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跟你睡觉吗》 作者:朕的甜甜圈   文案   温别签了三千万版税合同的第二天,被人绑架了。   绑到了K.T酒店最高层的江景套房。   等酒劲过了,男人睁开眼,温文尔雅地摘下金丝边眼镜,好脾气地问道,女士,请问您哪位?   谢小延抱着枕头站在床边,恭敬递上厚厚的信封:这是报酬,帅哥,你能跟我睡一晚吗?   ——只有这样,她才能继续做之前那个梦,肝!出!更!新!   温别思考了两秒钟,提起她衣领,把她和信封一起丢到了门外。   *   后来谢小延上新闻了。   狗仔在酒店门口蹲守到K.T洁身自好的太子爷……房间里进女人了!!!!   网上各类消息满天飞,关于无业游民谢小延如何积极奔走在傍金龟婿第一线的故事,谢小延自己看了都叹为观止。   不久后,知情人爆料却口径相反且一致:   ——谢小延?她奔走在傍男人第一线?   ——她积极奔走的是讨打第一线。   *   “多么够运,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燃亮缥缈人生。”   *   沙雕搞笑甜文,欢迎入股。   微博 -朕滴甜甜圈-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婚恋 甜文   主角:谢小延,温别 =============== 第一章   可以跟你睡觉吗   朕的甜甜圈/文   1.   打死谢小延也没想到,二十四岁生日在派出所过的。   罪名是猥|亵。   2.   等事情终于搞清楚,已经半夜一点了,她终于证明自己没有色迷心窍,更没有下药迷|奸在酒吧遇到的男人,并雇人把他绑到酒店里这样那样那样这样。   “警察同志,请问这个,这个记录,呃,会留下案底吗?”   谢小延离开前突然想到,硬着头皮问了句。   “既然是误会,对方又说不会再追究和起诉,”警察疲惫地喝了口茶水,把手里的文件在桌上正了正:“不算刑事犯罪,就不会。”   谢小延松了一口气,推了推黑框眼镜:“谢谢谢谢,谢谢您啊!”   虽说现在不怕影响,以后要是真得出去找工作,那就完球。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唉,现在的女孩子,年轻漂亮,干什么不好,霸王硬上弓……”   一声长叹飘出来,在安静的分局里犹为清晰。   谢小延脚步顿了顿,纤长的睫毛垂了垂,遮住黑眸里的情绪,而后大步流星地出了警局,走入夜色无边的萧瑟街边,踩碎了秋天的叶子尸体,清脆的响声就像今夜遭遇的一切。   她考虑了两秒,又退回了警局门口,举起了手机前置,以拍证件照的姿势,留下了自己人生中这难得的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夸她年轻漂亮!   咔嚓——   叮铃——   她刚拍完照,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谢小延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共犯萧丞。   “喂喂喂喂!!延子你没事吧??我正往你那赶呢,等着哈,我马上就到!”   谢小延站在路边,长腿踩在消防栓上,幽幽道:“你还是知道来电话?你直接给我准备棺材吧。”   “你这么说就伤哥的心了,这次计划可是你一手坚持的,我跟你说了这刑法不允许不允许,你不听我的呀!所以,那个警察同志到底怎么说?我带了三万够不够保释……”   “不用了,我出来了。哎对了,警察同志说,我年轻漂亮。”   谢小延认真想了想,唇角翘了翘:“我这种也能算年轻漂亮吗?”   萧丞:“你觉得呢?要是年轻漂亮,人为什么要把放着到手的妹不把,把你丢外面了?这说明什么知道不?”   谢小延:“他不举?”   萧丞:“……不愧是写小说的,服了,告辞。”   电话被挂了。   谢小延看了眼通话挂断的页面,又拉到哒哒打车看了眼,前面排了125位。   她摁了摁眉心,烦躁的抽出随身携带的小老板紫菜条,咔叽咔叽啃了三条下去。   这一晚真是混乱的要命。   -   为了这一晚,她认认真真做了计划!   从六点开始,目标七点半出现的。   八点零三分的时候,谢小延看了眼表,人已经喝的有点多了。   八点半萧丞叫的人来帮忙,八点五十五就到了K.T酒店,她去换了双拖鞋的功夫,人就醒了。之前在酒吧没有仔细看,现在灯光一打,那张俊美清隽的脸让谢小延心神一晃。   不过很快,她意识到这不是时候,谢小延赶忙从兜里掏出了信封,厚的跟板砖一样。   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把准备好的说辞一股脑倒出来:“帅哥,你……”她瞥到男人靠在床上,淡淡望过来的目光,脸色不是很美好的样子,赶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喏,这个你先收着!”   谢小延殷勤地把红包塞到了温别手里:“是这样,我想借用你一晚上,就是,借用您,”她想了半天,还是很难把话直接说出口,遂用食指小心翼翼虚点了点温别身旁位置:“旁边那个地方,睡一会儿会儿觉,如果您觉得钱不够我们还可以再商量,但绝对不会亏待——哎哎,帅哥你别,你——!”   谢小延提议还没说到细节,就被人无情提溜起了后领。   对方走到门口,开门,丢出去,关门,一气呵成。   谢小延站在门外一脸颓废。   关门的速度也太快了了点!!她头上都给撞出包了!   头上的包刚起来,谢小延就瞥见一票黑西服的保安飞速冲向她。   他们那架势,就很……   如果不是当事人,谢小延会以为这层楼藏了一百个僵尸。   至于吗?   现在她知道了,至于,非常至于。   谢小延深刻地认识到,灌人酒是不对的,雇人带他走更是不对的。   她!做!错!了!   下次还敢。   -   事情是这样的。她刚二十四,去年在业内第一大站启文小爆了一本,连续登上了周推荐、热销榜、月榜,收入成几十倍翻了番。当然这跟她第一本成绩惨淡脱离不了关系,但突如其来的成绩还是减轻了她很多负担。   她写的是男频玄幻,节奏和模子并没有脱离经典模式,男主该逆袭逆袭,该被反派摁被反派摁,只是选了个有小风险的方向:无女主的剧情流。   男主的现实被梦境影响,无论梦里发生的事是好是坏,都会一一在现实里应验,他甚至梦到了当期彩票中奖号码,可同时梦魇也在现实里成了真。谢小延每天保持六千到八千字的更新速度,还是有许多读者在下面疯狂催更。   【阿门你今天不勤快!少了五百多字!!】   哦。   【门大保佑我也想梦到一次未来!想知道能不能成功上岸!!】   少看点小说一定能,最近订阅87本,太多了哥。   【门你飘了,以前都两更三更,今天怎么回事?】   亲戚来了。   【你一个月tm受伤生病多少次啊】   小学数学没学好吧,一共就两次。   不得不说这群人战斗力非常强,到后期评论爆炸,谢小延基本不会回复了,只闷头更新。   她,门捷列夫蟹,必须趁着灵感还新鲜热乎的时候,赶紧写完。   因为她有个深埋心底的秘密。   她会做清明梦,梦还是有联系的。   这本小爆款的灵感,最开始就是在梦里梦到的。等她稍微扩写,有人来看后,她遇到了瓶颈。好巧不巧,在之后的一天晚上,她做了个延续了之前梦境的梦。   起来她就惊了。还带剧情连贯的?!   当然,她不会完全跟着梦里模糊的剧情走,只是许多重要转折点都是在睡觉时想到的。   梦境就像一座巨大的城堡,令人眼目发昏的旋转楼梯无边无际地通往顶端。   她身居其中,感知得到自己,却感知不到幻境与真实的边界。   幽暗朦胧的梦,将她紧紧包裹在万花筒中央,经眼的都是绚丽,握住的都是砂砾。   本来只是想把这个故事写完,后来成绩与收益都超过她的想象,谢小延干脆辞了两份工,专心在家干这个,她还是几年来第一次能准时准点还上高利贷呢。   可越干越慌,就像揣着捡到的宝物,主人随时都会冒出来把它收回。好在最后顺利收了尾。   开第三本的时候,读者的期待到达了顶峰,这是网站最火的题材之一,都市异能。   但她却写不出来了。卡文加严重失眠,谢小延焦虑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没有任何办法。   …………   谢小延突然想到,回家一开电脑又看得到铺天盖地的留言,顿时没心情继续回忆下去,苦着脸往家的方向走去。   她穿着鹅黄色的羽绒服走在冷风里,耷头耷脑的样子就像只找不到路的企鹅。   计划失败,给她两百个胆子也不想再试一次了,万一真吃了牢饭可不会有人来捞她。   她默默打了个寒战。   真是要命,上海连续三周下雨了,今天说好出太阳,结果还是阴天。   太阳死了,死透了。   谢小延咬牙切齿地顶着大风往家里走,估计走到差不多也就天亮了,太完美了真是!   -   一月的天,空气清透凛冽。午夜时分,路灯下昏黄的灯寂静照下来,光晕打在一辆深灰色的劳斯莱斯魅影上。   这条街本就不是主街道,此时早已人烟四散。   只有一个人顶着小雨往前走。   眼看着那道鲜艳明黄越走越远,主驾驶的助理没忍住:“您不是说,来这边看看,顺便把这位小姐送回去吗?那,还送吗?”   毕竟他只叫了保安,保安却把人弄到了警局。   “不用。”   靠在后座车窗旁的男人一把声线低沉轻淡,在这密闭温暖的空间里,听不出什么起伏情绪来。   啪。   他把笔记本盖子一合,之前隐隐映出面容的屏幕光源消失。男人抬头扫了眼后视镜,和煦笑了笑:“不举的人通常比较善变,你有意见吗?”   助理闭嘴开车。   深灰色名贵轿车轧过湿润的地面和水坑,因为提速太过优秀,不免溅到了路人身上。   路人直跳脚,从后视镜上能看到有张明艳鲜活的脸快气炸了。   “大哥你不长眼睛啊!!!!”   小区的铁门生锈了,推开的时候噪音非常大,滋啦滋啦的,划得她耳膜疼,羽绒服边角还湿了,不舒服。   谢小延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呵着热气,一口气冲上了顶层五楼。   楼道的声控灯坏了,她也懒得扯嗓了,掏出手机手电筒,就着光源开了门。   四十平的一居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她还网购了很多星星灯,围着墙壁挂了一圈。   谢小延深深吐出一口气,把鞋一脱,围巾一解,拨开满地的杂物衣服,把背包卸下来甩到了沙发上,准备先去洗个澡。   叮——   她以为背包的拉链又掉了,走到沙发旁蹲下,准备捡起来,却发现是枚和背包带子缠在一起的项链,沿着沙发边缘垂下,掉在地上。   谢小延弯腰捡起。   这不是什么名贵牌子,做工也算不上精巧,只是简简单单一条镀银的细链,尽头拴着一个圆形的……   微型怀表吗?   她好奇地把搭扣打开,发现里面嵌着一张缩小的照片,看着是一对母子。   七八岁的男孩站在秀丽漂亮的母亲身后,两人的神态像极了,都沉静安然。   谢小延啪地把照片一合,这么重要的东西,她还是交给附近警局好了。   她刚把东西放到茶几上,忽然觉出不对来。   这是她什么时候误带走的?酒吧?警局?为什么会挂在包外面?   不是一直背在身上吗,只有那时候放了……   !!!!   谢小延瞬间瞪圆双眼。   哈。   谢小延扬了扬眉,蓦地笑了。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她洗完澡,坐在书房转椅里,就着夜灯反复欣赏着这条项链。   仔细看看,这轮廓还真是跟那男人有点像。   谢小延正拿着放大镜仔细研究,嘴里嘟嘟囔囔,全神贯注、聚精会神。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是敲,不是捶。   来的是文明人。   谢小延微微眯了眯眼睛,比她想象的快啊。   她在睡衣外套了件羊绒外套,把怀表揣到胸口内兜里,满意的拍了拍。   姐姐的未来就靠你了,小链!   谢小延迈着大姐大的步伐,在猫眼上确认后,拧开了防盗门。   “这位先——”   她冷艳地挑了挑眉,却在开门那一瞬间,被差点撞上对方胸口的距离吓得后退两步!   卧槽这人怎么站这么近!?   对方也有点意外,微微皱了皱眉,往后撤了一步。   谢小延定了定神,抬眼目光撞到这人身上,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说句实话,她知道自己的目标长得挺好看的,但不是她的菜,一直也没怎么细细打量过。   门外破旧楼道映出的光十分黯淡昏黄,灰尘多得说话声音大一点都要溅起飞舞,再精致的人走到这都能被刮下两层光鲜亮丽的皮来。但这男人往这一站,优雅温淡,光像追着他跑,深色高领绒衫,外面套了件哑光黑的休闲西装长外套,西装长裤剪裁漂亮,衬得人更修长高大。轮廓鼻梁下颌都生得英挺至极,眼窝略微深陷,那一双琥珀色眼眸简直吸魂勾魄。可这些都不敌他气质的千分之一。   怎么说。   端的是山海清明,起势温柔。   而且谢小延一米六九,她用自己的身高比了比,这人至少186往上走……   她思考了一秒钟,赶在对方开口前,一把握住了男人的手!   激动得像无处伸冤的农民伯伯遇到了上山下乡的清廉干|部: “大哥,对于今晚的事,我没有别的想法……”   “我就是后悔,我非常后悔!”   温别满脸‘……’。   他才是后悔,今天为什么没戴手套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是初次见面的睡觉君=w=   以后每周一二三四五六跟大家见面!!!   *小剧场分割线*   未来的温别表示非常想穿越回来,把自己暴打一顿。被未婚妻小姐阻止了。   谢小延:没关系,就算你回去了,我们也是分床,我只睡觉,不睡你,不好意思哈。 第二章   3.   对方的视线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轻扫了一眼。   谢小延觉得自己被命运扼住了脆弱的后颈。   4.   算上第一次在酒店大堂的意外,他们这才第四次见面。   当时情况很复杂。总的来说,绝望的人因为卡文变成人间一缕游魂。在家窝了N天后,她被同行基友祝里招魂,抓去高级自助餐厅吃饭。等祝里的时候,她一觉栽过去了。   不小心靠到一个路人肩上,睡了小小小小一会儿。   而她就在那小小小小一会儿里,安然地睡了过去。   梦重新铺天盖地地扑向了她。   谢小延惊醒后,坐在沙发里,傻了。   没有几秒,她就像一只久久不炸的炮仗一样,beng地爆了,旋风一样冲出去了。   祝里被这股风差点卷倒,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噼里啪啦的顺着之前断掉的情节,写了七八千字,终于写到了幕后对抗力量出现!   谢小延感动地停了手。   梦之神终于再度光顾了她。   当晚,她庄严的沐浴焚香,热了一杯牛奶,冥想二十分钟,安详地拉上被子,坦然入睡,等待着重逢。   ……   什么都没等来。   等来的只有越来越大的黑眼圈。   谢小延不甘心地试了好几次,安眠药换了一种效果更强的,统统无功而返。   她开始沿着原路返回,用做实验的精神控制变量,一项一项排查。   酒店,天气,时间,位置……   不得不说,那个酒店虽然很高级的样子,那沙发是真不舒服,她屁股都快坐瘫了。   谢小延准备放弃的时候,还是祝里一语点醒梦中人。   她说,那天被你睡到偏瘫的那帅哥呢?你也试过了吗?   谢小延这才模糊忆起这件事。   接着就是等待,实验。   对方果然再次出现了!   在咖啡厅里,谢小延选了离他不远的靠窗位置,抓紧时间眯了过去。   ——成,功。   谢小延在梦里的时候没忍住,从高楼楼顶上开开心心地蹦了下去,一阵大风吹了过来,是飞翔的感觉——!!   持续三秒的飞翔很快结束了。   虽然当了一次魔都三秒女,落地瞬间苏醒,谢小延已经一扫颓靡不振的心情,精神奕奕地回家想办法了。   她早都从前台那套出了话,对方经常会在这里出现。   但总不能冒冒失失提出深度实验这个非分的要求吧?   不合适。   历史的经验告诉她,众人拾柴火焰高,群众的力量无穷大。   她把富有想象力的祝里,大学肄业出来做生意的死党萧丞拉进了一个讨论组里,相信实干家插上想象的翅膀,梦想就在不远的未来等着她!   在群众智慧的燃烧现场,他们很快就总结出来宝贵的建议:在酒店约稻草先生——因为对方是救命稻草谢小延给人起的绰号——是最方便的。   该怎么见面呢?连对方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在争论不休了几回合后,祝里果断打断了他们:别吵了,要不直接打晕了绑过来?   萧丞家里是三代抓犯人的,当即就否定了这个建议。   但最后还是拗不过他们。   历史的经验告诉她,三个臭皮匠,只他妈顶三个臭皮匠。   -   对于温别来说,毫无疑问,这是不堪其扰的一个月。   他其实不是什么公众人物,好友却提醒他,这种行为叫‘私生’。   仔细算一算,大概是从那天下午开始的。当时瑞士派人过来找他谈判,让他回去接手。在大堂等待的时候,肩上突然多了一道重量。   是一颗头的重量。   温别当时敲键盘的手就稍顿了顿,他转头看了眼。   从八岁开始,第一次体验校车的温别就知道这种动作意味着什么了。   他正要彬彬有礼地,请这位年轻女士把头位正一正。   结果一扭头,午后的阳光洋洋洒洒地落进来,梦幻金色的光色照在对方那张睡脸上。   温别呼吸一窒。   对方以突破正常人想象力的角度和极富艺术张力的神态劝退了他的想法。   这是毕加索再世都要争取的模特。   绝对是真睡着了。   周围的员工和客人都不无兴趣地往这边看,温别曲指在沙发座把手上扣了扣,把在一旁小心翼翼等着的大堂经理叫来,低声道:“拿件外套过来,轻薄一点的。”   温别神态温和而平静。大堂经理立马应下,一边严肃执行命令一边热泪盈眶地在小群里发消息。   【A102:绝了绝了,这刻入骨髓的绅士精神啊!温少真不愧是我们K.T的牌子!!门面!!!!!!】   【A208:怎么了怎么了!!】   【A303:???是一楼那个吗?我服了】   【A102:【图片】【图片】】   全群boom炸成了一朵烟花。   满屏都是‘卧槽卧槽’‘早知道装鬼睡觉能靠肩我还拼什么kpi!!!’‘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真是国家一级致|毒|品’——   温别一向不大拒绝人,有求必应嘛,倒不至于。但力所能及范围内,他永远都能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何况谢小延醒来后,的确一掀外套就溜了。   看样子是真睡过去了。   这种不大影响他,还能顺势把瑞士来那帮人干晾两个小时的意外,他并不是很介意。   但后来事情就滑入了熟悉的轨道。温别没让人拦着她,也只是要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能干到哪一步。   ……   温别礼貌冰冷地抽回了手,打断了这尴尬的沉默:“抱歉这么晚打扰了,我只是来拿回我的东西,是枚项链,放在床头柜上的。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谢小姐不小心带走了。”   看看,聪明人是怎么说话的。   谢小延心里啧啧感叹,同时面上扬了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形状漂亮的桃花眼开出一朵扇形来:“哎呀,真的吗!看来那项链对您一定很重要,那我一定要好好找找!”   “这样吧,您先进来坐着喝杯茶,我找到了立马给您!绝不带耽误的!”   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写在面上,双眸一垂,深目长睫遮不住唇角小狐狸一样狡黠的痕迹。   谢小延行走江湖多年,江湖虽然没有她的传说,但她从江湖里学到了先坐下来,一切好说!   这人性格看着不错,又是体面人,一看就是不好意思拂别人面子的君子。   谢小延写男频的经验就是,打蛇打七寸。这类好面子的君子,全身上下都是七寸,只要不翻脸,事情就有得谈。   她抓着温别袖口,把人要往屋里引。   谢小延突然觉得自己活像要勾引纯良书生的女狐狸精……   勾到一半,她发现目标不动了。   勾变拽,拽了拽,不动。   再拽一拽,还是不动??   谢小延诧异回头的瞬间,腰就被扣住了。整个人往外跌了出去。   扣在她腰上那双手冰冷有力,无法挣脱的力道。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放大的脸,感觉自己变成了□□以后的废墟。   远看不觉得,这男的也太好看了。   我去。   温别面上淡淡,眼眸沉静,好像夏日疏淡梧桐,与轻的美的一切事物相关。   动作却全然相反。   他实在有极漂亮的一双手,像艺术家的手。   骨节筋脉形状弧度,无一不优。   灯影下,他的右手微微掀开她外面那件羊绒外套,探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发红包~~!   摇尾巴~欢迎大噶收藏=w=这篇会循序渐进滴甜到怀疑人生,顺便前文的宇宙bug修一哈,【小老板】修成【大老板】感谢cy哈哈哈哈哈!!   感谢所有投雷的大家,还没来得及整理名单,先给你们鞠180度大躬!!!!   以后都早上来看~一般十一点半到十一点五十更   不过要是喜欢下午或者上午 也可以告诉我 可以调时间的-w-   滚走~ 第三章   5.   谢小延有点恍惚。   ——我还是个美貌的黄花闺女就干出了引狼入室这等大事到时候报案到警局警察叔叔不会以为我仙人跳吧?   温别没看她,垂眼从她羊绒外套内口袋里抽出了什么东西。   !!!   谢小延回过神来:项链!项链项链!!!   6.   温别沉默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防狼喷雾。   这场面。   怎么说。   就是一个万籁俱寂。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谢小延本人有点恍惚。   她开门前,把项链放到右兜,喷雾放到了左兜。   但是谢小延早忘了。   “不是……”谢小延忙不迭把东西抢过来,干笑了两声,脑子里还在搜罗适合的说辞时,对方先一步开了口,语调不紧不慢,一双静然眼眸望进来,云烟涌动中藏着隐隐的压迫感。   “这位小姐,项链的事倒在其次。我更想知道,这一个月来你……还有你的人频繁跟踪我,把我绑到酒店,追到床前给我钱,能问下原因吗?”   “是对我的职业有误解?”   “还是对你和你朋友的盯梢能力有误解?”   男人的眉目深邃淡冷,谢小延非常敏感地从里头咂摸出一点不耐的意思来。   “关于这事,”这事怎么说都是她理亏,谢小延心虚地缩了缩脑袋,扶着门框往后退了一步:“您那边不是已经报过案了吗?我也进过局子录笔录了。我没有那个意思,真没。”   谢小延态度诚恳至极。   因为刚洗完澡不久,没来得及戴眼镜,她跟人说话时需要微微眯着眼,眼角的弧度向下,衬得一双明眸更加真诚。   她的五官本就偏向亮烈嚣艳,鼻尖下颌唇角都带着精致的锐角,但那双眼睛跟溪边鹿似得,眨巴眨巴千言万语都含的进去,能让人轻易失语。   谢小延辛辛苦苦,绝望地发现好像没什么用。   对方看她的眼神,就跟她看房间里的窗帘没啥两样。   “谢小姐,我给过你机会了。”   男人温静道:“是你没有珍惜。”   谢小延见他转身就要走,动作那叫一个利落,心头拉起了警报,赶紧拉住他小臂——下一秒就被对方不着痕迹地挣脱了。   “好好好,我不碰你,可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爱吃人豆腐的渣男一样,连忙举起双手以示清白。   “之前谢小姐您能一晚上出来,是因为我们作为受害方给警局知会了一声,说是误会。但既然谢小姐执意不肯交代跟踪绑架的原因,这边也没办法帮您圆了。而且我们也会将项链失窃的情况上报,警方应该会拿着搜查令再来找您。”   一道机械一样的男声不知道从哪幽幽冒出来,谢小延吓得左脚绊右脚,差点滚下楼梯。   她勉强定了定神,这才注意到,有个身着西装的男人,正站在底下四到五楼的平台上,抬头望着他们。   大概是读懂了谢小延眼里的问号,对方继续冷冰冰道:“助理。”   在他们对话的时候,温别已经迈开长腿径直往前走了。   这一走,带走了她的希望。   这一走,也带走了她阳光的未来,清晨的柔光再也照不到她脸上了。   这一走,铁窗泪就要来了。   不是,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只是想恢复稳定更新,赚两个小钱而已啊!!   现在得去监狱写纪实文学了吗??   有个名人说什么来着,当你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时,眼见风云千里,你却只以为是普通的一天!但其实!那一天将永远的改变你!!   谢小延十万分的确定,她人生的分水岭近在此刻,就在眼前。   还以为自己从一个坑里爬出来了,结果掉进了更深的坑。   真是最毒男人心!   谢小延情急之下,冲了上去。   一把抱住了温别的大腿!   “我说我说!我都说!”   “我跟踪你,其实……”   “因为……”   温别终于转过了他尊贵的头颅,低头看着她。   她能感觉到,那个AI助理也在虎视眈眈地等着她的回答。   说实话吗?   因为我想再次确认,睡在你旁边能不能做出梦,能的话想请你帮个忙……之类的……可能今晚就会被送进去吧?   精神病能保外就医吗?   监狱伙食好不好?   狱警不会体罚吧?   谢小延脑子里滚过了无数想法,最后停留在了完美的标答上。   “因为!”   她猛然提高了声音,坚定有力:“我喜欢你!!”   这个没有创造力的答案明显没有打动对方。   谢小延在人生的关键时刻,发挥了她高考语文一百三的急智,深情赋诗,为告白添砖加瓦。   “山外青山楼外楼,你不爱我我发愁,天下帅哥到处有,谁都没有你温柔!”   ……   ……   ?   ??   ???   -   吴助从后视镜上小心翼翼望了一眼温别。   “她应该不是您父亲那边的人。”   密闭的车厢内,男人揉了揉山根处,极轻的叹了口气。   他膝上的Mac陷入了自动休眠状态。   “那就不是。等他们自己露出把柄再说。”   温别用指腹随意划了划,输入密码进入页面,淡淡道: “最近两周别再找我。”   吴助笑了笑:“知道,截稿日快到了。对了,之前跟尚影签的合同,他们压了不止百分之七的价,应该是……”   “无所谓。”温别低声道,细银边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幽微光线下,镜片后静水流深的眼里情绪辨不分明:“卖朋友人情而已。”   “还有,换家安静点的酒——”   温别想起那道聒噪身影,下意识蹙了眉心,嘱咐却少见的断到一半。   叮——   轻屏幕右边进了一道新消息提醒。   他手指一顿。   《复刻》更新。   -   温别是那种只要开文,就是启文收益榜绝对的第一,但他从来不看其他人的文。偶尔在排行榜拉着翻一翻,看到什么《开挂东方梦之少年》之类的文就自动叉出去。   他第一次在网上追文,还是论坛上写小众科幻文的作者。   时隔两个月,对方终于更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诗出自沙雕网络语!   -   梦之少年的作者很不服气:你不喜欢以后还不是要把作者娶回家略略略 第四章   7.   Wal.S,沪上老牌顶级酒店之一,临江全景,餐厅首屈一指,最近连续两年上了某权威酒店榜单综合top。   是K.T最强劲的对手之一。   8.   这是个普通的周三晚上,Wal.S训练有素的前台眼前一亮,热情地帮忙check in,确定客人的私人需求,毕竟顶层套房一订就是一个月,还是一这么……清贵颀长的男人,气质简直了。   “好了,您这边确定是一位了对吗?5807,管家会带您上去的。”   前台的眼神礼貌地在两个男人之间打了个克制的来回。   温别仿若未觉,接过房卡,弯了唇角,一派早秋的清淡温和:“谢谢,麻烦了。”   吴助已经成了一具行走的尸体,这男人心可真大,住到温别外公最讨厌的竞争对手这来了。   上电梯前,他再次绝望地扒住了电梯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已经订好了啊,你非要来这里吗?温老知道了不太好……吧?”   温别视线落到吴助的手上,无声望了他两秒。   吴助闪电般松开,举起双手,无奈地苦笑:“算了,您随便。”   温别摁了关门键。   旁人认不认识的,都道温家的少爷脾气好得不像话,行事作风既慢又有点‘旧’,老派人的那一点不动声色的精妙分寸,枝头雪意微凉,温柔干净的要命。   但不在人前时,他整个人都能切到省点模式,最后渐渐转到关机模式,世间万物没有一件能引得起他兴趣的,骨子里是个很冷的人。   吴助在他身边许多年,都没发现他对什么事能称得上爱好。写作?他总觉得,温别能做到现在,已经不是靠喜欢在做,纯粹是惯性使然。非要说的话,或者还有点责任在。   问题是,对谁的责任啊?   家人?在他们眼里,温别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比别的人也就强在不惹事这点上。   可惜不惹事里,还包括了桃色绯闻。温别外公现在天天在家做法,保佑温别未来带回来的人是个女的。   读者?吴助觉得温别那稀薄的道德感,嗯,还不足以支撑这么高尚的理由。   最可能的,只是为了他自己吧。   吴助叹了口气,他觉得这工作再做下去他真的要申请精神损失费了。   -   温别倒了杯酒,站在窗边,滔滔江水盛着繁华的夜色倒映进他眼里。   他回来了五年,这里没有任何变化。   变化的只有来来往往的游客行人,换了一拨又一拨的小摊贩,迁移变换的心思,人群背后家家户户的新生与死亡。   他喜欢不变的东西。   温别喜欢《复刻》,不仅因为那是个建立在中世纪太空背景上,有关叛乱与逃亡的硬科幻,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题材。更因为作者的笔风与情节推进都极其稳定,慢是慢了点。   在仅仅写了九万字的故事里,从主角坐骑的的装备制式,到地下城建筑的结构,以及那个背景下不同宗教的设定与教义,每个细节都透露出来,那个作者要么做了极其完备的前期工作,要么就是思维缜密到极点。   这一年里,他给这个叫‘bxlwmxlbxtcl’的楼主发了几次私信,邀请对方去网站。如果作者能完成这个故事,温别很乐意帮他找资方推荐,版权或者他自己找人买下来都没问题。   《复刻》在一个无名论坛里盖了600多楼,有四五十位固定读者……温别觉得它值得更多。   但最新更新竟然写崩了。   作者状态乱了,原先的叙述视角一直是固定的第三人称,新的章节却出现了多视角穿插,男主的行为逻辑也变得很奇怪,一切都指向了非常清楚的方向:他想完结了。   温别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没打算再问,虽然有些可惜,从不会在不值得的事情上耗费心力。   而且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完美主义者,哪怕一丝瑕疵出现,他都无法忍受。   一个水平非常稳定的作者,能出来这么突兀断层的一章,无论什么原因,都太不尊重自己手里的作品了。   温别无意识地转动着手里的玻璃杯,轻晃了晃杯身,六面棱镜折射的光裹住澄金色的酒液,极度的安静下,冰块轻碰壁身的清脆声尤为醒目。   理智告诉他这只是无关紧要的生活小插曲,尽快把收藏的网页和消息提醒关掉,就可以结束这件事了。   可仍然控制不住烦躁翻涌的心绪,温别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下颌拉出道锋利漂亮的弧线。   他把电脑扔到一旁,word开都没开,戴上VR打了一晚游戏。   直到天光大亮,温别还是想把原作者抓到眼前,倒举起来,把他脑子里的水好好筛一筛。   难得有这种被涮的感觉,温别很不爽。   不爽透了。   这种不爽一直持续到他去吃早午餐,被莽撞的侍应生洒了半杯橙汁在身上,终于达到了顶峰。   餐厅经理刚好结束早训不久,很快注意到这桩插曲,走到跟前看清是顶级VIP那一小茬人里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温先生,实在不好意思……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经理回头低声斥道:“还愣着干嘛?”   温别也不是第一次在Wal.S住长期,他以前就在这里包年,属于每个经理级别以上都极其眼熟的贵客。   但今天的温别尤其反常,他垂着眼睛,安静地用餐巾将裤子上多余的橙汁擦掉,对于道歉没有任何回应:既不苛责,也无原谅之意。   侍应也很慌神,托着满满当当的餐盘,抽不出手来做补救工作,急忙欠身道歉:“这位先生,实在实在不好意思,我走得太急了……”   弯腰时,谢小延扎得高高的小马尾辫,不偏不倚,噔一下敲在男人衬衫上。   温别再次无声后撤了一步。   他擦完多余的橙汁,把餐巾递给经理,抬头的瞬间,眉头不着痕迹地挑了挑。   谢小延对上他目光,宕机宕得那叫一个彻底。她酸到麻木的右手跟唇角同步抖了抖,一个没稳住,翻车了。   经理直接选择闭上眼,完全不敢直视天崩地裂的下一秒。   然而想象中客人暴怒的情景却没有出现。   经理赶紧张开眼睛,放满沙拉与松饼的托盘,还是稳稳当当的停在她手掌上。   腕力不错。   经理心里附和道是啊是啊!重心都歪成那样还能救回来——   等等,这句话他好像没说出来吧?   温别这句清清淡淡的称赞,在谢小延听来讽刺意味十足。   她想也没想,唇边拉出深然笑意,又乖又甜:“哪里,这点吃的又不值钱,到时候脏了您的衬衫就不好了。”   经理看到温别终于不是面无表情了,连忙打蛇随棍上:“我让人给您送一条新的上去,您先回房间换一下吧?”   “好。”温别和煦地抿唇,冲着经理微微一笑:“其实衣服下摆也沾到了点,我行李还没拿过来……”   “没问题没问题,给您送一套上去。”经理忙不迭道。   “那就麻烦了。”   温别颔首,转身离开前,目光才从谢小延身上若有若无的滑过。   谢小延的脸已经不能用锅底来形容了,那简直就是全天然未经挖采加工的炭,还是一块写满了脏话的炭。   靠在电梯栏杆的时候,她那个表情从温别眼前闪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极轻地笑了笑,早上沉入低谷的心情回升了那么一点。   不管是巧合还是预谋,温别觉得这人表情还,挺丰富的。   适合当个喜剧演员。   只不过,如果这种巧合再出现几次,他会烦。   希望那位经理识相点,不要让下一次再出现比较好。   电梯门停在58楼,门刚一开,一道黑影就扑了上来!   温别眼皮都没掀一下,往右边避了避,对方吃痛地砸到电梯墙上,颤抖着手指控诉他:“温别你是不是人你!亏我从小到大给你背了那么多次锅你家老爷子叫你相亲你就卖我!!你知道那女的多可怕吗!!”   温别:“不是。”   沈什路:“你去哪啊你扶下我啊诶诶诶——你跑不掉的我跟你说你们在那酒会上也得见——!!”   温别双手落在裤兜里,回头似笑非笑地瞥了沈什路:“我都不是人了,哪有手扶你?”   看看,这就是交友不慎的下场。   沈什路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   Wal.S一楼进驻的品牌店里,最新,也是最贵的一家,就是Ca|n|a|li,一线意大利男装。   在谢小延进来兼职前一周,才刚刚进驻的。   而那个男的,好死不死,一身都是这个牌子。   她恨!   基础款衬衫三千五,西裤小一万……他的那件浅灰蓝的这里还没有!!   谢小延刷完卡,行尸走肉般靠在柜台上,整个人都软了。   这钱得她赔就算了,估计这份萧丞帮忙介绍的兼职也得黄。这两三周编辑天天在线催她,前天晚上已经发了最后通告,如果她再这样断更,这篇文以后再也没有人工榜单,下一次想开新文,也必须全文存稿才行。至少80万到100万的正文,存完她也就饿死了。   父母早早离婚,两个人都组建了新家庭,没人愿意接管她这个烫手山芋。所以她从小跟外祖父外祖母长大,大二那年他们相继过世,在那年里欠下的医药费高额债务,直到现在还有一半。本来上本小爆,她如果能维持上本百分之80的成绩,就能把每个月的钱还上,不用滚利到下期。   现在眼看着计划要泡汤,她必须得出来找几分兼职了。   兼职就兼职吧,碰上这种事,别说工资了,还得倒贴钱。   她最近转发的锦鲤,独角兽,粉色天空,魔法少女转运罗盘,没一个有用的,都转到狗肚子里了吗!   眼泪汪汪的天使小谢在心里举起小旗子,心说还是要靠自己啊少女都活了二十多年了不知道自己运气有多差吗!   手握铁锤的恶魔小谢愤怒地呲牙,念叨着回去就把那些号全!拉!黑!!还要举报不实信息!!必须一锅端!!   买完回去,经理看了一眼,让她亲自送上去。   “这才能体现诚意啊,我们还得准备晚上补偿客人的工作,白天的道歉你自己去吧!”   “不是……”   谢小延刚想拒绝,就听见经理阴森道:“亏我还以为小萧认识的人也是勇于承担责任的好人,才把你招进——”   谢小延直接举手投降:“成成成,我现在就去。”   连累了萧丞是小事,但得罪一个能记仇的人是大事。他会把这事记二十年以上,没事就拿出来在太阳底下晒晒。   拿了刷楼层的卡,谢小延硬着头皮乘上了通往地狱的电梯。   那首歌什么来着,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记忆中你可怕的脸,我们终于来到这一天,橙汁项链警察局,无数回忆联结……   她抱着装衣服的袋子,视死如归的停留在了5807门口。   说起来58楼就这么一个房间,她想徘徊一阵子都没机会。   谢小延深吸了一口气,摁响了门铃。   一声。   两声。   五四三二一……没人!!   谢小延如释重负,转身就跑。   可命运的门不长眼睛的开了,就在她快摁上电梯的时候。   谢小延痛心疾首,早知道走楼梯了!   “哈喽,有什么事吗?”   背后传来一声明显陌生的男声,微微上挑,懒散不羁。   谢小延眼睛一亮,满怀希望地转身:“你好你好,这里是5807对吗这里有个东西麻烦你转交到屋里好吗谢谢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沈什路:“???”   沈什路:“不是美女你慢走一步,你到底来找谁的?”   沈什路赶紧拉住她,视线落在来人精致凛冽的面部线条上,对方飞快横过来一眼,黑白分明的美眸里藏着刀锋般的利意与警惕。   “OK,”沈什路放开,指了指自己手中的袋子:“你是要给温别是吧?你自己给他呗,他洗澡呢,你来都来了,让我转交算是怎么回事。”   谢小延挑挑眉峰:“哦?他叫温别?”   她只知道他姓什么,还是刚才经理说的。   温别……好别扭的名字,他父母肯定不是本地人。   谢小延腹诽道,要是本地人还起这个名儿,那可能不是亲生的。   沈什路失笑:“你不知道他叫什么你就来告白啊?”   谢小延噗地笑了,手指冲里指了指自己:“告白?帅哥,你看我像瞎子吗?”   这句话极大的取悦了沈什路,俊颜上流露出英雄所见略同的欣慰,为了这难得的共同语言,还抓住谢小延的手握了握:“是啊是啊,我早就想说了!美女你有眼光!而且你不觉得他特别冷血吗,我真的我今天腰都快断了,他从我身上跨过去了你敢信他——”   谢小延抽回了自己的手,眼神在沈什路和他身后转来转去,表情变幻莫测。   “进来。”   两个微凉的字劈碎了沈什路滔滔不觉的发言。   沈什路沉重地转身,要踏进屋里的下一秒,穿着休闲家居服靠在门框上的男人抬起长腿,用膝盖把沈什路顶了出去,发梢还在滴水,整个人修长硬净,温意里蕴着冷淡。   “没说你。”温别看都没看他,直接望向谢小延:“进来。”   谢小延:“……啊?不用了吧,”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这点事不会到时候还要叫保安吧温先生你——”   温别没有要跟她多废话的意思,直接往前两步,拨开沈什路,一把扣住谢小延的手腕,把人拉了进去,砰地一声合上了门,将人形雕塑沈什路关到了门外。   不是?这什么情况???这人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他吗?   沈什路满头问号。   当时当下的他绝没有想到,这种级别的小事,在某人日后打脸路上,连号都排不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什字读shi,第二声~   给大家打个预防针,这个故事不属于一见钟情的类型,是慢慢沦陷的~也是两个人如何带着缺陷与不确定,逐渐影响彼此,互相融入对方生命的过程。温别外热内冷的很,但他对喜欢的人能喜欢到什么地步,他自己都想不到///3///   谢谢愿意在这么早就开始留在这里的小可爱们!!   还有就是,小谢身上集合了我最喜欢的几个人的特质,她们也在看这个故事,我真的很开心。   希望大家到后面会喜欢小谢0w0   照例每个都发红包哦,第一个两百,二三四五一百,后面的随缘~ 第五章   9.   为了开启斗志昂扬的状态,今天一早起来,谢小延握紧拳头对镜自拍,眼神冷酷坚毅,在朋友圈收获了23个赞。   她现在想起来了,拍照的时候右眼一直在跳。   被拽进去的时候,谢小延寻思着,她就不应该自拍的,看来后置是把她好运全吸走了。   10.   事情却没有朝着她想的那个方向发展。   温别很快放开了握着她的手,疏离有礼地请她在沙发上坐下,自己也坐进了对面的单人沙发里,问她认不认识一个人。   那个拗口的名字谢小延没听过,她迟疑了一两秒:“不认识,许……许上扬?是谁?”   男人没说话,只垂着睫羽静静看着她,那双眼眸清透专注,谢小延下意识避开目光:“那你等等,我再努力想想。”   温别失笑,眼睛弯出一个柔软温和的角度,他微微直起身来:“不用了,不知道就好。”   “那谢小姐一直出现在我周围是……”   男人刚洗过澡,头发还在滴着水珠。大概是因为刚从氤氲的雾气里出来,从姿态到语气都沾了点松懒的意味。   谢小延心里警铃大作,忙道:“今天真是意外!自从上次见过以后,我已经改过自新,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我在家痛定思痛,这个错误就是我不该肖想不属于我的天山雪莲,雪莲就该绽放在高山之巅!我真不知道会在这里遇到你,而且我怎么会故意把你衣服弄脏?噢对了,说到这个,”她反应过来,赶紧把刚买好的一套衣服递过去:“给你的。”   温别一眼看到了外包装袋子,接过后也没细看,放在了身侧,淡淡道:“谢谢。”   谢小延:“……那个,你要不看一下,衬衫花色合不合适?”   本来想直接走人的,但思来想去,谢小延觉得就这么走掉太可惜了。这一个普普通通的袋子里,不仅有她大出血的荷包的努力,还有长达五分钟的精心挑选的心意。   温别后仰了一些,靠在沙发背椅上,笑了笑,嗓音沁凉温和:“都可以。”   “好。”谢小延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那我就先走了。”   温别没说话,冲她微颔了颔首。   “不好意思,我还是想问一下——”   谢小延内心艰苦卓绝地斗争后,走出两步又绕了回来,硬着头皮道:“关于我的那个提议,要不要考虑一下,一次也可以,你不放心的话可以隔得远一点……”   “门在右边。”   温别礼貌道。   “好的谢谢提醒!”   谢小延把后面一大段话都咽进了肚子。   只是走到门口,临了临了,谢小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坐在沙发里没动,好像在接电话,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刚好能看见温别的侧脸,轮廓到颌角,眼窝到薄唇,看得人呼吸一窒。   是真好看。   落地玻璃窗材质特殊,外面正烈的午后光线扑不进来,那侧颜的起伏转折藏在明暗阴影里,令人觉得有点恍惚。   这男人声线也好姿态也好,都太完美了,完美的像个假人。   有太多个瞬间,谢小延看得清清楚楚,唇角温热心中冰凉的交错反差,就从他眼底闪过。   这人其实什么都不关心。   谢小延敏锐地下了这个结论,离开前极轻微地皱了皱眉。   不能就算了,大不了再另想办法,她一向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   再攒攒钱,去找个能治失眠的心理咨询师吧。   刚一出门,等在旁边的沈什路就弹了起来,睁圆眼:“这么快?!”   谢小延瞥了他一眼,那把一向日天日地的沈家小少爷看得下意识倒退两步。   “哎哎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啊,那美女脸色怎么——”   沈什路推开门大大咧咧往里走,话音没落,就听见一句冷淡的低笑:“如果我说我不想回去呢?除了这个原因,您没兴趣换个新鲜点的吗?”   沈什路赶紧闭上嘴转身溜了。   开玩笑,就算是老爷子也好,敢打扰温别的闭关赶稿期,那真是不要命了。   -   谢小延回家随便下了碗方便面,就着火腿肠呼噜噜吃完,窝在懒人沙发包里跟基友祝里聊天,顺便拆开了一包薯片。   【八里又八里:没办法,这事也急不来,越急效果越不好,你勉强写的那章,下面的评论都不能看了……要么就干脆申请停一段,好好休息一下?连着两本隔那么近,是个人也受不了啊。】   祝里没等来回复,干脆退出页面去看了个四分钟的视频,结果等看完了都没等来回复。   【八里又八里:????】   【八里又八里:蟹蟹你人呢】   还是没有回复。   祝里跟她认识快三年了,谢小延萎靡的时间从来不超过三天,再大的事落到她那儿,都像落到庖丁手里的牛。   但像这样的情况并不多。祝里在女频驰骋多年,联想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大,祝里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无数社会头条。   祝里打她电话也没人接,正准备打110的时候,对话消息才弹了出来。   【门捷列夫谢:如果要用bie字做自己孩子名字,你觉得哪个字可能性大】   【八里又八里:父母是亲生的吗?】   【门捷列夫谢:#链接#】   谢小延发完链接,继续咔嚓咔嚓啃黄瓜味的薯片。没有一分钟,□□电话就响了。   她接起,伸直手臂把电话拎得远远的。   果不其然,祝里的尖叫响彻云霄:“谢——小——延——!!你##怎么不早说对方是谁啊我帮你灌醉了他我疯了吧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会被告的底裤都没了吧?!!你知道K.T集团的法务因为业务能力上过多少次新闻吗?!”   谢小延深深叹了一口气,头疼地捏了捏山根:“我想早说来着,可我也是二十分钟前才知道。”   顺便也知道了,离开前在员工更衣室里听到那些闲言碎语的原因。   大型跨国酒店及度假村集团Knight.Titus,六年前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业务包括了境内外一百多个地区,旗下酒店逾3000家,创始人温成清。   他那个游手好闲的外孙,上新闻的次数虽然不多,每次盘点废柴富二代都不会少了他。只是这几年看脸的风刮得大,温别那些不太清晰的照片已经足够有杀伤力,所以论坛里相关话题的腥风血雨更少不了他。可再怎么扒,都是温白开一样的人,绯闻绝缘体,无趣极了。   那人就是温别。   谢小延倒没那么惊讶,这人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类型,而且他身上那股矛盾感的来源也算有了解释。她疲倦地缩在懒人沙发里,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听祝里唠叨了一阵后,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根本不知道自己闷了多久,她醒来的时候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谢小延下意识当成是叫醒闹铃了,抄过手机胡乱一摁,正要扔到一边,耳边竟然传来了一道男声,语气很有些查户口的居高临下意味。   “请问是谢小姐吗?”   “不是。”   “那手机号……”   谢小延起床气很严重,更何况这一夜无梦的长觉,是最近难得的休憩。被吵醒后无数悲愤怒气自动涌上,她闭着眼,轻声冷笑。   “我是你祖宗,刚出土。”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 持续乐观,偶尔暴躁 第六章   11.   —— 她让我提醒你,十号快到了。   —— 当初是你自己说的每个月给三千。之前缺了几次,我都没跟你计较。我看你最近手松了不少,这个月别让我催了。她的病要花多少钱你又不是不知道。   谢小延睡到中途被信息铃声吵醒了,困到极致的状态下扫了一眼,信息进没进大脑也不确定,就把手机丢到了一边。   即使如此,她也能分得清那不是个梦,是赵宣宇发来的短信。   赵宣宇是她生母再嫁后,丈夫和上一任妻子的儿子,她名义上的‘兄长’。他们基本没有联系,只有每个月要钱掐点准时。   谢小延一接电话,下意识默认催款电话催到跟前了。她一肚子气没处发,跟赵宣宇说话的语气冷得直掉冰碴:“有点自知之明行吗,有我电话号码不代表你就可以定时招魂了,就算我现在入土了也不想听到你的声音,别打了!”   最后三个字极其非常凶巴巴。   谢小延挂了电话后,进入三省吾身环节:   语气镇得住场面吗?废话多吗?该说的说到位了吗?   12.   市郊君檀墅区。   均价四十万每平起的别墅闹中取静,每一栋之间距离都相当宽阔。   最靠里面的一幢古典气息浓厚,从庭院到玄关都打造成中式园林的风格,一看就是有品位的人搞的。   与此同时,有品位的客厅陷入一片死寂。   携女儿方芷亭前来亲自拜访的方董,化作了一桩雕塑,从头发丝僵硬到脚指甲。   温别不是完全绯闻绝缘体还长期单身吗?!   温成清威严地拄着手里的手杖,对刚才管家用温别手机拨出的电话仿若无闻,只犀利又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温别身旁的沈什路。   本来沈少爷正处于’看我没说错吧谁说他没有桃色绯闻’的洋洋得意里,整个重心都愉快地倾斜了,顺便用肩膀嘚瑟地撞了男人一下,被老人一看,整个人又怂了。   方芷婷脸色苍白,无声攥紧了拳头。   她喜欢了温别快三个月,从来没有听说他身边有什么女人。   但刚刚那个语气,对方哪里像沈什路说的,追温别的人,这分明是倒过来的呀!   真正的主角则置身事外,甚至泡了壶茶。   等茶叶缓缓舒展的间隙,温别才开口,说了今天踏进别墅后第一句话。   他说:“方董,令千金值得更好的人。至于我,平生尚无大志,业未立成,暂时也没有成家打算,辜负方董一片心意了。日后有机会能一起合作的话,还望您给我们这个机会。”   温别坐在长沙发最右侧,姿态神色都很平静,那番客套至极的话,从他口里冒出来,可信度仿佛自动上升了60个点。   方董郁气难平地领着女儿离开了。   管家也识趣退下。   温成清纵横商场多年,也是最熟悉温别的人,根本就没把他那两句扯淡的话放心上。   但他也没说话,目光沉沉地看着温别。   温别老神在在,眼皮都没抬一下。坐在旁边的沈什路察觉到气氛不对,已经顶不住巨大压力了,脚底抹油,准备开溜,谄媚地笑了笑:“爷爷我改天再来看您哈,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   “坐下。”   温成清缓缓道。   沈什路吓得一屁股跌了回去。   他毕竟只是家里挖煤,从小放养的可怜孩子,不像温别早就千锤百炼,熟视无睹了,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小沈,你刚才说,这个女孩儿追着他跑到酒店里去了?你认识?”   温成清是出身穷苦打拼上去的,即使语气再怎么缓和,眼神也锐利如刀。   沈什路屁股往后蹭了蹭,干笑了两声:“爷爷我怎么会骗您?那是Wal.S的经理亲自给我的,人家就在酒店里工作啊。”   沈什路卖他的时候相当顺手,一点也不心虚!他可是帮温别把方家那个难缠的千金搞定了!   温成清略一挑眉,与温别有三分相似的深邃眼窝凹陷下去,眼睛微微眯了眯:“小沈你也不清楚事实真相啊。” “小沈,虽然我年龄大了,有时候可能跟不上时代,但也希望你不要把我这样的老人家当猴耍。你说,你们是不是……谈了?”   呵。   温别突然极轻地笑了一声——   沈什路脑袋都炸了,一扭头,才发现温别根本就置身事外地看手机呢!这什么朋友?!他在这里冲锋陷阵,这厮躺在战壕里睡觉,是不是人啊!   ……哦对,他不是。   沈什路差点原地下跪,冷汗刷地冒下来了:“不、不是,您听我解释……”   他狠狠踩了一脚温别,提醒对方赶紧解救他。   结果没踩到不说,温别直接起身往餐桌走去了,看背影和步伐,那叫一个闲适、懒散又事不关己。   “不用解释了!”   温成清从胸口吐出一口浊气,无限疲惫。   沈什路的后悔如同滚滚黄河悠悠长江,奔流不息席卷而来。   “我真的没有,谢小姐真的存在啊——”   温别倚在餐桌旁,倒了杯苹果汁,往里丢了几块冰,慢悠悠地晃了晃,视线在阳光满溢的花园里转了一圈,发现新换的园丁把灌木丛修剪得比原来要精神多了。   “但我绝对不会同意你们俩的事!”   温成清严肃地把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不管你拿谁来挡枪,我都不会同意的,你不要期待有这一天!”   沈什路:“……………………”   他话音刚落,温别将冒着气泡的冰凉液体一饮而尽,拿过桌上的车钥匙,大步流星地朝门口的方向走去,经过客厅时丢下一句:“走了,你们先聊。”   赶在温成清发火前,温别勾唇笑了笑,诚恳又温和:“外公,你知道这种事我一向听你的,等讨论出结果直接告诉我就好,我真的不在意。”   可怜的纯直男沈家小公子单枪匹马地陷入了战斗。   温别走出别墅,但并没往停车场走去,脚步一转拐到了后门,管家正在门外等待。   “她跟这件事无关,如果外公让你调查她,或者插手那位小姐的生活,”他温声道:“我不要求你背离他的意思,但你得先提前知会我一声。至于谢小姐那边,我也会去提醒,麻烦了辛叔。”   -   但毫无疑问,被卖得最惨,还没有察觉的人,并不在别墅里。   对谢小延来说,这只是这座城市无数普通清早中的一个。   吵嚷,拥挤,热气腾腾,节奏轻快的吴侬软语窜留在街巷之间。   生煎煎饼果子小笼包粢饭团……摊子挤在一条街上,神色匆匆的上班族语速总是最快的。   谢小延随便裹了一件黑色羽绒服,神色恹恹地往街对面走过去。   她脑子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宫,明明没办法同时容纳很多东西,它们却偏偏争先恐后的挤在狭窄的通道里。   账务、租期、戛然而止的梦境、男主萧远卡在逆袭高潮之前的画面,还有……另一个星球的衰落。   她真是糟糕透顶了。   谢小延神思恍惚混乱,根本没注意到来往车辆,一辆黑色帕萨特擦着她飞快而过!   “侬神经搭粗看不看路啊——!”   司机窗户刚好开着,气得拧过脖子来大声吼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谢小延两指在额边点一点,美式军礼似的道歉,拔高了声音。   “哎,今朝这么早没睡醒啊?”做粢饭团的阿姨打趣,而后爽快道:“还是跟以前一样?”   谢小延两手往羽绒服里一放,刚想点头,转念一想不太对,赶忙道:“不是不是,阿姨今天不用香肠了,普通的就好。”   香肠肉松是她宠幸了很久的两大贵妃,但现在还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呢,钱能省一点是一点咯。   “哟,减肥啊。”   阿姨咧开嘴笑了笑,手上麻利地捏了一坨饭团:“不是我说,女孩子太瘦了不好看,跟皮包骨头一样,没有好身体就没有革命的本钱啊知道吧?”   谢小延:“知道知道,我没减肥,就是,嗯,这两天肉吃多了,感觉有点腻了。”   她想了想,边道边在后脑勺上挠了挠,声音微微低了一些:“所以不太想继续了,就是这样。”   在这里固定吃了几百次,这个阿姨对她出没的时间了如指掌,渐渐也熟了。   谢小延很珍惜早饭时间,珍惜问她‘吃什么啊’‘最近好不好’的人,有了这样的存在,连带着这个冬天都有了很多值得期待的早晨。   从小学到中学,外公都致力于把她摁在家里吃早餐,但谢小延特别喜欢跑到外面买着吃,买两根辣条都能开启新的一天,后来没办法,外公从外婆那多要了点零花,偷偷给她加早餐钱。   她喜欢甜面酱加很多,薄脆两倍的煎饼果子,不蘸醋的小笼包,辣椒放很多的豆腐脑,就是不太喜欢粘牙的粢饭团,外公却非常喜欢,冒着掉牙的危险,都要吃的那种喜欢。   “喏好了!”   阿姨动作很快,打包好递给她。   谢小延接过来,站在早餐棚底下拨开袋子,呼了一口冒着白霜的气,低头咬了一口。   一口就咬到了香肠。   她诧异地回头,正在忙碌下一个客人的阿姨头都没抬。   谢小延咬住下唇,很短的一瞬,咬得血滴都轻涌出来。   她握着饭团,去了隔壁豆腐脑摊子。   这边生意更火爆,店主一碗接一碗的卖,手速快如风。   反正料都差不多,辣椒和醋都可以自己加,摊主把新一碗盛好,端到年轻女生跟前,拍了下肩,提醒了下:“姑娘,别睡了,等会儿凉了,后面的客人还等着呢!”   谢小延头埋在掌心里,很久很久没有抬起来。   摊主又忙活了一阵子,过来发现人都没动豆腐脑,这才后知后觉发觉不对。   “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啊?要我给你叫救护车不?”摊主大叔东北过来的,热心肠刻在骨子里,看谢小延很久不回复,又记起她是那个……说很喜欢自己家豆腐脑,有她家人味道的客人,又弯了腰细问:“姑娘!你是不是头疼?还好吧?”   寒风猎猎,吹向这一方窄巷,不远处就是轻轨线轰隆而过的声音,嘈杂的背景音越退越远,这世界好像就剩她一个。   人间是真实人间,不用睡着就能做梦,近在眼前。   缺钱的噩梦,被人追杀上门的噩梦,老鼠半夜啃墙皮啃她储粮的噩梦,毫无希望等待天亮,春天远的要命的噩梦。   全世界只剩下自己的感觉,像被丝绸一样的黑暗包裹起来了,所有的声响都封闭在一处空间,却无限放大在自己的耳边。   心跳也好,呼吸也好,咽口水的声音也好,都清晰的不得了。   谢小延抹了一把脸,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看向摊主大叔:“我有事想问您。”   沉痛坚毅的眼神简直像狼牙山五壮士复活了。   摊主大叔被震住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问你问……阿萍你先帮我招呼着!”他回头冲老婆喊了句,又朝谢小延道:“姑娘,我作为过来人劝你一句,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曲折,都不要做冲动的事,你想想,继续活下去我们总会遇到转机的,毕竟天无绝人之路,俗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丰田车……啊好像不是这么说的,不过你理解精神,理解精神。”   “你们摊子还缺人手不?我很好用的,”谢小延站起来,一口气把豆腐脑干了,一下全咽了,食指朝内认真指了指自己:“我肺活量很好,嗓门也亮,宣传工作能做得非常好。而且我有丰富的营销经验,PS……啊就是做宣传图做的特别特别好,我之前大学就在本市,我们那个学校虽然比不上北大清华,但也还是可以的,就校友人脉特别广您知道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心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我相信您的野心肯定不在本区范围内,我觉得你这个豆腐脑做的真的特别好,清香中带着一丝独特,独特中带着——哎哎哎,不是我还有两句您让我说完!!”   谢小延被拎起来,平移了出去。   “我们是小本生意,对传|销这种违法乱纪的事不感兴趣!!”   谢小延握着已经有点变凉的粢饭团,在路边蹲了下来,很轻地叹了口气。   来来往往的车辆,没有一辆能带她走向明天的希望。   太惨辽。   她兴趣缺缺地啃着粢饭团,恨不能一粒米一粒米的咬着吃,想着今天该怎么跟编辑好好求情,把宽限再放个几天,别把她真判死刑了。   电脑里还有一万多字的废稿——萧丞和祝里看过,都齐齐表示相当不OK,发出去只会被骂得更狗血淋头。   以前她虽然也不会梦到细节,但是转折的灵感大都是从模糊的梦境里得到的。就像一个巨大的柜子,集合了很多抽屉,对应的放着不同的药材……她只要打开了其中一屉,就知道怎么把这锅药熬好。   谢小延脚步沉重地走进了楼道的铁门,连楼道的声控灯都惊动不了。   她从四楼往五楼走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太对。   后面的人怎么还没走开?   本来以为是这栋楼的住户,但五楼是最高层了,她对面的租户早就搬走了,目前五楼只有她一个在住。   谢小延皱了皱眉,到家门口站定,低头在身上摸索着钥匙。   这一摸就摸了五分钟。   终于确定了,对方是来找她的。   躲在那的阴影始终没有离去。   谢小延猛地提高了声音:“谁在那里,报上名来,有事说事——艹!”   黑影突然扣着楼梯扶手,抄捷径直接翻身上来了,从后面风一样的扑向她,一把扣住她的手臂,铁箍一样的大手摁着她后脑勺砸在铁门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谢小延在那一瞬就反应过来了,对方不止一个,打埋伏有一阵子了,估计是早在这等着她呢。   失策失策失策……她心里飞过无数悔恨的弹幕,真是精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谢小延!!!!!   “谢小延,上个月和上上个月贷款够没够数你不清楚?一年的债被你拖了三年了,这个月,还三万!怎么,你是想说银行账户没钱吗,”对方来者不善,语气极恶,每说一句话,都要揪着她马尾在铁门上实实在在地撞。   这一下下的,谢小延想,简直梦回清明。   “没够数?”谢小延咬牙忍着,轻笑了一声:“大哥,你不清楚还是我不清楚,百分之三十五,写得清清楚楚,我之前够没够,查查账单就知道了,怎么,你们现在是玩坐地起价……嘶——”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他们这行,遇到嘴硬的反而是最痛快的。讨债的一把抓起谢小延衣领,一记又狠又快的顶膝扣进她腹部——谢小延感觉内脏都快移位了,硬是倒抽了一口冷气,生生扛下了。   “x你妈话怎么这么多,”对方刚要继续说下去,被谢小延抬头的瞬间震了震,而后嘴角一歪,笑了:“哟,小妞长得还不错,那事情更简单了,老子认识几个熟悉的点,你要不去那打上一个月工,要是技术好,一个月说不定连本带利都能还上……啊!!!!”   他感觉下巴被记锤子顶翻了,只听一声惨叫响破云霄,抓着谢小延的手也被迫松开了几秒。   但他身后的手下迅速反应过来,两个人默契十足地去堵住了谢小延的路!   谢小延也算是学会了,他们之前从栏杆上怎么翻过来的,谢小延就怎么从栏杆上翻下去,而且眼看着直接就要落到四楼了,两个打手也跟着迅速翻了下去,动作比她更快更利落,扣着栏杆一记横踢就朝她的头扫了过去!   谢小延试着躲了,但依然被擦到了太阳穴,这是真倒霉,她大脑当时就一片空白,啥都没有,在落地的时候,直接朝着楼梯栽了下去!   在她踏空滚下去的瞬间,后背突然被接住了。   或者说,她整个人都被撑住了。   坚实又宽阔……凭空出现,极有力的怀抱。   对方甚至用手掌心微微托了下她的头,在谢小延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拦腰打横抱了起来。   谢小延努力对焦视线望过去,可惜昏暗的楼道里什么都看不太清,只有个隐约的轮廓。   在极其短暂的静默里,没有人说话。   他直起身的时候,被小窗口落进来的光影模模糊糊勾出了大致。   谢小延活了二十四年,突然理解了纳西索斯的神话。   深目长睫,往水中倒影投了一瞬注视,风也挡不住眼神醉生梦死于美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纳西索斯:爱上自己的影子,最终变成水仙花的少年。   如果这是一幕戏,我们可以缓缓打上弹幕:从这一刻开始,吻别开始与小谢命运纠缠滴齿轮…… 第七章   13.   谢小延从自己身上深刻地认识到一个道理。   这个人类的共性,就是谁都难过美人关,美人一笑就腿软。   她简直就是个中翘楚,丢脸翘楚。   美人没笑腿都软了。   气死。   在温别把她放到墙角的时候,她脚刚着地,人就扑了。   14.   温别眼疾手快地撑了她一把,低声道:“算了,你挂我身上吧。”   谢小延见他直接无视了身后,也勉强跟着一起无视了几秒,眨了下眼,困惑地小声回道:“我怎么挂呀?”   为了达成说悄悄话的效果,谢小延强忍着头晕眼花,迅速踮着脚,尽量地凑到了他耳根,用气音小小声的问。   温别愣了极短的一瞬,在她凑过来的时候,顷刻间挺直背脊。   “不会就在这坐一会儿。”   温别压低声音说完,朝前面走去,把试图走近的两个男人一把推到几米外,朝四五楼的平台处径直走去,语气平淡:“不是想要钱吗?我没兴趣跟你们动手,要钱的话就跟好我。”   “你他妈谁啊就在这多管闲事,这事也是你能管得着的?”   其中一个冷笑了一声,在反复打量,从他的手一路观察到头顶,除了肩宽腿长以外,这人整体就偏清瘦,腰线从敞开的大衣内能看得清清楚楚,那微凹进去的弧线,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个空有身高的小白脸。   确定的差不多后,他给同伴和五楼门口的人递了个眼色,三个人无声地将他包抄起来。   “你们一个月工资多少?”   温别靠在平台的墙沿上,单手落在裤兜里,对近在咫尺的危险仿若不觉,将眼镜取下来慢条斯理地擦拭,语气不紧不慢:“赤峡的人,要账是按分成算的吧,带奖金?”   点名来的猝不及防,三个人面面相觑着一愣。   “少j|b废话,你这小白脸既然非要掺和一脚,我们也不可能让你就这么走了,要么你替她把钱还上,要么你今天跟她一起在这里……挨点教训。”   温别轻哂:“一个月带奖金,有两万吗?”   “我x你……”   “一个人,这个数的三倍。”温别将细边眼镜架回鼻梁,淡淡道:“现付,现在滚。”   “还有一个选择,留在这里。”温别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掠过,非常快,懒得多看眼睛会坏一样:“而且我要知道,刚刚是谁动的手,哪只手撞了人家头,哪只手就留在这里。”   “就你?”   之前下巴被谢小延铁头差点撞歪的人又活过来了,不屑地哼笑了一声:“你倒是来试试——”   “哎,你看那里……”   他身旁的人脸色突然一变,指向温别身后的窗外。   另外两个探头往下看了一眼,至少八个人,全副装备……三人不约而同地对了个眼神。   “想好了吗?第一个还是第二个?”   温别唇角翘了翘,一派微风和煦,偏浅的琥珀瞳孔里却温度极冷。   为首的森然凶狠道: “六万,少一分都不行!”   “可以。”   温别一个字都懒得多说,手往底下随意指了指:“一楼角落,卡和密码都在。”   “我们怎么知道会不会一出去就被你手下截胡?”对方冷冷笑了声:“你让他们先离开。”   温别笑了:“你以为我在跟你谈条件吗?”   他忽然往前两步,俯身,动作简直称得上亲昵,声音却像从地狱传来的:“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   谢小延晕晕乎乎的,上下眼皮打架的时候,余光望见了正逆光走下来的男人。   “好了?”   她下意识问出这两个字,然后才一个激灵清醒了:“你真的解决了?!”   温别:“嗯。”   谢小延:“我靠,牛逼。”   她头上已经鼓了巨大的包,后脑勺一片浆糊,肚子也疼得直抽抽,但这也挡不住谢小延真心实意的夸赞。   温别:“谢谢。”   “是我该谢谢你。虽然现在问可能有点,那个,”谢小延扶着墙站起来,犹疑了下还是继续问道:“不识好歹。不过,你为什么在这里?还有,为什么要救我啊?”   谢小延看温别那个样子也不像是在想答案,干脆替他抢答了:“你刚好路过?出于人道主义救援精神?”   温别才恍然地挑了挑眉,然后笑了下:“啊,对。”   “你不问问他们还会不会来?”他单手落在裤兜里,饶有兴致地望着谢小延。   “这个我知道,不用问。”谢小延闭目靠了靠墙,轻轻吐出一口气来:“不过,如果你愿意,要告诉我你怎么解决的话,我不会拒绝的。”   说到最后,她睁开眼,冲温别勾唇笑了笑,是轻快又热烈的笑意。   温别视线落在她身上,若有所思了几秒,然后笑了笑,转身下了楼梯。   谢小延:“……”   这就走了……?   她失落之余松了口气,正准备扶着老腰,蹒跚到五楼去,就听见底下楼梯转弯处,传来一道沉静的声音:“你去哪?”   谢小延:“啊?回家啊……”   她一头雾水:“不然呢?”   这下轮到温别无语了,他站在楼梯回旋处,抬头望着上面的谢小延:“你不去医院?”   谢小延心说这点小伤也值得?!   但顾忌着人刚救了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回答:“等会儿吧,等晚上如果还有不舒服我再去。现在去了也没用,挂号排队,等叫到了我估计都好了。”   温别用非常‘……’的眼神看着她,长达五秒。   不过说实话,被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盯着,谢小延忽然感觉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   ——以后可不能随随便便看人太长时间。把人盯得想犯罪了可怎么办!   温别:“下来一趟。”   谢小延轻轻叹了口气,扶着楼梯把手,一步一挪,以登月宇航员下地的速度前进。   温别往下走了一层,发现人根本没跟上,蹙了蹙眉:“你没下来吗?”   谢小延:“……我下来了!就是有点儿慢!”   她的声音倒是精神得很,音还拖老长,整栋楼都能被她的分贝给捅穿了。   温别:“……”   他在心底告诉自己第九千九百遍,这就是你看戏的代价。   无语归无语,他还是调转方向回去,亲眼观摩到了谢小延十秒一梯大法。   如果不是科技没到那个地步,温别还以为眼睛自动开了0.5慢速。   温别其实有好几个问题都到嘴边了,比如你伤的也不是脚,为什么脚看起来比头还要小心翼翼?这是有点儿慢吗?这是非常,非常,非常慢好吗?   最后还是把话都咽了下去,迈开腿走到她身边。   蹲了下去。   “上来。”   谢小延:“——!”   甚至吓得后退两步:“不不不不不不不用!!”   温别沉默了一下,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温淡:“你是想从天亮走到天黑?”   莫名地,她连连后退熟练拒绝的姿态……有点令人烦躁。   谢小延心里咯噔一声,这个人表面上脾气太好了,老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其实根本就是做做样子哄人的。   她算是看出来了,他其实根本不容别人轻易拒绝。   “那倒不想。”   谢小延嘀咕了一声,弯下腰,双手老老实实圈过他脖子,顺便加了句:“我骨架大,你起飞小心——”   ——走,带我们延延起飞咯!   谢小延鼻子下意识一酸,赶紧改口道:“不是,我是说你小心点……”   她话还没说完,男人就背着她稳稳当当站了起来,走路的速度几乎没受影响。   可谢小延还是怕掉下去,要是平常掉下去也没事,但今天特殊情况,要是再摔一次可能就需要急救车了,只得紧紧抱着他脖子,双手在前面礼貌性地交叉,同时用脚夹紧了对方腰际。   讲真,她虽然没什么经验,但体感还是让她相当意外。   这人明明看起来像是能随时穿进Dior Homme的衣架子,按理说应该清瘦的不像话,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谢小延都有点羡慕自己的脚踝了,每分钟至少会撞到他腰四五次。   而且他的手本身比较冷,此时牢牢扣在她膝窝里,谢小延几乎能感觉到有热度隔着一层布料传到肌肤上。   从她这个角度来看,男人高挺的鼻梁与下颌线都一览无余,而且这种距离望过去,谢小延不得不承认老天爷就是偏心的。给了你家世,还要给你容貌,给了你容貌还要给你身高。   除了……想起八卦楼有关温别的关键词,谢小延想,大哥,除了能力,老天真是什么都给你了。   不过这算幸运,还是不幸呢?   在谢小延严肃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一楼一眨眼已经到了。   咔哒——   温别右手扣着她,左手将楼道门拧开,又走到车拉开后门,手掌心抵在她的头顶和车门之间,让人进去,自己绕到了主驾。   “有件事想给你提个醒。”   温别调整了下座椅,给后排留出更多空间,视线却没有望在后视镜上。   谢小延本来靠着椅背,一听这话下意识紧张坐直,眉心皱起:“什么?”   “最近如果有奇怪的电话或者短信来找你,不要接。有可能的话,换个手机号。”温别停顿了两秒,轻而无奈地笑了笑:“虽然用处不大,但是聊胜于无。”   谢小延:“是因为刚才那些人吗?”   谢小延:“可我已经习……”   温别:“不是。”   温别目光一寸寸移上去,在后视镜里撞上她的眼睛,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是一些跟你无关的,无聊的人。不管问你什么个人相关问题,你只负责挂电话。”   任何人如果被牵扯进跟他有关的事,都会非常麻烦。   没人受得了事无巨细的地毯式调查、刨根寻底,而且持续地接受或明或暗的监视,还要美其名曰为保护。   谢小延:“嗯,好吧,我知道了。”   车里空调开得太暖和,她把毛衣袖子挽了一点上去,扬眉问道:“不过,我怎么分辨那些是你那边的人,还是普通变态啊?”   温别:“他们应该会直接问你认不认识我。”   谢小延:“那我该怎么说?”   温别:“认识。见面之交。”   谢小延想了想,乐不可支:“对对,确实诶!!”   谢小延:“好吧,我知道了,别的我多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对吗?”   温别眉头微跳,眼里蕴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唇边的笑优雅无边:“你觉得呢?”   谢小延耸了耸肩:“OK。没问题。其实这么简单的事,你告诉我……哦对,你没有我电话。”谢小延刚说完,自己就反应过来了:“不对啊,你都没有,你身边的人怎么有的?他们自己查的?!”   主驾驶的人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温别的声音才静静流淌在这方空间。   “这好像不是什么难事。”   “不管你想调查、跟踪谁,你总要第一时间知道基础信息,名字电话常用住址,这些都算。”   谢小延回想起自己只知道要跟谁,关于对方连个名字都不知道,顿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便礼貌地点一点头:“好,我知道了,那没事我就先走了。”   她也优雅地拉开了门,试图留个潇洒酷炫的背影。   然而没有料到轿跑门框比想象的还要低一点,谢小延只感觉额头上的包二度受伤,她人倒吸一口凉气,弹了回去。   温别回头看了眼,她头上的包快从鹌鹑蛋变成小号鸡蛋了。   谢小延疼得眼泪都在泪花里打转了,硬是咬着牙憋了回去,右手小心护着自己的额头,准备再次缩头缩脑下车。   “等下。”   温别从后视镜上安静地看了她几秒,忽然叫住她。   “待那儿别动。”   温别撂下一句,利落地下了车,绕到另一边的后座上,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个小型医药箱,挑了个白蓝瓶子出来。   然而谢小延脚刚伸到一半,本来以为他有什么事,结果一看医药箱,准备贴地飞行加速离开。   ……开玩笑,她到现在还记得每次受伤,自己上药和医生护士上药的区别,简直太……一言难尽了。   温别也没多跟她废话,轻拽过她耷拉在毛衣外的卫衣帽子,把人引回了椅子上。   “这个消肿很快,你安静坐着点,别动了。”   温别语气转淡,看着她的眼神却专注,甚至于……温柔。   谢小延咬着牙根,完全不太敢乱动。   这瓶药无色无味,温别先倒在手上了一点,揉搓开以后,在她额上极轻地打旋。   偶尔问她一句,疼不疼。   谢小延小幅度甩头,又问:“这是哪里的啊?”   温别:“朋友给的,好像是俄罗斯。”   谢小延:“噢。”   接着她目视前方,目视着前方的垃圾桶,目视站在上面的黑黄色小鸟,目视不远处蹲在地上乱撒尿的熊孩子……才能勉强转移一点点自己的注意力。   谢小延自认琢磨不透这人,但他像这样平常普通做事说话的时候,实在是起伏间藏着连绵的温柔,像吹过远山绿树的风,身处其中的人会觉得舒服极了。   其实温别平时也不这样,至少上药这事跟他绝缘。   他连给自己上药都懒的,坚认大部分伤口和小病都能靠自愈,早恢复那么一会儿,并不值得他费那个劲。   这甚至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   这么熟练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反正起势要轻,动作要慢,揉得伤患处吸收了应该就差不多了。   温别今早八点四十五绕到了附近,结果找不到她小区了。在绕圈子的时候,开进了那条巷子,当时早餐摊位刚摆上不久,他正准备倒车离开的时候,看到路中间一道飘荡的游魂。   他把倒车档重新拉回D,停在了沿路的临时车位旁,摇下了三分之一的车窗。   温别当时数着时间,想等她吃完手上的饭团,下车跟她提醒完就离开。没想到,谢小延饭团不但没吃完,豆腐脑也喝得一波三折。   她身上总是有一种,跟她不太兼容的……横冲直撞的力量。   温别本来以为摊主叫起来的,会是一张泪水涟涟的脸。他从细节处看出来,她当时状态不太好。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众生皆苦,谁也没有时间去陪着谁一起淋生命里的大雨。他数着时间,最后却看到她站起来,将豆腐脑一干而尽。   他垂眸扫了眼目不斜视的谢小延。她其实不属于白幼美的长相,是骨相非常极致、五官分布偏暗冷气质的,偏生长了一双生动无暇的眼睛,清澈传神,桃花开扇型的双眼皮压在眼角,几乎要斜飞出去。   眼睛像动画电影里的小鹿斑比,整体大概是有点凶又有点傻的小鹿斑比……它姐。   此时额头上几个巨大巨圆润的包,更加破坏了她五官里那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感。   “热?”见她把袖子又拉高了一些,温别问道:“关空调吗?”   “不用不用,我没带羽绒服,等会儿回去有点冷,正在储热量。”   谢小延赶紧摆了摆手道。   “嗯。”   温别也没再坚持,把药瓶拧好,放回药箱里。   “那……我先走啦?”   谢小延食指指了指外面,试探地道,确定自己不会再被什么事拦住了。   “再见。”   “嗯,再见。”   谢小延迫不及待打开门,却又听见了自己名字。   “谢小延,”那道沉静如深海的声音喊她的名字,咬字时尾音那一点漫不经心,有点像……她初中时候的班主任………………   谢小延微微一个哆嗦,以示敬意,立马微笑满面的回头:“怎么了?”   “你手机。”温别淡淡道。   谢小延赶紧摸了摸自己裤兜,又仔细看了眼他递过来的手机,可不就是她□□了两年的果7?   “啊!谢谢!”   谢小延满怀感谢的接过来,感激地想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   虽然他们一开始闹到了警察局,后来又因为项链产生了一点小误会,她还为了他两件衣服赔瘪了荷包,但人不就是复杂的动物吗?   今天喜欢,明天可能就讨厌了;今□□夕相对,明天可能就因此生爱生恨生依赖。   出乎意料地,温别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接过机子的手,没说话。   谢小延怎么也没看出手或者手机有什么问题,冲他激情鞠了超深一躬,准备迈着欢快的步伐回家时,温别却从另一边下了车,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温别在她对面站定,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有些过近了。   谢小延反应冷静沉着,迅速往后弯了弯腰。   她的腰,很有弹性。   好用。关键时刻就是好用。   问题是,这个腰……怎么……弯的……没有个尽头鸭……   谢小延陡然发现,车门压根就没关,她正以不倒翁的姿势,缓缓用背部着落。   谢小延真是眼前一黑,思绪已然飞到腰断了以后的日子。   谁能料到,她腰虽快,有人手更快。   温别绅士地将她捞了回来,下一秒掌心就从她腰际移开了。   “你之前的提议,”温别望进她眼睛,眼眸极轻地眯了起来,春风和煦地勾了勾唇:“我想可以再考虑一下。”   日照正值顶点,冬季严丝合缝的云层里,透出了寂静深然的光,照在他脸上,   谢小延猛地握紧了手机,还没来得及打开的屏幕界面,一条新信息赫然在上面。   ——【Lucas真的得这时候背叛他吗?不能等回地下城了再说吗?这点你怎么没跟我提过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某个夏天去莫斯科旅游的人再次见到了送药的朋友。   谢小延热情地握住了对方的手,长篇大论的道谢。   毕竟这个药陪她过了几个冬天,消肿止痛的神药!   话还没说完,就被某人拉到自己身旁后,然后她听见当地朋友惊喜的回应:太好了,我以为咳嗽药水只对我们当地小孩管用呢!!   谢小延:………… 第八章   15.   根据科学调查,人有的时候过度渴望某件事,就会出现它已成真的幻觉。   自然界里,那叫海市蜃楼。   生活里,就叫白日做梦。   谢小延怀疑自己已经是深度患者,分不清白天黑夜真实梦境那种。   16.   “打我,来,快点打我一下!”   谢小延叼着一袋早餐奶,精神百倍地在萧丞家客厅里造孽。   萧丞和祝里坐在高脚凳上,一脸慈祥地看着她。   祝里: “你说她脑子什么时候能恢复?”   萧丞: “不知道,万一百年之后呢?那我们这段时间还要把她带出去吗?”   祝里: “不了吧,怪丢人的。上次她喝醉了,逼着全KTV的人承认她是一只海星,谁不说是就不让人家走。”   萧丞:“我记得。不过跟我一起出去的时候,她是个狍子,抱着电线杆找她兄弟姐妹。”   祝里:“总的来说,是我们俩交友不慎吧?”   萧丞:“应该是。”   萧丞:“不过她真是拿我这当防空洞当惯了,啧啧。”   萧丞:“说到这个,她昨天还不回我信息,气死我了。Lucas多好一小天使,她说搞人家就搞人家,那是我最喜欢的配角了!”   祝里:“没办法,复刻又不是她亲儿子,就那么随手一写呗。”   祝里:“哎,你说这傻卵干嘛呢,一直噗噗噗吹气球??”   砰——!   谢小延下一秒就用行动告诉她自己在干嘛了。   “你们俩不要太过分了哈,”谢小延拍爆气球后,一脚踩在沙发凳上,非常郑重道:“我是很认真的,温别答应我了。你们说我应该带什么?我们初定的日期是……”   谢小延戴上眼镜,翻开日程本,迅速找到了日期:“六天后——人呢??”   钻进厨房做饭的萧丞:“带上锅盆碗灶,温别找的酒店你应该吃不起饭。”   抱着ipad进了厕所的祝里:“带本模块宝典,没希望了还可以去考公。”   “对了宝贝儿,”祝里最后关门前探出头来,娇俏地冲她眨了眨眼睛:“好梦终须醒。”   没有人相信她。   So Sad。   谢小延始终坚信,好运不会无缘无故的降临在她身上。   或者说,好运有时候会来临,但如果自己没把握住,最后霉运也一定会降临。   她吃完午饭,就钻进了小书房,抱着电脑写了一下午的科幻小说。   《复刻》讲的是很俗套的故事,叛乱与逃亡,继承与复兴,男主Aaron和驯龙师的儿子Lucas被族人判了死罪,两人一起逃了出去,开始漫无目的的星际旅行。在入驻新的行星后,他们的新生活也随之开始。但当他们再次回到家乡,却发现这里却面临着即将毁灭的危险。Aaron和Lucas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拼尽全力寻找能够挽救星球的一线希望,但只有百分之20的成功率。另一个就是和Lucas一起飞回去,永远不再回来。他们毫不犹豫地做了前面那个选择,踏上了漫长征途。   谢小延把细纲写了很长,包括详细设定与世界观,有关所有的细节。   也许不可能把它们全都在文里写出来,但是这个过程本身已让她着迷至极。   而且没有任何束缚,她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即使读者少,每个人的留言都能让她思考老半天,到底该怎么回。   复刻的每一章都是她精雕细琢的成果,因为这是她自己做给自己看的东西。   唯一一次任性,只有上次最新更新,她在极大的压力与焦虑下,直接写了很多计划外的东西。尽管如此,也只能算是计划外的‘提前’。因为Lucas的翻盘是早就定好的。最后Aaron是一定会失败,发现自己的选择根本是错误的。一直引导着他,选择所谓真诚与强大的Lucas,完全是故意这么做的。   不少人在评论里都呼天抢地,不敢置信。   谢小延决定趁着写《梦之少年》的更新前,再认真写两章真爱《复刻》出来,从中断的部分到结束,足足还有七万字左右,一时半会儿写不完,但先写一些也是好的。   这个计划很快被短促的信息打断了。   第三天,关于高中同学聚会的提议,微信、信息和QQ来回轰炸着她,组织者是当年的副班长,要求大家无论参加不参加,一定要回复。   谢小延也没细看谁去谁不去,直接回了代表不能参加的2。   晚上祝里又跑来蹭饭了,坐在萧丞旁边跟他抢酸菜鱼,一边抢一边瞪大眼睛:“啊?你确定不参加吗?那今年我又要听见你□□的各种传闻咯?”   谢小延拿筷子轻敲了她一下:“对啊,主业养猪,副业跟猪沟通。你吃的酸菜鱼就是我做的,傻子。”   她话音刚落,门外的门铃适时响了。   萧丞放下筷子,略有些惊讶:“我们家会来谁啊?”   他父母都是警察,一个刑侦口一个技术口,工作常年在外奔波,一般说几个月不回来,那就是真不回来。除非是坏新闻,才会被人敲响门。   想到着萧丞整个人一下紧绷了起来。   谢小延咬了咬筷子,右手在他绷紧的背脊上拍了几下,安抚好以后大步上前去看了看猫眼,立马对萧丞道:“不是的不是的,你放心吧!是个陌生人……不是穿你们警服的那种啊。”   她一开门,对方就冲她深深鞠了一躬,把谢小延吓得差点窜树上。   “您,是?”   老实说,谢小延探出了一点头,觉得眼前的人有点眼熟,但她不敢确定是谁。   “温少爷说,让我来提前通知您,到时候在K.T的环奢套房见,在那之前,如果您要收拾任何东西,或者需要置办任何衣物,可以告诉我,我来帮您解决。”   谢小延把前三个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没忍住笑了出来。   少爷?她印象里这个词还是跟日漫里,十几岁的傲娇少年捆在一起的。不知道他多大了,难道以后三四十了也会被这么叫吗?   “怎么了吗?”   吴助保持着一张扑克脸道:“有什么问题您可以随时问我,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都会回答。”   “他在哪啊?”   谢小延用脚尖顶住门,双手抱胸,水光潋滟的双眸里漾出一点笑来:“我想见他。”   -   谢小延以为他在酒店,但吴助说,他也不知道温别在哪。   ——反正再过三天,你们也会见到的。有需要的可以告诉我。   不管再怎么问,敬业的人都是这句。   谢小延觉得刚好,她之前还有一点七上八下,怕他会突然反悔;但现在既然不会了,她就能再甩开膀子再写一点了,战斗场面真的太难写了。   但萧丞和祝里却觉得相当不好,两个人合伙一jio把她踹出去,料她也不敢这个时候贸然回家,只能去酒店找人,还顺带给她出了建议:会议室咖啡厅餐厅……之前温别不就是这几个地方来回转,估计现在也没例外。   可惜的是,他们这次都猜错了。   谢小延一无所获,干脆在大厅里坐了几个小时。到了七点以后,她还是想把行李先放进去,但也不准备住进来,毕竟离他们约定的天数还有两天。   她一开门,暖黄色地灯亮得人心里一暖。   正是华灯初上,夜色拉开序幕的时候,墨色的夜空仿佛也通过巨大透明的窗户流淌了进来。   房间里流淌着很老的英伦小调,轻快宛转又带着几分苦涩。   I\'m sitting here in the boring room.   我在房间里无聊地坐着。   It\'s just another rainy Sunday afternoon.   这也只不过是另一个下雨的周日下午。   I\'m wasting my time, I got nothing to do.   除了消磨时间我没什么事情可做。   I\'m hanging around, I\'m waiting for you.   我四处张望,我在等待你的到来。   But nothing ever happens, and I wonder.   但是什么事情也未曾发生,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   谢小延初中的时候学过这首歌,她轻声跟着哼,边哼边搬运着行李。   I wonder how, I wonder why.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Yesterday you told me about the blue, blue sky.   昨天你还给我讲那蓝蓝的天空会多么美丽,生活会多么美好。   ……   And all that I can see is just another lemon tree.   我所有能够看见的只是另一株柠檬树。   I\'m sitting here,I miss the power.   我坐在这里,身上没有了一丝力气。   I\'d like to go out taking a shower.   我想出去沐浴。   But there\'s a heavy cloud inside my head.   但是有一片阴云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I feel so tired,put myself into bed.   我感到如此疲惫,我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While nothing ever happens, and I wonder.   也许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   这个套房面积真的超过她想象,一个主卧套一个次卧,还有两个单独的次卧,客厅更是比她租的屋子两倍都大。   “广厦万间,夜眠七尺,良田千顷,日仅三餐……”谢小延一边默念着十六字箴言,一边吭哧吭哧着,准备行李拖到客厅最角落。中间没少磕磕碰碰,最后被地毯的边缘绊了个大跤,抱着行李直接滚了个圈。   “哎呦——”   谢小延躺倒,喘了两口气,捂着本来已经变小的包,轻叹:“妈呀,你已经挺不聪明的了,再撞笨一点,我看你也别整其他的了,一头撞没得了,就地江葬。”   她正感叹幸好有地毯,护着她后脑勺,冷不丁听见一声:“你准备趴到什么时候?”   谢小延吓得连滚带爬抱着包又滚远了。   “我靠……”她惊魂未定地投去目光,看见斜倚在最角落的人,才松了口气。   “你真的没点感觉的吗?” 温别看上去非常不舒服,嗓音带着点沙哑的颗粒感,摘掉眼镜,抬手揉了揉眼窝:“蹭地就着地了,新地毯展开的时候躺得都没你安详没你平。”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对不起,”谢小延尴尬得手指都蜷起来了:“我真没看见,我以为,我真以为屋里没人。”   温别脸色很苍白,穿了件藏蓝色的羊绒薄衫,黑色的休闲运动长裤,一身都质地柔软,连带着人也比平时更……   谢小延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形容词,竟然没有搜到,只好作罢。   只是这个疲倦懒散的样子,好像确实要比时刻挂着笑,更好看一些。   温别没再说什么,绕过她,朝浴室走去。   谢小延赶紧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地掰着指头问:“有几个问题哈,一是这些浴室有什么分别吗,二是我到时候随便选一间住就可以了吗?三是你觉得要分时间段吗,你的作息时间是什么样的呢,我可以跟着调一下,还有就是我什么时候住进来合适……”   “谢小延。”   温别直接转了过来,眼睛能透出一片雾似的,冷淡冰凉,就像这座城市冬天时恼人的天气。   “你话一直这么多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是的呀,这边建议您尽快适应一下呢。   ps:之前漏了几天,补一下~   感谢大家这么早就在啦,我明天再上来发红包,现在我这边已经很晚了TVT   顺便求个作者收藏=w=鞠躬! 第九章   17.   谢小延一脚油门没刹住,鼻梁砰地撞上他胸膛。   她捂着鼻子倒吸一口凉气:“嘶——”   疼疼疼疼!   18.   温别垂眼,就那么看着她泪眼花花的样子,不为所动。   谢小延被那么一看,只有一个想法:她挡着人路了,罪大恶极。   她捂着酸疼的鼻子,正准备撤退到一旁,面前突然出现了张绣着金线的浅色手帕。   “多用眼睛。”   温别把手帕递到她手里,淡声道。   谢小延:“……啊,噢,知道了。”   她赶紧接过,脑子里还是有点没转过来。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说法,一般不都是让人注意看路吗?   而且,莫名其妙地,她总觉得他话没说完的样子。   多用眼睛?   ……少用嘴?   谢小延满脑袋黑线,看着男人转身迈着长腿走远,冲他背影提高音量喊了句:“那,我的问题能有答案吗?”   温别头都没回,指了指地板,进浴室之前侧身过来,温静道:“底下。”   在谢小延化成雕塑的时候,温别又补了句:“还有两天。”   谢小延这才反应过来,本来就还没到约定的时间。   “好好好,我知道了。”   谢小延赶紧道:“不好意思,我早来了一点。”   “53个小时。”   温别轻飘飘扔下一个数字,把浴室门反手关上了。   谢小延:“……………………”   她没办法,又拖着箱子哐哐哐地到了一楼,重新check in。   “56楼还有房吗,帮我定一间好吗,谢谢。”   谢小延把信用卡递过去,脑子里倏然滚过一个数字,心痛的在滴血。   “不好意思,50到56楼的房间都满了。”前台的微笑弧度完美:“这几层的套房您得提前预约,或者提前一个月订呢。”   “那……”   谢小延纠结地皱着眉头,想要绝望地再争取一下,有道声音突然惊讶地横插进来。   “谢小姐?”   客房经理本来还不能确定,她一回头,才算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您怎么在这啊?”   谢小延认出这个温和的经理了,下午的行李就是她主动找人帮自己拎到58楼的。   “我来定个房间,不过好像没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客房经理虽然试图忍住,但还是非常诧异。   温少的人……哦不,客人,被他赶出来了??   “没房间了?”   不应该啊。   客房经理蹙眉,冲前台道:“查下5623的间。”   前台赶紧查了下:“是在谢姓客人名字底下的,而且已经办理入住了。”   “是不是谢小延?”客房经理最后确定了一遍。   前台点了点头:“对。”   谢小延倏地攥紧行李箱的把手,有些迟疑道:“本来我就该去,56?”   客房经理客气道:“是的,那是为您订的江景间。”   谢小延想了几秒,面上还是扬起一个笑:“谢谢,麻烦了。”   -   5603没有楼上那么夸张,只有一个主卧,她把自己甩到大床上,在柔软的床垫上回弹了两下,重重吐出了一口气。   就算是这样,浴室也比她家的客厅大。   她直直地望着水晶吊灯,有种不似人间的恍惚感。   其实去过江边很多次,自己去,以前和他们一起去。   那时候挤在人群里,以为最靠近粼粼的江水,急颤的风声并着繁华灯色,已是最好的视野,并不知道周围的建筑群里,身在高处的人能将何种景致收入眼中。   谢小延一个鲤鱼打挺去洗手间,用凉水狠狠洗了一把脸,坐在桌前,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掀开了笔记本。   她之前不太敢看留言,据祝里的话说,简直比爆|炸过后的废墟还可怕。   距离上次更新已经八天了,主角还困在现实与虚拟世界之间,幕后boss没有明确说明,他的后宫更不知所踪,没有一个暧昧对象能发挥作用的。   谢小延往下划拉了鼠标,无数几乎能冲破屏幕的愤怒留言瞬间跳了出来。   【作者家里死|妈了吗,葬|礼办完了没啊】   【x又他xxx的一个太监文作者给我滚出来挨打】   【骗钱!!!!!!!!作者把钱给我吐出来!!!!!!!】   【失望!门捷列夫蟹你不要侮辱你的笔名,作为化学生表示这种行为很恶|心】   【我真诚祝愿作者生儿子没xx结婚x生活不和谐头上一顶青青呼伦贝尔草原!】   谢小延哭笑不得,本来想着要不回复下这个人,在回复框里踌躇很久,还是退了出去。   她点进收藏夹,下意识点进《明官》,是在启文靠历史题材霸榜四个月的第一。不过,作者孚弋本身就是金字招牌,几乎没有他不涉猎的题材,从奇幻、都市到历史,他写什么火什么。   还在更文的作者里,谢小延最喜欢他。   她切了小号点进去,正准备先打赏再看更新,结果发现孚弋断更了。   底下的评论区一片哀嚎加关切。   简直汇聚了人类的和谐与大爱。   这个刺激比她文底下的留言还可怕!   谢小延望着最后更新的日期,又来回刷了刷评论,终于确认孚弋是无理由无解释地断更了。   虽然说他本来跟读者的互动就少的要命,但要请假都会提前说明的,从无例外。   谢小延委委屈屈地投了花花打了赏。   她忍着没刷更新,就是想等到一天最累最撑不过去最动荡不安的时候……再看的!但是连这个都没了,谢小延突然就忍不住了。   她冲到电话旁打电话,气势汹汹地大声道:“5623!!两箱青岛啤酒!帮忙搬上来!谢!谢!”   K.T的贵宾服务基本是有求必应,里面当然包括区区两箱酒。   不过苦的不是搬啤酒的小哥。   -   温别忙到凌晨三点多,才把手里的急事处理的差不多。   他疲累地靠在椅子上阖了阖眼,突然接到一通内线电话。   听完电话里管家平铺直叙的叙述,温别强忍着疲倦打断了对方:“好,我知道了,我会解决。”   他一时冲动带来的‘客人’,谁也不敢主动去开门看情况。   喝酒?   让人搬了两箱?   温别下了电梯,脚步陷在柔软的地毯里,脸色闪过一丝不悦。   男人站定在房门前,摁下门铃,又克制地敲了敲门,声线微沉:“有人吗?”   没有几秒,温别就听见里面传来砰砰的声音,一听就是往外走的时候撞到了什么。   在门被拉开的瞬间,他就嗅到了浓重的酒味。   温别毫不掩饰地皱了眉,他非常讨厌这个味道。   他正要淡淡开口,就被一道黑影扑的一个趔趄,对方毫不留情地挂在了他脖子上,双脚离地,毫无心理障碍晃悠,声音清透有力:“没有人!只有海龟!嗷——呜————海龟!!你也是吗?”   不仅讨厌酒味还讨厌肢体接触的温别:…………………………   他有种把海龟炖汤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laine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月七日 10瓶、惺惺惜惺惺 10瓶、然呀然 1瓶、阿jay的歌迷朋友 1瓶、大魔王的少女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十章   19.   吴助赶到的时候,有人正在走廊里踢正步,来回都认真仔细地数着。   “谢小姐,这边走,你需要醒醒酒——”   他刚要去拉她手臂,谢小延立马高高举起了右手,笔直地伸向天空,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一字一句:“不。我现在要回海里了。”   说完绕过吴助,继续摇摇晃晃走向走廊的另一头。   笑话,他高中的时候可是体育生,连个喝醉的女人都拽不住,工作表现好不好不说,面子还要不要了?   何况温别就靠在不远处窗沿旁,双手环胸静静看着这边。   思及此,吴助的动作和步伐都变得冷峻起来。   五分钟后,谢小延灵活的金蛇盘团、飞鹤亮翅击退了他。   下一秒又把自己抱成团,直接滚到了另一边。   吴助:……   Fine。   20.   “不要碰我。”   她警惕地盯着吴助。   吴助选择不再看那只成精的海龟。   他无奈地转向温别:“现在怎么办?”   他非常期待温别让他把人打晕了拖进去,虽然知道八成不可能。   温别总习惯性地把责任揽到自己那里,把事情处理的滴水不漏。这种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不在他处世的准则里。   果然,长身玉立靠在窗沿旁的男人极轻地笑了:“如果有那么简单,我不会叫你来。”   “等她玩累了,再把人带进来。”   温别直起身,径直从她大开的房门走了进去,临了又清淡地追加了一句:“看着她,免得一路滚到一楼。”   -   温别进来之前,其实下意识屏住了一瞬呼吸,他偶尔喝酒,但从不碰啤酒。   好在味道并不是很大,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麦芽味,大概是刚才开门通过风的原因。   她刚进来没有几个小时,喝酒就喝成这样。   温别视线扫了一圈,房间里空落落的,她带的行李箱在最角落里。   他直接迈开长腿走向办公桌,捞过边上转椅坐下,双手交错在身前,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屏幕漆黑的笔记本电脑。   ——Lucas真的得这时候背叛他吗?不能等回地下城了再说吗?这点你怎么没跟我提过啊?   Lucas,《复刻》里的主要配角,剧情那时候正到了短信里提到的那个进度。   那天,这条信息只在她手机上闪过短短一瞬,但温别一瞥间望了个全,几乎藏不住讶异。   讶异到他答应了她荒谬的要求。   现在想想,冲动真是魔鬼。   那个语气也不一定非得是发给作者的,读者之间的交流也有可能。   何况,要把这篇科幻文,跟外面那个正在练五禽戏的人联系起来,还真是有点困难。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不仅找错了人,对方可能还会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   温别靠在转椅上,手指叠成塔状,指腹轻对,浅棕色的漂亮双眸垂了垂。   从胸腔处,他听见自己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大概从很多年前起,温别就没有彷徨的少年青年期经常会有的那种……茫然四顾的心情了,不安与焦虑的阕值越来越高。   无论什么阶段,他身边总是有很多人,大家习惯性地去接近那些相处起来更轻松的人。温别这人优秀成熟,脾气好有原则,对谁都是一视同仁,能帮一把基本都不会拒绝,人缘好再正常不过了。但敏感的人会发现,一般只到这为止,再深就没有了。   现在他难得有种哭笑不得的心情,是对几天前的自己大脑回路的质疑。   虽然说本来也没真的准备跟陌生人睡一张床,让她住隔壁都勉勉强强,可现在温别发现他不喜欢极了周遭有人的感觉,即使住在他底下,他也觉得极不舒服。   温别下了决定,就没再多想,他撑了一把扶手,准备起身离开,却听到电脑‘叮’的一声信息音,他没去看,抬手要把笔记本合上,小拇指指腹却不小心滑过鼠标区域,碰亮了屏幕。   不。应该说直接,嗯,碰开了。   温别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不给自己的电脑设密码,也没进入休眠状态。   屏幕上的Safari,赫然停在启文的阅读界面上。   段落不能更熟悉了。   线下遇到读者,还是头一遭。   温别的心情有点奇妙,他把电脑一把扣上,朝门外大步流星地走去,中途顺了一件她挂在沙发背上的飞行服外套。   -   吴助正魂游天外地蹲守在墙边。   海龟开始金鸡独立了,牛逼。   他到底什么时候能等到她累?   他已经累了。   甚至开始反思职业生涯的选择是不是出了问题,为什么早早把自己跟温家拴在一起。   惨就一个字。   砰——   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响起,吴助缓缓扭头,一脸超脱:“她还没累。”   温别点头,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你先回去吧,我来解决。”   吴助:“能有什么办法?要我说还是让经理找几个人来,把她直接弄晕了抬进去……您要不忍心可以不用看着的……”   在温别的凝视下,吴助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最后化成了一缕烟尘。   吴助举起双手投降,无奈道:“当我没说。那您怎么解决?”   温别朝右前方望去,那只海龟正双手合十举高在头顶,单腿独立,面壁中,只留给观众一道无限深沉的背影。   “带她醒酒。”   温别顿了几秒,说道。   没等吴助再挣扎着拉住他,温别已经走到她身边,站定,垂眸看着她:“你想回大海?”   谢小延瞥了他一眼,又失落地转开眼,重重点了下头:“嗯。”   温别:“我带你回去,你家在哪里?”   温别见她看着自己不说话,提供了一排选择:“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有你住的地方吗?”   他倾身,望进她的眼睛,风吹叶动,轻懒温柔。   谢小延咬着嘴想了半天,拨浪鼓似地摇头:“都不是,在北冰洋!”   温别笑了:“好。”   温别后退半步,朝她微微一躬身,伸出右手,掌心朝上,一个近似邀舞的姿势。   “走吧,我知道路。”   他语气放缓了些,垂着眼的时候,柔软的羽睫合一合,敲在傻海龟发懵的心上。   “知……知道……路?你?”   谢小延犹豫着把手交了出去:“那,好吧。”   吴助眼看着男人弯腰将人打横抱起,迈开长腿消失在电梯门后,才真正确认了这一点:他父亲那边,让他烦心的事解决的差不多了。   原来那个温别又渐渐显山露水,之前揭开的一角冰冷已经退去。   要不然怎么能哄人哄这么熟练?   -   谢小延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她骑在风驰电掣行在空中的巨兽身上,张着嘴,任由大风灌满。   晚风浩荡冰凉,吹得她又冷又舒服。   她想梦里就是好,这两种感觉竟然能并存。   奇怪的是,她前面还坐了一个人。   谢小延在梦里一向都神智清明,但是在这场梦里一切都十分模糊,她试图戳了戳前面人的肩膀,对方也没转过来。   “我——们——是——去——一——个——地——方——吗——”   她双手张成喇叭,超高分贝喊道:“小——心——啊——我们快撞到云上了!!”   已经很晚了,滴水湖附近的路上,无论是人还是车都没有影子了,所以温别放心踩下油门,过了一百六也没什么心理障碍。   车顶是无穷的星空,从头到尾海龟都半直起身子,两只手伸得高高的,仿佛一下能碰到天一样,兴奋地快要钻出安全带了。   “是去一个地方。不会撞云上的,提前跟车管局报备了。”温别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让她往下错了错:“动作别太大,等会儿飞出去了。”   “不会的——!”   谢小延坚定地摇了摇头,话是这么说,还是乖乖往底下坐了一点。   她记起来了,这人说要带她回家,回北冰洋来着。   谢小延:“这位大哥,你认路不?不认的话我可以给你找地图。”   温别扭头看了她一眼,嘴角蕴了一点笑意:“好啊。多份保障当然好。”   谢小延说干就干,立马准备解安全带,好在温别眼疾手快一把给摁住了:“你去哪找地图?”   谢小延认真地看着他:“我去店里给你买,所以我得自己飞一会儿,等会儿来这边跟你会合。”   温别松开油门,让速度平缓下来,在就近的街角掉了个头:“万一丢了呢,”说着,他侧头凝神看了谢小延一眼:“风把你的爪子吹歪的话,你家人就认不出你了。”   谢小延两手抓着安全带,仰头望着他,深思熟虑了接近一分钟,才沉沉地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可我还是有个问题。”   温别踩着刹车在红灯前悠悠停下,好耐心道:“什么?”   谢小延靠在椅背上,喃喃道:“你为什么这么好看,你是太阳的儿子吗?”   温别顿了顿,低头看着她,深邃眼眉一片静然。   “不是,因为我们要去北冰洋。”   谢小延嗯了一声,声音很低:“我家人都被网套住了,因为海洋污染太严重了,爪子动不了,动不了,”她伸出双手,很认真地强调:“你看,就像这样,”她的嘴角向下,很难过的样子:“所以后来就只有我一个人,我游了好久呢,都没找到他们。”   温别沉默良久:“我知道了。”   谢小延鼻音有点重,抽了两下,双眸含着水光望向他:“你知道什么?”   他声线温静:“爱护海洋环境,要从最小的个体做起。”   谢小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的。”她的视线在左右两边来回转了转,最后竖起了左手大拇指:“没错!”   温别摇头笑了笑,又瞥了她一直在震动的衣兜:“你有电话。”   谢小延duang地把头靠到窗户上,喃喃自语:“海龟哪有电话,海龟把电话藏壳壳里吗?”   其实手机响了不止一遍了,有过前车之鉴的温别怕她错过了重要的事,还是从兜里把手机拿过来,滑下接听和免提:“你好。”   对方的声音明显迟疑了:“你好,我打错了吗?我找……谢小延?”   温别淡淡道:“没错,她在休息,有什么急事吗,我可以转告。”   那边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温别以为电话已经挂了,对方才试探道:“你,是她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快乐!醉酒的小谢献给大家分了!   挨个抓过来亲亲!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魔王的少女心 5瓶、匹拾贰 3瓶、天天坐等更新的小透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十一章   20.   这哪跟哪儿。   温别一个‘不是’刚滑到嘴边,腿上咣砸个重物下来。   他一个急刹停到路边——   “哎。”   谢小延后脑勺斜枕在他腿上,目光直勾勾地,半晌,很长地叹了口气。   温别直接摁断电话,低头看着她:“……”   “爷爷。”   谢小延神情凝重,语气严肃道。   温别再有耐心也是有个限度的,他大掌绕到她后脑勺底下,准备把人搂起来,结果谢小延突然飞快伸手,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心酸感慨道:“我看到天使了……”   ——不是,那眼角也没泪,她抹什么呢?   温别把她的手机放回她衣兜里,摁下响了好一会儿的车载通话蓝牙:“喂。”   21.   市内顶级夜店Mind Club今晚有知名乐队过来,为一个月以后的活动预热,Mind的少东家却少见的不埋首工作了。有工作人员注意到他从二楼几乎是俯冲到了一楼。   “哎哎哎,各位让让让让,别挡道。”   晃动深蓝的鱼缸水纹映出昏暗迷幻的异次元世界,陆近携不耐地拨开嘈杂的人群,大步流星冲向一楼东边侧门。   越往侧门走人越少,一般那是内部通道,没人会从那边进来,算是无人注意的角落。   “去哪?”   一道跟这地界气质不符的声线忽然响在耳边,不疾不徐。陆近携脚步下意识一个疾停,迅速扭过头,看到墙角边的男人才松了口气。   “你他妈有病,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没说可以给你发邮件吗?”   陆近携攒着劲在他肩头砸了一拳,装作恶狠狠的样子,他英俊的五官本来就自带三分戾气,神态一凶狠整个人就很有刚出狱的气质。   温别根本没躲,那深色变幻的光影影绰绰照在他身上,凉静又温和。   “关于他的事,我还是想亲自来一趟。”   陆近携掏出根烟点上,垂着眼唇角扯了扯:“嗨,倒是。你ba,不是,那男的也确实能躲,干了缺德事人就没影了,你有这种傻X家人真是他妈倒了霉了。走,具体上去说吧,我这次托的人绝对靠……谱——”   陆近携停住了脚步。   不是因为温别把他烟掐了,横竖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从另一边绕过去,才看到温别旁边竟然还有个人。   “这是什么?”   他的语气仿佛见了鬼,指着温别脚边的生物问。   温别双手垂落插在大衣口袋里,老神在在,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人。”   ……回答的倒很笃定。   陆近携眨了下眼,失笑,用舌尖顶了顶后牙槽,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他:“卧槽,温别你真是,啧啧,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从实招来,是吴珣帮忙灌的,还是你自己下的手?”   靠着他坐的明显是个女人,就靠在脚边,头歪在他小腿上睡得正酣。即使这里环境比舞池主场要暗的多,陆近携也能分辨出来,被光线勾勒的轮廓很是优越。   温别轻笑:“犯法要坐牢的,我没有那个兴趣。”   “这是最近的失误。”   顿了顿,温别侧头,视线滑到底下飞快瞥了一眼她。   “喔——”   陆近携还是笑。   “在我们旁边空个包厢出来。”温别干脆地打断了他:“让她在里面休息。”   陆近携挑了挑眉:“行啊,温少都发话了,这有什么问题,那,你要找人把她弄上去吗?”   温别当然感觉到陆近携戏谑的目光,他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很感兴趣。   不过温别这个人一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曲解也好误伤也好,都很少刻意纠正。何况完全扯淡的事情,他解释一个字都嫌多余。   他倾了倾身,半曲起食指和中指,用敲门的姿势在谢小延脑门上轻扣了两下。   接下来的半分钟,陆近携经历了见证奇迹的时刻。   她揉了揉眼睛,摇摇晃晃扶着墙站了起来,那个动作状态跟机器人插了电源差不多。   虽然站起来了,眼睛还是闭着的。   现在醉酒的人都那么……自觉么?   陆近携沉默了。   这是什么AI化人现场。   “行吧。”   陆近携放弃琢磨了,温别不想说的事打死也别想从他嘴里听到。   不过他注意到,这女人根本就在闭着眼睛强行清醒的状态里,她不小心朝温别的方向歪了歪,温别几乎是不着痕迹地错开了自己肩膀的位置。   “这边——”   陆近携收回目光,刚要指路,温别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甚至丢下一句:“不用管她的速度,她自己会跟上来。”   “嗯。”有他这句话,陆近携就没再管,跟上了温别,和他并肩朝电梯走去:“你就开业那天来了一次吧?刚开始那一阵,我晚上来都认不得路。那天以后都没怎么过来,怎么路那么熟?”   温别摁下电梯摁键,转头看了眼陆近携,温柔道:“因为我有长脑子。”   陆近携暗自磨牙。   他们上了电梯,门正要关上,温别忽然抬手将门重新摁开,轻声叹了口气。   陆近携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了一眼:嚯。   有人正迈着坚毅的步伐走楼梯呢。   说好的自己跟上呢,跟得够远的?   下一秒,陆近携眼看着温别开了门,又直接关了门:“?你不去把人拉过来?”   温别淡淡道:“不用。反正都是去上楼,她会在三楼等的。”   陆近携随便点了下头,他估计温别也不知道对方到底会不会跟上来,就那么随口一说。   “对了,今天我妹还有齐越他们在这聚会,等会儿聊完事你要不去看看?”   温别:“好。”   他破天荒地答应了。   陆近携挺讶异的,但也没表现在面上,嗯了一声。   叮的一声,三楼的电梯门开了。   这一层是vip包厢,相比二楼一楼都要安静的多,最小的包间低消六万八。   刚一出来,陆近携就环顾了一圈四周,什么都没有。   他刚要问温别,就看到人靠着栏杆往下望,他也就走过去跟着看了一眼,当时就笑了:“温少,看来你们对三楼的理解不太一样啊。”   陆近携:“不是,我说你们真的认识?她不是你半路捡的?”   温别并没有很无奈,只是敛了眼睫垂眸往下望,旁人也看不清他眼里到底藏了些什么。   她站在二楼的环形栏杆扶手边,安静地靠在那里。   之前谢小延在车上翻腾完,没有十分钟就陷入了相反的状态。问她能不能下车走路,也是能的,就是脚步虚浮,跟踩在棉花上一样。   谢小延穿着件焦糖色的粗针毛衣,外面套着件深色飞行员翻领夹克,黑色牛仔裤底下包着一双匀称修长的长腿,脚上蹬了双同色系马丁靴。   炙热明亮的舞池灯光偶尔会扫向她,从温别的角度看过去,她眼底隐隐泛红的血丝甚至都清晰得很。   似有所感,谢小延忽然抬头朝三楼望去。   他们隔着一层楼的喧闹与嘈杂遥遥相望,温别看见眼神就知道人清醒的差不多了,遂对她无声道:在原地等一会儿?   谢小延望着他点点头。   温别朝她稍微颔了颔首,转身离开,身影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走廊弯道后面。   谢小延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   她好困。   震耳欲聋的鼓点和沸腾的尖叫几乎要震聋她的耳膜,谢小延半只脚已经迈入老年人的生活,数不清多久没经历这阵势。   而且她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中间那段记忆根本是空白的。   如果她没提前在网上做过功课,知道温别应该不缺钱的话,她还以为自己被卖了。   她打量了下这里的环境,没几秒就头疼地收回了目光,用手指狠摁了摁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这也太吵了。   谢小延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本来只想扫一眼上面的时间,结果一眼瞥到微信的新信息,凌乱在风里。   卢亦静为什么会给她发信息?   还是【?】【??】【???】灵魂问号三连击???   现在是凌晨四点五十,她们的交情应该还没到凌晨互发信息的地步吧?不仅没到到,谢小延不想去中学同学聚会的原因,大半因为有她这种等着看戏的人在。   谢小延解锁手机后,没登微信,直接去通话记录里翻了一遍。   根本不用多往下,正数第一条的电话号码就是一个多小时前。   那时候她在干嘛来着???   谢小延手指微抖地翻了翻卢亦静的微信资料,手机号那一栏让人眼前一黑。   苍天大地,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为什么会接这电话啊??   谢小延内心泪流成河,她以前喝断片的时候,好歹有朋友在身边还能帮忙看着点,这次简直……   她猛地惊醒!   这次怎么没人,这次当然有!!   这离酒店少说一个小时以上的路程,温别肯定知道她到底发了什么疯。   刚想到这里,谢小延就有点崩溃,她不会在这个生死关头把人给得罪了吧?那她还混不混?好容易捱到只差一天,只差一天就能睡了,结果功败垂成!   在不干紧要的人面前丢人是小,万一问了温别把人怒火激起来,那她等会儿就可以回去收拾东西滚蛋了。   谢小延左右为难,绝望至极。   真的,假酒真酒都害人。   天人交战烈火灼心的当口,谢小延咬咬牙还是发了条微信信息给温别。   ——你还要多久忙完?   ——如果刚才我有叨扰到你的话,实在实在抱歉!   信息刚发出去,耳边就响起了一道轻佻的男声:“美女,一个人吗?”   谢小延面无表情地掀了掀眼皮:“我不是一个人,是个鬼吗。”   -   这边温别刚谈完进大包没多久,本来只是碍于陆近携的面子,跟他妹妹打个招呼,搁平时也就算了,偏偏今天是陆近荔生日。温别已经连续三年忽略   陆近荔在收到她哥信息就已经心猿意马了,喝酒玩游戏都没再参与,一直坐在旁边的沙发卡座里乖巧等人。   本来她一堆圈子里的狐朋狗友还笑话她,说她现在真是活退步了,连她哥都怕,陆近荔当即就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冲起哄的中心齐越做鬼脸吐舌头:“谁怕他了,再说了,也就现在他安生了,以前你们不怕我哥啊?”   陆近携生性就好勇斗狠,脑子又好用,再年轻点的时候,混事没少做,最后闹了次大事,他家里也干脆,根本没插手,进局子待了一年多,甚至比律师预估的刑期还长一点。   她话音没落门就开了,在旁边喝酒看热闹的齐越一口酒呛了个半死。   本来热火朝天的包厢氛围渐渐滑入西伯利亚的天。   唱《月亮之上》的也不唱了,玩骰子的手也停了,发牌的发到一半手都僵了。   有三分之一的人心里同一时间滑过条弹幕:卧槽?!温别!   如果说陆近携是二代圈里接近食物链顶端,没人敢惹的存在,那温别就是能把陆近携治的服服帖帖的人,可以说是站在食物链顶端傲视群雄的男人,而且基本神龙见首不见尾。虽然一些小道消息传温家这位是个游手好闲的少爷,日后接了摊子估计也是甩手掌柜,不过圈里人大都知道可信度为零。稍微上点心的,总能看到温别的名字,在投资人那一栏。这两年Mind大火,据说温别也是股东之一。   但他实在很少露面,除了关系非常近的几个朋友,基本没有人知道他平时的行踪。   这人不混圈子,对交际不感兴趣,唯一听说的爱好就是换着酒店住。   在场有三分之二的人完全没见过他,听陆近荔甜甜的叫了声温别哥哥,面面相觑。   ——温别??   ——??我不知道啊??   ——这男的……   ——怎么他妈这么好看?   陆近携平日里已经算挺惹眼了,虽说生人勿近了一点,但架不住硬件条件摆那儿,陆家一家美人名不虚传。   但温别这种白皙温和的类型在旁边,竟然一点也没被压下去。   他稍微落在陆近携身后,扭头把门关好,听到陆近荔叫他,便冲她柔和笑了笑:“生日快乐。”   ——我靠。   见惯了大风大浪俊男美女的不在少数,在场有几个家里都是做娱乐业相关的,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谢小延:我不可以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顺便邀请大家顺手收一下下本预收TVT   《欠不欠》   安安静静小透明 X   从不惹事大美人   -   叶燃帮人撑场子,约架地点惊现前桌。   那个文静的复读机,戴眼镜的瘦弱偏科女,沉默寡言的英语课代表。   她把书包交给后面的人,摘下眼镜:能快点吗,我今天龙门还没刷完。   叶燃:……   -   姜醒悦也费解。   除了皮相一无是处的后桌,明明干架十级,怎么老被校霸摁头挑衅欺负?   后来她知道了,他就是想跟自己抢未来的年级第一。   她不会让他得逞的。   -   同年级的人眼看着两位大佬从默默无名到捉双厮杀,关系那叫一个剑拔弩张,纷纷感叹世道无常,人心冷漠,   三班的人低头嗑瓜子。   呵。   天真。   -   本文又名《前不良少年们的改邪归正日常》《两手抓两手硬》《劝学》《今天人设崩塌了吗》   逆袭热血搞笑校园。   还有作者收藏~!!!!么么么么!   植树节快乐~【双手捧土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孤海zij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孤海zij 12瓶、hiaahey 10瓶、阿jay的歌迷朋友 1瓶、天天坐等更新的小透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十二章   21.   谢小延左等右等,等不来回复,愈发忐忑,本来就够心烦了,还被人缠着要微信要电话,脸色雪上加霜。   “我给你两个选择,”谢小延笑语盈盈地开口:“第一,你自己滚。第二,我找人来帮你滚。帅哥你选哪个?”   对方年轻清俊的脸上滑过一丝尴尬,他很快收回手机,面上的笑甚至有点苦涩:“不好意思。”   “我……大冒险输了。”   谢小延:“嗯。”   她虽然诚恳应了,但是满脸都写着你是看我傻吗。   乱搭讪的人一走开,她就当机立断地决定去三楼等。要是能找到人的话,直接当面问完,要杀要剐反正就那几分钟,总比在这煎熬要好得多。   虽然不知道具体包厢号,但谢小延记住了他们拐进了哪条走廊。   她上了三楼以后,喜出望外地发现他们走的那条路,尽头只有一间房。   谢小延在门口待了几分钟,想想还是再次给温别发了次消息。   ——冒昧问一下,您还要多久呢?   等了快十分钟还没有回复,谢小延最终还是咚咚咚轻扣了几下门。   “进来!”   估计隔音设施实在是太好了,门里面非常非常安静,但是她仔细听,好像听见隐约的两个字。   谢小延:“好,那我进去了。”   她推门而入,跟热火朝天的二十几个人大眼瞪小眼。   “你是……?”   一个梳着脏辫、妆容精致的女生试探着问道。   谢小延目光飞快巡视了圈全场,刚想道歉说走错了,结果看到卡座角落里坐着的人,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她没走错啊!   “我,”谢小延一手还握着门把,镇定地望着众人。   “刚来,刚来报道的……服务生。”   谢小延找回大脑了,立马反应飞快的颔首点头:“不好意思,我还不太熟悉地形,走错了走错了。”   众人表示理解,并且用目光送她退场。   谢小延唇角勾出了一个官方微笑,余光斜都没斜:“打扰了。”   她正要cos刘星逃离现场,突然有人叫住了她名字。   “谢小延。”   那道温淡声线在房间里尤为清晰,几乎是第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角落里的男人扭身取下搭在椅背上的大衣,从卡座里站起来,身形颀长漂亮。衬衫下摆收在西裤内,光线阴影交错内肩线笔直,腰线带着些微的弧度收进去。   “外面等我,一起走。”   …………   因为她拉开了门,响彻一二楼的音乐声沿着缝隙飘了进来。   Gettin\' dough ain\'t a thing change   尽管金钱不能改变所有   Coasting, grippin\' grain   但是多多益善   Goin\' through the money like a phase   金钱来的轻而易举   Don\'t say my name in vain   不必徒劳的喊着我的名字   I\'m so glad that you came   我很高兴你的到来   ……   22.   谢小延进来前二十分钟。   包间里的气氛在短暂的冰冻后,再次热络了起来,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认识的不认识的也不敢围着温别起哄,但揶揄打趣陆近荔的不在少数,很快就有人为了帮寿星一把,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这么老土的游戏你他妈自己跟自己玩去。”   一直坐在温别身旁没开口的陆近携忍不住了,一把抄起一个枕头往提议的人身上砸去,说完用眼神余光扫了眼温别。   温别像是浑然不觉,自顾自地倒了杯冰水,认真倾听着陆近荔絮絮叨叨自己的烦恼,想让温别给她一点建议。在目前的陆近荔看来,学业抉择确实是天大的大事了。   谢小延进来前十分钟。   “……他们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所以我不是申请了先保留学位嘛,因为我也不能确定,我妈又想让我去英国,说那里有朋友能照应但是我不喜欢那个天气啊……”   陆近荔长得精致娇俏,蹙眉烦恼的样子也挺可爱,温别一向是个优秀的听众,更给了她喜滋滋继续的心,连陆近携警告的眼神都顾不得了。   陆家和温家两家以前有生意上的往来,陆近荔五年前就在家里办的酒会上见过他,当时她因为赌气跑到后花园,一时不察绊了一大跤,膝盖和手掌都擦破了,周围又没人,所有宾客,连带着父母都在别墅里接待客人,委屈加上疼痛,十来岁的陆近荔哭成了泪人。   “……然后你就过来了!”陆近荔说到这一幕,眼神依旧闪闪发亮:“把我扶起来,安慰我,还帮我找人,我真的觉得,哇,老天爷对我真好。”   温别和陆近携一前一后的笑了。   温别是很轻的善意微笑,陆近携是不屑的嗤笑。   “陆近携。”陆近荔有样学样,递了个很凶的眼神给他:“我突然想起来你不是今天要开会吗?你不会要让你员工陪你熬夜开吧?”   陆近携抄起一包花生豆,往沙发深处懒洋洋一卧,痞里痞气地笑了:“嗯,对啊。怎么,你要告我违反劳动法吗?”   陆近荔气得都不太清醒了,好容易能在私底下遇到一回温别,一时口快:“然后呢,你要再进去一次?”   话一出口,陆近荔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被陆近携的眼神吓得直往后缩,躲到了温别肩膀后头,额头轻碰到了他肩沿。   温别倾身把水杯放在桌上,顺势往左边挪了挪,避免直接身体接触。另一边也替陆近荔挡了挡她哥的视线,淡淡道:“陆近携。”   对于他的前尘往事,陆近携从来不躲着避着,温别经常会敲打提醒他,他也都听得进去。   但只限于温别而已,其他人谁也不敢多嘴。   陆近携刚一转开视线去拿酒,陆近荔就后怕地靠到温别背上,小声道:“他老是这样,你有时间能劝劝他吗,别人到时候一看老板以为Mind涉|黑呢。”   她话音刚落,另一边的朋友兴奋地从沙发上蹦起来,开心的要原地飞升了:“进了进了!!二比一啊啊啊啊啊啊!”   紧接着,砰地一声,门被大刀阔斧地拉开了。   …………   …………   温别将大衣拎到臂弯里,冲众人礼貌温和地示意:“大家继续。”   “小陆,你的生日礼物改天会补寄到你家里,今天我来得急了些,没有带过来,抱歉。”   他的姿态实在是做的无懈可击,漂亮优雅的要命,彬彬有礼中自带疏离万分。   “门带好。”   陆近携对上他的眼神,没多说什么,扬起下巴嘱咐温别道。   “嗯。”   温别转身离开,将门童谢小延的手腕扣在掌心,把人拉了出来。   “……不好意思。”   一出门,温别就松了手,走在前面。   谢小延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下楼梯,低声道。   温别没说话,谢小延估计人是生气了,赶紧闭麦,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从走到二楼的时候,她突然听见有人在身后高声叫着她名字。   她一头雾水地回头,看见了刚才那个搭讪的年轻人。   对方用单手做喇叭,冲她大声道:“刚才真的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谢小延第一遍没听清他的话,只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   Know some young niggas like to swang   我知道年轻的小伙子喜欢摇摆   Big bank take little bank   大银行吞并小银行   Everday spillin\' up drank   人人过的醉生梦死   When the money talks, what is there to say   当一切都由金钱说的算   Blow away, watch it blow away   挥霍吧,全都挥霍掉   ……   When I die can\'t take it to the grave   钱又不能带到棺材里   Hop out, drop, top, fuck y\'all talkin\' I need it right now   跳下敞篷车,想要什么买什么   Cash in the air, yeah, what goes up gotta come down   把金钱抛向空中,看它缓缓落下   Everybody with me family, that\'s how we rock   对我来说身边的人都是我的家人   Party at the mansion, we bout to flood the spot   我们在豪宅里开狂欢派对   Drum life   这就是人生   ……   谢小延听歌词听入迷,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哈?!你说什么?!!”   对方笑着摇了摇头,面上笑容很有些复杂的意味。   他正要朝谢小延走近一些,跟她把话说清楚,一道身影猝不及防地挡在他们之间。   温别折身返回,拉过她小臂就走,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搭讪的人。   沿着楼梯转角短暂停留的时候,谢小延视线顺势落到一楼,人头攒动,DJ放着震天响的remix,歌词简单粗暴。   这纸醉金迷的场景让她很是感慨,温别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哎……哎哎,你说。”   谢小延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男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嘴角扯出了一个迎宾的微笑。   温别无奈地轻笑:“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谢小延盯着他的薄唇一开一合,先是点了点头,又猛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摆手:“听不见啊!太吵了!”   温别也就没再说话,一双深邃双眸定定望着她。   他们站在楼梯拐角,时不时会有客人上上下下,摇摇晃晃醉酒的,手舞足蹈耍酒疯的,和朋友勾肩搭背蹦楼梯的……各种各样的人从他们身旁经过,谢小延看上去很冷静,其实冷汗已经出了一身了。   他是因为这些人想起了她……醉酒的样子了吗!   萧丞祝里都说她醉了喜欢拉着人承认她是海星?她别是在他耳边念叨了一晚吧。   温别忽然倾身靠近她。   一个鲜明的,似要共一吻的姿势。   谢小延的拳头下意识攥紧了,背部肌肉一僵,躲也不是,不躲更不是。   然而,男人只是靠近她耳边,身体没挨上半点,极轻的耳语,像风拂过耳边。   “谢谢。”   “谢我什么。”   谢小延听见自己干巴巴地问。   “谢谢你进来了,不然我可能要在那儿待一晚上。”   温别直起身,看着她微微笑了笑,嘴角弯了个弧度:“看到你信息了,没有及时回复,不好意思。”   ……   Gettin\' dough ain\'t a thing change   尽管金钱不能改变所有   Coasting, grippin\' grain   但是多多益善   Goin\' through the money like a phase   金钱来的轻而易举   Don\'t say my name in vain   不必徒劳的喊着我的名字   I\'m so glad that you came   我很高兴你的到来   ……   他的话交织在嘈杂与混乱中,搞得谢小延一时间错觉她听到他说【I’m so glat that you come】……   要死了!这首歌怎么还没播完——谢小延咬牙切齿地磨了磨牙,歌颂拜金主义,污染她这个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的纯洁心灵!!   她往后撤了两步,不自然地垂了垂眼睫,嗯了一声:“没关系,我们走吧。”   这种碰巧的事情,解释也没用不如不解释。   就让他以为她很有眼力见吧,这种误会没什么不好的。   “好。”   温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还没等她分辨出那里有什么情绪,转身下了楼,不过这次的步伐稍微顾及了一下她的腿长。   感!天!动!地!   -   回到酒店地库已经是白天了,谢小延眼睛底下挂着巨大的黑眼圈,解安全带的时候还记得有气无力地提醒他:“我们还是别走一个电梯上去了,免得对你的声誉有影响。”   温别大概是心情不错,还笑着跟她开了个玩笑:“声誉?我成年十年了,声誉应该不会因为这种事就好一点,或者坏一点的。”   谢小延摇头:“呵。”   那无力的呵里似乎还藏着我欣赏你的天真的意思。   谢小延转向他,语气平静:“我不是说带异性怎么样。我是说,你带着我,别人会以为你教|唆|吸|毒。”   温别:“……”   她现在这个憔悴万分眼圈发青又发黑的样子,确实有点像。   温别莞尔。   温别:“有道理,你先上去吧。”   他解开安全带,下了车绕到另一边,帮她开了车门。   谢小延都快走进负一层的门了,又返身小步跑过来,气都没喘匀,额间覆着一层薄汗:“你……说的都是真的吧,真的会跟我试一试?明天开始?”   温别顿了一两秒。   那一两秒简直比一个世纪还漫长,谢小延感觉心脏都要从胸腔跳出来了。   “对。”   她才听到她梦寐以求的答案。   谢小延克制着激动,克制了半天,觉得好难克制,懒得克了。   她一把抓住温别的手,两只手握一只手那种抓法,感觉下一句随时都能蹦出来【同志党和人民把任务交给你了】!   温别的视线落在他们交握的双手……噢,不,三手上面,又落到可以一眼看到底的谢小延身上,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并没有抽开手。   “温别,真的,我为我以前对你的误解感到深深的羞愧!我以前还以为你是一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男人,但我发现我才是一个浅薄又无知的女人,竟然不能透过现象看本质,误解了你藏在高贵外表下的高贵心灵,我想认识你就是上天要让我通过你认清自己!我遇到你,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谢小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一向牛逼。   但是天可怜见,她这番话绝对是出自真心!她这时候才恨自己抒情能力不够好,写的要么是打打杀杀爽文,要么就是靠设定撑的大白话科幻文,不像写天天写告白桥段的祝里,肚子里藏着108式情话大全,随时随地能完整的表情达意!   后悔!   温别却被她这段话说的若有所思似得,半晌冲她笑了笑:“我也很开心,你能……这么觉得。”   谢小延更加感慨了,这什么白垩纪前就灭绝的纯情真诚的人类,连她这段乱七八糟的话都能get,还觉得开心,而且那表情完全不像是他总是挂着一层淡淡的壳,这弧度很淡的一个笑,简直就像春天土里破了芽万物复苏了啊,这个笑她要永远收藏在心里,属于白垩纪的笑!   温别觉得她真的是缺乏睡眠缺得厉害了,说话压根就不过大脑。   他笑倒也确实是真实的。   二十八年,他很少遇到傻成这样还没感觉的人。   之前扎势的时候也是,简直像个套了卡通老虎套的奶猫,亮獠牙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亮的是还没长齐的奶牙。   现在猫把卡通老虎外套一脱,满屋子撒欢似得。   -   谢小延第二天晚上就认识到了世界的残酷,感觉自己遭受了社会的毒打。   她抱着雪白柔软的枕头,一脸欲言又止,最后指了指主卧门口的沙发床,温和道:“这是一起吗?”   温别推了推眼镜,薄唇很淡地勾了勾:“沙发床的一侧进了房间十厘米,可以算是一个空间下的共眠了。”   谢小延:………………………………………………   作者有话要说:  谢小延:门在那边,您请 第十三章   23.   古话说的好,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谢小延一万个赞同!   她还没来得及发表任何意见,对方就施施然从她身边绕道离开了。   临出门前还丢下一句:记得把床收起来。   沙发床还是折叠的,真的贴心。   24.   谢小延气得太阳穴直抽抽,坐在电脑前两眼发红地狂敲键盘,把事情的经过认真写了下来,主要渲染了新时代天真单纯乖巧可爱美少女被骗的凄惨心路,确保自己的怒火完整地传达到了三人群里。   祝里没回复她,这时候肯定还在睡觉。   萧丞回的快倒是快,但回的是一长串感叹号。   【门捷列夫蟹:???】   【XxCC:我觉得你能睡在门口已经很了不起了,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如果他立刻就让你睡到他身边,明天说不定你就得报警了。】   过了三秒,萧丞补刀【XxCC:不不,我说反了,应该是人家得报警了。】   谢小延一气之下,麻溜地把他拉黑了,萧丞胳膊肘往外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退出微信页面鼠标动了几下,还是没勇气点开后台页面。   最后谢小延深深吐出一口气,还是点开了□□,刚一登录,无数消息蜂拥而至,首当其冲跳出来的就是编辑,小红点上76那个数字,看得谢小延心惊肉跳。   她快速往上拉了拉,编辑找她没回音后,直接开启了最后通牒加狂轰滥炸模式,问谢小延是不是准备放弃这本书,如果是的话给一个回信,自己决不再多问她一句。要是还想继续的话,三天之内开始日万,连续十天以上,她会考虑给新的榜单。   谢小延呆呆地望了会儿屏幕,突然下定了决心似得,冲到开放吧台那里烧了一壶开水,泡了三包速溶咖啡,等凉下来后,一口气灌了下去!又把厚重的窗帘努力拉上,正襟危坐在桌旁。   再试一次!如果写出来的东西还是惨不忍睹,她后天就去找份稳定的工先做起来,不能总这样坐以待毙。   三个小时后,谢小延游魂般飘出了酒店。   天色依然雾蒙蒙的,太阳已经很多天没出来了。即使如此,谢小延的眼睛一时还是没有习惯白昼的刺激,她下意识拿手挡了挡。   裤兜里的手机铃声一直在响,谢小延掏出来看了一眼,翻了个白眼又塞回裤兜。   赵宣宇。   她妈的好继子,想也知道是来催这个月的抚养费的。谢小延前天汇过去了,但比上个月少了三千,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为什么打这通电话。   谢小延也没有直接拒接,只按了静音,等它自己挂断。   她把羽绒服外套拉链拉好,想去一条街外的天桥另一端,现在早餐摊还没完全收完,她刚好可以把中饭一起解决了。   步子还没迈出去,她就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确定。   “谢小延——?”   在这个城市,谢小延真正的熟人,掰着指头都能数出来。其他时候,能听到她大名的场合也就医院挂号和催债日。所以谢小延对听到自己名字这事非常抗拒。   即使抗拒,她也不能不回头。   “啊?真的是你?”   卢亦静踩着六厘米细跟走近,一股香水味儿早早就钻进谢小延鼻腔。   她微微蹙眉,下意识往后退了两三步。   谢小延鼻子对这些不太耐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卢亦静饱满晶莹的唇色应该是叠涂的效果,在阴天底下都显出鲜亮的色彩来。   谢小延眼神随意扫过,最后还是回到她鼻尖上。   “那天给你打了电话,也不是你接的,后来你也没回我微信,我以为肯定联系不上你了!” 卢亦静很热情,嘴角挂着灿烂的微笑,不着痕迹的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才微微放下心来。   在K.T门口看到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差点以为谢小延真的傍上什么大款起飞了,但看这精神状态和这一身……也不像啊。   谢小延裹得像是刚逃出西伯利亚圈的熊。   本来有点呆滞,听到卢亦静的话,她才有点讶异地挑了眉:“电话?”   卢亦静试探道:“你男朋友啊,说你休息了?”   谢小延嗬了一声,摸出条口香糖来拆开放嘴里,轻摇了摇头:“不是。”   卢亦静:“噢——这样。”她彻底放下心来,继续道:“那小延你今年一定要来啊,今年是许骋做东呢,他这两年公司都做上市了,到时候要把这里的自动旋转餐厅两层都包起来,你都两年没来聚了,大家也没你消息,今年可不要再放我们鸽子了!”   谢小延把口香糖纸熟稔叠起来,抿了抿唇:“我可能没时间。”   卢亦静有点急了:“那你都住这了,这么方便的……”   谢小延平淡打断她:“我没住这,我在这工作。”   谢小延:“不好意思,我真的还有事,我看你今天应该也有约的样子,”她没再继续下去,顺着卢亦静直愣的目光回头望了一眼。   一辆黑色宾利停在酒店喷泉前,有人正从后座下来。   男人周身像是有屏障,动人心魄的静然里藏着幽暗的力量,即使侧着身同人说话,也能轻易掳去他人视线。   气质实在是很玄的东西,其存在犹如美的闪现,像落日余晖,像带着细闪的海上星色,不需要任何注解,缠住你扑向你,无从躲避,也无需言语。   温别几乎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注视——不是陌生人的注视,而是带着无限幽怨的那种。   他余光范围内瞥到一抹明黄,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温别一直在跟身边的沈崎讲话,直到快进了旋转门,才回头看了谢小延一眼,非常快,轻得像是不存在一样。   就谢小延这个状态,她铁定会迅速贴过来,见缝插针也要继续找机会。   温别对于这点还是很确定的,毕竟早上他就那样走了,她憋了一肚子话估计没处说。   在一楼咖啡厅落座后,他点了杯美式,问沈崎要什么,沈琦也要了一样的。他这次亲自过来,除了敲定上次影视合同的细节,其实还有其他诉求。   一般这事都是直接邮寄合同,但他很久没见温别了,干脆就约了见面。刚才还是堂弟沈什路帮忙搭了个线,温别估计是碍于面子答应下来,只是提出找个离他住地近的地方谈。   “……当然,这个独家代理权肯定是跟你那边不冲突,而且我知道你跟网站也没签人身约,这个书你交到我手里绝对放心,我能给你做到翻倍……”   沈琦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对面看上去在听,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心已经完全不在这了。   “怎么了?不舒服吗?”   沈琦跟他虽然没熟成沈什路那样,但怎么说也是发小,以前在英国一起上的学,对他最基本的了解还是有的。出神这种事,基本不会发生在他这里,他好像天生知道怎么让人感觉到被尊重。   咖啡厅的灯光很暗,沈琦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温别端过杯子,许多冰块浸在咖啡里,他低头,似乎要喝,最后却还是放了下去。   “没什么,你继续。”   温别柔和地笑了笑,笑意却没有抵达眼角。   -   谢小延被打了。   哦,更准确地说,是互殴。   本来她只是去街对面巷子口吃个早饭,结果赵宣宇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一把将她手里的煎饼果子打掉了,指着她就是一通骂:“你xx个臭|biao|子真是大了翅膀硬了,老子打了十个电话你他妈不接什么意思?!还好我早留了一手,查到你定位!谢小延你牛逼啊,现在赚钱了是吧?就想把家人都抛下?!妈现在那个病就你没来看护过!我们累的跟孙子一样累死累活端屎端尿的,你每个月就寄那么点破钱,才占你赚的多少啊?!!”   谢小延被他逼问到了墙角,一字未发。   赵宣宇的狂躁症这两年大概越发严重了,比原来发火时更歇斯底里,话到最后一巴掌重重扇上了她后脑勺。   不过给谢小延躲过去了,她顺势矮身捡了块灰扑扑的砖头,反手砸了过去!   “你他妈有完没完?” 谢小延压着嗓子道,明显有些沙哑:“我告诉你,我给她是情分,不给是本分,你今天要是有种,就像以前一样,来,往这打,”她语气很轻,眼神死死盯着赵宣宇流血的额角,指了指自己的头:“大不了同归于尽,我又没什么损失,你说是吧?”   如果是平时,她可能也不会说这些故意刺激赵宣宇,但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根本顾不了那么多。   她这边话音刚落,下一秒就被赵宣宇扑到了地上!   他没有用拳头,直接用手掌收住了谢小延的脖颈,双眼发红地下了死力气,力气一寸寸收紧,五六秒之内谢小延眼前就已经渐渐模糊。   “做人要讲良心谢小延你知不知——”   赵宣宇忽然松开了手,她身上的重量一下子减轻了。   谢小延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呼吸的时候,忽然听到耳旁传来一身凄厉的尖叫。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会更很多!!!!我考完试啦!!!可以想六就六想万就万了TVT!   今天留言的全部都有红包~~   细纲做到后面的我被寄己甜的打颤TVT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了翅膀的江江江 20瓶、天天坐等更新的小透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十四章   25.   谢小延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三岁看老。   就是三岁的时候倒霉,就会倒霉到三十岁。   她,好背一女的。   26.   谢小延感觉到脖子上突然一松,大量的空气一瞬间灌进喉咙,她捂住喉咙,咳得天昏地暗,眼前一片模糊。   很快,凄厉的尖叫声在她耳边猛地响起,伴随而来的是声清脆的折断声。   “打女人?挺德行哈?”   陌生的男声匪气十足,她被越发尖利的声音吵得耳膜疼,疼得下意识腾出一只手来捂住耳朵。   但很快,有人似乎在她身边蹲了下来,手掌轻轻贴在了她两耳边。   “还好吗?”   那声音温和沁凉,谢小延慢慢缓过劲儿,眼睛睁开了一点,从隐隐约约的缝里看清了这场面。   温别单腿蹲在她面前,垂着睫羽面容清冷。另一边,她不认识的陌生男人穿着黑色皮衣,脸比衣服还黑,嚣张又咬牙切齿的样子,脚正实实踩在赵宣宇的手腕上。   “怎么……”   谢小延试图发出声来,刚冒了两个字就咳得天昏地暗。   “别动。”   温别声线微凉,掌心摁在她试图直起身的肩上,绕到谢小延身前来,将她下巴微微抬起来,指腹从她脖颈上很轻地滑过,摁压。   “走,去医院。”   很快,温别下了定论,谢小延下意识屁股往后挪了挪,躲了过去,没说什么话,摇了摇头。   “别。”   谢小延平复了下呼吸,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   另一边,沈琦俯身,一把箍住赵宣宇的脖颈,手指狠狠扣了进去,冷声威胁道:“你再多喊一声,另一只手也别想要了。”   这巷子口附近本来就人烟稀少,赵宣宇又特地把她推进来,这是条死路,有进没出,平时连探头的人都没有。   温别以为她说的是不想去医院,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谢小延费力开口道:“那边那位先生,别继续了。”   她撑着地,摇摇晃晃站起来,根本立不稳的样子。   温别出手扶她一把,脸色已经有些晴雨难辨了:“谢小延。”   谢小延下意识立正清脆回答:“诶!”   一回头对上温别的眼神,她小心肝颤了两颤,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也没很生气的样子。   她以为温别在处置赵宣宇的问题上跟她有分歧,便成熟稳重地拍了拍他手背:“你放心,我有分寸。”   谢小延步步维艰地挪过去,轻拍了拍沈琦的肩:“大哥,谢谢您啊,不过我……”   “我觉得差不多就行了,等会儿他要讹上您就麻烦了。”   她比谁都清楚赵宣宇的德行,实在是不想让别人也被卷进来。   “我帮都帮了,还怕这个?”沈琦有点不爽,余光瞥了瞥温别,又扫了谢小延一眼。   所以说他不喜欢多管闲事,给自己惹麻烦不说,关键是被帮的经常不领情。   但这毕竟不是他认识的人,沈琦也就是跟着温别来的,温别要插手他总不能撂挑子走人。   沈琦知道当事人想息事宁人,也就没话可说,退到一边,转身就想离开,却被谢小延拽住了袖子。   “不好意思,能借我下手机吗?”   谢小延请求道。   “……嗯。”   虽然万分不情愿,沈琦还是从裤兜里摸出手机递了过去。   谢小延接过,反手拨了三个键出去。   她报了警。   电话接通那刻起,沈琦下巴都合不上了。   她还真不怕麻烦啊?!   谢小延报完地址,脚尖踢了踢赵宣宇,平静道:“起得来吗?”   赵宣宇连手腕的疼都顾不上了,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声音直发颤:“你——”   谢小延点头:“行,起不来了是吧。”   她反手又帮忙叫了救护车。   “这话我就说一次,你听清楚了。故意伤害判多久我不知道,反正你进去待一阵子,你好我好大家好。至于你这个伤,”谢小延半蹲下来,视线往他手腕一滑,轻笑了笑:“只能算我朋友见义勇为。警察调个监控就知道了。你没意见吧?没意见再多躺会儿吧。”   沈琦已经没有想法了,他无语地望向靠在墙边的温别,以为能交换一下复杂的心情。   结果温别根本没看他,视线凝在谢小延背影上,半晌,唇角极轻地勾了勾,那忍俊不禁的笑意从他唇边一闪而过,连目光都不自知的柔和下来。   -   温别腾出了剩下半天的时间,陪谢小延去了趟警局。   谢小延刚进去录笔录,温别这边就接到了电话,是他外公那边的秘书,问他是不是遇上了麻烦,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温别坐在长椅上,后背笔直,声音温静:“这事别报了,有需要我会找你帮忙。现在,”他看了眼右前方,是刚刚谢小延进去的方向:“应该不需要。”   证据这么确凿,赵宣宇都进不去,那这分局的人大概是吃干饭的。   至于沈琦……他提前提醒过沈琦下手注意轻重,刚才他看了眼赵宣宇的手,顶多就是个骨裂。   脑海里偶尔会滑过极快的画面,她脖子上一圈青紫的痕迹,一帧帧的,没有定格。   温别心烦意乱,甚至不知道这股郁气从何而来。   等沈琦提前完事,录完笔录出来的时候,男人周围冷得都快有结界了。   “温别,我们走,走吗?”   沈琦挠了挠头,反正今天都这样了,正事儿肯定是谈不完了,但晚饭总能一起吃一个吧?   沈琦不信以温别的性格,好意思把刚帮过忙的自己撂下。   天可怜见,他可没开车来,是坐着警察叔叔的车一路嘟嘟嘟过来的。   从酒店附近到这,差不多四十分钟,温别总不能让他自己回去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沈琦又道:“我来开吧,我看你有点累了……”   “你先回去,我等个人。”   白炽灯在偏暗的走廊里幽幽亮着,照到温别偏白的肤色上,呈现出一种近乎脆弱的观感。   他语气很淡,听起来不像很开心的样子。   沈琦泪流满面地离开了,来回探头三次问他:“那我走了哈?”   温别头都没抬。   沈琦含恨打车走了。   等谢小延弄完所有事,已经夕阳西下了,她出来的时候,确定了几遍赵宣宇会被暂时关在看守所里,才放心的出来。   她在警局门口挣扎着是打个的士,还是坐32路回去,挣扎了两分钟都没有答案,干脆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骰子,抛大打的抛小坐公交。   谢小延放在手里摇了摇,往空中一抛,双手准备捧住,结果骰子并没如约落在手上。   有人把她的骰子抓走了!   谢小延视线沿着那双手望上去,望进一双沉静深邃的眼眸,他低头看着她,神色轻淡。   温别:“现在可以去医院了?”   谢小延下意识摸了摸脖子,然后笑了:“哎,这点小伤,去了可能三天好,不去两天就消了。干嘛花那个冤枉钱呢?”   万一要是真检查出什么问题了,岂不是更麻烦。   温别看了她半晌,忽然抬手,将她散落在耳边的发丝轻别到耳后,冰凉的指腹不可避免地碰到她脸颊,动作温柔得好似情人。   他身后的天色是玫瑰金色,染着轻柔粉嫩的蓝。   衬得人也像虚幻。   谢小延一时失语。   温别收回手,放进大衣口袋,温和地望着她:“你可能误会了,我没有在问你的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TVT!!!滑跪道歉~~   万更明天~   今天是第一次生气的温sir~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laine 1枚、幺幺零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iaahey 20瓶、你蠢到我了 15瓶、kira 10瓶、疒臼丨又 6瓶、阿jay的歌迷朋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十五章   25.   谢小延还想拒绝,但看了眼温别的脸色,收回了这个想法。   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必须是俊杰。   26.   温别本来想让家庭医生直接过来,但看到谢小延以后,收回了这个想法。   竟然连医院都不想去,那就去医院吧。   他不想深究那一点烦躁的真正来源。   -   从警局到医院的路程不算近,她查了下,至少四十分钟。   一路上都很沉默,谢小延手机又撂酒店了,她身上根本没有现金……她真的发愁,等会儿难道要跟他开口借钱吗?   谢小延默默看着窗外,心道那还是跳下去比较干脆。   在等红灯的时候,谢小延偷偷看了驾驶座的温别好几眼,暮色里涌出的光薄薄笼了他一身,侧颜英挺细致的轮廓像一幅画。   温别:“在看什么?”   他突然开口问她,谢小延装作如梦初醒地挑眉:“啊?什么?”   路口的红灯此时转了绿灯,停滞的车流重新流动起来。   温别换挡踩油门的间隙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事就说,憋着不难受吗?”   话里话外带着一点无奈。   谢小延:“也没什么,”她不自觉地将手指叠成塔状,唇角抿成一条犹豫的直线:“就是,我这人吧,虽然不怎么擅长打架,但还是蛮擅长挨揍的。”   她那个语气甚至有点骄傲。   温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谢小延:“你知道一万小时定律吗?就是任何事情你都得熟练,哎,卖油翁伐薪烧炭南山中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温别:“卖油翁伐薪烧炭?”   就算他上学期间没在国内待过,也知道这横竖都不太对。   谢小延:“……啊对,好像是错了。我以前语文经常不及格,不好意思。不过反正事儿就是这么个理,我绝对没有撒谎,而且我恢复能力非常强,这个还是需要点天赋的。”   她自豪地挑了挑眉:“我百度过,扛打也是很厉害的能力,练武的人有的要花好多年增强这个呢!”   温别安静开车,闻言轻声笑了:“哦?那你没有百度一下,你这个伤有可能留下什么后遗症?”   谢小延严肃摇头:“不查。”   谢小延突然转头盯着他:“你是不是最近两年才回国的?”   温别:“四五年前。怎么了?”   谢小延:“哥,听我一句话,这是你必须要知道的常事,对人对己都好……水一百度会沸,人会怎么样?”   谢小延:“人一百度会死。”   谢小延:“我有次感冒前夕多咳了几声,当时我室友帮我一查,说我的症状绝对是肺癌。”   谢小延:“太不靠谱了,真的,我对他们公司很失望。”   温别:“……”   打开话匣子的谢小,跟脱缰的野狗一样,一路活跃到医院,排队,挂号,快叫到名字的时候,才稍微安生了一点。   坐在她身边的男人一直没怎么说话,和谢小延一起坐在长椅最边上,黑色大衣的衣角垂坠到地上,他的视线也平静地落在地砖上。   经过的人都免不了往他们身上,准确地说,往温别身上打量。   目光打转一圈,气质风度绝佳的男人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神态平和又清淡。   “谢小延,你是不是紧张?”   温别忽然开口问道,顺便将金丝边框眼镜取下来,用随手携带的手帕拭了拭镜片,又重新戴上,扭头看向她。   谢小延极轻地打了个颤,就像没带伞冲进了冬日大雨的瞬间,然后自然地抬眸对上男人的目光,唇角上扬,眼角笑纹清晰,漂亮又明媚:“我紧张什么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只要你答应我,晚上把沙发床拉到你房间里……”   温别:“还是害怕。”   谢小延闭了嘴,唇角的笑渐渐消失。   她讨厌医院,闻到那股味道就发晕。看到洁白的墙壁和穿着白大褂人,心脏都会一紧。   门诊部常年人多,迎来送往无数病人、健康的人,盛了太多的热望与绝望。   还有她最爱的人。   最后的几个月里,她天天跑医院,但噩梦还是显在了眼前。   她的家里,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办完后事,谢小延回到病房把遗落的物品收走,看到那张病床,在原地站了很久才离开。   “我不喜欢。”   谢小延长长出了一口气,疲惫地垂下眼,靠着墙壁:“也不想来这里。”   温别没说话。   谢小延:“我知道,我也不可能一辈子不来医院,但我想,能少来就少来吧。”   心脏就像空了一块,呼呼灌着风。平日里被杂事填满,但只要到了这里,一切都会原形毕露。   谢小延笑了下:“治好了小病,最多也就快一点,可往后一个月睡觉都睡不好,何必呢?”   他们之间陷入了彻底的静默。   谢小延刚要提一口气讲个笑话,把这股突然悲伤的气氛驱散,后脑勺忽然察觉到了很轻的触碰。   有人的手掌在她的后脑勺上,轻柔又缓慢地拍了拍,力道就像哄婴儿睡觉一样。   还顺着她的头毛抚了两下。   谢小延被这股温柔击中,低头抽了抽有点酸涩的鼻子,双手撑在椅子边缘,脚尖沿着方格的线小心翼翼的画了一圈。   “抱歉。”   温别的声音低沉温柔灌进她耳膜,在她耳边重复了一遍:“抱歉啊。”   他知道失去的滋味,不想踏足某块区域的心情,却无意中逼了他人,这绝对违背了他的本意。   谢小延已经数不清多久没哭过了,打击越大她蹦跶的越欢,完全是咬牙切齿地在跟命运交手的态度。可当下这个瞬间,她真的快绷不住了。   好像终于有个容器,能接住她所有的委屈、难过、与痛苦。   差一点点,就要把这点温暖当成真实。   还好,广播里的叫号拯救了她。   “0436,0436,谢小延——”   谢小延赶紧起身,匆匆扔了一句:“我先进去了。”   她再待下去,真得丢人。   谢小延步子又急又快,进办公室的时候差点自己绊了自己一跤,即使这样她也没敢回头关门,用脚尖将门关紧了。   同时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头发——   谢天谢地!昨天洗头了!!还用了护发素!!!!哭了,她真是运气好好!   “你好,请问带病例了吗?”   不远处的医生头也不抬地问。   谢小延回过神来,赶紧走到医生跟前坐下,老实道:“没带。我就是,嗯……脖子不小心卡到了,有点不舒服。”   医生这才停住笔,抬头认真看了眼她脖颈,又抬头认真看了眼她:“你这是卡……卡哪……了?”   谢小延想这医生怎么还有点儿结巴?   边想边道:“啊,卡到别人手上了。”   她说完,对方还是没回音,谢小延微微皱眉,刚想说什么,在看到医生正脸的那一刻卡壳了。   这医生挺年轻啊……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对方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   谢小延苦思冥想,确定自己肯定在最近见过这张脸——但又确确实实记不起来了!   对方是挺俊秀清爽的年轻男青年,她平时生活里见的最多的异性,可是后面那条街五金铺老板、早餐摊摊主和面条铺大叔。   看这医生的反应,谢小延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那年轻医生被她问的愣了愣,最后放下手里的笔,踌躇了几秒才下定决心似得:“Mind。”   谢小延:“迈德???什么卖?”   对方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眼角,笑了:“谢小延,你真不记得我了?”   港真,谢小延最烦这种‘猜猜我是谁’‘你还认识我吗’‘记不记得我是谁了’的游戏,从小到大都讨厌。   但电光火石的瞬间,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从椅子上一下弹起来,嘴张成o型,瞪大眼睛:“Mind?!!你是酒吧那个……”   瞎搭讪被她轰走,她离开的时候还想叫住她的男人!!   谢小延眯着眼摇了摇头:“啧啧,帅哥你说你……不,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年轻男医生把笑意抿掉,一本正经地望着她:“你不是挂号了吗?”   谢小延严肃地想了几秒,果断否掉了:“那天你在酒吧也叫了我名字吧?”   那时候,有点奇怪的感觉,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现在她算明白了,对方在二楼叫住了她,她当时是听到了自己名字的!但她很确定,根本没跟对方透露过任何个人信息,中间又上了三楼找温别,也不存在落下证件或者醉了的时候。   “你还记得蓝天附小吗?单语铭。”   对方也没继续卖关子,直接了当的问了她。   谢小延想了快一分钟,终于能把眼前这张脸跟记忆里那个瘦弱的男生对起来了。   “你是小四眼?!”   谢小延眼睛瞪得像铜铃,单语铭也被她的反应逗笑了:“怎么,我跟以前差很大吗?”   何止是大!   单语铭小学的时候比别人都矮半个头,又瘦得很,老被班里几个小霸王欺负。谢小延一开始是不想管的,她那时候是副班长,总不好直接跟几个刺头正面干仗,况且在大家,包括那时候年少无知的谢小延看来,那种程度的欺负更像是玩笑,恶劣一点的玩笑。如果不是因为单语铭坐在她后头,小霸王们推搡他桌子的时候,碰掉了她早餐,她大概一直也不会爆发。   不过一切都是那么不凑巧,谢小延前一天刚因为语文下了九十分,被老师好一通训,早上刚买的粢饭团,还没吃到肉松和香肠,就被碰掉了——!!   她气死了,转身一脚踹翻了桌子,气势和桌子都把小霸王们吓得说不出话来。   自那天起,她的桌子里时不时多点什么玉米肠,巧克力,还有热腾腾的早餐。   谢小延吃了一个月,实在不好意思,转头跟单语铭小声交代道,你别再继续给我啦,我没帮你什么!   对方只是看着她,很腼腆的摇头笑了笑。   那天起他们的话才渐渐多了起来,只不过没有到六年级,单语铭就转学了。   “嗯,很大。”谢小延由衷地叹道:“你不主动说,我真的认不出来了。”   单语铭笑了笑,笑里终于有了一丝她熟悉的气息。   “谈正事吧,过来我看看你脖子,你刚才说卡到什么——”记起谢小延说的什么,单语铭的笑很快隐没了:“手?”   “被掐成这样的?”   单语铭眉宇间添了丝阴霾,清秀的脸上一点笑意也没了。   谢小延点了下头,用指尖轻轻刮了下脖子上骇人的痕迹:“我这体质容易留疤,而且随便一掐就红了,其实我还没啥感觉呢。这个……我有个朋友就是不太放心,非让我来看看,可能怕我缺氧伤了脑子吧。”   她不甚在意道。   单语铭仔细检查了一圈,神态愈发严肃,看得谢小延都毛了:“那个,小单,不会真的有什么问题吧?”   单语铭:“拍个片吧,外用的药我也会给你开,具体会不会有大问题,现在还不能确定,有需要的话,还得来复查。”   谢小延:“哦,好的。”   遇到故人还是喜悦的,她答应得很清脆。   确定没有大碍后,谢小延拿上药,跟单语铭道谢后准备离开,却被单语铭叫住了:“我今天也结束了,该换班了。不知道你晚上有没有安排?晚上我请你吃个饭。”   察觉到谢小延疑惑的目光,单语铭立马笑着解释道:“我跟你发誓,上次找你要号码,真的是跟朋友玩大冒险输了,我刚好看到了你,以为你能认出我的。”   谢小延知道他不是很会骗人的类型,点了点头:“好啊,看看附近有什么。”   单语铭脱下白大褂,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边穿边道:“没问题啊,不知道你吃不吃辣,反正我不挑食,什么都可以。”   谢小延:“行。”   出去的时候,谢小延被单语铭的话逗得笑到发抖:“对对,我也看过这条微博,那个图我现在还保存着……”   单语铭忽然停住了脚步,谢小延也跟着一个急刹,察觉到前方似乎有阴影。   谢小延有点僵硬地转过头,对上面前高大的男人,一时语塞:“……”   她这个渣女,差点忘了温别一直等在外面!   温别双手垂落在风衣兜内,眼睫柔和垂下,眼窝眉骨之间的阴影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度:“检查好了?结果怎么样?”   谢小延已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咳了一声:“没什么问题,放心吧!医生说了只要继续抹药就行……哦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那个我,我小学同学,单语铭,”谢小延语气殷勤起来:“小单,这是温别,是我……呃,我朋友!”   她对自己很失望,严厉地在心里谴责了好几遍:谢小延!挺起胸膛做人!干嘛呢!你出轨了啊!干嘛这么心虚?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心虚。   就像谢小延介绍以后,温别才看到她身边还有个男人似得,目光礼貌地移到了单语铭身上:“你好。”   单语铭忙伸出了手,笑得很阳光:“您好您好,小谢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温先生,晚上一起赏光吃个饭?刚好我们想在附近,有家新开的川菜馆。”   温别瞥了眼单语铭的手,和夹带私货的口吻,很轻地勾了勾唇,不轻不重地回握:“是吗。”   那两个字如水般平滑,似乎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   谢小延都不得不感慨,段数高就是不一样,两个字回人家一大段,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回的哪句。   单语铭侧头看了眼谢小延,又礼貌地问了句:“那……您晚上有时间吗?”   温别唇角勾了个很轻的笑:“不好意思,晚上我还有事。”   单语铭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那就很遗憾了,我们下次有时间——”   温别却挑了挑眉:“我们?”   谢小延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   单语铭:“啊,对啊,小延和我,我们好久没聚了,所以想在附近吃个晚饭。”   小延??   谢小延一头问号,也不知道小四眼怎么想的,顺口就来。   她是想到什么问什么,当下就扭头冲单语铭道:“单语铭,我有姓,小延听着也太别扭了?”   单语铭低声道:“对不起啊,因为原来就这么叫你,我都习惯了……”   谢小延这人吃软不吃硬,看见对方这态度,轻叹了口气:“你说小时候?你不是叫我阿延吗?唉,算了,无所谓。”   温别全程都在一边安静看着,看着谢小延陡然回神,跟他解释:“温别,那我……”   她试探地指了指单语铭,轻挑了挑眉:“晚上跟朋友吃个饭,你也一起吧,今天真的很抱歉,麻烦你一晚上。”   温别嘴角勾着笑了笑,温淡道:“我晚上有事,就不去了。”   单语铭刚想说要么送送他,就见谢小延被他松揽过了肩,动作看着只是虚揽,修长的手指却慢慢扣紧。   温别:“她晚上也有事。”   温别嘴角的笑意并未扩散到眼里,态度仍然无懈可击的好:“抱歉了,单医生。”   作者有话要说:  温- :)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了翅膀的江江江 20瓶、天天坐等更新的小透明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十六章   27.   谢小延惊起抬头:“哈??”   这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温别低头冲她微微一笑:“刚才。”   28.   温别竟然要拉她吃晚饭。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非常,非常,非常坦然地,说她来请客。   这世道变了。变得令人忧伤。   谢小延摁下车窗,忧郁地用手指感受冰冷的夜风,感受这座城市萧瑟的冬日。   谢小延忍了半天没忍住,直起身来最后挣扎:“地方真的不能……我来选吗?”   温别:“噢?你想去吃什么?”   那个噢字完全没有半点儿疑问的意思。   谢小延打了个响指,来了精神:“我请你去吃那个西餐!来我给你指路!前面人民中路右转!”   温别其实能猜到她想干什么,但他还是在下个路口右转了。   -   果不其然,谢小延雄赳赳气昂昂的进了金拱门。   “我帮你拿衣服吧,”谢小延自告奋勇地接过温别手里挂的大衣,兴冲冲地指着餐牌:“新品新品,他们出的汉堡新品,是跟那个谁,那个大明星合作的!而且甜筒也是新味道,你要是都不喜欢,那我们叫个炸鸡桶!”   温别推了推镜框,静水流深地望着她,唇角勾着抹轻笑:“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谢小延:“好,那我自己点了!”   点完她一摸裤兜,傻眼了。   手机,根本,不在,她,身,上。   她忙转头望向温别,疯狂地发射求救信号。   温别站在原地,有些无奈地笑了。   他走过去,冲着点餐的实习生微颔了颔首:“不好意思,刚才点的不作数,我们再想想。”   温别上前握住她的小臂,见谢小延还在原地纠结徘徊,干脆直接扣过她的肩膀,在她耳边撂下两个字:“走了。”   谢小延还没有尝过新品甜筒……心好痛。   但她还没来得及心痛多久,人就回过神了。   如果说刚才在医院,她是被温别带的没反应过来,现在这下可是能反应过来了。   她被人揽着肩往外带着走,对方结实的臂弯隐隐约约传递着热度,他身上的木质香味若有若无擦过鼻尖。   谢小延整个人都僵住了。   好在一出门,走进冷风里,温别就放了手。   “上车。”   温别拉开副驾驶的门,指了指里面,自己绕到了驾驶座。   谢小延觉得他应该是生气了。   想想自己今天确实麻烦了人家一天,他和朋友救了她不说,从警局跑到医院,她没带手机,付钱的部分还是温别帮她的。怎么想都觉得有点过分……不,是特别过分。   谢小延额头在窗户上轻磕了好几下,才鼓足了勇气道:“温别,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请你来吃麦当劳的,是我以为我带的钱不够,但我忘了我根本没带钱。”   她想到自己的账户余额,越说越心酸:“你帮我垫的钱我一定会还的,我——”   “咕——”   狭小密闭的车内空间内,除了她叨叨叨的声音,就是这一声孤独寂寞的咕。   谢小延闭了闭眼睛,只想昏死过去算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小延才听见男人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   “你是不会分辨别人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吗?”   温别停在红绿灯前,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无论什么时候,你最好都养成习惯。”   谢小延望向他,捂了捂肚子:“什么习惯?”   温别凝视着她,顿了几秒才道:“一个男人如果主动邀请你,他就该有付账的自觉。”   他那一把声线暗且温柔,谢小延有些庆幸,她早已过了十七八岁的年纪,否则能一头栽死在这男人身上。   -   温别载她去了家面馆。   开在深巷里面,车子进不去,只能停在门口然后走进去。   店面虽然小,但是整洁干净又明亮,这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店里零零散散坐着两三个人,一进门还能隐约看见后厨的样子。   老板跟温别很熟稔,一见他进来笑开了花:“侬还晓得来啊?”   温别笑了笑,跟老板话了几句家常,连他小儿子最近在准备小升初都知道,又问老板有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   谢小延听得眉头微挑,余光又看了两眼温别。   她从来都觉得,太会做人的人,容易油滑,看上去事事为别人考虑,其实只是另一种利益最大化而已。   谢小延遇到的人精,概莫能外。面面俱到底下,藏着无数心思。   但温别真的跳出了她的理解范围,他的态度很巧妙,既不会过分热情,也不会过分冷淡,与人相处总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和老板讲话直接切换到了对方用的苏州方言。   虽然因为写小说,喜欢揣摩人心,但谢小延必须承认她压根看不透这人。   “……小排和鳝段?面呢,要哪种……”   谢小延正出神的时候,耳朵突然接受到老板正在跟温别说的关键词,立马高高举起了手:“老板大哥!我我我,我要双份小排,两倍面,多加辣椒少放葱花,谢谢!”   店里还在的客人都看向她,甚至有人忍不住笑了。   温别好整以暇地扭头看了她一眼:“你确定?”   老板也面露难色:“呃,您真的要点,那个,两倍?”   谢小延仔细思考了几秒,想想一般肉都那么少,便再次举手:“排骨改成三倍吧,谢谢~”   老板正要说什么,温别就打断了他,温声道:“就按她说的做吧。我的就按老样子来。”   等老板进了后厨,温别刚在谢小延对面坐下来,就被谢小延一把扣住了手腕,迎上了她殷切的眼神:“温别,这顿一定要让我请你,回去我转账你一定一定要收啊!”   她刚才看了眼墙上的彩排,最贵的才18块一碗,简直太良心了吧!   比他们去吃麦当劳还便宜!   谢小延很高兴他没选什么真正的高级西餐厅或者日料,那些她虽然也很喜欢,但是在非常饿的时候,她实在是提不起力气来仔细品尝了,只想吃点直接的食物。   温别双眼含笑的望着她,嗯了一声。   谢小延开开心心拆筷子,兴奋地等着自己的面。   十分钟后,她的笑容消失在比她头还大的碗里。   那个碗,真的,谢小延觉得说它是碗,碗都会抗议,那就是个小盆,脸秀气一点都能直接洗脸了。   “老板是苏州人,但他太太是东北人,所以量是根据老板娘的家乡量来的。”   温别好心解说道,优雅地抽出一双筷子,给自己倒了杯茶,啜饮了一口,冲谢小延微微笑了下:“好好吃,加油吃。”   -   谢小延出餐馆的时候,被迎面而来慈眉善目的阿姨们友情问候了。   “哟,小姑娘几个月啦?”   “孩子这么大了妈妈这么瘦可不行!”   “后面那个是你老公吗?”   谢小延刚开始还‘没怀’‘不瘦’‘不是’三连杀,又走了五百米,彻底自暴自弃了,直接‘三个月’‘不吸收’‘我姐夫’,温别被人用一言难尽的目光洗礼了一遍又一遍,他也不甚在意,臂弯里挂着大衣慢悠悠跟在后面。   他知道谢小延是真撑到了,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用猫一样的吃相猪一样的食量证明了自己,没有点错。   大概是两个成年男性的分量吧,谢小延(强行)从容不迫地吃完了。   谢小延吃的太过认真,他真正想说的想问的,都没问出口。   “哎,我真的快死了,”快走到巷子口的时候,谢小延气若游丝地转身道:“我得再走一会儿,现在我要是敢坐下,立马就能倒出来。”   “要不你先回去?我到时候自己打车回K.T吧。”   温别莞尔:“没关系,我也要散会儿步。”   谢小延已经没力气管他,拖着自己三个月的孕体往前走,偶尔绝望地抬头望一眼月亮,用意念告诉自己:不能吐。   中途路过一个小卖部,她还在冰柜里挑了两瓶弹珠汽水,出来后递了温别一瓶:“喏。”   温别摇了摇头:“我不喝饮料。”   谢小延伸出的手臂又缩回去,把两瓶弹珠汽水都抱在怀里,脚步沉重地往外走,语气也很沉重:“哎,你失去了很多生活的乐趣。”   温别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背靠着栏杆,长腿抻直了,就像一条肚皮朝上的鱼在晒月亮。   温别靠在她旁边,双手落在西装裤兜里,宽肩长腿,身形颀长潇洒。   他大概是很习惯一个人了,对沉默不语完全能泰然处之,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谢小延,有个事一直没问你。”   温别突然叫她的名字,谢小延头刷地扭向他在的方向,有点被突然叫到的迷茫:“哈?”   温别低头,叩开打火机,火苗在他手心闪过一瞬,薄而细的烟雾轻然腾起,他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在唇角停留片刻,又移开了手。   谢小延心念微动。   她见过抽烟性感的男人,在电影里,在杂志里,现实里也偶然会有人抽烟都好看。但没有人能将绅士温和的信念贯彻的那么彻底,还能走向另一个惊艳性感的极端。   “你是写小说的。”   谢小延以为这是问句,刚要说什么,却见温别也侧过头,垂眸望进她眼里:“你是不是写过一个故事叫复刻?”   谢小延瞬间攥紧了手里的汽水瓶,从温别的眸色倒影里到了自己震惊的脸。   -   她在五十六楼辗转难眠。   谢小延焦虑地啃着大拇指,反复想着今晚的每个细节。   他到底为什么突然问?是希望她答什么呢?   但她已经否认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他当时倒也不像失望的样子,只是若有所思地继续问她,想跟他睡在一起的原因是什么?   谢小延在已经撒了一个谎,心理压力巨大的情况下,老实交代了第二个问题。   温别看上去也不惊讶。   就嗯了一声,用指腹摁灭了烟。   谢小延本来想问,你是怎么想的,她到底有没有机会把沙发折叠床推进去,但眼睛瞟过去,觉得温别那时看着有些陌生,还是默默地闭上了嘴。   她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看了眼,凌晨两点五十六。   还有一堆未接来电显示在屏幕上。   每个号码都打了她手机二十遍以上,谢小延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捞赵宣宇的,肯定是她生母那边的人,甚至是她本人,干脆一把拉黑了。   她把手机往枕头深处再次一塞,继续第二十八次努力入睡。   十分钟后宣告失败。   谢小延一个翻身坐起来,给祝里发了个消息。   【门捷列夫蟹:在吗??】   过了两三分钟,祝里直接打过来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透支后的疲倦:“谢小延你一天都失联,怎么回事啊?到底成功没,你可进去有几天了啊,别告诉我你还在人家房门口睡着呢。”   谢小延头疼地摁了摁眼窝,苦笑道:“你对我误解是不有点儿深?房门口?我像会妥协的人吗?”   祝里:“喔?所以你现在在温别身边睡着,才有空给我打电话是不?”   谢小延:“……”   谢小延:“好吧祝姐我错了,我骗你了,你给我点指点吧,这尊大佛我真搞不定,他根本不可能松口的,可能到下辈子,到地球外,我变成他老婆我们也睡不到一起,你没见识过,真的,他是那种能自己跟自己清心寡欲过一辈子的男人,我怀疑他连小|黄|片都没有看过,简直就是高僧转世,真的。还是不会还俗那种。”   祝里半信半疑:“……有这么夸张吗?”   谢小延悲从中来:“我说了,你跟他相处一天你就知道了,这他妈不是人,估计是个仿生机器人吧。你知道今天我们回酒店的时候,我听到有个经理跟他搭话,他不光记得人家什么时候入职的,精确到具体日期,还祝他小女儿生日快乐,说礼物已经托助理送过去了。”   祝里:“woooooo,酷boy,看来温少喜欢毫厘不差的人生啊,那你就从这方面下手算了。”   谢小延:“我……”   她刚起了个头,房间内的电话就叮铃铃响了。   谢小延在把这句话说完,和接电话之间权衡了一下,烦躁地取起电话,按捺着怒火道:“前台姐,我说了我的房间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叫醒服务和早餐了,谢谢啊!”   她正要摁下电话,那话筒里经过一阵默然后,传来隐约低沉的男声:“谢小延。”   谢小延一个激灵,倒吸一口凉气立马把话筒贴到耳边:“诶诶,你说!”   祝里在那头翻了个超大的白眼,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谢小延的语气比高中跟教导主任认错还要真诚。   温别:“我可以帮你,但你以后也需要帮我做一件事。”   谢小延忙不迭答应下来:“可以可以,什么都行!”   温别似乎很轻地笑了声,带着一点鼻音,不过她太激动了没听清,就听到温别淡淡道:“那你过来吧。”   谢小延虔诚小心地把电话放了回去。   又抱起了自己的手机:“祝里,里里里里里里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没听错吧?哈?”   祝里掏了掏耳朵,嫌弃道:“你听错了,你是做梦呢,还不趁着没醒赶紧去圆梦??”   谢小延一蹦三尺高,在床上疯狂滚了好几圈,用雪白的被褥裹住自己,想要尖叫,最后还是忍住了。   只要梦成功了,一次的灵感就可以支撑她写到boss出场,剩下的情节她一定能靠自己想到的。   谢小延从行李里抱出一床毯子,换了双拖鞋,蹦蹦跳跳地跑到楼上报道了。   -   温别给她开门的时候,刚赶完稿不久,眼睛底下也有圈淡淡的青黑色,更衬得他面色有些苍白。   “进来吧。”   他侧了侧身。   “你确定了吗?我说的是,”谢小延伸出一根食指,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不远处主卧的方向:“那里面,不是沙发床。”   她仰头看他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眼眸像是覆着层水膜,生动清澈。   “我确定。如果你都不担心,我不介意。”   温别淡淡耸了耸肩。   谢小延敏感地察觉到温别有点,好像跟平时不一样的冷淡。   她想了想,脚尖往前蹭了一点,然后一下踏过了那条线。   “那就麻烦了。”   谢小延甜甜笑了笑,笑意蔓延到了眼角眉梢。   温别刚要转身,突然扭头问她:“你带电脑了吗?”   她说为了更新和灵感,才想在他身边睡下。虽然有点扯,但是就他们第一次见面而言,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但电脑如果不在身边,醒了以后再跑到上面,忘光了怎么办?   谢小延脸色大变,紧张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完了,我……我刚刚下来的时候忘了怎么办?”   她一激动,纤细的脖颈快要冒出青筋来,叠在骇人的青紫痕迹上,看着令人心惊。   那瞬间,温别几乎有冲动要抬一抬手,轻轻摁下她好像快爆开的青筋。   “别麻烦了,”温别在她看不到地方攥了攥拳头,面上依然平静:“用我的也可以。”   “你的?”谢小延有些为难:“不太好吧,那个,毕竟……”   很私人还没说出来,温别就往里走了:“有个新的,你可以先用。”   谢小延一听,也放心了,轻手轻脚关上了门,门缝都能瞥到她雀跃的身影。   在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只镜头悄然伸了出来,伴着一双闪着阴鸷的双眸。   作者有话要说:  温总:医药费和吃饭钱都是我给的。   晚点还有一更哈~   希望大家多多留言呜呜我好喜欢看大家留言!!!每次一看都动力无限!!爱大噶!! 第十七章   29.   夜店小王子沈什路一反常态,凌晨两点早早撤了摊。   开着骚包的拉法跑到K.T门口苦等,等到早上八点就傻了。   《明官》更新提示连着跳出来三个!!   算一算,昨晚他差不多写了快一万三?!   堂哥沈琦说的事已经让沈琦惊到掉头了,他就是想来看看温别到底怎么了。   为了顾及到他的睡觉时间,沈什路还特地想要等到十点以后。   至于被温家外公误会什么的……沈什路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依照对方派人每天一个电话,劝分劝分劝分的架势来看,即使沈什路主动避开温别几百天,温老也只会觉得他是忍痛心碎割爱罢辽。   看到第四个更新提示跳出来,沈什路终于忍不住了,跳下车冲到了客房门口。   他不允许!!温别有什么事是沈琦知道,而他这个最亲近的发小不知道的!!   30.   经过二十分钟艰苦卓绝的奋斗,沈什路终于叩开了温少的门。   温别开了门直接堵在门口,一身居家运动休闲服,一看就是熬夜赶完稿的样子,但却双手环胸堵着没让他进去。   “有事说事吧。”   温别看上去很疲累,眉心微蹙。   沈什路基本没见过他这样,温别这个人完全是圈里异类,不喝酒不熬夜没有夜生活,生活习惯健康的不得了,吃东西忌口不多,虽然固定的永远是那几样。把酒店当家的一人,自律的要死,该锻炼锻炼该出去晃荡出去晃荡,明明喜欢独处喜欢的要命,社交技能却天生点满了一样。   换言之,他这个人完全遵从古希腊Hesiod的名言,Moderation is all in best,信奉适可而止的哲学。   “你熬通宵了?”   沈什路瞠目结舌:“真熬通宵了?为什么啊?”   温别干脆转身进去了,往开放式厨房走去,炉灶上还煮着一锅意大利通心粉,另一个平底锅上煎着鸡蛋和培根。   他无视沈什路的问话,开了第三个灶开始做蘑菇酱。   “让一下。”只有在沈什路挡着路的时候,温别才对他冒出这三个字。   “……哦。”沈家小少爷受不了这委屈,缩到了一旁。   “那个,我哥说,你那天救了个女孩儿?”   “他也没跟我说多大,是小学?还是初中?你们怎么还弄到警局去了?我哥秘书还跟进了这事儿。”   沈什路吧啦吧啦说到口干舌燥,温别长睫一敛,懒散淡冷:“忘了。”   沈什路:“…………”   他看出来了,温别心情不好。   沈什路没话讲,乖乖退到了餐桌上等吃饭。   温别做的那个量,一看就是两人份的,他从来不会吃太多主食,大概是习惯了,所以自己做饭也能精确掌握饭量。   培根蘑菇酱意面出锅的时候,咸香四溢,滋滋冒油的培根还在腾着热气。   温别放下一盘装得满满的意粉后,注意到敲碗等开饭的人,顿了顿,直截了当地问沈什路:“你坐这儿是?”   沈什路眨巴了下眼睛:“哈??吃,吃东西……啊?”   温别反应过来,唇角懒散勾了勾:“你?但没做你的啊。”   沈什路呆住了。   他不敢相信温别居然开始睁眼说瞎话了!!   沈什路愤怒地指了指餐桌中间的大盘子:“这是什么?饲料吗!?”   温别取下眼镜,随手扔到桌面上,拉开椅子坐下,从流理台上取了份报纸看了起来。   沈什路气哼哼地拿起叉子,正准备沿着碟子边缘悄悄滑进去偷一点出来——温别这人洁癖严重,别人碰一口他都不会再吃。   但这次他没像以往一样轻易得逞,温别头都没抬,淡声道:“不是你的,别动。”   沈什路刚要把叉子甩了,突然就听见门嘎吱一声响了。   他以为是大门,半站起来探头看了一眼,正要抱怨现在的工作人员不懂事,不经过允许就进来打扫卫生,结果发现主门锁得好好的。沈什路毛骨悚然地僵硬转头,发现主卧门开了。   不仅开了,里面还飘出来一个黑色长发的女人。   真的就是,飘出来的。   沈什路镇定地放下叉子,和椅子一起往后挪动了好几米,咽了口口水:“温…………温温别!!!!!就我一个人看得到吗啊啊啊???”   沈什路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过去,看到那女鬼把头发还撩了一点上去,缓缓歪着头似乎在观察他的样子。   “*&%¥#&8(*&^!!!”   温别被烦得不行,倾身拿了个餐包随手塞到他嘴里,堵住沈什路的嘴,声音清冽:“别吵了,那是人。”   谢小延就是步伐小了点,脸色难看了点,她也不知道一直抖伐抖伐的男人怎么回事。   她眼下挂着巨大的黑眼圈,虽然睡了几个小时,可睡眠质量非常差。   别说清晰的梦了,她感觉几乎都要做噩梦了。   那种记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感觉非常糟糕的梦。   现在谢小延脑子一片混沌,她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温别把谢小延拉到身边坐下,筷子和叉子都摆到她面前:“吃点早饭。”   谢小延两眼无神地盯着面前温热的意粉:“我,没,胃,口。”   温别手肘撑在餐桌边沿,目光落在她身上,过了会儿轻声开口,好像唯恐惊到谁一样:“吃不下也吃点,昨晚基本没睡,等会儿在这儿出了什么事,K.T拜你所赐就能上一回新闻了。”   昨天晚上,谢小延忙前忙后,用枕头和毯子在King Size的床上完美地分出一个楚河汉界来,确保彼此都不会被打扰到。   有人在旁边睡,温别肯定是睡不着,就拿上电脑靠坐在了左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顺着本来的思路多写了四章出来。但下半夜谢小延就满头是汗地惊醒了,胸口起伏,汗从额际一滴滴滑下来。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极度沮丧地说,没有做梦。   四点到八点,谢小延又试了一次,但还是不太成功。   只有很隐约的画面,可根本没法深入进去,更别提醒了以后能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   以前她在做清明梦的时候,甚至能记得自己上次做梦梦到什么,基本是每个细节都回忆得起来,分清现实与虚幻更是不在话下,但后半夜做的梦完全不行,努力了只有一团黑影。   谢小延起来以后的脸色,温别是真的惊到了。   他印象里,从见她第一面起,好像就不是一张会有‘绝望’‘沮丧’甚至‘灰败’神态的脸。   要么像雪地里的幼狐一样,狡黠又漂亮,要么像只狩猎功能还没完全的小豹子,但从没有过类似的情况。   温别就起床自动接下了做早饭的任务 。   虽然说吃了早饭,那些糟糕的事情也不会消失,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没吃,心情一定会更不好。   “你说为什么成功不了呢?”   谢小延喃喃道:“难道我的方向完全错了吗?”   可问题是,她没有Plan B了呀。   温别也没再多说什么,起身拿了个圆汤勺回来,一次性盛了普通勺三倍的量。   他把勺柄塞到谢小延手里,但谢小延握着勺子,根本没有要动作的意思。   温别干脆把报纸折起来扔到一边,眉头拧起,语气微微沉下来:“谢小延,你到底吃不吃,还要我喂你吗?”   谢小延心理防线本来就快溃败了,被这么一刺激,吸了吸鼻子,像五岁小孩一样眼角和嘴角慢慢耷拉下来,慢慢扁了,眼泪在发红的眼眶里打颤。   她本来长得不是白幼美,是嚣艳大气的类型,双眼皮弧度微微上翘,鼻梁挺翘,带着意气风发的生动,但鼻头和眼睛一红,还是跟幼儿园小朋友委屈没有两样。   温别从胸腔深处叹了口气,把汤勺拿回来,送到了谢小延嘴边,淡淡道:“啊。张嘴。”   谢小延依葫芦画瓢,机械张口:“啊——”   沈什路觉得自己在看大型魔幻现代剧,还是父亲带娃现场。   温别你他妈醒醒!   沈什路恨不得用琼瑶女主的疯狂来感染他,但是他么得机会!   因为不到一分钟他就被温别这个混蛋拎出去了。   门砰地一关,差点砸到他鼻尖!   沈什路气得大骂,一边骂一边放下心来,如果不是温别揪住他衣领,把他丢出来让他感受了一把真实人间,就刚刚那个场面,他以为他变成隐形人了,妈的。   *   温别其实没有别的想法,他只是比别人更不喜欢放弃,更没有轻易认输的历史。   他是真实的起了好奇心,并且非常想知道到底哪里出了变数,如果按照她说的,之前在他身边靠着两次,都成功把梦做了回来,那为什么这个会失败?   温别在谢小延白天补觉的十个小时里,赶出了超前五天的更新,除了起身做了个三明治,泡了三次咖啡,基本没有从书桌前挪过窝。   等晚上六点多华灯初上,谢小延在客卧的大床上睁开了眼,自动开始排布接下来要干的事。   得收拾行李准备卷铺盖回家。   还要把手头的文先锁了,正式给读者写个停更通知。   在网上加投简历……   她想了好几遍,明明知道自己该掀开被子起来了,但是却死活爬不起来,身体沉的像灌了铅一样。   挣扎了快十分钟才走出客卧,刚走到门口,一抬眼就看到不远处书桌前的男人。   恒温的室温下,温别只穿了一件深色羊绒衫,肩颈与锁骨的线条陷在明暗交织的灯光里,他没戴眼镜,正在电脑上一目十行地看着什么,右手一支钢笔抵在唇边,有种沉默而独立的意志呼之欲出,那是刻在他眉梢眼角、肃穆神情里的东西,漫长岁月里像雕塑一样被一点点打磨出来的东西。   谢小延模模糊糊地,感觉像是抓住了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抓住。   他身后透明的落地窗映衬着黄浦江繁华的夜景,星光璀璨夜色明朗,照在温别身上,却都显得褪去了光芒。   她在那一瞬间恍惚间觉得,这一幕也许她会记很久很久。   久到也许他们再没有交集,她也能记得当下一刻的所有细节。   温别忽然抬眸,眸色微利,锐意如同匕首上闪过的寒光,下意识的警觉戒备在看到谢小延的那一秒松懈下来。   他差点忘了,屋里还有个人。   谢小延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大步流星走过去,将打好的腹稿准备一股脑倒出来。   虽然这么说,其实也就是感谢和抱歉组成的告别的话。   没有来由的,她觉得有点,与失败无关的伤感,就像是……单纯因为要离开了,才浮上来的伤感。   “我……”   谢小延刚说了一个字,温别就推过来一张雪白的A4纸,一支黑水笔。   她:“哈?”   温别看了她一眼,手指在纸上扣了扣,干脆利落道:“写一下你怎么排除出我这个条件的,两次梦回来的所有细节,包括地点、天气、当时的境况,你的姿势,我的位置,你穿的、用的,能写的都写下来。”   谢小延迟疑地拿起笔,刚写了个头又直起身来:“不是,为什么啊,你觉得我……”   温别像没听见她说什么,两手交叉往椅背上靠了靠,继续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写一下你现在正在卡的连载书名。”   温别淡淡道:“假设你的判断是对的,梦确实不是无序出现,而是能被特定条件触发的,那只要好好去找,就能找到。”   谢小延忍不住道:“……但,要不是呢?”   她苦笑了下:“我可能一开始就想错了呢。”   温别很轻地笑了:“那就自己写。但你得先让我看看,你写的到底是什么类型的。”   在谢小延发愣的关头,温别推开椅子站起来,弯腰把电脑页面一个个关了,点到最后一个邮件页面的时候,他盯着上面的照片,神色微不可察地冷了一瞬。   “但在那之前,你要自己待几天,”温别慢悠悠踱步到屋里,丢下一句:“我有点事要处理,要离开上海几天。你编辑给的期限是几天?”   谢小延掰着指头算了算:“最多五天,她应该不会再考虑我以后写的东西了。”   “好,我会在那之前回来的,把那篇链接发我一下吧,我可能没空自己搜了,现在要去机场。”   温别嘱咐道。   谢小延根本无力拒绝,温别也没给她反对的机会,他换了身衣服,取了个表就走了,行李都没收。   -   谢小延就真的在房间里锁了三天。第三天窝在沙发上写简历的时候,接到了祝里的夺命连环call。   她接起来就懒懒道:“你别问具体怎么样了,具体不怎么……”   祝里直接打断了她,仿佛一只放出了笼的鸡,先尖叫足了一分钟。   谢小延被迫把手机拎远。   祝里语气机关枪似的不带喘气道:“谢小延啊啊啊啊啊你为什么没告诉过我温别他妈不是BETA也尼玛跟爆料里说好的废柴弱鸡少爷差那么远啊啊啊啊啊啊——”   谢小延满脑袋问号,祝里诧异道:“你没看财经新闻吗??温氏正式立继承人了,老人家亲自官宣,光宴会办了三场,我堂姐在现场搞到的第一手照片,温别……这男人他妈Alpha本法!”   谢小延根本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因为她不知道小祝在尖叫些什么,直到她点开了祝里微信上发过来的照片。   清晰度其实不怎么样,照片主体是觥筹交错的盛大酒会现场,但照片右侧的那道身影仍然醒目极了。   她第一次看到温别穿正装,剪裁与布料都极其妥帖的手工西服,袖扣上黑金的装饰微微闪着光,但比任何外物都要吸引人的,是温别转身垂眸的姿态,似笑非笑,唇角清淡翘了一瞬,被镜头捕捉,温和简净里裹着漫然的漠视。端的是落尽风流,惊心动魄。   谢小延莫名想到那句词,画面从眼前飞速闪过。   讲的是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秋。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是下一章入V~   先说个非常重要的事,wb有抽开V的奖,有kindle和晋江币,wb名是【朕滴甜甜圈】关不关注无所谓,可以随手抽一下试试运气哒~   以下是碎碎念!!   感谢各位朋友的支持和阅读,我真的非常开心你们能喜欢这个故事。   其实写的过程里很担心节奏太慢了,但是大家都很包容,也一直鼓励我。真的,也感谢一直留言的江江,小迷、阿又……还有很多很多我记在心里的ID,一本本跟过来的我记得,偶尔出现的我也记得,谢谢大噶,请你们喝弹珠汽水儿!!   如果能有机会的话,当然希望大噶能够继续支持,因为订阅决定了我在夹子上能不能坚强存活23333 前三章V章每个人都会发红包~当然最重要的是留言留言TVT100字以上我也会发大红包的~真的是我最大最大最大的动力鸭!!   要是只能走到这里为止,那也很感谢你们到目前为止的陪伴!希望以后能再遇见哦。   顺便给小儿子《欠不欠》打个广告!文案在我专栏里,最后的最后求个我一万年不涨的作者收藏TVT   祝大家周四快落! 第十八章   31.   最后一场宴会是在K.T旗下的酒店办的,结束后已经是半夜两点了。整个宴会厅空旷又清冷, 只有头顶的吊灯依然折射着耀眼的光。   所有人都在恭喜他, 无论那些恭维里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温别都一一收下。   在人们看来, 这场博弈最后的赢家最终还是靠着母亲胜利了, 那毕竟是温成清最宠爱的小女儿。温家其他同辈人, 这次没有露脸的,都以不同的借口推辞了,包括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不过区别是其他人能选择,而那位弟弟没法选择,因为温成清根本就不允许他来。   温别这次从头到尾没有给出任何建议, 亦没有任何要求。在他身边的吴助听温别说的最多的就是, 好,可以,我没意见。   操持这件事的不少工作人员看在眼里, 只道这位继承人是真听话, 彬彬有礼又全权交托, 也难怪温成清能把未来的位子交到他手里, 毕竟要是交到控制欲强的人手里,指不定要闹出多少矛盾,让外界有新闻可写呢。   但温成清对此却气恼极了,他拄着龙头手杖,沉声叫住了正欲离开的温别:“我就不明白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什么时候你才能懂点事?”   温别脚步一顿。   他回头看了眼温成清, 温声道:“外公,我还要怎么配合呢?下次您跟我具体说吧,今天我有点累了。”   温成清有那么一瞬梗住,水晶灯的光线寸寸勾勒出男人的剪影,那细致淡漠的线条与眉眼像极了他母亲。   “您早点休息。”   温别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会场。   黑色轿车在门外等了许久,温别一上车就将西装外套扣子解开了,很轻地吐出一口气。   车窗上倒映出模模糊糊的影子来,冬日的雾气朦胧覆上,温别望了很久,伸手在窗角轻轻滑出一道清明,那道划开的痕迹仿佛藏着往日时光。   回酒店后,温别站在门外,有那么几秒盯着门缝泄露的灯光,有点没反应过来。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想到,好像是住了个人,对方是写东西的,这时候没睡倒也正常。   温别用指纹解了锁,叮地一声后推门而入。   屋里的人并没有如他所想,抱着电脑坐在某个角落。相反,人正在开放式的厨房里忙活,整个客厅的灯都被她打开了,暖黄色的灯光细细铺陈到房间里每一寸,跟弥漫在房里的香味纠缠在一起,谢小延正端着小汤锅喜滋滋地往外走。   她无意中往门外瞥了眼,才发现有人站在那里。   谢小延吓得汤差点洒了,赶紧把锅放在桌上,抱着手指心疼地吹了吹。   温别当时就笑了,他反手把门关上,迈开长腿朝餐桌走来,在谢小延定定盯着他的目光里,淡然优雅地拉开椅子坐下,然后才抬头看着她,唇角微微一勾:“介意我分一点吗?”   谢小延这个小汤锅里,面的分量至少是三个人的。   虽然温别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其他原因,但很明显,她至少是要留给谁的。这个认知让温别有一瞬愉悦。   32.   这三包辛拉面,确确实实是谢小延自己下给自己的。   她能吃完,真的能吃完。   但人家都提出来了,谢小延脑子有病才会拒绝,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软,现在她的生死大权都握在人家手里,现在不讨好更待何时?   所以她很快就热情洋溢地添了双碗筷,又把两根火腿肠都夹到了温别碗里。   “喏,不够了你再和我说哈!”   “哎,对了你能吃辣吗?”   谢小延想起她出锅后又加了两勺老干妈,赶紧问道。   “能。”   温别望着碗里的面,几秒后抬头冲谢小延笑了笑,拿起了筷子。   谢小延这才放下心,抱着小锅挑起一大筷子面,随便吹了吹热气,撒开吃了起来。   饱是不可能饱的,填填肚子还是好的。   吃到一半,她的碗里空降了两根火腿肠。   谢小延看了温别一眼,终于想起来什么不对劲,轻咳了声:“你是不是不太吃这些……”   温别把筷子放下,解了解袖口的扣子。   他眼里含着一点笑意:“不是,但我要换个衣服,穿白衣服吃面,不太好吧。”   温别起身拉开椅子,边往屋里走边补充道:“不过我确实不吃火腿肠,小时候吃太多了。”   谢小延看着他的背影,纯白衬衫顺着腰际往下,平整地消失在黑色西装裤边沿内里,高就算了,比例还那么好。   她咬了口火腿肠,认真思索起诸如命运为何如此不公的问题来。   没有几分钟,换了一身居家服的温别重新坐了回来。   拿筷子之前,他抬手将右手腕上的表卸了下来:“我发的信息你看到了吗?”   “啊?啊,”谢小延忙不迭点头:“看了看了!”   “有什么想法?”温别注视着她,慢条斯理地问道:“没看到你回我。”   《开挂东方梦之少年》是很典型的榜单套路文,主角萧远开头遭遇巨变,家破人亡一无所有,在搬到新家,一栋破旧老楼的302后,开始发现自己的梦有预知作用。她发过来的时候,温别就觉得眼熟,打开看了一遍,大概就了解了,大概率之前点进去过,看了个开头就退出去了。   但他这次仔细看了三分之二,把之前的结论推翻了。   温别这才知道她说灵感缺失,后面的故事便难以为继的原因。   大的套路逆袭翻盘是没问题的,但是里面有些出人意料的转折与新奇设置点,已经脱离了只让读者感觉爽的范畴,爽以外的好奇心也被作者埋下的悬念吊了起来。另一个吸引人的卖点就在这里,如果悬念解决的好,成为今年启文的小爆文不是问题。如果解决不好,就会出现被大面积骂翻的现象。   谢小延的优点非常明显,她的文笔不错,难得的是,剧情也走的紧凑,并没有在细节上花费过多的笔墨。寥寥数语就能把气氛渲染到位,对于一篇偏灵异风格的文来说,这是很重要的能力。   但是缺点也很突出,而且是让温别很不解的一点。   那种别扭感,几乎藏在每个角落里,甚至很难用语言描述出来。就像穿反了鞋子,人大可以继续走路,但是每一秒都觉得……不舒服。   温别问完,谢小延难得地陷入了沉默。   她小口小口地咬着火腿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温别也没有催她,低头吃着已经有点凉了的方便面。   谢小延昨天就收到短信了,温别问她,为什么要写自己不擅长的东西?   她当然清楚温别在说什么。《开挂》的重点从来就不在人物塑造上,主角一次又一次逃离危险、却又被不知名的力量带回梦中。男主角萧远,其实说到底只是个NPC,他是李远也好,王远也好,并没有什么区别。读者想看的,只是这个人物如何反抗命运的过程,也就是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旦剧情雪崩,或者自己连情节设置都搞不拎清,这个故事也就随之雪崩。   她只是太清楚答案了,才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想赚钱。   因为从上一本里尝到了甜头。所以读者想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   谢小延几次想张口,最后还是低头喝了口汤:“因为我没看懂……你问的那个问题。”   她的声音有些低。   “嗯。”   温别没多说什么,他刚好也吃完了,遂起身去洗碗。   “吃完把锅拿过来。”   他嘱咐道。   “ ……噢。”   谢小延赶紧把面挑完了,抱着小锅端过去才觉得不对。   “不对,你别洗了,”她忙把锅护在怀里,伸长右手要把温别手里的碗夺下来:“我来吧,你最近太忙了。”   谢小延一僵。   她的爪子没碰到碗,倒是直接盖在人家手背上了。   那双手修长漂亮,血管都能透过薄而白皙的皮肤看个大概。就是太冷了。   谢小延觉得指腹触感冰凉,房间里明明有二十几度,他这双手却像在零下的环境里待久了还没缓过来。   温别没抽出手。   他的视线从上面一滑而过,只是甩了甩左手的水珠,从她怀里抽出了小锅。   谢小延触电一般弹远了,脸色镇静,耳尖却爆出一点红色来。   “抱……抱歉。”   “那就麻烦你了。”   她拔腿溜回了客房,飞奔经过餐桌的时候,一个没注意,右脚狠踢到了椅子腿,她几乎能感觉到撞得太狠,迅速充血肿胀的过程,疼得谢小延倒抽一口冷气,抱着腿原地转了两圈,死命压下了尖叫出声的冲动,只敢痛哼了两声。   温别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看到谢小延哀怨的神色后又收敛了一点,温和问道:“你还好吧?有药……”   谢小延当时就无语了,你还好吗??   这是人能问出来的话吗?!   她当然不好了!!!   “我好得很,健步如飞!”谢小延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一瘸一拐地往屋里蹦去。   那个背影凄凉,萧索,又有点搞笑。   温别轻笑了笑,把碗筷放回了原位。倚在流理台旁,视线再次落到右手上。   过了一会儿,自动控制的客厅灯光灭了下来,只剩厨房这一块的光源。温别看了很久,左手在手背上极轻地碰了一瞬。   -   谢小延回房后想要休息,但响个不停的电话根本没给她机会。   她上午刚应付完催债方的威胁,现在看到陌生电话头都大。接起来发现不是讨债的,但也没什么区别。对方尖利的指责和叫骂几乎要扑出话筒:“谢小延你个贱X子,我哥还在看守所待着呢,你竟然要起诉他?!咱妈一直是谁管的,你每个月就给那点钱,才顶多大一点用啊?哦你自己在外面逍遥,我们累死累活忙前忙后,你现在还想让他坐牢,你疯了吧——?!”   赵宣宇的姐姐。   谢小延没开免提,把手机撂到床铺里,走到书桌边整理大纲,那声音依然穿透力极强,清清楚楚地传到她耳朵里。   “我告诉你,如果小宇真的进去了,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你别忘了我干什么的,到时候身败名裂的可不是我!”   谢小延捞过手机来放在耳边:“不好意思哈,”她懒懒挠了挠头:“我真忘了你干什么的了。介意给个提示吗?”   “还有,这话就很奇怪了,说的好像我有名可以裂一样——”   谢小延还没说完,就听见有人在敲门。   她下意识慌了神,提高声音:“等一下!!”   “你休息了吗?”   男人清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谢小延看了眼表:四点零六。   “我……”   “你有药膏?有我就不进去了。”   谢小延看了眼自己肿成胡萝卜的脚,挣扎了一下,还是选择先解决疼痛不止的脚踝。便迅速把电话贴近耳边,将声音压到最低:“我现在没时间跟你扯,你弟牢饭吃定了,你爱干嘛干嘛。”   “进来——”   电话一挂断,她立刻扯开音量,声线清亮。   “我没有带药膏来,”谢小延从椅子上蹦下来,单腿跳到门口去迎他,面上挂着灿烂热烈的笑:“真是麻烦你了,还特地跑一趟!”   温别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慢悠悠指了指墙面:“我就住隔壁。”   谢小延:…………   就那么随便一客套!那么严谨干嘛!   “也是,”谢小延干笑了声,只想赶紧转过话题,伸手准备接他手上的药膏:“谢谢啊我用完给你还回去。”   温别却抬了抬手,那高度,谢小延得原地跳高才拿得到。   “坐下。”   “?”谢小延反应过来他要干嘛后,赶紧摇了摇手:“不不不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不用麻烦!”   “坐下吧,我有话跟你说。其他时候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没有太多时间能花在你身上。”   温别嗓音淡淡,像在陈述最基本的事,眉头都没抬一下。   谢小延被他一句话噎在原地。   行吧。   她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愿意麻烦她干嘛阻止?   谢小延自己都不知道那一点赌气和不爽是哪来的,但它们还是浮上了水面,她一屁股坐在床铺边沿,把右脚放在凳子上。   温别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心底有点失笑,孩子到底是孩子,有什么就显出什么,一点都藏不住。   “之前我没空细说,短信可能不够清楚。”   温别淡淡道,顺便先倒了点药油在掌心,在她脚踝处打着圈搓了搓,接着手掌一个用力,将有些错位的地方正回了原位,谢小延一声惨叫,整个人向后倒去,好在两手勉强撑了一把床铺:“我擦!!大哥!”谢小延微微喘着气,额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无力道:“你能提前说一声不?啊?”   温别: “疼吗?”   谢小延眼泪都冒出来了:“你说呢?”   温别:“之前有点错位,如果不这样动的话,你明天还是得去医院看看。”   只是普通肿胀,温别也不会这么麻烦,他把药直接给她就行了,反正涂不途都能慢慢痊愈,但是刚才他看得清楚,谢小延是收回脚的时候扭到了,脚踝的疼才会盖过踢到凳脚的大拇指。   温别:“现在应该好了,红花油和药膏都在这,你自己再把疼的地方抹好。”   谢小延赶紧收回脚,心有余悸地嘟囔道:“你也不怕直接正断了……”   温别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我没经验怎么敢下手?”   谢小延好奇探头:“你学这个的啊?西医中医?”   温别的笑意淡了些:“不是,跟家人学的。”   谢小延:“……噢噢,那也挺好的。”   她赶紧囫囵吞枣地混过去。   察言观色是她生存本能,一眼扫过去,知道自己刚才那个问题触到温别敏感点了。   谁也不喜欢被揭人痛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对了,你刚才问的什么来着?”   谢小延想起来,又叫住温别:“细说……什么?”   温别转身看了她一眼,视线短暂落在谢小延床铺里的手机上,很快收回:“为了转移你注意力,先休息吧,快天亮了。”   她那篇小说里的问题不是一下能说清楚的,温别既然决定帮了,就不会随随便便糊弄她。   “好。”   谢小延应下,想了想还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硬着头皮叫了他:“温别,那个,你等会儿要睡了吗?”   温别手都放在门把手上了,闻言低声笑了笑:“怎么?”   谢小延心里嗷地一声狼叫,那声低笑简直听得她过电似得,怎么会有人的声音这么好听多变??   “我……就,你愿意再跟我试一次吗?”   谢小延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问得很真诚。   “可能,也许,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毕竟现在每过一天,都离被判死刑近一天。   她已经做过温别拒绝的准备了,结果他竟然把门带上关紧,转身直接走了过来。   眼看着人离自己越来越近,谢小延不受控制地倒退倒退倒退,最后一屁股跌到了柔软的床上。   “……”   温别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望进她眼里,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他慢条斯理地解着衬衫的扣子,深色的条纹衫里是一件浅色薄衫,手腕、颈项、喉结暴露在空气里,二十六度的恒温房里,和她的视线里。光与暗的交界,细节无声地蛊惑着人心。   就像一头野兽踏进了雨林,隐没了痕迹来到自己领地里。   谢小延是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觉得不对。   她刚要说什么,温别突然俯身欺上,扣住她手腕径直拉到了头顶,不由分说地把谢小延压在床铺深处。   谢小延当时就懵了,她的瞳孔里倒映着近在咫尺的人。   这个温柔、耐心、有教养的男人,他整个人简直像中世纪穿越而来的,会将名誉看得比生命还重的那种人。谢小延已经完全放下了对他的戒备,但这一刻,属于男性的清冽沾上了危险的气息。   谢小延咬了咬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温别,你想干什么?”   温别很轻地笑了出来,左手指腹捏住她尖削的下巴,垂眸,视线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语气有些温凉:“不管我想干什么,你有选择权吗?”   谢小延想要挣扎,却挣脱不开哪怕半分,禁锢着她的力道非常大。   “温别,你吃错药了啊,你之前不是说过……”谢小延急了,根本无从判断他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但这人哪里像要开玩笑的样子?   温别在她洁白的颈间埋下头,柔软的黑发碰到她肩头,有些麻痒。温热的呼吸落在她颈项,谢小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谢小延,有件事你可能不太清楚。”   男人温声道:“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   他的声音像初夏傍晚凉风穿堂过,真是把她心浸的拔凉拔凉的。   谢小延想起来了!   她初中高中看的那些欧美恐怖片,变态连环杀人魔就没几个是形貌骇人的,最爱吃人的那个汉尼拔还是公认的绅士呢——她竟然因为觉得那只是影视娱乐!   谢小延已经绝望了,她的声音缥缈的都有点抓不住了:“你这样会被抓起来判死刑的……”   温别从胸腔深处发出了声轻笑。   他直起身来垂眼望着谢小延:“所以呢?”   温别松开她的手,双眸凝视着她:“想要犯罪的人,不会考虑到这么多的。”   “你太没戒备心了。”   温别的语气似乎比刚才还要凉几分:“谢小延,这世界可不是非黑即白,也没有那么多会在最后关头对你大发善心的人,你自己要有点危机意识。”   谢小延愣了愣,目光很快冷了下来,一把推开他翻身跳下了床,语带讥讽:“怎么,你是希望我在枕头底下准备好水果刀,有必要的话辣椒水、电击棒都备上,你一进来我就揣怀里是吗?”   他温和地望过来:“对。”   谢小延咬牙:“你真是不可理喻。”   温别想告诉她,不要随便对人发出邀请,不要以为全世界都是好人,不要看别人的外表就轻易地下判断,更别因为松懈而……受到伤害。   但是他还没说什么,门外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谢小延想说的话也被截断了,她有些气恼地瞪了眼外面,继续提着胸口的气道:“你怎么能把别人给的信任——”   “叮铃——”   “叮铃——”   “叮铃——”   外面得不到回应,变本加厉地摁了起来。   谢小延心底的火腾地烧到了最高点,她直接冲到了门口,解开搭扣一把拉开了门,把怒火全撒了出去:“大清早地叮叮叮,又没人聋,叫魂啊你?!”   咔嚓——一道白光似乎从眼前闪过。   谢小延还没来得及分辨那是什么,眼前一黑,接着就被人揽到了怀里。   温别把外套直接盖到了她头上,飞快把人摁在怀中,右手护在谢小延额前,眼神冷淡,声音微厉:“你拍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大噶好!!   今天开始连续三天双更(or三更 看人品TVT)   每个朋友都有红包的哈~100字以上评大红包~爱你们!!!!! 第十九章   33.   “Surprise!!!”   沈什路在门开的一瞬间,举着盒子得意洋洋地跳到了门口, 结果并没有看到温别人在那里。   “清早地叮叮叮, 又没人聋,叫魂啊你??”   一道饱含怒火的声音随即砸了过来, 眼前颇有些熟悉的面容含着沉沉冷意, 声音简直像在掉冰碴。   沈什路身后的陆近携也挑了挑眉, 本来对沈什路说要记录这事儿没兴趣,温别根本不是会对生日惊喜有反应的人。但现在看着沈什路这尊冰雕,陆近携又来了兴致,举起单反饶有兴致地拍下来他定格的画面。   结果还没摁下快门呢,镜头就被一双大手扣住了。   随之而来的是温别兜头的一句——你拍什么?   温别脾气一向没话说, 很少生气, 没什么人见过他真正发怒的样子。   像这样情绪明显不悦的时候都很少。   说实话,沈什路吓了一跳,拿着礼物的手都下意识抖了抖。   “我他妈早说了, 别玩这些虚的, 你是不是投错性别了, 今年十六, 喜欢把自己房间偷偷刷成粉红色?”   陆近携顺着温别的力道放下相机,冲沈什路嗤笑了一声。   34.   温别见是他们俩,轻皱了皱眉头,低头冲谢小延道:“你先进去休息吧。”   谢小延完全搞不清发生了什么,刚才冲出来的火气早到飞到爪哇了,懵懵懂懂地哦了声。   扭头走了两步, 她才尴尬地意识到头上盖的衣服没拿下去,手刚碰上,就被温别轻扣住了手腕。   他放轻声音耐心道: “可以看到路。不用拿下来。”   男人微凉的指腹触到她手腕内部,谢小延一个激灵,下意识就要抽出手。   谢小延:“好……我知道了。”   如果状况复杂,她根本不想多掺和,看温别的态度,大概是他自己就能解决的事。   温别一直目送着人进了客房——途中撞了三次墙——心里才极轻地松了口气,转过身抱臂倚在门口,无奈道:“你们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沈什路没有说话,只用幽幽的眼神盯着他。   他自以为把信息传递的很完整了,但温别看了他一眼就转过了目光,询问的目光对上了陆近携的。   陆近携哼笑了声,懒洋洋对温别道:“你过两天不是生日吗,他帮你搞了辆拉法,说给你填充车库,找城西那些家伙改装了一下,颜色也重喷了,非要自己送过来,还要我拍下你的反应。你每年都收礼物,哪年有过可以称得上‘反应’的东西?不过到时候你有时间可以下去看看,钥匙在这。”   陆近携抬下巴示意了下,钥匙在沈什路手上。   温别笑了笑,发自肺腑地:“谢谢。”   沈什路忍了半天,终于炸毛了:“温别,这女的怎么回事?你们真谈恋爱了啊?她可是在底下餐厅打工的那个啊,我还以为你就是图个新鲜,419就算了,怎么还住在你这——呜呜呜呜呜呜呜!”   陆近携难以忍受他的聒噪了,从后面一把捂住了他嘴,把人拖得离房门口更远了一些:“你自己看着办吧,别惹太多麻烦也别搞出人命,我们先走了。”   温别失笑,没有再多余解释的意思。   拖着人走出几步,陆近携又扭头扔了钥匙过来,冲他道:“啊,对了,我们过几天可能还得见,你会去我家老头办的那酒会吧?他风都放出去了。”   温别接住车钥匙,懒懒应了一声:“应该去。”   陆近携:“行。跟你说声,陆家那个讨债鬼,你悠着点刺激,她最近对你有点过分热情。”   他妹在温别眼里,甚至都算不上妹妹那个辈儿,算是更小的小辈。   温别:“好。”   温别那边关上门,陆近携这厢松了手。   沈什路龇着牙扑上去:“你他妈干嘛不让我问?!”   陆近携都懒得理她,径直电梯的方向走,顺手摁了下楼的键:“我问你,你见过那女生没? ”   沈什路愤愤不平:“谁?那个狐狸精吗?!当然见过!亏我对她还印象很好!”   陆近携:“……嗯。”   沈什路一头黑线:“你嗯个什么劲儿?温别他这人感情经历单纯!到时候被别有用心的人骗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作为朋友能不能关心下他啊?”   陆近携笑的气都不顺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对自己评价倒是挺准确。”   他把沈什路扯上电梯,关门前往温别客房的位置望了眼,轻嗬了声: “我们别瞎操心了,他自己知道他在干什么。”   女人骗他?   那人都能让温别留在身边,只怕他破了例,就不打算放她走。   -   温别折回房间的时候,路过谢小延的客房,尽管不是有意要听,但她压着分贝打电话的声音很是清楚。   隔着一道门板,那藏着苦恼和崩溃的低声交谈还是传了出来。   她怎么一天到晚,都这么多倒霉事。   温别在门外站了会儿,转身进了屋。   他处理邮件和工作上的琐事就花了近五个小时,等把《明官》的新章赶出来,又是两个个多小时。等他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外面早已经天光大亮了,烈日穿过玻璃幕墙直直射进眼睛,刺的温别下意识避身躲开了光线。   回身无意间一瞥,温别发现客房的门没关紧。   大概是她之前溜出来找吃的,回去的时候留了尾巴。   温别正要帮她顺手带上,脚步忽然一顿,眼神落到屋里。   窗帘拉了一半,天光铺陈在地板上,照着她仰躺在床上的睡姿。   如果她只是睡着了,哪怕被子没盖好,温别都不会多管,房间恒温空调开得暖暖和和,根本无需操心这一点。   但……   谢小延半个身子都仰到了地上,脊椎呈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柔软弧度,头顶牢牢地顶着地面,整个人睡得就像背身入池的跳水运动员。   温别试图关门离开,走出几步又叹了口气,认命地折身回去。   就管这一次,下次必须要跟她说明白睡觉得关门。   温别跟自己这么说。   到了跟前,温别才发现要托起她来真不是容易事。倒不是体重问题,谢小延比他想象的还要轻一点,但她柔弱无骨的斜靠在他臂弯里,没有一个部位配合他的,温别右手横过她后颈,要把谢小延往床铺深处挪,她不仅没有顺着搬运自己的人来,还哼哼唧唧地往相反方向拱。   头从仰躺在床沿,变成了仰躺在他小臂上,睡得毫无芥蒂,香的不得了。   温别本来想把她直接摇醒,手都放在她肩上了,迟疑了几秒后还是挪了位置,俯身从她膝弯底下穿过,将谢小延直接打横抱起,单腿跪上床铺,轻柔地把她放在了床铺最里端。   散乱的黑发落在她额前,把眼睛都遮住,温别顺手将她的发丝捋到了耳后,眼眸垂落在她白皙不安的睡容上,微微扇动的羽睫如小扇,嘴还满足的吧唧几声。   让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谢小延的睡颜,比现在要印象派多了。温别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无奈地摇了摇头,柔和的笑意几乎满得要从眼里溢出来。   温别轻声轻脚的离开,却被什么床底下的东西小绊了下。   他歪头看了眼,是很厚的三沓A4笔记本。   温别瞥了眼床上熟睡的谢小延,俯身把几个本子都收在怀里,给她整理到了桌子上,一本也没去翻。   但书桌上杂乱的一堆摊开的纸,直接闯进了温别眼里。那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有时间线,人物和世界设定,还有被圈起来的卡住的情节。   他拿起整理的大纲和情节线看了眼,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尖。   思路比他想的要清楚得多,连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都知道。   估计唯一的瓶颈,就是男主那个逆转与博弈的转折点。也是全文的高潮部分。   温别没帮她整理这一叠,只给谢小延原模原样的放回了原位。   他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合上了门。   -   谢小延是被一股微焦的香味弄醒的。   她睡了快十个小时,肚子早就撑不住了,只是之前累得爬不起来而已。   她揉了揉眼睛,意识到外面已经重新陷入了黑夜。   谢小延很萎靡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作息的坏习惯一开始,要怎么扭正回来啊!   翻开被子下床,她摸了好久才把拖鞋摸出来。   谢小延一边打呵欠一边往外走,本来只是从门缝里透出的灯光,在她拉开门的瞬间照在面上。   她被迫眯起眼睛,揉了两下眼角,靠在门框上打了个呵欠,慢悠悠地扯开嗓子喊人:“你是不是做了烤五花,有没有米……”   不对,厨房那边好像灯挺暗的,也没人。   可能还在自己房间吧。   谢小延便停住了话头,赤着脚要往客厅的方向去倒水。   走到半路她后知后觉的感觉不对,停下了脚步,狠狠搓了搓脸,试图让视线完全清醒地对焦。   等她看清目前的寂静并不是真的寂静后,她唯一的想法就是退回两分钟前,乖乖待在房间里。   ——为什么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四个人?!每个看起来都是衣冠楚楚的精英,其中还有两张脸看着像鬼佬,怎么都一副见鬼的表情?   谢小延刚开始以为自己穿了白色拖地睡裙,看起来像女鬼,觉得太丢脸所以有必要退回房间,结果低头一看:花擦一身帅气的深蓝白条运动装,顿时就自信了许多,骄傲地昂起了头环视了一圈。   最后冲温别得意的扬了扬眉,意思是,看,我睡衣是不是好看的把他们震翻了?   温别目光温净地看着她。   他知道了,有的人不仅喝了酒会神志不清,刚睡起来神志也不咋地。   今天来访的四个资深法务不仅跟温别合作了很久,跟温家的历史也是源远流长。基本都是比温成清还清楚K.T细节的人,此时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向主座上的温别,每个人眼神震惊的内容都大同小异,无非就是。   我靠你胆也太大了不声不响炸新闻连女中学生都搞?! 第二十章   35.   谢小延率先从这面面相觑的境况里清醒,脑海里警铃大作!   ——她给人惹麻烦了!!!   就谢小延粗浅的观察而言, 温别这人平时的生活调调, 那叫一个清心寡欲青灯古佛,更没有出过什么男女绯闻, 至少私生活这一块保护的好得不得了。更别说他才刚刚被扶正, 谢小延动用了一下宝贵的经验, 如果这时候他惹到家里人生气,他爷爷还是外公的心头火一起,把他给贬谪了到时候被他的兄弟们正式上位……谢小延可负担不起这么重大的责任。   她清了清嗓子,镇定自若的转向温别:“温先生,您的尾款还没给我结, 记得是百分之三十, 三天内汇款,我等您啊,谢谢。”   沙发主座上的温别像是完全没有get到她, 唇角极轻地翘了一瞬, 双眸浅淡含笑望着谢小延, 任她怎么使眼色, 都没开口。   谢小延仰天长啸,不知道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人怎么就这么迟钝,他就顺着多说一句‘麻烦你了’,把她钟点工的身份落实了有那么难吗……   不过那四个人的眼神倒是顿悟了,看她的目光发生了质变,然后齐刷刷地转过了脑袋。   那也差不多了!   谢小延半鞠了一躬, 心满意足地,一步步退回了客房。   关门之前,她听见一道稳重男声开了麦:“温少,非法行业的敲诈勒索是很好解决的,您随时提,我们都可以……”   这种活对他们来说就是送钱,反正温家什么时候都是集团利益至上,这个人们都很清楚。   谢小延握着门把手,鹿回头的架势猛然甩头怒目而视,疯狂做着口型:温别?!   温别眼神抬都没抬一下,只是温温和和冲自家律师笑了笑:“不用,是别人介绍过来,”他语气微微一顿,笑容深了些:“帮忙整理东西的。忙了一天,可能累了,在那儿休息了会儿。”   36.   ……信你个鬼。   37.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再多说就没意思了,何况温别自己都说没有必要,几个律师也就知趣地不再过问,把这个小插曲轻轻松松翻过了。   今天来的正事还没办完,瑞士那边的案子正进行到棘手的部分,对方坚持不和解,一定要上告,并且拿到所谓‘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才会罢休。   “但许先生至今还未入籍,到时候真开了庭,他应该会回来。”   几个人中资历最老,同时也最清楚这件事始末的辜律师道:“但我不建议你跟他正面对峙,如果真走到那一步,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要把K.T的声誉拖下水,自己能不能获益不说,你和温老受损才是他乐见其成的,这毕竟……”   温别却淡淡打断了他:“知道了,他要回来正好,我等他。”   “那……今天先到这吧?”   外籍律师Jonathan敏锐地察觉到温别的情绪,以及他想要结束的潜台词,便及时提议道。   众人都点头同意,现在都快十一点了,虽然说他们按小时算工资,但能早回家谁不愿意啊。   温别把他们送到门口,路过客房的时候,轻不可闻地丢了一句,仿佛是对着空气轻声道:“穿上拖鞋。”   悄悄开着一条门缝的人:………………   谢小延低头看了看自己光着的脚丫,默默把门无声带上了。   真够敏感的。行8!   她没开灯,坐在床边回了几条消息。   祝里和萧丞都在问她事情进展,还有她还准备住多久,温别没有异议吗……一堆问题看得她眼花缭乱。   谢小延揉了揉眼窝,从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她怎么说,其实我们到现在就睡了一次,还失败了?   手指正在摁键上犹疑的时候,一条新信息又跳了进来。   ShY:最近怎么样?工作生活都顺利吗?   谢小延盯着风景图的头像看了几秒。   这人她不认识啊?   她点开对话框,看到他们寥寥几条信息的最上面赫然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单语铭。   单语铭在酒吧里窘迫解释的样子、在医院里意气风发的画面交织在一起,一闪而过。   啊,本来那天要一起吃个饭的,结果有人中途把她拎走了。   谢小延想起来了,想了一会儿还是给他敲了条信息:还挺好的。你呢?   对方很快就回了过来。   Sh.Y:这么晚没睡?   谢小延屈起一条腿,用膝盖托着下巴,望着这条信息短暂的出神。   半夜挣扎,白天睡觉,下午起床下碗面继续睡,半夜再循环往复的挣扎……昨天她给责编交了新文的大纲人设,对方回了她六个点,问她是不是准备把《东方》那篇文彻底放弃?谢小延只是偶然火过一本的小作者而已,责编随时可以放弃她。   谢小延悲观地想,如果她们位置对调,她可能会直接把自己拉黑,顺便通知同事这里有个好不靠谱的sb。   她刚敲下一个我字,就听到有人在叫她。   谢小延——   她一直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从小学起就跟老人闹着要改名,为此还翻遍字典,偷偷搞到了很多学校美人学霸的名字,研究共性,最后给自己定了个吉利的名字:谢楚菲。   小延,这名字一听简直就是在告诉大家孩子是家里捡回来的。   但外公叫她名字的声音太好听了,咬字清晰节奏韵律动人,舌尖碰一碰上壁,连恼火的时候都藏着慈爱。   从外面传来的这声陌生又熟悉,闪电似的打得她一个激灵。   谢小延很快意识到,是温别。   他很少叫她的全名,谢小延乍一听真有些不习惯。但还是赶紧下床,从床底翻出了拖鞋,穿好一路小跑出去,边跑边挂上热烈的营业笑容:“哎哎哎,这呢~”   “有事吗?”   温别在双开门冰箱旁靠着,见她来了,一把将右边门拉开,语气平静地问她:“这是什么?”   谢小延买了三大包面,香菇炖鸡、老坛酸菜和经典原味,三袋都堆在上层的角落里。她以前买快过期的东西比较多,已经习惯了往冰箱里一放,即使过了保质期还是能吃,这个习惯明显不太好,而且很明显,跟冰箱里其他存在格格不入。   谢小延只往里看了一眼,光匆匆一瞥都看到新鲜的小番茄、生菜心、鸡胸肉、培根、虾仁……   她有点尴尬地对了对脚尖:“不好意思啊,我忘了,我现在拿出来。”   谢小延赶紧走上前两步,但是男人手长脚长的,把她直接拦在几十公分外,又从冰箱深处抽出至少四五根火腿肠,冲她摇了摇:“还有这个?”   谢小延有点傻眼了:“火腿肠也不能……放冰箱吗?”   温别终于忍不住了,用红彤彤的火腿肠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下,轻叹了口气:“这是你放什么在冰箱的问题吗?这些东西偶尔吃一顿可以,怎么能顿顿吃?”   谢小延憋了半天没憋出话来。   温别看着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把火腿肠放回原位,冰箱门一关,望着她:“想说什么就说。”   谢小延委屈道:“我也想吃点别的,但K.T附近的外卖一家比一家贵,这里的餐厅就不用说了,肚子没饱我就得卖身赊账了——”   温别耐心道:“冰箱里的食材,每三天都有人往里补,你要什么都有,想要添什么写张便签放在冰箱上就行,实在嫌麻烦就直接打前台订饭,又不会收你钱,直接划在这间房账上,还是你想吃的这里的厨师不会做?”   谢小延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是嫌麻烦,我不会做饭。打电话订K.T的这几家餐厅吗?那不等于还是你出钱吗?”   谢小延诚实道:“房费对我来说已经是不小的负担了。”   她之前提出要付一半,温别直接让她拿着卡转身离开。后来还是谢小延坚持,温别拗不过,便让她付四分之一,按照客房在整个套房里占得面积算的。   即使如此,这里三天顶她一个月房租。   谢小延心累。   并且打算收拾收拾细软,下周滚蛋了。   但温别没有说话。   他站在那里,安静无声地垂眸看着她,偏浅的瞳色被氤氲灯光照出弥漫雾气似得,那双眼里似乎藏着些更为深沉的情绪。   静默无声地蔓延。   谢小延脖颈上的血管突突直跳,她下意识地要避开目光。   在那之前,男人温声道。   “我知道了。”   温别抬手把冰箱门重新打开,将方便面拿了出来放在台子上,语调淡淡:“这些少吃。”   面前的人明明脾气非常好,但谢小延总觉得这人身上有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威严。她能清楚分辨出什么时候在开玩笑,什么时候是真的。   现在就是真的。   所以谢小延打桩机一样疯狂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她回房间想了一会儿,左想右想不能就这么睡了,毕竟人在屋檐下,还是以人家的感受为主……总没错吧!!   谢小延做好心理建设,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跑到隔壁去敲问温别的门。   但他已经不在屋里了。   谢小延望向大门,第二道锁自然垂下。   被打开了。   他出门了。   谢小延连点声儿都没听到,以前几次温别至少会提前知会。   但这又如何呢,这不是很正常吗?谢小延心里的小人蹦跶着教育着她。   她知道啊。   她都知道。可还是有些茫然的失落。   谢小延把这个归结为套房太大了,120平,实在太大了。   -   陆近携从舞池返回的时候,发现陆近荔人没了,他当时就皱了眉头,脸色阴沉下来。   这个场的老板不仅跟他不对付,而且对方的狐朋狗友里,有一个对陆近荔那叫个穷追猛打。   陆近携在吧台桌面不轻不重地一拍,酒保是新来的,不认识陆近携,但还是被这个戾气十足的寸头吓了一大跳:“您……您好?”   “刚才这里坐了个人。”陆近携顺手比划:“这么高,扎了个丸子头,红色波点无肩……”   “您说的是陆小姐吗?”   酒保顺着道:“戴了个三角形的耳环?”   陆近携:“对。”   酒保:“我刚才看到她往那边的B区的吧台去了,好像是见个朋友,她去的挺急的。”   陆近携脸刷地黑了。   他一个字都没再多问,杀气腾腾地赶去了那里。   然后在B区吧台看见了温别。   他坐着,陆近荔站着,就这样两个人还差着一截。这家酒吧的灯光迷离又晃眼,照得每个人都像磕多了似得,就这种能见度下,他都能瞧得见自荐妹妹那张春|情荡|漾的脸。   陆近携关心的重点瞬间就倒戈了,他大步走过去,把陆近荔扯开:“边儿去,我找他有事,你去找你朋友玩。”   陆近荔本来跺跺脚想发个火,结果温别微微含笑道:“那小陆你今晚好好玩,跟你朋友那边说一声,今天这单我请了。”   他说请她客!!!还这么温柔!!!!!!   陆近荔喜滋滋地飘走了。   陆近携要了瓶伏特加,边给他倒边斜睨他:“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跟我分享下让我开心下?”   温别笑了下,没说话,骨节分明的手里持着酒杯,沉默地晃了晃。   陆近携眉心一挑:“烦心事?”   温别这几年进夜场的次数,掰着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但陆近携跟他一起在美国待过多年,见过他在这种疯狂场合如鱼得水的样子,也知道他后来是真的厌烦了,越来越不活跃,也越来越自由。被人盖上‘温家那个不中用的少爷’标签也不在乎。   陆近携:“……女人的事?”   他话音刚落,温别把手里的酒杯‘啪’地一声放到玻璃桌面上,声响动静倒不大,但陆近携还是抿了抿唇,生理本能让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Jonathan他们来找我谈了谈。”温别顿了顿:“他坚持要打这个官司。”   陆近携眉头皱起:“许尚尧?”   温别:“嗯。”   陆近携已经无语了:“妈x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傻|逼抱着自己前妻家薅羊毛还薅不完了?他就是想让自己那个小儿子,回来你们家分一杯羹是吧?”   温别神态平淡,陆近携基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下一秒,陆近携却话锋一转:“这事也不是最近才发生的,那个垃圾会做什么,你应该早都猜到了,就因为这个不开心?还一个人来喝酒?”   陆近携眼神在他的酒上打转一圈,笑了:“温别,来都来了,什么都不说,你憋得不难受吗?”   温别也勾了勾唇,眼神清明,语气云淡风轻:“你都猜到了,我能说什么?”   陆近携:“滚。你什么时候因为你那个生父来喝过酒了?他配吗?”   温别从高椅上下来:“没什么。打球吗?”   陆近携做了击球入袋的动作:“这个?”   温别:“嗯。”   陆近携顿时来了精神:“好!”   他们以前经常打桌球,因为温别对其他活动都兴趣缺缺,赌牌也好麻将也好,凡是陆近携看来好玩的,温别一概不碰。   但温别行踪越来越不定,他们已经很少一起切磋了。   陆近携:“去Mind吧,就对面,我让人把桌球室腾出来了。这次我肯定得让着你,”陆近携压着得意挑了挑眉:“这一年多你没碰了吧?我之前认识了个冠军,跟他比基本都平局了。”   温别笑了笑:“那就承让了。”   一个小时后,陆近携抱着杆子在角落自闭了。   都什么玩意!   这破台子……好吧这样看质量还是挺好的这他妈可是他亲自选的!   这破杆…………是他多年珍藏!   可为什么还是输了?依旧输了??   陆近携看着温别还在慢悠悠自己打,球一颗一颗的入袋。   这人看着真碍眼!   陆近携忍不住道:“你还不累啊?歇会儿吧。”   温别正俯身,目光专注地落在黑球上:“嗯。”   下一秒,清脆利落地击杆,最后一颗球顺利进洞。   温别直起身来,用Chalk磨了磨球杆:“你总输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你太喜欢歇着了。”   他心情似乎也好了一点,把杆子递给陆近携:“好了,我要走了。”   陆近携没起来,哼了一声:“行……哎你等等,你晚上是是喝酒了?”   温别都走到门口了,刚想说只抿了口,然后很快想起来今天他开车来的。   温别:“……对。”   陆近携看温别要拿手机,忙道:“别叫吴助了,你最近身份刚转变过来,是敏感期,他得多多少工作,我给你叫代驾。”   温别也就让他叫了,两人坐着闲聊了会儿,温别忽然扭头瞥向窗外:“下雨了。”   陆近携:“是,天气预报说了啊,不过白天没下,成后半夜下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外面的夜色浓得仿佛能将人吞噬。   过了快半小时,陆近携才看了眼信息,暴躁地接起电话:“到了怎么不直接打电话?!行了行了知道了。”   一离开大门,酒吧一楼嘈杂疯狂的气息立时散去,只余了些淡淡的酒气,那还是陆近携身上的。   “看到了。”陆近携停在门口的分界线,没再踏出去:“我就送这了,还有点其他事呢。”   温别:“进去吧。”   他接过陆近携递过来的伞,还没有撑开,转身的瞬间脚步一顿。   光怪陆离的霓虹灯牌映着湿漉漉的地面,雨势还没有要停的意思,整个世界都被大雨裹挟。   酒吧门口的那个人却没有,她右手举着伞,左手插在厚厚的飞行员外套里,正在雨里跳格子,自娱自乐地,看上去倒也挺开心,低着头,都能看清时不时上扬的嘴角,她大概规定自己脚尖能一次跨域两格,就算胜利。   温别目光微动。   谢小延当然开心,今天她补完了错过的《明官》所有更新,看得她又燃起了斗志。   故事是很神奇的东西,它让她不必在无数个宇宙里挑一个最好的,只要她想,她可以一个个试过去。而遇到会写故事的——与其说她看的是情节,不如说是承受情绪。有的让人觉得爽或者快乐,还有另一种,他们会花更多时间,构建一张更大的网。很难说清她作为读者是快乐或者悲伤,但那一瞬间,她确确实实能感觉到,生命里有些东西如山海巨浪般朝她席卷而来,世间的规律、寓言好像都藏在里面。她经历的所有瞬间也显现在里面。   谢小延觉得,现在说放弃,为时太早。   她还想写。确实还想写呢。   踩下一个小坑,水花溅到她鞋面上,谢小延也不介意,蹦了三个来回,终于在扭头的时候看到人出来了。   她刚要打招呼,闯进她视线的却是温别。、   这人是真好看啊。气质却更上一层,清贵平和又温柔。   温润如玉这话早说滥了,她这儿才在现实里找到对应坐标。   谢小延只愣了一下下,很快高高地举起手,笔直地伸向天空,冲他招了招手:“哈喽!我在这里!!!”   她的衣角顺着动作飞扬了起来,一同扬起的还有她盛满笑意的嘴角,黑白分明的美眸亮得像覆了层水膜。   像精灵。   温别撑开伞走下楼梯,朝她走去。   伞收一收。   温别说,一把就够了。   谢小延抬头看了眼他的黑伞,冲他笑吟吟地比了个大拇指,果断把伞收起来,走到了他伞下。   两个人并肩朝街对面走去,漫天雨幕里,似乎只剩他俩。   陆近携在门后看到这一幕,低头把烟摁熄了,不易察觉地轻笑了笑。   有的事不是人不想说,就能藏得住的。   -   “我天真的好巧啊哈哈哈哈哈哈,我完全没想到是你,我就随便接了个单!”   “太巧了!”   “我看客人名字都不是你啊哈哈?”   “也是,一般你朋友帮忙很正常!”   “看来真是特殊的缘分,我们才能一路走来成为一——”   谢小延尴尬地自问自答差点翻车,赶紧住了口,把一家人及时收回。   副驾上的人依然是没给她一个眼神,头朝着车窗方向靠着,她要看路,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不是睡着了。   “你是不是,”谢小延踩下刹车的间隙,抽出空来瞟了他一眼:“喝多了不舒服啊?”   “……睡着了吗?”   车内就她一个人的声音,谢小延听着也觉得自己烦,正在考虑要不要闭嘴的时候,温别终于开口了。   “确实巧。”   他声音里似乎藏着些疲倦:“吴助联让你过来,给你报销吗?”   谢小延回答顺得不得了:“报的报的,你别担心。”   ………………   谢小延在尴尬里苍白道:“我原来确实就在这个平台做代驾,每个月其实能,能赚不少……”   温别扫过来的一眼让她自动收了声。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谢小延有点沮丧:“你朋友先联系了吴先生然后吴先生来问我在不在酒店那我又不能说不在撒谎总是不好的嘛,那我一说在,他就直接说让过来接你,说是敏感期千万不能出什么不好的新闻了会很影响以后的。那我一想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也不能就放着你不管啊,所以我还是打车过来了……”   温别:“谢小延。”   谢小延:“嗯??”   温别在黑暗里目光描摹了一遍她侧脸,然后别过眼神,轻笑了笑:“没什么。你肺活量还挺好的。”   谢小延:…………   电梯刚一到58楼,她就迫不及待地脱了外面的外套,其实内衬湿的差不多了,一直紧紧贴在身上,难受的要命。   她里面穿了件修身立领的浅色毛衣,也湿了下摆。   裤子和鞋就不用说了,谢小延脱鞋的时候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冬天的夜雨冷到骨髓里,太可怕了。   “先去洗个澡。”   温别说完把她手上的外套直接抽走,挂在臂弯里:“我帮你放洗衣机吧。你赶紧去。”   谢小延也没再推辞,赶紧解开皮筋,放下有些潮湿的头发:“好,那麻烦你了,先别开洗衣机哈,我等会儿出来还有衣服要放!”   絮絮叨叨完,谢小延就冲进了大浴室。   温别刚想说什么,看她反手把门都闭紧了,最后只是很轻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客厅另一头走去。   谢小延哼着歌出来的时候,用毛巾拢着湿淋淋的头发,无意中转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那浴室外面是什么鬼,为什么是那么不挡眼的一层磨砂玻璃?!最底下还有十厘米还没有磨砂层,直接就是透明玻璃,脚丫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谢小延的悲伤有多大她自己都算不出了。   要不今晚就收拾好行李跑路吧?   这真是她的滑铁卢之夜——   “谢小延,你明天再开洗衣机,”温别拉开主卧的门,叫了她一声,语气平淡地嘱咐道:“我晚上要办事。”   谢小延不想回答。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脸色一言难尽。   温别:“还有,你手机落在外套兜里了,我放餐桌上了,下次小心点。”   谢小延持续面如死灰。   温别:“早点休息。”   谢小延:……   温别:“噢,对了,你知道想成为一个好的作者,最基本的能力是什么?”   谢小延只想静一会儿,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温别:“观察能力。观察生活里每一点有用的,没用的细节。”   温别看她还没太反应过来,干脆把半开的门拉开,倚在门框上,长身玉立的修长清朗:“你有时间可以去看看,那玻璃到底能不能映出……剪影来。”   谢小延猛地抬头!   温别:“早点睡吧。”   他把门关紧。   谢小延呆在原地几秒,冷静地拿起手机,镇定地把肩上的衣服扔到洗衣机里,沉着地回了房。   然后低声尖叫着俯冲扑到了床上,欢乐的原地蛙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小延把床铺都搞的凌乱成了一团,才长长松了口气。   幸好。   不然她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温别,也太怪了吧!   哪怕只是剪影。   洗澡的剪影,好像自动就沾上了许多旖旎。   谢小延仰躺在床上,过了几分钟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又回到了书桌前。   她把之前记着笔记和想法的A4纸都整理到了文件夹里,又把电脑重新打开,轻轻吐出一口气,再度点开了她曾经熟悉到……除了睡觉吃饭全部都在对着的页面。   谢小延,别多想了。能修多少是多少,不靠梦的细节,照自己的节奏,重新写一遍吧。   她连上键盘,再度强迫自己沉浸了进去。   -   温别早上六点过五分去客厅冲咖啡,视线不由落在客卧底部透出来的灯光。   昨天他们从酒吧回来已经近凌晨两点了,现在屋里灯怎么还会亮着?   温别一向想到什么就去做,尤其是这种敲敲门就能搞清楚的事。   他抬手扣了扣门:“灯怎么开着?”   过了很久,久到他觉得她可能早都睡着了,并且还没睡醒的时候,里面才传来回音:“在——怎么了?”   谢小延的声音拖得很长,听上去已经很没有精神了。   温别温声道:“那我进去了。”   谢小延用鼻音昂了一声,带着轻微的通宵后的一点脾气。   温别一进去,看到谢小延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微微垂着头。   “还在忙?你没睡觉吗?”   谢小延转过身来冲温别笑了笑,很浅的一个笑:“我现在没什么资格休息吧?当然能少睡就少睡了。”   温别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只问了她:“你还吃早餐吗?”   即使谢小延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基本习惯了,可还是不得不感慨,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永远能自然地关心别人,那种倾泻而出的恰到好处的关怀,用如沐春风来说程度都太轻了。   而能给别人很多爱和关怀的人,要么自己有过太多太满的爱,要么有过太多的缺失,所以会出现加倍补偿的行为。   看温别这个状态,不知道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   谢小延理智上觉得是第二种,但她忍不住希望自己猜错了。   “我不吃啦。”   谢小延在温别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叫住他:“啊,对了还有个事想跟你说一声,我想离开一段时间。”   她手上的笔还在细白的指尖转着,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显出一点漫不经心的意思。   “大概就几天吧,想回趟家,有些事我要回去自己办。电费物管费都该交了,而且小区附近本来里有只猫,我老喂它,它现在都溜到小区里了,我怕居委会再找我谈这个事……”   她事无巨细的交待着细节,简直像一个将要远门的妻子嘱咐一样,每一点都落不下。   温别认真地,一字一句听完了。   然后点头:“好。你回去就回去,不用特别跟我说。”   温别:“不过,今天可能不行。”   谢小延:“为什么?!”   温别微微笑了笑:“得麻烦你陪我去个地方。”   -   一路上温别都没告诉她去哪,快到了才指着窗外的建筑:“那里。”   谢小延这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经常性地低头去看手机,一有新信息她都飞快点掉。   为了捞赵宣宇,那女人下的本钱可不少。她不仅查出了自己最近出入的酒店,还找到了谢小延的高利贷方,把她的位置信息透露给了对方。同时利用记者职务之便,一直在争取掌握各色的证据,不知道是要跟她谈判还是要把她锤死?   抛开其他不说,谢小延觉得她还是挺牛逼的。赵宣宇如果有他这个姐姐一半脑子,也不至于现在沦落到如此被动的地步。   谢小延不想把他拖进来,更不想再发生上次赵宣宇堵到酒店附近后的事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暂时离他远点,至少要把新一波催债的人在外面搞定了……这个月所有的零星收入加上固定存款,也就够她这个月还掉所有高利贷而已。   她神游天外了快一个小时,和温别各占后座两端,各怀心事。   直到快到了,温别才提醒了她。   谢小延一抬眼就看见一座尖顶红色建筑,外砖墙是红的,石柱为白,石板瓦顶是青灰色,尖顶笔直地高耸向着天空。   教堂。   老实说谢小延想过好多答案,怎么也没想到是这里。   “来这干什么?”   穿过教堂前的广场时,谢小延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了温别,问出了最好奇的问题:“你是在这兼职吗?”   温别刚要回答她,就听见连珠炮小谢又追问道:“还是你要在这结婚了?环境不错啊,”谢小延用一种‘你真会挑’的口气感慨道:“我欣赏你的品位。”   这个猜测让温别沉默了一瞬,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语气也有些淡漠:“不是。”   谢小延挑了挑眉:“啊,不是?那以后有机会你可以考虑这里。”   温别极轻地笑了声,眼里却笑意寥寥。   “你考虑吧。”   他迈开长腿,步子比之前更大也更快,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我没准备结婚。”   谢小延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小声嘟囔道:“不结就不结嘛,干嘛发脾气。”   温别背后却跟长了眼睛似得,在进大门前让她赶紧跟上,谢小延忙不迭地收起舌头,换上甜笑:“来了来了!”   -   谢小延进去后脚步都下意识的放轻了。   这拱顶教堂气势极足,壁画与彩色琉璃分列两边高处,最中央的位置有巨大的十字架。   她陡然意识到她提供的选项里漏了什么,怪不得温别不太开心呢——今天是周日,来教堂的人能干嘛?自然是做礼拜!   整个主堂其实非常空旷,谢小延跟在他左手边,小声问道:“你来太早了吗,怎么还没人?你是信这个的吗?之前没听你说过啊。”   温别斟酌了下才开口道:“这里不是礼拜堂,人都在里面。我来帮忙的,我……家人有很多朋友在这里。”   半小时后,她缩在角落,恨不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这里竟然百分之九十都是外国人,她随便选的这一排,一整排都是!虽然看不出来是欧洲的还是北美的,但她知道前后左右这两三家人肯定是美英的,讲的都是英文。   礼堂里的人好像互相都熟稔的不行,A跟B一握手,A连B最近脾虚都知道。   ……啊脾虚是她瞎翻的。不过意思也差不多,她对于这种家庭之外的亲密关系很惊讶。   她百无聊赖地坐了二十分钟,终于等到所有人落座了,她终于可以变成透明中的透明了……但温别也不在,不知道去哪帮忙了,她也没帮他成功留出座位,不知道这样好不好,等会他回来怎么办……   谢小延满脑子飞絮的时候,整个礼堂的灯突然灭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灯源再次照亮的一瞬间,只耀亮了台上,有个乐队。   谢小延在能看清的那秒起,眼神就只能定在最前面的钢琴手那里了。   好在也是钢琴的旋律最先流出来,所有人都在看一个方向。   旋律从他手上流出来,音色漂亮的不像话,就像淙淙溪流从山涧奔涌下来,闪耀着溪水的银光,自然就像从伊始便在,令人眼目微眩。   主唱的声音也清雅极了,谢小延恍惚地只听到了几句歌词。   You call me out upon the waters   你在水面叫我的名字   In oceans deep   海深之处   My faith will stand   我心坚定   ……   When oceans rise   当大海翻腾波涛汹涌   ……   Your sovereign hand   我的生命   Will be my guide   由你掌权   Where feet may fail and fear surrounds me   当我跌倒软弱昼夜恐惧   You\\\\\\\'ve never failed and You won\\\\\\\'t start now   祢永远是我最坚固的保障   ……   中途休息的时候,温别拨开重重人群来找她。   “喏。”他递给谢小延一条巧克力,坐到了她身边,自己也撕开了一条,咬了一口,望着来往交谈的人群,轻声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中间错了两个音。”   温别摇头笑了笑:“还是太久没碰了。”   谢小延攥着巧克力,闻言咬了咬唇,牙齿碾磨着下唇:“没有,非常……好。”   温别扭头看向她,郑重而认真地点了一下头:“谢谢。”   温别:“从小我母亲就让我在教会乐队帮忙,我那时候能逃就逃,逃到十二岁为止,我玩心收了,才遂了她的意。”他带着淡淡的笑意,柔和道:“我一直觉得是个麻烦的差事。直到我离开当时住的地方,才觉得是有点想念的。”   谢小延听到十二岁的时候还是惊了下:“你那时候钢琴就弹的这么好了吗?”   温别唇角微勾,目光与她的撞在一起,声线温柔:“没有。”   谢小延刚准备说那真是时光锻造人才岁月锤炼精英,就听见温别说:“我那时候是小提琴手,还没开始学钢琴。”   谢小延:………………   她无话可说。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是喜欢什么路都走一走,让别人无路可走。   她其实觉得有点格格不入,这里似乎每个人都像温别一样,家境殷实富足,言谈举止间都是没有被生活欺负过的痕迹。谢小延看到他来找自己之前,被两三个年轻好看、眼里带光的青年人拦下了,他们自如地跟他打趣开玩笑,具体说了什么谢小延也没听清,但其中一个漂亮的姑娘拖长音的好久不见了——她听得是分外清楚。   谢小延用指腹无意识地在巧克力的糖纸上一直划。   “下半场快开始了,有个朋友要找我去外面说点事,你要跟我一起出去还是……”   温别还没说完,谢小延就打断他,扬眉笑了:“我在这等你吧,台上那个墨西哥牧师挺好玩的,我想听他讲讲故事。”   顺便睡会儿觉。   “好。”   温别也没多废话,站起来的时候轻拍了拍她的头:“等我。”   -   谢小延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午后的日光淡淡投射进来,照在她眼睛上,尽管刺痛,但她并没有躲避,只是愣神望着前面许多排空无一人的长凳。   正在努力分辨现实和梦境的分界点,这到底是身在梦里还是……   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谢小延。   那声音真真切切,轻柔又坚定,就在耳边。   谢小延全身打了个激灵,突然意识到她已经醒了。   她激动地朝右边转过头:“温别,我——”   谢小延没做梦,她确实重新梦到了!!   但很快,她觉得还是继续做梦比较好。   她后半句话根本没来得及说完,就消失在相触的唇间。   谢小延在扭身的时候就习惯性地倾斜了过去,但温别大概也有话要跟她说,下意识往前倾了倾身子。   问题是,他们谁都没来得及躲避对方。   谢小延还是第一次看到瞳孔地震的温别。   他的手那么冷,唇到底还是温热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小延:以后才知道肺活量还有不够用的一天。   中间关于故事的有一段阐述【还有另一种,他们会花更多时间,构建一张更大的网。很难说清她作为读者是快乐或者悲伤,但那一瞬间,她确确实实能感觉到,生命里有些东西如山海巨浪般朝她席卷而来,世间的规律好像都藏在里面。她经历的所有瞬间也显现在里面。】中心意思援引愤怒的香蕉在知乎上的一个回答,等我找到网址贴上来。 第二十一章   38.   跟帅哥接吻什么感受?   谢小延年少无知的时候曾在卧室里贴满海报,床头金城武, 床尾吴彦祖, 头上床板裘德洛,墙壁内侧布拉德皮特, 她每天按顺序亲亲众人。   到了青少年时期, 她甚至一次能啵够半分钟。也是从那时候, 谢小延就决定了,未来男朋友一定要找长得好看的。   后来长大了,她也就清醒了。   但万万没有想到,恋爱还没谈,吻先接上了。   刺激。   人生真是太刺激了。   39.   说是吻, 其实过了一点。   那确实只是撞上了, 谢小延从脑袋空白中回过了神,像安了弹簧一样迅速弹开,滑到了长椅另一边:“…………”   温别缓缓直起身来, 目光落在她身上, 有些晦暗不明的意味。   谢小延两手都搁在椅背上, 脸色不止一点尴尬:“……对……对不起, 我我我我刚起来……没看清不小心就,就不小心撞上去了……”   说完她懊恼地闭了闭眼睛,什么鬼理由啊?   “我知道。”   温别说。   谢小延仰起脖子来看向他。   温别此时站起身来,教堂午后的光洒在他身上,空气中漂着金色的浮尘。   “没关系,没磕疼吗?”   他低头询道, 没有一点敷衍意味,面上只是淡淡,滔天温柔却藏得好细致。   那恰到好处的问话点醒了她,这个意外就像她走路不看路,撞到墙上一样,只不过墙要换成人而已。   如果人家都不在意,那她尴尬个什么劲呢?   谢小延忙摇了摇头:“没有,你呢?”   温别似是忍俊不禁地笑了:“你觉得呢?你不是小炮|弹,我也不是泥塑的,这么容易就受伤。”   温别顿了顿:“不过你刚才睡着的时候……”   谢小延现在倒像是一颗真炮|弹,被他话里的引线点燃似得,恨不得冲上天现场飞一圈,眼睛猛地瞪圆了:“啊!?!!!”   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醒来的时候为什么懵逼:因为她清清楚楚记得自己的梦,和梦里又出现的熟悉的场景!   谢小延在原地开心的不知道怎么是好,耳朵都激动地飙红了,看到面前含笑望着她的温别,忍不住冲上去把人一个熊抱——事实上这时候无论谁在跟前都会被她当成秋千晃几下的。   谢小延双手圈在他脖颈上,像五六岁的孩子一样,双腿都快悬空了,嘴里语无伦次道:“真的吗?!我现在不是在梦里吧你快掐掐我?”   温别唇角微勾,双眸盛着温和的笑意:“不是。”   谢小延发誓,这是近期她听过最美的两个字。   温别:“不过你要不要记——”   他话音没落,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惊雷似得砸过来:“你们是谁?!这里早都关门了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谢小延吓得赶紧放手,落地时一双有力的手掌扶了把她的腰际。   两人安静对视了几秒。   温别轻声道:“这里的主事人,被他抓住我们可能得去警局喝个茶。”   谢小延脸色刷地变白了。   “那……那怎么办?!”   “走吧。”   温别突然道。   他忽然抓住谢小延的手,不由分说地扣住,拉着她转身向主堂更深处跑。   “诶诶大门在他那边啊怎么办?!”   谢小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不时扭头看向背后:“嗷嗷嗷嗷他追过来了!!”   温别:“你第几次来?”   谢小延:“第……第一次啊。”   温别:“那就别说话,跟着我。”   谢小延:“哦……噢!”   她没再多说什么,前面的人身高腿长,她不认真跟,压根就追不上。   谢小延发现他还真不是一般的熟悉这里,在迷宫似得教堂里不知道转了几个弯,推开密室的门又是小型礼拜堂,她后来直接放弃看路了,反正温别要是真把他们带错的话……   谢小延的视线顺着自己的手臂落下去,那双骨节修长的手扣着她的,握得很紧,也许因为这个,他的手心似乎没有原来那么冰凉了。   心想,那就带错吧。   等不知道从哪个侧门溜出来,谢小延气喘吁吁的,撑着膝盖弯着腰,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真是跑得太多了,很久都没有这种巨大的运动量了。   反观某人,气都不带喘的,连脸色都没怎么变。   温别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然后收回视线:“先去吃点饭吧。”   他淡淡道。   一直到司机过来,温别才在坐进车里时候,轻描淡写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身体好像有点弱。”   -   吃午饭的时候,温别短暂离开了五分钟,回来就把电脑推到她跟前。   他们是在一家本地菜的餐馆,以菜品佳和……上菜慢出名的。温别要了间包厢,刚落座没多久就出去了,谢小延以为他有自己的事,没想到是这桩。   “灵感来了就不要等了。”   温别看她没动作:“怎么?你不想更新了?”   谢小延赶紧收回目光,打开电脑:“不不不,不是。”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温别几眼,声音分贝明显低了下去:“我是在想,你不会是我……留言区的哪个读者吧……”   温别轻声笑了笑,谢小延哀怨地收回眼神:“行了,不是就不是吧。”   那个笑简直太伤人自尊心了,就差没把‘你的笑话挺有趣’这几个字刻额头上了。   温别探身拿过她面前的茶杯,帮她斟满,闻言笑意深了几分,隐隐有一个笑涡在面上浮现:“不是。我不大看小说。”   谢小延刚打开word,听到他说话随便点了点头,但下一秒又觉得不对,惊然抬头:“你不看?!难道你写吗?”   她一直以为像他那样,一针见血地提出意见,是因为自己看了很多,但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成立?   温别垂眸,吹散热茶上的雾气,过了几秒才抬头望进她眼里:“感兴趣过。”   他认真说话的时候,温和里又藏着坚定有力,不相信都像是罪恶的。   谢小延没再多说什么,埋头干活。   等到一桌菜上完,她已经畅通无阻地写了四千了,整个人刚进状态,现在让她停下几乎是不可能的。   经理有些为难地看了眼满桌菜色,和没准备动筷子的温别,躬了躬身:“您不满意的话——”   “嘘。”   温别轻声道,瞥了经理一眼,唇角微勾,声音明显比对方要轻上很多,那是一种清楚的提示,提示你的分贝需要放低的意思。   “等会儿麻烦再热一遍,等这边忙完。”   经理松了口气:“好,没问题。”   再做一次是肯定的,这些都是小事,最大股东之一连一个菜都吃不下去,那说明品控得有多大问题啊?这才是大事。   等谢小延停下来的时候,手指刺痛,手臂和肩膀都酸疼的抬不起来了,她才长出了一口气,葛优瘫在了椅子上。   “好了?”   谢小延茫然地抬了抬眼,宕机似的隔了几秒才回答道:“啊。”   温别把筷子递给她:“吃吧,十分钟前上的,都热过了。”   他的声音温淡,但听得谢小延心惊:“你还没吃?!”   没等温别回答,谢小延赶紧倾身看了看电脑时间,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去:五点四十三!   他们不到十二点就过来了!   温别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莞尔:“以前在我们家,没有自己吃,不等别人的道理。”   谢小延的视线望了眼那双筷子,又怔怔地凝视着他。   这个男人的存在简直是为了诠释滴水不漏四个字,温柔克制,永远不会有过于大的情绪起伏。和他相处只会觉得如沐春风,但要再深一层就什么都碰不到了。像在冰川上抚一把水雾。谢小延一直以为自己知道原因,不过是前人曾经说那八个字,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会哭会笑,会期待会失望,都是因为心里挂牵着什么。   但刚刚那一瞬间,他说我们家,那三个字连着整句话,是一声完整的眷恋与叹息,那回顾里带着细节与图像,带着亲密无间的意味。   谢小延不知道说什么,她接过筷子,囫囵吞枣地嗯了声:“挺好的……谢谢。”   他等了那么久,手边只有份英文日报。   外面晴空朗日,薄暮降临,她终于完成了一万五千的更新,可却有些抑制不住的难过。   让人不知道怎么办。   -   谢小延沉默了一路,在酒店下车前,突然叫住他。   “你今天叫我去教堂,有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温别回头看了她一眼,温和地笑了笑:“你不是想出后面的剧情了吗?”   谢小延定定望着他:“但你提前也不知道。”   温别目光微愣,很快淡淡垂了一瞬,开门离开。   谢小延也不管避嫌这一回事了,一路跟到了电梯门口:“我除了在那里睡觉,看你帮乐队弹钢琴,给你惹麻烦外,还干了什么?哦对,还有让你饿了五个小时……”   “因为我不饿。”   温别蹙了蹙眉,摁下楼层键。   谢小延咬了咬后槽牙,一直忍到五十八楼,才在温别踏出去的时候开口:“你是不是知道,那些人会找到酒店?”   男人修长挺拔的背影顿了短短两秒,而后大步流星地走向这一层唯一的套房。   谢小延也迈开步子闷声追了上去,在温别用指纹开完门,电子音响起的瞬间,她说:“那是我该自己解决的事……”   “你能解决吗?”   温别突然转身。   他们的距离只有短短几厘米,他的声线也微微冷了下来。   谢小延盯着他,胸口起伏着,好像说出这句话要耗掉她许多力气。   “那也别对我这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lain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laine 10瓶;Bing、天天坐等更新的小透明 5瓶;木袅、千离qianly、然呀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二章   40.   他是滴水不漏的人。   滴水不漏的温柔,理性, 耐心。   谢小延活了二十四年, 生活里遇到过的所有,所有与苦痛有关的意外, 最戏剧化的情节, 令人长夜当哭的漫长时间, 堆叠在一起,对温别而言,都不值得书写。   他们全部的交集,是因为她足够不懂礼貌,而他又足够有教养。   她当然不信温别不知道, 那些有意或无意的细节, 足以令人弥足深陷。   谢小延的确有点害怕了,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来她的宵夜前分一杯羹, 她心里就像饮足了碳酸饮料, 过了发酵期, 在不停、不停地冒着泡泡。   日了。   真的日了狗了。谢小延完全能预见自己的未来。   朝着沼泽地一点点滑下去的未来。   她来的初衷是什么?   只想赚钱啊!   41.   谢小延鼓足勇气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遍确确实实沾了点无力。   “我怕我会太习惯了。”   她的手指交错在一起,有些无措地绞了绞。   从温别的角度看过去,她白皙的脖颈弯出了极为秀丽的弧度,那突出的骨骼与细腻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有一种柔韧的力度。   他似乎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仔细在考虑她的话。谢小延正略惴惴不安的时候, 就听见男人清清淡淡丢下一句:“别想太多。”温别转身便进了房间。   想太多??   谢小延闷闷地跟着进了屋,像只垂头丧气的企鹅。   这种垂头丧气的状态保持了足有小半个月,连《开挂东方梦之少年》能暂时恢复更新都没能让她恢复过来。   刨开这个不说,主要是因为最开始的一个意外:温别妄图强行扭转她的生物钟——只准她白天赶稿,晚上十二点半以后屋里不能再开灯。   谢小延听得头发都炸了,当时就拍案而起愤然道:“不行!我下午五点前起不来!”   温别靠在沙发软座里,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膝上放着一台电脑,整个人懒洋洋的,连带着看她都是轻然一瞥。   “好。”   他声线很是温和,令人想起雪原上的松林。   谢小延:……   这也太没有毅力了8?   但她也没多说什么,矜持点点头准备离开,就听见温别慢悠悠道:“你准备再写五万就完结吗?”   谢小延瞪大眼睛:“谁说的?至少还有60万!”   温别倾身捞过冰咖啡喝了一口,食指推了推银边镜框,藏在后面的细致眉眼闪过一丝笑意,薄唇形状漂亮得让人想倾身吻一吻。   谢小延默默咽了口口水,面上仍然维持着冷静。   温别:“在教堂睡着那次,你做梦了。为什么?”   谢小延:“……我怎么知道?那我下次再去两次就知……”   温别:“因为那天我也在。”   谢小延:“……”   温别仰头看向她,他的眼睛本来就好像会说话,定定望她几秒,谢小延直接迷失,她努力脱离那道视线想了会儿:“不是,我们不是试过吗,你不行啊。”   ………………   谢小延还没意识过来自己发言问题有多大,就被一把扣住小臂,一阵天旋地转后,已经被股难以挣脱的力道压在了沙发背上。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整个人都傻了。   大哥你疯了又来撩我——这八个字还没蹦出口,谢小延就感觉双腿被男人的膝盖顶开,他双手撑在她身侧,寸寸逼近,清淡好闻的木质香钻进她感官,谢小延一下炸了,脑海胸口同时爆开烟花。   她双手推上温别胸膛,但是压根没用,她发誓她努力了。   谢小延根本无力阻止他越靠越近,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男人线条优越的下颌与喉结微凸的弧度近在眼前。   她闭上眼睛侧过了头。   温别却从她耳侧绕过,薄唇堪堪擦过她耳廓,语调温煦道:“谢小延,我很早就想跟你说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还有,有些事如果你不想亲身试一试的话,最好不要,”他微微直起身子,温柔地将她一缕散发别到耳后,垂眸望进她眼里:“随便说男人不行。”   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让那温柔好像一层薄膜,底下掩着暗流涌动的情绪。   他温度偏凉的手指似无意,拂过她通红的耳垂。   小白兔似的。   谢小延眼一眨不眨,白皙漂亮的面孔上只余六个点:……   在谢小延快要被他吓的失智前,温别及时放过了她。   并且主动坐到了对面,恢复了平时君子端方的模样,把事情简单解释了下。   因为那天在教堂,他在等她的时候也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看到谢小延的头压在他小臂上,后来又等了她半小时她才醒。   如果像谢小延一开始分析的,跟地点的关系不大,那剩下的确还有一个没有做到的变量。   温别说到这里适时停了停,欣赏了几秒谢小延从宕机,到逐渐清醒,恍然大悟的过程。   她面部表情是真精彩。   谢小延:“所以,那个缺少的条件就是……”   她试探地挑了挑眉尖。   “得……碰到你?”   第一次和第二次,的确满足了这个条件。   谢小延难得陷入了沉默,处在天人交战的纠结里。   能成功当然好,但是这个事也太冒险了,可别从一起睡变成一起睡了,那她真是得不偿失。   温别的一声轻笑把她拉回了现实:“不用担心。”   谢小延抬头,眼里藏着些期待,他应该也不想自己的清誉受影响吧?!那应该能想出点办法?   温别:“我不一定答应你。”   谢小延:“……”   温别慢悠悠道:“如果你不改掉你半夜干活的生物钟,你可以继续跟史迪仔睡,等下次写不出来,就可以完结了。”   谢小延:“…………”   她错了。   这男的不仅有毅力,还不是一般的有毅力。   -   半个月后,人间游魂谢小延同志坐在烤肉店里,连五花肉和可尔必思都不能吸引她了。   祝里只好肩负起了烤肉的重任,边投喂边吐槽:“不是,那他说什么你就听啊?你晚上在你自己的房间,啊那他还能硬挤过来不成?”   谢小延把头搁在手臂上,两眼无神:“呵呵。”   她现在才懂得,什么叫自由价更高。   温别到了十二点半关灯不说,连网都直接卡了,八成是弄了信号屏蔽器。而且有一天她实在手痒,白天更新完,晚上睡不着,干脆抱着电脑跑到厕所写《复刻》,然后第二天就温别就把她拉到健身房晨跑,直接把她塞给了一名身材爆好的女私教。   谢小延回去就瘫了。   关键是他道理还一套一套的,什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如果人连自己的生物钟都控制不了的话,还想控制什么?各种各样俗套的理论从他嘴里过一遭,听着都好像不做就影响了祖国建设社会主义的大业。   “来,张嘴,啊——”   祝里刚完结不久,正是耐心最好的时候,看见谢小延这幅鬼样子,直接上手喂她了:“你也别太在意了,我跟你说,这就是缺什么补什么,你也要可怜可怜他。”   谢小延差点没呛死:“我可怜他?!”   她恶狠狠地往嘴里塞了把香菜:“我可怜他什么,长得好看脾气好?投胎厉害又有钱?”   祝里把自己手机掏出来,解锁后调出了个页面,往桌子上一拍:“喏。”   谢小延狐疑地拿过来看了眼,往下又拉着翻了翻。   那是一个四十多页的扒皮贴,从温氏及周围复杂而盘根错节的关系入手分析,把温别被迫上位、毫无话语权的局面解析的那叫一个详尽,主要是预言温氏要如何倒在无能温吞的继承人手里。   祝里打了个呵欠,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怎么看了那么久?怎么样,现在好一点了吧?自己郁不得志、能力平庸的人,就喜欢往下颐指气使,这很正常。你想他周围哪有会听他话的……”   谢小延把手机往桌上不轻不重地一搁。   她夹了片牛舌,轻笑了笑:“这种小道消息有什么可信度?”   祝里看了她一眼,后知后觉:“怎么了?你不……”   她还没问完,旁边就有一道男声在叫谢小延名字,即使在这人声鼎沸的嘈杂环境里,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声音里充满惊喜。   “你也在这?这么巧!”   谢小延却根本无暇分心,草草点了下头,冲对方礼貌地微笑了笑——是老同学还是老朋友她也顾不上,跟祝里打了声招呼:“我先走了,还有点事。”   她坐公交晃回了酒店附近,下了车又走了快二十分钟,才看到K.T的烫金名字。   谢小延胸闷,而且知道这股胸闷从何而来。   那帖子里的话实在不好听,充满了恶意的揣测与嘲讽。   她没有去细看那几十页评论,但是匆匆一翻,都能看见里面附和赞同的言论,好像发帖的人是公示了什么真理一样。   谢小延心烦。   回去后她没有进房间,在黑暗中的沙发上坐了很久,望着玻璃幕墙外的江水与繁华夜色,胸口堵满了石头。   网络的威力她也不是没见识过,最近恢复了日六千的更新,下面依然有一半多的人留言毫不客气。谢小延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总有些人的戾气无处发泄,有则改之无则去你妹就好了。但原来被一本正经地瞎编排,比被直接骂到脸上更恶心。   今晚是谢小延提前约好的大日子,本来她还担心温别在外面忙事不回来,她上次梦过的转折已经写到了第二个瓶颈。   梦魇已经渐渐清晰地独立于男主的生活,她上次在梦里感觉到男主身边似乎没有新的女性角色了,但是好像又多了哪个角色,男主的生活就像无数暗格,她想出来的,永远都不会是故事最好的走向,只有梦能帮她。   或者说,只有温别能帮她。   可谢小延却觉得有点累,她仰头靠在沙发背上,一动不动。   -   温别进门的时候,以为她已经睡了,便放慢了脚步,结果在客厅就停住了。   他无声走近,从沙发背后绕过去,本来以为会看到睡姿欠佳的人,唇边的笑意还未来得及蔓延开来,就在黑暗里对上一双眼睛。   黑白分明的桃花眼,覆着层淡淡的水膜,不知道是困倦还是悲伤。   她就那么看着他。   温别已经适应了黑暗,他能清楚看见她仰着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明明是倔强的神色,眼底却铺满相反的情绪。   是一触即碎的月亮,是黎明消逝的潮汐。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看上去这么的难过。   但是温别忽然有一种冲动。   掩上她的眼睛。   好像这样就能抵御其他更深的欲望。   替之杀伐的欲望,代她承受的欲望,还有……   亲吻她的欲望。 第二十三章   42.   温别最近忙的焦头烂额,老人家说是不去公司见他就急救室见。   但去了能有什么大改变呢?多方博弈, 局面早就陷入了胶着, 看准了要在空档时把他拽下来的人,多得能从总部一路排进黄埔江底。   他观摩吵架观摩了快两周, 律师私底下跟他说, 能不出面就还是不要出面了, 这段时间出现容易被人抓把柄,所有人都在等着新继承人出点差错,再微小也能落人以口舌,翻出惊天巨浪。   温别让他们放宽心,专心在瑞士那边的案子。   比起其他心里多少装着公司的高层, 那个生了他的男人才是不顾一切的疯狗, 隐患要大得多。光他在自己身边安插了多少狗仔,温别怕是数都数不清。   温别白天和晚上都在公事里泡着,虽然只是看着, 也很费精力。等吃过晚饭, 又在外面把《明官》三天的更新提前赶出来, 合上电脑那一刻他太阳穴都有点隐隐抽疼。   尽管不想承认, 但是潜意识里他非常清楚,在外面刻意待到那么晚的原因。   想等她睡了。   想装作没有这个人。   现在看起来不太可能。   43.   也许屋内恒温对她来说温度过高了,温别瞥见她穿了件白色短袖,跟灰色睡裤明显不是一套。   一件非常普通的白色T恤,领口却刚刚好卡在锁骨下端,那一段凛冽斜飞入肩的瘦削锁骨, 像对蝴蝶,懒散地飞着,随意地停留。   她看上去很委屈。   委屈得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怎么了?这样躺着?”   温别垂在身侧的手无声地收成拳,他垂下眼睫,掩住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真实意图,嗓音轻柔好听。   谢小延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连带着眼眸也眯了眯,压住万分不悦,而后转开了眼。   声音闷闷的:“没什么。”   温别溢出一声轻笑:“没什么是什么?”   有什么在谢小延心口鼓涨着,那股郁气已经由不忿化散了,分涌在四肢百骸。   她要怎么说?大哥我被黑你的人气死了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   谢小延很快在心底大声否定了这个答案——她当然知道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个建设精神文明的时代,一个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当然要有基本的是非观、廉耻观!在网上颠倒黑白的人有吗?没有。她为正义生气有错吗?没有!   温别跟他们笔下萎靡软弱吃软饭的少爷差了十万八千里好吗!   谢小延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恨不得抄起键盘跟对方大战八百回合决战紫禁之巅。   “我都说没什么了,”谢小延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往外冒:“今晚你有时间吗?”   温别顿了好几秒,房间里一度非常安静。   静到谢小延都有些心里发毛,直起身来回头,刚要说你没有时间就算了,温别才道:“嗯。”   谢小延有点迟疑:“我还有六千更新,还没到高潮,能再写——”   温别:“不用了,就今晚吧。”   谢小延说过,她以前梦没消失的时候,平均两三天就能做一次跟故事有关的梦,也不知道为什么,连主角的脸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那种。   有时候他甚至就站在对面,跟她对话。有时是抱怨,有时是开心,有时是疲累不堪的状态。   自她上次在教堂重新梦回来,到今天已经不止两周了。   温别去网上拉着看了看,她平均每天七千左右的更新,没有意外的话编辑那边观察期也快结束了,可能下周开始会给这本推荐渠道。   如果再断掉的话,对她来说,会迎来更强的反噬。   谢小延镇定地重复了一次:“今晚。嗯,那好吧。”   这次不能像之前一样,把枕头丢一堆在中间,他在旁边干自己的事,她在这边呼呼大睡。   温别之前说,教堂那次如果不是偶然,那就是需要具体接触,甚至需要他也能同时睡着。   谢小延偷偷看了眼面前的男人,修长清隽,月华如水照进来,把黑暗里的人勾勒的越发赏心悦目。   看看这眉骨,看看这鼻梁,看看这肩膀,看着这腰,看看这长腿。   温别要是不在,谢小延可能会上手抽自己两巴掌以求清醒。   美色误国美色误国,她痛心疾首地提醒着自己。   不过温别要是不在,也没有美色可言了呀,她还能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流口水不成,不对着哭就不错了。   温别风轻云淡的要命,这让谢小延十分汗颜。   他抬手解了衬衫最上面那颗扣子,肩颈的线条在黑暗里明暗界限清晰,像琴弓似得,拨动了谢小延同学心上那根颤颤巍巍的弦。   要命。要人亲命。   谢小延脑海宕机过后,一咕噜从沙发上爬起来,就要往自己的客卧飞快俯冲:“那,那我也去换个衣服……”   连沙发都没能冲下去!!!!   过分!!   她被温别抱了个满怀,但是对方揽她满怀的那个方式,怎么说呢,就很像她抱一个一米五的玩偶那样,毫无感情地一搂一拦。   温别淡着面孔:“别浪费时间了。你穿的不是睡衣吗?”   谢小延低头扫了一眼,好像的确是诶。   陷入静默。   过了一分钟,她悲愤地抬头:“你!你的意思好像我是个被关起来的菟丝花!除了睡衣什么也没有!我现在没有自由的原因是什么,还不是因为要为以后的自由做打算!”   温别望进她眼里,沉默了半晌。   温别好心提醒:“菟丝花不是你这样的。”   男人温声道。   温别:“他们应该永远都不会穿的像,”他顿了一顿,眼神在她身上淡淡扫了一圈:“随时要出去打场街头篮球一样。”   谢小延:“???”   温别温和地放开她:“我在房间里等你,等会儿进来。”   谢小延无声地跌坐在沙发上,呆滞地转移眼神看了眼自己的睡觉装备——   白色,纯洁的白色短袖,完美的走线和版型,有什么问题?   深灰,稳重有气质的深灰睡裤,是她在马云上精心挑选半小时的成果!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要cue街头篮球?为什么要侮辱街头篮球!   呆了一分钟后,她再次一咕噜爬起来,手撑着沙发直接翻身跳下,抄近路扑进了主卧:“不是,什么叫街头篮球,哪有你这么说……”   她推开虚掩的门,所有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一度失声。   温别也微蹙了蹙眉,他没料到她会突然推门进来。   但他也没准备拿什么遮一下,又不是洗澡,换个衣服而已。   温别:“你还想看多久?”   谢小延这才僵硬地扭过头,刷地把门合上,结结巴巴道:“不,不是,你换衣服为什么不锁门?”   温别无语:“你不是要先回你房间吗?”   谢小延大脑空白,他说了什么其实她根本听不见了。   满脑子都是开门那一瞬间,眼前的画面。   那身材…………   也太他妈绝了,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宽肩和腹肌就不说了,腰线的位置长得也太好了,那一点微凹的弧度连着胯骨,休闲裤勾出的那双长腿。   谢小延的脑子和心里一时塞满少儿不宜的弹幕。   “你,你换,换好再告诉我吧!”   谢小延咬牙抛下这一句,跑到冰箱旁边接了一大杯冰块,取出五升的矿泉水来往里倒,吨吨吨地喝了四分之一下去。   心火还没下去,就听见里面人在叫她。   声线一如既往的温润,温润里带着点沙哑,可现在听上去怎么就这么。   谢小延抓狂地把矿泉水扔进冰箱,大声回应着:“来啦来啦——”   催什么催,搞得她紧张的像是要上战场一样!   -   谢小延的气焰消失在踏进房间那一秒,那深色主调的主卧内清冷干净,藏蓝色的天鹅绒窗帘落下,床铺都平平整整。   “那个,”谢小延无措地交叉着手指,站在床边,问出了她会后悔一辈子的话。   “我们该用什么姿势?”   她发誓,她的本意绝对不是。   在出口那一瞬间,看到温别难得的微愣表情那一瞬间,谢小延就意识到自己犯错了,立马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要怎么睡合适一点。”   温别:?   谢小延感觉到无边的沉默在蔓延。   她听见无声的歌飘荡在空中。   亚细亚的孤儿在风中哭泣   黄色的脸孔有红色的污泥   黑色的眼珠有白色的恐惧   西风在东方唱着悲伤的歌曲   亚细亚的孤儿在风中哭泣——   亲爱的母亲这是什么道理??!!!!   这是什么道理?这没有道理!!   谢小延只想把自己就地掩埋在珠穆朗玛峰山顶让白雪覆盖让大雨冲刷让自由自在的秃鹫尽情的享用,现在就上山挖坑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TVT   废话等明天的下一章再说!! 第二十四章   44.   谢小延简直生无可恋。   好在温别也只是低头笑了笑,就过去了, 顺便用别的话题岔走了她的尴尬。   “剧情走到哪里了?”   谢小延想了想, 还在想的半途中,又听见他说:“先过来吧。”   谢小延:“!!!”   45.   温别看她那副猫受惊吓的样子, 无奈地勾了勾唇, 将眼镜取下来放在床头, 目光并没有落在她身上,声线缓缓流淌在这一方空间内。   “虽然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但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不想这样冒险去换取一个可能性,可以随时反悔, 对我来说, 其实都是一样的。”   灯光氤氲在他面上,薄雾一样被打散。   温别此时倾身拿起水喝了一口,侧颈拉出道好看的弧度。   谢小延心绪复杂地看着他, 心说这不是你的问题, 这是我的问题啊, 要怎么把持住自己, 这是个世界级的难题。   她极轻地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坐下。   “不是,我怕我睡不着。”   谢小延两手撑着床铺,低着头轻声嘟囔道。   “还有就是觉得,真的,给你添麻——”   添麻烦了。   这四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 就被一股力量摁在肩头,倒了下去,等后脑勺接触到软软的枕头,视野的范围内已经是洁白的天花板了。   谢小延身体都僵了,直挺挺地伸直四肢,活像具橱窗模特被放在床上。   “别说了,早点睡吧。”   温别轻声道。   那一声基本就等于在她耳朵里放了个炸|弹。   谢小延耳朵本来不那么敏感的,但她也没想到声音近到这个地步后,是这么个效果。   她的耳朵被震的独立出道了。   这个声音近听也太好听了想录下来给你们都听听啊啊啊啊啊啊啊——   谢小延咽了口口水。   她虽然闭上了眼睛,但是心灵的眼睛是张开的!   温别凝视着她,心底很轻地叹了口气,这时候倒是没撒谎,说睡不着就睡不着,呼吸的频率都赶得上小强度运动以后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掌心还是轻轻落在了她手臂上,像抚慰孩子一般,有节奏地轻拍着。   “我不太会唱歌讲故事之类的,”温别低声道:“也经常失眠,睡不着的时候,我会数喜马拉雅山上的猴子。就跟数羊一样。一只,两只,三只,这么数。”   谢小延噗嗤笑了:“为什么要数猴子?”   温别想了想:“不知道,可能就是喜欢。你应该知道那个故事,炼金士告诫村民炼金的时候,不要去想喜马拉雅山的猴子,但越不想去想,就越能想的起。而且以前家里人喜欢,养过两只,都挺乖的。”   谢小延侧躺着,放松下来,眼皮这才有点打架:“这样,好羡慕你啊。我也想养只猴子。”   谢小延:“但是家里得先有个假山吧。”   她困倦地嘟囔道。   温别笑了笑:“两座假山,至少吧。”   谢小延:“行吧,打扰了,”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我先睡了。”   她下意识把手臂搭了过去,叠在温别另一只手上,就像她平时抓过史迪仔那样,要么抱着要么碰着什么东西,才有安全感。   谢小延:“你这人体寒,有时间去中医那看看。”她在陷入梦乡前这么嘱咐道,口气倒像是他长辈似得。   温别没说话,唇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那弧度有着细微的克制。但那点笑意淡在唇角,却又从眼里冒了出来。   他翻身将床头灯按灭,只留了昏暗的地灯。   在转身翻回去的时候,温别无声的用手扣住了她的。   -   谢小延这一觉睡得可太好了。   以前的清明梦都没有过这么高的质量。那种感觉像什么呢,简直就是在一处自己走过千百遍的迷宫里,又有了跳跃的能力,可以从一个墙头轻松跳到另一个,起跳落下的瞬间,都能看清迷宫的每个细节,有无数画面从眼前闪过,随便抓住几个,就抓住了灵感的尾巴。   她神清气爽地睁开眼,第一时间把喜悦分享给了身边的人。   “我c太刺激了——”   谢小延的笑容冻在唇角。   近在眼前的那张脸好看是好看的,依旧如昨。   但是这神态,好像,有点,不对啊。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到对方的薄唇上,然后适时移了回去。   主要问题还是,他们现在……实在是靠的太近了。   谢小延脖子都不敢动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转头,就能有这个效果,而且最惨的是,她的两臂还吊在人家脖子上,跟个树懒差不多。   她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看了眼自己的腿。   。   这不争气的腿!!   谢小延有种把缠在人家身上的四肢都卸了的冲动。   她连滚带爬地往反方向滚去,一边儿:“对对对对不起我晚上睡相不不不不不不太好啊——!!!”   谢小延不太好到一半,头朝下栽到了床底下。   这床还有没有点Kingsize的尊严了,随便一滚就到了边缘,太过分了。   谢小延捂着头默默流泪。   她自己大概是听不见,那一声闷响吓人的很,温别几乎是僵了一瞬,飞快跨过去蹲下身去查看她的情况。   谢小延能感觉到自己头被小心托了起来,温别声音沉沉:“撞哪里了?头晕吗?眼前能看清吗?”   刚开始那几秒确实有点生疼的,但谢小延实在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她之前也不是没撞过,基本都过几分钟就好了,就算起了大包,过几天也就自行消了。   但温别的紧张也影响到了她,搞得谢小延反复摸了脑勺好几次,吓得以为能摸出血来。   温别把她脑袋固定住,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还是去个医院吧,”温别刚说出口就反悔了,微微蹙了蹙眉:“太远了,我让医生来看下。”   谢小延什么都没摸出来,大概也知道,刚才那一声可能吓到他了,又在自己摸后脑的时候,重温了快乐,于是喜滋滋的扣住了温别的手腕,让他把掌心移了位置,移到后脑勺中央:“怎么样?”   温别:“这里疼?”   谢小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哎,你别紧张嘛。我是让你摸摸我的后脑勺,你感受一下这个,这个头骨,圆不圆?我外公以前想给我睡个扁头出来,后来他太懒了就放弃了,所以造就了我现在长得最好的一个部位!”   温别:“……”   谢小延本来是半开玩笑半认真,想搅活下气氛,结果看对方的表情,估计是没太成功,于是颇有自知之明的松了手,准备把脑袋也缩回去的时候,温别手心忽然收了力,扣住了她的后颈,将谢小延拉向了自己。   他望进谢小延眼里,唇边笑意淡而温柔,那双眼睛却捉摸不透。   谢小延听见自己屏住呼吸的声音,仿佛阿拉斯加遥远的冰开裂的声音,一颗心被迫浸在里面,被无边无际的海水包围着。   她被迫看着他,连逃离的可能都没有。   温别受得起君子端方几个字,那是他的里,只要他想,也撑得起淡漠冷清的表,隔绝外界种种千变万化。   谢小延甚至有点恍惚,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但现在这一刻这个人,才是真正陌生的那个。   是她从没有见过的温别。   谢小延大脑一片空白。   温别看着她,低声认真道:“都很好看。”   温别抬手,在她发尾轻抚了一下,像卷过即走的春风。   “他们把你养得很好。”   是很好的一双老人,才养得出这样澄澈的心,干净的眼睛。   “抱歉。”   温别俯身,轻抱了抱她。   那声很低的喟叹,几乎要打散她的所有防线。   这段时间她不能离开酒店太远,成日都待在房间里,要么发呆要么赶稿。温别对她干什么都没意见,但只有一条,待在酒店方圆三公里以内。这个要求滑稽的有些可笑,连跟朋友吃饭都要在附近,但谢小延当然知道为什么。   那些讨债的,有讨钱债的,讨人情债的,还有等待着她落单的。   谢小延觉得自己简直像只鸵鸟,把头往沙子里一埋,什么也不管了。   温别人好,为了她安全考虑,她也就顺水推舟的这么做。   连清明节都是,躲着。   和祝里吃饭,深陷在人间烟火的气息里,好像就能忘了一切。   谢小延痛恨自己,恨的咬牙切齿,又毫无办法。   那向内的愤怒燃烧到尽头,也不过是一把灰烬。还能怎么样呢?   谢小延已经五年没敢回去看他们了,因为害怕。她总告诉自己还完账还完账就去,但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用微尖的指甲抠破掌心,眼圈愈发的红。   那曾经一个人看过的剧,说拳打脚踢我能扛,温柔要怎么抵抗。   谢小延不知道他这两个字从何而来,要说也是该她说吧,但是他就是那么自然的,弯了弯腰抱住她,把她所有的痛苦与委屈都一并抱住了,环着她的后背,像环住一个婴孩。   他没有多说什么,任她的眼泪打湿自己肩头,环抱着她的手臂收的紧了些。   仅此而已。   -   温别是会议上最后到的。   刚落座,就听见一声不轻不重的嗤笑:“温少,既然迟到何必还费心过来——”   砰——   那年轻高管的话卡在半路。   温别把一份极厚的文件甩出去,有几张纸飞出去,扬在空中。   他解开黑色西装外套的扣子,收起戾气,唇角含着冷淡笑意:“刚好,我今天有些账要算,”他抬头环视了一圈众人,温和道:“有些重要私事,所以晚了一点,不好意思。”   吴助已经完全放空了。   私事就是在家哄人。行吧。   作者有话要说:  拳打脚踢我能扛,温柔要怎么抵抗 —— 出自音乐剧 我堂吉诃德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laine、长了翅膀的江江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长了翅膀的江江江 20瓶;你咋这么棒、34643663、然呀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46.   自从立继承人的晚宴后,焦头烂额的人不是被拱上位置的温别, 而是他的贴身特助吴同学。   原先吴同学只是温老先生派过来的生活助理, 遥想四年前温别刚回国,身边没什么人, 生活上很多事需要专人帮忙打理。更重要的是, 温老还需要一双眼睛, 替他盯着温别。   但是还没过三个月,吴助不仅暴露了身份,他还被策反了。   当然,能被温别策反留下的男人,是不会干偷偷摸摸背叛上任老板这事的, 温成清了解原委后也只是叹了口气, 对温别的私生活彻底放手了。   在温别身旁的四年,吴助确实发挥完美,作为特助中的战斗机, 急老板所急, 想老板所想, 察言观色人际关系, 这些最基本的说都不用说,除了他的生涯滑铁卢谢小延,吴助在工作上着实无可指摘。   只是从温别正式被推上台前以后,他的工作量陡然激增,而且事情的性质也发生了变化。   K.T的体量决定了任何事都别妄想简化,仅仅是前期的铺路工作, 资料跟合同就能把人给埋了。不过温别并没有完全当甩手掌柜,这段时间,不论吴助多晚发的邮件,温别都能迅速回复,全天候24小时无休。   他本来不知道原因,直到昨天约在老板常驻套房见面,吴助才彻底服了。   原来不是像他想的那样,每天写完更新还能处理公事,抽出时间来回邮件研究合同——   是在这些的基础上,还得加一条:耐心地哄好了同居的海龟女士。   吴助手足无措,只能沉默。视线默默垂下去,结果不小心落在一截细白软嫩的小腿上,长到脚踝的深灰睡裤滑上去几公分。当时谢小延被人圈在怀里,长腿超出了沙发沿边,没等吴助非礼勿视地转过头,一块深色的毯子pia地飞了过来,准确无误地,盖住了她的腿。   Fine。这也太周到了吧。   吴助一边???一边卧槽牛逼!   那时候吴助还没料到,这只是个开始。   ……不,连开始都算不上,就他妈是个序。   47.   温别这人活得比较通透,其中一点,就体现在他不好说谎这点上。   守信,坦诚。说交多少字就多少字,说给百分之几的让步就给,说帮忙就能帮到底。   所以,他说我有些账要算,也不是随口一说。语气再轻描淡写,清算的本质,多多少少带着血腥气。或者说是关于博弈,关于缠斗,关乎商场上比较见底的一环:拨雾是见光还是见血,全看摊牌后的结果。   而温别今天点出来的人也比较特殊,这个分司高管姓薛,单名一个格,不仅人年轻,三十岁都没过,他的父亲还是大股东之一。在K.T区域分拆、业务各自独立之前,在温成清竭力促成的一个并购案上,薛格的父亲站到了他这边,贡献了至关重要的一票。   值得说道的是,薛格并没有完全承父荫。他能做到现在那个位置,确实有真本事。薛格从不掩饰自己在工作上的野心,但他能拼也会玩,私底下的人脉网也活,旁人的非议渐渐也就消失匿迹了。   温别直接点了他名字。尔后空间彻底静默了一分钟。   薛格冷笑了一声,仰头靠在椅背上,斜斜睨了温别一眼,懒洋洋道:“我洗耳恭听。”   他带着团队到S市开辟新点,将近半年,早已经习惯了顶着压力做决定,发号施令,就是回了总部,薛格自认也是轮不到这空降兵来教训他。   薛格的神态温别也不在意,准确来说,温别连眼神都懒得多给,在一份摊开的文件上敲了敲,吐出两个字:“久章。”   薛格怎么都没想到,这两个字会从温别嘴里冒出来。   他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白了一层,视线越过会议桌,与桌子对面的一位老者交汇了片刻,薛格勉强镇定住心神:“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是家跟他合作的私募,但是他们之间的计划与交易,统统都是独立出K.T分公司的,换言之,是薛格用其他壳子去谈的事,他连心腹都没有完全透露过。   而想要达到的那件事本身,绝对不能在成功前被人发现,薛格非常清楚。   薛格望向会议桌主座,温别神色非常平静,那双瞳色偏浅的眼眸好像一汪深湖。   薛格顿时意识到,这男人大概什么都知道。   他咬了咬牙,低头服了软。   “等会议结束了,再说——好吗?”   温别抿了抿唇,温和一颔首:“好。”   他起身,把位置让回给本该主持会议的前辈,对方是温成清的人,所以尽管温别迟到了,主座还是给这继承人留着了,这也不仅仅是给温别的,更是给温成清的面子。   温别低声和煦道:“您坐这儿吧。”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温别都沉默而安静。   但会议室里,已经没人敢把他当一个傀儡来看了。   传闻中懦弱寡言、被保护的太好的温家公子,一上来把薛格的死穴摁住了。薛格,几乎是高管层最飞扬跋扈也不怕威胁的存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薛格那脸色多多少少为大家写明了一件事:温别,能不惹就别惹了。   现在这情况,怎么看,薛格都像是要试刀的第一个对象。   当晚一个慈善酒会,沈什路被堂兄沈琦押了过去,沈什路惊喜地发现陆家派了陆近携来了,他可算是逮着个熟人,扑上去唠嗑。   两个人之间共同话题也没别的,除了温家那位。更别提他今天会上跟薛格杠上,这事儿跟长了脚似得,没几个小时就在圈里传开了。   沈什路听陆近携说完,眉心微微一跳:“试刀,不至于吧!温别他还有自己的事呢,又不是攻击性这么强的人——”   陆近携低头喝了口酒,转身就要走,被沈什路哎哎哎地拉住了:“脾气也太坏了吧你,那就当你说的是对的,他拿人家开刀干嘛?年轻人火气正足,干嘛不拿老一点没实权的开刀啊?”   陆近携笑:“立威。”   -   温别越来越忙,谢小延能感觉到。即使他白天跟原来一样,以待在房里为主,但温别开始有永远接不完的电话,有时候深夜三四点,他房间的灯都是亮着的。至于他在忙什么,但凡不傻,用脚趾头想都猜得出来。   想起那些八卦帖子,谢小延对他愿意雄起这件事,还是挺欣慰的。那种欣慰夹杂在铺天盖地的失落里,被她强行揪了出来,努力铺平展开,放到了最大。   在温别放下手里的公事,过来帮她看文,像之前一样帮她分析情节和转折的时候,谢小延第一次乖乖巧巧听完,然后懂事道:“你忙自己的就好了,我这边不重要。当然你有时间自然好,但你要是没有,我这几天可以自己搞定的。”   温别沉默了几秒,说好。   “你早点休息。”   温别离开前又望向她,那双眼睛像湖水深处的琥珀,形状已经那么优美,看着的人的时候,还总像了占尽人间秋色,情意温柔,山势绵延。   “需要我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谢小延瞥见了他眼里血丝,不想再细看,便闪开了眼神,低低嗯了声。   他关门的声音很轻,咔哒一声扣住后,谢小延又望了很久的门板。   她气死了。   气自己。说走吧的是她,希望他驳回的也是她;说你别再对我那么好了的是她,偷偷期待的还是她。   谢小延你这个棒槌!   实在气不过,谢小延回过身的时候,举起拳头在墙上狠捶一下,结果疼得神智涣散,倒抽一口凉气,捂着自己受伤的拳头心疼了好一会儿。   等那股疼劲过去了,她弯身在床边灯的开关处碰了下,让房间陷入一片黑暗。能看清楚的唯一光源,就是从窗口落下来的月光。   谢小延坐在床边,只坐了很小的一块边缘位置,盯着月亮投在地板上的光斑,企盼着这如潮水般将她包裹的情绪快些消失,企盼着那苦涩又暗淡的倾慕懂事一点,一并离开好了。   她上次喜欢人,可能要追溯到初一初二的时候,她喜欢隔壁班的体育委员,喜欢了两个月,迎面撞上他一次,被看一眼,谢小延的好心情能飞翔一整天。后来她无意在窗边看到那体育委员做操,动作松松散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喜欢了。   那时候的喜欢是什么样的,谢小延想啊想,想的头都疼了,也没有回忆起来,竟然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谢小延起身把桌上的电脑拿了下来,放到自己膝盖上,盯着那幽幽发光的屏幕,在新的一章敲下了字。   感情,多么麻烦的事。男主有那几个红颜备选,原来也只是编辑建议,写来为了吸引一部分目光而已。谢小延麻溜地把她们在接下来一万字里发配了,该领cp领cp,该领便当领便当,把主线支线全切成男主戏了。   等发了以后,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几分钟刷一刷评论区,相反,谢小延把电脑一合,扔到床上,身心轻松的去了厨房。   管什么男人,管夜宵,管赚钱,人生就已经足够充实了,多好!!   谢小延斗志昂扬地准备做顿丰盛的,不想再吃挂面蔬菜面方便面了,她从冰箱里取出五花肉、虾仁和几样蔬菜,翻开app看了眼菜谱,很快就记住了顺序。   她信心满满地翻出铁锅,倒了菜籽油进去,严谨地掐点数秒,把切好的肉潇洒地倒了进去。   ——下油锅吧!废柴心思!别再回来找你大哥我了!   48.   五分钟后。   火警响了。   49.   温别把最后一个前来慰问的经理打发走,转身,看见了谢小延那乌黑亮丽脑袋的发旋。   餐厅的灯像暖黄的风铃,在她发旋散下一片光源。   他心里无声地轻叹了口气,又气又想笑。   思忖了几秒,觉得就目前谢小延这怂样,再吓就真痿了,遂搬了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   谢小延头都快埋到肚脐了,想了又想,还是勇敢的扬起了脑袋:“等等!我先说一句!”   温别抿去唇边笑意,淡淡道:“说。”   谢小延清了清嗓子,语气像参加诗朗诵决赛一样:“每个人都有可能在错误的旋涡里打转,漫长的黑夜如果永远等不来第一束光,那就将旧我在那漩涡里打碎劈开,直到被海浪再次冲上岸头那一天,再把新我拿到太阳底下烧铸成型。”   谢小延:“咳,不知道你看没看过明官,最近连载榜第一那个作者,之前写过的一句话。他很牛逼的,据说现实里特别特别成功,儿女双全,事业有成,但你看他这么成功的人,都这么感慨过,说明什么?有的弱点可能会伴随我们一生呀,”谢小延痛心疾首道:“我就是在厨房里要把自己打碎劈开,就是这个过程,有那么一点点曲折,”她小心地用大拇指掐着食指:“就是不小心,波及了厨房。”   谢小延发现,可能这波辩解太苍白了,起了反效果。   温别不仅没搭腔,看她的眼神都带着点孺子不可教的无奈。   温别:“乱七八糟的记得倒挺清楚,就是记不清油什么时候算热?”   温别虽然说话的语气还算和蔼,但是谢小延听着很胸闷,碍于自己做错了事,敢怒不敢言地小声嘟囔道:“什么叫乱七八糟的。”   “人家第一本练笔就写得很好了好不好。”   她降低音量再次为儿女双全的男神站街。   温别却没再继续,他站起身来,把椅子放回原位。   “休息吧。”   谢小延慌张地抬起头,只看到他修长笔直的背影,她张了张嘴想叫住他,温别两个字都到了边上,犹疑一秒,还是咽了回去。   温别。   她极少极少叫他名字,那简直像一道符咒,封印着她不曾宣之于口的秘密,那未成形也不可能成形的亲密。舌尖轻触上壁,就能叫出来的两个字,谢小延最终还是自己吞了。   她如果习惯了叫他,以后离开,又养成了习惯,那就糟糕了。   谢小延曾经梦过,做清明梦之前,梦她的亲人,梦了两年,日日夜夜。叫他们,梦里有回应,醒来却只有一张单人床,和除了回音一无所有的墙壁。   彻底失去,和无限距离,到底哪个更痛苦点,谢小延没有比较一番的兴趣。   她在原地坐了会儿,发完呆,自己穿好拖鞋回了房间。   谢小延回了房间继续反省了半小时,终于察觉出了不对:温别这样被狗咬一口,估计还要温柔抱着问狗是不是饿了的人,突然这么冷淡,那肯定是有原因的!是他最近开始忙着当合格继承人了吗?肯定不是。被人魂穿了?有可能。但这也不能验证啊。   谢小延很快想到了一个最可怕的猜测。   温别知道她喜欢自己,所以才这么躲的。   谢小延是个看上去脸皮很厚,实际上,脸皮比看上去还厚的人。   如果说本来她能顺着温别意思来,现在温别这么主动要躲开她,谢小延突然就不想了。   避嫌?   避个屁。   谢小延从床头爬到床尾,气哼哼地捞过外套口袋扒出两颗柚子糖,咔吧咔吧连嚼带咽了一颗下去。   明天就他妈迎着第一缕晨光去跟他说温别早安别睡了太阳照屁股了!!!!   躲她!   -   温别打跨洋电话打到三点多,刚挂了一个又进来了新的。   温成清千叮咛万嘱咐,现在做人千万要低调——   温别轻笑,推了推细边框眼镜,视线一直盯着屏幕:“您不是说,嫌我不够高调吗。”   温成清就算不了解温别,也知道他跟女儿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外热内冷得很,尤其是温别,简直道德模范,互帮互助标兵,心里藏事也深,一个没拦住可能就跟脱缰的野狗一样,奔出去了。更何况,别人都说,温别不太争气,敏感性攻击性都不够,除了乖没什么其他优点,无论其他人再怎么嚷嚷,温成清心里都有数,他这个外孙,别的优点,在聪明面前都不值一提。智商双商奇高,只是人懒了点。真杠上风头正劲的薛格,对他来说坏处大过好处,温别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温成清:“薛格跟他父亲不一样,不以站队为日常,去年带的团队年报出来也是最优秀的,你知道他新提出的那个……”   温别:“知道。”   温别顿了顿:“您放心吧。”   温成清从他嘴里听到了保证,才放下心来,又多嘱咐了一句:“以工作和休息为主,其他的可以先放一放,以后有的是机会,啊。”   温别唇角勾了勾:“知道了。”   温成清也不好直接说,别沾感情了哈孙儿,你妈就是个情种,你要是随了她那K.T可能就砸你手里了。   温别:“我尽快把这件事解决吧,我和薛总约好时间了,你别挂着这事了。”   温成清知道他,于是放心收了线。   后来他才知道,温别确实缩短了时间,也没打算搞薛格,只是一不小心差点搞死他。   至于缩短时间的原因,也很简单。   有在岸上等着他的。   在那之前,只能把小海龟拖到岸上,晾一晾。不这样,他可能只想抱着海龟在沙滩上睡觉。   温别看完她今天的更新,把电脑关了,去客厅倒了杯牛奶,在微波炉热了热。   他走到客房门口,在黑暗中站了很久。   不该进去。   温别知道。他当然知道。   吹过草原的风不曾在隧道里停留,月光穿过海面冰冷依然不绝,一个星系爆炸前发生后千万年消息才传回蓝色星球。   注定发生的如果是某种客观,那生出的肆虐念头,这客观的事实,大概是注定。   温别很轻地推开了门,悄无声息,那一刻他几乎有错觉,是返回十几岁少年时,最痛苦时刻等待一周中最期待那一秒,推开教堂门的瞬间,等待神父将他拥在怀里,像拥有了整个宇宙。   他看到床上卧着一座小山包,无声地笑了笑,月色落在她床头,照着她的梦。   是温别希望看到的。   温别无声走到床头,将温好的牛奶放下,视线落在她身上。   即使睡着了,沉入梦乡的谢小延依然下意识皱着眉,原先尖削的脸庞柔润了些,眉骨到山根的弧度,弯得好看极了。这是一张极出挑的面孔。闭着眼的时候,显得精致而冷冽。但只要她睁开眼睛,整个人就像女娲手里注入灵魂的人一样,生动清澈,坚韧又脆弱。   这夜可太安静了,温别似乎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心脏跳动颤动的声音。   温别不自觉地伸手,将她垂落下的那一缕黑发拨开。指腹不小心划过她颊边,他人都定住了一瞬。   然后,就像星辰掉落海面,在一片冰冷里自顾自的燃烧——是毫无道理,也没有逻辑的,不该在这个时候,可偏偏是这个时候。   他俯身吻了吻她。   那是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在她柔软的唇边,弹断了他心弦。   命运像无头无脑的北风,撞到他身上怎么也不肯走。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失败,自挂东南枝。   今天留言的全发红包TVT   最近写得越来越慢,基本快半夜做完作业才能赶,但时速降到了四五百,总觉得怎么写感觉都不对,也不敢回看。只是觉得太太太太太谢谢朋友们了。说实话,小江整理的东西,还有你们留的评论,没事我就喜欢一直看一直看。我超喜欢你们的,真的。   有时候好想问问大家能不能在评论多聊一聊~但又没有脸提。等我连续更上一周再请求吧。   然后这本后面的感情线基本是波折无虐,就是吻别怎么爱小谢怎么学会爱的。   大家周末快乐!! 第二十六章   50.   以前温别有时间的时候,就不大看启文榜单。他看过的故事太多, 眼光和口味也越发私人化。对于谁在他后面, 谁在他前面这种问题,温别基本没有关心过。他从在文档上敲下第一个字那天起, 就没有想过要局限在哪种题材里, 只为倾诉欲望而写。但温别了解什么样的东西适合市场, 一篇文打开三章以内水平其实就定了。他之前看东方少年的时候,一章温别就大概猜出了作者年龄,但万万没想到把性别猜错了。   温别刚开始没觉得她有天赋,只是觉得谢小延确实非常努力。即使是套路文,作者是匆匆跟个热点还是认真仔细对待过, 中间的确是有差别的。她经常熬到三四点, 屋里灯都是亮的。温别知道,干耗着的卡文状态,其实非常容易透支人。他后来看了看文, 意外的发现后面的内容跟前面老套的开头差别挺大。遂跟她点了几个问题, 从背景到结构, 还有写作习惯上的叙述弱点, 温别知道这些改起来非常难,他并没期待什么。   谢小延听的时候很认真,反馈起来更是。她在想不出后文的时候,把前面改了好几版,小心翼翼地问他能不能帮忙看看。   依然有问题,但已经比想象中好很多了。   而且温别要求越高, 谢小延斗志就越足,梗着脖子都要把缺点拧过来,有时候一天一夜不睡觉,光着脚蹲在窗边自言自语。   谢小延以为他忙的没时间为她分出眼神,但温别凝视她的时候,要比她知道的,多得多。   她储存着所有精力,气魄热情都用在这件事上,渐入佳境的时候,教堂那天惊醒开始往前推进度的时候,人都像在发光。那灵魂像是浸在冰层里很久,即使被生活敲出了裂痕,也是美极的冰纹。   她好像,好像天生如此。   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一直就是那样,不远不近,不热不冷。   温别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51.   谢小延是早上五点醒的,被一通电话。   是萧丞。   他精神百倍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醒了没醒了没?!”   谢小延揉了揉眼睛,半撑起身子,把窗帘拉开了一点,懒懒应了声:“没——我说大哥你发个信息会死啊,我才睡了几个小时。”   萧丞:“哎呀没事没事,我看你昨天更了不少,今天白天多休息休息回来就完了,我是问你明天去不去Tin7?”   Tin7是西边,也就是江对面一家有名的娱乐会所,吃喝玩乐一条龙。   谢小延隐隐觉得耳熟,不知道最近在哪看到过,但也没在意,边找拖鞋边拒绝:“不去,我他妈快累死了,你个没良心的,微信也不来看看我死了没——”   萧丞哭笑不得的打断她:“姑奶奶你闭关期间谁敢找你啊,说的好像找了你会回似得。而且祝里前几天才跟我说,让我别打扰你。还有——”   谢小延不服气地哼哼两声,刚要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温淡的男声:“谢小延,出来一下。”   她赶紧踢着拖鞋出去了,推开门就看到男人站在厨房流理台前,正低头望着脚下什么东西。   谢小延捂着手机小跑过去,灿烂地笑了,全然忘记睡前发誓要叫人起床的是谁:“起这么早!找我什么事啊?”   再怎么说,昨天把厨房搞得乌烟瘴气的都是她,理亏的人还是乖乖低头做人比较好!   偏偏萧丞个不识相的沙雕,还在那边喂喂喂你没事吧掉马桶里了啊要不要我打电话叫人——叫你妹。谢小延咬牙切齿地把手机捂得更紧了些。   温别没说话,那双常存和煦温情的眼眸,在天色尚笼着层油画般薄纱的此刻,显得愈发沉默深邃,那深处藏着什么,几乎有种直接的压迫感,敲得谢小延心里一紧。   谢小延觉得他这种爱做饭的人,肯定是还在生气,她瞟了一眼温别身后,试探道:“我,我会赔那个锅的!”   温别似乎很轻地挑眉微微笑了下,目光很快下移,食指朝脚下指了指:“这是你的吗?”   谢小延看了眼,是个快递盒子。她蹲下身仔细看了下,也没有收件人,摇了摇头:“不是诶,我最近没买什么东西。”   温别沉吟了几秒:“嗯,知道了。有可能是寄错了,我再问问。”   温别:“你现在有时间吗?”   谢小延其实正准备回屋,她跟萧丞认识这么多年了,萧丞是唠嗑还是真有需求,她再清楚不过了。但温别诚挚的提出了请求,她从他浅棕色的瞳孔里清楚地看到了渴望。   温别也有需要她的时候?   这个认知让她纠结极了。   谢小延进退两难的时候,温别垂下眼,声音浅淡:“想麻烦你一件事,我一个人可能做不了。”   她从没听过温别这样说话,虚幻的好像一把风,一触即散。   谢小延不再纠结,麻溜地对着手机另一头道:“哎你下午再打吧,我这边现在有点事等会儿再跟你说哦!”   温别感激地笑了:“谢谢。”   谢小延满足地点了点头:“哪里哪里,你帮了我那么多,有我能帮上的地方,我怎么能拒绝!”   谢小延眨了眨流光溢彩的眼,藏着一点期待:“什么忙?”   温别笑了笑,让她等一下自己。   谢小延摩拳擦掌,准备在助人为乐中度过这有意义的一天!   -   一个小时后,谢小延双目放空地叠着折纸星星。   要一千个。   她真实地梦回小学了。   问他也不说给谁,就说要好几罐,有用。   温别坐在她旁边,速度比她快不了多少,但整个人连折纸都透着一股沉静优雅。   谢小延用余光悄悄瞄他,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温别折完手上那个,起身去厨房泡了壶茶,拿出几样点心端了过来。他倒茶的时候,谢小延眼神都快黏在温别手上了,那骨感分明的修长双手跟素色茶壶相得益彰。   这巨坑她掉的不亏,她无法用言语总结出来在胸口鼓胀的情绪,就像,粉蓝色,软绵绵的,柠檬味的棉花糖。   谢小延有点淡淡的惆怅。这个人日后终究会属于某个人,会得到他藏在礼节和温情底下更多更多的,那个人终究会出现。她不想承认都要承认,有点羡慕对方。   温别把一碟绿豆糕推给她,谢小延手上动作没停,眼神跟漂亮的小糕缠绵了一秒,还是挪开了:“我手不干净,等会儿吧,等我——”   下一秒,绿豆糕直接被递到她嘴边。   谢小延心脏当场骤停。   心房心室都发出了剧烈抗议。   她听到远古海啸高达一百米的巨浪拍过来的声音,将她拍扁在了喜悦的山头,印成一张薄薄的纸,抠都抠不下来那种。   温别垂眸看着她,唇角无奈勾了勾:“你不张嘴怎么吃。”   谢小延乖乖听话,啊呜一口把绿豆糕吞了下去。   温别:……   谢小延也是过了一秒才发现不对,绿豆糕这东西嚼的不够仔细,都会卡着喉咙,更别说直接吞下去了,位置卡的不对很容易窒息。   “水。”   她憋红了脸,艰难地挤出一个字。话音没落完,清凉的液体都已经倒进了她喉咙。   谢小延赶紧抱过瓶子,吨吨吨吨全灌了下去,才把食物冲了下去。   “对不起啊,”谢小延垂头丧气地继续叠星星,刚才瞟到一点点温别的脸色,简直了。   她根本不敢抬头看他:“我不是故意——”   温别很轻地叹了口气:“谢小延,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温别:“你说要吃的,怎么咬都忘了?”   谢小延继续垂头丧气,丧到一半猛抬头:“我?我什么时候要吃的?”   她迅速回忆了下,确定刚刚她绝对没有开口。   温别静默了几秒:“昨天晚上。”   谢小延定定望着他,这下想起来了,她昨天梦里确实在吃什么东西,而且还被抢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她就跟小孩似得,急得快哭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让人给她还回来。   她缓缓地转走了目光,干笑了两声:“啊我记起来了。”   谢小延有点尴尬,加快了手上折星星的速度:“我有时候会说梦话,醒来就忘了,你别往心里去。”   她用力地盯着马上要成形的星星,好像要把它盯穿了。   温别似乎也没在意的样子,拉开椅子坐下,抽了一张细长的淡蓝色纸,动作熟稔。   沉默在他们之间无声蔓延。   谢小延正坐立难安地想着,要不说点什么缓解下气氛,就听见身旁人淡淡开了口。   “如果我做不到呢。”   谢小延背脊一僵,感觉到他转头看着自己,话里带着丝轻不可闻的笑,你也说不清是什么,似乎是臣服的喟叹:“我听到了。”   听到了,所以没法当没听见。   温别离开前,听得清清楚楚,说饿了。他差点以为她醒了,神色复杂地转身,却发现她在说梦话。   谢小延张了张嘴,发现根本说不出口,梦里的绿豆糕是怎么吃的。   让人扣着缠着,压在冰冷的墙壁上,力道大得快要将她揉碎了,那柔软甜绵尽数消在发烫的唇间。   她的心就像早已人去楼空的城池,被大军放弃的阵地,那虚掩的城门,轻轻一推,就能打开。   谢小延面上连着耳根红了一片,烧得她整个人都要快着了。   她真是个不纯洁的人,拥有这么不纯洁的灵魂!!   好在温别被人一个电话叫进了主卧,临走时神态语气如常,嘱咐她,“再叠十颗就去休息”。   还让她“别分心”。   谢小延跟一颗含着包汁水的西红柿差不多,机械化产星。   -   晨一新闻集团的老总兼主编觉得温别今天整个人不太对。   但到底哪里不对,他也说不清。   温别在视频另一头,看着挺正常的样子,就是来嘱咐他帮个忙,把他们底下一家八卦周刊某期——什么神秘女子密会绯闻绝缘体xx日,踢爆恋情夜夜笙歌这种东西,好好审查后再发。   说是麻烦麦总了,麦晨还能不清楚,这基本就是给你下个通牒,最好别被我发现有下次的意思。   毕竟第一时间其实是流传到网上,但是目前来看,这新闻只有零星消息,几个掀不起风浪的营销号,微博回复都不过十条,这当然跟温别前段时间的讨论度不符,就算女方没有正脸,可新闻本身已经够人们津津乐道了。现在这样,除了被大力公关外,没有别的可能。   而且麦晨这边也把这期杂志找到了,那硕大的标题刺眼的颜色看得他一阵头晕。   他这次罚手下一员大将去做娱乐八卦,结果对方给他搞个烫手山芋回来了!   温别:“那这件事我就交给您了?”   男人温和地笑了笑,镜片后,静水流深的眸里没什么情绪。   麦晨跟他打过交道,深知这人本性。被这么一看,背上一片冷汗,忙道:“好好好,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晨一的宗旨您也知道,求真求实,我一定好好教育他们——”   温别低头笑了笑,食指推了下镜框,直接打断了他:“他们?报道应该是一个人写的吧。”   稿子到底经过几人手,有没有润色的痕迹,鉴别这种事对温别来说易如反掌。   老实说,这篇八卦写的还是有点水平,除了瞎编以外,没有什么大毛病。   麦晨心里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温别这次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写报道的人。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温和清贵的男人嘴里就出现了那记者的名字:“余心?”   麦晨苦笑了下:“这次是我的错,这是这个调到这个部门的记者,可能实在是不熟悉业务,我一定不会让她继续呆在这个——”   “凭什么啊?我待的挺开心的,何况温家继承人的新闻我也没乱写,这边有线人提供的证据好吗!”   画面外突然出现了那记者不服气的声音。   麦晨气得天灵盖都快掀了:“你给我闭嘴,再哔哔你就滚回家带孩子去!”   “那你让我自己跟他说,他网上的全都撤了还不够啊?我好容易写一篇娱乐诶!我写错什么了?”画外音继续义愤填膺地哔哔。   温别在麦晨骂人前云淡风轻地开了口:“你写的不是事实。徐记者,如果你一意孤行,K.T下个季度的计划会重新考虑跟Dilot的合作,想必您的家人并不乐见其成。”   那边一下子噤声了。   麦晨脸色也很难看,报道两天前出来的,不到四十八个小时,温别把写报道的人已经扒了个底朝天,也不说造谣告人,直接威胁到命门上。   局面正僵持在冰点,温别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咚!”   谢小延一颗炮弹似的冲进来,旋风一样冲过来,好像一颗番茄原地爆炸,差点要冲过书桌扑过来:“温别!!我他妈想起来了!!”   “你太过分了——”   女人的声音可以说是哀嚎了。   麦晨眼睛都瞪大了。   很快,温别这边的屏幕迅速黑了。   到底过分是过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我跟你说了,我手上的新闻没有假的!”   始作俑者做了个鬼脸:“他跟这女的没一腿,我把头砍下来给你当椅子坐!!”   麦晨头那个大,恨不得把笔记本扔她脑袋上:“徐恕你丫给我闭嘴,再瞎惹这种人你等着,到时候我看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第二十七章   52.   谢小延像一颗蕴满了能量的小炮弹,直冲进来的时候, 温别下意识往后滑动了椅子, 准备接一把。   毕竟根据惯性,她这一扑, 肯定会满满当当要撞进怀里的。   结果谢小延半路生生刹了车。   温别又收回了手, 自然交握在胸前,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温别: “怎么了?”   他一句话还没问完,就见谢小延像颗阴沉的番茄似得,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往外冒:“放在床头的牛奶,你,是不是, 喝了一半?”   有时候温别会在床头给她温杯牛奶, 她半夜如果起来就直接喝了。刚刚也不例外,她回房以后跟萧丞聊语音,顺手拿起了床头柜上的牛奶, 一口气喝完后, 她才觉得好像比之前少。谢小延刚开始以为是晚上喝了一半, 想想怎么都不对, 昨晚睡觉之前她根本没看见这杯牛奶!   温别:“嗯。”   失望极短暂地浮现了一瞬,又悄无声息地隐没。   温别应了声,垂下眼眸,重新打开了电脑。   谢小延根本察觉不到男人那么细微的情绪变化,只当他是故意要忽略自己。   谢小延仰天长啸:“你,你喝完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温别头都没抬, 语气温和:“当时有点渴。不好意思。”   谢小延:“但我!也!喝!啦!!”   谢小延见他又是工作工作,直接把手圈成喇叭状,有点委屈:“那是我常用的杯子——”   温别把电脑啪地一合,抬起头看向她,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唇边却挂着一丝微冷的笑意:“你嫌我脏?”   谢小延怎么也没想通,这男人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她明明是应激型反应啊!   间接接吻——听听!!多刺激一个词!!!   谢小延:“我没有!”   谢小延不怕死地又嘟囔了句:“这哪轮得到我嫌。”   ?   温别忍了半天才忍住冲动,敛了敛长睫,声线淡淡:“没什么事就出去吧,我要忙了。”   他一直目送着谢小延委屈往外挪的身影,委屈巴巴还透露着不甘心。   等谢小延把门关上,温别才叹了口气,头痛地压了压太阳穴。   这是什么样的千年木头啊。   53.   于是,莫名其妙地冷战就开始了。   主动的那方当然不是谢小延。   萧丞死缠烂打让她跟自己一起去同学会,说是喜欢的人会去,他怕一个人尴尬,Tin7又在江对面,她刚好在江边,距离上也方便。   谢小延本来都被磨答应了,毕竟好友终身大事还是蛮重要的,她知道萧丞对当初那个英语课代表念念不忘。结果一去问牛奶的事,心情瞬间down到了谷底。   她给萧丞打回语音,说能不能不去,她有点累。   萧丞:“我刚不是给你消息了,他们没定到大包厢,改下周二了,五六天呢不够休息?老谢你心累还是身累?心累就算了,我看您老人家最近更的保质保量,你现在不是在pk榜前面挂着呢?现在刚月初,你不会想叫穷吧?”   萧丞:“身累呢,就更简单了,我来接你,你只用负责下个楼梯,好吧?”   萧丞顿了一会儿,犹疑道:“还是你想说,你跟温别你们昨晚发生意外……那我就真没办法了。你好好休——”   谢小延本来颓颓在床上坐着,听到这话一蹦三尺高,头顶都要撞上天花板,气急败坏地打断了他:“闭嘴我去去去去去去行了吧!!!一天到晚脑子里都他妈是黄色废料!!”   谢小延气呼呼地把手机扔到了床尾,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蹦出些梦境画面来。   梦里吃的绿豆糕,好像还真的,挺甜的。   她能清楚记得,仿佛浸在蜜糖罐里的那颗心脏,跳得太不规律了。   谢小延迟疑着,缓缓伸手放在胸口,想要再次确认,梦里的心跳其实是正常的。但刚碰到的瞬间,谢小延就缴械投了降,拿被子把自己一裹,像条青虫一样滚到了墙边儿上。   日啊,这都什么事!   让温别知道她这心路九曲十八弯,她就完蛋了。   但说到底,谢小延也没想着开启冷战。   而且说实话,头一个二十四小时,她甚至没有发现。   只是经过午饭、晚饭的极致沉默,她第十八次挑起话题失败后,谢小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温别这不是累的不想说话,也不是在想别的事,他的家教修养一直都好,绝不会让人轻易感到敷衍,以前在饭桌上,温别什么话头都能接,虽然说最后都能拐到她故事还有哪里能改进……但他现在这,这明显就是冷处理她。   谢小延在最初的震惊后,燃起了熊熊的愤怒之火。   怎么了!乱喝牛奶的人又不是她!乱用别人杯子!不打招呼随便进人梦里的也不是她!   生气有理吗?冷战就冷战,谁怕谁啊。   谢小延翻了翻日历,下周二怎么还要五天?她真想立刻马上就离开,一走一整天,让他看看,哼,她又不是没地方可去。   她准备晚饭的时候做个高冷少女,决不再跟他在做饭的时候多说一句话!吃饭也安静如鸡,绝对不轻易开口。   谢小延整个下午都怀着悲壮生气敲键盘,刚好写到个动作戏多的大场面,她成功把男主爆发戏写上了小高潮,一发出去下面留言纷纷表示今天这章很优秀,节奏控制的太好了!!   她反复看了几遍,满意的心情都好了一点,又刚好闻到了外面传来的饭菜香味,谢小延矜持等了几分钟,还是没有听到叫她的声音。   谢小延等得心痒难耐,从椅子上跳下来,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在开门的瞬间已经调整好了冷酷的表情。   她准备不言不语走路,不言不语吃饭,眼神冷然而坚毅,洗碗的动作潇洒而帅气。   谢小延踏出客房,脚步就停了。   斜对面的餐桌没有人。厨房也没有。   桌上的确有饭菜,被餐厅暖黄色的吊灯照得温暖诱人。   因为太过安静,所以她很快听见有人在说话,低沉悦耳的声线从房间里某个角落传来。谢小延下意识扭头,看见男人长身玉立地站在大落地窗前,外面的霓虹夜色落了他一身。   温别说的话她也听不懂,只能听出来不是英语。   他这一把嗓音是真好,教人惊觉原来温柔也是一种性感,蛊惑的人都心甘情愿折堕。   察觉到旁的视线,温别回头看了一眼,瞥见站在门口的人。   谢小延看见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心顿时掉了下去,漫无目的的,也不知道往哪儿掉呢。   只是冷战而已啊。真的这么讨厌她么。   温别:“去吃饭吧,我让厨房弄了点,你要是不够打电话跟他们说。”   谢小延凝视了他几秒,转身走向餐桌,打开包装精美的食盒,看到鲍汁捞饭,清炒芥蓝、黑椒牛柳和一小碗汤面。   他清楚她的饭量,这就是一人份的。   她拉开凳子,划过地板的声音有些刺耳,谢小延也没管,埋头就吃。   身后那道男声又响起了。   对面也不知道是谁,把人逗得都在轻笑。   谢小延拿银筷戳了戳饭,戳了半天把筷子一撂,拍拍屁股回房了。   筷子太重了,吃不动!   -   接下来几天,谢小延把冷漠方针坚持贯彻到底。   她买了几套新衣服,刚好也到了,谢小延每天除了固定时间激情敲键盘,就是试新到的快递,跟萧丞祝里打电话,顺便问他们哪件好看。   规律又踏实。   除了时间过得慢点儿,没其他毛病。   有的人好像越来越忙了,着家的时候也越来越少,更别说有时间做饭了。   不过这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   -   周日,谢小延生气地发现,又到了那个时候。   她在三分之二处的情节都能卡!   气死了!   谢小延在辗转反侧的时候,把《明官》攒的章节都看了。最近男神没有日更,还在最新一章作话里说,生活里有些事要解决,节奏可能会慢一点。   她一咕噜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开玩笑,这位大神基本都没有用过作话!什么拉票求订阅,正常人都会在作话框干的事,他老人家却当那框不存在!   这么个心思细腻底蕴深厚的人,能让他说出这么隐晦的难言之隐,八成是遇到大挫折了!   谢小延心疼的想,难道是老婆要跟他离婚,还要把孩子都带走?!她在短短五分钟内,已经生动勾勒出了一位掌声夹道繁花似锦的中年人落寞的打着官司,她在那一瞬间,理解妈粉是什么样的存在了。   就是挽起袖子恨不能以神代之的存在啊!!!   谢小延继续激情敲键盘,留了一大堆情真意切的言论。   关键是她忘了切读者小号了。   她文下顿时一堆人挥着小旗子来了:大大你有时间追更没时间更新啊!!快去!!   谢小延不得已,真的是很不得已,做了破冰先锋。   她为了壮胆,准备下楼去买点咖啡或者啤酒。   结果到了二楼,无意间看到了熟人。   谢小延这次是真的不经意的,她一扭头,顺着栏杆往下望,酒店一楼的开阔大堂尽收眼底,包括那修长的年轻男人和高挑漂亮的年轻女人。   他们看上去聊得很愉快,话到兴头,那黑裙美女的指尖轻抓住他袖口,爽朗的大笑,对面的男人也被她感染了,笑的眼眉也弯了,眉骨下的那双眼眸里是真蕴着笑意。   谢小延看了会儿,什么都没买,直接回了房。   -   温别九点多回来的,一开门,一道身影幽幽坐在鞋架上。   他是真吓了一跳。   谢小延沉默无声地扭头:“睡吧。今晚。”   温别:。   温别:?   -   他们中间再次隔上了枕头。   谢小延僵硬地伸了手,两根手指捏住了他小拇指指腹——都是为了身体接触。   她在黑暗里闷闷道:“就这样。谢谢你今晚的合作。”   没想到,下一秒对方就挣开了她的手指,轻轻松松的。   谢小延心想呵。行吧,那我就不打扰了,正准备迅速爬起来离开,右手就被一双大手握住了,对方修长微凉的手指与她的交握,力道不轻不重。   她听见黑暗里他轻声道:“睡吧。”   谢小延很久都没有睡着。   她知道,这样的时间是过一秒少一秒。   即使能清楚看见,他们渐行渐远的轨迹,她也自私地,想将这样的时刻多留一点点。   她喜欢这个人。   她怎么会不清楚呢?   她比谁都清楚,这真是飞蛾扑火的阵势,但又心甘情愿。   54.   周二同学会,谢小延没有采纳萧丞和祝里他们的建议穿裙子,随便套了条黑色牛仔裤、套头卫衣就去了。   说实话,真是非常不顺利的一天。   地铁二号线停在了半路,差不多快二十分钟。她不得已换乘了公交,结果等了公交很久也没来。谢小延只能打车去了目的地。   她本来打算悄么声的出现,把存在感降到最低,再悄么声地离开,只要萧丞这货不出意外,能把人家新微信号要来,她就可以提前走人了。   但谢小延迟到了,一推门,包厢里唱歌的喝酒的聊天的,统统都回头去看她。   大家定睛一看,这不是连着几次都没来的谢小延吗?   于是她陷入了人民的汪洋大海里。   萧丞本来想解救她来着,但一看局势不对,直接放弃了。   “小延我还以为你不在本市了呢!你在哪儿工作啊?”这是正常好奇凑过来的。   “对啊,我都好久没听到你消息了,还有人说你没上班,真的假的啊?前段时间那个黎远结婚,你都没来,你之前不是喜欢他吗?”这是异常八卦的。   “你现在住哪里啊?离这远吗?离你公司远吗?” 这是套话的。   “你最近有要买保险的打算吗?” 这是拓展业务的。   谢小延一个头十个大,干脆直接抄起麦:“我现在住城西,没有上班,在家接点活做,时间不太固定,压力也比较大,所以这几年比较忙——”   这时一道娇俏女声突然半途插进来,透着直接和天真:“小延,我上次在K.T门口看到你了,你跟那个四五十岁的大叔是有业务往来吗?”   卢亦静这话一出,连班里混得最好那一拨、对谢小延不感兴趣的许骋、吴俞鑫都扭头过来看她。   谢小延:“我……在那里工作,之前有个兼职。”   吴俞鑫:“是我理解那个KT那酒店集团吗?我现在在那儿工作哎,你之前什么部门的啊?”   谢小延感觉要被目光盯穿了。她看了眼卢亦静,对方被她的视线一扫,下意识缩了缩肩膀,躲开了她的注视。   “哪个大叔?”   谢小延挑了挑眉尖,笑语盈盈地问。 第二十八章   55.   谢小延脾气一向不错,虽然看上去有点儿距离感。   她高中的时候偏科厉害, 分了文理以后, 成绩一路走高。但她不太热衷群体活动,高二开始外公生了病, 就更没时间了。当时她晚自习经常都没时间去, 只能跟老师告假, 六点下课就匆匆离校。到后来传言四起,她有所耳闻,但没心理会。萧丞每周给她捎晚自习作业,也没跟她多提。是高二快结束的时候,谢小延才知道, 萧丞为她还跟隔壁班的干了一架。   萧丞家里二老都是公安出身, 忙是忙了点,但家教还是很严的。萧丞自己也很少跟人起肢体冲突,毕竟从小练武, 动手也太没风度了点。所以谢小延实在费解, 放学踩着自行车带着药箱想问个始末, 萧丞本来咬死了不想说, 后来被逼急了,冷着脸甩了一句:“那傻|b嘴贱,医生来接你那次,他说是,包养你的人。” 医生还是萧丞爸爸的朋友。谢小延一听低头就笑了,上药的手都抖了抖。   萧丞瞪她:“你还笑得出来?”   谢小延摆摆手, 把红药水收起来,从台阶上一跃而下,身形潇洒长发飞扬:“我以为什么大事,吓得我,”她看了眼萧丞,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以为你喜欢我呢。”   萧丞气得差点一口气没过去,跟着一脚先过去了:“谢小延你找打是吧?!”   谢小延大笑着躲远:“是,你才看出来啊?”   萧丞知道她脾气不错,是建立在她不在乎的基础上。   按理说,卢亦静这种程度的幼稚挑衅,谢小延连回复都懒得回复,但她现在看着,似乎是真的动了点火。   卢亦静也没反应过来,她压根没想到谢小延还能咄咄逼人的发火,心里的猜测更坐实了,当下脸色也变了,不悦的冷笑一声:“我之前给你打电话,是个男的接的,那时候都半夜了吧?后来在K.T门口那次,你敢说不是在等人?我倒是不知道,现在在K.T工作的人,想住就能住了?”   那也不是K.T旗下其他牌子,是重点开发的AM酒店系列,普通房已经六千起跳。   光怪陆离的灯色下,谢小延看着倒是平静了些,微微眯了眯眼,刚要说什么,就有人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这有什么好争的,亦静你也少说点儿,真是被你家老吴宠坏了,脾气那么大。”许骋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们跟谢同学联络的少,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现在发展的好?而且我在K.T顶楼餐厅订了位,你们是对我选的餐厅有什么意见吗?”   话题很快转到了等会儿的晚饭和许骋身上,能在K.T的旋转餐厅请一大票人吃饭,想不成为众人的焦点都难。   卢亦静也就顺着台阶下了,打趣许骋,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他们关系亲密度:“哎哎哎,许总你现在出手是越来越阔了啊,我家老吴上次还说,跟你们那基金合作让你们赚的盆满钵满,你去年奖金拿了多少,从实招来——”   萧丞换了位,在喧闹声中把谢小延挤到角落,结果力没控制住把谢小延怼到最边儿,重心一个不稳直接磕到面前麦架上了。   “卧槽,”萧丞赶紧道:“没事吧?”   谢小延捂着口鼻:“嘴没撞歪,还成吧。”   萧丞用肩膀撞了撞她:“你去吗?等会儿?”   他以为她肯定会拒绝。   没想到谢小延淡淡耸了耸肩:“不吃白不吃,干嘛不去。”   萧丞咂舌:“你也不怕撞到他?”   谢小延瞥了萧丞一眼:“我怕什么?装不认识不就行了。”   看到萧丞满脸的省略号,谢小延捂着嘴把他往里蹬,含糊不清道:“开玩笑呢,他应该是出去办事了,最近都不在。”   谢小延想了想觉得不对:“不是,我们俩有什么需要避嫌的关系吗??”   萧丞挑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笑了:“小谢同学,这就超出我的知识点了。”   谢小延没好气:“滚。”   56.   谢小延是万万想不到,有人生意谈到这了。   人群出现小范围骚动的时候,她正忙着啃牛排没回头,等脑袋跟着大伙一起,无意中转了过去。   谢小延当场呛死。   57.   然后又缓缓活了过来,缓缓转过了身,低头认真喝水。   58.   他身边人还不少,一个个看着年纪也比他大不少。   好像还有几个女的,其中有个那时候的黑裙美女。   谢小延视线在自己身上默默扫了圈,幸好没有选那条裙子。   她才不想跟别人撞衫。哼。   谢小延待的这张桌子,都是相对安静话少的同学,此时全都沸腾了,窃窃私语的交谈。   “天那男的好帅,而且好像有点眼熟?”   “你都不看新闻的吗?!”   “我没看错的话那是温家太子爷吧?!我靠他比照片好看多了……”   “温家?”   “这酒店就是他家的啊,之前就有新闻说他跟女友住这儿了!”   “旁边那个是他女朋友吗?那个穿黑色半身裙的?好有气质啊天!”   “卧槽你看你看他低头跟那女人说话了,肯定是吧!”   谢小延仿佛处在独立平行世界里,抄起刀叉淡定切牛排。   今夜窗外风景很美。刚才身边人们一直在感叹,快到十五了,月亮很远,也很圆。月华如水,好像要将那繁华世间都溶于谁的眼。   她的心就像被悬挂在了月亮上,脚踝伸出来摇晃,人随时能从上面掉落。   之前谢小延偷偷对自己说,真希望能一直做梦,在他身边做梦。最开始的恐惧与问题,哪怕不能解决,倒也是变成了命运的馈赠似得。   现在她猛然清醒过来。   怎么能一直依靠着谁,贪心成这样。   即使不想知道细节,但周边的人讨论不绝于耳。她清楚地知道,他们进了包间,他周围簇拥了很多人,餐厅的主厨也进了他们的包间,这巧合缘分让所有人都很兴奋。   谢小延吃到第四碟慕斯的时候,手机狂震。她低头看了眼,隔壁桌的萧丞发了好多条信息。   【你还在吃??】   【没事吧??】   【你想现在走吗?】   【他可能只是没看见你,你别想太多】   【我这边吴骋正吹b呢,说他认识温别,呵呵】   谢小延看完,把手机屏幕又摁黑了。   她叉子还没拿起来,手机又震了。   【不过他真的还,挺英俊一男的】   【我要是女的我可能也抵挡不住】   谢小延直接把手机关了,扔到桌子上,起身去领了两根现烤的德国香肠和一只龙虾。   她吃到一半,听到骚动的声音,头都没抬,吃三口喝一口水,有条不紊。   太咸了。真的。   这肠太咸了,齁死人了。   -   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在某一秒突然消失,空气陷入了彻底的寂静。   “请等一下。”   隐隐约约的,男人的声音温润清朗。   他转身走向靠窗的桌位,走到一张桌子面前站定,周边倒抽一口冷气,动静很是清晰。   许骋忙不迭站起来,最初的瞳孔地震过去,温别恰在此时伸出了手。他又惊又喜地用力握了握:“温先生!”   温别唇角勾了勾,茶褐色的眼瞳里透出温淡的光:“许副总。”   许骋震惊,冲温别忙不迭颔首:“您还记得我?!”   他们在一场酒会上见过,但那次许骋只是跟着上司去的,那时候也还没升到副总级别,当时温别简直是众星捧月,围着他的人多的数不完,连上司都没能跟他搭上话。   他能记得自己——这个事实简直像砸到头上的大奖。   许骋之前本来是心虚的跟人吹牛,看到温别往这边来的时候,一颗心都吊了起来,结果奇迹竟然发生了!!!   许骋很是激动,甚至已经看到了自己即将走上人生巅峰的未来。虽然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到底是哪里太过优秀了,让这种等级的人都关注到了?   温别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还有事,先告辞了。”   他转身离开之前,冲身旁人嘱咐道:“他们这一单记到我账上。”   温别的声线跟他的人一样,是能轻易笼络人心的体贴温柔。   那股和煦让人有种错觉,好像随便谁抬脚伸手,够一够,就能走进他的世界。但只要谁试着靠近,就能清楚地感知到一切不过是礼数周到家教完美而已。这男人身上与外界的界限再分明不过。   今日他有要事在身,穿了一整套剪裁漂亮的西服,西装外套扣子已经解开了,宽肩窄腰背脊修挺,黑色西裤下双腿修长,整个人有种沉然的英挺,逼人的好看。   他说完记账的事,将西服外套脱下,挂在臂弯里,沿着旋转餐厅的圈向西边走去。   那是离大门更远的方向,周边人皆是一愣,所有的目光都定定追着他,所有人脑袋上都一串省略号。   温家这位少爷朋友是真多啊??   吴助已经默默退到了墙后,这叫战略性躲避,怕被闪瞎了。   -   谢小延正要叉龙虾,叉子就被人轻抽走了。   她憋了许久的怒火正要发作,一抬头血管差点没气爆了。   “干嘛?”   谢小延没好气地要夺他手上叉子,没成功。   温别后退了一步,刚好是她碰不到的距离。   他看着夜色映在她身后,粼粼波影,头顶灯光与夜色交错,那恰到好处的光色照在她头顶,照出那花瓣似的薄唇与清凌眉眼。   谢小延是说完那两个字,才后知后觉地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   ——??????   她没有别的想法了,满脑子都是问号问号问号。   温别没有马上说话,他看了眼她没解决完的残局,大概能看出之前风卷残云的战况,眉心微皱,连带着语气也低沉两分:“你都吃的什么?”   温别:“一点蔬菜都没有?我之前说的你到底听进去没有,营养均衡的前提是什么?”   谢小延恨不得把头埋进楼下,但该回的嘴还是要回的,她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嘟囔道:“要不你出个考卷呗,每顿饭都说每顿饭都说。”   温别做饭的确是一绝,主要绝在跟营养金字塔似得,每个部分都不缺。   温别把叉子轻放了回去,西装搭在她椅背上,低头望着她,眼眸里终于还是蕴出一点难以抑制的笑意来:“算了。吃的怎么样?”   谢小延已经麻木了,整个人都快缩到窗边了:“还,还行。”   温别轻笑:“你总给人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我之前跟你说了多少次,这里餐厅还可以,让你来试一次试一次,你听过我的吗?你同学一请你倒来了。”他冲已经石化的许骋方向扫了眼,慢悠悠问道:“谢小延,怎么,是不是人家请客比较好吃?”   谢小延再听不出这话里话外的揶揄她就是傻子,于是不认输地瞪回去:“你什么意思?我就饿了还不能来吃吗?许你跟朋友来不许我来?”   温别薄唇无奈地翘了翘:“所以我刚刚感谢人家了。”   还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对方名字。   谢小延:“……我还得表扬你是吧。”   温别拉过她手腕,把她有些长的卫衣袖子往上挽了挽,动作平淡语气也平淡:“那倒不用。就是有点麻烦。”   温别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笑意透着温柔与深彻情意,只一眼便销尽她所有防线:“我现在要想另一个求和的方式了,你要给点建议吗?”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温柔正直,像雪峰矗立在顶端,但不用深究就能看出来,这种人同时也是湍流里的暗礁,可望不可即的瞭望塔,大部分也天生少一颗心,什么都会,就是不会爱人。   温别看上去就像这类人中的翘楚。   目前来说,看这情况。   谁要还这么觉得,要么眼盲要么心瞎。   就像塔尖散落下来的月光,瞭望塔天生知道怎么爱那束光。   因为就只有那一束。   所以每一秒每一次交缠,都在无关痛痒的话里道尽了爱意。   当然,温别想的确实没这么复杂,他其实就是来宣誓下主权。 第二十九章   59.   谢小延头一次知道,气到一定程度的时候, 路都走不直, 跟他妈喝醉酒一个效果。   温别也就不远不近跟在她后面一个身位,如果她快要撞上的物体比较硬, 他会适时伸手把人往回拉一把。   他只知道猫炸毛是什么样, 还不知道海龟炸毛是什么样。   现在竟然见到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只要活得久。   60.   谢小延盛怒之下也保留着两分理智,知道不能往酒店外冲出去找死。就刚才他发疯的程度,谢小延一万个肯定他才不会管大马路人多不多哪里有没有摄像头。   她在门口飞掉鞋,冲到厨房接了一大杯冰块,结果连5升的矿泉水差点都提不起来——手抖的。   下一秒, 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的手覆上来, 接过矿泉水把瓶盖拧开,把玻璃杯满上了。   水流滑进杯壁,撞击冰块的声音非常清晰。   谢小延想忽略都不能。   她突然‘啪’地一声往桌子上重重一拍, 果断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谢小延:“温别, 我真挺奇怪的, 你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啊?”   她现在想起来头都晕。温别真是能彬彬有礼发疯的个中翘楚, 他眼睛笑弯眯一眯,在一片死寂里拜托在场的人‘保守秘密’,潜藏的意思完全就是‘闭嘴谢谢’。   温别望着她,茶色的眼眸里静水流深下潜藏着什么。他望向她的神色专注而平静:“你说什么时候?”   谢小延呵了一声:“你说呢,我现在问你还能是什么时候??二十分钟以前,你…… ”   温别:“你。”   他说的那么理所当然, 谢小延当下就宕机了,那一个字简直跟利箭一样,穿风而过直透她胸口,把她钉在悬崖峭壁上,她满脑子浆糊。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谢小延怀疑这个梦还没醒的雷劈寂静。   要说温别毕竟是比她多吃几年米多走几年路,疯而不自知,垂了垂眼,淡定地把那杯冰水递给她:“喝水,你晚上吃的太咸了。”   谢小延:……   这是个什么狗b世界,现在的问题重点是这个吗,她眼睛都快气红了,齁死算了!!!   谢小延不想看他,一把夺过玻璃杯咕嘟嘟猛灌。   温别等她喝到见底,开始咬牙切齿嚼冰块,才开口道:“我知道你晚上跟同学在那儿聚餐,本来没想着要过去打扰你。”   谢小延的生活圈子比她大脑更简单,更别说她那个老同学还把位子订到了K.T地盘上,查这个也就是十分钟的事。   他也没说假话,即使提前不少时间知道,温别也没准备做什么。   至少没准备像现在这样。   谢小延努力心平气和:“然后?”   温别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下颚绷得很紧,那一双平日看起来温和又冷清的双目,头一次避开了她灼灼的注视。   他垂下眼,很轻很轻地笑了笑,无奈的像要即将翻越万重山的旅客,期待与苦涩都涌在心头,望见那山崖的一瞬却失了语。   “谢小延。”   温别忽然叫她全名。   “你有没有想过,”他平静道:“如果我能控制着不走过去,我也能控制自己,不必那么喜欢你。”   谢小延脑子轰然炸开。   温别简直是在搞平地爆|破。   太可怕了。   她根本无从分辨真心假意或一时兴起,因为对面是他。   谢小延镇定地拿起面前玻璃杯,仰头把里面液体灌进喉咙。   温别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被冰块卡了个半死,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最后憋红脸心一横,全咬碎了。   他顺着她的背轻拍,一下一下,叹了口气:“你真的要全咽下去?”   谢小延躲开他,绕到了流理台另一边。   “你可能,”她艰难地吞下所有冰渣,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晚上跟人谈生意的时候喝酒喝多了,你睡一觉我们再谈吧。”   说完谢小延不给他任何回复的间隙,以五十米冲刺的速度冲回了房间,肩膀撞开门的巨响听得温别太阳穴一跳,他下意识要进去看那个疼得原地跳脚的人,但随着谢小延反手把门甩上,温别还是退了回来。   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温别抬手给玻璃杯倒满清水,一饮而尽,唇边触到的杯口,似乎还留有上一位使用者的温度。   “晚安。”   温别用大拇指摩挲了下杯口,对着它轻声道。   -   谢小延能安个p。   第五个小时依然入睡失败。   她甚至拖出电脑,点开许久不上的论坛,把之前的挚爱《复刻》激情赶了足足八千字出来,写他们当前的宇宙漂浮离开了原位,巨大的新星悬挂在前方,跟主角的飞行器差点撞个满怀。   她越写越上头,写到最后满脑子就飘荡着两个巨大的字,充满了每个宇宙——   喜欢。   喜欢你。   那么,喜欢你。   谢小延心中像有一万只猫在挠,不停不停不停地挠。   她颤抖着手摁下发送键。上面最后一个催更回复都是两周前的事了。   谢小延把新更看了一遍又一遍,妄图从那些久违的词语与角色里分出心神,不要再满脑子浆糊了,这样下去真不行。   她终于想到了个好办法。   她把自己蒙在被窝里,整个人像鼓起的小山包。   想起隔壁一墙之隔,谢小延焦躁不安地从床头滚到了床尾。   离天亮还有多久啊到底。   她要怎么问出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对很多人说过我喜欢你,是不是很熟练了,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   谢小延猛地把被子掀开,从床上冲到穿衣镜前,仔细地望着镜子里那个人。   蓬头垢面的,睡裤一边长一边短,头发像刚刚从炸过的战壕里爬出来,领口也歪了。   ……   谢小延绝望地想,刚才穿的牛仔裤应该不会这么尴尬吧?无论怎么说,他是瞎了无疑,或者装了X光射线滤镜,能把那句喜欢你说的那么自然,就像每天喝水睡觉吃饭一样天经地义。   温别。温别。温别。   她心里只要念到这个名字,就像夏日的浆果被轻轻挤碎,酸甜的汁液迸溅的到处都是,无从清理,倒还想把它在舌尖留的更久一点。   谢小延要被这样的自己气昏了。   她蹑手蹑脚地拉开门,蹑手蹑脚地拉开冰箱,从里面挖出一小盒碧根果味的冰激凌。   谢小延飞快撕开胶膜,用勺子挖了一大口送到嘴里,那冰凉甜腻的奶油化在喉咙里,才稍稍缓解点她的焦躁。   她担心什么呢?   担心他是个骗子?他能骗到哪去?骗财骗色?财是不太可能,就她一个月赚的这点还债钱,不知道够不够他开瓶酒的。骗色?谢小延想起刚刚镜子前的人影,心虚的舀冰激凌动作幅度都小了。   谢小延把头靠在冰箱上,清醒又绝望地想,她唯一担心的事,好像就是她喜欢的更多更久,如果他三分钟热度把她撂在原地,那就麻烦了。她到时候该把这一腔热情与爱意放哪呢?   她懊恼地戳了戳冰激凌奶油,刚好戳到了一小块碧根果。   “起来。”   声线微沉的两个字吓了谢小延一大跳,手里的勺子都掉了。   随着咣当一声,男人似乎也失去了耐心,他弯下腰,不由分说将谢小延打横抱起,她刚刚坐在地上那个姿势大概给他提供了便利,让温别抱得尤其顺手。   谢小延僵在那个温热的怀抱里,直到被人放到沙发上,她才忙不迭地爬到了离他最远的地方。   自动感应地灯早就亮了,但光线很弱,只够隐隐勾勒出他们彼此的影子。   黑暗里,谢小延垂着脑袋,眼睛还是悄咪咪地抬起来,望了他一眼。   这人光是轮廓都那么好看,起伏阴影像是被上天吻过。   要了亲命。   谢小延咽了口口水,表面依然冷静,内心已经绝望躺倒。   她还知道拒绝两个字怎么写吗。   那肯定是不知道的了。   谢小延:“别。你先别说话。”   谢小延:“你让我说完吧。”   谢小延:“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我觉得你是不是要再好好想一想。我这个人缺点还挺多的,我刚才仔细想了想,虽然优点也很多,可怎么算都是旗鼓相当,而且我这个人比较自私,熟了以后任性又吵吵,如果等我露出真面目你又反悔了,我会——”   温别:“我知道。”   他那双眼睛比她见过最亮的星光都要亮,温柔地噙着一点笑意,像是铁了心要将她融化在里面。   温别从沙发上站起来,面对着那扇落地窗,伸手随意指了指:“你记得你老窝在哪个角落写东西吗,写到最后如果不顺,头发都像能炸起来。”他失笑,在谢小延幽幽的注视里把笑又收回去一些,垂眸轻声道:“我总能看到你的发旋。”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她对面,温暖干燥的掌心轻轻抚上她的头顶,谢小延看不到他的表情,头又被摁住了,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浮现了一只小海龟被翻过身的画面来。   温别揉了揉她发顶,把她本来就乱的长发揉得更乱了点。   “我那时候就想,她什么时候能抬个头。”   他的手从发顶滑到她两颊,让她的脸仰起来,小巧的鼻尖,薄薄的花瓣似得唇角,漂亮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惊愕。   温别俯下身,无限近地低头,额对额,声线温柔微哑:“我能吻一吻她。” 第三十章   61   有人见过鲸鱼吗?   蓝鲸,会飞的那种。   谢小延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 但是她有, 这二十几年里,好几次。   不知今夕何夕的时候, 被巨大的悲怆或喜悦击中的时候, 她眯起眼看向窗外, 隐隐能从天空的云层里看到海洋的倒影,好像有一条蓝鲸晃着尾巴游动。她长大,它也跟着长大。   谢小延无意间瞥向窗外,天快要亮了,朦胧的云卷了又舒, 变幻成各样的形状。她的余光又看到了那条鲸鱼游了进来。   虽然知道那是幻觉, 但谢小延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   她现在真是快乐无边,幸福似神仙。   哪怕这是一个梦。   谢小延深深,深深吸了口气, 想, 那也认了, 最好别醒。   她闭紧眼睛凑过去, 抱了十二万分的勇气,其实是想着啄一口就离开的,这样也有个好处,至少主动权可以把握在自己手里——谢小延凑上去的速度倒是很快,可惜位置没啄准。   吧唧一口印人家下巴上了。   本来空气就够静谧的了,现在谢小延听见男人忍不住的闷笑声, 郁闷的差点没就地自闭。   “不来了。”谢小延赌气道:“没缘分。”说完起身就要走,那一点粉霞飞上眉梢,掩都掩不住的嗔怒简直可爱的要人命。   温别胸腔里发出一声低低的轻笑,扣过她纤细的手腕将人重新拉回沙发上,动作轻柔却迅速地将人划进自己的势力范围,左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全无躲避可能。   谢小延这个人别的不擅长,察言观色狡黠过活的触觉灵敏得很,知道现在的情况,是她可以把爪子稍微往外刨一圈,他也不会生气的情况。她瞅准了空隙,准备凭借体型优势从他手臂底下钻出去,身子飞快下滑,还没到一半,就被人揽着腰往上兜了兜。这还不说,对方虽然撑起了上半身,但是膝盖强硬地横亘在她双腿间,尽管没碰到,两个人这个距离也是太危险了点。   她实在缺乏经验啊。   痛心!   温别笑着,即使光线这么暗,那英挺漂亮的轮廓笑的有多深,她还是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他向她俯身,一个拥抱的姿势。   手环绕过她,但没有落到背上。   谢小延呼吸一窒。她感觉到发圈被人解了下来,长发被人一手拢起。   温别耐心细致地把她头发重新绑起来,一圈又一圈。   “高一点还是低一点?”   谢小延听见他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犹如低低的大提琴音共震的一瞬,搅的她心内都乱。   这种事,随便吧。   现在很重要吗!   谢小延比刚刚更加痛心地想。   男人都这么喜欢拉长战线的吗,她的第二只靴子,靴子什么时候能落下来鸭!   “低,点吧。”   但是这种心声怎么能让他听见呢。那也太丢人了。   谢小延声音更低地回道。   绑头发。   是她输了。   微凉的手指穿插在发间,动作很熟练。谢小延用尽所有精力想,看来下次只有他穿着绑带皮鞋,她在干正事前也这么磨他,把皮鞋绑了拆拆了绑才能扳回一局了。   “谢小延。”   他忽然叫她的名字。   “有件事。”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好像准备问她早餐去哪吃。   ——!   谢小延心里拉起了一级警报。   温别你要是敢问我早餐吃什么去哪吃你就再也别想重新回到这步了!   温别我现在不吃早餐才早上五点吃什么狗屁早餐来吃……哦不是来说点正事啊!   温别你是不是傻|逼。   这三句话谢小延还没决定好要说哪一句,就听见他嗓音低低道。   “这种事,没有Lady First一说。”   温别低头,亲吻她的脸颊,然后扣过她的后脑勺,手指没入发间,将她带的更加靠近自己,不留任何余地的吻住了她。   薄唇的温度温热而微潮,令人头皮瞬间发麻,谢小延整个人往沙发里不自觉的缩了缩,她除了紧紧闭着眼睛,手脚都僵硬的动不了。   尽管这只是个很浅的啄吻,压根没有多深入。谢小延感觉头都快要炸了,他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着,淡淡的木质沉香和清冽的味道浸入她感官,铺天盖地的。   他终于稍稍退后一些,谢小延刚刚松了一小口气,把憋了那么久的气吐到一半,脸颊就被人捧在手心里,他还捏了一把,很享受那个手感的样子!   还往里挤了挤!谢小延愤怒地脸颊嘟嘟嘴巴也嘟嘟,气得狂挠他背,像生气炸毛的小猫——   不过一般猫哪有她漂亮。   像也是像最好看的,眼珠颜色都不一样的那号猫。   温别再度吻下去,忍不住想。   她的体温真的跟他的不一样,嘴唇也比想象中更软。   他忍不住想要汲取。想呼吸交缠,温度交换,纠缠索要更多。   于是第二个吻把第一个吻衬成了玩笑。   漫长而深入,放肆地掠夺,深吻持续了多久她根本不知道。谢小延被迫承受着这个吻,最后她腰受不住了,整个人干脆往后一倒,陷在了柔软的沙发里。她一躺下,温别也失去了平衡,跟着叠下来。   他怕压到她,用一只手撑了撑身子,双眸望进她眼里,掩不住的温柔笑意:“天亮了。”   谢小延仰了仰脖颈,望见落地窗外有金光正悄么声息地破开云层,开了一线天光。   “是诶!”   想到了什么,谢小延不无遗憾道:“亮得太快了,小蓝鲸都跑了……”   “什么?”   温别问她:“蓝鲸?”   他问的很认真,谢小延本来想分享给他,眼睛滴溜溜转一圈,想一想云层都散了,想看形状都没有了,又收回了这个心思,笑得像只小狐狸:“没什么,有些你不用知道的事。”   温别低头看着她:“你确定?”   谢小延:“哈哈哈这我有什么不确定的唔唔——”   62.   她错了,错的很离谱。   哪怕她在一开始的开始,啄对了位置,主动权也不能把握在她手里。   人生如此艰难,真相被这么快拆穿,还真是……   63.   早上八点。   谢小延喜滋滋地刷牙,镜子里的人哼着不成调的小歌,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她现在其实很想飙一个高音,但是又怕破了,只能无声地婉转地唱一个静默高音,长发的水珠滴答的哪儿都是。   薄荷味的牙膏,开心!   首次突破二十度的气温,开心!   今天拆封的新毛巾是粉蓝色的,开心!!   谢小延把毛巾甩到脖子上,踩着脚下一小摊水,原地转了个圈,假装对面有舞伴,展开了手臂,又踏着心里音乐的节拍踩点,悠悠然飘到浴缸旁边,又悠悠然飘回来。   以前觉得这浴室真大啊,又大又华丽,顶的上她卧室了。难道是待太久了,怎么觉得地方这么小呢。   只够她平移转四次,再偷偷念上七遍那个名字。   就七遍!多一遍都没有!   谢小延刚在洗手池旁站定,浴室的门突然开了,她吓得脚下一滑,整个人都失衡了,身子朝着地面就要加速降落。   温别握着门把的手都僵住了,零点一秒内反应过来迈开长腿冲过去,伸手要捞住她,结果扑了个空。不过预想中的巨响也没有出现,男人的视线一寸寸下移,最后看到有人在浴缸前劈的完美一字马。   一字马的主人已经原地入定了。   谢小延这辈子都没感受过这种疼。   疼的她天灵盖都要飞了。   温别忍住唇边几乎要溢出的笑意:“你学过,嗯……舞蹈吗?”   谢小延僵硬地转头,一个字一个字从牙关往外冒:“过,来,帮,忙。”   她话没说完,人都被提溜到半空中了。   也不知道温别在哪练的空提九十斤大法,抱小孩似得半卡半抱,让她两条可悲可泣的腿恢复了原样。   “地板太滑了。”温别很轻地叹了口气。   谢小延沮丧地垂下脑袋:“我泡澡了,不小心——”   温别:“得换个防滑地板了。” 他视线落在地板水渍上,又瞟到她的勉强站直的双腿,下意识微皱眉头:“就下周。”   谢小延拍掉温别想要扶她的手,严肃道:“不用,我可以自己走,真的,还没瘸呢。”   温别收回手,失笑:“好,自己走。”   谢小延镇定优雅地往前迈步,小兔拖鞋的头刚探出去八厘米。   下一秒她就面不改色地跪了。   艹。   怎么还是止不住打颤地疼!   韧带啊啊啊啊啊啊啊是不是断了?!   fong球了今天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悲痛之余,感觉到背后的目光,谢小延咬紧牙关,最终还是松了口:“你……帮帮我吧。”   温别握住她手,笑着弯下身轻声道:“保险起见,你还是勾着我吧。”   谢小延悲愤地用右手圈住他颈项,这可是她的恋爱历第一天,这整个一悲惨世界啊x了狗!   那两条颤巍巍,不争气的腿,就跟刚出生的‘萌萌’差不多,但还是有点不同的。   萌萌站起来了,她倒下了。   不,准确地说是有人倒下的时候拉着她一起了。   温别没想到那地还真的很滑,脚下微微一使力就容易踩滑踏空,人直接向后倒了。   他下意识在第一时间松开了她的手,把人推出去,想扶住旁边的墙,但谢小延直接去够他,试图把人拽回来,温别把她接了个满怀,两个人这下一起完蛋。   ——咣!   一声巨响。   浴缸里无数水花溅起。   谢小延死的心都有了。 第三十一章   63.   顾俞卿,洲顿酒店集团的太子爷, 15岁开始炒股, 18岁跟着他爸进公司实习,毕业后短短七年, 就将自家集团旗下亏损最严重的度假村扭亏为盈, 而后开始疯狂向外拓展版图。他从来不避媒体, 事业也好感情也好野心也好,统统懒得掩盖,我行我素的作风招惹了不少非议。   这几年他部分时间是在谈判桌上过的,见过的奇葩数目可以从东直门排到凯旋门。   温别大概能排的上前三。   会面之前,顾俞卿对温别的印象很简单:没印象。隐藏在报道文后面的到底是傀儡继承人, 还是K.T未来真正的掌权者, 光靠那些模棱两可,任何有用信息都没透的文字来看,根本无从知晓。   照片照片没有, 个人背景极其简短, 实际参与的项目也提及, 别的虽然不敢确定, 温别跟媒体关系紧密是肯定的。   会面中,顾俞卿确定温家这位深谙扮猪吃老虎的精髓。他对于洲顿方面的并购意向不置可否,太极打的那叫一个完美,倒是对让他们当代理商兴趣十足。而且似乎对自己娱乐方面的副业更感兴趣,饭局吃到最后,温别跟他聊了好几次他旗下影视公司的事。   顾俞卿有种全程都被他牵着节奏的感觉。绝对温和, 绝对理智,绝对冷静的人,能做合作伙伴绝不能做对手的存在。   会面之后,顾俞卿满头问号。   温别竟然敢当着一餐厅的人把妹。   非常,极其,特别的,旁若无人。   顾俞卿回家后很久都没想通,这种事对于温别来说,除了能在未来影响他家公司股票外,基本没什么卵用,可谓有百害而无一利。他自己就是个典型例子,像温别那种性格,怎么会激情上脑的?   还是秘书提醒他,现在炒作这种新闻也有助于提升知名度。   也是。   顾俞卿想,女方一看就不是跟温别一个层级的人,各取所需逢场作戏罢了。   他在第二天赴了温别的私人约,左等右等都没来,眼看着顾公子脸越来越黑,吴助正想说他再打电话催催,结果顾俞卿一声冷笑,直接就堵了回来:“要找我的是他,迟到的也是他。说起来,你老板不就住在楼上吗?”   顾俞卿雄赳赳气昂昂地到了总统套门口,狂按好几次门铃后……   他收获了一位全身湿透,从发梢到睫毛都在滴水的男人。   温别拉开门的时候,抬眸那一瞬浸着点冰雪意的冷然,清隽与硬净誓要在他身上争个高下似得,令人大脑空白。   64.   顾俞卿的气势缓缓退潮。   说起来,有求于人的其实是他。他的副业还在起步状态,别说他爸这样希望他跟酒店磕到死的老古板了,周围压根没人觉得他在娱乐影视业能成点什么事,如果温别真的感兴趣,无论以注资还是其他合作方式,都会是不小的助力。   他正要尴尬地后退两步,就听见温别开了口。   “进来吧。”   男人身上的水仍然滴滴答答往下,汇聚到脚下,浸湿了一小摊地毯水渍。   “给小顾总倒点水。”   温别对吴助道,在客厅旁冲他礼貌冷淡地颔了颔首:“麻烦再等我几分钟。”   顾俞卿接过茶,恢复高冷矜持点头:“好。”   “——温!!别!!你今天准备把我冻死在这里是吧!浴巾我的浴巾啊大哥!!”   一声石破天惊的女声冷不丁地砸过来,把除温别以外的人砸懵了。   顾俞卿一口茶含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吴助人都放空了,完全一副已经入定的样子。   只有温别神色如常地拐过走廊,消失在他们视线里,过了没多久,厕所里人声似有若无的传来。   “你拿浴巾怎么那么久,是先去养蚕了吗?”   “谢小延,你站的是不是太高了?”   “那地太滑了,我怕又摔了啊,也不知道刚刚是谁——哎哎哎疼死了你轻点裹!”   温别拿浴巾把人一层一层包起来,不小心碰到她差点磕断的尾椎骨,谢小延疼得龇牙咧嘴,温别淡淡道:“不疼不长记性,下次该放手的时候不放,把头磕了才开心?”   话是这么说,他的动作放轻柔了不少。   谢小延乖乖闭嘴,没再多说什么,任温别把她裹的严严实实,恨不能只剩双眼露在外面。   他把她打横抱起,用脚勾开虚掩的浴室门,边大踏步往外走边道:“换完衣服在屋里等我。”   谢小延眨了两下眼,蝶翅般的羽睫轻扇了扇,刚想问为什么要在屋里等,去别的地方等行不行,不等行不行,还没来得及叭叭叭呢,温别正好经过宽敞的客厅,谢小延余光顺势瞥到了长沙发上的人。   四目……哦不,六目相对的时刻,气氛坠入了一片寂静。   谢小延分明从那位陌生客人的眼里看到“她难道没有腿不会自己走路吗还是腿断了怎么着wsm这么短的距离都要人抱着我日???”的意思。   谢小延的脸皮还没厚到那个地步,所以试图挣扎了两下,想从男人怀里蹦出来。   “你继续,”温别一边收紧了手臂,一边温声在她耳边轻声友情提示:“准备把手再摔了配个对?改天再展示菜青虫的信仰之跃行吗?”   ………………   谢小延自暴自弃地把头默默埋进他胸膛。   温别俯身将她放到床上,谢小延突然想到什么似得,忍不住笑得见牙不见眼。   “怎么了?”温别看见她笑嘴角也不禁跟着一齐弯。   “想到一句标语。” 谢小延完全憋不住笑意,从浴巾里艰难地伸出两只手,伸了个浅浅的懒腰,正要公布答案,就听见温别反问道:“贵重物品,轻拿轻放?”   谢小延瞪大眼睛:“——你?!”   温别轻笑:“挺好猜的。”   谢小延拖长音,往床的反方向滚了滚:“噢……”   温别开门要出去的时候,谢小延突然叫了一声他名字。   温别。是舌尖飞快地触碰齿尖撞出的七分认真,三分温柔。   他回头,看见她枕着枕头,垂着眸望向他的样子有点慵懒,眼底仿佛倒影着细碎的星光剪影。   “就算有下次,也不会放手的。”   温别怔了一瞬,眸色暗了几分,反手将门甩上,大踏步走向她,扣过她的腰把人抵在床铺深处,抬起后脑勺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几乎漫长到缺氧。   他温柔而侵略性十足地亲吻她,全世界都在那一瞬间静的彻底。   这个人活得太潇洒,也太自我了。   即使肩上有千斤重担,压得她喘气都困难,她也懒得多抱怨一个字。永远都是先做了再说,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再说,写不出来就想尽办法,找到他,缠着他,但又把握着分寸,做好了随时撤身离开的准备。她抱着键盘的时候,就像拥着自己的宇宙。她在这个宇宙里,以一己之力抵御着外敌。   根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温别起了想要窥探那方宇宙的心。   也分不清是私心还是野心。   但头一次,温别波澜不惊的生命里有了想要紧紧攥在手里的东西。   65.   顾俞卿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幸运的第一拨围观群众。   在整整两周里,他都处于温别竟然愿意注资三千万,只为了跟他合作拿下个影视项目的惊喜里,连带着在商业场合对温别这个名字都敏感了不少。   他才发现,无论什么事只要上心,简直处处是功课。   沈什路那个纨绔中的战斗机竟然跟温别是发小?陆家热爱开夜店的刺头陆近携也跟他很熟?   慈善酒会上,顾俞卿手里晃着酒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对面的人,压下了翻涌而起的几分惊讶。   温别这人也也没有他想的那么与世隔绝,怎么就成天在酒店……   他还没来得及想完,耳边听见一个稀奇的词。   相亲。   ……相亲??   顾俞卿回头看了眼,还是沈家那位小少爷正在跟陆近携闲聊。   “…不是我说,最近形势也不一样了,那边越逼越紧,估计老爷子也急着让他收心了。哎你说,温别他老人家会直接放人家鸽子,还是给面子去走个过场啊?”沈什路捧着蛋糕在角落,用手肘撞了撞陆近携,低声道:“听说还有Emily!她最近刚从瑞士回来,你说是不是奉那个谁的命!”   陆近携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就听见一声极短极高的女声鸡叫,陆近荔一脚踢在沈什路小腿腓骨上,气得小脸都皱巴到一起了:“你瞎说什么!他那么年轻,相什么亲相什么亲!!”   沈什路咬牙切齿,一蹦三尺高:“你能不能别发神经,不是其他人也轮不到你啊!他身边还围着个追的女的你不知道啊——”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你们在说的……”   顾俞卿礼貌地中断了他们的打闹,疑惑地问道:“或许,是K.T的温别?”   “是。你有事吗?”   陆近携那个长相气质,本来就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此时对经常在新闻上露面的顾家太子爷明确表现出了【有事说事没事就滚】的意思。   沈什路赶紧拉了拉他袖子,瞪了陆近携一眼,转头冲人笑了笑:“对啊,你也认识他吗?”   顾俞卿沉默了十秒,像是在考虑该说些什么。   最后挑了挑眉,很不解地勾唇笑了笑:“温少跟他女朋友那么恩爱,真的会去相亲吗?”   陆近携:……?   陆近荔:…………??   沈什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老地方老时间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laine、23192440、阿jay的歌迷朋友、幺幺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幺幺零 20瓶;水缘雪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二章   66.   顾俞卿话音一落,没人想温别为什么闷声干大事, 第一时间都想探探他额头。   沈什路差点要上手, 紧要关头被陆近携一把揪回来了。   “是吗,我还想最近怎么约人都不见影了。”陆近携唇角扯了扯, 眼底却不见什么笑意, 话里话外都透着点亲疏远近的意味。   顾俞卿像是当真听不懂似得, 敛着眉眼懒懒散散笑了:“那以后估计更难。”   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略抬了抬下巴:“那边有人找我,失礼了。”   沈什路望着他的背影,气得磨了磨牙:“这顾家的傻x,没事儿造什么谣!这种假八卦传到媒体那儿还了得?!他年底保准被董事会拎出来点名!”   对于温别这种非议本来就多的继承人来说, 绯闻完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陆近携叫停经过的侍者, 从托盘上取了杯酒,笑容微冷:“你怎么知道现在没有?”   光他听说被压下来的都有两次,温别心思再缜密, 也不可能堵住所有消息渠道。更何况当下的观众并不在乎消息真假, 只在乎消息本身够不够带来谈资而已。如果他找了跟自己完全不搭的另一半, 媒体怎么写不说, 光温别外公那关都不好过。   虽然说温别也不是会在乎那些的人,但——   “他不会真跟那女的在一起了吧?可别被骗了。”   沈什路喃喃道。   陆近携烦躁地转身就走:“在一起怎么了,他自己的事。”   陆近携走之前,把刚拿的一杯果汁塞到陆近荔手里,换走了她手里的香槟,谁知道那杯果汁跟开关似得, 陆近荔握住杯子的瞬间,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声:“哇——!”   “不可能!!骗人——!!!!”   67.   温别不是十七八岁的青涩少年人,感情经历并非一张白纸,但从来没有谈过这样的恋爱。   确定关系后,她就好像一只已经存好储备粮的松鼠,把最大的松果吭哧吭哧搬进了洞穴,放下就蹦蹦跳跳出去了。   如果说原来她一天最多花六个小时在码字上,现在一天至少十个小时以上。而且战线拖得无比长:之前只是在她自己的客卧,还有客厅靠窗的窗台上,现在每个角落都有她的海绵宝宝枕头。从沙发到餐厅,从主卧门口到走廊地毯,只要她在一个地方待倦了,就会自动背着电脑和枕头挪窝。   他真实的觉得跟女朋友变成了真·合租对象。   温别看她那个认真的样子,也狠不下心来打扰她,毕竟谢小延也提前跟他交代了,说往后一个月要尽量多存稿,最好能一次性存到完结,因为她这几天的灵感源源不断,主角的新副本地图都已经想好了,她趁着热乎劲还在,列了详细的大纲和细纲,以免又发生断更的惨剧。   “而且你看,我又上月度风云榜了!!”谢小延指着屏幕,捧着温别冲的热巧喜滋滋道:“你看到总榜那个《明官》了吗?我后面五十万字如果能保持现在的成绩增长,说不定能蹭到榜尾跟他同框!!”   温别本来要离开,闻言右手搭在她椅背上,视线不自觉垂下,望着她,嗓音缠着些静水流深的低沉:“同框?你那么喜欢他?”   谢小延重重点了点头,眉头都要飞起来了:“当然了!我看小说这么多年,不是吹的,一本书写得好不好我看两章就能知道!”   温别抿唇,抿出了个极浅的酒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她继续道:“但那时候我真看不出来他的!”   谢小延食指刷地一指亮着的屏幕,指向榜一的位置,语气里满是感慨:“他前几章从来不管好不好读的,要多平淡有多平淡。而且没有一本题材一样,风格都不同,但故事就是好看,世界观圆融又深入,真是神仙写文。”   她过了几秒才意识过来不对,缓缓扭头望向温别,望见他的表情,敏感地察觉到异样,扯了个异常阳光灿烂的笑容:“我喜欢的主要是他的作品!!!而且男神都成家了,他至少四十多了,孩子说不定今年高考呢!”   谢小延扔掉键盘,两条白皙细嫩的手臂往他脖颈上一挂,整个人从椅子上蹦到他身上,半撒娇半耍赖地用腿夹着温别的腰:“我肯定还是最喜欢你了!”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过来一点,现在的行为确实有点渣男的意思——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 =   温别手臂下意识扣住她的腰,很快又飞快松开,极轻地吐了口气,垂下眼眸色暗涌地望着她:“谢小延,下来。”   完全没意识到危险的某人不知死活地蹭了蹭,笑嘻嘻地开玩笑:“干嘛?你也跟我一样,坐办公室坐久了体力退化了?”   温别冲她温温柔柔地弯了弯嘴角:“那天在浴缸里——”   谢小延的脸色几经变换后,脑海里再度翻涌起被雪藏的回忆,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危险,立马手脚并用的跳下来弹出几丈远,s:“我,我先回去赶稿了,你来这办事吧!”   说完她迅速伸长手臂,提溜起电脑边边,踮着脚飞速奔回了自己的房间。   速度之快力度之猛,差点一头撞在了卧房门框上。   谢小延突然想起什么,捂着额头匆忙转身:“温别我明天要出——”   她是想跟他说,明天她要出去一趟办点事,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但在回头的那瞬间所有的话通通都卡在了喉咙。   温别站在不远处的书桌旁,双手垂下落在兜里,遥遥望过来,凝视着她。   笼罩在他背后那簇霓虹夜色就像柔凉的火光,很静地燃烧着。   燃烧。   这个跟他似乎完全没有关系的词。   他睫羽微垂,眼目投下一小片阴影,那是一道非常宁静的目光,好像只要一眼,就能抚平那些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的暴雨雷鸣。   谢小延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电脑,鼻头一酸。   真他妈幸运。   她想。   回头的时候,有人在原地接住你。   上辈子得修了多大的福分啊。   在她努力想要掉头迈动脚的时候,温别忽然朝她大踏步走过来,低头捉过谢小延的手,把一根细细的链条放进她掌心。他指尖的温度传到她手上,几乎是沿着手臂一路上延到她颤动的心房。   温别顺势将一旁的灯摁灭,只有暗暗的地灯隐约地照着彼此的轮廓。   他将谢小延抵在墙边,双手没入她柔顺的黑发间,额头紧贴着她,轻蹭了蹭。   “早点回来。”   他说。   “我会的。”   谢小延低低道,握紧了手心内微凉的项链。   那是一条锁骨链,星月交加,下面坠着旖旎轻柔的羽毛。   是捕梦网的形状。   68.   第二天一大早,谢小延的房间就收拾的干干净净,人也已经不在了。   温别开门看了眼,被子都叠得方方正正,新买的海绵宝宝抱枕放在被子上,正歪着头冲他傻兮兮地笑。   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咳嗽跟爱都忍不住,这压根不是能控制住的东西。   温别轻笑着摇摇头,将她门轻轻带上。   他今天也非常忙,票是最早那一班的,要北上一趟去解决件棘手的事。   与那个男人有关。   温别在飞机上赶完三天的稿,在写到那一章结尾的时候,他突然顿了顿,半合起电脑,拿过手机来看了眼微信。   她的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一个小时前。   【你记得吃早餐啊~我今天吃了三个香菇肉包!感觉重回人间^_^】   温别忍不住用指腹滑了滑她头像,又忍不住在那上面轻轻点了两下。   想了想,他还是又追加了一条微信。   【事办得怎么样?大概到几点?晚上一起吃饭。】   -   K.T在B市分部的总经理接到了温别,欣慰地发现这位继承人并没有任何二代的怪脾气,从第一秒打招呼开始,态度也好语气也罢,都是绝对的top级别,既不会过于冷淡让人觉得高高在上,也不至于太过了以致虚假。男人太懂得分寸的真谛了,从外貌到说话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不知不觉间,也把该了解的信息一个不落的照顾到了。   “这一部分是您和总部那边到时候需要过目的文件。”   他们边往机场往外走,经理边把一份档案袋递给他,毕竟总部法务那边提前知会过,他这次过来主要想看的东西是什么。   “对了,您今晚有没有别的安排,这边有几个——”   “下午五点的飞机。”温别接过来,瞥了总经理一眼,唇角礼貌地弯了弯:“抱歉。”   “好好,没问题,”经理把人请进黑色轿车后座:“那我们就先去会上吧,其他的我在车上跟您慢慢说。”   温别嗯了一声,最后看了眼没有动静的微笑,将手机顺势关了静音,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也没有再开过。   就是在这期间,吴助把他的手机几乎要打爆,屏幕都要摁烂,才得到了回音。   “有什么急事?没有就——”   温别的声音压得有些低而淡冷。   “你怎么现在才接?!温……老大跟你一个屋那位小姐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幺幺零、23192440、Elain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孤海zij、剁椒炒豆瓣 10瓶;然呀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三章   69.   谢小延从小就不喜欢给人添麻烦。她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如果让其他人插手帮了忙, 她会记挂很久, 人情债压在心口像怎么还都还不完一样。她只在高中以前跟外公外婆撒娇,自从他们离开以后, 她的世界也再没有依靠这个词了。大学时期一边读书一边打工赚学费, 每天睡四五个小时, 就算生病了也不敢轻易请假,顶多吞点药,咬咬牙出门。   所以祝里接到她求助电话的时候,差点以为是骗子变声当场撂电话。   后来谢小延一口气报了她所有老公的名字,祝里才扔下键盘奔向医院。   本来想着往病房跑, 结果人还在长椅上等着排队呢, 拥挤的人群穿梭来往,祝里差点错过了,但无意回眸间, 她视线终于捕捉到了谢小延。   “你怎么回事啊?腿怎么成这样了?”   祝里拨开人群疾速赶到, 头疼地看着她打着石膏的腿, 恨铁不成钢地想要狠拍两下, 作势很猛,最后落下来动作还是很轻:“大哥你怎么回事,要断不是该断手吗,腿怎么折了?!”   谢小延后脑勺靠着墙壁,水润漂亮的眼睛眯一眯笑得很谄媚:“这不是意外吗,而且也没折的很厉害, 就是轻微骨裂,轻微,轻微。”   “德行,”祝里翻了个白眼,摊开手掌:“单子呢?”   谢小延恭敬地递过去:“谢谢爸爸!”   祝里伸出食指狠点了点她额头:“谢小延你就作吧你,每个月过了这天都喝西北风,现在连医药费都……我看看多少钱……嚯,一百二!账上一百二都没有!我真是不知道怎么——”   谢小延双手握住她手指,唇角弯了弯:“下个月就不会了。”   祝里一愣:“什么意思?”   她的情况祝里是清楚的,两个人很早就在论坛里认识,又刚好是同城,在启文一起待了好几年,可以算得上工作生活都交集很多,祝里知道谢小延不管赚多少,基本是要贴到还贷里的,少赚少还,多赚多还。更别提之前还要补贴生母,虽然说赵宣宇出事以后,她干脆就放了手,但压力其实一直没有减小。   谢小延:“我去找那边了。”   她抿了抿唇角,笑意淡了些:“以后是35。”   祝里瞪圆眼睛:“那些人同意了?!”   谢小延点头,神情里有些压不住的喜悦与疲惫:“那个律师真的厉害……具体的不说了,反正最后就是同意了。”   祝里猛地一拍她,神采奕奕:“我去交费先,再给你取个轮椅,等会儿你仔细跟我说细节!!”   谢小延当年借的钱利率超过一百二,越过了基准线36几倍,但要跟这些放贷的人打官司几乎不可能,如果只是个人努力的话。她一直在从牙缝里存钱,等待着一个恰当的时机,把利率调低。   祝里走了两步又撤了回来,脸色难看地指了指她的腿:“用这个换的?”   谢小延抽了抽嘴角,无语地望了她一眼:“都什么跟什么?”   “那你就会在警局看见我,而不是医院”   她诚恳道:“我回来的时候摔的,有个熊孩子踩住我鞋跟,我踩楼梯踩空了。”   祝里:………   真是生命不息,沙雕不止。   谢小延玩了五分钟俄罗斯方块以后,祝里拨开人群,拿着药小跑回来,一头雾水地问她:“不是,你已经交过了啊!”   -   吴助本来是因为私事去医院的,他直接坐电梯去了六楼的VIP病房,回去的时候电梯在3楼停了几秒,就那么一晃神的功夫,吴特助眯了眯眼睛,从人群里辨认出一道依稀熟悉的身影,他脑子里的警铃登时就拉起来了。   因为有人走之前特地交代过他,如果那位谢小姐有什么事,上天入地都帮她办了。   她的事不能出差错——临上车前,男人是这么说的。   温别很少说这么绝对的话,他们的关系吴助早就猜了个七七八八,但他明明没接到谢小延任何电话或者信息,人怎么从酒店瞬移到医院了?   而且刚怎么能是蹦着走的??   吴助愣神的功夫,电梯又到了一楼。他赶紧按了回去,电梯攀爬的过程中,吴助已经开始打电话联络医院的人,结果在三楼没待多久,他就找到人了。   谢小延在病房里,腿包成木乃伊,肩上固定着夹板。   但这不是重点。   吴助握着手机,心情有点复杂。   即使这样,谢小延看起来精神好得不得了,嘴角扬着就没下去过,对面站着个高大挺拔的白大褂,她大笑的时候,对方也会笑的见牙不见眼,笑意满的快要溢出来。   不得不说,这个画面还挺,和谐的。   就是。   吴助看到白大褂揉谢小延脑袋的时候,忍不住的想——现在去网上求助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老板即将被绿下属该怎么办?请假请一周够吗?   70.   十分钟后。   勇敢踏出那一步的吴助感觉未来更黑暗了。简直是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谢小延竟然主动介绍对方!说是什么小学同学?还刚刚帮她付了医药费??还有请客未遂的过往???   吴助摆出了礼貌官方的AI微笑,除了嘴角脸上没一块肌肉在动的,跟这位单医生短暂地握了握手,很快抽了回去。找个借口出了病房,打了N个电话才把老板电话打通。   “有什么急事?没有就——”   温别的声音压得很低,有些隐隐的低沉不满。   “你怎么现在才接?!温……老大跟你一个屋那位小姐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吴助刚说完,突然反应过来今天温别在B市的行程,明面上是个人私事,其实是为了办瑞士的案子,现在正是进行时!他懊恼地闭了闭眼,赶紧补救道:“但我这边可以解决,谢小姐是受了点小伤,但没什么大碍——”   话没说完电话就被撂了,再打过去,已经没人接了。   这是‘我知道了能办就先办别这时候烦我’,还是‘没必要多说我现在自己回去看’??   吴助想了半天,默默把手机收起来,决定自己扛起重任,守护老板脆弱的未来!   但一个电话戳破了吴助那熊熊燃烧的信心,公司那边有事要找他,他只得跟谢小延打了个招呼,匆匆赶回去处理。等几个小时,晚饭时间回来后,吴助一推门,刚好听见谢小延在线扯谎。   “今晚可能吃不了饭,对……在——哪?”   谢小延跟祝里对视了眼,不自在地揉了一下眉头:“我跟朋友在外面办事,手机没电了,刚刚才看到信息……”她用手肘捅了把祝里,对方马上一退十步远,配合道:“谢小延,快点!到你了!!”   下午的医生竟然还在,他看见这场面忍不住笑了,被祝里一个瞪视又识趣地捂住了嘴。   ………………吴助眼前一黑。   谢小延余光注意到他,有挑眉小心翼翼地无声问:怎么啦?   怎么了卧槽你还问怎么了你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吧大哥——他脑子里一时间弹幕乱飞,最后化作了一抹悲壮,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明明今天是放假的好日子!   千错万错,错在他就不该在电梯里多看那一眼!!   现在被迫亲眼看着这位睁眼说瞎话,还是当着另一个(较为英俊)男人的面,他到底为什么要把自己卷进这种修罗场?   他陷入了对生命的思考。   谢小延对此一无所知,看吴助没反应,便继续捧着手机絮絮叨叨:“我要去忙了,饭改天吃——哦不对,我要吃肉吃很多肉,你在B市别着凉了,那边太干了,太阳也大,做好防晒啊。”   温别那边沉默了几秒,嗯了一声便收了线。   谢小延挂了电话,长长出了一口气,疲惫地栽在床头,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喃喃道:“当骗子好累。”   祝里正在给她剥香蕉,闻言嗤笑了声:“这怎么算骗人,你不是在医院办事吗?而且他本来说要吃晚饭,现在不是自己也回不来?”   谢小延就跟被抽干力气的游魂一样,伸脖子咬了一大口香蕉,又缩了回去:“那能一样吗?”   她垂眼看了看打着石膏的腿,扭头问坐在一旁的单语铭:“小四眼,你诚实告诉我,这个明天能拆吗?”   单语铭清朗地笑弯了眼,声线温润如水:“你想的话,过一个小时就拆了吧。”   谢小延一个鲤鱼打挺兴奋蹦起,扯到痛处龇牙咧嘴也不管,眼睛都亮了:“真的吗?!一个小时?你确定?那我——”   单语铭:“只要你不怕后遗症留到八十岁。”   谢小延仿佛一只扎破气的水面小黄鸭,再度平瘫在了床上。   单语铭起身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中间还特意绕过了挡在跟前的吴特助。   “我真是佩服你,脚到底怎么摔的?还有这里?”他用食指点了点谢小延的夹板,无奈地摇头笑了笑:“小祝说她脚滑了,你去拉她,拉得肩膀又脱臼了?”   谢小延还没来得及话,祝里把削好皮的苹果塞她嘴里,剩下半截香蕉往她手里一丢,直起身来目光如炬:“我提醒你一天了单医生,我有名字,能叫全名吗?”   单语铭勾唇笑了笑:“你是小延的朋友,你想让我叫你什么都可以。但你全名是什么来着?”   祝里:“……大哥,你是不是找死?你叫谁小延呢?”   吴助在他们热情battle的时候突然插了句话进来,眉眼微冷:“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能跟谢小姐单独聊几句吗?”   他出声才提醒了人们,他竟然一直待在这边,只是存在感并不高,这么猛一看真是冷若AI。   谢小延反应是最快的,她手撑着床铺就要跳下来:“我们去门口——”   单语铭眼疾手快地把她摁回床上,皱了皱眉:“你就乖乖躺着,动来动去不利于康复。我跟祝小姐出去等你。”   吴助抱着臂,等到门完全被带上,他才向谢小延投去目光,严肃的让谢小延忍不住坐直身子。   “有急事吗?”   “谢小姐,您跟温少应该已经在一起了,”吴助短暂停顿了下,并没有要等她回复的意思:“我现在要说的事会有些冒犯,但既然已经在他身边,为了以后做打算,您可能得做一些相应的牺牲。”   他的语气非常公事公办,平静的就像通知她来36号柜台办事,再告诉她某某业务今天无法完成办理一样。   谢小延心里咯噔一声,她不安的时候下意识碰了碰伤处,白色石膏的尾端打了个蝴蝶结,谢小延揪了揪那个结,镇定道:“你说,什么事?”   “他现在不能被媒体盯上。”吴助盯着她的眼睛,语速很慢:“这个时期太敏感了,如果他被爆出来这种新闻,温老先生会找你的麻烦,有心人也会利用这件事把董事会那边撬——”   谢小延登时就笑了,明显松了一大口气。   “什么呀。”   她抓了一把旁边的开心果,哒哒哒磕开一个吃了,语气很是无奈:“就是不能曝光我们的事呗?这个不用你特意提醒,我本来也没想啊。”   谢小延把手里一颗白白嫩嫩的果子抛扔给他,再度语重心长道:“这个事我有分寸的。吴特助,你不用太担心。你一切以他的利益为重,肯定会考虑到这点。我以前闲的时候也喜欢看八卦,不管真假,只要是料,对那些人的印象就会渐渐改变,他现在能不跟新闻媒体打交道就不要……这个再正常不过啦。而且,”她挠挠头,笑了笑:“他外公也不会喜欢我吧,我把自己捅到新闻上,有病吗。”   吴助握着那颗开心果,结结实实地愣住了,他不是没想到会得到类似的回复,但没想到谢小延表现出的态度是……完全不介意。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谢小延真的是没经验,地下女友这四个字她是真没概念。他忍不住提醒:“就是你只要在公共场所,哪怕……躺在这里的时候,因为不能跟你一起被拍到,他连来都不能来。”   谢小延噗地笑了,眉眼灵动懒散:“你说医院啊?来干嘛?我又不是生孩子?”   她拍了拍自己打着石膏的腿,得意洋洋地挑眉:“比这程度更厉害的,我都能自己等到它好了,他多来看我两眼我也不会好的快一点,干嘛非要他来我才开心啊?”   “你知道我现在关心什么吗?”谢小延望着吴助,唇角微翘了翘:“我只关心三件事,一是我怎么写好故事,二是你老板,三是美国总统什么时候卸任。排名不分先后哈。”   吴助:…………   谢小延舔了舔嘴角一点盐粒:“吴特助,要不你跟我说点实际的吧。比如他不为人知的癖好啊,习惯啊,或者前女友?我对这些比较感兴趣——”   砰——!   紧闭的门忽然重重撞上墙壁,发出巨大的响声。   谢小延给惊得收了声,扭头探身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奇探究的眼神滴溜溜转到一半,就停了。   她缓缓挪动身子,往床里缩了缩,不死心地又缩了缩,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个乒乓球那么大,直接弹到楼下草坪里完事。   本该在B市的男人带着一身风尘仆仆,闯入她的视线。   他深色大衣沾着夜里的微湿凉意,西裤一丝褶皱也无,眉眼落拓气质夺人,每一寸光源落到他身上都好看,怎么照都赏心悦目,但一向挂着温煦笑意的唇角,此时抿成了一条紧紧的直线,整个人透出股向下沉的气来。   温别推门而入后,径直目不斜视地向她走来,只在路过吴助的时候,扔下了淡冷的两个字。   “出去。”   吴助没再多说什么,微微欠身示意,转身出了门,顺便将想要进来的人摁在了外面:“……单医生,”他皱了皱眉:“你早该下班了吧?”   71.   谢小延理亏。   理亏到家了。   她这属于撒谎里最惨的一种,被抓现行。   虽然说她实在没搞懂,他们明明不到半小时前才通的电话,温别怎么瞬间就跑这来了?!   温别那双眼眸太要命,只是被浅浅淡淡看着,都无异于在她胸口压了千斤重的石头。   谢小延属于非常拎得清状况的人,她赶在温别开口之前诚恳认错,痛心疾首地真诚:“我撒谎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之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不想让你担心——”   温别站在床边,也没听她在说什么,只是垂眸静静看着她打着石膏的地方,冷不丁地,他抬手,在那上面轻如羽毛地极小心地碰了下。   石膏很厚,以这种力道的触碰根本不可能感觉到,但谢小延觉得仿佛有道电流一路打得她头皮酥麻,下意识就想缩起右腿来,但温别直接摁住了她膝盖。   “疼不疼?”   温别问的时候也没看她,黑发从额间滑下,刚好遮住他双眸。   谢小延:“不疼啊,还好。”她自豪地拍了拍右腿:“还好不是手摔到了,”谢小延笑眯眯地掏出手机给他炫耀:“今天我多写了四千,你看男主这条捉鬼的副本线我设计的好不好——”   其实她今天等待的时间太长了,甚至还写了两章《复刻》的新章更新在冷门论坛里,更别说白天解决那么大的事,下个月开始压力就会大幅减少了!她自觉这一天过得还是很充实的。   但有人显然不这么觉得,甚至不太关心。   温别接过手机摁灭了屏幕,顺手扔到了身后的床上,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浅色眼眸仿佛被一层薄薄的雾笼罩着,谢小延根本看不透他的心情如何,只听见他问她道:“能走吗?”   谢小延毫不犹豫点点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这些就是看着吓人点,其实脱臼的地方早已经接上了,夹板没什么用,然后腿上,石膏这个随时可以拆,而且我还可以蹦着走,不信你看!”   温别直接打断道:“好,那就这样。一楼到负一停车场的电梯还在修,只有楼梯,你能自己走?”   谢小延想说应该不可以,但温别现在显然情绪不太好,她一咬牙点了头:“能啊!”   温别没再说什么,走在她前面两三步的位置,出病房门的时候,谢小延注意到房门外的走廊已经空空荡荡了。温别却又回头确定了一遍,语气温和:“你真的不用轮椅?”   谢小延满头问号,看着他,反应滞后地眨了眨眼:“不用,真的。”   两分钟以后她就后悔了。   这楼梯果然能要她老命。   关键要是一个人一阶一阶往下蹦跶还好,前面可还是有个长腿在那大步流星,她估计得十分钟才走得完温别二十秒的路。   谢小延跟在他身后,下楼梯前烦躁地捏了捏把手,猛然间灵光一闪,双手一撑艰难地斜坐在了扶手上,一屁股滑了下去。   她想着是像侧身滑滑梯一样,优雅无声地滑到最后,再小心点,一个脚跳下去就完了。等温别回头的时候,她也到站了。   结果没想到惯性太大,她倒是优雅地滑下去,可惜没有优雅地停住。像只南飞的雕,往下俯冲直接撞上了温别,如果不是他反应快转身快,一个踉跄下勉强张开双臂接住她,谢小延可能得就地摔晕,还得连累上温别。   因为这个尴尬的插曲,温别一路开车,谢小延一路都非常安静,完全没有了问东问西、调节气氛的心。   她只想安静的在后座羽化成仙。   他开了点天窗,凉爽的夜风透过那缝隙扑进来,谢小延吹得晕晕乎乎的,从刚才医院的消毒药水和闷闷的环境里逃出来,一下呼吸到新鲜空气,她感觉像是被解绑了一样,即使腿疼都能忽略了,她透过天窗望着星夜,高速行驶下谢小延觉得每片天空好像都是一样的,但又好像都是不同的。她脑袋里什么都没装,只是觉得困又自由。   也不知道温别开了多久,谢小延迷迷糊糊地转醒,靠近她这边的车门一下开了。   她撑着车门蹦下来,揉了揉眼睛,看见面前的海滩和岩石群,揉眼睛的手都停住了。   谢小延低头,看了眼石膏,更傻了。   现在梦真是保真又还原,怎么行动还是不便!?   “这边走。”   温别淡淡道,说完转身朝西边走去,示意她跟上。   谢小延发挥了单腿袋鼠的蹦功,右腿偶尔落地,虽然还是疼,但完全在她的忍受范围内,她就这么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温别带她走到了岩石群边,在黑暗里,他平静地望向她,指了指海岸线边离他们最近的一块岩石:“能上去吗?”   谢小延失笑,过了几秒笑容渐渐消失,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眼里也微微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温别极轻地勾了勾唇,月光像一盏微弱的路灯照在他们身上,海上方的黑暗像宇宙深处没有光亮的区域,静静的吸收着一切,而她在他的眼里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我今天就像你一样。想上去,但根本上不去。”温别笑着看她,食指随意往海的方向指了指,也是远方岩石的另一边:“而你就在那里。”   他的目光滚烫而宁静,酝着被压在最底的哀伤,但那只是一闪而过,快得人觉得那只是幻觉。   “你自己去找那些人谈,可以,”温别短暂地闭了闭眼,低头解开大衣的扣子,语气温然:“你摔伤了想自己去医院,最多找朋友给你送点水果,可以;你想——”他想起什么,短促地笑了笑,眼里温度偏低:“做我的地下情人,瞒着全世界,你也可以。”   “你什么都可以。”   温别抬手在她眉间抚了抚,语气轻柔:“但我不行。”   他气的不是隐瞒撒谎,也不是听到信息后的大脑空白和紧绷疯狂的神经,是藏在她决定后面的,完全呼之欲出的信息:   你被划分在我的世界之外。   谢小延像被按了暂停键,语言组织一时间混乱,可仿佛冥冥之间,她目光微动地看向远处,是岸上的栏杆后,极隐蔽的黑色镜头悄悄露出了身影。   我靠。   谢小延低低骂了句,拉住他手腕的瞬间反应过来,她根本跑不脱。现在只能她遮住脸或者……   还没来得及想完,一件带着体温的大衣忽然盖在她头上。   谢小延刚松了一口气,大衣又被扯了下来,冰凉微咸的海边空气重新钻进了她感官。   温别把披在她肩头的大衣细致的整理了下,扣过她的手揽上自己脖子,微微俯身圈住她腰,让她大部分力压在自己身上,与她额头对额头,鼻尖轻蹭了蹭了她的:“当时你掉到浴缸里,你记得我说什么吗?”   谢小延飞快反应过来,冲他轻摇了摇头:“你冷静点你不知道——”   现在的记者有多恐怖——   温别低头温柔地啄了啄她上唇,把一切低语呢喃抵在唇齿之间:“我说如果有下次,我绝对……绝对不会再忍。” 第三十四章   72.   温别疯了。   这是他朋友圈的共识。   不少人早就听说了温别的边角料,但是谁也没觉得他敢忤逆温成清的意思, 温家底下暗流涌动, 他这个时候敢弄出桃色新闻,董事会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私下换多少女朋友都没关系, 但公开?绝对不可能。抛开这些不说, 温别这种从前一消失小半年,压根杳无音讯的人,能搞出多大的新闻,他周围圈子里的人其实是没数的。   直到开春的一次拍卖。说起来也巧,主办方上一场办在日内瓦, 刚拍出一颗67克拉的Flawless无暇白钻, 让国内的这场备受瞩目,尤其是主推之一的“The Creation Of Promise”粉钻,估价在两千万美元, 但最后成交价在四千三百万, 落到了一个业内大佬Elijah的手里。本来助理许之衡准备速战速决的, 反正预算在三千上下, 结果半路杀出个人,温文尔雅地坐在靠后的位置,一路跟到了三千五,还没有收手的意思。许特助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虽然他工作经验丰富,但他是刚跳槽新公司, 在大老板手下干了不久,如果说这种事都能搞砸,他都不用回去了,直接拿皮带把自己倒挂在CBD区天桥一天一夜完事。毕竟千算万算,没算到有人同样对这枚粉钻志在必得。   等升到了三千七,许受不了了,一个电话悄悄打到了老板私人电话上,说明了情况。那边没有任何迟疑,让他尽管跟。只是挂电话之前,男人又多问了句,谁咬得这么紧?The Creation Of Promise绝对不是这场拍卖会的重点,超过三千五其实就不太值了。许之衡瞥了眼右边的方向,无奈道,温家少爷。许之衡听到电话那头男声极轻地笑了声,嘱咐他今天不要多插手别的了,把这个标到就行,也没多说什么就挂了。   许之衡只能继续,真是心都在滴血。   大哥你何必呢这是我老板要给自家粉团小公主的满月礼物,你抢不过的真抢不过啊——!!!   许之衡时不时看一眼温别,仿佛在看一匹脱缰的野马。当然不止他一个人在看,其他所有在场的人,连带着媒体,有一个算一个,都被这位稀客惊着了。温别本人倒是完全不在意,偶尔还低头接个电话,黑发垂落在额前,长腿懒懒散散交叠,端的是个白皙温和,倒也没什么势在必得的气性,就是咬死了不放。   等叫到了四千三,温别终于放弃了。但很快,他看上了一枚不算起眼的拍卖品,是珍珠钻石吊坠,玫瑰型切割钻石镶在天然珍珠周围,这次没什么人跟他抢,在一百万美元内就成交了。   多坐了半小时的许之衡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家老板为什么说后面别再插手别的了——这珍珠钻石吊坠本来也在他这次的名单上,这是给易家那位女主人捎带的,但现在很明显,因为把温别这么想要的粉钻抢了,总得给人点面子,毕竟日后说不定还要商场再见。   他回去给老板Elijah汇报的时候一提,男人漂亮深然的眉目当时就划过点笑意,意味深长又带些薄利的金属光:“他没想要。”   许之衡一惊,虽然他听说过类似的事,但是这种金额上开玩笑,温别怎么也不像那么无聊的人吧?而且一旦他放弃,温别就得花几千万为恶趣味买单?   Elijah靠在窗边低头喝了口冰美式,眉毛都懒得抬,平静道:“不会。”   “他知道我会要。”   “某人这次真是立了大功。”   他老板自言自语时轻笑了笑,怎么看都有些无奈宠溺的意思。   许之衡猜都猜到是那位尚未露过脸的,传说温婉大气持家一把好手的易太太。   然而当晚易太太就知道了,瞎拍八卦的代价有多么惨重。本来上司提点后她还没当回事,回到社会部又是一条好汉,早都忘了自己借调娱乐部后搞出的好事,拍过的照片,更不知道自己替同事的海边工作背了锅,累得整整一周去不了岗位发挥不了光和热,她的心都死了!死了!!   从此后她对温别这个名字有了PTSD。   徐恕后来咬牙切齿的想调查他,温别背后的女人怎么这么惨,怎么都不肯曝光?!结果一查发现,人压根也没避着。   早在春天这场拍卖会结束后,面对媒体的猜测与问题,记者压根没想刁难,早已经预设了答案的前提下,问温别钻石是不是给母亲拍的礼物时,他语气非常淡然地否定推翻:“不是。”   没等记者问,温别就平地丢了一颗核弹。   “是给我未来妻子的。”   他神态非常温柔。   简直是像想起了一场旧时光里很美的日照,唇角忍不住翘了一瞬,眼神落在镜头上,分明是穿过所有的人群与喧闹,只对着一个人的回答。   所有人都满头问号:Hello?在?哥出来说句话?你啥时候相的亲啥时候交的女朋友?!   73.   在温别周围朋友里,有个差点没背过气去的。   沈什路说惨也是真惨,收到狗仔信息的时候正在上课,准确地说正在睡觉。   他本来都毕业四年了,被家里老父亲压回来上MBA的课本来就很不爽了,最近两耳不闻窗外事,结果竟然被狗仔找上了门。   沈什路迷迷糊糊看了眼信息,惊的像屁股着了火,一蹦三尺高。怎么都没想到狗仔给的照片主角不是自己,是温别?!   一看就是大炮拍的三百六十度旋转各种角度的照片,车里、海边、沙滩、夜宵摊,亲密倒是没什么过于亲密的,也就是牵牵手搂个肩披披大衣接个吻而已。   沈什路怎么都没想到之前那个顾俞卿竟然爆了真料!‘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啊啊啊’的怒火在他胸中乱拱,在爆发之前,沈什路维持着最后的风度,还跟狗仔最后砍了一波价,把照片买了下来。   等买完他才想起来问人,为什么温别自己不来解决这些照片!?   结果狗仔飞速把他删了。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当事人不care,放又不能真放,毕竟是上司都嘱咐过要避开的对象,到时候工作被搞了怎么办,但不榨一笔不就太亏了?   沈什路后知后觉点开朋友圈,又麻木地搜了下关于温别最近的新闻,看到了一连串原先跟他老人家完全无关的词,气的把跑车小牛开成S型,一路扭到了K.T酒店,冲到总统套门口,一通激情狂按门铃,那边好容易开了门,然而还把他直接堵在了门外。   “有什么事在外面说。”   温别跨出来两步,带上了虚掩的门,声音分贝都低了几分,搞得沈什路也下意识跟着压低声音:“温别你搞什么!你看看这是什么?!”   沈家小少爷唰一下把手机伸到他脸跟前,一副这委屈我不忍了的样子:“我怎么都不知道!?!”   温别接过手机,左右滑着看了几眼,没有半分意外:“记者找到你了?”   他甚至放大了屏幕看了眼,眼神始终都没有离开过其中一个人的身影,过了好几秒,温别才把手机还给他:“花了多少?等会儿我给你……”   沈什路当场暴走,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大了:“这是重点吗?你什么时候把女朋友暴露到媒体那边过啊?!你这次不会玩真的吧?跟这个,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你——”   你想没想过影响多坏你外公会不会直接气厥过去。   这句话沈什路根本没来得及说出口,他被温别望过来的那一眼封锁了下半句,心惊肉跳到下意识后退了一小步。   他印象里还没见过温别这样。   “温别,”沈什路怨念满得快要溢出来了:“你就为了个女的,我们这么多年……”   “别这样。”温别揉了揉太阳穴,有点头疼:“除了那些记者,还有那个顾俞卿——他是意外——没别人知道。”   “还有,”他瞥了眼身后的门,抬眸望向沈什路:“你小点声。”   沈什路仰天长啸:“大哥这门还不隔音你家酒店趁早关了吧!”   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食指指过去瞪大眼睛:“你?!”   温别一副不置可否且理所当然的样子:“她在忙。”   谢小延这两天有个不错的榜单,从海边回来后就全身心地投进了存稿大业,加更加到飞起,但竟然不需要他晚上陪在旁边了。据说是那晚他们海边坐着看日出,很长时间里她都拉着他的手,整个人嗨的要飞起来了,无数灵感蜂拥而入。她最近状态不错,温别虽然没太看她具体更新的内容,但是在底下看了看留言,反馈比之前十几章要好很多。   沈什路彻底无语,长叹一声完全的恨铁不成钢:“温别你完了你,智商是跟她凑了个满减?她跟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会给你惹多少麻烦你还不知道吗,光温爷爷这关你都过不了。”   温别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沈什路:“?!”   温别眼神突然跃过他肩头,定到某个方向。   沈什路反应很快,动静一出现立马扭头,意料之内地看到了让人眼前一黑的人。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温成清谁都没带,手里的拄棍龙头呲牙暗暗生威,步步逼近,站到温别面前,阴沉不定道: “听说你找了个未婚妻,我听都没听说过啊,来看看,你应该没意见吧?”   作者有话要说:  温别:现在不习惯没关系。以后会习惯的。   快换副本啦!! 第三十五章   74.   谢小延在客房里窝了二十多个小时。   中间被人拖喂了两口饭,匆匆挣开又爬了回去。   她这本是东方少年是启文最不缺的套路文, 但是写到中后期她已经写出了激情写出了希望, 尤其是把男主的感情线删掉后,在灵异爽文的路上一路狂奔绝不回头, 反倒又吸了一大批新读者, 这点确实非常出乎她的意料。而且最近几天的订阅比率突然高涨, 搞得编辑也跟打了鸡血一样催她,让她在另一个PK榜上待了一周。   谢小延其实早就把未来三天的更新写完了,她一头钻进了被遗忘许久的论坛。翻开用户bxlwmxlbxtcl的页面,早都已经长草了,回复栏里空空如也。   《复刻》的最新更新显示停留在一个月之前。   谢小延托着腮呆呆地看了会儿最后一次更新的页面。她清楚记得当时的心情, 匆匆敲下键盘时的烦乱, 想要快速结尾,但是一发出去手头的章节,她就失去了勇气。那是谢小延头一次在一个小时内收获了快五十个回复, 全是对剧情将崩满屏问号。其实自从启文那边恢复了更新, 她也会偷偷打开《复刻》的文档, 接着最开始的思路继续写, 但不敢发。她甚至连这个冷门论坛的页面都不敢点开。   她喜欢科幻,当然喜欢。一直喜欢。那是她的池塘,储存着所有或好或坏的回忆。以前父母离婚,两个人争着抢着要把她塞到对方手上,生怕她这样怪脾气一身的小孩耽误了他们开启人生新篇章。在外公外婆把她接过去之前,她经常整夜的睡不着觉。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过一会儿又被不知是幻听还是真实的争吵惊醒。《复刻》被流放的角色,地下城建筑的拐角,每样武器与设定,谢小延都能在那十几年前的小女孩脑海里找到。因为那曾经也是她的宇宙,藏着恒星爆炸后的碎片,藏着她无数个夜晚的梦。   谢小延往下拉了拉,看到最后一条回复,那是她很熟悉的一个读者ID,Otulp。他是每次更新后第一个出现的人,她有什么bug这个读者也是发现的最快的一个,她每次都最期待他的留言。   【?】   这是他的回复。   谢小延屈起膝盖,下巴抵在上面,光标在屏幕上动了两下,最后停在那个问号上,她一言不发地看了会儿。   客房的窗帘是深色天鹅绒材质的,完全拉上一丝光也透不出来,谢小延白天在屋里待着就喜欢一片漆黑,平时让她觉得舒适放松的沉暗,此时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移动鼠标,下意识点开了Otulp的主页,在点进去的瞬间,瞳孔微微睁圆。   这人竟然给她发过私信?!   “故事很不错,希望你能好好写完它。如果有可能,未来我希望买下它,希望我们能有进一步的合作。”   谢小延呆了。他发了不止一封私信,表达了几次意愿,甚至说如果她不放心,可以帮她引荐到资方,他认识的人要比他更靠谱,价格也连提了两次,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一笔巨款。   她放弃这个故事,想把它匆匆结尾的时候,也是她最缺钱最心灰意冷的时段。   谢小延扫了眼他发私信的时间,是她写崩之前。   她顺手拿起枕头,把头埋了进去,低低哀嚎了一声。   太混蛋了吧你——!!!   在谢小延蒙头哀伤的时候,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悄然变了天。   她不再是一个无忧无虑赚点小钱吃喝还债的自由憨批,从憨批摇身一变变成了八卦旋涡的主角,关键词十分精彩。   废物上位。   75.   说起来,温成清千里迢迢来,奔的就是个兴师问罪来的,本来都已经做好了温别拒绝招供新闻女主角——发火开门——捉到瑟瑟发抖的小狐狸精——的准备,结果没想到温别坦坦荡荡承认了。   是那种来自当事人的爆料,从里到外都比报道清楚一万倍。   温别简洁又直白的把事情摊开来,名字温成清听着怎么都有一点点耳熟。他拼命提醒自己,自己养的自己养的,有点信心有点信心温别应该不是那种随便来的人,最后还是压着火气问:“你拍的那什么珍珠还是钻石,不会是真给人当什么狗屁结婚还是订婚礼物的,是跟媒体那么一说吧?”   温别点了点头:“对,不是结婚礼物。”   温成清一口气还没在胸口落下,就听到温别淡淡道:“就是普通礼物。”   “……”   “你准备让我在门口站多久?”温成清虎视眈眈地瞪视着温别背后的门板,仿佛能透过门板把里面的人瞪出来。   一直在旁边瑟缩观战的沈什路终于找到了切入口,及时扶住老人,边甜言蜜语边给温别递眼色:“温爷爷,温别最近待得多估计没怎么让人收拾,您看您别这么急,要不我们去楼上找个地方——”   “可以,”温别徐徐道:“不过提前跟您说一声,她在忙,我们得安静一点。”   说完只听见滴的一声,密码锁电子音如常响起,温别率先推门而入。   温成清:………   沈什路:……………   他已经没脾气了,温别的脑子大概半夜被吃了,长久持续发展下去要完。   在温老一口气喘不上来背过去之前,沈家小少爷挺身而出,赶紧把温成清扶进了沙发坐着。温别倒没多说什么,转身去了厨房流理台,切了半个柠檬泡了一玻璃壶的水。   全程五分钟,温成清坚持从沙发上挪了位置,搬了沙发椅坐到电视柜跟前,双手扶着龙头拐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温别把水递给温成清,低头的瞬间极淡地弯了弯唇,声音很轻:“您真的想见她吗?”   他抬眸看了外公一眼。   温成清愣的微微晃神。那弧度极浅的笑容里一如往常,他总是那样,像他的母亲一样,无论喜悦伤痛,赞美诽谤,都报以同样的漠视,万事万物于他们这种人而言就像水一穿而过,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但又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   “我当然要。”   温成清沉声道。   温别点头,说好。   他转身走向客房,推开门,扣着门框倾身探头,从沈什路那个角度能清楚看见他笑到唇角上扬眼眸弯弯。   但那只是他探头进去的第一秒。   他甚至还没跟屋子里的人说上话!   等他的目光望到了对方,简直像棉花糖溶化在咖啡里一样完蛋。   很快,温别就走进屋子,把卧室门反手关上了。   艹。温别你完了,你真他妈完了。沈什路扶额,默默转头,实在不想直视这一幕。   就目前这状况,温别会听任何人的劝才有鬼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恋爱中的人都智商为零。   说是零零都委屈,给负数不亏。   -   “我外公来了。”   这五个字话音刚落,谢小延差点摔下椅子——她最近腰疼,腿脚也没完全好利落,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   好在温别眼疾手快地把她捞了一把,顺手将门一把带上。   “你想见就见见,不想也没关系。”   温别将她抱到床沿,俯身将她放下,抬头望进谢小延眼里,眸里温柔恍如夜风轻抚而过,有着镇定人心的功效。   谢小延怀里还抱着电脑,碍于他放在她两旁的手,没法滚到角落里,眉毛拧到一起,苦笑了下:“这是我能选择的事吗。”   温别沉默了很久,那目光让谢小延觉得慌乱,心弦如同醉酒的诗人在瞎弹,不成调不成章的。   “你当然可以。”   温别微微皱了皱眉,尾音平缓滑过,带着点疑惑,语气理所当然到像是在阐述某种自然规律。   “跟我有关的事,”温别握了握她手心,温暖干燥的大手将她包裹住,望向她的眼神也像宁静的海洋:“你永远有选择权。”   温别一想又摇了摇头:“不对。”   他站直身子,揉了一把谢小延柔顺的长发,蓦地笑了:“还有主动权。”   “……走吧。”   谢小延不自然地舔了舔唇角,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冷静道:“长辈都来了,让人在外面等着不是个事,赶紧出去。”   说完跳下床,身姿相当敏捷。   走到门口猝不及防一个脚软塌了。   温别落她几步,看到人走着走着背影唰地落下,没忍住轻笑出声,胸腔都忍不住微微震动。   “怎么了?让人在外面等着不是事儿,怎么蹲下了?”   谢小延咬牙忍着打颤的双腿,脸上挂不住,呲了呲门牙,妄图做出凶狠的表情,就像兔子要亮出自己并不存在的獠牙:“温别——!”   “在。”温别蹲下含笑望着她。   “你扶我起来再帮我看看这一身衣服行不行我都没来得及换裤子!!!”   谢小延扯了扯他袖子,崩溃道:“快点啊!”   “什么都不用换。”   温别把绝望的小谢同志从地上半抱起来:“你已经很好看了,给别人留条活路。”   他语气平静的就像在说今天早餐吃了什么。   谢小延想一头闷死在被窝里,这人滤镜大概有城墙八米厚。   啊!见家长怎么会来的这么早?!!!   “你把我拖出去吧,我的心已经死了。”   谢小延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76.   人有点超出温成清的预料。   比他想的要。   漂亮。   报道里只有模糊的身影,当然温成清提前找人调查过她,资料上也只是贴着她大学时的证件照。   五官是那个五官,但跟照片上那张有些冷冽、像是缺了层色彩的人比,站在面前的人要更加鲜活,面料光滑的灰蓝色丝绸衬衫扎在牛仔裤里,穿得倒是干净。   “我要跟她单独谈谈。”   温成清头也不回道。   “不行。”   温别敛了敛眉眼,语气淡淡:“是您说的看一看,现在也算看过了,你们之间有什么话,是我不在才能说的?”   温成清冷笑了一声,刚要说什么,谢小延赶紧连声应下:“没问题,爷爷我们在外面找个安静地方聊好吗?”   “别叫我爷爷,”温成清皮笑肉不笑地摆了摆手:“现在还远着呢。”   谢小延卡了几秒壳。   “不叫爷爷叫什么,叫外公?”温别冲他微微一笑:“现在改口才是太早了。”   温成清:“你——!”   温别轻扬了扬眉:“我怎么了?”   温成清:“嗬,你别以为我离得远就什么都不知道!你跟洲顿集团顾家小子背着干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是不想跟你算这个账,你们那新公司……”   温别勾了勾唇,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沙发背上依次敲过,眼里温度微凉:“我用自己的钱,是赚是赔我自己承担,您有意见的话,要帮我们注资我也不反对。”   ……   谢小延默默挪出了战局,小步挪到坐在遥远角落啃话梅的沈什路旁边,用手肘捅了捅他,小声道:“帅哥,他们还要吵多久?”   沈什路没回答,转头上下打量她两眼,过了半分钟才摇了摇头:“不知道。”   谢小延乖乖原地抱膝坐好:“哦。”   沈什路: “哦?哦??”他瞪大眼睛,压低声音:“你不去劝还在这坐下了?!”   谢小延挠了挠头:“不是,他们在争什么我也听不懂啊。”   沈什路一口咬到话梅核上,怀疑地瞥了她两眼:“不是吧你,他连这个都没跟你说?”   谢小延:“没啊。什么?”   沈什路:“他跟顾俞卿合作,注册了个文化影视……”他说到一半突然变了脸,望向谢小延的目光都快溢出x光射线了:“你不是学表演的吧??”   谢小延一头雾水:“为什么这么问?不是啊,我学管理的。”   沈什路小松了口气,眼神里有点小得意,为自己发小庆幸到心情都好了一点点,嘟囔道:“我就说,他要真为了谁做那么多早就结婚去了。”   本来温别也不算能引起娱媒关注的人,偶尔在财经领域出现一下。奈何人不在江湖江湖总有他的传说,加上有娱记拍到他正面照,一个死亡角度都拍出了惊为天人的效果,网上刚有点讨论度,就爆出了他有女朋友——他还自己官宣的消息。而四面八方的爆料都指明他的另一半是nobody,本来小透明上位的故事最能引起人们关注,尤其是还有据说是当事人熟人爆出女方根本就是待业在家,靠着温别吃饭,给热火朝天的讨论又添了把柴。   沈什路自己是不介意出现在娱乐八卦板块的,反正他也没什么包袱,但是他知道温别的性子,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是圈内笑料,沈什路想一想脑子都大。   谢小延没听清他说话,也不知道这帅哥心里这么多弯弯绕:“你说什么?”   沈什路笑了笑没正面回答,只是得意地翘了翘唇角:“哎我有个好办法,能让他俩立马停下你信不信?”   谢小延朝客厅望了一眼,怀疑地看了眼:“怎么弄?你要从楼上跳下去?”   沈什路白了她一眼:“你朝我这边转过来点。”   谢小延警惕地往左边挪了挪:“干嘛。”   沈什路:“啧,叫你过来你就过来,你没听见温爷爷都跟你男人开始翻五年前的旧账了?”   谢小延淑女地微微侧过身:“这样行了吧?”   沈什路余光注意到有人几乎是立刻盯上了他们这边,哼笑了声,清了清嗓子。   谢小延刚想问需不需要打什么配合,手腕就被一把抓住了,对方力气还不是一般的大,嗓门也是——   “什么?!!三个月了!?!查了没有?!是男孩女孩啊??”   谢小延:……………………………………   是你个大棒槌。   作者有话要说:  转换副本失败TVT   但是已经写到那里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3192440 2个;幺幺零、Elaine、四日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长了翅膀的江江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六章   77.   沈什路是沈家最小的孩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 从小顶着一张好看的脸招摇过市, 身上背负的桃花债多如天上星,正反家里也没指望过他, 只要别弄出幺蛾子就行。但温别就不一样了, 沈什路跟他认识的早, 从他十岁回国那年开始,沈什路被家里人领着他在宴会上见温别的第一面,他就被震过一次,这位朋友竟然连续三个小时坐在原位看天书,头都不带抬一下的。长大以后温别性格倒是比小时候能好点, 但也就是那么一点, 沈什路曾经替温成清担心过,温别完全有帮他们温家绝后的架势。现在好容易出来个绯闻,还是被当事人盖过章的真·绯闻, 沈什路看温别这个架势, 做出了自己精彩绝伦的判断。   ——先用爆炸消息震住他们再说, 反正又没法马上验真假, 就算是温别本人也有可能错过这个消息,总不能当场否认吧?   沈什路满意地看到了他想看到的反应。   温别和温成清都没再说话,齐齐望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温成清震惊的五官都移位了,嘴唇微微翕动,尝试着说什么但半天都没说出来。   温别的表情则更……高深莫测一点。   沈什路还是有点欣慰的,这绝对是惊讶的用面无表情来掩饰海啸地震——能让温别心灵和瞳孔地震, 那可是能载入他沈什路一生史册的壮举。   谢小延跟温别对视了一眼,她唇角牵出点无奈的苦笑。   “y……温老先生,”谢小延走上前微躬了躬身,不卑不亢道:“希望您给我一杯茶的时间。”   想了想,她突然莞尔一笑,梨涡浅浅:“也许一杯茶的时间都要不了。”   78.   地点选在顶层旋转餐厅底下一楼,咖啡厅靠窗的位置,只要侧头就能看见云层缥缈。   谢小延本来想速战速决,她问温成清想喝什么,老人家也不回答,谢小延直接叫了壶乌龙。一旁亲自过来服务的总经理慌的腿直打摆,小心翼翼的再次确定:“温董,真的不用帮您清场——”   “不用,下去吧。”温成清目光如炬地望向谢小延:“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   温成清在以前就已经预料到过遥远的这一天了。   他的独生女性子冷淡,可一旦疯狂起来,又像飞蛾扑火一样,不以身去试一试那灼烈是绝不会罢休的。温别就是那飞蛾扑火后的结果,但这孩子跟他的母亲简直可以说一脉相承。温成清总觉得,这些年温别省心的都让他不安,好像下一秒就会有地雷拱破平静的土地,惊天一声雷炸的他措手不及。   如果这种事只是感情问题,那可太好解决了。   谢小延要说什么,他都能猜的七七八八。不过就是要沿着沈什路的爆料,说自己怀了几个几个月,又或者解释自己没有怀,但是跟温别的感情blabla。   无论谢小延怎么舌灿莲花,温成清都准备用一个答案怼回去:谈恋爱随便,结婚想都不要想。   “温爷爷,”谢小延喝了口柠檬水,称呼带着三分水润的软糯,她也听出来了,便清了清嗓子:“是这样,冒昧叫您一声爷爷,因为您是温别最亲的人。首先想跟您说声感谢,温别是个非常好的人。我一直想,能教出他的家长,得是什么样的呢?今天我见到了,也不难理解了。”   “对我这样一个突然来客,您应该忍住了很多很多……对我批评的话。”   谢小延平静地望着他:“至少在温别面前,是那样的。因为您顾及他的感受。”   “对这一点,我衷心感谢。”   谢小延再度颔了颔首。   这时候茶上来了,她斟满两杯,推给温成清一杯,不疾不徐地开了口:“第二,是想跟您说明一件事。”   “我二十四岁。”   谢小延用食指回指了下自己,眉头轻挑,笑语吟吟的。   温成清没忍住,轻哼了声:“怎么,在我面前强调你有多年轻?小丫头片子,你——”   谢小延蓦地失笑:“不不,不是这个事。您看温别没比我大几岁,还没过三十,我就是想说,我们都还很年轻。”   她用右手食指蘸了一点柠檬杯里的水,在花梨木中式茶桌上画了一条直线,又在那条线旁边画了平行的线:“温别的路如果有这么宽,这么远,那他现在连一半都没走到呐。”   谢小延眨了下眼:“我也是。”   “也许我们只是跟对方同路一段,不一定能走到什么时候,他会遇到更合适的人,或者,我会遇到更合适的人,”谢小延笑了笑:“不管是哪种情况,到那天我们自然就会分开。”   “您不用太担心的。”   谢小延言辞诚恳至极,眼看着对方的神态怎么瞅怎么不太对,她又适时补了一句。   “比如说担心我们结婚什么的。”   温成清唇角越抿越紧,脸色越来越僵。   谢小延沉默了两秒,恍然大悟,赶紧道:“孩子就更不可能了,您别担心!那是他随便说的,为了转移你们注意力啦。”她挠了挠后脑勺,自认话已经说的非常完整了。   温成清脸色更难看了。他很久都没说话,他将目光投向窗外缥缈的云雾,深呼吸了几次才抑制住胸中的郁气。   在诡异的沉默中,谢小延都快被天外的雾霾和云层里的飞机吸引去了目光,结果这时候温成清突然猛地将茶一饮而尽,然后砰地一声把小茶杯砸在桌子上,气氛一下凝结到冰点。   温成清:“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年轻人!!”   谢小延:“?”   温成清气愤道:“你这是浪费他的青春,还不负责!!这是很可耻的你知道吗?!”   谢小延:……   79.   在谢小延喝茶的间隙,温别也被沈什路拽到陆近携开的夜店去了,美其名曰帮自家人增加点业绩。   “不是我说,”沈什路在前面开路,穿过迷幻闪烁的灯过,一路往包厢走,顺手给后面的温别递了根烟,努了努嘴:“爆珠的,不过肺就行,来一个?”   温别摇头。   沈什路便继续就着刚才的话道:“你真是消失太久了,忙成这样,谁攒局都不来,要不是老陆那边捞到消息,都不知道你还跟顾家小子不声不响搞了个公司。”   他用手肘顶了顶温别,不无委屈:“哎,你连我跟陆近携都不透,不把我们当人,还是觉得我们不够格加入啊?”   温别先他一步推开门,看见陆近携坐在沙发里倒酒,见他来了抬了抬下巴,算打招呼。   温别低头挽袖子到小臂,轻笑了笑:“既然都在,我一起解释。”   他坐到陆近携旁边,伸手拿了杯酒,抿了口冰凉的酒液,舌尖触到冰块,温度极低。   “原因很简单,”温别垂着眸望着冰块,轻摇了摇杯子:“会赔。”   沈什路笑得肚子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哥你编也编个像样的理由吧你不跟我说就不跟我说——”   陆近携没理发疯的人,递给他一杯冰啤,换掉温别手里的威士忌:“我知道。但为什么?”   温别从来都是理智先行的人,绝不会轻易做赔本的买卖。顾俞卿拉他做的文娱,大部分业内公司都亏损严重,即使明面上账面好看,或是押对了宝股价上涨,最后的年报基本没有赚的,跟三四年前比市场已经到了低点。   “没为什么,”温别笑了下:“想试就试了,又不是赔不起。”   陆近携淡淡叹了口气:“你是真对酒店业不感兴趣?”   温别:“嗯。”他靠在沙发上,目光自然地投向天花板,也不知道在看哪个焦点,眉骨轮廓被灯色晕得淡漠漂亮:“也不知道他那么费劲心思,辛苦成那样为了什么,”温别唇角极轻地勾了勾:“他那个继子要真有能力,这位子尽管来取,我也没说过不让。”   陆近携嗤笑:“那你可小心着点你那条命,你以为你那位父亲跟你一样?前人教训我们要痛打落水狗,还是有点道理的。”   “是不是?”陆近携斜了一旁躺尸的沈什路一眼,踹他一脚:“哎别躺这边,去对面行不行?”   “还有你真的不缺资金吗?”陆近携咬了几颗花生,问得含糊其辞:“新闻没时间找人搞?要不要我帮忙?”   沈什路跟活了一样哧溜爬起来,一下精神了:“对对,我都忘了,还好现在只是讨论她,你再不下手他们重点都要转你身上了,到时候你就等着董事会那帮老头子弄你,到时候就完了跟你说。”   温别皱了皱眉:“新闻?”然后想起什么,懒洋洋地垂眸笑了:“我们的?本来就是事实,爱报就报,总不能堵住他们的嘴。”   陆近携点头:“也是,讨论完热度散了就完了,再怎么吃白食,废不废物,也跟那些傻x没关系。”   沈什路挑眉:“切,我看他们是嫉妒,嫉妒自己没——”   温别握着酒杯的手骨节微微突起,他从沙发深处直起身来,沉默了几秒,语气平淡:“什么废物?”   作者有话要说:   人民群众:哥你消息有点滞后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迷、Elaine、汤偲偲、2319244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iz 19瓶;孤海zij 5瓶;大魔王的少女心 4瓶;2319244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七章   80.   陆近携也沉默了好几秒,虽然灯光偏暗, 他头上飘着的大写加粗省略号早遮不住了。   沈什路一脸震惊, 仿佛被道惊雷刚劈过,接着飞快掏出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快点出幻影了, 陆近携扑过去摁都摁不住。   “你不上网的吗?!”沈什路从陆近携身下灵巧钻出, 顽强地把手机送到了温别眼前。   “最近关于你的流言满天飞啊,本来那些碎嘴的肯定讨论你们K.T继承人易主会易谁头上,好在现在重点偏了嗷——”   沈什路怒目而视,转头冲陆近携低吼:“你把我肋骨都快捅坏了傻逼!”   陆近携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从齿间往外蹦:“你才是傻逼。”   他本来还奇怪, 温别今天看起来心情竟然还不错, 看上去完全没被满城风雨的流言蜚语影响到,原来是压根不知道。   陆近携看了眼他。   人反应看着倒挺平淡的。   陆近携心里咯噔一声,一时间猜不透这心情是一般坏还是特别坏。   “知道了。”   温别把手机还给沈什路, 说完就起了身。   “哎——现在就, 就走吗?”沈什路也察觉出不对, 忐忑道:“还没怎么喝呐?”   陆近携无声地叹了口气, 有种想把这个没长眼睛的货就地掐死在这里的冲动。   温别笑了笑,很淡的一个笑,但竟然没什么勉强之意,有点懒散:“还回来。太闷了,出去散散心。”   靠,疯子吧。   陆近携脸一沉, 心里暗骂了声,这都什么跟什么事啊。   就不该给他看的,他那个特助在搜集信息上简直可以称得上神通广大,这么重要的事没给他报,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男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包厢门后。   这次换沈什路拿胳膊肘捅了捅人:“唉,跟出去吗我们?”   陆近携阴沉着脸:“废他妈话!”   “你跟个p!”他起身朝门外冲去,大步走出两步又凶狠地回头,冲想跟上的沈什路暴躁道:“事你惹的,乖乖坐那别动行不行?!”   *   明明前后不差半分钟,陆近携愣是跟丢了。   找了一大圈才在酒吧后巷找到人。但陆近携没有马上过去,他站在原地看了会儿。   初上的夜是苍苍墨蓝色,对街月色高悬,男人修长的身影在明暗之间,被拉得很长。他靠在墙上,左手夹着烟,有一下没一下在墙上轻磕着。温别眉眼像他母亲,陆近携还记得那个阿姨,眼眉美得像是从万千星辰中裁了一角,但温别眼角生得微微下垂,比她要更温柔三分,他只是站在那里,周边气流像是无端都流动地慢了下来。   陆近携走过去,顺便从兜里掏出什么抛向他。   温别扬手接住,是个打火机。他唇角微勾了勾:“谢谢。”   他护住风,低头点燃,火光一闪而过,烟雾绕过温别指尖升起。   “那些人说话不太好听,”陆近携站到他身旁,靠着粗糙的砖瓦墙,也点了支烟,轻哼了声:“流言就是火,风越吹烧得越大。”   “你不去管,烧烧就灭了。”   捞女如何费尽心思把到金龟婿,这种戏码数一数都上演了几千年,永远都能第一时间激起看客的兴趣。   只是这次议论来势更加汹汹,有人爆料女主这边是个无业游民,专心泡仔,一钓就钓了条大鱼,再加上女主到现在还没有正脸照,网上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温别没回答,一下一下地把玩着他的打火机,看蓝色的火焰升起又消失,黑色图腾的壳身与白皙的手背形成鲜明的对比。   “几点了?”   他突然问陆近携道。   “……七点。”   陆近携为他转移话题的能力所折服:“你还关心时间,我真是服了,你现在不好好想想怎么对付董事会那群——”   温别从兜里摸出手机,把打火机抛还给他,打开了启文的首页。   “卧槽,”陆近携瞥了一眼:“你真是,温别,你绝了你。”   这当口还不忘了他的副业,这精神真的是干大事的革|ming的精神。   但温别压根没点进个人中心的页面,径直从首页进了收藏夹,看到其中一本上的“已更新”字样后就锁了屏幕。   陆近携很少见他抽烟,更没有见他露出过类似的神态。   那种无可奈何,森冷,温柔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神色。   温别如果知道这件事,绝对不会允许温成清将她带走。   打蛇打七寸,温成清第一个教会自己这点的人。   他想象力与空间感一向超人。温别甚至能在脑海里一点点勾勒描绘出所有细节,每个字、每句话映进她眼帘的瞬间,心脏收缩的瞬间,灰暗、失落、痛苦,所有与之相关的一切都像焦灼滚烫的热油,兜头淋在他心上。   他也知道,现在这个时间,绝对不可能在酒店再找得到她。   但温别刚刚看到她更新的时间,不是一个提前设置好的整数,分和秒都有零散数字。   她半小时前才上传的章节。   “哎,你干嘛呢?”陆近携斜着头望他:“你就没什么跟我说的,我们就跟这干杵着,到天亮啊?”   “不好意思。”   温别说的倒是行云流水,表情却实在让人看不出这个意思。   “我在想她。”   他把烟用指腹碾灭,轻笑了笑。   “谢小延。”男人唇齿卷着她名字在舌尖滚了一圈:“这名字真挺好听的,你不觉得吗?”   陆近携:“…………”   “又好听又可爱。”温别补充道。   “有时候,”温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下,唇抿出好看的弧度:“我在那里看到她趴在窗台上,像个树袋熊,又像个小螃蟹,真的是很可爱,就忍不住有点想,”他看了眼陆近携,非常诚恳:“炫耀。”   “但我舍不得。”温别笑得很深,梨涡若隐若现,眼眸微微眯起:“世界这么大,万一有人真抢走了怎么办?”   “他们说是废物,”他想到那些话,眼底有阴霾一划而过,很快眉头又重新舒展,轻勾了下嘴角:“虽然说跟他们不相干,但世界上如果真有这么可爱的废物,那也真是造物主的奇迹。”   陆近携一肚子脏话堵在嘴边最后又念在往日情分又咽回去了。   “……再见。”   他真是不想再跟热恋期的傻逼说话了。   永远都不想!!!!!!!!!!!!!明晃晃地闪瞎了快艹!   81.   但是奇迹小姐丢了。丢了快十个小时。   温别根本没想过,真的找不到她这个可能。   他只是觉得,她可能会不太想现在见他,一个人去哪里静一静。   他动用遍所有的关系,从谢小延离开酒店,招的离开那一刻开始,一路查到的士消失在某段城际高速上,最后停在热闹的步行街口,等她汇入了人流,再往后,就没有了。   于是半夜十二点,温别出现在了K.T的总部,脸色冷然地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顶层办公室,抬手扣了扣门。   里面的温成清听到动静,从文件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刚跟助理交换了个眼神,就见厚重的双开门直接被推开了。   温别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温成清扔下钢笔,双手放在身前交握着,喉头不易察觉地微动了下。   “温别!!”他佯装生气:“你什么时候这么没有礼貌了!我从小怎么告诉你的,门要敲——”   “我可以出去重敲,敲坏了我也可以再赔一个,您想换个新门吗?想的话我再出去一次。”温别语气极淡。   “算了算了,你什么事?!大晚上的来找我这个老头子,怎么,想趁着我还在本市把事情全解决了啊?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温别已经很久没有晚上跟他见过面了,温成清有时候还会怀念以前的中学生,每周三周五还会在家吃晚饭,偶尔还会到后院去翻土浇水——温别在那里种了好几棵果树,樱桃、枇杷、苹果,没事就去看看。   “谢小延今天跟你聊了什么?”   温别无心周旋,直接进入了主题。   温成清轻哼了声,坐回转椅上,掩盖不住的不悦:“我就知道你要问什么!你说说你,开口不会先说点好听的吗?我也没叫你讨好我,你先说点别的话题,问下我吃了没,这么简单的事还要我教给你吗?”   温别:“你吃了。她跟你聊了什么?”   在温成清开口想回答什么之前,温别再次道:“或者说你跟她聊了什么?”   “我能说什么?!就是那些事,你自己想都想得到,还要来问我?!”   温成清也火了,心情沉到谷底,砰地把文件摔了出去。   温别沉默了几秒,兜里的手机忽然很没有眼色地响了。   “怎么不接?”温成清瞟了他一眼,微讽道:“说不定是你心心念念的小女友呢,哼。”   是个陌生号码,听铃声就知道不是她。   温别看都没看地接起:“哪位?”   “哪位?”那边轻笑了声:“你的小朋友在我这,温少不考虑说话的口气稍微好一点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隔日更!!今天出成绩啦!有没有高考的小可爱!!祝大家心想事成!!! 第三十八章   82.   谢小延站在酒店门口时,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发个短信再走。手指在屏幕上游移数次, 都没法下定决心。   正在天人交战的当口, 她盯着自己的鞋尖,神思恍惚。   不是。等等。怎么满脑子都还是‘他不高兴怎么办’‘他生气了能控制住自己吗’‘他不会情绪波动冲到大马路上吧’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谢小延懊恼地敲敲自己脑壳, 伸手就要招下一辆路过的的士。   “谢小延?”   一道好听的男声尾调微微上扬, 叫住了她。   她闻声回头, 有点诧异:“哎?”   “是你啊。”谢小延舒展了眉头,忍不住笑了。   来人的神态里藏着惊喜和意外,眼眉弯弯:“是啊,这么巧。”   “你现在住这里吗?”   对方边说边扭头看了眼高耸入云的酒店大楼。   谢小延跟着他的目光回头,抿了抿唇, 垂眸避开了这个问题, 气氛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如果是平时,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有一说一。本来就是住在这里,而且她每个月也会挤出三分之一住宿费, 定时定点打到温别那边的账上。本来他帮自己就没有索取过任何回报, 如果连房费都负担不起, 谢小延真是没有什么脸继续住着了。   但现在情况实在不一样。   她想起温成清把评论给她看时的神态模样, 那些舆论评价,无论真假,都像老人家说的一样,“实实在在地影响到他了”。   没有正经工作、正经背景,成天想着处心积虑地钓凯子,最重要的是凯子还被钓上了——评论里讨论的热火朝天, 谢小延看着其实没有特别的感受,因为太过陌生。但谢小延看到评论里连带着嘲讽的温别,心里像堵上一块从山上掉落的大石头,体积大不说,碎石沙土无数,硌着难受。   刚才站在路边看了会儿晚霞,她本来把石头快踢走了,现在一个猛回头,谢小延满脑子都是‘泡仔泡的又要房又要包’‘捞金女往劳动人民身上扎刀’。   “K.T的楼是不是很高?当年市建的重点项目,我爷爷他们那群人还参与了呢。”   对方笑了笑:“不过现在前十都快排不上了,总会有更高的楼起来。”   谢小延认同加感慨地点了点头。   “走吧,请你吃个饭。之前总是没机会。”   人家要求提的潇洒又自然,谢小延本想拒绝来着,结果下一个提议提的她心痒痒,谢小延想了会儿,艰难地点了点头:“成,走吧!”   新开的超大反斗乐园,开到两点!!   谢小延真实心动。毕竟她什么都能拒绝,除了诱惑。   更何况对方还是她小学同学兼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说去酒店跟病人家属见个面,过半小时在火锅店见,谢小延想了想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便抬手重新招了辆的士,开开心心地跨了进去。   83.   单语铭以前是瘦弱白皙的四眼田鸡时,每天坐在教室最后面,可以称得上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偶尔被几个调皮恶劣的小学生恶作剧几次,一天天的日子过的也飞快。再见他时,单语铭简直像换了个人,标致性的眼镜都没了,那张清秀瘦削的脸轮廓隐约还在,但比原来稳重坚定得多,谢小延用脚也想得到,除了投篮一个成年男性也没什么好玩的,肯定不会在反斗乐园呆多久,她就可以自己开心的浪了。   但如果时间重来一次,谢小延绝对不会选择踏进反斗乐园,拿起敲田鼠的小棒槌。   不管她玩什么,单语铭不赢过她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前期谢小延还会有点不服气,等数不清多少个项目过后,她体力彻底透支,从玩了八轮的摩托车上下来,认输地滑到了一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不了不了,我不行了,你继续吧,再下去我半条命都没了——”   单语铭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你怎么玩这些都能玩一身汗啊?怎么样,还有篮球呢,你不是说是你保留项目吗?我看你腿也好利索了,走吧去不去?”   谢小延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抬起手腕瞄了眼时间,大脑一个激灵,一下清醒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靠!一点了?!”   单语铭无奈地扶额:“不然呢?你一个田鼠就打了十几局吧?你看看这都没什么人了——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他靠在赛车设备旁边,把外套脱了挂在旁边,掏出铃声作响的手机接起:“喂?”   那边只说了短短一句,单语铭抿了抿唇,敛起笑意走到一边,背过身去。   “跟谁在一起?”   单语铭很快看了谢小延一眼,好巧不巧对上谢小延好奇望过来的目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平时半眯着,总显得凛冽清冷,但睁圆了又懵懂得很,像个幼儿园等着家长接回家的小朋友。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单语铭头痛地用食指抵了抵太阳穴,低声不悦道:“许骋,那个事你别想了,你自己想办法,她跟你们的事无关,你手段光彩一点——你说什么?!什么叫跟人吹出去了?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   他的语调猛然上升,话里的怒火简直要把手机都点着了。   “那个,”谢小延凑过来,歪着头,试探道:“是,咳,那个,是我认识的人吗?”   单语铭飞快把电话挂了,摇了摇头:“没什么,你不认识,是我一个朋友。走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他伸手拿外套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哦,你现在住K.T对吗?”   谢小延的郁闷早跟着汗排得差不多了,早不那么芥蒂这个问题了,爽快地点了点头:“嗯。不过你不用送我,我自己打车就回去了。”   “你就别跟我争了行不行,我开车来的,还能让你打的回去?”单语铭道:“而且这里离酒店也不太远。”   商场早都关门了,谢小延跟着他轻车熟路地从另一条通道下了楼,一边疯狂试图找着手机信号,坚持要自己回去这点咬得也很死。   “你家离医院应该不远吧?医院离这十几公里,离酒店又有一段距离,”谢小延拒绝地很彻底:“我已经叫好车了,真的不用。”   “那行吧,”单语铭拗不过她,无奈地推开门:“从这边能走到东田路……”   “——!!”   门被推开的瞬间,一道明亮尖锐至极的车大灯劈头盖脸地直直打了过来,在夜色里显得极为锐利!   谢小延和单语铭同时下意识抬了抬手臂,挡住了眼睛。即使如此,谢小延还是从指缝里隐约瞟见了主驾驶座上,那双清冷至极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有点短TVT   小谢   你辛苦钓上的朋友有点森气!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lain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吟山雨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84.   温别接到许骋电话的时候,站在常年恒温二十六度的办公室里, 如坠冰窖。   温成清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眉心一沉:“怎么了?”   温别从电话里抬起头,语气极稳:“没什么。”   他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只留下一句:“您早点休息。”   许骋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血缘也是真迷幻一件事, 命定的事仿佛再无半分转圜空间, 但这个人实际上跟他的生父一样,在温别那存在感还没小时候家里养过的狗强。这不是骂人,这是真话。温别随母姓,有了记忆以后,跟父亲有关的所有瞬间都是糟心混乱的。连他母亲, 那样骄傲的一个人都低过头, 苦笑着承认当初的选择是错的。   温别其实连最基本的‘厌恶’都没有,他能做到的只有主动防御,至少把这些人或事挡在温成清看不到的地方。   温成清知道有的人野心大, 还想让一个外人空降, 甚至掌权, 但他也知道许骋和那个混账男人不敢真的这么干, 至少动静没那么大,只敢暗戳戳的来。所以从许骋回国那一天开始,温成清隔三差五就要耳提面命下温别,让他千小心万小心,把对方给盯住盯紧了,各方消息都显示那不是个善茬。   许骋也是偶然得到消息, 多年好友的小学同学竟然跟温别扯上了关系,他想想都觉得刺激。   但说实话,许骋打嘴炮的时候,也没想到,对方的反应竟然那么平静,平静的甚至有点反常了。   看来就是玩玩的。   许骋便兴趣缺缺地挂了电话,继续跟一圈狐朋狗友喝酒跟细腰大胸的美女调笑,乐着乐着他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干脆抄起电话又给单语铭打了过去,本来是想把原来的建议再提一次,结果单语铭竟然把他骂了一顿,甚至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他这才有一点点恍然大悟过来:“等等,你不是吧你,看上有主的——喂?喂喂喂??”   “靠!挂我电话!”   许骋对他爹的雄心霸业实在不感兴趣,对方这一通操作,搞得他这些年过的,那简直不像人过的日子,正经朋友也没几个,单语铭算其中比较像话的了,至少不是奔着他的钱来。   许骋骂了一通,嗨完端起酒的时候,好奇心搞得他心口像被猫挠得一样,那女的到底是什么何方神圣?毕竟一个连住处都没有的废柴,能被事业型的男人看上,那外表得加多少分啊?仙女吗?   85.   仙女此刻有点脚软。   她咽了口口水,甚至有种折返跑的冲动。   “那个,”谢小延冷静地,不动声色地,用胳膊肘小心地戳了单语铭一下:“四眼,你没啥事要不就走吧。”   单语铭本来还云里雾中,怎么有人开车逆行还敢这么嚣张,但一看谢小延反应就明白过来了。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那辆黑车一眼,Rolls-Royce幻影,深夜里的车横停在这,即使静止,姿态已经足够嚣张。   “好,不过得先等你走了,我再走。”   单语铭冲她舒展温和地笑了笑:“最近社会新闻看多了,我担心。”   砰——!   车门闭合的响声听得谢小延忍不住微微一抖,以示敬意。   旁人都道温别这男人是好脾气到了极点,让人感到舒适,又始终能坚持自己的底线,在两者间守住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有时候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得牺牲磨灭掉自己的一部分。但谢小延从一开始就觉得,他的如沐春风是用疏离做底色的,有层玻璃罩从一开始就将他和外界隔开,真正的温别谁也摸不到,谁都碰不着。而后的每一天,她其实都是在反复证实着这一点。   温别走过来的时候,简直像和夜色溶在一起,修长挺括,黑发微微垂下,恰好落在眼帘上方,好看得她有些恍惚,她的心像住进了学艺不精的潜水员,总想去探一探三千米深海,那深海包容又广阔,但永远不可能让潜水员看清。   是灯没电了吗?是装备带少了吗?   都不是。   是学艺不精,段位过浅。   以至于人都到了跟前,看着她,她都不知道该张嘴说些什么。   谢小延自己总写到角色窘迫,张一张口,一个‘我’字我半天,最后对方还是会接过话。她想起那画面尴尬的寒毛直竖,干脆就闭嘴,什么都不说。多说多错。   所以温别垂眸看着她,她低头对脚尖,谁也看不清谁的眼睛。   温别也没说什么,转向另一位:“单医生。”   单语铭微微一挑眉,扯了扯唇角:“温先生还记得我。”   温别淡淡道:“当然。你是她小学同学。她在这里朋友不多,老朋友更少,能遇到就是缘分。”   单语铭不是不意外的,这个场面怎么看怎么都有点难以解释。深夜一男一女,商场侧门出来,不是刚看完电影就是刚玩完游戏,温别作为正牌男友,大度成这样,这个胸襟他自认是没有的。   “不过,”温别话锋一转,轻点了点手表表盘:“现在这个时间,真的太晚了。”   他扣过谢小延细白的手腕,捉在手心里捏了捏,将人带到自己身边:“下次如果要出来,至少跟我打个招呼。”   “不然我会担心。可以吗?单医生。”   温别问得让人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潇洒大度。单语铭犹疑了下,点头,作为一个道德标准常年远超平均线的青年,他那一点被强压着的愧疚颤颤巍巍地冒出了头:“还是不好意思,今天遇到小延确实是意外,我——”   他话还没说完,温别微颔了颔首:“谢谢。”   一直等到车彻底消失在长街尽头,五好青年单语铭还陷在以己度人的懊恼里出不去。   86.   谢小延在副驾安静如鸡。   温别也不开口,车厢里弥漫着安静至极的尴尬。   但是尴尬可能只是她一个人的,他倒是一直认真开车。   谢小延伸手想拧开音响的时候,被温别阻止了。   他戴上蓝牙耳机:“我要打个电话。”   谢小延讪讪地收回手:“……哦。”   “是我,”温别开了点车窗,左手手肘撑在窗沿上,食指扣在太阳穴上,从她这个角度扫一眼过去,那侧脸称得上漂亮得令人失语。   “这么晚,打扰您了吧?他最近身体挺好的。对,嗯。是啊,我之前跟金医生说过,定期要回去检查,但他总也不听我的。”   温别笑涡还挺深的,睫羽在眼下投一小块阴影。   谢小延没有转头,偷偷转了眼珠看他,看两眼还得收回去一次,免得被察觉了。   “我是想托问个事,祁叔叔你可能不清楚,但连哥应该知道,因为他在非洲支援,我联系不太上他。”温别单手打了方向,朝后视镜瞥了一眼,顺势连换了两道。   “倒也不是大事。”温别抬眼望了望夜色,极轻地眯了眯,语气没什么起伏:“他那个医院底下,普外有个医生叫单语铭——”   谢小延头皮炸了。   她不可置信地扭头,紧紧盯着温别的眼睛,但他连看都没看,继续讲着电话。   直接抢电话断蓝牙这事谢小延也干不出来,她扭头看了看,试着摁了摁金属把手上的按键,低声道:“停车。”   温别顿了顿,朝电话那头低声抱歉了一句,看向她:“你说什么?”   这话不是问她说什么,其本意大概等于有胆就再说一遍。   谢小延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冷淡道:“听见了就别再问了,我要下车。”   温别可以生气,他要怎么发火她都认,谢小延已经准备好八百种道歉的姿势和诚心了,无论怎么说,她玩到凌晨两点没给他信息,都够他生足一周的气。但他不能这样。   这样不对。   让别人来承受,根本不对。   温别干脆在路边停了车,望进她眼底,轻言低沉地问道:“谢小延,你是在为了他发脾气吗?”   谢小延定了定心神,转向他,耐心道:“温别,平心而论,我们的事跟他没关系,你不开心,你生气,你把我叠在一起折巴折巴扔月亮上我都没问题,但他是个好医生,你不能这样——”   温别极轻地勾了下唇角,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让人探不出一点喜怒:“我怎么样?”   谢小延:“你!”   她没想到温别还会装傻装成这样,声调猛地拔高了,意识到不对又低了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你这是迁怒!”   温别几乎失笑了,他笑了会儿,抬头指了指窗外:“认识吗?”   谢小延顺着他手指指的方向看了眼,瞳孔霎时瞪圆了:这里是她原来一直租住的家!   温别低声道:“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要下在这里下,离这小区北门最近就是这,本来也是要送你过来,收拾收拾衣服准备走吧,等——”   这明目张胆的赶人,谢小延实在没耐心听完,直接甩门走人了。   深夜的街道还真是萧索得要命,又冷又凄,半个车影都没有,她穿过大半个马路又被人拦下,对方一把扣住她手腕,将她转向自己。   谢小延抿紧唇,吸了吸鼻子,睁大眼睛,脖颈的青筋直往外冒:“你抓我干嘛?!大晚上的浪费人时间你知不知道啊!”   温别把什么东西放到她手里,静静地看着她:“钥匙。”   靠!   谢小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谢谢你了,以后记得提前给我!”   “哦,不对,”谢小延冷笑了声,突然想到也不一定有以后了:“你下次有什么想法直接说,我打车过来也是一样的。”   说完她就潇洒地转身走人了。   走出五十米,谢小延还是没忍住,又扭回头蹬蹬蹬跑回来,pia叽一脚,在温别鞋上留下一个硕大的球鞋印。   “再!见!”   谢小延单方面决定了,以后温别会频繁地出现在她未来的炮灰军团里!每当写到她她全身都会充满干劲!   -   谢小延真是跟不上温别节奏,他竟然做好了让她搬出来的准备。还没提前跟她知会,直接就开过来了?!   那下一步呢?还用多说,不是分手就是分手,要不然就是分手,想想她堵过的心真是没必要,在那瞎jb伤心也不知道伤心什么呢。   她一边咬牙切齿地骂自己蠢,另一边眼睛异常敏锐好使地盯到了什么。   谢小延气得一口气都顺不过来了,还让她看见扛着□□短炮的傻逼狗仔,真是送上门的□□。   她大踏步地越过栏杆,绕过街道往小区的方向走去,在转弯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朝灌木丛方向掉了头。   “哎——那边的——!”   谢小延正准备开口,突然有一声更清亮的声音先她一步,划破夜空,横空出世。   对方的身影也比她更快,简直快成残影,三步并作两步,踩着灌木丛附近的花坛边沿,凌空跃起,一脚干脆利落的飞踢,把只伸出来一点的相机踢飞了!   “有病啊肖翔你一天天盯着人家拍,还好意思收钱说不放正脸,我呸!我跟你们上司说了多少次,这条不要再跟了不要再跟了,你丫他妈外快赚上瘾了是吧?!你他妈趁早滚出老子视线!”   谢小延:……………………   骂完等对方回过头来,谢小延又被狙击了一次。   这漂亮少年眼睛真亮——   “那个,对不起啊,他们老盯着你拍,”对方不好意思地朝她连连颔首,看了她两眼,忽然笑了:“不过,我也是老从相机上看到你和温先生,老注意他了,总挡着你,才发现你长得可真好看啊,好像Ariel!”   谢小延想了想,这句话信息量太大,她的cpu暂时跑不了这么多信息,只能拣着重要的回复了先:“谢谢啊,不过我已经跟他分了,以后真不用盯着我了,真的。还有,Ariel,是谁啊?”   “爱丽儿,小美人鱼公主,”回复完这年轻仔似乎才反应过来,瞬间瞪大眼睛:“什么?!分了?!”   什么鬼?温别那小一百万刀的礼物还没送出去呢,人就要跑了吗?太惨了8!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3192440、Elain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头上长蘑菇了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章   85.   谢小延反射弧再慢,也反应过来躲在这里偷拍她的人, 和这个小年轻是一伙的——总归都是那类靠消息卖钱的人。   她本来就一个头两个大, 当下根本不想应付这问题,掉头就要往小区里走。   “诶, 谢小姐您等等啊, 我——”小年轻眉眼飞扬漂亮, 眉毛弯一弯,竟然有些说不出的狡黠:“我请你去个好地方,喝点好的,现在你回去你楼下也在装修,水泥袋堵着楼道呐, 好吧?”   谢小延觉得这人态度也挺有意思的, 压根没有半分拿别人私生活卖钱的愧疚,她站在原地,抱胸歪头看了他几秒, 很轻地笑了笑:“行啊。”   她倒想看看这人装了好人, 又想玩什么花样。   86.   十分钟后, 谢小延站在全家便利店门口沉默。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是啊!”   一身工装服的人兴冲冲地冲她一扬手, 好像在介绍什么宝藏:“这家进了好几款新酒,便宜又好喝,你等着啊!”   从小区后门绕小路走过来的,这十分钟里,对方花时间纠正了谢小延最大的错误:她是女的。   说是姓徐,虽然是记者, 但绝对跟狗仔不一样!   当时谢小延怀疑的目光让她很受打击,挺了挺胸脯,严肃道:“真的,我跟你保证没骗你,而且今天情况特殊,我带了束胸,平时也没这么——”   她们俩的目光同时落到一个地方。   谢小延怕再不信,她能把自己拉到公共厕所去验明正身,而且听这声音,跟刚刚怒火冲天时音色差多了,纤细清亮了不少,赶紧点头应下。   不过,谢小延还是感觉哪里有点怪。   谢小延靠在门框上看她,人正抱了一大堆酒去买单。   她皱了皱眉,快步走过去,拨拉着看了下: “哎,你买太多了吧?”   “不多!”徐恕冲她摇了摇食指,唇角翘了翘,眼睛亮亮的:“这全是啤酒,还有柑橘的,根本没度数,而且我还要带一点回家呢!”   谢小延拦也拦不住,任她去了。   她在靠窗的高脚椅上等了两分钟,徐恕就拎着巨大的袋子过来了,袋子一倾,哗啦啦连酒带零食,鸡爪话梅薯片肉脯,倒了一桌子。   “分手呢,脑子已经很累了,胃可不能再空了。”   这记者也挺高的,一米七朝上,下颚瘦削,眉眼深秀,清绝好看到模糊了性别,个高腿长的往椅子上斜斜一倚,语重心长完,又朝谢小延手里塞了盒热乎乎的东西。   她低头看了眼,热干面加五个鱼丸。   谢小延莫名地有点想笑,她明明没有吃东西的心思,但拿筷子戳了两下,还是挑进了嘴里。   “谢小姐,我跟你说啊,你呢要放宽心,要这么想——”   “别谢小姐了,你也跟过我吧,应该知道我叫什么,叫我名字就行。”   谢小延捞了桌边的番茄酱,垂眸往塑料碗里挤了一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们,没写那么详细。”   徐恕有点结巴:“写,写什么?”   谢小延撑着太阳穴,微微笑了,有点漫不经心的美:“就那些,还能有什么?无业?拜金?家庭状况细节?”   “随便哪一条,我都没在报道里看到。”   徐恕本来准备戳丸子,现在听见这话,竹签都一颤:“……”   “我要是说我真不是负责娱乐八卦这块的,你信吗?”   她苦笑了下,本来没准备多辩解什么,结果谢小延自然地就接上一句:“信,为什么不信?”   谢小延抬手开了罐1664,气泡咕嘟嘟发出响声,她闷了一大口下去。   徐恕定睛看了她半晌,手里的丸子也不吃,过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似的叹了口气:“你跟温别,具体是怎么回事,虽然我不太清楚,可两人之间有误会总归是不好,有个事我跟你提个醒。”   徐恕欲言又止:“但你听完可别——”   谢小延望着她,以为对方要说可别出卖了她。   “你可别喝太多酒了。”   徐恕小心翼翼地把一大堆酒推远了一点。   “他妈妈最近醒了。”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谢小延眉头蹙的更深了,但把心中的愕然收理的很是干净。   都什么跟什么?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起初次见面时,温别来跟她要项链,那一块相框吊坠,照片里框着的,就是个小男孩和年轻的女人。   温别从来没跟她提起过一星半点关于母亲的事。   谢小延平时懒然,但其实心思细腻至极,根本不用多问,稍微拐个弯就把事想清楚了。   徐恕这话说的,里外都透着点“终于”的意思,也就是说之前人一直是处于昏迷状态的,不管是意外还是生病,总不是什么好事。温别从来都没有半个公众人物的自觉,连自己的消息都不想透露,遑论涉及到个人伤痛的私密,媒体挖不出来也是正常。   “温别,这男人还是挺奇怪的,”徐恕指腹在啤酒拉环边缘转圈,也不拉开,若有所思道:“他不忌讳跟媒体打交道,但是给出来的全是属于温家人应该有的东西,多余的,关于温别背后的,一点都没有,说到底他根本就不太留恋温家,到了十几岁才回到这个家里,看他那么早熟的样子,人格塑造可能早完成了。所以说如果他还有什么在乎的,他母亲肯定算一个。”   谢小延:“她……那个阿姨,带了他很久吗?”   徐恕笑了笑:“当然了,到处跑呢。当年温家捧在手心的明珠,嫁到哪去,嫁成什么样,都还是温家上一代最聪明优秀的人,肯定带着他去了不少地方。”   徐恕犹疑了下,抿紧了唇:“而且我听说,他母亲早年还给他定了个人。”   “不过这都那么多年了,那种娃娃亲肯定早都不作数了。”   她赶紧补充道,撕开了一袋坚果递到谢小延手里,殷切地望过去:“所以你理解了吧,如果你们俩之间有点什么摩擦,你可千万别放弃,心里藏着大事,有时候容易厚此薄彼,也是很正常的,感情嘛,就得你退一步我退一步,这么着来——”   谢小延瞥了她一眼,竖起纤长的食指:“一,听起来你感情经验挺丰富的样子,你谈过恋爱吗?男女之间的?”   又多加了根中指:“二,媒体都不见影的事,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徐恕一次性抓住她两根手指,晃了晃:“小谢,我现在不是以业内人的身份在给你抖,是社会人士小徐,这点人脉还是有的,有跟温别从小就认识的人啊,他的朋友啊,之类的。感情经验嘛——”   徐恕转了转眼珠子,伤感地垂了垂睫羽:“你别看我这样,我也是离过婚的人了。”   谢小延一口啤酒卡在嗓子里差点呛死:她还以为这打扮,这外形,怎么都是个放荡不羁的双性恋呢!   “你,你多大啊?!”   谢小延也不表情管理了,目瞪口呆地问。   徐恕:“二十多吧,奔三了,不小了。没办法,遇了个渣男。”   最后几个字她暗暗咬牙地从齿间挤出来,不是小聋瞎都能看出不对。   谢小延:“那,你们还在一个城市吗?”   她和温别可还在呼吸同一片空气呢,她到底要不要去别的地方,现在还没想清楚呢。   而且徐恕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谢小延算是彻底清醒了。   他根本没把她往未来里规划过。   就算不是一时玩玩的,长久玩玩,有区别吗?   话又说回来,是她还在需要他,距离上次共眠,又过去好几天了,她这两天甚至还动过心思再找温别——谢小延真想揪着自己头发,把自个儿提溜起来,挂墙门上自省。   但听听前辈的处理方式,也是好的!   “他啊?”徐恕不知道她心思几何,丢了颗花生米到嘴里,气哼哼道:“死了。”   谢小延:“………………”   她有点局促,轻点了点徐恕膝盖:“不好意思啊。”   徐恕笑得眉眼弯弯:“嗨,多大点事儿。面吃完了吗?来来,吃零食!”   87.   深夜时分,谢小延拖着醉得不知所以的记者同志,艰难地走了十里夜路。   ……   真算起来没这么夸张,但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已经快后半夜了,周围就没路过的的士,叫车软件也打不到车。   本来谢小延准备直接把她拖回小区自己租的房子,可她就那么顺口一问地址,对方醉的那么死竟然还答了。   什么bi yue——谢小延随手一查,还真有庇月路,还是个公交交汇站,就在两公里以外。   谢小延一咬牙一跺脚,还是准备把人拖到那里,万一她朋友或家人在附近等着呢?   而且她现在是真不想回家。现在想到这个字都让她有点恍惚。   原来觉得有家人的地方才叫家,后来要求降低了,有个电脑、加个遮风挡雨的房子也能算家。   但这些日子以来,她好像已经习惯了,总能见到那个人的地方,竟然隐隐让她有了家,甚至一个归宿的错觉。   混蛋,真是混蛋。   谢小延背着的人也不是很重,但加上心头的事,压得她都得紧咬着牙关,汗没出来,眼泪倒快出来了。   你有点出息。   谢小延刚在心里骂了一句,手机应景地响了起来。   她掏出来看了眼,刚想摁拒绝,转念一想,凭什么啊,干脆地接了起来,语气冷硬:“什么事?”   温别语气也很利落:“在哪?”   谢小延扫了眼四下无人的街头,对面足浴的霓虹灯牌子都暗了,只有路灯和稀疏的车辆撑起夜色。   “我在哪,跟你还有什么关系?”   她反问道:“那么晚了,你想让我现在去收拾东西?”   温别沉默了几秒,就在这短短的间隙里,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觉得他正紧紧皱着眉。   “收拾行李,有那么难吗?跟早晚有什么关系?”温别轻声道,顿了几秒又问:“你是不是现在不在家?”   谢小延气得太阳穴直跳,背上的人都滑下去一半,她停住脚步,靠着路边栏杆,摆出一副心平气和的架势:“温别,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放了多少衣服你扪心自问一下,就那客房,到底有多少可收拾的东西?我囤的方便面吗?现在房间里所有跟我有关的东西,除了证件,你全都扔了吧,落个清静。要不想我再过去一趟那么麻烦,你把证件邮寄给我也行。”   温别那边彻底陷入静默。   他实在是不知道,让她回家收拾下要带的东西,有那么难吗?谢小延现在是想让他上去帮着一起?   “谢小延,你是不是——”   温别陡然想通她话里的意思,后脑勺连着太阳穴一起疼,话刚说到一半,谢小延那头忽然传来刺耳的急刹和尖叫声。   再然后,通话直接断了。   还有六个小时,他就要带她离开了。温别想把所有的流言蜚语与雾从她眼里抹去。   怎么偏偏是,这个关头。   87.   谢小延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个阵仗。   她一句救命啊打劫啊,卡在喉咙里,但怎么都喊不出。   四辆车。   每辆车上都有人。   就围着她一个。   她小说也不敢这么写啊。   ——噢不对,小说里还是敢写的,但那他妈可是有鬼的世界,主角还修炼出超能力了,她有个屁啊!   谢小延没想到这辈子跟温别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把证件寄给我就行。   要是知道会出这个意外,她怎么都得骂他两句渣男才够本啊!!偷了她的心又不负责的混蛋!玩弄无知大龄失业少女还害其遭受网络暴力……虽然网友们说的也没大错吧她确实是要啥没啥除了美貌身材才华以外——   谢小延正满脑袋奇奇怪怪的东西乱飞,突然意识到自己背上还有一个呢!   她可不正背着人家一步步后退呢?!   靠,谢小延一头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总不能把她也拖累了!   她的手已经沿着裤兜悄然摸到了手机开关键,正准备狂按几次,冲着她方向来的,停得最近的黑车有了动静。   从后门上下来了一个人。   一个挺高的男人。   谢小延定睛看了看,当时就绝望了。   完了。   这人看着比他那几百万的车还贵,肯定不是来劫财的。   等对方到了跟前,谢小延彻底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这男的怎么长的?   在魔魅一样的深夜里简直能瞬间扼住人的呼吸,深目长睫,华美漠然,好看的仿佛风声都能为他停驻。   他只对谢小延说了四个字。   “把她给我。”   谢小延CPU转的从没这么快过。   她当时就笑了,也回他四个字:“你别想了。”   谢小延这边话音刚落,一声巨响忽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寂静。   是撞车!   谢小延惊悚地发现那辆巨贵黑车前脸几乎都被撞变形了,而肇事者把车就那么停在那,也不熄火,摔门下了车。   “我来找个人。一时没收住,有点脚滑了,不好意思。”   温别边走边道,眼神半点没往谢小延身上瞟,甚至还勾唇笑了笑,只是眉眼全无笑意,一片晦暗不明的利意。   不好意思?恐怕他只会觉得自己动作太轻了。 第四十一章   88.   谢小延从小到大的信条都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包含着老祖宗多少智慧啊!敌进我退, 敌退我追!她, 非常分得清主次一人,看到这场面也有点大脑宕机了。   现在哪还管的上什么矛盾不矛盾的, 内部矛盾哪有外部矛盾来的重要!温别要是一个冲动, 硬要逞强, 万一他俩都被人终结在这了——噢,不对,她背上还有一个呢。到时候报道会怎么说,谢小延都能想象得到,最惨的可不就是她背上这个喝醉的无辜路人, 啥都不知道一觉醒来天地都变色了。   一步。   两步。   两步半。   谢小延试图降低存在感, 慢慢挪到温别身后再说,但半路就被人截住了。   那男人一把扣住她小臂,也不知道使了多少力, 长年运动量靠打字的谢小延疼的一个激化, 但也没敢做出什么大表情激化矛盾, 一个深呼吸压下去了,   “这位小姐,我再说最后一次,把人给我。”   对方的声线静水流深,根本听不出什么起伏,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根本毋需明言。   “易董,麻烦弄清楚, ”温别也失去了惯有的耐心,谢小延开口前,他直接上来把男人的手拂开,挡在她跟前,一字一句也算慢条斯理,语气冻到冰点:“你是在要人,要你自己没管好的人,不跟她道谢也就罢了,上来就堵人,这不太对吧?”   本来背上醉醺醺的人快滑下来了,谢小延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人强行叫醒,看看她认不认识,但温别这么一说,她突然觉得理直气壮起来,把小记者又往上扛了扛,昂了昂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是啊!你一不报名,二没目的,就想半路劫人,哪条道上有这个理哦?还带着四辆车,啧啧,堵两个女孩子!!”谢小延竖起两根手指,瞪大眼睛:“你怎么不再开个直升飞机来呢?还有啊!你知道她叫什么吗你?她职业特殊得很,我可不能随便放人,谁知道你是不是来寻仇堵她嘴的!或者直接就,”她腾不出手,只能呲了呲牙:“灭口了呢?哼。”   温别回头静然看了她一眼,收获了谢小延一个得意的扬眉,意思是,厉害吧,过后记得夸夸我。   那男人不怒反笑,再开口竟然柔和了两分:“谢小姐是做什么的?”   “还是在家里做专职作者吗?”他问得倒是大方诚恳。   谢小延是站在背后看不到,那一瞬间温别脸色简直沉到极点。   温别轻声开口:“K.T这两年做扩张,去年新投了家报业集团,名字挺熟的,你感兴趣吗?”   谢小延被对面那男人眼神吓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温别才懒得管,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转身拍了拍谢小延的肩,示意她把人放下。   “但她醉啦。”谢小延在他耳边为难的小声说,温热的气息勾着他耳廓,痒痒的。   “没关系。”   温别垂下眸,低声温柔道:“放吧。”   谢小延小心翼翼地把人放下来,本来已经做好了扶人的准备,结果温别扣着人的肩膀手臂,直接把人给捋直了。   “徐记,”温别俯身,用只有他们俩听得见的分贝道:“如果你继续醉下去,我不介意在航班上多加个位置,你干脆躲个半年,如何?”   徐恕‘迷迷糊糊’转醒,眨巴着眼睛缓缓站直了一点,左手还可怜巴巴地搭在谢小延肩上,咳了好一阵,完了在她肩头轻蹭了蹭:“谢谢你哦小谢,我可以自己走的。”   谢小延担忧地看着她:“你真的可以吗?要不我扶——”她无意间瞥到几米外的男人,话都打结了:“额,你,认识那个人吗?”谢小延食指悄悄指了指对面。   徐恕看都没看,也没回答,只冲她笑了笑,然后猝不及防给了她一个熊抱,在温别把人拎走前立马松了手,两手摊开耸了耸肩:“温总,反应别那么大,小谢挺可爱的,要不是……我都想把她介绍给我朋友,”徐恕在谢小延耳边迅速道:“青年才俊!”   温别把谢小延直接圈过来,远离了她的势力范围,温文尔雅地微微笑了笑,:“易太太,回家好好养着吧,不要再半夜找人喝酒了。”   温别心里那叫一个悔恨,早知道闹个别扭能让她碰上这对,他绑也把她绑住了。   夫妻闹别扭还要带外人,什么臭毛病!   徐恕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前,还低声跟谢小延说了句什么才走。   她本来被温别的话冲击到陷入呆滞,闻言吃惊地抬起头,看了徐恕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恕冲她挑了挑眉,甩了个潇洒的wink:“加油啊,我会一直看的!!”   谢小延眼看着徐恕大步流星地离开,径直从那个气场强大的英俊男人身边经过,把他当空气一般,直接上了后面的一辆车。   ——哦,也不能说完全当空气。毕竟上了车以后,徐记者还摁下窗户,优雅地冲车外竖了个中指。   结果那男人也是牛逼到不行,走过去一把将她手腕拉出来,把什么套进她无名指。   谢小延定睛一看,不是戒指是什么。   叹为观止。   她立即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记下这段精彩的夫妻互动,给未来的人设添砖加瓦。   89.   找人拖走两辆车后,温别叫了司机来接他们。   “你要赔多少啊?他怎么也不管自己的车就走了?他不会去告你吧?你到底跟徐记说了……”   谢小延上了后座以后还在碎碎念,直到有人心无旁骛地枕到了她大腿上。   没有一点点防备,温别阖眼就躺了下来,面上有点抹不去的疲惫,谢小延一心软,也不忍把他推开。   “喝了多少酒?”   他闭着眼问。   “一,一点点吧。”   谢小延翻着眼睛看天花板,呼吸平稳,争取努力忽略掉他的存在感。   但真的痒。   后脑勺直接枕下来,硌得她老忍不住想动,又不敢动。   “一点点。”温别轻笑了声:“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听说她吗?”   “三年前,一次酒会上,有家被她写得报道捅破年报造假的公司,老总找人围剿想灌醉她,红的洋的白的混着灌,人到最后半夜没醉,半夜还把第一手消息挖到了,连录音带照片。”   “她带你喝,”温别睁开眼,懒散温柔地把她映入瞳孔:“我可不放心。”   谢小延嘟囔道:“我真没喝多少。”   “哎,那后来呢?那家公司没再找她麻烦吗?”她戳了戳温别的肩,好奇道。   温别勾起唇角,像是被逗笑了:“啊,早破产了。”   谢小延没说话,但表情很是满意。那种坚信正义永远能战胜邪恶的满意。   温别笑着抬手轻捏了捏她下巴:“找麻烦也要挑人看背景,挑上她就是纯属眼神不好,运气点背。”   谢小延咋舌:“看着不像。”   温别:“不像什么?”   谢小延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口:“不像愿意接受这种灰色地带的人。”   温别轻道:“那恐怕由不了她。”   对于她来说,跟姓易的结婚,简直是做慈善中的慈善,抱着这样的心情才能进那种家族。   “还有,”温别阖了阖眼,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以后尽量少来往吧,她……应该是有了,本来要在家里养胎的,所以现在只要你见到她,基本都是乱跑的时候,肯定会撞上她丈夫。”温别忍了半天,才把永远别来往的要求咽了下去。   谢小延噢了一声,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没问她最后跟自己说了什么。   她既不想说谎,也不能告诉他事实。   只是,徐记者不是说自己不是娱乐八卦那边的吗,怎么把她的信息查的这么清楚?连《复刻》的事都知道,真是太牛逼了。   谢小延正咬着大拇指陷入深海迷思,忽然被轻圈住了腰肢,那双有力的手臂那样环住她,温暖又沉默。   “对不起。”   温别声音很低,让人有点恍惚是不是幻觉,她甚至觉得他有些筋疲力尽了。   谢小延沉默了很久,低声问道:“为什么。”   “所有。”   他的声线沙哑而低沉,在深夜车内密闭空间里,是一道杀人于无形的杀手锏,剥开她所有伪装。   谢小延从跟温成清聊完,到见他,两人时间都耗费在为不相干的人吵架上。她不久前才咬牙发誓,不理他了,再也不理了,可又遇到那样的意外,她一直没时间认真去想。   那些铺天盖地的评论和所谓爆料,一个字一个字扒她怎么钓上温别的,还有猜测她床.技好的,做‘夜活’的。   谢小延内心深处清楚,她比谁都清楚,她除了变得好一点,更好一点以外,毫无退路。   如果她还想跟他在一起的话。   但现在她实在没法说,没关系。   心里如果有个口子,一句没事,还好就像金属刀片划过,把那道口会拉得更大。   怎么会没事呢?他甚至还有更多……一个字也不愿向她透露的秘密。   “温别,我以前真不知道。”谢小延低头笑了笑,五味杂陈:“喜欢你会这么辛苦。”   她说完后轻吐了一口气,又扬起头往窗外看了眼,试图转移话题:“怎么酒店还没到?应该没这么远啊?”   他定定地看着她,须臾,扣过她的后脑勺探身吻上,是个带点凶狠的吻,牙齿磕到她柔软的下唇,啮咬撕扯着拉锯。   “想后悔?”   温别撑直身子,把她压在座位深处欺负,夜色在窗外浮沉。   他咬了咬谢小延的耳垂,轻道:“晚了。”   90.   徐恕睡了好长一觉,起来洗完澡,边擦头发边打开电脑,正准备干活,突然被娱乐版块的菜鸟肖翔炸了消息。   她定睛一看:“卧槽——”   温别绝了。 第四十二章   温别在机场把人亲了。   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被躲开了。   躲!开!了!   他们明明是一大清早的班机, 但流言蜚语很快传开来, 还不到中午,连温成清都听说了‘K.T继承人疯狂倒追女朋友’的精彩故事。震惊他全家。   -   其实发酵的起因只是生活论坛里一个帖子, 那楼主在机场换登机牌, 顺手把侧前方两个人拍下来, 感慨好看的人谈恋爱真是赏心悦目,但很快跟帖就歪了主题。   【就我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吗?】   【楼上的你不是一个人,这男的肯定不是素人吧,生图这样不早被挖去出道了??】   【??难道不是反炒吗?不过想出道还要炒恋爱是不是找死啊?】   【这女的好看是挺好看的,但她不怎么喜欢这帅哥吧?她直接偏头躲开了?】   【美女你不愿意的话放着我来吧我可以我真的可以!】   【什么出道啊, 这男的不是温家那个公子吗?被家里硬推上去那个?】   【emmm楼上大概率正解, [图片][图片]看看这个新闻截图,有点模糊,但看着差不多一样】   【温别?!他正脸长这样的吗??】   十几秒的短视频顿时被人一帧一帧研究了一遍, 机场内迎来送往, 环境喧嚣中, 两人一前一后, 男人修长挺拔,轮廓映在扬着微尘的光影中,低头望向她的时候,温柔的仿佛可以使时光停驻,衬得头上的机场透明穹顶像一弯玻璃海。   然而当事人谢小延气半天都没顺过来,从踏进机场那一刻起就把温别直接当透明人了。   一直到上了飞机, 谢小延张口就没超过三个字过。   在车上欺负人就算了,一声不吭地把车直接开到机场,国际航班两个小时以后就要起飞——好像几个小时前让她下车、想要分手的不是他。   谢小延思维一向跳跃飞扬,但也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   根据登机牌的信息,这一趟航班不仅早,还远。十四个小时后直接降落到旧金山国际机场。   上飞机的时候商务舱和经济舱还在身后,她刚落座,漂亮热情的空乘过来就蹲下了,谢小延吓得整个人往座椅深处仰了仰,顺便提膝缩脚,一脸懵逼。   “谢小姐您好,帮您换个拖鞋。”   谢小延和空乘大眼对大眼了几秒,立马干脆拒绝了:“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谢谢。”   “那把您的外套给我吧,我帮您挂在这边。”   谢小延摇摇头:“谢谢,不用了。”   “但起飞还要一会儿,需要帮您铺床吗——”   “你,”她抿了抿唇,眼睫垂了垂,余光极快地瞟了隔壁,飞快道:“去忙其他地方吧,不用管我。”   即使隔着颇窄一个过道,谢小延也能感觉到有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甚至能描绘出那道目光的形状,清冽恬淡的凝视就像细而无形的绳索,缠在她身上,在她缩起身子拒绝空姐的那一刻,绳索仿佛倏然收紧。   谢小延的太阳穴跳了跳。   她刚才那个样子看起来一定很蠢。   离起飞还有好一阵,谢小延本来没准备急着扣安全带,无意识地用手摩挲着冰凉的搭扣,脑子里一团乱麻,嗡嗡嗡嗡,什么都理不出来。   ……理不出来就不理了。她的人生信条一向是说放弃就放弃,谢小延从随身的包里掏出耳机和电脑,打开word干活。谢小延其实早就想把《东方少年》结局了,然后开一个新号,重新开始,写她喜欢的科幻题材。她不想再继续这样,过被梦境束缚的生活了。   谢小延瞪了一会儿屏幕,word上的字数停留在可怜的510字上。上次正经休息做梦是什么时候都忘了。   总不能一直依赖着谁,谢小延想到这里,郁闷地蹬掉鞋,直接躺尸睡觉。过了没一会儿,谢小延就感觉到身上多了层薄薄的毛毯,她闭着眼把毯子往下一捋,拽到了一边。   几秒后,毯子又凌空降落了。   她蹙了蹙眉,左手正欲掀那条薄毯,手背就被人覆上压住了。男人声音落在她耳廓,声线低沉清冽,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冷气大。盖上。”   谢小延没动,过了几秒默默抽掉了自己的手,握成拳垫到了肩膀底下。   她虽然闭着眼睛,背上也没多长一双目,但就是能感觉到,温别离开了。   安静无声的就像刚刚来时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飞机推出在跑道上滑行,轰鸣声的巨响炸得她耳膜生疼,谢小延怎么躺怎么不舒服,干脆直接坐了起来,身体前倾认真通着耳朵,视线无意间撞上了隔壁。   本来头等舱的隔档严实的很,但中间的一块还是通的,两边要是同时往前倾斜着角度坐,一样挡不住。   谢小延本来没想多看的,但是那一头窗外的天色实在太美,比她这边好看多了,所以目光捎带着映上了温别。   不知道他正在跟谁打电话,俯身手臂撑在膝盖处,长腿折出的直角弧度十分修长,低着头,侧面的弧度优雅的惊人,眼角眉梢像是落了开满一冬天的冰花,清锐里透出点漫不经心的懒散来。   “顾俞卿,对你来说,合作的同义词是敲诈吗?”温别顿了顿:“准备阶段已经要了六百,现在你这第一个项目还没推进,又要我追四百?说说理由,买个版权应该花不了这么多钱吧。”   电话那头的人理智气壮、丝毫不慌:“温别,本来呢,我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缺口都要跟你借的地步,但我家老头发现我干的事了,你也知道他一心想让我继承洲顿,但开酒店真的是全世界最无聊的事了——噢算了先不说这个,反正他这次看我胡来挺生气的,把我经济上全封了。”   温别短促地笑了笑:“这次胡来?你以前胡来顾董不生气?”   顾俞卿:“也生,但那时候他知道我跑路成功率顶天只有百分之十,就没那么在意。这次他发现你前期注资了,成功率铁定提高了,所以肯定比以前更生气。”   温别:“噢?提高了多少?”   顾俞卿:“百分之三十吧。”   顾俞卿:“我是说总共。”   顾俞卿:“哎,反正你就说你批不批吧?我听人说你今天飞美国,还带着你那小女朋友,怎么你准备世界巡回展览?”   温别:“你以前也这么话痨的吗?”   顾俞卿:“这不是把你忽悠成功了吗,可以展现一下真实的自我了。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现在要是不给个准信儿,到时候手机一关卿卿我我去了,你才不会管我跟我小破公司的死活,而且我跟你说这个项目绝对没问题,现在这个题材是未来的大趋向,要赶早——”   温别摁了摁炸得慌的太阳穴,目光无意间滑到左边,跟一双澄澈漂亮的水眸撞了个正着,他下意识愣了愣。   对方显然也蒙了几秒,很快猛地扭过了头,手肘撑着窗沿佯装看风景。   温别唇边溢出一丝笑意,很快又抿了抿唇,淡声回道:“好,不过这部分算我私人给你的,你记着账。接下来三个月,再有缺口你得自己想办法。”   顾俞卿忙道:“好好好!哎,不过你话也别说太早,我还是会来找你的,别忘了你也是大股东,我们得一起想办法。”   温别没再回答,直接挂断了通话。   他扭头看了看对面,只看得到一截小腿和部分脚丫,人已经再次平躺了。   还穿了双印着小派大星的袜子。   温别看了会儿才移开目光,眼底含着轻淡温柔的笑意。   飞平稳以后,他叫来空乘,示意了下隔壁:“等会儿问餐不用叫醒她,我要什么,给她同等来一份,去掉冷盘,酒换成热茶就行。”   空乘微微愣了下,才点了点头: “好的,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   她离开时,手心还紧紧攥着小纸条,是刚才那位……隔壁头等舱乘客悄么递给她的。   虽然说她们会尽力满足头等舱客人的需求,但是这个纸条上写的东西,也太奇怪了点。   哄孩子吗?   -   谢小延沉寂了五小时后又活蹦乱跳了,她还是第一次在飞机上用WiFi。   接通了祝里后,她特地把阅读灯调亮了,附赠了个皮笑肉不笑的嘴角弧度:“猜猜我在哪?”   祝里正自己鼓捣着修键盘,空格键死活跳不上来了,心烦意乱地瞟她一眼:“天上啊,还能在哪。不是,我说谢小延你是猪脑子吗,有时间跟我微信,没时间上网冲个浪?你知道你跟你家那位——”   谢小延笑容现场塌方:“我最近不喜欢上网冲浪,怕淹死。”   祝里一拳捶在空格键上,心情舒爽了一点,转而想起网上那些破事,附议道:“也是,看了不如不看。不过你们要去哪啊?你提前也没跟我提一声,办签证了吗?你只有美签吧?”   谢小延苦笑道:“这些回去我再跟你说,现在有点急事,上个月我还钱的时候,余额还剩不少,我就没多提,要等这个月网站提现还要段日子,你能先借我点吗?”   祝里:“多少?你们去美国英国还是德国法国?要转当地货币吗?诶可是也不好给——”   谢小延连忙摇手:“不用,人民币就行,微信转账吧,我到时候打个电子借条给你,一周内就还你。”   她报了个数字。   祝里挑了挑眉:“你真够节俭持家啊,这点钱够p啊,也就堪堪够个机票……”   祝里刹住话头,脑筋转过来了:“我靠,你不会吧你?!”   谢小延有点尴尬,刚想说还没想好,也不一定就到了那边立马买票回来,但还是要以备不时之需。   祝里:“谢大小姐你就准备出个机票钱,其他全让他出啊?”   谢小延那边陡然没了声,安安静静垂着眸,气氛陡然沉寂了不少。   靠。   祝里自知失言,赶忙补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需不需要多一点,反正我这钱存着也是存着,收你点高利息反正还能赚呢。”   谢小延沉默了一会儿,视线方向始终垂落在手上,轻声开口:“他可能,想带我回去见他家人。”   她视线上移,瞥了眼祝里能塞得下鸡蛋的表情,笑了笑。   “你们——”祝里揉了揉眉心,把键盘从膝头撂下去,想了半天还是话还是没问出口。   你们……感情这么快就到那一步了?   谢小延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就像正在大街上走着,手心冷不丁掉了块琉璃,本来应该在展馆的防弹玻璃柜装着,结果到了她手里,她能给的护具只有一个透明巨大的肥皂泡,把琉璃扔到里面,捧着它在街上继续走,日光之下,所有人都看得到,这东西有多灿烂夺目易碎,看到她痴心妄想地想要霸占住它。   除了瞎编乱造,她什么都不会。温爷爷问她她凭什么,围观的群众也猜测她凭什么,但最滑稽的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我是想着,”谢小延抬起左手撑着脸颊,有点出神地望着前方,小小声地说:“如果他是让我去见他家人,那我就去。我得去看看,”听说那个阿姨转醒了,要是温别答应了什么却没做到,还是因为她……那样绝对不行。   “如果不是,那我就买个票再回来就是了。”   她说的很轻松,但祝里目光被她手上什么东西吸引过去了,好奇地追问道:“你折星星干嘛?”   谢小延瞟了眼手上折到一半的长条,指腹捏了捏它:“无聊,折着玩。”   没注意到还好,一注意到就很难忽视,她手上这颗折到一半,飘着的细彩条上好像有字。   祝里凭借带眼镜后5.2的视力确定自己看得分明,但谢小延很快放下了手,想起了什么:“对了,这航班在旧金山降落,你要带点什么?直接给我名单就行了,机场免税有的都行,我照着买。”   祝里那头兴奋的直接撂了电话,研究购物单去了。   谢小延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偷偷地爬起来,朝对面悄悄地探了探头,又飞快缩了回去。   那边一直很安静。   她趴在桌上低落地折着星星,直到最后几颗快要填满她的小玻璃罐头了,谢小延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连忙摁下服务铃,叫来空乘。   “那个,”谢小延声音压得很低,急迫地问道:“盘子,还没到饭点,应该还没来得及给吧?麻烦下,别别别,别给了——”   空乘为难而抱歉地笑了笑:“但是……”她扭头看了眼温别的方向:“我一个小时前就送过去了。”   “那你应该没说是我吧?”谢小延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凝视着对方。   “不说,”空乘礼貌地甜笑了下,给了她最后一击:“那客人他可能就不会收了吧?肯定要说的。”   虽然她是不太清楚,隔着这么窄一个过道,又是很熟的架势,为什么不能亲自走上两步呢?   谢小延下意识拿手捂住眼睛。   她是假酒喝多了吗,到底在瞎搞些什么啊,怎么能送那个,刚才是脑子突发性发大水了吗!   空乘看着她瞬息万变的脸色,犹疑道:“那您需要我收回来吗?”   谢小延苦笑了下:“不用了,谢谢。”   -   谢小延叠完最后一颗粉紫色的,结束后封了瓶,把搭扣扣下来的瞬间,她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东西只能跟着她一起入土,每颗星星上藏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搞了又有什么用呢。她把瓶子抱在怀里,上下颠了颠,冰凉的瓶身都快被焐热了。   “这是什么?”   突然有人从她手上捞走了瓶子,像她一样好奇地摇了摇。   谢小延急得站起来就要夺回来,刚一抬眼就没声了,对方微凉的掌心又恰好摁在她肩头,顺势往下一按,她从善如流地坐下去,想了想不对,又站起来挺胸抬头:“你,你怎么乱拿别人东西——”   温别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端详着手上的玻璃瓶,又动手摇了摇。   谢小延: “你能不能回座位去——”   气势全无。   都怪她送的那盘破番茄!!   谢小延撞上他幽深漂亮的琥珀色眼眸,男人眯着眼唇角翘了一瞬,姿态温和闲散。   “因为有人跟我说,”温别往前一步,语气轻淡,眼神却深意十足,膝盖向前微顶,从她身畔挤进了她的这方空间,声音如常平淡:“找我出来看星星。”   温别大手随意一握便能卡住她的细腰,于是他也那么做了,顺便把人拉回她自己的座位上。   他则坐到了她对面,原本用来置放腿脚的地方。   一个小时前,他收到一盘摆成歪歪扭扭爱心形状的樱桃番茄,上面用沙拉酱拉了个笑脸,怎么看都感觉快哭出来了。盘子底下还粘着张小纸条。   ——过来看星星吗?我这窗边看得清楚。   ——不看星星过来也行。   -   “不好意思。”   谢小延正襟危坐,一字一句。   温别挑了挑眉:“怎么了?”   她的唇角抿的笔直,耳尖泛起热气的红:“蠢到你了。”   本来只是想示好而已。   温别沉默了一下,眉眼弯弯地笑了笑:“没关系。”   如果让她知道看到这盘小番茄的不止有他,还有他万年不用朋友圈的若干人等,不知道她会不会从安全出口跳下去。   但是不让他告诉别人是不可能的。孩子好容易送他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爱你们!! 第四十三章   温别的朋友圈从来都是一潭死水,微信用了几年, 基本都没点开过这个玩意。朋友圈唯一一条, 还是陆近携金盆洗手后,出来做生意搞酒吧, 开业的时候有篇宣传文, 让他帮着转发, 除此以外是一片白茫茫真干净。   他本来分享欲就不旺盛,加上从头到尾也就一个微信号,列表里亲疏远近都躺着,家人朋友编辑合作伙伴,全都在一起, 所以温别从来不玩这个。   但俗话说得好, 凡事总有例外,规矩就是拿来破的,横竖那是个渠道, 还是个人人都在用的, 也不显得突兀。   温别盯着这盘番茄半小时后, 隔壁窃窃私语的电话还没有打完。他情绪无处纾解时, 正好想起了这条渠道。   于是拿出手机,把盘子正了正位,歪了的小番茄倒是没碰,反正这盘的形状非常清晰,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那是个爱心。   他照了三张,对比了一下, 发了第二张,飞机上WiFi速度不赖,很快就发送成功了。   暖烘烘的一簇灯下,红色的一颗心,什么话都没有。   温别等了几秒,随手往下拉了拉,发现[一条新消息]已经跳了出来。   【……】   他看了眼留言的备注名字,沈什路。成天闲的慌吗,天天泡网上的吗。   但沈家这小少爷也不是最快的,下面的留言迅速叠了起来,从copy沈什路的【……】到陆近携言简意赅的【?】,还有各路劝告、询问、祝福以及表情,看得眼花缭乱。   看来不是沈什路一个人闲。   想是这么想,温别手还是虚握成拳,象征性地挡了挡唇边,那点微不可察的笑意淡而柔软。   他把消息提醒设置关闭,摁灭了屏幕,心满意足地双手交握,闭眼假寐顺便等某人电话结束,可以及时去看一场星星飞过身旁。   -   现在就是那个时候。   难为情的是,谢小延把舷窗拉起来,外面连刚刚还在飘的云都没了,只有深蓝的漆黑,像一片倒过来的深海。   “没了。”   谢小延喃喃道,但还是不死心,扒着四个窗户挨个看过去,全都试了一遍后才死心的跌坐回椅子上。   在一个多小时前,她真的看到了,那是谢小延这辈子看到过最清澈的夜空,给他那张纸条也不是随手写的。   温别会不会以为那是为了让他过来随口一诌的?   “我没骗你,真的,”谢小延沮丧地抬起爪子,把窗关上:“刚刚真的有。”   她小心地瞄了对面一眼。   温别坐在那里安静地望着她,谢小延看向他的那一瞬间,突然被食指轻戳了戳眉心。   男人朝她倾身,笑了笑,睫毛在眼下落了一小片阴影,仿佛有挥霍不尽的柔情,只倾倒了万分之一,就让她溃不成军。   “我知道。冬天飞这条线,能看到天狼,就是大犬座α,还能看见参宿四,参宿七和北河三,双子。”   温别淡淡道,收回手又垂落下来,和她十指相扣,指腹轻摩挲了下她的,接着更紧的握住。   “噢。”谢小延点头,视线再度转向窗外,刚才留了一条缝。   她出神地窥着天色:“我是第一次。”   谢小延想起什么,补充道:“飞这么长时间,是第一次。”   “我以前本来想……”谢小延说到一半,又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眼,面颊上抿出一个极浅的酒涡:“没什么,小时候做的梦,想在天上飞。”   她说完以后,气氛静谧了好一阵。   谢小延自己心里门清,她还有更重要的话没说出口。   “有话想说?”   看她又皱起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狂做心理建设的样子,温别开口问道。   谢小延咬了咬后槽牙,重重点了下头。   “说吧,你先,”温别顿了下,轻道:“我也有话跟你说。”   谢小延抽回手,重新放到膝盖上,抬头望进他眼睛,诚恳道。   “道歉。”   “我是想说,对不起。”   “还有,真的很喜欢你。”   谢小延停住话头,有点无力地笑了笑:“我是不是说了句废话。谁会不喜欢你呢。”   “你让我,让我想想。”   她抬手捂住额头与左眼。   温别凝视着她,看到她抿成一条线的薄唇,还有慌乱和胆怯。   谢小延突然弯腰从座位下取出自己的电脑,单手卡在臂弯里,指了指它:“我以前打字的时候,只有两种状态,大脑一片空白,还有思如泉涌的时候。我后来靠这个赚钱,可其实不算多有天赋,就是依赖,上瘾,我依赖它。我有时候真的很庆幸,它就像老天爷给我开的一侧门。你知道我有喜欢的一作者,我们那网站的大神,叫孚弋,他写过一个故事,有段话我印象一直很深,他说那些异常的能力与特殊的资质,对人来说到底算什么,奖赏还是诅咒?其实他们的感受,当事人以外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但被这些人创造出来的世界,每时每刻都是新天地。他说的是不是很对。”   “温别。”谢小延望着他,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支撑她说完接下来那些话。   “我有时候会想,你对我来说到底是什么,奖赏,还是诅咒?我不知道。”她放下手里的笔记本,眼圈有一点抑制不住的红:“我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喜欢你,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发现自己多没用。”   “我本来想,我快还完债了,”谢小延弯腰把电脑塞回去,鼻音愈发重,太阳穴都突突地跳,语速加快了不少:“你知道那次的,我每个月能少还很多钱,时间缩短了很多,所以我就想,想着能早点开始攒钱,攒很多很多,但其实你也不稀罕那个,你根本不缺……温别,我实在不知道该拿什么喜欢你,这是我第一次爱人,我真担心做不好,但目前看来,我是真的不行。其实我要是温爷爷,我也不会同意。”她用手掌根摁住双眼,尽力稳住声音。   连星星都不能成功分享。从她的窗户望出去才有的星光,他大概早看了成千上万次。   温别如果能交一个很好很好的女朋友,之前在酒店出现过的,熠熠发光的,哪个都行,无论是谁,要是像她一样坐在温别对面,没人会这样浪费他的时间,把平常的东西当成宝,还tm没献成功。她除了写点无聊的故事,什么都不会。   等她停了话头,温别递过一张纸巾,在她接过去之前又改变了心意,收了手,又挡了挡她想接住的手:“小花猫。说完了?还有吗?”   谢小延仔细想完,摇了摇头。   “好。那到我了。”   温别起身,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扣住她的手腕把人往前拉了一些,耐心帮她擦着脸上的泪痕。   擦完以后抬头望进她的眼睛,语速放慢了很多,温柔而缱绻:“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谢小延忍不住瞟了眼窗外,还是无云无星无月,太不争气了这个破天。   “看到星星啊。”温别笑了,正过她的脸,捧在手心捏了捏,无奈地轻叹息了一声:“你以为我刚才坐在那边干什么了?”   他扣过谢小延后脑勺,用前额碰了碰她的,动作轻柔,让人措手不及。   温别说:“看星星,看到我这辈子能见过的最美的星星,会闪还爱哭。其实我也没想着,这么好,所以非把她从天上拽下来不可,只要她待在那里,做她自己想做的事,就可以了。”   他没等谢小延多说什么,吻了吻她额头便匆匆直起身,跨到了过道上,临回座位前,想起什么:“这次回去,是想带你见见个人。”   “你见过那条项链的,就是项链里那个人。”   谢小延猛地仰头,满眼惊愕。   “您好,温先生,现在我们遇上了气流,飞机颠簸了,很危险,请您先回座位系上安全带。”   空乘抱歉地插了话。   “你先休息。”   温别抬手捏了下她的脸,忍不住笑了笑:“你哭起来真的挺像小花猫的,以后不能叫你小海龟了。”   谢小延:“!?”   谁是龟啊?!!   -   温别回了座位,深呼吸了好几次笑容渐淡。   他翻出微信,忽略了最前面所有的未读红点,拉到极下面,点出一个聊天页面。   【一周后到。请你克制一下自己,我不想吓到她。】   那边没有回复。   温别点开对方的头像,进了朋友圈,准备退出的瞬间手指顿了顿。   [将一根冬日脱叶的树枝插进盐矿荒凉的底层,二三个月之后再把它抽出来,上面就布满了闪闪发光的结晶,还没有山雀爪那么厚的最细小的树枝都被数不清的钻石点缀得光彩夺目,熠熠发光,原来的枝子已认不出来了----说到底,爱情都是巨大的幻觉而已。爱的越深梦境越癫狂。]   温别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   幻不幻觉他研究不是很深,但是……有些地方让人很不舒服,那时候是不是幻觉,他非常清楚。   温别深吸了一口气,死死压下了去卫生间的冲动。刚才她膝盖差点擦到,简直要人命。   作者有话要说:  结尾的理论出自司汤达~   今天每个评论都发红包随机掉落大红包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lain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长了翅膀的江江江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谢小延下飞机的时候怀疑自己已经半身不遂了。   从腰往下都是木的,她颤颤巍巍地扶着舱门, 身残志坚地谢绝了美貌空姐的帮扶:“不不用, 谢谢,我这是老毛病了!”   坐多了就会这样, 刚开始是扎着慌的刺疼, 等过久了就会麻掉。   空乘感慨地望了她的背影两秒, 目光很快收了回来,敬业地对着下机的客人微笑:“温先生,感谢您选乘我司,期待下次……”   温别温文尔雅地颔了颔首,微微笑了笑:“谢谢, 辛苦了。”说完不紧不慢地跨出舱门, 没有着急要追她的意思。但架不住人高腿长,谢小延在前面挪得又慢,没几步温别就走到了她身后。   帮谢小延送过小番茄的空乘偷偷侧头看了一眼, 瞥见他们的背影, 感慨万分地跟乘务长悄悄道:“人女生都成那样了, 也没搭把手, 做他们这些人的女伴真辛苦,我还以为很绅士……亏我还买过他家集团的股票。”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乘务长目不斜视,轻笑道:“我们外人哪管得着那么多。”   飞机降落前半小时,她去头等舱服务别的客人,撞见这两位拉锯战,男的根本争不过女方, 想拉她起来走两圈都被坚定拒绝,最后只能强往女的腰下垫了枕头,来回低声嘱咐了好多遍才罢休,低头时的耐心柔意如湍湍山涧溪流,从眼角眉梢流出来。   -   谢小延坚决不让他扶,因为觉得自己没事。   温别也就放慢步子,跟她平行,笑眯眯地侧头问她:“真的不用我帮忙?”   谢小延心平气和道:“我不是走不快,我是不想走太快,我第一次出国,没来过,我想多看两眼——”   她瞥了眼四周严实的机场墙壁,话到口强行拐了个弯,顺势往旁边一靠,右脚脚尖点在左边:“这里建筑风格怎么样!”   像九十年代的画报女郎,为了避免刺激到腰,整个人都扭成了S。   温别垂头望着她,表情看不太分明,只是嘴角的弧度已经有些忍不住端倪。   憋笑真是件苦差事。   “走吧。”温别没多说什么,平静而不由分说地一把揽过她的腰,把人几乎腾空带起,惊叫一声:“啊!!”   他力气比她想象的大多了,谢小延手脚并用地在空中扑腾了两下,可惜相当徒劳。   谢小延刚准备说,无论抱还是背她会严正拒绝,同志你就放弃吧,结果没走出几步呢,温别就把她放到了地上。   “?”   “Mr.Wen, Here it is!”(温先生,你要的东西来了)   温别转身接过,彬彬有礼朝工作人员道了谢,然后才转向谢小延,唇角轻勾了勾,眼里含笑:“从这到海关还有点距离,我把你抱过去或者背过去倒是也没问题,但坐这个要方便很多。”   谢小延活了24年头一次出国,一下飞机就坐上了轮椅。   这么尊贵的体验。   刺激,太刺激了。   -   在谢小延的再三要求和保证下,温别才让她下了轮椅——本来他打算推她到车跟前的。   苍天啊。万一车上除了司机还有他的熟人,或者……家人,她岂不是见到人家第一眼就开始丢人!!   谢小延绝对不允许这种惨剧上演在眼前。他爷爷不喜欢她就不喜欢了,如果让其他的家人也印象不好,谢小延觉得自己也不用挣扎了,安心当一根废柴完事儿。   出闸口前,谢小延忽然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小声说:“你等等。”   温别停下。   “怎么了?”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深色卫衣,黑色裹腿牛仔裤,有点迟疑:“我穿这个,不太好吧?”   温别看穿了她的紧张,低头的时候每一根头发都写着呢。   “别想那么多,”他扣过谢小延的手,十指交握,低声笑了笑:“现在这温度,你穿这个刚好。”   谢小延一头黑线:“不是这个问题——”   “走吧。”温别没让她说完,牵着她走出了玻璃感应门。   旧金山正值春天,空气里依然有春寒料峭的味道,天色澄净疏淡,晨光刚刚划破夜色不久,行色匆忙的人群在机场穿梭来回,耳边是异国他乡的语言,谢小延抬眼望见天际的薄云,倏地有一瞬恍惚。   这明明是她第一次来,却好像在很久之前就经历过这个场景。她知道这是一种常见的错觉,本来就该让它转瞬即过,但谢小延就是清楚地找到了回忆的线头。是她以前躺在家里的床上时常做的梦,也是她在小论坛上开始写《复刻》的原因。在梦境里,有人降落到了从未到过的星球,他既彷徨又下定了决心,要下去看看。他不知道底下有什么,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出了舱门。   谢小延不是那个人,她就像藏在远处的一粒沙子,能清楚看到他的背影,他走向陌生世界的步伐。天边像有被撕裂的银河,对面有正在坠落燃烧的星球,忽远忽近,就像误入者的心。   她站在这里的时候,就像刚要出舱的人一样。   谢小延思绪复杂,放弃思考地跟着温别走,等他把自己提溜到车上,她才发现车上除了司机没有其他人。   虽然有点意料之外,但一想,如果真相像那个记者说的,他母亲昏迷了很久很久才刚苏醒,也不可能有力气去别的地方,静待在床上休养才对。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来的这么急,谢小延什么都来不及准备,本来以为要这么失礼的见面了。   她正望着窗外出神,手臂被人轻碰了碰。谢小延回头,看见温别自然地朝她伸出手,掌心摊开向上,大概是……示意她握住的意思?   谢小延用眼神询问,又不太确定,右手试探地轻碰了下,下一秒就被紧紧反握住了。   她望着温别,满怀感慨地又看了看他们交握的手。   “没想到,”谢小延深沉地叹了口气:“你现在已经这么依赖我了,虽然我很开心,但是——”   “你不睡觉吗?刚才在飞机上困的都睁不开眼睛,还老往我这边看的是谁?”   温别似笑非笑地垂眸望着她:“从上次海边回来后,就没有过了吧。”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怪的。谢小延还没反应过来,目光无意间撞上后视镜,司机好奇探究的眼神立即又收了回去。谢小延反应延迟了几秒,明白过来后脸色刷地爆红,耳垂尖都泛着粉,她狠狠捏了一把温别的手,咬牙切齿低声道:“是没时间跟你睡觉,什么有过没有过!你话能不能说全点,别随便省略好不好,让人误会!”她确实好几天没抓着他的手一起休息了,飞机上离得也有段距离,想说话都得特地走过去。   谢小延话音落了以后,空气微妙的静止了两秒。   司机一脸浩然正气地踩着油门开上高速,眼神决不乱瞟。   温别看了她几秒,温和道: “到downtown还要一个多小时,抓紧时间休息吧。”   谢小延真的只有干正事的时候,才会显得比较聪明一点。   她虽然嘴里嘟囔着睡够了不想睡了,没一会儿还是靠在他肩头睡着了,一开始头还歪错了地方,差点滑到了温别膝盖上。   温别赶紧用手托了一把,把人小心地又放回了肩头。等耳边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温别侧头垂眸,注视她良久。   黑色轿车穿梭在车流中,远处的天际仿佛越来越近,其实只有风裹挟住每一辆飞驰的车辆,天光渐渐大亮,温别望了眼窗外,目光平静。   “郑叔。”温别忽然叫了司机一声。   “哎。”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眼,微微颔首:“您说。”   “麻烦您一件事。”   温别的语气平淡,他放松地靠在后座背椅上,眼神带着丝倦怠懒散的意味:“拍的差不多就可以了。”   微不可察地,男人略略一抬下巴示意,眼神掠过后视镜上方的位置,那里提前被人放了个微型摄像头。   郑叔有些难堪,他赶忙腾出右手摘下来捏在手心,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少爷,我……”   “我知道。”温别笑了笑,往右边位子挪到底,托着她后脑勺将人放在自己膝盖上:“她最近刚恢复,要怎么都依着点吧,也辛苦您了。拍这孩子也可以,但刚才那些,应该也够她做初步了解的。”   他温热的掌心轻抚过谢小延的发际,细腻的发丝软软的挨着,温别扭过头出神地看了她几秒,瘦削小巧的下巴弧度收的极妙,眼下的青黑印迹也尤为清晰,之前飞机上后半程所有时间,她都抱着电脑在忙。   她不像之前那样急切地缠着他,温别非但没有松了一口气,反而有点失落的感觉。   “办回去的申根签证还要一段时间,最近我得在这里忙一点事,还要辛苦您多跑几趟。”   温别轻声道。   “哪里,”郑叔赶紧答道:“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也得带着她,不能让人来了这还老窝在酒店里忙,您说对吧。”温别低头,慢条斯理地说。   郑叔心也很累,心说不不不真不至于做这个决定也跟我说一声,周围人谁不知道你多了个珍宝在手天下我有,你这话我怎么接啊大哥!!   “所以,我下次不想再看到那个东西了。”   温别淡淡道:“有什么想看的,让她找我打视频,她既然有力气吩咐你,应该也有力气回复我。”   别的不说,温别敢确定,谢小延从下飞机那一秒开始,所有画面该记录的一点都不会少。   他的确没猜错。   现在远在几千公里外,靠着雪山的高级疗养院内,优雅高挑的女人正靠在躺椅上发呆,白皙的皮肤照在太阳底下熠熠发光。   她一向不信谣言的,但现在看这情况。   未来的儿媳妇腿脚和腰都不太好啊。   能撑得住吗。   愁人。   真的愁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双更-三更!这几天内会放到结局的哈!!!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孤海zij、Elain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iz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五章   谢小延才发愁,她一连遇到几件让人沮丧的事。   一是没见到传说中温别他妈妈。她为了好好准备, 提心吊胆地查了两天两夜的资料, 还去咨询了那晚徐记者,把能收集到的所有信息收集起来, 结果来了快十天, 也没见到人。   二是去渔人码头玩, 正准备开开心心拍照,却被海豹从后面叼住了,差点给带进海里,连滚带爬才安全生还,还牺牲了一件新的针织衫, 她花了快三百美金买的!!   三是她在启文的科幻板块下, 发现了一个情节眼熟的故事。   谢小延本来准备手上这本结束后,用新开的小号把《复刻》大修再丢上去,但开坑前却看到祝里发给她的链接。那个新坑已经上了榜单, 写得也是星际背景下有关逃亡和复兴的故事, 连两个男主的身份设定都和《复刻》很相像。   撞梗这事可大可小, 只是科幻这题材尤为看重点子, 谢小延思虑再三,还是放弃了把《复刻》发出去的决定。大不了就是再写新的,她不想把事弄得太复杂。   总的来说,谢小延除了写结局,抓过温别睡午觉,就是在城市各大景点逛逛遛遛, 司机郑叔非常积极,每天拉着他们出去,谢小延最近微信天天一万步以上。散心的间隙,谢小延还是特地用小号转了几条本月去水逆微博。   等到了晚上,谢小延才发现什么叫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转运微博是没有最废物只有更废物。   孚弋在《明官》底下开了请假条,请半个月假。   底下的评论顿时炸锅了,谢小延每刷一次评论区,都能看见几十条新回复。在启文,半个月的断更足以砸穿一般作者的底盘,读者会大量流失,即使恢复更新,早已找到新文的读者也不一定会回来了。虽然孚弋是top作者,但他在保质保量的前提下,从没断更超过三天。   更绝的是,他的请假理由写的是,家里有点事,要陪家人。   有猜他家里长辈生病的,有猜他离婚了新找到女友的,还有猜他的孩子结婚生子的,他作为辛辛苦苦的单亲父亲,如果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肯定要去好好陪一段时间的。   谢小延绝望地把自己扔到了大床上,脸朝下趴成了一个大字,拽过一个灰色的松软枕头独自失意。   他从来不会分享任何私事范畴的信息,跟读者的互动也不多,没有社交账号,大部分时候都是定时定点发文,偶尔在作者有话说里答疑剧情相关,但是《明官》这本历史题材的故事,他的情节和逻辑链都非常完整清晰,基本上也就不需要作话里多说什么。   她看了这么多年孚弋的故事,有点余钱就积极给他打赏,在启文混出一点小名堂,有时候急着回复懒得切小号,甚至会抱着一点也许他会回复自己的幻想。但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启文目前的打赏最高记录就是他读者创下的,“一条大路波浪宽”这个ID去年给他打了八十万人民币,就算这样,孚弋也从来没回复过他的疯狂告白。   现在他说要陪家人——不管对方到底是谁,谢小延对男神嘴里承认的‘家人’,有一点……就那么一丢丢的嫉妒。   怀着莫名失落的心情,谢小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到了这边的家里,温别就不在晚上给她碰了,只有午觉的时候让她抓一会儿手,所以她干活时间也顺利成章地挪到了半夜。而且她也不好意思跟他说,她虽然还是那样,在他身边躺着就能做梦,但能记起来的梦境内容已经越来越少了。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最后是被‘砰砰’的声响惊醒的。   声音动静倒是不大,比普通敲门的声响还小一点,只是一直持续着,听得人头疼。谢小延艰难地咸鱼翻了个身,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隔壁装修还没结束吗,他们可都装了一年多了,到底在——   谢小延突然反应过来,不对!   她现在住的可不是那个小区!!   是温别在旧金山的三层宅子,卧室飘窗能俯瞰金门大桥、周围邻居彻夜蹦迪也打扰不到他那种,怎么会有这种响声呢?   她赶紧爬起来,循声摸到窗边,刚站定,就看到一颗小石子轻砸到了窗沿上。   谢小延推开窗,看到男人长身玉立地站在楼下,仰起头看着她,手上还掂着好几颗小石头。   外面天色已黑,入夜后明月高悬,夜幕映的后院郁郁葱葱一树一树的光,照得温别眼睛也像含着水光,光影之间面部轮廓显得清晰又漂亮。   谢小延跟他挥手,手张成喇叭状,问他怎么不从大门走,直接上来。   心里却又有些心不在焉的分神想,要是她眼睛能兼具照相功能就好了,眨一下,咔嚓。   温别没说话,笑了笑,冲她比了个电话的手势,谢小延很快恍然大悟,转身跑到床头柜拿手机。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她歪着头朝下看时,探头探脑又惊喜异常的,像森林里某种只在夏季储存食物的小精灵,所有的意外之喜都能点亮她的眼睛。   谢小延很快就像一颗小炮弹似得冲了回来,继续趴在窗沿,享受这种cos中学生偷偷恋爱的感觉,哼着歌低头看他刚发的信息。   【下来看星星吗?】   谢小延一看就笑得东倒西歪,回他:【不了,冷。】   她发完了又探头出去,冲温别得意地扬了扬眉,美目亮得惊人,唇边的笑根本控制不住。   温别无奈又温柔地勾了勾唇,很快回消息给她。   【那就来看我。】   谢小延看到这条消息,彻底绷不住了,踢着拖鞋咚咚咚一路跑到了后院,步子差点没收住撞进人怀里,幸好温别眼疾手快地捞住了她。   “还舍得回来啊,”谢小延拿手肘轻撞了撞他,语气轻松调笑又不自觉带了点娇嗔:“你最近几天晚上吃的什么?我吃了四天汉堡沙拉了大哥,让郑叔带我去买点方便面呗?金屋藏娇也得把娇喂饱了吧!”   温别往她额头上轻弹了个栗子:“你当餐馆何姨不会发信息吗?她让店员给你送的外卖,每次都是四个菜三碗米饭起,怎么,我们家什么时候有三个人了?”   谢小延轻咳了一声:“吃饭,咳,都是小事,吃什么都行!哎对了,你办的事怎么样了?为什么要拿我护照啊?”   她好奇地望着温别,眼神在全身范围内扫射了一圈,仿佛试图从他衬衫西裤里扫出自己的护照。   但她其实只是奇怪。   这是哪儿订做的还是买的西装啊,怎么这么合身,看得人异常……   烦躁。   “帮我个忙。”   温别没正面回答,只是指了指不远处,然后就迈步走了过去,边走边把袖子挽到了小臂处。   谢小延赶紧跟过去,发现靠墙的地方有棵一米高左右的小树苗,根部紧紧嵌在土中。   “你要,”谢小延清了下嗓子,确定自己没看错:“现在,种它???”   她回头看了眼,后院的整块地宽的能开车兜风,而且已经种了几十上百棵树。要再加一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是这么晚了,怎么种啊?!   温别看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一起吗?”   他的眼眸深邃沉静,谢小延看得有点失神,她真的很难想象这种情况下,有谁能拒绝成功呢,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也得干。她把袖子和裤管卷起来,抬了抬下巴,干脆道:“走!”   这是棵一年大的杏树。谢小延有点诧异,拿铁锹翻土翻到一半,停下来又确定了一遍:“杏子?”   她让温别把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光凑近,研究了半分钟树干和枝芽,才确定了这的确是一棵杏。   “真是。”谢小延失笑,一撬下去又是不少土,她掀到一边:“怎么想起种这个?”   她曾经听外公念叨过,杏树是不能种在自家院子里的,说是杏旺人不旺。   温别把树苗平移到近坑的位置,单膝跪在地上,也不在意膝上沾了尘土:“喜欢杏子。”   谢小延满头问号:“哈?!”   谢小延忍不住指了指正在刨的坑:“桃三杏四梨五哎!少说三年才会正经结果,你想吃新鲜的可以去那种果园,直接能摘……”   “她也喜欢。”   温别轻声道。   谢小延顿时噤声了,她知道他在说谁。   “阿姨……阿姨她还好吗?”谢小延埋头吭哧吭哧挖坑,闷声问了句。   没等温别回答,她又觉得不太对,急忙抬头磕磕巴巴地解释道:“那次你记得你让我帮忙折过星星,我不知道你要给谁,但后来我听一个朋友讲了……讲了一点,就去了解了下,阿姨最近身体好一点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望过来,白皙柔软的面庞上沾了点飞溅的泥土,眼眸澄亮,直直望进他眼底。温别下颚绷紧,眼神暗了暗,下意识的反应快了一步,抬手将她鼻尖和脸颊的泥土拭去。   “很脏吗——”   其实碰着有点痒,谢小延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自己伸手又摸索了一遍。   下一秒,她腰就被人揽住拉了过去。   他把她扣在怀里,压根没有留隙,清冷凛冽的淡香袭入感官,谢小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吻到大脑一片空白,天昏地暗,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一样浓烈。一棵小杏树上能承载一整个春天,但她还真承受不住男人的重量。   腰快断了。快跌进坑里了。即将窒息了。   没有一个理由有效的,全部被驳回。   谢小延欲哭无泪。   三楼最大的会客室内,顾俞卿背靠着窗沿刷手机,偶尔扭头扫一眼窗外。   这里的视野正对着后院的东南边。换言之,种树的俩人,所有动作他都能尽收眼底。   他又等了五分钟,回了十条微信信息后,终于按捺不住看向沙发里的成熟男人:“他到底要务农到什么时候?!我就搞不懂了,说今天纪念日要离开一会儿,不去外面包餐厅烛光晚餐带人去血拼就算了,让人跟他一起挖土种树,还搬了两袋肥料卧槽我真是服了——好好种也就算了,我们俩等,对吧,你看看现在!!!他们是准备搞完全套才回来吗?”   顾俞卿一双招情桃花眼,此时因为吐槽失态,正噌噌地冒着火,咬牙切齿的头大。   至于他的谈话对象,此时正横躺在沙发上研究手里的两瓶收藏酒,琢磨着怎么让他的主人松口送给自己。   作为出身沈家却醉心于工作的异数,沈琦不像他弟沈什路,跟温别混在一起那么多日子,但怎么说跟他公事合作了太多次,两家以前走动也频繁,他对温别的了解还是比顾俞卿强的,所以连带着语气都带着点平缓,平缓里带着过来人的耐心:“他连人家送的小番茄都认真摆盘,还发了朋友圈,带着她种棵树不是很正常吗?别拿正常人的思维去套他。何况,以后温别朋友圈还能多样化,至少配内容的时候不会弹尽粮绝,可以说这是两个人爱的结晶啊,双手紧紧交握在树前的场面啊,一周年快乐两周年快乐……十周年的时候还可以摘一筐杏,给我们分享丰收的喜悦。你看看现在,他第一条生活向朋友圈,什么内容都没有,怎么说啊,收到了从飞机餐里搜刮的小番茄?”   顾俞卿:“那也不打个电话发个消息?!我们可以把他叫回来谈完事,再让他继续种啊!!”   沈琦摇摇头:“算了吧,这几天他大部分时间都跟我们这耗着了,项目也不差这一小时两小时。”   顾俞卿郁闷地点了根烟:“这圈子赌的就是运气和时间,立项了以后还有一堆事,版权也要找人谈,好作品没了就没了,还要跟人竞价……想想就烦。”   沈琦把酒放到面前的玻璃茶几上,仔细欣赏了下,慢条斯理道:“这行急不来的,慢慢走吧。”   说着,他往窗外淡淡扫了一眼。   这场面,要是让温成清他老人家看到了,能直接气背过去。他现在放话给温别物色孙媳妇,其实就是明摆着不会同意,新闻再怎么报,舆论再怎么兴致勃勃地讨论,温成清都只会拿她当过眼云烟看的意思。   但温别也挺直接的,领回来就把人盖了章。   这是温家五代的不成文传统,未来的伴侣得领回老宅,园子里合种一棵树,这就算彻底认了这个人。   -   谢小延跟到了会客室门口,就不好意思跟进去了。   “你,你找朋友办你的事吧,”谢小延挠了挠头,指指底下的书房:“我得去忙了,不是就快结局了,还有新文没列好纲,我想在去看阿姨之前——”   “吃晚饭了吗?”温别打断她,径直问道。   “吃了啊。”谢小延眨眼睛,微笑。   “梦里吃的?”温别笑了笑,捏住她脸颊轻晃了下:“进来陪我吃个饭吧。”   他转身要开门进去,袖子却被人轻拽住了,回头看见谢小延一脸难色。   “不是,我,我那个。”谢小延闭了闭眼,欲哭无泪又恨恨地指了下自己:“我怎么说,说蚊子咬的啊?”   八度的天气,毒蚊子能把她嘴唇叮成这样?!   她话音刚落,温别突然皱了皱眉,把门直接拉开了。   两个人差点滚成一团掉出来。   面面相觑后,经验老道的沈琦先挂着微笑开了口:“你好,弟妹,我们又见面了。”   顾俞卿也镇定微笑:“哈喽,蚊子。”   三个人齐刷刷看她。   顾俞卿:“不是。我是说,你好,谢小姐。”   谢小延当场去世,在线埋葬了自己的灵魂。   太丢人了,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人过。   幸好会客室里还环了个里间休息室,她在一堆外卖里选了个培根汉堡,匆匆打了招呼后就躲进去了。   “你家这位还挺害羞的,”沈琦叹了口气:“这样可不行啊,到时候见了她,能被尴尬症折磨到变性吧。”   温别坐在对面的椅子里,本来正在翻资料,闻言微微一笑:“怎么,你有经验?什么时候的事?所以你现在成功的,亲自为沈家开枝散叶了吗?”   顾俞卿在空中挥了下拳,猛地一攥:“停停停!别吵了好吧,我先道个歉,我们俩也不是有意听的,就是刚好听见你动静了!然后……就出了点小意外。哎,先说正事吧,《沉硝》的版权现在很难弄,裕合影视也在争,出了这个数。”顾俞卿比了个三,神情严肃。   “《沉硝》同类型的呢,不是有个名单吗,按综合数据排的作品,你传我我看下。”沈琦叼着一块披萨,捞过ipad开始干活。   “不用。”   温别头都不抬:“先忙其他的。这个类型的故事,我知道一个,价格不会超过两百。不过,还得等一段时间。”   -   谢小延在屋里正大口啃汉堡,啃着啃着就停了。   绝了。   和《复刻》极为相似的《跃入星河》在新榜单第二天,就收到了一万的打赏。   打赏的ID是刚刚请完假的孚弋。   谢小延心态崩了。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完这个爆炸消息,手机就开始狂响。   谢小延悲愤堵心的掐断了通话。   结果对方锲而不舍地又打了一遍。   谢小延摁下了接通,带着轻微哭腔‘歪’了一声。   “你有病啊,我不买房不买保险不贷款,能不能——”   “你好,谢小延吗?我是申栖然。”   对面的声音清冷悦耳,带着静水流深的意味。   “我是温别的母亲。” 第四十六章   谢小延手一个哆嗦,手机滚到了地毯上。   与此同时, 清冷的一声‘在吗’透着声筒传了过来, 谢小延僵硬地俯身捡起来,大脑一片雪花状的断线空白。   申栖然, 二十五岁以前姓温, 二十五岁以后改了母姓, 但跟她姓的温别依然保留了原姓。在网上能搜到的关于她的信息非常少,温栖然这个名字的搜索词寥寥,谢小延对她的印象,基本全从温别随身携带的项链而来。那张照片上温别还很小,神情淡静地站在她身旁。女人一袭修身黑裙, 身形偏瘦, 白皙貌美,她微昂着下巴看向镜头,眼神平静, 气质却凛冽。再有就是, 上次遇到的那个记者, 触角神通广大, 把申栖然年轻时的经历给她过了一遍。   总的来说,十字就可以概括。不问家族事,才华自天成。十六岁出去读书,普林斯顿的物理哲学双专业,二十岁考到法学院读J.D,毕业以后没当律师, 去了咨询公司,晃荡好几年,被温成清揪回去管酒店的时候,温别都三岁了,结婚都是旅行结婚。在申栖然还是温栖然的时候,她坐镇K.T那几年,公司打了几场凶险的翻身仗,年报却节节攀升。她什么都强,看人的眼光却一般。分居多年,离婚官司黏黏糊糊打了三年,对方拖着不肯离,在最后一次谈完后,回程的路上遇了车祸。一躺几年。   听说也不是一直昏迷,可情况总不见好转。现在这么一听,声音是一点都不见虚弱。   只是温别没跟她提过只言片语,谢小延张张口,也不知道该跟对方说些什么,觉得比见到温别外公还要紧张几百倍。   “您好,我在。”   谢小延捂住手机,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放到耳朵边,郑重道:“我是谢小延。”   “噢。”那边淡淡道:“那我没打错。请问你现在在哪?”   谢小延老老实实答:“旧金山。”   “我知道,我是说你在哪个家里?Pacific Heights?还是Russian Hill?”   对方说话慢条斯理的,声线淡冷,听的谢小延不自觉地挺直了背,紧张的要命。   “我……”她卡壳了几秒,无助地望了望天花板,调动所有脑细胞仔细想了下,温别或者司机郑叔有没有提过,结果只是徒劳。   “我不知道具体位置,但这里的后院种了很多树。”   谢小延走到窗边,探头往下看了看,头皮倏然炸了。   这个位置——!?   不知道他那两个朋友在这待了多久,都看到了些什么,不过现在乌漆麻黑一片,应该……注意不到吧?   谢小延侥幸地想。   “哎。”   申栖然那边却极轻地叹了口气。   谢小延听得心头一跳,紧张地抓过一把椅子坐下。   “就是想你几个问题,放松点。”   察觉到了她的情绪,申栖然的语气也柔和了两分。   “你申根签开始办了吗?”   “嗯,在办。”   谢小延低声道。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温别跟她说这件事时的场景。   背后靠的树干表皮粗糙冰凉,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廓,她望着温别那双眼睛,差点错过他说的话。   “他说您在瑞士休养,所以等签证下来我们会过去。”   “嗯,行。”申栖然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慢悠悠道:“那就到时候见了,谢小姐。”   谢小延有点局促地揪着发尾:“不……不用那么客气,叫我小延就行。”   “好,小延。等你来了,我们再细聊。”   申栖然正准备挂电话,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把手机拿到耳边:“对了,听他说,你也是写东西的?在什么网站?”   谢小延回答问题前,下意识吞了口唾沫——来了!盘问职业!传说中最关键的一环!幸好她早有准备!   “对!在启文写的,五险一金也在交,每个月……跟温别比不了,但是对我来说已经够啦,稳定的话,再过两年,存款应该能在CBD以外的区买个两室。”   谢小延掰着指头算了算,笃定道:“不过如果他需要,我就,我就过几年再买房。”   温别不想按照他外公的安排走下去,她能看出来。   现在他在做的事,八成也是瞒着家里,尤其是温成清,到时候如果哪一天被发现,真把温别的经济来源断了,谢小延都想好了,存的钱就都借给他。   申栖然被她突如其来的十足中气吓了一跳,不过也只是几秒,她把手机重新贴在耳边,唇角勾出了个极淡的弧度:“是吗,那挺好的。不过,听你这话——”   她顿了半天,谢小延也等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好了,那就先这样吧,我们到时候见。”   申栖然说完便收了线。   她握着手机,纤长的手指骨节撑着太阳穴,望着落地窗外的雪山,陷入了很长的静默。   听对方那意思,好像她生的是个女儿,还要等着房子和车才能嫁过去。   写小说的思维都这么跳跃吗?   也没有啊。温别来套她话的时候逻辑不要太缜密啊。   -   谢小延握着手机,坐在窗沿焦躁而微懵地发着呆,在脑海里一句一句地复盘。   刚才有没有什么话说错了,不会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吧,最后阿姨听上去情绪好像不太高的样子……   她正发着呆,休息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温别进来,看到她的时候微蹙了眉心。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将她拦腰抱下来:“坐这里危险。”   “我要出去一趟,可能回来的晚一点,你——”   “那你多加两件衣服,这儿晚上还挺冷的。”谢小延扭头看了眼外面,又冲他眉眼弯弯地一笑:“我也要忙啦,你回来的晚就不用找我了。”   她最近写稿的时候,不喜欢待在一个屋子里。有时候晃到二楼长廊,有时候趴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上,从后院到前庭,没有她不能坐的地方。   温别本来想说,你跟我一起吧,但她一句话就堵了回来。   他直觉她心里有事,温别凝视了她半晌,最终唇角还是翘了翘,给了她一个拥抱。   “好。”   他喜欢看她全情投入所爱之事的样子,就好像认认真真地,把梦境从乌托邦里搬出来,心无旁骛,眼底有光。   -   黑色的迈巴赫驶上高速,天边的月正升到高点。   顾俞卿在副驾上正跟另一个资方扯皮,话又密又多,显得后座两个人异常安静。   沈琦膝上放着iPad,他心不在焉地翻着文件,偶尔瞟一眼温别。   温别闭目假寐,眼下伏影着淡淡青黑色。这段时间他帮顾俞卿忙刚刚步入正轨的公司,一件件一桩桩,顾俞卿不敢确定的都交给他来看,温别也不能保证所做的决定是对的,便把在影视行业摸爬滚打多年的沈琦拉入了局,正反资金这一块不用沈琦多管,帮忙打点着流程就是了。   但沈琦怎么都想不通,温别到底为什么?   顾俞卿不愿继承家业,但他早早就显出了端倪,生性就不服管,跟着父辈学来的所有东西,都用来反哺自己的兴趣点了。   温别……沈琦就没见过他跟温成清反着来过。   就算是写东西这事,也没让老人家知道,当温家接班人的正事是一点都没耽误。现在他怎么看,温别都不像对当继承人感兴趣的样子。   靠,沈琦想一想这后果,头瞬间大了一圈。可别到头来他成了罪魁祸首,能被温家那位老爷子提刀狂砍三千里。   “有什么事。”   温别忽然开口:“有事就说。”   他的声线如往常温淡。沈琦看向温别,看见他依然闭着眼,这一张侧脸真是长绝了,鼻梁唇角下颌,每个转折都恰到好处,收稍又惊艳,光影打上来是添色,黑白遮蔽时是欲说不语。工作原因,沈琦长期浸在娱乐圈那种声色犬马的地方,从来身在美人堆里,但想法依然不变,温别要是真进了圈,凭一副皮囊也能赚的盆满钵满,遑论他还有过人的情商。   “也没什么。”沈琦揉了揉鼻子:“我就是想知道你怎么想的,怎么突然对……”他扫了一眼前座:“对这行感兴趣。”   “我不可以感兴趣吗?”温别反问道,顺手捏了捏酸疼的眼窝,突然短促地笑了笑:“我跟这行也不算完全沾不上边吧?”   沈琦:“是,但原来跟现在不一样啊,原来你是卖版权的,等着他们竞价打破头,你收钱就行,而且也就是个副业,你一天才写多少个小时啊你,想撤随时能撤,现在这情况,你要搞清楚啊,要是翻了车,哪怕一个项目有问题,没融到资前,所有投入都有可能打水漂。要是影视项目失败,那就算融到资了,翻车也就是一瞬间。”   温别侧头看了眼沈琦:“你想问什么?”   沈琦也不遮掩,直接问道:“你是不是想捧谁进圈?为了她?”   至于这个谁是哪位,答案不言自明。   温别沉默。   沈琦把沉默当成默认,轻叹了口气:“你早说,何必这么费劲呢。小谢是学这个的吗?”   网上关于谢小延的消息很少,沈琦找他弟也了解过,但连沈什路都搞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来路,只知道她一直住在酒店里,跟温别一个房间。   “其实她的外形条件够的,现在这种类型也挺少的,如果真有那个意思,我……”   温别失笑:“不用。”   温别:“她不学表演,对进娱乐圈也没兴趣,你别操这么多心了。要操心,好好想下你明年回去,怎么给沈叔叔交差的事吧。”他拧开了瓶水,喝了一口,淡淡道:“听说至少十场相亲,你加油。”   沈琦哀嚎一声,两眼无神地倒在椅背上:“打死我都不可能回去的!!”   顾俞卿这时候刚好收线,听到沈琦的动静,颇感兴趣地回过头来:“怎么了,打死你干嘛?”   就这样岔开了行,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沈琦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温别:“不对,你还没说为什么感兴趣呢!她不一定非得是演员吧,她想当导演?编剧??”   温别啼笑皆非,把他手拍下去:“你猜。”   车此时在酒店门口停定。今晚约见他们的导演刚好在旧金山,刚才发信息说已经等了二十分钟了。   “两位,”顾俞卿喊了他们一声,率先迈开长腿下了车:“我们已经迟到了。”   他先下的车,却落了几步在后面,拉住了温别:“哎。”   温别看了眼他拽着自己的手。   顾俞卿识相地松开,眯着桃花眼笑了笑:“她写小说的吧?”他就无意间瞟了一眼,粉色MacBook桌面上全是大纲和稿子。   “真的完全没关系吗?不想帮你家小女朋友致富吗?”顾俞卿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温别垂眸,勾了勾唇,温和道:“怎么,怕我有私心,黄了你手下项目?”   “你要是自负盈亏,我不介意啊。”顾俞卿无辜地挑眉:“囤个IP那是一回事,但要是想拍——”   “我怕你赔太惨。”顾俞卿语重心长道。   温别顿时笑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吗?”   他解开袖口,往小臂上卷了卷,干脆道:“因为能赚,又刚好是我了解的领域。”   “至于其他的,她的故事如果合适,该买就买;不合适,我为了什么?我想给她钱直接转账就行了,还不抽税。”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温别径直朝酒店里走去:“你们担心的问题不成立。走吧,快迟到了。”   -   签证很快就办下来了,温别订了月底飞日内瓦的票。   还有十二天,谢小延觉得自己也快憋闷死了。   《跃入星河》成了启文科幻榜的新星,因为孚弋连着一周给作者宁桁打赏,引流了一大批读者过去。   她也眼看着眼熟的情节换了个写法,有的句子简直熟悉到像洗稿。   同样是驯龙师的儿子和男主,同样的逃亡,小转折和逻辑链……谢小延本来不想去看,但祝里没事就喜欢给她播报,今天孚弋打了多少钱,明天又打了多少钱——没别的话,就是打赏。   谢小延牙都要咬碎了,悔不当初,泪流满面。   靠,早知道他那么喜欢这个故事!   她干嘛在小论坛发啊!!!   她闭关写完了下一本新文的大纲和前五章,依然是科幻题材,但是跟《复刻》是两个方向的故事,她不像之前那样精细地做设定和世界观了,整体方向扭到软科幻上。祝里和萧丞看完,前后给她的反馈都是不错,但跟《复刻》的风格实在不像。祝里在国内的大半夜找她,让她就按照原来《复刻》的文风走,非跟《跃入星河》的作者打个擂台不可。   其实更具体的原因,谢小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那一天去了海边,温别因为生气把她拉了过去,后来他们随便找了块岩石靠着,一直等到日出升起,看完日出才开回去。那时候她靠在温别肩头,迷迷糊糊地睡了两三个小时。   她睡得很沉。做了一个非常,非常漫长,也非常瑰丽的梦。几乎是她靠着他能做梦以来,最令她印象深刻的一次。   因为根本没有具体连贯的画面,只有许多静默的定格。   世界还是那么个世界,但大地和天空都变了。就像千万亿万年前的一瞥,梦里有层白雾,笼着倒过来的,延伸的冰山,纵横和水平都不再有意义,天与海,海与地都在某个方向交汇到了一起。而占据画面最多的山体是冰蓝与雾白色的,在画面里,有人一直坐在最高点的边缘,摇摇晃晃,低头往下看着,像是随时都要掉落。   那人转过来,谢小延觉得好像看到了她自己。   这个梦以后,她靠在温别身边再做梦,能记起来的画面就越来越少。   但她写新文的时候,其实不太需要任何梦和人,她只要把手放在键盘上,就会思如泉涌地一直继续下去。   谢小延注册了个新号,把新文《着陆之前》第一章 扔了上去。   她没再习惯性点开上了首页的《跃入星河》,但又打开了《明官》,看了眼最后一章的更新时间。   如果没什么意外,孚弋应该后天就恢复更新了。   她伸了个懒腰,踩着地滑到了窗边,推开窗户,就着薄暮天光看向那棵李子树。   他们俩那天一起种的。   不知道会长多高呢?什么时候能结满树的果啊?   谢小延喜滋滋地撑着下巴,看着那叶子在夕阳下闪着光,心里软成一片,恨不得手臂能伸三米长,摸一摸它小巧的叶片,敦促它快点长大。   她看了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跳下椅子从床底下拖出了个半成品,翻出说明书边看边动手。   这礼物前几天才到,谢小延一直想悄悄弄,刚好这几天温别又忙,她决定在去瑞士前弄好,可实在高估了自己的动手能力……她研究到一半,认命地跑到网上去搜教程视频了。   刚把关键词打上,app又弹出了即时新闻。   谢小延正要像平时拉掉,目光扫过,手指便停在了半空。   “祁玥预计将会出演明年的科幻题材新片,陈之原导演新作指定的第一人,已于旧金山会面?”   标题是一回事,缩略图却压根没有出现鼎鼎有名的大导。   只有祁玥端着酒杯靠在天台边,笑语盈盈地抬头,跟人正聊着什么。   那男人虽然只有侧脸,但还是很醒目,不可能直接忽略掉。   他难得穿正装,气质是真出挑,深色也压人,一身清冷的雪意反倒惊人的惹眼。   谢小延盯了好久,才把这条新闻滑掉。   她把半成品们重新推回床底下。   谢小延跟郑叔要了车钥匙,挑了辆车库里的野马,开到了最近她闲暇时间去最多的地方:保龄球馆。   现在正值周一,人流稀少。   谢小延自己玩了三局,两局都是十格Strike(全中),最后一局的最后一格失了分。   她微微喘着气,额上出了薄薄一层汗。   盯着那一颗保龄球,孤零零的一颗,谢小延很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出手击中了它。   跑到前台买了瓶水,她咕嘟嘟往下灌了半瓶,坐在长椅上休息了一分钟。   累的时候,你就什么都不会想了。   只会想呼吸,大口呼吸。   想胸口不那么疼,想肌肉能不那么酸。   她外公曾经那么说过。   但谢小延在他们离开她后的很多年里,试了很多次,证明这是个伪命题。只要还有一口气,脑子都是乱的。   因为《跃入星河》,孚弋第一次那么明显,表现出感兴趣的故事,跟《复刻》那么那么像;   因为那张跟标题不符的新闻图,夜色里某次晚宴的天台角落,温别跟大美人站在一起,只会让人觉得,真配。   因为即将要见的那个阿姨,谢小延除了跟她说,我擅长瞎编乱造点故事——其他的都不咋地。想想那个画面,谢小延都要提前窒息了,对方估计会觉得自己儿子一朵鲜花那啥了。   她终于知道有的男生为什么要先发展事业,再追女神了。   谢小延倒在长椅上,盯着天花板,双臂垂在椅子旁,长长地叹了口气。   盯了一分钟,她还是没忍住,摸出手机打开微博,在最近查看里点开《跃入星河》作者‘宁桁桁桁’的微博,最近更新是两天前,晒了张截图,是孚弋给他的私信,但他把内容马掉了,另附了个开心的表情。   谢小延回到孚弋在启文的个人主页,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私信,鬼使神差地给他发了个信息过去。   【你就那么喜欢跃入星河吗?】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真的发了出去,还是用自己的作者号私信他——   她为什么要长这一双手!!   为什么!!!!!   谢小延顿时忘了当前所有烦恼,欲哭无泪地跑去搜启文网站上,私信到底能不能收回。   可这问题太小众,毕竟这是两个月前启文的新功能,她翻了两页都没找到答案,只能寄希望于这位大神不看私信,而且每天要收个上千条私信,哪管得着她这么一条平平凡凡的私信呢?她应该也没那么好运,就发了这么一次,孚弋就能给她翻牌咯……   谢小延还没祈祷完,手机上就跳出一条新消息。   来自启文的app。   【孚弋:?】   谢小延眼前一黑。   她死了,就现在。 第四十七章   谢小延缓缓关了机,把自己翻了个身, 绝望地嚎了一声, 像只濒死的海豹,引得工作人员都来关心, 生怕她挂在这了。   她用英文回了句没事, 又艰难地翻回了身, 继续肚皮朝上躺尸。   谢小延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鼓足勇气才重新开机,面对那条私信。   这个问号是什么意思呢?   ——你管那么多?   ——我就喜欢不行吗?   ——这个故事很好你没看出来吗?   不管这意思是哪个意思,都足够她的玻璃心碎上千百回了。   但好说歹说,她也是靠文字吃饭的人!!谢小延给自己打气再打气, 心理建设一千遍, 终于编好了理由……哦不是,组织好了语言准备回复,对方又来了一条信息, 吓得她手机差点飞脸上。   【孚弋:你也喜欢吗?】   也。   也?   也???   这情节走向跟我都快云共脑了, 除非戳瞎自己不然我怎么喜欢?!   谢小延忍下吐槽一万字的冲动, 调整出一个较为淑女的微笑, 提醒自己时刻注意心态。   她回道:【还行。就是挺意外你会喜欢这类型的。】   那边回复的倒挺快。   【孚弋:我一直都挺感兴趣的。】   谢小延不想再聊了,直接退出app上了微信敲祝里。   虽然她正在死亡赶稿期,但是她们一向习惯把对方当树洞,也不在乎对方此时到底在不在线。   【门捷列夫蟹:我现在可以下葬了】   【门捷列夫蟹:[图片][图片]】   【门捷列夫蟹:我喜欢了他这么久,没见他理过谁,竟然回了我三条】   谢小延气鼓鼓地狂摁屏幕。   【门捷列夫蟹:三条!!!!他就这么喜欢那个故事!好想把地址给他丢过去!!】   【门捷列夫蟹:但是他喜欢的要是人家文笔, 我怎么办……】   她本来想把手机收回去,没想到祝里那边很快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不写完不改名LILI:你傻的吧,我都跟你说了撕他啊,直接上微博去,我找人给你做调色盘。你发的时间比他早那么多,硬科幻这么看设定的他都能抄,不就仗着原作者在小众论坛还烂尾跑路吗!】   【门捷列夫蟹:……你到底帮着谁说话= =】   祝里一个语音直接打过来,接起来劈头盖脸一顿好说。   “谢小延我提醒过你,这事要解决得趁早,你就十万字,那么点设定和逻辑链撞成这样,他不占先的好吗?现在孚弋给他引流,他流量只会越来越大,到时候等他大火你再去讲理,人家会觉得你是蹭热度去的好吗?”   谢小延头疼地摁住太阳穴:“我想着要换小号了,又不是不能写了,这方面我还能写新的。而且这个事要是闹大了,得花很多时间和精力。还有,他之前只是有点既视感,谁知道现在能这么像?”   祝里:“那你准备怎么办?”   谢小延单手撑着膝盖,望着地面,低声道:“先看看吧,我也不知道。”   祝里:“行,那咱不说这件事,说点别的。”   祝里:“你男人和那个大明星,叫什么月来着……哦,祁玥,他俩的同框照片被论坛刷遍了,别说吃瓜群众了,写报道的记者都说他俩特速配,聊聊这个吗?”   谢小延满头黑线:“谢谢提醒?”   祝里:“你没救了。还是早点下葬吧。”   -   绝了。   谢小延没想到竟然能亲眼见到祁玥。   还是在家里。   家宴。   她吃完炸鸡,晃到十点,本来是想过了睡觉的点再回去,避免尴尬。结果一推开客厅的门,当场石化。   屋里一众人等也有点懵。   门口这位穿了件薄荷绿T恤,一件黑色短裤,整个人红扑扑的,一看就是刚出完大汗,脖子上还挂了条毛巾,她推开门时的表情,基本就像是体育室换衣服,抬眼发现进了男更衣室,定睛一看,里面的人还都光着膀子那感觉。   “呃。”   谢小延退出去半步,对着一屋子衣香鬓影抱歉道:“我可能走错了,不好意思。”   “唉唉唉去哪儿啊!”   忽然有人破开人群,人未至声先到的喊她名字,声音里还带着点暴躁:“谢小延!”   “我们朋友这是!最近也住这儿,”顾俞卿扭头对着众人解释了一句,笑容官方中不失真诚:“大家继续啊!”   她关门的手尴尬地停在一半。   他举着红酒杯,把她拖了进来,又用脚把门踢上,低声在谢小延耳边解释道:“一临时趴,我找不到合适地方了,这些人都是以后可能帮得上忙的大佬,两个去年电影年冠的出品方负责人,还有好多这圈里的,本来宴会在酒店的,但他们有的人聊嗨了要转场,就转过来了,他这地方最大。”   谢小延两手握着毛巾,认真看着他:“嗯。”   顾俞卿沉默了两秒:“嗯?你没什么想要问我的?”   谢小延抬了抬下巴示意二楼,唇角勾起抹笑意,虽然并未直达眼底:“二楼也大,不还有一堆人吗?他不在这儿,肯定就在那儿。又不会丢。”   顾俞卿把她拉到角落,把手里的酒杯塞给她,没等她拒绝就道:“可乐。不是红酒。”   “你能有这个想法挺好的,”他诚恳道:“现在的媒体以阅读量点击量为生,找爆点这事,都跟鲸鱼闻到血似得,什么报道都敢写,你就记着一句话,反正是你的怎么都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求也求不来。而且男人你要给他自由,不能觉得他是你的所有物了或者怎么样,老给人脖子上套一链子——”   “顾俞卿,”谢小延开口打断他,语气颇为感慨:“你知道吗,你长得还挺帅的。”   顾俞卿眼神一下警惕了起来,捂着胸口后退了两步:“知道。怎么了?”   开玩笑,以今天温别看到那点程度报道的发火程度,她要是真移情别恋到自己这,他可能会被温别砍成十九截就近丢到公海。   “要是你这张嘴不会说话,不整天叭叭叭,会更完美的。”   谢小延微微一笑,把那杯可乐塞回他怀里,懒洋洋道:“自己留着喝吧,别操心那么多了,到时候抬头纹都能夹死苍蝇,哭都没地方哭。”   她本来想沿着下沉式楼梯去底下的客房,但转了个身,迎面就撞上正从二楼走下来的人。   祁玥。   看着比电视剧里看着更精致出挑。她穿红黑撞色的连身裙,款式不那么正式,但质地轻盈,用色大胆,长度刚好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来。风格休闲又不失柔媚,眼波流转间端的是万种风情。   她也瞥见了他们,但只是朝自己认识的顾俞卿微一颔首,就要裹着一股淡香飘然而过。   “谢小延。”   “上来。”   她要转身下楼的脚步一顿。   祁玥也愣了愣,扭头看了眼她的方向,又飞快扫了眼二楼,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温别靠在二楼的扶手边,见她看着自己,没什么反应,干脆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梯,一把扣过她手腕把人拉走了。   “二楼人多,去房间里说。”   离开前,在场的人听见温别蹙眉轻声道。   顾俞卿抬头,跟靠着二楼栏杆的沈琦交换了个眼神,彼此都电光火石间知会了意思。   “那位小姐是——”   祁玥客客气气地问着顾俞卿,见他望向自己,又得体和煦的笑笑:“没怎么见过,是新朋友吗?”   顾俞卿笑了笑:“不是新朋友。”   “是女朋友。”   “那边请吧,您经纪人等了好一会儿了。”   顾俞卿把神色复杂的祁玥引到正厅,手上也不闲着,给沈琦快速发了个信息。   【是我想的那样吗?】   沈琦很快回:【应该是。你是没看到他,气都不顺了。】   谢小延穿了条跑步短裤,几乎不可避免的,任谁一眼望过去都是那双修长白皙的腿,她脚上蹬的又是黑色运动鞋,脚踝连着笔直纤长的腿,从二楼那个角度看下来估计会更明显。   顾俞卿差点笑死。   【下次我给人多送两件礼服,温别会气背过去吗?会的话我立马送。】   -   楼下本来有两间书房,其中一间改成了工作室,就藏在楼梯后面,隔音效果非常好。   所有的嘈杂被关在门外的一瞬间,还没落座沙发,谢小延率先开了口。   “你今天有不开心吗?”   温别难得的有些怔愣住,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她眸色清澈地望进他眼里,轻声道:“答案要是肯定的话,我肩膀借你。”   “要是你今天还好,能不能借我会儿你肩膀。”谢小延不好意思地吸了下鼻子:“我保证我不会弄湿的。”   “就是有点——”   她话音还没落,就被一双绕过来的温暖手掌轻扣住耳廓,微微施力压在了自己肩上。   温别什么都没说。   “谢谢。”   她声音低低的,脑袋在他肩上滚了两滚,然后整个人就像待机一样,陷入沉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小延忽然叫了声他的名字。   “温别。”   “嗯。”   谢小延犹疑了两秒,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糖握紧,最后还是问了出口:“你对我失望过吗?”   “哪怕就是很短,”她仰起头凝视着他,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一点点:“很短的时间。”   温别没说,你怎么这么问啊,或者很快答当然没有。   他说我想想。   温别是那种不怎么会敷衍的人,这意味着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可信的。   所以谢小延知道他说让他想想,他就是真的在想。   她安静地等着,期间低头剥了一颗葡萄味的软糖,一口塞进嘴里。   “有的。”   温别的声线很柔和,在这样狭小而又光线昏暗的地方,撞进她耳膜的微沉嗓音,让她有种被海水包裹住的错觉。   “挺多次。但不是因为你,只是跟你有关。”   “你知道你郁闷的时候喜欢干什么吗?”   像是回忆起什么顶有趣的事,他温柔的轻笑声让人心神一荡。   “喜欢拿被子把自己一裹,待在床边静坐。还喜欢缩在窗台底下,把纸卷成一条一条的,再把它们掸平。”   “我经常想,温别你要做的好一点,别让她钻太多次窗台和被窝了。但好像还是……”温别顿了顿,忽然垂眸轻笑道:“我怕我让你觉得,爱情不过是这样。总让人难过,怀疑,失落。我对这样的自己,总归会有点失望。”   “很多话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可能觉得到了日子,你自然会知道。”   “我从来没有不想跟你分享那些……关于我自己的部分,”他温声道:“只是那些太过乏善可陈,无趣的即使我编成故事,也不怎么好听。所以我就想,带你亲自看一看就是了。”   “谢小延,”温别捉过她的手,跟她十指交叉,低声道:“谢谢你爱我。如果时间久一点,我会更感谢的。”   谢小延憋着笑剥开一颗糖,塞进他口中:“橘子的,甜,挺好吃的。”   温别含住那颗软糖的时候,她忽然站了起来,站定在他跟前,两手扣着男人后脑勺,侧头吻了下去。   “让我也尝尝。”   她囫囵吞枣地说。   --   谢小延可以说是豁然开朗,虽然温别那天跑题严重,但是她明白过来不少事,对男神的回答也不再抱着‘失望!痛心!!’的态度,毕竟不知者无罪,她不说孚弋怎么可能知道到底是谁写的呢?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到位,再说后来的问题!   而且《明官》又恢复了更新,进入了收尾阶段,她最爱的配角也没死,谢小延恢复了活蹦乱跳,每天抱着电脑喜气洋洋的码字,间隙还腾出时间来理了《复刻》跟《跃入星河》的调色盘。   一晃就晃到了要离开旧金山的日子。温别头一天晚上提醒她的时候,她压根没反应过来。   她还买了去拉斯维加斯看猛男秀的票!   整整500块!!就这么黄了!!   温别问她还有什么安排没完的时候,谢小延憋了半天还是把话憋了回去,微微笑了笑:“没,什么,我就是记性不太好,还想着再多吃两次那个炸鸡,看来也来不及了,哈哈,哈哈哈。”   “好。”温别也有点欲言又止,温和地提醒她:“你做好心理准备。”   谢小延跟祝里和萧丞讨论了下,准备这一两天就发调色盘,而且她小号开的新文《着陆之前》比她想象的反响要更好,她整个人正处在斗志昂扬之中,非常豪气地就答应了下来。   “温别!”   她站在楼梯中央叫住他,神采飞扬眼里含光:“不管阿姨喜不喜欢我,我都会努力的!我要让她放心把儿子托付给我!”   温别沉吟了下,而后抬头温文尔雅地冲她点头,有些动容的样子:“嗯。那就靠你了。”   沈琦在后面看得身心颤抖,等谢小延回屋后,把人拉住,痛心疾首道:“你还有没有人性啊,你让她对伯母热情点?你想让她死?”   温别拂开他的手,唇角微勾:“我想让她什么?”   沈琦:“不是大哥领会精神别抠我字眼了行不行,我也是为你好,到时候谢小延精神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就后悔去吧!”   沈琦愤怒完,拉了个群把认识温谢这两人的都加了进来,问他们谁有谢小延微信,让有的人赶紧提醒下她,带上耳塞,尽快补觉。   谢小延喜滋滋地往行李箱里塞礼物的时候,还不知道她的人生即将迎来多么残酷的狂风骤雨。   -   她在飞机上忙活了很久,终于用许久不上的微博大号发出了调色盘,直接艾特了《跃入星河》的作者宁桁。   在回复慢慢涨上来的时候,谢小延悄悄去看了眼孚弋的微博。   除了固定自动的生日祝福,没有其他动静。   他会不会觉得被拂了面子,直接把她拉黑啊。   谢小延撑着头,一个脑袋两个大的想了一路,想着想着睡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航班已经快落地日内瓦了。   下飞机的时候,谢小延总觉得哪有点不对。   她三百六十度转头,这才发现不对在哪了。   温别好像一直在看她。   “干嘛,”谢小延奇怪地摸了摸脸:“我有这么好看吗?”   温别凝视她许久,接过她背的包,莞尔笑了笑,极浅的梨涡若隐若现:“嗯,很好看。”   谢小延在原地呆了呆,下意识用手冰了冰通红燥热的脸颊,这才蹦跶着跟了上来:“温别你以后不要那么突然行不行!”   -   她一直兴奋到了出关,因为温别说要去他妈在的因特拉肯,得换火车。   瑞士的火车!   但温别大概是从小在这长了好几年的缘故,兴趣始终不太高的样子。   等他们推着行李出机场大门的时候,谢小延正好在翻随身带的包里有没有水,翻了半天没找到,去问温别,只是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平地一声炸响惊着了。   等下一秒,超大巨响的音箱里传来悠扬有力的歌声,她才意识到那是近似炸麦的动静。   “跑马溜溜的山上~ 一朵溜溜的云哟~ 端端溜溜的照在 ~康定溜溜的城哟~   月亮弯弯~康定溜溜的城哟~李家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哟~张家溜溜的大哥~看上溜溜的她哟~月亮弯弯——”   歌还没有放完,‘啪’的一声,长达三米的红幅缓缓升起,红底黄字是那样的醒目又喜庆。   【第一届温家阿仔未来归属问题研究暨新朋友远道而来欢迎会】   谢小延:……   面对周遭善意爱看热闹的眼神,和不远处举着相机缓缓接近的人,对着陌生男士友好的‘请问您现在心情如何,能不能如实地告知,让我记录一下,好反馈给申老师呢’的问题,谢小延无助地扭了扭头,发现温别早早推着行李去一旁装车了,身处风暴圈的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谢小延在心里骂了温别一万遍,转头后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开,开心,很,受……受宠若惊!”   《康定情歌》循环了五遍以后,她终于能上车了。   谢小延脸色发白,双腿颤抖地问:“到了那边不会还有吧?”   温别忍不住笑了笑,帮她把碎发用细发卡固定住,温声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即使做好了准备,谢小延出因特拉肯东站的时候,世界观还是被猛地撞弯了腰。   脚下有专属欢迎红毯,专人负责给她喷彩带彩条,面前的横幅比刚才的更高级,还带LED小灯blingbling闪啊闪的,自动播着“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行遍千山和万水一路走来不能回~蓦然回首情已远 身不由已在天边……就让我忘了这一切啊 给我一杯忘情水!”   至于横幅的字。   写得是【热烈庆祝温别暂时告别单身七十三天!】。   谢小延膝盖一软。   “温别。”她一把握住男人的手,把他硬是抓了过来,眼含热泪地问:“你确定你真的是亲生的吗?真的吗?”   谢小延差点哽咽:“要不是我认点字,我以为我在因特拉肯开了中国超市即将开业我过来剪彩。”   温别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挺过就好了,她就刚开始有点抽风,可能是憋太久了,兴奋的。”   谢小延余光瞥见他唇边弧度,低声控诉道:“温别你还笑,你以为我瞎的吗!”   温别笑了笑,搂着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我不知道,但要不要考虑一下,还是看看再做决定。”   谢小延抬眼望,下意识拿右手挡了挡漏出指缝的阳光。   看地其实还是潮湿的,大概是刚下过雨,太阳也就露了个边,光就透了进来,照得远处山峰都沐浴在闪光中。   “你在这里长大的吗。”她轻声问道,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景致。   “嗯,这是其中一个地方。”   从因特拉肯到家其实还要开一段路,温别也没急着走,跟司机低声打了招呼,便走到了她身边,跟她一起望着天际处交叠的云与山。   “因为工作,她换了很多地方,我也得跟着到处跑。小学在这里待了几年,然后去了伦敦,旧金山,后来回了国内。”   温别眯着眼,忽然笑了笑:“我当时挺不愿意回去的,因为知道她不会经常留在国内,我那时候还挺粘她的。”   谢小延好奇道:“几岁啊?”   温别:“九岁,十岁吧。后来我渐渐明白,人生每个阶段的得失,都有它自己的意义。当时发现不了,但也许以后就清楚了。”   他注视着那座少女峰,像是透过它能看到多年以前的那个小男孩。这曾是他从前最不愿意离开的地方。   “走了,回家吃饭吧。我提前跟她说过你的口味,她应该会告诉做饭阿姨的。”   他收回目光,牵过谢小延的手,却被她反拉住。   “温别,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谢小延冲着他轻笑,眼里闪着细碎的光,薄唇微抿,翘出极美的弧度。   “你知道以前我最重要的事是什么吗?”   “是晚上。”谢小延指了指天空:“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跟老天祈祷当晚能做个好梦,能顺顺利利的,要是灵感够,说不定当月收入翻倍。而且我外公说过,人白天过的幸福,晚上就容易做快乐的梦。”   温别温柔地望她,眼角眉梢都落满了情动。   “现在呢?”   谢小延笑眯眯地摇了摇他的手:“还是晚上。”   “我祈祷着他能保佑一个叫温别的人,每天每天都能做好梦。” 第四十八章   温别果然还是亲生的。   申栖然绝对就是他妈,没跑的。   温别长得有多出挑, 八成都得了她的真传。   她本人甚至比照片还要更好看一些, 五官线条简直像工笔画勾勒出来的,花瓣似的唇唇角天生微微上翘, 整个人白得发光。   说话的声音倒是跟电话里没区别, 在她耳边说的时候, 让谢小延想起叮叮咚咚地泉水,音调清澈冷冽。   总而言之,她坐在那里不发一言的时候,打死谢小延也不会把她跟刚才那些画面连在一起。   不过申栖然也是很直接,递了她一杯茶问, 紧接着便温文尔雅地问谢小延:“喜欢我选的歌吗?其实《康定情歌》和《好汉歌》我还为难了一会儿, 哪首能让你在异国他乡感觉到祖国的温暖呢,最后还是选了第一首。你觉得怎么样?”   谢小延一口茶呛了个半死,咳了个天昏地暗。   她顺了好半天气, 温别赶紧在背上拍了好多下才缓过来。   在谢小延没法张口说话的时候, 温别淡淡扫了眼她, 暗含警告的意味。   申栖然眉头微挑。   “好, 既然你那么喜欢,我们就不多聊了。小延,咳好的话,进来帮我打下手吧。”   说完,申栖然率先起身走进了厨房。   谢小延咳得稍息,赶紧高声应道:“好的。”   说完又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下四周, 壁画、餐桌、地毯,每一处花纹和细节都不放过,等转头看到几乎透明的大落地窗,以及外面的雪山时,她无言地哇了一声。   “你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她俯身,用指腹轻触了触地毯的边缘,轻声问道。垂下的双眸里装了什么,谁也看不清。   温别柔和地望着她:“嗯。”   “真好。”谢小延忍不住笑了。   “我去帮阿姨做饭啦!”   她开开心心地起身,转身就要往厨房冲。   “哎,”温别捉住她手臂,轻声嘱咐道:“她这人说话半真半假,不干正事的时候,满嘴跑火车,有点儿无厘头,有的话你听一半信一半——算了,”温别改变主意,摇了摇头:“你一个字都别信。”   她能让所有人以为她躺倒了好几年,成功地瞒过了温成清耳目和手下人,这种水平要骗谢小延简直就是碾压,级别完全不对等的战斗。   看着谢小延匆匆点头翩然飞进去的身影,温别忍不住失笑。   等笑容淡了一些,他点开许久不用的微博,搜索了一个烂熟于心的笔名,拇指摩挲了那个派大星头像许久,然后点了关注。   -   “来啦?”   申栖然听见声音,头都没回,把一盆豆角递给她:“喏,洗一下择一择,会吗?”   “会!”谢小延猛点头,接过来,哗啦啦盛了半盆水。   “西红柿我放这了,等会儿剥一下皮,黄瓜也是,削皮,土豆切滚刀块。”申栖然又推过来三种菜,自己转身处理起猪肉和鱼来。   一时间,厨房只有安静的水声和菜刀划过案板的声音。   “阿姨,”谢小延切到土豆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您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申栖然头都没抬,反问道:“啊,问什么?”   她这疑惑的语气,让谢小延也自我怀疑了:“就是基本信息,我的职业、家庭,之……之类的?”   申栖然当时就笑了,简直有股冰消雪融的美感:“你是温别选的人,这些要了解也是温别该去了解的。我又不能娶你,对吧?”她冲谢小延潇洒地扬了下眉,削瘦白皙的脸庞上神情相当淡定。   “那,您不担心吗?”   谢小延闷头duangduang切土豆,低声问道。   “担心什么?”   申栖然正在认真蒸腊肠,顺口接了一句她的话。   “就是温爷爷担心的那些啊, ”谢小延垂下眼眉:“如果我想骗温别的钱,或者就是看上他想让他帮我买包……之类的。”   申栖然蓦地失笑:“骗他也得有那个脑子——”   她对上年轻女生瞪圆的眼睛,意识到自己快把真话说出来了,总归是不太好,赶紧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我是说,如果真的被骗了,也是他的命。他没有能正确分辨的能力,那就吃一堑长一智,或者,他心甘情愿地被你骗,谁拦得住呢?”   申栖然早都听说了,连拍卖会上买个小吊坠都花了小一百万刀。   但怎么没看她带呢?   其实申栖然还是有点小困惑的,可她对这类事情本来就不太上心,想了一下也就过了。   谢小延严肃地点了点头,对她的话万分认同的样子。   “温别这个人,您放心吧,只有他骗别人,没有别人骗他的份,脑子真的,可好用了。”   申栖然严肃地附和道:“我也觉得。”   “应该是继承了我。”申栖然粲然一笑。   谢小延:“哈哈,哈哈哈哈,是的应该是哈哈哈哈哈!”   “不过话说回来,还是很谢谢你。”   申栖然把备菜分门别类放好,似是不经意道:“你折过一瓶星星给我吧。”   “我都拆开看了。”   一半以上的星星都写着一句两句的话。   有的是碎碎念,云边雨声,夏日的冰镇可乐还没喝到,冬天的烤红薯没吃够,落日余晖的颜色没有收集全。更多的是奇奇怪怪的祝福。   祝小麻花早日战胜生活,不再拧巴,今日雄起。   祝幸运的小书虫立刻附身,当命运狠狠合上书的时候,你能帅气而恰好的飞掉。   祝雪山日日长,你还没看过全新的它们,说不定新的一寸上就长出了好吃的,要努力过今夜!   ——申栖然当时拆到这条就笑了,她抬头望了望远处的的雪山,很短暂地感慨了一瞬,温别真是好运。   随便找个人来办杂事,都找了个好人。   谢小延也恰好想到了这条,再联想到她每天可能要看上成千上万次的雪山景色,脸上有些热。   “好,你帮完忙了,可以离开了,剩下的我来就好,去陪他坐一会儿吧。”   申栖然把她赶了出去,门一关,动作利落地开始炒菜。   温别正在看电视,是一个关于动物的纪录片,北极熊正趴在冰面上,懒洋洋的样子。   “阿姨让我出来了。”谢小延轻靠在沙发把手上,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嘟囔道:“我怎么觉得还没帮什么忙,就被赶出来了……”   “你让她忙吧,我都不知道她多久没干活了,你来以前都有专门的阿姨过来负责的,别替她操心太多了。”   温别淡淡道,顺势把她拉下来,谢小延被薅到他怀里,两个人紧靠在一起。   谢小延正想弹开,刷手机的右手忽然一顿,停滞在半空中,人也跌坐回温别怀中。   “我靠。”她喃喃道。   “怎么了?”   温别正想侧头扫一眼,眼眶就被她的手肘猛地误伤到了,他捂着眼睛倒吸一口冷气,正听见耳边谢小延肺活量极强的尖叫,简直像装了发条,还被拧到底似的。   “啊——!!!”   “我男神他活过来了!!可能离婚终于离完了呜呜呜——”谢小延快哭了:“他竟然开始用微博了,他还关注了我!他除了微博会员、微博任务、微博客服、微博抽奖平台以外就关注了我一个!!!”孚弋这么一弄,搞得事情的关注点都变了,她微博底下都是各种问号,还有问孚弋号是不是被盗了的,但事情也明晰了不少,本来他喜欢《跃入星河》,但《复刻》的结构明显更简练更紧凑,时间上又早那么多,只是发布的平台太过小众而已。群众估摸着大神也是刚回过劲来,自己被懵了。宁桁这边怎么解释都乏力回天,只能道歉销号走人。   温别沉默了好一会儿,神色复杂地变了变,最后极轻地叹了口气:“恭喜。”   谢小延激动地地直打转: “你说他是不是去翻了链接,觉得我,嗯还不错,就就就挺欣赏我的,你说他会看多少?他还说他最近很忙,你知道那个,孚弋那个请假条!他现在又要更结尾,又要办家里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老婆离婚没成功,孩子的抚养权要没要到啊就来看我的微博,我会不会耽误他的事啊?”她从激动又转成了抓耳挠腮,开始急人所急。   温别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等她终于消停了一会儿,语调温和地问:“说完了吗?”   “啊?啊,差不多了……”谢小延有点懵。   “你耽不耽误他的事我不知道,反正他挺耽误我事的。”   温别施施然起身,把电视摁灭,上前两步,没有二话地把人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往屋里走去。   谢小延反抗无能,手机还被没收了,又被迫锻炼了一次肺活量,而且这次真是,变本加厉。   等吃晚饭的时候,谢小延只敢低头扒饭,头都不带抬的。   申栖然好奇道:“你头发要掉碗里了,你喜欢吃那个吗?我做的不好吃?”   “不是不是,”谢小延赶紧抬起头,然后看见申栖然微微惊讶的眼神,又下意识捂住:“那个,菜有点儿,有点儿辣。”   申栖然默然地看了眼这桌……一颗辣椒都没放的菜。   嘴是凭空肿的吗?当然不是。   她瞥了眼对面老神在在的温别,罪魁祸首嘴角都破了,也不甚在意,姿态优雅地该吃吃该喝喝,好像无事人似得。   “别老盯着她看,尽快习惯吧。如果你习惯不了,我们搬到伯尔尼那个家也行。”   洗碗的时候,温别拉住申栖然压低声音道:“不过这几年是谁顶进你的位子,让你借着轻度脑震荡潇洒过日子,申女士还是要好好想清楚,你要是再弄些花里胡哨的手段吓唬她,现在立马回国跟我交接。”   申栖然笑眯眯地挣开他:“知道了。你管好你自己,注意安全吧。我们家房间隔音着呢,你放心。   -   放心个屁。申栖然拴着她生生多住了快两个月,住到瑞士都进夏天了,还不把人给他还回来。   被一堆公事催回国的温别气到头疼。   最过分的是,谢小延自己跟他视频的时候,都喜滋滋地抱着她亲自接生的秋田犬炫耀:“这是邻居家的,他们生了好几只,还会送伯母两只的,我准备看它们再长大一点点,再走。”   谢小延讨好地笑弯了眼睛,趁着温别开口前,姿态恭敬地摁了挂断。   这两个月,她在写科幻新文的时候,完全不需要靠梦境的辅助了,换言之,温别难得遭到了‘冷落’,   但最后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回国的道路。   “启文这次作者盛典我也听说了,”申栖然啃着苹果,倚着门框,看她收拾行李:“是偏晚会公开性质的,还会直播是吧?你都被邀请了,厉害的。不过,你是对走红毯有兴趣吗?”   “不是。”谢小延把完成的礼物细致包在衣服里,塞进行李箱。   “是因为那个孚弋,就网站很厉害的一个作者,他从来没在公共场合露过脸,我准备去看一下,他到、底、多、大!长、什、么、样、子!”她把所有东西一股脑装扔进行李箱,狠狠地用身子把箱子压实。   申栖然啃苹果的动作戛然而止。   “哪个?”   她怀疑自己听力出了点问题。   “孚弋,是那个……写《秋涧》《明官》的,孚弋?”   他不是快张罗着跟你结婚了吗?还让她来负责搞定那吹毛求疵的老温呢。   “对啊!”谢小延把行李箱抱到地上,又开始爬上爬下地铺床。   申栖然:“哦——”她拖长音,抿唇的同时将笑意勉强抿掉。   “那挺好的,见见么,也算原了一个梦。我会准时收看直播的,说不定你跟你男神还能互动。”   申栖然春风和煦道,看着谢小延满脸藏都藏不住的兴奋,忍不住‘好心提醒’道:“他也会去的,是作为电影方出品人还是力卿传媒的股东,我也不太清楚,你到时候收敛点,他不是连邻居家公狗的醋都吃吗。”   “嗯!谢谢伯母提醒,你看我不是专门把给他的礼物带上了吗!”谢小延指了指箱子,骄傲地昂了昂脖子。   天呐。   申栖然在心里腹诽道。   温别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这种外表聪明漂亮能降服一个加强连,实际除了专精以外,熊得能气死一个加强排的人真不多了。   于是,她给谢小延做的欢送条幅上书【热烈欢送申栖然家单方面唯一指定儿媳离瑞】,谢小延抱着要见男神的心,喜滋滋地跟条幅和申栖然说了拜拜。   踏上国内的土地是下午五点半,她直接去现场刚好能赶上开场。   启文也真是财大气粗,把五星酒店的三层包了下来,其中一层全都用来做活动厅。谢小延在这层直接迷了路,上了个厕所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她还拖着死沉的箱子,吭哧吭哧地正艰难前行,突然撞上了一堵温热的墙。   谢小延意识到自己撞了人,还踩到了对方,连忙弹开:“对不起对不起,没看路,实在不好意思——”   “谢小姐,你在外面待一段时间,”对方无奈地叹了口气:“连你男人是谁都不认得了?”   谢小延定睛一看,一套深黑修身西服,穿得他整个人长身玉立,除了温别还能是谁?   她按捺不住激动,一个飞扑上去吊住他脖子,开心飞扬地转了小半个圈,温别赶紧扶住她腰,免得人飞了。   谢小延兴奋道:“幸好幸好,现在遇到了,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就地蹲下,从行李箱里拖出个鼓鼓的东西来。   温别定睛看了看,是乐高拼起来的星球大战中某款机器人,圆圆的脑袋和身体,呆愣在地上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像她。   温别失笑,刚要蹲下把礼物收好,谢小延就挡了挡:“等等等等,还没好呢!”   她转动了手柄,又在机器人胸口亮着的屏幕上点了几下,它开始边走机械步边说话,温别仔细听了听,说的是注意身体,早睡早起——   “这是我弄的编程机器人,搞这个真的太累了,我再也不搞了,”谢小延把它捧起来,小心递交到温别手上:“给,以后就是你的了,你看好他啊,记得早睡早起,帮我拿下行李箱啊,我先去会场了拜拜!”   -   谢小延怎么都没想到,盛典上两个高潮都跟她有关。   第一,跟启文谈下她新文广播剧和有声版权,竟然是力卿传媒。编辑还让她搞什么现场签约,说是她是这男频网站难得的女生作者,又是科幻频崛起最快的新星,拾掇拾掇也长脸,所以钦定就是她了!皮卡延,去吧——就那种感觉。   但力卿传媒出席的人偏偏就是温别。   所以谢小延穿着一袭不自在的长裙和高跟鞋,顶着相当灿烂的笑容,跟温别和启文老总来了个友好的三方合照。   她不说,没人知道她绝美的笑容底下,藏着扭曲的痛苦。   温别拧她腰!还专挑痒的地方,真是要她死啊!!   当然,这个小高潮也不是她掀起的,主要是温别上台的时候,底下传来的此起彼伏又心照不宣的wow,都是为眼目的惊艳所折服的人。温别平时很少穿一身黑,喜好是一方面,性格是一方面,现在看一看,温柔和凛然危险两种气质在他身上交锋,交叠出来的感觉相当夺人心弦。   第二个高潮就是宣布年度作者,奖金还有五十万。   这个节点,线上线下的统统都两眼盯着台上,孚弋都写了几年,巅峰期快两年,平时在网上连个影都没,任人猜测也不在意流言蜚语,会出席这种大场合是出乎大部分人意料之外的。   不过等了很久,上来的只有颁奖嘉宾,启文老总,和力卿的股东,那位温家少爷。   不过后者径直迈开长腿走上来,拉过立麦,低头温声道:“大家好,我是孚弋。很感谢网站给我的殊荣,鼓励和奖杯我收下了,奖金就不用了,麻烦许总直接算到今晚的慈善环节就好。这里只借大家一分钟时间。”   温别手掌朝上,指了指某个方向,很轻地笑了笑:“我能请我的未婚妻上来吗?”   全场一片寂然。   谢小延这桩雕塑基本是被推上去的。   温别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赤足踏过了红海。   他没心再管立麦,从西装裤兜里摸出了个盒子,打开以后是条熠熠生辉的珍珠钻石坠项链。   “这个我很早就买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给你。总想等你正式成为温太太那天,但你老拖,”他一字一句地问,极郑重:“你愿意吗?愿意的话,就不能再反悔了。”   谢小延本来眼睛酸涩,听得又想笑又想哭:“你这是什么词儿,逼婚啊。”   温别也笑,眸色浅淡温柔:“不答应我下次再问就是了,问到你答应为止。”   谢小延:“我答应我答应我答应!”她喊得脸上直发烧,赶紧拽过温别袖口手腕处,抓着麦倾向自己:“那个,对不起啊大家,占用时间超了,我们就不耽误各位时间了!”   在全场终于见缝插针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中,她冲温别安抚地扬了个笑:“项链我收下了,我回家再戴啊!求婚我答应了,我们先下去吧,啊,不然到时候赞助方要发飙追责的!”谢小延说到最后两句话,狠狠压低了声音:“我不想罚钱,你也不能被罚!”   温别被她拽着往楼梯下跑的时候,看着她后背那对展翅欲飞的蝴蝶骨,那急匆匆的步伐好像是逃婚的,要拽着他奔向海角天涯。   他觉得没必要告诉她,这活动最大的赞助方就是温氏的申女士,拖着‘虚弱的病体’远在瑞士签的合同洒的钱。   “直接走吧。”   在经过侧门的时候,温别跟她耳语道,忽然反扣住她手腕,把人直接拉了出去。   她中途还脱掉了高跟鞋,要不跟不上他。   粗粝的地面滚烫炙热,是独属于夏日的温度。   她没走两步,温别干脆直接把她打横抱起,绕过酒店喷泉走向绿树成荫的街道。   “走,温太太,该去吃晚饭了。”他含着笑意低头蜻蜓点水地吻了吻她。   “你倒是把我放下来啊,我们总得打车去吧!”谢小延抗议道。   “不远,就在前面拐角的巷子里,之前冬天带你去过,你吃了人家一盆那家。”   “我哪里吃过一盆!你也太能夸张了,而且我是脑力劳动你懂不懂,脑力……等等,我还没来得及跟你算账呢,你瞒了我这么久温别你有没有良心啊——!”   月上中天,星辰像辽阔海面投在天上的倒影,那漫长而明亮的星空,温和闪耀的月色,倒映在了谢小延的无数梦里,也照着他们走过的每一步路,   每一小步,无论东南西北,都是迈向彼此的归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