曲向向玩笑的推她，“那是你牙口不好。” 　　“我现在牙口好的不得了。”钱梦揽她肩膀，“走，咱俩接着转，再多拍点照片，回去我跟人显摆去。” 　　曲向向问她，“下午你没事的吧？你妈看了医生没？” 　　钱梦说下午没事，“还没，挂不到号，明天看。” 　　曲向向关心的问道，“你爸妈身体都怎么样？” 　　“挺好的。”钱梦说，“他俩走路比我还快，我都跟不上。” 　　她说了个事，“最近出的一个新闻你看了吗？大学寝室里的杀人藏尸案。” 　　曲向向大白天的打了个哆嗦，“我还没听说。” 　　钱梦简短的说，“就是一个室友把另一个室友杀了，塞中间的长柜子里，每天照常上课放学，臭了才被人发现的。” 　　“最惨的是另外两个室友，既跟杀人犯在一起，又跟尸体在一起，以后肯定有严重的心理阴影。” 　　曲向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为什么要那么做？” 　　“那寝室一共四个人，被杀的那室友经常跟男朋友打电话打到很晚，有两个每次都说她，跟她吵，让她别半夜打，吵得她们没法睡，她就是不改，另一个性格非常内向，不说话，也不跟她吵。” 　　钱梦稍微顿了顿，“你猜是哪个杀的她？” 　　曲向向已经听出了钱梦的暗示，答案让她接受不能，“我不想猜。” 　　钱梦对她扬眉，“猜猜呗。” 　　曲向向说，“不说话的那个。” 　　“让你猜对了。”钱梦说，“就是平时在寝室里很少说话的那个女生用农药杀人藏尸。” 　　曲向向无法理解，“那样的事，怎么就发展到命案上面去了？杀人跟被杀，都毁了两个家庭。” 　　“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不一样的。” 　　钱梦拽了拽表带，“对待同一件事，你觉得那没什么，不一定别人也那么觉得。” 　　自杀跟杀人应该都是一念之间的行为。 　　后者她没体会过，前者她体会过了。 　　她爸出事那会儿，她就有某个瞬间觉得活着没什么意义。 　　当时刚好听到向向送她的风铃被风吹动的声音，她那个念头就过去了。 　　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钱梦啧了声，“那个女生的杀人动机其实不是因为室友吵到了自己，是室友家境太好了，成绩也很优秀，关键是性格很强势，活的潇洒张杨，不像她，家境差，成绩怎么搞都搞不上去，总是软弱自卑，她从羡慕变成了嫉妒，再后面就不正常了。” 　　曲向向隔着袖子搓搓胳膊，“不聊这个了，换个话题。” 　　“你来这边，要找李煜吗？” 　　钱梦吸口冷空气，“他现在有家室，我这样的大美女去他学校找他，让谁碰见了再传开，引起他家属的误会多不好啊，那种缺德事我还是不做了吧。” 　　曲向向愣了愣，李煜有女朋友了啊。 　　钱梦拍向向肩膀，“千万别替姐难过，姐在学校里多的是人追，跟陆续当年有的一拼，随便挑。” 　　曲向向看她风衣底下的两条腿，又细又直，“你穿黑丝袜冷不冷？” 　　“说实话，冷炸了。”钱梦拢了拢风衣，“我这是为了见你特地买的一身，在学校里我可都是穿的校服。” 　　曲向向瞄她一眼，“你要是在学校里这么穿，教导主任会天天请你谈人生。” 　　“谈呗，谁怕谁啊。” 　　钱梦流氓似的吹口哨，“说起来，亲爱的，你还穿的跟高中一样，不是一般的淳朴。” 　　曲向向低头看看自己，棉袄加牛仔裤，挺简单的，还行啊。 　　“之前我跟你说过的，开学报道那会，我看到有不少女生穿那种很短的短裤，到大腿根了都，感觉我穿不了，现在看她们在短裤短裙里面加上你这样的丝袜，我还是觉得自己穿不出去，不好意思。” 　　“这是一个适应的过程，明年你就好意思了。” 　　钱梦心想，到时候向向短裤短裙穿起来，露出很好的身材，啧啧啧，陆续肯定要气死。 　　. 　　曲向向跟钱梦在校园里转了一遍，转去大门口，合照单人照拍了好几张，转战步行街。 　　两人一路走一路逛，一路逛一路吃。 　　有家饰品店门口放着个牌子，上面写着“可打耳洞”。 　　钱梦把曲向向拉进店里，问店员打耳洞多少钱，得知是三块钱一次。 　　便宜，打了。 　　钱梦打的时候，曲向向好奇的凑着看，到她自己了，她就紧张起来，“这个有点害怕啊。” 　　“就跟蚊子咬差不多。”钱梦在一旁说，“很快就好了。” 　　曲向向问店员，“姐姐，耳洞枪消过毒了吧？” 　　店员说笑，“妹妹，你都问好几遍了。” 　　“……” 　　曲向向打完了，发现是不怎么疼，就是热热的，麻麻的。 　　店员给她把消毒的耳钉戴上，“回去尽量不要沾水，也不要老拿手去摸，别总是想，就当没打多。” 　　曲向向觉得这个难度很大。 　　店员挺热心的，她叮嘱道，“三天内尽量不要把耳钉拿下来，也不能换别的戴，耳洞还没长好，容易戳到肉。” 　　“每天转一下耳钉，以防它跟肉黏到一起去，脱衣服穿衣服注意点，别勾到耳钉。” 　　曲向向小声跟钱梦说，“我后悔打了。” 　　钱梦投给她一个放宽心的眼神。 　　后面逛街，曲向向非常在意两边的耳洞。 　　只要进去一家服装店，她都会对着镜子照一照。 　　好像没什么感觉了。 　　结果第二天一觉睡醒，曲向向的耳朵就发炎了，红红的，还很疼。 　　她以为过会儿就会好一些，哪晓得上午比早上疼，下午比上午疼，要是弄头发的时候不小心碰到耳朵，那叫一个酸爽。 　　陆续在宿舍楼底下看到曲向向的时候，她披散着长发，挡住了耳朵。 　　曲向向还没说什么，一只手就伸过来，把她脸颊边的发丝给别到了耳后，一根针似的的小耳钉跟发炎的耳朵一起露了出来。 　　“……” 　　陆续冷着脸，身上的气压极低。 　　曲向向赶紧把头发再放回去，弱弱的说，“昨天逛街跟钱梦一块打的。” 　　陆续的声音严峻，“发炎了。” 　　曲向向的脑袋垂的更低，不确定的说，“可能是我睡觉压的。” 　　这时候，有个女生经过，耳朵上挂着银色大圈圈。 　　曲向向伸着脖子看，“笑笑姐国庆不是去写生了嘛，她给我买了好几对耳朵上戴的，有拖下来的耳坠，也有那种大圈，我昨天逛街也买了，等我耳朵不发炎了，我要换着戴。” 　　陆续一言不发的站着。 　　曲向向把他拉到宿舍楼旁边的车棚里，又把他往墙后拉了拉，“你不喜欢我打耳洞？” 　　陆续撩她头发，弯腰去看她红肿的耳朵，眉头皱在一起。 　　曲向向说，“其实刚打的那几天很多都这样的，第四第五天就没事了。” 　　陆续小心去碰她的耳朵，“出血了。” 　　曲向向嘶了声，“就一点。” 　　陆续撤开手，面色冷若冰霜，“你的耳垂肿了一大圈。” 　　曲向向不支声。 　　陆续深呼吸，压下心头的怒火，“寝室里有消毒的东西吗？” 　　“之前我磕破头用的碘伏还有一点，”曲向向飞快的看了看他，就把脑袋耷拉下去，“瓶子我找不着了。” 　　陆续的额角青筋蹦了出来。 　　曲向向拉他的手，“我明天肯定就会好很……” 　　见陆续眼神黑沉的扫过来，她闭上了嘴巴。 　　陆续再看看她的另一只耳朵，眉眼间笼上了一层戾气，“去一楼大厅。” 　　曲向向见他要走，连忙拽他外套，“你干嘛去啊？” 　　“上去等我。” 　　陆续说完就走，他很快回来，买了一支红霉素软膏，还有两幅精致的小耳钉。 　　“软膏消毒，耳钉等不发炎了再戴。” 　　曲向向两样都接到了手里，“那我现在是回寝室，还是跟你一块儿去吃饭？” 　　陆续皱皱眉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打包了给你带过来。” 　　曲向向说，“别生我的气。” 　　陆续面无表情，“没生气。” 　　曲向向下意识的拆穿，“撒谎，你眼睛里都写着呢。” 　　陆续垂着眼帘看她，那你还问什么？ 　　曲向向往沙发椅上一坐，“去给我买饭吧，我要扬州炒饭。” 　　陆续没动，“四天后能好？” 　　曲向向连忙说，“能，一定能。” 　　“要是好不了，”陆续的嗓音低低的，从喉咙里碾出来，“你跟我去医院。” 　　曲向向，“……” 　　. 　　晚上自习的时候，陆续破天荒的没看书没做题，就弓着腰低头刷手机，搜打耳洞的相关信息。 　　自习室里坐满了人。 　　化院的都来了，海量的高数作业压的人心慌慌。 　　这才刚结束期中没多久就这样搞，这是想搞死人的节奏。 　　周成在给一个同学讲题，“先这样，再这样，然后就……这样，懂吗？” 　　那同学一脸懵比，“不懂。” 　　周成说，“不懂就对了，我也不懂。” 　　得到的是同学的白眼。 　　周成扭头看哥们还在刷手机，以为作业都写完了，翻了翻他的，惊道，“小老弟，你一道题没做啊？” 　　陆续眼皮不抬的说，“不急。” 　　周成给他出主意，“你可以让你女朋友帮你做。” 　　陆续没回应。 　　“我在校内上看一学长说去年期末，我们院老师从数院那边拿的卷子，尸横遍野。” 　　周成压低声音，“所以我们这些作业对你女朋友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陆续侧过脸。 　　“老弟你别不信，我们院最喜欢跟数院交朋友。”周成遗憾的叹气，“可惜数院的女生不跟我们化院的谈。” 　　陆续问，“为什么？” 　　周成说，“实验太多了，在里面泡个一天是常事，恋爱没时间谈。” 　　陆续继续刷手机。 　　周成扒拉桌上的一摞作业，“真的，老弟，找找你女朋友吧，要不让她来我们寝室，我们都需要她的帮助，我觉得她是个喜欢助人为乐的好姑娘。” 　　陆续的指尖一顿，随后退出网页，把手机揣回外套口袋里，拿起钢笔，“她跟我说掉头发了。” 　　周成哈哈笑，“没事没事，我看她发量挺多的。” 　　陆续冷眼一扫。 　　周成咳一声，“发量多也不能掉。” 　　陆续开始写作业。 　　周成搔搔头，试图让室友把身上的冷气收起来，“现在不是有那种防脱的洗发水吗？要不你给你女朋友买一瓶？” 　　陆续停住笔，“防脱的？” 　　“是吧。”周成说，“叫那什么霸王。” 　　陆续若有所思。 　　下了自习，陆同学就上超市给女朋友买防脱洗发水去了。 第77章 　　曲向向在寝室里照镜子看耳洞, 接到陆续的电话下楼, 看他给自己递过来一个袋子，愣了下。 　　“这什么？” 　　陆续说，“洗发水。” 　　“你给我买洗发水干嘛？”曲向向傻眼, “我上个月才买了一瓶飘柔。” 　　陆续低头挠头发，“这是霸王。” 　　“什么？霸……”曲向向惊悚万分的睁大眼睛，声音拔高了一个调, 结巴着, “霸霸霸……” 　　陆续的面部漆黑，“王。” 　　曲向向瞪他。 　　陆续弹她额头, 低笑着, “傻了。” 　　曲向向红着脸接过袋子，从里头拿出洗发水看看，“我的头发已经掉的这么明显了吗？” 　　“没有。”陆续安抚的说, “只是防范于未然。” 　　曲向向瞥着嘴角把洗发水塞回袋子里, “怎么突然想起给我买这个？” 　　陆续没说话。 　　曲向向瞅他一眼，把一个小瓶子给他，“拿着。” 　　陆续下意识照做。 　　曲向向咳一声，“钱梦给买的香水, 情侣的。” 　　陆续蓦地撩起眼皮。 　　曲向向踮起脚，脖子凑过去, “我下楼前喷了, 你闻闻。 　　陆续低头, 鼻尖虚虚的抵在她的颈侧, 听她小声问，“香不香？” 　　他的喉结攒动着，“香。” 　　曲向向尚未开口，就被陆续拉到一个拐角。 　　一小片灌木丛后面，两人四目相视，不知道谁先亲的谁。 　　亲着亲着，气息就乱的不成样子。 　　爱情之火里面夹杂着本能的欲望，肆无忌惮的燃烧着，彼此年轻的身体根本抵抗不住。 　　曲向向碰到了陆续，她惊慌无措的把他推开，“我我回寝室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陆续靠着墙壁弯下腰背，把滚烫的脸埋在湿热的掌心里面，重重搓了几下，呼吸粗喘着，眼底因为情热有些泛红。 　　片刻后，他藏好了内心的渴望，面色冷淡的走出灌木丛，回了寝室。 　　. 　　钱梦走之前跟曲向向吃了顿饭，陆续也在。 　　本来曲向向叫了梁正的，让他带上唐笑，结果就他一个人过来了，还跟个火药包似的，一点就炸。 　　一顿饭吃的尤其古怪。 　　钱梦走之前把一个礼品袋给梁正，“这是我给成功跟徐良买的，你有时间拿给他们。” 　　梁正斜眼，“我的呢？” 　　“他俩的是手套。”钱梦说，“你一个有家室的人，不适合收那玩意儿。” 　　梁正嗤笑，“全世界就剩下手套了？没别的？” 　　钱梦懒得跟他多说，她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向向，我爸妈在车站等我呢，我得走了。” 　　曲向向说，“回去好好学习，再辛苦个大半年，明年上了大学就轻松了。” 　　钱梦抽抽嘴，“咱俩真是好姐妹，你连这慌都敢跟我撒。” 　　“……” 　　钱梦经过陆续身边时，跟他点了点头，没什么好警告的，也没什么需要交代。 　　客观来说，他的性格有缺陷，不一定是最理想的男朋友，但一定是最靠谱的那一类。 　　曲向向看到钱梦打车，一男生边走边看她，撞上了垃圾桶。 　　后面传来梁正的哈哈大笑声，“我的妈，偶像剧的狗血剧情都出现了，要不要那么夸张？” 　　曲向向说，“我觉得一点都不夸张，钱梦现在可美了。” 　　梁正不以为意的切了声，“也就一般般。” 　　曲向向见钱梦从出租车里探头跟她挥手，她也挥了挥，话是对她哥说的，“什么一般般，钱梦已经晋升到女神级别了。” 　　“还女神呢。”梁正翻白眼，“没见过市面。” 　　“你嘴上长刺了啊？来了就各种刺，烦死了你。” 　　曲向向说完就拉着陆续走人。 　　梁正刚要说话，发现公交来了，他骂骂咧咧的摸了钢镚跳上去。 　　曲向向瞥了瞥，收回视线对陆续说，“我哥不对劲。” 　　陆续没给回应。 　　曲向向拽拽他的手，“跟你说话呢。” 　　陆续垂眸扫向她，定格几秒就挪开了，依旧没出声。 　　曲向向觉得他这样，有点想是做了错事，不知道怎么跟家长说的小朋友。 　　她在街边停下来，“怎么了？” 　　陆续看着车流，“早上我洗了被单。” 　　曲向向没反应过来，听他说，“被套也洗了。” 　　“你不是上周才洗过吗？”曲向向不解的问道，“怎么又要洗？” 　　陆续侧低头，盯着她看，“昨晚我梦见你了。” 　　曲向向眨眼睛，你梦见我，跟你洗床被，这两件事有关系？ 　　陆续不自在的把脸偏到一边。 　　曲向向后知后觉怎么一回事，轰然间就从脸红到脖子，她脱口而出，“那不怪我。” 　　说完就想打自己，这时候就该保持安静。 　　“不怪你。” 　　陆续看着她，嗓音低低的，有点哑，“我之前也会梦见你，但是我都能及时醒来，昨晚没有。” 　　曲向向见他懊恼的皱眉，一时间心窝里又暖又软。 　　要不是这会在街上，她已经抱他了。 　　陆续严肃的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美梦成真。” 　　曲向向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的说，“我们去买面包吧！” 　　陆续要说话，曲向向捂住他的嘴巴，凶巴巴的威胁，不准再说了。 　　他亲她的手心。 　　曲向向被烫到一样把手拿开，发现周围有人往他们这边看，多是女孩子，她没有炫耀的心思，赶紧拉着陆续离开。 　　陆续还在说，“今天的天气不怎么样。” 　　曲向向快步往前走，“回去就放天台上，能干的。” 　　陆续缓慢的说，“今晚你还来我梦里……” 　　“不去了，”曲向向脚步一个踉跄，“我今晚铁定不去。” 　　陆续不认同的说，“我感觉你今晚还来。” 　　他在她看过来的眼神里正色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 　　当晚曲向向登录陆续的账号上校内，临时起意的搜到唐笑，点进她的小窝。 　　唐笑最新的一条状态是转发了一篇文章。 　　那文章曲向向看了，大致就是说的，你用你最好的年华来等一个男孩子长大，最后他终于长大了，你却成了他的前女友。 　　曲向向在床上躺不下去了，她心惊胆战的裹上大棉袄，去天台拨了唐笑的号码。 　　唐笑那边好像是在走廊上，说话有一点回音，“向向，你怎么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有事吗？” 　　曲向向拉上棉袄后面的帽子，把后背对着寒风，“笑笑姐，今天你怎么没来啊？” 　　唐笑说，“临时有事就没去成。” 　　曲向向随意的问，“没跟我哥吵架吧？” 　　唐笑的声音里听不出异常，“没有啊。” 　　曲向向挠挠脸，“笑笑姐，要是我哥欺负你了，你就欺负回去，别自己受委屈，他那人是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很多事想不到那地儿去，你得把一二三四五都明明白白的摊在他面前，他才懂。” 　　电话那头响起唐笑的叹息声，“那会累的。” 　　曲向向愣住了。 　　唐笑忽然问，“向向，你是不是逛我校内了？” 　　她轻笑，“别撒谎啊，我能看到谁来过，都有访客留下的脚印。” 　　曲向向咳嗽两声，“我用的是陆续的号。” 　　唐笑说，“看了我转发的文章？” 　　曲向向没吱声。 　　“我就是觉得那篇文章写的不错，没其他想法，你不要担心。”唐笑温和的说，“你知道的，女孩子很容易被某句话某样东西触动到，总有多愁善感的时候。” 　　曲向向愿意相信她的话，笑着说，“是那样的。” 　　唐笑说，“你在天台吧，我听到风声了，怪冷的，快回寝室吧。” 　　曲向向嗯嗯，“笑笑姐有时间我们一起逛街啊，我们还没逛过呢。” 　　唐笑温柔的笑了声，“好啊，到时候我去你学校找你。” 　　曲向向挂了电话给她哥发短信：哥，要是你惹笑笑姐生气了，一定要及时哄哄她，一次不行就两次，真诚点，别搞花样，关键是真诚，同样是女孩子，我这话很有可信度的。 　　梁正回了一句：送你两字，洗洗睡吧。 　　曲向向的脸抽了抽，明明是四个字好吧，真是的，年纪轻轻就瞎了。 　　. 　　周六早上，化院男生宿舍的702鸡飞狗跳。 　　唯一一个脱单的室友他对象要来寝室了，必须重视。 　　地板砖刚拖过，湿答答的，飘着一股子腥味，对面寝室一打开门就被那味儿冲了一脸。 　　“搞毛线啊？”对门出来一哥们，伸头瞧了瞧，纳闷的问，“不是下周四才检查吗？难道我记错时间了？” 　　702四人都在忙，没搭理。 　　陆续在清理阳台，周成在内的其他三个室友在嚷嚷。 　　“这谁的鞋垫？” 　　“阳台上的红裤衩谁的，赶紧收起来。” 　　“还有晾着的那牛仔裤……” 　　“牛仔裤怎么了？” 　　“太丑。” 　　“……” 　　“卧槽，周成你鞋底板不干净，地上都是你的黑脚印！” 　　“……” 　　陆续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他放下手里的拖把去接电话，“到了？” 　　曲向向有些紧张，“我在你宿舍外面。” 　　陆续说，“等我。” 　　曲向向忙喊住他，认真的问，“身份证，学生证我都带了，还要什么吗？” 　　陆续的唇角克制不住的上扬，“户口本。” 　　“户口本？”曲向向傻了都，“进男生宿舍还要那个？” 　　陆续宠溺的低笑出声，“逗你的。” 　　曲向向想打他。 　　“等我会，我现在就下去接你。” 　　陆续说完便挂了电话，大步流星的走出寝室。 　　对门那哥们转了转眼珠子，“他那个牛逼的对象来了？” 　　周成给了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哥们嗖地一下跑进寝室，两分钟刷牙洗脸，外加换一套衣服，抱着一堆高数作业出来，笑的像朵喇叭花似的，“哥几个，拜托让我蹭个光，中午请吃饭。” 　　“……” 第78章 　　陆续带曲向向去大厅做登记。 　　曲向向全程都垂着头, 很不好意思。 　　做完登记上楼，碰到下楼的几个男生，都好奇的看, 曲向向脸上好不容易下去一点儿的热度又飙升, 恨不得自己长双翅膀, 直接从楼底下飞到七楼。 　　她脚上穿着带点细跟的小皮靴，走路会发出哒哒哒响, 在楼道里听着特别清晰。 　　每层楼开着门的一听就知道有女生过来了。 　　闲的蛋疼的会到楼梯口瞧一瞧看一看, 见着来人是谁, 回去就是一通叽里呱啦。 　　又不是自己女朋友来了，鬼知道有什么好兴奋的。 　　曲向向一路红着脸。 　　陆续在她后面上楼梯, 以防她站不稳的摔倒，“怎么没穿运动鞋？” 　　曲向向抓着楼梯扶手气喘吁吁，“我不是想着要来你寝室, 我得好好的捯饬捯饬，给你挣点面子嘛。” 　　陆续看看她脚上的小靴子, 唇角一抽，“结果你穿了, 连走路都都不好。” 　　“这靴子是我跟钱梦逛街的时候买的，第一次穿, 感觉穿上以后高人一等，还特别没安全感, 我来之前在寝室里走了好大会, 觉得可以了, 出来一走还是不适应。” 　　曲向向扭头瞪他，“不准说我穿的不好看。” 　　陆续又看了眼，“以后别穿了。” 　　曲向向从上往下看他，“为什么？丑到这个程度？” 　　陆续说，“你不适合。” 　　“怎么不适合了？我总不能一辈子穿牛仔裤运动鞋。” 　　曲向向边爬楼梯边说，“我不但要穿皮靴，我还要穿裙子呢，冬天穿厚实的百褶裙，皮裙子，夏天穿那种什么波西米亚风的半身裙，还有牛仔的短裙短裤，我想好了，我明年就那么……” 　　陆续额角鼓动的打断她，“有老鼠。” 　　曲向向惊慌的左看右看，“哪儿呢哪儿呢？” 　　陆续煞有其事的说，“跑了。” 　　曲向向松口气，“宿舍里怎么会有老鼠？” 　　刚说完，她就看到几大包垃圾堆在楼梯口，地上有一小滩不知道什么的汤汤水水，散发着一股子生命难以承受的臭味。 　　“……” 　　曲向向摈住呼吸爬过五楼，想起来个事，她转过身面向后面的陆续，把一张脸凑近，“你看看我今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陆续说，“比昨天漂亮一点？” 　　曲向向瞥他一眼，“这种哄小孩子的话不要说了。” 　　陆续的面部抽动。 　　曲向向期待的眨眼睛，“说实在的，你仔细看看。” 　　陆续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的眉眼，“眼睛画了？” 　　“这叫眼线。”曲向向激动的说，“怎么样，是不是显得我的眼睛比平时要有神？” 　　陆续不配合的摇头，“不觉得。” 　　曲向向瞪过去，“我画了很久的。” 　　她把脸凑的更近，“那你再看看还有什么变化。” 　　陆续皱眉，“睫毛翘的不合常理。” 　　“我用夹子夹的。”曲向向心有余悸，“我第一次用那种睫毛夹，手法不熟练，夹掉了好几根睫毛。” 　　那酸爽真的是…… 　　陆续的青筋都要蹦出来了，“为什么要折腾自己？” 　　曲向向一脸“你不懂”的表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想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 　　陆续说，“事实上并没有那个效果。” 　　曲向向满脸黑线的叉腰，“陆同学，我发现你现在很喜欢跟我抬杠啊。” 　　陆续抬起一只手，用指尖碰了碰她夹过的睫毛，把歪歪扭扭黏一块的几根给她轻轻拨开，“你简简单单的就很好。” 　　曲向向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我还涂了唇彩，看出来了吗？” 　　陆续盯着她的樱桃唇，“没看出来。” 　　“那肯定是我来的路上不小心舔掉了。”曲向向哎了声，“涂了那个，我老是忍不住抿一下舔一下。” 　　陆续还盯着她的唇瓣，想咬她。 　　曲向向没发现他的心思，接着说，“钱梦送了我一套化妆品，东西特别多，就是没有教学步骤，我们寝室没化妆的，对门也没，卫生都没时间搞了，哪里还有时间打扮自己。” 　　“她们说反正每天出了寝室就是教室，下了课不是图书馆就是自习室，打扮了给谁……” 　　话没说完，嘴唇就被咬了。 　　曲向向要推开陆续，想起来是在楼梯上，担心他摔下去，就把他的脸拨到了一边。 　　陆续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说，“你把那套化妆品给我，我检验一下那里面的化学成分。” 　　曲向向刚把被咬疼的下唇抿起来，用舌尖掠了掠，听他这么说就张了张嘴，“你说真的啊？” 　　“嗯。”陆续说，“我还要测铅跟汞的含量。” 　　“……” 　　. 　　702寝室迎来了开学至今的第一个女同志。 　　曲向向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上次周成生日那会儿，她跟他们坐在一个桌上吃过饭，所以其实也没什么尴尬的地方。 　　周成是老大哥，由他来活跃氛围，挨个详细的介绍室友。 　　陆续寝室除了他，周成在内的另外三人都是通过普通的高考进来的，其中一个叫王佳龙的小个子男生还是省第一进的b大。 　　曲向向听周成这么介绍的时候，她想起来陶娟也是。 　　高中拼到了省第一的成绩，进了大学以后，荣誉跟光环就全没了，有的是落差，还有不断增加的心理压力。 　　聊了会儿，寝室里就支起了一张桌子，一摞两摞的高数作业摆了上来。 　　这都是周一要交的，现在还没做完的原因很多。 　　报告没写，文献没看，挤不出时间，莫名叛逆的纯碎不想做，看到就烦，还有放飞自我忙着拓展兴趣爱好的，上课都没怎么听，一环搞脱了，后面接不上，不会做。 　　今明两天得想办法搞定。 　　曲向向看看周围的几个男生，再看看面前的作业本，明白过来，“我数院的，跟你们不是一个院系，学的不一样，帮不到忙的。” 　　“帮的到。”周成说，“两个院有共通的地方，高数都一样的可爱。” 　　其他几个笑眯眯的附和，“简直是可爱死了。” 　　曲向向抽了抽嘴。 　　陆续看他们几个那样，绷着脸说，“看我的不行？” 　　室友们通通不给面子的接他老底，“你自己都没做完。” 　　陆续，“……” 　　曲向向不敢置信的看向陆续，“你作业没做完啊？天天干什么呢？” 　　陆续尚未开口，周成就跟小学生打报告似的说，“上自习都低着头刷手机。” 　　说着还拿出自个的手机，模仿他怎么刷。 　　曲向向冲陆续眯眼，待会儿你给我解释解释。 　　陆续摸了摸鼻子。 　　曲向向把这个事儿抛到脑后，她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来，“我先看看啊。” 　　说好的先看看，结果就拿起草稿纸刷刷演算了起来。 　　一看就是男朋友平时没跟她分享化院的高数作业，她一边接触一边摸索，沉浸在了自己的小世界里面，忘了这是在哪儿。 　　满脸的沉迷，还有种对数学的狂热。 　　陆续就站在旁边，没出声打扰，其他人也没。 　　这里面只有周成一个人是复读生，而且还复读了一年又一年，死磕b大，磕到二十三岁才磕到的，头顶的发量非常的感人。 　　二十三看着像三十三，报道当天被不少人当成老师。 　　搞学习搞的沧桑到不行。 　　周成能考上，完全是通过丰富的经验摸到了押题的技巧，这次期中没挂也是这个原因。 　　他押了哪道题就告诉室友，702全过。 　　现在周成看室友的对象算题，速度快的让他感慨万千。 　　演算过程中一旦出了错就迅速划掉，在旁边重算，检查后马上写下一题，跟参加竞赛似的。 　　这一届化院招了一百多个，不到一半是奥赛获奖保送进来的，大半是全国各省市的高考尖子生。 　　参加过竞赛的几个男生想起了自己心酸的回忆，表情各异。 　　周成没参加过竞赛，他没回忆可想，就是觉得室友这对象谈的好。 　　数院的高数跟化院的确实有点不一样，数院更注重思想那部分，搞的比较严密，各种的证明跟推理，难度很深很大。 　　化院相对来说就浅碎多了，因为他们除了高数，还要学生物，计算机，物理，乱七八糟的，有时候都怀疑自己究竟是哪个系的。 　　听说大二还要学什么线代跟概率，有个数院的对象，想轻松点会很容易。 　　找个资料书跟习题集都简单多了。 　　周成越看越有种脑子空空的感觉，他进b大就已经到上限了，后面试试考研，不行就算了，也不指望自己进科研院，拿科研大奖，当什么科学家。 　　室友们都比他厉害，尤其是带金牌进来的陆续，只在炫耀对象的事情上面坚持高调，学习上却非常低调，这次考了第一也不在意。 　　周成想起来有一回他问陆续，既然那么离不开对象，怎么没跟她一起进数院。 　　陆续的回答是，自己的天赋一般。 　　当时周成觉得他太谦虚，后来才发现学霸大多都很谦虚很低调，可能是为了防止自己飘起来，就只和圈子里更强更牛逼的比。 　　有压力才有动力。 　　至于学渣，想过的轻松点就跟学沫比，发现自己不是垫底的，可以了，要是想在学习上奋起，就随便选个学霸当反超的目标，怎么都行。 　　反正学霸有学霸的活法，学渣有学渣的活法，大好年华不一定非要在学习上死耗，耗不过就萎靡不振，换上抑郁症精神衰弱，完全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关键看自己怎么选。 　　学渣也能过出学霸们羡慕的生活。 　　b大算的上百花齐放，百草齐长，各有各的精彩，隔壁的学渣那才叫惨，伤害大大的。 　　周成从一番通透的感悟里面回过神来的时候，寝室里已经多了好几个人，其中就有班上的另外两个牛人。 　　他俩正在跟陆续对象讨论习题，讨论的很激烈。 　　周成碰碰一言不发的陆续，“你都不跟你对象讨论吗？” 　　陆续没说话，高中会讨论。 　　大学里她的课业比他还重，她不会的，他帮不上，而他这边没有不会的需要请教她，所以他们这段时间几乎没有讨论过学习上的事。 　　周成把哥几个都轰走，差不多得了。 　　霸占人对象到什么时候，怎么不自己找去啊？ 　　没多久，寝室里就剩下曲向向跟陆续。 　　周成跟两个室友去图书馆了，临走前奉献出了各自的粮食库，全拿到了小桌上，还说中午跟下午都不回来，晚上看情况。 　　曲向向撩开下铺的床被，踩着床沿看了看陆续的床铺，“挺干净的啊，是不是因为我要跟过来，特地收拾的？” 　　陆续说，“平时也那样。” 　　曲向向这瞅瞅那瞅瞅，床头的隔板上都很整洁，“你寝室里的其他人呢？” 　　陆续说，“他们是临时收拾的。” 　　曲向向往后看，“这么说，你是最勤快的一个？” 　　陆续“嗯”了声，一副等着表扬的样子。 　　曲向向校领导似的正色道，“不错不错，非常好，年轻人，你将来有望获得‘全能’的称号。” 　　陆续不要虚的，他走近一点，把脸对着她，要实实在在的奖励。 　　曲向向哄小孩的在他脸上亲一口，继续扒住扶栏看他的床铺，发现了什么，眼睛一亮，“你床里面怎么有个棕色的小熊玩偶？” 　　陆续说，“送的。” 　　“看着挺新的，买什么送的啊？” 　　曲向向想够到手里摸摸，使劲够就是够不到，她正想脱了鞋上去拿，后面就伸过来两条手臂，环住她的腰，把她抱到了地上。 　　陆续抱着她，唇蹭了蹭她的发丝，低声开口，“买大送小。” 　　曲向向刷地扭头，脑门咚一下撞上了陆续的下巴，她疼的叫了声，“你怎么不躲开？” 　　陆续没管自己的下巴，只顾着她的脑门，无辜的说，“不知道你会突然转过来。” 　　曲向向不管自己的脑门，顾的是他的下巴，给他揉了揉，“大的在哪儿呢？” 　　陆续打开中间的长柜子，“在这里。” 　　曲向向把头凑过去，看见了柜子里面的熊玩偶，她把玩偶抱出来，“好大只啊，这个你什么时候买的？” 　　陆续说是昨晚，“我跟周成他们出去逛夜市，看到的这只熊，觉得像你。” 　　曲向向把熊转过来，跟它面对着面，晃了晃它胖乎乎的身子，“哪里像了？” 　　陆续直直的看着她，嗓音低柔的说，“可爱，软。” 　　曲向向的气息有点乱，她无意间瞥到了寝室的镜子，看见了镜子里的画面，忍不住指指怀里的熊玩偶，指指陆续，再指指自己，“像不像一家三口？” 　　陆续没给回应。 　　曲向向不知道他怎么了，正想问呢，就听他说，“我希望我们将来会有两个孩子，一家四口。” 　　寝室里静了下来。 　　曲向向对上陆续看过来的灼热目光，她脸颊发烫的嘀咕，“作业都没做完还想别的。” 　　陆续，“……” 　　曲向向不解的问道，“对了，你干嘛不写作业，老刷手机？你都刷什么？” 　　陆续抿着薄唇，沉默不语。 　　曲向向觉得这里面有名堂，“要是你撒谎被我发现了，我肯定生气。” 　　陆续挠了下眉毛，“在找寒假的兼职。” 　　曲向向愣住了。 　　陆续忽然说，“下雪了。” 　　曲向向下意识看向阳台，真的下雪了，小雪花漫天的飘飞着。 　　她抱着熊玩偶，拉着陆续去阳台看雪。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四个冬天。 　　等到第十个冬天，在他们身边的一定依旧还是彼此，只是都不再是少年模样。 　　曲向向想到这里，心窝就被一种强烈的幸福感充斥着，促使她做点什么，她小声说，“陆续，你把窗帘拉上吧。” 　　陆续眼神询问。 　　曲向向说，“我现在想亲你。” 　　陆续愣怔的看着她。 　　曲向向的勇气正在一点点消失，“快点啊。” 　　陆续回神，立即拉上了窗帘，接着就把碍事儿的熊玩偶从她怀里拽走扔到床上，一把抱住了她。 　　“亲吧。” 第79章 　　曲向向紧抓着所剩无几的勇气说, “你把眼睛闭上。” 　　陆续配合的闭上眼睛。 　　然后一片柔软碰到他的嘴角，他的鼻息粗重了些，还没来得及品尝, 就没了。 　　陆续不满的睁开眼睛, “亲完了？” 　　曲向向面红耳赤, “完了啊。” 　　“不要唬弄。”陆续严肃的皱眉，“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亲法。” 　　“……” 　　曲向向心跳如雷, 她把手臂搭到他肩头, 往后伸着勾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 退后一点不看他的说, “你张嘴啊。” 　　陆续眼里揶揄, “嗯？” 　　“张嘴。”曲向向睫毛轻颤着，脸红扑扑的，佯装镇定, “我给你成年人的亲法。” 　　陆续抿着的嘴角松开, 眼睛也闭上了，非常的乖顺。 　　曲向向的勇气就剩个底了,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做人工呼吸的气势, 一股脑的亲了上去。 　　陆续微微撩眼帘，看她紧张的乱亲, 他的喉咙里碾出了模糊的笑声。 　　曲向向刚要后退, 就被他一把捞住腰箍进怀里, 抢走她的主动权，贪婪而迷恋的撕咬着她的唇。 　　敲门声突如其来，伴随着周成的声音，“小老弟，我得进来拿个外套，下雪了，冻死个人了都。” 　　有钥匙不直接开门，室友做到这份上，很仗义了。 　　曲向向猛地推开陆续，慌慌张张躲进了卫生间。 　　陆续拧开水龙头，凑过去鞠了一捧冰凉的水到脸上，他拽下毛巾擦了擦脸，把窗帘拉开后才去开门。 　　周成看室友头发有点湿，脸裹了层寒冰似的，眼皮就一跳，卧槽，回来的不是时候，应该在走廊上站会儿的。 　　他干笑，“这个，老哥我对不住你，我……” 　　陆续的面部隐隐一抽，“你脑补多了。” 　　周成闻言就减了减，那大概是在亲嘴，想来也是，他这室友不是乱来的那种人，顶多也就亲亲嘴了。 　　“你对象呢？” 　　陆续抄起额前的湿发往后捋了捋，“卫生间里。” 　　周成刚要说话就看见了室友床上的大熊玩偶，看来小两口正是浪漫的时候，他这赶巧的。 　　拿了外套，周成就麻利儿的走人。 　　陆续敲敲卫生间的门，“出来吧。” 　　曲向向从里面把门打开，眼角还因为不久前的情潮有点发红。 　　陆续看的喉结滚了滚，转过身去把笔电拿到小桌上，“你玩电脑吧。” 　　曲向向在阳台看看雪，等心跳恢复到原来的频率。 　　后面响起不耐的声音，带着点霸道的意味，“过来。” 　　她撇了撇嘴，“来了来了。” 　　笔电是陆续上周才买的，页面也几样东西，d盘里倒是下载了不少电影，大多都是网上评价比较高的恐怖片。 　　特地下了给他这个口味比他重的女朋友看的。 　　曲向向坐在他旁边，“笔电没有鼠标，我不会用。” 　　陆续操作给她看，“这是触摸屏，你把手指放上去，像这样移动。” 　　曲向向问道，“那我怎么按右键？” 　　陆续按了触摸屏的右下方，右键对应的框框就出来了，“左键在左下方，你按了就会知道。” 　　曲向向试了试，“不方便。” 　　“用惯了就好。”陆续打开d盘的其中一个文件夹，“我下了很多电影，你要看哪部？” 　　曲向向睁大眼睛，“《德州链锯杀人狂》，《鬼来电》，《夺命狂呼》，《致命id》，《电锯惊魂》一二……你下载了这么多啊。” 　　陆续欲要说话，就听她激动的说，“停停停，你竟然连《死神来了》都有，还下了一二三，我们班有人看了，说这个非常血腥非常刺激，我就看这个！” 　　“……” 　　电影一开始，曲向向就带着耳机凑在屏幕前看，一边看一边吃东西，看的津津有味。 　　陆续写作业的空挡抬头看一眼，正好撞上一个人的脑袋被削掉了一半，他的胃里剧烈翻滚，“你往后面坐点。” 　　曲向向满嘴都是薯片，眼睛盯着屏幕，“什么？” 　　陆续就当没说话。 　　曲向向一口气看完了《死神来了》三部，已经到中午了，她意犹未尽，“你说会不会有第四部 ？” 　　陆续说，“应该会有。” 　　“那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曲向向咂嘴，“一二三都挺好看的，我不跟你说剧情，说了就没意思了，回头你自己看好了。” 　　陆续并不想看。 　　他收了桌上的作业本跟纸笔，“现在去食堂吃饭？” 　　曲向向往桌上一趴，摆摆手说，“我不想吃了，你自己去吃吧。” 　　陆续走之前用了上网卡，让她上网。 　　曲向向登上qq，发现钱梦在线，就噼里啪啦的敲键盘，跟她聊了起来。 　　钱梦：亲爱的，打字速度很不错哟。 　　曲向向：那是。 　　钱梦：什么时候练的？五笔吧？ 　　曲向向：嗯对，我背了背，在网吧上网的时候聊天练出来的。 　　钱梦：陆续不在你旁边？他能让你跟别人聊qq？ 　　曲向向：我就是跟他聊。 　　钱梦发过来一大串省略号，表示无语。 　　曲向向抓了块橘子糖，剥开糖纸把糖果放进嘴里，悠闲的打着字：今天不是周六吗？你现在怎么在上网，下午的课不上了？ 　　钱梦：上啊，我就中午出来上一个小时。 　　曲向向：网恋了？ 　　钱梦发了个擦汗的小表情。 　　曲向向看着直乐，她翻开表情库，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想发的，不知道再过几年，会不会有好玩的表情包出现。 　　. 　　陆续回来的时候，曲向向还在跟钱梦聊着呢，她对他招招手，“你电脑可以开视频吗？” 　　“可以。” 　　曲向向说，“没有摄像头。” 　　陆续把两只手上的袋子放书桌上，“自带的。” 　　曲向向，“那我给钱梦发个视频邀请。” 　　说着，她瞥到他被袋子勒的有点发紫的手，连忙过去抓了看，“你买了多少东西，怎么勒成这样了？” 　　陆续享受着她的心疼跟在乎，“买了些水果。” 　　“大冬天的吃什么水果……” 　　曲向向看到袋子里的樱桃，后面的话压在了嗓子里，她嘴上没说，眼里写着，买的好。 　　陆续低笑，“去跟钱梦开视频吧。” 　　曲向向搓了搓他冰冷的手，搓热了些才坐回电脑前面。 　　视频一开通，钱梦那边就黑漆麻乌的，她在聊天窗口上说：这台机子的摄像头坏了，不行，搞不起来，你等我换一台好的。 　　没过多久，钱梦就重新上线，跟曲向向开了视频，她发现了什么，快速凑到摄像头前，确定自己没有看书看成痴呆，陆续真的在旁边。 　　尽管就露出了一只手，但也确定是本人无疑。 　　手腕上那条蓝白手链太有代表性了。 　　钱梦满脸都是暧昧的笑，“向向，你在陆续寝室里啊。” 　　“嗯呐，早上过来的。”曲向向咳嗽一声，“我跟他吃饭呢，你吃了没？” 　　“早吃过了。”钱梦脸上的笑意不减，“你俩这是在吃午饭啊，我看看吃的什么？” 　　曲向向扳笔记本，“就饭跟菜，还有个鸡蛋肉饼汤。” 　　“我看见了好几个绝味的袋子，还有很多水果，”钱梦瞪着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爆粗口，“卧槽，那是樱桃吗？是吧？向向，你这小日子过的这么好？” 　　曲向向的嘴抽搐，“女神，注意点形象啊，别把你边上的人吓着。” 　　“边上没人，我换的小包间。”钱梦懒洋洋的单手撑着头，“我这边的樱桃贵的要死，品相还不怎么地，真不知道哪儿来的脸卖那么贵，你学校里的品相看着好，多少钱一斤啊？” 　　“那是陆续买的，我没跟他一块儿去，我问问他。” 　　曲向向停下拽一次性筷子的动作看向一旁的陆续，眼神询问。 　　陆续给她把筷子拽开，说了三字，“不知道。” 　　曲向向跟视频里的钱梦都很无语。 　　钱梦啪啪打了几个字发给曲向向：他的生活费在你手里吗？ 　　曲向向：要给我的，我没要，我俩各用各的。 　　钱梦：谈恋爱的时候各用各的好，等以后结婚了，你得抓走经济大权，他买东西都不问多少钱一斤，真够厉害的。 　　曲向向见陆续往电脑上看，她立即关掉了聊天窗口，耳边响起他的声音，“我都看到了。” 　　“……” 　　曲向向投过去一个“那你什么想法”的眼神。 　　陆续慢条斯理的吃着饭菜，声音模糊的说，“经济大权给你，我没意见。” 　　曲向向脸上一热。 　　“咳咳。” 　　视频里的钱梦咳嗽几声，“向向，你耳洞怎么样了？” 　　“已经不发炎了。”曲向向撩开耳朵边的头发，把耳洞露出来，“你看。” 　　钱梦看了看，“你两边的位置打的比我的好，我的有一边往下来了点，而且你耳垂也比我的要厚。” 　　她凑近些，“不是，你怎么还戴着店里给的一根钉？我都把上次买的耳钉戴上了。” 　　曲向向放下头发，“我过段时间再换别的。” 　　钱梦猜一定是陆续的意思，八成是上网找了什么资料，打耳洞注意事项之类的。 　　他这人平时看着是小奶狗，各种的黏着，但是，只要是稍微大一丁点的事情，他都会很强势，向向听他的。 　　. 　　聊了会儿，钱梦就到时间下了。 　　曲向向搜到一个综艺节目，看了两期停下来，发现她面前的饭盒里空了，绝味的腐竹跟豆干也没了，外加一份大杯的红豆粥。 　　她扭头问陆续，“这都是我一个人吃的？” 　　陆续给了她一个“你觉得呢”的眼神。 　　曲向向默默的收拾餐盒，她忽然抬起头，“你不该买这么多。” 　　陆续说，“我的错。” 　　曲向向继续收拾，等她收拾完了，她就瘫到椅子上，“我感觉我真的要完了，我这肚子比你买的熊肚子还鼓。” 　　陆续摸了摸她的肚子，力道很轻柔。 　　曲向向有种自己已经怀孕了的错觉，她一脸黑线的拍开他的手，“作业还有多少没写？” 　　陆续又把手放了上去，“快了。” 　　“那你赶紧写，等你写完了，我俩出去逛街吧。”曲向向这回没把他的手拍开，“下的小雪，不用打伞，我俩可以拍拍照……” 　　话没说完，陆续就趴了过来。 　　曲向向这回真的感觉自己怀孕了。 　　她难为情的红着脸推他脑袋，“起来。” 　　陆续不但没起来，手还搭了上来，充满依赖的抱住了她的腰。 　　曲向向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想妈妈了？这么怀疑着，听到陆续说，“我说错了。” 　　她疑惑的问，“什么？” 　　陆续满足的阖着眼皮，唇角上扬，“你比熊还要软。” 　　“……” 　　俩人就这么安静的待了半个多小时，一个起来写作业，另一个继续找电影看。 　　“我想看爱情片，不要悲剧的，你电脑里有没有？” 　　陆续给她点开了一个。 　　本来曲向向是吃着毛豆看的，结果看着看着，毛豆就被她拨到了一边，她眼睛红红的，表情哀伤，投入了进去。 　　到后面哭的稀里哗啦，“跟你说不要悲剧的，你还给我找这种虐心的……” 　　陆续拿纸巾给她擦脸上的眼泪，“男主角没有失忆，他是为了保护女主，装的，后面他的腿也会好起来，能走路，不会一辈子瘫着。” 　　曲向向的哭声骤然一停。 　　陆续用拇指刮掉她挂在眼角的泪珠，“我下载的时候看了网友留下的评论。” 　　曲向向半响反应过来，“所以你这是在跟我剧透？” 　　“……” 第80章 　　陆续写完了作业，就带曲向向去逛街。 　　b市的冬天来得早且漫长, 十一月底就飘起了小雪, 土生土长的见怪不怪, 南方人会觉得稀奇。 　　这会儿雪花漫天, 街上溜达的很多, 打伞的跟没打伞的对视一眼, 都是一脸的难以理解。 　　各地有各地的习俗跟环境, 各人有各人的习惯。 　　总归是不一样的。 　　曲向向没打伞, 她拉上了棉袄后面的毛帽子，两手揣在口袋里。 　　揣了会儿，手还是冷的。 　　于是她把手往陆续的外套口袋里放，刚放进去就被他抓住，用温热的掌心包着。 　　陆续摩挲着她冰凉的手，“要吃点东西？” 　　“还吃啊？你别诱惑我了。”曲向向抽抽嘴，“我明年要控制饮食了，不能乱吃。” 　　陆续逗她, “军训的时候不是？” 　　“那是试水。”曲向向脸不红心不跳的狡辩, “明年是正式的。” 　　她不等他做回应, 就严肃的抬头, “作为家属，你不要老拿零食影响我，你要做的, 就是在我背后支持我。” 　　陆续抿嘴憋笑, 正色道, “领导，我申请旁边可以吗？” 　　“……可以。” 　　逛了会儿，两人站在一个商店的屋檐下，吃糖葫芦，看雪。 　　曲向向看到一个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女生站在路牌底下发传单，她想起来王莹跟她说自己老乡找了发传单的兼职，给电脑城的一个小店发，按天算的，一天15，去的话还要先交100押金。 　　王莹的课程没她们那么满，课业轻一点，周六周日有时间，说下周会跟老乡去看看。 　　曲向向回过神来，扭头问陆续，“你怎么会想起来寒假找兼职？” 　　陆续垂眼看她，目光停留几个瞬息，挪向繁华的街市。 　　曲向向说，“等毕业了，工作了，寒暑假就没有了，回家的时间会越来越少。” 　　陆续没有说话。 　　曲向向轻声说，“你小姨肯定很想你。” 　　她又说，“寒假也就一个多月，看看书做做题，很快就过完了，打不了多少工的。” 　　有几个人要进商店，陆续把她往怀里带带，嗓音低缓的开口，“主要是想磨练，大一该开始了，不能再往后拖了。” 　　曲向向一脸愣怔。 　　陆续侧过身，抬手伸进她披散的长发里面，捻了捻她柔软的耳垂，“以后我是要养家的。” 　　曲向向还愣着，没有出声。 　　陆续在一片喧闹声里抱住他亲爱的小姑娘，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亲昵的蹭了蹭。 　　我比你大一岁，却跟你同年级，我想帮你拿掉人生路上的石头子，让你走的平坦点，只能努力往前跑。 　　. 　　这场小雪飘到了晚上，地上依旧没有一点白。 　　寝室里就曲向向一个人，她靠在床铺的另一头，背后抵着枕头，怀里抱着陆续给她买的大熊玩偶，给梁叔打电话，说她这边下雪了。 　　梁建兵那头刚关店往家走，接到电话就乐呵，“这么早就下雪了？叔这儿连雪影子都还没见着呢。” 　　“是小雪，明天肯定就没了。”曲向向关心的问道，“叔，你身体怎么样？” 　　梁建兵说挺好的，他唠唠叨叨的，“向向，老家犯鸡瘟了，本来叔还想着过年的时候回去买点土鸡蛋，捉两只鸡，哪晓得今年会这样子。” 　　说着就唉声叹气，“你二婶家一只没活。” 　　曲向向连忙坐起来些，“那二婶没把那些鸡瘟死的鸡腌了吃吧？” 　　梁建兵说，“以前她敢那么干，现在不敢了，上了年纪，怕这怕那了。” 　　曲向向松口气，那就好。 　　梁建兵把自行车撂巷子里，蹲地上点了根烟抽起来，“向向，你妈回来了，找叔聊过。” 　　曲向向蹙眉，“什么时候的事？” 　　“前两天。”梁建兵抽着烟，“你妈怀里抱着个小男孩，长了一头金色的卷毛，眼睛是蓝色的，像洋娃娃，那是你最小的弟弟。” 　　曲向向欲要说话，就听到梁叔说，“向向，你还有个弟弟，今年大一，说是念的计算机，b大高材生，跟你一个学校。” 　　她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梁建兵说，“你妈说你那个弟弟很叛逆，不在国外念她给挑的学校，非要自己回来，现在也不接电话，跟他说什么他都不听，你妈想让你找你弟弟……” 　　曲向向心里被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情堵着，迫使她语气有点冲的打断，“叔，你干嘛要管这些呢？” 　　那头没了声音。 　　过了会儿，梁建兵拍掉身上的烟灰，“丫头，你是不是已经见过了？” 　　曲向向坐在床上，鼻子发酸的“嗯”了声。 　　“一个学校的，还都优秀，见过听过都是正常的，叔猜到了个七八分。” 　　梁建兵说，“那你们应该聊过了吧。” 　　曲向向没出声。 　　梁建兵蹲在巷子里抽了好几口烟，沧桑的长叹，“当年你妈嫁过来的时候，叔知道她跟过人，不知道两人有个孩子。” 　　“你妈瞒着叔呢，可能想的是你弟弟就丢给那个人养，她带着你跟叔好好过，没想到后来那个人的生意做起来了，还过来找她……” 　　曲向向没去想，那为什么不带上她，早不想了。 　　她抠了抠手指，“叔，你别管了。” 　　“没管。”梁建兵说，“叔就是觉得小老百姓怎么能把日子过的这么玄乎。” 　　他顿了顿，“还有就是，叔想跟你说，上一代人的恩怨跟你们这代人没有关系，你不要把情绪带进来，你弟弟的抚养权在你妈手里，但他自己一个人过，现在正是叛逆期，一个不好就钻牛角尖，干出什么极端的事情，心理上也容易出问题。” 　　曲向向听出了点不对的苗头，“他怎么了？” 　　梁建兵斟酌着说，“你妈说你弟弟吃过将近一年的药，抑郁症，说是好了，具体不知道。” 　　曲向向愣住了。 　　梁建兵说，“你弟弟老早就知道你这个姐姐了，以前还来找过你，这事是你妈说的，当时他半夜偷跑出来，第二天自己回的家，被打的上了医院，烧迷糊了说的。” 　　曲向向喃喃，“找过我？” 　　“就你上初中那会儿，你弟弟应该是去了你学校，偷偷跟着你回家了，只是不敢敲门，在哪条巷子里窝了一晚上，自己又回去了，那孩子跟小续有点像，事都憋心里，不过小续不别扭，而且还有你开导。” 　　梁建兵用粗糙的手掌搓搓脸，“向向，不是叔瞎操心，多管闲事，是叔怕你弟弟出了事，你心里会有个结，所以叔就想说，要是你愿意的话，就在学校里碰到他的时候，跟他打个招呼，别的也不用做什么，这样就行了。” 　　曲向向没说什么。 　　过了足足有两分钟，她才听到梁叔的声音，“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叔就想你自己要好好的。” 　　曲向向把脸埋在熊玩偶里面蹭蹭，“我知道了，叔，你快回去吧，要多注意身体。” 　　梁建兵哎了声，“快放寒假了，到时候你跟小续，还有你哥一块儿回来啊。” 　　曲向向没提陆续找兼职的事情，回家了再说。 　　第二天上大课，曲向向跟唐月一起往教学楼走，半路上碰到了江河跟他寝室里的人。 　　她在他看过来时，短促的对他笑了下。 　　江河的脚步猛地一顿。 　　室友撞他胳膊，问他怎么不走？看什么呢？ 　　江河回过神来，笑了笑说，“看前面的树。” 　　室友不解，“树有什么好看的？” 　　江河脸上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少年感，“长胖了一圈。” 　　走在不远处的曲向向下意识低头看自己，接着就听到江河的哈哈大笑声。 　　“……” 　　. 　　快放寒假的时候，曲向向接到她哥的电话，说要拍广告了，把她吓得直接就从床上站了起来。 　　头顶心撞到墙壁，那一下撞的，眼前全是星星。 　　曲向向蹲下来捂住头哀嚎，“你好好的吓我干嘛啊？” 　　“谁吓你了？”梁正没好气的说，“你哥我要拍广告，这是大喜事，怎么就让你惊吓到了，你能不能拿出点一个妹妹的态度？” 　　曲向向一屁股坐下去，“我拿出来了啊，我脑壳都快撞裂了，不是，哥，你是体育生，又不是学表演的，怎么跟广告扯上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梁正痞气的笑，“寝室一哥们有一颗当明星的心，报名参加了广告的海选，拉上其他人给他壮胆，结果你哥我就被选上了，太帅了没办法。” 　　曲向向说，“真的啊？” 　　梁正骂骂咧咧，“跟你说这么半天，你当我跟你说相声呢？就这个周末拍，你叫上陆续，你俩一块过来我学校，拍完了广告一起吃饭，唐笑也在。” 　　挂了电话，曲向向还恍惚着，感觉不真实。 　　王莹停下拖地的动作，好奇的问，“向向，你怎么了？” 　　曲向向自言自语，“我哥要拍广告了。” 　　“太厉害了，”王莹的眼睛睁大，“那你能不能帮我跟你哥要点签名，等他当了明星，签名就值钱了。” 　　曲向向抽抽嘴，当什么明星，就是拍着玩的。 　　周末早上，曲向向跟陆续坐公交去体大。 　　车上的人很多，没有座了。 　　曲向向抓着一个座椅扶手，陆续站在她后面，拉着拉环，把她护在身前。 　　为了今天能出来，陆续昨晚熬夜写实验报告，脑子有点昏沉，太阳隔着车玻璃投在他脸上，暖洋洋的，他忍不住的阖了眼皮。 　　不知道过了多久，曲向向突然喊他，说手机不见了，他立刻睁开了眼睛。 　　“上车的时候在的，我在车上还跟我哥发短信了呢。” 　　曲向向慌乱的拽着自己斜挎在前面的小包，语无伦次的说，“我就放在包里，我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拉好拉链……” 　　陆续沉声问，“中间有停过站吗？” 　　曲向向说，“没有。” 　　陆续闻言就安抚的捏了捏她的手，冷静的扫动四周。 　　曲向向反手紧紧攥着他，急的快哭了，手机虽然只有四百多，却是她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稿子赚的钱，找不回来了她得难过死。 　　陆续扫了一圈，锁定了座椅上的黄毛青年。 　　就在这时，车到站了。 　　那黄毛青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拢了拢身上的皮夹克，吊儿郎当的说，“麻烦让一下。” 　　陆续没动。 　　曲向向明白过来，愤怒的瞪过去。 　　黄毛青年眼神躲闪着，嗓门故意扯的很大声，“小弟弟，你这人怎么回事，我是要下去了好吗？有椅子了你不坐，叫你让一下你站着不动，我错过了站你负责啊？搞什么飞机嘛。” 　　车里的其他人都能朝这边看了过来。 　　有人下车，有人抢座位，司机喊着问怎么回事，一团乱。 　　黄毛青年趁机往后门那里跑。 　　陆续冷着脸钳住他肩膀，将他甩回了椅子上面，“手机拿出来。” 第81章 　　司机问是怎么回事。 　　黄毛青年恶人先告状的大声嚷嚷, “什么怎么回事, 没看到打人了啊？是这家伙甩我的，我胳膊快被甩断了……” 　　下车的堵在车门口看起热闹，还有的已经下去了, 又折回来, 站在外面看, 不知道日子究竟是过的有多闲。 　　车里不明真相的开始窃窃私语。 　　一老人说, “确实是小伙子先动手的。” 　　旁边的中年人附和, “我也看到了，那一下甩的挺狠。” 　　斜对面年轻点的女人说，“还好吧, 不就是随便拨了一下吗？再说了, 车里这么多人, 怎么别的谁都不拨？明摆着有问题呗。” 　　后排传来叫骂声, “有什么事情下去再搞，我这儿赶着去开会，耽误了生意谁给我负责？” 　　“就是, 我还等着去做美容呢，别的事跟我们也没关系啊, 干嘛把车停在这里？” 　　“……” 　　车里说什么的都有，嘈杂一片。 　　曲向向被惹急了，不顾形象的大叫, “他偷了我的手机——” 　　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黄毛, “就是他偷的！” 　　这下子周围人都鄙夷憎恶的看向黄毛青年, 他下意识拢皮夹克，“谁偷你手机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的？现在是二十几世纪，造谣是犯法的知道吧？” 　　陆续冷声说，“皮夹克里面口袋。” 　　黄毛青年脸上闪过一丝震惊。 　　边上有个乘客碰到过扒手，满脸深恶痛绝的说，“你说你没偷，就把口袋翻出来啊。” 　　其他人跟着起哄。 　　前面的司机也往这边来了。 　　黄毛青年见情势不妙，神色慌张的一把推开曲向向就跑。 　　曲向向被推的往后倒，陆续及时捞住了她的腰，她还没回过神来，就看到他冲出了公交。 　　黄毛青年在街上横冲直撞，陆续迅速追上去，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内弯，把他踹的跪到地上。 　　陆续脚下用力，“手机。” 　　黄毛青年挣扎着要起来，背上被踩了一下，他直接趴了下去，吃了一嘴的土渣。 　　“我操你妈比，你他妈的……” 　　还没骂完就被踩得脸埋进地面。 　　曲向向跑过去推开人群，慌慌张张的从后面抱住陆续，使劲把他往后面拽，抓住他死死攥成拳头的手，胡乱的摩挲着他青筋突起的手背。 　　陆续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侧低头，看见她眼里的担忧跟恐惧，愣怔了下，周身的狠戾瞬间褪去。 　　半个多小时后，三人坐在了派出所里面。 　　那黄毛身上的案子多，又扒窃又偷盗，是个惯犯，比较恶劣。 　　他想要讹陆续，没讹成。 　　还有就是曲向向的手机的确被他偷了，在他皮夹克口袋里藏着，外加不知道偷的谁的两部手机。 　　曲向向录好口供就跟陆续走出派出所，各自沉默的站在路口。 　　陆续听不得别人骂他妈。 　　小时候留下的心理阴影，一听就发疯。 　　几年前黄宇骂过，被他打成猪头，高二的时候在走廊上，同学也骂了，同样被他连着踹了好几脚。 　　现在大一快要结束，再遇到这样的事，他却没有失控。 　　很努力的在改变，在克制。 　　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好，变得能配得上拥有现在这样的美好生活。 　　陆续一直没有说话。 　　曲向向也没有，她望着路口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目睹他们聚集，又散开，走向不同的方向。 　　就像人的一生。 　　光阴在走，时代在变，身边的人都是有聚有散。 　　忘了在哪儿看到的了，听说朋友七年换一批，爱人会有三年之痛七年之痒，好像都在说，没有什么是永恒。 　　说到底，还是生活中的猝不及防太多了，意外一抓一大把的感觉。 　　就像今天的事一样。 　　本来挺开心的出门，结果手机被偷，进派出所，被公安人员问这问那，两样都是人生第一次。 　　还好没有出大乱子记到档案里。 　　不然就完了。 　　乱七八糟的想了会，曲向向垂头看手里的手机，摸了摸上面的小老虎挂件，都是失而复得的，她把抿着的嘴角松开，抬脚走上斑马线，往马路对面走去，不做公交了，改打车。 　　走到中间的时候，曲向向转身，发现陆续还站在路口，低垂着脑袋，孤零零的。 　　她快速回到他面前，拉着他一起走。 　　没走几步，她就被他反手扣住了手指，掌心贴着掌心，都是一手的冷汗。 　　进派出所对他们这个年纪来说，陌生而无力，真的是一件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消化的事情。 　　穿过马路，陆续把曲向向拉到一处拐角，用力的抱住她，什么也不说，就抱着，抱的很紧，像是把她往自己的灵魂里摁。 　　曲向向拍拍他的后背，摸摸他脑后的头发，亲亲他的下巴，用行动告诉他，没事的，我在呢。 　　过了会儿，陆续把她松开些，弯腰看她，缓慢的哑声说，“我没有对那个人下狠手。” 　　“嗯，没有。”曲向向柔声说，“我之前说过了，你很努力的在调整自己，我都看到了，我都知道的。” 　　陆续的喉头有点发哽，他把脸埋在她的脖颈里面，鼻尖嗅着她干净的味道，内心聚拢着的情绪慢慢消散。 　　只要有她在，他就能感受到温暖跟光亮，不会再回到阴影里面。 　　. 　　体大前门那里，梁正跟唐笑早等那儿了，看到陆续从出租车上下来，手里拎着吃的喝的，还腾出手给后面下来的曲向向整理围巾。 　　他俩表情各异。 　　梁正站在大舅哥的立场，觉得陆续干得不错。 　　唐笑是女孩子的心理，羡慕曲向向，就像校门口路过的另外几个女生一样。 　　抛开出色的外形不谈，就说心细这一点，这年头能时刻想着女朋友的男生不多了。 　　多的是粗神经的。 　　唐笑听到曲向向的喊声，她抬起温柔的笑脸，“你们来了啊。” 　　曲向向把被风吹到眼前的头发拨了拨，“今天风好大，有太阳还是冷。” 　　“是挺冷的，”唐笑看她裹的很严实，像个小粽子，笑着说，“你穿这么多，里三层外三层的，不如买件羽绒服，这个天在里面穿一件保暖内衣就好了。” 　　曲向向还没说话，旁边的陆续就开了口，“她说贵，不买。” 　　“羽绒服真的很贵好吗？” 　　曲向向瞪他一眼，像是在说，就你话多。 　　陆续说，“一件四五百。” 　　曲向向立马反击，“那是便宜的，我都翻标签了，贵的要小一千呢，款式也没几个，都差不多，非常不好看。” 　　陆续无奈的说，“羽绒服不就那一类款式？” 　　曲向向孩子气的撇嘴，“那我买了，明年不喜欢了，不想穿了，岂不是亏了？” 　　陆续动了动薄唇，似是在竭力忍着笑意，怕自己绷不住，“你想一件羽绒服穿几个冬天？” 　　曲向向认真想了想，“那么贵，至少也得穿三个冬天吧。” 　　陆续说，“你太理想化。” 　　曲向向想不出词儿来应对，就气冲冲的来一句，“我懒得跟你说！” 　　一旁的梁正夸张的哟了声，“真看不出来，你俩拌嘴的时候还挺像样子的。” 　　他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瓜子，咔嚓咔嚓的磕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继续拌啊，不要停，我看你俩最后拌成什么样。” 　　唐笑碰了碰他的胳膊。 　　“干嘛？媳妇儿，你也想磕瓜子啊。”梁正把瓜子都放她手里，“来来来，给你磕。” 　　完了就冲曲向向跟陆续抬抬下巴，“你俩别愣着，赶紧的，拌吧。” 　　曲向向翻白眼，“拌个屁。” 　　梁正一嗓子吼出来，“陆续，你就站旁边看她这么说脏话？好听啊？” 　　陆续冷眼一扫，跟谁学的？ 　　梁正，“……” 　　. 　　广告公司在三行路那片写字楼里面。 　　梁正去过两次了，认得路，他说干脆打的过去。 　　唐笑说太远了，打的不划算。 　　梁正把她叫到一边，“打的怎么不划算了？我就缺那几个钱？穷的叮当响了还是怎么着？” 　　唐笑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阿正，你能好好说话吗？你怎么总是这么不成熟？” 　　梁正两手插兜，他吊着眼角，皮笑肉不笑的嗤了声，“这都能扯到成熟不成熟上面去，你厉害，我真是服了你了。” 　　唐笑的脸色煞白。 　　梁正深吸一口气，“那你说怎么着吧，你说。” 　　唐笑温声细语，“我觉得我们几个可以坐地铁。” 　　“坐地跌？”梁正扯扯嘴皮子，“那么折腾，就为了省那几个钱？” 　　“不是钱的事……”唐笑的声音停顿了下，叹息着说，“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她轻轻的笑了笑，“反正我说的你都不听。” 　　梁正不喜欢她这样子，好像他们不是相差一岁，而是差了十岁，偏偏她就老是跟他这样，不知道心里究竟想的什么，要么就是把一句话说一点藏一点，要么就是什么都不说，就指着他自己看出来猜出来。 　　没看出来，没猜出来，就觉得他幼稚，不成熟，没长大。 　　梁正最近感觉自己以前没谈过恋爱似的，两眼一抹黑，完全没招，他烦躁的拧了拧眉毛，“行，坐地铁。” 　　唐笑说，“不要勉强。” 　　“没勉强，自愿的，一百八十个愿意。”梁正把她往怀里一搂，“走了。” 　　唐笑的眼底全是心事重重。 　　梁正就是平时的穿着，黑色外套敞着穿，搭个牛仔裤，下面是双篮球鞋，还是痞帅的老样子。 　　唐笑显得正式多了，她是长靴配大衣，长发还像以前一样撩起来一部分，用夹子夹在后面，剩下的披散开，淑女又知性。 　　只是她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曲向向有好几次叫她的时候，她都在走神。 　　到了那儿，大家还没从一大片笼罩着职场紧张氛围的写字楼里缓过来，就稀里糊涂的跟组去了一所大学。 　　拍个碳酸饮料的广告，竟然要打篮球。 　　曲向向不敢再把手机放小包里，就一直抓在手上，小手指圈着挂件，眼睛好奇的看着那些摄影器材。 　　她喃喃自语，“我哥拍广告，人生真奇妙。” 　　陆续给她拆了一包qq糖，“押韵。” 　　“还真是。” 　　曲向向把qq糖递给唐笑，见她看着一处发呆，顺着视线望了望，“笑笑姐，给你吃这个。” 　　唐笑没接过来，只是把手伸过去，拿了一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满嘴的果香。 　　曲向向小声说，“笑笑姐，你有心事啊？” 　　唐笑没有说什么。 　　曲向向扭头给陆续糖吃，忽地听到耳边响起唐笑的声音，“向向，我明年要出国了。” 　　这句话就像是附带了能让世界安静下来的功能。 　　曲向向整个愣住。 　　唐笑望着跟导演站在一起，浑身散发着自信气息的梁正，觉得他在哪儿都发着光，成为焦点人物，她望着他，眼里的迷恋如初，只是多了些以前没有的复杂之色。 　　“家里老早就跟我说了，我这个月初答应的，你哥还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曲向向好半响才把脸转向她，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里，出不来。 第82章 　　不远处, 梁正穿着组里提供的一身黑蓝色球衣，眉眼间是年轻的阳刚之气, 他捞起地上的篮球拍打着, 个高腿长，露出来的肌肉线条流畅，充满了强大的爆发力。 　　唐笑看着他一路动作灵活的运球, 到篮筐底下一个大步起跳, 身体高高跃起, 单手将球重扣进去。 　　大概是唐笑的目光太明显了, 梁正抓着篮筐跳下来, 痞气的侧过头冲她笑了下。 　　唐笑痴痴的看着他。 　　仿佛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一切如初。 　　曲向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也没错过唐笑的表情变化, 这明明还是喜欢的啊…… 　　唐笑似是知道她心里所想，轻声叹息，“以前我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只要喜欢就够了, 后来发现不行, 光喜欢是不够的。” 　　曲向向欲言又止。 　　唐笑垂眼拍了拍梁正放在她这里的黑色外套, 温和的说, “向向, 待会拍完广告, 你跟陆续先走吧。” 　　曲向向不知道说什么好, 又想说些什么, 她扭头看向陆续，希望他能帮她牵个头。 　　陆续眼神示意她不要说。 　　曲向向用力抿了抿嘴，不说了。 　　. 　　本来说好的说好的拍完广告一起吃饭，唐笑突然在这样一个日子里说出她为自己人生做出的选择，饭吃不成了。 　　曲向向跟陆续坐公交回了学校。 　　回去时的运气不错，有位子坐，不用站着。 　　曲向向对面是一对儿老夫妻。 　　老奶奶在用方言说着什么，像是在跟谁生气。 　　老爷爷没有说话，就用干枯的手拉着她，在她情绪激动的时候，拍拍她的手背。 　　曲向向看着这一幕，心里某个角落被触动到了。 　　像这样一段能够走到老的爱情，有几个人能遇得到？ 　　结了婚的会离，谈恋爱的会分，缘分这东西，太奇妙了，有时候你以为很深，很有可能到最后才发现其实很浅。 　　浅的不用经历狂风暴雨的摧残就散开了。 　　曲向向有些难过，她哥跟唐笑已经挺过了一年的异地恋，挺过了毕业就分手的魔咒，两个人从高中谈到大学，谈了好几年，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挺的过去。 　　沟通真的很重要，不止是爱人，亲人跟朋友也是，都要沟通。 　　不沟通，怎么会知道各自心里有没有装东西，装了多少，都有哪些。 　　曲向向放在腿上的手被握住，她的思绪紧跟着回笼，指尖扣了扣陆续的手。 　　陆续突兀的说，“我有一些不好的地方，有的一直在改，你没有不耐烦的嫌我改的太慢，有的我不想改，你也没有钻牛角尖的希望我一定要改掉，只是告诉我说顺其自然就好。”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向向，你好像从来没有对我提出过什么要求，给我定一个明确的目标要我去完成。” 　　曲向向一愣，这几年是没有。 　　“我哥说我只知道看爱情电视跟小说，理论一堆，实践不行，我也不知道谈恋爱有哪些固定的模式，我就是偶尔心烦了，想不通了，会找钱梦说说话，聊一聊我俩的事，然后我就不乱了。” 　　陆续的面色倏然一沉，“为什么不跟我聊？” 　　曲向向小声说，“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想法，怎么跟你聊？我得先找钱梦分析分析，搞明白了再来跟你聊，这样沟通起来才有效。” 　　陆续皱了皱眉头，半响说，“过年请钱梦吃饭。” 　　“你都找好兼职，不回去了。”曲向向撇嘴，“还怎么吃饭。” 　　陆续用宽大的掌心包住她的手，“有假。” 　　曲向向说，“那到时候你要多笑笑，你不笑的时候超凶的，钱梦说你那样很可怕。” 　　陆续，“……” 　　. 　　两个人在一起，吵架闹矛盾什么的，都需要时间来处理来调整。 　　出国是人生里很大的一件事，等于是人生的转折点，其中一个要那么做了，事先没有告诉另一个，这在感情里是很大的伤害。 　　曲向向怕影响到她哥跟唐笑，就忍着暂时没给他们打电话，尽管她迫切的想知道他们有没有谈好，还能不能谈好。 　　临近期末，也就意味着寒假将至。 　　陶娟还在外面跟那个会长同居，穿衣风格变了很多，全是裙子配丝袜，不管零下多少度，她都那样穿，很幸福的样子。 　　不过那个会长一次都没来接过她放学。 　　王莹跟老乡谈上了，约会约的挺勤，就唐月雷打不动的三点一线，课余时间全泡在图书馆里面。 　　上课的时候，寝室里没人，不上课的时候，也没人。 　　考试前一周的下午，曲向向一个人待在寝室里刷题，刷的腰酸背痛，实在是不行了就把书桌上的一大摞习题册收一边，拿出积分换的马克笔，趴在桌上给仙人球的花盆画向日葵。 　　这些天因为她哥跟唐笑的感情问题，她复习的效率怎么都提不上去。 　　感觉期末可能要凉拌。 　　曲向向快画好的时候，心神不宁的手一抖，向日葵长出了一根毛，她赶紧用手擦掉重画。 　　桌上的手机突然发出震动，向日葵又一次长毛。 　　曲向向拿了手机一看，是移动发的，提醒她有新的套餐，有什么优惠之类的，她失望的把手机放下来，继续画向日葵。 　　陆续今天一天都要待在实验室里，明天也要待大半天，根本就没时间陪她。 　　曲向向画完了向日葵就往椅子上一瘫，脑袋开始放空。 　　足足有五分钟，她什么都没想，五分钟后就给她哥打电话，第一次无人接听，第二次接通了，不是她哥的声音。 　　是徐良，喝了酒，说话都大舌头了。 　　曲向向蹭地一下站起来，“良子，你跟我哥在一起？” 　　徐良在电话那头满口酒气的说，“嗯对……我们在喝酒，他失恋了。” 　　曲向向愣怔的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徐良说，“两人谈不好了，只能分了各走各的，他把我叫出来喝的酒。” 　　曲向向坐回椅子上，“他伤心，要乱喝酒，你怎么也喝这么多？” 　　徐良轻笑，“我也失恋了啊。” 　　. 　　冬天的日照时间短到让人往往都猝不及防，五六点的时候天就黑了。 　　曲向向赶过去的路上碰到交通事故，先是等交警疏通，又是绕圈，堵车，等她到那儿时，夜幕已经把这座城市完全包围。 　　她一进包厢，就有一股子浓烈的烟酒味扑了上来。 　　梁正跟徐良都喝大发了。 　　两人一个歪歪斜斜的躺在沙发上，嘴里胡乱的说着什么酒话，一个消沉的坐在地上抽烟，眼镜也不知道丢哪儿了。 　　曲向向被眼前的情形吓着了，“良子？” 　　地上的徐良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眯在一起，他近视度数很高，下意识这么看人，“向向，来了啊。” 　　曲向向被烟味呛的咳嗽，他随手就把烟给掐了，拽了拽沙发上的梁正，“阿正，向向过来了，你醒醒。” 　　梁正醒不了，他神志不清的满嘴酒话。 　　“高中的时候，你说我身边围绕的女孩子太多，没安全感，好，我就不交异性朋友，都不交，我说到做到，现在连班上的女生谁谁谁都不知道，你埋怨我太喜欢打篮球，没时间陪你，我他妈都快把篮球给戒了。” 　　他打了个酒嗝，“说什么你说的我都不听都不改，呵，你就觉得我不成熟，不管我做了多少，都还是不成熟……” 　　“我跟你说了无数次，让你不要把事情藏心里，要告诉我，每次吵架，我叫你把不痛快的地方说出来，对我有什么要求你说说看，你不说，现在跟我来一句你累了。” 　　“唐笑，你掰手指头数一数，只要是你提的，我哪一点没给你办到？你不说，我能知道？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吗？我就是这样的人，不会猜啊……” 　　“行，真行，出国这种大事，你瞒了那么长时间，自己做好决定了再来跟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还傻逼逼的想着拍了广告拿到钱寒假带你去旅行，你拿我当谁啊，我他妈谁都不是。” 　　“不管我说什么，你就要分，说你累了，你说我没成长，你摸着良心说，是我没成长，还是没长成你心里期望的那样，我还不到二十，你想我怎么着，我现在就只能这样，你不能再等一等吗，再等等我啊……” 　　“三年了，都三年了……” 　　梁正无意识的翻来覆去念叨着那个数字，那是他迄今为止谈过的最长的一段感情，打破了他的一系列记录，他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一条腿从沙发上甩了下来。 　　曲向向来不及去扶，就看到他滚了下来，她连忙跑过去蹲下来喊，“哥？” 　　梁正趴在地上，没反应。 　　包厢里的歌声一直在响着，《心如刀割》唱完了，轮到《那就这样吧》。 　　“不要哭了吗，该哭的人是我吧，你都坦白爱上了他，我有什么办法……” 　　“那就这样吧，再爱都曲终人散了，那就分手吧……” 　　这歌听的太难受了。 　　没过一会，曲向向就听到了模糊的哽咽声。 　　她怔怔的看着她哥，好一会才转头去看徐良，本来想让他帮忙把她哥弄到沙发上去，这一看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满脸都是泪水。 　　歌都是徐良点的，听起来就是在伤口上撒盐。 　　曲向向手忙脚乱的照顾着两个失恋的男孩子，其实她多数时候都很理性，极少数时候会感性的一塌糊涂。 　　就像现在。 　　她不知道怎么办，很慌。 　　陆续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过来的，他从实验室里出来，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捏着酸痛的后颈，“在干什么？作业都写完了吗？” 　　“我在南源广场西边的ktv里。”曲向向走出包厢，在走廊上说，“我哥跟良子都喝多了，他俩都在哭，良子跟他女朋友高中一直靠写信联系，那时候都好好的，不晓得大学一学期还没完怎么就分了……” 　　陆续听着她语无伦次的声音，眉头紧锁，嗓音却很低柔，“你就在那待着，我过去找你。” 　　话落，陆续挂了电话，大步流星的往楼梯口方向走。 　　后面传来周成的喊声，“小老弟，你穿着白大褂去哪啊？” 　　陆续的身形一顿，他脱了白大褂丢给走过来的周成，看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你身上有钱吗？” 　　周成在几个口袋里面掏掏，将一把皱巴巴的零钱拿手里，“就这么多。” 　　陆续看了看，“不够。” 　　周成问道，“你要干什么？” 　　陆续说，“开房。” 　　周成一脸卧槽，老弟你连这事都说的这么直白？ 　　陆续动眉头，“不是我开。” 　　周成心说，我知道，是你们俩。 　　他老大哥的语重心长，“你在实验室站了一天，午饭都没吃，身体扛不住的吧？” 　　陆续眼神询问。 　　“别太拼了。”周成拍他肩膀，“不差这一晚，你对象会理解的。” 　　陆续一张脸漆黑，“你在说什么？我说的开房，是给两个朋友开，他们喝醉了。” 　　“……” 　　周成干笑两声，“这么回事啊，你等等，我问佳龙他们身上有没有钱。” 　　陆续叫住他，“算了，我回寝室拿卡。” 　　. 　　b市的夜晚灯火璀璨，呈现出的是跟白天不一样的繁华与喧嚣。 　　陆续到ktv时，南源广场的巨大显示屏上播放着绚丽的烟花，一朵盛开，又是一朵，美的梦幻。 　　有一个瞬间，他随意的侧抬头，烟花就在他眼里绽放了。 　　陆续停下脚步看烟花，这世界很大，美好的东西太多了，烟花都能开的这么好看。 　　但也就只是好看，不会有什么意义。 　　两个人看才会有意义，值得放进记忆的长河里，以后挠出来回忆一番。 　　所有的事，和喜欢的人一起做，都会变得珍贵。 　　陆续收回视线往ktv里走去。 　　曲向向一看到他，脑子里的那根弦就松了下来，像有了主心骨似的，可以不用提心吊胆。 　　陆续扫了眼沙发上的两人，“睡着了？” 　　曲向向点点头说，“哭累了，发泄完了就睡了。” 　　陆续在她身边坐下来，手肘抵着膝盖，修长的手指抄进短发里，指腹用力按着头皮。 　　曲向向看他那样，眉心一蹙，“你直接从实验室里过来的？” 　　陆续“嗯”了声。 　　曲向向让陆续往前面坐坐，她跪到他后面，学着网上说的那样，认真的一下一下从上往下，从左往右的给他按头。 　　“现在呢？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好多了。” 　　陆续低垂着头，其实他的头还是很疼，并没有好到哪儿去，她的力道太小了，没什么劲。 　　他只是不想让她操心。 第83章 　　曲向向准备试图把她哥弄醒, 手机就响了，她以为是室友, 看了来电显示连忙看向陆续, “是笑笑姐打来的，我出去接一下。” 　　陆续起身。 　　“不用跟着我。” 　　曲向向瞥瞥沙发上趴着的她哥，压低声音对陆续说, “你在包厢里看着我哥跟良子, 我接个电话就回来了。” 　　陆续的眉头一皱。 　　手机还在响，曲向向只好让陆续跟她一块儿出去。 　　走廊上的灯光是红色的, 热情似火, 有发疯似的哭嚎声从前面一包厢里传出来, 也是个受了情伤的男孩子，靠嘶喊来发泄。 　　不像女孩子, 会选择一个人偷偷的哭, 哭完了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生活。 　　曲向向站在走廊上接起电话。 　　唐笑语气笃定的说，“向向, 你哥跟你在一起吧。” 　　曲向向嗯了声。 　　唐笑轻声说，“他有一些衣服在我这里，都是洗过了的，我给他收拾好了，你让他有时间过来拿，我就不送过去了。” 　　曲向向的鼻子一酸, “笑笑姐, 我哥喝醉了。” 　　那头没了声音。 　　过了两三分钟, 唐笑才发出声音，“向向，我那次跟你说了的，我家里很早就要我出国了，我一直在为这个事跟他们吵，你知道我是哪天做的决定吗？是三周年纪念日。” 　　纪念日？曲向向心想，他哥是记不住的，没那个概念。 　　能记住生日已经到极限了。 　　“不是说你哥忘了我们的纪念日，我就决定出国，我没那么任性。”唐笑说，“也不是什么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某个瞬间的事。” 　　“向向，其实我早就想跟你哥分了，我总是拖拖拉拉，犹豫不决。” 　　曲向向愕然的拿着手机，“早就想分了？为什么？” 　　唐笑不知道从何说起，“你哥是我的初恋，我在跟你哥谈之前，都是看别人谈，轮到我了，我才知道爱情可以让自己变的很奇怪，像神经病。” 　　她自嘲的笑了笑，随便拎个事出来说，“当初我看你哥打球喜欢上的他，我喜欢他打球的样子，后来我却嫌他打球的时间比陪我还多，再后来我竟然一听他说要去打球，就会很烦，我甚至吃篮球的醋。” 　　曲向向说，“这是正常的啊，人的心态跟想法不可能永远不变。” 　　“我之前觉得陆续报什么专业都好，现在就觉得他在化院的实验太多了，经常都是我忙我的，他忙他的，都见不着面。” 　　唐笑默了会，“你会跟他说吗？” 　　曲向向说，“会说。” 　　唐笑说，“我不会，我怕你哥烦。” 　　曲向向抿嘴，“笑笑姐，你说了才知道我哥是什么反应，也许他不会烦呢。” 　　唐笑半响说，“你不是我，你不懂的，当初是我追的你哥，追了他一个多月，竞争对象不知道多少，他答应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在做梦，很不真实。” 　　“我始终是弱势的一方，整个世界都围绕着他转，担心这个担心那个，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就和陆续在你们俩的感情里的位子一样。” 　　曲向向下意识去看陆续，他靠墙而立，腰背微微弓着，额前碎发散下来，冷峻的眉眼全收在阴影里面，就像高一那年她在楼梯口见到的样子，不过他的身上没有了那种颓废跟孤独。 　　陆续侧过脸，眼神询问。 　　曲向向摇摇头，听唐笑在电话里说，“打个比方，你不想跟陆续分开，他是怕跟你分开，本质上存在很大的区别。” 　　“但是他跟我有一点不同，他处在弱势的一方，是太依赖你了，把你当他的空气跟水，不像我是因为不自信。”唐笑停顿了一个瞬息，“我是认为自己配不上你哥。” 　　曲向向想起来了几年前的一件事，唐笑大学报道那天来学校看她哥，问她跟陆续在一起，会不会没有安全感。 　　当时她还很紧张的问唐笑，是不是有谁说了什么。 　　原来那时候的问题至今都没解决掉，唐笑还是没有自信起来。 　　“报考大学那会儿，我为他做了退让，选了b市这边的学校，后来在大大小小的事情上面，我一次次的退让，已经成了我的习惯。” 　　唐笑说，“他没有要求我必须那么做，都是我自己要做的，很多时候他都发现不了那个点。” 　　她苦涩的笑了声，“我也想不通，明明是我自愿的，偏偏还要埋怨他不能理解我，希望他能发现那些点，知道我为他做过什么，你说好不好笑。” 　　曲向向张了张嘴，没出声。 　　唐笑轻叹，“向向，我这次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决定离开你哥的，等他把衣服都拿走，我就会换掉电话卡，因为我怕自己忍不住的又要回到他身边，那样还是死循环。” 　　曲向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三年了。” 　　唐笑过了好一会才说话，声音里藏着几分哭腔，“估计你哥都没想到会谈这么久。” 　　曲向向难过的说，“笑笑姐，我哥认真的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你。” 　　“我知道。” 　　唐笑的哭腔变得明显，“或许在你看来，我跟你哥没什么大问题，说开了就好，但其实有个最根本的问题，就是我们两个都不能换位思考，那是说不开的。” 　　“他觉得只要我说了，他都会尽可能的做到，就是很在乎我了，我起初也很知足，以他的性子能那样已经是很大的改变了，可是后来我开始贪心起来，我越来越希望我不说，他就能知道我想要什么，而不是非得我说了他才做。” 　　“这几年他却一直做不到我想要的那种程度，我就觉得他总是不成长，我也不愿意那么折腾自己，就是会忍不住，我一边埋怨他为什么就不能学着像我一样多想想，一边习惯的照顾他的生活，照顾他的喜好，不给他成熟起来的机会，我累了，他也累……”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模糊又混乱，难以压制的哭了出来。 　　曲向向的眼眶一热，感情的事，真的很难说清楚。 　　明明还爱着，却分了。 　　其实谁都没有错，就是两个人在一段感情起点的时候是一起走的，慢慢的脚步变得不一致了，越走，拉的越远。 　　人生的轨迹也就那么错开了。 　　唐笑哭了很久，哭到后来声音都哑了，她的情绪倒是平复了不少，“向向，我跟你哥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分开是对彼此最好的结局。” 　　曲向向静默片刻，问道，“那笑笑姐要在国外待多久？” 　　唐笑说，“三五年吧。” 　　曲向向心说，三五年啊，到那时我哥已经毕业了，工作了。 　　唐笑缓了缓说，“你哥很聪明，当初他想进体大，就拿到了特招名额，文化课成绩还超了好几十分，前些天拍广告，他跟我说不会ng三次，结果他就真的做到了，他想进娱乐圈，这次就是个契机，不想进的话，以后他在其他领域也能出人头地。” 　　她深呼吸，温柔的说，“向向，希望将来我们再见面，一切都好。” 　　曲向向下意识的在走廊上走动，“什么时候走呢？” 　　唐笑说，“明年七月份。” 　　曲向向一顿，“那不是还早吗？” 　　“时间过得很快的。”唐笑说，“过了年，一转眼就到了夏天。” 　　曲向向认同前一句话，时间的确过的很快，大一的一学期眼看就已经走到了头。 　　同样的一年二十四小时，大学却好像比高中要快很多。 　　生活节奏怕是要越来越快了。 　　感觉都没有时间停下来整理自己，只能马不停蹄的往前奔跑，唯恐比别人慢一步。 　　曲向向跟唐笑通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挂断后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陆续淡声说，“不合适的两个人，分开了，各自都会更好。” 　　曲向向吸吸鼻子，“我只是不明白，以前是合适的，怎么后来就不合适了？” 　　陆续看着她有点红的眼睛，“大概是有问题没有及时解决，积压一次两次，就变成习惯，错过了调整好自己的时机，最终让爱情成为了负担。” 　　曲向向的心里生出很大的感慨，“社会与法上面有好多情感类的案子，又是泼硫酸又是谋杀，还有的要了人一家的命，太可怕了，两个人能好聚好散也是一种缘分。” 　　陆续的面部线条一绷，“以后你还是看偶像剧吧。” 　　“看什么啊，都没时间。”曲向向幽幽的叹气，“我期末要凉了。” 　　陆续来一句，“我也热不起来。” 　　见她看过来，他无奈的说，“你最近担心你哥跟唐笑，我看个文献，写份报告，满脑子都是你恍神的样子。” 　　“……” 　　曲向向欲要说话，包厢的门开了，徐良从里面冲出来，脚步踉跄的跑向卫生间。 　　徐良吐完了，扶着墙壁出来，平日里一贯的优雅讲究荡然无存，一身狼狈。 　　曲向向从他点的那些歌里猜到他的感情发生了什么情况。 　　两人之间的事，出来了第三个人。 　　徐良抽着纸巾擦脸上的水，猩红的眼睛微垂，“不用想词儿安慰我，过两天就好了。” 　　曲向向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换了别的，“那晚上怎么办？我让陆续给你跟我哥在旁边的宾馆来两个房间？” 　　徐良摇摇头，“不用了，我带他过去。” 　　曲向向说，“你自己都走不稳。” 　　徐良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挺稳的啊。” 　　“……” 　　. 　　等把梁正跟徐良安顿好，已经过了八点。 　　曲向向从宾馆里出来，有种物是人非的怅然感觉，她抹了抹脸，“回学校吧。” 　　陆续说，“晚饭还没吃。” 　　曲向向闻着马路牙子上的汽油味，有点反胃，“回学校再吃好了。” 　　陆续低头看着她说，“我午饭也没吃。” 　　曲向向愣怔几秒，气的拍他胳膊，“为什么不吃午饭？” 　　陆续说，“忘了。” 　　“让你不记得吃午饭！”曲向向又打他，“现在晚上几点了啊，你午饭都没吃，拿自己的身体玩儿呢。” 　　陆续全程没有顶嘴。 　　曲向向气完了，就心疼上了，“下午有没有吃东西？” 　　陆续没说话。 　　曲向向瞪过去，“我不是给你买了很多零食的吗？你进实验室的时候不知道往兜里揣一点？” 　　陆续一米八多的身高，低着头的样子很委屈。 　　曲向向转身就走，发现后面没脚步声，她就没回头的喊，“走了啊。” 　　陆续大步走过去，牵住她的手，在她挣扎的时候说，“下次我一定记住带吃的。” 　　“我从高中就开始跟你说不能不吃饭，胃要是饿出了毛病会很难治，也经常跟你说我叔的胃病，这几年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你就是不长记性，不听话……” 　　曲向向感觉脸上湿湿的，话声戛然而止，她仰起头，漫天的雪花飘了下来。 　　眼皮上沾了一片雪花，凉凉的，曲向向回神，晃晃跟陆续拉着的那只手，“走，吃饭去。” 　　陆续看她不生气了，皱在一起的眉头就松开了些许，“想吃什么？” 　　“随便吧。”曲向向边走边说，“前面有好几家吃的，我面跟饭都行，你看吃哪个，吃完了早点回学校，雪下的好大。” 　　陆续勾她的小手指，“那吃面？暖和些。” 　　“好啊。” 　　曲向向在漫天的鹅毛大雪里唠唠叨叨的说，“晚上我还要刷题，估计要刷到零点，明天我得给我哥打电话，跟他好好聊一聊，良子那边的情况跟他不一样，我想聊的，就是不知道怎么聊……” 　　她想到哪儿说到哪儿，陆续始终都当她的倾听者。 　　. 　　回去的时候，曲向向跟陆续坐的地铁。 　　早晚八九点左右的b市都非常堵，比起出租车跟公交，地铁反而方便点。 　　振明没有地铁，曲向向来b市后很少坐，到目前为止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她觉得地铁没有公交舒服，可能是看不见沿途的风景。 　　也有可能是里面总是冷冷的。 　　但是在b市，地铁相对来说是最能节省时间的交通工具了。 　　地铁里又闷又冷，人很多。 　　曲向向站了会，旁边的人起身往门口走，还是一对儿情侣，她赶忙拉着陆续坐了下来。 　　陆续拿出手机，问她要不要上网看看网页，或者玩个游戏。 　　“我不玩，你玩吧。” 　　曲向向拿出指甲剪把指甲周围的倒刺剪掉， 　　这指甲剪还是是高一那会儿陆续给她买的，除了蓝色的外壳有点旧，其他什么都好，希望能用到大学毕业，多用几年。 　　曲向向把倒刺都剪完了就干坐着，没风景可看，又不好看别人，只能发呆。 　　没过多久，曲向向的眼皮打了小会儿架，身子晃了晃就睡着了，她的脑袋无意识的歪向车壁，有点难受的蹭了下，没醒。 　　那一瞬间，原本认真看文献的陆续有感应似的侧过脸，看她那么靠着，就把她的脑袋捞过来，轻放在自己肩窝里。 第84章 　　曲向向第二天试图跟她哥聊聊，他以“我能有什么事”开头, “管好你自己, 期末好好复习”收尾。 　　然后就没然后了。 　　曲向向收收心投入到复习阶段。 　　不知道为什么, 女生们这边不找她划重点，借整理过的资料看，找的班上的男生, 而想突击的男生们都找她。 　　错开了。 　　离考试越近, 曲向向越淡定, 她做做历年题，翻翻书，还能抽空跟陆续逛了个街。 　　过年回家要给梁叔买身衣衫，他其实有一米八的, 就是腰背都驼了，直不起来，看着不显高。 　　曲向向在买衣衫的时候让陆续穿上做个参考。 　　逛了一天，回去的时候曲向向瘫了一路, 直到坐在食堂里吃上水煮, 她才提起了点劲。 　　陆续不吃辣, 偶尔吃几次也是因为她吃得香，自己管不住的把筷子伸进去。 　　譬如这次。 　　一大碗水煮被他俩给分了。 　　曲向向吃的眼泪汪汪，“你去帮我买杯粥吧。” 　　陆续起身去买了回来，把管子戳进去递给她, “温的。” 　　曲向向的胃里往上窜辛辣的味儿, 她抱着粥, 快速大口大口的吸溜了起来。 　　陆续捏了捏她一鼓一鼓的腮帮子，在她瞪过来时，眼底浮现笑意，“胖了。” 　　曲向向被一口粥呛到了，她没好气的说，“你也想喝粥就直说，干嘛跟我说那么虐心的两个字？” 　　陆续不说话，就看着她笑。 　　曲向向的脸烫烫的，垂头继续喝粥。 　　一杯粥喝完，曲向向差不多安抚好了自己的胃，把碗里剩下的一点儿粉丝捞出来吃掉。 　　陆续说，“你把学生证给我。” 　　曲向向啊了声，不明所以，“干嘛？” 　　陆续拿了张纸巾，手伸过去，给她把身前弄到的几滴辣油擦了擦，“买票。” 　　“你不是要留这儿吗？”曲向向说，“听说排队要排很长时间，我自己去买好了。” 　　陆续说，“我明天起早去买，把你送回去以后，我再过来。” 　　曲向向本来想说不用的，转而一想，他回家一趟也好，就说，“好吧，那你要去你小姨家看看啊。” 　　她问他意见，“要不要给你小姨买点东西？” 　　陆续的神情微愣，他撩起眼皮，目光深黑的看她一眼，“工作了再说。” 　　曲向向噢了声，“也行，工作了就能拿工资了。” 　　他们不快不慢的往前走，一路同行，从来没想过未来会缺了对方。 　　没有过动摇，一直都那么坚信。 　　. 　　考完最后一门，曲向向去上卫生间，出来时碰到了江河，两人打了个照面，对视一眼，各自找水龙头洗手。 　　江河主动开口，声音夹在哗啦水声里面，“票买好了？” 　　曲向向嗯了声，“你呢？” 　　江河垂眼甩了甩湿漉漉的手，“我不回家。” 　　曲向向扭头，“要打工？” 　　“打工？”江河听到大笑话似的，抖着肩膀笑出声，“你看我像是需要打工的样子吗？” 　　曲向向不跟他玩笑，“那你不回家干嘛？” 　　“不干嘛。”江河拿张纸巾漫不经心的擦着手，“就是不想回去。” 　　他把手上的水擦掉了，从口袋里拿出几颗金丝猴奶糖，掌心朝上的把糖摊在她面前。 　　曲向向愣了下，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没有跟她一起长大，几个月前都不知道世上还有他的存在。 　　他们没有真正的朝夕相处过，她不了解他。 　　所以她不确定他的口袋里总是揣着糖，是也喜欢吃，还是别的原因。 　　他不跟她交心，又别扭，她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曲向向回过神来，指着他手里的糖说，“一学期都结束了，你还是没跟我说你在哪个老工厂弄的这个。” 　　江河说，“那就等下学期吧。” 　　见她眼睛一瞪，他微笑，“怎么，这么点耐心都没有？” 　　曲向向二话不说就抓走所有奶糖。 　　江河佯装吃痛的揉手心，“你拿就拿，抓我手干什么？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暴力？” 　　曲向向当场拆穿，“我连手指甲都剪光了，能抓着你？” 　　江河的面部肌肉抽了抽，他另找话题茬她的说，“说起来，你的手真丑，别人都留长指甲，涂指甲油，就你光秃秃的。” 　　完了匪夷所思的嗤笑，“你男朋友竟然也没嫌你。” 　　曲向向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为了吸引姐姐注意力，各种耍宝的小朋友，“你要是去我家了，记得在巷子里喊我，不要像以前那样子，你不喊我，我不知道你来了。” 　　这话里的信息量很多，多到让江河怔怔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好半响，他喊了声，“曲向向。” 　　前面的人往拐角方向走，脚步不停，也没回头。 　　江河的嘴唇轻动，“姐。” 　　下一刻就那么喊了出来，“姐！” 　　前面的人瞬间停下来，回了头。 　　他露出小孩子的调皮表情，懒懒散散的笑着摆了摆手，“下学期见。” 　　曲向向剥了个奶糖放进嘴里，还是原来的味道，没有变质。 　　. 　　大学的第一个长假曲向向过的很无聊。 　　钱梦要补习，没时间找她玩，徐良跟家里人去外地走亲戚，王成功放假很晚。 　　陆续跟着几个博士学长搞项目，梁正踏上了一个人的旅行，疗伤去了。 　　曲向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体会到了什么叫成长。 　　随着时间不断的往前推移，她和朋友们能聚在一起的时间会越来越少，聚一次少一次，像沙漏。 　　亲人也是一样的。 　　等到进了社会，心态不知道会变多少。 　　曲向向白天帮梁叔看店，晚上看书做题，等陆续的电话。 　　就那么迎来了年三十。 　　晚上九点多，陆续打来了电话，信号不好，曲向向跑到二楼的平台上，一边看烟花，一边跟他聊天，他们俩在电话里跨年。 　　从2006到2007。 　　这边零点会放炮竹，辞旧迎新。 　　炮竹声震耳欲聋，曲向向往家里跑，大声的喊，“我不跟你说了，挂了啊！” 　　“向向。”陆续叫住她，嘶哑着嗓音说，“以后过年都在一起。” 　　曲向向没听清。 　　陆续没有再说，他告诉自己，思念的痛苦太难熬了。 　　一次就够了，不能再来第二次。 　　. 　　年初六的傍晚，梁正结束疗伤旅行归来，风尘仆仆的，脸颊消瘦，胡子拉碴，头发也长了，像个野人。 　　但人经历了风雪寒霜的磨练，看着更加的精实。 　　梁建兵抄起茶几上的鸡毛掸子就抽过去，“大过年的，把你爸我跟你妹丢家里，一个人在外面浪不回家，混账东西！” 　　梁正没躲。 　　那一下抽到他背上时，力道已经卸去了三分之二。 　　当老子的不会真的要抽死儿子，还不是担心。 　　梁建兵又要挥鸡毛掸子，曲向向急急忙忙挡在梁正前面，“叔，你别生气了，人回来了就好。” 　　“向向你到一边去。”梁建兵铁青着脸，“我今天不抽的他掉层皮，他长不了记性。” 　　曲向向正要说话，就被梁正拉开了，他低着头，一副打算挨打的架势。 　　梁建兵瞪着不知死活的儿子，气的把鸡毛掸子扔到了院子里，背着手出了门，眼不见为净。 　　梁正拽着很大的旅行包上楼。 　　后面传来声音，“哥，新年好。” 　　他的身形一滞，“新年好。” 　　曲向向在心里叹了口气，快步蹬蹬蹬的在他后面上楼，“叔把二楼装修过了，还弄了个小客厅出来，挺漂亮的，你过来看看啊。” 　　梁正跟着她去小客厅，扫视一圈，“老梁下了血本。” 　　“电脑是表哥的，他换了笔记本，台式的就不用了，让叔拿了回来。” 　　曲向向说，“叔办了宽带，按月收费的，虽然比按年收费的贵一点，但是方便，毕竟等咱开学就不用了，你看那沙发，是我跟叔一起去买的……” 　　梁正的视线随着她的唠叨转动，等她唠叨完了，就从旅行包里拿出一个盒子，“给你买的新年礼物。” 　　曲向向伸手去接，“家里买的烟花还没放呢，等你回来放。” 　　梁正脱口而出，“不会放啊？” 　　曲向向笑着说，“一家人要一起嘛。” 　　梁正的的表情变了变，他坐到沙发上，手抱住头，乱糟糟的指甲在头发里耙了耙，自责的说，“妹儿，对不起啊，这次让你们担心了。” 　　“旅行其实蛮好的，可以走走看看，放松放松。” 　　曲向向把盒子放桌上，在她哥面前蹲下来说，“不过要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幸亏叔有我，不然那这个年你让他怎么过？” 　　梁正重重的搓脸，现在他已经整理好了跟唐笑的感情，收进了一个角落里。 　　之前没有，打电话回来怕情绪失控。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外面过年，想家想的要命。 　　硬生生克制住的，慢慢的总要适应。 　　曲向向看她哥半天不支声，就问道，“期末是不是都挂了？” 　　梁正扯扯干破的嘴皮子，“没考。” 　　“……”曲向向忍住自己的小脾气，“明年好好补考？” 　　梁正纠正她的错误，“曲老师，是今年。” 　　“对对对，是今年，我忘了，现在已经是07年了。”曲向向说，“你已经二十了，哥。” 　　梁正斜眼，“过了四月份的生日才是。” 　　曲向向翻白眼，这都二月份了，不就差两个月，有多大区别？ 　　她咳一声清清嗓子，认真的说，“那啥，你去年拍的广告在电视上播了。” 　　梁正往沙发上一靠，身上的痞气因为这个动作回来了，他的指间多了个打火机，转了转说，“我知道。” 　　曲向向顿了顿，轻声说，“那你知道叔看到广告的时候哭了吗？” 　　梁正捏住打火机，没反应过来的问，“哭什么？” 　　曲向向眨眼睛，“你上电视了啊。” 　　梁正满脸新奇的啧了声，“他没说我不务正业，瞎搞？” 　　曲向向撇撇嘴，“你要是在家，叔嘴上肯定会那么说，心里偷偷的自豪，不让你看出来，怕你得瑟的找不着北。” 　　梁正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语重心长，“帮你哥转告老梁一声，你哥没想过进军娱乐圈，拍广告就是想赚钱旅个行。” 　　曲向向拍开他的手，听他说，“这次我去爬山，攀岩，蹦极，把以前想做的都做了一遍。” 　　“然后呢？”她小心翼翼的问，“你感悟到了什么吗？” 　　梁正深沉的叹息，“钱真他妈不经花。” 　　“……” 　　晚上梁正骑车去了附近的理发店，回来时头发剪短，胡子刮了，面部轮廓因为消瘦显出了有些锋利的棱角。 　　眼里的东西不一样了。 　　感情的挫折最终都会让人成长，他也不例外。 　　接下来两天梁建兵都故意甩脸色。 　　直到儿子跟他谈了一次心，他才把脸色收起来，改成欣慰。 　　儿子对自己的人生有想法有计划，那就好。 　　. 　　过了元宵节，开学了。 　　曲向向背着包下火车，行李箱她哥给她拉着，她抱着自己在娃娃机上抓到的小老虎，恨不得能瞬移，下一秒就出现在陆续身边，把怀里的小老虎给他。 　　王成功给他妈通了电话，抹了把通宵坐车的沧桑脸，“咱在车站旁边搞点东西吃吧？” 　　徐良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揉揉酸涩的眼睛，“我看行，阿正，向向，你们说呢？” 　　“可以啊，周围有大娘水饺，还有永和豆浆。” 　　梁正瞥一眼心不在焉的妹妹，把她被背包压着的衣服帽子弄出来，“陆续来接你？” 　　“不来。” 　　曲向向边走边打哈欠，“他昨晚跟项目组的人加班到，凌晨两点多才给我发短信说忙完了，这会儿还不到七点，肯定还在睡觉。” 　　结果刚出车站就在广场上看到了人，明显的没休息好，眼角红红的，尽管温柔的笑着，依旧难掩疲惫。 　　曲向向呆了呆，抱着小老虎向他飞奔过去。 　　陆续张开手臂，把她连人带小老虎整个抱进了怀里。 　　走在后面的三人都停了下来。 　　王成功作为一个至今都没把初恋送出去的人，忍不住羡慕的感慨，“爱情多美好啊。” 　　梁正跟徐良他们两只都没出声。 　　“人生是很奇妙的，任何一种感情都充满了未知，别的咱这次不说，就说爱情。” 　　王成功绞尽脑汁的给两个失恋的人煲心灵鸡汤，“缘分到了，爱情就到了，来无影去无，呸，我的意思是，咱还年轻，路长着呢，一边走一边找自己的肋骨呗，不着急，也许只要转个身，就会遇到真爱。” 　　说着他就转身。 　　后面的哥们，“？？？” 　　王成功，“……” 　　他若无其事的转回来，“当然，真爱主要还是在前面，我们要大胆的往前走。” 第85章 　　曲向向几个人去永和豆浆吃早饭。 　　吃面的吃面, 吃饼的吃饼, 喝豆浆的喝豆浆。 　　曲向向点的馄饨面，很大一碗, 有面条又有馄饨, 还有绿油油的青菜, 看着挺有食欲, 就是桌上没有醋，辣椒也没。 　　陆续没点东西，就在旁边坐着，眼帘微垂，一副随时都能睡过去的样子。 　　没过一会, 曲向向就撂了筷子。 　　坐了一晚上的车, 胃胀气, 吃不下多少。 　　陆续把她的面碗端到自己面前，捞着碗里剩下大半的面条吃了起来。 　　王成功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难怪陆续不点吃的，敢情是对自个女朋友的饭量很了解，知道她吃不完，有的剩。 　　既不浪费粮食, 不浪费钱，还能在女朋友面前表现一番, 用行动告诉她, 自己不嫌弃她吃剩下的食物。 　　一举三得, 牛逼。 　　王成功朝对面的俩哥们挤眉弄眼, 那两人头也不抬的吃饼，八成是在想心思，压根儿就没注意到。 　　他在心里叹气，爱情的确很美好，那个他没说错，不过他没说完，后面还有呢。 　　完整的一句是，爱情很美好，失恋就不美好了。 　　原来梁正跟个大喇叭似的叭叭叭，现在人内敛了许多，耍酷装逼都变得比较随缘，没以前那么频繁了。 　　徐良本来就是个书生样子，体弱心更弱，初恋带来的情伤够他受的。 　　一个寒假都没缓过来，不知道多久才能愈合。 　　王成功努力找话题让气氛不那么闷，他好奇的问陆续寒假帮学长们搞项目有没有钱拿。 　　陆续吃着馄饨，“有。” 　　“又能学到专业类的东西又有钱拿，应该挺多人想去的吧？”王成功说，“你是怎么在学长们那里拿到的那个名额？” 　　陆续说，“关系好。” 　　“噗。” 　　喷的不是王成功，是梁正跟徐良。 　　他俩都在喝豆浆，直接喷了。 　　王成功吃着饭呢，呛到了，他们三人齐刷刷的去看外面，也没下红雨啊，真是稀奇了，陆续竟然能跟别人搞好关系。 　　. 　　吃了早饭，几人就要各走各的。 　　曲向向站在路边，目送她哥跟成功良子各自上车离开，她转头去看身边的人。 　　陆续眼神询问。 　　曲向向扣住了他的手，“我们也走吧。” 　　陆续单手摁了摁布满血丝的眼睛，“好。” 　　曲向向刚才说走，这会却没挪动脚步，她蹙蹙眉心，前言不搭后语的来一句，“现在玩一秒钟我问你答。” 　　陆续没反应过来，就听她说，“开始。” 　　他下意识的绷紧神经末梢。 　　曲向向语速很快的问道，“身体重要，钱重要？” 　　陆续的语速也很快，“钱。” 　　曲向向立马甩开他的手，径自拉着行李箱走了。 　　陆续站在原地，额角青筋直蹦，怎么回事，他竟然第一题就出错，妈的。 　　. 　　因为陆续回答错误，曲向向一天都没搭理他，等他以短信的方式发过来一份检讨，她才把这个事翻篇。 　　开学后的时间匆匆的过着，一天一天往后刷，二月底的时候，大雾袭击了整个b市。 　　气象台发布黄色预警，天气极为恶劣。 　　曲向向感冒了，陆续陪她去校医院买药，她去的时候一路咳，回来还那样子。 　　没发热，也不流鼻涕，就是咳嗽，咳起来浑身的血往脸上涌，整个人难受的要死，腰都直不起来。 　　陆续拍着她的后背，“开的这几个药都要按时吃。” 　　曲向向嗯呐，她拉拉脸上的口罩，抬头看天，灰蒙蒙的，“s市的雾霾不会有这么重的吧？” 　　“跟这里比起来要好一点。”陆续说，“有的城市靠海，雾霾很少，甚至没有。” 　　曲向向咳嗽着说，“其他城市我不想去，我工作了只能去s市，各方面的因素都考虑过，那边相对来说最合适。” 　　陆续没言语。 　　学长说自己跟女朋友是毕业分得手，因为两个人都有各自的规划，谁也不愿意妥协的去对方那边，只能把感情丢给现实，慢慢的从彼此的生活圈里出来，最后彻底各过各的，只剩下回忆跟祝福。 　　他跟向向不会走到那一步，进社会打拼的时候，他们肯定是要在一起的。 　　她只管朝着自己定好的目标走，他会跟着她。 　　陆续的思绪回笼，突兀的说，“大二搬出来？” 　　曲向向停下脚步，“现在寝室里挺好的。” 　　陆续低着声音，面色严肃，“我们要为毕业后减压。” 　　曲向向一脸迷茫。 　　“大学里搬出来住，必然会迎来进社会前的最大一次磨合期。” 　　陆续分析给她听，“同居以后，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发生改变，各种生活习惯都会暴露出来，会有矛盾跟摩擦……” 　　曲向向打断他，挑出他这番话里的重点，“你是想说，我们大学里磨合完了，等到毕业了在一块儿，就会很和谐，可以专心工作，不吵架？” 　　陆续尚未开口，她就在他前面说，“那不可能。” 　　“毕业了，我们俩就正式告别学生的身份成为上班族，周围的圈子和环境都不同了，压力的主要来源从学习变成工作，还有经济，心态会跟着发生巨大的变化，一定会有各种烦躁的时候，下班回来搞不好都不想说话。” 　　曲向向顿了顿，逻辑清晰的说，“所以即便我们大学里经历一次同居的磨合，进了社会还会有第二次磨合。” 　　陆续被反驳的无话可说，他另外开一条线反击，“书上说，同居可以让感情升华。” 　　“……” 　　曲向向咳了几声，左看右看，见四周没人，她就拽下口罩，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要是把书本搬出来，我也搬了啊。” 　　陆续一张脸漆黑。 　　曲向向把耳边的碎发往而后别，忽然说，“行啊，大二同居吧。” 　　她在他愣怔的目光里笑着伸出三根手指，“不过……我们要约法三章。” 　　陆续说，“十章都可以。” 　　曲向向的三根手指变成五根，外加另一只手，都举到他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说，“好，那就十章。” 　　“……” 　　曲向向说，“我有时间了把那十章拟出来给你看，有问题可以跟我提，我不是不好说话的人，只要你的理由足够充足。” 　　陆续的唇角抽搐。 　　. 　　曲向向这场感冒拖拖拉拉了一个多月，咳了一个多月，夜里反复高烧，退烧药吃了又吃。 　　第二天去医院一拍片子，说是肺炎，要挂水。 　　陆续全程陪同，一言不发。 　　曲向向找位置坐下来，让他回学校，见他没反应，就小声说，“你不是有实验要做吗？” 　　陆续垂着眼帘，视线落在她明显瘦了一圈的脸上。 　　曲向向的高烧退了，浑身都是汗，湿乎乎的，她往后靠靠，把输液管拨到一边。 　　陆续开了口，嗓音压的极低，从喉咙里碾出来，带着些鼻音，“那些药你也吃了，怎么还搞成了肺炎的？” 　　曲向向有种他要哭的错觉，她急忙拉他的手，“医生给我看的时候你在场，我不严重的，都不用住院，这两瓶挂完了，我回去睡一觉，再挂个几天，差不多就能好了。” 　　陆续喉头艰涩的偏开头，过了会才转回来，弄开她拉着自己的手，坐在旁边不说话。 　　曲向向拿这样的他没办法，就很轻柔的哄着，“你先回学校吧。” 　　陆续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你觉得你在这里挂水，我回去能做什么实验？烧自己的手？” 　　曲向向听着他冷冰冰的语气，脸色就不好看了，“那不能我生个病，你就什么都不管了啊。” 　　陆续绷着下颚线条，“我不跟你吵。” 　　“搞的我想跟你吵一样。”曲向向有些无力的说，“随便你。” 　　陆续双手的指缝交叉着放在腿上，十指扣紧，骨节泛白。 　　有对儿情侣从这边经过，男生一路走一路埋怨，说就只是感冒挂个水还要他来陪，又不是千金大小姐，哪儿这么娇气。 　　女生被其他人看的很难堪，自尊受了伤，她眼眶发红的说，“你滚吧。” 　　男生立马一脸吃了苍蝇似的走了，就这样把女朋友丢在输液室里，没有回头看一眼。 　　女生自己把输液瓶挂上去，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就哭了。 　　曲向向收回视线，正要跟陆续说话就咳了起来，她的身体大幅度的颤动不止，手背上的针头也跟着动，有血往外冒。 　　陆续看的眼皮直跳，连忙伸手去弄输液管。 　　曲向向咳了好一会，气息紊乱的喘着气说，“我生病的这段时间，你知道自己落下了多少课程多少实验吗？” 　　陆续垂眼摩挲着她细瘦的手指。 　　曲向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他了，他固执起来，根本就是软硬都没用。 　　她忧心忡忡，“去年挂了的下周就开始补考了。” 　　陆续抬眼看她，半响把她的外套理了理，说，“我耽误多少课程都不会挂。” 　　曲向向瞥了他一眼，欲要说话，手机就响了，她哥打来的，她的表情一变，慌慌张张的把手机给陆续，让他接。 　　陆续按下接听键，那头是梁正的懒散声音，“妹儿，哥刚才给你打了三千块钱，你有空查一下。” 　　曲向向听见了个模糊的大概，不自觉的从陆续手里拿走手机，“不是，哥，你给我打那么多钱干嘛？” 　　“你说呢？”梁正嫌弃的啧了声，“你那破手机用着丢人，你哥我很没面子，赶紧给我换掉，算哥求你了。” 　　“手机又没坏，我不……咳咳……咳咳咳咳……” 　　曲向向把手机拿开，弯腰咳的厉害。 　　电话里的梁正敏锐的察觉不对，声音瞬间就变了，“这会你在哪儿呢？” 　　不等她说话，他就吼着命令道，“你把手机给陆续，马上给他！” 第86章 　　陆续出去接电话，说向向是肺炎, 现在在医院挂抗生素。 　　梁正经过去年的感情打击, 外出游历了一番，现在的脾气好多了, 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的乱吼乱叫，他问了医生怎么说, 肺炎是怎么引起的, 要注意什么，好了以后会不会复发。 　　陆续挨个简明扼要的回答了，说, “她刚挂上，第一瓶快一点, 第二瓶比较慢, 我在这里陪她。” 　　梁正哼了声，“不然呢？女朋友生病挂水, 自己不陪着, 还是爷们儿吗？” 　　陆续说, “没事了吧？” 　　“有事。”梁正吐出一口气，“你这个周末带她去把手机买了。” 　　“她不会换的。” 　　陆续把之前让向向换手机得到的回答口述一遍, “手机她用出感情了。” 　　“就那破手机，她还用出感情了？”梁正匪夷所思的啧了声，“你把手机给她, 我跟她说。” 　　陆续回了输液室, 他想知道在他女朋友这里, 是他的话有用，还是她哥的话有用。 　　结果谁说的都没用。 　　曲向向以“手机用出了感情”对付陆续，用“功能多的手机问题也多”对付她哥，两者说的都很有理，站得住脚。 　　尤其是后者，她有例子，王莹的手机一千多，能听歌能拍照，但是老喜欢自动关机。 　　唐月的还贵一点，不经摔，摔两次就坏了，她那四百多买的小诺基亚从上铺掉下来很多回了，啥事都没有。 　　除了键盘有些磨损，其他的真的没什么问题。 　　等大学毕业再换。 　　. 　　挂完了水，曲向向跟陆续回学校，刚出医院没多远，还没上车呢，她哥又打来电话，说要回家一趟，问需不需要捎什么东西。 　　“你这个时候回家干嘛？” 　　梁正说，“给老梁买了些保养品。” 　　曲向向咳嗽着说，“寄回去？” 　　“那样当然方便，”梁正拉长了声音，“问题是心意不够啊。” 　　曲向向愣怔了下，忍不住欣慰的感慨万千，“哥，你真的长大了。” 　　梁正，“……” 　　“我没什么要捎的。” 　　曲向向问了个漏掉的问题，“对了，你给我那三千，还有给叔买保养品的钱都是哪儿来的啊？是不是又接广告了？” 　　梁正轻描淡写，“一篮球鞋的广告，早拍完了。” 　　曲向向站在路边，静默了好一会，“不是说不进军娱乐圈吗？” 　　梁正一言难尽的叹口气，“钱到用时方恨少啊。” 　　曲向向无语。 　　“行了，不逗你玩儿了，你哥我现在也是有规划的人。”梁正说，“打球去了啊，挂了。” 　　曲向向叫住他，严肃的说，“补考好好考，再挂就要重修了！” 　　那边是一串嘟嘟嘟。 　　曲向向气的要命，初中高中操心他的学习，好不容易在高考前帮他把文化课成绩提上去了，大学还要操心。 　　偏偏又是不同学校，不同专业，那些专业课她帮不上，只能帮他翻翻英语政治类的教材，熟悉几遍，再试着划一下重点。 　　为了保险点，开学后还让他拿来了班上同学的笔记。 　　曲向向调整了会儿情绪，扭头问身旁的陆续，“你们寝室这次有要补考的吗？” 　　陆续说，“周成挂了三门。” 　　曲向向随口一问，没想到真有挂了的，而且还挂了三门，她问道，“那他的压力大不？” 　　“还好。”陆续捏着她的手，“他去年跟几个朋友搞了个游戏软件，有挺不错的上市公司想买，最近好像在谈，挺上心的。” 　　曲向向先是惊讶，之后是欣赏。 　　听说学校里的学生有三大类，一类是一心搞课业的，一类是发现学习搞不好了，就赶紧珍惜时间的去搞别的，还有一类是觉得自己学习搞不上去，哪里还有心思干别的，就死磕着，又磕不上去，浑浑噩噩。 　　周成估计是属于第二类。 　　他比他们这一伙人都要成熟，看时期看的很通透，知道怎么给自己解压，不会往死胡同里走。 　　车来了，陆续让曲向向先进去，他后面坐进后座。 　　俩人一起打车的时候，从来没有一前一后，都坐一块儿。 　　到了学校，陆续买了一些咳嗽能吃的水果，一路拎到数院的女生宿舍楼底下才给曲向向，让她记得吃。 　　曲向向上去几层台阶，顿了顿转身下来，走到陆续面前问，“你还有钱吗？” 　　“要用？” 　　陆续说着就拿出皮夹，要给她拿钱。 　　“不是不是，我是觉得你老给我买很贵的水果，生活费还有没有？” 　　曲向向抓住他往外拿钱的手，“要是没有的话，你跟我说，我这儿有呢，你千万不要问别人借了给我买吃的，我俩之间不用那样。” 　　陆续一只手伸过去，顺了顺她额前的碎发，“不会问谁借，没有了我会再赚。” 　　曲向向看他一眼，又看一眼，他们俩人不在一个系，她其实不知道他究竟都在搞些什么。 　　总之就是很忙。 　　陆续将一张工行的卡拿出来，“我赚的都在这里，给你保管吧，密码是你的身份证后六位数。” 　　曲向向拒绝道，“我不要。” 　　陆续为了如愿以偿的把卡给她，煞有其事的说，“你是学数学的，理财能力比我强。” 　　曲向向说，“并没有，我自己平时都不记账。” 　　陆续说，“比我好。” 　　曲向向的嘴抽了抽，“你不要这么忽悠我了。” 　　陆续沉默着把卡放回了皮夹里面，眉眼间难掩失望。 　　曲向向狠心的就当没有看见。 　　上次她跟钱梦聊过相关的话题，钱梦建议将来领了证再管，她决定到那时候最好都不干涉。 　　俗话说谈钱伤感情，她其实有点怕给他管钱，担心以后为这事吵架。 　　曲向向咳了几声，“你卡的密码跟校内的最好不要用同一个，不安全。” 　　陆续垂眸，嗓音低沉缓慢的开口，“别的我记不住。” 　　曲向向愣了偏科，“换你自己的？” 　　陆续淡声说，“如果我的皮夹丢了，身份证跟卡都在里面，别人可以找个atm试密码，运气不错的话，试一次就对，直接把钱取走。” 　　“……” 　　非要跟我犟是吧？曲向向抿了抿嘴，“反正别用同一个，你想一个别的，我上去了。” 　　手被拉住了，她转头对上他深黑的目光，他不说话，就拉着她的手不放。 　　无声的僵了会，曲向向退一步的说出一串数字，“030921，这是你高一那年第一次跟我说话的日期。” 　　陆续愣住了。 　　曲向向的脸发烫，“这个能记住吗？” 　　陆续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点头说，“能。“ 　　曲向向说，“那我上去了啊，你也回去吧，你辅导员可能要找你谈话，好好说知道不？” 　　陆续，“嗯。” 　　嘴上答应了，他却没有挪动。 　　曲向向到宿舍楼门口，转身挥手，让他走。 　　陆续两步一回头的离开。 　　. 　　曲向向连续挂了几天水，人没事了，她赶紧投入到繁重的课业当中。 　　忙起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几月几号，星期几，压力比高中大好几倍，霸王也坚持用着，一瓶用完换一瓶新的，非常担心自己的头发。 　　因为寝室里每天扫地，一扫都是一大把头发，一团团的黏在扫帚上面，用脚踩半天。 　　长的最多，都是曲向向的，她看的心惊肉跳，有种不久就要上街买假发的预感。 　　没过多久，掉地上的头发就被风吹的到处都是，因为卫生没人及时搞了，寝室里三人都没时间，忙的要死。 　　曲向向印证了高中那会儿说过的话，跟陆续约会真的是要挤出时间才行。 　　不是她有时间，他没有，就是她没时间，他有，俩人都有时间，可以好好谈恋爱的时候不多。 　　考研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办。 　　一天中午，曲向向从打印店里打印了一堆资料回寝室，发现u盘忘了拿，就赶紧去打印店找。 　　她经过宿舍楼西边那小篮球场的时候，看见两个人，一个是读书协会的会长，叫什么凯的，另一个是个长头发的女孩子，不是陶娟。 　　俩人坐在篮球场旁边的台阶上，有说有笑的，很亲密。 　　曲向向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所以她看就看了，没有在下午上课的时候找陶娟提这个事。 　　谈恋爱分手是很普遍的现象，她也没什么好提的。 　　学校虽然很大，但架不住老乡们多，还有个校内，消息共同，没过两天，班上的女生们都知道了这个事，还议论上了。 　　毕竟之前陶娟跟那个会长谈的时候就经常把他挂在嘴边，分手引人注意在所难免。 　　陶娟不再跟她们坐一块儿，也不跟曲向向唐月挨着，她依旧住在外面，打扮的像恋爱中的样子，独来独往。 　　就是气色越来越差，也变得比以前还要敏感，别人聊个什么事，不是说她，跟她没关系，她就神经质的冲人发火，又是扔课本又是哭叫。 　　班上的男生们也不愿意搭理她了。 　　有几次曲向向上课的时候无意间瞥到她的位子，发现她都是在走神，明显的听不进去课。 　　. 　　五月份的一个晚上，604寝室四人齐了。 　　陶娟很久没回来了，突然出现在寝室里，让曲向向三人都挺意外。 　　开学那时候她可能是高中拼的太厉害了，没缓过来，瘦的过了头，现在更瘦了。 　　陶娟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手一抹，一点灰都没有，她呆了呆，笑着看向三个室友，“还有一个多月大一就要完了，你们觉不觉得时间过的太快了？我感觉才过完年。” 　　曲向向心想，还有一个多月唐笑就出国了。 　　她很快回过神来，笑着回应陶娟，“去年刚上大学的时候过的慢，现在就很快了。” 　　王莹坐在床上叠衣服，见陶娟看过来，就嗯了声，“我也觉得时间够的挺快。” 　　陶娟最后看的是唐月，期待的等她搭理自己。 　　好像时光一下子倒退到报道那天。 　　唐月现在也是跟那时候一样，背着身整理书架上的那些书，没有回头。 　　寝室里静了不到一分钟就响起她清冷的声音，“时间过的不快，又怎么会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的说法？” 　　“也是啊。” 　　陶娟很明显的放松下来，苍白的脸上露出笑意，她面向阳台，看夕阳洒进来，忽然问了声，“你们毕业后想干什么？” 　　这话题开的时机既不是大学刚开学，也不是快毕业，卡在大一快结束的这个时间段，有些突兀。 　　况且还是一个挺久没回寝室的人开的。 　　这次王莹先说的，她说的时候满脸的憧憬，“我毕业了想去五百家当个高管。” 　　陶娟问唐月，“你呢？” 　　唐月说出自己的理想规划，“出国读master跟phd，顺利毕业，在数学界发展。” 　　“读phd，怎么也要五六年，有些到了三十还毕不了业，很惨。”陶娟笑的很真诚很坦然，跟以前不一样，“不过你一心就做一件事，肯定没问题的。” 　　她扭头，“向向，你也是跟唐月一样读研读博吧？” 　　曲向向摇头，“我后面要跨专业考师范的心理学研究生，没有出国的计划。” 　　不止是陶娟，连唐月都很惊讶，更多的是难以理解，她们俩谁也没出声，各有心思。 　　王莹好奇的问道，“向向，你喜欢心理学？” 　　曲向向又摇头，“我是喜欢数学的，但是我因为一点原因，必须报师范的心理学专业。” 　　她绕口令似的说，“后来因为某个原因没报成，还是来这里选了数学。” 　　“所以你根本就不喜欢心理学……”陶娟纳闷，“那干嘛还要绕回去呀？” 　　曲向向没说什么。 　　唐月放下手里的书，坐到椅子上说，“学校不会让你去师范的。” 　　“对的呀。”陶娟赞同的说，“向向，你要走的路应该是大二分专业的时候选理论数学，申请交换生一学期或者一年，之后考研读博，进攻数学界，搞你的科研。” 　　曲向向听的头顶心发凉，有种自己已经秃顶的感觉，“我就算不跨专业考研，也不会读理论数学，钻研纯数学，大二我想走应用数学。” 　　“那你跟唐月大二就分班了。” 　　陶娟见三人都看向她，就笑了笑，“我也是吧，理论数学都是学神们的战场，我只能走应用数学，硕士考个金融，或者是统计。” 　　她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认真口吻说，“向向，你不管是去应用数学，还是去考心理学，都太可惜了，再考虑考虑吧，不要浪费了自己在数学上的天赋。” 　　曲向向从陶娟的眼里看到的不是羡慕，是真的希望她为自己的将来多考虑一下。 　　她开玩笑的把脑袋垂下来，“没办法啊，我得替发量着想，你们看我头发，已经比开学那时候少很多了。” 　　陶娟说，“没发现，还是挺多的。” 　　王莹说，“比我多很多。” 　　唐月说，“对，多很多。” 　　“……” 　　四人聊了会，寝室里的气氛变得很轻松，好像她们都没有过不愉快。 　　开学至今没有哪次像现在这么和谐。 　　曲向向提了周成跟朋友做的游戏软件卖掉的事，她若有似无的看了眼陶娟，“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兴趣爱好稍微一发展，很有可能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王莹说，“咱学校几年前还有学不下去了回家种菜的，都上报纸了。” 　　“那也要家里愿意才行啊。” 　　陶娟垂头拽着枯黄的发尾，“别人肯定都觉得考上了b大还不好好上，疯了吧？” 　　曲向向说，“可以不用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 　　“哪儿那么容易。”陶娟下一刻就说，“走吧，我请你们吃饭。” 　　寝室里的三人都没动，没反应过来。 　　陶娟没什么血色的嘴角僵了僵，挤出一个笑容，“怎么，这么点面子都不给我呀？“ 　　她把椅子往书桌底下推了推，很小声的说，”这是我第一次想请你们吃饭，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了。” 　　完了她的音量拔高一些，“我可不是每次都这么大方。” 　　最后604的四人去了学校东门的一家饭馆。 　　她们吃完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满天都是星光。 　　陶娟一改之前在寝室里跟饭桌上的活跃，垂着头走路。 　　曲向向想说什么，手机响了，陆续打来的，她走到一边去接。 　　陆续问她作业写完了没。 　　“早完了。”曲向向听他说话的声音，觉得他很累，眉心一蹙，“你是不是不在寝室啊？” 　　陆续说，“刚从实验室出来。” 　　曲向向有些无奈，“晚饭吃没吃？” 　　那头的陆续在下楼，声音夹在脚步声里，“吃了几个你买的那种小面包。” 　　“那不管饱，”曲向向说，“你赶紧跟周成他们去吃饭吧。” 　　陆续漫不经心的说，“他们都不在。” 　　曲向向问道，“哪儿去了？” 　　陆续说，“唱k。” 　　“你怎么没去？”曲向向说，“适当的参加集体活动，可以放松放松，还能跟大家伙交流一下。” 　　陆续说，“有联谊的活动。” 　　曲向向瞬间改口，正色道，“那不去是对的，你有家属，不能去。” 　　陆续低笑，“嗯。” 　　“我在东门这边呢，陶娟请我们三吃饭，她今天来寝室了，我感觉她很怪，我不是看了很多心理学方面的书嘛，我觉得她……” 　　曲向向往前面望去，唐月跟王莹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没有陶娟。 　　她的心里骤然间冒出一股子不安，急忙对电话那头的陆续说，“我不跟你说了，晚点再给你发短信。” 　　说完就挂了电话跑过去问唐月跟王莹，“陶娟呢？刚才她不是跟你们在一块儿的吗？已经走了？” 　　王莹不明所以，“怎么了？” 　　曲向向不答反问，“她往哪个方向走的？” 　　王莹说自己当时在看手机，没注意。 　　一旁的唐月指了指，“那边。” 　　曲向向快速沿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打陶娟的电话，一直关机，她干脆开始大声的喊叫，“陶娟——” 　　街上大多都是b大的学生，频频侧目。 　　曲向向顾不上难为情，一路找一路喊，就在她喊的嗓子眼起火的时候，左后方响起一个惊讶的声音，“向向？” 　　她刷地转身，看着手里那根娃娃脸雪糕的陶娟，气喘吁吁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陶娟笑问，“你怎么追到这儿来了？” 　　曲向向两手撑着膝盖喘气，“我是想找你说，晚上别回你那儿了，跟我们一起回寝室吧。” 　　陶娟不笑了，她垂眼吃一口雪糕，“我的被子都在那边。” 　　“和我睡啊。”曲向向挽住她的胳膊，“我俩说说话。” 　　陶娟看她几眼，“说一晚上了。” 　　“还有的说。”曲向向语气随意的问，“你的手机怎么关机了？“ 　　“没有呀。” 　　陶娟拿出手机，她啊了声，“真的关机了，我都不知道。” 　　曲向向的视线不动声色的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 　　凌晨三点多，陶娟从床上坐起来，给曲向向按了按被子，她抓着楼梯的扶手下去，穿着睡衣出了寝室。 　　刚上天台，后面就传来声音，“你干嘛呢？” 　　陶娟的身子一震，她没转头的说，“我睡不着，想来天台看星星。” 　　曲向向走过去，“正好我也睡不着，一起看吧。” 　　陶娟见她仰头看星光，她也那么做了。 　　那晚曲向向在天台陪着陶娟，一直陪到天亮。 　　期间她们聊了小时候好玩的事情，还有彼此喜欢的零食跟季节，喜欢听的歌，喜欢看的书，喜欢的颜色，喜欢的城市…… 　　都是些适合在朋友间展开的话题，没有任何的攻击性。 　　. 　　几天后曲向向在床头看到了一封信，还有一个海螺。 　　信是陶娟写的。 　　曲向向第一时间拨了陶娟的号码，那头提示暂时无法接通，她脸色煞白的抖着手把信打开。 　　入眼的第一行是：向向，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回家了。 　　那一刹那间，曲向向发觉后心全是冷汗，她长长的松一口气，接着往下看。 　　“我长这么大一共就写过两封信，都是给你的，第一封是道歉信，这封是感谢信，向向，谢谢你。” 　　“其实我的家境很一般，手机是因为考上b大，家里才给买的，我因为虚荣心就一直瞒着你们，还装出大手大脚的样子，看书做题也是，明明我很在意成绩，却不想让你们看到我在努力，我是怕我考不好，可以用‘因为我没有努力’来当借口，我现在回过头来想想真挺可笑的，就我自己脑补太多。” 　　“向向，我很羡慕你，高中的时候我前后报了两次竞赛，怎么都不行，不像你，只报了一次就拿金牌，直接保送进的b大。” 　　“那会儿我上的高中不是一中，是三中，成绩一直在年级前十，成不了顶尖的那一拨，总是差口气，但是我那个成绩是家那一片最好的了，亲戚们都认为我能考b大，老是在我爸妈面前说我是准b大生了怎么怎么着，我爸妈就让我考，我高三那一年都在拿命拼。” 　　“如果我高考没考上b大，我就自杀了。” 　　看到这里，曲向向的呼吸一紧，她挪到墙壁那边，背靠着墙把底下那张纸拿上来，继续看信。 　　“考上以后我以为可以歇口气了，没想到现实完全相反，我在高中虽然不是顶尖，起码也是三好学生，班级前三，很得老师重视，来了数院以后发现保送进来的人都过半了。” 　　“老师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从一个学霸成了学渣，那种落差太大了，我本来想的是只要我像高中那样拼，应该会有个不错的成绩，结果我想错了，我在拼，比我天赋高一大截的比我更拼。” 　　“而且我有时候坐在课堂上，都不知道老师讲的什么，我真没想到自己都考上b大了，竟然还会有听不懂的一天，我的心态很快就崩了，上课越来越静不下心，坐一两个小时也做不了几道题，我就是觉得自己怎么学都没有用了。” 　　“期中我挂了三门，是我前男友陪我过的那一晚，他说要带我去开房，我答应了，我就是想有个人陪陪我。” 　　“我跟他在一起后彻底破罐子破摔，期末我也挂了，年后补考有两门没过要重修，这是恶性循环，我自己很清楚。” 　　“……” 　　“……” 　　“可能你理解不了我为什么会这样，我经常一边做题一边哭，担心自己毕不了业，甚至担心自己中途被学校要求退学，让我爸妈在亲戚们面前抬不起头，我的压力太大了，可是我又不能怪我爸妈，因为他们已经很辛苦的挣钱供我上学了，所以我就很绝望。” 　　“有时候我觉得活着太累了，感觉没有什么未来。” 　　“向向，那晚是想跳楼的。” 　　“当时如果你没有跟上来，我就跳下去了，你陪我说了话，那个念头过去了，我就想开了。” 　　“我才二十岁，不是只有放弃生命这个唯一的选择。” 　　“跟你说啊，我从小就很喜欢漂亮的衣服，自己没有就看别人穿，看了会在纸上画，我其实最想念的是服装设计，数学是我爸妈想要我报的，他们希望我能当数学家，我不喜欢，也用大学一年证明了我是真的当不了，不可能的，完全没有希望，我已经决定了退学重读，然后报考自己喜欢的大学。” 　　“向向，我很幸运能跟你一个寝室，谢谢你的善良，谢谢你帮我争取到一次从头再来的机会，将来你跟你男朋友要结婚了就说一声，我给你送我亲自设计的婚纱过去。” 　　信的最后是：祝福你，再见。 　　曲向向看完了信，她拿起枕头边的海螺吹了口气，听到里面传出嗡嗡的声响，心说，也祝福你，再见。 第87章 　　香港回国祖国十周年那天，唐笑出国了。 　　曲向向在唐笑的空间里看到她在早上八点左右发了篇日志, 内容是一张照片, 她迎着早晨的太阳站在十字路口，身上穿着白t恤, 配个天蓝色半身长裙，总是梳着一成不变发型的长发剪短了, 停在耳朵位置, 染成了栗色。 　　原本的知性淑女中混进来几分灵动，显露出很精致的五官。 　　照片里的唐笑脸上挂着一抹笑意，一如从前的温柔。 　　旁边有她的巨大行李箱，还有她的背包, 即将踏上留学的行程。 　　日志里有一行字：祝我们都安好。 　　曲向向看了底下的脚印, 有很多, 都是唐笑同学留下的, 她在班上的人缘很不错。 　　那些脚印里面没有曲向向熟悉的。 　　曲向向没留下只字片语，唐笑看最近访客就知道她来过, 留不留都一样, 已经来过了, 看到了对方的祝福跟期望, 这就行了。 　　其实这样挺好, 各自在人生的路上奔走，也许不会有再见的时候, 也许会有, 可以笑着打声招呼, 好久不见。 　　这算是分手的最理想状态了。 　　. 　　当天下午，曲向向接到钱梦的电话，说已经填了志愿。 　　曲向向问她填的哪个学校。 　　钱梦在电话那头笑着说，“z大。” 　　曲向向满脸惊讶，“上次你跟我说了你查出来的成绩，完全可以报我这边的学校，隔壁也行，基本很稳的，怎么去z大了？” 　　“原因很复杂，也很简单。” 　　钱梦一本正经，“你头发掉一年了，发量还是比我多，要是我掉一年，那不得秃了？算了吧，我是个肤浅的女人，我很需要我的头发。” 　　“……” 　　曲向向趴在阳台看蓝天白云，思绪飘回了高一八班，眼里全是回忆，她哎了声，“我想着等你过来了，我们可以一块儿呢，你去了南方，离我就很远了。” 　　“没事啊。”钱梦说，“你不是说毕业了要来s市工作吗？到时候我俩就近了。” 　　曲向向叹气，“我要考研，得在这边多待两年。” 　　“也对，你读研，我不读，比你早毕业。”钱梦咂嘴，“到时候你搞不好还要往上读，再加好几年。” 　　曲向向抽抽嘴，“不会，我不读那么多，我顶多拿个硕士双学位。”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亲爱的，我看你还有的读。” 　　钱梦想起来个事儿，“对了，振明有酒吧了你知道不？等你回来了，我俩一块儿去玩玩。” 　　“酒吧？”曲向向撇嘴，“陆续不会让我去的。” 　　钱梦翻白眼，“谁让你告诉他了？” 　　曲向向一言难尽的唉声叹气，“不告诉他，被他发现了，我会更惨。” 　　钱梦听得直乐，“能惨到哪儿去，他还能打你不成？” 　　“那不会，”曲向向转身回寝室，“他都不敢凶我。” 　　钱梦说，“所以不会有什么事，回来了跟我说一声，我开车去接你。” 　　曲向向惊讶的问，“你学驾驶了？” 　　钱梦说学了。 　　曲向向佩服的摇摇头，忙着备考，还有时间学驾驶练车，真有能耐。 　　钱梦说，“你也早点学啊。” 　　“再看吧，陆续也还没学呢，到时候我跟他一起报一下。” 　　曲向向想学又觉得麻烦，没那个动力，她给自己找借口说，“学了没车，很快就忘了。” 　　钱梦说，“那也要学，大学毕业前不学，工作了你累成狗，等你想学的时候就没那个功夫了，而且学车会越来越贵，相信我。” 　　曲向向心说，岂止是学车，别的也一样，物价蹭蹭蹭的上涨，涨的让人恐慌又糟心，就连食堂的米饭都涨了一毛钱。 　　她跟钱梦通完电话，拨给陆续，说了学车的事。 　　陆续说，“我打算暑假学。” 　　曲向向楞了小会儿，“怎么都不告诉我啊？” 　　“要告诉你的，”陆续说，“就这几天。” 　　曲向向抿嘴，“我还想跟你一起学呢，看来是不行了，你先学吧，我明年再学。” 　　陆续皱眉，“我这次不学了。” 　　曲向向问道，“报名交钱了吧？” 　　陆续没说话。 　　“那不学干什么？”曲向向没好气的说，“钱好赚呐？” 　　陆续还是没出声。 　　“你先学，等我学的时候，你可以教我。” 　　曲向向深呼吸，情绪平静点说，“听到没？” 　　陆续的声音低低的，“听到了。” 　　曲向向说，“我要去图书馆了，你要过来吗？” 　　陆续不回应。 　　曲向向的眼角一抽，这是跟她生气了，气她不让他明年跟自己一块儿学车。 　　怪谁啊，他自己先报名了不跟她说。 　　估计是没想到她也要学车。 　　很有可能她学了也不让她单独开，觉得不安全，除非他坐在副驾驶座上，全程把控，这事儿他真的做得出来。 　　曲向向听着电话里的呼吸声，有一点沉，一声接一声的，像是贴着她的耳朵呵气，她的心跳快了起来，忍不住的跟他撒娇，“你有三天没亲我了。” 　　那头的呼吸声一滞，之后是陆续微哑的嗓音，“在宿舍楼底下等我。” 　　曲向向挂了电话，满脸幸福的翘着嘴角把书本，笔袋，还有一点儿零食塞书包里，背着出门。 　　晚上曲向向跟陆续早早从图书馆出来，溜达去了。 　　现在正值毕业季，大四的学姐学长们一到天黑就拖着大包小包从宿舍楼里出来摆摊，衣服包包鞋子，水瓶脸盆，书台灯小摆件什么的，种类很杂。 　　他们也不是想靠这个发家致富，就是想着反正带不走了，就半卖半送给有缘人，赚一顿饭钱。 　　这是历届以来的习俗。 　　篮球场附近都是小摊，一个挨着一个，中间的路上人来人往的，看到想买的就买回去，没想买的看看热闹也挺好，自己早晚也会来这么一出。 　　曲向向一边走一边喝冰绿茶，经过一个摊子的时候，眼睛就扫过去。 　　她走一步，陆续走一步，一路跟着她。 　　有些在大学里忙着发展副业的没留意这对儿情侣，只问其名未见其人。 　　现在毕业了，放松了，难得有机会看到这两人，感觉跟遛狗似的。 　　越看越觉得新奇，东西也不吆喝了，就盯着看。 　　尤其是学姐们，不知道遛那么帅的男朋友是什么感觉。 　　曲向向没在意那些视线，她买了一个小电风扇，看着差不多九成五新，竟然才要三块钱，果断就买了。 　　压根没打算再看看别的，就怕晚点被别人买走。 　　旁边的摊子比较有特色，东西不杂，只有笔，那女生有很严重的强迫症，每支笔都朝一个方向摆，笔跟笔之间的距离也一样。 　　笔都是软陶的，造型各有不同，栩栩如生。 　　曲向向好奇的凑过去，见笔摆的这么整齐，她都不好意思拿起来看。 　　女生热情的说，“同学，这些都是我去世界各地旅行的时候买回来的，你有喜欢的吗？” 　　“很有意义啊。”曲向向表情诧异，“怎么不带回去呢？” 　　女生说，“太多了，这只是十分之一。” 　　曲向向的脸轻微一抽，“……那真得蛮多的。” 　　她低头看笔，“每支都很不错。” 　　旁边的陆续闻言，全买了。 　　那女生把钱揣兜里，一手收摊子，一手挥了挥，“学弟学妹，祝你们幸福啊！” 　　曲向向加快脚步离开，她脸发烫的跟陆续说，“你干嘛买这么多，毕业了都写不完。” 　　陆续的面上写满了无辜，“是你说的每支都不错。 　　见她瞪过来，他摸摸她的脑袋，“慢慢写，会写完的，再看看别的？” 　　曲向向甩开他径自往前走。 　　陆续跟在她后面，眼里是藏不住的宠溺笑意。 　　一个男生看到曲向向，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同学同学，随便看啊，喜欢哪个就跟我说。” 　　曲向向本来要过去的，听到喊声扭头看了眼，发现有自己想买的书，立马走近些，指着摆在角落里的几本，“我要这几本，一共多少钱？” 　　男生脱口而出，“不要钱，都给你！” 　　“……” 　　曲向向尚未说话，一旁的陆续就蹲了下来，面无表情的开口，“学长，你说什么？” 　　男生咽了口唾沫，干笑，“我的意思是说，这都是数院的习题资料，既然你女朋友想要，说明是学妹，一家人，都是一家人，就没必要谈钱了。” 　　曲向向偷瞄了眼陆续的脸色，对学长说，“要谈的。” 　　男生愣愣的看着她，“那你看着给。” 　　曲向向，“？” 　　发觉一道极其冰冷的目光投过来，男生一个激灵，他咳一声，“二十，你给我二十好了。” 　　曲向向拿起一本书资料书翻翻，虽然破了些，但是里面有很多笔记，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她感激的笑着说，“谢谢学长。” 　　男生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你等我一下，我给你找个袋子。” 　　说着就拿了几本书背过身捣鼓。 　　付了钱，曲向向拎着书走人，没走几步，就听到头顶响起陆续的声音，“书都给我。” 　　她不明所以，“干嘛？” 　　陆续不答，直接伸手拿走她手里的袋子，将几本书都拿了出来，一本一本翻着。 　　翻到第三本的时候，他的动作骤然一停。 　　与此同时，周身的气息也变了。 　　曲向向凑头，发现那一页空白的地方有一串号码，还有三句话，快速写下来的，很潦草。 　　第一句是：学妹，其实我很欣赏你。 　　第二句是：我已经进了国内前十的互联网公司做大数据，等你毕业了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找我。 　　第三句是：别让你现在的男朋友知道啊，我怕他杀到我寝室，不让我毕业。 　　“……” 　　陆续的表情吓人，“什么是现在的男朋友？” 　　曲向向担心他把书撕掉，小心翼翼的拿走，“就是现在进行时。” 　　陆续垂眼看她，“毕业了就是过去式？” 　　曲向向一个劲的摇头。 　　陆续一副要去跟那学长理论的架势，曲向向在很多人的注视下拽住他胳膊，把他拽到那排小摊后面的空地上，“不是过去式，你一直是现在进行时，永远都是。” 　　他的身形顿住，“永远？” 　　曲向向小鸡啄米的点头，“对，永远。” 　　陆续的面色稍缓，他拿出一支新买的笔，把那三句话全划掉了。 　　曲向向看他不生气了，就不假思索的说，“那学长真的好厉害啊，毕业就去做大数据了。” 　　陆续的面部表情又沉了下去。 　　曲向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心虚的闭上嘴巴。 　　从心理学上分析，不能在自己男朋友面前夸别人，不管是相貌还是才气事业什么的，都最好别夸。 　　同样的，男的也不能在女朋友面前那么说。 　　真是的…… 　　我怎么愚蠢成这样？我膨胀了？ 　　曲向向安静几个瞬息就把陆续拉到角落里，在他脸上亲一口。 　　陆续的眼眸微微垂着，将她讨好的样子收进眼底，他半响一言不发的把另一边的脸颊转了过来。 第88章 　　曲向向哄好了陆续, 跟他继续转悠。 　　炎夏的夜晚，路灯底下围绕着一圈小黑虫, 还有蚊子大军。 　　摆摊的学姐们不是喷花露水，就是拿小扇子这拍拍那拍拍，学长们不好意思带小扇子, 就跟夏天不好意思打伞防晒一样, 只能硬撑。 　　快九点的时候，篮球场这边开始陆续有打包回寝室的身影, 今天没卖出去, 明天再战。 　　到了十点, 这一片就没什么人了。 　　曲向向跟陆续去篮球场西边的草地上坐下来, 抬头就能看到一轮明月。 　　陆续手撑在两边, 后仰一些看夜空。 　　曲向向剥了颗金丝猴奶糖到嘴里，给陆续也剥了一颗。 　　陆续知道这糖是江河给的，也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 他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骨子里流着一半相同的血，跟梁正不同。 　　顿了顿, 陆续把糖吃到嘴里, 很自然的亲了下她的指尖。 　　曲向向却不能做到老夫老妻的淡定, 红着脸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看月亮。 　　这是她在他面前最常做的一个举动, 只要一慌就装傻。 　　陆续吃着糖, “唱歌给你听？” 　　“好啊。”曲向向高兴的说, “唱《简单爱》, 我想听这个。” 　　陆续用舌尖把糖裹到一边，嗓音低低的唱了起来，“说不上为什么，我变得很主动……” 　　“……” 　　“我想带你回我的外婆家，一起看着日落，一直到我们都睡着。” 　　到副歌部分了，曲向向不自禁的摇头晃脑着哼唱起来，“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爱能不能够永远单纯没有悲哀。” 　　她唱的很投入，脸上带着单纯的笑意，“我想带你骑单车，我想和你看棒球，想这样没担忧，唱着歌，一直走……” 　　陆续唱不下去了。 　　曲向向眼神询问，你怎么不唱了？唱啊。 　　陆续瞥向她，“调被你带跑了。” 　　曲向向下意识跳到他身上，“你笑我唱歌难听。” 　　陆续怕她往后倒，就及时扣住她的腰，“没笑。” 　　“心里肯定笑了。”曲向向凶巴巴的晃他肩膀，动来动去的，“是不是？” 　　陆续的面色忽地微变，“别动了。” 　　曲向向这才发现姿势不太妙，她僵着不动。 　　陆续把她圈在臂弯里，唇在她的耳廓跟脖颈之间来回的磨蹭着，眼底写满了迷恋。 　　曲向向从头到脚像是有异样的电流划过，酥酥麻麻的，往四肢百骸里涌，无措又紧张，这种感觉他让她体会过很多次了，现在最强烈。 　　她趴在他怀里，小声说，“我下来吧，下来了你就能好受一点了。” 　　“是会好受一点。”陆续亲着她的耳垂，“但是我不想你下去。” 　　他又叹息着说，“我喜欢这种难受。” 　　曲向向的脑子里轰然一下炸开，一片空白。 　　陆续不敢在这时候亲怀里的人，怕自己疼的要爆炸，他深吸一口气，垂着眼帘转移注意力。 　　“住的地方找好了，离学校不远，但是也不近，我们每天可以骑车上学，我载你。” 　　“高中的时候我一直想骑车载你上学放学，总是没有机会，大学里我想你能满足一下我的愿望。” 　　“那房子在九楼，你想减肥了我就陪你走楼梯，不想走就坐电梯，户型是两室一厅，阳台向南，采光很好，主卧也向南，里面有个很大的落地窗，可以放你的仙人球，还有你的大熊玩偶……” 　　曲向向听着听着，双手就忍不住的环抱住他。 　　有舍才有得，不可能什么都想拥有。 　　人生就是要不断的去做选择，她愿意为了他们的未来，放弃一些东西。 　　. 　　曲向向快熄灯的时候才回寝室。 　　过了暑假就分班分专业，会被重新安排寝室，唐月跟王莹最近都在整理自己的衣物跟生活用品，寝室里到处都是离别的痕迹。 　　曲向向也在整理。 　　即便她们几个还是在同一栋宿舍楼里，见面的次数却多不到哪儿去。 　　她们会越来越忙，最后各自安好。 　　像曲向向，大二要出去住，跟新的室友们就只会是普通室友，普通同学，成不了交心的那种朋友。 　　那样的需要时间来培养，需要困难来考验，不是那么容易交到的。 　　即便住在一个寝室，没有缘分的话，朋友关系也只能停在毕业前，毕业了就慢慢疏远了，直到再也不联系。 　　曲向向对待这件事比大一看得开，随缘好了。 　　第二天辅导员找曲向向谈话，跟她谈专业的事情。 　　曲向向老僧入定的坐着。 　　“今年数院一共招了一百四十个人，这次分专业，百分之四十去了金融，百分之四十五被概率统计跟信息科学瓜分了，只有剩下百分之十五选了基础数学。” 　　辅导员说，“不是因为基础数学不好，恰恰相反，是因为太难学了，很多人通过大一一年了解了自己的上限，知道学下去达不到什么高度，没办法跟数学天才们拼才去别的专业，给自己换别的路走。” 　　他叹了一口气，“你没留下来，老师真的很意外，也很不理解。” 　　曲向向没有说话。 　　“你的成绩总评是数院的年级前五，国家奖学金你也拿了。”辅导员说，“老师早就等着你来问丘成桐数学竞赛报名的事，结果看了你的专业条，才知道你要去信息科学。” 　　曲向向听人说过丘成桐数学竞赛，还听说历年来前几都是b大的，没什么悬念。 　　唐月要报名的，她桌上有，好几本近几年的丘塞题，早就开始做准备了。 　　“每年都有多个世界一流院校给我们学校提供全额奖学金名额，今年数院这边就占了五个，其他的都是拿到免费项目过去的，自己只要承担个生活费就可以。” 　　辅导员说着就拿出一份资料，“这上面是国外一些学校的详细信息，都是基础数学相关的，想申请交换生的学生已经过来打听情况了，就你没来，老师以为你是知道自己肯定能申请到，不着急。” 　　曲向向还是没说话。 　　辅导员唠唠叨叨一堆，“说两句。” 　　曲向向抿了抿嘴，“老师，我不选基础数学，压力是一方面，还有就是我觉得一直努力学下去，最理想的结果就是去科研院搞科研，可是我不想那样。” 　　辅导员拧眉头，“为什么？” 　　曲向向说，“我不愿意把事业心凌驾在家庭之上，我想工作之余有时间陪陪家里人。” 　　“你这是哪里来的观点？”辅导员笑起来，“谁说搞科研就不能陪家人了？” 　　“顾不上的。” 　　曲向向说，“搞科研要投入大量的时间跟精力，整个生活中心都会围绕着科研，自己根本控制不住。” 　　她垂着眼皮，“老师，我有个朋友的妈妈是科学家，那位阿姨在实验室里钻研了一辈子，生病了还想着自己的课题研究，担心时间不够来不及等成果出来，一心只想着能够通过自己的实验帮助到更多的人。” 　　辅导员满脸惊叹不已。 　　“我做不到那么伟大，也没那么宏大的志向跟目标。” 　　曲向向扣着小手指，平静的说，“我的人生规划是毕业，考研，工作。” 　　简简单单的，就是幸福。 　　辅导员回过神来，“真的想好了要去信息科学？” 　　曲向向点头。 　　“行吧，那就去信息科学吧，老师给你留意一下交换生的事，这个专业说不定也有免费的项目，到时候你选好学校，看那边是要求考雅思还是托福，你把该做的准备工作做好，争取一下没问题的。” 　　辅导员不勉强她的说，“后面你考研也走这个方向，以你在数学方面的成绩跟天赋，把软件编程学好，两者结合起来，以后比计算机出身的还要优秀不是难事。” 　　不等曲向向说什么，辅导员就被同事叫去修电脑了。 　　曲向向从办公室里出来，去路被一道人影拦住了，她抬起头，看是江河，愣了下，“你怎么在这里？” 　　“辅导员找我问专业条什么时候交。”江河挑眉，“你也是？” 　　曲向向越过他往前走。 　　江河两手插兜，不快不慢的走在后面，语调散漫的笑着说，“数学枯燥的要死，全都是抽象的东西，除了证明，就是证明，你们院的基础理论数学向来都是牛人扎堆，不是牛人去了，就是自虐，自寻死路，你去的话，有一线生机。” 　　曲向向边走边说，“我去信息科学。” 　　江河的脚步倏然顿住，难怪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是这副样子，原来是被谈话了。 　　他加快脚步追上去，侧头问，“为了你男朋友？” 　　曲向向说，“不是。” 　　江河盯了她几个瞬息，收回视线叹气，“信息科学要学计算机软件编程相关的课程，下学期我们一起上课的次数多了啊。” 　　曲向向停下来，转头看过去，“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江河心想，我当然不高兴，有你这么个一路辉煌的姐姐在，我的压力会大很多。 　　他转而一想，如果她申请交换生，那他也随便申请一下好了，凭他在国外生活的那几年，应该可以帮到她。 　　那日子过的就有趣多了。 　　曲向向不知道江河想的什么，“你补考都过了吗？” 　　江河没料到她还记着这个，面上佯装伤心，“几个月前的事了，现在才问？” 　　曲向向无语的看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号码，自己不说，非要我主动问，一定要跟我这么别扭？ 　　江河把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像是不自在的捏了捏后颈，“全过了。” 　　曲向向毫不吝啬的给出夸赞，“那很不错。” 　　江河愣住了。 　　曲向向说，“你又是跳级又是考进这里，不可能全挂，我知道你就是不想考，像你现在这个年纪，多好啊，不是只有叛逆期。” 　　江河的面部漆黑。 　　这话说的像是有代沟似的，她不就比他大两岁吗？又不是大二十岁。 　　曲向向说，“有没有揣糖？” 　　江河下意识拿了几颗递过去。 　　曲向向拿了走人。 　　江河立在原地，等他完全反应过来时，人已经下了楼。 　　. 　　7号那天，曲向向在寝室里收拾课本的时候，接到她哥的电话，说是要进组拍戏。 　　她怀疑自己耳朵听错，声音都变了，“拍戏？” 　　“看把你吓的，又不是去拍三｜级。”梁正说，“这回跟钱没关系，就是想接。” 　　曲向向听出来点名堂，“什么剧本？” 　　“校园题材。”梁正懒洋洋的说，“主要讲的是一段青春蛋疼傻逼励志的岁月。” 　　“……” 　　曲向向静默的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拍一个也好。”梁正痞笑，“等以后你侄子长大了，你哥我可以跟他吹个牛皮。” 　　曲向向抽抽嘴，想的太远了吧，媳妇还没有呢，她抓了抓脸，“那这个戏要拍多久？” 　　梁正说，“四五个月。” 　　“那么久？”曲向向惊讶出声，“学校里同意啊？” 　　梁正打哈欠，“放心吧曲老师，都搞好了，拍完了回来补课。” 　　曲向向问，“在哪里拍？” 　　梁正那头安静了小会儿，逗小孩一样说，“你猜？” 　　曲向向翻白眼，“这我哪儿猜的出来啊？” 　　梁正鼓励的说，“试试呗。” 　　曲向向的脑子里难处很多个猜想，突然来一句，“难道是一中？” 　　梁正没出声。 　　曲向向傻了，“真是一中？” 　　“叫什么呢，耳朵都要聋了。” 　　梁正啧了声，“对，是一中，咱振明一中，这次赶巧了，剧组那边最后决定的取景地就是那里。” 　　曲向向想，这才是她哥要拍的原因吧。 　　“暑假我能去探班吗？” 　　没等她哥给反应，她就说，“算了吧，我还是不去了，第一次看你认真的一面，我肯定没办法适应。” 　　“……” 　　. 　　曲向向回家那天没让钱梦去车站接，她跟陆续坐小三轮去了嘉年华，吃完东西四处走了走，回忆一下青葱岁月。 　　每次回来都这样，不论回忆多少遍都觉得珍贵。 　　两天后，曲向向被钱梦叫出来玩。 　　两人先去买衣服，后去理发店搞发型。 　　曲向向的一头长发做了一次性的波浪大卷，配上修身的黑色连衣裙，一下子就把她成熟优美的线条勾勒了出来。 　　钱梦跟个老母亲似的围着她转悠，嘴里不停的发出啧啧的声响。 　　“我的妈，亲爱的，你藏的可真严实，这么一打扮我才知道你是真人不露相。” 　　曲向向低头看看，“我觉得这么穿挺怪的。” 　　“不习惯而已。” 　　钱梦揽住她的肩膀，“走了走了。” 　　到了酒吧门口，曲向向拉住钱梦的手，“你帮我看看我背后的拉链有没有拉好。” 　　“大姐，你一路上都问八百遍了。” 　　钱梦比了个ok的手势，“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你裙子的拉链拉的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 　　曲向向忐忑的往后看，“那我怎么总是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 　　钱梦抖了抖身子，“你一说，我好像也有点凉。” 第89章 　　曲向向眼睛四处的瞅着, “是吧，凉飕飕的。” 　　她一把抓住钱梦的胳膊, “陆续不会在后面看我们吧？” 　　钱梦条件反射的从头到脚生出一丝寒意，“不可能，他要是看到我俩在这儿, 早冲过来了, 还能有心思在角落里偷看？” 　　曲向向自言自语，“也是啊。” 　　“行了行了别瞎想了。”钱梦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开玩笑的安慰好姐妹，“没事的, 你是跟我一块儿来酒吧玩, 又不是背着他偷人。” 　　曲向向笑不出来，她不自觉的往马路上看。 　　“你说我是不是疯了？不然我怎么还是感觉陆续在看我？” 　　钱梦被她整的头皮都麻了起来, “我看你不是疯了，你是被陆续施法了，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问他这会在哪儿？” 　　曲向向从小包里拿出手机，想想又放了回去，“不行, 我不能打, 我现在心虚，跟他说话他能听得出来。” 　　“……” 　　马路对面的一辆车里, 气氛微妙。 　　前面坐在驾驶座上的陈秘书眼观鼻鼻观心, 后座的一对儿陆家父子俩看的同一个方向。 　　陆父先开的口, “那是你女朋友吧？” 　　陆续没回应。 　　陆父看儿子两眼紧盯着酒吧门口的女孩，他慢悠悠的说，“不知道你女朋友要去酒吧？” 　　陆续的面色很难看。 　　“没跟你说？”陆父弹了弹西装上不存在的灰尘，“你为她跟我吵过不知道多少次，就是不出国，非要跟着她，我还以为怎么着了，敢情人都不带你玩？” 　　陆续把薄唇抿成一条冷峻的直线，依旧没出声。 　　“那酒吧里头都是些小年轻。” 　　见儿子还不搭理自己，陆父就拉长了声音说，“你女朋友长的还算体面，今天一收拾就像大姑娘，她那样进去的话……” 　　结果他一句话没说完，儿子就打开车门下车，直奔对面的酒吧。 　　陆父觉得儿子飞奔过去的样子像护崽子的老母鸡，他一张老脸抽了抽，眼里有几分感慨。 　　爹妈都是事业心重过家庭的人，竟然生出了一个被感情困住的孩子。 　　车里少了个人，气氛更微妙了。 　　陈秘书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他清清嗓子，“董事长，少爷是担心他女朋友。” 　　陆父一改前一刻的口吻，“那酒吧刚开业，治安很好，成年人去喝几杯酒，有什么好担心的，况且身边还有朋友，能怎么着？” 　　陈秘书，“……” 　　所以您刚才那么说，就是故意在少爷面前找存在感？ 　　陆父目睹儿子追进酒吧，“跟人谈好几年了，也没说要把人带到我面前给我看看，就没当我是他爸。” 　　秘书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少爷为什么会这样，您心里没点数？ 　　陆父越说越糟心，“我跟他说半天，他屁都不放一个。” 　　陈秘书说，“董事长，少爷是性格内向。” 　　“你是没见他跟那孩子在一块的样子。”陆父说，“腻的不像话。” 　　至今他都觉得匪夷所思，儿子一到那孩子面前，就有种被人掉包了的感觉。 　　陈秘书表示理解，“是那样子的，处对象的时候都很腻歪。” 　　陆父冷哼，“从高中腻到大学。” 　　陈秘书说，“那感情好。” 　　“……”陆父说，“小陈，你话挺多的啊。” 　　陈秘书闭口不言。 　　陆父靠着椅背沉思，这些年他只顾着扩展事业，去年因为路上堵车，错过了航班，哪晓得那航班出事了，无人生还，他捡回来一条命。 　　现在的脚步慢了下来，生活重心也逐渐开始偏离出工作，想收拾收拾家里，跟儿子好好处一处。 　　结果冷不丁的发现儿子早就已经长大成人，世界观人生观都很完善，也跟他非常疏远，不是一辆玩具车跟一张迪士尼的门票就可以缓解父子关系。 　　前半生总结起来就是生意场上有多成功，在父子感情这一块就有多失败。 　　陆父屈指在腿上敲点着，那孩子既然能让他儿子那么依赖，几年过去了，那种感情不减反增，说明看的很重。 　　他的眼里盘算着什么。 　　陈秘书看一下腕表，问道，“董事长，还等少爷吗？” 　　“等什么？”陆父理了理西装袖口，“你觉得他像是还回来的样子吗？” 　　陈秘书，“……” 　　. 　　酒吧里灯红酒绿，低音炮的轰鸣声持续不止。 　　钱梦很大声的喊，“向向，我喝鸡尾酒，你要喝什么？” 　　曲向向局促的坐在吧台上面，“果汁有吗？” 　　钱梦听不清，“什么？” 　　曲向向乱瞥的视线瞥到了门口进来的高大身影，脸上的表情一变，“我完了。” 　　钱梦还没听清，“你大点声？” 　　曲向向手忙脚乱的从高脚椅上滑下来，对着钱梦耳朵喊，“我说我要完了！” 　　钱梦这回听清了，而且从她的神态里猜到了什么，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眼皮顿时一跳。 　　果然真是她家那位杀过来了。 　　钱梦心想，不是你要完了，是我。 　　陆续穿着干净的白t恤，淡蓝色牛仔裤，脚上是双白球鞋，清爽又冷冽的站在酒吧里，跟周围的五颜六色格格不入。 　　曲向向往钱梦身边挪。 　　钱梦顿时就有一种“我要坚强我要刚”的念头，于是揽住她肩膀，特仗义特豪放的说，“没事的，别怕，有我呢。” 　　话音刚落，一道冰冷的视线就扫了过来。 　　钱梦坚持了不到三秒就扛不住冻了，她把揽着向向肩膀的手放下来，后退一步站着。 　　“……” 　　曲向向以为陆续会走过来，没想到他去的是舞池。 　　陆续一过去，舞池里就骚动了起来，一道道火热的视线往他那里扫。 　　酒吧里的音乐从劲爆换成抒情。 　　舞池里的人跟着旋律肆意晃动，或暧昧或迷离。 　　陆续身边都是女的。 　　曲向向看不了这个，她冷着脸拨开人群走进舞池，拉住陆续的手把他往外面拽。 　　有个女的娇笑着拦住她，“小妹妹，你这是干什么？随便谁就乱拉呀？” 　　曲向向说，“这我男朋友。” 　　“你说是就是？”那女的笑的花枝乱颤，“我还说他是我男朋友呢。” 　　其他人也笑。 　　曲向向捧住陆续的脸亲了一口。 　　陆续的眼底微闪。 　　舞池里的人都目睹了这一幕的发生。 　　被亲的那个身上有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却没躲开，只能说明两人真的是一对儿，闹情绪了。 　　周围的骚动有瞬间的停滞，之后是另一种骚动。 　　有些男的把视线黏在曲向向的身材曲线上面，她没察觉到这一点。 　　陆续察觉到了，面色可怕到了几点。 　　曲向向发现陆续的样子很不对劲，吓得她赶紧拽着他走。 　　那女的凑近点笑着说，“小妹妹，我要是你，有个这么帅的男朋友，就想尽办法好好看着他，不让他被别人拐跑了，而不是来这里玩，这里找不到比他更好的，长点心眼吧。” 　　说完就扭着水蛇腰上别地玩去了。 　　曲向向攥紧陆续的手，快步把他往酒吧出口方向拽。 　　陆续一路都低垂着眉眼，面无表情。 　　吧台边的钱梦佩服的直咂嘴，陆续知道这时候发脾气讲大道理都没什么用，反而让向向觉得自己没有自由，就直接让她体会一下他的感受。 　　这招真够狠的。 　　学霸处理事情果然不同凡响。 　　钱梦觉得陆续像狼狗，有时候凶狠的狼，有时候是看门的那种大狗，种类切换自如。 　　她把t恤下摆扎起来一部分，露出一截细腰，跳舞去了。 　　至于出去的两人，肯定不可能吵的不可开交，不需要她劝架。 　　. 　　酒吧门外的两人是没吵，但是有冷战的趋势。 　　曲向向发觉陆续在盯着自己，她求生欲极强的把连衣裙的领子往上拉拉，又把裙摆往下拽拽，完了就把脑袋耷拉下去，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 　　陆续在车里就把她打量了一遍，离她近了又打量，眼底黑沉沉的，阴云密布。 　　曲向向撒娇的抱住他的手臂。 　　陆续碰到一片柔软，先是呼吸一重，之后就把眉头死死皱在一起。 　　要不是他跟他爸去小姨家吃饭，就不会经过这条街，那她现在还在酒吧里，不知道要玩到什么时候。 　　他想到那些男的看她的眼神，额角青筋直蹦。 　　曲向向感觉有危险，她本能的松开抱着他手臂的手，挪到了一边。 　　陆续始终一言不发。 　　曲向向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真要跟她冷战了？ 　　不行，不能冷战，有不痛快的地方就说出来，憋着会出事。 　　曲向向主动认错，“今天这事是我不对。” 　　她认真的细数着自己的错误，“首先，我跟钱梦来酒吧玩，没有事先告诉你，其次是我看到你进来了，没有第一时间迎上去，反而往钱梦身边躲，我的态度不够端正，没有及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最后就是，我错了。” 　　陆续绷着的面部肌肉隐隐一抽。 　　曲向向再次使用撒娇的技能，拉了拉他的手。 　　陆续嗓音沉沉的开口道，“这是你第一次穿裙子。” 　　他垂眸看她，说，“我不是第一个看到的。” 　　曲向向尚未说话，就听他说，“高跟鞋也不是。” 　　“……” 　　曲向向哄道，“我还没穿过丝袜呢，等我穿的时候，让你第一个看。” 　　陆续不知道想哪儿去了，耳根微红，他又去看她这身穿着，眼底晦暗不明，“裙子谁帮你挑的？” 　　曲向向差点就把钱梦说出来了，她改口，“我自己。” 　　陆续想把她背后的波浪卷发撩到前面，挡一下太引人注意的地方，结果这一撩才发现她背后有个拉链，而且还有块镂空的地方。 　　曲向向胆战心惊的从他手里把自己的一缕头发弄出来披回后面。 　　陆续的胸口起伏不定。 　　曲向向抓耳挠腮的岔开话题，“钱梦还在里面呢，她长那么漂亮，又是一个人，万一吃亏了怎么办？我去喊她。” 　　陆续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波动，“然后你们一起吃亏？” 　　曲向向的嘴角抽搐。 　　陆续阖了阖眼，竭力压制着内心的暴躁，“酒吧里乱，你好奇想来看看，可以。” 　　曲向向连忙往下接，“但是我应该带上你，而且我不该穿这样的裙子。” 　　话被抢了的陆续，“……” 　　有几个女孩子经过，曲向向下意识的给自己找开脱的法子，“你看她们，穿的短裙，还有超短裤，都比我的短多了。” 　　陆续没看，“她们不是我女朋友。” 　　曲向向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陆续的手机响了，他正要掐断，看到来电显示，眉头皱了皱，按了接听键。 　　陆父在电话里说，“你晚点带你女朋友去明瑞酒店，我们三吃顿晚饭。” 　　陆续的声音冷淡，“不去。” 　　“家里。”陆父退让的换了个地方，“到家里来，不去酒店，我亲自下厨。” 　　陆续没有回应，没说不去，也没说去。 　　陆父严厉的说，“我请的是你女朋友，不是你，你把手机给她。” 第90章 　　曲向向从陆续手里拿走手机, 到一边说话。 　　陆续看她紧张的抓耳挠腮, 眼前浮现的是高一那年放学后的教室里，她跟他说要值日，也像现在这样这抓抓那抓抓, 忘了手上有粉笔灰, 把自己抓成了小花猫。 　　一晃眼, 已经过去四年多了。 　　陆续回过神来, 走过去拿走手机, 跟他爸说, “晚上我带向向回家。” 　　话落, 他就挂掉了电话。 　　曲向向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吓里面，喃喃自语, “你爸比我想象的要随和多了，他问我喜欢吃什么菜，能不能吃辣。” 　　陆续撩起眼皮看她一眼, “说了？” 　　“没有。”曲向向摇了摇头, “我都懵了。” 　　陆续发短信。 　　内容是几个菜名，以及喜欢吃辣。 　　曲向向纳闷, 陆续他爸不是不顾家的吗？现在怎么顾上了？ 　　是不是这两年经历了什么, 得到了一些感悟…… 　　曲向向忽地啊了声, 一把抓住陆续的手臂，焦急的说，“坏了，你爸问我的时候, 我一直都没回，他会不会觉得我很没有礼貌？” 　　她懊恼的蹙眉心，嘴里唠唠叨叨，“我不是故意不回的，我在想怎么回，还没想明白你就把手机拿走了。” 　　“你给你爸说一声啊，帮我解释解释。” 　　陆续把手机揣回口袋里，“不需要解释。” 　　“怎么不需要了？”曲向向脱口而出，“他是你爸，以后是我……” 　　话声戛然而止，她在他投过来的目光里害羞的闭上嘴巴，偏头看车流。 　　陆续盯着她看，“什么？” 　　曲向向装傻，“什么什么？” 　　陆续把她脸颊边的发丝弄到耳后，诱导着问，“我爸以后是你什么？” 　　曲向向很拙劣的岔开话题，“天不早了。” 　　陆续说，“还早。” 　　“……” 　　曲向向拉他的手，“快去酒吧找钱梦吧，一会我还要回家换衣服呢，我脸上的妆也洗一下。” 　　“你不说妆我还忘了。”陆续侧低头扫向她清秀的眉眼，“谁给你化的？” 　　曲向向以为他要训话，就说，“我自己。” 　　陆续说，“画的很好。” 　　曲向向立马改口，“是钱梦帮我画的。” 　　陆续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一会让她告诉我教程，我学了给你画。” 　　曲向向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你给我画？开什么玩笑？” 　　陆续眉头一皱。 　　“行，你学。”曲向向小声嘀咕，“化妆很难的好吗，我都没搞清楚一层层往脸上涂的到底有哪些东西，你要是学会了，我跟你姓。” 　　她刚嘀咕完，头顶就响起陆续带着笑意的声音，“陆太太？” 　　“……” 　　等曲向向跟陆续再进酒吧的时候，里面响着爆炸的电子乐。 　　钱梦像个女王一样在台子上跳舞，底下围着一圈男人，一个个的都两眼发光的盯着她，沸腾的不成样子。 　　曲向向一个女孩子都看的嗨了起来，她跟着音乐的节奏晃动，“手机呢？你把你的手机给我，我把钱梦跳舞拍下来。” 　　陆续没照做。 　　曲向向催他，“你快点儿啊！” 　　“不行。”陆续垂眸睨她，面色严肃，“我的手机只拍你。” 　　曲向向的嘴角抽了抽，好吧，你这么说了，我必须端正态度，不能反驳你。 　　不多时，曲向向把钱梦喊下来，说了晚上要去陆续家吃晚饭的事。 　　本来她俩约好的晚上吃烧烤，现在吃不成了。 　　钱梦把扎起来的t恤下摆放下去，拽了拽皱起来的地方，“走，去买衣服。” 　　曲向向傻眼，“还买衣服啊？” 　　“我问你，”钱梦哥俩好的把汗湿的胳膊搭在她的肩头，“你有那种贤惠淑女的衣服吗？” 　　曲向向摇头，“那不是衣服能穿出来的吧？” 　　钱梦说出两字，“加成。” 　　“……” 　　于是曲向向又去买衣服，钱梦负责帮她把关，陆续负责拎东西。 　　钱梦趁陆续去付钱的时候跟向向说，“亲爱的，知道我现在为什么都不想找男朋友了吗？” 　　曲向向在大镜子前面整理一头卷发，寻思去陆续家的时候扎起来，“为什么？” 　　“看你跟陆续一路走到今天，我的标准提上去了。”钱梦啧了声，“男朋友得具备看门狗的基本特性。” 　　曲向向扭头，“啊？” 　　钱梦换了个说法，“就是忠诚。” 　　曲向向微愣。 　　“越基本，越难做到。” 　　钱梦叹息，“我感觉我这辈子是找不到了，都是命。” 　　曲向向满脸黑线，“大姐，你才多大，干嘛这么悲观？” 　　钱梦给她弄了弄背后的长发，“无所谓了，我可以不找男朋友，但是你跟陆续必须要领证结婚。” 　　曲向向跟不上她的脑回路，“这又是什么说法？” 　　“你不懂，你俩的感情满足了我对爱情的所有幻想。” 　　钱梦挤眉弄眼，“今晚是个重大的日子，你挺过这一关，后面基本就顺了。” 　　曲向向听钱梦提这个，脑子里的那根弦一下子绷紧，她担心怕自己越想表现的好一点，反而怎么都不对。 　　“见家长嘛，都要走这一遭的。”钱梦让她淡定点，“陆续是你的靠山，你不用怕。” 　　曲向向心想，就因为这样她才怕，应该没有哪个父亲愿意看到儿子的生活中心是一个女孩子。 　　偏偏陆续什么都围绕着她转。 　　晚上七点左右，曲向向跟陆续回家了。 　　新衣服没来得及脱水就被她换上了，她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到门口时垂头看了看身上的浅蓝色衬衫款式连衣裙，长度到脚踝，配的是小白鞋。 　　陆续看她又是弄头发又是弄裙子，没敢告诉她，其实她在酒吧门口的时候她未来公公就看到了。 　　要是他说了，她还不知道慌成什么样。 　　曲向向拎着水果，做了个深呼吸，“我准备好了，敲门吧。” 　　“敲什么门。”陆续纠正她的错误，“你是来我家，也是你以后的其中一个家，不是来别人家做客。” 　　曲向向两只脚在地上小范围的走动，“是是是，我形容的有错，你快开门，我想上厕所。” 　　一副真憋急了的样子。 　　陆续无奈的拿出钥匙把门拧开，见她傻站在原地，就喊她进来。 　　曲向向跨过门槛，正想让他给她把风，好先去把厕所给上了，就看到一个身材硬朗的中年人从厨房方向过来，身前挂着小碎花的围裙，跟那身威严很不搭配。 　　那中年人俨然就是陆续的中年版。 　　曲向向反应过来时，发现陆家父子俩都在看自己，她腾地一下红了脸，拘谨的打招呼，“叔叔好。” 　　陆父对她上下一打量，衣服都换了，态度不错，“锅里还有个汤，你跟陆续坐会。” 　　说着就回了厨房。 　　曲向向将水果放鞋柜上面，她伸头望了望，很小声的跟陆续说，“一会你不要管我。” 　　陆续挑眉，“真不要我管？” 　　曲向向话到嘴边停住了，不行，陆续完全不管她的话，她可能会像个大傻子，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思考了一番，曲向向说，“那你看着管。” 　　陆续不回应的给她拿拖鞋。 　　曲向向一边换鞋，一边说，“听到没有？” 　　陆续径自换了鞋走向客厅。 　　曲向向就跟怕被家长丢下的小朋友似的慌忙把他拉住，“你等我会啊，我还没换好呢。” 　　陆续转头，“是你让我看着管的。” 　　曲向向翻白眼，“今晚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跟我抬杠干嘛？你想想你第一次去我家紧张的那样，我现在就是你那个程度的两倍，最少两倍。” 　　陆续说，“我没紧张。” 　　“撒谎都不脸红。”曲向向不给面子的当场拆穿他，“那会儿你。” 　　陆续面部漆黑的抬起一只手，盖住她白净的娃娃脸，把她往后推推，“话真多。” 　　曲向向尚未开口，就听他说，“厕所不用上了？” 　　这话自带警报声，她急忙小跑着冲向卫生间，想起来不是自己家里，又放慢了脚步，走几步就战战兢兢的往厨房瞥。 　　陆续摇了摇头。 　　没多久就吃饭了，曲向向手脚勤快的帮忙端菜，发觉有好几道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而且放了好多红彤彤的辣油，直接就愣住了。 　　见家长真的是门大学问。 　　不被重视吧，心里会失落，被重视吧，又很紧张。 　　吃饭的时候，曲向向坐的很端正，只夹自己面前的那盘菜，别的都不夹，头也不抬。 　　陆续给她夹好吃的。 　　曲向向桌子底下的脚踢了他一下，看他还夹，就又踢他。 　　陆续的眼角扫了她一眼，没再夹。 　　曲向向垂眼吃饭菜，心里默念着她用陆续手机上网搜的见家长要点，跟长辈说话要慢一点清晰一点，要看对方的眼睛，这样显得成熟稳重，不能跟男朋友表现的太亲昵。 　　要谦虚，要有礼貌，要乖巧，要笑，要找长辈喜欢的话题，要自然，要细心，嘴巴还要甜一点。 　　默念到后面，曲向向无意识的把嘴角一瞥。 　　垮了垮了，我已经垮了。 　　坐在上方的陆父一抬头，就看到他儿子的对象满脸沮丧，他布满细纹的眼角抽了一下，咳一声道，“数学系的课业很重吧？” 　　曲向向一个激灵，“对，是很重，其实还好，不怎么重。” 　　她尴尬的把脑袋垂下去，我在说什么？果然垮了。 　　就在这时，陆续给她夹了一只大鸡腿，“吃饭。” 　　曲向向看看鸡腿，心里受到了一万点鼓舞，她用筷子夹起来吃一口，眼睛一亮，“叔叔，你烧的鸡腿很好吃。” 　　陆父来一句，“那是买的。” 　　“……” 　　陆父看小姑娘的脸快埋到碗里去了，就把那身威势收敛了些，琢磨着摆出和蔼的姿态，“会下棋吗？” 　　曲向向还以为陆续爸爸要问她会不会做饭，没想到问的是这个，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愣怔了几秒说，“象棋会一点，围棋……” 　　想起来要谦虚，她的声音顿了下，笑着说，“也只会一点。” 　　陆父放下碗筷，“那你跟我来书房下围棋，陆续洗碗。”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快要开启时光机了，差不多是三五年后，先跟小伙伴们说一声。 第91章 　　曲向向跟陆续爸爸下围棋, 只守不攻, 不但如此，她还装傻充楞。 　　陆父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年轻人尊老爱幼是好事, 但也分时候, 棋局上这么做, 是不尊重长辈。” 　　曲向向, “……” 　　后面曲向向的棋风变化很大, 她当机立断, 该退就退, 该舍弃就舍弃，走的是虚实难辨的策略, 抽丝剥茧般在劣势的境地里杀出一条生路，抢回了主动权。 　　陆父的面色越来越严峻。 　　等曲向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把未来公公逼到了死角, 退无可退。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陆续表情古怪。 　　书房里的气氛非常微妙。 　　曲向向哭丧着一张脸偷偷向陆续眼神求救, 怎么办？我是不是已经被你爸拉黑了？ 　　陆续的面部肌肉隐隐抽了下，他弯腰去收棋子, “我送向向回去。” 　　陆父一副间断性失忆, 忘了自己输了盘棋的样子, “等会，你出去，我跟她聊两句。” 　　还要聊两句？曲向向脑子里的那根弦登时绷紧，她给陆续投过去一个祈求的眼神, 你别走！ 　　陆续本来就没想走，也不可能走，他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陆父厉声道，“出去。” 　　陆续纹丝不动。 　　曲向向心里直打鼓，这两人不愧是父子俩，都是制冷机，气压一低起来，很吓人。 　　僵持了足足有五分钟，陆父把茶杯拿起来，一口茶还没送到嘴边，茶杯就被他扣回了桌上，发出“嘭”地声响。 　　曲向向吓的浑身一哆嗦，脸都白了。 　　陆续的眉头皱了皱，抬眼看着他爸，“要说就说。” 　　陆父的胸口大幅度起伏，他起身走到墙边，背着手看墙上的画。 　　曲向向看向陆续，眼神询问。 　　陆续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淡声说，“我妈画的。” 　　曲向向心下一惊，她再去看墙上的水墨画，就忍不住的感慨，陆续的妈妈在学术上达到那么高的成就，还很会画画，真厉害。 　　虽然她没见过真人，但照片已经见过了，是个很明艳的女人，像八九十年代的那种大明星，五官很标志，和她想象的严肃刻板截然不同。 　　别的不说，单单能挡住花花世界的诱惑，在科研室里待那么多年，搞枯燥乏味的研究，这一点就不得不让人敬佩。 　　遗憾的是忽略了家庭。 　　曲向向不自觉的唏嘘，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总要放弃一样，陆续的妈妈为了学术研究，放弃了他跟他爸。 　　人生都一样的，都要不断的选择，不断的放弃。 　　曲向向回过神来，主动开口打破凝结的氛围，“叔叔，您有话就直说吧。” 　　书房里静了一两分钟，响起陆父的声音，“有什么打算？” 　　曲向向愣了愣，见家长攻略里面说要有长远计划，不能让长辈以为你还是个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对未来没有想法。 　　她快速整理了思绪，简单的做了个总结，“我跟陆续都说好了的，我们读完研就去s市工作，不会再往上读。” 　　陆父在心里头叹息，果然还是问这小姑娘有效率，问儿子，永远都问不出个结果。 　　“你选的专业是什么？概率统计？金融？” 　　曲向向说，“信息科学。” 　　“计算机编程？”陆父转过身，沉吟道，“有没有修双学位的想法？” 　　曲向向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那样。” 　　陆父问道，“另一个是什么？” 　　曲向向说，“心理学。” 　　陆父坐回书桌前，无视儿子的存在，“要不要考虑再修个金融？” 　　曲向向一脸愕然，“金融？” 　　“陆续是独生子，我不打算再婚。” 　　陆父久居上位，这会后仰一些靠着椅背，十指的指缝交叉着放在腹部，坐姿放松，却依旧散发出一种不容忤逆的威势，“等我老了，我打下的江山总要有个人接管，但是他不愿意。” 　　这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是看不上。 　　儿子自己很有主见，不听他的安排，现在经济也独立了，都不花他的钱，他安排好的路压根就不走。 　　曲向向懵比的待着，所以呢？ 　　陆续正要出声，就听他爸对向向说，“你来。” 　　曲向向傻了。 　　现在的走向其实很理想化，等于承认了她跟陆续的感情，也认可了她，而且还认为他们能走完一辈子，就是附带了一个根基庞大的家族企业，她不敢接话。 　　陆父喝口凉茶，对儿子说，“去给我倒点热的。” 　　陆续没反应。 　　陆父冷笑，“让你倒杯茶，还要我这个当老子的请？” 　　陆续面无表情的跟他对视。 　　父子俩又僵持上了。 　　曲向向的眼皮直跳，陆续跟他爸的关系比她想象的还要差，隔阂不知道有多深。 　　她偷偷用脚踢了踢他，眼角示意他去给茶杯加热水。 　　陆续垂了垂眼眸，端着茶杯走了出去。 　　曲向向暗自做了个深呼吸，认真的跟陆续他爸说，“叔叔，谢谢您对我的信任跟认可。” 　　陆父差不多已经知道了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曲向向抿嘴，“不过，我对企业管理这一块没有兴趣，我以后的工作方向是心理医生，或者是当个老师。” 　　陆父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 　　敢情自己辛苦大半辈子做起来的企业，两个小辈都看不上，没关系，他还有孙子。 　　陆父自我安慰的想，事业的规模已经超过了预期，后面他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拼了，有的是时间保养身体，能等到孙子长大的那天。 　　到那时候说不定他还能亲自把一辈子的经商之道传授给孙子。 　　曲向向眼睁睁看着陆续他爸从一脸严厉到和蔼可亲，脸上还挂起了笑，怎么了这是？ 　　陆父后知后觉的控制了一下情绪，咳一声，“让陆续送你回去吧。” 　　曲向向噢了声，“那叔叔再见啊。” 　　“等等。” 　　陆父像是才想起来什么，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红包递过去，昂首道，“见面礼。” 　　曲向向呆了呆伸手去接，“谢谢叔叔。” 　　她刚走出书房没多远，里面就传来声音，“有时间过来吃饭。” 　　不等她回应，书房的门已经关上了。 　　回去的路上，曲向向把红包给陆续，“你拿着吧。” 　　陆续没接，“给你的。” 　　“这里面是张卡，我摸出来了。”曲向向说，“我不能要。” 　　陆续还是没接，“能要。” 　　曲向向说，“真不能要，我们那边女方第一次去男方家里，基本都是几百。” 　　陆续说，“说不定卡里也就那么点。” 　　曲向向看前面就有取款机，她从红包里拿出卡，输了123456，发现密码是对的，还有就是卡里显示的金额超多她的想象。 　　她说死也不会要了。 　　陆续只能按照她说的改了密码，把卡接了过来，他皱眉，“我暂时替你保管。” 　　曲向向抽抽嘴，她想起来个事，“对了，你怎么不跟你爸说你大学四年打算修满所有科目？其中就包括金融跟管理？” 　　陆续眼底的笑意消失不见，“不想说。” 　　曲向向停下脚步，“那你有没有跟他说你想大三就把学分修完，提前一年毕业？” 　　陆续摇头。 　　曲向向说，“你跟你爸都不聊天的吗？” 　　陆续看向远处的车水马龙，答非所问，“振明的变化很大，几年前街上没几辆小轿车，现在有很多，自行车反而少了。” 　　“不光是振明，什么都在变。”曲向向说，“大城市变的那才多。” 　　她拉他的手，“你别岔开话题啊。” 　　陆续反手扣住她的手指，“我跟他没有话说。” 　　曲向向欲言又止，她其实最清楚他心理上的问题是怎么形成的，他爸妈总是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顾不上家庭，导致他成长的环境里面没有爱跟温暖，一直活的很孤僻。 　　现在他爸想弥补了，他接受不来，也无法适应。 　　时间一点一点划拉出来的伤口，只能再交给时间，没别的法子。 　　曲向向买了两根老冰棍，给了陆续一根，“有句话我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有直觉，但我还是想跟你说。” 　　陆续沉默不语。 　　曲向向说，“你爸有意靠我来调解你跟他的关系。” 　　陆续把冰棍的包装袋撕下来，递给她，拿走她的撕着上面的包装袋，没说什么。 　　月底的时候，曲向向帮着梁叔把家里的废纸盒收拾收拾，用绳子捆起来放在自行车后面，送去附近的收费站卖了。 　　两大捆就卖了十几块。 　　梁建兵打算去菜市场买只鸡回来，一半炖汤，一般红烧，他把手里的十几块零钱给了向向，让她去买个冰淇淋吃。 　　曲向向接过钱，“叔，我想去一中看看我哥。” 　　梁建兵擦了把脑门的汗，“这天晒的要死，你晚点去吧，能凉快点儿，记得去之前跟他讲一声。” 　　曲向向应声，“那我要带点东西过去吗？” 　　“带什么？”梁建兵说，“剧组人那么多，带了东西过去不好整。” 　　曲向向想了想，“也是哦，那不带了。” 　　太阳快落山那会儿，依旧闷热难耐，曲向向骑车去了一中，没能进去，她把车停在一边，给她哥打了电话。 　　没多久，梁正从学校里跑出来，叉着腰喘气，黑了，也瘦了，看得出来拍的很辛苦。 　　曲向向扬起笑脸，“哥~” 　　“行了，别撒娇了。” 　　梁正一边嫌恶心，一边拎住她胳膊，把她转个圈看看，还行，长势不错，“老梁没来？就你一个人？” 　　“在家呢。”曲向向说，“叔晚上要给我炖鸡汤。” 　　梁正一脸卧槽，“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曲向向笑着说，“馋你。” 　　结果就被她哥砸了个板栗子。 　　曲向向揉着额头，“女主角谁啊？” 　　梁正说，“一电影学院的。” 　　曲向向问道，“也是新人？” 　　“嗯。”梁正斜斜的靠着自行车，“都是。” 　　曲向向伸头望了望校门，“不让我进去。” 　　梁正揣着校服的领子扇风，“现在整个剧组都在里面，凭证出入。” 　　曲向向好奇，“那等开学了怎么办？” 　　“换地儿。”梁正说，“这戏是校园结合职场，后面就不用在学校里拍了。” 　　曲向向噢噢，她上下打量她哥，时隔一年再穿一中的校服，模样没什么变化，气场不一样。 　　梁正懒洋洋的笑，“别看了，这世上就找不到比你哥穿校服更帅的人。” 　　曲向向说，“陆续啊。“ 　　梁正嘁了声，“情人眼里出西施，陆续一脸麻子，你也觉得他是宇宙无敌最帅。” 　　曲向向，“……” 　　聊了十几分钟，梁正就被助理喊回了片场，曲向向慢悠悠的骑着车在街上转悠，从学校到家的这条路上已经没了各色小摊，全换上了门脸房。 　　这是一个时代的发展趋势，也是岁月的变迁。 　　曲向向担心过几年那片小巷要拆掉，她晃着神，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寻声见着来人，有点愣怔。 　　李煜也没怎么变，少年感依然很强烈，他把车骑过去，单脚撑地，满脸的惊讶，“还以为我看错了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转？” 　　曲向向说，“我刚从一中那边过来。” 　　李煜说，“看你哥？” 　　曲向向点点头。 　　“那时候我老听说一中的笑霸打球怎么牛逼，干架怎么牛逼，架一直没打过，球打了，确实名不虚传。”李煜感叹，“真没想到他会进娱乐圈。” 　　曲向向抹掉鼻尖上的细汗，笑了笑，“我也没想到。” 　　李煜露出小虎牙，“你跟陆续还在一起？” 　　曲向向说是啊。 　　“有个问题我高中就很好奇了。”李煜趴在车龙头上面，看着她依旧有点婴儿肥的脸，“你们吵架吗？” 　　曲向向说，“哪有不吵架的。” 　　“是吗？”李煜说，“吵架伤感情，你们怎么还好好的？” 　　“看是哪种吵架。” 　　曲向向的脖子上出了层汗，黏糊糊的，她抓了抓说，“我跟他吵归吵，但是从来没有发展到第二天的，都是当天的事当天解决，而且我不会跟他冷战。” 　　李煜有感而发，“爱情需要经营。” 　　曲向向说，“不光是爱情，所有的感情都需要。” 　　李煜半响恍然，“也是啊。” 　　曲向向看了看日落，“我得回去了。” 　　李煜看着她掉转车龙头，踩着脚踏板往巷子里拐，长马尾扎的高高的，背影明明很纤瘦，却有一种强大坚韧的力量，让人看了，想要忍不住的靠上去，想捧着所有去依赖她，一如当年。 　　他下意识喊她的名字，“你以前就知道那些信是我写的吧？” 　　曲向向回头，“什么？” 　　李煜笑容阳光的说，“没什么。” 　　曲向向拐进了巷子里，听到李煜的喊声，“曲向向，我还是很高兴能在高中认识你——” 　　她踩脚踏板的动作顿了顿，又接上，很快穿过巷子，拐进另一条小巷。 　　李煜那一声喊引起了街上行人的侧目，他没在意的回忆起了那年会考。 　　那时候他跟曲向向在一个考场，考完了从学校里出来，目睹她奔向马路对面的陆续，至今都记得那个画面。 　　当时他想，追不到就追不到吧，那么好一姑娘，做她的朋友也不错。 　　也就少了一个字而已。 　　他还想着未来还没来，大家都一样，很被动的被推着往前走，全看老天爷什么打算。 　　未来等于未知，也等于好和不好，概括起来就是两个字——人生。 　　慢慢走着吧。 　　至于现在嘛…… 　　李煜想的是，他们以后见面的几率会很低，低到也许再见面的时候，已经都成家有小孩了，他想的是，不管她未来会遇到什么样的经历跟转折，都希望她能幸福，平安，快乐。 　　她给了他一份初恋的情感，理应得到他最好的祝福。 　　九月份，钱梦南上读书，梁正依旧在为情怀拍他的银屏处女作。 　　曲向向跟陆续，王成功徐良他们几个开始了大二的生活。 　　604就唐月一个人留下了，王莹搬去了经管那边，在一楼，曲向向则是被分到了502。 　　她们离别前吃了顿香锅，祝愿各自在梦想的路上走的更远。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曲向向搬出寝室，住进陆续为她布置的小家里面。 　　当晚俩人坐在一块写作业，谁也没说什么，就很默契的同时抬头看向彼此。 　　曲向向从椅子上起来，手肘抵着课本，上半身前倾。 　　陆续报告写到一半，停笔说，“要亲我？” 　　曲向向的脸发烫，“……不是。” 　　陆续说，“想要我亲你？” 　　曲向向的嘴一抽，“也不是。” 　　陆续挑眉，那你想干什么，你说。 　　曲向向眨眨眼睛，“晚上我们一起睡吧。” 　　陆续手里的钢笔掉到了桌上。 　　曲向向知道他误会了，急忙难为情的解释，“今天是我俩第一次住在这里，搬出来跟寝室里不一样，我有点兴奋，晚上睡不着，我想跟你躺在床上聊会儿天。” 　　陆续半响摇头。 　　曲向向脱口而出，“为什么？” 　　陆续目光灼热的看着她，嗓音有点哑的提醒，“我是个正常的，已经成年的男人。” 　　曲向向，“……” 　　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坐回去，捧起资料书挡住自己，直接缩在后面当起了鸵鸟。 　　陆续拿起笔，“先写作业。” 　　曲向向下意识跟着他的思路跑，“然后呢？” 　　“然后洗澡睡觉。”陆续的话声一顿，“你想的那种睡觉。” 　　曲向向不假思索的放下资料书，“你不是说你是个成年男人吗？” 　　说完了就想抽自己，少说两句不行啊？作业还没写完呢。 　　陆续垂眼写报告，面色淡定冷静，只是耳根微红，“我在卫生间里弄好了再去找你。” 　　曲向向傻愣着，似乎没反应过来。 　　陆续撩了撩眼皮，“要我说的再明白点？” 　　曲向向反应过来，通红着脸一个劲的摇头，不用不用。 第92章 　　平时曲向向要忙到很晚, 这次不到十点她就火速写完作业躺床上了。 　　陆续过了十点半才来的, 身上带着湿气。 　　曲向向在他躺过来时，闻到了香皂跟剃须水的味道，很清爽。 　　这是她第二次跟他躺在一张床上。 　　上次是去年。 　　曲向向下意识的去摸后脑勺, 她用手指摸索着找到伤疤, 头发早就长起来了, 已经看不出那里曾经缝过小蜈蚣。 　　时间过的太快, 像歌词里写的那样, 不经意间从指缝里流走, 再过几个月, 今年就要完了。 　　感觉一不留神就人到中年，再眨个眼就老了。 　　曲向向听到耳边的喊声, 恍惚的去看自己身旁的人。 　　陆续轻捻了一下她的耳垂，“不聊天？” 　　“聊啊。”曲向向回神，“聊什么呢, 我想想。” 　　陆续一只手枕在脑后, 一只手把她捞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的肩窝, 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她的肩膀跟胳膊。 　　曲向向捋了捋思绪, 从第一个问题开始问起, “你平时几点起来啊？” 　　陆续说，“六点左右。” 　　“那我俩差不多。”曲向向问第二个问题，“你有上厕所背书的习惯吗？” 　　陆续低头看过去。 　　“我有，这几年不是故意要瞒你。”曲向向挠了挠脸, “是一直没有机会说到这上面。” 　　陆续理解的“嗯”了声。 　　曲向向问，“你会不会那样？” 　　陆续摇头，“不会。” 　　曲向向说，“那为了方便起见，以后每天早上你先用厕所，完了我再用。” 　　陆续无所谓。 　　曲向向撇嘴，“现在你是觉得怎么都行，等你着急的要尿裤子，憋的浑身快抽抽了，我还在厕所里，你肯定会在门口绝望的想哭。” 　　陆续的面部漆黑，“你形容的还真形象。” 　　“……” 　　曲向向继续说，“我俩一周的课都很多，就在学校里吃吧，礼拜六礼拜天自己买菜烧饭，你觉得呢？” 　　陆续随她，“好。” 　　“你有想法就直接跟我说啊，”曲向向满脸严肃的表情，“不要我俩因为某个事情吵架的时候，你一肚子委屈的跟我算旧账，说以前怎么着怎么着，我不喜欢那么来。” 　　陆续凑近些，薄唇蹭着她的发丝，“我没有想法。” 　　曲向向追问，“真没有？” 　　陆续盯着她，“再问就咬你了。” 　　曲向向条件反射的用手捂住嘴巴，一双杏眼瞪大。 　　陆续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亲，目光扫向她的双眼，从来没变过的清澈明亮，他抑制不住的把唇贴上她的眼睛。 　　有温热的呼吸拂上眼皮，曲向向的睫毛轻颤个不停，“附近有菜市场吗？” 　　陆续的唇往下移，掠过她的脸颊，鼻尖，“有。” 　　“那我们明天去看看吧。”曲向向的唇角被咬，她疼的吸口气，“我想买点肉馅跟饺子皮回来，包一些饺子放冰箱里面，晚上要是饿了可以下一点吃。” 　　陆续撬开她的唇齿，下一秒就被她推开。 　　曲向向气喘吁吁的坐起来，“还能不能聊了？” 　　陆续粗声呼吸着，抬手在额角用力揉了揉，沉沉的吐出一口气。 　　曲向向把被子往上拉拉，盘着腿说，“超市也有吗？” 　　陆续说，“就在旁边。” 　　曲向向兴奋的凑向他，“明天先去超市吧，我想买漂亮的杯子，一对儿的。” 　　杯子，一辈子，寓意多好啊。 　　陆续似乎想的跟她一样，“好，买。” 　　曲向向冷不丁的看见胳膊上有只蚊子，个头挺大，她伸手就是啪地一下，蚊子没打着，胳膊被打的一麻。 　　陆续看她撩开小毯子起来，站在床上四处的找蚊子，身上穿的一套浅黄色睡衣，细白的两条腿就在他面前，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别找了，一会我点个蚊香。” 　　“刚才那只蚊子很大。” 　　曲向向没发觉他的异常，“一般时候长得很大的比小的飞的慢，要容易打中，怎么搞的，我竟然没打到，你帮我找找啊，不找到我睡不着。” 　　她一只蚊子都没见着，有种睁眼瞎的感觉，“大一那会儿你带我去检查视力，我是多少来着？我估计我现在的视力差了很多，我可能真的要配眼镜了。” 　　陆续心猿意马。 　　曲向向蹲下来，刚要说话，就发现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腿，她抽抽嘴，“你知道我刚才在说什么吗？” 　　陆续的面色有几分不自然。 　　曲向向摸小狗一样摸他的头发，“我说的什么，你重复一遍给我听，嗯？” 　　“……” 　　陆续扯了扯她脚踝的红绳子。 　　曲向向看了一眼，这是搬寝室那会儿王莹送的，她跟唐月一人一个。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很流行戴这玩意儿，手上，脖子上，脚上，还有腰上，都套一圈。 　　有的女生弯腰捡个东西，衣服上移，腰上一圈就露出来了，很显眼。 　　不光有简单的红绳子，还有的会在绳子上挂各种小珠子。 　　时代在变，流行的东西也在变，这两年已经没人买五颜六色的绳子编手链了，幸运星跟千纸鹤也被丢在了青春里面，没捎上。 　　曲向向发现陆续还在扯她脚上的红绳子，就拍开他的手。 　　陆续说，“脚趾甲该剪了。” 　　曲向向不好意思的把脚趾甲蜷缩了起来，“不要你管。” 　　陆续说，“我想给你剪。” 　　曲向向不给他机会，“我不想让你剪。” 　　这种事电视里有，看的时候觉得挺浪漫的，甚至会去羡慕，现实中就不那样了，太难为情。 　　陆续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曲向向差一点就没忍住的答应了，她咳了两声，“聊完了，你去你那边吧。” 　　陆续依旧不不吭声。 　　曲向向太了解陆续了，他这样就是在跟她较劲，这是他的一种霸道强势的方式，无声胜有声。 　　她往床头一靠，“剪吧剪吧。” 　　陆续立刻去拿了指甲剪回来，托起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笨拙小心的给她修剪指甲。 　　好像他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曲向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有些发愣，以为自己现在会很难为情，其实没那样，有的只是无以复加的幸福感。 　　陆续给她把两只脚的指甲都修剪干净了， 　　曲向向见他要摸自己，立马躲开，“去洗手。” 　　陆续得偿所愿，这会很听话的照做，完了回到床边说，“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曲向向的眼睛睁大，不会要做什么吧？ 　　陆续看出她的心思，不禁觉得好笑，“我要是真的想做些什么，不会等到你睡着。” 　　他又说话，声音哑哑的，“我喜欢你的迎合。” 　　曲向向快速把自己缩进小毯子里面，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陆续隔着毯子拍她，揶揄道，“不闷？” 　　里头传出曲向向模糊的声音，“一点都不！” 　　“……” 　　不知道过了多久，曲向向睡着了，陆续手撑着床，低头凝视她熟睡的模样，低缓着嗓音说，“我想快点娶你做我老婆。” 　　睡着的人给不了回应。 　　陆续在她微张的唇上亲了又亲，念念不舍的退开，温柔地蹭了下她的鼻尖，“晚安。” 　　第二天早上，曲向向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还在寝室，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伴随着陆续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想也不想的喊了声，“我还没换衣服呢——” 　　门口的陆续动了动唇角，转身去阳台给她的几盆花浇水。 　　曲向向在房里磨蹭半天出来，跟水池边的陆续打了个照面，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牙没刷脸没洗，一个穿着整齐。 　　俩人大眼看小眼。 　　曲向向先开的口，“不是说六点左右起床的吗？现在才刚过六点，你都已经收拾好了。” 　　陆续把抹布拧干，“昨晚我失眠了，没怎么睡。” 　　曲向向闻言立刻走过去，发现他的眼角真的红红的，“怎么会失眠了呢？认床？” 　　“不是。”陆续轻描淡写，“多喝了几袋咖啡。” 　　“……” 　　曲向向拿了架子上的漱口杯，对还杵着的陆同学说，“我要刷牙了。” 　　陆续眼神示意她刷她的。 　　曲向向一手拿着牙刷，一手端着漱口杯，透过镜子看他一眼，“你在我怎么刷？” 　　陆续教导她说，“跟平时一样就好。” 　　曲向向翻白眼，“我刷牙你也好奇？” 　　陆续把她披散的长发拢到指间，不出声，反正就是不走。 　　曲向向的脾气有点要上来的意思，她看他在后面生疏的帮自己梳着头发，就没说什么的低头刷牙。 　　六点四十多，曲向向跟陆续下了楼。 　　陆续从楼道里推出来辆自行车，跟高中骑的是同一个牌子，颜色也差不多。 　　曲向向坐上后座，把背包放腿上，“走吧。” 　　陆续没走，“搂我。” 　　曲向向于是搂住他的腰，听他说，“搂紧一点。” 　　她在他后面红着脸收紧手臂。 　　俩人先是去逛超市，然后去了趟电脑城。 　　本来曲向向没打算去，路上看了个电脑城搞活动的传单，觉得反正要买电脑，干脆就今天好了。 　　电脑城在地下一层，地方很大，门脸一个挨着一个。 　　曲向向听说来这儿买电脑容易被坑，最好带个懂行的，要是不认识这号人，就先在网上把零件价格搜一搜，心里有个参考。 　　陆续让她买笔记本，“我们不画图，用不到那一类软件，也不打游戏，笔记本比较合适。” 　　“那听你的。” 　　曲向向左右张望，眼花缭乱的，什么都新鲜，脚步好奇的往一个展览柜那边走去。 　　陆续牵她的手，“别乱跑。” 　　曲向向被他拽着，头还往那个方向扭，“那电脑上开着的是什么游戏啊？” 　　陆续说，“劲舞团。” 　　曲向向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你知道啊？” 　　陆续嗯道，“寝室里有人玩。” 　　“好玩吗？”曲向向说，“难不难？” 　　陆续言词直白的泼凉水，“那个游戏里的歌有快有慢，需要手速跟节拍，你五音不全，听不懂旋律，对你来说很难。” 　　曲向向丝毫没有被打击到，她雀跃的说，“笔记本能玩吗？我想回去玩。” 　　陆续继续泼凉水，“你没时间。” 　　曲向向给他一个灿烂的笑脸，“挤一挤总会有的。” 　　“……” 　　陆续揉眉心，“回去给你下载。” 　　曲向向开心的晃着跟他牵在一起的手，“刚才那几个跳舞的小人穿的衣服都好漂亮。” 　　陆续说，“给你买。” 　　曲向向想起来遗漏的部分，“家里有网吗？” 　　“家”这个字眼落入陆续的耳中，他的身子一震，愣在了原地，直到她喊才回过神来，“有，两兆的。” 　　曲向向，“就咱俩用，应该不会卡。” 　　陆续侧低头，深黑的目光锁住她说，“你玩游戏的时候我不下载东西。” 　　曲向向说，“那绝对不卡。” 　　“嗯……” 　　俩人唠唠叨叨的买完了电脑，转去菜市场买饺子皮跟肉馅，大包小包的提着回家包饺子。 　　家里的沙发上放着两个抱枕，上面各有两个卡通小人，一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都丑丑的，有着曲向向的独有画风。 　　曲向向去年期中考试之后答应给陆续绣个十字绣，年底才绣完，今年她又绣了一个，买了棉花塞到里面，用针线缝起来，做成两个抱枕，成双成对。 　　毕业换房子的时候，抱枕一定要带上，去s市的时候也带着。 　　同居后的生活变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虽然尽量的包容了，也在尽可能的试着磨合，曲向向跟陆续还是会有小矛盾，小摩擦，拌嘴的时候也会跟普通情侣一样争的脸红脖子粗。 　　但是他们从来没出现发生过吵的不可开交，离家出走的一幕。 　　反正烧饭几乎都是一块儿，互相搭把手，能有效的节省时间，还能趁机谈个恋爱，说说各自院系里的事情。 　　毕竟课业太重了，在学校里没功夫聊那些。 　　至于家里的卫生，谁有时间谁搞，没规定必须谁来。 　　衣服什么的，内衣曲向向自己洗，外面的衣服裤子陆续很多时候都会顺便给她洗掉。 　　十一月初，陆续做实验的时候，旁边的几个同学议论什么演唱会，他刚要去拿烧杯，隐约听到一个名字，动作一顿，不确定的问，“你们说是谁的演唱会？” 　　几人都一愣，“周杰伦啊。” 　　陆续的眼底浮现情绪波动，“什么时候？” 　　“月底，就在体育馆那边。” 　　陆续问道，“现在能买票？” 　　“早就开始卖了。”那同学说，“现在恐怕别说是场内票，连看台票都买不着了。” 　　另一个同学给陆续出主意，“可以上网找黄牛试试，这会一张站票可能都要大几百到上千。” 　　几人都默契的猜到他问这事是为了自己女朋友，因为他们实在没法从他身上找到追星的蛛丝马迹。 　　陆续沉吟片刻，出去给他爸打了个电话。 第93章 　　陆父在开会, 手机震了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眉头挑了挑，抬手打断正在汇报工作进度的下属, 后仰一些靠着椅背接起电话。 　　“有事？” 　　陆续淡声说, “能不能帮我弄到两张演唱会的票？” 　　陆父屈指敲点着桌面, “谁的演唱会？” 　　陆续说, “周杰伦。” 　　陆父转着椅背面向落地窗, “你喜欢听那位歌手的歌？” 　　陆续说, “位置要靠前一点, 能看到台子上的人。” 　　“是你女朋友喜欢吧。”陆父自顾自的说，“你书房里以前可没有那位歌手的磁带, 现在放满了两排。” 　　陆续没问他爸什么时候开始留意起了他的书房，“最好是场内，前三排。” 　　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 各说各的。 　　最后当父亲的投降, “你把你跟她的身份证号码发给我，回头我让陈秘书把票给你送过去。” 　　话音刚落, 那头就挂了电话。 　　陆父的脑门蹦出青筋, 臭小子, 头一回跟他开口，为的竟然是给自己对象弄到演唱会的票，连声谢谢都不说。 　　他转而一想，父子俩说谢谢就见外了。 　　不说反而是个进展。 　　陆父叹息, 不知道会不会有哪一天儿子跟他通电话，开口是唠家常的问“吃饭了没有”，挂断前来一句“多注意身体”。 　　以前一心只想发展事业，想把公司做到什么规模，在有生之年取得什么成就，把时间跟精力都给了工作，忽略了家庭，现在想好好修复亲情的裂缝，发现早就全裂了，无从下手。 　　现在他纯粹就是自食其果。 　　陆父回过神来，发现下属们都看着他，面色顿时一沉，“我脸上有ppt？” 　　“……” 　　高管们不约而同的心想，董事长变了，变得像是一个普通的老父亲，有时候还挺慈祥。 　　真是活见鬼。 　　几天后，曲向向在厨房里烧饭的时候，陆续下楼一趟，他很快回来，把票摆到了她面前。 　　曲向向整个人都傻了。 　　偶像要来开演唱会的事她老早就知道了，前两天她还接到钱梦的电话，说没给她弄到票，尽力了，还安慰的说下次会努力帮着她早点抢票。 　　不光是钱梦，高中玩的好一点的同学都在群里说了这个事。 　　他们都知道她的偶像是谁，给她出主意说可以上网找现场视频，会有很多，凑合着看看。 　　曲向向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家，她在陆续面前都是一个字不提，为的是不想把失落的情绪传染给他，甚至企图靠刷题来让自己不要去想。 　　毕竟真的很难买得到票，而且票价越炒越高，买不起。 　　现在有票了，不是在网上找别人发的照片临摹出来的，是真真实实的票，梦想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实现。 　　曲向向恍恍惚惚的站着。 　　陆续看她半天一动不动，就把票塞她手里，将她拉到旁边，自己拿了锅铲炒菜。 　　一把红彤彤的干辣椒丢到锅里，辣味瞬间爆了出来。 　　曲向向被呛的大声咳嗽，魂也回来了，伴随着被激动跟惊喜混杂的强烈情感，她用力抓住陆续的胳膊，舌头不停使唤的结结巴巴，“票票票……” 　　陆续看她一眼，继续炒菜，“在你手里攥着。” 　　曲向向一边说一边咳嗽，“我知道，我是说，咳咳，票是哪儿来的？你怎么知道这个演唱会？你不是都不关注……咳咳咳，不关注的吗？” 　　陆续用空着的那只手把窗户开的更大点，“厨房里太呛了，你先出去，我把菜炒完。” 　　“还炒什么菜啊。”曲向向手伸过去，快速关掉液化气，跳起来趴到他背上，楼主他的脖子喊，“你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说我就不下来！” 　　“……” 　　陆续背着她走出厨房，简单的说了事情经过。 　　曲向向愣了半响，小声说，“这是不是你第一次跟你爸张口？” 　　陆续把她往上托的动作轻微一顿，没说话。 　　曲向向搂他脖子的手收紧很多。 　　陆续扭头，薄唇贴上她的，宠溺的碾了碾说，“晚饭还吃不吃？” 　　“吃。”曲向向迎合的亲他，“等会儿，我消化消化，票的位置是场内第二排，我到时候能看到我偶像，还能跟他一起唱歌。” 　　陆续的眼里浮现笑意，“嗯。” 　　曲向向感慨万千，“我感觉像是在做梦，你掐我一下。” 　　陆续没掐，咬了她一口。 　　曲向向疼的嘶一声，不是梦，事真的，她真的可以去看偶像的演唱会了。 　　一顿晚饭吃完了，曲向向还没平复情绪，她看陆续要收拾碗筷，就连忙大喊，“你坐着，别动，我来！” 　　陆续被她突然来一下整的浑身一抖。 　　曲向向老母亲一样拍他后背，“吓到了？别怕别怕。” 　　陆续的面部黑成锅底。 　　曲向向麻利儿的收着碗筷，“诶你说，我要不要给你爸打个电话？” 　　不等陆续给回应，她就摇头，“不行不行，我打不合适，还是你打，你给你爸打电话说票拿到了。” 　　陆续靠着椅背，手往她的腰上搭，捏了捏，长了些肉，很软，“晚点打。” 　　曲向向怕痒的躲开，“晚点是什么时候，你是不是想用这话糊弄我？” 　　“不是，”陆续把她往身边捞，“陈秘书说我爸晚上有应酬。” 　　曲向向说，“那你当着我的面打。” 　　陆续无奈，“好。” 　　那通电话是快十一点的时候打的。 　　曲向向全程趴在陆续耳朵边监听，等电话挂了就捧住他的脸用力亲一口，奖励他说，“非常好。” 　　陆续指另一边的脸，不满意的说，“你总是不长记性。” 　　曲向向抽着嘴角去把他那边的脸补上。 　　陆续说，“现在可以去睡觉了？” 　　“可以。”曲向向又说，“明早我给你煮面条，还给你煎荷包蛋。” 　　陆续笑着看她，眉眼温柔。 　　曲向向的脸上热热的，“那我关门了啊。” 　　陆续嗯了声。 　　曲向向把门关上，下一秒就把门打开，挂到陆续身上，跟他亲在了一起。 　　再等等，等我们再长大一些，能够扛起更多的责任，能够承担得起自己的欲望，我就给你一个你渴望的家。 　　她在这个绵软的长吻里将心底的情感诠释的淋漓尽致。 　　曲向向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通知了一圈亲朋好友，生活随之多了个日常。 　　她每天早上醒来，人还没下床就拉开抽屉，拿出演唱会的票看看，睡觉前也要看，不光看还摸。 　　陆续高中的时候用自己的方式去接近她，看她喜欢看的书，吃她喜欢吃的菜，走她喜欢走的小巷，听她喜欢听的歌。 　　只要是她喜欢的，他都会去一样样接触，慢慢喜欢上，离她更近一点。 　　这次能带她去看演唱会，让她梦想成真，他比她还要开心。 　　出发前一晚，曲向向兴奋的睡不着觉，就坐在电脑前玩劲舞团，把键盘敲的啪啪响。 　　那声响大的，好像手指头不知道疼。 　　曲向向平时能玩的机会不多，玩两个多月了，还是只能跳速度100左右，她的节奏感太差，稍微好一点的除了《爱情抗体》，还有一首是《两个人》。 　　大概是她穿的是很漂亮的衣服，花钱买的，可是玩的很垃圾，有时候就会被嘲。 　　曲向向不往心里去，她玩她的，垃圾就垃圾，又不是组队，碍不着谁，被踢出来就换一个房间，或者自己开一个，有人进来就选个慢歌一起跳，没人就自己练习。 　　新手区自由区曲向向都逛，她很少打出perfect，基本都是cool ，羡慕别人连着打p，觉得特别耀眼。 　　p感找不到，爆也爆不起来，玩这个游戏就当是听歌了。 　　陆续过来时，曲向向蹲在一个房间里看别人跳《恋爱ing》，速度太快了，小球搜地一下就滚了过去，她那些键都没看完，更别说按到底。 　　“厉害吧？”曲向向手一指，“看到没，刚才是finish move，有个反键，就第一名按对了，超炫。” 　　陆续撩了撩眼皮，“老婆老公？” 　　“嗯呐，第二名是他老婆，游戏里的。”曲向向笑着说，“两人穿的还是情侣装，很好看。” 　　陆续的目光扫过旁边的聊天框，眉头一皱。 　　不多时，他在自己的电脑上下了个劲舞团，把电脑搬到她书桌上，说要跟她一起玩。 　　曲向向奇怪的问，“你不是不感兴趣吗？” 　　“是不感兴趣。”陆续摸索着说，“但是你游戏里的情侣也只能是我。” 　　“……”曲向向看他玩起新手教学，“不是，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在游戏里找情侣了？” 　　“以防万一。” 　　陆续快速通过新手教学就开房间，说了房间号，“进来。” 　　曲向向抽着嘴角进去，跟他一块儿跳舞。 　　两个菜鸟玩到零点才去睡觉。 　　第二天曲向向打开衣橱，脑子里没来由的窜出来一句话。 　　女人有一橱子的衣服，还是会觉得自己没有衣服穿。 　　她竟然也走到了这一步，猝不及防。 　　陆续拿着拖把进来拖地，看到她站在衣橱前纠结，就了解的说，“现在是早上，演唱会是晚上，有一个白天的时间，你慢慢选。” 　　“对啊，演唱会是晚上，那我这会儿可以去买衣服，来得及。”曲向向刚说完就自我否决，“不行，我不能这么惯着自己。” 　　陆续的面部隐隐一抽，“要买衣服，我跟你去。” 　　“不买。”曲向向在衣橱里扒拉，“还有好几件我都没穿过呢，你一会帮我看看我今天穿哪件。” 　　她拽出一件风衣给陆续看，“要不我穿这个，把扣子扣起来，扎个腰带，底下配黑丝袜？” 　　陆续脑补出她穿上那一身的画面，唇角抿直，“去看演唱会穿方便点。” 　　曲向向说，“我这样穿很方便啊。” 　　陆续不出声，用沉默表示不认同她的观点。 　　曲向向把风衣放回去，“那你说我应该怎么穿？” 　　陆续放下拖把走到衣橱那里，将一套黑色运动服拿了出来，简明扼要道，“休闲，方便，保暖，显瘦。” 　　“……”似乎理由很充足的样子。 　　曲向向又纠结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换上了那套运动服，陆续的话有洗脑的作用。 　　基本上在她选择困难症犯了的时候，只要他给个意见，她都会听。 　　以往每到周六曲向向都感觉时间过的太快，写完作业看几页资料就到周一了，都没办法跟陆续出去逛个街，看个电影。 　　这个礼拜的周六就过的很慢，慢的让她站不住，也坐不下来，就在阳台上来来回回的溜达。 　　陆续忙着看文献，都忙完了才能陪她去看演唱会。 　　下午曲向向拎出化妆包，准备化妆。 　　陆续自告奋勇的抢了这个活。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忍，他进行的非常不顺利。 　　但是他不放弃不妥协，很坚决的想要掌握这门技术，揽下这个活。 　　曲向向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任由陆续捣鼓自己的脸，等她睁开眼睛看手机的时候，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快两个小时，他还没化完。 　　她拍拍陆续的手背，“同学。” 　　陆续眼皮不抬的研究眼影，“嗯。” 　　曲向向老气横秋，“请问你什么时候能完事？” 　　陆续选了一种颜色，像模像样的拿小刷子刷一点在手上一扫，觉得不行再找别的，“快了。” 　　“……” 　　曲向向唠唠叨叨个没完。 　　陆续慢条斯理，过了会儿说，“眼睛往上看。” 　　曲向向照做的看着天花板，继续跟他唠叨，“我们要把路上堵车的时间算进去，二十分钟后必须出门，不然就会很赶。” 　　陆续给她画内眼线，“二十分钟够了。” 　　一两分钟后，陆续默默的用湿纸巾擦掉化出来的一点眼线，清理干净证据以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继续。 　　曲向向忍不住的眨动眼睛，“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陆续稳如泰山，“错觉。” 　　曲向向不信，“你让我看一下镜子。” 　　陆续说，“化完了看。” 　　十几分钟后，曲向向站在镜子前看自己，好半天问，“你化了？” 　　陆续洗着手，“化了看不出来，是最高的水平。” 　　曲向向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陆续擦干手上的水，“去换鞋。” 　　曲向向推他，“你捣鼓好大一会，最后我就这样？以后我不让你化了。” 　　陆续哄道，“你素颜好看。” 　　曲向向不吃这一套，“没用。” 　　陆续亲她眼睛，低笑道，“最好看。” 　　曲向向一言难尽的瞥他，情话说的越来越自然了，进步很大，她应该鼓舞支持，于是她只能吸一口气压下火气，“我包呢，你帮我拿包，走了。” 　　刚说完，手机就响了，她哥打来的。 　　梁正在电话那头说，“出发了没？” 　　曲向向看陆续给她拿包拿鞋，“马上。” 　　“路上慢点，演唱会现场人肯定多到爆炸，”梁正操心的叮嘱，“你记着，钱包，手机可以丢，男朋友也可以丢，就是你人不能丢。” 　　“……” 　　梁正吼了一嗓子，“听见没？” 　　曲向向说，“听到了。” 　　梁正让她把手机给陆续，同样叮嘱了几句，语气跟态度截然不同，裹挟着明显的警告。 　　大舅哥还是当年的大舅哥。 　　七点半，演唱会开始。 　　曲向向伸着脖子，看到偶像出来的那一瞬间，她激动的挥舞着荧光棒，和其他人一起疯狂的大喊大叫。 　　陆续坐在旁边，戴着棒球帽，没喊没叫，只是跟她一起望着舞台方向，看她的偶像跟大家打招呼，周围的尖叫声一波接一波，震耳欲聋。 　　现场人超级多，周围密密麻麻的都是荧光棒照出来的人影，气氛很热烈。 　　曲向向像那些歌迷们一样，跟着偶像一首一首的唱歌。 　　全是些很红很火的歌，有老的，也有最新专辑里面的，每一首都能够引起共鸣。 　　有人甚至难以自制的在现场哭嚎了起来。 　　他们唱着同一首歌，回忆起了学生时代的不同故事，关于自己，关于当年的朋友，感谢偶像陪伴他们度过青春年少的那些时光。 　　第二排似乎只有陆续一个人心不在焉，他右手拿着荧光棒，左手一直放在口袋里，没拿出来过。 　　当《简单爱》的旋律响起，曲向向就扭头去喊陆续，话到嘴边，手就被他拉住了。 　　接着无名指上一凉，多了一圈银色。 　　曲向向看着手上的戒指，愣住了。 　　今年除了流行戴红绳子，也流行戴戒指，自己给自己买，黑的白色的绿色，颜色多，有的一块两块一个，也有十几二十的，戴着玩。 　　她幻想陆续会给她戴上戒指，没想过会这么早，就在今晚。 　　“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爱可不可以简简单单没有伤害。” 　　偶像唱了一句，把话筒对向台下。 　　歌迷们大声合唱，“你靠着我的肩膀，你在我胸口睡着。” 　　然后偶像和他们一起唱，“像这样的生活，我爱你，你爱我——” 　　曲向向的眼眶里飘起一层水雾，视野一片模糊。 　　偶像在台子上唱着自己喜欢的歌，旁边是自己喜欢的人，她的气息逐渐紊乱，嘴角扁着，控制不住的哭出声来。 　　陆续将她搂进怀里，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脑袋摁在自己胸口，不想有他以外的人看到她哭。 　　他贴在她耳边说，“这是银的，你先戴着，以后给你换。” 第94章 　　曲向向哭了好长时间, 哭的打嗝了都。 　　陆续拍她后背, 见她一直打嗝，就把她哭湿的脸从胸口捞出来，亲了上去。 　　曲向向唔唔着把他推开, “你干嘛在这时候亲我？” 　　陆续伸手给她擦脸上的泪水, “不打嗝了。” 　　曲向向愣了愣, “是啊, 不打了。” 　　她开心的说, “我不打嗝了, 太好了, 我可以……” 　　说着就往台子上看，发现偶像不在, 哭红的眼睛顿时瞪大，“我偶像呢？” 　　陆续说，“换衣服去了。” 　　曲向向话到嘴边, 就看到大屏幕上开始播放偶像朋友给他录的vcr, 都是明星。 　　出来一个，周围就兴奋的叫喊一波。 　　曲向向只关注偶像, 其他的她无所谓, 她扣住陆续的手, 跟他沉浸在他们冒着浪漫泡泡的小世界里面。 　　“戒指什么时候买的？” 　　陆续摩挲着她的手指，“很早。” 　　曲向向看着他线条清晰的侧脸，“很早是有多早？” 　　陆续说，“就是很早。” 　　“……” 　　曲向向发现他那边有几个女生盯着他看, 就把他的帽檐往下压了压，“尺寸很合适。” 　　陆续对她吃醋的举动很满意，唇角微弯，“量过。” 　　曲向向说，“样式也很喜欢。” 　　陆续看她一眼，弯下腰背去亲她戴着戒指的无名指，“你喜欢就好。” 　　曲向向晃着跟他牵在一起的手，“我觉得自己特幸福。” 　　陆续的嗓音低低的，“我也是。” 　　曲向向的心跳漏了一拍，下一秒就不可抑止的激烈跳动起来。 　　她用力攥着他的手，我们要一直幸福下去。 　　不一会，偶像再次登台，说了些自己在音乐这条路上的辛苦跟坚持，之后就唱起了去年发行的专辑里面的一首歌，《夜曲》。 　　歌迷们太热情，偶像笑着一边唱，一边从台子上走了下来。 　　现场响起一片疯狂的叫声。 　　曲向向激动的抓着陆续的手，“过来了过来了，我偶像他过来了！” 　　自带一串无声的尖叫啊啊啊啊啊。 　　陆续的面部黑成锅底。 　　曲向向跟陆续坐的第二排，之前的概念就是不用在大屏幕上看偶像，现在人下来了，才发现离的有多近。 　　到副歌部分，偶像把话筒递向歌迷们，轮到谁，谁就唱一两句。 　　曲向向在天人交战，她想往前凑，试图让偶像注意到自己，把话筒递过来，可是她跑调，唱的很不行。 　　陆续捏了捏她的手心，“跑调比后悔强。” 　　曲向向得到了鼓励跟勇气，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人往前凑，跟边上的几人一起对着偶像递过来的话筒大声唱，“而我为你隐姓埋名，在月光下弹琴，对你心跳的感应……” 　　由于她唱的最大声，而且调子跟别人都不一样，直接跑到了外太空，所以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清晰。 　　现场古怪的安静了几秒，接着是偶像的笑声，夹杂着其他人善意的哄笑。 　　陆续把女朋友往怀里抱，让她当鸵鸟。 　　等偶像走到另一边去了，曲向向从陆续怀里出来，快速整理头发，“刚才肯定有摄像机扫过来，拍到了这一块。” 　　她想到什么，懊恼的表情就被欣喜取代，“那不就是说等我俩老了，可以搜今晚这个演唱会的视频，看我俩年轻时候？” 　　陆续的唇角上扬，对她笑道，“嗯。” 　　曲向向往他边上挪挪，开开心心的继续听偶像唱歌。 　　就算到那时候不清晰了，模糊一塌糊涂，那也照样能勾起这段美好而珍贵的回忆。 　　那天曲向向实在是太兴奋了，回去的路上嘴角一直咧着，要不是有俩耳朵拦着，嘴角已经已经咧到了脑后。 　　陆续看她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 　　两人晚上都没怎么睡，就窝在一块儿聊天。 　　其实他们现在这个年纪，没什么大事，都是些屁大点事，就瞎聊，明明平淡的像白开水，却乐此不疲。 　　他们之间不会出现没话说的情形。 　　两个人一起走过青春年少，不管是回忆过去，还是思考现在，规划未来，哪个都可以说。 　　曲向向一直戴着戒指，洗澡都不拿下来。 　　那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面，不是其他手指，再加上她有个校草男朋友，班上的同学会开玩笑的问什么时候给他们发喜糖，毕业了办喜酒一定要记得通知，她不知道说什么就笑，笑的很幸福。 　　有次曲向向跟钱梦开视频，钱梦让她看看戒指内圈有没有什么东西。 　　曲向向坐在书桌前剥着瓜子米，“什么东西啊？” 　　钱梦不说，“你先看一下。” 　　曲向向拍拍手上的瓜子碎皮，拿下戒指举到眼前，调转角度去看内圈，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她的眼睛猛地睁大。 　　钱梦啧啧，“里头有名字吧。” 　　曲向向没出声，眼睛还盯着看，内圈刻着两个大写字母，分别是l跟q，中间有个心。 　　“陆续是学习好，会干活，人忠诚，还很有情趣，懂得多，不懂的就看书找资料让自己懂，搞了名堂不说，让你慢慢发现。”钱梦一番评价完了，砸着嘴皮子做总结，“他是真的闷骚。” 　　曲向向通通都认同，包括最后一点。 　　钱梦发出老母亲的欣慰，“看来我得快点攒红包了。” 　　曲向向说，“那多不好意思。” 　　钱梦说，“我乐意。” 　　“……” 　　钱梦正经起来，“向向，你知道我最佩服陆续的是哪一点吗？” 　　曲向向把戒指戴回去，“什么？” 　　“自制力。”钱梦说，“我表姐怀着孕，表姐夫在外头找人了，那几个月都不能忍一下，咱再看看陆续，天天的跟你在一起，不吃就看，都成忍者神龟了。” 　　曲向向在吃瓜子，听到后面那句，直接喷了。 　　“觉得我说的对吧？”钱梦竖起大拇哥，“真的，向向，我觉得你家陆续能忍别人不能忍，将来必成大器。” 　　曲向向一脸黑线，“别说这个了。” 　　“你表姐怎么办？” 　　钱梦说，“孩子快出生了，能怎么办，忍着呗。” 　　曲向向蹙眉，“听说那种事有第一回 就有无数回。” 　　“可不是。”钱梦唏嘘，“看错了人，不如自己过。” 　　曲向向说，“有了孩子就不能离吗？忍下去得多糟心啊。” 　　“离婚又不是谈恋爱分手，涉及到两个家庭，哪儿那么容易。” 　　钱梦扯扯嘴皮子，“主要是我表姐没工作，全依靠表姐夫给她生活费，她不敢离，也不想离，不愿意独立起来。” 　　曲向向不好在这种事上面做太多的评价，只能感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钱梦伸出一只手，把手背那面对着她，让她看自己涂的指甲，“怎么样？” 　　不是单一的色调，是紫蓝混杂，还有点渐变，像天空。 　　曲向向说，“好看。” 　　“那是，”钱梦得意的笑，“我自己搞的。” 　　曲向向凑近点看，“厉害啊。” 　　钱梦说，“回头我教你。” 　　“算了，我涂了指甲油，肯定就会掉的乱七八糟。”曲向向撇嘴，“然后我强迫症发作的用小刀慢慢刮下来，烦的要死。” 　　钱梦说，“你指甲太软，缺钙。” 　　曲向向看看自己的手指甲，“不可能吧，补钙的陆续基本都让我吃了。” 　　“……” 　　钱梦说，“那就是你指甲油没涂好，你叫陆续给你涂。” 　　曲向向的脸上写满拒绝，“还是别了。” 　　“别什么别？”钱梦挤眉弄眼，“你跟他说，他保证学了给你弄。” 　　曲向向想起陆续给自己化妆那画面，叹口气说，“他弄不好的。” 　　“没关系，关键是要有一颗愿意学的心。”钱梦噼里啪啦的讲爱情哲学，“学的不怎么样不要紧，不肯学那才完犊子。” 　　“你想想，要是陆续这个不学那个不做，你能舒坦？” 　　曲向向果断摇头，“不能。” 　　钱梦拿梳头梳她新弄的亚麻色大波头，“这不就得了。” 　　曲向向露出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样子，看来从今天开始，她得各方面支持陆续的求学之路。 　　晚上陆续把生姜切成薄薄的小片，跟红糖一起炒了加水烧成汤，等温度差不多了就往盆里倒。 　　曲向向凑在旁边看，闻到了很浓的生姜味，“这是做什么？” 　　“给你泡手。”陆续说，“防冻疮的。” 　　曲向向微愣，“网上看的啊？” 　　陆续把锅放回液化气灶上面，“书上看的。” 　　曲向向噢了声，她拿抹布擦台子上的水，“那你跟我一起泡。” 　　陆续说，“我不生冻疮。” 　　“泡了也没坏事。” 　　曲向向抓着他的手跟自己的放进盆里，“这样？” 　　陆续侧低头看她，轻挑眉道，“你今天很听话。” 　　曲向向对他眨眼睛，“我明天还听话。” 　　陆续表示怀疑。 　　曲向向笑眯眯的说，“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也听话。” 　　陆续抬起垂在一侧的那只手，搭在她的脑门上面，“没发烧。” 　　“别不信啊。”曲向向盆里的手挠他掌心，“我以后都听话。” 　　陆续皱眉，“你把家里什么弄坏了？” 　　“……”曲向向说，“没有。” 　　陆续的眼眸一眯，“真没有？” 　　曲向向看他这么严肃，差点就要怀疑自己间断性失忆，真的弄坏了什么东西，她瞪过去，“真没有！” 　　“那你怎么这么听话？” 　　陆续摆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平时你都喜欢跟我讲道理，我讲不过你。” 　　曲向向的眼角直抽。 　　陆续不逗她了，他弯腰亲她鼻尖，“听话的奖励。” 　　“……” 　　曲向向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面，继续泡生姜水，“明天放学我想去买指甲油，买回来你帮我涂。” 　　陆续说，“要过几天。” 　　他见她看过来，就说，“我先看看视频教学。” 　　曲向向的身子一震，她抿抿嘴，“你低头。” 　　陆续把头低了下来，唇上一软，他单手把要退后点的人往身前捞，近乎贪婪的与她唇齿相依。 　　然后岁月静好。 　　一月初，临近春运的时候，南方多个城市发生了百年一遇的雪灾，铁路公路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很多列车被迫取消，回家的工人们全滞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焦急的期盼着能等来一趟回家的列车。 　　而那些上了车的也不能顺利回家，他们被困在路上，不得不下来推车，推不了就扛着蛇皮袋等大包小包走在冰封的路上，走也要走回家。 　　有摩托的直接骑着往家那个方向赶。 　　他们就想回家过年，吃个团圆饭。 　　振明的受灾程度不轻，第一天大雪飘飞，不夸张的说，只是去隔壁串个门回来，肩头就会飘一层雪。 　　一晚上过去，停电了。 　　蜡烛本来就几毛钱，这次涨到好几块，关键是家家户户囤蜡烛的多，附近有钱都买不到，还得冒着风雪上远点的店里找，跟非典那会儿有的一拼。 　　肉跟菜也贵的要命，有的人家里习惯买很多大白菜堆着，还有土豆胡萝卜这些能放得住的，这次就走运了。 　　梁建兵就有那习惯，家里不光有蔬菜，他还腌了不少肉跟排骨，新鲜的也有一点，够他跟两小孩吃。 　　唯一麻烦的是电没了，得烧炉子。 　　好在家里有炉子，平时炖红烧肉用的，就是没几个煤球了，要上街提。 　　他让儿子去。 　　梁正提了煤球回来，屁股还没把椅子坐热，就被他老子拽了起来，塞给他一把铁锹，叫他去二楼的平台上铲雪。 　　他赖回椅子上不起来，“我不干。” 　　梁建兵一脚踹过去，“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年轻劳动力，主要劳动力，你不干谁干？” 　　他鄙夷的说，“让你铲一点雪还跟我耍赖，就你这样，学的哪门子体育？” 　　梁正啧道，“老梁同志，能实事求是吗？一平台的雪，叫一点？” 　　梁建兵说，“跟那些志愿者去清的公路比，不就是一点？” 　　“……”我竟无言以对。 　　梁正冲楼上吼，“向向！” 　　梁建兵又踹，“你鬼叫什么，要她跟你一去铲雪？不知道她身体不舒服？你不能有个当哥哥的样子？” 　　梁正受不了这唠叨劲儿，连忙举手投降，“行行行，我去。” 　　梁建兵拍了两下靠着桌边的铁锹，“上战场不带兵器，玩儿呢？” 　　梁正翻白眼。 　　巷子里的雪被几家拨到墙边，堆的快有半人高了，一条窄小的路被清出来，歪歪扭扭的从巷子这头延伸到那头，满是脏乱的鞋印。 　　街坊四邻都说好了的，自家二楼平台上的雪不能往巷子里丢，不然没法走路。 　　现在都挺配合。 　　梁正爬到平台上，铲了一铁锹雪往院子里丢，“爸，这平台不可能被压塌的，咱不杞人忧天行吗？” 　　“铲你的！”梁建兵从厨房里甩出来一句，“铲不完中午就别吃饭！” 　　梁正满脸血的又是一铁锹雪。 　　没过一会，梁正就脱了军大衣，撸起毛衣的袖子开干。 　　“哥。” 　　后面传来声音，梁正回头，瞧见死丫头扒在窗户那里，他的眼皮一跳，“你干嘛呢？不嫌脸冷啊？” 　　曲向向的气色不好，来那个了，腰疼的快要断掉，很难受，“我是问你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梁正死要面子的摆出大哥的架势，“你躺你的。” 　　完了说，“热水袋还热乎着吗？” 　　曲向向抱在怀里呢，她的嘴里冒着白气，“不是很热了。” 　　“那你倒掉一点，往里面加一些开水。”梁正脚踩着铁锹，用手挡风点烟，“赶紧回被窝里去吧。” 　　曲向向抱着热水袋转身，又回头说，“哥，我中午不下去吃了，你给我端点儿上来啊。” 　　“好，给你端，去吧去吧。” 　　梁正摆摆手，他环顾平台，被厚厚的积雪晃的眼疼。 　　今年这暴雪真他妈的邪乎。 　　梁正铲雪铲的快要累成狗的时候，冷不丁的瞥见巷子里进来一个熟悉的人影，确定是谁以后，叼在嘴边的烟就抖了抖，掉下来一撮烟灰。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欢迎陆续来家里。 　　妈的，太好了，来了个劳动力。 第95章 　　陆续一来就被梁大舅哥喊到二楼铲雪。 　　平台上的雪全乱七八糟铲到院子里以后, 再下来把院子里的堆到墙角。 　　就是这么的令人绝望。 　　梁正喘着气进堂屋, 天寒地冻的出了一身汗，跟条废狗似的，屁股挨到椅子人就瘫了。 　　他端起缸子喝了几大口凉开水, 眯眼看院子里慢条斯理铲着雪的陆续, 一个常泡实验室, 捣鼓瓶瓶罐罐的, 竟然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真他妈的让他不爽。 　　梁建兵从厨房里出来, 瞪着大咧咧瘫在堂屋的儿子, 直到把他瞪的瘫不住了, 从椅子上起来才作罢。 　　梁正懒洋洋的晃着两条大长腿出来，哥俩好的拍拍他老子肩膀, “老梁，刚才怎么没见你冲过来踹我？不像你的作风啊，这是家里来了人, 害羞了了？” 　　梁建兵一张老脸抽了抽, “大学念一半了还这么混，你就不能有点长进？” 　　“生活苦啊, ”梁正老气横秋, “不混一混, 得多无聊？” 　　梁建兵，“……” 　　梁正看他老子不出声，他灵活的往后一蹦，“老梁, 你的小婿就在院里，你得维持慈祥的形象，可不能动手啊！” 　　梁建兵眼不见为净的回厨房烧饭去了。 　　曲向向裹着长到脚踝的大棉袄慢吞吞从楼上下来，看向院里铲雪的两人，“哥，陆续，你俩歇会儿，中午吃完饭再铲呗。” 　　梁正还没说话，旁边的陆续就丢了铁锹，大步朝着他妹走去。 　　他翻了个白眼，陆续后面要是有尾巴，这会儿已经对着他妹摇起来了。 　　铲了几铁锹雪，梁正把铁锹往雪堆里一插，转身去了堂屋，摸出烟盒甩根烟出来，随便往陆续面前一丢。 　　陆续把烟拿开，“我不抽。” 　　梁正眼珠子一转，皮笑肉不笑，“装什么大头蒜？平台上那两根鬼抽的？” 　　曲向向刷地扭头去看陆续，“你已经抽两根了？” 　　陆续的额角鼓动。 　　梁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啧啧，“可不是，两根。” 　　说着还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曲向向一掌拍在他不停抖动的腿上，“你能不抖吗？” 　　梁正一脸卧槽，“我抖腿挨着你什么事儿了？有火气不能往你哥身上撒吧妹妹。” 　　后面几个字故意拉长了声音，特欠抽。 　　曲向向看了眼陆续，板着脸上梁叔的屋里去了。 　　陆续跟在后面进去，反手带上了门。 　　梁正看的直乐，脑袋突然被扇了一下，他叼着烟转头，“爸，你干嘛扇我？” 　　梁建兵拽走他的烟丢桌上，“你话多，欠扇。” 　　梁正切了声，“实话还不让说？” 　　“你这叫实话？你这叫没事找事。” 　　梁建兵往他那屋瞧了瞧，压低声音说，“要是向向跟小续吵架，看我不削你。” 　　梁正，“……” 　　梁建兵踹他一脚，“来帮我洗蘑菇，中午吃火锅。” 　　梁正胡乱抓了几下头发，“爸，你不是说中午随便下个面吃吗？怎么陆续一来你就搞起了火锅？你对他是不是太好了？” 　　“你什么时候把对象带回来，”梁建兵来一句，“你爸我也能对她好。” 　　梁正脸上的吊儿郎当瞬间凝固，他一边说，一边往厨房走，“洗蘑菇是吧，蘑菇哪儿呢，我去洗。” 　　梁建兵摇了摇头。 　　知子莫若父，以前儿子只要谈对象他都能看得出来，去年儿子受到感情挫折，过年去旅行了，回来跟个野人一样，今年就没再谈过。 　　原来他巴不得儿子这样，现在又觉得什么都没有开心重要。 　　里屋的气氛微妙。 　　曲向向没有失去理智的对陆续指责，训斥，争吵，那不是沟通，是单方面的发泄，只会伤人伤己，没有其他用处。 　　她跟他讲道理，讲到他没话说了，再给他一块糖，说她知道他是铲雪铲累了，想抽烟提提劲儿。 　　但是不能抽多，要适当的克制。 　　事儿就算是翻篇了。 　　曲向向坐到床上，手揣到兜里，按着肚子说，“你来之前怎么没给我发个短信？” 　　陆续挨着她坐，“你手机没电。” 　　“哦对，我忘冲了，还以为没来电呢。”曲向向叹气，“不知道这雪灾什么时候能结束。” 　　陆续说，“估计要到二月份。” 　　“那么久……”曲向向望着窗外院墙下的长冰凌，“长这么大，从来没下过这种大雪，还好我们学校放假挺早，都回来了。” 　　她发了会儿呆，发现陆续盯着自己，不解的问，“你看我干嘛？” 　　陆续低声开口，“不舒服？” 　　曲向向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模糊的嗯了声。 　　陆续捏了捏手指，嗓音更低了些，“那我给你捂一捂？我手热。” 　　曲向向半响小声说，“你把门锁上。” 　　陆续锁了门回来，看她裹着长棉袄，连腿都包在里面，无从下手。 　　曲向向把棉袄的拉链拉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响起声音，“向向，小续，吃饭了。” 　　曲向向迷迷糊糊的窝在陆续怀里，听到喊声一个激灵，“吃饭去吧。” 　　陆续撤开手，给她把棉袄整理好，低头去亲她。 　　曲向向留意着外面的动静，推推他说，“行了，别亲了，都等着我俩吃饭呢。” 　　陆续依依不舍的蹭着她柔软的唇瓣，“再亲一分钟。” 　　“……” 　　吃饭的时候，梁建兵观察了一下丫头跟她对象，发现两人好像没吵，还跟平时一样，挺好的，他松一口气。 　　“小续，吃菜啊。” 　　梁正痞里痞气的学着他说，“小续，吃菜啊。” 　　结果桌子底下的腿就被踢了一下，他正吃着红彤彤的辣白菜，被这么来一脚，呛着了，眼泪鼻涕糊一脸。 　　曲向向给他拿水，“没人跟你抢，不能吃慢点？” 　　梁正还没说话，梁建兵就说，“向向，你吃你的，别管他。” 　　“……” 　　曲向向要说什么，碗里多了几块土豆片，她的思绪被打断，小声跟陆续说，“肉丸子是我叔自己做的，可好吃了，你捞了吃啊。” 　　陆续吃了块蘑菇，“嗯。” 　　曲向向看他一眼，又看一眼，他原先不吃辣，跟她待一起久了，吃起辣了。 　　她是不爱喝咖啡，被他带的买了一包又一包，甚至有了工作后买咖啡机的计划。 　　两个人在一起，难免会互相影响。 　　外面大路上的雪有人定时清理，可以通行。 　　陆续是开车过来的，下午他在曲向向跟梁正的带领下前后去了王成功，徐良，钱梦三人家里，把他们叫出来一块儿去休闲会所吃东西。 　　会所里开着空调，很干燥，除了曲向向，其他人都点了冰的。 　　六人里头，有三都戴着眼镜。 　　徐良是真近视，王成功跟钱梦是戴的框框，颜色跟款式还差不多。 　　王成功自动认定是情侣款，心里偷着乐，这事儿能够他乐上好一阵了，他用余光瞄了瞄钱梦，忍不住的感慨，他也希望自己换个坑蹲，就是不行。 　　算了，就这么蹲着吧，她结婚了，他就死心了。 　　王成功收了收心思，“陆续车开的很可以啊。” 　　梁正嗤笑，“慢成什么样了都，可以个屁。” 　　“这鬼天气能开快？”王成功笑的眼睛眯成小缝，“阿正啊，我看你是嫉妒陆续学了驾驶，会开车，你不会。” 　　梁正丢过去一个打火机。 　　王成功嚷嚷，“看到没看到没，咱正哥恼羞成怒了！” 　　梁正直接把他架在鼻梁上的黑框框拽了下来。 　　“烦不烦啊你俩。”曲向向窝在软沙发里面，“学学良子，做个安静的美男子不行吗？” 　　被点名的徐良优雅的抿了口冰红茶。 　　“……” 　　钱梦给朋友回了短信，单手托腮，咬着吸管喝饮料，“你们说今年会不会有金融危机？” 　　王成功第一个回应，“这次雪灾可能要损失很多个亿。” 　　钱梦看他，“多少？” 　　王成功被她看的直咽唾沫，紧张的，他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回答老师的问题，“一两百？” 　　“天真。”钱梦说，“最起码上千。” 　　王成功嘴巴开瓢，“那不就是一千个亿？” 　　梁正懒散的笑着说，“人钱同学是学法学的，背的书多，脑子里有墨，她说上千就上千。” 　　钱梦当他放屁，“我有种预感，今年不太平，后面还有事儿。” 　　“我也有！” 　　王成功又一次在其他人一言难尽的目光里抢先回答，“真的，我也那么感觉的。” 　　曲向向几人无语，是是是，我们信。 　　王成功说，“反正你们等着吧，今年的物价绝对会飙升起来。” 　　得到是几个白眼。 　　废话，已经飙了好吧。 　　曲向向忽地从嘴里冒出一句话来，“98年洪水，08年雪灾，18年会怎么样？” 　　这话题一下子吸引了桌上几人的注意力，包括一直没说话的陆续。 　　18年就是十年后，到那会儿，曲向向三十，陆续梁正他们几个都是三十出头。 　　曲向向说，“我们一人说一个对18年的想法？” 　　“我先来。”她想了想，“18年国家会发展成哪样不好说，反正肯定比现在还要繁荣昌盛。” 　　梁正斜眼，“曲老师这官话说的好，鼓掌。” 　　“……” 　　曲向向抽了抽嘴，她坐不住的靠着陆续，换一个说，“18年会出现比博客跟qq空间更大的交流平台，网络可能会主宰世界。” 　　钱梦说，“我觉得那时候房价会是一个天价。” 　　到这里为止，话题还在线上，从王成功开始就偏了。 　　他咕噜咕噜喝下去一大口冰奶茶，“18年我已经从部队出来了，考了个公务员，在单位按部就班的工作，没房没车。” 　　徐良简洁的就三个字，“我会是苦逼的上班狗。” 　　梁正比他更简洁，“同上。” 　　最后一个是陆续，他不但简洁，还很明确，“18年我跟向向的孩子上幼儿园。” 　　“……” 第96章 　　陆续是真敢想, 真敢说。 　　偏偏还似乎挺像那么回事儿, 让人一时反驳不了。 　　他对待爱情的态度，用今年流行的一句网络语言来说，就是很好很强大。 　　包厢里奇妙的安静了几秒, 被曲向向的咳嗽声打破, 她捞起自己的小包, 喊钱梦去上厕所。 　　钱梦出了包厢就哈哈大笑, 毫无女神形象。 　　曲向向挠她腰, “笑个屁啊你。” 　　钱梦笑的直不起腰, “屁没你家陆续好笑。” 　　“……” 　　钱梦眼泪都笑出来了, 她擦擦眼角，“我的妈, 真逗。” 　　曲向向抽抽嘴，“笑够了我跟你说个事，我今天是来那个的第二天, 刚才在里面我咳嗽了声。” 　　钱梦擦眼角的动作一停, “你黄河决堤了？” 　　曲向向说，“差不多。” 　　钱梦看她裤子, “那你还站着, 不赶紧去wc弄一下？” 　　“你毛衣短, 笑的腰后面露出来一大块。”曲向向往前走，“我得给你挡着，走廊上有监控呢，再说了, 万一有人对你耍流氓怎么办？” 　　她扭头说，“毛衣怎么这么短，号没买错？” 　　“没有，l的。”钱梦说，“就这款式。” 　　曲向向拽了拽她的蝙蝠袖，“好看是好看，短是真短。” 　　钱梦把手抄进毛呢短裤的口袋里面，“之前在淘宝上买的。” 　　曲向向没听明白，“什么宝？” 　　钱梦说，“淘宝啊。” 　　曲向向想了想，“没听说过。” 　　“……” 　　钱梦揽住她的肩膀，“晚上你上qq，我给你把网址发过去，淘宝上的衣服超便宜。” 　　曲向向说，“都像你买的毛衣这样好看？” 　　“淘宝淘宝，顾名思义就是要淘才会发现宝贝，晚上你跟我说你想买哪样的，我给你找，买一套的，省的平时还纠结怎么搭配。” 　　钱梦一路走一路说，“在那上面买东西要看评论的，就买家的评论，尤其是差评，还有店的评分。” 　　曲向向问道，“不会有骗子吧？” 　　钱梦说，“不会，你付了款，等确认收货了钱才到卖家那里，有那个七天无理由退货……” 　　曲向向边听边记。 　　当晚她就保存了那个网址，跟钱梦聊了很长时间，把想买的东西都放进购物车里，等开学了再买。 　　雪灾如陆续所猜的那样，从一月初持续到了二月初。 　　也就是说，08年刚开始的一个月都是在抗灾。 　　好不容易雪灾收尾，清理工作顺利展开着，物价却涨的快要飞起。 　　网友们人心惶惶，觉得这个年不好。 　　没过多久，就是三月初，西藏那边出了事，家乐福的声誉受到了巨大的影响。 　　一时之间，全民抵制家乐福，似乎谁去那里购物就会遭受到谴责。 　　上半年还没完，四月底，a省某市突然出现肠道病毒ev71，患儿人数不断增加，范围扩大到其他城市，包括b市。 　　同月的28号，b市开往q市的那辆列车与y市至x市的列车相撞，造成七十多人死亡。 　　四月好不容易过去了，五月来临。 　　曲向向跟全国其他人一样，都以为可以安安稳稳的等着奥运会的到来。 　　结果老天爷玩儿了一出狠的。 　　12号那天，周一下午两点多，曲向向没课，她写完作业就在书桌前打电脑，旁边的窗户毫无预兆的震了一下。 　　可能就一秒，快的她都来不及多想就继续看网页。 　　曲向向刚要记笔记，手机就响了，是陆续打来的，她看到来电显示愣了愣，这会他不是在上课吗？怎么给她打电话了？ 　　陆续的声音有些粗喘，“在家？” 　　曲向向听出异样，“嗯。” 　　陆续深吸一口气，“地震了。” 　　曲向向手里的笔掉了下来。 　　“我马上回去找你。” 　　陆续跟着教学楼的很多人一起往外面走，“向向，听我说，你现在就去厕所，或者是厨房，去承重墙底下蹲着。” 　　曲向向脑子里有短暂的空白，接着是一片慌乱，她惊慌的照着陆续说的做，跑到厕所的墙角蹲下来，“我蹲，我蹲着了，你慢点，一定要注意安全，走路不打电话了，你小心点。” 　　电话挂了没几秒，手机又响了，这回打来的是江河，他也在教学楼，声音焦急，没有了平时的伪装跟别扭，“你在你的出租房还是街上？” 　　曲向向听他那边闹哄哄的，“出租房。” 　　江河大步下楼梯，“有没有事？” 　　曲向向说她没事。 　　江河快速说，“你把地址告诉我，现在我过去。” 　　“你别过来了。”曲向向说，“陆续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江河说，“那行，他过去了我就不过去了，你自己随机应变。” 　　曲向向嗯嗯，不放心的叮嘱道，“你跟着大家走，老师让去哪儿集合就去哪儿。” 　　江河急促的呼吸一顿，“好。” 　　“姐，”他轻声说，“你要平安。” 　　曲向向后面又接到她哥跟成功良子，还有钱梦的电话，大家都很慌，担心后面还会再震，她也担心，天灾是挡不住的。 　　人平时觉得自己如何如何坚强，如何如何了不起，可是在天灾面前就会显得很渺小，就像地上的一粒尘埃。 　　曲向向听见楼道里有混乱的脚步声，小区物业在紧急的喊叫，“地震了——”“快出去，都快出去——” 　　伴随着大人的尖叫声，小孩子的哭声，仿佛世界末日了一样。 　　曲向向苍白着脸想，不是传说12年才是世界末日吗？ 　　不知过了多久，曲向向听到开门声，她慌慌张张的从厕所里跑出去，被赶回来的陆续一把抱住。 　　“不是我们这儿地震。” 　　陆续胸膛里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显露着他一路上的恐慌，他力道失控的把她往怀里摁，不停用自己汗湿的脸蹭着她，嗓音嘶哑的开口，“是别的城市，我们跟其他地方都只是出现了一点震感。” 　　曲向向紧紧环抱住他的腰背，下一秒就抬头，“哪个城市？几级的？情况怎么样啊？” 　　陆续没有说话。 　　曲向向快速跑到电脑前上网搜地震，出来了很多相关的信息。 　　就在她房间窗户震的那一瞬间，天崩地裂，不知道多少人被淹没在废墟之下…… 　　那个礼拜全国都沉浸在悲痛的氛围里面。 　　沉重在无声无息的蔓延着，压的人喘不过来气。 　　学校里的社团都在路边摆桌子，办起了募捐活动，曲向向跟陆续尽自己所能的捐了款。 　　曲向向只有地震当天上网搜过，后面她都没搜，不敢搜。 　　她害怕搜到那些悲惨的照片，还有活着的人找不到亲人的那种绝望，想起来就难受，看了会更揪心。 　　陆续也不跟她提。 　　19号那天下午，曲向向跟班上的同学站在教室里，低着头闭眼默哀，外面响着一声接一声的防空警报，伴随着校园路上的车按出的长鸣声。 　　一周前的这个时间，发生了地震，带走了几万的生命，一周后的这个时间，全国人民为遇难的人们默哀。 　　三分钟后，老师继续上课。 　　曲向向那一节课都在恍惚，人真的要珍惜现在，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人生优不优秀，精不精彩，都建立在身体健康的基础上面。 　　曲向向下了课接到钱梦的电话，说何静联系不上。 　　她一愣，“何静？” 　　“你不记得了吗？”钱梦提醒她说，“就是高一那会儿我的同桌，她偷看我笔记，还传出去，导致刘莹跟你哥分手的那个。” 　　曲向向想起来了，“她怎么失踪了？她不会……” 　　钱梦说，“是吧，咱高一的班级群里都在点名，缺了何静一个，有人在说这个事，说她在那边打工。” 　　曲向向一脸惊讶，“打工？” 　　“那会儿她好像没考上本科就没再复读。”钱梦说，“这都七天了还没消息，我看估计不可能了。” 　　曲向向停下来，“说不定人没事，就是群里人不知道而已。” 　　“但愿吧。”钱梦叹气，“过好几年了，我回头想想，觉得那时候挺好笑的，不是什么仇恨，过去了都，要是这次她没事，我回家就请她喝咖啡。” 　　曲向向想起在书上看过的一段话。 　　人这一辈子，身边的人来的来走的走，换了一拨又一拨，不管是不是朋友，只要在你的生命里出现过，都在记忆的长河里占据了一个位置。 　　那个人没了，对应的位置就空了一块，永远空着。 　　几天后群里有人说联系到了何静，说她人在医院，断了一条腿，没有生命危险。 　　附近城市的老同学去看望她，还拍了照片发到了群里。 　　曲向向叫来陆续，跟他一块凑在电脑前看照片，挨个问他都是谁。 　　他一个答不上来。 　　当年他就不知道谁是谁，更何况现在。 　　曲向向倒是能叫出来名字，就是跟她记忆里的有点对不上号。 　　虽然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可是这才几年啊，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朝着他们挥了下来。 　　等工作了那还得了啊。 　　曲向向扭头去看陆续，可能是他们一直在一起，觉得他除了轮廓变得更加成熟刚毅，没其他变化。 　　陆续撩她额前的刘海，屈指轻弹一下。 　　曲向向捂住额头，“你干嘛打我？” 　　陆续瞥她，“这叫打？” 　　“怎么不叫？”曲向向正色道，“罚你给我检查一边我的报告。” 　　“……” 　　晚上吃饭的时候，陆续被鸡骨头卡到了，他走到水池边咳，嗓子里生疼，泛起了一丝腥甜，吞咽的时候有些艰难。 　　曲向向紧张的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你张嘴，我给你看看。” 　　陆续不想她担心，就说没事。 　　曲向向还是强行给他看了，结果什么都看不到，她严肃的说，“现在我陪你去医院。” 　　陆续摇头，“我不去。” 　　曲向向关了手电筒，“行，那就不去好了。” 　　陆续尚未开口，就听到她说，“你不去医院，下次我生病，我也不去。” 　　他的面色骤然一沉。 　　曲向向跟他僵持着，没有丝毫让步的迹象。 　　一两分钟后，陆续妥协的叹息，“那去吧。” 　　“你觉得我为什么坚持要你去医院？”曲向向忍着不哭，气息紊乱，“我大晚上吃饱了撑的，小题大作？” 　　陆续不喜欢她这个样子，他皱起眉头，“我没那么想。” 　　曲向向转身就走。 　　陆续跟在后面，她去房间拿包，他就给她拎着，她到玄关换鞋，他就拿钥匙。 　　两人全程没有交流。 　　出了楼道，曲向向径自走在前面，陆续几个阔步追上去，“别哭了。” 　　“谁哭了？”曲向向没回头，声音里有哭腔，“我没哭。” 　　陆续拽她的手，“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你知道什么？”曲向向把他的手甩开，快步往小区门口走，气哭了还在竭力跟他讲道理，没有大吵大闹，“鸡骨头卡喉咙里可大可小，必须尽快去医院，不要觉得你现在还能说话就没事，睡一觉就能好，不可能的，好不了，等发炎了，你吃饭难受，喝水难受，吞个唾沫都难受，我跟你说你不听……” 　　陆续又去拽她的手，拽的死死的，“好了，我错了。” 第97章 　　曲向向带陆续去医院挂号, 她全程一声不吭。 　　直到陆续从诊室里出来, 跟她转述医生的话，说没找到骨头，应该是他咽下去了, 喉咙只是刮伤, 她才出声, 就三字, “开药了？” 　　“开了, 有喷的, 也有吃的, 消炎，抗菌。” 　　陆续一五一十的跟她说, “如果发烧就来医院挂水。” 　　曲向向伸手，“病历本。” 　　陆续说，“那上面写的字认不出来。” 　　曲向向手还伸着。 　　陆续把病历本翻开递过去。 　　曲向向瞥一眼, 又瞥一眼, 是认不出来，不知道写的什么。 　　她板着脸, 装作看懂的样子, “医生有说忌口吗？” 　　“饮食清淡点, 这两天以流食为主。” 　　陆续说着就去拉她的手，发现她躲开了，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你生一路的气了。” 　　曲向向慢悠悠的说, “我生气了吗？” 　　陆续的额角青筋隐隐一蹦，“这次是我的错。” 　　“换位思考一下，今晚卡到鸡骨头的是我，”曲向向说，“你会怎么着？跟我说没事，没关系，不要紧，睡一觉就能好？” 　　陆续沉默不语。 　　“没话说了吧？”曲向向走两步停下来，转身面对着他，叹口气，“人不是钢铁，是血肉之躯，生病就是生病，逞强有什么用？老天爷会发小红花？” 　　陆续，“……” 　　曲向向一把拽走他手里的单子去付费取药。 　　陆续的喉咙难受了半个多月，他只能喝粥，西红柿鸡蛋粥，青菜粥，小米粥，各种粥轮着喝。 　　曲向向不好意思自己大鱼大肉，吃香的喝辣的，就陪他一起喝粥。 　　等他喉咙彻底好了以后，两人都是一脸菜色，也没下馆子恶补一顿，肠胃吃不消，他俩就一点点改善伙食，回到原来的状态。 　　小鸡炖蘑菇怎么都不会再出现在饭桌上。 　　曲向向坚决不让陆续做那个，她有心理阴影。 　　后面的三月都平平淡淡的，大家一边缓解地震带来的悲伤，一边怀着期待迎接奥运。 　　8月8号晚上8点，奥运会举行开幕式，主题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曲向向也在看，她抱着半个西瓜，边看边用勺子挖一口到嘴里，眼睛盯着电视机。 　　旁边的梁在拿着手机玩儿游戏。 　　梁建兵说，“看奥运会玩什么游戏，关掉。” 　　“听着呢。”梁正听着旋律哼唱，“我和你，心连心，同住地球村……” 　　他学的鼻腔共鸣，像模像样。 　　曲向向嫌他烦，“我都听不到了。” 　　梁正啧啧，“小小年纪就耳背，可怜。” 　　“……” 　　曲向向把西瓜仔吐垃圾篓里，继续看电视，懒得搭理她哥。 　　开幕式举行了三个半小时，从八点到十一点半。 　　梁建兵岁数大了，生活作息是早睡早起，平时睡觉时间不超过九点，这会儿困的不行了，完全是靠民族精神在强撑着。 　　梁正觉得无聊的时候就耍两把游戏，他爱上了俄罗斯方块。 　　曲向向靠的是跟陆续发短信。 　　圣火点燃的那一瞬间，她的瞌睡虫就像是被燃烧到似的，尖叫着一哄而散。 　　“哥哥哥，你快看！” 　　“看到了。” 　　梁正朝他老子努努嘴，“你看你把老梁同志吓的，差点没跳起来。” 　　曲向向咳一声，“叔，你去睡吧。” 　　“最后了。”梁建兵打哈欠，“我把这一点看完，你俩上楼去吧，这么晚了，作业也别写了。” 　　他看儿子要说话，冷哼道，“后半句跟你没关系，不是跟你说的。” 　　梁正把桌上剩下一点儿瓜子抓起来，咔嚓咔嚓磕着，“我还就没作业。” 　　“从幼儿园到大学，”梁建兵说，“你年年都没有。” 　　“……” 　　梁正踢踢妹儿，“走啊，上去睡觉。” 　　曲向向拍死墙上的两只蚊子，抓着胳膊跟他上楼。 　　到了楼上，梁正说，“你站这等会。” 　　曲向向问他，“干嘛？要我给你写作业？不可能的我跟你说……” 　　“曲老师，你那套说多少年了，不腻啊？”梁正掏耳朵，“就知道说说说。” 　　曲向向翻白眼。 　　梁正进了自己屋，很快就出来了，他把手里的东西一丟。 　　曲向向两手去接，是个福娃的玩偶。 　　梁正懒洋洋的说，“这玩意儿是商场搞歌唱活动的奖品，你哥我靠一首《龙的传人》赢来的。” 　　曲向向抱着福娃一通揉捏，“好小。” 　　梁正伸手去抢，“嫌小就还我。” 　　曲向向火速进屋关门，“送我了就是我的！” 　　梁正的脸漆黑，“福娃后面有拉链，能拆洗，明儿你拆了洗一下，卫生。” 　　说着他就回屋冲凉去了。 　　八月里的天，能热死人。 　　曲向向睡不着的躺在床上吹电风扇，跟陆续打电话。 　　陆续又留在b市没回来，他们只能利用一切通讯设备解一解思念之苦。 　　第二天早上，曲向向醒来发现手机还握在手里，显示正在通话中，她的头皮都炸了，“陆续？” 　　那头响起陆续模糊的声音，“嗯？” 　　曲向向坐在床头抓头发，“昨晚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你怎么不挂电话啊？” 　　陆续说，“我也睡着了。” 　　曲向向无语了会儿，叹气，“电话费不知道多少。” 　　陆续安抚道，“没事。” 　　曲向向撇嘴，“你打工赚的钱都给移动了。” 　　陆续低笑，“挺好的。” 　　曲向向抽抽嘴，“还没睡醒？” 　　“嗯，”陆续说，“做了个梦。” 　　曲向向下床拉开窗帘，让清晨的阳光洒进来，“美梦？” 　　陆续静默半响，说，“我梦到我们结婚了。” 　　曲向向伸懒腰的动作猛地一顿，她笑起来，“那祝你美梦成真。” 　　陆续嘶哑的开口，“什么时候？” 　　曲向向笑的很温柔，带着几分俏皮的说，“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陆续愣了愣，“这么惯着我？” 　　“你表现好啊。”曲向向笑着说，“表现好就有奖励。” 　　陆续的声音低低的，裹挟着明显的笑意，“谢谢小陆太太。” 　　曲向向看看手上的戒指，笑弯了眼睛，“不客气。” 　　奥运会持续了十七天，从8号到24号，基本就是它一结束，曲向向就调整自己踏上大三的行程。 　　大三开学没多久，曲向向在陆续的手机上看到了一条短信，他辅导员发的。 　　短信内容是让他明天去一趟办公室，谈一下交换生项目的事情。 　　曲向向的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空的，厨房里传来陆续的声音，“向向，你把桌上新买的酱油拿给我。” 　　她立刻回神，“来了来了！” 第98章 　　曲向向晚上失眠了,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干脆就起来打开电脑，搜交换生相关的信息。 　　搜到的信息越多，她反而感觉越混乱。 　　接下来几天陆续都没提交换生的事情, 曲向向犹豫再三, 去找了他的辅导员。 　　陆续的辅导员姓王, 高高瘦瘦的, 她认识, 在学校里碰到了会打个招呼, 有时候还会聊一会儿。 　　曲向向过去的时候, 王老师办公室的门半掩着，里面有几个学生, 好像是在讨论什么事。 　　她在走廊上站着，脑子里没慌没乱，很清晰, 知道自己这一趟的目的。 　　不多时, 那几个学生从办公室里出来了，曲向向立刻背过身, 装作看墙上的抽象画, 她的余光偷瞥过去, 发现他们手里都拿着一个文件袋，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资料。 　　这时候十有八九跟交换生有关。 　　曲向向等他们下楼了就去敲门，“王老师，我是数院的曲向向。” 　　“是你啊。”王老师没露出意外的表情, 笑着说，“进来吧。” 　　曲向向走进去，反手把门掩上一些，“王老师，我这次过来是想问您一个事。” 　　王老师笃定的说，“是交换生的事吧。” 　　曲老师愣住了。 　　“你来的正好。”王老师说，“我还打算上你们院去找你呢。” 　　曲向向的脸上写着巨大的“懵”字。 　　“上周四我找陆续，跟他说了交换生的事情。” 　　王老师开门见山，“今年有个非常好的项目，我给他看资料的时候，他眼睛里是有东西的，明显就是有兴趣，结果他说不去。” 　　“我后面又找了他两次，他都是那个想法，我问他为什么，他不说，就是不去，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就没有了。” 　　曲向向安静的听着，没有打断。 　　“我找你是想让你跟他沟通沟通。” 　　王老师喝了口茶，“海外交流的经验对于他来说，绝对是锦上添花。” 　　“不论是以后申请出国，还是在国内找工作，都有加分的作用。” 　　他双手指缝交叉着放在桌前，“另外，如果交换期间能拿到教授的推荐信，那会提供更多的机会，没人嫌自己的闪光点多。” 　　曲向向抿了抿嘴角，“是哪个学校？” 　　“你等等。”王老师在桌上翻了份资料递过来，“这样的平台很难得，可以趁机看看大世界，开阔视野，丰富一下自己，利远远大于弊。” 　　曲向向问道，“什么弊处？” 　　“全英文授课，生活环境也不同。”王老师说，“压力会比在学校大很多，不但要适应，还要尽快好调整自己。” 　　曲向向又问，“那要去多久？” 　　王老师很有耐心，“每个学校的项目时限不同，这个学校是一学期。” 　　曲向向想了想，“在那边修的学分能转回来吗？” 　　“因院而异。”王老师说，“转成公选事肯定没问题的。” 　　“那必修跟选修呢？”曲向向蹙眉，“转不了吗？” 　　王老师说，“要看具体选的哪门课，或者是几门课，确定了才好对应院里的政策。” 　　曲向向把能想到的都问了，“王老师，我先回去看看资料。” 　　“行，你跟他说说吧。”王老师语重心长，“各方面都好的项目不是每年都有的，他运气好，赶上了，那项目竞争很激烈，要是决定去，现在就必须做准备。” 　　曲向向嗯了声，“那王老师，我回去了。” 　　王老师想起来什么，“对了，你也可以申请，你们院有不少项目，你留意留意。” 　　“好我留意一下。” 　　曲向向呆愣了几秒，她笑着回应，出了办公室嘴边的弧度就没有了。 　　陆续不去肯定是因为她，没有其它可能。 　　曲向向按照资料上面的地址登录国际合作部的网站，浏览今年b大都有哪些交换项目。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项目挺多的，可是如果想选到合心意的，能选择的范围就很有限。 　　要是再加上免费的，奖学金多的这两项，选择范围得在那个基础上再缩小一倍。 　　竞争激烈的超过她想象。 　　国合只能申请一个学校，没成功还会有其他选择，不过只能在相对来说比较冷门的学校里面选。 　　因为就那一类的才会有剩余名额。 　　热门的能挤破头。 　　曲向向坐在电脑前把王老师给的资料看完了，不懂的地方都划了线，她在电话里问了一个做过交换生的学姐，讨教了一些经验。 　　当晚曲向向没有跟陆续讨论，她做好心理建设，把该查的，该咨询的，该整理的，该打印的，什么都弄好了才决定跟他谈。 　　为的就是能够提高沟通效率。 　　周末早上，曲向向把陆续叫到自己房间，“我俩谈谈。” 　　陆续说，“锅里还煎着饼。” 　　曲向向把他往椅子上拽，“液化气已经关了。” 　　陆续坐下来，笑着看她，“好吧，那你想跟我谈什么？” 　　曲向向把抽屉里的资料拿了出来，放到他面前。 　　陆续的面色瞬间就变了。 　　曲向向挪动椅子靠近他，抓着他放在腿上的手安抚他的情绪。 　　陆续欲要开口，就听她说，“我也申请。” 　　他微垂的眼皮蓦然撩起，又垂下去。 　　曲向向看陆续这样子，就知道他私下里查过，知道那个学校今年跟数院没有交换项目。 　　果然就像王老师说的，他有兴趣。 　　只是因为她不能跟他一个学校，连邻近的都没有，他就坚决不去。 　　曲向向的计划里其实没有并申请交换生这一步，现在的情况就是要她临时把那一步加进来，她只能又一次自我调整。 　　“我申请别的学校。” 　　曲向向指指陆续面前的资料，“第二份是我想选的学校，我上网查了，两个城市通火车，直达的，只要一个多小时，很方便。” 　　陆续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半响沉声开口，“没有。” 　　“本来是没有。”曲向向瞥他，“这是新增的一个项目。” 　　陆续的眼底微闪。 　　“不信你看资料呗。”曲向向撇了撇嘴，“我还能骗你不成？” 　　陆续的唇角往下压了压，他用没被她抓着的那只手把面前的资料拨开，捞出底下的那份翻看了起来。 　　曲向向挠他掌心，“我已经问了我辅导员，那项目很不错，而且有丰厚的奖学金，辅导员说申请的人多，应该会通过考试来筛选，不过我有信心能考过，我的平均绩点也很高，没问题的。” 　　陆续翻完资料，沉默不语。 　　曲向向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是混杂着遗憾的惊喜。 　　遗憾的是还要坐一个多小时的车才能见到彼此。 　　但那种遗憾在他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以前的他不行，现在的他寒暑假都是把她送回振明，再回这边打工，一个多小时的距离是可以适应的。 　　再远点就不好说了。 　　曲向向把陆续的手放到自己脸上，跟他撒娇，“我们申请过去，可以经常见面，我去找你，或者你来找我，怎么都行。” 　　她补充道，“我也是一个学期，我们一起去，一起回来。” 　　陆续没说话。 　　曲向向急了，“吱个声啊。” 　　陆续配合的吱声，“我去煎饼。” 　　“……” 　　曲向向抱住他脖子，挂在他身上，“你是不是在想，我不一定能考好？” 　　陆续抱着她往房外走，“我没那么想。” 　　曲向向扳着他的脸，让他看自己，“那你怎么不发表一下意见？” 　　陆续边走边说，“没有意见。” 　　曲向向对上他的目光，确定他说的是实话，这才松一口气，“这次是你先瞒我的。” 　　陆续脚步轻松的抱着她走进厨房，“嗯。” 　　曲向向说，“所以我瞒着你捣鼓这些，你不会生气。” 　　陆续低头看过去，直到把她看慌了，他才收回视线，眼里有揶揄的笑意，“下来吧。” 　　曲向向从他身上滑下来，“那我们庆祝一下，早饭多煎一个荷包蛋。” 　　陆续捏她鼻子，“就这么点要求？” 　　曲向向说，“先小再大。” 　　“……” 　　在那之后，曲向向跟陆续的日子忙到飞起。 　　曲向向通过了项目的第一轮筛选考试，就开始跟陆续一块儿考雅思，准备各种申请资料，提交，等面试的通知。 　　九月份的时候爆发了三鹿奶粉事件。 　　曲向向看到新闻就赶紧打电话给梁叔，问亲戚家小孩有没有喝那个奶粉。 　　梁建兵在电话里忧心忡忡，“你表嫂买了两罐，没喝完，不知道妞妞严不严重。” 　　曲向向急忙问，“去医院检查了吗？” 　　梁建兵说去了，“结果还没出来。” 　　他唉声叹气，“小孩子喝的奶粉都被污染了，这日子怎么过哟。” 　　曲向向想跟梁叔说，这是时代快速发展带来的一些必然祸患，以后只会越来越多。 　　这些话太理性，有些残忍，尤其是对梁叔那代人而言。 　　所以她就没说。 　　第二天曲向向接到梁叔的电话，说妞妞没有得肾结石。 　　曲向向放下心来。 　　梁建兵却不放心，“现在这个造假，那个造假，等到你们生了小孩，还不知道社会是什么样子。” 　　曲向向有那个思想准备，不管什么样，生活都得继续。 　　就像老话说的，世界无法改变的时候，只能改变自己，为了生存下去，没其他选择。 　　这个月还出现了一次全球金融危机。 　　曲向向担心陆续家里的公司受到影响，让他给他爸打个电话。 　　“上新闻了。” 　　陆续淡声说，“他前些年在国外开拓出来的市场都遭受到了巨大的经济风暴，损失多少是其次，心理打击比较严重。” 　　曲向向倒吸一口凉气。 　　老天爷这是无聊了，想乐子逗人玩吗…… 　　陆续撩她耳边的发丝，轻捻她的耳垂，“最近他忙得焦头烂额，我过几天再打吧。” 　　曲向向想想也是，他爸在生意场上待了那么多年，大风大浪都见过了，肯定能缓过来。 　　几天后曲向向建了个群，名儿叫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大家伙都加进来了，早中晚的聊。 　　梁叔也在群里，他会发表情，拼音打的也不错，没什么代沟。 　　天气转凉后没多久，曲向向跟陆续就接到了面试通知，两人抓紧时间写中英文介绍的稿子，相互检查修改。 　　稿子写的好，临场发挥又很理想，没什么悬念。 　　收到录取名单之后，他俩开始了新一轮的准备资料，提交，等审核。 　　流程走了很久才出结果，激动跟忐忑那两种情绪都消失无影，只剩下佛系的顺其自然。 　　办签证跟联系宿舍都是陆续给曲向向弄，她负责问这问那，记记笔记。 　　年后三月份，曲向向跟陆续前往机场。 　　陆续买的机票是到她那边的，把她安置好了，他再做火车去自己的学校。 　　不然他不放心。 　　曲向向抱着大熊玩偶，好奇的东张西望，“我第一次坐飞机。” 　　陆续揉了揉她的发顶。 　　曲向向拿出手机，发现群里还在聊，送行送了一路，话题依旧围绕着她跟陆续的这趟交换生之旅。 　　她冒个泡，说他们已经到机场了。 　　王成功：快快快，拍个照让你我瞧瞧。 　　徐良：你成功哥哥还没见过机场。 　　王成功：好笑，我是没见过机场吗？我连机票都没见过。 　　徐良：…… 　　梁正：…… 　　钱梦：…… 　　梁叔：…… 　　曲向向噗哈哈哈，她把手机举到陆续面前，“你看群里……” 　　话没说完，手机就响了。 　　她看到来电显示，眼睛睁大，“是你爸。” 　　陆续动了动眉头，拿走她的手机。 　　曲向向站在边上感慨，这次的金融危机影响很大，很多企业挺不过来，垮了。 　　跳楼自杀的都有。 　　陆续他爸挺过来了，目前估计还在修整，也许恢复不到以前的规模，也许经历比劫，会变得更加宏大。 　　曲向向回神，她把脑袋凑近，竖着耳听电话。 　　陆续接通电话，“喂。” 　　陆父在那头说，“不是找你的。” 　　曲向向跟陆续对视一眼，各有各的无语。 　　陆续面不改色，“向向上厕所去了，有话你说。” 　　陆父不吃这一套，“那就等她上好厕所出来给我打电话。” 　　言下之意是我就不跟你聊。 　　陆续侧低头看他女朋友。 　　曲向向只能拿回手机，装作刚上完厕所出来的样子跟他爸通电话。 　　陆父也没什么事，就是来了个作为长辈的叮嘱。 　　挂电话前他说，“你跟陆续都照顾好自己，分修不满无所谓，压力不用太大，按时回来就行。” 　　似乎是没说过这类话，很生疏，说完就挂了。 　　曲向向看向陆续，“你爸是担心你。” 　　陆续没说什么。 　　上了飞机，曲向向刚坐下来，就听见过道上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hello。” 　　曲向向看到江河，一脸愣怔，“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河语出惊人，“我们一个学校。” 　　曲向向目瞪口呆。 　　江河说，“你是知道自己跟男朋友通过审核了，就把国合删掉了？” 　　曲向向心说，没删，也没再关注。 　　江河瞥一眼坐在她旁边，给她拿书的那位未来姐夫，“这一届的交换生名单都在上面。” 　　曲向向明白过来，“那我们可以有个照应。” 　　江河沉默片刻，微笑道，“我以为你会说，接下来一学期我们要相依为命。” 　　曲向向一怔，她尚未开口，江河就去前面了。 　　他是想跟她互相依靠？ 　　曲向向想起他小学偷跑出来找她的事，就忍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时候江河突然回头，撞上她关切的目光，愣了愣，脸上的笑意流进眼底。 　　他笑着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像是在说“放心，一切都会很好”。 　　飞机上升后，曲向向的耳朵不舒服。 　　陆续拆开一袋qq糖递过去，她边嚼边吃，感觉好受了点。 　　曲向向后仰一些靠着椅背吃糖，这趟远行有陆续，还有江河，她的心里非常踏实。 　　陆续把她前座后面的小桌板拉出来，将两本书放上去，他微偏头，低声开口，“我要睡会。” 　　曲向向看他眼角发红，昨晚可能没怎么睡，她不知道怎么说他才好，说了没用。 　　“那你睡吧，不用管我。” 　　陆续握住她的手，阖了眼帘，呼吸渐渐平稳。 　　曲向向想把手拿出来，却被他抓得更紧，还皱起了眉头，她只好任由他抓着。 　　吃完一袋qq糖，曲向向看了会儿书，也窝到椅子里，歪着头睡着了。 　　不多时，陆续睁开眼睛，伸手把她捞到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继续闭上眼睛睡觉。 　　飞机在他们的睡梦中飞向太平洋，送他们走上一段全新的旅程。 第99章 　　开学前, 学校给所有交换生举办了一个派对。 　　曲向向所在的项目组一共有六七十人, 中国有十来个，他们并没有抱团，也没有感受其他国家交换生的热情, 试图尽快交上朋友, 而是自己抱自己。 　　这是一种对陌生环境的拘谨无措所产生的自我保护, 还有矜持跟内敛, 都尽可能的缩着, 小范围内活动, 不张牙舞爪, 肆意妄为。 　　项目组里有三五个人很有优越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不屑跟其他人为伍。 　　派对第二天，学校就带大家去逛景点。 　　曲向向一路上都在跟陆续发短信，他那边也在逛, 这一类环节似乎是这些学校历年来迎接交换生们的必备流程。 　　逛完了, 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就要投入到全新的学习环境当中。 　　曲向向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 发现队伍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左右看看, 先是茫然，然后才是慌乱。 　　后面丢过来一个石头子，曲向向吓一跳，她转头见是江河, 下意识的快速朝他跑了过去。 　　江河看她那么信任自己，愣住了。 　　曲向向跑到他面前，喘着气问，“其他人呢？” 　　“去那边吃东西了。”江河指了个方向，轻笑出声，“人生地不熟的，你都不紧跟着队伍，心真大。” 　　“没注意。”曲向向顺顺有点乱的刘海，她找地儿坐下来，瘫着不想走。 　　这城市靠着海，空气清凉。 　　三月份的天，出了大太阳，还是怪冷的。 　　曲向向之前身上出了很多汗，这会儿风一吹就打冷战，她把黑色外套拉链拉到顶，下巴缩在领子里面，眯着眼睛看街景。 　　江河觉得她像猫，“你大一有个同学，叫唐什么……” 　　曲向向来了精神，“唐月。” 　　“她也申请到了项目，”江河说，“去的芝加哥，自费的。” 　　曲向向随口问道，“那要多少钱？” 　　江河两手插兜，轻描淡写道，“她那边差不多四五十万吧。” 　　曲向向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你说多少？” 　　江河说，“自费差不多都是几十万。” 　　曲向向倒抽一口凉气。 　　出国当交换生这条路走的真是艰辛。 　　对自己是学习压力，对家人是经济压力。 　　陆续给她找的公寓环境挺不错，是俩人宿舍，距离文理科专业的区域就十几分钟，要是走快一点能控制在十分钟之内，算挺近的了，月租一千多美金。 　　即便拿到了公费项目，不需要承担学费，生活费开支什么的乱七八糟加在一起，普通家庭也够呛。 　　“自费也是要成绩好才能申请到，只不过没有公费的竞争那么激烈。” 　　江河拿出手机刷了刷，“有钱的一般都会选自费项目，反正不差钱，申请到的几率还大，没钱的只能抢公费的，能抢到的都是院系的顶尖。” 　　他看似热情，实则是事不关己的漠然，“你同学是理论数学那一挂的，能申请到芝加哥的项目很不错了。” 　　曲向向看着他的头发，突兀的问了一句，“你染头发了吗？” 　　江河刷手机的动作一顿，他抬起一张笑脸，“不是噢，是染回来了。” 　　曲向向傻眼。 　　“我的头发本来就偏金色，那颜色我不太喜欢，经常乱染。”江河在她震惊的目光里说，“我爸是混血。” 　　曲向向喃喃自语，“难怪你头发是自然卷。” 　　江河没什么感情的微微一笑。 　　曲向向觉得自己能分辨出他的情感了，好像摸到了一点窍门，知道他什么时候是真性情，什么时候是虚假伪装，现在笑的既凉薄又疏远。 　　“不是说不喜欢吗？怎么又染回来了？” 　　江河遗憾的耸肩，“没有别的颜色可以染了。” 　　“……” 　　怀里多了一颗金丝猴牛奶糖，曲向向回过神来，她自然的把奶糖剥到嘴里，满嘴奶香，“我那个项目每个月会有补贴，可是要拼gpa。” 　　江河说，“gpa的算法跟国内的平均绩点算法不同。” 　　“嗯。”曲向向说，“我知道。” 　　见江河看过来，她吃着糖，声音模糊，“我查了。” 　　江河拍拍蓝色毛衣外套上不存在的灰尘，“补贴也就几百美金。” 　　“也就？”曲向向叹气，“好几千了大哥。” 　　江河的唇角抽搐，他怕他这个姐姐拼过头，拼出毛病，“你那项目是公费的，学费一分不用出，补贴没有就没有呗。” 　　曲向向撇嘴，“能拿的多一点是一点，最好不跟家里要钱。” 　　奖金确实丰厚，可是她没多少把握，还是冲补贴比较实际点。 　　江河想起她住的小巷子，眉梢往上挑了几分，“你要是想省钱就跟我住。” 　　曲向向，“啊？” 　　“我租的不是apt，是独立的house，两层，带个小花园，二楼有个露天阳台，家电齐全，拎包即可入住。” 　　江河的语气闲散，内容却带着强烈的诱导作用，“那房子离我的工科专业几分钟路程，离你的文理科专业远个两三分钟，离这边唯一的一家麦当劳两分钟左右。” 　　曲向向觉得他有做销售的潜力，“地段那么好，你可以自己住啊。” 　　江河摊手，“我不会打扫卫生，需要一个负责家务活的室友，房租无所谓。” 　　曲向向拉长声音噢了声，“我也不会搞卫生。” 　　“……” 　　江河笑的很纯良，“那我们一三五，二四六。” 　　曲向向有意拆穿他的别扭，“你刚才不是说自己不会吗？” 　　“我确实是真的不会，你也不会。”江河见招拆招，“我们可以互相学习。” 　　曲向向把嘴里的牛奶糖吃完了，站起来去跟项目组的其他人集合，“那公寓是陆续给我找的，付了押金，现在我不住，押金不就没了？” 　　江河不快不慢的走在旁边，“我帮你转出去。” 　　曲向向的脚步一停，“能转？” 　　“当然。”江河说，“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过来前找到满意的住处，现在有找不到的，正在到处乱转。” 　　他斜眼，“贴吧里的求合租贴多着呢。” 　　曲向向说，“那你问问。” 　　江河的语调轻快，“我需要你公寓的照片，至少三张，以及你租房价位，还有你室友的情况。” 　　“室友是个韩国人，在学校念本科。”曲向向边走边说，“是她发的帖子找室友，她对室友没别的要求，就一个，不能带朋友回宿舍。” 　　江河说行，“照片晚上发我。” 　　当晚曲向向把照片发过去没一小时，江河就给她打电话，说已经找到了想租的女学生，也是本校的，念的研究生。 　　曲向向没想到他效率这么高，“这就转出去了？” 　　“我还嫌慢呢。”江河说，“在国外上学，各方面都很不便，租到一个不错的公寓，有一个不错的室友，那要靠运气的。” 　　曲向向抿嘴，“我给陆续打电话说一声。” 　　“说什么？”江河不能理解，“你跟我住，经济跟人身安全都有利，他没有理由不同意。” 　　曲向向说，“那也得事先跟他讲一下。” 　　江河说，“你怕他。” 　　“不是怕，”曲向向纠正，“是尊重。” 　　江河不懂，也懒得问，他对爱情没有任何需求，不想浪费心思跟时间去研究。 　　曲向向在电话里跟陆续说了情况，很快就从宿舍搬出去，住到了江河那儿。 　　第一天她跟陆续开视频，跑上跑下的让他看自己住的房子，气喘呼呼回房间，“怎么样？” 　　陆续放心很多，“挺好。” 　　“江河能跟我一个学校，我真没想到。”曲向向坐到床上，捞起熊玩偶塞怀里，把下巴抵在上面，“他之前在国外生活过几年，比较能适应，来这儿帮了我很多。” 　　陆续说，“等我过去了，请他吃饭。” 　　“你来了，我做饭好了，这边的厨具都是新买的。” 　　曲向向感慨，“说真的，我感觉我现在就是刚玩wow的新手，两眼一抹黑，江河是老玩家，带我升级打怪，我嗖嗖嗖的长经验。” 　　“……” 　　周末陆续坐最早一班车过来了，什么都顾不上吃，却不忘给她买小礼物，还有几本书。 　　曲向向又是拿面包又是泡牛奶，她看陆续吃完喝完，才给他上思想教育课。 　　无非就是些从高中唠叨到大学的内容。 　　肠胃很矫情很脆弱，得好好照料，饭要吃，尤其是早饭，诸如此类的。 　　陆续一如既往的安静。 　　这在曲向向看来，就是已经得道成仙，她收起打在棉花上的拳头，没好气的说，”江河还没起。” 　　陆续的眸色微深，下一秒就一把抱起她，阔步走进房间。 　　曲向向搂住他的脖子，在他亲上来时，就立刻给了最热切的回应。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江河上楼的声音，伴随着他的喊声，“姐？” 　　曲向向的身子一抖，她把陆续的脸掰到一边，轻喘着气小声说，”等会儿再……“ 　　后面的话被陆续堵在了嘴里，抱着她的手臂也收的更紧。 　　这会儿天王老子来，陆续都不可能把她放下来。 　　他想她想的要命。 　　等到曲向向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她擦着微肿的嘴唇，像个老教授一样跟陆续唠唠叨叨。 　　陆续如同一只餍足的兽类，眉头舒展着，脚步都是懒散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3年后，就是2012年。 第100章 　　江河一天都没出去, 四处的找地儿当电灯泡, 似乎压根不知道自己有多亮。 　　傍晚的时候，他同学打电话找他帮忙，他习惯了谦和有礼的面具, 随口就答应了, 完了自己跟自己生气, 骂了句“我操”, 抓了外套出门。 　　曲向向冲他喊, “带上伞, 可能会下雨。” 　　江河反手关上院子外面的小木门, 没回头的摆了摆手。 　　曲向向收回视线，扭头笑着跟陆续说, “江河在项目组的人缘很好。” 　　“他跟我有相同点，都因为成长环境的原因严重缺乏安全感，只是我选择与别人拉开距离, 他选择的是戴上面具混进人群, 看着很亲和，八面玲珑, 其实谁都入不了眼。” 　　陆续把橘子皮剥干净, “除了你这个姐姐。” 　　曲向向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 “你怎么看出来的？” 　　陆续淡声说，“久病成医。” 　　曲向向蹙了蹙眉心，她起身去倒水喝，结果却拿着水杯靠在桌沿发呆。 　　陆续走过去, 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她，另起话头，“桌上的鲜花哪儿来的？” 　　曲向向接过橘子，掰一片到嘴里，“花店的老板娘很喜欢江河，每天都送他一束。” 　　“……” 　　“江河身上有一种贵族的气质，像小王子。” 　　“成年了。” 　　“大王子。” 　　“……” 　　曲向向掰一片给他吃，“我听项目组的人说当交换生一定要拿到教授的推荐信，不然等于没来。” 　　陆续把她耳边的一点碎发理了理，“来之前导师跟我说过这个事，学长也有说，推荐信的作用更大程度上是在出国深造这一块，在国内找工作的作用相对来说小一些。” 　　“还是有作用的嘛。” 　　曲向向边吃橘子边说，“我的教授很严厉，现在我都没私下跟他讲过话。” 　　她推推从后面整个把她圈住的陆续，“我在跟你说话。” 　　“你说，”陆续弯下腰背，薄唇在她的耳廓跟脖子里来回蹭着，“我在听。” 　　曲向向抽抽嘴，“你这样我怎么说？” 　　陆续亲她耳垂，“那不说了。” 　　“……” 　　陆续留下来过夜，第二天做最后一班车回了学校。 　　曲向向在房里整理床被。 　　江河靠在门口，看了眼地上的床单，“不是才换了没几天吗？” 　　曲向向拍拍被子，“脏了。” 　　话音落下没一分钟，曲向向停下手里的动作，觉得那话容易让人产生歧义。 　　她捞起床单，把脏的那块翻出来，“这上面洒了咖啡渍。” 　　江河的视线从咖啡渍上扫过，他啧了声，前言不搭后语的来一句，“陆续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曲向向没反应过来。 　　江河转身离开，“晚上吃意大利面。” 　　曲向向半天琢磨出他前一句话的意思，再想起钱梦说的陆续是忍者神龟，她的一张脸刷地通红，连忙把床单塞小篮子里。 　　过了三月，曲向向在这边的学习节奏慢慢步入正轨。 　　她选了四门课，能选的都选了，这是有史以来课程最少的一个学期。 　　不过她的课余时间玩不了，不是阅读，就是搞项目。 　　曲向向的日常是在家里的那个群吐槽。 　　譬如什么学校里很多都是上坡路，走的累死个人，只有穿运动鞋才好走路，不然脚吃不消。 　　又譬如这里的白天晚上温差很大，白天热，晚上出门凉飕飕的，一阵风吹来，透心凉。 　　既琐碎又日常。 　　群里总共就七个人，抛除曲向向跟陆续，就剩下五个，还分成了三派，梁建兵跟钱梦经常都是一番叮嘱，偶尔煽一下情，梁正王成功是各种损，不带重样的。 　　徐良是中立的，自成一派。 　　陆续在现实生活中很少话，网络上就更没声儿了。 　　通常都是曲向向先私下敲他，让他上群里冒个泡，他才去。 　　也就是真的冒一个泡，发一下她发过的表情。 　　好在其他人都习惯了他的性格。 　　曲向向的压力非常大，每天就指着跟他们聊一聊闹一闹，解解压。 　　时间过的飞快。 　　五月份的一天晚上，江河带回来一个小男孩，五岁左右，肉嘟嘟的，眼睛像蓝宝石。 　　曲向向看着男孩的眉眼，脑子里没来由的窜出一个猜测，她立刻推开面前的资料书站起来，攥了攥笔，“这是？” 　　江河把手里的气球随便一丢，“伊尔，叫姐姐。” 　　小男孩伊尔乖乖的喊，“姐~姐~” 　　曲向向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他的中文发音很好。” 　　“毕竟他妈是中国人，”江河嘲讽，“虽然一心想着丢下国内的一切来国外定居，却非常的注重中国文化。” 　　曲向向很小声的问他，“那人呢？” 　　“伊尔是佣人送到学校的，那女人没出现。”江河倚着鞋柜脱鞋，“说是明早来接。” 　　他的侧脸有几分阴霾，“为的什么？培养一下兄弟姐妹的情感，笑死人了。” 　　曲向向不想多说什么，也不乱问，她垂头看小男孩，发现他有一双杏眼，跟自己一样。 　　只是眼珠颜色不同。 　　曲向向见小男孩好奇的看过来，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挤出一个笑容，“伊尔，你长的很漂亮。” 　　伊尔害羞的往哥哥怀里躲。 　　江河把小弟弟捞出来点，“不但漂亮，还是个小天才，在数学计算上很有天赋。” 　　他轻笑，“瞧瞧，那个女人的基因多么的伟大。” 　　曲向向没表达任何观点。 　　这里的华人有不少，自然就有中菜馆。 　　江河回来的路上打包了几个菜，跟曲向向一块儿吃晚饭。 　　曲向向挨个揭开餐盒的盖子，闻到飘出来的香味，她咽了咽口水，“你去的哪个菜馆？不是附近的那家吧。” 　　江河摇头，“不是。” 　　话就说到这里了，他没有要说出菜馆具体方位的意思。 　　曲向向觉得菜都不便宜，她用勺子挖一块海参炖蛋到碗里，吃了口说，“我现在真觉得炖蛋是门技术活，外面吃的都很嫩很鲜美，自己做的就是不行。” 　　“人无完人。”江河笑着说，“你厨艺一般我能接受，反之，要是你厨艺很精通，我不能接受。” 　　“……” 　　曲向向瞥瞥坐在沙发上用笔记本看《西游记》的小男孩，“伊尔不来吃吗？” 　　江河说，“他吃了麦当劳。” 　　曲向向试探的问，“不吃中餐？” 　　“是吧。”江河舀蔬菜汤喝，“吃饭不要说话，注意一下卫生。” 　　曲向向的脸一抽，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算是差不多摸清了他的路数，通常他心情阴郁的时候就会搬出这副架势。 　　沙发那里的伊尔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精彩剧情，直接激动的欢呼了起来。 　　江河的眉心一拧，“伊尔，安静点！” 　　伊尔耸肩，“ok。” 　　曲向向欲要说话，手机响了，陆续打来的，她去小花园里接，聊了会儿回来，江河已经吃完了。 　　江河靠着椅背玩筷子，“那个女人是带伊尔来这里看音乐剧的。” 　　曲向向当没听见的继续吃饭。 　　“我的姐姐，你知道她这些年为什么不见你吗？”江河单手支着头，拉长了声音说，“我知道哦。” 　　曲向向心想，这饭没法吃了。 　　江河指指面前的小半碗蔬菜汤，“这个好比你对她的怨恨，一旦她出现在你面前，她在你心里的形象变得具体了起来。” 　　说着，他就拿勺子给碗里添汤，一直添，然后就满了。 　　“你的怨恨就会是这样，不会在原来的基础上减少，而是增加几倍。” 　　曲向向放下碗筷，没出声。 　　“她不敢，好笑吧？” 　　江河呵呵的笑了起来，几秒后就像是觉得没劲似的敛去笑意，“算了，不说她了，说说伊尔那小子，今晚怎么办。” 　　曲向向瞬间一个激灵，“我有很多题没做。” 　　江河对她能有这么快的反应感到骄傲，但是出手并不手软，“我今天连书都没摸到。” 　　曲向向说，“我除了题，还有很多阅读。” 　　江河说，“我明天有一份论文要交，现在一个字都没写。” 　　曲向向说，“我也要交论文，写是写了，可是我觉得写的不行，准备重写。” 　　江河叹气，“我说真的。” 　　“一样啊，我还能在这事上骗你不成？”曲向向也叹气，满脸被生活压迫的沧桑，“我要争补贴，论文写的一般就没希望了。” 　　“……” 　　姐弟俩的比惨大赛持续了五六分钟，各有各的惨。 　　到了赛点上，曲向向抛出一个重要论点，“男女有别，伊尔是男孩子。” 　　江河不慌不乱，“伊尔才五岁。” 　　“五岁已经有性别之分了。”曲向向屈指敲敲桌面，严肃的说，“作为大人，我们要做的，就是帮小朋友树立正确的三观跟认知。” 　　江河呆若木鸡。 　　曲向向拉开椅子起身，“现在我得回屋写作业了，伊尔跟桌上的饭菜，你看着弄。” 　　江河抬手抹把脸，看来大二没在辩论赛上撞见她是老天爷的特殊照顾。 　　曲向向走几步顿住，没头没脑的轻声说了句，“那个人在我的记忆里是模糊了，我也不想把她变得清晰，好些年前就不想了，各过各的，各自安好，其实我还是很高兴能有你这个弟弟。” 　　她咳嗽一声，动作迟缓生疏的把手放在他的头上，像姐姐对待弟弟一样揉他头发，“虽然最早的时候我不是很喜欢你。” 　　江河愣了半响，嘴角弯起来，眼底泛红，“彼此彼此。” 　　曲向向收回手，“对了，你以后想去哪里发展？” 　　江河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不想出来，“我无所谓，哪里都可以。” 　　曲向向说，“我打算去s市工作。” 　　“s市……”江河喃喃，他回过神来，挑眉笑道，“挺不错的，我也去那里好了。” 　　他用了之前她在飞机上说的那句话，“我们可以有个照应。” 　　尽管你的亲人，爱人，朋友都陪在你身边，他们对你很好，你可能不需要我。 　　曲向向看出他的失落，“那说定了。” 　　江河笑了笑，“行。” 　　曲向向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未来虽然还没来，但是他们应该要用爱跟希望去迎接它。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三年后，就是2012年，向向跟陆续研究生毕业，梁正他们也已经是上班狗了。 第101章 　　三年后, s市, 嘉定区 　　国庆假期第一天的早上七点多，新丰佳苑21栋806鸡飞狗跳。 　　曲向向嘴里刷着牙，腾出手在衣橱里拿衣服, 声音模糊的唠叨, “我定的六点的闹钟, 你竟然给我关掉了, 你要气死我是吧？” 　　陆续弯腰叠被子, 动作慢条斯理, “来得及。” 　　“十一有多堵车你不知道？” 　　曲向向拿掉牙刷, 满嘴牙膏沫，“今天我俩是伴郎伴娘, 我跟你说了要早点去，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吹一吹就没了。” 　　陆续把被子叠好, 拽了拽床单, 将一点皱痕抚平，“你睡的太沉。” 　　曲向向没好气的瞪过去, “那你叫我啊, 平时你不是有很多种方法让我醒过来吗？” 　　想到了什么, 她白皙的脸刷地一下通红，顿了顿又开始唠叨，一头长发用黑色电话线发圈扎了个揪，乱乱的, 有些许孩子气。 　　“一会大家都到了，就我俩去的最晚，不好意思的知道不，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 　　陆续习惯新的一天在她的唠叨中开始，觉得这就叫幸福。 　　曲向向唠叨完了，大脑有点缺氧，她气喘吁吁，“懒得跟你说了。” 　　陆续跟着她去卫生间，把她的发圈拿下来，手伸进她披散在背后的柔顺长发里面，轻柔的梳理着。 　　曲向向对着水池咕噜咕噜漱口，期间透过镜子瞥他一眼，“你还不刷牙洗脸，等什么呢？” 　　陆续亲着她的发顶，嗓音慵懒而有磁性，“不急。” 　　曲向向的眼角抽了抽，半响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跟他从同学到朋友，再到恋人，从学生到社会人士，经历了很多，三年之痛七年之痒都已经过去。 　　不知不觉已经走过了第九个年头，正在一点点奔向第十个年头。 　　他们的性格相差依旧很大，也依旧深爱着彼此，并且坚信能相伴到老。 　　曲向向的思绪回笼，赶紧梳头换衣服，不忘催促陆续快点，还使出了杀手锏，“你再慢慢吞吞的，我就不等你了。” 　　陆续的面部漆黑，一言不发的刷牙洗脸。 　　曲向向在十分钟内完成吃早饭，换衣服，化妆，梳头，检查手机钱包等必备品，忙中有序，非常的熟练。 　　这是工作后新学会的技能。 　　大多数人天生就具备多变性跟塑造性，能根据环境调整自己，潜能大到自己都难以想象。 　　都是为了生活。 　　曲向向在玄关那里穿上高跟鞋，拎走鞋柜上的小皮包，“好了没啊？” 　　后面传来脚步声，伴随着陆续的声音，“回头。” 　　曲向向下意识照做，眼前是身着笔挺深色西装的高大青年，身形挺拔修长，轮廓成熟且俊朗，极有魅力。 　　她的视线乱飘着落在他微抿的两片薄唇上面，看着线条冰冷，亲她的时候却很灼热。 　　每次她都感觉自己要被他融化掉。 　　陆续把给她新买的水晶发夹别在她头发上面，“好了。” 　　曲向向在鞋柜后面的镜子那里照照，“这个发夹不能戴吧，今天我是伴娘，不是新娘，戴了感觉有点不太好。” 　　陆续皱皱眉头，面色不太高兴，但是他没强迫。 　　他知道她说的在理，自己不能无理取闹。 　　而且真闹起来，输的肯定是他。 　　这是他多年来吸取到的宝贵经验。 　　曲向向把发夹放包里，笑着给他理了理领带，“完事儿了你再给我戴。” 　　陆续眉间的纹路舒展而开，他换上皮鞋，拿了车钥匙，把靠着她那边的胳膊往她身边送了送。 　　曲向向伸手挽住，“走吧。” 　　电梯往下降。 　　曲向向拿出化妆镜检查妆容，“眼睛看前方，不要看我。” 　　陆续不配合的侧低头，一瞬不瞬盯着她俏丽的脸庞，脑子里浮现的是她的另外两幅样子，分别是少女跟女孩，他再去看她现在的女人样子，心头是沉甸甸的满足感。 　　她一路的挫折，成长，以及蜕变，他都有参与，没有错过。 　　陆续因为她的喊声回神，低笑道，“你是我老婆，我不看你看谁？” 　　曲向向的面颊发烫，她轻轻抿了下嘴唇，扭头问，“你觉得我这次买的口红颜色怎么样？” 　　陆续看着她微翘的樱桃唇，现在涂上了薄薄的一层橘红色，很有少女感，他的喉头滑动，“好看。” 　　曲向向合上化妆镜，不满意的嘀咕，“不管我换哪款口红，你都这么说。” 　　陆续说，“谎话各有不同，真话往往千篇一律。” 　　“……” 　　曲向向对他做了个“在下佩服”的手势。 　　陆续一脸的谦虚。 　　半个多小时后，曲向向跟陆续堵路上了，毫无意外。 　　这里是跟b市同样稳居一线的s市，国庆第一天，不堵车除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曲向向看着路况，“桌上的牛奶你喝了没？” 　　陆续说喝了。 　　曲向向又问，“面包呢？” 　　“吃了。”陆续屈指敲点方向盘，“能赶得上。” 　　“不是赶不赶得上的问题，我们是男方的家人，应该早点到，这事现在说了没有意义，你好好开你的车，其他别想。” 　　曲向向拿出手机点进微信，之前qq群里的成员全搬了过来，包括“相亲相爱一家人”这个名称。 　　她发语音说他们在路上，问现在什么情况。 　　底下一个两个的出了一串语音。 　　钱梦，“我们在新房里面了，新娘那边要掐着时间来，十点必须把人从宾馆接过去，晚一分钟都不行，人就信这个。” 　　王成功，“在这边开车遭罪，还是地铁方便，公交不行，挤的上不去，向向，你跟陆续下回出门坐地铁啊，车别开了。” 　　梁正，“车直接开到南门，我跟成功在南门等你们。” 　　梁叔，“向向，你叫小续开车慢点，安全第一。” 　　曲向向看看时间，现在八点出头，来得及。 　　她回了条语音，“到了再说啊。” 　　发完以后，曲向向就靠着椅背想心思，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研究生毕业都三个月了。 　　不光是她，陆续跟江河也是。 　　她没往上读，他们俩也没有，而且都成为了班上没出国的百分之十几里面的其中之一。 　　毕业后他们找的工作有的对口，有的不对口。 　　陆续实习那会儿去的化学科研院，有次同事因为跟女朋友分手的事分神把化学药剂打翻，烧到了他的腿，留下了一块疤。 　　曲向向心里也有了一块疤痕，去不掉，那段时间她老做噩梦。 　　后来陆续就离开了科研院，现在他在一家医药外企工作，由于英语口语比较流利，干的还算舒心。 　　这一点曲向向能从夜生活的质量跟时长上看的出来。 　　下班回来他的精力非常充沛，打扫卫生做饭全包。 　　江河跟几个外国朋友开工作室，搞软件开发，起步很稳。 　　有一点成果就跟她炫耀，希望得到她的鼓励跟表扬，她会适量适当的给。 　　曲向向望着窗外的街景，她进了家心理咨询中心，待遇不错，工作环境不行，太压抑，顶多两年她就会跳槽。 　　至于他们这群人里面没考研的，她哥当起了摄影师，号称自由职业者。 　　当初他那部荧屏处女座开播后收视率跟评价都很高，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趁机铺展星途。 　　结果他竟然在刚红的时候选择急流勇退，不玩儿了。 　　曲向向至今都觉得她哥原本有那个想法，只是无意间发现了娱乐圈里的某种现象。 　　因为在那之后，她每次跟她哥提到娱乐圈相关的信息，他都会在事不关己背后滋生出一种恶心的情绪。 　　钱梦比他们低一届，去年毕业的，进了一家小事务所当律师助理，差不多是免费服务生，什么脏活累活都干，现在换了家牛逼的事务所，还是助理，工资比之前那家高了三四倍。 　　成功念的军校，毕业后直接进部队，现在还在里面，这次请假过来的。 　　徐良学的农林经济管理，毕业后干的是室内设计。 　　今天他是新郎。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结婚的是他。 　　曲向向点开朋友圈看新娘的照片，她是h市人，徐良的组长，比他大三岁，是个精英人士。 　　就是那种御姐，淡定冷静，干练大气，很成熟。 　　房子是徐良家买的，买的早，还不止一栋，赚大了。 　　还是他妈有远见，敢拿出养螃蟹的钱来s市买房。 　　当初他爸还为此跟他妈闹离婚，这两年两栋房子持续升值，他屁都不放一个。 　　俗话说的是对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曲向向把窗户降下来透透气。 　　这次的伴郎是她哥，陆续，成功，加上江河。 　　伴娘除了她跟钱梦，还有两个徐良的同事。 　　她希望以后谁结婚，都有这波人在闹，搬过来搬过去的，一个不缺。 　　曲向向的手臂被拽，耳边是陆续的声音，“别扒窗户那里。” 　　她的胃不舒服，“我有点晕车。” 　　陆续变魔术一样把一个小橘子递过去。 　　曲向向连忙接过橘子，剥了块皮贴鼻子上，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到了地儿，曲向向刚下车，钱梦就第一个踩着恨天高大步流的过来，“向向，你把伴娘服领口缝上去了？” 　　曲向向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领口，再看看钱梦的，还真不一样，来的路上都没发现。 　　“我没……” 　　话声戛然而止，她瞥向立在不远处的陆先生，无语。 　　“半夜趁你睡觉的时候偷偷缝起来的吧。” 　　钱梦啧啧，“伴娘服是均码的，你的身材太好了，穿了会很容易走光，我光顾着担心，想不出点子，还是你家那位能干，他坚决护食的精神，以及时刻保持警醒的态度值得每一位男同志学习。” 　　“……” 第102章 　　徐良的婚礼一切事务都是他老婆张清怡策划的, 宴会上放哪几首歌, 什么环节放哪个，爱情电影时长，婚宴的菜谱, 男方人坐在大厅哪边, 女方人坐哪边, 礼盒里放几盒巧合力等等。 　　似乎显得张清怡很强势, 而徐良就有那么几分卑微跟妥协。 　　不过, 如人饮水, 冷暖自知。 　　徐良性格沉稳, 做事顾虑周全，他选择张清怡作为自己人生的伴侣, 说明她身上一定有成为那一点的原因。 　　曲向向几人跟徐良一起长大的，在今天这样的大日子里面，能做的, 最想做的就是祝福。 　　婚礼的风格偏向中式, 架在大厅入口处的新郎新娘照片都是中式喜服，喜气洋洋。 　　按照女方家里的要求, 来宾们十一点半前要入场坐好。 　　十二点正式开始。 　　梁建兵没往年轻人那里凑, 他跟徐良家里的亲戚们坐在一起, 平时各忙各的，难得有机会碰面，一桌人有说有笑，气氛很融洽。 　　曲向向他们坐的是比较靠后的位置, 一会儿方便进出。 　　大屏幕上放着徐良跟张清怡的爱情电影，有生活照也有婚纱照，一张接一张，配乐是《就在这花好月圆夜》，很欢快。 　　王成功抓了把瓜子咔嚓咔嚓磕着，眼睛望着屏幕，“良子穿西装戴金丝边眼镜，把头发往脑后那么一梳，挺有一股子知识分子样儿。” 　　没人搭理他。 　　梁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下巴上留一圈的胡渣配着眼睑底下的疲惫阴影，有种脱离活力四射的年轻人，奔向沧桑大叔的势头。 　　江河在闹哄哄的背景里用英文打电话忙工作。 　　这几年他跟这伙人打了交道，挚友谈不上，比普通朋友稍微高那么一点。 　　大概就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说一声，能帮都会帮一把的交情。 　　钱梦忙着逛淘宝。 　　曲向向正在拽陆续的胸花，把它调的正一点。 　　“哥哥姐姐们，理一理弟弟我啊。” 　　王成功佯装伤心，“我就一天假，下午完事儿了得立马去车站，你们不抓紧时间跟我叙叙旧，还在自己玩儿自己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钱梦赏脸的回了两字，“没有。” 　　“……” 　　王成功凑过去，“想买衣服啊？” 　　钱梦满脸饱经生活摧残的悲壮，“姐姐我现在日子过的贫苦，只能把看上的东西放进购物车，让它们在里面待上几天，过完了瘾删掉，再放进去新的。” 　　“这么惨？”王成功吐掉瓜子皮，露出一对儿小酒窝，“你找我代付啊，我帮你买。” 　　钱梦斜眼，“无视献殷勤，非奸即盗。” 　　王成功差点被瓜子米刮到嗓子眼，“咱俩都是老伙伴了，这么见外干什么，况且我在部队里，用不到钱。” 　　“别。”钱梦夸张的摆出拒绝的手势，“王中尉，你还是自己留着娶媳妇儿吧。” 　　王成功心里堵着了，他正想说话，大厅里突然发出了骚动。 　　大屏幕上的照片走完了，这会放的是一段求婚视频，压轴的，份量很重。 　　曲向向几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视频，徐良把张清怡带到他们的新房，进门就是早就布置好的求婚现场。 　　蜡烛，玫瑰，戒指，爱人，还有一个家。 　　浪漫又美好。 　　当时曲向向他们都在场，除了王成功，部队死活不给批假。 　　视频是梁正拍的，后期剪辑是江河，成片出来后大家都看了，这是第二次看。 　　坐在充满温馨氛围的婚礼现场，感受多少有些不同。 　　有些像是一个逗号多画了一笔，变成了一个句号，圆满了。 　　王成功环顾四周，“良子这婚礼的排场真挺大的，两边的亲戚全用大巴接到这边，吃的住的都要安排，酒店还找的豪华级别，不得了，真不得了。” 　　他咂嘴，“我到时候结婚，肯定只能把家里的老房子装修装修，买点儿家具，新房子是搞不到的。” 　　求婚视频结束了，爱情电影从头开始放了起来，配乐换上了《今天你要嫁给我》。 　　“春暖的花开带走冬天的感伤，微风吹来浪漫的气息。” 　　梁正懒散的哼唱了句，跟王成功一起嗑瓜子，“等你从部队里面出来的时候，房价还不知道是什么鬼样，别说你了，你正哥都搞不到。” 　　王成功说，“你搞不到不要紧啊，你靠脸就能走四方。” 　　“不行了，”梁正咔咔嗑瓜子皮，“正哥的光辉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老了。” 　　“……” 　　王成功想换个人唠嗑，视线从钱梦身上掠过，挪向陆续跟江河，寻思这两人都不好惹，容易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最后他把目标放到向向身上，“向向，你跟陆续晚上回家再腻歪成不？看看我呗。” 　　曲向向说，“我给他弄胸花呢。” 　　王成功叹气，“弄一个世纪了亲爱的向向女士。” 　　曲向向抽抽嘴，她转头看他，“好吧，咱俩聊聊。” 　　王成功连忙把椅子挪过去，跟她叽里呱啦。 　　当初她考研那会儿，他心里一直憋着一些话，觉得她一个数学天才，竟然要考心理学，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后来一想，她是他们这群人里面的学霸，从小到大都是，谁脑子坏掉，她的脑子都不可能坏掉。 　　现在看看，社会发展太大，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各种各样的压力就越来越大，她这个行业的前景挺不错。 　　最主要的是他们的心理生了什么病，结了什么疙瘩，还能找她开导开导。 　　免费的，不需要预约，多好。 　　曲向向跟王成功凑头聊天，余光瞥见两道身影往外面走，她蹙眉喊了声，“抽两口就行了。” 　　打算偷偷溜出去抽烟的陆续江河两人，“……” 　　曲向向叮嘱完了继续跟王成功聊天，无意间知道了一个信息，她惊讶的叫起来，“哥，你有微博？！” 　　梁正在刷着手机走神，不知道想的什么，听她那么喊，吓得一跳，“死丫头，你鬼叫什么？” 　　曲向向没跟他顶嘴，“成功说你有微博。” 　　梁正挑眉，“对啊，你没有？” 　　曲向向说，“我没有。” 　　“真可怜，”梁正怜悯的摇头，“连微博都没有。” 　　曲向向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不发脾气，面带微笑的问她哥，“真是的，有微博了都不告诉你妹妹，微博名字叫什么，我回头申请了加你。” 　　梁正抖了抖一身鸡皮疙瘩，“名字叫‘活着就好’。” 　　“……” 　　曲向向问了一圈，发现就她自己没有微博，不对，陆续也没有。 　　他俩搞的像跟社会脱轨了似的。 　　时代变了，日常生活中的随便一样东西都是证明，铁证，一不留神就跟不上。 　　原先的交流平台主要是校内网，火的不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失去了特质，从只能学生用学生号注册到有个邮箱就可以，广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没意思了。 　　上去留下生活点滴的人渐渐少了，账号也开始模糊起来，直到再也记不住。 　　qq空间跟博客也一样，被时代淘汰了，现在微博微信成了替代品，这是必然的发展趋势。 　　大家需要更大的交流平台，于是就有了那两样东西。 　　还有淘宝，几年前用的人真的很少，觉得很不靠谱，几年后它竟然已经完全成为了消费的一种主流途径。 　　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能在那上面买到。 　　曲向向一边感慨，一边注册微博的功夫，一个穿着红裙的年轻女人上台跳古典舞，跳的非常唯美。 　　这是婚礼正式开始前的一个节目。 　　曲向向连忙喊了钱梦，叫上另外两个伴娘，麻利儿的去找新娘。 　　梁正跟王成功去找陆续江河，速度会合。 　　十二点整，徐良领着四个比他都要高大的伴郎入场。 　　他在身材上吃亏，长相也被几个帅的跟明星一样的哥们比了下去，但是气场够了。 　　有学问，有能力，有思想，就不缺自信。 　　只不过入场的配乐是《大花轿》，有种无法形容的年代感，跟他们的严肃正式格格不入，让人想笑。 　　有人起哄，要徐良唱两句。 　　徐良挺配合的从主持人手里接过话筒，跟着旋律大声唱，“抱一抱那个抱一抱，抱得那个妹妹她上花轿——” 　　梁正拍手，“好！” 　　底下的人都跟着鼓掌。 　　梁建兵眼神既欣慰又羡慕，不知道臭小子什么时候也走上这一步。 　　别说下血本，就是砸锅卖铁，他也会把婚礼办的妥妥当当，让亲家满意。 　　问题是亲家在哪儿呢，哎…… 　　长的体面，会赚钱有什么用，还不是连对象都没有。 　　主持人花样采访了徐良一番，调动起了现场的气氛，再让他致辞感谢。 　　不是婚庆公司的画风，没什么形式感，很朴实，显然是他自己准备的，他不想在这一刻还跟背课文一样。 　　“谢谢大家今天抽出时间来参加我跟清怡的婚礼。” 　　徐良面向宾客们，微微弯腰，随后直起身笑，“不知道说些什么，但是我想我应该要说点什么。” 　　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其实我身边的哥们都知道，我的计划是三十岁之后再结婚，计划可能之所以存在，就是等着被改变。” 　　底下有人认同的喊，“说的对！” 　　徐良没被打断节奏，他继续沉着内敛的说，“我大学里学的农林经济管理，毕业后半年都找不到专业对口的工作，那段时间不知道自己混的什么东西，甚至觉得大学四年白上了。” 　　“有天一个同学把我拉进班级群里，我知道很多人都转行了，跑销售当文员干什么的都有，过的也还可以，我就想要不我也干别的算了。” 　　“后来我自学了几个月的室内设计就开始在各大网站投简历，广撒网，接到了不少电话，其中就有现在的公司，那天很巧的是清怡给我面试。” 　　“说实话，我去之前做足了准备，她几个问题问下来，不夸张的说，我冷汗都被问出来了……” 　　曲向向在大厅外面听的眼眶发热。 　　能够陪伴着一块儿成长的朋友很可贵，她恭喜良子走上人生的一段全新路程，祝他跟自己的另一半一路安稳。 　　钱梦没顾得上感慨，她在打量台上的几个男人，“这几年不知道成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曲向向回神，“怎么了？” 　　钱梦不敢置信，“他比江河还高一点点，快赶上梁正跟陆续了。” 　　曲向向一脸古怪，“成功本来就很高啊，他跟我哥差不多高。” 　　她见钱梦不信，就说，“以前他是胖，不显高，后来减肥成功，是又高又瘦，还白，看着没什么劲，去军校后晒黑了好几度，也结实了很多，现在待在部队里，长得很高很壮。” 　　“还真是壮实。”钱梦认真打量了一遍，匪夷所思，“我怎么没发现？” 　　曲向向，“……”因为你不想发现。 　　钱梦咂嘴，“徐良发福了。” 　　曲向向说，“他搞设计的，经常在电脑前坐很久，又不锻炼，很容易发福。” 　　“江河最小，还是小伙子，没到发福的年纪，梁正到处采风拍照片，运动量大，成功习惯了军事化生活，他俩身材没发酵正常。” 　　钱梦纳闷，“你家陆续跟徐良一样坐办公室，他怎么没胖？” 　　曲向向小声说，“陆续每天下班回来都锻炼。” 　　钱梦登时脑补出各种小说剧情，“跟什么锻炼？” 　　曲向向说，“健身器材啊。” 　　“……”钱梦一脸无语，“就这样？” 　　曲向向知道她多想了，脸抽抽，“不然呢？” 　　“没做什么二人锻炼？”钱梦正色道，“我指的是你可以趴他背上，跟他一起坐俯卧撑，还可以……” 　　曲向向出声阻止，“打住。” 　　就在这时，配乐换成悠扬的结婚进行曲，张清怡在父亲的陪同下入场。 　　曲向向钱梦她们走在旁边。 　　主持人的名堂很多，要徐良跟张清怡过马鞍，一世平安，跨火盆，红红火火。 　　一步走二步走三步走，幸福一生。 　　接着是挑盖头，曲向向端着托盘递给徐良，他拿起上面的称心如意杆，挑张清怡的盖头。 　　主持人声音高亢的喊，“一挑吉祥如意，二挑富贵安康，三挑十全十美，夫妻福气，盖头落地！”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全场响起激烈的掌声。 　　该走的仪式走的差不多了，扔捧花的时候，底下蠢蠢欲动。 　　曲向向问陆续，“我要上去吗？” 　　陆续说，“随你。” 　　嘴上这么说，眼里却写着四个字，我想你去。 　　曲向向看出来了，她紧张的咽口水，“我上去了。” 　　陆续愣了愣，唇角抑制不住的上网，“好。” 　　曲向向深呼吸，“我真上去了啊。” 　　陆续的面部抽动，“去吧。” 　　曲向向还要说话，梁正抢在她前面，“妹儿，磨蹭什么呢，你再不去，黄花菜都凉了。” 　　“还是说……” 　　他扯扯嘴皮子，意有所指的扬声道， “你其实压根就不想上去，不想结婚？” 　　曲向向立马上台。 　　钱梦给好姐妹加油打气。 　　梁正瞥她一眼，“你不上去玩玩？” 　　钱梦语出惊人，“我跟我男朋友不打算步入婚姻的殿堂。” 　　梁正陆续江河都没多大反应，就王成功浑身的毛都炸了。 　　“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 　　钱梦拨了拨肩头的卷发，风情万种的笑着说，“有几年了吧。” 　　王成功有些痴呆，“谁啊？” 　　钱梦说，“淘宝。” 　　王成功脑袋当机了好一会儿，“你拿淘宝当你男朋友？” 　　“可不是。”钱梦叹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爱它爱的不行，但是不会结婚。” 　　王成功转过身抹把脸，眼底有些充血。 　　其实她结不结婚，他都会守着她。 　　她没结婚，他就抱着一丝希望，期待她哪天回头，发现他一直都在。 　　她结婚了，他就退得远远的，祝她幸福。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她认识多年的朋友。 　　即便他到头来终究只是梦一场，友情却是实打实的，怎么都算抓住了一种感情。 　　别跟他疏远就好。 　　王成功吐出一口气，他这些年一直在等她一个信号，她不给，他就努力不越过朋友那道线，为的是避免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的局面。 　　真那样他就太失败了，不但失去她的友情，还让其他人尴尬，破坏他们这个群体的氛围。 　　不能到那程度。 　　所以他还在等她的信号，哪怕有一点，很微弱，也是勇气跟希望。 　　不多时，台子上站了十几个人，都是女孩子，想凑个热闹，沾沾喜气。 　　曲向向站在旁边，眼睛盯着张清怡手里的捧花，精神高度集中。 　　江河看她后面的裙摆没弄好，想给她拽一下。 　　梁正瞧出江河的意图，嗤笑道，“还轮不到你。” 　　他刚说完，手还没伸过去呢，就看到陆续走到他妹那里，给她整理裙摆。 　　“……” 　　江河哈哈笑出了声，他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我笑点低。” 　　梁正一张脸铁青。 　　王成功跟钱梦都抿嘴憋笑，怕他暴走。 　　陆续没注意这个小插曲，他皱着眉头，目光在台上扫动，估摸他家姑娘能抢到捧花的几率有多大。 　　一番估摸下来，陆续发现她不管站在中间还是两边，或者靠前靠后，都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因为她反应慢，身体不灵活，笨笨的。 　　于是他也上了台。 第103章 　　陆续站到台上的那一刻, 全场骚动不止。 　　全是女孩子, 就他一个男的，还长得很高很帅，气质出众, 太引人注目了。 　　曲向向通红着脸对陆续使眼色, 叫他下去, 他不配合, 就要鹤立鸡群, 想抢到捧花的心非常明显。 　　大厅里的起哄声一波接一波。 　　徐良示意张清怡扔捧花。 　　张清怡转过身把捧花往后一抛, 她是瞄准了向向扔的, 可是那捧花飞出去的轨迹却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直接飞过了向向的头顶, 奔向台子边缘。 　　曲向向傻站着，反应不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时，周围响起一阵惊呼声, 陆续在捧花掉下去的前一刻将它捞到了手里。 　　陆续一步步走到他家姑娘面前, 将捧花递过去，“拿着。” 　　曲向向下意识伸手去接, 在满场的掌声里任由他牵着自己下台。 　　不远处的梁建兵心头感慨, 儿媳虽然没影子, 可是女婿是很早就有了的，而且人品条件能力各方面都非常出色，挺好。 　　后面就是婚宴，吃吃喝喝。 　　王成功要赶火车回部队, 纪律管的很严，兄弟几个替徐良挡酒的时候就没让他上。 　　两点多的时候，婚礼一结束，曲向向就开车把他送到了车站。 　　“向向，别往前面开了，就停这儿吧。” 　　王成功解开安全带，对她竖起大拇指，“你这车开的蛮稳的，真的稳。” 　　曲向向说，“我是胆小，不敢开太快。” 　　“又不是赶着去投胎。”王成功说，“安全第一。” 　　曲向向等着他的下文。 　　王成功搔了搔寸头，“那个，就是……” 　　他憋半天憋出一句，“我去车站了啊，到地儿再跟你们联系。” 　　曲向向喊住他，“成功。” 　　王成功，“诶！” 　　曲向向欲言又止，“明年就是第十年了，十年是一个……” 　　“能让人梦醒的数字，什么都别说了，我懂，顺其自然嘛，我懂的。” 　　王成功快速接了一句，他抓着背包下车，“走了啊。” 　　曲向向看着他，原来有些胖，后来露出清秀的五官，现在轮廓线条偏向坚毅成熟。 　　个头高高的，是个标准的帅哥，性格很随和很开朗，笑起来有可爱的酒窝，跟强壮的身形产生了不小的反差。 　　这样的条件，异性缘不可能差，可惜爱情真的讲缘分。 　　也许他的缘分就是钱梦，只是还没到绽放的时间，也许不是她，是另有其人，正在来的路上。 　　老天自有安排。 　　曲向向回神，笑着说，“上车担心点。” 　　王成功嗯了声，手指指车站，“那我走了。” 　　曲向向对着他的背影说，“有事给我打电话哈。” 　　王成功挥了挥手。 　　曲向向目送他进车站就掉头回去。 　　酒店门口站着不少人。 　　徐良跟张清怡在送亲朋好友，散场的氛围很浓。 　　曲向向停车，小跑到家里人那边，“叔，你上我那儿去吧。” 　　梁建兵摆手，“我跟你哥一道。” 　　曲向向说，“我哥那是狗窝，你去了还要给他收拾。” 　　“老梁给我收拾？可拉倒吧。”梁正坐在台阶上抽烟，“那是做梦，八百年都没梦到过一回。” 　　曲向向不搭理他，继续跟梁叔说，“叔，我那儿有住的地方。” 　　梁建兵说，“你不是两室一厅吗？” 　　“对啊，我跟陆续……” 　　曲向向一个激灵，“对，两室一厅，我的意思是叔你睡陆续房间，他睡沙发。” 　　“那不行，他手长脚长的，沙发没法睡。”梁建兵说，“我就去你哥那睡一晚上，明天得跟车回振明。” 　　“不多待几天吗？” 　　曲向向一愣，“正好是国庆，可以四处玩玩。” 　　梁正嘴欠的插嘴，“国庆玩什么？玩真人版食材大赛？夹心饼干？还是汉堡包？” 　　“……” 　　曲向向看陆续从专门那里出来，摇摇晃晃，她赶紧跑过去把他扶住。 　　“你干嘛喝这么多，不知道自己酒量啊？” 　　陆续的眼眶充血，呼出的气息里满是酒气，“徐良拿你当妹妹，我应该要给他挡酒。” 　　曲向向抿抿嘴，扶着他下台阶，“小心点，江河人呢？” 　　陆续松了松领带，“还在里面吐。” 　　曲向向把他衬衫上面的扣子解开两颗，让他舒服点，“那钱梦呢？” 　　陆续摇头，“不知道。” 　　曲向向一个头两个大，她挨个找人，全弄到车里，挨个送回住处。 　　等她坐下来喝口水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房里还躺着一个，已经吐过了一回，衣衫不整，乱糟糟的。 　　曲向向拿着大半杯水进房间，“去洗个澡再睡？” 　　陆续没反应。 　　曲向向在床边坐下来，伸手顺了顺他额前的凌乱发丝，“我今天差点说漏嘴。” 　　陆续的眼睑动了动，眼睛半睁着看她，眼神迷糊。 　　曲向向撇嘴，“他们都以为我俩还一人一个房间呢。” 　　陆续的眼底恢复了一点清明，他抓住她的手，使劲一拽，哑声道，“你哥上次过来就知道我俩睡一个房间。” 　　曲向向一脸惊愕。 　　“他只是没说。”陆续的喉头攒动，“怕你难为情。” 　　曲向向捏捏手指，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顾虑也跟着增多，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没心没肺。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他们都挺可爱的。 　　曲向向的手背一疼，她嘶了声，看着多出来的一圈印子，无语。 　　陆续亲着她的手，不停用薄唇磨蹭，“我抢到捧花的时候，想当场跟你求婚，可是我又觉得你值得更好的，向向，我给你更好的，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我会努力养你，养我们的家，你嫁给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慢慢就阖上了眼帘，意识全无。 　　曲向向闭了闭眼睛，凑过去在他耳边说，“我想要的不多，只要你一直守着我，对我好就行。” 　　陆续咕哝了句什么，曲向向没听清，她摸摸他的脸，用手指一寸寸描摹他的轮廓。 　　“08年雪灾那会儿，我们一伙人出来吃东西，聊起十年后，你说18年的时候我们的小孩上幼儿园，现在是12年。” 　　她看着跟自己一路同行的爱人，温柔的说，“我会调整我的工作规划，让你愿望成真。” 　　月底的时候，曲向向接到江河的电话，她见完最后一个病人就回了趟家，然后去咖啡厅跟他碰头。 　　江河还什么都没说，就看到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用手按着推到自己面前。 　　他端着咖啡的手一顿。 　　“平时你给我打电话都是周末，你不想影响我上班，你也忙。” 　　曲向向说，“这是你第一次在工作日找我，基本可以确定是你的工作室遇到了困难，你目前解决不了的，不会是技术方面的问题，只会跟资金运营有关。” 　　江河放下杯子，笑着叹息，他这个姐姐就是厉害。 　　曲向向喝口咖啡，“这卡里一共二十万，密码我在来的路上改成了你的身份证后六位数，你拿去用。” 　　这句话里有两个温暖而震撼的信息，江河愣愣的看着他的姐姐。 　　她记得他的身份证号。 　　更是在他什么都没说的情况下，给他带来了二十万。 　　这是一种无以复加的鼓励跟支持。 　　江河的鼻子发酸，他不自在的垂头揉了揉鼻子，“你哪来的这么多钱？让陆续问他爸要的？” 　　“不是。”曲向向说，“我从高中开始写稿，这些年就没断过，名气上去了，稿费越来越高，读研那会儿我又做家教，最多的时候接三个。” 　　“前两年我看网文看多了，就尝试着开始写网文，大概是给杂志稿子写多了，网文摸索摸索就摸出了名堂，我顺应市场写那种西方玄幻，收益不错。” 　　江河半响出声，“所以，全是你攒的？” 　　曲向向点头。 　　江河看着她，“那你都拿给我？” 　　曲向向安抚的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既然我拿出来了，说明想的很清楚，也有能力应付，不存在打肿脸充胖子。” 　　江河捋了捋偏金色的卷发，“可是……” 　　“姐，我确实是想问你借钱，预算是五万。” 　　“不够，我有就可以多给你。” 　　曲向向在他看过来时笑眯眯的说，“我算计息的，比银｜｜行高百分之零点二。” 　　江河知道她是怕他不肯要才这么说的，这笔钱可以买房了，他后仰一些靠着椅背，轻声开口，“姐，谢谢。” 　　曲向向瞥他，“都叫我姐了，还说什么谢谢。” 　　江河看着坐在对面的姐姐，她重情重义，愿意对他这个同母异父，没有一起长大，半路冒出来的弟弟掏心窝子。 　　他忽然说，“姐，你干脆入股吧。” 　　曲向向跟他对视片刻，顺了他的意，“行，我入股。” 　　江河心想，他一定要把工作室发展起来，每年的分红就当是给外甥的礼物。 　　晚上曲向向在厨房抽虾线，接到了陆续的电话，她开免提，问怎么了。 　　陆续在电话里说，“公司今晚请吃饭。” 　　曲向向停下抽虾线的动作，把虾丟盘子里，“那你去吧。” 　　陆续的嗓音低低的，“不想去。” 　　曲向向拿了毛巾擦擦手，耐心的说，“适当的参加集体活动，对平时的工作氛围有益，工作氛围跟工作效率有一定的联系，也跟工作状态挂钩。” 　　陆续掐眉心，“那你给我留饭，我回去要吃。” 　　曲向向嗯嗯，“行，给你留着。” 　　陆续在挂电话前说，“吃饭的地方在时融广场那边，要不要给你买点东西带回去？” 　　曲向向想起他上次给她买的丝巾，又贵又丑，赶紧说，“千万不要！” 　　陆续不说话了。 　　曲向向头疼，“袜子，你给我买袜子，就秋冬的棉袜，短筒中筒随便。” 　　这个穿脚上，丑一点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结尾不会把每个人的感情归属都写出来，只会点一下，写个方向，还有大几章完结，明天见。 第104章 　　陆续九点多就回来了。 　　曲向向在客厅里写稿子, 抽空往玄关方向看一眼, “这么早？” 　　陆续脱掉皮鞋，“你要我在外面过夜？” 　　“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曲向向噼里啪啦敲着键盘，“你们晚上没有其他活动？” 　　陆续说, “有。” 　　曲向向随口问道, “唱k？” 　　“不是。”陆续说, “去按摩, 老板请客。” 　　敲键盘的清脆声响骤然停止, 曲向向蹬蹬蹬跑到玄关那里, “你没去过吧？” 　　就算只是单纯的按摩, 不做别的项目，她也没法接受别人两只手在她男人背上按来按去。 　　想起来心里都堵得慌。 　　陆续解着西装的扣子, 低头垂眸看她，没错过她的情绪变化，他眼底带笑, “如果你想我去, 我可以考虑考虑。” 　　曲向向没好气的瞪眼，“我想你去？疯了吗我？” 　　陆续眉间的疲惫一哄而散, 他把鞋柜上的小粉花袋子递给她, “给你买的。” 　　“多少钱一双啊？” 　　曲向向打开袋子瞅瞅, 眼角猛地一抽，“不是让你买棉袜吗？你怎么买裤子了？” 　　陆续往客厅走，“秋冬的袜子你有六双没穿的。” 　　“这你都知道？” 　　曲向向小声嘀咕了句，从袋子里拿出他买的裤子, “店里是不是只剩下了这一件？” 　　陆续说，“有不少。” 　　曲向向把亮黄色的裤子拎起来，“那你为什么给我买这个颜色？” 　　陆续拿着水杯转身，“你不是喜欢黄色？” 　　“……”曲向向的气势弱下去一些，跟他撒娇的说，“这颜色的上衣好穿，裤子不好搭配，我穿着去上班也不太合适。” 　　陆续简明扼要道，“约会穿。” 　　他的下颚线条绷着，一副再说一句就生气的样子。 　　“行行行。”曲向向把裤子往袋子里一塞，“我去给你热饭。” 　　陆续放下水杯跟进去，从后面抱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她干什么，去哪，他都跟着。 　　曲向向习惯了他黏自己，就由着他去。 　　睡前曲向向跟陆续开展每日一聊。 　　曲向向先说，她提了给江河二十万的事情。 　　陆续没有意见，她有自己的想法跟判断，很成熟也很严密，既然给了，就说明有给的理由。 　　他淡声说，“自己干，前期利益跟风险不成正比，往往是风险极大，利益很小，慢慢的才能对等，等到发展好了，才会是风险小，利益大。” 　　曲向向认同的嗯了声，生意场上瞬息万变，起起落落是普遍现象。 　　很多年前江河他爸生意失败，后来又做起来了，意气风发的带走她妈，跟江河一家三口过日子，两年前又遭遇生意失败，年纪大了，没有了再爬起来的血性跟野心。 　　江河现在就靠自己。 　　不然他也不至于在资金上遇到麻烦。 　　曲向向把脑袋搭在陆续肩窝里，打了个哈欠。 　　陆续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捞起角落里的小娃娃，把它摆好，“抽屉里有卡跟现金，你要用就自己拿。” 　　“我还有。”曲向向擦掉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忽然说，“我们计划买房吧。” 　　陆续的身子一震，“好。” 　　曲向向唠唠叨叨的说，“今年因为经济危机，还有就是房地产调控，导致房价跌下去了一点，一线二线都跌了，但是分区域，像s市，就郊区降，靠近市中心的降幅很小，这还是在原来上涨的幅度上降的，可以忽略不计。” 　　“我有个同学在房地产公司上班，回头我找他咨询咨询，看买哪里的性价比稍微高一点儿，早点定下来，就付个首付，贷款咱俩一起还，过两年就算再跌也跌不到哪儿去。” 　　她叹口气，“房价总体只会越来越离谱，房子越早买越划算，好像这边买房的限制很多，没户口不知道要哪些条件，我得问问人，把什么都问仔细了再想对策……” 　　陆续冷不丁的开口，“我爸上次说可以找朋友给我们弄这边的户口，问我们要不要。” 　　曲向向的睡意顿时全无，“要要要，你跟你爸说我们要！” 　　“……” 　　陆续把她摁回胸口，“那明天我给他打电话。” 　　曲向向开心的抱住他说，“我给你爸买一套茶具吧。” 　　“你说我在网上买了寄过去会不会显得没什么诚意？要不周末我俩去逛街好了，还有兰草，你爸也喜欢……” 　　陆续滑进被窝里，把她往身下一捞，薄唇堵住了她的唠叨声。 　　半个多小时后，陆续伸出一条手臂，够到床头柜的抽屉打来，从里面摸到一个开着的蓝色盒子拿进了被窝里。 　　十一月10号晚上，吃完饭曲向向就扒在电脑前，忙着确认购物清单。 　　09年的时候淘宝商城搞了个“光棍节”，这两年发展的趋势非常吓人，也换了新的说法，叫“双十一”。 　　全民购物狂欢节。 　　曲向向看到陆续洗好碗过来，就将购物清单递过去，“这上面打勾的几样都是前一分钟下单打七折到八折，比双十一还优惠小一百，而且物美价廉，很实惠，你帮我抢。” 　　陆续的手速得到认可，在一年家里消费最多的日子里被领导委以重任，他扫了眼长长的购物清单，挑眉道，“盐也要在上面买？” 　　“凑单的。” 　　曲向向一手托腮，一手按着鼠标，不停往下滑动网页，看要买的豆浆机，“你先忙你的工作去吧，十一点五十你必须上淘宝。” 　　陆续没走。 　　曲向向端起水杯喝水，用余光瞄他，“想买什么？” 　　陆续直白道，“t。” 　　曲向向一口水刚喝到嘴里，直接呛的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陆续体贴的拍着她的后背。 　　曲向向缓了缓，做了个深呼吸，“家里不是有吗？” 　　陆续皱眉，“不好用。” 　　曲向向脱口而出，“那你还一直用？” 　　“我早就想扔掉了，”陆续叹息，“怕你觉得我浪费。” 　　“……” 　　“你不会觉得不舒服？” 　　“还好啊。”就是好像薄荷，抽凉气。 　　曲向向控制不住的想起几个月前的事，那次她的工作定了下来，跟陆续在家里庆祝。 　　她喝了点酒，胆量提上去了些，之后就…… 　　不难受，感觉很好。 　　但是非常的难为情，两人一开始都不好意思看对方。 　　在那天之前曲向向都被陆续惯着，由着她来，她不要就不要。 　　这么多年他一直待在那条线外面，不断刷新自己的自制力记录。 　　每次曲向向想让陆续跨进那条线，或者是自己往前迈一步，她就会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又是上网搜，又是看书，脑补各种惨烈到难以控制的画面，甚至想准备应急的药物。 　　事实证明不管怎么思考怎么收集资料，都不如一次亲身体会来的经验有用。 　　体会的结果有两个，一是，自己真的想太多了。 　　应该大部分人都会胡思乱想吧，她不会是另类，只是普通人里面的其中之一。 　　另一个结果是，酒壮怂人胆这句话有一定的道理。 　　“你在想什么？” 　　头顶忽地响起声音，曲向向瞬间回神，她不假思索的说，“没，没，没想。” 　　结巴了，撒谎了，不打自招。 　　陆续低笑出声。 　　曲向向恼羞成怒，“你上你自己的电脑买去。” 　　陆续不知死活的说，“我还没有旺旺。” 　　曲向向登时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不解的问，“旺旺呢？之前我不是给你下载了吗？” 　　陆续继续找死，“删了。” 　　曲向向抱着胳膊看他，一言不发，外加面无表情。 　　俨然就是一副等解释的样子。 　　陆续挠眉毛，“平时用不到，清理电脑的时候拖进了回收站，然后，回收站也清空了。” 　　曲向向无语。 　　陆续出去洗了个苹果回来，递到她嘴边，讨好的意味很明显。 　　曲向向看看红彤彤的大苹果，看看他，没接。 　　陆续往前送送，“这是我在新开的水果店买的，你吃吃看甜不甜。” 　　曲向向平时闹归闹，但不会一直闹，让他知道自己在生气，因为什么生气，差不多就行了。 　　小打小闹是情趣，是生活的调剂品，大打大闹是不想过了。 　　她就着他的手咔嚓啃一口苹果。 　　陆续顺势说，“旺旺我一会下，那个你买。” 　　曲向向仰头看他，觉得这个角度很弱势，她站起来，发现还是得仰视，气的她脸抽抽。 　　“凭什么啊？是你用的，又不是我用。” 　　陆续很平静的陈述道，“我用是为了你。” 　　曲向向快速吃掉嘴里的苹果，掷地有声的反击，“胡扯！” 　　陆续依旧不慌不忙，“不是胡扯。” 　　曲向向的火气蹭蹭蹭往上冒，“就是胡扯！” 　　陆续跟她讲道理，“不是。” 　　曲向向左右看看，她踢掉拖鞋站到床上，叉着腰低头俯视他，“是不是胡扯？” 　　陆续抿直薄唇憋笑，“是。” 　　他单手把她抱下来放回椅子上面，“现在可以买了吗？” 　　曲向向拿走苹果边吃边说，“你自己偷偷买就好了嘛，干嘛非得拉上我？” 　　陆续拨着她的长发，低缓着嗓音道，“想一起。” 　　曲向向的呼吸一顿，她把苹果给他，“我先申明，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准买。” 　　陆续沿着她吃过的痕迹吃口苹果，纯良的问，“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曲向向翻白眼。 　　她在商城搜索栏输入要买的物品，底下出来一大溜关键词，看的她面红耳赤。 　　陆续是有预谋的，想跟她一起买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通过购买的过程让她了解的多一些，可以放的稍微开一点点。 　　因为每回一到关键时候她都闭上眼睛，全身绷的很紧，像战场上的新兵，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该干什么。 　　他觉得自己是个将领，想带她把每一场战都打的顺利，漂亮。 　　陆续弯腰凑在她旁边，按着她放在鼠标上的手，带她点击搜索，出来了一大堆对应的物品，满满一整页都是，底下还有很多页。 　　曲向向后仰一些跟它们拉开距离，眼睛又管不住好奇的瞟过去，她瞟一眼就立刻转开视线。 　　“随便买一个就行了。” 　　“不能随便。” 　　陆续将她以前的那套说词原封不动的搬了出来，严肃道，“网上的东西质量参差不齐，要看清底下的详情介绍，要货比三家，看店的评分，看评论，尤其是中差评。” 　　曲向向的嘴角一个劲的抽搐。 　　陆续按着她的手点鼠标，打开了一款销量很高的关联产品。 　　曲向向刷地一下从脸红到脖子，浑身燥热，气息都乱了，“说好的不买稀奇古怪的东西。” 　　陆续认真的查阅详情，“我就看看。” 　　“……” 　　曲向向捞到苹果啃起来。 　　不多时，她看到他选了颜色，很自然的加入购物车，“几个意思？不是说就看看吗？你加进购物车干嘛？失忆了？” 　　陆续淡定道，“嗯。” 　　曲向向满脸黑线，“那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陆续说，“你男人。” 第105章 　　凌晨快一点的时候, 曲向向收到钱梦的微信, 说买了毛衣，俩人一人一件，穿姐妹装。 　　曲向向一愣, 她打过去电话说, “我也给你买了一件。” 　　这回换钱梦愣了, “别跟我说你买的是长款的粗线大毛衣, 能当外套的那种。” 　　曲向向说, “还真是。” 　　钱梦, “……” 　　俩人互相截图发到微信上面一看, 发现买的竟然是同一家，同一款。 　　今年流行长款毛衣外套。 　　钱梦发现向向的订单价格比她的要少一百多, 眼角一抽，“我八兆的网都没抢在一分钟内付款，你那边才是两兆, 怎么抢到的？” 　　“网速是一方面原因, 手速也要考虑进去。”曲向向说，“我让陆续抢的。” 　　钱梦啧啧, “厉害。” 　　她这个好姐妹家那口子什么都能hold住, 全才。 　　曲向向听着浴室里的哗啦水声, 她打哈欠，抢单抢的过于亢奋，现在累了，“你把你的退了吧。” 　　钱梦说行, 她没头没脑的来一句，“亲爱的，我觉得我是时候找个男人了。” 　　曲向向没反应过来，“啊？” 　　“男人啊。”钱梦感慨，“高富帅吊丝什么的，我无所谓，就希望他的年龄跟我差不多大，处男，二十多年没谈过对象，手速绝对没得说，我指着明年双十一靠他帮我熬夜抢限量。” 　　“……” 　　曲向向的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身边就有啊。” 　　“你说谁？”钱梦问道，“不会是成功吧？” 　　曲向向嗯了声，“他的初恋还在呢。” 　　钱梦哈哈大笑，“别逗了，我跟他就是好哥们儿。” 　　曲向向欲要说话，就听到钱梦下一刻嘀咕，“况且人在老远的沿海部队，要待上好几年，出来的时候还不知道时代什么样。” 　　她笑起来，“我就说说。” 　　“我也就说说，”钱梦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男人好找，搭伙过日子的对象不好找，随缘喽，神马都是浮云。” 　　她拆山楂吃，“不跟你说了，我玩两把游戏睡觉。” 　　曲向向问，“你玩什么？” 　　钱梦说，“还是剑三。” 　　曲向向不解，“不是已经没人玩了吗？” 　　“隔段时间就有一拨人出来说不行了，打攻防的时候还不是照样卡的掉出来就进不去。”钱梦调笑，“我可是骨灰级的，你要是玩，我带你刷怪升级。” 　　曲向向说，“我电脑的配置跟不上，带不起来。” 　　钱梦说，“该换了。” 　　曲向向看一眼陪了她五年多的笔记本，“再撑撑。” 　　“我说，亲爱的曲向向女士，”钱梦咂嘴，“你平时各种兼职，是咱们这一群人里面的富婆，干嘛还那么省？” 　　曲向向往床上一趟，“钱要花在刀刃上。” 　　钱梦说，“那刀刃呢？” 　　曲向向笑着说，“该出来的时候就出来了。” 　　“……”钱梦无奈，“讲道理谁都说不过你，挂了挂了，我玩儿去了，你早点睡啊。” 　　曲向向挂了电话，看到陆续从浴室里出来，就指指给他拿出来的吹风机，“头发吹干了再上床。” 　　陆续捋了捋潮湿的发丝，“我想你帮我吹。” 　　曲向向看小朋友一样看他，“好，我帮你吹，拿着吹风机过来吧，陆宝宝。” 　　陆续的面部漆黑。 　　曲向向给陆续吹好头发，打开电脑充花费，顺便给他也充了一百，关电脑前上旺旺看了看已买的宝贝。 　　上学那会儿她没有精打细算，进了社会自然就开始那么着了。 　　为了这次的促销，她三个月前就慢慢拟出购物清单，把东西逐一加进购物车，记录价格，为的是做好监督工作，将活动前涨价的剔除出去。 　　零点前还在确认，做的非常谨慎。 　　尽量避免赶上了双十一的快递爆仓期，最后却被店家耍了一计，没得到什么优惠这种事发生。 　　曲向向关了电脑，听到陆续说，“还有双十二吧？” 　　“那活动是去年才有的，没有双十一给力，我不打算关注。” 　　今晚她下的订单很多，都买齐了，后面不用再买东西，只等着安安稳稳的回家过年。 　　人越长大，身份越多，时间就越少，顾不过来。 　　对她来说，过年是肯定要回家的，能待几天是几天，不然总觉得这个年缺了一块儿。 　　陆续把被子铺开，提醒道，“你这个周三交稿。” 　　曲向向爬上床，“记着呢。” 　　现在时代变了，杂志交稿不用寄信，可以直接把电子稿发到邮箱里，而且会有自己的编辑。 　　她的编辑是个男孩子，很会卖萌，超级喜欢用颜文字，不知道库存有多少。 　　感觉是时刻走在网络流行的前沿，成为她接收新信息的主要途径。 　　曲向向回过神来，拍开陆续的手，“睡觉了。” 　　陆续亲她的耳朵，“睡着呢。” 　　曲向向怕痒的往后躲，“我说的睡觉，就是睡觉。” 　　陆续把她拉回怀里，按住她的手，慢慢亲上她的眼睛，鼻子，嘴唇，“我也是。” 　　“……”是个鬼。 　　周三下午，曲向向利用空闲时间敲编辑：稿子发你了。 　　编辑：/(tot)/亲，世界末日就要来了，你竟然还能按时交稿，真让偶感动。 　　曲向向翻翻自己收藏的颜文字，发过去一个：(=￣w￣=)。 　　编辑：囤粮了吗亲？偶已经开始囤了，泡面麻花之类的可以放很久，还有一个多月就是12月21，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曲向向：我知道。 　　编辑：啊啊啊啊啊！！！快嗦快嗦快嗦！！！ 　　曲向向：我看了日历，那天是冬至，周五，我们都在上班【微笑】 　　编辑：_(:3∠)_ 　　曲向向：稿子你看看，应该没什么问题。 　　编辑：肯定没有，你是大神诶，秋，你的笔名太少字了，可以叫秋天，秋天的故事，秋天的糖果，秋天的秋天，都挺好的啊，怎么就一个秋？ 　　曲向向：随便取的。 　　编辑：你一定是理科生。 　　曲向向不知道这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是怎么成立的。 　　编辑：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会做什么？ 　　曲向向：前提呢？我是事先知道，还是不知道？ 　　编辑：偶知道了！你不但是理科生，而且不是妹纸，是汉纸，是吧是吧是吧？！ 　　曲向向：…… 　　这又是什么逻辑？ 　　编辑：嘿嘿嘿，大神，你的马甲掉了喔。 　　曲向向：我不是汉纸。 　　编辑：…… 　　曲向向回答编辑的问题：如果事先知道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我会跟家人在一起，事先不知道，我该干嘛干嘛，只能那么着。 　　编辑：╮(╯▽╰)╭秋你好理性，你是我认识的最理性的妹纸，就是从来不爆照，对了，我给你看看我的老板娘，她是我现在的女神，超美的。 　　曲向向深知编辑的话唠属性，这么聊下去，下午就不用上班了，她准备结束聊天，就看到他发过来一张照片：看，我没说错吧，有点糊都这么美【星星眼】。 　　她瞥了眼照片，失手打翻了咖啡，洒了一桌。 　　照片上的女人是唐笑。 　　什么时候回国的，已经结婚了吗？ 　　曲向向震惊的坐在椅子上，半天才站起来收拾办公桌，敲门声突然响起，她吓一跳，预约的病人因为身体情况推迟了时间，还有一两个小时才到，只会是同事。 　　“请进。”曲向向喊了声，快速抽纸巾擦桌上的咖啡。 　　同事大腹便便的走进来，一手撑着腰，一手抓着门把手，“向向，我……我……” 　　曲向向看她脸色苍白，连忙关心的问，“你怎么了？” 　　同事喘着气，“我肚子不舒服，你能不能开车送我去一下医院？” 　　曲向向跑过去，“不会是要生了吧？” 　　“我才三十七周。”同事满头都是虚汗，她一张脸突然扭曲了起来，“不行了，太疼了，我不行了，向向，你快送我去医院，麻烦你了……” 　　曲向向二话不说就拿了车钥匙，带上包，小心扶着她出去。 　　半路上同事痛苦不堪的说，“向向……我可能真的要生了……” 　　曲向向两只手用力抓着方向盘，汗涔涔的，“你深呼吸，放松点，就快到了。” 　　同事浑身抽搐了会，那阵疼痛过去了，她虚弱的说，“你帮我，帮我给我老公打个电话，叫他来，你叫他来。” 　　曲向向赶紧把车停在一边，拿她的手机找到她老公拨过去，快速说明了情况就继续开车。 　　直到把同事送到医院，她老公后脚匆忙赶到，曲向向绷紧的神经末梢才松了下来。 　　这一松，反弹的力度就有些受不了，脑子里嗡嗡的。 　　曲向向离开五楼的产房，坐电梯下去，一边走一边想，生孩子这么恐怖的吗？ 　　她想起同事疼起来的那种惨叫声，就忍不住的打寒战。 　　虽然她不懂一指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听到护士说才开了一指，重点是“才”，以及同事听到那句话以后那种绝望的表情，这两点结合起来，就是后面还有的受。 　　曲向向搓了搓微颤的手，要是能不疼就把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做梦呢，生孩子没有不疼的，不管怎么生都疼。 　　像同事那样，不清楚是体质原因，还是身体状况，又或者是小孩胖了点，疼的死去活来，就很遭罪。 　　曲向向停在一楼大厅里，她垂着头，抬起双手抹着僵硬的脸，试图以最快的速度安抚自己的情绪。 　　应该是可以承受的，那样的喜悦跟幸福可以承受过程中产生的疼痛。 　　妈妈不好当啊。 　　左侧忽地响起一道隐约熟悉的声音，充满了惊喜，“向向？” 　　曲向向放下手寻声望去，她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纤瘦身影，眼睛不由得睁大。 　　世界真的说大很大，说小很小。 　　它会让你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碰见意想不到的人。 　　告诉你，有聚有散，有散有聚。 　　唐笑走的那会把一头长发剪短了，如今又留了长发，气质一如当初的温婉，穿衣风格都没什么变化，却是一种跟以前不一样的感觉。 　　她找回了自己，呈现出的是一种自信的美，尽管她有收敛，依旧显得光彩照人。 　　曲向向出于职业习惯，下意识的打量唐笑，她的手上没戴戒指，也没有戴过的痕迹。 　　右手的手背上有输液留下的青色针眼，袋子里有几盒药，其中一盒是蒲地蓝。 　　没结婚，不是来看妇产科，只是感冒挂水，一个人来的。 　　编辑说的老板娘应该是自我推测，不是事实。 　　他们可能是恋人，朋友，或者是其他关系。 　　一个个信息不断的涌入曲向向脑中，她 　　收回视线，主动切断了信息的传送。 　　唐笑目光温柔的看过来。 　　曲向向想起她出国前跟自己的一次通话，想起她说的，希望再见面，一切都好。 　　于是曲向向朝她走过去，笑着打招呼，“笑笑姐，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流行一直在变，1213年特别特别流行的东西现在都过时了，没什么人用了，明天见啊。 第106章 　　片刻后, 曲向向跟唐笑坐在了附近的咖啡厅里。 　　曲向向的余光扫过手表。 　　唐笑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工作忙？” 　　曲向向撒谎就结巴，唐笑不知道，但是她自己知道, 情绪会外露, 阔别几年后再见, 她不想在这时候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不诚实。 　　因为她先拿出不诚实, 得到的可能也是不诚实。 　　曲向向喝口咖啡, “下午预约的病人四点左右到。” 　　唐笑诧异的问, “你没进研究院？” 　　“没有。”曲向向说, “我从事的是心理学方面的工作。” 　　唐笑微笑，“真没想到。” 　　她拿勺子搅拌咖啡, “你工作的地方距离这里多远？” 　　曲向向说，“二十分钟上下。” 　　“四点的话……”唐笑温和的说，“我们可以聊十分钟到十五分钟。” 　　曲向向看着面前的唐笑, 觉得时光对她特别的温柔, 都没在她的脸上刻下一点岁月流逝的痕迹。 　　唐笑问道，“你跟陆续现在怎么样？” 　　曲向向说, “挺好的。” 　　唐笑并不意外他们还在一起, 她又问, “那你哥跟他两个兄弟呢？” 　　“我哥当了摄影师，偏向自由职业者。” 　　曲向向一边说，一边观察唐笑，发现她在说起她哥的时候, 唐笑的情绪波动很平稳，没有一点不正常的起伏，仅仅只是过问一个老朋友，真的放下了，过的很好。 　　她抿抿嘴，笑着说，“成功还在部队里，过几年才能退役，良子在做室内设计，国庆那会儿跟同事结婚了。” 　　唐笑听完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想起来什么，“向向，我记得你高中有个玩的很要好的同学。” 　　“钱梦啊，”曲向向说，“她在律师事务所上班。” 　　唐笑望向窗外的街景，突兀的说，“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当自由画家，可以背着画架全世界到处跑的那一种，你呢？” 　　曲向向说，“科学家。” 　　俩人相视一笑。 　　长大以后，可能会成为小时候想成为的人，可能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没关系的，坦然面对就好，人都会成长，都在成长。 　　至于那些无奈，总会有的，避免不了。 　　曲向向问道，“笑笑姐，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唐笑说，“上个月。” 　　曲向向看着她，“那这次回来是……” 　　唐笑将脸颊边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我回国开办个人画展，画展结束后会去旅行，明年回意大利接任新工作。” 　　曲向向随口问，“去哪里旅行啊？” 　　“西部吧，”唐笑单手撑着白皙的下巴，轻笑了声，“走走看看，看看画画，体会一下自由画家的生活。” 　　曲向向羡慕的叹息，“我也想去旅行，一直都在计划当中，就是没有时间。” 　　唐笑温声说，“会有的。” 　　“嗯。”曲向向问道，“笑笑姐，你谈对象了吗？” 　　唐笑摇摇头，“我的时间都给了作品。” 　　曲向向心想，看来杂志社老板只是唐笑的异性朋友，俩人比较般配，走在一起的时候旁观者会误以为是一对儿。 　　不排除对方是追求者。 　　美好的东西人人向往，想得到想拥有。 　　曲向向没告诉唐笑她哥现在也没对象，这几年一直是一个人。 　　因为这番话里面存在一定的引导跟暗示效果，容易让人产生很多的猜想，方方面面的，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不好说，也不能说，没必要。 　　曲向向没跟唐笑谈多久就各自分开，约了回头再聚。 　　下班的时候，曲向向接到了同事的电话，说生了个小丫头。 　　曲向向没想到她生了就能打电话，听起来气息还挺有力，“恭喜啊。” 　　“挺快的，我以为你要到晚上才生。” 　　“个人体质不同，有的人一开始宫口开的很快，也没多大感觉，还能玩手机，后面就非常慢，也非常痛苦，我刚好相反，是产房里第一个生的。” 　　同事的语气里难掩幸福，“向向，今天还好你没出诊，又刚好有车，不然我肯定很慌，谢谢啊，改天请你吃饭。” 　　“我第一回 见到快生产的，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什么都不懂，还好你跟小宝宝都没事。” 　　曲向向去地下车库，不解的说，“你不是有产假吗？怎么不早点在家休息？” 　　同事说，“我本来打算预产期最后一周才请假的。” 　　曲向向更加不解，“为什么？” 　　“产假就那么点。”同事叹气，“我想晚一些时候休，生完以后可以在家多陪陪孩子。” 　　曲向向的脚步一顿。 　　这一刻她猛地想起来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生儿育女，先是生，后是养育。 　　同事在电话那头说起坐月子的事，还有带孩子的事，说她的婆婆跟妈妈，俩人分工什么的，曲向向继续往前走，自己的婆婆不在了，妈妈倒是在，却只是一个挂名，形同虚设。 　　到那时候怎么办？ 　　在家全职？ 　　还是辞职在家待两三年再出来工作？ 　　曲向向的太阳穴有点疼，算了算了，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法子的。 　　六点半多，曲向向把车停在陆续的公司大楼底下，她打开车门，撑着雨伞下去，眼睛扫向大楼里出来的人群。 　　大雨稀里哗啦的下着，这座城市既冷又湿。 　　陆续每天几乎都是按时上班，按时下班，没有特殊情况他不会早到晚退。 　　毕竟是有家属的人，他早上要做早饭，晚上要买菜，没那个功夫。 　　今天陆续跟往常一样，一到下班的时间就结束工作关电脑，收拾收拾准备走人。 　　经理汤姆喊大家一起去吃烤全羊，看到他要走就把他叫住。 　　陆续拒绝道，“我不去了。” 　　“why？”汤姆搭他肩膀，说着流利的中文，“陆，要不这样，你跟你的姑娘打个报告，不行的话，我帮你说说。”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在起哄。 　　陆续身上贴着“妻管严”的标签，同事们跟他共事的这段时间给他贴的，他欣然接受。 　　这会儿他当着大家的面拨了号码，面色瞬间从寒冬到暖春。 　　他挂掉电话，勾唇笑道，“家属过来接了，今晚我真不去了，你们去吧。” 　　众人，“……” 　　突然这么随和，真挺让人受不了的。 　　女同事们把陆续当男神，觉得他高大，年轻，英俊，沉稳冷漠，工作能力很强，前途不可限量。 　　他没来公司之前，她们上班的动力是工资，他来了之后，动力加了一条，看帅哥。 　　可是没过多久，她们就发现了一个残忍的现实，他有相好的。 　　而且俩人的感情很黏糊。 　　陆续手上那条蓝白手链是非主流时期的产物，真的有些年头了，他却天天戴着，不少人都见他工作的时候习惯性的拨弄两下手链。 　　他那相好的长什么样谁都没见过，这次是个难得的机会。 　　女同事们都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管的住陆续那样的男人。 　　所以她们纷纷挤出办公室，挤进电梯，挤到公司一楼大厅，伸着脖子往外面瞧。 　　不多时，大家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穿着米色长风衣的女孩撑着雨伞出现在她们的视野里，雨伞往后举了举，露出一张化着淡妆的脸，五官很柔和，长得可爱，没什么攻击性，同样也没什么杀伤力。 　　有个女同事说，“不怎么样嘛。” 　　男同事啧啧，“酸。” 　　另一个女同事说，“确实不怎么样啊，我以为陆续是姐弟恋，对象是那种很强势的御姐，哪晓得是个邻家小妹妹。” 　　有人忍不住的附和，“对啊，我也那么想的，她看起来还没陆续大呢，像在校大学生，怎么可能管的了他。” 　　又有男同事嘴贱的泼凉水，“但是她收服了陆续。” 　　引来了女同事们的不满，不说话会死啊？ 　　大家伙目睹陆续阔步走向女孩，接过她的雨伞，搂着她离开。 　　那雨伞很自然的朝着女孩那边倾斜，他们都愣住了。 　　几个听不太懂中文的其他国家同事用英文一通交头接耳，难以置信他们认识的陆会有这样一面。 　　后面的汤姆惊讶出声，“哇哦，陆真的很爱他的姑娘。” 　　女同事问道，“经理，你面试的时候不是都会问两句感情生活吗？你肯定知道点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吧？” 　　“ok。” 　　汤姆耸耸肩，伸出一根手指，“我就说一句，陆很爱他的姑娘，他们分手的概率，还没有你们说的，世界末日的几率大。” 　　“面试的时候我的确问过陆，他很诚实，他告诉我说他有一段稳定的感情，非常的稳定，他们两个人一直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从来没有。” 　　“你们啊你们，不要觉得陆的姑娘跟你们想象的不一样，就说很一般，他喜欢的，就是珍宝。” 　　“陆那手链你们比我清楚，我想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东西，他还是那么的在乎，那么的重视，那么的爱惜……” 　　汤姆连说带比划，深情并茂，自己把自己感动到了，正在往外抒发情感。 　　好像刚才的“就说一句”不是他本人发出来的声音。 　　周围的同事们都满脸黑线。 　　经理的排比句已经用上了，接下来就该是朗读诗歌，再用排比，没完没了。 　　大家实在是怕了，就赶紧打岔。 　　“经理说的对，我们再等等就能喝到陆续的喜酒了。” 　　“我发现了一个事，不知道你们发现没，陆续对象虽然长得可爱，但是身材跟可爱真的一点都不搭边，而且一点都不邻家小妹妹。” 　　“别说了，他是有福之人。” 　　“……” 　　汤姆羡慕的长叹，“我来中国六七年了，为什么都没碰到那么伟大的爱情？” 　　其他人抽抽嘴，土生土长的也没几个能碰到好吗？ 　　不要说从高中走到大学，再走进社会了，就是从高中走出来的，那都不容易，很多人的爱情直接死在了毕业那条线上。 　　还是经营的好，陆续他对象是个能人，他也是。 　　有几个女同事都沉浸在伤心的情绪里面，今天之前，她们抱着一丝希望等陆续跟对象分手后就对他展开追求。 　　幸福是要自己追求的，等不到，要追。 　　再说了，不是她们缺德，分手是一段感情里面很常见的结局，常见的如同家常便饭。 　　结了婚还有离的呢，多了去了，这几年的离婚率成倍增长。 　　但是她们听经理这么一说，就觉得那俩人得栓一辈子。 　　她们连一丝希望都没了。 　　今晚得多吃一点，日子还是要过的，“别人的男朋友”系列只会是系列。 　　车里的曲向向打了个喷嚏。 　　陆续脱了有点湿的外套丢到后座，把空调打开，握住她冰凉的手搓了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下班就过来了。” 　　曲向向隔着落满水雾的车窗看夜色，一片模糊，“晚上不做饭了，我们去吃火锅吧。” 　　陆续垂眼看她，“忘了自己上火？” 　　“上火也要吃。” 　　曲向向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说完，接着就跟他撒娇，“我想吃。” 　　陆续挑眉，“火锅可以吃，只能吃鲜鸡汤锅底的。” 　　曲向向叹息，“你变了。” 　　她用眼角瞄他，佯装可怜的说，“以前我一撒娇，你什么都听我的，现在呢？你还跟我谈条件，说变就变，男人啊……” 　　陆续的面色漆黑，“带你去。” 　　曲向向差点没忍住的凑过去抱他胳膊，她咳嗽两声，“别为难。” 　　“不为难。”陆续启动车子，慢悠悠的说，“上火了，嘴上长泡的是你，不是我。” 　　“……” 　　曲向向摸摸嘴上充满活力的小泡，蔫了吧唧的说，“吃鲜鸡汤锅底的。” 　　陆续睨她一眼，“不吃香辣锅了？” 　　“行了，”曲向向撇撇嘴，“不要刺激我了。” 　　她拿出手机搜到红彤彤的火锅图片解馋，“你说世上怎么会有火锅这种美好的东西？” 　　陆续揶揄，“口水都快流到手机上了。” 　　曲向向满脸委屈，“你都不让我吃，我还不能流点口水啊？” 　　陆续屈指敲点方向盘，“你再说，鲜鸡汤锅底也没了。” 　　曲向向立马闭嘴。 　　她转头对着车窗，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听话。” 第107章 　　曲向向回家的路上把同事生小孩, 还有在医院遇见唐笑, 这两件事都告诉了陆续。 　　“就是这样子。” 　　陆续找到烟盒，甩出一根烟叼在嘴边，“你纠结的是哪件事？” 　　“都有。”曲向向说, “我知道生小孩会很疼, 不知道会疼成那样子, 比电视里演的吓人多了。” 　　陆续的眉头一皱, 他在一堆发票跟零钱里面找打火机。 　　曲向向看他好像眼盲了似的, 打火机被拨来拨去就是看不到, 她拿起来说, “不是就在这儿吗？” 　　陆续沉默着接过打火机，点燃烟, 靠着椅背深深的抽了一口，再慢慢的吐出一团烟雾。 　　曲向向继续叽里呱啦，“还有就是……我感觉笑笑姐放下了, 我哥还没放下。” 　　“这几年他的追求者很多, 条件都非常好，他没让谁待在自己身边, 封掉了通往他心里的那条路, 又在红的时候退圈, 做起摄影师，别人都说他过的很随心所欲，很任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让人羡慕。” 　　“可要说他随性，他却一直扒在一个点上面，五年了也没挪出去。” 　　“不知道那个契机什么时候出现。” 　　“对了，当年我去笑笑姐的画室当过模特，她把自己那张被老师改过的画给我了，你记得的吧。” 　　“那张画我很喜欢，一直贴在墙上，自从她跟我哥分手后我就把画从墙上撕下来，卷了塞进抽屉里，为的是不想他看到了触景伤情。” 　　“哪晓得他自己全留着笑笑姐为他画的画，还有些大头贴钥匙扣什么的，很多……” 　　“一段感情结束了，爱会随着时间减弱，然后消失，感激跟遗憾会留的更久远一些。” 　　“我哥跟笑笑姐谈的那几年，他俩成长不同步，笑笑姐一直走在他前面，具体教会了他多少东西，可能只有他自己清楚。” 　　“……” 　　曲向向唠唠叨叨了好一会儿，大脑有些缺氧，“我跟你说这么多，你吱个声啊？” 　　陆续没头没脑的来一句，“一会去书店买书。” 　　曲向向没反应过来，“啊？” 　　陆续将指间的烟捻灭，“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不会怕了。” 　　曲向向还是没懂，“什么？” 　　陆续说，“生小孩。” 　　曲向向，“……” 　　敢情我说这么多，你一直在想心思？ 　　“我也不是怕，我就是……好了好了，我承认我是怕，就有一点。” 　　曲向向在他投过来的深黑目光里败下阵来，“但是我肯定能克服的，我纠结的不是这个。” 　　陆续沉声道，“那你纠结的是什么？” 　　曲向向说，“养育问题。” 　　陆续愣住了。 　　曲向向担心他不知道给自己增加多少压力跟烦恼，赶忙柔声说，“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没事儿的，到那一步的时候一定就知道要怎么走。” 　　陆续的眼眸微垂，“嗯。” 　　曲向向下意识看他线条流畅的侧脸，想起高一非典那年她第一次喊他的画面，她喊的很小声，有些拘谨，他从臂弯里抬起头，青涩好看的脸上有睡觉压出的印子，因为生的白，泛红的眼角被突显出来，有种蛊惑人心的味道，还有点让人心疼。 　　她傻傻的自我介绍，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让她心里发怵。 　　谁能想到他们后来会在一起，从03年走到了12年，朝着他们的未来奔走，一路同行。 　　曲向向的眼睛一弯，她笑起来，“嗯什么？” 　　陆续看她笑，自己也跟着笑，抿着的唇角微勾，“嗯是相信你。” 　　曲向向亲了亲他，“回家吧。” 　　陆续扣住她的后脑勺，与她唇齿相依了许久，抵着她的鼻尖哑声说，“去书店。” 　　“真要去啊？”曲向向轻声喘气，“那你自己去，我在车里等你。” 　　陆续说，“一起。” 　　曲向向推开他靠回椅背上面，“我不干。” 　　陆续捏她软乎乎的脸，爱不释手的轻捻着，“给你买樱桃。” 　　曲向向不为所动。 　　陆续眼神宠溺的看她，“外加一个冰淇淋。” 　　曲向向抽着嘴角扭头，“大哥，我过几年就要奔三了，你还当我小孩儿呢。” 　　陆续挑眉。 　　曲向向说，“还要一盒奥利奥。” 　　陆续露出了然的表情，像是在说，我就知道你只有这么一点出息。 　　传说2012年12月21是世界末日，那天地球将会毁灭，太阳不会再升起，黎明不会再来，黑夜会永无止境的蔓延下去，大自然重新洗牌，人类要灭绝。 　　事实当然是屁都被发生。 　　所有的谣言不攻自破，该干嘛该干嘛。 　　曲向向元旦第一天去了她哥那儿，给她开门的是个陌生女人。 　　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大眼看小眼。 　　屋里传出梁正的声音，“谁啊？” 　　曲向向喊道，“哥，是我。” 　　梁正叼着烟大步走到门口，“你怎么来了？” 　　曲向向提提手里的几个袋子，“给你送饺子，还有藕夹。” 　　梁正把袋子都捞走，“怎么不事先打个电话，万一我不在家你怎么办，白跑一趟？” 　　“我忘啦。” 　　曲向向看她哥往里走，就偷偷拽了拽他的衣服。 　　梁正会意的给她介绍，“这是艾青，跟你哥我一样，也是干自由摄影的。” 　　完了对艾青说，“我妹。” 　　艾青没做出刻意热情的表情，也没冷淡处理，就很平常的伸出手，“你好。” 　　曲向向跟她握了握手，不易察觉的打量了一番。 　　肤色偏向健康色，眉眼间有着跟钱梦类似的英气，只是比钱梦要锋利太多了，手也很有力量。 　　也许是自由摄影这一行大多时间都是在路上，给人一种很坚韧的感觉。 　　孤单，但不脆弱。 　　艾青走后，曲向向眯着眼睛看她哥。 　　“看什么看？”梁正蹲在地上捣鼓自己的摄影器材，“她最近刚搬到小区，过来串门的。” 　　曲向向没打算问那个艾青的事，真有什么，她哥会跟她分享的，他们是家人嘛。 　　“哥，你把这些器材都摆地上干嘛？” 　　梁正拿起一个镜头擦着，“这个月底要去外地。” 　　曲向向立刻在他旁边蹲下来，“去哪儿？” 　　梁正手上的动作不停，懒洋洋的说，“云南，甘肃，青海，内蒙古那边。” 　　他够到茶几上的半包烟，拔了根用牙咬住，啪嗒扣动打火机，“接了个旅行短片的单子，几个朋友一起走。” 　　曲向向说，“那过年还回来吗？” 　　“回不来。”梁正对着虚空吞云吐雾，“起码要到明年三四月份。” 　　曲向向隔着缭绕的烟雾看她哥，现在还没有想要一起柴米油盐的对象，就四处的跑，像在天地间乱飞的鸟，不知道会在哪儿停下来搭窝。 　　她站起身，“哥，先不忙了，我给你下饺子吃吧。” 　　梁正痞气不羁的靠着沙发，一条长腿架在茶几上面，一条随意的伸着，抖动了几下，“什么时候包的？” 　　曲向向往厨房走，“昨晚。” 　　“你俩真有闲情。”梁正啧了声，“上超市买才几个钱，自己包也不嫌累。” 　　曲向向说，“两个人一块儿，说说话聊聊天，就不觉得累了。” 　　梁正夸张的嫌弃道，“那饺子还能吃吗？” 　　“……” 　　曲向向站在没有什么油烟气的厨房里，默了会开始洗锅烧水，她哥刚开始接触摄影这一行非常不顺利。 　　栽了跟头，受过打击才慢慢的好起来。 　　摄影不能跟经济来源挂钩，当兴趣爱好非常的美好，可以去喜欢的地方，拍喜欢的照片。 　　一但成了职业，美好会被压力取代，必须有目的的去某个地方，拍迎合市场或者客户要求的作品。 　　想靠摄影赚钱，就要想办法营销，要宣传，要让自己跟照片都有商业价值。 　　好在她哥以前读书那会拍广告拍电视有一些可观的积蓄，对别人来说很难熬的前期，到他那里要轻松许多。 　　现在积攒了固定的人脉，客源也越来越多，名气也打出来了，完全可以靠摄影养家糊口，经济上没有问题。 　　曲向向把带过来的蒜拿出来，剥了两片切碎，倒一些醋进小碟子里面，再把蒜末丢进去。 　　客厅里响起喊声，“曲老师，电话！” 　　曲向向在抹布上擦擦手出去，拿起手机接听，“到了，嗯呐，我知道，知道知道，嗯好，我知道，嗯嗯……” 　　梁正等她打完电话问，“陆续竟然没跟着你，真稀奇。” 　　曲向向把手机放沙发上，“他今天加班。” 　　梁正瞥一眼阳台，上午十点多，阳光灿烂的一逼，上着班还不忘打电话确认平安，叮嘱这个叮嘱那个，就差按个摄像头了，真够操心的。 　　不过…… 　　正因为那家伙能保护好他妹，他才能从事这么自由的职业，敢去各个地方跑。 　　腿被踢，梁正斜眼，“干嘛？” 　　曲向向说，“水快开了，你去下饺子。” 　　“什么？”梁正一脸卧槽，“不是你说要给你哥我下吗？失忆了啊你？” 　　曲向向避开那个问题，另起一个观点，“锅我洗了，水我烧了，你去把饺子放进去，这样也不行？太懒了，会变成生活白痴。” 　　“这不是懒不懒的问题，这是原则性问题。”梁正说，“曲老师啊，做人最重要的是诚信，要说到做到。” 　　曲向向板起脸喝道，“去不去？” 　　梁正吓的一抖，他脸色铁青拍掉身上的烟灰，撑着沙发爬起来，脚步懒散的走几步回头，给他妹一个板栗子，“惯的你！” 　　曲向向揉着敲疼的额头，一边跟在他后面，一边唠叨。 　　中午兄妹俩吃的饺子面，各自满满一大碗。 　　曲向向吃不下了，她把碗往桌子中间推推，看她哥把碗捞走，夹了剩下的饺子到自己碗里。 　　“我调的馅料是叔说的，一样没少，味道还是差了些。” 　　梁正边吃边说，“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你想什么都牛逼，是要上天还是怎么着？一般般就行了。” 　　曲向向的眼睛微睁，“江河也说过类似的话。” 　　“咳！” 　　梁正呛到了，“能不在吃饭的时候提那小子吗？” 　　曲向向挠了挠鼻尖，“你们都是我的家人。” 　　“要不是怕你为难，老子会搭理他？妈的，你都认他了。”梁正咕噜喝口面汤，想起来的问，“他那工作室还开着呢，没倒闭？” 　　曲向向说，“困难期已经过去了。” 　　梁正扯了扯嘴皮子，“那真是遗憾。” 　　“……” 　　曲向向看看她哥的头发，快肩膀了都，“不剪短了啊？” 　　梁正吃着饺子，“看心情。” 　　曲向向翻白眼，她拨了手上的黑皮筋，胡乱抓抓她哥的头发，随意的扎了起来。 　　完了退开点瞅瞅，还是帅的，就是留了胡子跟头发，显得野性很多。 　　曲向向说，“哥，我问你个事，你跟我说实话。” 　　梁正扫她，“什么事儿？” 　　“你上次洗头什么时候？” 　　曲向向伸出两只手，认真的说，“我感觉我这手不能要了。” 　　梁正作势要抽过去，她连忙跑开，“我去给你收拾收拾，你吃完把碗洗一下。” 　　“还有个锅呢？” 　　“你刷。” 　　梁正笑着扶额，妹儿开开心心的，说明陆续把她养的很好。 　　下午曲向向把她哥这儿打扫了一遍，抱着被子去阳台晒，发现墙边的仙人球长了一大盆，她震惊的大喊，“哥！” 　　梁正又吓一跳，差点没把摄像机丟地上，他走到阳台，“叫魂啊你。” 　　曲向向指着墙边的仙人球，“你这怎么养的？” 　　之前大家出来吃饭，一人带一盆回去，她的那盆早就已经尘归尘土归土。 　　“这玩意儿还要养吗？”梁正说，“随缘不就行了？” 　　曲向向的眼角直抽。 　　梁正眯眼，“你们不会养死了吧？” 　　曲向向闭口不言。 　　她不说，就是承认。 　　“厉害。”梁正难以置信的拍手，“仙人球都能养死，不愧是曲老师，牛逼。” 　　曲向向满脸黑线。 　　过了会儿，梁正喊道，“妹儿，你过来，试试我新买的胶片机怎么样。” 　　曲向向从阳台探头，“要拍照啊？我梳个头发先。” 　　梁正说，“美的很，不用梳。” 　　曲向向无语，还能再敷衍点吗？ 　　梁正平时在生活中很懒散，一碰到相机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既严厉又挑剔。 　　一会儿要求退后，一会儿要求往前，一会要求看这，一会要求看那。 　　曲向向被他拍了好多回，习惯了，“我头发真不用梳？” 　　“不用。” 　　梁正在相机后面调着镜头，“左肩往下放一点。” 　　曲向向照做。 　　“好了，就这样，不要乱动。” 　　梁正调好镜头，掰了定时扳手，快步凑到她身旁，揽住她的肩膀，“跟着哥一起喊，茄子。” 　　曲向向比剪刀手，“茄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章完结。 　　写到最后了有点舍不得，这是我第一次写成长题材，还是一群小伙伴们的成长，亲情爱情友情都有，一路写下来的。 　　但是不管写到哪儿都要完结，明天见啊小可爱们。 第108章 　　一月中旬的时候, 曲向向跟陆续受邀回一中演讲。 　　他们周五下班后就开车回了振明。 　　到振明时快十一点了, 曲向向合上笔电，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演讲稿我改了几处, 回头你帮我看一下。” 　　陆续嗯道, “很晚了, 去我家睡吧, 明早我送你回去。” 　　曲向向扭头, “你爸呢？” 　　陆续说, “不在家。” 　　结果去了以后, 老人家就在客厅里坐着，看样子是特意等他们, 并且已经等候多时。 　　不等俩小的说什么，陆父就放下报纸起身，“都早点休息,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完了就自行回屋, 关门。 　　客厅里的气氛很微妙，曲向向瞪着陆续, “怎么回事儿, 你骗我呢？” 　　陆续揉额角, “我也是被骗的那一方。” 　　“……” 　　“他骗我说在外地出差。” 　　“……” 　　曲向向往卧室走，“兰花还在门口呢，你抱进来，还有那套茶具, 你小心点放茶几上，我去看被子有没有……” 　　话没说完，就被一个拥抱给打断了。 　　她立刻掰开腰上的手，“这是在你家里。” 　　陆续又抱她，“知道。” 　　曲向向紧张的看向他爸的房门，小声说，“知道你还玩。” 　　“没玩。”陆续用下巴蹭蹭她的发顶，依恋的说，“就想抱抱你。” 　　曲向向无奈，找了个粘人的男朋友，她总是毫无对策。 　　被子意外的已经铺到了床上，而且没有一点潮湿，白天晒过。 　　曲向向洗漱了趴在被窝里写日志，整个人很放松。 　　其实她跟陆续是所谓的门不当户不对，家世可以说是一天一地，刚开始谈的那段时间，她担心过以后的婆媳相处问题。 　　据说那是从古至今的世界难题之一。 　　电视里有演，她也听说过一些，各有各的可怕，各有各的糟心，遇到一个好婆婆的几率不亚于中大奖。 　　为此她脑补了各种画面，然而事实上什么都没发生。 　　高三那年，陆续的妈妈走了，小姨向她转述说他妈知道他们的关系，甚至表达了谢意。 　　至于他爸，虽然平时不怎么笑，有些严肃，不太会流露情感，但真的从来没有为难过她，也不曾对她提出过什么要求，非要她做到，更没有瞧不起她跟她的家人。 　　她跟陆续一路走来，跟多数人相比，顺利很多。 　　他们都很幸运。 　　曲向向写完日志，翻过来平躺在床上哼歌，等陆续躺上来就凑到他怀里。 　　陆续的左手伸过去，把她那边的被子拢了拢。 　　曲向向无意间瞥到他左边小臂内侧那道疤，她指了指，随意的问，“这个，我一直没问你，怎么弄的？” 　　陆续的呼吸频率有瞬间的停顿。 　　这样一个细小的可以忽略不计的反应，曲向向却凭着职业的敏锐性捕捉到了，她腾地一下坐起来，“不会是你自己……” 　　陆续把她拉回被窝里，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声说，“都过去了。” 　　曲向向的思绪不受控制的倒退到03年，那次放学后值日，是她第一次看见他手臂上的疤痕，那时候她就看出来是被利器划的。 　　这些年他们一直在一起，愣是没想起来问。 　　曲向向沉浸在自责的情绪里面，她的眼眶湿热，有些堵得慌。 　　“真的都过去了？你跟你爸……” 　　她顿了顿，轻声说，“你把心里那些不好的东西挪出来，才有地方放进去好的东西。” 　　陆续没说话。 　　曲向向摸着他手臂上的疤痕，“这几年你一次没叫过你爸，总是用‘他’跟‘你’来代替，你还是没有放下。” 　　“你放下了，与其说是原谅了你爸你妈，不如说是解救了自己，我想你过的……” 　　陆续低吼出声，“别用对待病人的那一套对待我！” 　　说完他就后悔了，他紧紧的抿着薄唇，眉头皱在一起，周身散发出暴躁又恐慌的气息。 　　曲向向没有发火，她平静的问，“我当初考心理学是为的什么？” 　　陆续偏开头，薄唇动了动，“为了治好我。” 　　曲向向看着他，说，“不是，我是为了保护你。” 　　陆续的身子一震。 　　曲向向转身背对着他，“睡吧。” 　　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用力把她抱住，没过一会，耳边响起嘶哑的声音，“我很怕你问我那是怎么伤的。” 　　她愣住了。 　　陆续把脸埋在她的脖子里面，腰背弓出难受的弧度，嗓音嘶哑的说，“那次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在手上划了一下，就那一次，真的，就一次，我不骗你，你别怕。” 　　曲向向安抚的拍着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 　　我要是怕，又怎么会对你伸出手，把你拉到我的身边，让你走进我的生活圈子…… 　　陆续的喉头发哽，“他这几年的改变我都清楚，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重新捡起丢掉的父子感情，没想到他改了那么多，我以为他永远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我长大了，他老了。” 　　曲向向心想，她今晚误打误撞的问出那块伤疤，对陆续来说，其实是好事，给了他一个发泄的机会。 　　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将心底最深处的那部分暴露出来，很不容易。 　　脖子里湿了一块，曲向向听到陆续哽咽着说，“如果没有认识你，现在的我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陆续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紧怀里的人，“我很珍惜现在拥有的每样东西，我不叫他，不是还没放下，只是我不知道怎么……” 　　他低哑着开口，“过去的真的已经都过去了，我谁都不怪，我想的是以后所有人都好好的。” 　　过去我承受的那些痛苦，都是为了要遇见你，拥有你，得到你给我的幸福人生。 　　所以我不再怨恨，只有感激，感恩。 　　曲向向没说什么，她转过身，用一种妈妈拥抱孩子的姿势抱住他，给他自己能给的所有安全感。 　　陆续在她的拥抱里慢慢睡去。 　　门外的陆父担心俩小孩吵架就出来看看，没料到会听见儿子的一番心里话，他老泪纵横的转身离开，背影沧桑的不成样子。 　　第二天曲向向顶着黑眼圈坐在餐桌上吃早饭，未来公公的黑眼圈比她还严重。 　　她对陆续眼神询问。 　　陆续给她一个不清楚的眼神。 　　曲向向喝两口稀饭，还没想好开场白，就听到他爸问，“向向，兰花是你们从s市带回来的？” 　　她忙点头。 　　陆父说，“不错。” 　　曲向向开心的笑起来。 　　“那套紫砂的茶具我看了，”陆父说，“也不错。” 　　曲向向桌子底下的脚踢踢陆续，让他吱个声。 　　陆续咽下嘴里的萝卜丝，“吃早饭吧。” 　　“……” 　　曲向向踩他的脚，我让你吱声，不是让你结束话题。 　　陆续的面部隐约抽了一下，他夹一块鸡蛋饼放到她面前的小盘子里，“趁热吃。” 　　曲向向瞪圆眼睛。 　　陆续又给她夹了一块鸡蛋饼。 　　曲向向发现他爸看过来，立马垂头喝稀饭。 　　饭后，陆续照例洗碗。 　　曲向向被他爸叫到书房谈话。 　　无非就是问一问工作，问一问生活，通过她来了解自己儿子的情况。 　　不多时，陆续走进来，语气平淡的说，“爸，我送向向回家。” 　　书房里寂静无比，好像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陆父起身走到窗户那里。 　　曲向向放下水杯，“叔叔，那我先回去了啊。” 　　陆父的声音里听不出异样，“路上慢点。” 　　曲向向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回头，发现陆续他爸还看着窗外，身形轻轻颤动。 　　出了门，曲向向看向陆续。 　　陆续把红色毛线帽戴在她的头上，给她围好围巾，拿走她拎在手里的包，“走吧。” 　　曲向向挽住他的胳膊，语气雀跃，“好。” 　　陆续侧低头看她，皱眉道，“你跟我说实话，昨晚是不是根本就没睡？” 　　曲向向讨好的笑，“中午我给你做山粉圆子烧肉。” 　　陆续面无表情。 　　“无所谓是吧？行。”曲向向虚张声势，“中午我做了，你有种一块别吃。” 　　陆续的太阳穴突突乱跳。 　　曲向向突兀的说，“你爸早上五点左右就起来弄早饭了。” 　　陆续的神情微怔。 　　曲向向成功的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发现了没，其实你很像你爸，你们都一样做了不说。” 　　她没走电梯，走的楼梯，一层层往下走，“闷在心里是会生病的，不闷了什么都好，昨晚你睡的就很香。” 　　陆续拽她，半响说，“熬夜伤身体。” 　　曲向向脱口而出，“没事儿的，我还年轻。” 　　说完就后知后觉自己找死，连忙挣脱开他的手，脚底抹油的蹬蹬蹬跑下楼。 　　陆续大步跟在后面，没好气的说，“跑什么？” 　　“不跑等你打我啊！” 　　曲向向在最后两层楼梯上跳下去，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一看，见是老班，赶紧接通。 　　“喂，老班，昨晚回来的，后天上午八点是吧，知道的。” 　　高军在电话里郑重的叮嘱，“有个事忘了跟你说，你俩后天演讲的时候千万不要提自己高中早恋的事，毕竟你俩走的路不适合大多数学生。” 　　曲向向说，“噢好，不提。” 　　高军叹气，“我放心你，但是我不放心陆续，他疯起来，八头牛都拉不住，你一定要对他好好教导一下。” 　　曲向向瞥一眼下来的陆续，抽着嘴应声，“我会的。” 第109章 　　曲向向在回家的路上跟陆续交流了一下演讲稿的事, 把老班的要求转述给他, 让他到时候长个记性。 　　陆续口头答应了。 　　曲向向不放心的说，“你保证。” 　　陆续不吭声。 　　曲向向一个头两个大，“咱俩上学那会儿老班就很愁, 现在别让他愁了, 成不？” 　　陆续的唇角微抽。 　　曲向向商量的说, “你就把你稿子里那句, 我在一中遇到了一生挚爱, 这句删掉。” 　　陆续侧低头看她, “什么？” 　　曲向向直到他明知故问, 就想再听一遍，她顺了他的意。 　　陆续高兴了, “好，我保证。” 　　曲向向得到他的保证才松口气，演讲嘛, 讲一讲学习方法跟人生感悟就差不多了, 其他没什么可说的。 　　车开不进巷子里，只能停在路边。 　　曲向向跟陆续下了车, 提着东西走进主巷。 　　天气不错, 住户们零零散散的坐在家门口唠嗑, 看到他们经过，都会伸着脖子瞧两眼，甚至友好的打声招呼，问怎么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曲向向也很友好的回应。 　　这一片的老房子还没拆，全是生活过的痕迹。 　　曲向向拐进狭窄潮湿的支巷，陆续跟着她，两人还没走到家那边的巷子，就听到了喊声，梁叔出来接他们了。 　　梁建兵把俩孩子领回家，脸上是藏不住的高兴。 　　“锅里煮了芋头，你们先吃一点垫垫肚子，午饭可能要晚点，”梁建兵搓搓粗糙的手，蹲下来把炉子底线的小铁片拉开一点，“鸡刚炖上，老母鸡，很难炖。” 　　曲向向说，“叔，我给你买了鞋，你试试。” 　　“又买鞋？”梁建兵拍拍手上的灰站起来，“赚几个钱不容易，别老给我买这个买那个，我一大把岁数了，凑合凑合就行。” 　　曲向向说是商场搞活动，打折。 　　梁建兵拿烟的动作一顿，他在心里叹气，商场哪里有那么多活动。 　　曲向向去堂屋拿了鞋放到地上，让梁叔试了，“怎么样？” 　　梁建兵说，“合脚。” 　　他看看脚上的鞋，便宜不了，“丫头，以后别买了啊。” 　　曲向向含糊的把这事儿翻篇。 　　对她而言，她赚的钱要花在刀刃上，有关家人的，都是刀刃。 　　冬天的阳光很温柔，晒的人暖洋洋的。 　　曲向向和陆续蹲在屋檐下剥芋头吃，鼻端时不时有一阵香浓的鸡汤味儿飘过，勾人食欲。 　　陆续吃完两个就不吃了，老头子一样窝在摇椅里晒太阳。 　　曲向向擦擦手拿出手机，对着碗里剩下的芋头拍了张照片发到微信群里。 　　王成功：什么情况？ 　　钱梦：回家了？ 　　徐良：那碗左边的豁口是成功高二那年摔的，由此判断，向向一定是在家里。 　　…… 　　曲向向：一中邀请我跟陆续回来演讲。 　　王成功：卧槽！惊天大消息啊！为什么一中没联系我？ 　　钱梦：原因你不知道？ 　　王成功：不知道啊。 　　钱梦发了个鄙视的表情。 　　过了会，梁正冒泡了，他艾特向向：稿子写好了吗？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我赠送你一句，今天，我以一中为荣，明天，一中以我为荣。 　　后面是一串省略号刷屏，队伍排的很整齐。 　　曲向向笑的倒在陆续身上，“你看我哥赠送的这句，怎么样，你要不要用？” 　　“不要。”陆续皱眉，“有点中二。” 　　曲向向哈哈大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啊。” 　　陆续当场黑了脸。 　　群里几个都让曲向向跟陆续多拍些照片。 　　当了上班族，寒暑假就没了，回家的机会很少，即便回来也只有几天，乱七八糟一堆的琐事，没有功夫去学校走一走，而且那个时间几乎都关着门。 　　他们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变化，当年留下的回忆还在不在。 　　周一早上曲向向跟陆续去了一中。 　　他们去的很早，进学校就听到了教学楼里传出来的朗读声，高低不一，是那种单纯的杂乱。 　　曲向向把手揣进大衣口袋里，脚踩着结冰的石路，一路走，一路都是咯咯响，她吸口气，冻的哆嗦了一下，“老班让我俩八点去找他，现在还有点时间，我俩逛逛吧。” 　　陆续将她的一只手捞出来，用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学校其实变化很小，食堂还是老样子，小店也在。 　　曲向向一路走一路拍照，陆续一直牵着她的手，他们不约而同的生出了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好像脚下的路能够带他们回到青春年少时，重温那段懵懂而纯真的岁月。 　　曲向向指向一栋教学楼，“高一开学没多久，我跟你都感冒了，被老班叫到二楼医务室量体温，我俩都没发烧，下楼梯的时候你走我前面，你穿着蓝色校服，个头很高，两手抄在裤子口袋里，步子迈的很大很稳，背部微微弓着……” 　　她见陆续看过来，就笑着眨眼睛，“当时我觉得你超帅。”而且颓废，孤单。 　　陆续惊讶于她记得那么清楚，愣了愣，用另一只手拨她额前发丝，“所以回了教室以后，你就用两包板蓝根跟我搭讪？” 　　曲向向的脸抽抽，“我那是觉得自己感冒把你传染了，心里过意不去。” 　　陆续的眼神揶揄，“哦。” 　　“哦什么，那时候我很纯情的。” 　　曲向向拉着他穿过教学楼，往操场很科技楼方向走去，随着他们走远了，朗读声渐渐变得模糊。 　　陆续望着操场堆放器材的小平房，“我一直想带你去那里。” 　　他低声开口，“还有小食堂后面，听说那两个地方是学校里约会的最佳之地，我想带你去，想好好亲你。” 　　曲向向的脸颊发烫，“你行啊。” 　　“不太行。”陆续遗憾的叹息，“我只想不做，一次没带你去过。” 　　曲向向的眼睛一亮，“那我俩现在过去？” 　　陆续没说话，直接拉着她就往小平房那边跑。 　　两人这一刻却像是回到了十六七岁，跑进去在黑暗中拥｜吻，无比的热切，又无比的单纯。 　　八点左右，曲向向跟陆续去找老班，聊了会儿，讨论上台的顺序。 　　曲向向思考了片刻，“陆续你先。” 　　陆续说，“你先。” 　　曲向向坚持道，“你先。” 　　她想让他第一个，这样可以减轻他的压力，相对性的放松一点。 　　高军看看两个得意门生，“你俩要不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曲向向说，“就他先来。” 　　陆续没再露出反对的意见。 　　他不是怕她，不是认怂，是明白了她的道理。 　　于是同意她的决定。 　　高军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想起当年发现两个孩子早恋，把他们叫来这里谈话的场景。 　　就跟现在一样，没变。 　　定好顺序，高军就去忙了，曲向向趁各班去操场集合的时候，拉着陆续溜进了八班。 　　教室后面的黑板没出板报，空了一大块。 　　曲向向随意拿了夹缝里的半截粉笔，快速画了一朵向日葵。 　　她退后点看看，满意的点头。 　　陆续说，“你瞎画了这么多年，只有向日葵画的最好。” 　　“……” 　　曲向向发现课桌全换过了，没有老旧的课桌，熟悉的感觉很淡，要仔细找才能搜查到一点点。 　　这一代学生似乎不喜欢在桌上乱刻乱画，大多都挺干净。 　　而他们那个年代流行刻数字，用来玩闹，交流，甚至表白。 　　1457，你是我妻，9494，就是就是，1314，一生一世，520，我爱你，57，吾妻…… 　　很多，曲向向记不太清了都。 　　还有刻名字的，把喜欢的人名字刻在手臂上面，用小刀划，圆规戳，再用蓝墨水一涂。 　　曲向向感慨，现在回想起来不能理解，那时候好像就可以那样子。 　　后面忽然响起陆续的声音，“我在初中的数学竞赛上见过你。” 　　曲向向愕然的回头。 　　陆续凝视着她，目光很温柔，“高一期中那次你跟我对物理题的时候，你说你物理偏科，会拉低平总分，我说你数学很强，不是安慰，是陈述事实。” 　　曲向向跑到他面前，“真的假的？” 　　陆续对她微笑。 　　曲向向试图找到对应的回忆，却一无所获，她把头抵在他肩窝里，“高中的竞赛我还有印象，初中的记不起来了。” 　　陆续轻捻她的耳垂。 　　曲向向猛地抬头，“所以说，你对我一见钟情，上了高中发现我是你前桌，你很开心，只是你不说，你每天默默的靠着我的背影，你暗恋我？” 　　陆续扶额，“你想多了。” 　　“……” 　　曲向向皱皱鼻子，“那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陆续屈指弹她额头，“比你早。” 　　曲向向一个白眼丟过去，“这是哪里来的定论，你怎么确定我在你后面喜欢上的你……” 　　她唠叨着，陆续只是笑。 　　广播里放着《我的未来不是梦》，操场上乌压压一大片人影。 　　一首歌放完，嘈杂声慢慢减弱，校领导开始发言了。 　　这次回校演讲的不止是曲向向跟陆续，还有另外三个，不熟。 　　轮到优秀毕业生演讲的时候，第一个报的是陆续的名字。 　　曲向向自己上去不紧张，看他上去就很紧张，怕他走路没留神，被地上的线绊倒，怕他的话筒出问题，怕这个怕那个。 　　简直就像个操心的老妈子。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上午好。” 　　陆续站在台上，身形高大挺拔，姿态从容沉稳，显得尤其瞩目，“很荣幸能够作为往届毕业生站在这里跟大家见面。” 　　他不快不慢道，“我叫陆续，是03级理科八班毕业的，三年的高中生活对我的意义巨大，可以说是改变了我的人生。” 　　“今天受邀回来，我没什么好说的。” 　　底下一片骚动。 　　女生们的关注点很一致，都在想学长也太帅了吧，长那么帅，说差点也没关系，站在台上就够了。 　　男生们不是在神游四方，就是在看热闹。 　　曲向向正忐忑的时候，听到他再次出声，“我就说一下我个人的学习经验和经历，希望你们过滤以后，能够留下有用的东西。” 　　“……” 　　说话乱停顿，会急死人的。 　　陆续淡声道，“我认为学习兴趣是第一，其次是学习方法，最后才是努力，否则就是事倍功半，成效很差，那会让自尊心受打击。” 　　“……” 　　“整理笔记，学会筛选，标重点，总结，比盲目的死记硬背更重要……” 　　“刷题很有必要，我整个高中都在刷题中度过的，历届的各类试卷要做，还有一点就是阅读。” 　　“……” 　　“成长的路上一定都会伴随挫折，不需要抗拒，自然接受就好。” 　　“迈过一道坎，等着你的就是一段平坦大路。” 　　“……” 　　曲向向脑子里的那根弦不知何时松了下来，脸上全是骄傲的笑容。 　　当初他们作为学生代表在广播里讲讲早恋的危害，他全程闭口不言。 　　现在的他能独自一人站在上面，说这么一大段话。 　　很了不起，她忍不住在心里为他鼓掌。 　　陆续演讲完了，后面是提问环节。 　　有个女生很大声的喊，“学长，你跟学姐是怎么躲过毕业就分手的魔咒，一路走下来的？”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出来了，立马就有了第二个。 　　“对啊，怎么躲过去的，学长能不能跟我们说说？” 　　“我们想知道你跟学姐的恋爱史——” 　　“请学长赐教！” 　　“……” 　　曲向向察觉老班投来的视线，她一脸无辜，这真的不怪我家陆续。 　　高军脑壳疼。 　　他忽略了一点，如今是互联网时代，信息传播起来很方便。 　　手机，朋友圈，群，随便走一圈，不得了。 　　13年的一中有一点跟03年一样，那就是严打早恋。 　　领导们不可能让陆续给学生们开早恋课堂，只能赶紧让刘主任出来打圆场。 　　曲向向本来是在陆续后面上去，因为这个突发状况，她被安排到了最后一个。 　　结果还是响起一大片起哄声。 　　毕竟是一中最有名的情侣，达到了童话故事级别。 　　下午曲向向跟陆续去了早青山。 　　爬到山顶的时候，曲向向累到不行，几乎全靠陆续扶着才没有瘫下去。 　　“从明年开始我一定好好锻炼。” 　　陆续没给回应。 　　曲向向遭到了他沉默的鄙视，她不假思索的说，“明年我办健身卡。” 　　陆续像是就等这句，马上说，“我给你办。” 　　曲向向有种上当了的错觉，她咳嗽两声岔开话题，“山顶没什么风哈。” 　　陆续扫向她。 　　“看风景看风景。”曲向向扳过他的脸，“风景真好，是吧。” 　　“……” 　　曲向向边走边找，“好多年没上来了，不知道橡树还在不在。” 　　陆续搜寻的视线一停，伸手指道，“那里。” 　　曲向向看向他指的方位，两棵粗壮的橡树在太阳底下肆意生长着，充满了强大的生命力。 　　微风吹过，挨在一起的树叶晃动出了亲昵的弧度。 　　曲向向走过去，站在树下仰头，茂密的枝叶挡住阳光，洒了她一脸斑驳的光影。 　　“长这么高了啊。” 　　“嗯。” 　　陆续立在她身旁，和她一起仰头，眼眸微微眯着，唇角上扬。 　　小苗种下去的那天，他们丛同学变成朋友。 　　多年后小苗长成大树，他们以爱人的关系回到这里。 　　仿佛时光流逝，他们还是他们。 　　曲向向拿手机跟陆续自拍，把两棵橡树也拍了进去。 　　爬上来一趟不容易，肯定要多拍几张。 　　陆续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了两个字，“谢谢。” 　　曲向向愣住了。 　　陆续亲着她的眉眼，力道轻的犹如对待珍宝。 　　这些年他说的每一个“谢谢”，其实都是一个意思。 　　感谢她的停留，感谢她愿意跟他一路同行。 　　曲向向感受到了他想让她感受的那部分情感，她扬起笑脸，“不客气。” 　　青春是逝去了，未来还在一起。 　　下一个十年，他们朝着中年奔去，身边依然还会是彼此。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我开文前就设定好的结局，不想改了，就到这里吧。 　　番外写怀孕生小宝宝，两三章吧，不喜欢那一类日常的可以不看的哈，随意就好。 第110章 　　2014年的年初曲向向跟陆续结了婚, 生命里重要的人不管多忙, 在哪儿，要做什么，都想办法赶来了, 一个不少。 　　他们在那些人的见证下走向人生的另一段路程, 伴随着热烈的掌声, 以及真挚的祝福。 　　婚后不久, 陆续不声不响的把烟戒了。 　　曲向向看他表现的那么好, 就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正式开始备孕。 　　钱梦不知道哪儿听来的说法, 给曲向向弄到了刚生小孩不久的人没用完的姨妈巾，让她拿两片放枕头底下, 说那样容易怀上。 　　心里觉得不靠谱，曲向向还是放了，一个月过去, 两个月过去, 一点动静都没有。 　　由于她的生活作息很有规律，饮食上面也很注意, 姨妈来的非常准时。 　　曲向向的肚子里没动静, 身在国外的江河已经给她挑选好了奶粉。 　　剩下的婴儿用品梁正要包, 他发话了，谁跟他抢，他跟谁翻脸。 　　两个舅舅杠上了，外甥或者外甥女还没来呢。 　　上半年在曲向向跟陆续的等待中过去的, 到了下半年，两人继续努力。 　　国庆后的第一个礼拜，她出现了反胃的现象。 　　当时是礼拜三，曲向向正在给病人做心理疏导，胃里突然一阵翻涌，她去卫生间干呕，眼角流出生理性的泪水，心砰砰乱跳着，呼吸有些急促。 　　拧开水龙头洗了洗脸，曲向向冷静下来，理了理耳边的发丝，若无其事的打开门出去。 　　治疗期间，她不能让自己内心深处过于激烈的私人情绪流露出来，一点都不行，那会让病人神经受伤。 　　病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两只手攥在一起，满脸焦虑惊慌的问，“曲医生，你没事吧？” 　　曲向向安抚的笑着说，“没事。” 　　病人两只眼睛瞪的极大，有些神经质。 　　曲向向打开窗户，听到后面传来刺耳的尖叫声，“关起来，快关起来！他们会从窗外爬进来的，你快把窗户关起来！” 　　“不会的。”曲向向转头，声音很温和，“没有人爬进来，不信你来看看。” 　　病人恐惧的摇头。 　　曲向向笑着招招手，“你来看啊，天很蓝的。” 　　病人消瘦的脸上满是戒备。 　　曲向向面向窗外，趴在窗沿往远处看，音调非常的柔和，“白云很像棉花糖啊，说起来我很久没吃棉花糖了，你呢？” 　　过了好一会，病人很小声的说，“我……我也很久……很久没吃了。” 　　“我上次吃是上初中的时候。”曲向向用朋友间聊天的口吻说，“那时候的物价跟现在不同，棉花糖很便宜的，我记得是五毛钱一个，可以吃很久，吃的满脸都是。” 　　后面响起脚步声，她继续说，“那时候的棉花糖也没有五颜六色的颜色，只有白色，就跟白云一样。” 　　脚步声停在她旁边。 　　曲向向伸手指向天空，“我没骗你吧，天空是不是很蓝，白云是不是像棉花糖？” 　　病人小幅度的点头。 　　曲向向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再慢慢的吐出去，“空气很好。” 　　病人被堆积的信任影响，一点点把手臂向两边张开。 　　曲向向的音量轻下去一些，像是一个妈妈在哄小孩，“你闭上眼睛，轻轻的呼吸……” 　　病人下意识的照着她做。 　　将近两小时后，病人的诊治时间结束，曲向向送他出去，回头掩上门坐到椅子上，将积压在内心深处的激烈情绪释放了出来。 　　那是一种惊喜跟混杂在一起。 　　助理敲门进来，将一杯温水放到桌上，“曲医生，你要不要去里面的休息间躺一会？” 　　“不了。”曲向向睁开眼睛，“后面还有几个预约的病人？” 　　助理说，“两个。” 　　曲向向坐起来些，翻翻左边的资料，“你准备一份测试，待会拿进来。” 　　她随意的问，“对了，小张，你姐生了吗？” 　　助理愣了愣，“生了。” 　　曲向向又问，“顺产还是？” 　　助理说，“先是顺的，后来说是什么羊水浑浊几度来着，最后转去剖了。” 　　曲向向听的嗓子眼发干，“那不是受了两份罪？” 　　助理点点头，“是吧。” 　　“生孩子哪儿有不遭罪的，生完就好了，现在一家人都很开心。” 　　曲向向拿起杯子喝水，“出去吧。” 　　本来有两个病人挂号预约，但是其中一个到了地儿不肯进来，发疯的挣扎着叫喊，家里人怎么劝都不行，只好改天再预约。 　　曲向向提前结束今天的工作，拨了陆续的号码。 　　陆续那头正在开部门会议，手机一震他就起身出去。 　　部门其他人见怪不怪，那电话铁定是主管他媳妇儿打的。 　　已婚的主管更喜欢炫耀了。 　　完全不管单身狗们的死活，只专注于狂发狗粮。 　　陆续站在走廊接的电话，“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 　　曲向向不答反问，“晚上加班不？” 　　陆续问道，“什么事？” 　　曲向向单手托腮，“你先说加不加班。” 　　陆续松松领带，简明扼要道，“你没事，我加班，你有事，我现在就去找你。” 　　曲向向说笑，“你现在离开公司，不怕汤姆开除你啊？” 　　“陆太太，我的工作效率一向很高。”陆续捏了捏鼻梁，“汤姆只在乎我的完成度，能给公司创造多少价值，不会卡我的时间点。” 　　“他不会开除我，除非我自己走。” 　　曲向向想想也是，汤姆为了留住陆续，待遇提了又提，让他带一个团队，甚至准他在有特殊情况的时候可以一周只去公司三天。 　　现在特流行一句话，二十一世纪最缺什么？人才。 　　曲向向感慨完说，“那你来找我吧。” 　　陆续皱眉，“出了什么事？” 　　曲向向挠挠脸，“我可能怀孕了。” 　　电话里瞬间没了声音。 　　“可能。”曲向向的声音里是刚才憋了半天的激动，“我下午总是反胃，还吐了两次。” 　　陆续哑声道，“我现在过去。” 　　曲向向怕他慌慌张张的磕到哪儿，叮嘱了句，“路上开车慢点，我只是可能怀孕，不是要生了，不着急。” 　　陆续的喉头上下攒动了好几次，“嗯。” 　　曲向向说，“那挂了啊。” 　　“好。” 　　陆续在原地站了会儿就往办公室走，想起来会没开完，又折回会议室，简单交代几句就去办公室拿车钥匙，期间都用跑的。 　　所有人面面相觑。 　　陆续去了地下停车场，阔往前走，他想起来什么，拨了个电话过去，对他的妻子说，“你别乱跑。” 　　“我好好的乱跑什么。”曲向向说，“我去楼下等你。” 　　陆续的身形一顿，绷着脸说，“别下来，哪儿都别去，就在你的诊室里等我，听到没？” 　　曲向向感受到他的紧张，既无奈又觉得幸福，“现在还只是有可能怀……” 　　陆续打断道，“听话。” 第111章 　　曲向向没待多久, 陆续就赶过来了, 他站在门口看她，气息粗沉，一路跑上来的。 　　“不是说了让你不要急的吗？”曲向向无奈。 　　“控制不住。”陆续大步走进来, 绕过桌子停在她面前, 弯腰把她抱进怀里, 低喘道, “去医院吧。” 　　曲向向听着他的心跳声, 频率很快, 咚咚咚的像打鼓, “等会儿，你喝点水。” 　　“不喝了。”陆续亲了亲她的发丝, “去医院。” 　　曲向向看他这么急切，担心结果不是他想要的，希望越大, 失望就越大, “万一去检查了发现我没怀孕，只是吃坏了肚子, 肠胃不舒服呢？” 　　陆续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 勾唇道, “那就是革命尚未成功，我们要更加努力。” 　　“……” 　　曲向向在陆续的陪同下去了医院，俩人杵在饮水机前，一个接水, 一个喝。 　　倒腾了半天，曲向向感觉自己可以了，才进去做了b超。 　　检查的结果是怀上了，六周加三天。 　　曲向向幻想过这样一幕，以为自己可以等到三个月后稳定下来了，再把消息告诉家人。 　　但是那一刻真的发生了，她还没出医院就迫不及待的跟他们分享。 　　微信群里又是红包又是祝福的炸了几天，周末一伙人跑到曲向向那儿碰头，一个个的比她跟陆续还要高兴。 　　“向向的预产期是明年五月份，小孩儿就是上半年出生的，18年八||九月份刚好能上幼儿园。” 　　钱梦感慨的砸了砸艳红的嘴唇，“陆续这是梦想成真了啊。” 　　她剥着橘子，意味深长的说，“梁正，我真诚的给你一个建议，你要是也想梦想成真，可以沾沾他的福运跟喜气。” 　　梁正当没听见，他将手机屏幕转过来对着钱梦，“看到没？” 　　“看到了看到了。”视频里的王成功凑到跟前，黑色t恤湿答答的贴在身上，露出精实而有力的肌肉线条，“你们都在啊。” 　　钱梦问道，“你干嘛了啊？怎么淌那么多汗？” 　　“刚训练完回来。”王成功抹了把一脑门的汗水，搔了搔汗湿的板寸，“向向在哪？我怎么没见着？” 　　钱梦吃着橘子，“在卫生间里吐着呢。” 　　“不是才一个多月吗？这就吐上了？那后面怎么办？吐的厉害了身体能吃得消啊？”王成功跟个操心的老父亲似的，“良子，你家清怡怀孕那会儿也是这样吗？” 　　徐良推推眼镜，“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她没怎么吐。” 　　曲向向从卫生间里出来，恰巧听到他的话，羡慕的一塌糊涂。 　　旁边的陆续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曲向向的孕吐反应来势凶猛，没什么胃口，就坐在旁边看他们吃，偶尔说说话。 　　认识很多年了，有的聊，桌上的气氛很温馨。 　　曲向向扫视一圈熟悉的笑脸，这群人里面，除了她跟陆续，还有徐良，他们三加入了已婚人士的大军，其他都是单身狗，连对象都没有。 　　单的原因各有不同。 　　钱梦原来很喜欢泡吧，压力一大就去，现在吧都不泡了，工作越忙，圈子越小，没时间扩展，更没时间结交新朋友。 　　她觉得，要是哪天一个人累了，想找个伴儿过日子了，就在认识的单身狗里面挑选。 　　因为到了一定的年纪，不愿意花时间去了解一个陌生人，从相识相知，再到相爱，这个过程具体需要多长时间，鬼都不知道。 　　往往你投入了大量精力，得到的结果却不是自己想要的，可能你花了三五年时间来经营一段感情，某一天因为某个事，突然发现自己掏心掏肺付出的对象压根不是人，是畜牲。 　　那太悲哀。 　　不如就找身边的人，起码你足够了解他，省掉了很多不确定性，风险也降低很多。 　　钱梦在感情上很有想法，这一点曲向向从高中就很清楚。 　　成功的单身现象是几人里面最正常的，因为他现在还在部队里，人身不自由，条件有阻碍，他想谈对象的话，要么直接网恋，要么相亲，然后网恋。 　　况且他心里还有个执念。 　　那执念是消除，还是结果，明年等他出来了，兴许会有答案。 　　至于梁正，他像是一棵怪树，03年开了一次花，前所未有的灿烂，06年枯萎，之后就再也没开过花，不知道是天气的原因，还是缺水缺养分。 　　去年曲向向知道他跟唐笑在西部遇到了，不知道他们都聊过些什么，聊的怎么样。 　　几个月后唐笑就结束了06年到13年这长达七年的单身生活，在意大利开始了一段新的感情。 　　对象不是杂志社老板，是个开中国饭馆的，据说能做一手好菜。 　　而梁正拒绝了艾青，依旧一个人到处跑，仿佛要跟摄像机恩爱到白头。 　　这会儿人在国外的江河也单着，他吧，是个工作狂，好像打小就缺少情根，不需要爱情。 　　曲向向的思绪因为手机铃声回神，她去阳台接太平洋那边打过来的电话，“刚才我还想你呢。” 　　江河微愣，“想我什么？” 　　曲向向说，“想你什么时候谈对象。” 　　“姐，”江河轻笑，有几分信赖促成的撒娇意味，“我还小。” 　　曲向向说，“过几年呢？” 　　江河鼻子里发出一个声音，顽皮的说，“过几年就是黄金单身汉呗。” 　　曲向向的嘴一抽，她其实并没有干涉他的感情生活，也就是到这茬了提两句，随他自己，他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过什么样的生活，只要他开心。 　　江河说，“我在这边认识一个教育学方面的专家，她推荐了我几本书，我已经买了，下个月回国的时候带回来给你。” 　　“……”怎么一个个的全给她买书？看不过来了都。 　　江河问道，“还有什么要买的，你发给我单子，我给你买。” 　　“不用了，”曲向向说，“东西都有的。” 　　江河有点失望。 　　曲向向通过电话里的呼吸声察觉到了，她挠挠鼻尖，想了想说，“这样，你给我买个胎教机好了。” 　　江河笑起来，“行。” 　　下午徐良回家陪老婆孩子，钱梦被顶头上司叫去事务所加班，梁正在客房睡午觉，一觉睡醒晚上了，索性吃了晚饭再走。 　　曲向向让她哥干脆留下来过夜。 　　梁正摸出烟盒，想到她怀孕了就把烟盒揣回口袋里，“明儿要拍个片子，得起早。” 　　曲向向望了望夜色，“下雨呢，让陆续送你回去吧。” 　　“有什么好送的，”梁正瞥一眼厨房里刷锅洗碗的那位，“现在你怀孕了，怀胎十月，后面生完还要坐月子养身体，考验他的时候到了，要是他不老实，哥剁了他。” 　　曲向向，“……” 　　梁正揉揉她的头发，“你有了小宝宝，老梁这回开心坏了，你哥我也能松口气。” 　　曲向向泼他凉水，“只是一时的。” 　　“一时就一时吧，总比没有强。”梁正随意的捋了两下头发，沧桑的来一句，“妹儿啊，哥这些年真的被老梁给唠叨怕了。” 　　“现在好了，他要给外孙子或者外孙女张罗吃的穿的用的，明年得过来帮忙，天天的围着转悠，等他想起我的时候，估计得是两三年后，上幼儿园了。” 　　曲向向说，“说到这个，陆续他爸让我们明年搬去徐汇那边，要一起住。” 　　“有钱人啊，房子一套一套的。”梁正啧了声，“一起住就一起住，不管是大老爷们还是小老爷们，你都可以应付，再说了，就算你应付不了，你的娘家人都在这里，不怕啊。” 　　曲向向抿抿嘴角，不论是陆续他爸跟梁叔有起冲突，还是她跟陆续他爸产生意见分歧，她都可以处理，不担心，她只担心自己平衡不好家庭跟工作。 　　梁正说，“良子他老婆怀孕期间得了忧郁症，你悠着点，别在心里憋气，随便撒。” 　　曲向向嗯嗯，“我不憋着。” 　　“这就对了，”梁正弹她脑门，“你是孕妇你最大，想吃什么就说，陆续伺候不好你，哥把你接回去。” 　　“……” 　　“走了。”梁正换了鞋，摆摆手就准备回去。 　　曲向向看她哥没拿伞，下意识就往玄关那里跑，厨房里的陆续像是长了千里耳顺风眼似的，立刻快步出来，喝道，“你急急忙忙的跑什么？” 　　她后知后觉自己现在怀着孕，不能乱跑，她顿时就慌的低头看肚子，“我……我……” 　　陆续抽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缓了缓语气，嗓音低柔的问，“为什么跑？” 　　曲向向弱弱的说，“我想给我哥拿伞。” 　　她低头看脚上的拖鞋，气势更弱。 　　陆续一言不发的打开鞋柜，将一把伞拿出来，递给门外的梁正。 　　这会儿梁正有点愧疚，他这个当哥哥的，面对刚才那一出，竟然都没反应过来，骂跟关心都被陆续抢了先。 　　梁正接过雨伞，扫了扫耷拉着脑袋的妹妹，又扫向冷冷的绷着脸，眼睛却紧张的往她身上看的陆续，不禁笑着摇摇头。 　　当年他把陆续比作比蚂蝗更可怕的东西，扒着就绝对不会放手，事实就是那样子。 　　不过他妹喜欢。 　　那话怎么说来着，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s市十月份的晚上凉意十足。 　　梁正出了小区，一手打伞，一手插兜，慢悠悠的走在路上，他的嘴边叼着根烟，一缕缕的烟雾缭绕着往四处散开，那点星火忽明忽灭。 　　行人寥寥无几，车倒是有不少，来来往往的，带起一片雨水。 　　梁正一直不快不慢的走着，把小区甩远了，他正想拐过转角去对面打车，迎面就迅速跑过来一个纤瘦的身影，跑进他的伞下，擦着他的肩膀过去。 　　棒球帽，口罩，一身黑色运动服，薄荷香。 　　梁正打着伞的那只手因为肩膀被碰，伞歪了一下，风雨扑了他半身，他夹开嘴边的烟，低骂出声，“妈的，搞什么鬼？” 　　那身影一刻不停的往前跑，在雨中显得很灵活，一看就是平时没少窜跑。 　　梁正从那边过来的，知道哪块不平，哪块有坑，他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倒数，“五，四，三，二……” 　　还没数到一，奔跑的身影就晃了一下，伴随着一声惊叫。 　　小姑娘踩坑里了。 　　梁正嗤笑了声，欲要转身离开，迎面又跑过来了人影，不是一个，是一波，边跑边撕心裂肺的大喊，“欢欢！”“欢欢在那边——”“啊啊啊啊啊！” 　　他及时跳开，让那波人疯叫着经过。 　　什么情况？那小姑娘是艺人？ 　　梁正嘬口咽，将烟灰弹到地上，裹那么严实，可能还真是。 　　看那阵势，名气还不小。 　　大晚上的敢一个人出来，身边连个助理都不带，厉害。 　　梁正把烟叼回嘴边，事不关己的走人。 　　家里冷清了下来，曲向向窝在沙发里刷微博。 　　如今的娱乐圈跟十年前截然不同，明星没什么**，从头到脚都会被拿出来做文章。 　　大家把八卦绯闻叫瓜，看热闹的叫吃瓜群众。 　　互联网时代，大小事都能在微博上传的沸沸扬扬，不但是明星，普通人也有可能出现在微博热搜上面，只要有热度，有话题，能带起所谓的流量。 　　曲向向就在那上面看到了陶娟的新闻。 　　陶娟以国内优秀设计师的身份出席了法国时装秀，她之所以上热搜，是学历的原因。 　　06级b大生，以省第一进去的，进的事理学部排名第一的数院，大一没念完就休学了，重读一年考进一所211大学，攻读服装设计专业。 　　这在别人看来，是任性，难以理解，神奇，又辉煌的青春。 　　曲向向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知道陶娟承受过什么的人，所以陶娟能够获得今天这样的成绩，她比谁都高兴。 　　年初那会儿曲向向结婚，穿的就是陶娟设计的婚纱，她履行了当年的承诺，没有忘记。 　　曲向向逛了逛她的工作室微博，发现她不久就要跟娱乐圈的当红艺人合作，挺好的。 　　陆续把猕猴桃肉用勺子挖出来放进碗里，端到她面前的茶几上面，“周一我要去听一个讲座。” 　　曲向向没听清，“啊？” 　　“讲座。”陆续在她身旁坐下来，“一点半到三点半，我请好假了，手机我开着，你有事就打给我。” 　　曲向向傻眼，“什么讲座？” 　　陆续握住她的手，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关于怀孕初中晚三个时期的注意事项。” 　　曲向向的眼睛一亮，“我也去。” 　　陆续微低头，垂着眼眸亲她手指，低笑着说，“那是准爸爸的课程。” 　　曲向向愣怔半响，“……我不能去吗？” 　　“最好不要。”陆续撩起眼皮，叹息着说，“你去了，我会分神，没办法专心做笔记。”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年写一下正哥的故事，大概十几万字左右，不长，我开文案了，想看的小可爱可以去戳一戳。 　　还有一章就完了，明天见。 第112章 　　曲向向孕初期很遭罪, 这个东西的味儿闻了受不了, 那个东西的味儿闻了受不了，反胃难受的要命。 　　到了第四个月，她的胃口跟身体都逐渐好转, 开始长肉了。 　　年后曲向向整个人肿了一圈, 孕晚期又走上了遭罪之路, 每天提心吊胆的, 总担心肚子里的宝宝出什么状况。 　　陆续争取不把工作带回来, 下班后就陪着她, 看看电影散散步, 听她唠叨。 　　曲向向撑到预产期前一周多，回家休产假。 　　6月6号那天晚上九点多, 她给陆续生了个女儿，七斤多，母女平安。 　　陆续给女儿取名陆平安, 小名六六。 　　曲向向没有婆婆, 妈妈有等于没有，她坐月子期间, 白天只能让保姆月嫂照顾, 晚上基本都是陆续忙这忙那。 　　两个新手爸妈互相扶持着挺过了那段兵荒马乱的时间。 　　虽然经常手忙脚乱, 却无比珍贵，值得回忆。 　　小孩儿长得很快，会时不时的给你一个惊喜。 　　曲向向发现她家六六会抬头是在一天晚上，她惊喜的大喊大叫, “陆续！你快过来！” 　　陆续停下叠小衣服的动作转身，眼神询问。 　　曲向向扒着婴儿床，激动的说，“六六刚才抬头了。” 　　陆续走近些，低头看躺在小床上蹬腿的女儿，目光柔和。 　　曲向向轻拉女儿的小肉手，“六六，你抬一下头给你爸爸看看啊，他也想看呢。”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 　　六六小朋友睡着了。 　　站在婴儿床边的孩子爸跟孩子妈，“……” 　　曲向向把小被子弄了弄，眼里藏不住笑的安慰孩子爸，“没事儿，下回再看，下回你肯定能看见。” 　　陆续的额角一抽，看把你得瑟的。 　　六六小朋友八||九个月大的时候开始说话了，第一个喊的音是“粑粑”，而且是连着喊了好几声。 　　这回得瑟的人换成了陆续。 　　曲向向戳戳女儿的脸蛋，酸溜溜的说，“我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看你，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也是看你，上班还得给你囤粮食，天天的教你喊妈妈，你都不喊，竟然第一个喊爸爸，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她撇撇嘴，“一定是爸爸的音比妈妈好发。” 　　陆续给她一个“你高兴就好”的眼神。 　　曲向向一脸正色，“我不是瞎说，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陆续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嗯。” 　　曲向向翻白眼。 　　陆续搂住她的腰，手被她抓开了。 　　曲向向欲要说话，听到女儿咿咿呀呀的喊了一声，“粑粑”。 　　“……” 　　陆续把女儿抱了起来，叹息道，“六六，你妈妈吃醋了。” 　　曲向向嘴硬，“谁吃醋了？” 　　陆续低笑出声，“陆太太，六六的妈妈。” 　　曲向向抽抽嘴，她凑到女儿跟前，一字一顿的教着，“麻——麻——” 　　六六小朋友转着乌溜溜的杏眼，“粑粑。” 　　曲向向拿起床上的手摇铃，握住晃了晃，“麻麻！” 　　六六小朋友的注意力被铃铛声吸引过去，两眼盯着妈妈手里的玩具，喊的是，“粑粑。” 　　曲向向教的嗓子眼起火，女儿还是喊“粑粑”，就是不会喊“麻麻。 　　陆续扫了眼他的妻子，抿唇憋笑，咳一声道，“六六还是跟你最亲近。” 　　“那是，我可是她妈妈。” 　　曲向向把手摇铃给女儿拿着，“叔跟我哥都说六六像我小时候，你爸跟你小姨说六六像你，那你觉得六六像哪个？” 　　“都像。”陆续侧低头，宠溺的在她越发温柔的眉眼间亲了一下，“六六是我们的孩子。” 　　他喜欢她给他的家，喜欢她为他生的孩子，喜欢她给他的一切。 　　并且感激，感恩。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到这里全部完结，最后一次送小红包，小可爱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