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和首富官宣了[娱乐圈] 作者：楚扬灵 ====================== 第1章 薄荷 　　2018年12月14日晚，云何市云集艺术中心。 　　入了冬，天黑得亦晚，风起夜凉，然在云集艺术中心里，拍卖台光线是唯一明亮，拍卖席亦座位无虚。 　　就在今晚，云集2018年冬季拍卖会正式举槌。 　　囊括了八千余件艺术珍品，总设书法字画、瓷器古董、古典家具、邮票钱币等四十个专场，本次云集冬季拍卖会规模之大，可称是年内罕见。 　　拍卖共耗时五天，今夜是第一夜，因拍品俱是国内近现代书画作品，又被冠名为“中国书画大赏之夜·近现代”。 　　拍卖台上展品轮换，直射灯光线极清晰，那些或古或金的拍卖品便被灯线映照出明晰模样。外罩了玻璃映射的流畅光泽，于无形也于无声处，便凸显了那些拍品几分美丽。 　　“下一件……《春困》。” 　　那是一幅现代油画。 　　阳光登堂入室，打落在写字台是暖色如金。有本子，有纸，有笔，便利贴在温柔风中微皱。 　　光风温暖，有三花颜色的一只猫匍匐在桌面，小憩。 　　与此同时，拍卖席上，有男人身材笔挺，落座在位。 　　忽明而又忽暗，灯光从吊顶散灭，落在他面孔是斑驳光圈，深浅不定。一时间如粗线条的笔致晕染，然也难掩他轮廓的精致与分明。 　　衣领到西裤均熨烫整齐，坐姿亦然挺直如山青竹，优雅且斯文的男人。 　　金边的镜片后，他双目是如点墨般的深。 　　此时男主持的声音是清朗周正：“起拍价，350万。” 　　加价幅度一次不少于55万。 　　席位间，很快有人声响起来。 　　“405万。” 　　“500万。” 　　“1000万。” 　　“……” 　　直视着前方，在那单薄的镜片之后，男人视线专注且沉静。 　　身前的席卡写着名字，仿宋字流畅深刻。 　　傅司南。 　　此时有身材稍胖、头亦微秃的经理模样的人走来了，低头与男人耳语几句，他遂微颔首。 　　沉溺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之间，那光如薄雾和轻纱，绘制他骨相极优越而精致的侧脸，薄唇、挺鼻，无不如是古希腊雕塑巨擘一手而出。 　　此时此刻，他抬起双目，眸如泼墨。 　　而此时，在那声三百万的叫价之后，有十数秒，现场一片安静，再无其余声息。 　　主持人便作势举槌，“1000万一次，1000万两次……” 　　唇轻启，那一把的男声响落在宽阔空间，温润悦耳，有如珠盘落玉。 　　却是打断。 　　“2000万。” 　　那槌子都快落下了，又于这一声后及时收手。男主持不觉抬了另一只手，抹了抹额上的一把虚汗。 　　又作不经心地，男主持往那声源处瞟了眼。 　　盛世国际的少东家，傅司南。 　　其实云集展拍多珍品，能出的起这个价，自然都是非富即贵。 　　然而在座诸人中，这一位……却毋庸置疑是身价最高的了。 　　继而便继续竞拍，“2000万，还有更高的吗？2000万一次,2000万两次，2000万三次……” 　　“2000万，成交！” 　　…… 　　拍卖场外。 　　云集艺术中心设置得精巧，拍卖与展览两不误，只是分设了数个空间隔开，设计极其富丽堂皇。 　　转过了西方近现代画作的展厅，凌婳与三个室友从出口处离开。 　　凌婳在云何戏剧学院表演系就读，现在是大四上学期。 　　戏剧学院的规矩约定俗成，毕业那一届均有毕业大戏。 　　凌婳这一届的毕业大戏是王尔德版本的《莎乐美》，12月21日在云何人艺剧场正式公演。 　　从今天算，到公演也就堪堪一周的时间。 　　今晚来云集艺术中心也与此相关。 　　因在云集艺术中心这一次展拍的近万件作品里，便有西方近现代画作的一个细分领域，其中又恰巧涉及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画家提香油画《莎乐美与圣施洗约翰的头颅》。 　　与毕业大戏内容相关，又离得近，因而指导大戏的老师便建议可过来看看。 　　提香的画作色调是秾丽，画风细致而笔调稳健，其中有三人：莎乐美，莎乐美的侍女，与被莎乐美捧在手中的、先知圣施洗约翰的头颅。 　　《莎乐美》是则因爱生恨的简单故事：莎乐美是希律王继女，对先知约翰一见钟情，示爱而被拒，而希律王又允诺了莎乐美，只要她愿跳一支七面纱舞，便给她她所要的一切。 　　莎乐美便当真跳了舞。 　　一曲舞毕，希律王一诺千金，然这时方知，她所要的，不是别的—— 　　而是，先知约翰的头颅。 　　据传提香这幅画中莎乐美原型是威尼斯妓.女，又因是文艺复兴时期画作，女人微露了身体，是丰腴、白皙且美丽的。 　　只是…… 　　走出展厅到廊道，室友冯翊看了眼凌婳。 　　入目是那般的容颜姿态：站姿端方，茶棕的温柔卷发随意散落在肩，深灰色调的高领毛衣，外搭着中长款的牛油果绿摇粒绒工装外套，及膝的靴是咖啡色，微露了膝上肌肤，颜色是新雪般的洁白。 　　衬着光线充足，她下颌扬起，白皙脸孔是偏雾面的妆容，复古色的唇，港风的细眉。灯色明晃，眉梢眼角透着懒懒散散的风情。最生动是一双的眼睛，瞳仁如落星屑，两丸猫睛石般的璀璨与盈盈。 　　但凡多看一眼…… 　　便叫人挪不开视线。 　　纵然彼此同性，且大学四年室友，冯翊亦不得不见一次感叹一次—— 　　当真是，风情入骨的美人。 　　担得起那名字，美人如画。 　　收了视线，冯翊感叹：“要莎乐美真长画里那样，那你得增肥二十斤才能演吧，凌婳。” 　　另一室友齐楚楚掂量着道：“……我看要五十斤才行的吧。” 　　凌婳撩了撩唇，尾音是散散漫漫，“我可以增肥的。” 　　冯翊、齐楚楚：“……” 　　冯翊：“……那增肥以后呢？” 　　凌婳看她一眼：“再减啊。” 　　冯翊：“……” 　　嗯，可以说是很有道理了。 　　廊道挂着小屏幕的液晶电视，此时正在直播着拍卖场内情景。 　　便闻见男人一把的嗓音低沉悦耳，如同落玉般的，“2000万。” 　　那声音是气定神闲，那姿态是云淡风轻。 　　落在耳畔，却也如芙蓉塘外轻雷，掷地有声。 　　循着那一道声，凌婳抬起眼眸来。 　　屏幕直播特写，正对着男人的正脸。其实宽屏的电视本易拉低颜值，特写更会轻易暴露五官的缺陷，然而离得那般的近，也仍是瞧不出皮肤有一丝的毛孔。 　　肤是冷调的白，骨相是无比优越。男人金丝边的镜后是如墨泼洒的眸。往细了瞧，眼尾有一颗的小红痣。 　　万人如海的场合，他坐定在席。 　　如带一身的明华，翩翩而如玉。 　　而后是男主持人周正的喊价：“2000万一次,2000万两次，2000万三次……2000万，成交！” 　　对着拍卖台上的拍品，凌婳视线稍停。 　　除却冯翊与齐楚楚外，先前低头专注刷着手机、未曾出声的另一个室友邱霜节也看过去，略微奇道：“那不是刚才你说喜欢的那副画吗，凌婳？” 　　视线上抬对向屏幕，凌婳无意拨了拨小拇指上的尾戒。 　　大概是因为系里老师提前跟艺术中心打过招呼的缘故，凌婳一行来拍卖会时，正是艺术中心微发福头也微秃的中年男经理来接待的。且对方态度颇为热情，得知她们是来看提香这幅画的，也带着她们顺路看了今晚参与拍卖的画作。 　　其中就包括那副刚刚被拍出2000万的油画——《春困》。 　　邱霜节这样问，凌婳也轻轻慢慢地应了一声。 　　其实倒谈不上喜欢，刚才她也就是看着那只猫活灵活现，所以多看了两眼而已。 　　然后那位随行在旁的经理便问，是不是喜欢这幅画。 　　否定似乎不太好，所以她肯定了。 　　冯翊在那边自顾自地看着屏幕，蓦地出声，“卧槽，这男人真他妈的好看。” 　　凌婳：“……” 　　齐楚楚：“……” 　　邱霜节：“……” 　　邱霜节瞧冯翊一眼，半是讽刺半是调侃：“冯翊你没事多学点古诗文，提高一下文学素养，免得张口闭口都是卧槽牛逼。” 　　冯翊不服气，立刻引用古诗词：“……好，那就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众人：“……？” 　　看过了提香的画，四人便坐了电梯到艺术中心一楼。 　　只是电梯两道门甫一“叮”地打开，大厅是人声嘈杂。出电梯而走入大厅，遥遥望过去，是一群的记者与摄像，举着设备仪器一路追随，向凌婳她们的方向走来。 　　凌婳抬了眸。 　　那迎面而来的，是笔挺的一道身影。大衣落肩，益发衬托他身材是挺直而且修长，两条笔直长腿被包裹在熨烫平整的西裤里。 　　每一颗的纽扣都系得整齐。 　　每一寸的衣料都无半分皱。 　　迎面，她撞进他视线里面。 　　镜片其后，他视线是深深。 　　相对之间……其实只是短短的数秒钟。 　　如被按下暂停和继续按键，而那一瞬的对视像是错觉，时间流速由慢转快。随着傅司南径直向前走去，等待已久的记者群亦步亦趋地跟上，有的在后有的在旁有的在前。 　　全方位，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包围。 　　那来势汹汹，凌婳一行人便往旁边稍避。 　　然而人潮如海拥挤，前方记者只顾着向傅司南举话筒示意，根本顾不得身后或是旁边。 　　不怪他们激动。 　　毕竟…… 　　这一位，是盛世国际的少东家。 　　同样也是国内首富世家傅家的公子。 　　成立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总部位于国家直辖市云何市，盛世国际是国内服务业产业链上的顶端，衍生产业遍及电商购物、不动产、娱乐影视、旅游开发等多个行业，就规模而言，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跨国集团。 　　就财富占有量而言……则数一，不数二。 　　财富排行榜上，盛世国际的实际掌权者傅哲家族以4956亿人民币的财富额位列国内并亚洲第一。 　　是首富的世家。 　　这也就意味着—— 　　捕捉到了这样的采访机会，也就捕捉到了流量和热度。 　　况且今晚的拍卖，这位傅公子还是参与其中了的。 　　且，不只是参与其中。 　　比之原估价溢价了四倍，以两千万的价格拍下了一副现代画。 　　一掷千金壕无人性，本就是大众津津乐道的话题。 　　何况，这一掷千金壕无人性的男人……还有这般俊美至于无可挑剔的皮囊。 　　如芝如兰，如松如玉。 　　如在高岭，不可攀折。 　　径直朝前走去，在行经凌婳身旁时，男人步伐微不可觉地放缓。 　　只是细微的放缓，却让人流益发密集和拥堵起来。 　　记者急急地追问：“……傅先生，请问您为什么要斥巨资拍那副画呢？” 　　“是因为宾果的吉祥物就是猫吗？所以您是在为101购物节造势？” 　　宾果网便是盛世国际旗下的购物网站，亦是国内最大的电商购物平台。 　　101购物节，指的则是宾果的人造节日，定于每年的1月1日。因宾果的吉祥物是卡通的金渐层猫咪，也因如今是12月中旬，日期将近，记者才会有如是问。 　　傅司南眸微垂，声音是温和，“采访稍后会统一安排。” 　　言下之意，是无话可说。 　　统一安排，到最后多半就是安排得没影了。 　　记者都是身经百战的，如何能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当然就更不会相信纸上的画饼，当即便追了上去。 　　有人鞋跟高了，踩在了身旁男摄像的鞋上。男摄像崴了一脚，手不觉地搡了把身边——脊背被一搡，毫无防备，凌婳平衡骤失。 　　像是要摔倒。 　　却没有摔倒。 　　只是极巧，脸颊与衣料亲肤质感相亲。 　　她落在了结实的胸膛与怀抱，而一道薄荷的冷香落在鼻尖萦绕。 　　微辛，也很清新。 　　站定，凌婳举眸。 　　金边眼镜后是沉如墨的目光，他也正注视着她。 　　无意的冲撞和相拥，他原本浅灰色系的大衣衣襟平白便多了一枚口红印。 　　他的灰色，与她的红色。 　　混杂一起，对比之间，颜色暧昧鲜明。 　　此时、此刻、此地。 　　她的人落在他的怀抱。 　　而她的唇印—— 　　落在他的衣襟。 　　众人：“……………………” 　　冯翊：“……卧槽，牛逼。” 　　作者有话要说：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摘自[唐]王勃《滕王阁序》。 　　为自己求个预收quq 　　下本：《继承亿万家产后她爆红了整个娱乐圈》 　　文案一： 　　十八岁，温眠以私生女的身份回到容家，继承已亡生父的亿万家产。 　　正逢容家二少容景摔折了腿在家休养，男人一双桃花眼多情，却又凉薄成性，脾气燥郁阴戾，轻巧巧三言两语不知说哭了多少爱慕二少的姑娘家。 　　某日一不当心，温眠撞上了容二少坐着的轮椅。 　　佣人纷纷撇开双目，不忍看小姑娘难堪。 　　下一时却闻见男人冷冷清清的声，“碰疼了没？” 　　众人，“……” 　　文案二： 　　温眠初入容家时，身形纤细，性格内敛。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平平无奇的小姑娘，然而—— 　　半个月后，云城体育新闻：“长跑破国家记录！云城大学大一新生温眠摘得云城马拉松冠军！” 　　众人：“……”就，运动健儿呗。 　　半学期后，云城大学校长：“温眠同学成绩突出，建议作为学生代表接受央视采访。” 　　众人：“……”哦，原来还是学霸啊。 　　半年后，云城电视台偶像选拔节目《天选之女》现场，温眠全开麦舞台slay全场，当晚引爆热搜，成为名副其实的天选之女。 　　众人：“……”淦，这到底是什么宝藏女孩！！！ 　　* 　　选秀出道，一本爆红，无数营销号想要拍得温眠黑料。 　　终于让他们拍得那并行双影，温眠身侧俨然是华国最年轻影帝，也是云城富贵容家那桃花眸凉薄二少——容景。 　　节目上媒体问起，温眠：“他是我二叔。” 　　下了节目，男人长腿跨下劳斯莱斯，众目睽睽，他却肆无忌惮将女孩拥入怀中，对着媒体，唇轻勾笑， 　　“太太闹脾气，让大家见笑了。” 第2章 薄荷 　　@一位不明真相的吃瓜市民：“我天我天，今天去云集艺术中心蹲点采访，结果碰到傅司南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土拨鼠尖叫】我只想说——好，好，看，哦！而且现场发生了一件让人很emmmmm的事情，就是有个女孩子emmmm不知道是被挤到了还是什么情况，转头就摔倒在傅司南的怀里，还在人衣服上印了口红印【狗头】【狗头】【狗头】” 　　从发出不过短短数小时，这条微博的点赞已经过了三十万，转赞评总计数据超五十万。 　　#口红印#这个tag也跟着热度直线上升，如同空降般到了第一。 　　那条热门微博里，配图是那一时的那一刻。 　　明灿灯光，大厅光洁。 　　身高差形成的仰视与俯视，她仰起下颌，丁达尔效应，在光与尘形成的一道通路里，侧颜明媚而干净。 　　隔着薄薄镜片，他俯视着她。 　　彼此对视瞬间，就这么被定格了在照片里面。 　　而他浅灰的衣襟，落了一枚淡薄而鲜妍的唇印。 　　热评第一条。 　　@申宥的女人绝不认输：“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狗头】” 　　不瘦到一百斤不改昵称等人共1974条回复> 　　@不瘦到一百斤不改昵称回复 @申宥的女人绝不认输 ：“五分钟之内，我要这个女人的全部资料。” 　　@《王国》出第三季了吗回复 @申宥的女人绝不认输：“女人，你以为这样老套的桥段就能让我注意到你吗，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你成功了【狗头】” 　　热评第二条。 　　@小兔icy：“失恋买醉，她心憔悴，却在转身时却不当心投入了一个坚硬的怀抱……看清了对方的脸，她微怔，而男人冷冷地注视着她，俯身轻问：‘抱够了吗？’” 　　暴躁祖安激情开麦 等人共1648条回复> 　　@暴躁祖安激情开麦 回复 @小兔icy：“自己反省1下 为什么字数多时间早却干不过一楼” 　　@小兔icy 回复 @暴躁祖安激情开麦：“【委屈】【委屈】” 　　@明月送我还：“逐一CUE楼上的太太萌？您看我像缺这点流量的人吗？” 　　@有人网课划水两月不知悔改：“【您缺笔、纸还是键盘，WPS还是墨者还是手机备忘录，老福特的id是什么——太太gkd】” 　　@这个鱼塘被我承包了：“hhhhhh这也太劲爆了吧 在首富身上吧唧一口什么的……我寻思着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的【笑哭】” 　　“……” 　　热度爆表，热评画风也不难看，甚至称得上是场面和谐。 　　热度爆表，是因为一方自带流量。 　　作为盛世国际集团的掌舵人，也是国内财富排行榜上排位第一的家族，虽则傅家低调，然身在巅峰，高处不胜寒，关注度自然是居高不下。 　　何况傅家的公子，还生得那般一副的好皮囊。 　　芝兰玉树，翩翩公子。 　　他来时，如与清风和朗月同行。 　　是那般的男人，教养入骨，守礼，又绅士。 　　自带流量，可谓是一种必然。 　　…… 　　几小时内舆论愈发发酵，然越是到最后，热评便越是转往了另一个方向。 　　@梦到醒不来的孟：“u1s1没人觉得这小姐姐也好仙吗颜身材妆容衣品都好好哦【柠檬】两人在一起活脱脱霸总书籍海报我i了【柠檬】一时间竟不知该羡慕女主还是羡慕男主【大哭】【大哭】” 　　@我嗑的CP是真的回复 @梦到醒不来的孟：“+1” 　　@再吃一次螺蛳粉就不吃了回复 @梦到醒不来的孟：“+2” 　　@柚子柒柒回复 @梦到醒不来的孟：“+∞” 　　@栗子味儿小仙女：“口红好好康！求色号！” 　　@妆成kaiser：“铜球口红色号，顺便蹲一个外套链接” 　　@闫格格：“蹲一个全身单品链接吧这颜值这妆容这造型这衣品我都太可了【星星眼】” 　　@此时一只嘤嘤怪悄悄路过：“嘤嘤嘤只有我想蹲一个美人小姐姐微博吗” 　　@承包一只周鱼塘回复 @此时一只嘤嘤怪悄悄路过：“还有我！姐妹！” 　　“……” 　　总之，从同款口红、同款外套到同款靴子……到同款的所有单品，一时间热评转发里都蹲成了片。也有不少人守望互助的，已经陆续扒出来衣服和挎包的链接了。 　　只是忽然，一条评蹿了出来。 　　@摘下一颗小行星：“卧槽，这不是我学姐吗？？？” 　　就这样，顺藤摸瓜，凌婳本人的微博被翻找出来。 　　@凌婳V 　　从第一条讨论口红印的微博发出至今，不到零点，继口红印、傅司南、盛世国际之后，第四条相关话题也冲上热搜。 　　凌婳 　　对着这一派和谐的评论画风，网线一端，某冲浪祖安网友呵呵一笑。 　　哪来那么多她摔倒扑他怀里，哪来那么巧又刚刚好被人抓拍，哪来那么快她的微博又被人扒出—— 　　真相只有一个：博出位的炒作罢辽。 　　这般想着，该网友编辑了一条评论，点击发出。 　　@这个祖安不太甜：“怎么还有傻子陪聊？？？这不很明显就一女的想借着有钱的男人炒作上位？？？” 　　在屏幕的另一端，冲浪网友“这个祖安不太甜”回完了一条，犹觉不足地还想要回第二条，“还有博主，真的少恰点烂钱吧，我承认你修图技术确实很好，但是现实真有这个颜早艳压全娱乐圈了OK？还用得着这么博出位的低端炒作？” 　　编辑完这条消息，“这个祖安不太甜”顿觉心情舒畅了不少。 　　点击发出，然而立刻收到了消息提示。 　　“您的账号处于异常状态，请立刻激活账号，确保正常使用。” 　　“这个祖安不太甜”：“……” 　　没有犹豫，“这个祖安不太甜”点击了“立刻激活账号”。 　　然而很快又是一条提示。 　　“激活失败。” 　　“这个祖安不太甜”：“……” 　　与此同时，私信聊天框则多出了一则消息，来自管理员。 　　“尊敬的用户你好，因违反相关法律法规和《举报投诉操作细则》，你于2018-12-15 22：33：34发表的微博‘怎么都还陪聊？？？这不很明显就一女的想借着有钱的男人炒作上位？？？’已被删除，查看帮助：http://t.cn/RfRGY6x” 　　“这个祖安不太甜”：“……” 　　略放下手机在膝上，对着莹莹亮着的手机屏幕，“这个祖安不太甜”托腮，若有所思。 　　这评控的…… 　　借男人炒作上位实锤！ 　　冲浪网友引流进微博账号的彼时，凌婳正落座在云何戏剧学院的图书馆五层。 　　除却少数考试，大四上课业算是已结。下学期尚有毕设，要用到一些绝版书，然这些书又不能带回去，于是只能在图书馆内浏览。 　　所以从云集艺术中心回校后，她先去了一趟图书馆。 　　到十一点闭馆，凌婳从五层走出，等电梯时顺便看了眼手机。 　　三个未接来电。 　　因为在图书馆，她手机调了静音。 　　未接来电是经纪人洛苑的。 　　戏剧学院的应届毕业生，但凡有入圈的计划，都免不了签经纪公司这一环节。 　　凌婳是上个月签的经纪公司，是美成娱乐，业内财力雄厚低调的公司，开发过几个知名精品IP，也捧过当今娱乐圈榜上有名的实力派演员。 　　洛苑本人更曾带出过当今的顶流歌手、被誉为“华语乐坛的新星”、“万千少女的梦”的周毓棠。 　　接了电话，凌婳自然而然地道：“苑苑。”又问：“找我有事吗？” 　　洛苑：“……”苑苑。 　　这小姑娘知道她比她大了将近一倍的岁数吗？ 　　洛苑是典型的圈内强人，性格精明干练，说话绝不带水拖泥，只是有一说一。没有问先前三通未接的原因，她只是阐述来电的理由，言简意赅的： 　　“凌婳，”洛苑道：“你上热搜了。” 　　挂断了电话，凌婳便点开微博热搜。 　　1口红印【星星眼】 　　与之一并涌来的，还有数以万计的@、评论和点赞。 　　以及私信。 　　至此时，工装外套、手提包、靴子的链接已经一一被扒出，甚至连绑半丸子头的发圈也被人找到了链接。 　　流量的能量是巨大的。 　　唯独，只剩一样疑问没有得到解答。 　　@乔乔想要过七分V：“卑微的我能在今晚求到同色号的口红吗【可怜】【可怜】” 　　@全网最A不接受反驳：“蹲” 　　@云梦知我心：“蹲” 　　@醒醒你头秃啦：“……再蹲坑就要榻啦【狗头】算了我也来蹲一个吧” 　　凌婳：“……” 　　……嗯。 　　指尖动了动，她回复了热评第一条：“那个色号上唇不好看的” 　　刚发送出去，谁知对方仿佛在线蹲点，立刻就回：“不好看我也买ball ball了小解解quq” 　　也有旁的人同样立刻回复了。 　　@醒醒你头秃啦回复@凌婳V：“不好康还不是亲到了傅司南，其他的色号再好康也终究是错付了【狗头】” 　　凌婳：“……” 　　好的。 　　编辑了消息，她转评了那条微博。 　　@凌婳V：“#再遇214#”//@乔乔想要过七分V：“卑微的我能在今晚求到同色号的口红吗【可怜】【可怜】” 　　发完了这一条，她退出了自己的微博，点进那条口红印的热搜。 　　广场第一条即是热门博，也是最开始引爆热搜的那一条博。 　　华灯之下，彼此对视。 　　她的唇印。 　　他的衣襟。 　　视线停留在手机屏上，如有灯线散漫，勾勒了那一晚眼前清贵身影，落肩大衣挺阔身形，金边镜后，男人视线深黑如泼墨。 　　恍若，人间芝兰玉树。 　　看了看，又看了看。 　　看着看着，冯翊的话不觉浮现。 　　这男人真口口的好看。 　　凌婳：“……” 　　嗯，对着照片，她托腮，望了良久。 　　…… 　　她也认同的。 　　- 　　第二天大早，各大线上旗舰店里，“再遇”的代理商纷纷向总部发出求援。 　　口！红！断！货！ 　　色！号！抢！空！ 　　天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其中一管色号就被一抢而空。 　　#再遇214# 　　因为色号同情人节日期，所以“再遇”的这款口红又被称作是“再遇情人”。 　　然则，虽然色号名字起得一语双关很有噱头，口红本身颜色却是接近深草莓的色调，色深，上妆后妆感很重，又极易显得妆容不清爽，因而卖得并不好。 　　那一早上，不少“再遇”线上网店的客服妹妹都懵圈了。 　　发生了什么……？ 　　老板跟小姨子跑路了工厂倒闭了大甩卖……？？？ 　　早在是日凌晨一二点，各大线上的#再遇214#就被抢空了，客服的私聊却不断涌入，仍有人在问还有没有货、以及什么时候才会补货。 　　在顾客问214色号时，有个客服没忍住问了句，“请问一下……您是在哪里了解到我们这款产品的？” 　　作为美妆品牌，“再遇”当然也是有代言人的，签的是当今影坛影后，90花里最耀目的一位——林烟云。 　　只是代言一签就是三年，到本年底也是要到期了。下一步是续约还是换代言人，品牌方还在考虑。 　　没意外的话，应当是续约的，毕竟对方开的价位很合理，且风评也不错……虽然带货上面，每每也就在新广告放出的时候带动那几天，此外都是平平。 　　也正因如此，在没有官宣新代言人，也没有拍摄放送新广告的前提下，居然莫名就涨了一波销量，甚至还出现了断货……未免也太魔幻了。 　　在某宝客服再小遇壹号发出这个问题后，顾客先是，“……” 　　两秒后，顾客再是，“MM，你也在网上冲浪吗？” 　　再小遇壹号：“……？” 　　数秒后，顾客发来一张照片。 　　是微博热搜实时第一的截图。 　　#再遇214# 　　再小遇壹号：“……”卧槽！ 　　再小遇壹号心里奔跑而过2的正无穷次方的羊驼。 　　这是老板买热搜了……？ 　　不然以差评率高达88%的214号色怎么可能突然被营销……？？？ 　　这！不！科！学！ 　　可是转念一想，他们的顶头大BOSS是三年调薪都调不到四位数的男人…… 　　嗯，再小遇壹号打开微博，点开热搜。 　　于是便看到了起因的那张照片。 　　于是又看到了网友调侃和热议。 　　于是再看到了后来的走向发展。 　　再小遇壹号：“……” 　　哦……原来是印到傅司南衣襟上的口红啊，emmmm。 　　再小遇壹号：“……” 　　比起她们以往做的那些广告，的确是很有卖点啊！ 　　这要是大BOSS授意营销出来的，那未免也太不符合大BOSS以往的智商惹！ 　　以及—— 　　退出微博，再小遇壹号用工作APP“铛铛”私聊了一下仓库的同事。 　　“214还有库存吗？” 　　- 　　因为提前和心理医生温晴约过了看诊日期，第二天，凌婳去了一趟心理诊所。 　　这也是她六年来的最后一次看诊。 　　从六年前出车祸时起，凌婳便出现了失眠和焦虑症状，初时很严重，到后来逐年调整，如今已经得到了彻底的好转。 　　这一次，温晴说，临床上而言算是治愈。 　　主治六年，彼此都很熟悉，因而半正式半闲聊过，温晴给她稍微开了些备用的处方药，最后一次看诊便结束了。 　　刚出诊室，洛苑的微信便发了过来。 　　是她一贯言简意赅的风格。 　　“最近正在对接莫锋的新项目，马上开始试戏，是宫斗剧。这是女二试镜的两场戏，你可以先看看。” 　　说完这一句，洛苑把剧本发了过来。 　　“《帝心》” 　　发完这两条消息，洛苑却仍在输入消息。 　　对方正在输入中… 　　“还有，再遇那边想要你配合他们做次宣传。” 　　“vlog格式，开个直播就行。” 　　“就明天晚上八点半，你有没有时间？” 　　- 　　另一侧，美成娱乐公司。 　　办公室内，正对着电脑薄屏的微信聊天框，洛苑揉了揉太阳穴。 　　其实接“再遇”这个广告宣传的事情，洛苑是稍微有点犹豫的。 　　她心里头敞亮着：“再遇”之所以会找上凌婳，无非是因为那个热搜，而那个热搜怎么来的……归根结底，是因为其中一方。 　　不是流量，胜似流量。 　　盛世国际的名头太大。 　　然而跟美成娱乐这边的高层老总汇报过，美成的高层老总觉得，对于洛苑的担心，他很理解，但没必要。 　　“洛苑，”那位负责公司外宣的老总彼时歪靠在老板椅上，也没转弯抹角，一语道破了：“你觉得，盛世要撤一条热搜，要花多少时间？” 　　那话一出，洛苑立时便听出了弦外之音。 　　以盛世国际那样段位的资本，以傅家那样大的能量—— 　　若是真觉得那张照片不合适，那这个热搜……一早就该被撤下了。 　　沉默，是默认，也是默许。 　　既如此，她再犹豫，反倒显得多心了。 　　…… 　　从温晴的心理诊所出来，凌婳回了学校。 　　早上齐楚楚到市中心的沃尔玛去买东西，邱霜节不在校，于是午饭是凌婳和冯翊二人一起吃的。 　　在校外一家私房菜馆。 　　坐的是卡座，才点了菜单，便有同校的学妹认出了凌婳，便过来打招呼，“学姐好。” 　　凌婳抬首对她展颜，散散漫漫地答了：“你好。” 　　她一举眸，便在灯下映出一张精巧脸庞。 　　肤是冷调的白，唇点过红，是像豆沙类的温软颜色，最美丽生动是她一双的眼睛，如两丸猫睛石般的幽深盈盈。 　　一眼望进，窥不见底。 　　此时唇边展露微笑，也是慵慵懒懒，如不甚经心的。 　　虽早知眼前是那般美人，可当风情入眼时，女孩子当下便有些赧然，又有些暗戳戳的歆羡。 　　毕竟……眼前的是云何戏剧学院公认的第一美人。 　　从入校开始整整三年余，线上线下，官方非官方，只要有校花的投票，票榜上学姐必定是第一，且得票数总是遥遥领先于第二名。 　　且学姐……也是表演系如今的中流砥柱、是曾经培养过一揽子影帝影后、视帝视后的老师青眼有加的学生、更是2015届表演班毕业大戏的女主角。 　　生得美丽，还有实力加成。 　　简直就像是天选之女。 　　好羡慕啊。 　　想到这里，女孩子也便联想到了昨晚的热搜。鼓起了胆子，她试探着吃瓜：“那个学姐……亲傅司南是什么感觉啊。” 　　凌婳：“……” 　　冯翊瞟了对方一眼，几分促狭的笑，却是把那话给原封不动地推回去了：“你可别胡说，你凌婳学姐亲的只是衣服，又不是人。” 　　“啊对对对……”有些尴尬，女孩子不自觉伸手捋了捋鬓发：“不好意思学姐，我说错了。” 　　到底是年轻女孩子，纵然有些想要八卦的心思，上一句被打回，便没了再问下一句的勇气。而后匆匆说了几句边角话便离开了。 　　适逢服务员端上两小碗汤来，袅袅白雾里弥漫的是食物香气。 　　汤在小碗里，调羹在汤里。 　　手执调羹，如有场景倒映。 　　彼时彼刻，华灯之下。 　　唇印在衣襟。 　　他扶住了她。 　　有力的臂扶住她的手腕，身体从失衡到恢复平衡，慢慢地，凌婳抬起了双眼。 　　见那一枚唇印淡薄却鲜妍，堪堪印在他大衣衣襟，色彩对比间鲜明强烈。 　　站稳，她稍稍地后退了一些，道歉：“对不起，傅先生。” 　　想一想：“我亲到你了。” 　　半秒，男人的声息在耳畔落下，低低的很悦耳，只透着些难言的不透明的意味：“亲到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微博管理员私信部分摘自“微博”quq 第3章 薄荷 　　“嗯，”凌婳点头：“亲到你……” 　　这才回过味来，她纠正自己的话：“亲到你的衣服了。” 　　意识到说错了什么，凌婳垂了眼睫，觉得有些热热的。 　　然而傅司南已经接腔，低声温润如落玉：“没关系。” 　　她抬起眸，见金丝边的薄镜片后，他朝她投来的视线形同泼墨般深不见底。唇轻启，他道：“只是衣服而已。” 　　无声却有形地，她在脑内将他未说完的话补全。 　　他说的是—— 　　她亲的，只是衣服而已。 　　…… 　　大概是空调打得太高，凌婳感到室内温度有些燥热。 　　对座冯翊却朝上菜的服务员问了句：“你家空调是不是坏了？我刚在出风口试过了，没热风诶。” 　　服务员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同学，空调今天刚坏。下午约了维修师傅过来，下次你再过来就正常了。” 　　凌婳：“……” 　　- 　　次日是周日，晚上八点半，凌婳开了一期vlog的直播。 　　热一的流量可怕，纵然后续热度慢慢跌了下去，也到整二十四小时才跌出前五十的排行。 　　就在当日，“凌婳V”的微博便涨粉到两百万。 　　因为名字音形义均美，是而还有不少吃瓜网友在底下发问。 　　“这是真名还是艺名？” 　　“真名这么美的吗呜呜呜，美丽的人连名字都这么美丽我好酸我不配” 　　晚八点半，在学校彩排用的空舞蹈室里，凌婳开了vlog。 　　才一开，瞬间便涌入了无数，评论接二连三地弹出。 　　“晚上好” 　　“小姐姐好鸭” 　　凌婳调了下角度，对着镜头笑了下：“你们好啊。” 　　“来辽” 　　“66666” 　　“慕名围观亲了首富的女人” 　　“微博热搜观光团到此一游” 　　“观光团+1” 　　“观光团+2” 　　“观光团+10086” 　　而后陆续有人开始送礼物。 　　“‘夏日的萤火虫’送出【甜甜圈】X10” 　　“‘星随你动’送出【玫瑰】X99” 　　“‘QAQ’送出【玫瑰】X99” 　　只是忽然，一辆豪车的flash从屏幕中闪现。 　　“‘凌婳背后的男人’隆重登场！直播间争先恐后为他打电话！” 　　“‘凌婳背后的男人’送出【游艇】X999” 　　“‘凌婳背后的男人’送出【别墅】X999” 　　“‘凌婳背后的男人’送出【飞机】X999” 　　“‘凌婳背后的男人’送出【玫瑰】X999” 　　凌婳：“……” 　　她支起下颌，有一些小问号。 　　今天是她第一次直播。 　　她第一次直播，又才开始没半分钟。 　　所以不可能也不会有固定观众。 　　所以…… 　　他是谁？ 　　动静这么大，直播间的网友直接炸了。 　　“活捉一只土豪” 　　“闻壕而来” 　　“……” 　　另一侧，鹿鸣苑别墅区。 　　交叠着两条长腿，男人坐姿端正，眉目与形容敛在暗光里，五官仿佛一笔一划工笔勾勒，精致宛如中世纪卷轴画像。 　　唯独那如墨的目，被手机屏幕的反射光点亮了。 　　指尖微动着，很快又是礼物刷出。 　　“‘凌婳背后的男人’送出【玫瑰】X999” 　　送礼物的空档，他食指便伸出，在那般冷光下是白皙如玉的，骨指分明且漂亮。 　　在男人交叠的两条长腿上，俨然摆着一件浅灰大衣，质地厚重矜贵。却十分不协调地，那领口处印着一枚口红印，像如水的妩媚冲破了冰封的斯文，透着隐约暧昧。 　　轻轻，他的指触上衣领的口红印。 　　“婳婳……” 　　那声音极轻，却也极缠绵，如他指腹轻触非是唇印，而是温软可亲的红唇。 　　唇间是她的姓名，一遍一遍，温柔的缱绻的。 　　“婳婳……” 　　“婳婳。” 第4章 薄荷 　　就在众人纷纷猜疑惊讶之际，“凌婳背后的男人”刷礼物的速度仍然没有放缓。 　　凌婳看了看屏幕，根据打赏的先后顺序逐一地点到道谢。 　　“谢谢‘夏日的萤火虫’送出的10个甜甜圈” 　　“谢谢‘星随你动’送出的99朵玫瑰” 　　“……” 　　到“凌婳背后的男人”，她稍微停顿了下。 　　“谢谢‘凌婳背后的男人’。” 　　直播间又炸了炸。 　　“送的太多读不过来了hhhhhhhh” 　　“可见做土豪也有烦恼的时候比如现在，送的太多反而不能被逐个点到233” 　　“啊我也想拥有这样的烦恼” 　　回归到正题，凌婳多看了屏幕两眼，慢慢出声：“那我开始了。” 　　“OKKKKK” 　　“好的好的” 　　她便微低了眉目，在手边拿出要用的工具。 　　对着屏幕，她面部其实没有太多表情，唇是自然微弯的弧度，那双漂亮的猫睛石般的眼睛却益被衬得璀璨而又盈盈。 　　“眼睛好大，本小眼星人实名慕了” 　　“小姐姐的眼睛怎么做到这么亮的？？？” 　　凌婳：“因为戴了美瞳。” 　　网友，“……” 　　自己拆自己的台可还行。 　　然后更多的问号争先恐后地蹦出。 　　“求同款” 　　“求+1” 　　嗯，想了想，凌婳道：“等直播结束再说吧。” 　　在一个品牌的直播间，自然一切以该品牌为主，提到任何其他都属于引流行为。 　　“好哒” 　　“是在微博说吗？” 　　“早就关注你的微博啦” 　　舞蹈室内灯光明净，凌婳低垂着眉眼，逐一在桌上摊开化妆包里用具。 　　再拿出《莎乐美》公演时的角色单张海报，是A4纸的尺寸大小，亮到前置摄像头前示意。 　　因这一张海报，直播间的弹幕顿时翻了一番。 　　“哇prpr” 　　“小姐姐是表演系的学生吧，以后是不是要出道呀” 　　凌婳微微颔首，“今天出一个戏剧角色的妆容教程。虽然是戏剧妆，但妆感不重，所以做日常的妆容也很合适。” 　　在王尔德的原著里，莎乐美这一角色就常随着月光、蔷薇、轻纱等意象出现，给人观感亦是飘飘渺渺的美人，是以不会浓妆艳抹。 　　用品牌方的产品做一期妆容教程，这是再遇品牌方的要求。其余则任由主播发挥。 　　莎乐美公演前彩排了无数遍，因而凌婳化这个角色的妆也已轻车熟路，便选了这个妆容。 　　“底妆是哑光雾面的产品，”一边说，凌婳一边拿出再遇的持妆粉底液，对着镜头亮出了型号，先用指腹点在脸颊，再用粉扑均匀色调。她慢慢地道：“为了定妆持久，舞台妆的妆感一般都是雾面的，这样不容易脱妆。” 　　有人提出困惑：“色号是01？会不会太白了？” 　　也有人代凌婳解答：“看个人肤色吧，你没看01的色号在主播的脸上非常和谐吗？我们平时化的话选02或者03就可以了” 　　“小姐姐皮肤可真白，黑皮星人我好酸鸡” 　　“有开滤镜吗？” 　　拿着粉扑的手停了停，凌婳低了视线，食指伸出轻触滤镜选项，确认过才答，“没有开滤镜的。” 　　“所以主播的肤色本来就是01？？？” 　　有弹幕一语道破：“主播没有上妆的手和上妆的脸是一个色的……我慕了555555” 　　上过粉底液，凌婳对镜子略看了看。 　　“你已经很美了，不用看了” 　　“真的好漂亮啊” 　　“小姐姐干脆别化妆了就这样吧，我能看一个半小时不带停” 　　“我能看两个半小时” 　　“我能看一天” 　　“……” 　　“‘QWQ’送出玫瑰X999” 　　“‘我们一起学猫叫’送出玫瑰X999” 　　“‘富坚义博何时复刊’送出玫瑰X999” 　　然而很快，这些条刷礼物的提示就被压了下去。 　　“‘凌婳背后的男人’送出玫瑰X999” 　　“‘凌婳背后的男人’送出玫瑰X999” 　　“‘凌婳背后的男人’送出玫瑰X999” 　　“‘凌婳背后的男人’送出玫瑰X999” 　　“……” 　　一石激起千层浪，随着打赏金额的不断飙升，“凌婳背后的男人”早早就刷到了直播间打赏的榜一。又因为打赏金额巨大，从直播到现在不过才十分钟的时间，单是“凌婳背后的男人”礼物就已经刷到了一百多万。作为平台实时打赏榜的第一，这条vlog很快就登上了直播平台的首页。 　　首页流量是无疑问的最大，新的观众不断涌入。 　　“我giao哪个土豪这么有钱，十分钟一百五十万” 　　这明显是被打赏金额吸引过来而不明所以的群众。 　　原直播间的观众也纷纷热议。 　　“给土豪大佬跪了” 　　“第一次在猫里斗平台现场直击烧钱大佬” 　　“突然觉得……好甜……” 　　“觉得甜的那个带我一个” 　　“KDLKDL” 　　“KDL+1” 　　“不是妆容教程吗？？？怎么你们突然磕起CP了？？EMMM背后默默打钱大佬X绝美主播仙女……真香！” 　　弹幕益发频繁，凌婳却只微垂了下颌，伸手又拿了蜜粉饼，动作放缓，一边慢慢地道：“为了贴近角色本身明净的肤质，我用的是这一款的透明蜜粉饼。它的妆感很轻，可以在脸上反复上几次。” 　　“做笔记” 　　“马住” 　　“Mark” 　　而后依次是眉妆、修容、眼妆，最后打腮红、上唇妆、上高光。 　　这过程弹幕不断跳出，新的观众也不断涌入。 　　“好精致哦” 　　“好了，小姐姐已经很好看了” 　　“很棒” 　　“……” 　　妆成，因此时发还散落着，凌婳便伸手随意插梳了下头发，一手拿了发圈，因为腾不出手来，所以只唇轻轻抿住了。 　　那唇妆是红丝绒唇釉打的底、浅酒红调的口红，艳丽却不沉重，眉尾又有意化长，平白便添了三分飒气在其中。其实她五官原本生得媚，仪态又有些懒洋洋的，然此刻化了这般明朗通透的妆，原本的媚意便被冲淡些许，反生别样潇洒磊落，整个人便如花园灼灼烈日下的一丛玫瑰，明丽而热烈。 　　一个字便是美。 　　四个字便是awsl。 　　直播间便如后者，弹幕又从“美人如画”转成了满屏的“awsl”。 　　“啊啊啊啊啊阿伟出来死一下” 　　“我愿意化成那根头绳【震声】QWQ” 　　还有盘点今晚所用的全部化妆品的。 　　“再遇#BU-01持妆粉底液、透明蜜粉饼、手绘系列眉笔#02、修容#Rosa、stellar系列12色眼影盘、手绘系列眼线膏#01、kiss me系列睫毛膏#01-188、双色腮红#84132soft&subtle、红丝绒唇釉#315、口红#99” 　　“课代表666” 　　“谢谢课代表，钱包已经准备好了” 　　“谢谢课代表，已经下单了” 　　“谢谢课代表，手已经没了” 　　这期间凌婳已经把发绑起，一侧的碎发微散，下颌从低到扬，双目在前置摄像头里倒映，是如猫睛石般的幽深盈盈。 　　“今天的直播到这里就结束了。”对着镜头，她稍微颔首：“希望你们能喜欢。” 　　“喜欢喜欢！” 　　“不想结束，还想看你QWQ” 　　还有人记着之前美瞳的事情，“美瞳的事情要记得哦” 　　凌婳嗯了一声，形容倒映在直播间的录屏里，有些懒懒的散漫，“……我记得的。” 　　上过了妆，她整张的脸庞倒映在直播间的宽屏里。雪的肤墨的眸红的唇，色彩对比直接强烈，是最直观最命中红心的美。 　　最生动是一双眼，对着镜头此时是微失了焦距，如蒙烟雾与水汽般的，迷迷蒙蒙，像江南三月的雨，也像檐下躲雨的猫，在干燥的角落蜷缩了身体。 　　众人：“……” 　　美美，有被谢到。 　　然后。 　　“‘凌婳背后的男人’送出玫瑰X999” 　　“‘凌婳背后的男人’送出别墅X999” 　　“‘凌婳背后的男人’送出游艇X999” 　　“‘凌婳背后的男人’送出飞机X999” 　　“凌婳背后的男人”：“晚安。” 第5章 薄荷 　　凌婳：“……” 　　对着屏幕，她视线停了停，回答了：“晚安。” 　　直播间众人便响应。 　　“晚安了QWQ” 　　“安安安安安” 　　在上妆的过程中，那《莎乐美》单张角色海报一直放在桌面，快到直播结束时，有人便眼尖瞧见了时间和地点。 　　“云何人艺剧院12月21日15点，是主播当天要出演这个角色吗？” 　　底下有人调侃的。 　　“眼尖666” 　　“您就是当代列文虎克？？” 　　“是在哪里演来着？人艺剧院？？？” 　　“12月20日人艺剧院吧” 　　“是12月21日！12月21日！” 　　很快，有人发问： 　　“只有我一个人想去现场看吗？” 　　一呼百应。 　　“姐妹你不是一个人！！！” 　　“我来康康，云何人艺剧院是吗” 　　“rwkk” 　　“带带我” 　　一片议论中，vlog关闭，而到此时，整个直播间已经达到了八十万的热度。 　　作为第一次做vlog直播形式而言，这样的数据已经是相当惊人了。在猫里斗平台，除却节假日做活动的特殊场合外，直播一姐一哥日常直播间的热度不过也才堪堪这个数字，有时甚至还没有。 　　结束了直播，凌婳在微博回了美瞳的品牌和型号。 　　原本再遇的这次广告vlog，大多数人原是冲着最开始的“口红印”的热搜而来的，然而一轮的直播结束，众人的注意力便齐刷刷被转移了。 　　嗑颜的嗑颜，下单的下单，说晚安的说晚安。 　　更多的人则表示要去12月21的人艺剧院现场看本人，“带带我”、“带上我一个”、“我现在就去官网买票”的评论不计其数。 　　然而，就在一分钟后，新评论画风骤变。 　　“票没了？？？” 　　“我刚刚去剧院官网……票已经售光了【坐地苦笑】” 　　“……” 　　开始时凌婳还刷了刷评论，到后面评论成百条地增加，她也就没太留心了。 　　- 　　次日晨，美成娱乐公司。 　　早上送过了女儿去幼儿园，才到办公室，洛苑的微信便被震个不停。 　　点开，全都是“再遇”品牌总监发过来的。 　　且无一例外，全是绿色的语音条，一排排整齐划一地构成了语音方阵。 　　当中好几条都是六十秒，已经达到了微信发语音的上限。 　　洛苑：“……” 　　那你何不打个电话呢。 　　洛苑点开第一条语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洛苑：“……” 　　由于是外放，那声音放得极大而清晰，甫一入耳，饶是见多识广如洛苑也不由得被吓了一跳。然而这条长度是六十秒，总不至于后面都是在哈哈哈，因而洛苑少不得继续往下听。 　　果然哈了十数秒后，那品牌总监转而言及昨晚的直播，一五一十逻辑清晰。 　　原是直播带货效果极好，在直播结束的十二小时里，妆容教程里带到的产品全部卖脱销了。 　　除却在妆容教程里所推的那些固定产品外，“再遇”的线上线下门店客流量分别翻了一番还多，流量的涌入带动其他产品销量也同比上涨50%。 　　语音方阵好容易播放完毕，那位品牌总监却又给洛苑打了通电话过来。 　　“洛总，”电话那头，“再遇”的品牌总监道：“关于昨晚的直播效果，一个字形容就是‘好’。” 　　“两个字就是很好。” 　　“三个字……” 　　洛苑接了话：“非常好。” 　　对方夸赞的语气略浮夸：“不愧是洛总，真是冰雪聪明。” 　　洛苑：“……彼此彼此。” 　　调侃末了，那位品牌总监回归正题：第一场直播vlog效果好得出人意料，因而他们打算跟美成方面续签一季度的，时间和频率双方可商议。 　　洛苑没言明答应与否。 　　到底是生意人，别看前面的语音方阵处处透着一言难尽的气息，最后品牌总监还是貌似真诚地画了个饼。 　　“……我们的大领导对凌小姐挺看好的，现在虽然是个直播，但如果直播做好了，以后的提成都好说的。”略笑了两声，品牌总监若无意般地道：“说起来也巧，今年二月，我们这边的代言人也要到期了……总之，希望洛总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那话甫一入耳，洛苑眉头听得便是一跳。 　　看到带货效果好，想再续签几次，这倒是很常规的反应。 　　只是最后的饼…… 　　未免也画得太大了吧？ 　　与代言不同，这类的vlog式直播广告是草台班子的性质，唯一的意义便是赚些快钱。若非今天一大早“再遇”这边的品牌总监给她发了语音方阵又打了电话，洛苑根本不会关注，也更没有时间去观看昨晚的直播。 　　挂断了电话，未久，洛苑略作思索，给凌婳发了微信。 　　她先是将品牌总监的话复述了一遍。想一想，又多问了一句： 　　“你做过直播带货？” 　　不然没理由效果好到品牌总监一共哈了二十一次。 　　不多时，那边回了：“会一点。” 　　洛苑微颔首：……这样就说得过去了。 　　这个时代斜杠青年的概念红火，年轻人普遍焦虑又没有安全感，大学生做过直播也算常见。 　　而在彼时，洛苑尚未料到，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这段对话将成为她作为凌婳经纪人的日常。 　　…… 　　- 　　与此同时，云何人艺剧院办公室内。 　　对着一张零零散散写着演出剧目的台历，一位头发半白、约六十岁左右的老人家微微叹着气。 　　这位正是云何人艺剧院的一把手，徐院长。 　　正逢院长秘书周福敲了门走进，见徐院长这般模样，不免略奇怪地问了句：“徐院长……不是盛世国际反悔了吧？” 　　虽然是事业单位，但剧院不是国家财政全额拨款，地方财政只补贴一部分，其余则要靠剧院的营业收入来维持。 　　本来剧院的收入并不算多，然而应付日常运营问题是不大的。然而前一个月舞台的灯光出了问题，只能买不能修，且灯是奥地利原装进口，重买又是一大笔费用。 　　但如果不重买，对灯光要求比较高的剧就不能演出了……比方讲，一周后要在这里公演的、云何戏剧学院的毕业大戏《莎乐美》。 　　徐院长一把年纪的人了，那阵子为了这件事几乎着急得上火。 　　真是久旱逢甘霖，就在这麻烦的时候，还是盛世国际名下的文化基金负责人主动联系上了他们，道是这笔钱可以由他们来资助。前脚打的电话，后脚财政的缺口便被堵上了。 　　是而今天又见徐院长长吁短叹的，周福便顺其自然地联系到那上面去了。 　　却见徐院长摆摆手，否认了：“盛世财大气粗的……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摸了摸下巴，老人家又是长长一声叹：“是下周这个戏剧学院的大戏……昨天下午我看了网站，才卖了十三张票出去。” 　　然而剧院座位有九百张。 　　周福：“……” 　　这点也是无法。 　　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娱乐方式也在时时刻刻更新换代。从2G到3G到4G再到如今行将到来的5G，不提一早就被淘汰的纸媒，现如今连电视电影的关注度也有下行趋势，与此同时，自媒体与短视频蔚然成风。 　　剧院的情况彼此都了解，周福也无法说些虚与委蛇的安慰来，只是问：“云何大学的票……汉语言文学院不是拿走了吗？” 　　因票卖不出去，为了让剧院热闹些，也为了让上座率好看些，所以剧院多增票，基本是跟云何市各个大中院校联系了。剧院出票，学校则安排学生来看。 　　提及此，徐院长又是一声叹，“文学院的辅导员刚才打电话来了……说时间跟学院里的晚会冲突了。”他揉了太阳穴，一副头疼不已的样子，静了静又道：“周福，你看下现在票卖出去多少张了。” 　　心知结果会让院长失望，周福也是为难，然而还是点开了剧院官方售票网页。 　　只是视线扫过的瞬间，触及售票情况，周福却是一怔，继而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这，这——” 　　徐院长有气无力地接了：“还是十三张？” 　　周福转头看徐院长一眼，一时激动到口不择言：“不……不是，院长。” 　　“……那十四张？” 　　“……”吞咽了一口口水，周福激动地指着屏幕：“院长，都卖光了！” 　　不如周福的想象，徐院长的反应很冷淡，深深叹息一声，他道：“周福，哄我这个老头子很有意思吗？” 　　周福：“……” 　　周福急得恨不能直接把屏幕怼给徐院长看，偏他笨嘴拙舌，一激动更是口不择言：“院长我不是……我，您，您，我，”最后一急，他当真把屏幕连座抱起，直接怼到徐院长眼前：“您看！” 　　见他激动至于如此，徐院长便也半信半疑地往屏幕上瞟了一眼。 　　然而，只这一眼，徐院长的视线便深深凝固。 　　因为屏幕里，九百张的座位全都是清一色的灰。 　　那表示这些座位全都售光了。 　　徐院长：“……” 　　手微颤着，徐院长抚上心口：“我，我……” 　　周福还挺高兴，憨憨笑着：“徐院长，这回您信我了吧！” 　　手抚着心脏位置，徐院长声音发颤：“……快把我的速效救心丸拿过来……” 　　“……” 　　- 　　一周后，12月21日，正是云何戏剧学院2015届毕业大戏《莎乐美》的公演日期。 　　是日，云何人艺剧院。 　　早早地，进场的时间还没到，剧院大厅里便已尽是人群。有的早早便入场了，也有的嫌进去信号不好，于是便在厅里刷手机打发时间。 　　人群以年轻的女孩为主，彼此陌生，然而两两对视，忽然有人蓦地出声：“……你也是来看主播的？” 　　“对对对” 　　“你也是吗姐妹！” 　　“我也是……！” 　　确认过眼神，遇见对的人。 　　都是因为看了妆容教程直播从而爱乌及屋才买了票来到这里——相对于没买到票的大多数人而言，她们还算是幸运——因而自然而然便谈起了上回直播的妆容教程。 　　直播是好几天前的事情，当天种的草也早就到货使用了。 　　“那个粉底液是真的很好用，均匀透气还不脱妆的……” 　　“对对对，我也觉得那个好用。” 　　“……T_T我不信邪买了01的色号，结果脖子和脸两个色。” 　　“我买的02看起来跟脖子的色差都蛮大的……想想主播用的是01还那么自然……嗯。” 　　在众人交谈声中，却有一辆雷克萨斯LS徐徐地停在了剧院大门口。 　　车门打开，是包裹在熨烫笔挺的西裤里的长腿踩着锃亮皮鞋落地，长款而挺阔的大衣落过膝盖，明明是极挑人的款式，偏生男人身材极高且挺直如山青竹，硬生生便将那大衣穿出鹤立萧索的意味。 　　只一个侧影，便吸睛至于挪不开眼。 　　侧过身，骨相是工笔勾勒的优越与鲜明，五官生生是像画报里剪出般的，如画精致。 　　他只是走下车，眉目疏淡隐匿在晦暗地方。 　　然是出尘气质，极斯文而优雅，翩翩如玉。 　　有人先触及了那一张脸容，谈笑间惊到语结，“傅，傅……” 　　“付什么……”听她讲话的女孩子便偏过头，那瞬间也是怔忡：“傅……” 　　不比先前的女孩，她只来得及傅了一次。 　　因为那三两秒的时间里，在华灯之下，男人已经行至她们面前，眉目微垂，他唇轻启，一把的声音温润悦耳如同落玉：“请让一让。” 　　那语气，是极客气，也是极疏离。像今夜悬空月色，入目如是温柔，触手却只有冰凉感受。 　　清贵而绅士，出身巨富豪门，却几不见丁点纨绔的气息。 　　宛如，人间芝兰玉树。 　　他是那般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确认过眼神，遇见对的人”化用自林俊杰《醉赤壁》quq 第6章 薄荷 　　作为演出团体，凌婳及同班同学不走正门，走的是直通后台的小后门。然而从车上下来，透过正门外墙那一整面的明净玻璃，遥遥瞟见其中前厅是乌压压的一片人，冯翊不由得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人？老师之前不是说每年的大戏都没人看，还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吗？” 　　循着她视线，齐楚楚也往那边看了一眼，惊了下，小声猜测着道：“……是不是增票啊？” 　　冯翊想一想：也有可能。 　　然而对着那洋溢着兴高采烈的长龙，冯翊：“……” 　　拿着增票来看表演的会这么高兴？ 　　这与其说像是拿赠票看表演……不如说像是买票来看爱豆的…… 　　然而前面领队的女老师在催了，一行人也便没多看，加快脚步上前了。 　　- 　　下午三点，伴随着红色帷幕徐徐拉开，演出正式开始。 　　近千人的剧场，座无虚席。 　　灯光寡淡在舞台交错，勾线出古巴比伦的王宫。舞台布景是璀璨鎏金，宴会厅花砖墁地，烛火莹莹升起，而沿旋转楼梯拾级而上，是一方巨大的阳台。年轻的军官与侍从倚靠栏杆边缘，正在私语着什么。 　　月华倾泻。 　　就在今晚，2018年12月21日，云何人艺剧院。 　　2015届云何戏剧学院表演系毕业大戏、王尔德版《莎乐美》的公演舞台。 　　人艺剧院VIP座上，有年轻而俊美的男人落座在位，正装如暗影，金丝边的菲薄镜片后视线如同泼墨，暗处他眉目收敛，轮廓深刻而鲜明。 　　傅司南。 　　另侧坐一人，年约四五十许，便是盛世名下文化基金主理事，亦是此前在人艺剧院舞台灯光出现资金缺口的时候，了解情况主动伸以援手的那一位。再而后便是戏剧学院的徐院长与云何戏剧学院的校领导， 　　盛世的少东家也过来了—— 　　这一点是徐院长不曾想过的。 　　盛世国际由傅家的上一辈傅哲一手创立，发展三十年而跻身跨国集团尖端，傅家也以近五千亿人民币的财富跃升至国内并亚洲首富，是最富有的华人家族。 　　傅哲与夫人梁如茵唯有一子，便是傅司南。 　　三五年前开始，傅哲逐渐将手上的产业链细分，逐步将集团重心转交到傅公子手上，这几年到而今，集团实权实际亦为傅公子掌握。 　　傅哲的意思是很明白的：退休。 　　只是不知缘何，虽则实权已经被让渡出去，集团的CEO及董事会主席一职却仍未变更。背后原因众人是猜测纷纷，然而说来道去，到底也没得出个统一意见。 　　若说是傅哲恋位，又何必让权； 　　若说是傅公子表现欠佳……则更是无稽之谈。 　　毕竟，一年一度的财报表现如何，自然是一目了然。又毕竟，盛世国际便是在傅司南接手之后，才正式在2018《财富》全球企业50强榜单中步入前十。再毕竟，就在不久前的11月，盛世集团全集团港股上市，总市值超5万亿，成为港股“新股王”。 　　外表看来，那当真是清贵公子，翩翩而如玉。斯文，优雅，温润，形同中世纪的绅士，不可见丁点纨绔膏粱气息，甚至于被官媒点名，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击节赞赏。 　　可在商战无形，刀兵而不见血，出手又极是利落、干脆……以至于狠辣。 　　比之傅哲，有过之而无不及。 　　…… 　　略打量了对方两眼，适逢助理周福过来按照次序倒茶，徐院长便笑，一副客随主便的模样，“来，小傅，这是明前龙井，我一直藏在冰柜的。” 　　助理周福：“……” 　　云何戏剧学院校领导：“……” 　　盛世文化基金主理事：“……” 　　小傅……嗯，全国最富的那个小富。 　　厉害还是徐院长厉害。 　　因正在公演，徐院长也不再多言。 　　场内是无光而成团的阴影，明明满座皆是人影，却也无声无息，如一座座的雕像，肃穆坐定在位，而不见分毫的动静。 　　如能闻针落的静寂。 　　舞台之上，是年轻的军官在感叹：“今晚的莎乐美是多么的美丽……” 　　“……” 　　若昆虫被浇筑在松香的最后一刻，场内气氛专注而凝定。 　　倏而，舞台灯在此时齐齐打暗。 　　一、二、三。 　　三秒的静灭。 　　哒……哒。 　　是人的脚步，轻而透着某种滞重的，在舞台上、静夜的宴会厅中响起。 　　灯光忽然便聚焦，平白将一道影点明。 　　纤细，轻盈。 　　站立在横立花墙下，她如无意般的低着眉目，手腕抬起，攀折了一枝蔷薇在手心。 　　亦形同那纯白蔷薇花的影子，苍白与洁净。 　　场内隐约躁动。 　　演出中禁止私人摄影，却已有不止一个人偷摸拿出了手机，只没开闪光灯，仍对着台上密密匝匝地拍着。 　　夜幕幢幢，而那残月兀自如雾如纱，也如薄翳，覆在她一张精巧脸庞，晕染细眉与红唇并不鲜明，只朦胧而透着隐晦意味。 　　无可否认，在此刻。 　　灯光是昏的。 　　美人…… 　　是真的。 　　那般容貌与皮相跃然入目，平白便教人想起四个字来。 　　美人如画。 　　是凌婳。 　　起、承、转、合，故事在七面纱舞与先知被杀时依次推上了高潮。 　　高潮转低潮，而后收尾，至尘埃落定。 　　公演结束，灯光立明，现场先是静，而后才是后知后觉般的掌声如潮水涌起。 　　演员成排鞠躬。 　　被直播吸引来的观众早是屏息，至此时方默契而不约而同地两两互看一眼：“……谢谢，有被美到。” 　　“我也【。” 　　有人则戳起了手机，点开微博进行分享：“不能只让我一个人被美到。” 　　“……” 　　实话实说，千人的剧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些座位间隔得远，还真未必就能看到表演者的容貌。 　　只是，纵然是隔得远，然目睹她出现在舞台，而灯色洒落的刹那间—— 　　就只觉得，她是美人天生。 　　而戏骨天成。 　　…… 　　众人一起下舞台，无数道的影便是一拥而上。凌婳还未定睛，身边便已经被围成了水泄不通。 　　有女孩子自拍杆举着手机靠过来，小心翼翼的，“请问……能合个影吗？” 　　对着来人，凌婳笑笑应了，“好啊。” 　　她上着戏剧妆，整个人骨相是绝佳，最生动是一双眼，如猫睛石般的，不笑时兀自璀璨盈盈，一笑时则满目皆是风情。 　　那女孩子愣了愣，不知怎的，脸竟是有些发热。唇抿了抿，她小声说了句谢谢，自拍完了看照片，才发觉合影里的自己脸已经红透了。 　　她合影毕，又有几个女孩子挤过来，有的道：“我是看你直播才买的票的。” 　　“我也是！” 　　“我还买了直播里的产品。” 　　“我不只买了产品，我还买了美瞳！！” 　　“我买了两副！！！” 　　“……” 　　先前红了脸合过影的女孩子早被挤到了一边，然她也不气馁，直接把合照PO上微博。发完博便退出了，没太关注后续。 　　自然就更不知晓，自己的这条博被一位以发扬光大盛世美颜为己任的bot“美貌爱好者botV”点赞转发后热度出圈了，不到数个小时便是十几万的数据。 　　@淡黄的长裙却没有头发：“不会真的有这么好看的人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今天也是做咸鱼的一天：“【戴上老花镜，让我康康谁又可以了】” 　　@吃包子不吃饺子：“……好像长得有点眼熟？” 　　@素时回复@吃包子不吃饺子：“嗐，这不就是前段时间亲到傅司南那个？现在是转型做网红了……？” 　　@池塘的独家可爱回复@素时：“不是转型网红吧，你看这个背景是舞台啊……我上次看豆瓣鹅组八那个小姐姐，她是云何戏剧学院的诶，标准科班生来着” 　　@一个平平无奇的过儿：“底下评论是怎么回事？不知道bot这里颜值即正义吗？？美就行了宁管她是做网红要出道还是怎么样，宁家住大海边上呢管那么宽？？？【微笑】……一路看着bot从几万粉到几百万，粉丝越多性质越杂了，bot有时间接广告就不能提纯一下粉丝？？？【微笑】【微笑】【微笑】” 　　…… 　　待得观众彻底散场，徐院长便让指导大戏的女老师去带演员过来，意思是让盛世方面见一见，也算尽过地主之谊。 　　一众的人走来，凌婳略微抬眸，而男人正装包裹着身姿笔挺，晦暗不明定的光线勾勒他深刻五官，那薄薄的金丝边镜片后，他视线漆黑形同泼墨。甫一撞入，便是不可见底。 　　凌婳：“……” 　　有些为难，她无意地抿了唇。 　　……他怎么也在这里了。 　　除却在场的云何戏剧学院校领导和剧院的徐院长，现场众人都在网上冲浪，当然也知晓一周前的热搜事件，甚至凌婳的三个室友彼时就在现场。 　　而现在…… 　　两位热搜当事人欢聚一堂。 　　虽然不免有些尴尬，但女老师仍然神色如常，佯作无事地向着二人介绍：“傅先生，徐院，这是我们大戏的女主角。” 　　演员太多，逐一地介绍姓名并不现实，因而女老师没有这样做。只是本着先少后长、先女后男的顺序，又倒过来介绍了一遍。 　　挽了挽唇，凌婳对着傅司南与徐院长方向打过了招呼，“傅先生，徐院长。” 　　徐院长颔首。 　　却是傅司南唇轻启，正对了凌婳，将女老师未说完的话补全了：“又见面了，凌婳小姐。” 　　女老师微惊，然却也没说什么，反倒是徐院长一把岁数了，有一说一无所顾忌的：“小傅，你俩很熟？” 　　众人：“……” 　　傅司南微抿着唇，一双的墨眸却逡巡在凌婳脸庞，话却是回的徐院长，音质温润悦耳：“我们一起上过热搜。” 第7章 薄荷 　　表演系阴盛阳衰，一众的女孩子便在旁边听得脸红心跳。 　　话倒是很正常的话，就是被男人那副偏低的嗓音说出……感觉就有些微妙。 　　就，嗯。 　　感觉那最后两个字换成一个字……也挺合适的，是吧。 　　“热烧？”徐院长从年龄到心态都是个十足十的老年人，不知道热搜是什么，因而一时便没听清：“你们一起热到发烧？” 　　众人：“……” 　　女老师不免小声去跟徐院长解释，适逢周福走过来，道是在剧院旁的餐厅预订过了晚餐，这也是事先安排好的环节——由戏剧学院和人艺剧院两方面共同安排宴请接待盛世国际。 　　只是当然，事先料想的宴请，仅仅针对盛世文化基金的主理事。 　　是而这时云何戏剧学院的校长便主动地出面留人了：“若是傅先生不忙，可否赏脸吃个便饭？” 　　傅司南尚未答，一旁秘书方正听却走上前来，亮了pad示意他看，上面俨然是明天的工作行程安排。 　　从今天晚上十一点一直排到了次日晚间九点三十分，今晚出差明天返回，参与的是马来西亚的盛世城文化项目落地签约仪式。 　　说起来，原定的日程里，是今天下午就要出发的。只是因为来人艺剧院看演出，是而时间才往后顺延了。 　　隔着那薄薄的镜片，傅司南并未往上看，语气云淡风轻：“正巧我今晚有空闲。” 　　方正听：“……” 　　演出的剧场在人艺剧院的顶楼，五楼。 　　出了剧场，班长何树——也是这一次毕业大戏《莎乐美》中男主角希律王的扮演者便走到了凌婳身边来，一边夸奖：“凌婳，你今晚演得真的挺好的。” 　　并不看他，凌婳只漫不经心地应了：“谢谢你。” 　　“我听说严老师之前让你们去云集艺术中心看提香那副《莎乐美》了？”何树自然而然地接话：“感觉怎么样？对理解角色有帮助吗？” 　　凌婳：“有可能。” 　　众人：“……” 　　这对话，简直令人窒息。 　　何树对凌婳那意思倒是很明显，从大一军训时起就表现得明白，又是没事搭讪又是一起约饭的——然而三年过去，他也就仅仅停留在这个阶段了。 　　且无论搭讪或者约饭，也从无例外，一概都是被拒绝。 　　偏偏何树也不气馁，仍然知难而上……不，知难不上。 　　众人略一思量，也觉得这何树有几分聪明。 　　毕竟表白就是白表，想都不用想，何树现在还未明示，只是暗示而已，得到的回应都是这种风格了。 　　那要是明示——要是表白，岂不是当场就be了？ 　　嗯…… 　　试试就逝世。 　　只要我不表白，我就永远不会被拒绝。 　　在众人身前，与徐院长并行至电梯间前，傅司南微侧过身。而廊道灯光是半昏半暗，收敛男人形容在晦暗不定的昏光，镜片微反射着光，偏斜视线落定在左后方方走来的一对身影上，便下沉了三分，于无声无息。 　　徐院长此时正说着未来的规划，包括开辟一块地新建学校，培养“订单式”人才专门向剧院输出云云。大抵因这是徐院长一直以来的梦想，老人家也说的一身是劲，末了再去问傅司南：“小傅你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余光始终落在不远处的那对影上，傅司南唇微启，评价：“不怎么样。” 　　徐院长：“……” 　　说话间那对影已经走到了近处，傅司南站正了身躯，若微不可觉地收回视线，他道：“会入不敷支。” 　　徐院长：“……” 　　徐院长：“等我吃个速效救心丸再跟你说话，小傅。” 　　傅司南：“……” 　　另一边，已经走到电梯间前，在凌婳身边，何树仍自顾自地说着话。 　　“所以说，我签的那家公司还是挺好的。虽然给我的第一个资源是网剧，但好歹是男一号。不像有的公司可能体量挺大的，但是签了新人过去可能不会给太好的资源……” 　　言及此，何树却如忽然想起了什么般的，忙收住了嘴，又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凌婳……我不是说你的。” 　　毕竟系里，凌婳签了美成娱乐是人尽皆知，又毕竟，作为捧出过当今顶流歌手周毓棠的存在，在圈子里，美成娱乐也算是颇有体量的公司了。 　　到电梯间一台电梯前，凌婳站定了，两手在身前交叠，右手如无意般去拨左手小指上的珍珠尾戒，一边对何树笑了笑：“没关系。” 　　凌婳旁边，冯翊撇撇嘴，与齐楚楚交换了个眼神。 　　这直男情商……简直可怕。 　　何树才要说什么，然而叮一声的响，是电梯到了五楼。 　　默默而有次序地，人鱼贯而入。 　　凌婳也随着队伍走入，只是她走入瞬间，便是一道颀长的影落在了身边。 　　有薄荷的冷香缭绕，若有似无的，随着那道影在鼻尖。 　　自然而然，她仰首，不偏不倚便迎上男人视线。 　　宛如泼墨，傅司南瞳仁深黑，却倒映了她的脸在里面。 　　他在看着她。 　　唇勾起不可觉的弧度，傅司南出声，是一把的嗓音如落玉：“往里面站一点。” 　　“……” 　　如是，她一边靠着墙，一边站着他。 　　表演系一个班统共有近三十人，凌婳前脚进了，何树后脚也便要跟过去。 　　然只是瞬间，一道温润男声落下了，“已经满载了。” 　　一时尴尬，何树便退了出去。而后电梯徐徐合拢，镜面的空间倒映出傅司南镜片后的瞳孔，是宛如泼墨般的深深，而不可见底。 　　只是退了出去，同班了三年半近四年，班上的同学如何不知晓何树和凌婳那点事情，有相熟的男生便调侃何树：“不是追人吗……怎么没追上？” 　　何树有些讪讪的：“傅先生说电梯满载了。” 　　那人哦了一声，静了静，忽而却察觉出哪里不对，“……你都没进电梯，他是怎么知道你进去之后电梯会满载的？” 　　何树一愣，却也没多想，“可能是估计的吧。”他道：“毕竟刚才人有那么多了。” 　　这个解释也说得通。且正巧另一台电梯到了，众人便不再停留，坐着这台电梯下去了。 　　…… 　　另一边的电梯里，徐院长正在捣鼓着微博。 　　这还是先前戏剧学院的老师教他下载和注册了微博，又解释了热搜的概念。 　　徐院长好歹也是文艺工作者，虽然年纪大了跟时代有点脱轨，但学习能力还是很可以。进电梯之后又捣鼓了会儿，忽然去叫凌婳，“小凌啊……你来看看这个。” 　　凌婳循声便转眸，正对了徐院长亮起的手机屏幕：“……” 　　屏幕之上，华灯之下，俨然便是举办中国近现代书画拍卖那晚，云集艺术中心的大厅。 　　淡薄而又鲜妍，他的衣襟，落着她的唇印。 　　色彩对比鲜明。 　　偏偏徐院长还颇有种中老年人学会了什么要立刻炫耀一发的得意，问：“这个就是你和小傅一起上的热搜吧，小凌？” 　　微动了唇，凌婳正要回答。却有薄荷香近，随之不浅不淡落下的，是男人的声息。 　　“是。” 第8章 薄荷 　　徐院长反应过来：“……原来这个就是热搜。” 　　他转而又跟凌婳道：“小凌，你微博多少，请粉我一下。” 　　看得出，徐院长虽然接触微博接触得晚，但上手还是很快的。 　　徐院长的微博账号如其人，叫“云何市人民艺术剧院徐正清”。 　　凌婳点了关注。 　　而后徐院长转向傅司南：“小傅。” 　　“……” 　　如法炮制。 　　末了出了电梯，徐院长始终低头刷着微博，忽然出声：“小傅，你怎么没有粉小凌？” 　　“……” 　　转而徐院长又点开了凌婳的关注列表，惊讶：“小凌，你怎么也没有关注小傅？” 　　凌婳：“……” 　　众人：“……” 　　不愧是老知识分子，学习能力真是令人害怕。 　　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也是令人害怕。 　　众人心里都清楚，以盛世国际的财富体量，就算有人存心想要借了盛世的名头做营销炒作，盛世方面也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个热度，没人蹭得起。 　　也便是说，先前的热搜确是偶然。 　　是偶然，因而也尴尬。 　　虽则今晚两人是碰巧撞见，但身为当事人，相处起来是不可能自然的。 　　不尴尬就很不错了。 　　徐院长偏偏一副粗神经…… 　　觉得再听到徐院长的发言有可能尬得用脚趾抠出一座万里长城，众人有意地将脚步放缓放缓再放缓，直至听不见前方的发言与对话，好让徐院长一人独自美丽。 　　出电梯便是人艺剧院一楼，大厅明净整洁，勾线出男人短发下是深刻轮廓。在众人身前，他微侧身，唇轻启，声线低沉而且悦耳，“关注你了。” 　　凌婳停步，循声望，见男人那指骨漂亮的手握紧在了机身，屏幕是亮起，关注列表的最新一个俨然是她。 　　凌婳稍怔了下。 　　……他好像很听长辈的话。 　　这样想着，她也回关了，一边把屏幕亮给他看，“我也关注你了，傅先生。” 　　近乎不可察觉，男人瞳仁漆黑里浮现笑意。 　　如同无意，指腹轻轻抚触过屏幕，退出关注列表，便是个人页面。 　　其下最多访问那一栏里，只有一个头像。 　　一个头像，一个账号。 　　头像是女孩子的照片，大约有些年份了，因而有些模糊。 　　然而，纵然像素模糊，却亦不难看出—— 　　那一双生动眼睛，是如同猫睛石般的璀璨与盈盈。 　　那般美丽。 　　账号： 　　凌婳V 　　…… 　　饭局定的餐厅名唤“国风古韵”，包厢是仿船舶的设计，透着灯火渔舟式的朦胧优美。格局亦很大，桌子总共分了四桌。 　　一桌便是领导、老师和主演坐了，余下三桌则由余下的人分坐。 　　说到主角，因《莎乐美》中莎乐美是第一女主角，也就是俗称的一番。因而便只有凌婳坐在第一桌。 　　这种场合，说得好听是便饭，说得难听便是应酬了。 　　若是往常场合，其实合该是客随主便。只是然而——偏偏客人是这一位。 　　于是便成了主随客便。 　　为了管控身材，凌婳对一日三餐卡路里摄入严苛，碳水化合物的量和蛋白质构成都有规定。 　　到聚餐和应酬的场合，则基本是能不就不，能少则少。 　　今晚没人提酒的事情，碰过饮料便算碰过杯敬过酒，菜亦上得很快。只服务员一二三道菜逐一地端上，凌婳一眼扫过，视线不觉停驻。 　　全部都是她喜欢的菜。 　　无一是例外。 　　凌婳抿了抿唇，握在手心的筷子紧了紧。 　　只吃一口……应该没事的。 　　对着菜，她伸了筷，尝了口，怔了怔。 　　菜是她喜欢的菜，口味也是她喜欢的口味。 　　偏甜，而又清淡。 　　执着筷尾的手是微顿，没能停顿多久，继而又伸出。 　　在她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男人唇边有微不可查的弧度，只是幅度极浅，笑意又极淡，因而难以被发觉。 　　…… 　　一顿饭毕，时间不过才九点不到。于有夜生活的人而言，这夜也才刚刚开始而已。饭后盛世国际与校领导一行在前，余下人在后，依次便从餐厅走出。 　　一边走，何树一边便在后方同学间拉人组局开趴。因他是班长，且家里有些钱，出手大方，在班里人缘不错。是而众人基本都去了。 　　倒是凌婳三个室友，知晓他对凌婳那点心思，便没主动答应。 　　果然，末了何树也邀凌婳过去——无例外是被拒了。 　　何树却换了个角度劝道：“这个点是晚高峰，三环内不好打车的，肯定要等的。……不如跟我们玩会儿一起走？” 　　凌婳嗯了一声：“那我就等一下好了。” 　　何树：“……” 　　众人：“……” 　　真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不用等。”却是一把温然的男声落下了，低低的很悦耳，凌婳循声去瞧——那立在半明不暗的影中的，是不知何时折返的男人。 　　微垂眸，傅司南道：“我顺路。” 　　邱霜节家就在云何市，从大四开始便没住过校，饭局结束人便回去了。 　　这款的雷克萨斯LS是四座。冯翊与齐楚楚对视一眼，自然坐了并排的位置，于是凌婳坐上副驾驶，朝驾驶位上道：“麻烦你开车送我们回学校了，傅先生。” 　　傅司南眸是微敛，侧影明彻如剪：“不麻烦。” 　　那声是一把的微温，如同落玉般的低且悦耳。手搁在方向盘时，衬托他右手是骨节漂亮，手背隐有青筋浮现，因而是男人的手，斯文而富有力量。 　　车发动了，凌婳：“不是老校区，是萍落校区。” 　　“在经济技术开发区。” 　　“京九路119号。” 　　他侧眸淡瞟她一眼：“我有导航。” 　　“……” 　　后排齐楚楚与冯翊互看一眼，低头，齐楚楚开始编辑微信。 　　齐楚楚：“我们把凌婳放在副驾是不是不太好啊……？” 　　冯翊：“？” 　　齐楚楚：“就是他俩之前那个热搜……不是挺尴尬的吗？” 　　冯翊：“……” 　　冯翊：“你看凌婳的样子像是在尴尬吗？” 　　齐楚楚：“……”也是。 　　大学几年室友下来，彼此都还算是了解。齐楚楚知晓，若凌婳真是尴尬或者烦躁，那便是与何树说话时一般的，对方不说她不说，对方一句她一句。手还会有下意识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去拨左手小指的尾戒。 　　齐楚楚瞟一眼手机屏幕，抬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两秒后，冯翊的消息发过来。 　　冯翊：“他们都一起上过热搜了，现在一起开个车又能怎样。” 　　齐楚楚：“……”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句话怪怪的。 　　如是一路到云何戏剧学院的新校区，窗玻璃掠过城市夜景，灯火是深深浅浅的。将到地方，凌婳的手机却忽而震了起来。 　　是洛苑打的电话，道是准备约《帝心》的几个资方和制片人莫锋去红楼吃饭，若是凌婳明晚有空，她便去约了。 　　凌婳答应下来，那边一道的男声温温淡淡地响起：“到了。” 　　洛苑也听到了那一声，当即问：“你身边有男人？” 　　“有的。” 　　洛苑便顺其自然地叮嘱：“……有点晚了，你早点回学校。”又问：“是谁？我认不认识？” 　　凌婳如实地答了：“是傅司南傅先生。” 　　洛苑：“……” 　　洛苑：“现在也不算太晚，你可以晚一点再回学校。” 　　凌婳：“……” 　　挂断了电话，凌婳便偏首去瞧后排：却是空的，冯翊与齐楚楚都已经下了车，此时正在车门边上站着等她。 　　她锁住了手机，收起放进随身的手提包里，一边道：“那我先回学校了，傅先生。” 　　“你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到家记得发微信给我。” 　　“……” 　　说完她稍顿了下。 　　说顺嘴了。 　　她没有他微信的。 　　手停在方向盘，傅司南视线平视向前方，暗影里侧颜是如剪的明晰，深灰色系的三件套衬托身材笔挺，每一颗的纽扣都系得一丝不苟的严谨，极优雅而又极斯文的模样。 　　薄唇边际在暗处微扯，他却只是语气温淡地阐述：“我们好像不是微信好友。” 　　“……” 　　说着，男人边偏了眸朝她望来，薄镜片后目光如泼墨，而唇轻启： 　　“所以，我要怎么发微信给你？” 第9章 薄荷 　　回到宿舍的不多时，摆在桌面的手机轻震，凌婳循声去看。 　　一条微信消息。 　　FU：“【位置】” 　　位置上显示是鹿鸣苑，那是云何市郊一带的别墅区，寸土寸金。传闻中显贵的内宅，警卫森严。在云何，鹿鸣苑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到的房产。 　　他的头像是一幅油画，是星光下的海洋，带着浓墨重彩的味道。 　　对着他发来的消息，她托了托腮，那如同落玉般的男声一道便复刻到了耳边来。 　　所以，我要怎么发微信给你？ 　　在彼时，她怔了下，自然地答：扫一扫？ 　　…… 　　然后就是现在。 　　他的账号名是很简单的，是傅字的拼音，大写的两个字母。 　　凌婳先改备注。 　　傅先生。 　　指尖轻点保存，凌婳回过去：“好的，傅先生” 　　发送，她惯性地继续编辑消息。 　　早点休息 　　然而想想他们并不是很熟，微信好友第一天而已，甚至她在他车上好心提醒他她是在萍落校区的时候，他还有点嫌弃。 　　于是准备删掉。 　　然而回车键离发送键很近。 　　她点的是回车。 　　误触成发送了。 　　凌婳：“……” 　　她立刻点了撤回。 　　然而。 　　对方正在输入中… 　　傅先生：“你也是。” 　　凌婳：“……” 　　明明撤回了，结果还是被看到了。 　　…… 　　与此同时，鹿鸣苑别墅区，私人停机坪。 　　飞机跑道外侧，光与影的边界处，是一道如玉而挺拔的影，隐匿在偏暗淡的光线里，身形如剪裁般的明晰。 　　对着屏幕上亮起的四个字，金丝边的薄镜片后，傅司南目光是长久的停驻。 　　那形同泼墨的视线里，有笑意缓慢而深刻地上浮。 　　发来消息的人……是婳婳。 　　是他的婳婳。 　　他失而复得的婳婳。 　　没有锁屏，只是注视，直到那四个字与屏幕一齐暗灭，而方正听的声音平正地响落：“先生，”他道：“飞机已经做好起飞准备了。” 　　他方敛眉，面上容色尽收，再抬眸时复又没了波澜，低低地应声， 　　“知道了。” 　　- 　　翌日晚间，从美成娱乐公司出发，凌婳与洛苑同去了红楼。 　　是应酬的地点。 　　而应酬的人，除了资方，重点便是制片人莫锋。 　　莫锋素来是个爆剧预定的电视剧制片。 　　从正式做制片以来，二十年间，莫锋统共做了十部剧，其中爆了的就有五部。 　　二分之一的概率。 　　具体说来，莫锋是个挺聪明的人。玩得转大市场口味，又吃得住年轻人喜好，买过IP，也和工作室共同创作过原创剧本，都非常吃得开。 　　拿其中几部剧来举例。 　　2008年某爆剧，在豆瓣上评价5W+； 　　2013年某爆剧，在豆瓣上评价12W+； 　　2017年，也就是去年，某爆剧——评价35W+。 　　严格而言，豆瓣尚不能算是非常大众的圈子。 　　然而即便是不算大众的圈子，评价数都过了35万……这是何其可怕的流量。 　　足以证明莫锋的剧之火爆了。 　　圈子里有过评价，论吃得准市场风向的，莫锋若认了第二，便没人敢认第一； 　　莫锋若认第一呢……也没人敢认第二。 　　一部跟对口味是运气是巧合，部部跟对口味——这得是多灵敏的品位嗅觉？ 　　虽然相应的，数量上上去了，质量上也就没那么精品了。 　　仍以这三部剧为例子，其中13年8月上映的那部剧评分最高，在豆瓣达到了7.2，是相当可观的分数。 　　然而莫锋手底下也就这么一部是破7的，余下去年上映的剧堪堪在6分边缘摇摇欲坠——至于其他，均分不过4点几，单个也再没有6分往上的。 　　他是典型的叫座类制片人，剧上映时基本全程住在热搜——诚然叫好与否，则是未必。 　　但便是如此，也有无数的圈内人挤破了头，只望在莫锋的剧里拿一个角色。 　　毕竟流量一来，观众缘就来了，观众缘来了，热度也就跟着来了。 　　多难得。 　　去往红楼的路上，洛苑便道：“莫锋的剧一角难求，要不是他有意想拉拢我们让周毓棠唱主题曲，恐怕连这个试镜机会都不会给我。我帮你争取到的是女二的试镜，就在下周六。” 　　下周六……凌婳想了下日期。 　　12月29日。 　　却忽然听洛苑话锋一转问：“昨晚是傅先生送你回学校的？” 　　凌婳：“对的。” 　　洛苑：“做好措施。” 　　凌婳：“……” 　　往洛苑的方向望过去，凌婳解释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苑苑。” 　　洛苑扬了扬眉：“他总不可能把你送回学校就走人了吧？” 　　傅家这位公子，洛苑虽无机会打交道，却也是有过耳闻的。 　　生在世家，却教养极好，是翩翩如玉的清贵公子，无一分一毫的纨绔气息。 　　在异性交往上尤甚。 　　在圈内浸淫已久，且手头亦有不少的媒体资源，纸包不住火，有些事情知道并不难。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洛苑是见得多了。 　　唯这一位，她是当真连丁点儿的小道花边都没听过。 　　更不必提亲自送异性回去这样比起礼貌、暧昧成分更多的事情了。 　　是以她才有这一问。 　　凌婳却点头。 　　洛苑便叹气。 　　凌婳：“……” 　　- 　　说话间到了红楼，云何有名的私人会所。 　　饭桌上无导演，除了制片人莫锋，便是下了本钱的三两资方老板。 　　莫锋的习惯是上菜不上酒，于是桌上无酒，只是以茶代酒。 　　做的都是十几个亿乃至几十个亿的爆剧IP，因而就是在资方这边，莫锋也是有头有脸的制片人。是而他不喝酒，资方也便顺着他的性子来。 　　以茶代酒，洛苑带着凌婳依次地敬过去，因莫锋坐的客座最尊，因而先敬的便是莫锋。 　　莫锋三十来岁，五官周正深邃，酒杯到眼前，他自然是抬首，站起，对着洛苑客气地笑了下：“洛总是又添了一员强兵。” 　　而后又过几位，也是中规中矩客气客套。直到一位姓胡的老总，是某个风投公司的执行总裁，也是这次投资额最小的资方。胡总便一边笑，目光一边在洛苑与凌婳中间徘徊，“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洛总是强将底下无弱兵嘛……哈哈。” 　　洛苑站得身姿笔直，正红的唇略微锐利，微勾着笑：“胡总，您成语用得真好。” 　　“那可不？”胡总腆着个肚子，脸上泛着些油光，说不上来的油腻。他打了个嗝，又笑：“文化课上面的东西，有时间你是还得多来跟我学学。不是我吹，当年高考恢复第一届我就在，那时候我啊……” 　　好汉不提当年勇。 　　油腻的男人例外。 　　周围是喧嚣吵闹，凌婳端着杯子，眼帘微垂。 　　这样的场合，她虽不喜欢，但也能适应。 　　只是无端而无来由的，眼前便浮现出云集拍卖会那晚大厅那一道的身影。 　　意外的发生，无意的冲撞。 　　在他衣襟，她将眼眸抬起。 　　薄镜片后，男人如墨的瞳仁将她的表情倒映。 　　闯入她眼帘的，是他挺拔有如松玉的身影。 　　如白月光般的明净。 　　…… 　　那边胡总缠着洛苑喋喋絮语了若干时候，转而又对着凌婳，“来来来……小姑娘，咱们也喝一杯。” 　　反应过来，凌婳抬眉，洛苑对她微颔首。 　　她遂举杯。 　　见她依言，胡总面上笑意益深，一边伸了手出来，手递着杯子，凑去碰杯，指腹却若无意地从凌婳掌心边缘滑过，低声：“干杯。” 　　作者有话要说：　　再求个预收quq 　　下下本：《全世界独钟意她》 　　文案一： 　　作为新晋顶级流量，钟意是全娱乐圈公认的完美爱豆。 　　颜值能打，科班毕业，主唱担当，宠粉敬业，演技……嗯，虽然不完美，但诸多合作前辈均表示其态度谦逊好学，前途无量。 　　娱媒很头疼：过分完美，导致没话题炒热度，令人头秃。 　　直到某月黑风高夜，某知名狗仔拍到钟意神秘潜入七星酒店总统套房，一夜未出。 　　而据狗仔掌握信息，该套房的预订人是东环集团CEO，也是华国最年轻最英俊的商业传奇——顾禹深。 　　…… 　　次日，七星酒店大楼下，娱媒如云，直接将钟意的车包围。 　　记者，“钟意小姐，据传您昨晚进入总统套房一夜未出，与疑似东环CEO的神秘男子共度一夜，请问属实吗？” 　　下一刻，车窗徐徐地降落，露出男人英俊而冷淡的一张脸，薄唇轻启，顾禹深道：“属实。” 　　文案二： 　　七星酒店事件曝光后，钟意的完美多了一样。 　　……老公完美。 　　娱媒：…… 　　娱媒不头疼了，娱媒柠檬，谢谢。 　　直到某个品牌秀场，顾太太对着顾总满脸谄媚邀功，而顾总全程爱答不理。 　　咔擦一声——照片被抓拍。 　　次日头条：“感情疑破裂！秀场顾禹深冷面对娇妻”，“离婚疑云再现：钟意顾禹深秀场全程无交流” 　　…… 　　然而，事实上—— 　　在秀场，顾太太凝视着男人俊颜。 　　顾总偏首，“？” 　　顾太太眨眨眼睛，“顾先生，你真好看。” 　　“……” 　　“顾先生，我好想亲你啊。” 　　薄唇微掀，顾总撂下两个字，“憋着。” 　　顾太太，“……” 　　* 　　三五年后，钟意终于封顶音乐圈，成功从完美的爱豆转业成为爆红出圈的歌手。 　　颁奖台上，盛装华服，钟意被簇拥在鲜花与掌声的中央，收获全亚洲最高音乐奖项，被世人誉为“被天使亲吻过的歌喉。” 　　台上台下漫长花路，而那路的尽头，身姿英俊西装笔挺的男人在等待着她。 　　等待着她，拥抱着她，而她在他怀，眸若落满璀璨星光，眷眷地问：“我唱得好听吗，顾先生？” 　　喉结微动，顾禹深低眸瞧她，薄唇间撂下两个字，“还行。” 　　钟意，“……” 　　男人俯下身，墨眸逼视，呼吸也若灼烫着她的脸，声音低而缠绵， 　　“回家唱给我听。” 第10章 薄荷 　　指节颤了颤，凌婳手只轻晃，茶水显见地泼了小半杯出来——尽数便洒落在那只油手上了。 　　“不好意思，胡总。”她声音很轻，也很平静：“不小心泼到你了。” 　　胡总的脸色明显是怔了下，然看那样子是真不小心，因而便只打着哈哈笑过去了。 　　心里却不免地可惜起来。 　　这美人小姑娘是真合他口味。可惜了，看得到，吃不着。 　　一来，这剧他是小的资方，说不上什么话。二来，莫锋做制片，向来有权威——资方老板也少不得要听一听他的意见。 　　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做老板的，砸钱进去，是为了收更多的钱回来。 　　莫锋能满足这样的诉求，是以，资方虽然是出了钱的大佬，但待起这位制片，也少不得要赏三分的脸面。 　　用人定角是同样。 　　可以发挥的空间很少—— 　　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中年男人亦将面上怏怏的神色收起。 　　…… 　　与此同时，马来西亚，吉隆坡。 　　白日进行了盛世城的签约仪式，晚间仍有当地政府安排的采访与晚宴。 　　灯光如星，衬托在纯白色装修的官邸里，益发显得每一角落都被画笔般的华光勾勒分明。 　　露台之上，有人影扶栏而立。 　　身形包裹在正装外套是分外笔挺，浸溺在明暗不定的光线里，一轮的金边镜后，傅司南双眸沉如泼墨。 　　视线停定在亮起手机屏上的照片。 　　俨然是餐厅包厢内，推杯换盏，油腻的中年男人正面对着镜头，亦对着那纤细的一道的影，手举着杯子，小指并不在杯身，却从那白得发腻的美人的肤上轻轻滑过了。 　　眼底渐沉，他脸容若是平静，然握在机身的手上，指骨已泛起苍白颜色。 　　落在屏幕，傅司南视线是不可见底。 　　却忽而的，身后一道轻俏的声响起来，“……傅先生。” 　　来人是当地华人富豪的女儿，其父便是这一次与盛世国际签约的地产商，姓方。 　　二十上下的女孩子，眉梢眼角均生得水灵，身上落着件浅粉亮缎面的长裙，裸肩，蝴蝶结系在腰而下摆蓬松，走过来时，真真是像个小公主般的。 　　并不曾看她一眼，傅司南无声锁了手机，言辞简短地应： 　　“方小姐。” 　　对上男人形容的瞬间，女孩子的脸微热了热，不觉垂下双目来，手攥住了裙的衣襟，开口却是磕绊：“我，我听爸爸说……你今天晚上就要回去了，是真的吗？” 　　并不接她的话，他未答。 　　而在此时，沉默便是默认。 　　方小姐便抬了眸来：“我……我以后能去中国找你吗？” 　　父亲说他很有钱，是比他们家有钱许多倍的那种有钱。 　　虽然，父亲并不希望她跟这样的男人走到一起，他说他太有钱，又太好看。而越好看的男人越危险——特别是对她这种小姑娘而言。 　　不过，她并不认同父亲的话：好看的男人危险，难道丑的就安全了吗？ 　　因而在他要离开这里的前夜，她来找他了。 　　可一如她在一整个白天所见的那般，他是那样的守礼，克制，优雅而又斯文，像中世纪的画卷中走出的绅士。 　　却也…… 　　极其疏离。 　　她抿抿唇。 　　不知是为何，虽然她说话他也会答，但那话一出声，似也无声地将间距拉开了几分。 　　譬如此时。 　　出乎她意料，一把温润悦耳的嗓音落下，“可以。” 　　心生惊喜，方小姐是一时的失语，却在下一时，她听男人复又温声开腔了：“如果方小姐有合适的项目。” 　　“……” 　　喜悦霎时便如傍晚的潮水消退了，因她听出了弦外之音——正事可以，其余免谈。 　　退开一步，傅司南道：“我还有事，失陪了，方小姐。” 　　无片刻的停顿，只是那一句音落，他旋即转身，一道背影落在暗夜中央，是如芝如兰，也如松如玉。 　　对着那背影，粉色裙装迤逦的女孩站在原地，怔了怔，抬高几度音出声：“……我刚刚看到你的手机背景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袭上心头，她问：“那个女孩是你心仪的对象吗？” 　　她确是看见了，在他锁住手机屏幕之前。 　　很快的一眼，因而也没有看清那照片上女孩的容貌，却轻易便被照片中人的明眸吸引了去。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像是猫眼石般的，璀璨，神秘，而又盈盈。 　　问出了那一句，方小姐也觉得自己是莽撞了。 　　是或不是，他又有什么必要在她面前说明？ 　　微微垂首，她轻微懊恼起来。 　　却听得一个字撂下，认真，又极笃定。 　　撂在这静夜与明净空间，掷地有声的。 　　“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四上榜，晚六点更quq 第11章 薄荷 　　离试戏有一周的时间，在此期间应再遇品牌方的要求，凌婳又做了两次的vlog直播，“凌婳背后的男人”如约而至。 　　三次直播的间隙不算长，很多观众是从上一场跟过来，看见这一幕便纷纷调侃起来。 　　“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虽迟但到，凌婳的男人” 　　“人家哪里迟到了，不是直播一开就刷礼物了吗？” 　　“是凌婳背后的男人不是凌婳的男人，措辞严谨点别给主播瞎认领老公好吗” 　　“……” 　　三次直播下来，无一例外，当天直播，当天被带货的“再遇”产品线上线下便被抢购一空。 　　与此同时，凌婳加V认证的微博账号粉丝则破了五百万。 　　每条微博下面，有两个账号始终占据热评位置。 　　其中一个账号是“美貌爱好者botV”，有几百万活粉的大V。 　　“美貌爱好者botV”的每条评论画风都很一致。 　　她发自拍。 　　@美貌爱好者botV：“啊啊啊啊啊啊好美” 　　她发衣服。 　　@美貌爱好者botV：“啊啊啊啊啊啊裙子好美” 　　她发天空。 　　@美貌爱好者botV：“啊啊啊啊啊天空好美” 　　她发……卫生间镜子上的一只小蜘蛛。 　　@美貌爱好者botV：“啊啊啊啊啊怎么有蜘蛛吓死我了” 　　凌婳：“……” 　　还有另个账号，“凌婳全球后援会V”。 　　也是橙V账号，看名字便是站子。 　　比起“美貌爱好者botV”，他的评论更一致。 　　只有一个句号，不会多，也不会少。 　　@凌婳全球后援会V：“。” 　　@凌婳全球后援会V：“。” 　　@凌婳全球后援会V：“。” 　　但在后援会的热评底下，回复却是最多也最热闹的。 　　@美人如婳i回复@凌婳全球后援会V：“大哥来了！” 　　@今天也在努力变美a回复@凌婳全球后援会：“大哥【震声】” 　　@啊你比四环多一环回复@凌婳全球后援会V：“给大哥上茶【茶】” 　　……大哥？ 　　有些好奇称呼的缘由，凌婳点进“凌婳全球后援会V”这个账号的主页。 　　他1小时前赞过的微博（1） 　　@凌婳V：“【图片】” 　　@凌婳全球后援会V:“。”//@凌婳V：“【图片】” 　　宛如没有感情的转赞评工具人。 　　再往下翻，凌婳的手停了停。 　　是抽奖博。 　　@凌婳全球后援会V：“抽奖。要求：关注@凌婳V，奖品：100000元，开奖时间：22:00。” 　　@凌婳全球后援会V：“恭喜@婳婳的小老公1名用户获得【100000元】。微博官方唯一抽奖工具@微博抽奖平台对本次抽奖进行监督，结果公正有效。公示链接：微博抽奖平台” 　　@凌婳全球后援会V：“把账号名改掉，不然不发。”：//@婳婳的小老公：“中了大哥的奖啦哈哈哈哈哈十万块诶【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凌婳全球后援会V：“再改。”：//@婳婳的小老婆：“嗯？srds为啥要改？？？【笑哭】【笑哭】【笑哭】” 　　凌婳：“……” 　　打榜，铺广场，抽奖吸粉，可以说是兢兢业业的站子。 　　如是吸引了众多凌婳的散粉过去，不知道谁先带的头，一个二个便叫起了大哥。 　　但站子的皮下几乎不回复。 　　刚结束直播，再去温习《帝心》试镜的剧本前，凌婳刷了刷微博，刷到关注的账号里有Eclipse的官方号，今晚发布了2019年童话概念大秀的组图。 　　最美是其中开场模特身上一条裙，对应安徒生童话里的美人鱼故事。 　　香槟金颜色璀璨明丽，裙身是鱼尾裙的款式，前短后长，先收而后放，前方露出小腿与脚踝，迤逦而冗长是后摆，在光洁地面如真正人鱼的尾巴般的摊开。 　　璀璨光洁如珠宝那般，对女人的吸引力是一种天然。 　　嗯。 　　很漂亮。 　　她有点想试试。 　　因而指腹长按在那条香槟金人鱼裙，选了保存，发了条新博。 　　@凌婳V：“想穿【图片】” 　　发出去没两秒，评论涌入。 　　@谁家有朵棉花糖：“美貌！想穿！【星星眼】” 　　@如婳隔云端QAQ：“我就不一样了，我想康你穿QAQ” 　　@美貌爱好者botV：“啊啊啊啊啊裙子好美” 　　…… 　　正准备退出微博，她却一眼瞥见了熟悉的ID。 　　手便停顿。 　　不是句号——虽然这一次，他的回复仍然是极简短。 　　@凌婳全球后援会V：“我买。” 　　@每天给你比个心回复@凌婳全球后援会V：“大哥【牛】【啤酒】这霸道总裁口吻，i了” 　　@美人如婳i回复@凌婳全球后援会V：“给大哥上茶【茶】” 　　@云中月MOON回复@凌婳全球后援会V：“u1s1，这裙子是E牌设计总监亲手打版做的，好像这次秀就出了一件，有钱都难买到的” 　　@请问您要来点团子吗回复@云中月MOON：“……对头， E牌设计总监霍尔很少自己做成衣的吧，好像之前林烟云拿影后的那一年接受媒体采访，就想从霍尔手上买，但人家死活不卖【摊手】” 　　“……” 　　裙子虽美，到底也就是条裙子。凌婳虽然有些喜欢，但喜欢也仅仅是喜欢，远谈不上非要不可的地步，更多只是分享即时的心情。 　　因而最后看一眼评论，她便关了微博，重新拿了《帝心》的剧本，翻开要试镜的那两幕。 　　要试的角色是女二号，方云雾。 　　一个相当悲情的角色。 　　方云雾是世家之女，与女主苏蔓菁家是世交的好友。然而后来苏家为奸臣所害，时仅六岁的苏蔓菁没入罪籍，二人离散。身在三司之家，又是五姓七望的世家大族，方云雾理所应当嫁与当朝太子，是位次仅在太子妃下的妃妾，太子良娣。 　　直至后来，机缘巧合，苏蔓菁入淳王府为奴婢。宫宴上二人重逢，依靠幼年吟唱歌谣将彼此认出。之后明里暗里，方云雾一直在帮助苏蔓菁，帮其度过难关——因方云雾出身尊贵、地位也尊崇，无形中帮助苏蔓菁化解了不少危机。 　　然而其后，淳王势力崛起，自然被东宫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最终势成水火。而因位高权重，且此前与苏家交好，方云雾背后的方家其实屡遭皇家猜忌，方家长子、亦是方云雾的长兄被贬云胡，戍守苦边。 　　方云雾的处境同样艰难。 　　虽是东宫妃嫔，本质却只是天家借用来制衡方家的棋子而已。更甚者，在太子本人的授意之下，御医为方云雾所开方药明面是滋补良品，实则是掏空里子的慢性毒.药。 　　因缘际会，方云雾知晓了一切真相。 　　也便知晓，令她无法生儿育女，甚至身体日益亏损的，不是内院之争，也非后宫嫉恨。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恰恰是她的夫君。 　　是当朝的太子。 　　也是—— 　　她的枕边人。 　　由爱转恨在此时，苏蔓菁虽有心相助，然毕竟淳王府与长安相隔路遥，于是二人相约，淳王兵马踏破长安之时，便是彼此再相见之日。 　　然而在那之前，因良久服用药物，方云雾的底子早已是亏损而严重不足。最终，当京都战鼓擂起，也在华丽帷幔与纱帐内，带着对未来、对人生的最后一线希望，方云雾与世长辞。 　　一颗清泪滑过脸颊时，她的眼前是幼年方家府第，红墙春深，却挡不住风动与鸟啭，亦挡不住四方墙圈住的那一片高空上，纸鸢在自由自在地飞翔。 　　童心总是不知悲伤。 　　那时的她，那时的苏蔓菁，相伴玩笑翻花绳。无忧无虑间，谁又能料得到而后岁月漫长，红尘滚滚风浪模样。 　　方云雾这一角色虽然悲情，仔细划分却是美惨强的设定。某种意义而言，也颇具潜在的观众缘。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洛苑口中的下周六。 　　是试戏《帝心》女二方云雾的日子。 　　试戏的地点定在云何一家五星酒店，云何丽都，来仪厅。 　　凌婳随着洛苑到酒店时时间尚早，便有莫锋工作室的工作人员客客气气地领着二人就座，又主动地端茶送水。礼仪可谓周全，才领了凌婳去试衣间。 　　来仪厅内。 　　莫锋正随手翻着剧本，那边副导演便和导演郑晓年闲聊，笑得神神秘秘，“真是庙小妖风大……老郑，你听说没有？胡总的手断了。” 　　郑晓年听了这话，立时三刻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疑惑，“……哪个胡总？” 　　都是圈子里混的，管对方是有钱的没钱的、得势的失势的，都尊一个总字。好赖是卖个笑脸儿的情面给人家，既不碍事儿，也不费什么工夫。日后若是人飞黄腾达了，再碰到面想起这茬来，指不准还能提携提携呢？ 　　这姓胡的可就多了，被称作总的也是不少。 　　是以郑晓年这一下还没回过味儿来。 　　刘副导却益发笑得暧昧了，低声道：“还能哪个……就咱们这里这个呗。”一边道，刘副导便作势摸郑晓年的手，有模有样地学起来：“干杯。” 　　郑晓年：“……” 　　导演郑晓年便想起来，这剧资方里确实有个胡总，风评不太好，总借着酒桌机会占人女演员小便宜。 　　只是—— 　　“他的手怎么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抽奖那段摘自微博的固定抽奖格式quq 第12章 薄荷 　　刘副导面上笑容便益发神秘起来：“……被他老婆打断的呗。” 　　郑晓年：“……？” 　　刘姓副导啧了一声，一副人家房子着火不关我事儿的样子，慢慢道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也不知道他是得罪了什么人，人家把他在外头乱搞的照片发给他老婆了。还有开房号，日期……抵赖都抵不掉。杀人诛心哪这是。” 　　郑晓年没再接话。 　　八卦便适可而止。 　　那边翻着剧本，制片人莫锋浮思淡淡。 　　思绪万千，与剧本却无关。 　　就在一周前，那场饭局当晚，宸空资本的人却忽然找了过来，道是可以追加投资。 　　本身莫锋其实不缺钱，不过那一笔钱实非小数。 　　具体说来，就是比现在的总投资额翻了番后还多了大半。 　　前提是…… 　　女主角他们定。 　　此时门响，神志回笼，莫锋一扬声，“请进。” 　　缝隙打开的瞬间，白光涌入。 　　见翩翩一人，立在尽头。 　　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 　　银线勾织的衫，洒落便是一身白雪与明月。 　　如同适才，千树梨花开。 　　端的是一眼，却使人惊艳。 　　而白光消退。 　　见那梨花银衫的影，缓缓然地步入，步姿端正且秀丽，目不斜视，举手投足间，俨然是大家闺秀姿态。 　　便有那么一瞬间，让人觉得—— 　　这不是试戏的演员走上试戏的舞台。 　　而是仕女走下卷轴，如泼墨画中仙。 　　飘飘然也翩翩然地，向他们所在走来。 　　几人均微怔。 　　参与试镜的共有制片、导演、副导、编剧，一行人当中，唯独只编剧一人是女性。方才编剧则一直未发话，也无太多表情，只到了此刻才郑而重之地抬首，目光掠过显见的赞赏。 　　到中间来，凌婳驻足，转身。 　　站在聚光灯照下，她正对了四人，姿态是疏疏落落的。 　　“云何戏剧学院15级表演系，凌婳。” 　　方才那出场委实是惊艳，现今隔了会儿再看，莫锋在心里微微摇头。 　　上回在洛苑请的饭局上，他确是见过这小姑娘了。 　　纵在美人如云的娱乐圈，亦是美人中的顶尖。 　　如置水晶橱窗里的玫瑰，是那般的令人惊艳。 　　只是…… 　　上回见时，莫锋便有些觉得了。 　　这小姑娘气质疏疏散散的，有些散漫，像是对着什么都不当心的样子。当然，这本也无不可，只是较之方云雾清冷自持的人设—— 　　似是差得远了些。 　　然而答应了的试镜，不管合适与否，流程还是要走完的。 　　试的是其中矛盾冲突颇激烈的一场戏。 　　方云雾知晓，太子赐下的药是毒.药而非补药；也终于知悉，自己一直敬爱的夫君，原来素来是猜忌自己、提防自己的多心。 　　在方云雾这个角色的人生里，这一场戏是重要的转折点。 　　因这一场戏前，她生在三司之家，幼承庭训是忠君爱国。 　　这般说，也是这般做。方家历来便如此，所忠是当今的君，所爱是今上的国。 　　嫁与东宫，方云雾最初也是抱了世家女最热切、也最天真的幻想。 　　从来世家只教育她温良恭俭让，要以礼待人，要温和宽宥，却未曾教育过她，原来丈夫也可伤害妻子，原来父亲也可算计孩子。 　　这一场戏前，方云雾是无忧的高门女。 　　这一场戏后，方云雾才是真正的深宫妇人。 　　那灯光便微微打暗了。 　　凌婳将容色彻底收敛，屏息，静了静，再度抬首，她的眼眶慢慢泛起热意。 　　如身置在真相被揭穿的那一场景，而方云雾堪堪从家医处得知，太子赐给自己的药物，药材构成尽数是寒凉，因而是身体亏损的根本。 　　如在宫殿，如对灯昏，如堪堪知晓，最为真实的枕边人。 　　凌婳闭了眸。 　　如她，不是她。 　　如她，是方云雾。 　　…… 　　【比之怨恨，这一刻，更多却是酸楚袭上心头。】 　　【有那么整整三秒，碧玉凝神瞧着自己的主子，眼眶直晕红，泪珠儿跟断了线的珍珠般的，不住地往下直掉。嘴唇蠕动了，想说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 　　【伸手想扶，那手臂伸出了一条，动作却终于又停住。】 　　【“主子……”碧玉喃喃着……】 　　从坐转而站起，凌婳如是久坐般，一时没站稳，踉跄了几步。好容易站定，抬首转向莫锋一众人，面容却是失神的恍惚。 　　【“……主子！”】 　　【见她突然行动，碧玉不由慌了神，急急忙忙扶住了。见方云雾一径往外走，心知她这样情状不能见人，却不知她是如何来的这般力气，一时间竟是拉不住。情急之下，碧玉出了声：“主子，您这是要去哪里？”】 　　仍是木着一张脸，在这一段原本该有配角陈述的地方略停，而后过数秒，凌婳才转过头去。眼眶却是无神，只是动唇，“……我去找太子。”只说了这一句，她脸部松动，像一张精美面具崩裂在脸，惶惶然而有情绪流泻出。那瘦削的肩如一只的蝴蝶，颤抖在暴风雨行将到来的前夜。 　　【因半日未进滴水，方云雾的唇泛着干裂的惨白。不知是否大悲则同喜，她紧抿的唇微颤，良久，竟是嗤一声地笑出来。】 　　【只笑着笑着，一颗清泪却缓缓然爬行过脸。】 　　【唇瓣颤着，只是颤着，那枯木般的眼珠转了转，方云雾转向碧玉，几番颤动了，她的手紧抓在碧玉的肩，手指每一寸骨节均泛着可怖的苍白。】 　　【而泪水，终无声而连续地落下来。】 　　【方云雾低声轻喃地开口：】 　　低声呢喃着，凌婳开口： 　　“碧玉……” 　　濡湿而偏咸的液体滑过脸，渐渐，模糊了视线。 　　直直地对着身侧，她眼底情绪松动，却是说不出的绝望漆黑。喃喃着，她问：“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如要挣脱束缚，凌婳手在虚空中动作了几许，又是要往出奔走模样，唇间只重复着先前的话，却比先前多了几分坚决，眼睛也变得清明，“我要去找太子。” 　　【碧玉闻言是骇然，只用手紧紧地拉着方云雾，拨浪鼓般地摇头：“不，不……主子，你不能去……”然而手上忽然脱力，是她的手被挣开。碧玉霍然睁大了眼：“主子！”】 　　【冲破了碧玉的手，方云雾一径跑出了宫殿。】 　　【是夜入夏，庭院是一一风荷举，芙蓉塘外有轻雷。】 　　【瓢泼而如豆大的雨打落在她的脸，额发被淋得湿透，方云雾垂着两只手，终于却是站定了，不再往前走。】 　　现实的场景里无雨。 　　自始至终，便只有湿热液体从眼眶落。 　　踉跄着奔跑几步，凌婳终于站定，垂了两只手，肩线仍然在不住地颤抖。 　　如有成形的字幕，剧本里，方云雾的心理活动一行一行地在眼前浮现。 　　【分花拂柳，是少女时她与他在御花园初见。】 　　【红烛罗帐，是新婚夜久久的、长长的一眼。】 　　【……】 　　【往日种种，到今日，一幕幕又一重重，清晰如倒映在镜中——】 　　【却原来……都是假的。】 　　【他怎么可以对她这样？】 　　【他怎么能对她这样？】 　　【他怎么会对她这样？】 　　“CUT！” 第13章 薄荷 　　喊出这一句，莫锋的声音偏沉，顿了顿：“再试一下最后一场。” 　　最后一场，是方云雾缠绵病榻，沉疴日重。春日迟迟，太子府第是苑柳晴光，隔了一扇的窗棂，也隔了重重的铜绿红墙，府苑是深深。 　　宫锁重门。 　　【她蓦然便想起了幼年时，与苏蔓菁在方府时，闺阁戏耍花绳模样。蔓菁年幼，动手总不甚伶俐，她便带着蔓菁一回回地翻着。时而翻了鹊桥，时而翻了蟠桃……】 　　在剧中，方云雾这一角色的前半生与后半生有明显分野。前半生时，她是烂漫少女、幸福妇人；到后半生，她却是深宫怨妇，也是沉疴在身而缠绵床榻的病人。 　　到人生的下半段，方云雾历来的信念土崩瓦解，唯有早年少女时代的美好回忆才足以为支撑。 　　其中一个反复出现的意象便是花绳。 　　试镜时多半不会提供实物，因而为了今天的无实物表演，对着B站的翻花绳技巧视频，凌婳练习了整整一个礼拜。 　　有这一周的练习，作无实物表演时，凌婳翻起手来已经是驾轻就熟。 　　“CUT！” 　　一声响得猝然。 　　浸没在方云雾的情绪中，凌婳缓了缓，隔了两秒，方才收回了神彩。从表演的道具床上站起身，两手交叠在身前，形态是疏疏懒懒的，只一抬眸，入目却是极其漂亮的一双眼。 　　像猫睛石，顾盼流转间盈盈而璀璨。 　　莫锋不由得在心暗赞。 　　当真是美人天生，戏骨天成。 　　抬头略看了她一眼，莫锋清嗓开口：“戏有张力，你演得很好。” 　　社交的本质就是利益交换，坦白而言，起初他答应了洛苑一个试戏机会，也真的就只是一个机会。 　　最后真要没成，连鸽都谈不上。 　　因为除了机会，他并未承诺任何其他。 　　浸淫圈子已久，这样简明易懂的道理，他懂，洛苑自然也会明白。 　　应酬更不过是面子工夫。 　　推杯换盏时候谁不是称兄道弟——筵席终演戏毕，谁又认识谁？ 　　一切终归是要到钱上来。 　　纵然席间莫锋也扫了几眼，看洛苑新签的这小姑娘，骨相确实优越，那般容貌长相，便是放在圈子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 　　但演员……又不是选美。 　　或者说，不尽然是选美。 　　事情的走向在情理之中。 　　到现在却也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外的…… 　　是这般惊艳。 　　尤其在这个年纪而言，无实物表演能到这个地步，着实是不仅有天赋，且是用了心的。 　　因而第一句，莫锋实事求是地肯定了演技。 　　论理，欲扬必定先抑，先扬则免不了后抑。 　　“但是，” 　　果然，静了静，莫锋再道： 　　“比起方云雾，我认为……” 　　“你可能，更适合苏蔓菁这个角色。” 　　…… 　　变化突如其来。 　　因莫锋那一句话，现场临时加了苏蔓菁的试镜，时间便又多延长了一个小时。 　　凌婳从来仪厅走出时，洛苑便迎上来，稳如高考家长在考场外迎接考生。 　　都在圈子内，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莫锋这人做事是什么风格，洛苑没理由不了解。 　　当场定角，也当场拒绝。 　　丝毫不拖泥带水。 　　只是这一次……似乎试镜的耗时长了些。 　　不及问别的，洛苑先单刀直入了重点：“定了女二没有？” 　　不是女二号，因而凌婳摇头。 　　洛苑：“……” 　　许是出于安慰的意思，洛苑难得多说了几句：“失败是成功之母，一次的失败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加油，再接再厉。”想想这次试镜时间格外长，可能莫锋还说了点别的，洛苑便问：“莫锋怎么跟你说的？” 　　凌婳如实地答了：“他说让我演女一。” 　　洛苑：“？？？” 　　- 　　晚间，莫锋工作室。 　　灯是通明，莫锋仍在办公，忽而手机震动，他循声去望，见那屏幕上来电显示在跳动。 　　宸空风投，荣越。 　　不过半分钟前，他才把女主角已定的消息与定下的人选发给了荣越，算是委婉拒绝。 　　关于是否接受宸空投资的事情，宸空风投那边给了莫锋一周的时间来考虑。 　　今天正是最后一天。 　　说实话，若不是今日见了凌婳试戏，莫锋便当真要答应宸空资本那边了。 　　他不是艺术家，是制片，是商人，而商人重利。 　　是以资方给足了钱，让他出个烂剧众星捧月地捧人，也不是不可。 　　或者……再做一部爆剧， 　　名利双收。 　　今日试戏现场，凌婳的表现让他对后者的自信压倒了前者。 　　是流量长相，也是天生戏骨。 　　洛苑这回是签到宝了。 　　因而按下接听，带着些真心实意的抱歉，莫锋把官宣前在微信里给荣悦发的话又在电话里说了一遍：“荣总，实在抱歉，我们女一的人选已经确定了。” 　　买卖不成仁义在，况且宸空资本财力雄厚，虽不知实际话事人是谁，却是业内颇招摇的存在。 　　后面的话莫锋没说，但荣越理当明白，拒绝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在电话里头，荣越却是笑笑，语态轻松：“莫老师，女一定了，我们就不能投资了吗？” 　　莫锋表情一怔，些许不可置信：“荣总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荣越开口，一字一顿：“宸空的投资意愿没有变。” 　　“……” 　　挂断电话，荣越松了口气。 　　这个莫锋也是的…… 　　早说女一定的是谁，这事儿不就结了吗？ 　　也是阴差阳错—— 　　两方想要定的，竟然是同一个人。 　　放下手机，荣越转过身去。 　　那明亮灯色形同勾线绘出男人挺直背影，透过明净宽阔的窗，他身前是整座城市的灯红酒绿。 　　薄镜片后，那道视线如泼墨，沉且安静。 　　对着那背影，荣越语气平正而尊敬： 　　“先生。” 第14章 薄荷 　　三天后，也在2019年开年第一天，《帝心》剧组官方微博正式官宣主要角色。 　　当然，毕竟大女主戏，女主是毋庸置疑的一番，苏蔓菁的官宣照亦放在最前。 　　背景便是红墙铜绿，圈出的四方天空却是碧蓝如洗的。 　　对应的便是苏蔓菁入王府后的时光。春日迟，照片中人便偎依在甬道旁，目光是疏空且淡静的。 　　素色的杏子衣衫，是澹澹衫儿薄薄罗的模样。 　　她骨相是优越，纵薄施粉黛亦是极美。在那剧照中，一眼望去，人瞧不见那庭院桃红柳路的好春光，只能瞧见那纤影倚在笔直如刀削的墙，一目是惊艳，难以挪开目光。 　　是那般的……美人如画。 　　官宣定角，剧是改的爆文IP，且莫锋出品向来自带流量，宣发想必也投了不少经费下去——三管齐下，一口气便承包三条热搜。 　　热五：#帝心官宣【星星眼】# 　　热三：#苏蔓菁 定妆照# 　　热一：#凌婳苏蔓菁# 　　帝心剧组初初发出定妆照不久，评论便一水地炸开。 　　@七分饱就很好：“【就这】？？？？？？？” 　　@这个祖安有点甜：“天啊莫锋是岁数大了所以疯辽吗？蔓蔓的设定是剧里第一美人吧，我以为会是哪个小花来担结果竟然是这个网红界的萌新？别的不说乔沙梨不就比她合适，怎么乔沙梨演女三她演女一？【困惑】” 　　@decoration少女心：“我看不是莫锋岁数大了【狗头】是资本的大手子们在运作吧。一个月不到，光是热一就上了两三次，又是接直播广告又是官宣电视剧，通稿一堆一堆的，一个网红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说背后没人捧她出道，谁信啊？？？” 　　@神奇的黑糖小芋圆：“众所周知三五广告位【二哈】” 　　@爱吃米饭的面条：“网红脸真的担得了这个角色吗……P得还比乔沙梨都好看，乔沙梨都是U-23里的门面了……没有美颜磨皮滤镜真的能看吗【捂脸】……本淑芬仅代表自己表示无语” 　　@棠若回复@爱吃米饭的面条：“集美，你不是一个人。比美不可怕谁丑谁尴尬，在人家一女团门面前面演苏蔓菁，跟鲁班门前弄大斧没区别惹” 　　@july1997回复@爱吃米饭的面条：“+1，另乔沙梨实惨，竟然给网红作配” 　　“……” 　　其实单论这一张官宣照片，与角色的设定几乎是量身定做的契合。 　　然而，问题是。 　　大多数原书书粉几乎一口认定了，这是精修美工的功劳。道是也就精修图勉强符合设定，然而人不能总是活在照片里。 　　质疑的原因也简单：除却先前在云何人艺剧院的那一次公演，凌婳并未在公开场合正式露过面。而剧院所面向的观众数目毕竟有限，且剧院现场禁止视频录制——因而的确，若是有人出于好奇去搜索凌婳，搜出来的要么是她的静态照片，要么则是她的直播。 　　但直播……既可以加滤镜，还可以美白，还可以磨皮，还可以瘦脸。因而直播中主播颜值的可信度…… 　　0。 　　且官宣了的女三是去年选秀节目出来的限定团成员，U-23门面担当乔沙梨。 　　既是公选出的门面担当，旁的不说，颜是很能打的，路人都吹神颜盛世。又因自身的限定团发展也不错，是而乔沙梨自身是带着关注度的。 　　但是…… 　　这张官宣照上，乔沙梨的女三被压了一筹。 　　怎么可能？ 　　路人反正是觉得不可能。 　　是而在官宣定妆照的微博下，众书粉们纷纷舞动。 　　@抱紧沉默：“【二哈】P图师出来，今晚加鸡腿” 　　@檀檀檀_回复@抱紧沉默：“我看应该加满汉全席【笑哭】【笑哭】【笑哭】” 　　@飘落的满天星@抱紧沉默：“美工：图上三分钟图下十年功【狗头】” 　　还有其他的粉丝在这条微博下圈出其他电视剧官方，喊话要美工过来学习一下。 　　…… 　　后来亦有凌婳的散粉反驳。 　　@婳婳的小棉袄：“说P的那些人就不能去看看直播吗，小姐姐明明生图就这样的OK？而且我之前去过她戏剧公演的现场，觉得她长相实际比这张定妆照还要好看好吗” 　　@抱紧沉默回复@婳婳的小棉袄：“来了来了，真人比精修照好看系列【二哈】” 　　@每天起床第一句回复@抱紧沉默：“别有事没事yygq的，直播间点开就能看到真实颜值” 　　@抱紧沉默回复@每天起床第一句：“看到什么【笑哭】重重滤镜后一张真假难辨的脸？” 　　@美貌爱好者botV：“呵呵呵呵呵无语辽说什么人家是新人，谁不是从新人开始的，你家爱豆一出生就会唱歌跳舞演戏？？？人家长得好看又是标准科班毕业，换我我也捧不捧她捧谁？？捧你吗臭妹妹？？？” 　　在此同时，从制片、导演、编剧到原作者，纷纷转发了官V的博，并表示了支持。 　　@某不知名写手孙楚怜V：“欢迎婳美人儿~”//@导演郑晓年V：“【点赞】【点赞】【点赞】”//@编剧何知V：“欢迎【鼓掌】”//@莫锋工作室V：“欢迎凌婳同学。” 　　官方场面是无比和谐。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官宣博下的腥风血雨。 　　由于先前凌婳散粉的加入，评论画风略转，已经由书粉单方面的碾压变成双相位的厮杀。 　　其中的“这个祖安有点甜”，更是冲锋陷阵在与凌婳那些散粉战斗的第一线。 　　对于这个网红，“这个祖安有点甜”可谓是积怨已久。 　　先前#口红印#那个tag上热搜时，“这个祖安有点甜”还不是这个ID，还是“这个祖安不太甜”。 　　但是，就因为当时她合理质疑女方是跟有钱男人炒作蹭热度上位——她，号炸了。 　　到今天，“这个祖安有点甜”终于可以昂首挺胸地宣布：炒作石锤！ 　　先热搜再广告，先广告再电视剧——进组进的比如今二线花还要好还要快，这都不算炒作，那还有什么算炒作？ 　　“这个祖安有点甜”正在在线创作祖安文学作品，可谓酣畅淋漓。然而很快，微博通知+1。 　　“您的账号处于异常状态，请立刻激活账号，确保正常使用。” 　　“这个祖安有点甜”：“……” 　　草【一种植物】。 　　没有犹豫，“这个祖安有点甜”点击了“立刻激活账号”。 　　然而，“激活失败” 　　熟悉的激活，熟悉的失败。 　　“这个祖安有点甜”：“……” 　　与此同时，微博管理员的私信则+1。 　　“尊敬的用户你好，因违反相关法律法规和《举报投诉细则》，您于2019-01-01 20：55：47发表的微博‘鱼钓到了，但你【马】也没了’已被删除，查看帮助：http://t.cn/RfRGY6x” 　　“这个祖安有点甜”：“……” 　　情况显然：号，又炸了。 　　就这还说背后没资本运作，谁信？ 　　这样想着，“这个祖安有点甜”便又注册了一个小号“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这次她没再在那条官宣博下回复了，只是自己发了一条。 　　“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要她真长照片这样，我直播吃电风扇【微笑】【微笑】【微笑】” 　　接着，“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又拉了一个微博大群，把不服气和炸号的淑芬都拉了进去。大家纷纷激情讨伐莫锋工作室并结队群嘲。 　　“kkkkk总不能一辈子活在精修里，回头剧组开机了我就去蹲点，让我康康是什么生图吊打精修的盛世美颜” 　　“哪有什么盛世美颜，无非是开着滤镜自欺欺人罢辽【狗头】” 　　“我看叫盛世滤镜比较合适2333” 　　“szd像苏蔓菁这种走绝美人设的角色，乔沙梨来演还差不多吧” 　　“乔沙梨+1 毕竟女团门面，怎么才女三，简直人间迷惑” 　　“林烟云不比乔沙梨合适？乔沙梨的长相没什么韵致” 　　“乔沙梨没韵致，林烟云就有韵致了？？？” 　　“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出面维持秩序：“本群精准嘲人，请勿带粉籍下场。” 　　“OKKKKK” 　　“收到” 　　“……” 　　说起来，一般的IP改剧，对于官方选角和剧情改动，书粉少不得都要有些意见。毕竟，既然是书粉，对原著和原著人物都有感情了，自己也脑补过比较合适和贴近原著的人物，因而等官宣出来后，一旦发现和自己所想有距离，便少不了感到失望和不满。 　　《帝心》又独特些。 　　《帝心》是今年刚出的爆文，还在连载期便卖了千万的影视版权，作者孙楚怜更是因此圈了一大波粉。 　　文新，粉多，流量大。 　　撕逼架势自然也比其他IP改剧猛烈得多。 　　也在当晚，另一项庆典——微博之夜公布了明星名单。 　　在美成娱乐名下的名单里，凌婳的姓名赫然在列。 　　又是一番，又是微博之夜。两条新闻同时放出，叠加效果是化学反应，因而又是一片热议。 　　“微博之夜名单里还有那位？天呐她就不怕翻车吗？微博之夜直拍那么多简直人间照妖镜，可怕” 　　“不怕翻车吗+1 想到到时候直拍翻车现场我尴尬得脚指头都要抠出世界第九大奇迹了” 　　与此同时，在祖安网友“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的微博群里，群聊热烈。 　　“祖安人呢【疑惑】【疑惑】【疑惑】” 　　“呼叫祖安呼叫祖安，微博之夜名单看了没” 　　“@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 　　@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票已买，现场直播翻车【OJBK】” 　　“祖安666” 　　“票在哪家黄牛买的？” 　　“……” 　　- 　　开机是在15号，微博之夜在10号。 　　这段时间凌婳基本是空闲，便多梳理了几遍手上的剧本，按照时间线、感情线和剧情线分门别类做好笔记，三条线记下女主角苏蔓菁在剧中的成长痕迹。 　　宿舍灯下，凌婳正在看剧本里一个转折桥段。剧中是猎场围猎，一匹马忽而失控，直奔苏蔓菁的方向而来，独淳王容渊以身护住了她。 　　微微垂眸，她对着A4纸大小的洁白纸页。 　　【在那一刻，她确是分不清了】 　　【那过速的心跳，究竟是因为朝她疾驰而来的马】 　　【还是……】 　　【因为他】 　　对着摊开纸张，凌婳缓慢地托起一边的腮，觉得有些那样的场景有些难以想象。 　　马朝她冲过来的瞬间……他第一时间就护住了她。 　　那不是说，男主角的速度比马的速度还要快吗？ 　　……是怎么做到的？ 　　她有些困惑，也有点好奇。 　　恰巧冯翊看到这一幕，便道她母亲这周要在云何现代五项运动中心拍摄纪录片，中心内置马术训练场，可以亲自去感受一下。 　　冯翊的母亲是云何市科教文卫电视台的编导，算是半个圈内人，录节目时也常常带着冯翊。 　　凌婳答应了。 　　云何现代五项运动中心地处云何市辖一个小镇，占地近400亩，总建筑面积近5万平方米，承接了国内国际游泳、击剑、射击、马术、跑步等各类专业赛事，是当前国内顶尖、也是国际一流的现代五项赛事中心。 　　到中心的当天是个晴朗日子，冬阳静好，只是冯翊那边的电视台录制节奏比计划稍缓，仍然停留在上一个项目。冯翊在节目组帮工，凌婳便一个人先来了马术训练场。 　　位于云何现代五项运动中心，马术训练场同样占地偌大，统共划分了马厩区、室内骑乘场、室外马术训练场几个区域。 　　室外的训练场是全开放式的，四周环形，面积颇大，一眼望过去尽是土色，几不能看见边际。 　　入场，慢慢走了几步，四周无人，足下却有震动的声音传来。 　　循着那訇然的声，凌婳稍稍侧首，见不知何时，稍近处已有三五成群的马术运动员驭马而来，队伍齐整，而马蹄平蹋在地，由远至近，响声轰隆。 　　往后退了退，鞋跟却如踩到了什么，堪堪便失衡要往后倒去。 　　手腕却落了力量，将她的平衡感再一次拉扯回来。 　　薄荷清香落在她鼻尖，是清新而又微辛的。 　　当他墨色的眸落入她的眼帘，而她的脸倒映在他的视线。 　　那马蹄隆隆，年轻的运动员们从她与他的身侧驭马而过。 　　相对的顷刻，时间如同被定格。 　　这一刻，身体不再失衡。 　　心跳却是失衡。 　　在她触及他双目的瞬间。 　　砰，砰…… 　　砰。 　　有如半自动的般，对视的瞬间，是台词在一条条地浮现。 　　【在那一刻，她确是分不清了】 　　【那过速的心跳，究竟是因为朝她疾驰而来的马】 　　【还是……】 　　【因为他】 　　作者有话要说：　　管理员私信摘自微博 　　下章我让傅傅上个线quq 第15章 薄荷 　　金边镜后，傅司南视线是沉且安静，形同是工笔泼墨的。 　　无声且沉稳地，在她手腕的力量缓慢地松开。站直了身体，凌婳反应过来，“……傅先生。”她仰眸向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微微地垂眸，冬日一道淡薄的阳打在男人的侧脸，勾出他五官与轮廓弧线是如画精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一把声音温润如落玉的，像是教导主任教育迟到翻墙学生的语气：“运动员正在训练，你一个人在这里很危险。” 　　“不是我们两个人吗？” 　　“……” 　　我们。 　　傅司南唇是微抿。 　　不动声色地，他一道眼风从她姣好脸容扫过，回答了她先前的问题，“盛世冠名了国内的马术俱乐部。” 　　凌婳想当然地道：“那盈利应该很好了。” 　　“亏本。” 　　“……” 　　没有再说话，凌婳默默地转向他。 　　如是看穿了她的全副想法般地，傅司南微垂目，语气温淡地回答：“钱多。” 　　“……” 　　他的理由，她无法反驳。 　　有这么十来秒的空档，彼此间是一时的安静。 　　顿了顿，凌婳仰起脸，学着他惜字如金地道：“厉害。” 　　“……” 　　不知是谁先走了第一步，自然而然地，两个人便并行在了一起。 　　冬日的光寡淡，散落在训练场，穿不过人的阻挡，落地便是长长的一双影子，似是偎依亲密。 　　薄镜片折过一轮的光，其后视线漆黑而不动声色，却将那一道纤盈的影尽数地收在了眼底。 　　穿着米色系的羊绒大衣，头顶是偏深而近粉的贝雷帽，女孩子秀丽的发微挽，只丝缕地稍垂鬓边。耳垂点缀两颗的珍珠，色若极光璀璨，流转生辉。 　　端庄而且典丽。 　　因而原本的气质沉下一寸，却旁逸了几分温婉与娴静。 　　此时低垂了一双睫毛，她没有看他，只是带着自来熟的味道开口：“我最近接了个剧本，是古代戏。” 　　侧落在她纤白的肤与眉目，傅司南视线专注而安静。 　　他知道。 　　“我演的是女一。” 　　他也知道。 　　若她不是，他也会让她是。 　　她道：“剧本里有一场戏是在马场。” 　　对于此，他并不知情。 　　微垂着眸，傅司南在细听。 　　正在此时，不远处有人出声叫人，“……傅先生。” 　　又连续叫了一遍，“傅先生。” 　　眉不可察地蹙起，他并不欲去搭理。 　　他和她相处的机会很少，时间很短，因而也很珍贵。 　　这些很珍贵的时间只属于他和她，不该被外人夺走一分，甚或一秒。 　　然而她却抬起了一张脸来，表情微惑，“傅先生，有人在叫你。” 　　“……” 　　麻烦。 　　短发下一张俊脸浮露阴翳，只是极轻而且极微，宛如环绕山岩薄雾，那是一种不悦而沉重的气场。 　　若往近了瞧，几乎看不出端倪。 　　只是在转向身边的女孩时，那眉眼间的沉郁与戾气尽数地收起了。偏过身，傅司南对着她薄唇轻启，声线是一贯的低沉温润，仿佛玉石相击，“稍等一下。” 　　凌婳点点头，“……我等你回来。” 　　不知是如何地愉悦了，这一句落入耳脉，他唇际有轻微弧度扯开。 　　他从她眼前走开。从一道身影成一道背影，包裹在深色系的长大衣里，脊背是挺直如山青竹般的，斯文而且自持。 　　然也平白自成瞩目，无需做什么，只他往人群中一站，轻易便能与旁人区分开。 　　望着他的背影，凌婳不觉的托起腮来。 　　…… 　　叫他的人是主教练员，对方是要汇报2019年度的主要赛事。傅司南简单地听过了汇报，末了要走时，有轻轻女声在身后唤，“傅先生。” 　　他稍稍侧身，触及来人，态度客气，“吴小姐。” 　　叫住他的女孩叫吴言，是云何市马术队的第一，同样也是云何市现代五项运动员，不久前才参加过国家队的选拔。 　　仍未卸下跑马时的头盔，吴言仰着脸，眼中有明显的情绪如星屑闪动。亦不知是适才跑过马或是由于激动，她的呼吸略微不平，胸口也起伏着，“……我收到入选通知了。” 　　傅司南淡声，“恭喜。” 　　是很温和的语气。 　　很温和，也很疏离。 　　念头在脑海浮出，也如涨潮时的江海翻涌，止不住地上涌。两只手不安地绞动在前衣襟，勇气忽高而又忽低。 　　只是忽然的一刹，那勇气将胆怯的堤坝冲垮。 　　吴言抬起眼来：“为了庆祝今天中午……我请大家吃饭。”她视线上抬，望向男人的脸：“您要来吗？” 　　“抱歉，”温润一把的嗓音入耳，她听到的却是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拒绝：“我没有时间。” 　　猝然地被拒，吴言却不气馁，只是稍怔一秒，很快地接着道：“那我等您什么时候有空再……” 　　“不必了，吴小姐。”傅司南微垂着眼睑，视线并不触及她的脸：“我没有空闲。” 　　“……” 　　至此，吴言本挂在唇角的笑意才彻底地垮塌了下去。 　　然并不曾看她一眼，也不再停留，他转身离去，一道背影落在她眼帘里，渐行而渐远。 　　如同初见，是那般气质的男人。 　　仿佛更多美好的形容词去堆砌也不能够，仿佛再多的赘述也不显得多余，他是高岭与云端的公子。 　　是芝兰玉树，生在人间。 　　宛如穹顶的月。 　　披散了月光，而华林遍披，便让人觉得那皎洁是触手可及。 　　在伸出手的瞬间才惊觉只是错觉感受。 　　原来不是触手可及。 　　而是……不可触及。 　　宛如相机的聚焦，凌婳的视线也停驻在不远处相对的一双身影。 　　定格在那一点，又放大成无限。 　　盯着一个地方久了，思绪也变得涣散与游离。 　　他和她在说什么呢？ 　　怎么说了这么久的。 　　他不是说，让她稍等的吗？ 　　怎么让她等了这么久。 　　……这么久。 　　看着他们，凌婳有些百无聊赖。 　　大概是一只手支得有些久了，她觉得腮微微酸，于是换了另一只手。 　　下一刻，视野范围内便是笔直朝她走来了，她便不太自然地切换了视线。左顾右盼数十秒，直至皮鞋反射的光泽映入眼帘。 　　凌婳方抬起头来，仿佛是才发现他一般的，她对他笑了笑，“傅先生。” 第16章 薄荷 　　微垂了眸，傅司南应声。 　　那一双的影直立，在二人身后，吴言只痴痴愣愣地望着，出神几乎到九霄云外去。 　　便有人叫：“吴言，吴言。” 　　连连两声，那叫吴言的女孩才转过头来。 　　叫吴言的是她的同伴，同样是很年轻的女孩子，戴着马术运动员专门的头盔，对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一眼的歆羡：“啊啊啊啊啊啊啊……那边的女孩子是不是就是之前跟傅先生一起上热搜那个的女孩子啊。” 　　无论男女老少，吃起瓜都是一样的兴致高昂。 　　吴言的女同伴话多，语速还快。 　　“她真的好漂亮啊。我觉得她比热搜上那张照片还漂亮诶。” 　　“对啦，她是不是要演电视剧了……我记得好像似乎仿佛还是女一？” 　　“我看好多网友说她是P图照骗，现在看完全不是啊，明明比那张官宣照还要好看诶。” 　　“话说她跟傅先生是不是认识啊……看长相他们好般配啊。” 　　吴言本不说话，只是越听到后来眉便越皱越紧，到最后实在不耐烦，于是厉声地打断：“她跟傅先生是不是认识，我怎么知道？” 　　“……”她同伴原本也只是吃瓜的路人甲心态，不意猝然被凶了下，有些莫名其妙：“好好的，你那么凶干什么啊？” 　　…… 　　在傅司南折返后，那群年轻的马术运动员便不再跑马了，而是在原地休息待命。 　　到她身边来，视线再一度地垂落了，喉结在颈间上下滚动了一圈，傅司南微启唇，“所以？” 　　凌婳抬眼，不甚解。 　　便不疾不徐地，他低声地重复，提醒她他刚才说过的话，“‘剧本里有一场戏是在马场’。” 　　她已忘了，他却记着。 　　凌婳便反应过来，“……所以我就来了这里。” 　　“想要感受一下。” 　　她想了想，“结果碰见你了。” 　　正逢此时，有饲养员牵着一匹模样漂亮健壮的白马到二人跟前来，对着傅司南言辞恭谨：“先生，安和已经准备好了。” 　　一边说着，饲养员一边便把手中的绳转交到傅司南手中。 　　很显然，安和是这匹马的名字。 　　而且似乎……这匹叫安和的马，似乎属于他。 　　因男人伸了指骨修长的手出来，安和也只如通人性般的，垂了头来任他抚摸，垂下纤长眼睫，姿态极乖巧也极温顺。 　　摸了两把马，傅司南便偏眸，镜片后目光是安静，他嗓音是温然：“感受一下？” 　　“……”她说的不是这种感受。 　　但看着那匹马，通身是洁白宛如鸟羽，整体气质是高傲而华贵至极。马蹄轻踏了一回地面，仪态亦是优美非常。 　　……嗯。 　　有点喜欢。 　　也有点想感受一下。 　　凌婳眨了眨眼，转而望向白马的主人，“……我可以吗？” 　　傅司南唇微弯，“当然。” 　　旁边的饲养员早在刚才便有些想要说话了，只是不适合打断，至此时才出声，“傅先生，安和他……” 　　男人循声往他面上扫了眼，不深不浅地。 　　饲养员：“……” 　　饲养员便闭了麦。 　　安和是一匹赛级纯种公马，且性格很烈。莫说是陌生人，连他也是喂了安和大半年的饲料之后，才能在安和心情好的时候摸一摸。 　　此前有小偷曾半夜进过马场，结果被安和两蹄子踹成了粉碎性骨折，人还未及进警局，便先住进医院了。 　　…… 　　也唯独在先生面前，安和才会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温顺一面。 　　真·驰名双标。 　　得到了他的应允，凌婳便抬了手，悬空正要去抚触安和。安和却头一甩地避开了，鼻子里一边发出语意不明的哼哼声。 　　凌婳：“……” 　　这匹马不愿给她摸。 　　饲养员在旁瞧着，一边便在心里无声地摇了摇头。 　　看吧，这马儿便是这般傲性。 　　眸微垂，傅司南微沉了声音，“安和。” 　　那匹马如是瞧了主人一眼，薄款的眼镜镜片折射过一轮的光，其后男人的视线是如洒墨的漆黑，深而不可窥探至底。 　　便是那一眼，安和甩了甩马头，蹄步向前轻迈了两步。堪堪停在了凌婳身前，一身洁白宛如鸟羽的马儿低垂了头颅。 　　那是臣服。 　　饲养员：“……” 　　果然是驰名双标的马，听也只听先生的。 　　傅司南温声地道：“可以摸了。” 　　果然凌婳再去摸，安和便乖乖地垂着脑袋，任她抚摸。 　　凌婳举眸，略微诧异，“……他听你的话，傅先生。” 　　他未接话，唇的边际却有浅淡的弧度浮现。 　　微不可觉。 　　许是打理得好，马儿的毛发摸起来质感极好，表层的肌肤透着哺乳动物血脉的温热。凌婳伸手摸了两把，男人的声息便降落在耳鼓，低低的很悦耳，“喜欢吗？” 　　那一声低沉，拂落在耳脉却也如一支的羽毛般的轻飘。 　　是微微的痒。 第17章 薄荷 　　停了动作，凌婳循着声线望去。 　　站在逆光方向，他身姿是笔挺，侧身形容明晰。 　　这般地将视线抬起，便也自然与那金丝镜片后的墨眸相遇了。 　　她对他一笑，“喜欢的。”凌婳道：“安和很漂亮。” 　　言罢她又侧眸去看安和。安和低垂了眼睫，姿态是温和的柔顺的。 　　马匹的漂亮很独特。 　　是一种自由的，昂扬的，健美的，向上的漂亮。 　　虽然她是第一次亲眼看赛马，却觉得莫名地被吸引。 　　想起他先前说的冠名马术队不盈利反而亏本的事情，凌婳便叫他，“傅先生。” 　　凌婳微抬起脸来，“你也是因为喜欢，所以冠名马术队的吗？” 　　在她面上逡巡半秒，傅司南垂下视线，“是。” 　　是因为，有人喜欢。 　　- 　　另一侧，冯翊那边结束了拍摄，人便从击剑场馆往马术训练场的方向走。 　　电视台的实习生见她往与出口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只当她是对这里不熟，忙出了声提醒，“冯翊，出口在那边。” 　　冯翊朝她笑笑，“我知道，我先不走。”她道：“我要去趟马术训练场，我朋友还在那儿。” 　　实习生便了然了，一边便走过来，挽起了冯翊的手臂，“那咱们一路，我正好要去洗手间。” 　　馆内格局偌大，走廊曲折而冗长。边走，实习生便想起了什么，无意般地提起了，“话说回来，云何这支马术队是盛世国际冠名的，我听说盛世的少东家傅司南偶尔还会过来。” 　　冯翊：“……”啊，凌婳的热搜对象。 　　言及此，实习生嗤的一笑，“就因为这个，往云何马术队递申请表的人每年都要翻个几番。……不过，”微微地，实习生压低了声音：“你知道……为什么傅司南要在马术队上投资吗？” 　　对方是商人，且还是非一般的商人。冯翊也自然往钱上面靠拢了，“因为赚钱？” 　　实习生摇摇头，“……马术在国内是小众运动，观众不多，比不上几个球类。而且养着那么多马，光是饲养和人工就是一大笔开支。年年都是亏损，赚的那点儿钱还不够塞牙缝的。”说着，实习的女孩儿便朝冯翊招了招手，示意对方靠近了过来，“我听说啊……是因为他初恋喜欢赛马。” 　　冯翊：“……？” 　　冯翊不解，“初恋？” 　　豪门世家原就引人瞩目，何况是傅家这样的家庭。在财富的云巅之上，因而被众人仰望。 　　多少个人多少双眼睛看着盯着呢。 　　谁不知晓，傅家这位少东家是清冷自持得出了名的。 　　不近女色，当然更不近男色，从未在夜场等场合出现，花边新闻为零。 　　有营销号甚至猜测过，是否加入了什么宗教组织，所敬奉的神明要求不能婚恋。 　　当然在该营销号发文没两天就被盛世的法务团队给告了，而后公开道歉，谣言也不了了之。 　　虽是谣言，却足以说明——这个人，全然与风月无关。 　　至少目前是没看出有关的迹象。 　　是而冯翊听了不解。 　　实习的女孩儿摆摆手，“我也是听马场那边的工作人员说的，那边工作人员说他是听之前在这里的一个保洁阿姨说以前一个退休的老保安说的。” 　　冯翊：“……” 　　就套娃呗。 　　说话间洗手间已经到了，二人分手，冯翊径直往马场方向走去。 　　到训练外场，冯翊一边走一边找人。 　　马术训练外场是清一色的土黄，因而衬得那一匹白马干净漂亮得过于惹目了。 　　同样惹目的，还有并行在一起的那对男女。 　　手落在马，卷发散落在肩在背，白的肤与红的唇，羊绒大衣米色温柔。不知是在说些什么，她微侧了双目，眼睛是宛如猫睛石般的，璀璨且盈盈。 　　站在她一侧的……是身形如玉的男人。 　　五官形貌是工笔精致，一笔一划均如写意，而金边眼镜衬托人气质是儒雅与斯文。 　　平白站定眼前，形同清风与朗月。 　　冯翊：“……” 　　没有任何的犹豫，冯翊当机立断，打开手机对准拍照，上传到宿舍四个人的微信群中。 　　微信群名：共同富裕 　　就在照片发出的下一秒，消息便有了回复。 　　齐楚楚：“【哇哦~】” 　　邱霜节：“建议修改群名为‘先富带动后富’，同时修改群成员昵称” 　　冯翊：“【好的】” 　　…… 　　手机在包里持续震动，想着可能洛苑发了什么消息，凌婳解锁了屏幕。 　　却是微信群的消息。 　　抬目一看，群名称变了：先富带动后富 　　再看昵称。 　　“先富-凌婳” 　　“后富-冯翊” 　　“后富-齐楚楚” 　　“后富-邱霜节” 　　凌婳：“……” 　　- 　　参观完云何现代五项运动中心的下午，凌婳搬了家。 　　是公司给她安排的住处，在海棠府的小平层。 　　当晚洛苑也来了，为的是送微博之夜的礼服。 　　便在新家客厅的长沙发上，洛苑先是问了句：“这两天的微博没看吧？” 　　凌婳摇头，“没有的，苑苑。” 　　官宣剧照是1月1日，在官宣照前几天，洛苑便提前提醒过她了。 　　没有去看微博评论，但她知道不太可能是好听的话。 　　洛苑闻言便安下心来。 　　原本按洛苑的想法，能过女二的试镜便已经是意外之喜，毕竟这可是莫锋制片的剧。 　　却不想是女一。 　　出道即女一，就是不看微博，她也能脑补出舆论风向了。 　　静了静，洛苑便伸手递了礼服的袋子过来：“礼服，E牌的。” 　　她望向凌婳：“试一下合不合身。” 　　从手袋中，凌婳将礼服取出。 　　取出瞬时，她手上动作微停。 　　入目是香槟金的一条人鱼裙。 　　亮片闪烁，而裙摆迤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换榜，会晚点更，大概下午三点或者六点。 　　quq呜呜文又扑了也莫得读者还是要哭着写下去。 第18章 薄荷 　　是Eclipse2019童话元素大秀的开场礼服，且难得的，出自E牌设计总监——Elias Hoyer之手。 　　也是她上一次微博转发的那一件。 　　凌婳微举眸：“这是2019童话元素秀的礼服吗？” 　　不意她知晓，洛苑也稍显惊讶：“……是。”她尾音微上挑：“你也知道？” 　　凌婳应了，“知道一点。” 　　洛苑便不再说什么，只是眉目稍敛。 　　说起来，这件事也在她预料之外。 　　顶级蓝血高奢品牌Eclipse设计总监，Elias Hoyer，中文音译便是霍尔。 　　传闻中“服装设计业界的爱因斯坦”，典型的时尚鬼才。 　　巴黎服装工会学院毕业，同年毕业作品拿下当年的青年设计师设计一等奖，再去Eclipse实习，六年时间内在造型设计部门连升六级，直至登顶设计总监，至今已有十年。就其事业的发展程度而言，顺风顺水堪称可怕。 　　也从侧面证实其拥有怎样的才华。 　　才华是毋庸置疑。 　　龟毛性格也是。 　　从任职设计总监一职以来，这位大爷就不怎么参与成衣设计了，偶尔参与一回，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般的引发无限关注。 　　任性未必是天才，天才多半却是任性。 　　他的衣服，一不借二不卖，三不参与E牌的流水线生产，仅做个一两件放在秀的开场展出，秀后随即收回。连对试衣模特都是百般挑剔，据传曾经创下为了一件衣服面试数百个超模的记录。 　　洛苑便曾听闻，三年前，也是林烟云摘得金鲤奖影后那一年，林烟云的经纪人邵景便想方设法联系了这位鬼才，想让其设计一件礼服。 　　其实本意也正常，年纪轻轻便拿这样一个重量级的奖项，想在颁奖典礼出些风头，颇可理解。 　　林烟云身后靠的萌幻影视出手亦大方：价钱由对方定，再高也能接受。 　　然而霍尔拒绝了，且丝毫不留情面：价格再高，他也不接受。 　　原因？ 　　原因很简单：他不缺钱。 　　当然这只是街头巷陌传闻，真实性存疑。洛苑更不可能为了这等花边小新闻当真去问邵景本人。 　　却足以证明霍尔这里是如何的一衣难求。 　　美成娱乐虽然跟E牌有固定的合作关系，洛苑从E牌那里或借或买或走高定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买到霍尔设计打版的成衣，实属是头一遭。 　　无缘无故，对方并无帮忙的必要。因而洛苑未曾多想，只把这归结为运气。 　　…… 　　拎着那条人鱼裙，凌婳走入了卧室。 　　窗帘严丝而合缝，将一帘的暗夜隔绝在外。 　　室内暖气开得充足，反衬那一身轻薄面料落了肤上，便如冷却的牛奶，润滑而温凉。 　　香槟金的裙子，在室内灯照下是光华璀璨。版型先收而后放，后方裙摆若鱼尾般地灵动流散，前方却是小腿光裸，如美人鱼初生而为人类，足步踏上王国的沙滩，美丽而细洁。 　　纤细的臂绕到身后来，指尖是干枯玫瑰的颜色，如五朵小小蔷薇盛开。 　　而后，扶上那裙的拉链。 　　一寸，一寸。 　　缓慢无声。 　　像一颗珍珠被收拢在匣中，那白皙的肩与背也便被收拢在了华服之中。 　　包肩、背、腰，金色亮片闪烁身材曲线，裙的面料与她是亲密无间。 　　简直就像是，有人曾拿了软尺，自上而下地量过她身体的所有尺寸一般。 　　是……完全的严丝合缝。 　　换上了衣裙，凌婳视线上抬向试衣镜。 　　不偏不倚。 　　……是很漂亮的裙子。 　　与她最开始在微博上看到时想的没有两样。 　　她望向镜中的自己。只蓦然地，那两个字的评论便跳跃在眼帘。 　　@凌婳全球后援会V：“我买。” 　　念头浮出只一瞬。摇了摇头，她很快便收起了这个略显荒诞的设想。 　　应该只是巧合的。 　　…… 　　客厅内，长沙发上。 　　洛苑随手刷着微博，脸上是工作妆容，一丝不苟，又带着些微的凌厉意味。 　　从《帝心》官宣定角和微博之夜名单公布到现在，舆论仍然在发酵。 　　“竟然还要上微博之夜，就不怕翻车尴尬吗” 　　“按这张官宣照，这得有内娱颜值天花板的高度了叭【困惑】” 　　“坐等打脸” 　　“……” 　　也不是第一天在这个圈子，差评太正常，洛苑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因而只是职业地看着，正妆精致的脸孔却没多少表情的波动。 　　却忽而闻见声动。 　　咔哒。 　　是门开了。 　　极其自然地，循着开门声音，洛苑从手机屏幕前抬起眼光。 　　入目是纤细盈盈身形，包裹在金色鳞片如星耀里，裙摆如同鱼尾一摆在暖调的地板摊开。茶棕卷发温柔在肩在背，浓密宛如云雾，而她眼睑微垂，抬手将左肩散落的一把发捞起来，而后方抬了一双的眼睛。 　　若猫眼石，生动精彩，是画龙点睛的一笔。可看形容，却又是那般的散漫，那般的不经心。 　　明光洒落，只那瞬间撞见，洛苑竟轻微怔住。 　　她不经心，美却不言自明。 　　直观、简单，而富有冲击力。 　　思及先前的差评，洛苑不由得微勾了正红的唇。 　　就不怕翻车尴尬吗。 　　坐等打脸。 　　…… 　　只是，翻谁的车，打谁的脸？ 　　- 　　2019年度微博之夜。 　　2019年1月10日，云何市梅赛德斯中心。 　　时间推移，在保镖和助理、经纪的簇拥下，明星依次地过安检入场。 　　观众是凭增票入场，无票的则一概被请在门外。且围绕着中心是一圈的安保人员，其中大多数是临时聘请的，为的便是维护现场秩序。 　　一月正是云何最冷的时候，是夜天阴，绵雨不住地落，细密而又寒凉彻骨，肌肤无意触及，便只觉那雨是如冰制的针般，轻轻落在肤上，也深深刺入骨里。 　　天冷夜寒，各路的记者媒体却是不减热情，来一个拍一个，来两个拍一双，闪光灯不停地亮着。 　　入场口的角落里，有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举着手机，口罩遮住了半边的脸，只见那手机上直播正开着，直播屏幕上显示的是后置摄像头的场景。 　　直播间里，弹幕不断地跳出。 　　“人还没来吗祖安” 　　“今天云何降温了好冷啊qaq” 　　是了，这位开后置摄像直播的女孩，正是先前在书粉和凌婳散粉撕逼大战中冲锋陷阵的祖安网友——“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 　　“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回：“应该快了。” 　　虽然只有墙头没有本命，但到底是追星女孩，身在饭圈，对微博之夜的流程和入场的人数，“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还是了然于心的。 　　到现在，陆陆续续的，人数已经进了过半。 　　忽而的，只在“这个祖安不太甜”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便又有一辆车徐徐地停在了靠近入场口的平台。 　　深棕的埃尔法。 　　车门开，细跟踩在红毯的末端，鞋嵌星子般的碎钻，闪亮而盈盈，落定，便是一双细腿迈了出来，腿肚莹白美丽。 　　纤白的手在裙摆，随她动作，那一身香槟金的裙纱也如水般的流泻了出来。 　　“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怔了怔。 　　现场的记者反应更快，一刹的安静后，便是无数的灯接着亮起。 　　平台区的记者老早便区分了内外围，前面的死守不放，后面的又死活挤不到前面来，只能伸直了胳膊举高相机往前面拍。 　　后面隐有人声细碎交谈。 　　有人道：“卧槽，莫锋眼光是真可以的。” 　　有人附和：“就这张脸，莫锋这剧又是爆剧预定了。” 　　“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开的微博直播里，原本稀稀落落的弹幕炸裂，随之接二连三地弹出。 　　“是正主出来了吗？” 　　“祖安快去拍正脸发微博……！！！” 　　视线触及弹幕，“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回过了神，忙拿了手机，慌慌张张地往前方挤。 　　然而人挤人的现场，手搡着手胳膊搡着胳膊，拥挤之间，她被前面的人有意推开了把，对方冷声斥她，“挤什么挤！” 　　那力气不大，却一把推得她险些没能站稳，一只手下意识地松开，手机便摔了出去。 　　腾空，翻转。 　　而后落定在香槟金的裙尾一畔。 　　踉跄着站稳了，“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正有些忿忿，忽而却听前方是一阵嘈杂，挡在身前的阴影散去了，自然而然，她抬起眼来。 　　映入眼帘是她落地的那支手机，被纤细的手径直地递到她的眼前来。 　　那手极美，指骨细且直，肤色冷白。 　　便在这时，仍有闪光灯三不五时闪动——那光打亮那只递伞的手，益发衬得那手如一痕的新雪，通透而又细腻。 　　白得……仿佛在发光。 　　“给。” 　　落在她耳畔的，是一把散散漫漫的声：“你的手机。” 　　不自觉，“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接过了手机。 　　视线自下而向上。 　　视线触及那一张脸。 　　雪肤，墨眸，红唇。 　　茶棕发，香槟金裙。 　　色彩相形对比强烈，那是最简单最直接、也最命中红心的美。 　　彻彻底底，手接过了手机，后摄像头的直播仍在开着，年轻的女孩怔在了原地。 　　对方却朝她笑了笑，便站直身离开了。 　　裙摆在红毯迤逦，逐渐远去。 　　直播间也是安静，整整十数秒，没有一条弹幕。 　　而后才是难以置信的：“……” 　　“…………” 　　“？” 　　“？？？” 　　“刚刚那谁？？？” 　　有人试探着：“那好像……就是……凌婳……？？？” 第19章 薄荷 　　众人：“……” 　　众人默。 　　整整十数秒，仿佛2G网络突然中断般的，直播间没有一条新发弹幕。 　　而后有人继续试探着道：“好像似乎仿佛……真人比剧照还好看……” 　　有人应了：“我觉得她演苏蔓菁OK……” 　　“这个颜我可” 　　“我也可” 　　先前的所谓颜值翻车、P图师加满汉全席、坐等打脸等等……便被众人不约而同地遗忘，又默契地再不提起了。 　　默默，“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点进微博的首页，取消置顶了先前那条吃电风扇的微博。 　　而后默默编辑，转发。 　　@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直播吃电风扇【图片】”：//@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不是要上微博之夜吗？要她真长照片这样，我直播吃电风扇【微笑】【微笑】【微笑】” 　　很快的，跟“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互关的网友便看到了这条微博，当然没人会天真地以为她会真的吃电风扇——果不其然，点进那张照片，其中是一张纸，纸上写着三个字：电风扇。 　　众人：“……” 　　原来你在立旗子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退路！ 　　真是狡兔三窟！ 　　当晚在直播间目击了这一幕的网友当然理解，但也有不在直播间的，便在这条博下评论。 　　@不考上云大就不改微博名：“？” 　　@燕麦不吃粥：“……我错过了什么【困惑】” 　　@周星星要逆风翻盘：“【瓜田里不知所措的猹】” 　　没有多说，“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甩了视频动图截图出去。 　　动图里香槟金裙耀目，递手机时姿态却又是自然友好，最后镜头的视角由下而往上，茶棕卷发散落在背在肩，是艳光四射的一张脸。 　　那般骨相，那般身段，那般姿态。 　　媚骨天生，何须更多的修饰作伪。 　　众人：“……” 　　于是众人明了了这位祖安网友为何自称要吃电风扇了。 　　原来是期待打脸，结果被打脸。 　　然后是期待别人翻车，结果自己翻车。 　　…… 　　EMMM。 　　打脸来得太快仿佛龙卷风，加之祖安这条微博槽点十足，贴出来的动图又实在是过于震撼，转赞评蹭蹭蹭往上涨，很快又登上了热搜。 　　先前吐槽过定妆照P图表示要多给P图师加鸡腿甚至圈了自己爱豆所在剧组让他们学习的网友纷纷：“……” 　　惨！遭！打！脸！ 　　@七分饱就很好：“@凌婳V凌婳小姐，我为先前的言论道歉，就事论事，这张定妆照真的没P……颜值上来说，凌婳小姐姐也真的很合适苏蔓菁这个角色” 　　@爱吃米饭的面条：“原来生图比精修漂亮是真的【捂脸】是本淑芬没见过世面，让大家笑到了，抱歉@凌婳V” 　　更多的人则直接转发了“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的那条道歉博。 　　@飘落的满天星：“带带我【捂脸】【捂脸】我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要diss这位美丽又温柔的pljj”//@decoration少女心：“带我吃一个电风扇”：//@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直播吃电风扇【图片】”：//@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不是要上微博之夜吗？要她真长照片这样，我直播吃电风扇【微笑】【微笑】【微笑】” 　　先前diss凌婳的网友开始直播吃电风扇，而之前站队凌婳的网友震惊程度却丝毫不亚于diss的那一批。 　　@每天起床第一句：“！【图片】” 　　图片正是“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贴在评论区的动图。动图里是香槟金裙，茶棕色发，雪肤红唇对比鲜明，腕骨衬着手机机身，纤纤楚楚。递手机时微弯了腰，下颌低垂弧度精巧。 　　纵然手机直拍亦是三百六十五度死角。 　　她是，天生美人骨。 　　@每天起床第一句：“【捂脸】我天……她这也太好康了叭……我……我原地表演一个托马斯回旋爆哭” 　　@婳婳的小棉袄回复@每天起床第一句：“姐妹我懂你！我当时在人艺剧院看到真人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就是以为自己抽到了SR结果对方是SSR的心情！！！” 　　@每天起床第一句回复@婳婳的小棉袄：“【牛】【啤酒】【哈佛大学：你在哪；剑桥大学：快下楼】” 　　论爱豆远比自己吹的彩虹屁好康怎么办！ 　　@美貌爱好者botV：“……【图片】” 　　同样是那一张递手机动图。 　　“美貌爱好者botV”，顾名思义，一个专门搜集各类盛世美颜的bot。不管演员爱豆歌手，明星或者素人都可入选——前提是，颜好。 　　颜好就嗑。 　　最初关注凌婳，也是因为人艺剧院那几张照片……的颜。 　　同样，这个bot聚集的几百万粉，也全都是嗑颜爱好者。 　　“美貌爱好者botV”的微博简介言简意赅：“哥哥姐姐的盛世美颜——就由我来守护！” 　　也正因如此，最初《帝心》书粉在凌婳那张官宣定妆照撕得腥风血雨的时候，“美貌爱好者botV”作为几百万大粉的大V，坚定不移地站队在凌婳这边。 　　然而，就在祖安那条吃电风扇的微博出圈之后，“美貌爱好者botV”皮下运营者也自然看到了那条博。 　　又自然看到了那张动图。 　　又自然看到了动图美人…… 　　？？？ 　　此时此刻，“美貌爱好者botV”不由得为自己文学素养之匮乏深感烦恼。 　　少壮不知读书，老少只会卧槽。 　　要是多学一些传统文学作品，这时候就能来一句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比如“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什么的…… 　　“……” 　　这句好像也不是很合适。 　　将那张动图反复观看十分钟后，“美貌爱好者botV”右键了保存，并发表了配有这张动图的微博：“……【图片】” 　　这六个点，每个点都浑圆、均匀，形象生动地说明了作者此时此刻的心情，是震撼中带着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中又些许的一言难尽。 　　接着，“美貌爱好者botV”的粉丝发现，bot她竟然改名了……！ 　　是的，“美貌爱好者botV”改名成“凌婳美貌爱好者botV”。 　　账号名改了，简介也跟着改了。 　　“凌婳的盛世美颜——就由我来守护！” 　　粉丝：“……” 　　有粉丝在底下七嘴八舌地讨论。 　　“怎么回事……bot是只嗑这个小姐姐的颜了吗？” 　　@凌婳美貌爱好者botV：“是的。” 　　“发生了什么？？？【黑人问号脸】” 　　@凌婳美貌爱好者botV：“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否则余生都无法安宁度过” 　　粉丝：“……？” 　　隔了一会儿，众人的焦点却又调了个头。 　　“u1s1这个小姐姐生图真的很能打” 　　“+1 我很能理解bot的心情……因为我现在也想收小姐姐到墙头了” 　　“围观了帝心淑芬撕逼全过程的表示……所以现在就是因为颜好淑芬的怒火被平息了吗【笑哭】” 　　“有颜就行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也不能说有颜就行了吧，其实还是因为圈子里演技过硬的九零花九五花太少了,反正都没演技，那就挑个好看的呗……可惜就是现在好多人连颜都靠精修不修图简直就是车祸现场” 　　“对对，像林烟云那种长得好还有演技的毕竟是太少了” 　　“本淑芬表示有颜就行了演技什么的不在乎，因为在乎了也没有╮(╯▽╰)╭” 　　在“吃电风扇”这条话题无声息攀升上热搜时，微博之夜场内正酣。 　　是时，凌婳入了场，人才落座，流程尚未正式开始，而人却业已到齐。 　　洛苑是与凌婳一阵来的，便随她坐在一边，一边坐，人一边便往入口处瞧着，忽而瞧见了什么，便举手示意。 　　凌婳眼风往一侧看了看。 　　来的是洛苑手下另两个女明星，沈宁和孟云樱。 　　二人都是小荧幕的电视剧演员，相较之下，沈宁是一直在演戏，大部分接的是女二，偶尔也接女一，只是总不温不火的。 　　她长相是攻击挂的绰约，知乎er和豆瓣八组鹅每每提及“有演技但不火”、“你喜欢但不火”、“长得美但不火”的演员，沈宁总是榜上有名。 　　孟云樱则不同些。 　　今年过了三十大关，早十年，孟云樱也是演过旁观众心里的白月光的。只是而后便有一部没一部的，没作品便不营业，几乎处于半退圈的状态，后面接的剧角色又都人设欠佳，便没再起来，属于出道红火，后期渐渐查无此人的。 　　然孟云樱态度也是不怎么急的，在微博上天天岁月静好。她粉丝倒是事业心比她重，成天催着拍剧上综艺，别再这么恋爱脑了云云。 　　是了，孟云樱是有男友的，是圈外的富二代。自己也是土生土长的云何人，三环内便有五栋楼——大抵这便是她不操心事业的原因。 　　长相也是舒服流丽的那一挂，眼下孟云樱提着裙摆过来了，视线与凌婳对上，便是友善地笑笑，算打过了招呼。 　　沈宁在孟云樱身后，只冲洛苑笑了下，对凌婳却仿佛是视而不见般的，只落座在孟云樱的一边，便跟孟云樱交头接耳去了。 　　好像……不太待见她。 　　凌婳转过头来。 　　不过她觉得，也很正常。 　　她不是人民币，所以不会被每个人待见。 　　只要她待见的人也愿意待见她，她就觉得很好。 　　比如—— 　　全然无意一瞥，视线停定在左前方的位置。 　　那是赞助商的坐席。 　　昏而淡的光线内，闪光灯交错而耀目，通道本并不宽敞，被记者簇拥挤一起则更显得拥挤逼仄。 　　在那甬道，人潮如海。 　　收拢在暗调而熨烫整齐的裤装里，男人两条笔直的长腿踩着皮鞋落在地。 　　色泽是不明朗，与身后那半明不暗的光线近而融二为一。 　　却有无限而明亮的灯，不断聚焦和捕捉在他挺直身形。 　　镜片折过一轮的光，在那之后，傅司南视线深如墨色。 　　也如是…… 　　正，朝她的方向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摘自[唐]李白《静夜思》。 　　“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否则余生都无法安宁度过”摘自网络，侵删。 　　quq 　　傅娇娇：今天也是跟老婆制造偶遇的一天_(:з」∠)_ 第20章 薄荷 　　微怔，凌婳将视线若无其事地挪开。 　　她便想起了，这次的微博之夜，盛世国际是总赞助商。 　　所以他也在。 　　悄悄，她偏移了目光，又往刚刚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此时众人皆已坐定，适才那如山青竹般的身形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那半秒的对视……也恍若是她错觉。 　　“……在看什么？” 　　不冷不热响起的是洛苑的声音，凌婳偏首，正对上她征询目光，于是手指拨了拨左手小指上的尾戒，抿了唇，“……我就随便看看，苑苑。” 　　洛苑：“……”行。 　　只是随便看看也能那么专心致志，倒是像极了她中学的时候看暗恋对象的样子。 　　不过，洛苑原是担心沈宁甩脸子给她看她会不舒服，现下看倒是不必担心了。 　　思及此，洛苑不觉在心里轻叹了气。 　　这沈宁便是个炮仗，到哪儿炸到哪儿。 　　两年时间里，单只助理，沈宁便换了整四个了。其中一个还被沈宁一杯咖啡泼得手臂二度烫伤，原本还打算走法律程序起诉沈宁。最后还是洛苑花了不少心力，又是赔礼道歉又是屡屡赔钱，取得了当事人的谅解，事情这才彻底平息下去。 　　洛苑虽不是明星，但手底下签着人，也曾经捧出过顶流的歌手如周毓棠之流，圈子里个中滋味，可谓是如人饮水，冷暖她也知晓八.九分。 　　在这个地方，除却极少数的天赋异禀，极少数的鸿运当头，极少数极少数的天赋异禀鸿运当头外，便是一个熬字。 　　一直熬下去—— 　　熬到，要么能改变自身处境，要么能接受自身处境。 　　若是既不能改变，也不能接受…… 　　那便只会是患得患失，只会是喜怒不定，愈是往后，也便愈是心态失衡、愈是不甘心。 　　譬如而今的沈宁。 　　大约是金字塔顶聚光最多，曝光也最足。灯光迷离，而那顶端的无上荣光仿佛近在眼前，仿佛是触手可及。 　　于是也常常让人忽视了。 　　那站在那塔顶的人…… 　　其实只是极少数的一批。 　　…… 　　没坐一会儿，洛苑便去了主办方安排给各路公司的位置，跟各路资方密切而又热络。是时，凌婳身边便只余了孟云樱和沈宁二人。 　　人业已到齐了，盛装的主持人便逐一地CUE起流程来。 　　本年度微博之夜共设了二十个奖项，共分年度事件、年度流行语、年度人物、年度King年度Queen等若干项。 　　年度King年度Queen的唯一获奖标准是线上投票，其实也就是看谁的人气更高，谁的流量更能打。 　　历届微博之夜的年度King中人气最高，也是线上投票记录至今未被超越的那一位，便是时下最当红.歌手，出道时公司官称“万千少女的梦”的顶流周毓棠。 　　周毓棠最初也签在美成娱乐，大红大紫，合约期满才独立门户，和公司解约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然他在美成期间，美成是赚得盆满钵满，彼此也是好聚好散。 　　如是，King和Queen的人选自然是今晚最受关注的焦点。 　　主持人有意卖弄关子，在现场粉丝此起彼伏的呼叫声里，最终便揭晓了人选，“有请今晚的King……穆海！” 　　先前观众席呼声最高便是穆海，韩国练习生出身的爱豆，倒算是众望所归。 　　而后又是Queen：正是三年前，二十二岁拿下“三金”中的金鲤奖，走“国内最年轻影后人设”的林烟云。 　　去年有两部小荧幕播过，且上线了一部文艺电影——虽然口碑票房均是平平，但毕竟是好资源不断，且林烟云事业粉多，粉丝尚算是能打，拿到Queen也不甚奇怪。 　　聚光灯下，林烟云深黑抹胸礼服在身轻盈，她脸容仪态均秀丽，笑容得体，与主持人一个抛梗一个接梗，场面是和谐无比。 　　沈宁本看着典礼，至此节忽然一笑：“这演员哪，光长得漂亮没用，还是得跟林烟云一样好好演戏，拿作品说话才行。” 　　那字里行间之明显，就差没把居心不良四个字刻在嗓门里了。 　　眉微皱，孟云樱虽是没话，却也无声拉了两把沈宁的手臂。偏沈宁还不以为意的，一边挣开了孟云樱的手，一边就偏了头看向凌婳，“你说是不是，凌婳？” 　　孟云樱：“……” 　　这沈宁也真太……没眼力见了。 　　别的不说，就是真要开撕，这样的场合，这么多人这么多相机这么多双眼睛——也实在是太不合适。 　　可不见现场多少人未必熟稔，甚至还有结了梁子的，都还姐姐妹妹地客气着呢。 　　作为旁观者，孟云樱有些无奈。 　　沈宁是什么心态她也了解：洛苑才签了凌婳不久，其后便又是热搜又是直播硬广，还直接接了莫锋的女一——这样大的一块饼。 　　现下大约是公司高层看好，今年新签的新人里，她是唯一拿了微博之夜入场名单的那一个。 　　纵然半退圈如孟云樱也觉得—— 　　她这一路，是过分的顺风顺水了。 　　孟云樱私心想着：她这还没正式入圈呢，要真入了圈还是这个运气，岂不就要一本爆了？ 　　然而在公司，洛苑虽说不上是一碗水能端平，但有一说一，待人处世方面都算是公道留脸面，至今也给沈宁牵线搭桥了不少资源。 　　真要怪……沈宁是怪不到洛苑头上来的。 　　然而怪不到洛苑，便要去怪凌婳了吗？ 　　若如是，便是迁怒了。 　　心觉不妥，孟云樱又去拉沈宁的胳膊，一边对凌婳勉力笑笑，算是意思到了。 　　但更多的——大家都是成年人，她也不会插手去做。 　　闻见沈宁的话，凌婳稍微怔了怔。 　　那边沈宁挑了一句，大约是觉得自己顺利噎着了别人，适才说完便转了头去，忽而却一把轻轻慢慢的声音入耳，不怎么经心的，“我觉得不是的，沈宁。” 　　托了托腮，视线与回头的沈宁相迎，凌婳撩了撩唇，自然笑笑：“要是拿作品就能说话——” 　　“那为什么，你还这么糊呢？” 　　孟云樱：“……” 　　沈宁最多不过借力打力，她这句话才真正是杀人诛心。 　　专挑人的痛处戳着。 　　念及先前自己生怕沈宁言辞尖锐挫败对方，甚至还示意调停的行为，孟云樱：“……” 　　听了这话，沈宁一时便涨红了脸，张唇正欲理论，然洛苑的声音便不疾不徐地响落在耳边了：“凌婳。” 　　沈宁再作妖，也作不到经纪人头顶上去，且先撩者贱，加之孟云樱在旁给她使了不少眼色，少不得把这口气按捺下去，转身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洛苑：“你跟我过来一下。” 　　凌婳应了：“好的。” 　　手垂落去提裙摆，凌婳亦站起身来。 　　经过沈宁时，洛苑瞥见她面上神色是悻悻，然而也没有作声，只走了几步才貌似无意地问：“沈宁刚刚找你说话了？” 　　凌婳点头，“对的。” 　　洛苑：“……” 　　跟凌婳打了这几天的交道下来，一口一个的“苑苑”也不知是听了多少，洛苑只觉得这小姑娘脾性是很好，很随和，看着有些懒懒散散，行为处事却都在调上的。 　　脾性很好，能力很强，运气更不必提。 　　她带起来觉得亦然舒心。 　　人与人之间的事情，莫不如此。 　　不怕不如人，便怕人比人。 　　一边儿是跟个炮仗似的没事挑个事儿，一边儿是乖乖巧巧做事着调—— 　　有了比较，也便有了突出。 　　有了突出，人的感情便有了倾斜的一方。 　　思及沈宁方才模样，怕是又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洛苑便事先打预防针地说了句：“沈宁她性格就是那样，要是说了什么……”顿一顿，洛苑道：“你别往心里去。” 　　凌婳微微颔首表示明白，接道：“沈宁没跟我说什么，我们就是闲聊了几句。” 　　又道：“她说话还挺有趣的。” 　　洛苑：“……” 　　沈宁……说话……还挺有趣…… 　　这三个小段用标点隔开还没什么问题，连在一起就…… 　　即使是万年不动脸色如洛苑，此时也不由得微抽了唇角。 　　心里又是轻轻叹息。 　　按这小姑娘的性格，大概是担心她两头为难，才说出了这样的话。 　　多好的女孩儿。 　　洛苑也不是爱说闲话的人，闲聊过这一句便切入了正题，“霍尔现在在专访室，我带你去见见他本人。待会儿你们一起跟记者聊几句。”静了静，洛苑问：“……先前给你的台本背好了没？” 　　凌婳应声。 　　- 　　舞台的另一侧，一排话筒当前，话筒后坐着个中年西方男人，头戴渔夫帽，蓄须，身穿衬衫和吊带西裤，裤脚不过脚踝，尖头的皮鞋反射亮度与光泽。 　　这一位便是Eclipse当今设计总监，有“服装设计业界的爱因斯坦”之称的时尚鬼才，Elias Hoyer，霍尔本霍。 　　对着记者，霍尔：“……” 　　对着霍尔，记者：“……” 　　设计圈如果有专用的微博，那么，#霍尔亲自设计成衣#这一条，应当是能爆到服务器瘫痪的唯一tag。 　　若是有唯二，那便是——#霍尔把衣服借/卖/投入市场生产了#。 　　而现在，唯一和唯二都发生了。 　　另一位主角还没来，因而有相熟的记者便先跟霍尔半正式半调侃地闲聊起来，“霍尔先生，您这次怎么想起来要卖衣服了？” 　　从本世纪初来华定居，霍尔已经是个老中国通了。中文也学得溜，到如今若不看脸单听声音，几乎听不出是外国人在说中文——从腔调到句法，跟国人最地道的表达是一模一样的。 　　平常采访与回答故而也用中文。 　　霍尔闻言，也不答话，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哎。” 　　记者：“？” 　　霍尔：“还不是为了恰饭。” 　　记者：“……” 　　虽然从这句话听出来了成年人养家糊口的伤悲但是—— 　　你不是说你不缺钱的吗？！ 　　霍尔在心底深叹一口气。 　　若仅仅是抬高价格，他才不为五块钱人民币折腰。 　　但问题是，在中国，Eclipse过半数的线下门店都开在盛世国际名下的商场。至于线上门店……九成的销售额都出自宾果网海外频道。 　　线上线下，都受盛世国际管束和制约。 　　销售命脉被人家掐在手心里面，人在屋檐下，便不得不低头。 　　霍尔在心底再叹一口气。 　　所以才不得不把衣服出手给那个姓Ling的女孩。 　　Ling……Ling什么来着？ 　　算了，不管Ling什么，都不配穿他霍尔的衣服。 　　这般想着，霍尔却忽然听得记者交谈声起，“……来了来了。” 　　哦，这个不配穿他霍尔的衣服的Ling什么小姐来了。 　　三分无意四分不屑五分凉薄六分漫不经心，霍尔抬起头。 　　专访室内，灯光明亮如雪，昏暗无处遁形，光亮犹如实质般地填满了每一个细小的角落与缝隙。 　　有门打开。 　　却见那道路的尽头，有一道香槟金的纤影，逐步逐步地，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香槟金色，人鱼裙摆。 　　白腻几至于发光的肤。 　　红唇墨眸茶棕色卷发。 　　难以言喻。 　　只觉…… 　　那不是穿着香槟金人鱼裙的女孩子。 　　而真正是，初初与巫婆用声音交换双腿的人鱼。 　　缓慢从容地，不疾不徐地，她迈着独属于人的、两条优美细洁的腿。 　　从此踏入人类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一的前半段梗已经点出来了quq 　　剩下的还在写呜呜。 第21章 薄荷 　　若说是初初从安徒生童话里走出的美人鱼……都不为过。 　　霍尔看的一时便怔住。 　　怔怔地，亦对时间的流逝再无察觉，直至人声如针尖，戳破了气球般的密不透气的思绪。 　　“……霍尔老师？” 　　霍尔适才回神，点头，朝记者示意采访可以开始了。 　　便按原定台本，记者中规中矩地提问：“请问霍尔老师，我们都知道，这一件是2019年童话元素大秀的重头戏，是开场的第一件，也是您亲手设计的唯一一件。请问——您觉得凌婳小姐诠释得怎么样？” 　　霍尔：“很好。” 　　又道：“Perfect.” 　　再道：“Marvelous.” 　　记者：“……？” 　　闪光灯交错。 　　半小时后。 　　凌婳从专访室走出，洛苑在外边的隔间等着，见她出来便迎上，低语问：“怎么样？” 　　洛苑原本以为采访能很快结束，因而才守在隔间，没成想这一等便是半个小时。 　　据她所知，霍尔是大才子恃才傲物，向来对着媒体都是不甚配合，心情好了说一句两句，心情不好的时候一个字都不说，偶尔对哪个看不顺眼，说不定还要摆脸子给人看。 　　是而，这半个小时的时间内，洛苑在外头等着，时间越长，心里的不安定也便越多。 　　凌婳撩唇回了，“还好。” 　　洛苑无声舒一口气：无论如何，采访能顺利结束就好。这好在不是沈宁，如果是沈宁，说不准就跟霍尔在采访现场打起来了。 　　然而下一刻，洛苑却见那位渔夫帽衬衫吊带西裤、一身嬉皮士装扮的霍尔先生从专访室大步走出，一边朝凌婳走来一边道：“Ling小姐，今年春夏季Eclipse的大秀我将设计新装，届时我能否邀请您前来试穿？” 　　洛苑：“……？” 　　- 　　微博之夜，星光璀璨。 　　捧着荣誉奖杯，发表完了提前准备好的获奖感言，今夜的微博Queen林烟云走下台去，给等候在旁边的粉丝一一签过名，也礼貌地收下礼物，双方互相道别完。待粉丝走了，她一脸的笑容才如妆容般地彻底松懈。 　　小助理便见机识趣地递上矿泉水，“林姐，喝水。” 　　林烟云摇摇头，视线偏转，她瞧向场内另一侧，余光瞥见那端坐而如兰的男人，眉目稍动。 　　唇边衔了些笑，林烟云对着经纪人邵景道：“我去傅先生那儿打声招呼。” 　　邵景应声了。 　　林烟云签在国内知名的影视公司——萌幻影视下头，父亲便是萌幻的董事会成员之一。 　　家世虽离傅家差得远些，然借着社交场合，林烟云母亲与傅哲夫人曾有意攀谈过，因而便有少许拐弯抹角的交情。 　　当然，只是少许。 　　极其少许。 　　身着了黑色的抹胸礼服裙，林烟云仪态是端庄优雅的，穿行了座位，飘飘袅袅到男人身边来了，笑了笑：“傅先生。” 　　微垂眸，傅司南出声是温润悦耳，疏离与客气也是显见的，“林小姐。” 　　笑意收敛了些许，林烟云仍惯性般地挽唇，如无意般地坐在他对面的空座，笑了笑道：“话说回来……下个月就是梁阿姨的生日了吧？” 　　她言辞间提及的梁阿姨便是梁如茵，是傅哲的妻子，是盛世国际的女主人……诚然说主人也合适。 　　毕竟，傅哲本人所持有股份甚至还没有他太太多。 　　傅夫人是典型的书香家族，往上三代均是名门，本人也是国内知名的收藏家和拍卖家，未嫁时是备受宠爱的千金小姐，嫁给傅哲后更是一段豪门童话——人人都说，傅董宠傅夫人的程度，直接就能跟那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温莎公爵相媲美了。 　　傅司南未接话，林烟云也不显得尴尬，只是又道：“我还没想好要给梁阿姨买什么好，”她偏了眼珠去瞧，问：“傅先生，你知道梁阿姨喜欢什么吗？” 　　唇微启，傅司南道：“关于这个问题，你问她本人比问我更合适。” 　　林烟云：“……” 　　这么字面上的道理，谁又会是真的不知情。 　　不过是……懂装不懂罢了。 　　没再说什么，林烟云只将手在桌面轻轻一扣，露了素白一节的腕来，又笑：“到时候我过去……还要麻烦傅先生多担待了。” 　　“我不过去。” 　　“……”林烟云脸色一滞，却也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了：“梁阿姨的生日你不去，你去哪里？” 　　“林小姐，”傅司南举眸，镜片后视线如墨，沉静而不可达眼底，“这与你无关。” 　　言下之意，她无权过问。 　　知情识趣，林烟云道了句告辞，便离开了赞助商的区域。 　　螓首低垂，她手指轻轻而无声地敲在裙摆。 　　眼前浮现一幕，是她因为母亲的缘故，在傅家老宅与他第一次相见。 　　银月风动，老宅凤尾竹的林里，是清风明月般的男人，背对着她，负手而立。 　　那夜如雾如纱如……一帘的梦境。 　　那是，她与他的初见。 　　可初见的第一眼，她便动了情肠，在那一道背影里面。 　　到如今，已经是整整的第三年。 　　可真是……三年如一日，拒人于千里。 　　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明明看外表，是那样翩翩而优雅的公子呢。 　　勾起唇角，林烟云自嘲地笑笑。 　　- 　　另一边。 　　凌婳跟霍尔接受过了专访，一行人一并回到微博之夜主场。个别记者期间没轮到提问，回到主场后又再没有采访的机会，这时看霍尔走了，不免便有些急，跟着举着话筒就去追人。 　　记者一急，身后摄像也便急了，一路地加快步伐，经过主场赞助商的区域时，不知是脚下绊倒了什么，摄像人一趔趄，摄像机却要从手中摔了出去。 　　不偏不倚，凌婳举眸，便见那沉重一台的摄像机往自己方向砸来。 　　那黑色的物件倒映在瞳孔，是细如麦芒的一粒。 　　危险逼近的瞬间，人的反应是最直接，也最原始。 　　想往后退，然而往后——也只有座椅的死角。 　　退无可退。 　　本能的反应，她闭上了眼。 　　像过了半秒，又或者是一个世纪的漫长。 　　只觉顷刻间，心如停跳。 　　没有征兆，薄荷的香却无声息地飘落了。 　　在，重物砸落之前—— 　　是男人的身体，将她紧紧护在了怀抱里面。 第22章 薄荷 　　（1） 　　事发突然, 所有人一时都是怔住。 　　护住一时，傅司南松开手，身仍下俯着。凌婳与他对视, 他目如深渊, 不可见底。 　　距离是那样的近。 　　呼吸亦是那般的亲。 　　薄荷味的气息将她环绕着，像春日游丝纤细近于透明，却将她浑身包裹与缠绕。 　　视线漆黑地望着，他问她：“还好吗？” 　　略微醒过神，对着他专注的眸，凌婳慢半拍才答：“……我还好。” 　　眼睛微眨, 她反过来问他：“你还好吗, 傅先生？” 　　唇边有轻微的意味松弛, 却是微不可查,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只是站直身躯，转向摄像方向, 声音偏于凛冽：“你在做什么？” 　　示外，他其实姿态是极优雅而得体，整个人如中古世纪的绅士，斯文温润。待人十足客气，与此同时也极其疏离。 　　然只这一句，于常人而言是平常, 但于他，这姿态足证是情绪失控了。 　　见是砸了什么人, 那丢了又砸了机器的摄像早吓得失了魂，此时一被质问，几乎是骇然, “对，对不起傅先生……下次我会注意的。” 　　如墨的眸光收敛，傅司南只淡淡发问：“下次？” 　　男摄像立时便反应过来，“没有了……没有下次了。” 　　那男摄像便知情识趣第转头跟凌婳道歉。 　　凌婳摇了摇头，“你没有砸到我，不需要跟我道歉。”转向身侧的男人，她开口，声音轻轻慢慢的，却认真：“你砸到的人是傅先生。” 　　被她点到，男摄像自是会意，转而依言去做了。 　　在旁边目睹了全过程的洛苑：“……” 　　大型英雄救美现场。 　　可偏偏…… 　　这位傅家的公子，几时曾对女人这般上过心了。 　　当然，对于此，洛苑既没觉得不对，也不觉得不好。 　　她心里头明镜般的敞亮。 　　寻高枝攀不着是无可奈何，有高枝不肯攀是迂腐傻子。 　　况且，旁的不说，就说今晚的微博Queen，也是九零后走实力人设的林烟云，萌幻影视的千金小姐，便在人前也从不遮掩自己对这位盛世少东家的心思。 　　然几年来……却几未得到过对方一个正眼。 　　是那般的男人，若人间芝兰玉树，生于庭阶。形容为人均如清风朗月，教人挑不出分毫的差错，或者不妥。 　　若真能攀上这般的高枝，百利而无一弊。 　　…… 　　到庆典结束，孟云樱有男友来接，沈宁亦随孟云樱走——约是不待见凌婳的缘故。 　　凌婳也不太在意，只是跟洛苑并行走出了梅赛德斯中心，在平台处上了保姆车。 　　坐在后排，晦暗光线如成团的影，将人的脸孔遮蔽。 　　从手提包里取出手机，凌婳打开微信，指尖滑动，视线往下，停定在那四方的头像。 　　油画星光，重彩海洋。 　　微停，指节将头像点开。 　　“傅先生。”一字一字地输入，她道：“刚才我没有跟你说谢谢。” 　　“谢谢你。” 　　“……” 　　迈巴赫S疾驰在高架，是如能与夜幕融二为一的黑暗色调，内置空间极阔而设施极豪华。修长指骨握在机身，傅司南低垂了眉目，薄镜片折过一轮的光，其后是沉而安静的眸光。 　　倒映着薄屏反射的亮光莹莹，与微信的聊天页面。 　　指腹轻触，他回：“不客气。” 　　对方正在输入中… 　　“我没有跟你客气，”她说：“我是认真的。” 　　唇际有弧度轻展，虽则极浅而又极淡，司机在前视镜无意地瞥见，不觉咋舌。 　　他来傅家做司机也有三年了，见着傅家的少东家，虽则温和却也清冷，明明是个小年轻，却是极少言寡语，更有超越年龄层的自持与克制。 　　喜怒不形于色，比之傅董事长更甚。 　　起码，傅董哄老婆时候的表现还是很亲民的。 　　倒是少见傅公子有这般愉悦上脸的时候。 　　稍稍诧异，司机到底是将心头浮起的情绪压了下去。 　　…… 　　手机震动。 　　在发出那条消息后不久。 　　凌婳很快地去看。 　　“知道了。” 　　三个字言简意赅。 　　多余的字一个都没有。 　　握着手机的手微垂了，她用另只手托了腮。 　　……这么惜字如金。 　　她却不想，以他的个性，其实愿回这一句，已经是十分多余了。 　　余光瞥见凌婳看着手机，洛苑便如随口和无心般地问：“看看热搜，第一是穆海还是林烟云？” 　　指尖微动，凌婳点开了热搜。 　　触及热搜第一，凌婳：“……电风扇。” 　　洛苑：“……？” 　　洛苑往手机薄屏上扫一眼：还真是电风扇。 　　“1直播吃电风扇【笑哭】” 　　往下第二是霍尔。 　　“2 Eclipse 霍尔【笑哭】” 　　再往后的3和4才是林烟云和穆海的热搜位。 　　“3林烟云黑纱仙女裙【星星眼】” 　　“4穆海微博King【比心】” 　　专访室里彼时便只凌婳、霍尔与记者摄像，现场场景洛苑并不知情。只是见采访结束，霍尔却仿佛换了个人般的请求凌婳试穿新装——不免好奇，因而便点开了第二条热搜。 　　于是便看见了霍尔的采访视频。 　　“很好。” 　　“Perfect.” 　　“Marvelous.” 　　洛苑：“……” 　　@啵啵鱼fish：“这是E牌的那个设计总监霍尔？？？不是被魂穿了吧我giao” 　　@·唐辛子·：“有一说一，采访视频那个小姐姐穿他的衣服确实是美啊，我个人觉得比开场模特还漂亮。怎么说呢就像真的人鱼一样，看的我一个女孩子都有点心动” 　　@风起时想你：“……嗐，我说怎么这么眼熟，这不前几天《帝心》官宣的女一号？这颜值不是挺符合挺能打的，怎么书粉还不满意定角跟官博撕得天昏地暗” 　　@回忆是说书人回复@风起时想你：“你2G网啦姐妹，现在《帝心》书粉对这个定角非常满意hhhhhh” 　　草草览过这条热搜，洛苑又将第一条的热搜点开了。 　　霍尔是顶级蓝血的设计总监，在采访里又与之前示人风格反差太大，靠自然热度上热搜倒也可以理解。 　　但——这个“吃电风扇”又是什么鬼。 　　甫一点入热一，入目的热门微博，正是出自网友“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 　　@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直播吃电风扇【图片】”：//@这个祖安一丢也不甜：“不是要上微博之夜吗？要她真长照片这样，我直播吃电风扇【微笑】【微笑】【微笑】” 　　原博所配的那张图，俨然是《帝心》剧组当初放出的苏蔓菁定妆照。 　　洛苑：“……” 　　热一热度惊人，这条微博下赞转评均是大几十万。 　　塌的不是自家房子，因而底下网友评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蹭吃蹭喝【狗头】【狗头】【狗头】” 　　“几十块的电风扇就想这样骗吃骗喝？可把你美死了” 　　“别人：房子塌啦！我：？？？别人：他家房子塌啦！我：哦。” 　　多是调侃，也有理中客发言。 　　“所以说凡事不要急着下定论……很多社会新闻到最后舆论都会反转，何况只是一张照片呢？嘴太快容易被带节奏” 　　洛苑在旁刷了两分钟，只觉得穆海家和林烟云家团队是要气得不轻了。 　　本来是安排得好好的热一热二，半路杀出个祖安网友，又正赶上E牌设计总监采访爆热，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原本在微博之夜，King与Queen的人选公布是绝对的热门。别家就是再如何想抢热度，也不会赶在这时候上赶着买指数上热搜。 　　但偏偏…… 　　热一热二的热度摆在那里，是自然热搜。 　　而且…… 　　洛苑偏了头，望向身侧包裹在香槟金里的人影。托着腮对着外，侧颜是说不出的明媚与干净。 　　一双的明眸疏疏懒懒的，漫不经心。 　　而且……都与她相关。 　　当真是谜一般的自带流量。 　　边想着，洛苑边偏了头，道：“你也发条微博。”顿了顿，她说：“发张今晚的照片，随便配句话，编好给我看一下。” 　　凌婳应了，“好的。” 　　垂下了眼睑，她顺手从手机相册里选了张照片，香槟金人鱼裙，光华洒落，明彩熠熠。 　　配句话…… 　　她指尖微动。 　　编好草稿，她转手给洛苑看了，洛苑比了个OK。 　　于是发出。 　　@凌婳V：“裙子很美【比心】谢谢@Elias-Hoyer先生” 　　几乎是前面才发出，再一刷新，便有了转赞评的消息。 　　第一个转评来自熟悉的站子号：“凌婳全球后援会V”。 　　“裙子很美，”他说。 　　“但不如你。” 　　- 　　云何市郊，鹿鸣苑别墅区。 　　卧室没有开灯，因而陷落在如团的暗影里。 　　约是从洗浴间刚出来，男人挺直身躯围在浴袍里，上衣衣襟是半敞，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他身材极好，肌肉均绷紧而充满力量，侧身人鱼线沟壑凸显，一路蜿蜒至不可见的地带。 　　黑发未干，仍湿漉地往下滴了水珠来，傅司南视线下垂，深夜之中墨眸沉静，目光如同不可见底的深渊。 　　指尖停在亮起的屏幕，转发，那一条微博便发了出去。 　　“裙子很美，” 　　“但不如你。” 　　裙子再好看…… 　　也不如他的婳婳。 　　在转评之后，久久，宛如时间是静止的，他始终垂眸在那亮起的薄屏。 　　直至屏幕由亮而转暗。 　　他方伸了指，点在薄屏。 　　再度亮起，屏幕照片是清晰，香槟金色泽耀目璀璨，先收后放的人鱼裙贴身包裹在女孩子纤细一段身，那腰肢是楚楚，裙摆摊开来，其下两条小腿亭亭玉立，腿肚莹白美丽。 　　那一双猫睛石般漂亮的眼睛，微散着笑，若有似无疏疏懒懒。 　　如她生动在他眼前，一颦一笑一句一言。 　　言笑晏晏。 　　微微俯首，他将唇轻印了上去。 　　辗转，吻在那照片一分一寸，如吻在她肩在她颈在她肤。 　　在，她全身。 　　千般沉溺。 　　万般深情。 　　“婳婳……” 　　薄唇之间，那声极轻。 　　字句之间，重度痴迷。 　　“喵。” 　　忽然的一声，暗夜里是一双绿莹莹的瞳逼近。 　　灯亮，入目便是一只金渐层，尾巴竖起，抬着猫脑袋望着他手中手机方向。 　　长指将屏幕点亮，傅司南俯下身，将那手机送到猫的眼前。 　　仿佛认识那屏幕中香槟金裙镜头面前万般风情的美人，触及那亮起屏幕时，猫咪便竖了尾巴，喵喵地叫个不停。 　　男人启唇，一把嗓子比之平时更显低沉：“你也想她了。” 　　他复站起，而卧室窗开，凛冬的风便如寒冷的竹箭般穿堂入室。 　　灯光明晃。 　　亦将床头那张放大的照片打亮。 　　拥有漂亮如猫睛石的双眼的她。 　　她身侧戴金边镜的他。 　　金渐层的猫。 　　两人一猫，构图简单。 　　猫在她臂弯。 　　她在他的怀。 　　快乐无需更多注解。 　　少女唇边笑意热烈。 　　照片右下角标注着时间。 　　2012/07/15 14:30:07 　　是六年前。 　　（2） 　　开机是1月15日，杀青约在4月中旬。一进组便是三个月的连轴转拍摄，因而进组之前，凌婳回了一次家。 　　福安省青州市。 　　坐落在南方，寒冷却是一视同仁。只是北方干冷，南方则湿冷尤甚。 　　没有提前打招呼，然而凌婳回家时，凌教授和周教授两位高教都在家中。 　　凌婳的父母均是高知，此前一直在一线做高精尖医药研究，六年前才退转二线，开始在福安省的福安大学教书授业。 　　虽以地名为校名，但福安大学其实是教育部直属高校，医药学尤其突出，在教育部第四轮学科评估里是A+中的第一位。 　　凌婳到家时，周教授正在知网查资料，凌教授则带了几个博士研究生回来在探讨论文开题。 　　“……苏智，我跟你说了多少遍，平时少刷微博多看书，有刷微博的时间你《柳叶刀》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可是老师，我就是卸了微博也没法把《柳叶刀》倒背如流啊。” 　　“不要跟我解释，你越解释就说明你越想掩饰。” 　　“……” 　　教育着那位姓苏的博士，凌教授语气是一副的正义凛然痛心疾首，“刷微博也就算了，你又在看这么没有营养的内容，什么直播吃电风扇……” 　　却是倏而一顿，触及那条微博，凌教授视线停住，唇角抽搐。 　　那位名叫苏智的女博士好不容易有了说话的机会，忙见缝插针，“老师，照片上这个小姐姐跟你一个姓诶，好巧哦。” 　　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内容，凌教授：“……” 　　因此时课题业已讨论完毕，且凌教授为人只是面上严肃，其实包容，因而组内其余博士生也接二连三地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是要演莫锋电视剧的那个吧？” 　　“对对对，我看微博之夜的直播颜很可……我已经打算收做墙头了” 　　清了清嗓子，凌教授道：“今天小组讨论结束，下课。” 　　于是一行人走出，门开，正巧凌婳敲门进来。 　　众人：“……” 　　凌教授：“……” 　　苏智看看凌婳，再看看手中手机微博。 　　又看看手中手机微博，再看看凌婳。 　　苏智：“？” 　　苏智：“！” 　　苏智颤声：“你就是凌婳……？” 　　上一秒才在微博吃瓜哈哈哈，下一秒就碰上了被吃瓜的对象……这着实是玄幻，玄幻。 　　凌婳对她笑了笑，“是啊。” 　　又偏向凌教授：“爸爸。” 　　凌教授：“……嗯。” 　　应过一声，凌教授严肃神色稍崩，露出些许难以捕捉的温和来：“怎么没跟你妈和我说一声就回来了？” 　　苏智：“？？？” 　　众人：“？？？” 　　不约而同，众人齐刷刷望向凌教授：“爸爸？？？” 　　凌教授：“……” 　　望向自己的学生，凌教授脸容严肃：“谁是你爸爸。” 　　众人：“……” 　　还是苏智先反应过来，“能签个名吗？我很喜欢你的……”她原想说戏，然而一想，莫锋制片那一部《帝心》不要说播了，连拍都还没开拍呢，于是一停，转而道：“你的定妆照。” 　　“……”凌婳微颔首：“可以的。” 　　苏智便从书包里左翻右翻，奈何如今做笔记都用pad，课题组开题讨论的时候用的是小本——身上竟然连笔和纸都没有。 　　翻箱倒箧，最后还是找出了一本《柳叶刀》。 　　苏智：“……” 　　有些紧张，苏智偏头看凌教授一眼：老师可是把这本书视作医学生的名门宝典，不二法则……嗯。 　　然而凌教授偏过头，如视而不见。 　　苏智遂放心，将《柳叶刀》递过去。 　　后来的几个博士生也如法炮制了，临了要走的时候，苏智还朝凌婳比了个心，“加油！” 　　“加油凌婳，奥利给！！！” 　　凌教授：“……” 　　凌教授清嗓才要说话，众人立刻意会：“嗯，少刷微博多看书。” 　　凌教授：“……” 　　那一批的博士生走后，时候正是中午，凌教授围上围裙到厨房忙碌去了。凌婳随周教授摆好碗筷，落了座，周教授才温温地开腔问：“要三个月？” 　　凌婳点头，又道：“过年的时候可能会回来。” 　　凌教授与周教授早年从事的都是高精尖科研，当中亦不乏国家级的保密项目。 　　早几年忙碌于事业，父女母女相处密切，还是这几年的事情。不过血脉相连，感情终究还是慢慢培养了起来。 　　其实无论凌教授或周教授，就本心而言，还是希望能够女承自己事业。 　　毕竟从事医药研究已久，在学术圈内积累的人脉与资源也自不必提。 　　然而女儿当真决定报考戏剧学院，决定未来步入一个截然不同的圈子，二人也只是于初时稍稍反对，末了还是默许。 　　虽然，当初凌婳填报志愿时，凌教授的一张脸已经黑成了包公。 　　凌家是男人主厨。母女二人便坐在桌边，一人手边是一杯茶，周教授想一想，又问：“对了，婳婳，我看之前网上有人说要为你吃电风扇……是怎么回事？” 　　“……”凌婳解释道：“她大概是在开玩笑。” 　　周教授：“……”现在年轻人中间流行开吃电风扇的玩笑吗？ 　　凌教授在厨房忙碌，离正式开火还有好一阵。周教授便又问：“在公司感觉怎么样？适不适应？” 　　手里捧着茶，凌婳慢慢喝了口茶，一边答：“我很好，妈妈。”想了想，她说：“也很适应。” 　　洛苑对她很照顾，她也没有遇到很麻烦的人和事。所以是很好。 　　周教授闻言便放心，又道：“你哥哥这两天应该也要回国了。”一边说，她一边又翻了翻手机：“……他给我发微信说是15号。” 　　1月15日，跟《帝心》剧组开机同天。 　　就在四天后。 　　- 　　2019年1月15日，《帝心》正式开机。 　　现场有个简易的开机仪式，莫锋是不缺资源的人，现场亦来了不少的媒体。当日细雨濛濛，天色是烟灰沉重，透着阴湿浓重的冷意，却并不妨碍媒体如火的热情。 　　仪式还未开始，好的拍摄位已经被人占全了。 　　只是现场稍微出了点状况。 　　正是这部剧的女三号，也是限定团U-23成员——乔沙梨迟迟未到。 　　一大帮子人等着一个人，更兼有媒体长.枪短炮在这儿扛着，气氛不免些许的尴尬。好在莫锋工作室那边多人精，看着人多干等无聊，便逐个逐个地上前递烟，态度是客气非常。 　　如是过了整整十分钟，才见另一台SUV商务车开过来。 　　缓缓，车停。门拉开，一张明丽深刻脸庞露出，是有些肖似SD娃娃模样——正是U-23女团门面担当，乔沙梨。 　　几步小碎步地跑来，乔沙梨一边走一边双手合十，姿态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路上堵车，我耽误大家进度了。” 　　第一天，又不是故意，且乔沙梨做小伏低，姿态放得诚恳。因而并无人刻意为难。 　　做过了开机发布会，第一天的拍摄正式开始了。 　　因是拍摄第一天，演员也有跟新戏的磨合期，导演郑晓年挑的都非难戏，目的是为了预热。 　　凌婳这一天的戏份基本全是与男主角的对手戏。 　　苏蔓菁其人，早前家族被陷害破落，没入掖庭，数年后偶遇淳王容渊，被其以狸猫换太子的把戏，顶替了其余宫女的姓名出了宫，而后便一直在王府韬光养晦。 　　又因是女频古代言情IP改剧，主视角是女主视角。因而也就意味着，这部剧很大一部分的拍摄场景都在王府，男女主对手戏自然而然也占比颇大。 　　淳王由八五后小生申宥饰演。 　　拍戏间隙休息，天冷，凌婳的助理小方默不作声去买了美式咖啡，一人手边上放了一杯。 　　申宥捧着咖啡，身上裹着件羽绒服，一边笑：“小凌，你这个助理真是挺不错的，不声不响一个人提了这么多饮料过来。” 　　圈子内讲究论资排辈，入行早便是前辈，申宥在称呼上也有些自矜意味。 　　然而有一说一，凌婳笑了笑，“我也觉得她很好。” 　　这个助理是洛苑把的关，做事利落自不必说。 　　蓦然被CUE到，小方便有些赧然地低了头。 　　申宥如是想到了什么，又问：“对了，小凌，你是美成那边儿的吧？”顿了顿，他压低声问：“你经纪人是不是姓洛？” 　　虽不明他问话的意思，凌婳还是点头应了：“对的。” 　　太子的扮演者宋沉舟便在旁边，申宥与之对视一笑，末了又转向凌婳：“你这经纪人可有两把刷子，周毓棠现在都红成什么样了。那唱片卖的，一个人的销量比最火的男团还多。”稍微凑近，申宥压低几分声来：“我听说……周毓棠答应给《帝心》唱主题曲了，是不是？” 　　凌婳微低了眸，有些无意，她拨了拨左手小指尾戒，轻轻慢慢地答了：“这个我不太清楚的，申老师。”她抬眸：“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帮忙去问。” 　　申宥忙不迭地“嗐”了一声，又笑：“我这不是好奇八卦吗？也没什么正事儿，哪好叨扰人家。” 　　他这确实是好奇八卦——不过，与其说是好奇八卦，倒更像是有意套取八卦。 　　只是没套成，申宥便打了个哈哈，没再言其他，只转头去跟宋沉舟说道去了。 　　…… 　　- 　　与此同时，影视城一方僻静院落处。 　　“嗯，今天进组了……都挺好的……我早上起晚了迟到了，莫老师他们也没说什么。”边给经纪人随意打着电话，乔沙梨边想起了什么似的，韩式的平眉瞬时便倒拧了：“……我不明白，我还是不明白，陶姐。” 　　“新人是她，凭什么我给她作配啊？” 　　（3） 　　如是宣泄自己的不满般的，乔沙梨娓娓地道来，“是，她是长得还成，可我不也是那些秀粉票出来的门面吗？要她真跟我一起上节目，还不一定能出道呢。”她撇撇嘴：“而且我觉得我演得也还行的，今天的戏郑导也都让我过了啊。” 　　那边的经纪人大抵是在安慰，乔沙梨听了先是默默的不言语，而后神色骤变，“宸空资本？” 　　“陶姐你是说……当时是宸空资本要她当的女主？” 　　那头女人声线平静：“我也是听我在宸空的一个同学说的，”她道：“不一定属实，你听着心里有个数就行，千万别往外说。” 　　“是是是我知道……我不会往外说的，陶姐。”乔沙梨向经纪人做着担保，到底却是有几分的忿忿，末了还是抱怨：“我说怎么前阵子在热搜见她好几次，还一下子就拿了个女主呢，一副天降紫微星的架势……搞了半天是带资进组啊。” 　　而后经纪人又嘱咐了些什么，乔沙梨妆成眉目间萦绕着些微燥郁，不甚经心地听着。 　　挂断电话，乔沙梨目光微沉。 　　心里烦闷，乔沙梨手落进羽绒服的兜里，摸了女士香烟出来，将将要点燃，手机却又忽而地震动。低眸看一眼：仍是经纪人的来电。 　　手稍顿，乔沙梨按下了接听：“陶姐，还有什么事？” 　　那头单刀直入了，“你没在抽烟吧？” 　　乔沙梨：“……” 　　望了眼手里的细烟，乔沙梨口是心非地否定了：“……没有。” 　　“没有就好。”女人放缓了语气：“其实抽烟没什么，但你是偶像团体出来的，前段时间又才做了国内禁烟大使……最近一定要谨慎点，千万别被媒体拍到。能忍着就忍着，实在忍不住也要找没人的地方再抽，知不知道？” 　　乔沙梨忙应下来。 　　然而挂了电话，她仍是打燃了明火，点烟徐徐地吸起来了。 　　青雾缭绕。 　　- 　　因当天开机，一天的戏拍完了，《帝心》全组便在云何一家私房餐厅组织了聚餐。 　　第二天还有戏要拍，是而无酒，一桌人便以茶代酒，或真或假地热络着。 　　开饭前先一起碰杯，凌婳与姜知晓、乔沙梨三人坐在一起，乔沙梨碰过了姜知晓的杯子，后续眼一转，径直避开了凌婳，而是递向了凌婳身边的申宥。 　　申宥的眉目是稍怔，却也给了台阶，轻碰了下乔沙梨的杯沿。 　　乔沙梨姿态摆得了然。 　　今晚的乔沙梨也像是微博之夜的沈宁，虽然不明原因，但凌婳看得出，乔沙梨对她不太待见。 　　“凌婳。” 　　脆生生的一把声响起，凌婳循声偏首，是女二号方云雾的扮演者姜知晓，此时正朝她举杯而来，唇边挂着疏淡微笑。 　　对姜知晓笑了笑，凌婳与她碰过杯。 　　茶过三巡，气氛渐酣而转淡。摆在桌面的手机震了震，一通电话打过来。 　　扫了一眼来电显示，凌婳走出包厢，按下接听。 　　“……哥哥。” 　　“你过来了吗？” 　　在回青州市时，周教授提起过的，表哥便是在今天回国。 　　回国，也直接回云何市。 　　大约是洛苑那边同莫锋打过了招呼，凌婳回饭局时，莫锋便寻了由头，让她先走了。 　　随着她的离去，乔沙梨挑了挑平眉，也不怎么当心。 　　饭局将了，男人们颇不讲道理，开了一扇窗便心安理得地吞云吐雾。 　　乔沙梨被勾得烟瘾兴起，然而她对外是不吸烟的，因而只能借口去洗手间，预备去吸一支。 　　走入洗手间，门“啪”一声地被重重带上了。 　　指节娴熟夹起了一支的香烟，嚓一声地点燃，便有青雾袅袅从脸前升起了，亦宛如苍青的薄纱般，无声息地将整张脸孔笼罩。 　　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乔沙梨眯了眸，精致眼妆包裹下，眼底浮现明显愉悦。 　　不就是仗着有人捧吗？蹬什么鼻子上什么脸。 　　她乔沙梨旁的不说，再怎么样也是秀粉靠真金白银投出来的，跟她这种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是有本质区别的。 　　念及此，乔沙梨唇一弯，淡淡地笑了。 　　跟她碰杯—— 　　那位也配？ 　　众人的聚餐，她也不方便在洗手间久留，因而只深深抽了一口，继而便洗了手，喷过蓝风铃香水，确定身上再没有一丝烟味残余后。这才踩着小羊皮的靴子，转身噔噔有声地走出了洗手间。 　　女性洗手间在走廊最里，外头一片墙开着窗，正对着餐厅背面的停车场。 　　乔沙梨从洗手间走出，无意一瞥，瞥见那一道银白色系羽绒服的影子。 　　俨然便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那位了。 　　撇了撇嘴，乔沙梨略不屑。 　　那身儿羽绒服被她一穿，组里的人都说是好看。 　　那个油嘴滑舌的申宥就不说了，偏偏宋沉舟前辈看起来那么沉稳，也夸了她这件衣服衬人精神。 　　有什么稀罕的？区区一件羽绒服而已。 　　至于这么上赶着拍马？ 　　懒得再看，乔沙梨正预备转首，目光触及了什么，却是微眯。 　　便见从黑色SUV上走下一个男人，长腿宽肩，身材优越，脸上戴着个墨镜，走向那银白方向。 　　而后…… 　　二人碰了面。 　　身在楼上，乔沙梨俯瞰角度自上而往下，瞧着瞧着，总觉得那面部轮廓是几分眼熟。 　　再往细了看，她不觉微颦了眉。 　　周毓棠？ 　　- 　　餐厅之外，室外停车场。 　　黑色SUV车门打开，一身黑的男人走下车来，长款羽绒服配着宽松长裤，打扮是极其的随意。 　　亦是极其的显臃肿。 　　然而他长腿宽肩，身材是挺拔优越，那一身儿在他身上，平白便没得落拓潇洒起来。 　　朝凌婳走来，他一双桃花眸微眯了，积蓄着淡淡眼光。 　　人靠衣装这话不假。 　　但另一句话也是真。 　　若是衣架子般的人，便是套只麻袋，也能分分钟去高奢秀场来段开场走秀。 　　周毓棠便是这般人。 　　是了，来人正是歌手中的顶流、顶流中的歌手，周毓棠。 　　一曲《云梦》凭空出道，此后便是天纵奇才般的，只一首歌爆红，从此霸占各大榜单整整一年，而热度始终不减。 　　因处女作名为《云梦》，因而彼时，公司便为周毓棠生拉硬造了个人设。 　　“万千少女的梦”。 　　是周毓棠。 　　人说，是因天赋异禀，才能出道即巅峰。 　　然而自周毓棠出道时起至如今，他便从没从巅峰上下来过。 　　巅峰之上，何须更多仰望。 　　触及那一道影，凌婳稍微加快了脚步，走到周毓棠身边，开口： 　　“哥哥。” 　　周毓棠嗯了声，也未多看，直接走向角落处的SUV。司机和助理都在，也均认识凌婳，因而是见怪不怪，熟稔地打了招呼，笑吟吟的客气。 　　前脚上了车，后脚便发动了。 　　落座在了后排，周毓棠摘了墨镜，长腿交折，仪态疏懒而自在，出声是沉磁好听的，“我听洛苑说，你是今天进的组。” 　　周毓棠的父亲与凌婳的母亲是兄妹，按照血缘辈分，凌婳喊周父是舅舅，喊周毓棠便是表哥。 　　在周毓棠成立独立工作室前，便是签在美成娱乐，彼时经纪人正是洛苑。 　　也是因为周毓棠这一层关系，凌婳才会签的美成娱乐。 　　凌婳应了，又问：“哥哥，你新歌拍好了吗？” 　　周毓棠最近正在准备新唱片，这次出国便是为了拍新歌的MV。 　　“差不多吧。”周毓棠如无意般淡淡问道：“洛苑说……本来让你试的是女二，结果定了女一？” 　　凌婳点头：“对的。” 　　“挺好。”折着两条长腿，周毓棠气定神闲地评价：“当时我就想跟洛苑说了，反正你演了女二，女一就只能是你的陪衬。最后效果肯定喧宾夺主，倒不如让你直接演女一省事。” 　　凌婳：“……” 　　“洛苑那意思我也明白，大概是怕你太年轻，挑不起大梁。事实是她想多了，”周毓棠呵了一声，风轻云淡：“有这么优秀的哥哥珠玉在前，你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凌婳：“……” 　　前排的司机师傅与小助理听的均是唇角抽搐。 　　周毓棠其人，容貌出众，歌喉动听，有“流量的长相、歌手的嗓子”一称，出道即巅峰，第一首处女作《云梦》即火爆出圈。然而后也非是江郎才尽，上音乐节目，出新歌，一首接一首的爆。 　　有颜，有才华，因而可以让人忽略其性格上的……嗯。 　　说得好听是自信，说得难听…… 　　司机师傅与小助理对视一眼，彼此间心领神会。 　　说得难听，当然就不敢说给这位哥听了。 　　闲碎几句，周毓棠想起了什么，忽而便转了吊儿郎当的姿态，一本正经地道：“婳婳儿，我可跟你说了，进圈子不要紧。可在圈子里找男人谈恋爱就要仔细点，有人了要带到你哥面前把把关。” 　　谈及这里，他半偏了头过来：“有的男人长得好看但人面兽心，有的男人虽然有钱但除了有钱一无是处……明白？” 　　周毓棠话题转得太快，那逐字逐字便不连贯地落在耳膜。 　　长得好看……有钱…… 　　蓦然，她眼前浮现那副四方油画出来。 　　星空海洋，浓墨重彩。 　　FU。 　　傅先生。 　　语速快了一步，意识过来时，凌婳已经说出了口，“……有的长得好看还有钱。” 　　周毓棠：“……” 　　周毓棠多瞟了她几眼：“婳婳儿，你吃了几粒花生米？” 　　凌婳：“……” 　　末了周毓棠正了脸对着前方，没正经两秒，便又是闲闲散散，“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像你哥哥一样，长得好看又有钱。”他叹：“有我这么优秀的人在，其他人就成了将就——可能我活着就是一种罪恶吧。” 　　凌婳：“……” 　　司机：“……” 　　助理：“……” 　　周毓棠回云何市，美成娱乐又是老东家，且如今凌婳签在洛苑这儿，一群人便免不了组局联络感情。 　　末了结束，周毓棠送了凌婳回云何影视城旁的盛世酒店。 　　穿过明净辉煌的厅，凌婳笔直往电梯间方向走去。 　　刷卡，走入，两道门逐渐收拢。金属冰凉质感宛如兽的獠牙，一口便咬断了廊道里明亮如雪的光线。 　　要合拢，而尚未合拢。 　　只余下了最后的光，摇摇欲坠悬在一线之间。 　　“滴。” 　　一声的，猝然响起。 　　是电梯刷卡的声音。 　　那两扇金属的门再度地打开了。 　　循着那一声，无意地，凌婳抬起眸。 　　自然而然，她撞入男人眼光。 　　薄镜片后，他目如泼墨。 第23章 薄荷 　　光线明净, 又有如实质般地填满了整个空间。 　　凌婳微微地怔，瞳仁因为蓦然出现的倒影而放大了一些。 　　“……傅先生。”她问：“你怎么在这里？” 　　金边镜后，傅司南视线是沉且安静, 唇启, 一把的男声低沉，也温润如同落玉：“我就住在这里。” 　　“……”凌婳便想起，这家酒店的名字，是盛世。 　　抬了抬眸，她对他解释道：“我是在影视城拍戏。” 　　“上次我跟你说过的。” 　　想了想，她道：“你应该不记得了。” 　　未接她的话, 只径自迈开两条长腿, 傅司南走入电梯。 　　两道金属的门再度徐徐合拢, 倒映出男人脸容与身材的影。 　　正装暗色, 唯独只两颗袖扣随着主人动作折过银质的光泽, 衣襟是偏硬的质感。镜面之中，他形容是挺直宛如山青竹般的, 银月风动，而他与她并立。 　　斯文，低调，清贵。 　　默半秒，男人低沉的声线撂下，他言简意赅, 却一字一句徐徐道来：“古代戏，女一号, 马场。” 　　凌婳：“……” 　　全是上次她跟他说的。 　　他都还记得。 　　没想到他都还记得清楚，凌婳有些意外，仰起脸向他：“你还记得啊, 傅先生。” 　　不深不浅地，傅司南应声。 　　便在她视线无法触及的时刻，男人镜片后的视线无声息地下沉。 　　他当然还记得。 　　那天是2019年1月2日。 　　也是，他上一次见她的时间。 　　低了眼睑，凌婳想了想，上一次见他是半个月前，新年第二天，2019年1月2号。 　　电视剧官宣主要角色是元旦那一天，第二天她便随着冯翊去了云何现代五项运动中心。也是在那里，她第二次见到他。 　　当年轻的运动员驭马而过，而马蹄隆隆从他与她身边疾驰而过。 　　对视的瞬间，也是心如停跳的时间。 　　…… 　　她觉得，她脸上有一点点的热度。 　　当然只是一点点，而不是亿点点。 　　想要捂脸，但碍于他还在，她只能稍垂了眼睑。 　　因而避开了镜中自己的脸， 　　也，无知无觉地—— 　　避开了男人始终停驻在她身上的视线。 　　- 　　原本凌婳住酒店是标准间，不过周毓棠私下跟洛苑沟通过换了总套。 　　平溪区盛世酒店总套统共就只有两间，坐落在四十九层。 　　除了她便是他。 　　短短几句闲聊后，电梯氛围窒闷。 　　直至四十九层。 　　…… 　　走出电梯有些僵硬，和人道别有点生硬。 　　直到刷开了套房的门，她心里的一口气才慢慢地松弛下去。 　　他跟她住在同一家酒店。 　　他跟她住同一层。 　　甚至……隔壁对隔壁。 　　…… 　　好巧。 　　- 　　另一侧的套房，回了主卧，室内明灯如洒，益发衬托空间格局偌大。 　　走回房间，傅司南随意脱了外衣，衬衫纽扣松开几颗，露出小片的胸膛，结实紧绷。 　　镜片之后，是沉静视线。 　　忽而铃响，宛若笔直针尖刺破气球般刺破了那寂静。往手机薄屏上瞟了眼，如玉修长的指骨按下接听，那边方正听的声音响起，“先生，明天我和司机七点半去鹿鸣苑接您。” 　　傅司南浅淡打断了，“来平溪区的分店。”他言简意赅：“从今天开始，我住在这边。” 　　方正听：“……” 　　方正听：“好的。” 　　搁下电话，方正听心里苦苦的。 　　原本鹿鸣苑跟他家在一个方向，往返也方便。如今平溪区可是南辕北辙…… 　　固然对方是给他发工资的老板，因而是只能对不会错的。 　　时候晚了，太太也早睡了，是以方正听是在家里阳台接的这通电话。 　　接完电话，他也未立刻回去，一个人在凛冽寒风站了会儿。 　　方太太醒了没见枕边人，寻着亮找过去，见自家丈夫一人站在风里，眉结微皱了微微出神，叫人叫了两声才听见，便问：“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哦，”对着太太，方正听笑了笑，自然地道：“想让少东家早日脱单。” 　　方太太：“？” 　　…… 　　挂断了电话，室内照明被关了大半，整个主卧便被包裹在成团的阴影里。 　　厚层的窗帘被挽起，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掀动余下薄纱，便有银月探出了半张脸，洒落若有似无清辉。 　　落在单薄镜片上，便转折了一轮的光，亦将其后的视线遮蔽。 　　微垂了眸，傅司南容色淡静。 　　这世上并不存在那么多的巧合。 　　至少，在她与他之间不存在。 　　于她，所有巧合的因缘邂逅—— 　　全都是他一人预谋。 　　蓄意已久。 　　- 　　按导演郑晓年的意思，第一天更多是预热，好让演员能尽快进入状态。 　　第二天才是正式开拍。 　　上午第一场便是重头戏，背景是宫廷晚宴，因而主要角色都在，其中当然包括太子良娣与太子妃。 　　《帝心》原作中，太子妃曹冬青的家族——左相曹家，便是当年陷害与栽赃女主角苏蔓菁苏家的幕后推手。不止让苏父入狱，更兼之下毒，苏母设法，想尽办法买通关系见了苏父最后一面，也是彼时，苏蔓菁从临终而奄奄一息的苏父口中听见了左相曹家这几字。 　　是以苏蔓菁是知道的，知道自己家族究竟为谁所诬害。 　　而后苏父暴毙，苏母殉节，苏家满门男丁均被抄斩，妇孺则一概没入掖庭。因缘际会，尚且年幼的苏蔓菁被淳王设计带回了府第，对外传则是苏氏女已经死在掖庭。 　　十年后这一回，苏蔓菁是作为淳王府第下人随行宫宴。 　　也是，第一次亲见血亲仇家女儿，当今太子妃，曹冬青。 　　“Action！” 　　场记板一切，现场便从云何影视城转为玄元王朝。 　　时候是上元夜，四方青琐城内灯如昼。今夜是皇宫大宴，各路皇亲国戚都当到场。 　　最高座上，是当今的皇帝君上。手握着帝国与无上权力的男人。 　　君王在上，筵席自是和乐模样。 　　席间淳王容渊去给太子敬酒，宫女扮相的苏蔓菁便随着容渊脚步，一步一步，宛如是低眉顺眼的。 　　无心亦无意，随着太子与淳王互相举杯，太子妃曹冬青亦婉婉地抬起眉目来。 　　便于无声息处，撞上暗中灯线勾勒纤俏眉眼来。 　　只觉是故人来，曹冬青不免惊骇。 　　因曹冬青年纪比之苏蔓菁年长近十岁，是而当年曹相所作所为，曹冬青是全盘知悉的。 　　因曹冬青彼时已嫁入东宫，身是太子正妃，是嫡妻，手中握有一定权力。因而，她不只全盘知悉，更亲身参与了苏家女眷没入罪籍的事宜。 　　便是在当时，曹冬青曾与年幼的苏蔓菁见了一面。 　　触及苏蔓菁的目光，决绝憎恨至令人深刻。 　　那目光……怎像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便因那一道的目光，曹冬青记了近十年。 　　直至今夜。 　　触及那一张相似的脸，曹冬青只觉整个人如被定身，一动也不能动。 　　那一双有神而如点漆的眼，此时正对着她，兀自的盈盈与璀璨。 　　“CUT！” 　　却是全程在监视器后的导演郑晓年出了声：“乔沙梨情绪不到位，你是心虚、害怕，然后强装镇定，不是直接就被定住了……重来。” 　　一次NG原也正常。 　　然而。 　　“CUT！乔沙梨小动作太多。” 　　“CUT！……” 　　因那一场宫宴是大戏，几个主要角色如淳王、太子、太子良娣都在。因而到最后，几乎便成了全剧组的人去磨合乔沙梨一个。 　　最后郑晓年亦是无奈，只能喊了停，而后中场休息。 　　演员散尽，郑晓年和刘姓、胡姓两位副导仍在监视器后头，三人一起回看了NG的镜头。 　　郑晓年做事细致，回看时几乎是隔两秒停一下，几乎称得上是逐帧逐帧。过程中一双浓密的眉便微皱着，不发一言。 　　三人看着看着，刘副导没看出什么门道儿来了，满心只觉得困惑，转而跟郑晓年沟通：“当时试镜的时候……我看她明明也还行啊？” 　　男女主一二番由莫锋本人把关，其余角色却是有综合考量的。 　　譬如乔沙梨，因是国内头一号限定团U-23门面，自带了流量，表演过了合格基准，郑晓年便点了头。 　　看上的便是那自带流量。 　　刘副导出言，郑晓年却只凝着那监视器的镜头，微眯着眼，没有接话。只是指腹移动，又将先前NG的那部分重看了两遍。 　　直至乔沙梨饰演的曹冬青睁大了眼……视频终止。 　　扶了扶太阳穴，郑晓年这才悠悠然地道：“……这是被压戏了。” 　　另一位胡副导闻言不解，“‘被压戏’？” 　　再一次将视频重新往回调，郑晓年指了其中的一段来给他们看：“老刘老胡，你们看这里。女一没上场的候，女三的气场是很足的；等到女一上来了，女三的气场就弱了；等女一与女三这么一对视，对手戏来了——”导演一拍手：“女三的气势就完全下去了。” 　　刘副导和胡副导对着视频一琢磨，末了俩人对视一眼：好像似乎仿佛……还真是这么回事。 　　只是—— 　　胡副导疑惑起来：“女一不是个纯新人？云何戏剧学院大四学生，今年六月才毕业呢吧。” 　　郑晓年笑了笑：“林烟云拿影后的时候多大？” 　　胡副导：“……” 　　谁都知道，二十二。 　　别说林烟云实力人设通稿发得飞起，就说国内，有几个女演员能在二十二岁拿到三金之一的金鲤奖？ 　　卖这个人设，倒也确实卖得起。 　　郑晓年便口吻淡淡地道：“有天赋就是有天赋，跟年龄没关系，跟是不是科班出身关系也不大。” 　　刘副导听了，若有所思了会儿，又转去问郑晓年：“那郑导，现在怎么办？” 　　导演仍盯着那监视器，屏幕上是元夜宫宴，四方青琐城明灯如昼，淳王容渊捧杯敬太子，太子妃曹冬青随侍在侧，浅笑端方，如是阖家欢乐场景。 　　然而只一瞬，曹冬青眼眸偏转，蓦地扫过，却是触及淳王身侧，宫女扮相的苏蔓菁。 　　垂首低眉，如是温顺。 　　不起波澜，也似平静。 　　然而那温顺，那平静—— 　　均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绪。 　　不动声色，却是暗流涌动。 　　像海啸前的一刹，天空是万马齐喑，如是静寂，内里万般的情绪却要冲出整个宇宙。 　　只那一秒，曹冬青便怔愣了，不知该如何表演下去——那不是角色本身的表现，而是被对手戏的另一方演技打压，以至于接不下去。 　　见郑晓年一时竟是出了神般的，刘副导忍不住出声叫人了：“郑导？” 　　郑晓年这才醒了神，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末了道：“今天就先这样吧……再磨合看看。” 　　刘副导应了声。 　　确也只能如此了，毕竟合约已签角色已定，现在再换角也是麻烦。 　　三人说完，两个副导演一时烟瘾上来了，跑去抽烟，唯留着郑晓年一个在原地，对着那按下暂停的屏幕，神思是淡淡与飘忽的。 　　方才看重放时候，他便在想了。 　　今时今日，与她一般零零年左右的孩子，有几个刚出道就能靠演技压别人的戏的。 　　想了想，又想了想。 　　没有。 　　…… 　　第二天的戏进展不顺，郑晓年倒也不甚着急。毕竟，欲速则不达。且剧组统筹那里将时间规划得好好的，三个月时间绰绰有余了。 　　于是乔沙梨戏虽未过，却仍是按着正常时间，甚至是提前下了戏。 　　原本今天乔沙梨表现不佳，中途更是重拍了多次，到最后也没能过一条。 　　到底是后辈，此外还是这一部剧的合作伙伴。若是平白无事，郑晓年也不愿让人姑娘家面上难堪，因而特意让姜知晓去喊了乔沙梨过来吃饭。 　　这边姜知晓才跟乔沙梨说了晚上请客吃饭的事儿，话还没说全就被乔沙梨打断了，“我明天还有商演，我不去。” 　　姜知晓还要再说话，然却见乔沙梨妆也不卸，披了件羽绒服上身，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知晓：“……” 　　于是只得作罢。 　　乔沙梨倒没说谎，她次日上午下午均有商演，是U-23全团活动。 　　便出于这个缘故，今天是经纪人亲自来接她下戏，顺带探个班。 　　天冷，且冬日黑得早，晚来铅云密布遮蔽，今夜无月也无星。披着件长羽绒服，乔沙梨向着角落处一辆深橙色保姆车走去，脸色是郁郁。 　　……什么玩意。 　　对戏是她们两个对的戏，凭什么就她有问题，那一位就没有？ 　　呵呵。 　　无非是有，但是导演不敢说罢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人家可不是平门小户出身，背后有宸空风投靠着呗。 　　把不过的责任都推到她头上，结束了又假惺惺请吃饭玩老好人那一套—— 　　他们乐意玩，她还不乐意陪呢。 　　…… 　　这般想着，乔沙梨关车门时手上力气便有些大，虽是心情恶劣，上了车落了座，却还是合规合矩跟经纪人打了声招呼，“陶姐。” 　　经纪人陶姐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一眼看穿，“怎么了，拍戏不顺利？” 　　乔沙梨嗤了一声，忿忿而不甘心，“还不是那个凌……” 　　陶姐却忽然清了把嗓子，乔沙梨立时见机识趣地收了声。 　　原是剧组里的刘副导跟了过来，陶姐与乔沙梨下了车，跟对方客气地打了几声招呼。刘副导又把今天的事情委婉曲折地跟陶姐说明白了，道是“小乔同学再加把劲”，当着人前，乔沙梨固然是端着明丽微笑，说什么是什么的答应了。 　　转头一上车，乔沙梨便哼了声，双臂环抱着端起姿态。 　　司机发动了车，她经纪人陶姐便道：“这几个导演人倒是还蛮不错的。” 　　若是换了旁人，那长辈批评晚辈，前辈批评后辈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都要批评你了，谁还管你有什么心理活动？ 　　更不必提事后还过来安慰这么一下子。 　　便是出于礼貌客气而为之，这礼数也算是做全了。 　　到底对着经纪人，乔沙梨不想反驳更多，因而便沉默了。只是手机忽而在包里震动，她摸出来，瞧见是微信消息。 　　来自“内娱爆料工作室”的狗仔。 　　唇微勾扯，乔沙梨点进了聊天框。 　　内娱爆料工作室-安子：“乔小姐，照片我们拍到手了。” 　　内娱爆料工作室-安子：“【图片】” 　　内娱爆料工作室-安子：“老规矩，您付全款，付完全款后我们爆全部照片。” 　　照片上是一对男女。 　　虽然像素微糊，但因是对着脸的角度，女孩子的姣好脸庞在直拍下暴露无遗。 　　包裹在银白羽绒服里，发如云雾散落在肩在背，优美天然。 　　最漂亮生动是一双的眼睛。 　　宛如猫睛石的璀璨与盈盈。 　　而拍得更清晰分明的，是她身侧的男人。 　　肤色白皙而桃花眸微眯，穿搭随意，举手投足间透着股子倜傥气息。 　　形容气质宛如当世雅痞。 　　那张脸俨然属于当红.歌手，国内顶流—— 　　周毓棠。 　　视线触及照片的瞬间，乔沙梨唇角弯起彻底的弧度来。 　　指尖轻点键盘，她回复过去。 　　“好。” 　　- 　　晚间吃过饭，凌婳才回了酒店。 　　照例是刷卡入电梯。 　　只是这一次，她睁着眼睛，很仔细地留意，直到一分，或是一厘—— 　　那最后一线光被尽数收拢了全。 　　门关了，而后匀速上升。 　　……也是。 　　虽然现在他和她住得很近，但也不可能天天都遇得见的。 　　运行一段时间，电梯到了四十九层。 　　微带跟的小靴子踩在柔软长毯上是温柔且无声的，走到房门前，凌婳拿了卡，正要抬手去刷。 　　“……喵。” 　　是很细也很小的声音。 　　循着那声，她侧目。 　　见是一只模样极其漂亮的猫，毛皮是金棕颜色，眼睛是海藻绿，体态丰腴而优雅。 　　……酒店怎么会有猫的。 　　然而此时竖着绒绒的尾巴，那只猫迈着无声的步伐到她身边来了。在她的小腿边际亲昵而自然地蹭来蹭去。 　　自然而然地，凌婳俯下身去，那猫却如是通人性般地，直接跳到了她怀里。 　　无比熟稔，又无比亲密。 　　凌婳顺手摸了摸猫头，拿了手机随意拍了两张照片，她再度直起身，从猫背抬起眸。 　　猝不及防，不期而遇。 　　她撞入一道如墨沉静的目光里。 　　许是刚刚洗浴完，男人穿着睡袍式的浴衣，没有如往日一般的戴着镶边的眼镜，眼尾一颗的小红痣近乎透明。 　　湿漉的短发仍往下滴着水，敞开衣襟露出半片的胸膛，肌肉紧实而肌理分明。 　　便有一滴的水珠从他发间顺着面部轮廓滑落，途径颈间凸起喉结，无声息地流入赤.裸胸膛里面。 　　明明……他与她之间，尚且隔着一段的距离。 　　隔着那般距离，来自他的温度，却也如同蒸热了她的肤。 　　那般灼灼。 　　作者有话要说：　　傅娇娇:就……又见面了，老婆。 　　凌婳婳:……【这场景似曾相识】 　　尴尬，赤.裸忘记打间隔变成口口了030 第24章 薄荷 　　微怔, 凌婳抱着那只猫，避开视线，“傅先生。”她支吾着：“……好巧。” 　　“不巧, ”傅司南微启唇, 声如落玉般的低沉悦耳：“我出来有事。” 　　她脸微热，又不敢看他，“……什么事？” 　　什么事……急得洗完澡衣服都不穿好就出来了。 　　他望着她，视线淡静，“找猫。” 　　凌婳：“……” 　　她往怀里那只漂亮的猫看了看：那只猫很乖巧很顺从，匍匐在她怀里微眯着眼睛。待她简直比大部分的猫待主人还要温柔亲密, 简直毫无警惕性。 　　而后凌婳下意识便要去看他——又迅疾地转了眸去, 为难地抿唇。 　　他穿得太少, 身材又太好。 　　……她都不太敢看他了。 　　于是她转移了话题, “这是你的猫吗？” 　　泼墨般的视线凝定在她低垂侧脸, 傅司南启唇，声线轻微低沉,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 　　她便匆匆地放下猫，手忙脚乱。那只猫像是不怎么满意被她放下般的，始终喵喵喵地叫着，尾巴竖起来回地蹭。后退一步，凌婳无意抬眸, 目光便又触及了胸膛半露不露着的男人。 　　凌婳：“……” 　　她立刻偏头，匆匆转身, 匆匆跟他道别，“猫我还给你了，傅先生。” 　　“我就先走了。” 　　“拜拜。” 　　速度很快, 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跑。 　　像连夜扛着铁轨跑般的着急。 　　在她身后，便有轻微的笑意在傅司南墨黑的眼底浮现。 　　浅浅的，淡淡的。 　　因而不易察觉。 　　…… 　　回了客房，凌婳转手便把那只猫的照片发到了微博小号上。 　　她有个叫“林画画”的小号，专门用来记录生活中琐碎的事情。 　　看了什么书，去了什么地方，认识了什么人。 　　事无巨细。 　　很琐碎，也很生活。 　　指腹微动，凌婳点开手机相册。照片里的猫竖直长尾，毛皮温顺而发亮，一双猫瞳是美丽干净的莹绿颜色。 　　在那张照片上停了停，不知怎的，她蓦然便想起，她捞起猫，再度站起身，便撞入男人沉如墨的视线中去。 　　睡袍式的浴衣。 　　微敞露的衣襟。 　　有水珠从他湿漉发梢尾端滴落，一颗一颗……一颗，晶莹的欲滴落的。 　　落在赤.裸而肌理分明的胸膛。 　　滑入衣襟。 　　“……”她不想再想了。 　　摇了摇头，凌婳站起身，准备好换洗衣物，走入洗浴间洗澡。 　　人站定，便有温度适宜的清水从淋浴头自然涌出，落在肌肤上是微热而舒适的。 　　白雾茫茫蒸腾热气，思绪亦不自觉地流散起来。 　　便想起。 　　他的发是湿漉，不戴眼镜，眼尾小红痣接近透明，于是益发显得目光沉静如墨。 　　水珠一颗，从下颌骨到凸起喉结，一径地向下滑落。 　　从白皙宽阔胸膛曲折蜿蜒…… 　　向下滑落。 　　“……” 　　大脑不受她控制地想着不该想的事情，脸颊不受她控制地自顾自地发着热。 　　抬起手，在花洒的温柔水雾里，凌婳捂住自己的脸。 　　别想了别想了别想了。 　　不许想不许想不许想。 　　可是她的脑袋像中了毒的硬盘，循环往复以致无穷。 　　“……” 　　忽然有温热而粘稠的液体从指缝渗出，是全然不同于清水的质感。 　　松了手，凌婳低眸去看。 　　是鼻血。 　　“……” 　　止过了鼻血，吹干了发，睡觉之前，凌婳稍微刷了下微博。 　　才点进个人主页，她视线便蓦地一顿。 　　@凌婳V：“猫很黏我【图片】” 　　凌婳：“……” 　　发错号了。 　　然而不是什么重要的内容，因而也没有关系。 　　从一个小时前发出，到现在已经有了千来个评论。 　　@微博吃瓜第一猹：“金渐层？好像还是纯种……rio壕了” 　　@美人如画隔云端：“一时间竟不知羡慕人还是该羡慕人【。” 　　“……” 　　最高赞则仍是固定的那两个号。 　　@凌婳美貌爱好者botV：“啊啊啊啊啊猫好好看” 　　以及…… 　　自下而上，凌婳的目光停在热评第一。 　　仍是全球后援会的站子。 　　@凌婳全球后援会V：“猫随主人。” 第25章 薄荷 　　站子底下回复踊跃。 　　@婳婳的小棉袄回复@凌婳全球后援会V：“大哥又是热一！今天也是为大哥上茶的一天” 　　@福福子想要4.0的GPA回复@凌婳全球后援会V：“大哥今晚一起做数据啊” 　　@婳婳的后院小妾回复@凌婳全球后援会V：“大哥【牛】【啤酒】” 　　@凌婳全球后援会V回复@婳婳的后院小妾：“改名。” 　　@婳婳的后院小妾回复@凌婳全球后援会V：“……” 　　猫随主人…… 　　对着那条评论, 凌婳单手支起了腮。 　　点开那一张照片，猫的毛皮是柔顺润滑，而瞳仁漂亮莹绿。 　　伸出指, 凌婳轻点了点猫脑袋, 小小声地问：“……你随主人吗？” 　　然而照片才不会回她的话。 　　猫也不会。 　　猫很无辜。 　　…… 　　猫才不知道它随不随主人呢。 　　- 　　次日晚间，凌婳才下戏到酒店，洛苑一通电话便几乎掐着点地打过来。 　　若非急事，洛苑惯常多是发微信，甚少直接打电话。 　　这是她的工作习惯。 　　才按了接听，没有废话, 洛苑直截了当地道：“有人偷拍到你和周毓棠的照片传上网了, 现在爆在热搜位第一。”事发突然而毫无预料, 电话那头洛苑的声音有些急, “……我们正在准备公关。记者已经赶到酒店那边去了, 你暂时不要出去。” 　　…… 　　美成娱乐。 　　挂断这一通电话，洛苑整个人微微松弛了些。 　　公关……倒非难事。 　　毕竟凌婳和周毓棠是正儿八经的表兄妹, 真凭实据带着血缘关系，单凭这一点就可以石锤暴击所有的爆料了。 　　但爆料的那个狗仔，是圈子里知名的收钱办事。 　　所以，问题是—— 　　他收了谁的钱，又要办谁的事？ 　　周毓棠是洛苑手底下唯一一个捧出去的顶流，虽然早已脱离公司自立门户, 但自家的孩子，怎能有被别人平白欺负了去的道理。 　　洛苑眉是收敛了。 　　此时此刻, 热搜第一位话题广场里，顶头热门便是狗仔微博。 　　@内娱前线工作室：“1月15日晚九点二十七分，XX会所门口, 有人拍到顶流歌手周毓棠与《帝心》不久前官宣的女一号凌婳同上车牌号云AXXX89的黑色豪华商务轿车。” 　　身是顶流，流量与关注度均是居高不下。自然，爆料微博下，周毓棠的唯粉皆闻风而来，然却非控评，也无撕逼辱骂，只是另一番景象。 　　@周毓棠新砖呢：“天哪周毓棠都有女朋友了我竟然还单着，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内娱前线工作室回复@周毓棠新砖呢：“？” 　　@听池塘在唱歌s：“照片虽然糊但我看到了美人沟和伤疤痕迹【难受】是我哥没错了【难受】这妹子竟然看上我哥了，视力是有多差啊【难受】” 　　@内娱前线工作室回复@听池塘在唱歌s：“？？” 　　@今天也是努力丧气的一条锦鲤鱼呢：“哎还是祝福吧……看了先前的微博之夜路透，真的是挺美也挺善良一姑娘，可惜了怎么看上的池塘” 　　@内娱前线工作室回复@今天也是努力丧气的一条锦鲤鱼呢：“？？？” 　　无一撕逼，无一质疑，无一怼人，无一抗议。 　　周毓棠的粉丝只是相当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平静之余，甚至还带着若有似无的惋惜。 　　惋惜照片中的女方，竟然看上了周毓棠……？ 　　“内娱前线工作室”的皮下看得一脸迷茫，实在是看不懂这是什么操作。 　　一般而言，流量被爆出谈恋爱，唯粉的反应都会是一个路数。 　　先是不信，接着锤不实就洗，锤实则要么祝福要么脱粉，要么边祝福边脱粉，也有的祝福完了就紧接着无缝衔接去转踩CP另一方。 　　但很显然，周毓棠的粉丝反应却不符合上面的任意一种。 　　照理说，爆出的那几张照片里，虽然是从会所走出，也确实一起上了车，但身边还有助理和洛苑等人——若说实锤，实在是远远谈不上。 　　不说洗白，就真要解释起来也很简单——都9012年了，谁还不能有个异性朋友了？ 　　然而周毓棠的粉丝却是极其愉快地认领了。 　　对着电脑屏幕，“内娱前线工作室”的皮下运营者不免冒出了很多的问号。 　　下拉更多的评论，最后终于看到了合理的解释。 　　@池塘有条小鲤鱼V：“一路陪着池塘走过来，从粉丝不过百万到现在八千万，心里有点淡淡的小惆怅。但还是祝福，希望池塘今后对着小姐姐稍微收敛点中二气息，别老我世界第一美第一帅了，说真的每次你说内话我都尴尬得能用脚趾抠出一套北京四合院来了。要不是看在你唱歌好听的份上谁愿意硬着头皮附和你……” 　　@池塘小小小小鱼回复@池塘有条小鲤鱼V：“+1，有内味儿了” 　　@樱子等待新专中回复@池塘有条小鲤鱼V：“@周毓棠V 来听听大家的心声” 　　“内娱前线工作室”：“……”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一位粉丝虽然多，但女友粉少，占比最大的是事业粉才华粉。且粉丝似乎相当嫌弃爱豆的性格……？ 　　就在狗仔微博爆出后十分钟内，周毓棠方很快回应。 　　回应是两张照片，第一张上面显示时间是十二年前，俨然是两对父母带着两个孩子。 　　配了一段话。 　　@周毓棠V：“第一张从左到右：我亲姑姑我亲姑爷我亲表妹，我亲爸我亲妈我本人。第二张从左到右：我亲表妹我本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回应很快，且板上钉钉。 　　因而周毓棠家唯粉也很快反应过来。 　　@allin池塘：“你能加个问号吗？末尾没标点符号看得强迫症好难受啊！！！” 　　@周毓棠V回复@allin池塘：“？” 　　@allin池塘回复@周毓棠V：“……” 　　更多则是遗憾。 　　@这里有条小鲤鱼：“哎我还以为你终于能脱单了呢” 　　@周毓棠V回复@这里有条小鲤鱼：“让你失望了” 　　@这里有条小鲤鱼回复@周毓棠V：“？并没有？只是觉得你的粉丝都有对象了你还没有实在有点惨，人类的同理心作祟罢了哈哈哈” 　　@周毓棠V回复@这里有条小鲤鱼：“？” 　　@哦我是鱼：“所以是妹妹？？？啊啊啊之前《帝心》官宣的时候我就想说了好漂亮啊啊啊啊婳婳妹妹我来辽！” 　　@周毓棠V回复@哦我是鱼：“毕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哦我是鱼回复@周毓棠V：“……” 　　自然而然，#周毓棠回应#取代狗仔的爆料博登上热一。 　　美成公关和周毓棠工作室都在运作，营销号联动，一时间铺天盖地都是通稿。 　　@娱圈我最八V：“以为拍到了秘密女友结果是亲表妹，周毓棠粉丝纷纷表示失望【笑哭】这大概是顶流粉丝头一家吧……” 　　@八组兔区最新日报V：“论评论区画风，谁能比池塘家粉丝氢气【狗头】【狗头】【狗头】” 　　“……” 　　至此，舆论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 　　若说顶级流量效应下，异性朋友同进同出尚有争议——血缘上的兄妹总该无可非议了。 　　- 　　美成娱乐公司。 　　“洛苑，到底是你未雨绸缪得厉害，当时没把周毓棠整成男朋友人设，”对着洛苑，另一个经纪人半是认真半是奉承地道：“别说这事儿是乌龙，就真是有女朋友被爆出来，看他粉丝的架势也是妥妥的照单全收啊。” 　　洛苑：“……” 　　其实当时，周毓棠刚出道时，公司确实是考虑过给他做人设的。 　　从最初的官方外称——“万千少女的梦”也可见一般了。 　　然而。 　　后来周毓棠自己隔三差五崩人设，加之在人设崩塌的情况下唯粉一边吐槽一边打投战斗力又是超强……如是，美成娱乐便彻底放弃了打造人设的想法。 　　从眼下的舆论画风来看，效果显然还不错。 　　未及洛苑回答，公关部那边的小年轻走过来了，一边道：“洛姐，‘内娱前线工作室’回消息了。” 　　洛苑侧眸，“怎么说？” 　　年轻女孩摇摇头，“对方不肯透露受谁雇佣，说他们也有职业素养。” 　　先前与洛苑交谈的经纪人便嗤了一声，颇为不屑的：“他还有职业素养？他有职业素养还偷拍人家？” 　　洛苑不语，稍稍出神。 　　凌婳初入圈子不久，接触的除了公司内艺人和工作人员，便只有那个剧组的人。 　　所以……是谁？ 　　盲狙无疑是阴谋论，洛苑也没有无锤鉴人的习惯。 　　只是忽然，手机邮箱提示音响。 　　因外界合作皆用邮箱联系，有邮件进来，洛苑便惯常地解锁了手机，点开邮箱里新进的邮件。 　　却是一怔。 　　入目的俨然是乔沙梨本人微信微博与“内娱前线工作室”的社交聊天记录，账号IP一一对应，照片内容，银行转账，每一环节均精细而分毫不差。 　　洛苑把记录转给了云何公安技术部那边的朋友，核准了转账的账户信息和聊天记录，不多时水落石出，确定无疑。 　　是乔沙梨。 　　这时又是一声水滴提示音，邮箱再次收到新邮件。 　　指尖微动，洛苑打开。 　　入目是乔沙梨……在各种场合的抽烟镜头。 　　甚至有在幼儿园门口抽的。 　　看着那些镜头，洛苑微挑起眉目。 　　据她所知，乔沙梨应该是最近才当上的国家禁烟大使。 　　这事儿可轻可重，往轻了说便是不自律不以身作则，往重了说……便是又当又立。 　　吃着禁烟大使带来的荣光与红利，又克制不住自己的烟瘾。 　　不动声色地，洛苑瞟了眼发来邮件的邮箱地址。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物证人证甚至对策都齐全…… 　　且是这样快的速度。 　　真是雷厉风行，而又细致入微。 　　没有犹豫，洛苑把两封邮件转发给了公司的公关与外宣部门。 　　- 　　同时，盛世酒店四十九层。 　　没有开灯，室内落在密不透风的暗影里面。 　　笔直背影如松如玉，傅司南负手而立在窗前。 　　隔了一整面落地的墙，窗外倒映整座城市灯火，灯红而且酒绿。钢铁构筑的都市如一匹的巨兽，静静蛰伏在深渊般的夜间。 　　沉溺在晦暗不定的光线中，男人侧颜轮廓是一线，从眉眼至鼻至唇，无一处不是分明。 　　金丝边的眼镜折射出一轮的光，菲薄的镜片之后，眼尾一颗的红痣若透明。而他眸光沉静深暗，宛如泼墨。 　　铃响，长手落进兜，傅司南将手机取出，修长漂亮的指骨便按在了接听。 　　“先生，”电话那头是无波澜的恭谨：“事情已经办结了。” 第26章 薄荷 　　一小时后, 继周毓棠被爆、周毓棠澄清后，当晚第三个热一出现了。 　　同样是娱乐圈相关，亦同样是《帝心》剧组相关。 　　#乔沙梨抽烟# 　　点进这条, 便是铺天盖地的营销号, 全是带节奏的。 　　当然这出于美成娱乐之手。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洛苑一贯的行事风格。 　　@醉话娱乐圈V：“当红女团U-23门面乔沙梨被爆私下吞云吐雾【惊呆】【惊呆】这真的是团综上那个说回家门禁九点半的乖乖女人设吗……” 　　@兔区吃瓜速报：“乔沙梨抽烟实锤，乖乖女人设翻车，她还是不久前才官宣的国家禁烟大使……你品，你细品。” 　　@娱事秘闻V：“女团偶像乔沙梨被爆抽烟实锤！你怎么看？A.理解，成年人抽烟也无可厚非；B.不理解, 既然是国家禁烟大使就要对得起自己的头衔。” 　　“……” 　　一张张的高清正脸, 乔沙梨抽烟的锤太实了。 　　且当中不乏在禁烟区吸烟的照片, 甚至有在幼儿园门口吞云吐雾的……因而网友评论里, 几乎是一边倒的群嘲。 　　@守护最好的U-23：“早在新团成团团综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位姐姐用力过猛了, 宁一个二十几岁的成年人还艹什么乖乖女巨婴人设，翻车这不是迟早的事儿吗, 嗐” 　　@学习我不行吃瓜第一名：“一边在幼儿园抽烟一边担禁烟大使，就不心虚吗？” 　　@明月在我心：“靠下次哪家狗仔要放瓜能不能放早点，现在已经一点半了，我明天还要起来上学的” 　　@嘀哩嘀哩滴啦滴啦：“【贾宝玉图：撕，撕得再响些】” 　　“……” 　　乔沙梨毕竟女团门面，微博一千多万也都是活粉, 因而也不乏有人帮腔说话的。 　　@沙梨梨的小甜心i：“太巧合了吧？眼睁睁看着周毓棠澄清那条热度下去了，转眼这条就到了热一……” 　　然而结果当然是被反驳回去。 　　@池塘家的小鲤鱼回复@沙梨梨的小甜心i：“【周毓棠：莫挨老子】” 　　@这个池塘被我承包了回复@沙梨梨的小甜心i：“？他都澄清完了热度下去不正常？我家的澄清和你家的锤一样实哦, 奉劝有的人与其有事没事阴阳怪气不如换个争气点的爱豆” 　　“……” 　　到凌晨六点，从抽烟博被爆出的四个小时后，乔沙梨的声明姗姗来迟。 　　一篇长文。 　　@乔沙梨V：“因为个人私事无端占用公共资源, 在这里，我想跟大家说声抱歉。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不为自己辩解。我本身是素人出道，唱跳都不如U-23同团的姐妹……” 　　在这篇长文里，乔沙梨先是道了歉，然后又言辞模糊地解释了抽烟的原因是“压力太大”，最后表示会停下手头一切演艺工作，反躬自省。 　　然而对于她的道歉，网友并不怎么买账。 　　@风起时你说：“不为自己辩解，然后发了三千字的长文【狗头】” 　　@芙骑V：“素人出道……这话说的，我寻思着哪家爱豆是世袭的？一出生就是花路不断？？？” 　　@全世界独此一家的U-23：“无事夏迎春有事U-23，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恳请乔小姐高抬贵手放过U-23吧，毕竟庙小容不下大佛，我们小糊团高贵如您应当也是看不上的【抱拳】” 　　“……” 　　最后甚至官媒亦出来站队了。 　　“当红偶像失格：身为禁烟大使的你，如何能在幼儿园门前吞云吐雾” 　　“禁烟大使抽烟，不只是人设崩坏” 　　其实乔沙梨这件事情，若只是单纯的女偶像被爆吸烟，最多莫过于偶像失格，只是会对商业价值有所贬损，再掉一部分的粉。 　　毕竟，于成年人而言，抽烟虽确实是恶习，但一来不违法，二来也不背德。只要在遵守社会公序良俗的基础上，不宜过分指责。 　　因而，若只单单是抽烟，乔沙梨不至于被嘲得这么狠。 　　然而严重之处在于，她这个“国内禁烟大使”的头衔是官方授予的，本是非常正面的形象——然而看她如今作为，却是毋庸置疑的南辕北辙了。 　　也因如此，乔沙梨才宣布要暂时退圈。 　　- 　　乔沙梨这么一遭出来，太子妃换角便是在所难免。 　　然而一个角色的变动影响不了更多，人要换，整个剧组却还要转。毕竟，放着场地、道具和演员在那里，多放一天，便是多一天的成本。 　　于是第二日照常拍摄。凌婳的戏排在白天，其他演员和工作人员见到她仍还如常，全然也如没受昨晚娱乐圈地震影响般的，仍是淡笑而客气地打过了招呼。 　　上好了妆，拍戏前的间隙，凌婳正在翻看着今天要拍的几场戏，忽而阴影落下，跟着响起是几道怯怯声音：“请问……你就是凌婳吗？” 　　助理小方略警戒地往前挡了挡。 　　凌婳从剧本前仰起眸来：见是几个年轻的女孩子，背着书包，看年龄不过二十上下，仍是学生的模样。 　　很自然地，她对着她们笑一笑：“是我。” 　　触及那一笑，成群结队而来的几个女孩也是一怔。 　　……！ 　　她们是周毓棠的粉，爱屋及乌，是本着爱豆的家人也是我家人的朴素心理过来探班应援。 　　本来看《帝心》剧组的定妆照，她们还觉得，爱豆这妹妹大概是美人，就是修图修得有些过分了。 　　但是，探班后。 　　……dbq。 　　是没见过世面的锅。 　　愣神归愣神，但此行的目的还是没有遗忘的，于是几个女孩子把买的小蛋糕带给凌婳，凌婳道谢，她们又现场分给其他演员和剧组工作人员若干瓶饮料。 　　最后还很贴心地，一个挨着一个地对凌婳道加油。 　　偏在这时，一道冷冷淡淡，带着些许玩世不恭味道的声音响起来了：“作业都写好了？” 　　正在跟爱豆妹妹打招呼的几个粉身形一僵。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声音—— 　　很显然，属于她们爱豆。 　　周毓棠本棠了。 　　穿着件骚紫色的衬衫，周毓棠迈开两条长腿从后方走过来，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往那儿一站便是极高挑而引人注目。他面容生得俊朗，五官带着些倜傥味道，唇瓣很薄，此时长手摘了墨镜露出一双狭长桃花眸，眉目偏转而略显轻佻，“问你们话呢？” 　　众人：“……”自然是没有的。 　　随手把墨镜插进前口袋，周毓棠勾勾唇角：“上一次考试考几分啊？” 　　大抵是考得好，当中一个女孩子便自信地答：“99。” 　　哦了一声，周毓棠拉长了尾音，散散漫漫地道：“就99啊。” 　　“……”那女孩子不服气地道：“我考的是高数二，满分100。” 　　周毓棠偏转瞧她，眯眸：“那不是还没考到满分？” 　　“……” 　　“没考到满分还不好好学习？” 　　“……” 　　这画风，不像是爱豆和粉丝，倒像是班主任和学生。 　　有些讪讪，结队来探班的女孩子便折身返回了。那个高数二考99的女孩子边走还边编辑了条微博。 　　@池塘一条普通鲤鱼F：“今天探班了《帝心》剧组，见到了@凌婳V【可爱】池塘妹妹真的又美又亲和，和池塘本人截然相反【微笑】” 　　发出的不多时，便有亲友团转赞评。 　　女孩子一边从云何影视城走出，一边刷着微博评论，只是忽然。 　　“@周毓棠V评论了您的微博” 　　“……”被爱豆翻牌了。 　　还是吐槽的……内种。 　　手指颤了颤，她鼓起勇气点进。 　　言简意赅的，周毓棠只回复了四个字。 　　@周毓棠V回复@池塘一条普通鲤鱼F：“开除粉籍” 　　“……” 　　另一边，云何影视城，《帝心》剧组拍摄片场。 　　打从周毓棠过来，现场的关注焦点几乎便尽数集中在了他一人身上。 　　毕竟不仅是圈内爱豆的顶流，更是线上线下专辑、国内国外榜单尽数破记录的天才歌手。 　　十九岁歌唱节目出道，出道即巅峰，第一首主打歌《云梦》盘踞国内各大音乐榜一整半年。 　　至如今六年，周毓棠便从未跌出过观众的视线。 　　流量的颜。 　　歌手的喉。 　　天生顶流。 　　因是如此，周毓棠的身影甫一出现，剧组几个工作人员便登时涌上前。恭敬之余带着些若有似无的胆怯，“毓棠哥，能给我签个名吗？我很喜欢你。” 　　毕竟周毓棠性格如何，圈内人尽皆知：恃才傲物，不怎么按规矩办事儿。 　　左右他那通身才华，也确实担得起特立独行便是。 　　抬了抬眼皮，周毓棠望对方一眼，指了指凌婳：“知道这谁？” 　　工作人员小鸡啄米式点头：“知道知道，这是您妹妹……咱们剧组女一号，凌小姐。” 　　那意思是到位了的：凌婳，我妹，知？ 　　工作人员点了头，周毓棠方才大笔一挥，在工作人员递来的纸上签字。 　　新专发行在即，何况凌婳还有戏要拍，周毓棠也只是来转了圈探个班便走了。 　　只是在他走后，先前找他签名的几个工作人员便走到凌婳身侧来，一边问凌婳：“凌小姐，请问下……写的是什么啊？” 　　他们刚一接那签名时就想说了，那纸上字龙飞凤舞堪比张旭草书，写了什么是看也看不清看也看不看懂。然而对着周毓棠彼此都有些许怯怯，因而谁也没敢问，这时候便来问凌婳。 　　垂了垂眸，凌婳往那纸上看过去。 　　周毓棠最帅。 　　凌婳：“……” 　　- 　　是日白天戏份顺利结束，次日凌婳戏份里有场戏需要动手做菜。 　　是淳王容渊与苏蔓菁为刺客所追杀，途中坠崖，误打误撞，却被山脚下村庄里好心的村民所收留。 　　苏蔓菁无事，但容渊却摔折了一条腿，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一百天，但没个十天半个月的休养是好不起来的。 　　一水护田，村庄依水而建。苏蔓菁便动手网了鱼来烧。 　　是红烧鲈鱼。 　　这一段剧情显然是为主角感情发展服务的，是以导演郑晓年觉得，由演员本人亲自动手会显得更真实，也更有生活的烟火气息。 　　凌家虽是男人主厨，然这样的家常菜系凌婳还是会的。 　　总套里配备了厨房，凌婳便准备去附近的商超买食材和调味料回来，先自己烧一遍。 　　出了玄关，凌婳包裹好围巾，又从鞋架上取了一双小靴子下来，换好鞋，关上门。 　　走廊沿壁悬挂大幅的油画，壁灯是暖色调昏黄，从里到外一路过来是柔软地毯，铮亮皮鞋踩上去是温软无声。 　　光线微暗。 　　因而勾勒正在动作的一道身影纤纤的楚楚的，光洁额头微低了，影子落地冗长。 　　金丝边薄镜片后，傅司南视线是沉且静，形同泼墨般不可见底。 　　只在触及那道影的瞬时，步伐无声加快。 　　才换好了鞋，忽而有香近，凌婳鼻尖动了动。 　　是薄荷香气落在鼻息，清新而且微辛的。 　　也是……熟悉的。 　　如在回应那香气般的，有暗色的鞋面映入她眼帘。 　　微怔，凌婳旋即抬了眼，果见傅司南便站在她面前。 　　他今日穿得正式，深刻轮廓容色是寡淡，如能滴出水来般的。 　　只一人立定在她身前，身姿挺直宛如山青竹般。 　　如芝如兰。 第27章 薄荷 　　眨了眨眼, 凌婳叫他，“……傅先生。” 　　她看着他的装束，三粒单排扣的西装, 尖端带纽扣的美式领衬衫在里, 里外衬托他气质极斯文而如玉。若是挺直山青竹，堪堪地生于庭阶。 　　自带了清风明月，他原是那般公子。 　　凌婳视线微微停一停。 　　只是他衣冠楚楚，不知是刚回来……抑或是要出去。 　　二选一的答案，因而她随意地问了：“你现在要出去吗？” 　　不等他答，她又说：“我现在要出去。” 　　“我要去沃尔玛买东西。” 　　镜片后视线如泼墨洒落, 落在正在说话的人的侧脸, 深深浅浅。傅司南温浅地应声, “是。” 　　他回答的是第一个问题。 　　微仰起脸, 她问他：“你去哪里？” 　　他微垂眸, “沃尔玛。” 　　“……”他和她去一个地方啊。 　　于是凌婳评价：“那有点巧。” 　　不过，既然是去同一个地方, 她不介意跟他同行。 　　像约定俗成也像自然而然，他走在前，她便走在了后。 　　光线如画笔也如刀匕，绘制与切分出明暗不定的光的区域。 　　二人身影交织一起。 　　一边走，凌婳一边便自然而然地跟他分享起来：“我明天要拍一场戏。” 　　“那场戏里要烧鱼。” 　　“导演说最好不用替身，让我亲自烧。” 　　言及此, 她稍微顿了顿，“就是红烧鲈鱼。” 　　“我现在准备去超市买。” 　　“……” 　　不动声色, 他瞟她一眼。 　　他一个字没说，她却已经说了六句话。 　　她话有点多。 　　虽然，在他眼里, 话多的她也很可爱。 　　说着说着，很久没有听见回应，于是凌婳偏头看过去，对他笑了笑，“我的话是不是有点多啊。” 　　傅司南：“……” 　　眉目微收，他从心地答：“不是。” 　　她便心安理得地转过了头。 　　……他不嫌弃她话多就好。 　　想一想，其实有点奇怪。 　　在别人面前她的话并不是很多，只是见到了他，她就没有理由地变得多话了起来。 　　……为什么呢。 　　她想了想，却不怎么能想清楚原因。 　　正巧电梯到楼层，而光亮乍明。明晰光线也便如笔直的竹箭般，轻易便刺穿了成团而冗乱的思绪。 　　也阻止了她继续想下去。 　　只是走入，视线无意下垂，触及从手提包未拉拉链部分露出的一角口罩，凌婳便想起什么，叫他，“傅先生。” 　　傅司南闻声偏眸，对视，她朝他晃了晃手中的口罩，又指了脸道：“戴口罩。” 　　“……” 　　他算是一个公众人物，她算是半个，他和她加起来就是一点五个公众人物。 　　而且他和她还一起上过热搜。 　　还是要稍微注意一下的。 　　她说着，便将手中口罩递过去，薄镜片后傅司南眉目微收，落定在那递来的口罩，又无声息游移至递口罩的那只素白的手。 　　肤如牛奶般的白。 　　他伸手去接。 　　不经意间，男人略带薄茧的指腹便拭过她手背的肤，相触间是微凉温度，也如一支羽毛，笔直地刷过了她的肤。 　　残存着，微微痒意。 　　- 　　是日周末，也是超市惯常的打折日，晚间商超中人是颇多。 　　冷鲜区是位中年阿姨，原在摊位上正拿扫帚打扫着卫生，这会儿瞧见人影往这边来了，便习惯性地招呼起生意，“您好，鱼都是新鲜……的。” 　　中间卡顿。 　　当视线触及摊位前的一双人。 　　那女孩短款羽绒服短裙，茶棕发披肩宛如蓬松云雾，张扬着说不出的青春意味。 　　虽口罩掩去了大半的脸容，然亦能瞧出那美人是在骨。尤为生动漂亮是那一双眼睛，像是画龙点睛的那一笔，璀璨而善睐。 　　女孩子原已经是吸睛至极。 　　偏她身侧站着的男人亦是堪堪的般配，正装谨然，轮廓与五官是深刻好看，鼻梁上架了副眼镜，其后视线沉且安静。 　　极斯文，也极英俊。 　　两个人并立在一起，便浑如是严肃与活泼的对立统一，可也登对得紧。 　　是有些年没见过这么好看、又这么相称的年轻人了。 　　凌婳对她笑一笑，道：“请问……这里有鲈鱼吗？” 　　神识回笼，卖鱼阿姨立时便热情起来，“有的有的……我来给您挑啊。” 　　卖鱼阿姨便待利落地挑好了鱼，又去刮鱼鳞。期间凌婳想起还有要买的调料，便就近去了旁边的货架。 　　留了男人在原地玉立。 　　卖鱼阿姨边刮着鱼鳞，便边如同消闲般地开了话头，“小伙子，你们结婚没有啊？” 　　傅司南唇微启，三个字言简意赅：“目前没有。” 　　目前没有…… 　　卖鱼阿姨便光速长辈上身，道：“那可得尽快了哦，可不能总耗着人姑娘家。” 　　他亦自然而然地应：“我会尽快。” 　　这回复很有诚意，卖鱼阿姨觉得很满意，便专注去刮鱼鳞去了。 　　鱼刮好，是时凌婳也拿全了东西往回走来，径直与他视线相撞，她朝他看了：“傅先生。”叫过他的名字，她道：“我们走吧。” 　　那一声落在耳脉，唇际有不可查的弧度扬起。 　　她说的是我们。 　　…… 　　并肩而行，二人一起下了电梯。 　　他非多话的性格，甚至可称是少言寡语。与他在一起，凌婳便当起了主动说话的那个角色。 　　男人身量很高，她一米六五的身高才堪堪地到他肩膀位置，看他时她需抬了下颌，而后凌婳叫他，“傅先生。” 　　“你不是说要来超市买东西吗？”看了看他除却三条鱼空空如也的手，她问他：“你要买的东西呢？” 　　“……”他眉目微垂：“在收银台。” 　　望着他脸庞，她如好奇宝宝般地发问：“收银台的什么东西？” 　　他们前方是一对年轻夫妻，双方均提了满手的东西，男的便突然来了句：“还要去收银台买点套子，家里的套没了。” 　　凌婳：“……” 　　傅司南：“……” 　　那声音有些大，女方环顾一圈，发现身后还有人，一时便羞恼了，拿手上的袋子往男方身上轻轻一拍，轻嗤，“你小点儿声行不行？非要全世界都知道啊！” 　　那男的被猝然一拍，还有点懵神，回过神见后方还站着凌婳二人，一时了然了，然而转过身仍是不以为意，“听到又怎么样啊，他俩不用套吗？你神经过敏了吧。” 　　凌婳：“……” 　　温度陡升，她不敢去看他的脸。 　　因而也无从知悉，男人视线凝在她温柔侧脸，如墨的眼底有浅淡的笑意浮起了。 　　在他身边的……是婳婳。 　　他的婳婳。 　　只是忽而，一道不自然的亮光猝然从眼前闪过了。 　　是电子用品的反射光。 　　便微敛了眉目，傅司南朝身后望去——是个约莫三十多四十岁的男人，站在她身后，一只手中还握着手机。 　　目光交汇触及，那中年男人面上便闪过一丝的僵硬，只是低垂了眼，若无其事地刷着手机。 　　只是顷刻，或许是半秒，或许是两秒，待那一道如能将人灼穿的视线收回，中年男人才终于松了口气。而两手捧着的手机屏上，仍然有消息不断跃动着。 　　“妞正的哟” 　　“别光拍腿，也拍拍底裤啊” 　　“……” 　　边看着屏幕，中年男人一边便抬了眼帘往前看一眼，见前方无人，而刚才那一对已经下了电梯，头也不回地往收银台方向走去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脚踏下电梯，便边在群聊里回复：“哪敢啊，，刚才差点被人家男朋友现场捉包了，，，【冷汗】” 　　“捉包也是你老胡被捉包” 　　“这腿玩年啊【龇牙】” 　　到收银台，凌婳便看见他要买的东西。 　　薄荷糖。 　　淡绿的铁质外壳，上面写着品牌名称：Hint Mint。 　　……所以，这就是他要买的东西。 　　凌婳才要拿手机出来付款，那指骨分明的手却先一步地递出了手机。她没有他拿的快，也打开了付款码，对着收银员道：“扫我的。” 　　同样是中年的收银员阿姨看了她一眼，拿起了扫码仪。 　　然后面无表情地扫向男人的手机屏。 　　机器滴滴，小票自动地打印出来。 　　凌婳：“……” 　　收银员面无表情地扯下了小票，又面无表情地看凌婳一眼：“你老公愿意付，你为什么不让他付。” 　　“……”微热了脸，凌婳仍是道：“他不是的。” 　　收银员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又面无表情地重新道：“你男朋友愿意付，你为什么不让他付。” 　　凌婳才要说话，收银员已经面无表情地转向了下一位。 　　凌婳：“……” 　　在收银台，男人动作自然地提了袋子，如是日日走惯了般的熟稔。她则跟在后面走出出口，到商超的外侧，傅司南停步，转首向凌婳：“在这里等我一下。”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猜测大概是有事，于是凌婳点了头，又对着他道：“那你快去快回。” 　　他唇微弯，温淡地答：“好。” 　　音落，而他转身，那正装背影色深如墨，如能无声无息地融入身前暗夜。 　　只是，在背离她的那一瞬，男人面部轮廓上温润容色便尽数地收敛了。 　　有薄薄阴翳取代浮现，如一层薄纱般，将那一张脸彻底笼罩。 　　金边镜片之后，傅司南眸底浮现出浓重的阴戾。 　　…… 　　另一侧。 　　从超市出口走出，也结束了一天的偷拍，中年男人边刷着手机，边往家的方向走去。 　　云何影视城地处云何郊区平溪区，一边是正在开发的卫星城，一边便是颇多的建筑工地与城中村。二者交织一起，便是发达与落后、富裕同贫穷的对比鲜明。 　　贫富共生，先后共存。 　　因工地皆有期限，且工地上工人又是临时雇用居多，人员流动性强，因而云何影视城一带三教九流皆有，犯罪率常年居高不下。 　　从超市出来不久，中年男人闪身走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 　　灯暗，人稀，无监控死角。 　　老式居民楼紧挨而晾衣杆稠密，昏色的光映照墙漆是斑驳，形同迟暮的老人，肩踵紧紧依靠依偎在一起，缓慢地呼吸。 　　一边走，中年男人一边看着手机，不知看到了什么，张口还嘿嘿地笑了两声。 　　只是忽然，一道颀长的阴影便挡在了跟前。 　　有些困惑，他不自觉地抬了头，入目却触及一双泼墨般的眸，镜片之后视线沉且安静。 　　……是刚才电梯上的人。 　　中年男人霍然便警惕起来，边便把手机快速收拢在羽绒服的袖口，“你，你跟过来干什么？” 　　并不看他，傅司南视线是不至底，声线却很平：“手机交出来。” 　　手机？ 　　手机里全是见不得人的东西，怎么可能将手机交出去。 　　是而中年男人反而益发攥紧了手机，一边便往后退，“你要我的手机干什么？……你这是抢劫。” 　　微敛了眸，傅司南显然不欲是多言。只是长腿迈开几步，月色下颀长的影向前走去。 　　一步，一步。 　　男人轻启了唇，“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自己把手机交出来，或者——” 　　他抬起眸，镜片转射了不知何处而来的光，仿佛从喉骨蹦出的声是极致低沉： 　　“我帮你把手机交出来。” 第28章 薄荷 　　察觉不好, 中年男人再不多言，在他说话的时刻便抽身，拔腿就跑, 到尽头拐进巷口, 直直便是一怔。 　　入目是一排身躯高大的保镖，正装肃然，几乎是瞬时便将他两肩擒拿压下。对着他身后的方向，那一排的保镖姿态是极恭谨，出声整齐， 　　“先生。” 　　于是暗夜中, 有皮鞋与地面触碰的声音响落, 在万籁阒寂的时刻是分外分明。 　　一声, 一声。 　　是敲在地面上的。 　　然而在此刻……却也如敲在人的鼓膜与心上。 　　那般的清晰而且分明。 　　便见那衣冠斯文的男人, 在此时此刻的夜幕笼罩下也如从地狱中走出的俊美魔鬼, 冷静且至暗。 　　皮鞋有声行至，待对方随手揭下了口罩, 中年人视线甫一触及那一张脸，面上终于由惶恐蜕变成了大骇。 　　首富……国内首富，盛世傅家。 　　纵他再不关心，随手一开电脑铺天盖地也是傅家人新闻，因而也能轻而易举地知悉。 　　商业帝国，财富顶尖。 　　至少, 在商业运作上，对方是只手遮天。 　　至此刻, 他终于明了，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却如浑然察觉不出对方情绪变动，傅司南垂眸, 冷淡的声息若薄雾般地落地。 　　“看来，你选的是第二种。” 　　…… 　　等人的过程总是百无聊赖。 　　这期间手机微信提示音响起，是《帝心》工作群。 　　有新人进群了。 　　继而莫锋发了消息。 　　莫锋：“欢迎项馥同学加入我们【玫瑰】” 　　莫锋先发，而后是导演、副导、编剧，再然后申宥也反应过来，在演员中是第一个发了欢迎。 　　项馥。 　　近几年新入圈的演员，非科班演员。此前演过一部国民度很高的古代经典翻拍剧，此后便打出了一些知名度，算是在观众面前混了脸熟。 　　项馥的长相是偏古典型的，与古装剧正相宜，瓜子脸且棱角轮廓突出，模样颇清丽。 　　众人都在微信群聊里回复了，凌婳也跟着回了。忽而窸窣的声音响起，她随之抬眸，撞入深深视线。 　　傅司南微垂眸，“久等。” 　　怔了怔，她反应过来，“我也没有等特别久，就一点点久吧。” 　　“……” 　　“大概一刻钟左右。” 　　“……” 　　电梯间便在商场出入口边上，傅司南长腿三两步地走到了，按到负二层的停车场。外侧冷硬质感的金属墙面若镜面般地反射出他与她的倒影，男人身形端直，脸容平肃而俊美。 　　望了望他，凌婳想起什么，“傅先生，你刚刚去做什么了？” 　　唇微启，他答得气定神闲，“扔垃圾。” 　　“……”扔垃圾要这么久的吗？ 　　不过是时电梯到了楼层，没有多想，她随他一同走入。 　　- 　　回到酒店之后，凌婳取了皮筋，将一把的长卷发捞起在手中，绑成马尾，一边束了围裙在腰间。 　　开火。 　　先用一刻钟腌制，再热锅冷油，将鱼煎香。 　　两面煎炸至微焦，放蒜瓣姜片花椒，加热水闷烧半小时，出锅，放香菜，将余下热油浇至鱼身。 　　她买了整三条鱼，因而也一并烧了三条。 　　好在总套里设施齐全，锅的容积也足以烧这么多。 　　将三条鱼装盘，一条装一盘，另两条装一盘。 　　取了筷子，凌婳从其中那单装一条鱼的盘子里夹起少许鱼肉尝了尝。 　　……挺好。 　　这般想着，她便抬手关停了油烟机，脱下围裙，端着另一盘鱼往玄关走。想起什么，凌婳把鱼放下在茶几，点开微信的聊天页面。 　　“傅先生，”抿抿唇，她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 　　摆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修长而如玉的指便取过了。傅司南垂眸。 　　婳婳：“傅先生，你现在有时间吗” 　　唇微扯起弧度，平静的容色起了波澜。 　　没有片刻的停顿，他回了她。 　　于他，这个问题只会有一个回答。 　　倘若……问的人是她。 　　“有。” 　　几乎前面才发了问，后面他便回了消息。 　　凌婳视线触及，倏然便从沙发上起身，开门，端盘，到他房门前，她抬手轻扣了。 　　而后门开。 　　迎上目光，凌婳仰起脸，对他展颜：“傅先生。” 　　然后把那道盘子往前稍微递了递，“……我烧的鱼。” 　　大概是房间里暖气温度太高，也可能是鱼的热气蒸腾了上来。未及把想说的话说完，她已经觉得自己的脸热起来了。 　　这时有幽幽的一声喵，是他养的那一只金渐层迈着猫步出来，光明灯照下猫咪尾巴直立，体态丰腴，皮毛优美。 　　绕几步到凌婳身边，那只金渐层不停地用脑袋蹭着她，温柔亲密。 　　把盘子再递了递，凌婳把刚才未说完的话接续着说了下去：“一条给你的，一条给猫的。” 　　傅司南：“……” 　　所以，在她心里，他跟猫是同等地位。 　　无声无息，接过那盘鱼，他墨眸中眼光便沉下一分。 　　见他对着盘中鱼凝神，有些苦大仇深，凌婳：“……” 　　她小声开口，“……你不喜欢鱼吗？” 　　黑眸觑视过来，傅司南转而望向眼前的人。 　　目光宛如双手，从她光洁的额下滑，顺着眉心与鼻，一路向下—— 　　直至红唇。 　　她应该是上过了妆——虽然在他看来，无需更多妆饰，她已经足够漂亮。 　　在他眼里，她什么样都是漂亮。 　　此时长卷发束起在脑后，整张娇小脸颊被露出。明眸善睐，而唇珠泛着微微的红，像山茶花新展开的花瓣，楚楚而又清新的。 　　视线凝定在那唇珠，堪堪的半秒，喉结在颈间上下滑动过了一圈，他回答她，声线偏低，又藏着不可觉察的哑意： 　　“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生活就像咕咕更新的章节，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章是一千还是一万。 　　——《阿咕正传》 第29章 薄荷 　　档期协调及时, 项馥第二天便正式进了组。 　　外表上瞧，项馥倒是十成的清冷。清瘦瓜子脸柳叶眉，细条条的身材, 行动处如弱柳扶风, 是十足的古典长相。 　　然而与长相截然相反，她待人却是极客气而热情。 　　一大早过来，助理亦带了云何最有名的粤式早茶过来，人均有份。 　　人员到齐，而后便是正式开工。 　　先是那一场需亲身上阵烧鱼的戏。 　　场记切板，正式开拍。 　　因用的是类似农村的灶台, 凌婳初时还不怎么熟练, 一回生二回熟, 拍了第二遍也过了, 尚算是顺利。 　　只是两次下来, 脸上不免便沾了些烟灰痕迹。 　　助理小方见机识意，凌婳才下戏, 小方已经打好了水，又备了毛巾和化妆镜。一手拿着湿毛巾，凌婳一边便细细地擦过了烟灰痕迹。 　　紧接着的下场便是凌婳与项馥的对手戏，项馥正在旁边备着词，余光瞧见凌婳手上也有些烟渍，便指了她手道：“凌婳, 你手上也有。” 　　说完了，项馥的目光却是一挪也不挪, 只凝在了凌婳指上一处，几秒后才抬眼一笑，“……你这个戒指真好看。是从哪家买的？” 　　循着她那一道声, 凌婳亦低了眼眸，落定在左手小指的尾戒。 　　从2012那个夏天开始到现在，这枚戒指，她整整戴了六年。 　　2012年的初秋，她从一场车祸中醒来，失去了那年夏天的记忆。 　　医生说是车祸造成了小脑损伤，进而导致短期的记忆丢失。 　　或许能恢复，又或许不能。 　　因为丢失记忆的时段并不很长，是而恢复与否，似乎便成了不甚要紧的事情。 　　而这枚戒指……便是她自车祸中醒来之后，凭空出现她左手的东西。 　　不记得什么时候买的，不记得什么地方买的。 　　自然也不记得……是谁买的。 　　是她自己，还是别的什么人。 　　只是它被戴在她的手上，亲密熟悉，平白无故，她不想将它摘下来。 　　彼时是云何秋初时节，医院住院部飘散着淡淡消毒水味道。她所在的病房外是一棵高大挺拔银杏，树冠丛生入云。秋风起，温柔如手吹拂了一树金黄簌簌。 　　向晚时分，亦有大片如银杏般的斜阳的光过窗入室，散漫无度的，带着北方秋阳独有的温度。 　　燥热，却又透着隐约凉薄。 　　落在她小指戒圈，与那一圈极细极晶莹的极光珍珠交相辉映，也是极闪亮而极美丽。 　　十六岁，出了一场车祸，丢了一段记忆，多了一枚戒指。 　　病床上，她抬起手，向着天空与夕照方向比对。 　　一枚尾戒在她小指，光彩绽放。 　　虽然，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买的，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买的，也……不记得是谁买的。 　　可她觉得那戒指很美丽，她很欢喜。 　　…… 　　思绪散漫开来，直至不远处有人喊了声申宥，那一声如是细针刺入致密气球里，反应过来，凌婳对着项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不记得了。” 　　项馥：“……” 　　看她刚才脸上那副表情，她还以为是前男友送的。 　　而且还是那种念念不忘的初恋前男友……之类的。 　　不过，不论是不是前男友送的，既然人家说了不记得，要么便是真不记得，要么便是记得但不想回答。 　　不管是二者中的哪一种，再问下去都没了意义。 　　项馥面上便几分可惜。 　　然她颇喜欢那戒指款式，但是归根结底，那也只是一枚戒指而已。若是想要，若是有钱，各类高奢珠宝店总能找到合心合意的。 　　因而也没有过多纠结。 　　此时是冬晨，寒风凛冽，亦有红彤日头从云层后探出脸来，放射红光是万丈。 　　休息时间，剧组里刷手机的刷手机，聊天的聊天，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人声嘈杂略有喧嚣，却益发衬得这冬晨静谧。 　　对着天空与微熹日光，凌婳再度抬起左手。 　　便见那散漫的光落在戒圈珍珠，交相辉映间闪烁晶莹。 　　戒指仍然美丽。 　　…… 　　她也，仍然欢喜。 　　- 　　而后是项馥与凌婳的对手戏，亦是乔沙梨屡屡不过的那一场戏。 　　上元夜宫宴。 　　然效果亦是尚可，项馥虽非科班，表演起来却合规合矩。演技算不上多出挑，却也没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 　　凌婳与项馥对着戏，导演郑晓年便全过程紧盯着监视器，刘副导则略紧张地紧盯着导演。 　　刘副导仍记得先前郑晓年说的话。 　　乔沙梨演的并不算差，只是因她二人正反派有别，而凌婳的演技又足以压戏，是而导致气场上本应强大一层的乔沙梨反倒气场不足，是而才会出现屡屡NG的现象。 　　刘副导自己当时没看出这一层出来，只单纯觉得有些怪——怎么试镜时候瞧着演技还成的，到了片场就这也不行，那也不对了？ 　　到项馥再来演曹冬青这个角色，他们便格外上心些。 　　出人意料的是，凌婳与项馥的这一条倒是很快过了。 　　刘副导不觉奇怪微微，转而去问郑晓年：“郑导……这一回没有压戏吗？” 　　郑晓年摇了摇头，一时没有说话，只是指着监视器上的屏幕，重又将刚刚拍摄的情节重新播放了一遍，示意他在旁看了。 　　接着他又调出此前乔沙梨饰曹冬青的同一场戏份，同样是一秒不落地看下来。 　　郑晓年问刘副导：“你觉得前一版曹冬青和后一版曹冬青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区别…… 　　刘副导细思了几秒钟，挠了挠头，模样是有些为难的，却还是如实地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我觉得……没什么区别，而且郑导，我有句话不知道要不要讲，” 　　郑晓年：“那就不要讲了。” 　　刘副导：“……” 　　郑晓年便笑：“行了，你第一天认识我？还要不要讲，你要说就说，不说就算了。” 　　刘副导便点头，道：“我觉得……只是我觉得，这一版曹冬青，气势上比上一版还弱了点。” 　　其实先前乔沙梨试镜的时候，他们定这个角色定得很快，除却乔沙梨是流量小花的原因外，也有乔沙梨试镜的表现与曹冬青很贴近的缘由——尤其是高高在上，端持骄矜的气场。 　　项馥则是清冷有余，骄矜不够。 　　未置可否，郑晓年微微颔首，“那对比这两版，老刘你觉得，哪一版更好？” 　　刘副导稍沉吟了，“……后一版。” 　　话一出口，刘副导自己也觉得有些不能理解。 　　为什么呢？ 　　为什么，明明是乔沙梨这一版曹冬青比项馥更好，但看剧情，却是项馥的那一版比乔沙梨更佳？ 　　由衷不解，刘副导不由得自己翻看起了监视器与手机。 　　看着看着，两三遍下来，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般的，他将目光转向郑晓年：“……郑导，我知道了。” 　　郑晓年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对着正在播放的两个屏幕，刘副导的面上也是几分难以置信的，一边看，他一边道：“两版的变化……不在曹冬青身上。” 　　郑晓年不语，对着两版视频，刘副导反而益发笃定：“在苏蔓菁。” 　　顿了顿，他道：“第一版的时候，曹冬青的气势强，但苏蔓菁更强；到第二版，曹冬青弱下来了……” 　　言及此，似乎是觉得这感觉有些吊诡，刘姓副导再一次地停顿了，半晌才开口道：“……苏蔓菁气势变了，变得比第二版的曹冬青还要弱。” 　　闻及此，郑晓年才认同地嗯了一声。 　　说实话，本来在今天拍摄前，郑晓年是有些担心上一次的情况会再发生。 　　然而开拍后，他微惊讶地发觉没有，且不仅没有，甚至比此前更好了。而后他细看，自然便看出了端倪——原因在凌婳所饰演的这个角色上。 　　像是知晓此前自己压戏了般，这一次，她有意识地放低了姿态，眉目神色动作愈加收敛，整个人包裹在浅杏色宫装里，形容如能与衣装融二为一，显得沉郁而不甘。 　　因此前乔沙梨抽烟的负面新闻出来得太突然，是以压戏的事情，郑晓年并未来得及与凌婳提起，还正准备趁这次换角后的机会与她提一提。 　　莫说是在同年龄段，便是在如今七零八零一代的老戏骨里，在她这个年纪时，能有她这般演技的，都是少之又少——接近于零。 　　压戏的原因只有一个，便是有演技，但只知放出而不知收敛，是而同台竞技对手戏时，便会压倒演技不如自己的演员。 　　只是，现下看来，提醒竟是全无必要了。 　　可能是意识到了，也可能是无意识的，但总之，针对第二次的表演，不需他人提点，她自己已经做出了调整。 　　便是收放自如。 　　表演的最高境界，莫过于此。 　　…… 　　白天戏份结束，又无夜戏，众人便纷纷收工了。 　　凌婳与姜知晓、项馥三人一起回休息棚区，正收拾着东西，忽而有警车的刺耳鸣笛从空中飘过，凌婳循声望去：俨然是一辆巡逻警车，车顶顶着发亮红灯从片场外大道驶过。 　　项馥顺着她的视线往那边瞧，想起什么，道：“好像是影视城这块有猥琐男群体被警方一锅端了，现在都搁局子里待着呢……我刚刚刷出来的微博新闻，现在还是热一。” 　　言罢项馥便边打开了微博，翻了翻，很快递来到凌婳眼前。 　　凌婳往屏幕上看，是账号名为“云何公安在线V”的警方号发布的消息。 　　@云何公安在线V：“近日来，云何警方联合通信公司端掉数个偷拍群，对偷拍并传播女性私密照的当事人依法予以行政拘留。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违法人员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目前，警方打击偷拍、偷窥等违法犯罪行为的专项行动正在进行中，如您有相关方面的线索，可联系我们，联系方式如下……” 　　这条微博还配了各大偷拍群群主的照片，倒是打了马赛克——是小小的“马赛克”三个字，且都是在眼睛部位打的，并不影响犯罪嫌疑人整体五官与容貌的辨认。 　　针对这条微博，大多数网民的反应自然是“怒火”的表情。 　　@叶倩倩er：“支持警方大力打击偷拍偷窥违法犯罪！是该让这些人蛆暴露在阳光下给大家晒晒了【呕吐】” 　　@quitequiteCC：“这码打得大快人心” 　　@查拉图斯特拉没有底：“平溪区居民支持警方” 　　“……” 　　项馥皱了皱眉心，面上有些后怕表情：“……听说这些偷拍群里头，大多数的窝点就在云何影视城这边。” 　　适才没发话的姜知晓听着也微微沉吟了，“确实是。”她道：“我来云何影视城这边拍了几回戏，每次都听说有演员被偷拍。” 　　凌婳边听着她二人的对话，一边自然也打开了微博。 　　便发现自己的微博私信箱里一时间多出不少的私信来了。 　　@凌婳美貌爱好者botV:“【链接】” 　　@凌婳美貌爱好者botV：“婳婳，我看今天的热点新闻，好像那些偷拍群挺多都在影视城那块是吗？你在那边拍戏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啊【爱心】” 　　余下的新私信也几乎都是一个内容，一时间被这么多人关心，凌婳觉得很温暖，于是逐一地点开回复了。想了想，又发了条微博，定位在云何影视城，内容只有一个心的小表情。 　　@凌婳V：“【爱心】” 　　很快地，底下评论便蹭蹭蹭地冒出来，多是让她注意安全的，也有个别的网络延迟不明就里，被人科普后也跟着让她在外多注意。 　　离下午戏份开拍还有一段时间，仍有空闲，凌婳便又刷了刷评论。 　　刷出“凌婳全球后援会V”的评论时，她指尖稍停。 　　@凌婳全球后援会V：“平溪区公安局24小时值班电话：0XX-XXXXXXX；云何市公安局打击偷拍偷窥违法行为专项行动小组24小时值班电话：0XX-XXXXXXX。” 　　云何影视城便在云何市平溪区。她所住的盛世酒店也正是平溪区连锁。 　　……好细心的人。 　　凌婳在这条评论右下角点了赞，回他：“谢谢【爱心】” 　　对方在线，即刻便回复了。 　　@凌婳全球后援会V回复@凌婳V：“不用谢。” 　　@凌婳全球后援会V回复凌婳V：“其余收下了。” 　　触及他这一条回复，凌婳目光停了停。 　　他说不用谢。 　　又说，其余收下了。 　　其余收下了…… 　　其余是什么？ 　　顺其自然地，她眼光往先前自己的回复上飘了飘。 　　“谢谢【爱心】” 　　蓦然便明了了他的意思。 　　不用谢。 　　但是，她的爱心…… 　　他收下了。 第30章 薄荷 　　照常理, 热评第一的位置还是被站子占着。 　　下方的回复亦是最多。 　　@不下一百不吃晚饭回复@凌婳全球后援会V：“硬核还是大哥硬核，直接甩上警察电话，也是, 有什么比警察叔叔更能保障我们安全的” 　　@婳婳的小棉袄回复@凌婳全球后援会V：“呜呜呜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大哥这条回复我就觉得好有安全感噢” 　　@美人如婳i回复@婳婳的小棉袄：“同感” 　　@奈雪的茶真好喝回复@凌婳全球后援会V：“没人注意到大哥和婳婳的对话吗, 婳婳回了个谢谢和【爱心】，大哥说不用谢但其余收下了……？？所以收下了啥，婳婳的【爱心】？？？……【滑稽】” 　　@只想对你说wanan回复@奈雪的茶真好喝：“开口就是老柯南了” 　　@婳婳的小甜心回复@奈雪的茶真好喝：“新来的吧？大哥一直很撩的” 　　@婳婳的小棉袄回复@奈雪的茶真好喝：“【二哈】大哥把刚才婳婳翻牌的那条截图置顶挂微博了【图片】” 　　“……” 　　- 　　当日只是开始，到第二天，云何市警方打击偷拍偷窥违法犯罪的专项行动正式开始，声势甚大。 　　不只是联合通信运营商方面进行打击, 与此同时, 警方也采取地毯式普查的方式, 对平溪区居民特别是云何影视城旁城中村的流动居民进行了身份信息采集与登记。 　　项馥性情活泼, 打一早来到剧组, 趁着还没正式开拍戏。她便到隔壁剧组去转了一圈，回来又对着姜知晓与凌婳笑, “那边剧组正准备给警察局送锦旗呢。” 　　说归说笑归笑，这场打击偷窥偷拍违法犯罪的专项行动中，影视城的演员——尤其女演员确实从中得到了很大程度的人身保障。 　　因而送锦旗也不奇怪。 　　…… 　　当天凌婳有一场舞蹈戏，这场戏同样也是主角感情线的第一个节点。 　　苏蔓菁在庭院练舞。 　　檐头铁马叮叮，一舞飞燕掌中轻。 　　却不知，便是在那一个夏日午后, 是无心而且无意，那在亭台水榭里的一支舞后, 她纤细身影落入容渊双目。 　　从此成了旁人眼中动人风景。 　　…… 　　舞名胡旋，是唐朝时著名的舞蹈，历史上安禄山擅长此舞, 历史上曾传其靠这支舞取幸于杨玉环与玄宗，借以掩饰自己的狼子野心。 　　胡旋舞对舞蹈演员要求极高，若非长久训练，只靠一时半刻的学习，几乎不可能习得全貌。 　　拍摄时固然是请了舞蹈指导的，指导老师姓秦，四十许人，望之却体态轻盈，肌肤亦然紧绷，分毫不显老相。 　　这位秦老师是古典舞界的行家里手，各大卫视编排舞蹈节目时，她常任舞蹈指导一职。 　　因是专业的古典舞蹈，难度颇高，导演郑晓年默认是要请舞蹈替身的，因而事先也跟这位秦老师打过了招呼。大意是让凌婳观摩一下舞蹈动作，学着做其中难易程度较低的拍个正脸，余下由替身完成即可。 　　秦老师身边亦随着个年轻女孩儿，姓阮，身着与凌婳一般服装，便是要来做舞蹈替身的。 　　也因最后精髓部分的舞蹈是由替身小阮完成，是以，在凌婳跟前教舞的时候，秦老师认真教过了简单手势，完整的舞蹈则只跳了一次，不再重复。 　　那胡旋舞由秦老师展现出来：先是放缓肢体动作轻柔曼舞，而后才是胡旋舞的核心动作——旋转。 　　颈间动作昂起如天鹅般优美，与此同时腰肢动作却是越转越快，直让人看得头晕目眩。 　　此时姜知晓与申宥人在休息棚，申宥瞧见秦老师动作便不由得咋舌，一边对着旁边的姜知晓道：“转这么快，她头都不晕？” 　　姜知晓笑了笑，面色是柔和意味：“秦老师是内行。” 　　唯手熟尔，会则不难——这便是小马过河的道理。 　　申宥便摇头，几分自言自语：“难度这么高……没替身是不行。” 　　姜知晓没有应声，只偏移了视线，默默地转向凌婳这一边。 　　一遍完整的胡旋舞跳过之后，秦老师示意凌婳展示一下。也不需多，能跳多少跳多少。 　　给凌婳做舞替的姑娘就在旁边，着与凌婳一致的戏服，面上亦化着同样的妆，表情稍显几分的优越，却反过来安慰凌婳：“没事的小凌姐姐，你又不像我和秦老师，专业学过舞蹈，意思意思拍的差不多就行了，郑导演人很好，不会故意为难你的。” 　　秦老师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本着鼓励姿态地道：“等下拍的时候只要前面的手势做到位就行了，后面的部分我们小阮会来补上。” 　　叫小阮的舞替闻言便稍显不好意思，又有些自得地笑笑。 　　音落，凌婳朝着秦老师微微颔首。 　　垂眸，视线落在舞衣冗长的水袖。 　　……她有一阵子没有跳过舞了。 　　用一阵子或许不太恰当—— 　　因为这一阵子，是整六年。 　　其实六年前那场车祸并未对她的肢体造成实质性的损伤，生理角度而言，她仍然可以跳舞。 　　但就是……不怎么想跳了。 　　像作家失去了灵感因而不再写作， 　　那之后，她也不想再跳舞了。 　　甚至连艺考时，她选择的也是相对不怎么擅长的声乐。 　　…… 　　今时今日，却又因拍戏原因再度重拾。 　　胡旋舞。 　　微微平复了呼吸，凌婳扬起水袖，定神。 　　如同电影倒映般的，秦老师先前的动作在眼前一一地浮现。 　　片场是凛冬，剧中却是炎炎的夏。 　　亭台水榭楼阁，风拂过，一一风荷举。 　　水袖抛空，肢体轻展，上身兜转。 　　足步落在鞋面，一步，一步—— 　　每一步都踩在节奏上。 　　心里感到好奇，申宥全程便没挪开视线，瞧着瞧着，也微奇着自言自语道：“……小凌跳得的有点意思。” 　　外行如申宥都能看出的事情，内行如秦老师怎么看不出。此时对着凌婳的舞蹈动作，秦老师神情便不由得从散漫变得凝神起来。 　　虽是前头几个简单动作，但做起来仍如行云流水，没有分毫的停顿与阻滞——能做到这一点，没些舞蹈功底是做不出来的。 　　这小姑娘莫不成是练过舞的？ 　　秦老师转念一想，倒也差不多。 　　毕竟演员多是艺术类出身，不是音乐便是舞蹈，会一些皮毛工夫也不奇怪。 　　只是再往下的高难度部分，便是行家里手才能涉及的领域了。 　　这样想着，秦老师将目光投射在正在专心于舞的女孩身上。却见她再度将水袖抛开，两条的烟灰广袖直如水墨笔调在天空染开，而后昂首，天鹅般的肩颈显得纤细而又平直。 　　秦老师目光聚焦如炬。 　　下面的部分……才是胡旋舞的精髓。 　　只见在那平台，她双臂轻展成水平一线，足尖踮起而腰肢轻转，身是轻盈如同梁上燕。 　　先是一圈，两圈……三圈四圈五圈。 　　六七八.九十圈。 　　速度逐渐加快。 　　可她的姿态间却又是自如舒展，反而显得不疾不徐的。 　　腰肢并水袖旋转之间，节奏亦如鼓点击打落在鼓面，次第地加速。 　　是清风吹散天空积雨云，是上涨的江潮漫过冗长堤岸，是迅疾的闪电划过无边无际墨夜。 　　那舞蹈身姿是那般的快。 　　可又优美连贯……因而也极自然。 　　秦老师看得早是入神。 　　此时，那亭台的一道影速度还在逐渐加快，直至整个人形容如一线的旋风，再也难以窥见真容。 　　她起舞时，万物静默。 　　就仿佛—— 　　这不是拍戏的片场，而是独舞的舞台。 　　越过了千余年的光阴，在这亭台水榭楼阁当中降临。 　　是秦时的月唐时的仕女，身形有如风旋，姿容翩翩。 　　弦歌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飘转蓬舞。 　　反手支腰，身是如月。 　　一曲终了。 　　舞替小阮早在旁看得瞠目结舌了，不由情不自禁道：“比我跳得专业多了……”有些难以置信，她不禁摇了摇头：“这什么神仙，天啊。” 　　秦老师则正对了那纤楚身姿，凝神贯注而不发一言。 　　确如小阮所言，是专业。 　　但又不只是专业。 　　到这个程度……已经不是专业二字能形容的了。 　　更是天赋。 　　是摆在台面的天赋，由不得人不承认。 　　而且…… 　　慢慢地回忆着先前的舞蹈，秦老师蓦然便回过味儿来。 　　这般气场这般风格……倒是与王修月有七八分肖似了。 　　王修月。 　　古典舞界巨擘，中国舞蹈家协会主席、国家一级舞蹈演员、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享受国.务院津贴。 　　人称，国舞之光。 　　- 　　到当日稍晚些时候，帝心剧组的官V号发表了一条博。 　　@帝心电视剧V：“名场面：苏小姐的胡旋舞，旋转、跳跃我闭着眼~【视频】” 　　视频正是在云何影视城取景里，那院落是四方，虽然片场已是凛冬季节，然池塘里仍是春水如碧，道具荷花盛放得亭亭。 　　远镜头聚焦在那水榭亭台，有纤细人影正高抛出水袖，整个人如同九重碧落上一朵轻云，肢体柔软轻展游弋。 　　自在，而又轻盈。 　　她身如是梁上燕。 　　初时是轻旋而慢转，随着时间的流逝，速度逐渐加快。 　　银瓶乍破铁骑突出，闪电划过墨色夜空。 　　愈加的快。 　　未剪辑的舞蹈整整有一分半的时间，且是远镜头逐渐拉近，因而人脸在视频当中不甚清晰，甚至可以说是很糊。 　　不少网友未看完视频全部便来评论了。 　　@蜜桃味利口酒：“服化道点赞” 　　@你追我你追到我我就：“看场景和服化道，包括舞替，感觉剧组是用了心的。本淑芬知足了，笔芯” 　　@青青头上帽：“然而是替身跳的……” 　　@云中月MOON回复@青青头上帽：“知足OK？看视频都能感觉到那舞多难跳。不请替身怎么办？？？亲自去学几年舞蹈回来，学成再上阵？？？” 　　这样高难度的舞蹈，若非专业训练根本不可能从容跳出。因此除非杠精，对于请替身这件事情，大多数网友其实是很能理解的。 　　否则还能怎么办？真回炉到舞蹈学校学个几年再出师？ 　　这不现实。 　　是以，偶有杠精出没，但也被真路人反驳回去了。 　　然而即便是为凌婳站队的真路人，显然也默认了那视频画面里跳舞的是替身，而非本人。 　　原因很简单。 　　虽然网友多非舞蹈专业，也难以以专业的目光去评判这支舞蹈。但是大家却都能看出来——那支舞难度不低，甚至可以说是很高。 　　别的不说，就看那转速…… 　　看得人眼睛都晕，更别提转的人了。 　　大约是这条微博几乎被所有人误会是舞替了，因而在此之后，帝心官V又补上了一条说明的微博。 　　@帝心电视剧V：“这不是舞替啊朋友们【笑哭】，这是@凌婳V本人【视频】” 　　那补上的视频，正是那一支胡旋舞的近景视频。 　　因为距离很近，是而这一次可以清晰分辨得出舞者的外貌。 　　正是凌婳本人。 　　看着都觉得眼晕的一支舞，竟非出自替身，而是演员本人亲自跳出。 　　得知这一事实，绝大多数评论都着实是震惊了。 　　@你追我你追到我我就：“天呐，这个真是亲自跳的……大佬实锤了” 　　@云中月MOON：“我刚刚还在说是替身帮跳的，我错了。全能大佬的世界我不懂，跪了” 　　@青青头上帽：“……dbq，是我没见过世面，见笑了@凌婳V ” 　　还有凌婳的粉跟着表白。 　　@凌婳美貌爱好者botV：“@凌婳V 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 　　数据推动，这条微博很快登顶热一。 　　除却微博之外，亦有不少其余的论坛在讨论。 　　豆瓣鹅组：李涛，凌婳这个舞在娱乐圈属于什么水平 　　晋江兔区：【树洞】最近有点喜欢这个小姐姐啊啊啊啊啊 　　虎扑步行街：最近经常上热搜的那个凌婳jrs们知道吗？感觉颜值实力都逆天了 　　甚至还被海外的微博用户传上了推特，拿到了几十万的点赞。 　　“噢我的上帝，她转得这么快，难道头不会像喝了野格酒一样晕吗” 　　“我自己试着转三圈就晕了，我想这应该是古老东方的神秘魔法。” 　　“我去过一次中国，中国的女孩都擅长唱歌跳舞，我的印象很深” 　　“那应该跟你去的地点有关。就像我之前一直以为中国人每家都有一只熊猫，后来我的中国网友告诉我，只有四川省人家里才有熊猫，其他省份的人家里是没有的。” 　　“……” 　　- 　　美成娱乐公司。 　　年关将至，工作也忙，况且洛苑手头并不只一个艺人。孟云樱虽是半退圈的状态，但靠着富二代男朋友的资源，也接到了云何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的邀约。虽然是大合唱，但这样的舞台，能露个脸已经是相当难得。 　　沈宁一年前拍的电影则将要上映，目前正在宣发期，沈宁也跟着剧组主创跑城市。 　　洛苑自然都要操心。 　　然她负责的具体事项繁杂众多，远不止这几项，财务工作和商务合作也均需要她处理和对接。是以，那一支胡旋舞上热搜的时候，洛苑还无知无觉。 　　直至加完班八点左右走出办公室，电梯门口，洛苑遇到了另一位经纪人。 　　作为曾经捧出顶流的人，洛苑在美成的地位毋庸置疑，便是高层老总也要略顾她几分的薄面。 　　此时偶遇，那位经纪人对着洛苑亦是笑得几分尊敬，“洛姐，凌婳是真厉害啊，开始我看那个热搜，还以为不是她本人呢……” 　　洛苑：“……” 　　全然在状况外，洛苑微颦了眉，微微不解，“热搜？” 　　“嗯嗯，”对方点头如捣蒜，面上又颇有些真情实感的赞叹：“那舞跳得是真好啊。” 　　洛苑：“……跳舞？” 　　“嗯嗯嗯，”对方继续点头：“就那个旋什么，旋……哦对了胡旋舞。”言及此，那位经纪人如意识到了什么，偏首看向洛苑：“洛姐，你不是没看到那个热搜吧？” 　　洛苑：“……”的确没有。 　　她做了一天的年终总结，不要说看热搜了，连微博都没打开。 　　对方见机识趣，便把事情的原因始末同洛苑说了一遍。全程比手画脚的，像是恨不能分分钟亲自演示给洛苑看似的。 　　那位经纪人费了一番唇舌，洛苑也听明白了。 　　剧组官博发了舞蹈视频，网友都以为是替身，结果不是。 　　应该不是什么难跳的舞吧？ 　　洛苑想着。 　　早在公司同凌婳签约之初，她便看过了凌婳的档案，记得她艺考的时候选的是声乐。 　　当时洛苑还想，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周毓棠天生的一把好嗓子，连妹妹也擅长此道。 　　正因如此，洛苑才觉得，那舞蹈难度该是不高的。 　　毕竟，若是跳舞当真很专业——那当初艺考的时候不自然就选了舞蹈吗？ 　　正逢此时电梯到了，抱着这样的想法，洛苑走入电梯，一边点开了微博。 　　热搜第一俨然便是先前经纪人同她说的舞蹈视频。 　　“1：苏蔓菁胡旋舞【星星眼】” 　　随意点入，洛苑打开视频。 　　整整十数秒凝神与静默。 　　洛苑：“……” 　　“洛姐？” 　　另一位经纪人连续叫了三声，洛苑才回过神来。对方便朝她看过来：“停车场到了。” 　　无意瞥见洛苑手机屏幕，那位经纪人不由笑笑：“是真挺厉害的。要不是亲眼看到视频，我肯定会以为是在故意夸张炒作。” 　　洛苑：“……” 　　与那位经纪人道了再见，洛苑走到车位边，上了车，她并未急着发动，却先打了一通电话过去。 　　那头的声音轻轻慢慢地响起来，“苑苑。” 　　“……”洛苑开门见山：“你会跳舞？” 　　“嗯，”那边有一说一地应了：“会一点。” 　　“是一点点，还是亿点点？” 　　“……” 　　既是打了电话，洛苑便顺势交待了下工作安排。 　　按照事先的安排，“再遇”还剩下一场vlog的带货直播，便在今晚。 　　这是双方合同上最后一次vlog直播，因为凌婳正在拍剧，直播带货难免分心，且直播并不符合公司对她的职业规划。是而，这一次的合同履约结束之后，洛苑并没有再让凌婳续约的打算。 　　…… 　　当晚八点半，vlog直播正式开始。 　　直播间才开，热度立时破了五百万。 　　这在猫里斗平台还不曾出现过。 　　即便是猫里斗平台的直播一哥一姐，一年中也极少极少能达到这个数据。 　　撑破了头，顶破了天，实时两百万已经算是极度可观。 　　更不必提一开直播热度就破五百万了。 　　弹幕涌出。 　　“滴，热搜卡” 　　“鹅组卡” 　　“鹅组+1” 　　“八组鹅们抱紧我！” 　　“步行街观光卡” 　　“……” 　　准备好用品，凌婳便抬了眸。 　　屏幕的前置摄像头映照出脸容，脸是精巧肤是白皙，最生动精彩是一双的明眸，宛如猫睛石般的璀璨，细往中探去又是深而不可见底。 　　校正了拍摄位置，撩了撩唇，凌婳一笑，“你们好啊。” 　　众人：“……” 　　美颜暴击。 　　“婳婳跟我是仙畜有别呜呜” 　　“妈妈问我为什么拿户口本看视频” 　　“婳婳嫁我QAQ” 　　不知是谁先带头刷起来，继而一刷便是一大片。 　　“嫁我嫁我嫁我嫁我嫁我” 　　“她才不嫁你，她嫁我” 　　“因为你们的话，婳婳今晚在我怀里安慰了我半小时” 　　“前排出售花生米橘猫布偶猫” 　　正式的教程视频还没有出，弹幕区便已经被刷满了。 　　只是忽而。 　　“‘凌婳背后的男人’送出八箭之心X999” 　　“‘凌婳背后的男人’送出八箭之心X999” 　　“‘凌婳背后的男人’送出八箭之心X999” 　　送礼物的flash一出，瞬间便如清空般的，弹幕也消失一空。 　　八箭之心，是猫里斗平台最新才推出的礼物名称。 　　在当前的礼物档次里是最贵，效果也最独特。 　　只要送出八箭之心，弹幕就会像是技能被冻结一样，通通被清空。并且，在八箭之心送出之后，所有的礼物都要延时三秒才能送出，所有的弹幕也要延时三秒才发出—— 　　除了送出八箭之心的那个人。 　　是而，从八箭之心这个礼物最开始投放时起，便有不少榜一送出向主播表白。 　　而此刻，屏幕逐渐浮现弹幕，是来自“凌婳背后的男人”的—— 　　“她是我的。” 第31章 薄荷 　　热搜加持加八箭之心, 到当晚直播结束，凌婳的直播间已经到达了两千万热度。 　　在猫里斗平台，这是史无前例。 　　前几年直播乱象丛生, 所谓的直播数据也有严重的造假嫌疑。经国家网信部门专门整治过数据才拧干了水。 　　猫里斗平台也是同样。 　　所以现今, 猫里斗平台的热度数据是不含水分的。 　　两千万热度，那意思便是实打实的两千万实时观众在线观看。 　　而这样庞大的流量，在猫里斗平台还不曾有过。 　　平台方面有些欢喜，也有些忧。 　　喜的当然是流量，对于直播而言，流量就是小钱钱。 　　至于说忧的…… 　　直播间热度太高, 他们的服务器好像吃不消了。 　　…… 　　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中的, 就在当夜, “猫里斗平台崩了”的话题也随后登上了热搜榜单。 　　平台官方也发了微博安抚用户。 　　@猫里斗平台V：“ballball大家不要离开小猫猫qwq, 小猫猫正在排查服务器, 等排查好了会尽快恢复哒【生活不易，猫猫叹气】” 　　@猫里斗平台V：“怪你过分美丽, 怪我让人着迷@凌婳V” 　　…… 　　一天之内，两条热搜。 　　网友目光如炬，前一条热搜的转赞评指数很高，看着便不像是单纯靠钱砸出来的。 　　至于后一条…… 　　谁会为了上热搜，把自己做直播的平台给做崩了？ 　　于是引发一众真路人围观。 　　“凌婳：一人我饮酒醉，一人我平台崩” 　　“凭一己之力推动服务器升级【点赞】” 　　“……” 　　也有更路人的真路人, 既没关注此前数次热搜，也没关注过《帝心》剧组, 更加没有关注过“再遇”的vlog直播，满脸问号。 　　“凌婳是谁？为什么说她一个人弄崩了猫里斗平台？” 　　又有人超热心担负起科普志愿者：“凌婳是……因为……然后……最后……” 　　“是卖产品啊？卖什么产品啊” 　　“化妆品吗” 　　“哪个牌子的” 　　人类的好奇心无穷无尽。 　　既然猫里斗全线崩坏了也进不去了，众人便去看当事人的微博, 微博打卡毕，又去宾果网的再遇旗舰店逛了一圈。有的逛完了就退出了，也有的逛着逛着就下了单。 　　毕竟，女人的化妆包里永远缺一支口红。 　　…… 　　这边顾客悠悠闲闲地逛店下单跟客服聊天，那边“再遇”运营部里，客服一个二个均是双手打字飞快地回复着。 　　虽然知道每次那位凌小姐直播完就会出现购买人数激增的情况但是…… 　　这增得未免也太！多！了！ 　　公司已经按照上一次直播结束后的情况来增加客服人手了，但是完全不够。 　　按照今晚的客流量，客服对应的得是现在的2.5倍，也是平时的10倍左右。 　　简直可怕。 　　旁的不说，就连半个月前宾果网最大的线上购物节——101购物节上，全天下来，“再遇”的销量也不过是今天的二分之一。 　　这也就是意味着…… 　　凭她一人，便可抵消101购物节两倍的网店流量。 　　- 　　在胡旋舞、猫里斗平台争相上热搜的次日傍晚。 　　开过例会，时间已经过了五点半。洛苑从会议室走出，关闭了手机的飞行模式。 　　便是若干的微信横幅提示弹出。 　　点开微信，置顶的消息来自“老公”，四点一刻发来的。 　　“晚上我有事，年年你去接。” 　　多的一个字都没有。 　　无论歉意，抑或体贴。 　　只往上看了看，洛苑继续往下扫去。 　　幼儿园老师催她接孩子。 　　沈宁说助理背后骂自己。 　　明天孟云樱商务活动的赞助商临时通知要改时间…… 　　一地鸡毛。 　　眉眼微低，洛苑是一如既往的全副严妆。 　　她其实年龄并不很大，不过才到四十的界限，且保养得宜，职业原因更是时刻全妆，平日里风风火火，几不可见疲态与脆弱。 　　那严整的妆也便如成年人的面具，极精致，极其具有掩饰意味。也，仿佛是全副武装的—— 　　却不堪一击。 　　坚硬的壳，脆弱的里。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洛苑重又抬起了眉眼。 　　越是忙越是不能乱，事情总要一件件地解决。 　　首先要开车去接女儿。 　　五六点正是下班的晚高峰，高架上也堵得不行。 　　窗外夜色一分一厘地暗了下去，心情逐渐焦灼时分，挂在耳蜗的蓝牙耳机里却有铃声响起。 　　电子女声逐字逐句，“再遇许如诺来电。” 　　洛苑：“……” 　　许如诺便是先前给她发过六十秒语音方阵的品牌总监。 　　正欲接听，想一想，洛苑稍微把音量调低一些，这才接下电话。 　　然而这一次许如诺却没开场哈哈哈了，只是语气冷静地道来了：“洛总，您今天发给我的消息我反馈给领导了。” 　　洛苑笑一笑，“麻烦许总了。” 　　因昨天完成了合同上最后一次vlog直播的履约，是而，洛苑今天发的消息也便是与之相关的。 　　这回许如诺没跟她再商业互吹起来，反而开场便切入主题，“实不相瞒，洛总，我们大老板对凌小姐的表现很满意。”言及此，他微停顿，然后修正补充：“是非常满意。……我们想跟您确定长期合作关系。” 　　洛苑也静了静，以认真回复认真：“许总，如果长期合作是指直播带货的话……我想我已经把我们的意向跟您说得很清楚了。” 　　洛苑很清楚，眼下带货的抽水虽高——但一来不稳，二来能维持多久也是个问题。 　　实绩才是人在一个行业立身的根本。 　　娱乐圈也同样。 　　一时的红火，可以靠美貌靠人脉靠人设靠运气，但若是想做一棵常青树，任风来雨去而不倒，便一定要有能拿得出手的作品。 　　她没打算为了眼下这点油水分散凌婳的精力。 　　于洛苑看来，她还有更大的能耐，应当去更高的地方。 　　因而这一句看似是客气，实则是婉拒了。 　　听闻洛苑的话，那头安静了会儿，继而洛苑听见，电话那头许如诺如是笑了下，才不疾不徐地出声，“洛总，”他道：“如果我说的长期合作，不是指直播带货呢？” 　　洛苑听的眉心一跳。 　　跟品牌方的长期合作，若非网红形式的直播…… 　　不等洛苑的猜测浮出，那头便已自行地回答了： 　　“我司董事长的意思，是想签凌婳小姐为我们的全品牌代言人。” 　　“……” 　　道是还要考虑，洛苑挂断了电话，手搁上方向盘，她浮思淡淡。 　　“再遇”现任的代言人是林烟云，且中间跟林烟云续了一次约。 　　林烟云是何等人。 　　算是上等的颜值，打着国内最年轻影后的人设，父亲是萌幻影视董事会的董事，不久前又在微博之夜靠粉丝打投拿下了Queen的奖杯。 　　一手的漂亮牌面。 　　呼风唤雨虽还谈不上，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差不多了。 　　现下在内娱，林烟云算是小花里的头一家。 　　是以，最初十二月的时候，凌婳前两次带货，“再遇”那边跟她话里话外提了提林烟云代言要到期的事情。对方虽未言明，言下之意却是不言自明。 　　然洛苑也只是听听罢了。 　　毕竟……现任代言人是林烟云。 　　咖位是摆在那里的。 　　是时前方车流开始缓慢地挪动了，洛苑边想着，边发动了车。 　　只是忽而，前视镜里显示后方车速度有些莫名的快。未及洛苑反应过来，便是訇然的一声。 　　“……砰！” 　　追尾了。 　　- 　　“CUT!” 　　最后一场戏结束时，天已经暗透了。薄雨落下，散漫而又绵密，如被冰淬过的针，透着刺骨的冷意。 　　换过了衣服，凌婳才去拿手提包。包内手机忽而震动，是洛苑的电话。 　　电话那头洛苑声息微急促，话几乎是一口气说完：“凌婳，你拍完了没？要是拍完了，能不能帮我接一下年年？” 　　原是洛苑在高架上被新手追尾，对方的车没上保险，目测又要负全责，是而正在闹着，交警还在现场协调。 　　…… 　　年年大名余年年，寓意年年有余，是洛苑的女儿，正在云何实验幼儿园读大班。 　　云何影视城离实验幼儿园有二十公里的距离，助理小方家在中途，到了地方，凌婳便让她先回去了。 　　一月是云何最冷的时候，况且此时天正落着雨，烟雨濛濛而如雾，裹挟了一层的寒意，益发令那寒冷加深了一分。 　　云何实验幼儿园的岗亭处里，余年年坐在一张桌子前，桌上摊开了一本绘画书，她的小短手捏在书页的一角，一页一页地往后翻着。 　　岗亭处里有空调，隔着一道落着白雾的窗，也隔开了整个云何的严寒。 　　墙上悬着的时钟钟面上，时针指向六点半。 　　距离幼儿园放学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两个小时。 　　身后幼儿园女老师正在和保安大叔交谈声起，音量其实不大，落在这逼仄空间里却是清晰。 　　保安大叔嗓音略粗噶，“怎么这小孩家长老是拖到这个点啊？” 　　女老师叹了口气，回：“她妈妈工作好像挺忙的……我看每天早上一大早送过来也是她，晚上过来接也是她。” 　　保安大叔啧了声，“小孩子爸爸呢？离婚啦？怎么也没见他来过的？” 　　女老师便压低声，“这个是人家家里事儿，我怎么好问哪。”又似叹非叹：“就是可惜了小孩子……” 　　有些吵，余年年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目光回落在书页。 　　【于是小鱼飞上了天空】 　　【天空上，云朵颜色是很多的，有紫色的，有粉色的，有橘色的……】 　　“啪嗒”一声滴落——那是突兀的，也是极小极小的声音。 　　因而也是细微至于不可察觉的。 　　水珠落在书页，很快地被纸张渗透吸收了，又朝周围散开成深色的、不规则的斑点。 　　揉了揉眼睛，余年年继续往下看去。 　　【飞到云朵的尽头，小鱼看见了一个美丽的仙女】 　　面前却忽然的落下一片阴影。 　　自然而然，余年年抬起头来，蓦然便对上了一双眼睛。 　　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比宝石还要明亮的眼睛。 　　然后才看见那张脸。 　　余年年怔住。 　　大眼对小眼，凌婳试着叫她，“你就是余年年吗？” 　　余年年：“……” 　　再一次地揉了揉眼睛，余年年缓了缓神，不可置信，“仙，仙女。” 　　凌婳：“……” 　　这时保安与女老师走出，确认过凌婳的身份，便让她把余年年接走了。 　　上了车，凌婳便问她：“晚上有想吃的东西吗？” 　　背着自己的小书包，余年年低垂着的脑袋晃了晃：“我也不知道晚上想吃什么。” 　　“……”于是凌婳换了问法：“那你平时喜欢吃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我平时喜欢吃什么。” 　　“……” 　　她偏过脑袋，“仙女。” 　　凌婳纠正她，“凌婳。” 　　“凌婳仙女。” 　　“……” 　　望向凌婳，余年年小朋友认真道：“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这个回答她给得很熟练，像是平时常常如此。 　　不过她吃什么…… 　　凌婳想了想，“我晚上吃半碗燕麦粥，一个苹果。” 　　余年年：“……” 　　小手伸进了背包，余年年翻找了一会儿，摸出一张百元大钞，递过来。 　　凌婳没接，微微不解，余年年解释：“这是买晚饭的钱。” 　　凌婳：“……” 　　并不是因为那个原因。 　　余年年没有想吃的，盛世酒店又自带了餐厅。凌婳便直接带着她回了酒店。 　　先把包放下了，而后走出，正逢旁边的房间解锁声响起。 　　循着那声，一大一小的两个姑娘不约而同地望去。 　　便见包裹在平整裤装里的长腿踩着皮鞋落了地，挺直身形于通明光线中走出。 　　如山青竹，自带了朗月与清风，他是人间芝兰玉树。 　　此时、此刻、此地。 　　视线是笔直一道的，傅司南朝她望来。 　　镜片单薄，目如泼墨。 　　作者有话要说：　　傅娇娇才走入新章，便有小天使评价:傅娇娇，你又来制造偶遇凌婳婳了！ 　　傅娇娇便为自己辩解，又是说什么偶遇自己的老婆不能叫制造偶遇，又是说什么偶遇频率并不很高一周只有七次。众小天使听了便口合口合大笑，一时间，阿江江文学城流动着快活的氛围。 　　下章内容：一起带崽【大雾】 第32章 薄荷 　　循声望去, 凌婳跟他打招呼，“傅先生。” 　　傅司南应声。 　　余年年望过来，也跟着叫人, “叔叔。” 　　他没答。 　　余年年转向凌婳：“叔叔没理我。” 　　凌婳安慰她：“这个叔叔不爱理人的。” 　　傅司南：“……” 　　是他先迈步, 而后三人自然走到了一起。凌婳便主动地对他开口：“这是我经纪人的女儿，年年。” 　　“她今天临时有事请，来不及去幼儿园。” 　　“所以我接她回来了。” 　　三个人并行入电梯，凌婳按亮了中间西餐厅的楼层。 　　男人眼风无声扫过那亮起的按钮：是餐厅对应的那一层。 　　门合拢，电梯开始运行向下。凌婳仰眸向身侧，“傅先生, 你出去有事吗？” 　　傅司南唇是轻启, 干脆利落而无犹疑：“吃饭。” 　　“……”他也是去吃饭啊。 　　“我也要带年年去吃饭。”凌婳便道。 　　余年年的眼珠在二人之间转了转。 　　不爱理人的叔叔是去吃饭。 　　婳婳仙女也是去吃饭。 　　“……” 　　余年年主动建议：“那你们可以一起吃饭。” 　　凌婳：“……” 　　这个建议像是很自然, 却又有一些突然。 　　悄悄, 凌婳用余光瞥了眼他。 　　他脸上仍是温温淡淡的样子, 没什么表情。 　　所以很快收回视线，微抿着唇, 她试探性地建议，“如果傅先生你不介意，” 　　“嗯，”他自然接话，声线低沉的温润的，“我不介意。” 　　“……”好的。 　　然后悄悄, 她低了眼睑，彼此再没有更多的语言交流。 　　余年年的眼睛继续转来转去。 　　……咦。 　　婳婳的脸, 好像似乎仿佛有点有些…… 　　红哦？ 　　谁都没有说话，因而氛围宛如雨前的低气压，是极度的窒闷。 　　余年年的目光便看过来又看过去, 一会儿看看左，一会儿又看看右。 　　感觉……有点奇怪。 　　婳婳不说话了。 　　叔叔也不说话。 　　可是感觉很好。 　　…… 　　感觉不只很好，而且还很熟悉。 　　不再转眼珠，余年年开始动脑。 　　哦，她想起来了。 　　过年的时候，姑姑和姑爷到她家里来，就是这样的。 　　姑姑看着姑爷，不说话； 　　姑爷看着姑姑，也不说话。 　　…… 　　然后他们抱在一起了！ 　　她在旁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然后她还想再看，就被妈妈拽走了！ 　　余年年：“……” 　　动脑完毕，余年年又骨碌碌转起眼珠。 　　为什么姑姑不说话，姑爷不说话，就能抱在一起了； 　　为什么婳婳不说话，叔叔不说话，……？？？ 　　这是个一时半会很难得出结论的问题。 　　还没有等她想出答案，餐厅已经到了。 　　电梯出口即是西餐厅的入口，有迎宾员专门站在门口，闻见有声响动，抬起脸便是样板化的笑容，“您好欢迎光……” 　　光字卡顿了。 　　在视线触及来人的瞬间。 　　迎宾员：“……” 　　卡顿三秒，迎宾员自然地接话，却在无意之中多了几分恭谨，“……先生。”她视线稍稍偏转，瞥见男人身侧又是，“……” 　　毋庸置疑，眼前的是一位美人。 　　又不是一般的美人。 　　…… 　　身披了落肩的浅色大衣，烫染过的温柔长发是微卷，随意而如云雾般地散在肩在背，发质美丽，在西餐厅内有意调暗的光线里散着动人光泽。素手提着金棕色的手提包，露出一节的腕与肤白腻如玉，只往上看一眼，便再也难挪开视线。 　　五官是姣好自不必提，但最生动也最精彩仍是一双的明眸，顾盼流转之间如同猫睛石般的，璀璨而且盈盈。 　　是最直白最简单、也是最命中红心的美。 　　即便放在美人堆里，她也是美人中的绝对翘楚。 　　只是—— 　　等人走过去了，迎宾员垂了头，在暗中细思着。 　　怎么觉得……一起进来的这一位……好像有点眼熟？ 　　忽然地灵光乍现，迎宾员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了。 　　刚刚那个美人……不就是之前跟自家少东家一起上热搜的那位吗！ 　　迎宾员：“……！” 　　那么， 　　然后， 　　所以，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 　　进的是包间。 　　光线昏淡，凌婳与余年年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一侧。 　　傅司南落座在另一侧，两条笔直长腿随意交折。镜片之后视线如墨，此时却又平添了些温润意味。 　　服务员拿着pad过来点单，他没看，眼风只往对座扫了扫，温淡无声。 　　服务员立刻便会意，两步并坐一步地将pad递到凌婳这边，主动而殷勤地一页页往下翻。 　　凌婳便低了眸去看菜单，不时去问余年年：“这个可以吗？” 　　余年年：“可以。” 　　“这个呢？” 　　余年年：“也可以。” 　　…… 　　不动声色，透过微薄的镜片，傅司南的目光沉静专注。 　　一个在问，一个在答。偏偏答的每次都是一样，到点下一道菜的时候她也还是会去问。 　　指节一一地掠过，最后的几页是甜点与酒水。 　　凌婳看了看，配图里的奶油舒芙蕾看起来有点好吃的样子。 　　她有点想吃。 　　然而此时手机响起来了。 　　是减肥打卡软件的提示音：“温馨提示：今日您已摄入829卡路里，晚餐请不要大意地继续打卡哟~” 　　凌婳：“……” 　　于是她转而去问余年年，“年年，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pad发亮的屏幕上，松软的舒芙蕾上淋着乳白色奶油，斜插着巧克力的小饼干和其他可食用装饰物，很可口很好吃的样子。 　　余年年多看了两眼，摇了摇头。 　　无声也无形的，傅司南视线从面前一大一小面上扫过。 　　薄唇边际有浅淡弧度。 　　然而到服务员上菜的时候，却还是上了那道奶油舒芙蕾。 　　一式两份。一碟放在凌婳面前，一碟放在余年年面前。 　　无声无息，余年年瞪大了眼。 　　上菜的服务员微躬身，笑着道：“餐厅今天活动，消费满五百送两道奶油舒芙蕾。” 　　凌婳：“……” 　　对着那道奶油舒芙蕾，想到背后惊人的卡路里，有些为难，凌婳抬起眸，望向对座。 　　傅司南唇微启，声线很低，温润如落玉，“我不吃甜。” 　　凌婳：“……”她还什么都没说。 　　当然浪费粮食是不好的，他不吃甜，那除了她吃掉，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于是她拿起小勺子，心安理得地去舀舒芙蕾上的奶油，送入口中。而香草的甜美在味蕾化开，那味道极柔顺而浓郁。 　　是那样诱人的滋味。 　　让人尝了一口，便止不住去再尝第二口。 　　很甜。 　　…… 　　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余年年的胃口固然是很好的，且她是同龄孩子中难得而可贵的不挑食，上桌的菜色都能杂七杂八吃上一些。 　　余年年不挑食，凌婳却不怎么动刀叉。 　　虽然不节食，但她还是会控制饮食，平时都会很注意卡路里摄入和蛋白质构成。今天晚上一道奶油舒芙蕾已经算是破戒了，是以到后面的牛排和罗宋汤等端上桌，她几乎分毫不动。 　　如余年年这般的小朋友自然不会懂得身材管理这一说，见凌婳不动，余年年嘴里含了一口汤，含糊其辞地问：“……婳婳怎么不次。” 　　究竟是大班的小朋友，一会儿的相处下来，余年年就改了口，宛如同班同学般地一口一个婳婳地叫着。 　　凌婳笑了笑，“我吃饱了。” 　　余年年睁了眼睛：……可是婳婳只吃了一个小蛋糕。 　　跟仙女一样，她也吃了一个小蛋糕。 　　但是跟婳婳不一样，吃完一个小蛋糕之后，她还可以吃一整碗饭，或者一整块牛排，或者五个奶黄流心小包子，或者……然后再吃一点水果，才饱了。 　　爸爸吃的比她要多，妈妈吃的比她要少。不过，比起婳婳，爸爸妈妈和她吃得都要多，多很多的那种多。 　　虽然…… 　　低了头，余年年嘴唇微抿。 　　虽然……妈妈现在很少和她一起吃饭了，爸爸也很少。 　　爸爸妈妈和她一起吃饭……就更少了。 　　她甩甩头，努力把这些不开心甩出去。 　　然后自觉不自觉地，余年年转向对座，征求那位不爱说话的叔叔的意见，“叔叔。” 　　她问：“婳婳是真的吃饱了吗？” 　　傅司南瞟她了眼，不深不浅地。薄镜片后，深如墨的眼光在凌婳面上转过，状若是不疾不徐的，其实也快。他唇轻启，“假的。” 　　一锤定音。 　　凌婳：“……” 　　余年年：“……” 　　于是眼睛眨眨，余年年把眼前的碟子盘子尽数往凌婳手边上推，“婳婳吃这个。” 　　“婳婳吃那个。” 　　“婳婳再吃一点这个。” 　　“婳婳再吃一个那个。” 　　“……” 　　是自己骗小朋友在先，因而对着热情如火的余小朋友，凌婳也没有拒绝，来什么便尝什么。 　　末了余年年同学吃饱喝足，此时已过八点半近九点，大约是到了生物钟上休息的时间，她抬着手连声地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 　　凌婳也未注意，只是垂了一双的睫毛，跟男人算起账来，“不含赠品是552，傅先生，理论上我应该转400给你。” 　　视线停驻在女孩子光洁脸颊，傅司南唇边有浅淡的笑意浮现，开腔嗓音是一把的悦耳，如同珠落玉盘，他评价她：“你数学很好。” 　　她嗯了一声，“四舍五入，很简单的。” 　　“……” 　　“不过我不打算AA。”眸光上抬，她对他一笑：“这顿饭算我请你，傅先生。” 　　这段时间他帮了她不少忙，这顿饭她早就该请了的。 　　然而他唇微扯，温声地否定，“不必。” 　　“你不用跟我客气的。”一边说着，凌婳一边去pad上找结账，看到菜单，她点了付款——显示价格是0。 　　以为是弄错了，她又重新刷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 　　这会儿恰好有服务生进来上水果，见凌婳正在刷着pad，便过来客客气气地问是否需要帮助。 　　凌婳举眸，“好像不能买单了……价格显示是0。” 　　闻及此，服务生不觉微微一笑，“没有错的，凌小姐。”她微侧身，朝那雅座上斯文清贵的男人示意，语气很客气：“哪有员工向老板收费的道理呢？” 　　凌婳：“……” 　　好像是这个道理。 　　不过，她有些旁逸斜出地想着，如果次次都是这样，那她岂不是永远也没机会请他吃饭了。 　　然而如是能闻见她的心事般的，落在这安静氛围里的，是男人低沉的声，“下次再换你请客，如何？” 　　……请客。 　　听见了这二字，凌婳便惯性地点头了，想起什么，又举眸向他：“下次是什么时候？” 　　旁边的服务生三十岁余，是结了婚，也是做了妈妈的人，听了这话，俨然便觉得耳热。 　　再一寻思，这不是自己跟老公刚认识的时候，相互之间都有好感，便有事没事约着对方一起吃饭时候的对话嘛。 　　简直如出一辙。 　　且偏偏偏偏…… 　　其中的一方，还是自家的大老板。 　　同事们年龄都相仿，每每提及，便不觉伤了神。道若是年纪小个十岁，尚未婚配，还能肖想肖想这位盛世的少东家；若是年纪再大个十来岁，女儿尚未婚配，也是同理。 　　现在是年龄在那儿，上不去下不来，肖想不得，便只能抱着欣赏的态度了。 　　此时此刻听闻了那一声问，漆黑视线里有不明意味涌动，喉结亦在颈间无声滑动了一圈。 　　傅司南声音是低低沉沉，宛如从喉骨蹦出：“你定。” 　　她说是什么时候，他便是什么时候。 　　凌婳抬了眼，稍微疑惑，“……那你呢？” 　　在今年，她只能算是一个刚入行的演员，行程表都已经安排得很密集了。比之于她，他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才对。 　　然而二字从薄唇间撂下，他轻描淡写地答了： 　　“我随意。” 　　对一切事情，他都随她的意。 　　随她欢喜。 　　- 　　未出餐厅，余年年头就已经困得栽到了桌子上。叫不醒人，凌婳便只能试着自己环腰去抱人。 　　五岁的幼儿园小女孩，再重又能有多重。 　　抱余年年之前，凌婳是这样想的。 　　然后，等抱人之后。 　　凌婳：“……” 　　怎么会这么沉。 　　明明是小小的一只崽崽，被她抱在怀抱里面，也如重是千钧。才抱着走了几步路而已，凌婳腿有些发软，心口被孩子的重量压着，也有轻微的呼吸艰难。 　　有薄荷的清新干净的香飘落了。 　　一道的低声随之落在她的耳脉，“给我。” 　　凌婳抬起眼睛。 　　见包厢柔和微暗里，与她对视时，他眼镜后的瞳仁如墨，倒映她脸容是清晰。 　　静静。 　　“……砰。” 　　一声猝然地响起，不算很大，原是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将未关全的门偏重地阖上了。 　　神识便回过笼来。 　　不可觉地，她稍微侧目，避开他视线。 　　把怀里的孩子交给了他。 　　手如释重担，凌婳呼出一口气。 　　那厢傅司南轻而易举地扛起了余年年，闻见这一声，他侧首瞥她，蓦然评价：“你体力太差。” 　　“……”被他否定，让她下意识地反驳：“也不是很差。” 　　可能大概也许有一点差……但太差是谈不上的。 　　他如笑了声，只是声音很轻，因而是绝对的不分明。待她循着那声望去，那一张分明深刻轮廓又是平淡，几不可见任何情绪的波动。 　　仿佛适才那笑意，全是她一个人的错觉而已。 　　然后沉沉的一把声落下，她听见他道：“不吃饭不运动，体力能好到哪里去。” 　　笃定的口吻，肯定的语气。 　　不吃饭……其实也不是，但是刚才确实是，所以她跳过了这一条。 　　至于不运动，那就更不是了。 　　她虽然有六年没有跳舞了，但基本功还是每周都在练的。 　　众所周知，跳舞是有氧运动，且消耗卡路里的比例极大。 　　……她怎么就没有运动了。 　　而此时撂下那一句，傅司南抬腿便径直往外走。凌婳也亦步亦趋地跟上去，继续慢慢地反驳他，“你怎么知道我不运动的，”她道：“……你又没跟我一起运动过。” 　　忽而地，光洁地面映出男人挺直身形停驻。傅司南回过眸，金边镜片后目光是不可测的深暗，藏了浓密的意味如深林野兽，他唇微启： 　　“不然，下次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傅娇娇大胆提议一起运动 　　凌婳婳小鹿乱撞不知所措 第33章 薄荷 　　那一道的男声低低沉沉, 落在了人的耳脉，也如一支的柔软羽毛，自人的心湖笔直地刷过了。 　　轻轻的涟漪, 微微的痒意。 　　如带热度。 　　话是很正常的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被他那么一说，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怔了下，凌婳举眸向他，开口有些磕绊：“一起……什么运动。” 　　傅司南眸微垂，眼底有浅淡笑意上浮，声仍温淡, “你定。” 　　“……” 　　回了房间, 余年年已经睡着了, 凌婳洗过澡吹过头发, 而此时手机震动, 是表演系的群里有消息。 　　严妆老师：“下学期开学就要定论文主题了，大家放假回去可以提前准备起来了。” 　　云何戏剧学院今天正式放寒假, 是以老师会这样说。 　　论文主题方向凌婳想过了，她对戏剧文学比较感兴趣，看得比较多的是布莱希特的作品。时候尚早，她打算再上知网看一点相关资料。 　　想了想，凌婳打开问答软件，搜索：“哪些理论书适合和剧本一起看”。 　　手指敲击在键盘, 打着打着，如男人低沉沉的一把声仍在耳边萦绕着, “……不然，下次一起？” 　　下次一起…… 　　运动。 　　而后神识回笼，目光亦回到屏幕。 　　“哪些理论书适合和剧本一起运动” 　　凌婳：“……” 　　- 　　洛苑是次日早晨来接的余年年。 　　这一回见到, 三个人便一起在酒店吃了次早饭。 　　余年年早晨胃口不太好，洛苑为她拿的餐盘里，她俨然只吃了小半。洛苑见了便皱一皱眉，正色问：“昨晚是不是缠着姐姐吃垃圾食品了？” 　　凌婳正要开口，余年年却已经抢先摇头如拨浪鼓，“没有的没有的，”她道：“昨天是婳婳和不爱说话的叔叔请我吃的饭。” 　　捕捉到关键信息，洛苑描绘过的眉一抬，重复地问：“‘不爱说话的叔叔’？” 　　余年年嗯啊了一声，脑袋仰起了，仔细地想一想，“……傅先生。”余年年毕竟是幼儿园大班，难免小孩子心性。想起来了对方是谁，她便有些欢天喜地的：“嗯嗯，就是婳婳和傅先生。” 　　眼风一飘，洛苑自然地往凌婳面上一扫，质询无声。 　　凌婳：“……” 　　却不同以往，洛苑没有追问，只是垂下眼睑，清淡嘱咐：“谈恋爱不要影响工作。” 　　抿了抿唇，凌婳有些为难地否认了：“……我没有谈恋爱，苑苑。” 　　洛苑：“……” 　　洛苑望过来，“没有谈恋爱，那你们吃饭的时候谈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却是余年年在旁边兴致冲冲地举手了，这道题她会。对着母亲，余年年道：“婳婳说下次要请傅先生吃饭。” 　　余年年饰·婳婳：“这顿饭我请你，傅先生。” 　　余年年饰·傅先生：“不必，下次再请。” 　　余年年饰·婳婳：“下次是什么时候？” 　　余年年饰·傅先生：“你定。” 　　凌婳：“……” 　　洛苑：“……” 　　洛苑深深叹了口气。 　　凌婳：“……” 　　- 　　“再遇”的动作很快，才跟洛苑通过气，没两天，品牌老总许如诺便亲自到了美成娱乐的谈判桌前头来。敲定了合同，同时也敲定了广告拍摄的日期：1月最后一天，31号。 　　倒也不怪品牌方面着急，毕竟与林烟云的约2月中上旬便到期了，到期也是官宣代言人的时候——是而现下也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拿到合同的时候，洛苑还微微怔了怔。 　　倒非是对方杀生刻意压价。 　　恰恰相反，对于一个初入圈不久的新人而言，“再遇”开的价格非常公道，甚至可谓是厚道。 　　谈判长桌如无声战场，刀兵相交而不见血。 　　品牌总监许如诺便坐在洛苑的斜对面，双手合十，嘴角含笑。 　　别看这许如诺与洛苑发微信打电话时表现是十足的不靠谱，真到了正式场合，说话论事却都是有板有眼的，极富分寸。 　　洛苑看着合同有一会儿了，许如诺才开口：“代言费用洛总也看到了……这也是我们的诚意。” 　　是诚意。 　　是商人的诚意。 　　无利不起早，商人不做亏本买卖，“再遇”同样如此。 　　之所以当真舍了流量影后林烟云来签新人，一样是基于这般考虑。 　　同样的时段，便是林烟云官宣代言人的头日，有粉丝带头氪金的基础上，销量也不过是凌婳带货能力的几分之一。 　　货比货得扔。 　　人比人…… 　　嗯。 　　再者说，跟这边签约，代言费便是有意给高点，也远少于林烟云方要求的数字。 　　性价比是绝对的胜出——这也是“再遇”做出这样选择的基本考量。 　　是双赢，是而合同签的很顺利。 　　- 　　同日，萌幻影视。 　　林烟云正敷了个面膜，闭着眼睛在小憩。另一边靠窗，经纪人邵景正在打着电话，也不多言，只是听着电话那头，不时地嗯一声，末了仍是客气委婉地笑着，“……没事，您太客气了，许总。” 　　挂断了电话，邵景转而朝林烟云一侧走来，顺手拿了办公桌上的水杯，将其中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凉水过喉，到胃到心，瞬间便如冰块镇定可乐般的镇定了焦躁情绪。 　　林烟云闻声抬了眼皮，懒懒看她，提醒，“水是昨天的。” 　　“没事，”邵景说：“还能喝。” 　　抬手小心地揭了面膜，林烟云一边按顺时针轻柔按摩着脸颊，一边问：“谁给你打的电话？” 　　这是问到症结上去了。 　　林烟云身是萌幻影视董事林志华的千金，自出道便是在萌幻，也是自出道开始，经纪人便是邵景。 　　近十年下来了，彼此是什么脾性，还能不知根知底？ 　　是而才有这一问。 　　邵景也不瞒她，只放了水杯，道：“‘再遇’的品牌总监，许如诺。” 　　林烟云脑筋里转了转，便想起来，好像是她代言的一个美妆品牌。在国内算中高档的。 　　不过她名下代言太多了，因而也不怎么当一回事儿。便顺着邵景的话茬儿，林烟云轻描淡写地问：“找你续约的？” 　　打着国内最年轻影后的人设，又有自家爸爸的公司加持在捧，林烟云从不缺好资源。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广告代言。 　　一般而言，广告商找上门来，无非便是两件事了。 　　要么签约代言，要么续约代言。 　　但话甫一出口，林烟云自己也觉得不太对。 　　若是签约续约，邵景怎么会露出那么个难看脸色来？ 　　果然邵景否认了，脸色不大么好看，“不是。”微停顿，像是在斟酌怎样表述合适，过了几秒钟，邵景才缓慢地开口：“许如诺说，他们不打算续约了。” 　　广告代言签约续约的事儿，林烟云不知，邵景却是拎得门儿清的。 　　打林烟云拿到金鲤奖影后以来，这三年广告商只有求续约的，哪怕加价。 　　“再遇”自己也续过一次。 　　说不打算续约的……“再遇”还是第一家。 　　林烟云手上的代言什么时候签的，又是什么时候到期，邵景心里都清清楚楚。 　　“再遇”是签一次两年，中间跟她们续约过一次，是两年前了。 　　合同约这周本来就要到期了，“再遇”方面却没找过来，本来邵景还满以为对方是给忙忘了，正打算着今天提醒一下许如诺。 　　却不曾想，不等她找许如诺，许如诺已经来找她了。 　　为的却不是续约， 　　而是不再续约。 　　林烟云闻言却微笑了，“我当是什么事儿呢，不就是个代言吗？”落座在转椅上，林烟云撩起唇角：“我手上代言多着呢，不续就不续了呗。”拨了拨新做的奶茶色指甲，她轻啐一句：“稀罕。” 　　邵景：“……” 　　邵景便知她是这个态度。 　　林烟云生来娇养在富贵人家，事业上又是顺风顺水，未曾遇到过什么挫折，是以多一个代言掉一个代言，于她当真是无甚所谓。 　　只是，在电话里，那位许总说的却不只是这一件事。 　　他还说了……新代言人是谁。 　　凌婳。 　　原本买卖不成仁义在，且大家都在圈子里，许如诺这次打电话来便是为了通气，也好让萌幻这边做好准备——这其实是没什么问题的。 　　问题就在于……这个凌婳，与林大小姐之间，发生过那么丁点微妙过节。 　　说起来，还是1月初微博之夜的事情。 　　一是E牌那个设计总监霍尔，偏偏就给她做了衣服——而就在三年前，林烟云初初拿下金鲤奖的影后，萌幻影视想要让霍尔做一件成衣，对方却是说什么也不答应。 　　给多少钱都不答应。 　　然而这个给多少钱都不答应做一件成衣的霍尔，转头却把自己亲手设计的2019童话元素大秀上的开场礼服送给这个……一部作品都没有、唯一一部作品现在还在拍的新人演员。 　　二是微博之夜当晚的小事故了。 　　摄像机砸下来的时候，邵景人就在不远处，因而看得清明。 　　若非有傅家少东家护着，那摄像机妥妥砸的便是凌婳。 　　而自家这位大小姐，对傅家这位少东家又是…… 　　且大小姐又是大小姐性格，眼里容不得沙，便是睚眦必报。 　　邵景正掂量着该不该说，如果该说又该怎么说。便听得林烟云到底还是淡淡问了：“是谁？” 　　她这般问，邵景便只能原封不动地把许如诺的话复述了一遍。 　　林烟云脸色倏而是一僵，忽而却扬起声笑起来，“是她啊。” 　　邵景：“……” 　　轻抚着指甲，林烟云姿态闲闲地问：“她是什么背景，你查过没有？” 　　略顿一顿，她又补充：“她表哥是周毓棠，我知道。” 　　邵景摇头：“除了周毓棠之外，她没有其他背景。……父母都在福安大学教书。” 　　福安大学是国内top的学校，在医药行业更是如此。 　　但是教书……无非便是清贫科研，想来也没什么大背景。 　　林烟云便一笑，“那我就放心了。” 　　- 　　《帝心》拍摄进展顺利，开机半个月，大的剧情线仍然还是府斗。 　　过两天凌婳有一场下水戏，剧情是淳王妃的小侄女落了水，苏蔓菁主动跳水去救。 　　这场戏是场大群戏，配角加群演一共有三十来号人。 　　这时节是凛冬，何况云何地处北方，凌婳才下水，体感池水温度是极度寒凉。浸泡在那一池冰凉里，只觉得水不是流体，而是万根冰凉细密的针透过肤往深里刺入。 　　刺骨。 　　然因现场群众演员众多，状况频出，不是这个人动作多了，便是那个人慢了半拍。 　　因此凌婳下了三回水，这场戏仍然没有拍成。 　　第三次，凌婳从水里上来，通身如蒙了浓重寒雾，湿气浓重。 　　脚步踩在地面，也像是踩在棉花上的虚浮。 　　助理小方便立时摊了条大毛巾，先是将人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待扶着人到休息棚里坐下后，小方又利索捧过来杯红糖姜茶，端来送到凌婳手边。 　　捧着的杯壁被热水温烫熨帖，麻木的手指却感受不到任何的知觉。捧着杯，凌婳小口小口地将茶水喝了下去。 　　胃是微辣的熨帖，由内而外地散着，皮肤却是麻木的，感觉不到分毫的寒冷。 　　小方看了眼凌婳，没有说话，表情却渗出些焦虑。 　　项馥也在，她性格是直来直去的，转首看郑晓年，一语便挑明了，“郑导，天这么冷，今天这下水戏就不能再拍了。再拍下去凌婳非得生病不可。现在您急着赶进度让人一天下三次水，到时候人真病了进医院了，要延误多少进度，就不是您能赶得回来的了。” 　　郑晓年：“……” 　　目光从项馥面上扫了一眼，郑晓年道：“我说了我还要让小凌接着拍吗？” 　　反问句表截然相反的含义——这是否定的意思了。 　　项馥便一笑，只对着郑晓年不对着申宥：“还是郑导英明。” 　　“……前倨后恭。”郑晓年半真半假地怼了项馥一句，转头来对着凌婳道：“小凌啊，今天你就先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整休整。这场戏明天再说，不急。” 　　言及此，郑晓年也是稍皱了眉头。 　　影视城群演都是一个群演头子带一帮人，他从前找的都是固定几家，也很少出差错，更不存在今天这样协调不当屡屡NG的情况。 　　对着郑晓年，很勉强地，凌婳点了头表示听到。 　　然而此时池水寒凉的触感犹存，像无数根冰针刺在骨髓，头疼欲裂。郑晓年的话落在耳脉却便如带着重影，影影绰绰的，总显得不甚清明。 　　头很疼。 　　姜知晓也在，此时瞧着凌婳脸色，不免有些担忧，问道：“凌婳，你冷不冷？” 　　这一句话很短，凌婳听清楚了，摇了摇头：“……我热。” 　　姜知晓：“……” 　　如是想到了什么，姜知晓手往她额上一探：微微灼烫，是发烧了。 　　她便赶紧对着小方道：“你们车停哪儿了？赶紧让人开过来。” 　　影视城僻静处。 　　“喂……是林小姐吗？” 　　有人的声音轻轻地笑着，树影婆娑间可窥见那人的脸：俨然是《帝心》拍摄现场的群演头子。 　　而与电话那头的人低语了，他道：“您交待的事情，我都已经办妥了……您放心，保准滴水不漏。” 　　…… 　　- 　　头晕欲裂，意识是沉沉浮浮的。 　　凌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的车，又是怎么回的酒店。 　　只觉得脊背挨上床褥，人如同被抽走了筋骨，软绵绵不想动弹。 　　灯被关全了，室内便陷落在静寂的黑暗里面。 　　耳边响起小方的声音，熟悉而又模模糊糊：“……买退烧药。” 　　然后又是急促而连续的脚步声，又有人离开了。 　　身陷在柔软的床褥里面，也宛如深陷在海洋里。意识的昏沉中，整个人不断地向下坠去。 　　神识像是想要捉住什么，却又如溺水的人面对着茫茫而无边际的大海，怎么伸手都是徒劳—— 　　什么也捉不住。 　　她眼皮沉重，梦见醒不来的梦。 　　而不安与焦灼在这暗夜疯狂滋长燃烧着。 　　仿佛……也是这样的一个暗夜。 　　高速公路暴雨如注。 　　她侧目向车窗外，雨丝风片，狂风吹卷雨珠飞扑在暗色调的窗玻璃，飞快又黏连成为一线。 　　漫天雨雾中央，灯红酒绿是光圈点点，如同被水泡发了般的模糊。 　　整座城市都陷落在这颠倒大雨中。 　　只隔了一扇窗。 　　窗内干燥温暖，窗外却是大雨如瓢泼。 　　氛围郁郁的，粘滞而沉重，稠到化不开。 　　忽而的，应当是她转过了脸。 　　因前方车头顶雪亮至于刺目—— 　　是一辆大卡车，与她相向，疾驰而来。 　　“砰！” 　　…… 　　那雨那夜那城市，那明亮那声音那冲撞…… 　　均，历历在梦。 　　比真实更真实。 　　……不要。 　　想挣脱，却无法挣脱。 　　想要大声地叫出来，可是再大声，在梦中也只有失声。 　　不要……她不要。 　　惶恐挣扎，后背黏腻，是冷汗涔涔，沉沦在梦中的人却无知无觉。 　　只是忽而，有薄荷的香飘落过来了， 　　是熟悉的，也是清新微辛的。 　　飘落在她的鼻尖，飘落在她的梦。 　　跟着落下的，还有一道的男声，是低声，也如落玉般的温润： 　　“不要看。” 　　作者有话要说：　　天空一声巨响，娇娇闪亮登场。 第34章 薄荷 　　就仿佛……在沙漠跋涉已久的人终于望见了绿洲。 　　当薄荷的香飘落, 很清新，也让人镇定和安心。 　　迷迷糊糊的，凌婳睡了过去。 　　在此时, 亦在昏暗如团里面, 有挺直身影的一道侧坐在柔软床沿。 　　凝睇着怀抱里的人，单薄的镜片之后，傅司南眸光淡静。 　　手抬起了，略带了薄茧的指从她脸颊轮廓掠过，轻轻。 　　那动作却是极自然，是极亲密而且黏腻的。 　　轻触着怀中人娇嫩脸颊, 目光是不曾有瞬过的凝定。 　　无限的深情。 　　微粗糙的指腹来到她眉间, 为她平复蹙得很深的细眉, 他轻至无声地唤她, 轻音缠绵：“婳婳……” 　　“婳婳。” 　　一遍, 接着是一遍。 　　那声音轻至听不见。 　　此刻，她枕靠在他胸膛, 而他拥着她入怀。 　　只知她被他抱住了，只知她是他的。 　　这一时这一刻，人的贪心如是温柔野兽。 　　收起了全数青面与獠牙，伸出了他的双臂与双手。 　　拥抱…… 　　而后侵占了所有。 　　他手掌探在她光洁额头，感受着是高热。因发着烧，她额上也覆了层薄汗, 细细密密。 　　此时主卧灯尽数被关了，只余下少许的都市灯火透过薄纱轻帘穿堂入室, 游离室内光圈不定。 　　披落在他身，明明灭灭，便是如晦而交错的光影。 　　像那错落光影般的, 此间氛围如止不住的暗流在涌动，似是要随时随地冲破了那冰封的斯文般。 　　是万般的情深。 　　当他拥着怀中的人。 　　金丝边的镜片后，男人视线垂落，漆黑而至暗。 　　她精致小巧的脸彻底倒映在他瞳孔，而呼吸均匀，显然是睡得很沉，肩膀依靠着他的身体，表现自然地往他怀里蹭了蹭。 　　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在失去她的那六年里，他的时间宛若静止。 　　在无数次的时间，想要与她相见。 　　时隔六年，终于再一次抱到想要抱的女人。 　　她不会明白，他对她的渴望有多深。 　　喉结在脖颈上下动过一圈，他微俯身，而阴翳交错拂落，挡住了彼此的脸。 　　唇的凉薄，印在滚烫额间，流连过脸颊柔弱的肤，男人眼底颜色愈深。 　　没有犹豫，碾在她两瓣微失了血色的唇。 　　像沙漠里行走的人渴求着水源，他渴求着她，整整六年。 　　直到今天。 　　渴求着她的唇她的吻她整个的人。 　　渴求着她，从里到外，从身体到灵魂。 　　厮磨缠绵。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 　　蜻蜓点水，而唇微分，眼眸凝定在怀中人的脸，他唤她的声轻到宛若是幻觉。 　　“婳婳……” 　　如他温柔是三千弱水，这一声尽数便付与了这一生。 　　因为他是他。 　　而她是他的婳婳。 　　是时扣门有声，是助理小方买药回来了，触及成团昏暗里一双的身影，面上却并无惊异，只是毕恭毕敬，“先生，” 　　“药已经买回来了。” 　　- 　　在发着高烧的夜晚，意识昏沉而起伏，凌婳做了一个梦。 　　如雨季结束而天光乍破，将一切的黑暗驱散与洗脱。 　　视野成空，唯独一道身影在她眼前独立。 　　背对着她，他负手而立，衬衫斯文，背影是如山青竹般的挺直玉立。 　　她望着他，觉得有点陌生，又觉得有点熟悉。 　　本能的意识告诉她，他应该是她认识的人。 　　可是……是谁？ 　　思绪如同乱而打结的一团毛线。 　　越是想要捋清，便越是难以分明。 　　只是忽然，是薄荷香近了。 　　傅…… 　　眼睫微闪，昏淡的光涌入视域中来。 　　对着洁白高阔的天花板，凌婳放空了几秒钟，然后从床上慢慢坐起身来。看过时间尚早，六点半，离剧组常规的开工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浑身都是松软，她抬起手，探了探自己的额：烧已经退过了。 　　蓦然有脚步声响起，是助理小方探了个头进来，“小姐，你醒来了。” 　　对着她，小方说话一贯很客气，甚至可以说是过分客气。 　　凌婳点了头，小方便又道：“我现在去叫早饭。” 　　想到小方在酒店守了她一夜，凌婳便让小方自己先回去了。 　　靠着床背，凌婳稍微缓了缓，自然想起昨天的那个梦。 　　很可怖，可是也很熟悉。 　　似梦……非梦。 　　最后那一道身影入目则是更清晰。 　　是宛如山青竹般挺直的。 　　而薄荷香近。 　　“不要看。” 　　“……” 　　清新微辛的香气，和那样悦耳的，像是珠落玉盘的声音。 　　像感受到了磁力的指南针指向它命中注定的方向一般，所有的痕迹通通指向了一个答案。 　　只是……她怎么会梦见他的。 　　有些不解，凌婳打开了微博，切到了小号上去。 　　@林画画：“2019年1月28日，梦见了一个人” 　　这条微博是她的私人微博，粉丝很少，几十个粉约等于零。 　　但云何戏剧学院的几个室友和她是互关的。 　　几乎才发出去，冯翊便回复了：“心爱的男人吗。” 　　齐楚楚：“梦里梦见的人，醒来就要去见他~” 　　凌婳：“……” 　　这时手机微震动，是导演郑晓年发过来的消息，道是先前的下水戏不必再重拍了，直接采第二条。另外就是今天统筹给她安排了一天的假，休息好明天再来。 　　回过了导演，凌婳准备去洗漱吃早饭。 　　总套服务最是周到细致，其实按个铃餐车就会送上来了。但从昨天傍晚睡到今天早晨，她觉得浑身都酸酸软软的，不是很舒服，想走点路活动一下。 　　于是洗漱过，她捞了一把的长发，用皮筋束起来，喷雾定型。简单地打过了底妆，凌婳便要出门。 　　小短靴都已经被拿出来了，触及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她动作却稍微停顿。 　　因为睡了一晚上，她醒得很早，醒来的时候才六点半，到现在也还七点不到。 　　想起从入住酒店以来，有两天的早上，她就是在这个时间遇见的他。 　　“……” 　　原本要去拿靴子的手收回，她站直身，重新折返回主卧的浴室。 　　对着镜子，她打量着自己。 　　妆太素了。 　　而且昨天生病了，镜子里她的唇色也不是很好看。 　　衣服颜色太深了。 　　而且还是去年的款式。 　　…… 　　等妆不素了，也换过了颜色浅一些的当季新款的衣服，重新走出主卧的时候，凌婳看了一眼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凌婳：“……” 　　踩好了小靴子，她走出玄关。 　　忽然就觉得刚才的底妆就行了。 　　当季新款的衣服也不很美丽了。 　　抿了抿唇，凌婳关上了门，出于惯性地，她往右手边的方向扫了一眼。 　　心微微地提起了一些。 　　地毯如绵，脚步踩上去便是温软触感，散落着柔光灯照，半明不暗地点亮着廊道宽阔空间。 　　是无声，也是无人。 　　提起一些的心便稍稍地回落了。 　　她唇微抿。 　　- 　　当天中午，《帝心》的工作群里统筹发了消息，说是大概是因为云何公安打击违法犯罪专项活动的原因，拔出萝卜带出泥，昨天那些群演的头子意外被查出了从前几项违法的老账本儿来，现在人正在蹲局子。因为他手上养着大几十号的群演，群演工资又是日结，有些人当天工资还没等得及发，现在便正聚在派出所门口等着。 　　不过是花边新闻，不痛不痒亦不稀奇。在影视城，类似这样的事情隔三差五便会发生。 　　因而这条消息并未激起太多水花，不过一笔带过了。 　　恰好当天是冯翊的生日，冯翊在云何一家私房菜餐厅订了包间，约了室友几人和相熟些的朋友聚一聚。 　　凌婳当然也过去。 　　冯翊先来找的凌婳，二人在影视城这边见了面，然后才一起去的市中心。开车到会所边上停车场，车速减缓，却见有几个年轻女孩模样的人小步到车边上来，手扣了扣驾驶上车窗玻璃。 　　冯翊便将车窗摇下来，领头的那个女孩儿对着冯翊笑，有些客气地，“小姐姐你好，能帮我们投一票吗？” 　　她边说着，便边拿起了手机，对着亮起屏幕向冯翊解释起来。 　　原是盛世国际今年一月份发起的一项选拔活动：寻找桂冠女神。 　　在未来的一年里，桂冠女神将成为盛世国际全线的形象代言人。 　　桂冠女神的选拔规则全靠实名制投票，一个身份证仅能认证一个账号，而一个账号又仅能投三次，如有作弊行为，账号则会被冻结。 　　这意味着，单人最高的投票上线只有三票，其余则全靠拉票。 　　起始日期是1月16日中午12:00，截止日期是2月15日中午12:00，投票时长一月整。官宣桂冠女神则是当月18日晚间，在盛世国际一年一度的集团年会。 　　当前竞争最激烈的名额有二，其中的第一便是林烟云。只是，林烟云虽在一位，和二位的名次卡得却很紧，统共差不过八.九十万票，没有拉开显著差距。 　　来的便是林烟云家的粉丝。 　　举手之劳，冯翊便帮人投了。只是那几个女孩触及副驾另一道影，跟着还要再来时，冯翊便一笑，“我们还有事情，赶时间，就先走了哈。” 　　说得客气，其实就是婉拒。 　　有些失落，那几个女孩还是作罢了。 　　等到会所，对着齐楚楚几个人，冯翊还提了一搭这事。齐楚楚抿了口酒精饮料，一边便几分犹豫地道：“粉丝投票这么厉害……这回不出意外应该是林烟云吧。” 　　冯翊一笑：“那林影后应该挺高兴了。”她道：“这回桂冠女神颁的人十有□□是盛世少东家……她不是暗恋人家很久了吗？” 　　……暗恋？ 　　不自觉地，凌婳转眸向冯翊。 　　邱霜节也看向冯翊：“冯翊，你从哪听说的？” 　　冯翊：“我妈在电视台工作，媒体那边基本上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 　　诚然聚会主题是冯翊生日，林烟云粉丝拉票不过是个小小插曲，因而众人只说了两句，便一笔带过了。 　　现场开了香槟甜酒，气氛热闹。 　　捧着细高脚杯里的琥珀色酒液，凌婳小口小口地尝。 　　目光垂落在起泡酒里缓慢上浮的小气泡，浮起，而后碎裂无声。 　　灯色迷离，人声喧嚣。 　　却也如身置在密闭真空里，平白的隔绝了其余声息。 　　所以…… 　　“你要给林烟云颁奖吗？” 　　盛世的例行季度股东会结束，从会议室走出了，程一鸣便偏首去问。 　　程一鸣是唯壹投资有限公司的执行总裁，属于家族企业继承人。唯壹旗下的百货超市则国内占比颇大，亦是宾果超市频道最大的直接供应商之一。 　　在盛世国际高层，程家人是入了股的。 　　双方合作算是很深入，兼之唯壹投资的这位程少爷有点儿自来熟的个性，嘴跟没安盖儿的黄河似的，张开就来。当着诸多股东问完刚才那一句，不及对方回答，又自顾自地补充：“我是说，这个什么桂冠女神……到时候年会上是不是你颁奖，傅少？” 　　林烟云身后是靠着萌幻影视的，身世虽离傅家差得远了些，好赖也是个大小姐不是。 　　是以，虽进了娱乐圈，林烟云性子却几无收敛的。 　　想做便做了。 　　圈子里谁不知道她对盛世少东家那点儿心思。正巧投票日期已经过半，看这趋势林烟云拿第一可能性还挺大。 　　是以程一鸣才有这一问。 　　傅司南转过脸淡瞟他一眼，启唇，言简意赅而掷地有声的，“不是。” 　　他否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发出去有点怕…… 　　卷起我的小铺盖从阿江江离开。 第35章 薄荷 　　1月31日, “再遇”新广告的拍摄日期。 　　因洛苑提前跟剧组沟通过，统筹便特意腾开了凌婳今天的戏份。 　　广告主题是四字：水墨如妆。 　　操刀拍摄的MV导演岑默此前是专业拍纪录片的，还曾登过央视的频道, 名下几部纪录片在豆瓣的评分都不错, 有两部关于中国皖西南山水画廊风物人情的甚至达到了9.7的高分，高赞评价是“每一帧都想截屏做壁纸的精致”。 　　可见岑默是如何的厉害了。 　　不过拍广告，这于他而言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广告片场，导演和一众的工作人员先到，绿幕已经搭起来了。 　　前期绿幕拍，后期特技补全。叠加在一起, 效果便是格外美貌。 　　拍广告的片场, “再遇”的两三个高管也过来了, 其中便包括品牌总监许如诺。 　　许如诺甫一瞧见岑默, 脸上的笑便无论如何是掌不住了, 腆着个笑脸儿就过来了，“岑导, 您来得早啊？” 　　岑默冷淡地瞟他一眼，一语不发。 　　许如诺：“……” 　　行吧，有才华的人多半脾气大。不过许如诺是个老油条。纵是热脸贴着冷板凳儿，他也能表现出言情小说男主角追妻火葬场时的甘之如饴。 　　毕竟对方是谁啊，是岑默。 　　那个部部纪录片登央视的岑默，那个三番五次被新闻联播点名表扬的岑默。 　　靠纪录片儿完成文化输出的当代才子。 　　其实最初做广告策划的时候, 许如诺便斗胆动了这个心思，想让岑默给他们拍广告。 　　然而人家理都不理, 更不必谈接。“再遇”的几个老总便安慰许如诺，道是能上央视的才子岂会看得上他们资本家的几个臭钱。 　　许如诺这么一寻思，“……” 　　也是。 　　这个念头遂作罢, 时间着急，于是许如诺决定另觅人选。 　　本来有两个都已经对接得差不多了，也安排好了面谈时间。哪知结果被拒的第二天，却是岑默主动地打了电话找上门来了。 　　道是同意拍摄。 　　许如诺：“？” 　　彼时的许如诺一脸懵逼：“你昨天不是还说不行？” 　　岑默：“昨天不行，今天可以。” 　　许如诺：“……” 　　末了许如诺又把情况反馈给公司其他董事和股东了，字里行间表示了自己的茫然不解。 　　听闻岑默愿意过来拍广告，公司高层高兴还来不及，见许如诺蒙圈，又纷纷劝解他才子就是和正常人思维模式不一样。 　　理由很简单，要是才子和正常人思维模式一样，那不就正常人了，还叫什么才子？ 　　至于才子为什么和正常人思维模式不一样，那是《走近科学》栏目组该做的事儿，跟他们这群资本家没关系。 　　许如诺：“……” 　　也是。 　　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岑默答应了导广告，那便是极好的。 　　于是到了现场，对着岑默的冷脸，许如诺仍然保持着前呼后应的高度热情。 　　许如诺：“岑导，抽烟吗？” 　　岑默：“不抽。” 　　许如诺：“岑导，喝茶吗？” 　　岑默：“不喝。” 　　许如诺堆着个笑脸：“那您有什么需要？我能帮得上的一定帮。” 　　冷冷淡淡，岑默眼风斜过来看许如诺一眼。 　　“需要你闭嘴。” 　　许如诺：“……” 　　好的。 　　社会社会。 　　因为要录制广告，《帝心》剧组的生活制片提前调整过了时间，凌婳乘着保姆车到现场，先换衣服和化妆。 　　大约是考虑过了前阵子胡旋舞上热搜的缘故，“再遇”方面在广告策划的时候也加入了舞蹈元素。是中国古典舞蹈，名唤“七盘舞”，又名“盘舞”、“盘鼓舞”。 　　七盘舞流行于汉代，之所以有如此名称，是因为舞蹈时将盘、鼓覆置于地，舞者高纵轻蹑，击踏有声。 　　汉画像砖石上便有《盘鼓舞》绘图。图中舞蹈者有长袖翩跹，有下腰踩鼓，或立鼓上，或纵身跃于鼓与鼓之间。 　　广告需要请了伴舞——是专习古典舞蹈的几个女孩儿，同样也是毕业于国家舞蹈学院的翘楚。 　　凌婳仍在后台，这几个女孩子却已经换好衣服，也上好了妆，一边活动着肢体动作，一边便彼此交谈起来。 　　“咱们一舞蹈专业的，竟然给一业余的当了伴舞，唉。” 　　“没办法啊，谁让人家长得漂亮呢。现在就是颜值即正义，你看那些流量，有几个是有实力有演技的，还不是红得不行吗。” 　　“长得漂亮又怎么样？长得漂亮跳舞就好了？到咱面前还不是班门弄斧吗？” 　　“也不能这么说，上次她跳胡旋舞的视频我看了，确实很专业。” 　　“不是替身吧？” 　　“不是吧……视频里拍了正脸的。” 　　“谁知道，眼见又不一定为实，魔术直播不是照样能把人糊弄得团团转。再说了，就是胡旋舞真跳得好又能说明什么，可能她就为了这部剧特意练的呢？我查过她的百科，她就一学表演的，艺考考的也是声乐，会跳舞也是业余，根本不可能比我们专业。” 　　“那倒也……” 　　一线冷冷清清的声响起了，“你们在说什么。” 　　那声音来得突然，正在交头接耳的女孩们均被吓得一激灵，回头一瞧，对着的是冷清瘦削骨相，不是岑默又是谁。 　　岑默那几部纪录片《文艺中国》、《一日看尽长安瓷》等大名在外，是火到外网的水平。鼎鼎声名，这几个女孩子自然也是听过的，当即便有点儿捧高的味道开了口：“岑导，您来了怎么也不吱一声啊。我们正在交流练舞的心得体会呢。” 　　岑默似问非问地，“是么。” 　　其实岑默个子瘦瘦，身量也偏小，理论而言气场也不该强到哪儿去，然而便是他这么一句的问，瞬间如风雨欲来般的沉闷，伴舞的女孩子瞬时被噎得没说出话来。隔了两秒才有人小声而微心虚地道：“是……是啊。” 　　岑默点头，“那你们先试跳。” 　　“……” 　　虽在意料之外，但也不奇怪，几个女孩儿便把事先练习的部分循规蹈矩地跳完了。末了齐齐望向岑默，虽未开口，年轻的面庞上却是不加掩饰的期待，想着岑默能肯定一句什么。 　　果然岑默开口了，“僵硬。” 　　众人：“……” 　　中间有脸皮薄的女孩子，闻见这一句蓦地便涨红了脸，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偏生此时一道的影从后台翩然而出了。 　　水墨黑白。 　　便是浅墨交错的衣，是汉代时广袖襦裙的改良款式，且袖加长了，因而比起襦裙更接近于舞衣。 　　轻敷粉黛，妆容却是富有色彩，若灼灼桃花瓣开。 　　那如桃妆面上，俨然是一双明眸善睐。 　　仿佛直光灯照橱窗宝石，那双眼睛是说不出的璀璨。 　　至此时，连先前曾交头接耳吐槽的伴舞女孩也不由得微出神。 　　几秒之后，终于才有人极小声地说了：“不就是长得好看……” 　　女主角已到，因拍摄的内容涉及专业舞蹈，事先提前沟通过。因而没有延误，人到齐便开始拍摄。 　　这则广告的大体内容是，一群汉时装扮的女子正在水榭亭台起舞，此时底色仍是黑白两调。舞到酣时，却忽然有色彩点亮画面，一分一寸浸染，直至画面全然蜕变彩色。 　　最后一字一字，若棋盘落子般落在画面的是广告词。 　　水墨如妆，将你点“靓”。 　　最先出场是领舞。 　　摄像，灯光，收音，一应俱全。 　　共同对准正中央的影。 　　衣如水墨，妆若桃花。 　　站定在那一束的明灿光线下，凌婳微微屏息。 　　一声切板，拍摄正式开始。 　　长袖交错，腰肢弯月。 　　一步，一步。 　　密集如雨点又精准如鼓点的，她的足尖踩在每一只鼓面，姿态却不见僵硬，形容是漫不经心，浑然是灵动而随意。 　　忽而，折腰。 　　若濯濯春日柳般，极突然而然的，为狂风所倾倒。 　　那肢体动作的柔韧度，令人惊讶而咋舌。 　　原本几个伴舞还是抱着冷嘲热讽的心态在看，至此却均是将容色一一地敛起了。 　　先前那个折腰，旁的外行人或许还看不明白，但她们专业学舞蹈的，却是一看即知。 　　那般的动作，若非是十几二十年的舞蹈功底，根本不可能做得出来。 　　……她们也做不出。 　　不，倒也不是做不出。只是不可能做得那样快，又那样的自然。 　　可偏偏—— 　　做出这样动作的女孩，与她们年龄是相差无几，甚至还要小上几岁。 　　此时还不到伴舞上场时候，因而众人面面相觑一眼，赧然之意明显。 　　不知全貌的情况下……本不该予以置评的。 　　诚然伴舞拿到的是伴舞的动作，领舞的拿到的是领舞的动作。因而伴舞的几个女孩儿并不知道领舞还会有哪些动作，视线便继续认真追逐看了下去。 　　见她肢体轻展，脖颈高昂，体态如是一只天鹅般的优美。 　　这是停了。 　　几个伴舞不觉屏住呼吸。 　　七盘舞是动与静的结合，动中有静，动静结合。 　　前一个动作越是慢而静，也便意味着后一个动作愈是激烈变速。 　　果然，忽而。 　　见她动作彻底舒展如绽，忽而无防备的起跳，整个人竟是跃然在半空。 　　因那一身衣衫是水墨颜色，一时间也便如一痕笔墨泼洒在洁白宣纸，美得空净清明。 　　腾空，而后稳稳在当中鼓盘落定。 　　如是，领舞动作的第一段止。 　　而先前暗地吐槽的几个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顷刻间是瞠目结舌，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先前岑默评价她们僵硬的时候，几个人虽未敢在明面上怼回去，内心却是颇为不屑的。 　　几人觉得，岑默再厉害，那也就是个纪录片导演。 　　他懂什么舞蹈？她们才是行家里手，跳得好不好，她们能不知道？ 　　现下看过了这一舞，她们终于是不得不承认了。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若要与她比较…… 　　那确实便是僵硬而无疑义。 　　独舞的部分拍完，中间暂停，岑默走过几个伴舞的身边时，脚步一顿，声音沉落， 　　“技不如人，就要懂得服输。” 　　“……” 　　自知理亏，伴舞的女孩儿们纷纷低了头。 　　…… 　　后面伴舞上场，配合和谐，几乎没怎么卡，这条广告便顺顺利利地过了。 　　广告拍摄结束之后，许如诺做东请客吃饭。 　　岑默没去。 　　这番合作下来，许如诺也知岑默是个什么个性，因而没有强劝。 　　从拍摄片场走出，下停车场，岑默的手落进兜里，摸出手机，滑动通讯录联系人，停在“盛世国际方正听”的名字上，他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接通，方正听在那头客客气气，“岑导。” 　　岑默却没跟他客气，开门便是见山，“我已经按你的说的做了，”顿了顿，岑默问：“可以让我拍傅家那件汝窑瓷了吗？” 　　对他这般直来直去的姿态如不很在意的，方正听笑着应了： 　　“当然。”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舞蹈也是真实存在的，汉砖石上是真的有的。 　　凌婳婳：今天是娇娇下线的第一天，想他。 第36章 薄荷 　　2月4日是中国的传统春节, 因为今年人在组里，凌婳并没有回家。 　　原先按周教授的意思，是想要和凌教授一起从青州来云何的, 然而这光景上凌婳的爷爷中了风, 虽然及时住院，后果并不算严重，但作为独生子与子媳，凌教授与周教授便少不得在院陪同。 　　因而，这一年的春节，凌婳是一人在云何过的。 　　说一人倒也不确切, 因为周毓棠的新专发布在即, 他本人又是个无拘无束的性子, 也便留在云何市这边的工作室没回去。 　　年三十的晚上, 周毓棠在一家私人会所做了局子, 来的都是圈子里的熟人，洛苑也在其中。 　　洛苑还是带着女儿来的, 余年年甫一见着凌婳便转了眼珠，“婳婳。”她说：“新年好。” 　　凌婳对她笑了笑，“年年新年好。” 　　洛苑:“……” 　　她俩怕不是幼儿园同班同学。 　　说着，余年年一边便把手探进了口袋，摸出了什么，又往凌婳手里尽数塞去了。 　　凌婳低了眼睑去看：那是一束的烟花, 细细的。 　　“仙女棒，”余年年说, 她仰着被冻得微微发红的小脸蛋，说话时鼻翼微抽：“婳婳，我们一起去放吧。” 　　凌婳回应了她的请求：“好啊。” 　　洛苑勾了勾唇, 开口轻斥，“年年，”开口却是带着轻微溺爱的无奈：“……出来就知道闹。” 　　然而她究竟也没有阻止。 　　带余年年小朋友在外街放着仙女棒，此时新年时分，万家灯火和乐欢聚，会所外也悬着大红的灯笼，喜庆气氛正浓。 　　因这边接近云何市的钟楼广场，也是云何市民最喜爱的跨年地标，是以，虽然时近深夜了，但街边仍有行人三五成群走过。夜如浓墨却绽开焰火，明亮而且闪烁的，宛如是过电的花，怒放而如火如荼的一朵朵。 　　正放着小支的仙女棒，手机忽然在口袋震动了起来：是周教授打来的视频通话。 　　凌婳按了接听，“妈妈。” 　　“婳婳啊，”周教授笑着道：“是你爸爸他想着你一个人……” 　　电话那头，凌教授：“咳咳。” 　　周教授：“……” 　　却不知有意无意的，周教授又把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是你爸爸他想着你一个人，所以让我再打一个电话给你。” 　　也是今天下午，凌婳才与凌教授和周教授打过电话。 　　一个家庭有一个家庭的相处方式，凌家亦然如此。 　　再往前数六年，作为中科院最年轻的双院士，彼时的凌教授与周教授均是国家高精尖医药科学研发小组的核心成员，亦参与过很多国家级核心机密的医药项目。 　　事涉国家机密，因而去哪里、做什么、去多久，都是不能与任何人言及的事情。 　　频频出差，一出差便是十天半个月的不回来。 　　有时久一些，甚至有可能一个月，当中最长的一次，甚至到了近两个月。 　　那是2012年的夏季。 　　便是那个夏季，凌婳出了车祸，虽是轻微伤，但大抵是出于歉疚，从那时起，凌婳的父母便从科研一线转退二线，转而入职国家医药领域最专业也最尖端的福安大学。从此执鞭于三尺讲台，教书育人。 　　…… 　　听见周教授那般说，凌教授便又清了清嗓子，“咳咳咳。” 　　周教授转而向凌教授，“凌老师，嗓子不舒服就不要看手机了。桌上有川贝枇杷膏，你自己去拿了吃吧。” 　　凌教授：“……” 　　对着凌教授说完了话，周教授对着屏幕这端一笑：“婳婳，今天还有位阿姨过来了……你也认识的。” 　　边说着，周教授便边腾挪了地儿，渐映入屏幕的，是一个身段极苗条而纤细的身影。因为长期练舞，她的脸容及颈部肌肤仍然紧致——纵年龄已近五旬。 　　面向屏幕，凌婳稍怔了下，而后开口叫人。 　　“王老师。” 　　- 　　2月10日，“再遇”水墨如妆的广告视频放出，同时官宣了新一任的代言人。 　　因洛苑提前跟营销号做过预热，又有《帝心》胡旋舞的热搜在先，是以这一支广告堪堪放出，瞬时便登顶了热一。 　　是舞蹈，但是，是与先前那一支胡旋舞截然不同的舞蹈。 　　若说胡旋舞强调的是力量与速度，那么七盘舞便更突出动作的灵巧与肢体的柔韧度。 　　但无疑问，文无第一，舞也如是。 　　没有谁优谁劣，这两支舞显然各有千秋。 　　而这千秋…… 　　偏偏，却均被冠以了一人的姓名。 　　前次胡旋舞上热搜时是在洛苑不知情的情况下，因而包括传到外网等一系列的后续，均不在洛苑的掌控。 　　这一次，情况则截然相反。 　　微博是营销号控评，推特和ins洛苑也找了大V去推。 　　大概是身处不同的文化体系，外网的反应比之微博更大……也更显得浮夸。 　　“中国功夫，牛” 　　“嘿哥们，虽然我也喜欢李小龙，但好像这是中国舞蹈吧？” 　　“Ling，美丽，东方仙女” 　　“……” 　　出于洛苑意料的是，E牌的设计总监Elias Hoyer，霍尔先生，竟然也转了其中一条推，并发了一条评论。 　　很简短，只有一个单词。 　　@Elias-Hoyer：“Muse.” 　　霍尔是何等人。 　　顶级高奢蓝血的设计总监，虽天性不羁才子性格，然而天赋与才华摆在那里，是而，纵然那刁钻性格让人不服让人生气，却也让人不得不服气。 　　最起码，在服装设计界，他便是时尚的风向标，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和相当的号召力。 　　因此，霍尔这一条推发出，外网网友云集而响应，跟着刷起了“Muse”的话题。 　　洛苑不只做了往外输出的炒作，同时也做了反向输入的营销。 　　毕竟国内才是舆论的主战场。 　　即截图外网推特，翻译，并由各大营销号全如无意地发布。 　　@法国那些新鲜事儿V：“凌婳那个舞蹈广告一出来，外网网友竟然说是中国功夫【笑哭】【图片】【图片】【图片】” 　　@推特ins每日速递V：“再遇广告这个文化输出什么水平？连时常口吐芬芳的E牌总监都夸广告女主是muse了【图片】” 　　@外网趣新闻V：“小姐，要买您家代言产品的人已经排到法【第四声】国了【图片】【图片】【图片】” 　　“……” 　　多管齐下，宣传效果是成倍增加。 　　这一支广告视频放出，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再遇”线上全线产品被抢购一空。 　　包括库存。 　　“再遇”家客服看到这一幕几乎是不可思议。 　　她家早知道这位新的代言人带货能力很惊人。 　　毕竟，尚且是纯素人的时候，就曾经创下了半天让214号再遇情人口红全线脱销的销售奇迹。 　　至于之后几次的直播带货则更不必提。 　　虽然自这位凌小姐带货以来，客服的工作量几乎翻了好几番，但平心而论，客服们还是很感激她的。 　　毕竟，在那之后，她们的工资也跟着翻了倍。 　　这还是那个在一线城市几年调薪都调不到四位数的抠门老板亲自点头翻倍的。 　　但是即便早就了解到了这一位强势的带货能力但是…… 　　全线卖空都是什么鬼啊！ 　　她们仓库明明备了十几甚至二十倍的货……就是担心新代言人官宣之后销量会爆发。 　　结果，原来，不是……爆发啊。 　　是爆炸。 　　且与此同时，有大量的新注册账号涌入宾果网再遇旗舰店，都顶着歪果仁的账号与头像。 　　“Ling，口红，有？” 　　客服再小遇壹号：“……” 　　客服再小遇壹号一边沧桑点烟，一边打下一行字。 　　“I can speak English.” 　　- 　　线上如此，线下也更不必提。 　　林烟云当天在上海有个商场站台活动，活动刚结束，她穿着羽毛粉长裙，裙摆沉重而行动不便，便由小助理牵着裙摆，一边在粉丝簇拥下慢慢地往前走着。 　　只是忽而，前方却有乌压压的人群涌过来，一眼望过去人头攒动，摩肩擦踵的。 　　乍一看到这阵仗小助理有些怕，好在保镖很快地拦住了，行动强势，言语却是客客气气，“今天不签名，谢谢配合。” 　　那被他拦住的大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被八.九个黑衣保镖护得严严实实的林烟云，蓦然：“……谁要侬的签名哦？”她道：“我是来买化妆品的。” 　　后头被拦住的人也接二连三地出声。 　　“哎呀再不去再遇那款口红就又要卖没了，大哥放我过去吧！我答应了帮人带货的……现在网上根本买不到了啊。” 　　“是啊是啊，我们只是来做代购的，真不是林烟云粉丝。” 　　“我要是林烟云粉丝，我立刻胖三十斤可以了吧。” 　　保镖：“……” 　　看起来，似乎，好像，仿佛—— 　　的确是，拦错了人。 　　于是请示过林烟云本人的意见后，保镖放了人。 　　那些人也果然看都不看林烟云，只径直往一楼美妆区涌去了。 　　粉色羽织长裙美丽，商场地面光洁如能映出人脸，水晶灯吊顶明灿光洁，与此相衬，林烟云面色便是显然沉了几分。 　　小助理便不由得循着那方向看过去了，无意识地小声道：“‘再遇’……不是林姐你之前的代言吗？” 　　只这一出口，小助理立时意识到了出言不妥，当即胆颤颤地道歉了，“林姐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烟云眼风横扫她一眼，没说话，小助理却立时噤了声。 　　然而偏首，对着手持灯牌和手幅的自家粉丝，林烟云唇一勾，笑意仍是莞尔，“大家辛苦了，回家注意安全。” 　　“烟烟拜拜，烟烟也辛苦了！” 　　“注意休息！烟烟崴泥！” 　　“下次见烟烟！” 　　然说着再见拜拜，粉丝还是一路追随，直至林烟云身影跨入保姆车彻底消失不见。 　　“砰！” 　　车门声响猝然，坐在副驾的小助理不由得肩背一凛。 　　羽毛粉的长裙宛如少女梦幻，是泡泡般的轻盈。 　　然被那少女粉包裹的女人容色却是完全地阴下来。 　　从手包取出手机，林烟云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从拨出到接通那十几秒内，车内氛围窒闷，先前说错了话的小助理更是紧抿了唇，一声都不敢吭。 　　于是也显得下一刻响起的女声声线是清晰分明。 　　“我让你发的东西，你发了吗？” 　　无声无息，就在当天近乎一边倒的成功营销中，却有一个热搜凭空冒了出来。 　　“2‘再遇’代言人【困惑】” 　　点开那一条热搜，全是营销号，且，几乎全是别无二致的通稿。 　　无非是说“再遇”舍了林烟云去选凌婳，舍了最年轻影后去选24K纯新……是如何如何的不划算，不合理，也不合逻辑。 　　乍一看，这话像是没什么问题。 　　22岁拿到金鲤奖影后，林烟云的咖位的确是摆在那里，由不得不承认。 　　但若是归结到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就有很大问题了。 　　说到底，品牌签约代言人，再如何考虑咖位、流量、颜值或者其他——归根结底，求本溯源，品牌方面考虑的其实都是一件事情。 　　盈利。 　　商人重利，追逐的根本是利益。 　　若是能带来最大盈利，24K纯新又如何？ 　　若是不能带来利益，资历再老咖位再高又如何？ 　　这条营销通稿发得委实是微妙，偷换概念用的几乎不露痕迹。 　　然而底下转赞评并不多，且都是林烟云家粉丝单方面在控评。 　　@风中有一朵烟做的云：“可能是我家高攀不上吧【微笑】” 　　@是烟烟的小宝贝呀：“抱走烟烟，已解约的品牌各自安好叭，烟烟不约。不如来看巴黎时装周上的照片，看看美女~【图片】【图片】【图片】” 　　这尚还属于比较客气的。 　　更多的是不怎么客气的。 　　@桃桃爱烟云：“不CUE我家就没热度了是吧？热搜都多少条了还不够宁舞动奇迹呢？” 　　@行止由心M：“【龇牙】比起我家这么牛逼的业绩，好好的约都续了一次了，这次居然没续。反而挑一个半点业绩没有的，家里是什么背景啊，有矿啊。@再遇V 给爷爪巴” 　　@嫣骑V：“大家不要@再遇V了，无缘无故的你们为什么要@再遇V，你们这样@再遇V，会给@再遇V造成很大困扰的，我说的对不对啊@再遇V” 　　“……” 　　作为热二，那带tag的几个热门微博底下却只有千来个评论，一点开大部分还都是僵尸粉，其余则全是林烟云的粉丝在单方面控评。 　　很明显，谁下了场。 　　一条条的评论刷下来，洛苑却不觉得生气，反而只是想笑。 　　林烟云……或者邵景，或者萌幻影视。 　　不管是她们当中的谁，又或者是，她们三者兼而有之。 　　是当她洛苑养的营销号是死的吗？ 　　便在数小时后，一篇新发的帖子迅速在豆瓣鹅组堆成高楼。 　　《李涛：ZY选择小L姓初出茅庐女星不选大L姓热门女星，难道不是因为小L比大L更能带货吗》 第37章 薄荷 　　虽然饭圈术语全是缩写, 但因今天“再遇”官宣代言人各种花式上过热搜。对于追星女孩而言，对号入座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那篇文章标题已经有热帖体质，点进去一看内容——文字详实, 甚至还配有WPS的图表分析, 细数了小L姓和大L姓女星代言/带货当日销量的对比。 　　不怕不如人，就怕人比人。 　　文字上所谓的几倍也好，十几倍也罢，看着总是不如图表直观。 　　图一出来，很明显，楼主口中所言的“小L姓”女星简直是把“大L姓”女星按在地板摩擦。 　　当然, 普通的网友是不会有这个闲情逸致, 特地还给带货数据挖空心思制表分析的。 　　这是洛苑让人做的。 　　但具体到文字表格乃至数据, 都分毫无假。 　　而后如法炮制, 又把鹅组贴通过截图的方式反向输送回微博。 　　这一次, 比起先前那条营销号，很多是路人在响应和支持。 　　@看到我账号的人快叫我去写作业：“怎么说呢……如果这上面表格数据都是真的, 那我是再遇老总的话，我肯定也选凌婳啊。选她不就是选钱吗？” 　　@麻辣兔头V：“有幸经历过猫里斗平台崩坏那一次的直播，直播实时人数最高有2000万，随便嚷一嗓子再遇的销量就上去了。这波是真稳赚不亏【吃瓜】” 　　@这个池塘被我承包了：“林烟云那个通稿发的是真尬，自己带货不如人安静如鸡认领就好了，反正她手上代言又不少, 掉一个也不会怎么样，何苦撺掇着虐自家的粉跟萌新战斗……现在翻车了吧。您都是影后了, 稍微也有点影后的气度吧，眼睛里就那么容不得人吗” 　　@美人如婳隔云端i：“有些人眼睛不好的趁早去眼科吧，这是广告代言, 谁带货能力强品牌就选谁，有什么问题吗” 　　“……” 　　“咚！” 　　邵景甫一走入办公室，便被这一声巨响给吓了一跳，转而循声去看。果不其然，包裹在一身卡其色的burberry当季款大衣里，林烟云妆发亦显得十足干净精致，只是脸孔覆着层薄霜般的阴翳，容色不善。 　　邵景眼风往地上扫了扫——一支手机安静躺在光洁地面，大约是用力实在过猛，屏幕玻璃被摔成了蛛网形状，此时仍幽幽地散射着荧光。 　　都是圈子里的，邵景自然也知晓微博上的动态，因此也知悉林烟云恼火的原因。 　　其实若按邵景想法，事先林烟云就不该让营销号发那篇挑事的通稿。 　　一来，“再遇”那边虽是解约，但买卖不成仁义在，许如诺要解约前也曾知会过她们，彼此算是好聚好散——然被现下这么一搅和，是里子也没了，脸子也撕破了。 　　二来，也确如后来网上所言，商家选人无不为了利字。从这个角度来说……那一位的能力是毋庸置疑。 　　然当着林烟云的面，这话邵景如何敢说。 　　毕竟林烟云是萌幻董事千金，邵景这个经纪人的身份更多其实更接近于高级助理，不需有想法，只需会服从。 　　旁的不说，便是这一次挑事的通稿，林烟云让营销号发出去之前，可一点儿没跟邵景透过风声。 　　邵景在心里微微叹气，到底还是走过去，将手机拾起，往林烟云手边上放了放，一边开解她：“你也别生气，烟云。……她只是多了一个代言而已。你有多少代言，她有多少？你是金鲤奖影后，她是吗？” 　　邵景这一句开解正在好处，林烟云闻言容色便纾解了少许，末了却仍嗤了一声，如不以为意的，“让我生气，她也配？” 　　邵景：“……” 　　知她气消了大半，邵景便在她对面落了座，婉转将对策说出了。 　　让职粉大粉下场亲自带节奏，把先前那篇文章的锅全部推到营销号头上，从而洗脱自家。 　　只是，邵景心里清楚，这种做法只能算是及时止损，或者亡羊补牢。 　　无论如何，这一次，跟“再遇”的梁子，跟美成的梁子…… 　　都已经结下了。 　　林烟云这会儿过了气头，也知这件事做得不在理上，当下便点了头，依着邵景去做了。 　　…… 　　话题广场上，林烟云家粉丝画风一转。 　　@钻石烟V：“大家别被营销号带节奏了。不如检查下桂冠女神投票都投了没有，身边哥哥姐姐爸爸妈妈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做到位了没有，投票截止日期就五天了就五天了五天知不知道！【投票链接】” 　　@今夜也是化身尖叫鸡的一天：“吵什么吵，都来投票。就剩五天了，你姐票只比第二名高百万，分分钟被人赶超的节奏知道吗【微笑】” 　　“……” 　　脂粉大粉粉多流量大，几个发言的都是粉圈大佬，带的一手好节奏。 　　然而到底下粉丝个人，少不得还是不服气。 　　微博这种地方，有时候胜负输赢与对错真假无关。 　　某种程度而言，是粉多即正义。 　　何况论实绩，同台打擂，林烟云家还未曾输给谁过。 　　现下被人莫名其妙抢了代言不说，还摆在台面上明晃晃地diss了个通透——这口气谁都咽不下去。 　　然而有一点大粉是说得对的，眼下最要紧的是投票。 　　寻找桂冠女神活动，只要票出，便是盛世国际一整年的形象代言人。 　　那不是一般的代言，也不是一般的机遇。 　　于是忿忿之余，林烟云家的散粉少不得咽下这口气。 　　@嫣嫣嫣嫣嫣：“告辞了，去搞桂冠投票去了，骂我的都是您对【抱拳】” 　　@每天给烟烟比个心呀：“反正某家也搞不到桂冠这种规格的一位，就可怜兮兮地抱着自家的代言在自家后花园舞动吧” 　　“……” 　　粉圈动态是最明显了，何况眼下算是结了怨的对家。 　　林烟云家暗戳戳内涵，几乎立刻便被凌婳的粉丝无缝对接地接收到了。 　　@小甜点婳：“技不如人还要内涵，真是粉随蒸煮实锤惹” 　　@我们仍未知晓那天的：“什么破投票就嘚瑟成那样，真当我们不会上网冲浪【微笑】” 　　还有人发博圈站子和大粉。 　　“@凌婳全球后援会V@凌婳美貌爱好者botV@凌婳官方指定站V@凌婳唯一后院号V@……站姐们出来干活了！” 　　“站子呢，现在是安静如鸡的时候吗” 　　其实“寻找桂冠女神”早从1月中旬发起，凌婳也在榜单上，只是一来，她出道时间晚，粉丝基础也不够扎实，所以投票的多是散粉，且榜单位置也在三十名开外，仅有小几十万票。 　　离林烟云现在近两千万的票数更是差得远了。 　　二来则是，像这类投票，光靠散粉争相奔走是不够的，必须有大粉组织，带头做宣发活动，激发粉丝群内生活力，才真正能拉起票来。 　　呼唤很快有了回应，美貌爱好者的bot先行发博置顶，又发起每日抽奖活动。 　　接着余下几个大站子也纷纷紧随其后。 　　只剩下一个—— 　　@婳婳的小棉袄：“呼叫大哥@凌婳全球后援会V” 　　@再也不敢叫婳婳的后院小妾了：“大哥虽然老是叫我改名，但人还是非常可靠的@凌婳全球后援会V” 　　三五分钟后，虽迟但到。 　　@凌婳全球后援会V：“抽奖。要求：参与投票【投票链接】，截图转评。奖品：100万。开奖时间：22：00。” 　　望着这条微博，众人：“……” 　　虽然早从这位站子先前动辄十万的抽奖博便不难看出皮下是个rich people但是随随便便应个援就能拿出一百万的现金…… 　　同一个爱豆，不同的你我。 　　@美人如画：“大哥，大哥，你为什么这么富” 　　@某不知名凌婳婳爱好者：“有时间大哥也分享1下致富心经叭【星星眼】” 　　@婳婳的小甜心：“蓦然有了种霸道总裁爱上婳婳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然而这还不算完。 　　因为“凌婳全球后援会V”又转发并补充评论了先前的微博。 　　@凌婳全球后援会V：“名额：截至2月14日，每天二人。” 　　众人：“……” 　　从2月10号22:00到到2月14号22:00……就是5天。 　　每天二人，那就是10个人。 　　10个人，一人100万，就是…… 　　众人：“……” 　　淦！！！ 　　作者有话要说：　　傅娇娇一掷千金为娇妻，凌婳婳c位出道将同框。 　　傅娇娇:一天不为老婆花钱就浑身难受qwq 第38章 薄荷 　　别看这年头不少人动辄说自己身家千万千万, 那实际是包括了不动产、股票、基金等等一起算在内的千万，并非纯粹的现金流。 　　纯粹的现金流能到千万这个级别的…… 　　怎么着身家也得有几千万了吧？ 　　或者，再大一点儿, 过亿？ 　　关键是, 这一千万……还是被人家拿来应援偶像的。 　　随随便便，轻描淡写。 　　这也就意味着—— 　　这个人手上所持的现金，应当远不止这个数。 　　所以，他的身家到底是几何？ 　　众人：“……” 　　告辞。 　　…… 　　E牌霍尔工作便在云何市，又是个老中国通了，看见微博那阵仗也了解始末缘由, 便在微博、推特和ins同时用双语做了宣传。 　　外网反应热烈不下于微博。 　　“为美仙女应援, 頑張れ！” 　　“噢谢天谢地, 原来来中国旅行的时候, 我已经注册过这个网站的账号了……EMMM, 所以现在要怎么投票？” 　　“有哪位热心的朋友能出个投票流程？” 　　“……” 　　同天，因为此前周毓棠澄清后, 周毓棠唯粉大半跟着关注了凌婳的微博。在这次事件热度起来后，也争相奔走为凌婳投票。 　　@池塘一条普通鲤鱼：“票票已投，婳婳冲鸭！【图片】” 　　@周毓棠出新专了吗：“只要你给@凌婳V投票，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姐妹【投票链接】” 　　@快落锦鲤：“妹妹冲冲冲！！！” 　　@啊我是鱼：“你一票我一票，明天妹妹就出道【握拳】【投票链接】” 　　“……” 　　到了次日，周毓棠本人也跟着分享了一条链接。 　　正是盛世国际“寻找桂冠女神”的投票链接。 　　周毓棠V：“替婳婳儿拉个票, 辛苦大家，感谢。” 　　难得爱豆有如此谦卑的时候然而……周毓棠家粉丝并不怎么买账。 　　@池塘啊都是鱼：“？我们已经投完了？” 　　@周毓棠V回复@池塘啊都是鱼：“……” 　　@塘塘塘回复@池塘啊都是鱼：“我喜欢点赞一些让周毓棠尴尬的评论” 　　@普通锦鲤回复@池塘啊都是鱼：“我、赞、棠、尬” 　　@今天周毓棠出新砖了吗V：“不用谢, 反正我们大家都是为妹妹投的，又不是为了你【龇牙】【龇牙】” 　　@周毓棠V回复@今天周毓棠出新砖了吗V：“？” 　　…… 　　同天。 　　因前日人在气头上，晚上也光顾着跟朋友出去喝酒散心去了, 宿醉了一晚。到中午邵景的电话打来时，林烟云还没起床。 　　她原是掐断了电话的，然而电话那头如追魂索命般的，掐断了又响掐断了又响，实在无奈，林烟云霍然坐起身，猛一下地按了接听，声音不善：“……什么事，邵景。” 　　邵景在那头却颇镇静的，“你看了榜单吗？” 　　邵景说的榜单自然便是“寻找桂冠女神”的投票榜单了。 　　“……还没，”林烟云原以为她是要说什么要紧事，到底还按捺着一口起床气，至此听到只是为了榜单，立时便要发作，“邵——” 　　“那你先看一下榜单。”声线冷静地，邵景打断她。 　　因着林烟云的身份，邵景手底下便只有她这么一个艺人。也因着林烟云的身份，大多数时候，与寻常艺人和经纪人的关系截然相反，林烟云与邵景之间，大多是林烟云怎么说，邵景便怎么做的。 　　邵景少有这般坚持的时候，尽管有些莫名，林烟云却还是依言做了。 　　头仍带着酒醉后的昏沉欲裂，指尖颤了颤，林烟云点开盛世国际的投票链接。只是不知为何，心便砰砰地跳了起来。 　　难道是……温静超过了她？ 　　因温静此前是韩国女团出身，粉丝打投是最有一套的。是以这一次投票大半个月来，温静的名次始终紧紧咬着她，甚至有一两次差点要越过了她去。 　　也是这两天，林烟云的粉丝靠着发动亲友团到处拉票，林烟云与温静的差距才逐渐拉大了些。 　　然这一个念头才跳出来，林烟云便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否认了。 　　不可能的。 　　一夜之间……怎么可能就涨百万票。 　　这般想着，林烟云点开票榜，从上往下扫。视线触及第一张的照片，原先七上八下的心便安定了大半。 　　这不还是她自己吗？ 　　那邵景打电话阴阳怪气些什么？ 　　…… 　　她差点还以为是自己排名被挤下去了。 　　然而视线下扫，紧挨着榜一的，便是榜二了。 　　只那一眼，林烟云便怔住了。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不可能。 　　像是要去竭力否认什么，她连连地摇着头，唇齿紧抿，无声息力气凝聚，上齿关紧咬着，下唇是失去了血色般的苍白。 　　林烟云却无知无觉。 　　只是久久地，视线在手机屏幕上停驻。 　　宛如是被人定住了身般，不知将那目光挪开半分。 　　窗帘不曾严丝合缝地拉拢，便有一束的薄光穿堂入室，亦如笔直的光箭般刺破了浓稠黑暗。 　　透过灰尘通路，那光打亮在手机的薄屏。 　　只见榜二的照片，俨然是姣好而极精致的脸容，形容间是疏疏懒懒的，眉梢眼角是不经心的风情。 　　最漂亮是一双的眼睛，若橱窗里陈列的猫眼石，明亮而且通透。 　　是画龙点睛的一笔。 　　而照片的一角，俨然写着榜单排名与当前实时票数。 　　01：2007万票 　　02：2003万票 　　…… 　　- 　　同一时间，美成娱乐公司。 　　“您先把策划案发过来，具体的我们再联系……您客气了，再见。” 　　才挂掉一通电话，邮箱提示音又接二连三地响起：是那些先前联系的品牌方发过来的。 　　抬起手，洛苑略微揉了揉太阳穴。 　　事情便是从昨天，水墨如妆的广告官宣正式上线开始……各路的品牌方电话轰炸便没个消停。 　　其中竟然有几个正签着代言人，且合同约离到期尚还遥远的牌子。 　　洛苑挑了几个定位比较合适的约了再谈，其余则一概打了太极糊弄过去了。 　　这时间随意点开微博，瞥见热一是“周毓棠投票”，眉动了动。 　　周毓棠投票？ 　　他这种段位的，去哪里都是当评委，怎么要投票？ 　　不解而又轻微好奇，洛苑便点开了热搜第一。 　　一眼扫过去。 　　周毓棠V：“替婳婳儿拉个票，辛苦大家，感谢。【投票链接】” 　　那一条链接俨然是盛世国际“寻找桂冠女神”活动的投票链接。 　　洛苑：“……” 　　这个周毓棠…… 　　多半又是看见了昨天的粉丝撕逼，看见粉丝之间非要比个高低出来，他也跟着来了。 　　不甚赞同地，洛苑摇了摇头。 　　她能理解，但不支持。 　　一则先撩者贱，是因为萌幻发了恶意通稿在先，他们还击在后，原是占理的一方。见好就收，下次若是见面了，面上打个哈哈仍是扯头花姐妹。都在一个圈子里吃饭，若非血海深仇，实在没必要把彼此的关系弄得那么僵。 　　谁不知道，林烟云包括萌幻那边，最近一个月的重头戏便是桂冠女神投票。 　　粉丝自发为凌婳打投倒没什么，但若换了周毓棠，或者是她洛苑亲自操作宣传——那便是在明面上跟萌幻叫板了。 　　这是其一。 　　其二是，为了桂冠女神投票，萌幻的宣发预热动员都做得很足，林烟云现下的票已经是两千万了——按照盛世国际一人一账号、一账号三票的原则，这也就意味着，至少有六七百万的人为林烟云投了票。 　　二十五天，六七百万人，且是没有注水也无造假成分……在女明星当中，已经是非常惊人。 　　也难超越。 　　是而，若真是把凌婳放在林烟云同台打擂…… 　　时间太短，赢面太小，几乎不可能。 　　这一时意气，挣不来多少利益。 　　然而想归想，左右周毓棠的言行举止在美成娱乐时便不怎么受制，现今成立了独立的工作室则更是如此。事已至此，洛苑也改变不了什么，指尖一动，便点进了投票链接里面。 　　第一名的照片放大了，单人单页，位置极其明显而凸出——仍被林烟云占据着。 　　2007万票。 　　不知道凌婳会在哪个位置。 　　洛苑想，周毓棠号召力还是尚可，接近上亿的粉丝摆在那里，日活也是明星势力榜上最高，应该是能帮凌婳拉一点票数的。 　　再加上凌婳现在将近千万的粉丝基础…… 　　不过也不好说，凌婳现在没有作品，也没出过周边和杂志，粉丝的购买力也看不出来。 　　洛苑在心里这么一估算，估算出了一个大致的数字：10名到20名，应该是差不多的。 　　毕竟高票难得，再往下多断层。 　　顺其自然地，洛苑手随意滑过了前十，视线径直往下扫去。 　　10到20……没有。 　　20到30……没有。 　　30到40…… 　　桂冠女神投票页面总共只展示前五十位，然洛苑翻遍了名单，也没见着凌婳的姓名。 　　这不应该啊。洛苑想。 　　疑心是自己看漏，她便又从下慢慢地往上翻去。 　　50到40……没有。 　　…… 　　一直翻到11，都没有。 　　手指停顿微微，洛苑继续往上滑。 　　10，9，8，7，6……没有。 　　洛苑再往上：5，4，3…… 　　手指与实现齐齐停驻。 　　在同一个数字，也在同一个姓名。 　　2：凌婳 　　2003万票 　　洛苑：“……” 　　一时是怔忡，洛苑的指腹便无意点到了页面边缘的刷新。 　　刷新，而数据更新。 　　2：林烟云 　　2007万票 　　1：凌婳 　　2008万票 　　洛苑：“……” 　　- 　　起初只是凌婳和周毓棠两家的粉在投，到最后投票人数却如滚雪球般的越滚越多，交好的圈内人，云何戏剧学院全学院师生，兔区鹅组甚至虎扑步行街的路人……还有外网网友。 　　路人的好感固然是原因之一，另则，林烟云内外两张皮的作风这些年大抵多多少少也让人反感。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对家的对家就是亲故。 　　这次事件只是一个爆发点。 　　“很看不惯lyy家作风，投给你了” 　　“看过微博之夜帮人捡手机的那段直播，当时就觉得小姐姐人美心善。后来才知道那是当时的黑粉想拍小姐姐翻车视频……总之很感慨，希望您一直花路” 　　“lyy够了吧，真当互联网没有记忆的吗？以前跟你同剧组的R姓T姓女明星被你发的通稿黑得多惨真当我们忘了吗，那么喜欢养蛊虐粉，现在果然被反噬了。票已投，等着看她家被打脸嘻嘻” 　　“……” 　　到最后，粉丝打投演变成了全民应援。 　　@Elias-Hoyer：“请大家给Muse一票【投票链接】” 　　众人：“……” 　　倒是少见霍尔先生还给人家拉票的。 　　毕竟霍尔本人曾经在超模比赛中发表言论如“有天赋的人不需要运气”、“有能力的选手不需要拉票靠自己也能得到第一名”、“你拉票说明你没本事”等等金句。 　　然而，很快，便见霍尔又转发并追加评论了这条微博。 　　@Elias-Hoyer：“颁奖礼服设计图我已经画好了@凌婳V”：//@Elias-Hoyer：“请大家给Muse一票【投票链接】” 　　众人：“……” 　　好双标！ 　　虽然但是…… 　　让我康康！ 　　平台和品牌方也接连发出了应援。 　　@猫里斗平台V：“票票已投，婳婳冲鸭！呐呐，最喜欢婳婳了。小猫猫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qwq小猫猫现在已经升级了服务器，能够承受得住你的美貌了，今后也请不要大意地放马过来么啾！qwq@凌婳V” 　　@再遇V：“心慈则貌美，是我家的小姐姐【可爱】【投票链接】” 　　“……” 　　2月15日午12时，投票正式截止。 　　最后一刻的票数对比是鲜明而骇然的。 　　01：7010万票 　　02：2200万票 　　碾压性的优势，第一名的得票数是第二名的三倍还要多。 　　只是这时，榜一的位置早已不再是林烟云。 　　…… 　　- 　　2月18日，当晚，盛世国际集团年会。 　　云何市奥体中心。 　　集团年会从晚间七点正式开始，年会正式开始前，奥体中心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花车巡游嘉年华，作为年会正式开始前的预热。 　　可容纳九万人之众的奥体中心主场，过半的座位都被坐满了。 　　截止2018年底，直接在盛世国际就业的员工已达11.9万人。 　　年会现场便来了五万。其余或是驻外工作，或是坚守在岗位上的员工也会通过直播连线的方式参与到这场一年一度的盛会中来。 　　花车巡游收尾，暮色渐暗而四合，而舞台上的屏幕取代天色逐渐地亮起。而在观众席上，有无数如星火般的蓝色光点闪烁着——那是盛世为每位员工发放的云智能应援棒，在接受特定的命令信号后，应援棒会随着节目的切换变幻颜色与动画，拼凑出一幅幅巨型动画。 　　当五万名的盛世员工同时挥动手中的应援棒，应援棒便组成了四万平米的世界最大实时无线屏。 　　作为国内规模最大的财富聚合体，盛世的一举一动固然牵动人耳目。 　　盛世年会开始前，亦曾有媒体对盛世方面进行过专项的采访，所出报道中，这场年会所动用的科技、背后的人力与资金支撑，都达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譬如，这一场年会背后，共有七十名程序员在同时提供技术支持。而现场员工所持有的五万支应援棒，则由盛世名下物联网技术部负责远程实时精准控制，应援棒响应达到毫秒级别的速度。 　　现下荧光棒挥舞组成统一的蓝色光点，一片的光海，宛如银河星带般的璀璨。 　　年会当晚一共有20来个节目，主持人亦是云何电视台的一哥，堪称舌灿莲花的好手。 　　这位一哥甫一出场，不过三两句的工夫，便逗得现场观众哄堂大笑。又是三两句，从玩乐逗笑毫无违和感地切换成了严肃庄重。 　　便在这般的氛围中，掌声涌动，第一个节目——盛世集团如今主事人的主题演讲。 　　盛世如今名义上的主事人仍是傅哲，是而，最先的讲话仍是傅董事长来做。 　　从白手起家到千亿身家，在中国，以傅哲为代表的傅氏家族是毋庸置疑的传奇。 　　财富若有云巅，那么傅家便是顶峰上的顶峰。 　　不论什么成功学或者培训课，抑或是大学管理学课程，无不有专门的章节是围绕着傅哲以及傅家展开。 　　作为集团创始人，傅哲的威信自不必提。 　　发言时底下员工默契不言，等发言结束，底下已经是鼓掌成了片。 　　而后又沦为了安静。 　　在云何电视台主持一哥的巧妙话术中，下一项议程正式展开。 　　“寻找桂冠女神”颁奖。 　　颁奖未开始，而傅董事长退了场，闪动着点点荧光的坐席上交头接耳声起。 　　“今晚不知道是谁颁奖啊，好好奇。” 　　“不是傅董事长吗？” 　　“怎么可能是董事长……你新来的吧，但凡有女人出面的非必要场合，董事长都不会出面的哈哈。” 　　“是的，根据我在盛世这十年吃的一吨狗粮来推测，颁奖的人是谁都不会是傅董。” 　　“那是傅司南吗……？” 　　“也不能吧。”有人一边说着，一边便微遗憾地道：“傅司南比董事长露面还少，你看现在，盛世有那一项傅董没交给他？但今晚主题演讲就还是傅董在做。” 　　这个话题聊不下去了，众人的话锋便猝然又是一转。 　　“话说选出来的那个凌，凌……” 　　“是凌婳啦。你不玩微博的吗？这名字简直热搜天天见啊。” 　　“对就是她，我突然忘了。你们说……她真的长照片和直播上那样吗？” 　　“是真的！不对，我觉得真人比那上面还可，微博之夜我当时就在现场。我天那一下太震撼了简直美颜暴击……不然你以为E牌那个霍老头子为什么墙都不扶就服她。” 　　“真的假的啊……” 　　“哎呀我说了你也不信，等会看看就知道了。” 　　“……” 　　却是猝然，细密而且嘈杂的交谈声止。 　　因舞台与屏幕光线骤停，只余了成团而浓稠的暗。 　　而后是挺阔西裤包裹的长腿踩着皮鞋落了在了暗，鞋面在暗色之下光泽流动。 　　一步，一步。 　　步伐无声，却也是极有力。 　　是俊美无俦的男人，从暗处宛若凭空走来。 　　颀长身躯落在戗驳领浅银调的双排扣西装构成power suit，偏浅的色调宛如一道的白月光，银月风动，而他身形如月下山青竹，挺直而且玉立。 　　形容如中世纪的绅士，堪堪地，堪堪地—— 　　走出画卷中来。 　　作者有话要说：　　傅娇娇：来了来了撒花撒花撒花撒花~！（2分） 第39章 薄荷 　　阴影如细且锐利的笔, 将男人五官与轮廓彻底地勾出明晰线条出来，晦暗处脸容是平肃深刻。鼻梁将金丝边的眼镜架起，单薄的镜片之后, 傅司南视线是不可至底, 如同泼墨般的深。 　　是斯文，儒雅，也是清贵。 　　由远而至近，从暗而至明。 　　宛如从天而降。 　　台下是几秒钟的安静。 　　明知是全息投影技术作用效果。 　　可，只在瞬时，反应过来之后, 尖叫与欢呼却登时涌动成了海洋。 　　那音量, 分毫不逊于见到当红流量。 　　有下意识的尖叫有不明所以跟风在叫的有本人尖叫鸡属性的, 一时间观众席上全是土拨鼠此起彼伏的叫声, 气氛极度浓烈。 　　只是待男人站定在主席台后, 镜片后眸光直视沉静，又极迅速地, 现场的音浪湮灭至于无声。 　　只是年轻的女孩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因皆想不到这一次颁奖竟然是少东家亲自上场。 　　毕竟，确如众人所言，这位盛世国际的少东家、也是如今实际意义的盛世主事人，公开场合露面的次数太少了。 　　又……实在太引人注目。 　　旁的不说，便是这般的样貌身材气质, 完全是靠脸就能吃饭的人。 　　偏又出身在这般的巨富豪门。 　　放眼九零一代，他是最年轻也最俊美的商业传奇。 　　便在一片安静中, 傅司南眸收敛，启唇，简练做了引语。经了那麦克与环声的立体音响, 那一道温润的男声被放大了数倍后落在场内，磁性悦耳，宛如珠盘落玉的动听。 　　他语气是温润，但字字句句又均透着上位者的姿态如风雨欲来。言罢，站在他身侧的云何电视台主持一哥不觉捏紧了手里的手卡，莫名感觉被那气场压制，有些说不出话。 　　便恰在这时，一道女声尖锐而猝然在万人如海的座席响起了：“……傅哥哥我要嫁给你！！！” 　　众人：“……” 　　好猛一女的。 　　大家都是在心里想想，就她一个说出来了。 　　原本这算是闹剧了，只是年会这种场合越热闹越好，是而大可不必去理会。 　　然而傅司南眸微抬，亦认真地回应了。 　　“抱歉，”他温温淡淡地说：“这不可以。” 　　…… 　　“抱歉，这不可以。” 　　男人温淡的声低低沉沉，落在耳里，也如一支的羽毛轻刷过了耳脉。 　　轻轻的涟漪，微微的痒意。 　　后台的化妆室里有悬墙的小屏幕，此时正直播着现场的动态，凌婳托着腮仰视。见戗驳领西装浅银调的，包裹他挺直身形有如山青竹般的。 　　银月风动，华林遍披。 　　久盯着一个地方，眼睛有点累，她眨了眨睫毛。 　　跟她平时所见的他并不完全相同。 　　平常她见他，总是觉得很亲切很熟悉的样子。但是现在，屏幕与舞台的距离那么远，像是也把她和他的距离一起拉远了。 　　…… 　　“凌婳。” 　　“凌婳。” 　　“凌婳？” 　　叫到第三声，凌婳才如梦初醒般地反应过来。 　　站在化妆室门口的人是洛苑。 　　朝她的方向望过来，洛苑正红的唇微弯着，“要上台了。”她说。 　　洛苑边说着，一边眼风便无声息朝她刚才望着的屏幕望去。 　　俨然是身姿如玉的男人，站定在万人如海的场合。 　　以一人之姿，聚焦了全部的光。 　　站在万人中央。 　　他是众目所望。 　　听见洛苑叫，凌婳伸手去提裙摆。 　　她身上穿的便是先前霍尔说的颁奖礼服。 　　五天前尚是设计图纸，五天后已经变现成华丽的裙子。 　　浅V领束黑色系带的蝴蝶结，裸肩抹胸的款式，裙身是同一色的白，主体是垂坠缎面，浮夸的手绣蕾丝堆叠在抹胸成圈，亦在两侧与背后迤逦，行走时如蝴蝶双翅，轻展翩翩。 　　看似轻盈，裙撑却沉重，即使小方帮着去提，落在身体感也是沉甸甸的。 　　提了裙子，凌婳从化妆室缓缓走出。 　　洛苑朝她点了个头，适逢这时盛世集团的相关工作人员过来，便领着凌婳去向舞台入口处。 　　后台回廊甬道曲折，但能闻见舞台音浪，座席欢笑，人声喧嚣。 　　以及那一道的男声，温润如落玉地落在她双耳。 　　若有似无、萦萦绕绕。 　　音落在耳，她步伐不觉的停了半秒。 　　无声息，攥在裙摆的手却收紧了。 　　心在……微微地跳。 　　是他要给她颁奖。 　　至此时，盛世的工作人员却忽而地停步，一只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是到了地方。 　　小方便放下那裙摆，又仔细地将她裙身整理好，才出言，“可以了，小姐。” 　　凌婳朝她颔首，转身，过一道的暗处，有台阶需缓步而上，她提了裙摆，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动作不免小心起来。 　　到舞台的台阶是最后一层，也是最高的一层。 　　先前那位引导的工作人员见凌婳许会行动不便，手便要伸出来。然未及尽数地伸出来，却有一只如玉般漂亮的长手先一步伸出了。 　　是薄荷的暗香，轻轻地飘落了。 　　影影绰绰的，隐隐约约的。 　　如春日光风游丝—— 　　轻轻地，飘落了。 　　出于惯性，凌婳抬眼。 　　意外或不意外地，她撞入如泼墨般的眸。 　　“来。” 　　他对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我短小，但是我断章断得恰到好处【挺起本咕tan90°的胸】 　　下章：凌婳婳全球官宣，傅娇娇狂野约饭。 第40章 薄荷 　　美国, 纽约，当地时间2月18日，8：00 A.M.。 　　曼哈顿区第46大街、第7路与弗洛德街交叉的三角地带, 高楼林立, 剧院、宾馆、餐厅云集，正是美国的文化中心，纽约时代广场。 　　晨曦如金遍洒，穿行车流如潮如海，高楼墙身大屏永无休止地循环轮播。亦有身着或正式或休闲通勤装束的人们走过这里，或提包或背包, 步履匆匆, 大多是低着头专注于行的模样。 　　只是忽而, 行人来去中, 有位年轻人无意抬眸, 瞥见广告大屏上景象，却是微愣住了。 　　应该是公司年会之类的场合。场馆内部, 观众席上，应援棒挥舞成光的海洋，再往左上角细瞧，方看见了标注，是2018年盛世国际年会的英译。 　　年轻人便了然过来：这个叫做盛世的中国企业，他是知道的。 　　规模做得很大, 产业链覆盖线上线下，一二三产业几乎全部涉足。购物网站在海外也非常红火, 集团实际控制人傅氏家族更是中国首富和亚洲首富。 　　只是此时，他关注的却不是这些。 　　目光聚焦，舞台一侧, 有一道皎皎身影徐徐拾级而上。 　　颜色是素极的长裙，因有繁重蕾丝绣在其上，故而并不显得单调，模样却非常安然而又静谧。露出一节细白脚踝，她如晨光当中花园里面第一朵新放的白蔷薇。 　　犹带新露，疏疏懒懒，模样楚楚。 　　只匆匆的一眼，已是吸睛至极。 　　再仔细地去看……也是依然。 　　跨越了东西方的审美差异，她是毋庸置疑的美人。 　　最美丽的地方是一双眼睛，在特写镜头里非常明亮。 　　像橱窗直射灯照耀宝石，盛放光彩流丽。 　　而后见那美人提了裙，右手牵裳而上，最后一阶有些高，一边的工作人员便欲伸手去扶。 　　却有一只长手先行地向她伸出来了，她便抬起了眼睛，视角切换。 　　明暗不定的光圈在洒落和游走，落在男人深刻五官轮廓，光泽是深深浅浅。 　　单薄的镜片后，他视线漆黑若泼墨。 　　目光相遇，动作比意识反应更快。 　　手便搭上了他的手，稳稳地。 　　有那么半秒钟，仿佛音响坏掉般的，几万人的现场是一片安静。而后又极忽然地，尖叫声此起彼伏。 　　年轻人这才去看屏幕上的翻译字幕：原来这是盛世公司举办的一项活动，靠投票选拔出未来一年内的盛世国际形象代言人。 　　这位女孩儿便摘得了最后的桂冠。 　　年轻人不觉的点点头，显然也认同这样的决定。 　　确实是美丽的女孩儿，很适合作为企业形象代表。 　　却听得那屏幕当中现场忽而又安静，有工作人员端上透明质感的防弹玻璃直立柜。 　　自然而然地，年轻人朝其中望去。 　　钻石冠顶。 　　不是明码，没有标价，但仅仅看那钻色流光溢彩……以及盛世公司的身家，应当是价格不菲的。 　　与刚刚的尖叫形成了鲜明对比，此时现场是极致寂静，仿佛每个观众都屏住了呼吸。 　　当那男人——也是盛世集团的继承人，从柜中取出那一顶钻石王冠。 　　一副薄镜片后，他望向她的目光如稠墨，不可测底。 　　无声无息，却也如同有形。 　　而后双手抬起，为她奉上冠顶。 　　为她加冕。 　　…… 　　极度寂静如死亡后，欢呼如海，音浪爆炸。 　　尖叫一浪高过一浪。 　　原本是看个热闹，不知不觉却看了进去。至此时年轻人听得耳朵有些疼，挪开了眼正准备走人，触及四周，却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里三层外三层，行人通道密压压的，全是驻足观看屏幕的人。 　　还有人一边看，一边不时在议论。 　　“噢我的天，这女孩儿是谁？简直就像个仙女一样……这下我不用喝咖啡也可以头脑清醒地工作了。” 　　“她长得有些眼熟，我好像前几天才在推特上刷到过。” 　　“请问你说的是这条推吗？” 　　“噢是的，就是这条推，Eclipse的霍尔老狗逼还说她是缪斯呢。这一次我倒是认同霍尔老狗逼……这女孩舞蹈的模样实在是太迷人了。” 　　“那不是中国功夫吗？” 　　“中国功夫不是李小龙和成龙吗？这是中国舞蹈吧？” 　　“哪一条？我可以看看吗？” 　　“……” 　　同一时刻，法国，巴黎香榭丽舍大街，2：00P.M.。 　　日本，东京银座，10：00P.M.。 　　…… 　　但凡被盛世国际投放广告的每一块屏幕，都在实时直播。 　　理所当然，在推特、2ch论坛、韩网上也引发议论纷纷。 　　普林斯顿大学某历史系Ph.D：“看到这条视频的我，终于开始相信特洛伊战争最初是为了海伦。” 　　东京大学某文学系教授：“若说中国古书里烽火戏诸侯故事，此前我一直有些难以理解。今天在网站看到了这位美人，我想，大约褒姒一笑也不过如此吧？” 　　“……” 　　引爆流量，彻底出圈。 　　这一次是…… 　　全球官宣。 　　- 　　同时刻，中国云何，云何市奥体中心。 　　颁奖结束，现场仍是音浪与欢呼如海啸。云智能应援棒挥舞，五万人的光点共同构成了颜色深粉的海洋。 　　少女深粉，钻石跃动。 　　当男人的手加持在钻石的冠顶。 　　而后忽然，全息投影被关闭，光亦黯淡至于彻底黑暗下来，是颁奖结束了。 　　音浪亦慢慢地消减和削弱。 　　只是这时，才有人回过味儿来，又小声去征询身边同伴的意见。 　　“怎么颁个奖还搞粉色钻石动画……搞得跟求婚一样。” 　　被她征询意见的同伴啊了一声，转过头，默几秒，恍然大悟般的，“……是噢。” 　　人类是社交性群体性动物，因而，像演唱会、见面会之类的人群密集场合，人的情绪极其容易被调动，也极其容易从众。 　　这种时候的尖叫欢呼喝彩……基本是不过脑的。 　　既然大家都在叫，那我也来礼貌性地叫一下——典型的从众心理。 　　然而那位同伴忽然又，“嘿嘿，刺激。” 　　“……” 　　光亮暗灭的舞台。 　　那钻石冠顶的重量落在头顶，沉甸甸的，却不知为何，小方没有及时地过来，凌婳便一手提了裙子，一手扶了他的手，有些缓慢地往台下走。 　　手心传来热度温暖而干燥，也是微微的灼热的。 　　手被他握在手掌里，她能感受到他指腹与掌心的肌肤，有带着薄茧的粗糙质感。 　　却轻柔摩挲着她掌心的肤。 　　与他相牵，她微垂了眼睑。 　　…… 　　慢慢有光亮现，终于到了后台的入口。 　　时候是二月，况且场馆内是露天，室外温度多低，一件裙子根本扛不住。 　　到地方，凌婳才要说话，喉头微痒，她抬手咳了两声，才仰眸，“那我先回去了，傅先生。” 　　傅司南看她一眼，唇轻启，“你有东西忘带了。” 　　她不解，“……什么？” 　　视线相迎，便在她微困惑的视线当中，他动手解了外套的纽扣，一颗一颗地。漂亮白皙的指骨拨动扣眼，动作不疾不徐的，却显得极优雅极斯文。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她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再不好意思，她也只是在那薄荷味的温度落在肩膀时候，稍稍侧过了脸。 　　侧过了脸。 　　没有拒绝。 　　她小声道谢：“谢谢。” 　　却猝不及防，凌婳听见他一把的声落入耳脉，低低的很悦耳，“请我吃饭。” 　　“……？” 　　她仰起眸。 　　晦暗光线晕染了他深刻轮廓，镜片单薄，其后朝她望来视线是如墨。 　　此刻此时，她与他的距离很近，因而能窥见他左眼眼尾缀着一颗红痣，很小，颜色接近透明，并不明显，却为那生得平肃的五官平添了丝邪肆意味。 　　只因平时难得细看，所以不易察觉。 　　望向她，傅司南声如从喉骨蹦出般的些微低沉，像是提醒她：“上次你说，请我吃饭。” 　　“……”她当然还记得这件事情。 　　只是他忙她也不闲，其实不常遇见。 　　后来又连续拍夜戏，剧组连轴转，所以这件事情就被她暂时搁置了下来。 　　不过，虽然搁置了，但她还是把这件事情记在备忘录里的。 　　因此他提起来了，凌婳就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了：“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便在她细思的这几秒间，傅司南的目光一直凝定在她的脸。闻见这一句，他垂眸，眼底却有笑意浅淡上浮，只是极轻而极微。 　　“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外面女人约傅娇娇，傅娇娇：我没空/我有事/不必了。 　　自家老婆约傅娇娇，傅娇娇：我有空/我没事/就现在。 　　绝世双标傅娇娇.jpg【叉腰】 　　娇娇一上线点击就来了……真是太现实了，话说娇娇这么有存在感的吗⊙▽⊙ 第41章 薄荷 　　一起吃饭。 　　长裙单薄, 出去当然不可能穿这个，因而凌婳先回了后台。 　　化妆室里暖气打得很足，身体的寒冷慢慢恢复过来, 她站定在化妆的长镜前, 终于才有时间去打量头顶的钻石王冠。 　　花边底座镶嵌净度极高的白钻与彩宝，中心位是大颗的水滴型钻，切割精彩，触及灯耀流转生辉。 　　珠光宝气的，沉甸甸。 　　也宛如是……量过她的头围般。 　　不松一分，也不紧一分, 　　那冠顶落在她发顶, 是恰到好处的。 　　看了看, 凌婳抬起手, 小心取下王冠, 再去解身上的外套。 　　戗驳领的power suit，浅色调精致优雅, 泛着浅淡的清新气味。 　　那微辛，是独属于他的信息。 　　“啪。” 　　只是忽而，一声清脆响落，循声去望，凌婳稍稍弯腰去捡。 　　薄荷绿铁质外盒。 　　是Hint Mint的薄荷糖。 　　她记得，这是他之前在超市买过的那一种。 　　金属的质感触碰指腹是微凉, 鬼使神差，她将糖盒打开。 　　一粒的薄荷糖, 融化在舌尖与味蕾。 　　不怎么甜，却是很清晰的气味。 　　若即若离，有一些疏离。 　　却又让人, 止不住地， 　　想要靠近。 　　- 　　不过……吃什么比较合适呢。 　　落座在副驾，车辆发动了，凌婳想想，觉得有些头疼了。 　　她既不知道他想吃什么，也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于是偏首，她把问题抛给了对方，“傅先生，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他视线是直视前方，两个字撂下，“没有。” 　　“……”眼睫微眨，凌婳换了个问法：“那你有喜欢吃的东西吗？” 　　“随你。” 　　“……” 　　本来是问他，结果反而被他问倒了。 　　她看出他不会给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于是点进微信群里，去问另外三个室友。 　　冯翊和齐楚楚出去吃饭的次数很多，邱霜节是云何市本地人，她们应该比她要清楚。 　　然而，消息发出去没多久。 　　邱霜节，“……跟谁去？” 　　冯翊，“是上次微博里提到的心爱的男人吗？” 　　齐楚楚：“【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 　　邱霜节：“@冯翊我看有可能” 　　凌婳：“……” 　　邱霜节：“【分享链接：云何最适合情侣约会的十大餐厅】” 　　冯翊：“【分享链接：云何最受情侣欢迎的美食速推！第一你绝对想不到……】” 　　齐楚楚：“【分享链接：本地特色美食推介，最全的都在这里了！（本人均已亲身体验）】” 　　凌婳：“……” 　　点进齐楚楚的链接，里面分门别类很清楚，早午晚三餐俱全，中西餐分开，也有夜宵、甜点、甜水店的名目。 　　确实很全。 　　于是凌婳逐项地点开，每点开一项，就去问他的意见。 　　“海鲜。” 　　“可以。” 　　“苏州菜。” 　　“可以。” 　　“全牛宴。” 　　“……”傅司南闻言偏首，往她面上瞟了眼，不深不浅：“如果你吃得下去。” 　　凌婳：“……” 　　因为她问什么他都可以，后来她就自己定了。 　　是一家特色中餐厅，坐落在云何森林公园里，属于云何徽派建筑群的一部分，有400多年的历史。清代乾隆精雕龙纹大圆台为餐桌、明代参禅榻座为座椅，是正儿八经的古董级别餐厅。 　　可惜此时是冬夜，若是春时，开了窗棂烟雨濛濛，湖光山色对应亭台楼阁，更是一番好景色。 　　要下车前，她仍是自己把帽子戴上口罩戴好，再给他一枚口罩。递过来时，男人自然朝她望来：整张脸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了双眼睛出来，在停车场晦暗的淡光里对他眨了眨。 　　傅司南：“……” 　　他无声接过了。 　　一楼大厅悬在墙顶是一枚小屏，迎面即可见屏幕中场景。 　　是奥体中心的盛世年会回放。 　　此时已是晚间九时余，夜已渐深，因不是饭点，客人也稀稀寥寥。前台负责迎宾的两个年轻女人神态也有些散漫，此时一个低着头刷着手机，另一个则托了腮对着小屏，蓦然道：“……这个钻石看起来很贵的样子。” 　　那刷手机的女人便抬眸看一眼，见是盛世国际，又见怪不怪地继续低了头，一边漫不经心地道：“盛世国际嘛，缺什么都不缺钱，正常。” 　　适逢凌婳二人将要走近，那托腮看小屏的女人便又叹：“颁个奖跟求婚一样……好羡慕哦。” 　　凌婳：“……” 　　这么一叹，前台二位迎宾瞧见有人来了，一时便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一边引着人往包厢方向去了，一边便忍不住偷偷打量起身边的二位来。 　　虽有口罩遮掩，却能看出女孩儿肤色秀丽眼眸明亮，身段包裹在灰蓝摇粒绒外套和牛仔裤小短靴里，很苗条也很纤细，应当是个美人。 　　在她一侧的男人也戴着口罩……话说，现在到了该戴口罩的季节了吗？ 　　这还是冬天，应该也没有花粉过敏的情况吧。 　　然侧着脸，亦能轻易瞧出他骨相是优越，薄镜片折过一轮的光，其后视线是沉且安静。站定在微暗阴影里，深刻轮廓似也被模糊了几许，却不减本人英俊。 　　恍如自带了一身的朗月与清风，独立，斯文，矜贵。 　　这么一愣神，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包厢。迎宾便将这二位引了进去 　　手滑动了平板到菜单的目录，迎宾员抬起眼睛，才要将平板递给男人，触及那一张脸：“……” 　　俨然是刚才屏幕上的男人。 　　盛世国际的少东家，傅家的继承人。 　　才下屏幕，就在眼前。她不免产生了些微玄幻的感觉。 　　啊，就，那什么，好好看哦。 　　还有就是…… 　　她原来以为是因为电视台打光做得好所以才那么好看的—— 　　原来不是啊。 　　傅司南却未接那平板，只是眼风朝对座示意。 　　迎宾员便又反应过来了，把一台平板放在他手边，又去取另一台平板。只在这时，她终于想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男方是盛世国际傅家公子，那， 　　女方是谁？ 　　便在这一偏首，视线相迎，对上那张姣好精致脸孔，迎宾员如遇雷劈，“……” 　　…… 　　菜色逐个逐个地上来。 　　因为不知道他的口味，如果她要去问，他大概又要回她都可以，所以凌婳什么口味都来了一点。 　　她自己的口味偏甜……然后她记得，他说过，他不吃甜。 　　所以偏甜的菜色不多。 　　等菜上齐，一起动筷，凌婳扶了筷子，暂时未去动菜，眼帘抬了抬。 　　见那一只漂亮的手握筷，指节曲起，夹起一道清蒸菌菇。 　　她暗中观察。 　　一、不吃甜 　　二、不吃辣 　　…… 　　他口味应当是非常清淡了。 　　她记下了。 　　然而观察着观察着，那动筷的手却停下了。 　　亦如珠落玉盘，问询的声温淡地落下：“在看什么？” 　　“……” 　　凌婳微避了眼：“……看菜。” 　　“……”此地无银。 　　他唇际有清浅弧度扯开。 　　到吃完，凌婳要去买单，然而再在线上买，结果弹出消息框显示是买单失败。 　　傅司南不温不火地道：“我已经买过了。” 　　“……”凌婳闻言才从买单页面抬眸：“你说了，这次是我请客的。” 　　男人微垂着眸，视线是安静，坐在长沙发上，仪态是端方从容，却也透着隐约的上位者姿态。 　　没有否认，他轻应了一声，再自然不过地，“你请客，我买单。” 　　凌婳：“……” 　　有些失言，她接近于盯地看着他。 　　什么叫她请客，他买单…… 　　那不还是他请客吗？ 　　被她那么直白而不加掩饰地盯着，傅司南面上仍若无其事，甚至还接了通电话，对方像是语气有些急躁。他听了，金边镜后微微敛眸，“……知道了。” 　　挂断电话，她便与他视线不偏不倚地迎着，不等他主动地开口，“你还有事吗，傅先生？” 　　“你要有事就先走，不用管我的。” 　　“我先送你回去。” 　　打断了她的话，他没有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 　　眼睫微眨，凌婳道：“你有事的话可以先走。”她说：“我是认真的。” 　　那，虽然今天是她请客吃饭，但他们已经吃完了，所以他先走也没关系的，她可以一个人打车回去。 　　而且说起来，还有点丢人。 　　说要请他吃饭，结果被他买了单。 　　…… 　　然而闻言，傅司南也只是极平淡地瞥了她一眼，“我也是认真的。” 　　“……” 　　不及更多的反驳，他从座位起身，长腿朝外径直迈开。 　　她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二人并行走出餐厅，傅司南先去的地下停车场，凌婳便在餐厅正门外侧等着。 　　风有些紧，晚来天气更是凉薄彻骨，她稍微紧了紧颈间的围巾。 　　只是忽然，一道声响起，“……凌婳？” 　　是大学班长何树，此时见凌婳转了头，便露出些许的讶异颜色出来，“真的是你啊。” 　　凌婳点了头，“何树。” 　　虽在一个班级度过大学四年，但同学并非都是朋友。 　　她与何树不熟，所以对她而言，这样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何树显然没这方面的自觉，仍是很热络地说起话来：“我刚看完点映回来。”边说着，他边给她看了手上的票：“……林烟云的《寒蝉》。” 　　《寒蝉》是林烟云拿影后的《准噶尔游记》前拍的作品，只是中间积压了几年，最近才定档准备上映。 　　但林烟云方面显然对这部电影期待值不高，起码在这一段时间，她的宣发精力全都集中在了桂冠女神投票拉票上。 　　不过对于这些，凌婳都不是很感兴趣。只是何树说一句，她便应一声，表示自己还在听。 　　如无意，手指拨动在珍珠的尾戒。 　　何树却忽然走近一步，往她边上靠了靠，压低了声，“凌婳，跟我你就说实话吧。”稍微停顿，他问：“林烟云那两个代言……你是不是走关系拿到的？” 　　别的不说，那个美妆的代言也便罢了，盛世国际的形象代言，是光凭投票，不靠关系能拿到手的吗？ 　　原本彼此间相对有一段距离，凌婳还能跟他有问有答。他靠近了一些，年轻男性身上的浓烈气息便带着酒精味道一起扑面而来。 　　……何树喝了酒。 　　这味道让她觉得不太舒服，往后退了两步。 　　却仿佛无知无觉般的，何树也跟着一道走过来了，也不待她答，便问：“刚才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许是有薄醉，又许是装醉，何树的声是一径的压低了： 　　“是不是就是他……包的你？” 　　何树说着，转眼却见寒风里那纤细背影远去了两步，他便极自然跟着往她的方向走过去，走近了手便下意识地要伸出。 　　然下一刻手腕却被擎住，动作轻巧，然那力气施加在腕骨，竟也如铁钳般的，生生要将人的骨头夹碎。 　　吃痛地，酒劲便散了散，何树抬头，“你，” 　　触及来人的脸孔时，话便卡顿，酒也彻底地醒了。 　　金丝边镶嵌单薄镜片，其后一道的眸光若深渊而不可达眼底，傅司南脸容如是平静。而唇轻启，有声低沉若从喉骨蹦出： 　　“刚才跟她在一起的男人，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傅娇娇:女人，我说的是让你请客，没说让你买单。 　　傅娇娇娇娇救美(づ￣3￣)づ 第42章 薄荷 　　车辆疾驰在墨色里面, 想到何树先前说的话，凌婳眉便无意地颦起来了。 　　刚才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 　　是不是就是他……包的你？ 　　虽则何树反应过来连连地道了歉，但那些话仍像是团团的乌云盘旋而不去。 　　他不是那样的人。 　　她不觉得有必要跟何树解释什么, 但是何树对他的诋毁, 让她觉得很不高兴。 　　…… 　　在他这里，她的话总是有些多。常常是他说一个字，她就接着说出十句话。 　　然而今晚，她似乎有些沉默。 　　车停在红绿灯前，傅司南往右侧瞥了瞥。 　　见她秀气眉头微拧，整张脸显得纠结。 　　眼光淡淡下扫：果然放在那枚戒指上。 　　那是他六年前买给她的, 在二零一二年的夏天, 梁女士主持的一场慈善拍卖会上。 　　大概是真的喜欢, 那之后他也没见她再摘下来过。情绪不安、想要说谎的时候, 她会习惯性地去碰它。 　　虽然从前那些事她忘了, 她的习惯却未改变。 　　…… 　　眸微垂，傅司南眼色渐暗。 　　是刚才那个人……让她不高兴了。 　　一路到酒店, 在正门入口，他将车徐徐地停了下来。 　　见减速至于停车，凌婳往外望了望，才发觉到了地方。 　　……这么快。 　　她的心情像拔萝卜般地从先前何树说的那些话中拔.出来，没有急于将安全带解开，凌婳朝身侧的男人望去, 眼睫微眨，“傅先生, 你的外套还在我那里。” 　　暗中与她对视，他没有出声，目光沉静。 　　“下次请你吃饭的时候, 我再还给你。” 　　不及他应，她补充：“下次我来买单。” 　　想了想，她又道：“……不能趁我不注意偷偷买单。” 　　“……”她很霸道。 　　唇际微抿了，他浅淡地应了。 　　下次有下次的办法。 　　凌婳唇角便微扬起来，解开安全带，下车，手扶在把手，低了头去跟他道别：“那我回去了。” 　　对着他，她恢复了平时说话的风格。 　　“你路上注意安全。” 　　边说着，她眨了眨眼睛，思绪转了个圈。 　　还有什么能跟他说的……呢。 　　好像也没什么能说的了。 　　……对了。 　　对着他的方向，她全然而无意识地一笑。 　　“晚安，傅先生。” 　　“……” 　　清晰而有声地，车门被带上。 　　未去发动车，在她走后，傅司南仍偏首凝在她的背影，目光深深。 　　见她背对着他，小步小步地上了酒店的台阶。 　　在步入旋转门前，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的，她转过身来。 　　忽而的，朝他挥了挥手。 　　他微怔，手也抬起，朝她挥了挥。 　　末了弯唇：隔了单向透视玻璃，他能看见她，她却不能看见他。 　　手便也慢慢地放下。 　　唇微启，男人低低地出声，低音在车内封闭空间轻轻萦绕。 　　“晚安……婳婳。” 　　那低声若情人间低喃，轻柔得几不见了尾音。 　　- 　　数小时后，明光岛。 　　明光岛位于中国南部，是国内最大的半人工岛屿，开发者是盛世集团，斥资规模达千亿之巨，是以休闲度假和大众娱乐为主题的旅游岛。 　　作为半人工岛屿，明光岛的特殊之处在于，它是在原先自然岛屿群的基础上扩建改造的。而明光岛将这些自然岛屿群缀连起来，将自然风光与人工之美完美结合。 　　明光岛的项目实施是在三年前，计划是今年三月底正式对外开放。 　　只是前几日……出了些纰漏。 　　便是在明光岛项目即将竣工之时，鹦鹉台风过境——在这场台风中，岛上餐厅玻璃外墙脱落砸中了两名清洁工人，当中一名去世，另一名重伤仍在ICU。 　　这是严重的安全生产事故。 　　尤其出在明光岛即将对外开放之前，且彼时距离盛世国际年会不过三四天的时间——严重性几乎不言而喻。 　　舆论是无硝烟的战场，若不先发制人，后发便只能陷入被动。 　　不主动，就是被动。 　　盛世方面反应算是迅速，事发不到半小时便发了通告，如实说明了情况，将事件的时间、地点、起因以及眼下的处理结果公之于众，并表态会积极配合公安、住建、应急等政府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发起的调查工作。 　　也是今天出的调查结果。 　　原是负责明光岛项目的财务老总孟嫣把岛上餐厅工程全数外包给了熟人，材料采购上存在虚报情况，剩余的钱一律中饱私囊。 　　现下孟嫣等当事人已经被警方控制住，只是孟嫣的妹妹与亲属叫了记者过来，正在公安局外面闹得不休。 　　“……你先让我见我姐姐一面，就一面，行不行？” 　　明光岛隶属东南省临海市，便在临海市公安局外，海风猎猎，国徽高悬在公安局行政大楼之前。五星红旗扬起在夜色，显得庄重而又威严。 　　在公安局台阶之下，一位中年妇人扶着警员的手哭诉有声，当着一排记者的面儿，又是拉又是拽。 　　那便是孟嫣的妹妹了。 　　被她拉着的警员是个年轻小伙，二十来岁三十不到，被她这样拽着，面色也是极尴尬。偏偏这么多记者当前，他但凡一个动作稍有不妥，便会立刻被镜头捕捉以至于曲解。这时候他是代表着公安和政府的形象，因而只能硬着头皮去解释：“女士，您的姐姐正在羁押中，见面不符合程序要求。” 　　在那中年妇人身侧，仍有三三两两的孟家亲属，其中一位便去拉着中年妇人，貌似安慰般地道：“小舅妈，你放心吧，警察办案都是按证据的，不会冤枉了大舅妈的。” 　　那中年妇人闻言却是抽了抽鼻子，语气仍是颇怀疑的：“你让我怎么放心，阿珂，你大舅妈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万一进去了出了什么事儿可该怎么好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便朝向另一侧，“烟云……你干站在那里做什么？你也过来说句话啊。” 　　被唤烟云的不是旁人，正是林烟云。 　　纤细的眉心颦起，林烟云一时也是难言烦躁。 　　是了，被关进去的项目财务总监孟嫣，正是林烟云的母亲。 　　孟嫣原本一直在盛世工作，近几年盛世着眼于明光岛建设后便在跟进明光岛项目。也是因缘际会，傅哲与梁如茵夫妻俩来明光岛视察项目进展时，孟嫣对岛上财务情况如数家珍，一时便得了些重用。 　　时下出了事情，林烟云的父亲林志华仍试图与盛世方面周旋，先让林烟云到明光岛这边来看一看情况。 　　然而到这边一来，便见小姨带头的母亲那边亲戚，一个二个地聚在公安局这里闹事。 　　闹有什么用？能让公安放人吗？ 　　林烟云是最不屑母亲家这边的亲戚，性情粗鄙、学历低微、眼界也十足低下。 　　平日便跟吸血鬼似的黏附着母亲不说，现下当真出了事情，也只会扎堆在这儿帮倒忙，一肚子的馊主意。 　　心下烦躁，林烟云滑动解锁了手机。有意无意地一页页滑过通讯录，到其中一则姓名，黯然的眸子不觉亮了亮。 　　指尖轻轻颤动，她点在了那个人的姓名。 　　三、二……一。 　　漫长的三秒，嘟声与铃声一并地响落。 　　在耳畔响落。 　　极其下意识地，林烟云抬起眸。 　　海风迎面而来，透着若有似无的咸腥味道。而夜如浓幕，无声息却也沉重地降落、而后将一切笼罩。 　　但听得有步伐声不疾不徐地走出，自那夜色深处。 　　光影斑驳，将他一道身形明晰挑拨。 　　由远而至近，由暗而至明。 　　金丝边的镜后，男人视线如墨。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日六，所以这章短了点_(:з」∠)_ 　　还有下章要看要赶快看，我有预感很有可能会喜提本书第一个红锁。 　　拔.出都是屏蔽词，ghs还是晋江狠阿。你要不屏蔽这个，谁会往那方面联想…… 　　下章内容：傅娇娇疯狂打脸女配男配，娇娇婳婳cp横空出世 第43章 薄荷 　　见了来人, 林烟云一时是惊讶胜过了惊喜，情绪的激变令她甚至忘记了掐断电话，却喃喃着叫了人, “……傅先生。”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云何吗？ 　　毕竟, 今晚是盛世国际的集团年会。 　　又毕竟…… 　　他甚至才给别人颁过奖。 　　适才林烟云看见那一幕，不过堪堪的几分钟，便从林父处得知林母被控制住，故而是心乱如麻。此时情绪稍微镇定些许，忆及先前景象，喉头便不觉的涌了些酸意上来。 　　这个奖项…… 　　原本就该是她的。 　　如果不是那些蠢货粉丝在中间挑拨生事, 招惹了周毓棠跳了这趟浑水……这个奖项原本就该是她的。 　　站在台上, 由他亲手戴上桂冠的人……也该是她。 　　无声而又无息, 林烟云却近似要将满口银牙咬碎。 　　她却仿佛忘了, 最开始时, 授意营销号带节奏的人是谁。 　　挑拨生事的始作俑者，并非她的粉丝。 　　而是她们愿意盲听盲信的偶像——林烟云本人。 　　傅司南走到这一侧, 方正听亦在其后。除却方正听外，后头还随了两个中年男人，一瘦一胖，同是正装谨然，头发尽数往后梳，装束打扮同是一丝不苟, 气质却截然不同。 　　瘦的精干，是盛世法务团队里经济案的大状, 姓钟，外界尊一句钟大状。 　　身材略发福的那位气质却显得几分委琐，眉梢眼角却透着股子过分精明的意味, 有些贼眉鼠眼。 　　这便是明光岛项目的财务副总，也是举报了孟嫣经济犯罪的所谓功臣。 　　经过林烟云身边，傅司南未曾看她，只是淡然地朝公安局数十层台阶之下聚集的人群扫了一眼，视线是过分沉静至于寡淡，深而不可至底。 　　至此时，触及来人，孟嫣的妹妹及其他亲属便径直地怔住。 　　诚然，彼此都是至亲，孟嫣往日素日作风如何，在这件事情上究竟是否被冤枉——他们合该是有数，且多多少少都参与了一些。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若孟嫣当真在公安面前开了口，他们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来公安这里闹，固然也因为彼此是利益相关，而非是为了所谓的骨肉亲情。 　　之所以来这里堆着闹，只是寄希望于借媒体向政府施压，先将孟嫣取保候审出来。之后再做打算。 　　关于这些，林烟云自然是不知的。 　　…… 　　然而却不曾想，这么一闹，没捞出孟嫣，却先引得盛世国际派人过来了。 　　盛世少东家。 　　也是众所周知的、如今实质上的、盛世的主事人。 　　不过差了一个虚名。 　　众人：“……” 　　世人口口相传，说傅家公子是人间芝兰玉树，是翩翩君子，也是温润如玉如此那般。 　　传闻便亲见，传言似也所言非虚。 　　只是—— 　　当他走来，也是不折不扣不偏不倚的上位者姿态，威压是不动声色。 　　如同，风雨欲来。 　　一时间惊诧，孟嫣的妹妹嗫嚅了嘴唇，连带着拉拽那年轻警员的手也跟着松了松，避开脸，“……傅先生。”她到底是没忘记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我，我姐她心脏不好还在吃药……被关进去会出事的，我们要取保候审。” 　　不待她说完，却是被女人始终拽着手的年轻警员开了口：“我们是依法办案，女士。您姐姐不符合取保候审的条件。……而且，”顿了顿，年轻警员与那侧光风霁月般的男人对了眼，触及对方微颔首的神情，他便道：“盛世国际协助警方调查，为我们提供了急救科和心内科的医生作为后勤援助，现在他们都在所里随时待命。” 　　“……” 　　这般说，是把她闹事的理由彻底堵死了。 　　却是岳律师扶了扶太阳穴，不疾不徐地道：“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五十条，阻碍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的，处警告或者二百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 　　岳律师越往后说，孟嫣妹妹的脸色便是愈差，然而末了，他偏偏还补上了一句：“阻碍人民警察依法执行职务的，从重处罚。” 　　抿了抿唇，孟嫣妹妹便要为自己辩解：“我没有阻碍公务，只是在担心我姐姐……” 　　“是吗？”岳律师笑了下，眼光往女人身后一扫：“担心你姐姐，所以把这么多记者叫过来陪你一起担心，是这样吗？” 　　“……” 　　见中年女人再给不出半个字的说辞，岳律师又朝年轻警员一笑：“警察同志，我建议您现在就可以依法予以拘留了。” 　　恨恨又不忿，孟嫣妹妹咬紧了唇齿。 　　不甘到底是不甘，不敢也真是不敢。 　　喊记者过来来公安这儿闹原就是孟嫣妹妹一人的主意，现在孟嫣妹妹怂了，其余亲戚也拿不出个主见来，只得是悻悻然鸟兽散。临走，仍不得不对盛世少东家象征性地恭敬一句。 　　然而关于孟嫣事件，此后他们仍有收尾工作要做，适时公安局一把手及局内其余主要领导下来迎接。未曾发言，在众人的陪同下，傅司南微垂了眸，转身径直便要往公安局方向走。 　　海风猎猎，他背影形容在夜幕也显黯淡而至默。 　　林烟云凝着那道背影。 　　自始至终，从他适才出现到他现在离开。 　　…… 　　甚至都不曾看她一眼。 　　喉间微酸涩，然而现在并非计较这个的时候。 　　眼见那晦暗的长影向前笔直走去，头也不回地，林烟云不禁出声，“……傅先生。” 　　她叫住了他。 　　他显然是听见了，因为她的视角里，她看见他驻足，回眸，对着她吐辞冷清，“林小姐。”他问她：“你找我有事吗？” 　　真是客气，客气到了极点。 　　多少的富二代仗着家里家底便不可一世，骄矜得尾巴都快要翘到了天上去。 　　偏偏他是不同。 　　在那般豪门，却不见半分的纨绔膏粱气质。 　　儒雅斯文，若说人间芝兰玉树生于庭阶，大抵也不过如此。 　　对着她，那般客气当真是无懈可击，无一分一毫可以挑剔。 　　是极客气。 　　也是……极疏离。 　　发丝被风撩拨微乱，林烟云抿了抿唇，喉头干涩，为难道：“……我想见我妈一面，你能帮帮我吗？” 　　温温淡淡地，他瞥了她一眼：“这件事情，你需要跟警方沟通。” 　　半步不让，这便是他的态度他的分寸。 　　林烟云却只是紧抿了嘴唇，下唇在齿关间咬得微微泛白，她却如恍然未觉疼痛：“我不是要她取保候审，我只是想见她一面……了解一下情况。” 　　在他面前，林烟云一贯自持，纵然上前，却也不过分纠缠。此时过分直白的恳求不免让她觉得难堪，热了眼，声音亦小下去：“你能不能，帮帮我？” 　　一时安静。 　　公安局离海岸不远，晚间入耳便只有风浪缠绵。 　　因他驻足，岳律师、方正听，连着公安局一行人等也停步。 　　方正听闻言在心里微微摇头。 　　这位林小姐……也是个拎不清事情的。 　　先生若真是想要帮她，刚才自然便帮了，何须她开这个口？ 　　若是不想帮她，那自然便是不会帮，岂会因为她一句请求就改变决定？ 　　况且这还非是私人私事，反而事涉集团公务，而且是这三年投了大精力进去的明光岛项目。 　　在明光岛项目做手脚，自是非同小可。 　　人有亲疏远近，事分轻重缓急——身为成年人，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得的吗？ 　　…… 　　林烟云却是不知这些的。 　　开口那几秒，现场是安静至于寂静的，而她无意识攥紧了大衣的衣摆。貂皮的手感水润保暖，她手心泛出些湿热汗意，本人却恍若是无知无觉般的。 　　她直视着男人的脸，在这夜间。 　　却见下一时，他轻启了唇，一如既往的落玉般的音质。 　　“我没有帮你的义务，林小姐。” 　　她听见他这样说。 　　…… 　　从公安出来，对接好相关工作，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 　　大抵是急于表现自己，当中那个举报了孟嫣的财务副总一直寻着各种机会叨唠。好容易分了手上了车，方正听只觉得耳根子都清净了不少。 　　车辆无声疾驰在沿海公路。方正听忽而想起什么，扭头往后看：“先生，赔偿方案已经谈妥了。” 　　说的是那位已经亡故的员工。 　　到底是飞来横祸，且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盛世开出的赔偿方案非常优厚。 　　傅司南浅淡地应一声。 　　想了想，方正听又试探着：“那个钱副总……” 　　钱副总便是出卖了孟嫣诸多罪名的那位财务副总。 　　“先留着，”金边镜后，男人微垂了眸：“过段时间再说。” 　　“……”方正听表示明白地点头。 　　毕竟从明光岛项目启动时起，那位钱副总便是与孟嫣共事的同事，且工作交集面甚大。 　　按照警方目前的调查进度，早在项目启动初时，孟嫣便开始动了公家的蛋糕。且自那时起，数额便是不小，若非明光岛背后的盛世财大气粗，那笔数额放在庞大的资金流并不特别引人注目——怕是早就被人发现了。 　　因此，若说是钱副总觉察不对，论理也早该觉察到了—— 　　不至于到现在才举报。 　　至于说，为何钱副总现在才举报……其实也不难猜。 　　此前纵然靠举报弄掉了孟嫣，也会来一个新的财务老总顶替孟嫣的位置——左右论资历论能力，这个位置都是轮不到他的，既然如此，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个好好先生，大家都好过，有什么不好？ 　　但这次情况不一样，现在那两名工人一死一伤，是重大安全事故，处理得不好，会对明光岛项目以至于盛世国际产生多大的负面影响，简直可想而知。 　　在这种情况下，举报了孟嫣，他便是最大的功臣。 　　彼可取而代之。 　　这心思虽未言明，但委实是过于浅露了。 　　而人事管理有时便与恋爱关系如出一辙。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 　　回了酒店，凌婳洗漱过了，稍微看了下戏剧文学方面的论文。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有些多，她也有些困，看了半小时有些困，时间已经是十一点。 　　该睡觉了，于是她放下书，刷起了手机。 　　先点进备忘录。待办事项里只有一项，标着书签的标志，很醒目。 　　请客吃饭。 　　已办结。√ 　　不过…… 　　指尖点了点，凌婳又新添加了一项：请客吃饭并买单。 　　……不知道这件事情什么时候可以办结。 　　然而这时微信消息横幅弹出，是冯翊发来的。 　　冯翊：“【暗中观察】” 　　冯翊：“今晚的热搜看了没” 　　凌婳：“……” 　　当然是没有的。 　　于是冯翊便发了个截图过来。凌婳点开了，是热一的截图。 　　“盛气凌人凌婳” 　　凌婳：“……” 　　盛气凌人？ 　　回顾了一下今晚颁奖全程，她微微不解。 　　……她并没有表现得盛气凌人。 　　指尖微动，凌婳打开微博，点进了那条热搜。 　　其中最热门的那条微博点赞已过百万。 　　舞台，灯光，钻石王冠华彩流泻，而镜头特写聚焦在男人如玉修长的骨节。 　　于万人面前，为她加冕。 　　凌婳：“……” 　　虽然那个时候现场氛围很热闹，但是二月晚间云何很冷，而且她穿着很单薄的裙子，所以他为她戴王冠的时候，她正被冻得厉害，除了觉得冷以外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也更加没有观察过他看她的眼神。 　　在镜片后，很专注很沉静的样子。 　　就像是…… 　　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与她。 　　用那样的眼神—— 　　他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 - 　　文章中岳律师说的那一段摘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 第44章 薄荷 　　@盛气凌人是真的V：“今天开始, 做一条CP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动图gif】X9” 　　@桃子果啤酒：“作为盛世P7员工有幸在年会现场, 想说真的……配！一！脸！” 　　还有人挖掘出了第一次云集拍卖口红印爆上热搜那一次的同框照。 　　@茶茶茶茶：“这二位铜矿为何都这么绝美【图片】” 　　@苏格拉没有底：“@所有霸总小说改剧答应我以后请按这个标准选角好吗” 　　@看到我的人请不要摸鱼了回复@苏格拉没有底：“虽然但是……这个男人他们请不动吧【狗头】” 　　“……” 　　所以…… 　　盛气凌人是他和她的CP名。 　　看着看着, 凌婳觉得不太好意思，但又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的，她还是一条一条地刷下来了。 　　“这两个是很般配” 　　……般配。 　　“也太登对了吧绝美CP我磕了” 　　……登对。 　　“老实说我已经在想他们的孩子是什么样了” 　　“……” 　　脸红，她退出，停在了关注人的微博页面。 　　最新的一条是@凌婳全球后援会V发的。 　　她和他很早就互关了。 　　@凌婳全球后援会V：“不符事实。”：//@盛气凌人szd：“【分享链接：《折服【娱乐圈】》】” 　　…… 　　除了她以外，站子号几乎没有发过其他东西, 因此看到这一条, 凌婳也很自然地点进了链接。 　　《折服【娱乐圈】》 　　chapter1 　　“华灯初上, 夜色渐深。” 　　“夜风撩拨起窗帘一角, 明月映入飘窗, 亦将床上薄被覆着的影勾线出分明。小脚一节踝骨裸露在外，在淡薄月色下显得柔弱可欺。” 　　“淅淅沥沥, 淋浴间有隐约的声音传来，惊扰了一帘的幽梦。揉了揉困倦的眼皮，而喉间干涩，身体仍带着初醒时的滞重感觉。” 　　“他回来了。” 　　“如风驱散了雾般，这样的念头驱散了她残存无几的睡意。” 　　“水声停了。” 　　“却像与之紧密衔接般的……心跳怦然响起。” 　　凌婳：“……” 　　事实上，看到这里的时候, 她已经有不太好的感觉了。 　　不过本着善始善终的原则，她还是决定要把这一章看完。 　　“悄悄, 她从缝隙探出去。” 　　“立在暗处是一道笔直身影，男人身材高大挺拔，腰腹随意裹着长浴巾。因为刚洗浴过, 发尾仍在往下滴着水珠，一颗颗的晶莹，滚过精壮的胸膛，滴落在肌理分明的腹，再往下顺着人鱼线流动蜿蜒……便是不可见的地带。” 　　“傅司南身材很好。” 　　凌婳：“……” 　　很显然，她那不太好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凌婳想了一下，有一次遇见他时，他也是这样的。刚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浴衣半敞，所以她看到了他裸露在外的一小部分.身材，无可否认，的确是非常的好。 　　因为恰好她那几天有点上火，所以那天晚上还流了鼻血，一段时间后才止住，因而她记得很清楚。 　　这位小说作者描述得很精准。 　　虽然她肯定没有像她一样，亲眼目睹了他非常好的身材就是了。 　　按捺下不好意思的情绪，凌婳继续往下一行扫去。 　　“偷偷，她又将视线收回。” 　　“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 　　“然而良久，她却没有听到半分的动静。” 　　“悄悄又偷偷，她再一次地从缝隙里探出了眼睛。” 　　“风轻轻，撩动在飘窗洁白薄纱。月轻轻，过窗落地时，清辉洒了满地。” 　　“风轻轻，月轻轻。” 　　“倒映着她的脸她的神情，男人一双沉静的眸里，积蓄笑意也轻轻。” 　　“单膝压上床褥，吱呀一声，是那张床如不能承担更多重量的呻.吟。而他的手捉在她的腕，徐徐上移，直至十指完全地交扣住彼此。” 　　“一并压入在柔软床褥里，唇微勾扯，他低声，音质温润，却又性感如同蛊惑，” 　　“‘抓住你了。’” 　　“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 　　其实，也就，是，娇娇婳婳同赏热辣同人文……而已。 　　害怕害怕，溜了。 　　我记错了，下章才是正式打脸男配女配。 第45章 薄荷 　　“一夜春宵。” 　　“……” 　　“次日清晨, 厚重的纱帘将阳光滤过，落在凌婳眉眼间是如霜般的淡薄。眉梢动了动，她从睡梦中醒来, 手无意地探了枕边, 已经没了男人的温度。” 　　“他走了。” 　　“她从床上坐起身，肢体酸软残存着昨夜欢爱的记忆，想到他的热情与疯狂，她不觉用手扯过被子覆住自己裸露的肩膀，脸埋进棉被里，从里到外红了个通透。” 　　“虽然只做了一次, 但他要她要得很凶。” 　　凌婳：“……” 　　评论里也回复得很凶。 　　@你的快递请签收：“就这？就这？就这？？？” 　　@草莓diamond：“全文最精华的部分就四个字一笔带过了……” 　　@晨光初晓：“@偶尔说真话的老刘V 严格贯彻落实脖子以上描写, 建议签约” 　　指动了动, 凌婳退出了同人文的页面。目光飘了飘, 回到后援会转评的那四个字。 　　“不符事实。” 　　小说当然是不符合事实的。凌婳想。 　　他说的大概也是这个意思了。 　　不知为何, 想到这里，像是从暖气充足的房间走出, 到冰霜雪地的室外，脸颊的肤是裸露，暴露在冷空气当中，温度便不可避免地降低了。 　　对着那四个字，凌婳微抿了唇，想要退出微博。 　　却又在将按主页键的时刻,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地，她再一次地点进了先前小说的链接里。 　　指尖轻点, 页面上提示弹出。 　　“分类至-” 　　“我有一个朋友想要看看” 　　“收藏成功！” 　　- 　　当日晚间，福安省青州市。 　　“凌老师。” 　　“凌老师。” 　　“……” 　　“凌老师？” 　　足足叫了三遍，坐在沙发上的身影才偏转过来。 　　周教授余光一瞥, 便瞥见屏幕放出的视频直播。 　　万人如海的场合，灯光、欢呼、喧嚣、尖叫。 　　水滴的钻冠切割耀眼火彩，从男人漂亮的手加至如云雾的发。 　　这两个孩子…… 　　到头来，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一块儿。 　　周教授叹一叹。 　　再无意一瞥，便是凌教授已经不太好看的脸色。 　　凌教授哼一声，“大猪蹄子。” 　　周教授：“……” 　　凌教授：“不务正业。” 　　周教授：“……” 　　- 　　次日清晨。 　　宿醉后头仍残存着痛意，是以，何树被那通电话吵醒的时候，一时起床气便涌了上来，看一眼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因而便粗声粗气地说出了声，“……你哪位？” 　　那边一道男声平稳周正，“是何树吗？”他道：“我是刘和平。” 　　刘和平…… 　　昏昏沉沉当中一个激灵，何树迅速反应过来：他们学校的校长可不就叫刘和平吗？ 　　带着些心虚，何树开口也有些磕绊：“刘，刘校长……您好。” 　　刘和平在那边却并未拐弯抹角，只是道：“何树，四年前的艺考你还记得吗？” 　　艺考？ 　　时隔悠久，何树不知刘校长蓦然提及此节是何用意，狐疑中却仍是很尊敬地回复了：“记得啊……怎么了，刘校长？” 　　刘和平平静阐述：“我看了成绩单，你是以艺考最后一名的成绩进的戏剧学院。” 　　何树：“……是。” 　　“仇志是在你前面一名吧？” 　　舌头一闪，何树近乎就要最快地答是了，然而很快地，他反应过来，便连声地否认了：“不是啊刘校长，仇志不是我前面一名，他是我后面一名。” 　　其实时隔四年之久，莫说是艺考，就是高考，都过了四年，谁还会记着成绩榜单上自己前一位是谁后一位是谁？ 　　但何树还记得。 　　不因为别的。 　　只因为……当年出艺考考场之后，他父母打通了考场老师和仇志的环节，把他和仇志的艺考分数调了个顺序。 　　就这样，原本能上云何戏剧学院的仇志落了榜，而原本应该落榜的他则顶上了仇志的位置。 　　因为这件事情是双方协商好的，且何树的父母出了不少钱。是而，这么多年过去始终是风平浪静，无人发现，更无人提及。 　　风平浪静到……何树几乎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像是仇志本来就在他后面一名，本来就是要名落孙山的。 　　而他，理所应当要进云何戏剧学院。 　　然而听了他的否认，电话那头，刘和平却只是一径地沉默，而后徐徐地开腔，声音沉稳有力，“何树，”他说：“你要跟我说实话。” 　　实话……什么是实话？ 　　是父母打通了考官，是父母出了大笔的钱买通了仇志，还是……他顶替了原本的仇志入学这件事？ 　　事有不可对人言。 　　而，这三件中的每一件，都是不可对人言的事。 　　宿醉的后遗症至此尽数地消散了，何树一口咬死了否认，“……刘校长，我说的就是实话。” 　　刘和平轻叹一口气，话锋一转：“何树，刚刚云何市纪委监委来我们学校了。” 　　“仇志跟纪委举报了你们的事情。” 　　何树：“……” 　　巨大的冲击让脑内瞬时空白成一片，何树嗫嚅着嘴唇，半晌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终究包不住火，好在那时候作弊还没纳入刑法……你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但学校会撤销你的学籍和学位。”刘和平顿了顿：“人生还长，你还年轻，现在犯错，以后还有改正的机会。” 　　沉沉叹了口气，刘和平说：“希望你能珍惜。” 　　…… 　　云何戏剧学院的动作很快，几乎在当日便启动了调查程序，两日后便撤销了何树的学历和学位，并在官网、微博及微信公众号出了一份情况说明，包含了对当年考场考官的党纪与政务处分。关于事涉考官的其他问题，学院表态会积极配合纪委调查。 　　因云何戏剧学院去年年底才出过一例论文造假，云何戏剧学院更因学术造假问题还上过《中国纪检监察报》，当时便引发舆论哗然。是以，这一次何树事件的甫一爆出，也触动了不少网友的关注。 　　“太ex了吧，花钱就能进，现在连学历都能明码标价了吗？如果连教育都不能实现公平，还有什么是公平的？” 　　“我就是云戏在读，希望大家不要地图炮。一码归一码，他们做错就是他们做错。做错事情就要立正挨打，该受处分受处分该被刑拘被刑拘，但有一说一，这两件事情云戏处理很迅速，反应也很快，通报公正透明，我们都看在眼里【抱拳】” 　　“……” 　　因这件事情是学校方面处理在先，网络曝光在后，因此热度只是一阵便过了。 　　凌婳得知这件事还是在班级群里，因为何树花钱大方，他跟班里男生关系尚还算不错，有几个人便有些感慨。 　　然而有些感慨也便是有些感慨。是非黑白，当中利害，成年人都拎得清楚。况且是旁人事情，便也只是这么轻飘飘说了两句。 　　而后何树退学，班级群里也再没提及过他的姓名。 　　与此同时，另一条新闻也引发了娱乐圈地震。 　　林烟云母亲因犯经济罪被警方控制，萌幻影视陷入洗钱风波。 　　后半句尚且不论，起码前半句是板上钉钉了——警方与盛世方面都发了情况说明。 　　传言坐实了一半，在大众看来，也就等同于是全部属实了。 　　萌幻影视内，办公室隔间里，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适才挂掉一通，很快又来了第二通，邵景接电话接得几乎是慌乱不及。电话打通便是忙不迭地解释说明，几十分钟下来口干舌燥，才挂断，来电提示又在下一秒弹出，邵景索性直接将手机翻了个面倒扣在桌，起身为自己打了杯凉水。 　　许是因为接电话一个动作僵持了太久，打完水后去拿杯子，邵景扣在杯壁边缘的手亦是微微的颤抖。 　　微微的颤抖……越是而后，抖得越是剧烈。到最后竟是如再也拿不住那只玻璃杯的，终于无法，她将杯子搁回桌面，重重的一声闷响。 　　全没了。 　　成也家世，败也家世。 　　原本林母出事是林母出事，都9012年了，何来连坐这一说。只是平日林烟云行事是过分的高傲和高调，树大招风，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 　　这会儿赶上一个黑点，各种属性的披皮黑全来了，若非脂粉在带着控评，超话广场几乎都要保不住了。 　　品牌方有多敏锐的嗅觉，林母出事的消息放出去不过半小时，陆续便有品牌方来联系，离合约到期还有一段时间的为了钱倒还在虚与委蛇地周旋，只是旁敲侧击问了问情况。 　　那些合约快到的就没这么客气了，电话打通，开门见山就是要解约。 　　邵景闭了闭眸。 　　电话仍然在响。 　　如同催命铃般的，那一声一声若尖锐的玻璃刀子擦刮在耳膜，无止而又无休。 　　叹了一声，邵景还是把手机翻过来，低眸望去。 　　出乎她意料的，却不是品牌方。 　　而是电影《寒蝉》的制片人，赵延。 　　林烟云拿影后的电影是《准噶尔游记》，《寒蝉》的拍摄还在它前头，是部文艺片，只是中间因为各种原因被压了几年，今年才定档2月底。 　　是部文艺片，导演也是著名的文艺片导演，唐宋。 　　只是，既然是文艺片…… 　　固然是基本不叫座，也很难叫好。 　　况且林烟云在那部电影里表现……也就平平。 　　身是林烟云的经纪人，邵景是明白的，林烟云的演技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属于极不稳定的水平。遇上她熟悉的领域，林烟云便能发挥十成的功底，碰上不熟悉的……林烟云就很容易发挥失常。 　　《准噶尔游记》里，她所饰演的富家大小姐便属于前者。 　　《寒蝉》虽不至于发挥失常，但也平平无奇。是以，那部电影拍完后，邵景隐约是能感觉到，导演唐宋并不是特别满意。 　　当然他的不满意也有其道理。莫说是出品、制片和导演，便连邵景自己对这部电影也未抱有太大的期待。 　　票房能捞个本回来就好，其余……不指望了。 　　至此，见是赵延的电话，邵景接下了，初时是不甚解地听着，越到后来，脸色便越是凝重。 　　直至挂断，却如绕梁不散般的，赵延的声音仍在她耳脉回旋。 　　网上这件事情闹得很凶……现在不少影院都降了排片比例…… 　　盛世影视下面的所有院线…… 　　直接取消排片了。 　　- 　　挂断电话，《寒蝉》制片人赵延转向了对座。此时正是私人饭局的时间，过了饭点客人寥寥，火锅店卡座两人相对。 　　一人大衣西裤打扮得体，正是赵延自己；而对座那人蓄着大胡茬，穿着臃肿棉服，形容明显不甚着调的，便是《寒蝉》导演唐宋本人。 　　文艺片专业户，豆瓣网友戏称的“深耕细作疼痛电影二十年”的导演，唐宋。 　　此时此刻，二人正相对着……吃着串串火锅。 　　辣锅翻腾，洁白烟雾袅袅，扑鼻是香辛料特有味道。 　　挂了电话，赵延也是长吁短叹。 　　《寒蝉》是小成本电影，排片票房都吃亏，这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不过林烟云咖位在那里，票房号召力也在那里，原想着怎么着也能小赚不亏。 　　却不曾想，在这档口出了这档子事情。 　　入狱兼洗钱两桩丑闻一出，别说小赚了，这回《寒蝉》怕是亏得连底裤都不会剩了。 　　唐宋脸色未有大波动，只是为自己拿了一串鸡胗，糙糙地吃着。赵延举了啤酒一饮而尽，这才觉得心底那股子燥郁气儿去了不少，咂摸着麦芽的味道，他似叹非叹：“林烟云也是可惜了……多有天赋一年轻演员，偏偏出了这档子事。嗐，天不遂人愿啊。” 　　闻言唐宋却未说话，只是放下手里钢签儿，往赵延面上扫了一眼，不温不淡：“她不算有天赋，只能算有灵气。” 　　赵延便诧异，“……她都不算有天赋，那还有谁算是有天赋？” 　　此时店内悬墙小屏正在播放广告，那是“再遇”水墨如妆系列。 　　水墨泼洒，黑白明净，一如黑子落在洁白棋盘，色彩对比间鲜明异常。 　　如汉砖石上盘鼓舞复生于现代，水袖如毫，将那颜色尽泼。 　　高低蹑足，一停一动，翩翩姿容。 　　美人如画。 　　见唐宋视线停住，赵延也循着他视线望去，一时了然，“唐导也知道她？最近好像挺火的，前几天还被盛世国际认定成形象代言人了。” 　　想到这里，赵延似是念起了什么，浮思着开了口。 　　“说起来……唐导，你六年多前那部电影的女主名字好像跟她有点像啊。 　　“我记得是叫……” 　　“林画？” 　　作者有话要说：　　展开说说是怎么一夜春宵的【bushi】 　　大家能猜到娇娇说的不符事实是哪里不符事实吗【。】 第46章 薄荷 　　潮退潮起, 新闻一波接一波。 　　理所当然的，林烟云的《寒蝉》未上映便扑了。 　　诚然，除了林烟云的粉和林烟云本人外, nobody cares。 　　为了挽尊, 林烟云家几家大粉便早在电影上映一周前包了整场，又在超话广场暗戳戳diss盛世影视看人下菜碟，当年《准噶尔游记》摘了金鲤奖便增加排片延长档期，现在就落井下石全面取消排片，嘴脸丑恶。 　　然此言此语被真·路人锁定，转发微博和各路论坛便是一通群嘲。 　　“不取消排片怎么办, 为爱发电吗哈哈, 到时候亏了钱nili姐姐给？” 　　“wtmxs, 真当全世界皆宁妈呢, lyy家里的问题怎么怪到影院头上了？盛世影视实冤” 　　“阉姐姐们请知悉, 这不叫落井下石，这叫及时止损。” 　　“……” 　　另一方面, 便在“寻找桂冠女神”颁奖的当晚，盛世国际的代言费就打到了美成的名头。不到两天，这笔钱便经美成分成过后转到了凌婳的账目，到账，洛苑喊她核对，凌婳点开了网上银行。 　　触及数字, 她微怔。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疑心自己输错，于是她又倒过来数了一遍。 　　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八位数, 　　一个亿。 　　洛苑又给她发了张照片，俨然是那天颁奖舞台的钻石王冠。 　　水滴型香槟钻，细钻镶嵌如同星屑, 流光溢彩。 　　洛苑：“这个也是。” 　　洛苑：“现在存在公司保险柜里，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拿一下，或者我给你送到海棠苑也行。” 　　对方正在输入中… 　　洛苑：“盛世没说价格，蒋董找评估师看过，至少五千万。” 　　洛苑：“……” 　　凌婳：“……” 　　加上先前在猫里斗平台直播的收入、“再遇”和盛世国际的代言费，现在凌婳的账目已经颇丰。 　　钱太多了也不怎么能用得掉，因此凌婳准备捐出一部分。她跟洛苑说了，洛苑虽有些微诧异，却也没有阻止，只是给她提供了一些相熟的慈善基金会联系人。 　　另外想起周教授先前打电话时提起过，爷爷过年时中了风，现在虽然恢复过来，但腿脚却不如先前便利了，为方便照顾，家里准备在自家小区或者附近的低层再买一套房，凌婳便在自家所在小区附近买了一栋独栋小别墅，而后打了周教授的电话。 　　周教授大抵是在有事情，手机没信号。于是凌婳转而又去打凌教授的电话。 　　福安大学某教学楼休息室。 　　“前阵子不是他爸生日吗？我儿子就用工作一年的积蓄给他爸买了一辆奥迪A8……” 　　“哎呀哎呀，那您儿子可真是有出息了。不像我闺女，从东京大学博士毕业，这回来工作都三年了，也才攒了福安市一套房子首付钱呢，呵呵。” 　　“您真是谦虚了，奥迪A8算什么啊，哪有一套房子首付实在。” 　　“陆老师，咱们彼此彼此啦……” 　　这二位正在商业互吹，忽而一阵铃响，铃声来自另一隅凌教授的手边。 　　原正专注浏览着学生论文的凌教授低了眉，见来电提示，天生一副严肃眉目便不觉松弛了几分，继而按下接听。 　　凌婳便把来意跟凌教授说了。 　　然而凌教授闻言便拒绝：“你工资留着自己花，房子我来买。” 　　那边凌婳停了停，而后道：“我已经买好了，爸爸。” 　　凌教授：“……” 　　凌婳：“我把你电话给开发商了，他待会应该就会给你打电话。” 　　凌教授：“……” 　　凌教授唇角抽搐，父女二人又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那边先前商业互吹的二人一直在暗戳戳听着，此时对视了眼，当中一人便转了头，若无其事地问：“凌教授，孩子打的电话啊？” 　　这二位刚入职福安大学不久，职称是副高，跟凌教授并不很熟，只知道凌教授夫妻均是学术大拿，随随便便的一点边角料科研成果都足够他们放学历背景上吹一辈子。 　　对凌教授与周教授的家庭自然也接近于一无所知。 　　凌教授嗯了一声，态度几分严肃的：“她没跟我商量，一个人随便就全款买了别墅。” 　　二人：“……？” 　　一个人，随便就，全款，买了……别墅？ 　　这是随便的事情吗？？？ 　　然而挂断电话的不多时，铃声复又响起，凌教授初时以为是女儿又来了电话。然触及那来电提示，却是稍怔了怔。 　　继而从大休息室走出。 　　这时那二位新入职的副教授对视一眼，八卦之心骤起。 　　凌教授看着也不过五旬上下的年纪，这样算来，女儿应当也才二十来岁。二十来岁的女孩儿拿什么全款买别墅啊？ 　　若说是拿父母的钱——那凌教授总没有不知情的道理，更不该是刚才那样的反应。 　　这般想着，其中一位便若无意般地挪了挪座儿，转向角落余下一位安静备课的老教授，“郝教授，凌教授家的女儿是做什么工作的？” 　　那郝教授闻言抬头，淡之又淡地瞟了对方一眼，几秒钟才开口：“盛世国际代言人知不知道？” 　　这猝然间话题一转，那位副教还没反应过来，有些云里雾里的，“知道啊……叫凌……” 　　言及此却是一顿。神识回笼，她心中是惊诧。惊诧过后，她又转而去瞧先前一道商业互吹的另一位副教，对方显然也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时面面相觑。 　　……不是吧。 　　郝教授嗯了一声，“凌教授家的女儿就是做这个工作的。” 　　二人：“……” 　　…… 　　休息室外走廊。 　　至一僻静处，凌教授按下接听键，声音比之平时更为严肃与正式。 　　“将军。” 　　- 　　当晚，凌婳家中。 　　六点余，正是饭点时候。圆桌上满当当是一桌的菜，大荤大素分别八样，全都是硬菜，摆盘也漂亮。 　　很显然，当晚是有客人要来。 　　抽油烟机轰隆，最后一声止息时，门铃也恰到好时地响起。 　　凌教授与周教授对望一眼，颔首，凌教授解下围裙，夫妻二人一起走到门边。 　　开门，外头站着二人，一老一少，均站得笔直如松，戎装在身一丝不苟。 　　老的那一位约八十余岁，只是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显然仍耳聪目明。 　　凌教授、周教授：“将军。”“薄将军。” 　　老人微点了头，未进门先问了：“婳婳还在云何？” 　　周教授笑一笑，“婳婳人在云何，现在在剧组里拍戏。” 　　他便未再说什么，只是在玄关处换过鞋，入厅，几人坐定，老人却未动筷，只是眉目忽而偏向二人，“真的不考虑回中科院了？” 　　一时皆是沉默。 　　周教授未言，只是默默地低了头。然指间却忽而被人交扣——是凌教授将她的手扣在了手中，凌教授人却仍是对着主位，开口认真：“是，将军。” 　　大约是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老人轻叹了口气，“其实……当年的事情并不是你们的错，你们也不必过分自责。”微微停顿，他道：“正好这两天我有事要回云何，顺便去看一看婳婳吧。” 　　- 　　两天后，云何影视城。 　　才刚下戏，项馥邀凌婳与姜知晓一起去医美会所，凌婳因有事婉拒了。 　　起因是凌教授与周教授的旧交，薄正华薄上将军一家。 　　说起来，以凌婳父母亲的职业，原本是跟薄将军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只是薄将军的长子也是做医药科研，此前与凌教授、周教授曾在数个项目中有过合作，与凌教授更是颇投缘，一来二去双方便熟悉了。后又将二位教授引荐给了薄将军，薄将军素日里又是个最赏识才华的，两家如此便结交起来。 　　甚至于，六年前，2012年的夏季，在凌婳父母出差在外执行公务时分，凌婳还曾在薄家短住过一段时间。 　　…… 　　为国戎马半生，薄将军已渐近耄耋，这几年在东南省定居疗养。 　　此次回云何，还是因为曾孙满了周岁，要办周岁宴，薄将军要做曾祖。 　　原本这样的场合，凌婳的父母也是要出席的。凌教授有博士生要带，周教授另有教学任务在身，且爷爷仍需照顾，是以，二位教授便托了凌婳前去。 　　宴席地点在鹿鸣苑，云何著名的、非富即贵的别墅区。 　　当中最为人周知的，便是盛世傅家。 　　傅家老宅也落座于此。 　　- 　　晚七点，薄家。 　　并非西式的别墅，薄家的装修偏向于苏氏园林风格，进次影壁先后分明，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样不少。移步而换景，园林风景均打造得精致而秀丽。 　　庭院养了一池的荷与锦鲤，在这时节已经彻底枯黄而萎败，晚风凛冽。沿路笔直走来，柔和路灯照耀，不时可见躺中一尾浅红游弋，而后又藏匿进荷叶的底端——那便是豢养在这池水里的鱼儿了。 　　因是较为私人场合的宴席，来的人并不很多。不过才堪堪地坐了四五桌人，凌婳来时，座位尚不满三成。 　　她人甫至，便有家佣极通眼色地上前宽了外罩大衣，有着中山装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上前，对她客客气气地一笑，“凌小姐，将军在二楼等您。” 　　言罢，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引着凌婳上了楼。 　　虽然凌教授与周教授确实说过，她在薄家短住过一小段时间——那是六年以前，她中考刚结束时的事情。但因为那一次的车祸，这部分的记忆也随之残缺了，凌婳并不记得有这回事。 　　于她而言，这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上二楼，穿行曲折木质廊道至尾端房间，管家停步，向凌婳颔首示意。 　　凌婳微颔首，抬手将门轻扣。 　　…… 　　与此同时，薄家书房内。 　　声如洪钟，薄将军的声音是不怒自威的，“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回应他的声则略显轻浮，甚至有些吊儿郎当的，“也没什么特别的打算……就，走一步看一步呗。” 　　薄将军声线下沉，隐约已渗出些微薄怒来，“‘走一步看一步’？” 　　“是哦，爷爷。” 　　“那就回国，跟着你大哥后面好好学两年。” 　　“不了不了，我现在一个人在外面挺好的。再说了，大哥孩子还在叼奶瓶呢，他哪儿有工夫管教我哪。爷爷，您就在家安分帮大哥大嫂带着曾孙不成吗？” 　　正说话的这一位便是薄家孙辈当中最小的一位，薄少言。 　　在薄家，薄少言是极特殊的存在。 　　薄上将军珠玉在前，薄家各个子弟皆是人中龙凤，叫人赞叹家教家风之优良。 　　放眼薄家亲族，直系也好支系也罢，到了近三十岁的年纪、却既没成家也未立业的，薄少言是头一个。 　　这些年，薄少言扛着单反跑遍了全球五大洋七大洲，亦拍了不少获奖照片出来，在圈子里算崭露头角的新晋明星摄影师。 　　然，于薄将军也好，于整个薄家也罢，这都不是份正经工作。 　　若说美中不足，那么，薄少言便是薄家的这个不足。 　　外人每每言及薄家这一位，不免便替人惋惜。 　　不过于薄少言，无论是薄将军还是薄二少，态度上都要格外宽纵一些。 　　原因无他。 　　只因为薄少言的母亲…… 　　在薄少言出生时便因难产而亡。 　　因着这般原因，对着薄少言，薄将军多少总是不忍。 　　此时薄将军端坐在位，红木长桌上置着笔墨纸砚，墙上悬大幅面的隶书，写着“静水流深”四字，端庄而雅正，有大家风气，正是薄将军亲笔。 　　这屋内格局开阔，陈设古朴，亦透着主人审美格调。 　　薄将军坐着，薄少言便站着，只是站姿亦是疏朗，不甚端正，却也有股子旁逸斜出的风流——触及那站姿，薄将军眼底不满便又深一层。 　　薄少言身形颀长偏瘦，生着凉薄形容，眼睛狭长略带吊梢，与人说话时唇角如勾扯了弧度，如是在笑，往细了探却没半分笑意，只浮动着隐约讥诮。 　　“……”大约是当真是有些动怒，薄将军声音更沉，口风利落：“那回来把家成了。都二十八了，还在外头晃荡成什么样子。” 　　薄少言便勾唇笑：“我这不是没遇上心仪的姑娘吗？”顿了顿，他眯了眸：“等我遇上心仪的姑娘家，准保给您当天闪婚三年抱俩。” 　　薄将军还要说什么，适时门响，他便想起还有其他事情。当下手一摆，表情是既无言又无奈，薄少言一笑，也不急，仍是那副松松垮垮的样子，“爷爷，我这回给您带了45年的木桐干红，您得了空得好好尝尝。” 　　小恩小惠，小孩子手段。薄将军才懒得搭理他这一套。 　　薄少言扯扯笑，不甚以为意的，两只手插进裤兜转身便要走了。 　　呵。 　　反正他再怎么立业，都比不上他那个处处都无懈可击的哥哥。让他回来跟着他立业，他图什么？图哪里都不如他吗？ 　　至于说……成家。 　　让他薄少言动心的女人，现在怕是还没出生呢。 　　…… 　　这般想着，薄少言到门边上，点了支烟，待青烟袅袅地升腾，他将打火机放回兜，这才不疾不徐地用空着的那只手去开门。 　　轻微的咔哒声，是齿合放开了齿轮。 　　光线涌入，而烟雾若云翳轻覆，在门打开的顷刻间，光与暗一同地洒落。 　　落在来人脸容。 　　散散漫漫，亦是极度不经心地，薄少言随意往人身上一瞥。 　　只在登时，手夹烟的动作便是停顿了。 　　卷发流丽散落，在鬓边用长发卡别起，因而入眼便是整张姣好精致容颜。 　　肤是冷调的白，唇点绛红，是山茶花般浅浓相宜的颜色。细眉轻描若远山，鬓云欲度香腮雪，淡妆亦是出尘美丽。 　　单论五官，她已经是万万人当中的第一。 　　但那尚还不是她最漂亮的地方。 　　不觉的，薄少言凝着女孩子一双的明眸。 　　璀璨生动，是最最画龙点睛的一笔。 　　这一眼是一眼，也不止一眼。 　　起码，在女孩子擦肩而过后的数秒，夹着那支烟，薄少言仍不禁地出神。 　　凌婳脚步不停，直接走到了薄将军身前。 　　此刻对着凌婳，薄将军便径直换了张脸儿来，是十足和蔼的长辈架势。一句一句地问了，无非是寻常长辈问晚辈的问题，工作适不适应、遇到了哪些困难之类的。 　　只是末了，却如不经心般的，薄将军一笔带过地提起了，“……我听凌肃说，你已经不用看心理医生了？” 　　凌婳低了低眸，“对的，爷爷。” 　　的确，去年冬天已经是最后一次。 　　延续了六年的失眠与焦虑划上重点，温晴说，她基本算作是康复了。 　　学者为求严谨，政客为求稳妥，一句话是不会说死的。 　　所以温晴说的是，基本。 　　但也符合实际，毕竟到现在，她已经很少很少梦见那次车祸的场景了。 　　薄将军眉目便舒展，欲再说些什么，然余光触及角落里身影，浓眉登时横竖，“你怎么又来了？”又道：“我正在跟小凌姑娘说话，这儿没你的事。” 　　先前那支烟早被丢到了边上，薄少言抬腿走来，扯唇笑笑，“我来旁听呗，爷爷。” 　　薄少言说着，眉目一偏，瞧向凌婳，似笑非笑的，“行不行……小姑娘？” 　　薄将军是最厌恶他这股子轻浮浪子气的，闻言当即皱了眉，到底也没说什么。 　　这还当着人家的面儿呢，总不能表现得对自家孙子过分嫌弃。 　　没有回答薄少言，凌婳微低了眼睑，对着薄将军的方向示意，“爷爷，你们慢聊，我先下去了。” 　　也是生怕自家这能闹腾的小孙子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是以，此言一出，薄将军便点了头，放人走了。 　　等那齿合齿轮声碰上，薄少言便有意问了薄将军：“爷爷，刚才那谁？” 　　因薄少言自大学以来便常年在五湖四海浪迹，堪堪回国内不过半天，因而并不知凌婳的姓名。 　　“凌肃的女儿，”想来他也不知道凌肃是谁，薄将军便一并解释了：“……凌肃是以前跟你大伯一起共事过的同事。” 　　薄少言静静听了，忽而笑：“有点儿意思。爷爷，”薄少言看向薄将军，半玩笑半认真：“您不是急着让我成家吗，给我介绍介绍呗？” 　　薄将军偏首看他一眼，不冷不热地，忽然：“你也配？” 　　薄少言：“……” 　　薄家老宅是中式装修，台阶与台阶之间有一定高度。凌婳今天穿的是带着些跟的短靴，下楼时便不免凝神贯注在足下台阶，小心谨慎地下楼。 　　视域由高而至低，皮鞋锃亮反射光泽便落入了眼帘，西裤包裹两条笔直长腿，是径自站定在原地的男人。 　　有意或者无意，凌婳抬眸。 　　灯耀明照之下，衣香鬓影之中，站定他身形挺直如山青竹般的。 　　那般漂亮干净，独立在华彩如星屑的明光里，他像是一场梦境。 　　一场…… 　　她的梦境。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回到家已经是九点，稍微修完文已经是十点半。可怜的咕咕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写着苏爽甜文，能饮一卑无。 　　薄是男二，下章修罗场。 第47章 薄荷 　　视线触及, 凌婳稍怔了怔。 　　只隔着几步台阶的距离，没有再看脚下，她近乎小跑地碎步向他走去。 　　脚步急躁轻微, 她加快速度, 脚步不是太稳。 　　华灯璀璨在单薄镜片上折射过光，映照男人侧脸轮廓是线条勾勒般的明晰，五官深刻，眉偏剑形，是高鼻深目的俊美。最深邃之处是眼睛，在金丝边的镜后漆黑沉静, 宛如泼墨。 　　一颗小痣藏在左眼眼尾, 近似于透明, 隐约。 　　宛如, 不在看她。 　　腕骨却在她不太稳地落地时微动, 待她站稳又是安静。 　　微不可查。 　　到他身边来了，不知是谁先走了第一步, 但是她先开口说的话。 　　“傅先生。”凌婳仰眸向身侧：“你怎么也在这里？” 　　傅司南唇轻启，一如既往言简意赅，“今晚行程安排。” 　　“……”这样啊。 　　他没有问，但她主动介绍起自己的情况来。 　　“我爸爸妈妈和薄将军的儿子以前是同事。” 　　“他们都有事，所以今天只有我一个人过来了。” 　　在他面前，她向来不怎么拘束, 话也有点多。 　　她喋喋不休地在说，他也不予置评, 沉默在听。 　　虽然貌似无意，但二人单是外形便足够惹眼，身量形容极搭配, 均矜贵漂亮得不像话，又是自带话题与流量的身份，一路走过来也便吸引了目光无数道。 　　当然，还有一重更重要的原因。 　　现场会上网冲浪的围观群众暗中观察着。 　　话说，这位和这位，好像似乎仿佛大概……一起肩并肩上过很多次热搜哦？ 　　哇哦。 　　所以，到底真假？ 　　…… 　　吃瓜之心蠢蠢欲动。 　　座次原是安排好的，然薄家管家如何察言观色，当即便将这两人的座位安排到了一起去。 　　凌婳那一桌坐着的都是年轻人，一会儿就混了个全熟。原本宴席还没开始，大家开黑的在开黑，还有玩线上狼人杀的，这会儿当中一个遥遥瞥见这二人，一时睁大了眼睛，半晌没个反应。 　　直至身侧的同伴等得不耐烦了，推搡她两把，“轮到你说证词了。” 　　然那人被推搡也仍未反应过来，于是同伴几分好奇，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便撞见那一双并行身影向这一桌走来，不偏不倚。 　　同伴：“……”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这这这……这不是最近频上热搜的那对CP吗？ 　　盛气凌人。 　　2019年2月18日晚诞生，到现在不过几天的时间，已经挤占了老福特同人热度的第一位。 　　带动同人文直接出圈，同时也让无数霸总文改剧的导演和演员惨遭CUE。 　　“麻烦以后霸总和小白花的角色按照这个标准选OK？？？” 　　“啊这，以后还有看霸总剧的必要吗” 　　“打开微博，随时随地发现新CP” 　　“……” 　　网上看的CP折了现，那人眼睁睁看着二人走过来，男人下颌骨线微低，温莎结优雅，深刻眉目收敛在镜片后，气质是极度温润、儒雅而斯文，真是坐实了盛世国际好几万的女员工给他的评价—— 　　人间芝兰玉树。 　　再往细了去瞧女方：“……” 　　淦！ 　　官逼同死！！ 　　再多的老福特同人文也写不出这对般配的万一！！！ 　　游戏进行得好好的，中间两个人却无缘无故地没了声息，余下正低着头专注手机的众人觉得不对，便纷纷抬头看过去。 　　众人：“……” 　　是时薄将军与长孙曾孙亦下了楼，主人公到了，宴席也正式拉开帷幕。家佣上了菜、饮料与酒，凌婳托着腮看着，菜色甜咸辣味道俱全，偏向于大众，显然是在照顾众人口味。 　　不过这时，一道男声略显凉薄地撂下，“哟，这儿还有个空位啊。” 　　出于惯性地，众人循声而望去：灯耀明亮下，那人是利落工装衣裤，穿得随性，容色凉薄，一双眼略带吊梢弧度，似嘲而非嘲——不是薄少言又是谁？ 　　音落，不等人答，薄少言亦不看旁人反应，径直便岔开两条长腿，大喇喇地在凌婳另一侧坐下了。 　　一左一右，两个男人的出现，将凌婳挤进了包围圈。 　　一个是盛世国际少东家，国内首富家的公子，也热搜CP的另一方。 　　另个是薄将军的孙子，也是国际上初露头角的明星摄影师。 　　众人：“……” 　　有两个挨着座位的女孩彼此对视一眼，默契涌动。 　　其中一个低头戳手机，没两秒备忘录亮给同伴看。 　　“两个男人的修罗场【心】” 　　同伴一脸认同，也去戳手机，同样亮起备忘录向对方。 　　“刺激【心】” 　　说起来，那侧座位原是有人坐的。 　　刚才凌婳与傅司南过来时，那姑娘正巧去了趟洗手间。 　　然后过不多时，去完洗手间回来，那姑娘视线触及旁边座位，“……” 　　进而又瞥见旁边的旁边，“……” 　　只是去了趟洗手间，世界已然被改变。 　　很自觉地，那姑娘找管家添了一把椅子，远远地坐下了。 　　其实，盛世彼时是在全球范围内官宣代言人，除了像薄少言这般三不五时去趟战地东非大草原不通2G网络的人，其余人便几乎没有不知晓这回事的。 　　知道盛气凌人的CP也自然。 　　…… 　　金边镜后，傅司南微垂了眸。触及身边人一双手交叠，随着另一个男人的落座，右手无意拨动在左手小指的珍珠戒指。 　　无声息，他眼底的意味下沉一寸。 　　那厢薄少言却没半点的不适应，人落了座时，他手里还抄了瓶红酒，顺势往桌上一搁，又招手家佣开了盖儿。薄少言便略俯身向凌婳：“……来点儿红酒？美容助眠，对姑娘家好。”他说着，伸手作势便要去取杯。 　　凌婳才想开口，然另一道低沉温润的男声已经打断在先，“她已经有酒水了。” 　　薄少言循声望去：果见美人一侧已经有了酒水……嗯，草莓汁。 　　凌婳也发现了手边的草莓汁，透明的果汁杯透出它浅粉的颜色，因为是现打，表面还浮着一层细密泡沫。 　　拿过杯子，凌婳偏首对薄少言道：“不用了，谢谢。” 　　而后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整桌的人里……只有她一个人有草莓汁。 　　虽然是果汁，但是显然是加了温，掌心贴在杯壁时，能感受到液体微热的温度。 　　轻咬了吸管，她尝了尝味道。 　　甜蜜的汁液拥挤在味蕾，那温度微热而熨帖。 　　…… 　　虽则被拒，然薄少言面上也无任何情绪起伏，唇勾了勾，自顾自斟了杯摇晃着。 　　是时薄将军带着人依桌子地敬酒，恰巧到了凌婳这一桌，触及凌婳左右两个男人：“……” 　　跟他那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爹如出一辙，这小傅是个痴情种子。 　　关于这件事，薄将军六年前便知道了。 　　想到这里，薄将军心中不免是悠悠一叹。 　　……造化弄人。 　　只是—— 　　人家多少年前就是一对儿了，自家这臭小子在中间搅和什么呢？ 　　这般想着，薄将军无声看了薄少言一眼，然对方全然若对这一眼无察觉般的，面上仍是泰然自若神色。 　　薄将军：“……” 　　便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薄将军又去了下一桌。 　　敬酒，开宴。 　　薄将军家宴菜色丰富，口味亦上佳，开饭后这一时半刻竟没人转那圆桌。 　　凌婳扶了筷子，尝了尝面前一道松鼠鱼，味道酸甜可口，油炸酥软恰到好处。她还想动筷，触及左手一侧一色儿的川菜湘菜，“……” 　　她便伸了手，把那些菜顺时针尽数地转过去了。 　　接下来几次也是如法炮制，但凡那些川湘菜色转过来，停半分钟，凌婳就动手将圆桌转过去一些。 　　生在薄家这般家庭，纵然形貌如是不学无术，又岂会是真的没有眼色。这般三两下下来，薄少言注意到了凌婳动作，便挑了狭长的眼，笑，“小姑娘，你不吃辣？” 　　凌婳：“……”不吃辣的人并不是她。 　　但她觉得，她跟对方并不熟，所以也没有解释说明的必要。 　　却是低沉而悦耳的男声替她答了，恍若无意，却也是字字清明而有声的：“不吃辣的人，是我。” 　　薄少言：“……” 　　众人：“……” 　　凌婳：“……” 　　他发现了。 　　有些不好意思，她垂下眼睛。 　　但听身侧有男声落玉般地入耳，如一支柔弱羽毛笔直刷过了耳鼓脉搏，像玉石相击轻轻在耳，因而只有他与她能听到。 　　是男人在低声地笑着：“谢谢你，婳婳。” 　　“……”婳婳。 　　他怎么开始叫她小名了…… 　　而且，他叫她的声音很轻……也很亲。 　　脸热热的，凌婳眼睑微垂了，没有回答他，也没有看向他。 　　装作没有听到，她转而去抿一口草莓汁。 　　任那草莓的汁液从味蕾流经喉管落在了胃，是说不出的甘美滋味。 　　很甜。 　　…… 　　余光落在身侧，傅司南眼底有浅淡意味上浮。 　　瞥见这一幕，薄少言长眉微挑了，几分凝思。然眼光一转，倏而与另一道目光相遇，镜片后是凛然的温度。 　　那一眼过来，虽无声息，薄少言却没来由得一凛。 　　薄少言：“……” 　　抓周宴上，薄将军的曾孙抓中了一杆玩具枪。这场面未免过分应景，薄将军喜悦自不必提。 　　三巡既过，宴席将尽，杯盘狼藉。众人起身，凌婳亦随之站起，手落进包里，准备联系小方。 　　电话未及拨出，其后傅司南瞥一眼薄少言，眼光淡漠。一眼过后，他迈开腿走上前。 　　然薄少言也只稍停了停，而后便没犹豫地走上前。 　　唇噙玩味。 　　说起来……他这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姑娘家临时起意。 　　若换了从前，都是姑娘跟在他身后，哪有他跟着姑娘的道理？ 　　第一次起意，总得熟悉熟悉了解了解。 　　没那么轻易就放弃。 　　哪怕对手是傅家人……那也一样。 　　凌婳往外走，一边解锁打开通讯录，对身后动静便全然未察觉。 　　“我送你回去。” 　　“我开车送你？” 　　两道声不约而同地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嗨呀【害羞跑】 　　傅娇娇：她的正宫，是我【昂首挺胸】 第48章 薄荷 　　凌婳：“……” 　　她回眸, 见两个男人皆站在她身后方寸之地，不偏不倚望向她。 　　随着她转身，两道笔直视线均齐刷刷落在了她面上。 　　凌婳下意识地去看其中一侧, 迎上镜片后沉静目光, 她小声拒绝他了：“我坐车过来的。” 　　眼眸微垂，傅司南也只浅淡地应声。颀长身躯立定在原地，身姿如玉。 　　薄少言也没走。 　　两个人就这么杵在这儿，这时候晚宴结束，宾客亦陆陆续续地自薄宅里走出，触及这一边, 目光不约而同地扫过来, 虽是无声, 却也如同有形。 　　若那眼神带着温度, 怕是能引发森林大火, 旷日持久。 　　凌婳：“……” 　　有些窘迫，在二人面前, 凌婳拨通了小方的电话。 　　然而小方道是车子适才停车时抛了锚，已经被修车厂拖走去维修了。 　　凌婳：“……” 　　自然而然地，她偏首向左侧，“我助理说……车抛锚了。” 　　傅司南不深不浅地嗯了一声。 　　他让她助理说的。 　　薄少言一瞧这阵仗，心里涌动了点儿古怪出来。 　　不是吧阿sir，就这么巧, 不在来的路上也不在走的路上，到他家车才抛了锚？ 　　然而赶好不如赶巧, 薄少言正要开口呢，便听那站定原地的男人低低淡淡地开了腔，“我们顺路, 我送你回去。” 　　又见女孩子点点头，乖乖巧巧地答应了他，偏过头对他示意：“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薄少言：“……” 　　一来一回，外人连插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二人背影次第远去，望着那并行的影，薄少言摸了支烟出来，指腹停在打火机上头，到底还是没按下去。 　　愣了愣，神识却回过笼来。 　　……不对啊。 　　这姓傅的不也住鹿鸣苑？就在薄家隔壁——虽然这隔壁足足有几公里的距离。 　　就在他家隔壁，跟影视城一南一北南辕北辙，哪里是顺路？ 　　靠。 　　薄少言不由得在心里暗骂。 　　套路真深。 　　…… 　　无声而又无息地，车辆融入在华灯车流。 　　今晚的草莓汁全部都喝完了，肚子有点撑。凌婳打开了APP，记下今天的卡路里。而前方红灯起跳，车速减缓以至于彻底停止。 　　一把温润如落玉的男声便落在了她的耳，“婳婳。” 　　“……” 　　轻抚过耳膜，那声音宛若一支的羽毛，轻轻地慢慢地撩拨在耳。 　　虽然很多人这样叫她，但在他这里，她还是第一次……第二次听到。 　　今晚他已经这样叫过她一次了。 　　他的声线音质是温润，唤着她的名字时候，很低很慢，也很近。 　　……很亲。 　　凌婳不觉侧过目，视线相迎时，她在他一双如墨的瞳仁里窥见自己的倒影。 　　现在是夜间，车内灯也未开，因而只能映照她的表情，却映不出她真实脸色。 　　有些庆幸。 　　凝着她，傅司南低声地问：“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他。 　　叫都叫了，还问她能不能这样叫。 　　凌婳转过脸去，没有多此一言地回答了。 　　因而也触不及他眼底浮现意味，由浅淡慢慢地蓄积。只是忽然，她听见他如无意般地对她交待：“我明天要出差了，婳婳。” 　　她闻声又很快转过脸来，“……去多久？” 　　“一个月。” 　　明光岛项目启动便在三月份。 　　在这三年，这是盛世国际最大的落地旅游项目。 　　集团的野心很大，并不止步于将其打造成国内最大的旅行度假岛。最终的目的是打造一座新迪拜，属于东方的奢侈帝国。 　　初时的一个月，很多工作需要他亲力亲为。 　　此时黄灯错过，切至绿灯，车流缓慢向前涌动。都市高楼与灯红酒绿交汇成光圈，他侧脸浸溺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轮廓晕染，比之明日里见多了几分随意与温柔。 　　收回视线，慢慢地，凌婳消化着他的话。 　　一个月……这么久。 　　那，等他回来的话，她的戏可能都已经拍完了。 　　戏拍完了，她要回海棠府，房间当然也要退了。 　　那，到时候， 　　她要怎么见他……啊。 　　有些纠结，她抿了抿下唇。 　　这样想着，她却听见他又叫她：“婳婳。” 　　“……”凌婳侧眸，触及专注视线，又不适应地低了眼睑，低声地回应：“嗯。” 　　唇线的边际有弧度扬起，傅司南低低地开口：“能帮我一个忙吗？” 　　- 　　“喵。” 　　猫瞳绿莹莹的，皮毛柔顺润滑，性情也非常的温顺亲密。 　　是他托养在她这里的金渐层。 　　这只金渐层很乖巧，见到凌婳也分毫不认生的，只竖起尾巴在她小腿边来回地蹭。凌婳一弯腰，它便自然地蹿进了她的怀抱。 　　所以，他说的“一个忙”，指的就是一只猫。 　　摸了两把猫脑袋，凌婳把金渐层的照片分享了出去。 　　@凌婳V：“一个忙【图片】” 　　发出去的两三分钟，她惯性地刷新了一下。 　　@凌婳全球后援会V：“【亲亲婳婳】” 　　凌婳：“……” 　　这个账号本来是这个风格的吗？ 　　果然评论也纷纷透露出震惊。 　　“啊这……大哥是被盗号了吗”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大哥竟然开始说甜言蜜语了” 　　“希望号没事【合十】” 　　“……” 　　点了发送，屏幕这端仍是明亮，然而并未锁屏，只是静静。落座在位的男人正装矜贵，高挺鼻梁架着眼镜，其后视线是漆黑沉静。 　　良久，他将唇轻印在屏。 　　亲亲。 　　亲亲婳婳。 　　…… 　　次日正常拍戏，当日剧组统筹把戏份排得较满，最后一场戏排到了晚八点。 　　最后一场是凌婳与申宥的对手戏，原本一条就能顺利过。不过中途申宥嘴瓢卡了一次壳，于是又重来一遍，这回是顺利过了。 　　对着凌婳，申宥还几分自嘲的，“真是岁数大了头脑不好使，就这几句台词还能记错。……还是你们年轻人记忆力好。” 　　初入组时，在凌婳面前，申宥其实还有些端老人架子。然而这一段时间下来，特别是盛世官宣代言人之后……态度便是于无形当中好了太多，甚至还露了些谦卑姿态出来。 　　难听点儿，便是跟红顶白、看人下菜碟。 　　不论是哪个圈子，这样人其实都不在少数，只是申宥表现得过分明显了些。 　　才下戏，犹未来得及卸妆，只这时，远处忽而闻见车辆轰鸣声。 　　循声望去，便是一辆重型摩托裹挟疾风般地飞驰而来，至片场口，骤停。 　　若换了旁人……那么，这一幕其实可以说是很装逼的。 　　偏偏那男人一身黑机车装束利落，随着车停，他抬了手臂去摘头盔，眉长入鬓，一双眼狭长如吊梢般的，透着隐约讽意与不羁。 　　形容凉薄，外形优越。 　　事实证明，颜好即正义。颜不好是装逼，颜好就成了帅气。 　　休息棚里，项馥目不转睛地看着，眼睛里冒出星星，“这人我还没见过，”她转首去问姜知晓：“知晓，你认不认识？” 　　姜知晓也摇了摇头。 　　那便不是圈里人了。 　　却见男人停了摩托，工装裤勾着修长腿型，外套顶端扣子散了两颗，气质是不羁至极。 　　触及人群中一道影，那微吊梢的眸眯了眯，薄少言抬腿径直朝才下戏的那群演员走过去。 　　到凌婳跟前，视线相迎，薄少言笑了笑，“嗨，小姑娘。听说你在这儿拍戏……”他勾唇随意：“我想请你吃个便饭——行不行？” 　　“……”他们并不熟，因而凌婳没有太犹豫，直接拒绝了他：“不好意思，不行的。” 　　薄少言：“……” 　　这般斩钉截铁的回绝，他薄二还是头一回遇见。 　　不过男人追女人，多半有点儿逆反心理。 　　越是泼冷水，越是软硬不吃，也越能激起胜负欲。 　　唇一扯，薄少言余光瞥见那纤细的影往反方向走了，没停顿，也抬脚跟了过去，一边道：“我有个朋友开了间餐厅，就在平溪区，离你这儿挺近。”言及此，他顿了顿：“他是法国蓝带毕业的，手艺应该还行。” 　　他这般絮絮说着，凌婳没怎么回应，只是笔直朝着化妆间的方向走去。 　　这会儿正巧助理小方买完晚饭回来，一瞧这边，目光瞬时变得警惕。 　　正听叔叔嘱咐过，对靠近小姐的陌生女人要保持一定程度的警惕。 　　对靠近小姐的陌生男人要保持百分之百的警惕。 　　到化妆间前，凌婳止了步，转身向薄少言：“我不去，谢谢你。” 　　薄少言：“……” 　　没再给他说话的时间，也没有再看他，凌婳便要化妆间里走，薄少言自然也要跟过去。只是忽然，没有一点点防备——瘦瘦小小的一道影宛若闪电般地闪现在了薄二眼前。 　　薄少言：“？” 　　被压制住手肘时，几乎瞬时，咔擦的一声在耳边响起。 　　…… 　　@高富帅最新揭秘V：“据某吃瓜鹅爆料，今晚九点左右，云何影视城，国内某三代穷追不舍近来某频频出圈新人女星【图片】【图片】【图片】三代职业好像是个摄影师，在国际上还挺有名的那种，拿过好几个奖【吃瓜】” 　　这三代一时间倒还处于查无此人的状态，然而这位某女星—— 　　@一个不太玩微博的人V：“这……难道是正宫？那那群入股疯魔的盛气女孩怎么办【笑哭】” 　　@盛气凌人szd：“不怎么办，我们圈地自萌哦靴靴关心” 　　然而，仅仅在这条微博发出十五分钟后。 　　@高富帅最新揭秘V：“后续：三代被女星助理一个过肩摔撂倒了【捂脸】【图片】【图片】【图片】” 　　众人：“……” 　　都被过肩摔了，那肯定不是正宫了。 　　然后就有少数的盲生发现了华点。 　　“助理妹子长得怎么有点像先前云何那个散打冠军？叫方……方什么来着。” 　　“是方星吧，她在云何破纪录了，当时是云何最年轻的散打冠军，可惜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没去成奥运……所以我记得还挺清楚。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 　　不是几大球，散打在国内的知名度并不很高，且又是省/直辖市一级的比赛，不是全国性的赛事。是以，若非是对该项目特别熟悉的人，抑或是对赛事非常关心的人，不识得其实是非常正常。 　　但不认识没关系，有百科啊。 　　把百科和报道这么一扒拉，果不其然，直接便对上了号。 　　众人：“……” 　　难怪上来就一个过肩摔。 　　厉害，厉害。 　　- 　　当晚十点。 　　出差奔波了一天，方正听洗漱过便准备要睡觉了。然一通电话打来，扫过来电提示，方正听按下接听，“先生。” 　　那头声线仍是温然，却多了些微冷淡，“我要收拾一个人。” 　　方正听：“……” 　　说起来，虽则外界把少东家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古今中外完美无缺，但与之朝夕相处这几年下来，方正听很明白，事实并非如此。 　　在那一位凌小姐的事情上……则尤为如此。 　　几如逆鳞，凡被触碰，便没了理智。 　　用了收拾二字，以少东家的语境而言，已经是相当严重了。 　　方正听应声，又问：“请问是谁？” 　　“薄少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娇娇是很霸总的娇娇 　　啊，这本书又扑了，总结了一下扑街的原因：没有日六日万，不够勤奋……还动不动短小，嗯【跪】 第49章 薄荷 　　方正听才要惯性应好, 反应过来又是：“……” 　　那不是薄将军的孙子吗？ 　　薄家如此光耀门楣，老宅又与傅家老宅一般同在鹿鸣苑，方正听哪有不知道的。 　　搜索引擎很方便, 何况薄少言这事当天上了热搜, 随意点开微博就能知晓来龙去脉。 　　方正听看了看：撤个热搜而已的事情……没什么难度。若这不是少东家所言的收拾，少东家自然会再来找他。 　　轻车熟路沟通过撤热搜的事情，想到什么，方正听点开微信，手指下滑到其中一个头像。 　　头像是一颗星。 　　蓝色的星。 　　“做得很好，这个月加工资【点赞】” 　　“……” 　　这一端, 才回到客厅, 专属的信息提示音响起, 方星的手落进斜挎的小腰包里。 　　正听叔叔：“做得很好, 这个月加工资【点赞】” 　　垂着眸, 方星安安静静地看着那条消息。 　　紧随其后的，是新发来的消息。 　　“等三月结束, 先生会给凌小姐物色新的助理，之后你就好好准备训练。” 　　“错过一次机会不要紧，你还年轻，两年以后还可以参加奥运。” 　　他对她说：“加油，星儿。” 　　…… 　　便在当晚，相关热搜被撤, 相关微博被限流。 　　然而与此同时，另一条相关话题登顶了热一。 　　“周毓棠：离我妹妹远点【点赞】” 　　@周毓棠V：“@少言V 离我妹妹远点, 人家在工作，懂？” 　　@池塘一条小鲤鱼：“今天是霸总的塘w” 　　@周毓棠今天出新砖了吗：“妹妹的助理也很霸气啊，直接把人给过肩摔了【捂脸】” 　　@普通锦鲤V：“今天的塘护着妹妹很宠很苏, 总算没再说自己长世界第一帅了【小声bb】” 　　@周毓棠V回复@普通锦鲤V：“这么众所周知的事实，还需要我特别说明吗” 　　@普通锦鲤V回复周毓棠V：“……” 　　@哦我是鱼：“有一说一，在别人工作的时候打扰人家确实不太好，不管男女，这种行为都挺ex的” 　　@周毓棠V回复@哦我是鱼：“毕竟婳婳儿随我，魅力挡不住，也能理解，但不支持” 　　@哦我是鱼回复@周毓棠V：“【困惑】？？？” 　　屏幕另一端，薄少言边抹着跌打油，边对着周毓棠的那条微博，屏幕将脸部轮廓打得通亮，整张脸如落着薄翳，阴测测的。 　　揉了揉，到痛处，薄少言不禁皱了眉。 　　艹！ 　　她身边那个助理是个什么怪力女，看着瘦瘦小小一女的，现场直接把他给撂了个过肩摔。力气大得可怕，他现在浑身上下都跟散了骨头似的。 　　放下跌打油，薄少言阴着张脸，轻触屏幕，编辑了一条发出。 　　不多时，另一位当事人的名字也上了热搜。 　　“少言 我在她下戏的时候去的【再见】” 　　@少言V：“@周毓棠V 我在她下戏的时候去的，不是在工作时间，望你知。【微笑】” 　　@周毓棠V回复@少言V：“那离我妹妹远点，人家在休息，懂？【微笑】” 　　围观群众：“……” 　　这宛如小学鸡撕逼的场面。 　　撕，撕得更响些。 　　- 　　薄少言毕竟身份特殊些，是以，这条新闻爆出初时，洛苑并没有动用公司的营销资源。反而是提前跟脂粉和大粉做了沟通交流，让她们引导散粉按兵不动，不要跳脚。 　　然而就在当晚，距离薄少言事件上热搜不过半小时，涉及凌婳的那部分热搜全数被撤了。 　　洛苑：“……” 　　从去年12月凌婳出道时起，她就觉得……不太对了。 　　但凡是事涉凌婳本人的负面新闻，很多时候，公司尚且未及出面，事情就已经一阵风般地被解决了。 　　还有此前的乔沙梨事件中……那个为她们提供了决定性证据和反击材料的邮件。 　　事后洛苑曾让技术部的人查过IP，地点在一家空壳公司，循着IP查过去，办公楼也早是人去楼空。 　　…… 　　有意无意，洛苑的目光落在办公室一隅的保险箱里。 　　钻石王冠。 　　她正细思了，然手机屏幕忽而亮起，骤响的铃声将思绪打断，是余年年打来的电话。 　　洛苑接了，语气温然，“怎么了，年年？” 　　余年年的声音透着些茫然，“妈妈……打雷了。” 　　她没说出来，但她显然在害怕。 　　微垂了眉，洛苑轻问：“爸爸没回家吗？” 　　她要加班，她提前说过了的。 　　他也同意了，八点之前，他会回去。 　　所以女儿她先接了，接过之后才放在家里。 　　訇然落雷，而后余年年的声音小小地响起来，“还没有。” 　　“……”这倒春寒的二三月，严寒料峭，而雨夜氛围窒闷。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洛苑有意克制了情绪，“妈妈现在就回家，宝贝关好门窗，别给陌生人开门……知道了吗？” 　　“嗯……”小女孩应了：“妈妈再见。” 　　洛苑语气故作轻松：“宝贝再见。” 　　挂断电话，洛苑眉目微松。 　　只忽而，一道蜿蜒曲折的闪电波折过夜空，电光若笔直光箭过窗，将室内陈设装修与女人直立身影打得通亮。 　　明光如雪，连带着将桌面照片点亮。 　　婚纱与西装，是最开始的、两个人对于婚姻的诺言。 　　是初心。 　　早年一人只身在云何打拼，洛苑结婚比旁人晚些，三十左右才恋爱、结婚，婚后又过了几年，才有了余年年这么一个女儿。 　　定定地望，手亦徐徐地滑落了，轻抚在那办公桌婚纱小照上。 　　只觉得那一双人的笑耀目至于刺眼……也陌生至极。 　　令她不由得觉得，当初跟她许下山盟海誓的男人， 　　与现如今同床异梦的男人—— 　　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真的是吗？ 　　…… 　　真的吗？ 　　- 　　凌婳小时候养过猫，因此养猫对她而言并非难事。 　　多了一只猫，也像是多了一位家庭成员。 　　薄少言的事情在微博掀得风风雨雨时，凌婳已经回了酒店，回去后的第一件事情是换猫砂和猫粮。而后想了想，举起手机对准那只金渐层拍了张照。 　　动作很快地发过去。 　　发完她无意瞟一眼，发现那张照片背景照到了桌面，桌上她化妆包散开了，一堆的化妆品和用具就那么大喇喇地摊在桌面。 　　凌婳：“……” 　　她赶快地撤回，收拾好桌面，同角度补拍了一张，确认无误才发给他。 　　婳婳：“【图片】” 　　婳婳：“【猫】很【OK】” 　　毕设在即，发完了消息，凌婳翻起书来。 　　她看书，那只金渐层便很温顺地安顿在她的怀，不吵不闹地舔爪，教养极良好，很随它的主人。 　　只是翻书却看不进去，整一分钟，白纸上那些黑字却如悬浮起来，分分秒秒便要飞出纸张之外。 　　嗯。 　　手揭开在干燥的纸页，思绪慢慢地游移着。 　　既然是出差，还是一个月的长差，他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应该不会很快回她的……吧。 　　这样想着，她点了点怀里的猫脑袋，“他会很快回我吗？” 　　猫脑袋被戳，金渐层长长地喵了一声。 　　“你说会很快回我啊。”再点一点猫脑袋，她继续问：“那……有一分钟那么快吗？” 　　猫脑袋又被戳，金渐层又长长地喵了一声。 　　“有一分钟那么快啊。” 　　“……” 　　猫猫什么都不知道，猫猫表示非常无辜。 　　…… 　　入夜，明光岛上，盛世酒店一层厅，华彩璀璨，衣香鬓影。 　　这是项目正式启动前的晚宴，当地政府高层、大小投资商、社交名流均云集于此。 　　光线交错，若流水般散漫在男人侧身，低眉瞥见手机屏幕，俨然是那只娇生惯养的金渐层。 　　六年以前她养的金渐层，在六年后又回到了她身边。 　　他也一样。 　　婳婳：“【猫】很【OK】” 　　唇微弯，有浅淡的弧度渗出。 　　旁边的程一鸣：“……” 　　毛骨悚然。 　　唯壹程家是宾果最大合作商之一，且又在盛世入了股，算是盛世的小股东，彼此打交道打得多。这一次的明光岛项目，程家也砸了不少钱进去。 　　与傅家合作密切，勉勉强强也算是有些交情。 　　然程一鸣瞧着这位傅家继承人这几个月，这人吧，说本事确实是挺有本事，玩手段一套套的，之前带着盛世国际全集团上市造就新的港股王……这点上他程一鸣是很佩服的。 　　人家是二十来岁，他也是二十来岁；人家是富二代，他也是富二代—— 　　这是个伤心的故事。 　　只是若论性格……傅少他是真·老干部。 　　不喝酒不抽烟不玩场子，一天天的云淡风轻波澜不惊，泰山崩于前大概不只是色不改了，以傅少的秉性，怕是还能若无其事在旁边鼓掌喝彩。 　　给跪了。 　　别说是盛世傅家这种程度的有钱人，就是在他程一鸣的社交圈而论吧，这三点都占的……是没有的。 　　做人总得有个兴趣爱好不是？ 　　程一鸣记着，这位年纪是多大来着…… 　　不是二十三便是二十四吧。 　　…… 　　光看他这兴趣爱好，说八十三八十四怕是也有人信。 　　更鲜见他这般愉悦脸色。 　　举着酒杯，程一鸣便低声问了：“傅少，有喜事？” 　　“没什么，”微垂了眉目，傅司南淡然地答： 　　“只是想结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娇啊，别大放厥词了，先把恋爱贯彻落实一下吧。【苦口婆心】 第50章 薄荷 　　程一鸣：“……？” 　　程一鸣作势没听清：“什么？？？” 　　傅司南横眉, 镜片后视线冷清：“明光医院设有耳鼻喉科，建议就诊。” 　　程一鸣：“……” 　　他也只是好奇问一下，至于就被挤兑成这样吗。 　　这时候东南省当地主政官员过来, 傅司南不再顾及这一侧, 转身与之攀谈。灯光流泻之下，他是一身的明华，言辞谈吐，风度如玉。 　　程一鸣瞥着这一幕，心里说不出的便有些喟叹。 　　前一秒还在挤兑他，后一秒就开始人模人样了。 　　傅少就是傅少。 　　大佬, 大佬。 　　不过—— 　　寻思着刚才的话, 程一鸣脑门上涌现出无数个问号。 　　什么叫想结婚了？？？ 　　这位有女朋友吗？？？ 　　怎么从来没听过？？？ 　　…… 　　怀里抱着猫, 手上翻着戏剧文学理论的论文, 在云何连绵几天的暴雨夜, 凌婳有些昏昏欲睡。 　　只是忽而，手机在桌面震动起来。 　　绿色的消息横幅。 　　“你的功劳。” 　　他说。 　　惜字如金, 很有他的风格了。 　　对着他发给她的消息，她忍不住，唇抿了抿。 　　伸手指又去点猫脑袋。 　　是她的功劳啊。 　　又有点想要发照片，凌婳对准了金渐层，在酒店柔和的灯色里自拍了一张。 　　@凌婳V：“我的功劳【图片】” 　　@凌婳美貌爱好者botV：“啊啊啊啊啊猫猫好可爱好想rua” 　　@凌婳全球后援会V：“【抱抱婳婳】” 　　@婳婳子回复@凌婳全球后援会V：“大哥最近是怎么了，画风突变……不会真被盗号了吧……” 　　@刷完这条微博就去学习回复@婳婳子：“有没有可能……卖号了然后皮下换人了【。】” 　　@婳婳的小甜心回复@刷完这条微博就去学习：“？不能吧？大哥光家产就至少几千万了, 要买这个号得花多少钱啊” 　　@草莓味不二家回复@刷完这条微博就去学习：“号不可能卖+1我看就是闷骚久了想明骚吧【吃瓜】” 　　“……” 　　上戏，下戏。 　　有规律的生活中, 时间波澜不惊地流逝过去。 　　唯独多了一只猫。 　　生活的很多细枝末节不能在认证过的大号里一一地记下，凌婳把它们全都放在了她的小号。 　　像一本日记本，事无巨细。 　　同时, 因为多出来的那只金渐层， 　　@林画画：“3月3日，剧组来了专门教花艺的老师” 　　此时剧情里容渊已登临帝位，苏蔓菁身在后宫，韬光养晦闲时光阴。是岁冬青琐城雪大如片，整座帝京被雪意与寒冷一并覆盖，冬装绣了银月梨花，苏蔓菁立于窗棂之下，素手攀折一枝花，随意插在细瓷白釉的瓶中。 　　3月3日，发给他的照片是正在舔爪的金渐层，背景是琉璃的瓶，红梅折枝交相掩映，全开半开含苞待开。 　　是她新习得的技能，不过，那只细瓷白釉瓶是剧组的道具，所以她只用了酒店的花瓶。 　　“花很漂亮。”他回复她。 　　@林画画：“3月10日，下大雨，吊威压” 　　三月份的天气，尚是倒春寒的时候，街头有迎春抽条绽出鹅黄的蕊，零零星星疏疏散散，如是春意将至。 　　然风吹刮在脸仍是刺骨凛冽，全然昭示着这凛冬未尝远离。到等下一场戏的时分，傍晚五六点，云何落了雨，雨势缠绵而愈大，如豆点般地密集打落，沉闷、寒冷而又有声。 　　托着腮，凌婳对着休息棚外。 　　雨水顺着边沿滚落，细密如能织成道道的雨帘，雾气寒冷散漫。 　　云何下起了雨，雨很大，也很冷。 　　别的地方……会是什么天气呢？ 　　因夜间还有戏，所以晚上是剧组安排了盒饭。 　　小方拿了包装盒回来，见她一手支腮，目光向外，自然便唤她：“小姐。” 　　“小姐。” 　　“小姐？” 　　如梦初醒，到第三声，凌婳才侧过脸来，对她笑一笑：“星儿。” 　　小方全名方星，凌婳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她曾经拿过云何市散打锦标赛的冠军，差一点就进了奥运比赛。 　　方星：“……” 　　感觉今天的小姐好像似乎仿佛，有哪里不对劲。 　　然而方星是沉默寡言的性格，并不会问这些，因而只是默默放下了了盒饭。 　　当天那场夜戏是在室内拍的，绿幕前吊威亚，威亚吊得时间有些久，等下了戏回到酒店，凌婳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腕间一处隐约有挫伤痕迹。 　　碰一碰，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 　　时候有些晚了，而室外暴雨如盆，她也不是很想再出去买跌打油，所以只是贴了一张创可贴，将那一块覆盖住。 　　但是点开对话框的时候，触及那片的星空海洋，没来由的，心情明快了一些。 　　她把今天的金渐层分享给他。 　　然而照片才发出去，不到半分钟，却是一通语音通话发起了。 　　些许手忙脚乱的，凌婳按下接听。 　　低低的在那一端响起的，是有些日子没有听到的声音，温润如落玉的，傅司南问：“手怎么了？” 　　男声低沉悦耳，从听筒传达到她的耳鼓，酥酥麻麻地震着。 　　是轻飘像羽毛，可是低而沉的，也宛若是人的心跳。 　　这样窒闷的雨，这样安静的夜。 　　接着他的电话，仿佛彼此身置在错落的时间。 　　此时此刻，在这偌大天地之间—— 　　唯独这一道的电波将彼此连接。 　　她的指尖握紧在机身，不自觉。 　　他……怎么知道她的手受伤了。 　　然而他问了，凌婳也如实地回答了：“吊威亚吊得有点久……我磨到手了。” 　　吊顶灯明，会议室是宽阔明朗，如每一丝缝隙均被光亮填满。 　　会议室之外露台之上，夜色如幕，星辰正好，迎面风是不燥。 　　身形立定，傅司南深刻轮廓便浸溺在明暗之间的光线，镜片架在鼻梁，其后眉目显得沉静。闻言，那眸光是倏而沉下了，他徐徐启唇：“疼吗？” 　　那一声是极低，萦绕在耳边，透着一种自然而无言的亲昵。 　　她不由得小了点声，“也不是很疼。” 　　男人如在谆谆善诱，“有一点疼？” 　　“……嗯。” 　　不觉的，他的声便凉了几分，“助理人呢？” 　　她有问有答地告诉他，因为下戏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又下着大雨，所以她让方星先走了。 　　他默默听着，也未说什么。而后凌婳听见电话那头像是有人在叫他，于是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把电话挂断了。 　　她不好影响他工作的。 　　通话结束。 　　凝着屏幕上的四个字，傅司南微垂了眸，过两秒，方才偏首去看叫自己的程一鸣，唇轻启：“程一鸣。” 　　蓦然被cue的程一鸣：“？” 　　“你视力是不是不太好？” 　　蓦然被diss的程一鸣：“……” 　　程一鸣有一说一地答了：“傅少，我双眼5.0。” 　　程一鸣还很想有一说一地补充，应该是傅少你的眼神不太好。 　　毕竟自己双眼5.0不戴眼镜也不近视，他的那眼镜却大喇喇地就搁脸上架着呢。 　　却见那厢瞧也没瞧他一眼，转身就拨了另一通电话出去，如是低声嘱咐着什么。 　　先被cue后被diss最后被忽视的程一鸣：“。” 　　程一鸣一寻思……刚刚他从会议室过来叫人的时候，傅少仿佛是在打电话。 　　……这是嫌弃他把人电话给打断了。 　　默默，程一鸣反应了点儿味道来。 　　话说—— 　　刚刚这位通话的对象…… 　　不会就是那位想要结婚的对象吧？ 　　程一鸣这么一想，还真有可能。 　　冲冠一怒为红颜嘛。 　　…… 　　挂断电话不久，凌婳仍在翻着论文，忽然有客房电话打来，说是要送应急医药用品上来。 　　对着这位长包总套的高V客户，也是自家酒店顶头的顶头老板要求照顾好的小姐，前台的客服小姐自然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语气也是十足的甜美，“凌小姐，请您稍等三分钟，我们工作人员马上就到，按铃时烦请您开个门好吗？” 　　“……”很明显，这出自谁的手笔。 　　果然不多时铃声便响起，女性的酒店工作人员送来一整只的医药箱，整三层，最底下的那一层容积较大，装着各式各样的外用药物，全部是治疗外伤、淤血用的。 　　上面的则是最常用也最实用的消炎药等，也有防水创可贴、医用绷带和小剪刀，基本药物和器械一应俱全。 　　关了门，凌婳抱着医药箱慢慢地走回了主卧。 　　没有辜负他的好意，她揭开了腕间的创可贴，用医药箱里的外用消炎药消毒过，才再贴上了里面备着的创可贴。 　　不自觉地，她视线在医药箱上停了停，忽而想起了什么。 　　……他怎么知道她手受伤了？ 　　这样想着，凌婳点开了先前的微信聊天记录，滑动在她发给他的照片，那只漂亮柔顺的金渐层占据了照片90%的空间。 　　余下10%的空间里，左下角很偏僻的位置里，俨然是她入镜的一节手腕。 　　贴着创可贴，那是被她草草处理过的擦痕。 　　位置很偏，占据的比例亦很小。而且，大概是她拍照的时候手有些抖，这张照片的画质也有些糊。 　　若不仔细看…… 　　几乎，无法察觉。 　　作者有话要说：　　一杯茶，一包烟，三千个字写一天。【但三分钟不到就看完了】 第51章 薄荷 　　三月中旬, Eclipse在云何举办了一次春夏季新品大秀。对外预告显示，这一次E牌的春夏展主设计元素是汉文化，主打几件均可看出交领右衽、上衣下裳等汉服形制印记。 　　毕竟是E牌, 受人瞩目是自然, 大秀尚未开场，内场已经坐满不说，外场也被挤了里三层外三层。 　　霍尔兑现了微博之夜时说过的话，邀请凌婳作为开场模特出场。 　　其实论理，比之外貌，模特对整体的身材比例要求更高, 个子高、比例好自不用说。 　　更何况挑剔如霍尔, 原本还是曾经创下面试数百个超模的极苛刻的男人。 　　常规来说, 凌婳身高尚且不到一米七, 其实是不够格的。 　　是而, 这一场秀开场前，除却霍尔本人, 现场不少时尚圈人士、中外媒体等，对霍尔这一次的选择，多多少少有些质疑。 　　网友亦然。 　　“虽然但是这是认真的吗，模特得是专业的吧，而且这还是E牌啊【坐地苦笑】”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大概在娱乐圈红就是政治正确, 糊就是原罪叭” 　　“一言难尽” 　　诸如此类的声音不绝于耳。 　　偏偏这些质疑虽然温和，但某种程度而言, 其实是很有道理。 　　颜再好……走台当然还是模特专业。 　　是以，在控评时，粉丝并没有与这些表态质疑的网友对线, 画风卑微。 　　“谢谢大家关注，不如也期待一下美人姐姐的新剧《帝心》，这个月底杀青~” 　　“带着我家美女谢谢大家关注【可爱】【图片】” 　　“……” 　　如是，转眼间到了大秀当天。 　　模特仍在后台换装，秀未正式开始，秀场受邀嘉宾却已经到齐了。 　　闪光灯错落。 　　现场各路受邀看秀的即便不是时尚圈资深人士，也是其中浸淫已久了，对其中门道是很有几分见解的。 　　因秀未开始，坐在一茬儿的人便散散地聊起天来。 　　“霍尔这回也太瞎胡闹了吧？那几百个超模不够他挑的？非要找个门外汉做开场模特实在是……” 　　“你别说，这小女孩确实是漂亮，人特别上镜，镜头感也强。……之前我同事拍过她，说往那儿一站，整个人就像是自带打光似的。”说这句话的人便有些感慨地道：“我同事可在娱乐圈混了三十年了，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这卖关子的手法委实是老套，却成功激发出了听众的好奇心来，“说什么了？” 　　“他说，他入圈三十年，看了三十年的美女帅哥——”说着，那人一边便竖起食指来：“她是这个。” 　　第一美人。 　　此时旁边也有人附和。 　　“漂亮是真漂亮，也很自然，不像那些流水线出来的僵硬。之前她没出来，我看那个乔沙梨长得也挺美的……她一出来，这么一对比，乔沙梨感觉就被比下去了。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你们不知道乔沙梨那脸是做的吗？？？” 　　“她的脸是做的？她之前在23团的时候，不是对外走纯天然门面人设吗？” 　　“我身边有人在23团做后勤，我就是听她说的……乔每年被拍去日本韩国，对外说是去旅行，其实就是去修脸的。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 　　默了会儿，兜了个圈子，众人又回到先前的话题上来。 　　“就算是脸漂亮，但是你说对衣服的表现力……那肯定还是不如专业模特。” 　　“这倒是，身高就是硬伤。” 　　“别说身高，硬件条件行，其他素质照样还是离专业的差了一截。就那个穆海知道吧？韩国回来的很红火的小鲜肉，才拿了微博之夜微博KING的那个，身高不也有一米八六吗，粉丝都吹什么超模的身材爱豆的脸……后来也有高定来找他走秀吧，结果血虐。别看精修照上整个人气场挺强的，上了T台就是不行，别说什么国际超模了，随便拎一个模特都是被吊打的命。”末了，那人总结：“霍尔这回剑走偏锋，恐怕是要翻车了。” 　　却在那一时，灯光徐徐地变化了亮度，背景音乐随之低音量地响起。 　　那是秀要开始的征兆—— 　　极其默契地，交谈声骤然停止。 　　E牌这一期从设计到秀场都颇为讲究，主题是汉元素，选定的地点却是在全欧式装修的厅内。整体格局分为两层，两层楼梯交接处是宽阔平台，室内空间呈中轴线对称，吊顶明灯华丽璀璨，空间显得格外空旷明净。 　　灯光甫一变幻，众人的视线便偏转了。 　　通往后台的帷幕是洁白，低垂而显得散漫，在鼓风机作用下被吹得微微鼓起，若是少女微笑的腮。而白雾弥漫渐渐弥散在秀场，益发衬托氛围是几分干净与空灵。 　　知晓开场模特将至，T台两侧观众不觉微微屏息。 　　下一时，是一痕浅淡的鹅黄颜色在眼前浮现。 　　如春三月窗台探出迎春的蕊，明丽清新。 　　上襦下裙的影，飞针走线的绣。 　　随着她走来，身影渐渐明晰。 　　那一身的鹅黄是极清丽，衣料亦富有缎面感，偏偏袖口裙幅，材料却是薄纱轻轻，质地若蝉翼一般，行动时便翩翩然。 　　裙拖六幅湘江水，鬓耸巫山一段云。 　　自若云翳般的流雾中央款款走出，未识得容貌时，只浅鹅黄朦胧细影已经是至极的秀丽。 　　然待她从迷雾完全地走出，众人却见她面容是有薄纱轻覆。因而难看分明她容颜，却触及美人明眸善睐，顾盼流转。 　　面纱遮挡了她的脸，利弊两面，因而也分外突出了那一双眼睛。 　　像画龙点睛的那一笔，生动而且精彩。 　　如同，这世界上的星辰一同地降落了—— 　　当她走来。 　　…… 　　先前尚且各种质疑的众人:“……” 　　嗯，霍尔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苛刻、刻薄，甚至于毒辣。 　　……不服不行啊。 　　走秀便在第一眼的惊艳中继续行进，而秀场动态也以照片和微视频的形式在微博和外网实时更新。 　　@EclipseV:“Eclipse2019春夏汉元素专场第一件，洛神。巫山浮云，少女自云雾款款走出。霍尔先生@Elias-HoyerV 今年的第三件力作，喜欢吗？【图片】X9” 　　凡开场必主打，走秀与其他形式的表演不同，重头戏都放在前面，为整场走秀奠定主基调。 　　是而自然而然的，E牌官V的运营官宣第一件的时候，整整给了九张图的排面。 　　是复古汉元素，因而比之E牌其他风格其他元素的走秀，诚然更为贴近中国人的审美。且无论是现场实拍抑或是动图与视频，那一件名为洛神的礼服裙都被诠释到了极致。 　　面纱倾覆，罗裙迤逦，从云深处走来的汉服身影，也恍若是巫山云雨的谜题。 　　洛神。 　　而官博所言三件力作，第一件是童话元素香槟金人鱼裙，第二件是重工白蕾丝礼服裙……第三件便是这件名为洛神的改良款汉服礼裙。 　　且好巧不巧，三件衣服均穿在了一人之身。 　　人鱼裙是天真风情，白蕾丝是优雅典礼，至于洛神…… 　　便是飘飘渺渺，如云外仙。 　　百态千姿。 　　是以，在那条官博下，真·路人几乎吹得比粉丝还凶。 　　“太强了吧，难以想象做她粉丝是什么感觉【笑哭】” 　　“纯路，看了后面的走秀，感觉她完全不输给那些专业模特哎” 　　“岂止是不输……感觉直接碾压了，可能是颜的原因吧【不要杠我，杠我就是你对】” 　　粉丝：“……” 　　还能是什么感觉？ 　　当然是爱豆太争气了怎么办的感觉啊！ 　　过不多时，还涌出了一系列的蓝V表白。 　　@宾果V：“喜欢【星星眼】愿意为@凌婳V清空购物车的那种喜欢~” 　　@铛铛APPV：“喜欢【星星眼】愿意为@凌婳V上班打卡千万遍的那种喜欢~” 　　@随时游V：“喜欢【星星眼】愿意和@凌婳V一起去浪漫的土耳其的那种喜欢~” 　　@闪电打车V：“喜欢【星星眼】~” 　　@青柠单车V回复@闪电打车V：“哥你少打了一行，这个月绩效要扣光了” 　　@唯壹超市V：“什么情况【狗头】我好像乱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修罗场。那我就……也喜欢一个吧【狗头】欢迎@凌婳V来我们超市，你负责购物，我负责买单【狗头】” 　　@再遇V：“我排着队等待爱的号码牌~@凌婳V” 　　@猫里斗平台V：“呐呐，猫猫也为婳婳摇旗呐喊呢qwq@凌婳V婳婳尊哒不考虑什么时候再来猫猫这里一次嘛qwq” 　　以上蓝V，除却凌婳屡次直播的平台和那一支的美妆广告代言，全部都是盛世国际名下各路产品官微。 　　唯壹超市虽则隶属在唯壹投资的程家，但与宾果是战略合作关系，因而也不算是真正的外人。 　　在E牌那一条微博下，官V齐齐表白，一时间成了惹眼风景，引发的讨论度甚至不亚于E牌那件衣服本身的热度。 　　“官V下场，团宠实锤了” 　　“盛世团宠吗……【狗头】” 　　“貌似盛世国际还没发话吧。” 　　“盛世国际不发话很正常吧，毕竟也就是一年份的代言人，到期了就要换人的，底下官V应援已经很给面子啦，毕竟实话实说E牌的走秀跟盛世也没什么关系，它们等于是白给凌婳做宣传了。” 　　“+1已经很给面子了，这么大的集团，底下的企业蓝V几百万的活粉等于是在免费给她打广告啊。” 　　然而，却是不多时，新发的一条蓝V回复迅速被赞到了热一。 　　@盛世国际V：“喜欢。” 　　众人：“……” 　　打脸来得太快宛如龙卷风。 　　所以，这是举全集团之力来为形象代言人的走秀打CALL吗……？ 　　真·盛世团宠。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补了一本之前被我养肥两个月的小说看到凌晨三点，睡醒又很意外地找到一本很好看的小说看到下午五点，呜呜吃过晚饭才开始码字【。】 　　看小说真开心，写小说真不开心【跪】 第52章 薄荷 　　就在当天, E牌走秀尚未结束，却已经有数个相关话题刷上了热搜。 　　“盛世团宠：【心】” 　　“盛世国际：喜欢” 　　“青柠单车：绩效扣光【笑哭】” 　　“凌婳：洛神【星星眼】” 　　“……” 　　伴随着热度，理所当然的, 便有人cue起另一件事情。 　　@栗子味小仙女：“T T#凌婳洛神#虽然但是@EclipseV 这件衣服也是仅供走秀吧” 　　@花知晓：“#凌婳洛神#虽然我肯定穿不出这样的效果, 但我也想试试，哪怕试试就逝世em” 　　@初恋一斤多少钱：“@EclipseV这么多人说想要了……官博考不考虑安排1下” 　　“……” 　　与此同时，外网也是爆炸式的喧嚣。 　　跨越中西，融贯古今。虽则霍尔这一期的主打是汉元素，洛神的审美却征服了全世界。 　　一样的震撼，一样的惊艳。 　　一样的想买, 又一样失望。 　　毕竟, 谁都知道霍尔那古古怪怪的性子。 　　这几年就没亲手打过版制过成衣, 今年虽然破天荒亲自上阵做了三件……但那三件成衣, 最后都是给了一个人。 　　那是摆明了的特例。 　　是以, 虽是呼声甚众，但也没人觉得霍尔会为之所动。 　　然而便在当晚, E牌官V的新回复再上热搜。 　　@EclipseV:“@Elias-HoyerV说，大家的呼声他收到了，具体怎么操作他需要再行考虑。” 　　@巧克力味干红：“翻译：大家的饭票他收到了，具体怎么恰饭他需要再考虑考虑” 　　@EclipseV回复@巧克力味干红：“【陷入沉思】” 　　@种花家大兔子回复@巧克力干红：“@北京外国语大学V 建议录取” 　　@月见回复@巧克力干红：“开口就是老翻译家了” 　　@药是苦的你是甜的回复@巧克力干红：“您就是传说中的带翻译家？” 　　“……” 　　于是，就在这一年的春季，千呼万唤之中, E牌改良过的“洛神”以及同场走秀系列在线上线下门店全部上市。 　　比起走秀款，门店上市的款式要更加贴近日常, 平日里穿不会显得浮夸，出门或者上街皆宜。当然，设计元素的核心仍然保留, 譬如偏水袖的袖口，丝绸与薄纱相搭的裙身。 　　上市就卖空，无论线上抑或是线下。 　　线下抢得疯狂，“洛神”上市的当天，早晨五点，离商场开门营业还有两三个小时，各地各大商场入口却都排起了长龙。当中有顾客，也不乏窥见商机的二道贩子，共同堆砌成了乌泱泱一条长队。 　　当天不过才开业，E牌实体店的“洛神”便被一抢而空，同系列其他款式也所剩无几。 　　线下实体门店是如此，线上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商品上新仅一秒不到，便全线售空了。 　　不少顾客才把商品加到购物车里，美滋滋正打算付款呢，屏幕便忽然跳出字样：“啊哦，您购买的商品已下架～” 　　顾客：“……” 　　更多顾客则是才点进商品，页面就直接崩溃了：“您要买的商品到外太空去了，请稍后再行刷新～” 　　顾客：“……” 　　过强的带货效应引发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除了媒体对此做了不少报道外，亦有不少新闻传播类院系把“洛神”列为经典营销案例，甚至编进教材予以解释和剖析，并在本学期的考试试卷中以选择、填空或是大题的形式呈现。 　　二、多选题 　　1、“为什么Eclipse洛神系列会触发全民购买潮？” 　　“A.因为试穿模特是美人” 　　“B.因为社会共性追求” 　　“C.因为受众自我表达欲望强烈” 　　“D.因为社会媒体议程助推” 　　“正确答案：BCD。” 　　某大学讲台上，说完这一道题的正确答案，讲师面上是既严肃又无奈，“……所以，你们为什么还要选A？？？A看起来很像是正确答案吗？？？” 　　学生：“……” 　　然而在讲师的雷霆暴怒下，仍有人在座位底下小小声地辩驳了：“不是像，就是啊。” 　　讲师：“……” 　　讲师立刻精准cue到小小声辩驳的那位同学，“罗子维，起立。你来说说为什么是‘就是’。” 　　叫罗子维的女生倏而起立，对着老师到底有些胆怯，却也如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因为凌婳就是很漂亮。” 　　讲师闻言微微颦眉，“凌婳？” 　　罗子维听出什么，微微吃惊：“凌婳就是试穿模特，老师您不知道吗？” 　　讲师没有答话。 　　在他眼里，题目就是题目答案就是答案，管她是什么凌婳还是凌琴凌棋凌书，管题目语境是在秀场还是在运动场菜市场屠宰场，答案都是BCD，不会变的。 　　然而罗子维却道：“老师……您应该搜一下现场她本人照片。” 　　底下的同学也附和，“是啊是啊，老师你看过就懂了。” 　　“老师，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还是你跟我们说的。” 　　讲师：“……” 　　说到做到是做人师表的基本素养，因而讲师也没有反驳，只打开了搜索引擎。输入，点击。 　　然而心里究竟是不以为意甚至不以为然的。 　　直接触发一场购物潮乃至于带动当年时尚风向，服装产业庞大的商业链都因此而受益，单纯靠一个人的容貌气质——这怎么可能？ 　　这就跟说特洛伊木马屠城是为了海伦一样荒谬无稽。 　　教室连着网络，很快现场视频便被刷出来。 　　洁白云山雾缭，而中央浮现浅淡颜色，如早春迎春探出枝来，清新明丽。 　　便见有一道人影，步伐款款从中走出，丝绸缎面，袖口是单薄如云翳的轻纱。 　　轻轻袅袅，终映在眼帘的是姣好美人面。 　　亦有面纱轻罩，因而看客并不能完全看穿她容颜。 　　只能触及那一双眼。 　　如橱窗明灯宝石，璀璨神秘，是画龙点睛的那一笔。 　　巫山浮云，少女自云雾中缓缓走出。 　　朝为行云暮为雨， 　　她如洛神。 　　讲师不觉怔怔然。 　　至此刻，他不得不承认，古今中外，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一切界限，也足以挑战这世间所有的审美标准—— 　　她是那般的美人。 　　放之四海而皆准。 　　…… 　　默默然，讲师关闭了视频，再度出声。 　　“正确答案……” 　　“ABCD。” 　　…… 　　与此同时，自然而然，从这一年的春到这一年的夏，轻纱袖元素风靡了整个服装界，夸张至于当季的十件裙子里九件都是轻纱袖，连防晒衣都出了轻纱袖款式。因此也让不少身材丰腴的女孩儿们发出“不配穿今年的裙子”这样的感慨。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今生第一次》。” 　　综艺台本从洛苑手中递到凌婳眼前时，她稍怔了怔。 　　这个节目她听说过，也看过，所以有一定的了解。 　　《今生第一次》是亲身体验类真人秀，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强调的是这辈子从未有过的体验。 　　比如，第一次体验极限运动，第一次体验穷游，第一次体验熊猫基地……等等，不一而足。 　　节目每季六期，总共有固定MC4人，根据节目的需要，每期会邀请不同的飞行嘉宾。播放模式是现场直播一次，事后再剪辑录播。节目形式与游戏环节均不固定，在节目正式开始前，节目主题与飞行嘉宾人选皆不对外公布。 　　因为立意有趣，《今生第一次》在第一季播出时便小红了一把，并于2019年初正式启动了第二季，目前前两期已经播出了。 　　“下一期的主题是第一次体验国内最大的半人工岛，明光岛。”洛苑不咸不淡地解释着：“明光岛是盛世国际最近几年着重投资的项目，所以这一期等于是在给盛世国际打广告……你过去就做这一期的飞行嘉宾。” 　　洛苑虽未言明，但情况也是不言自明的。 　　明光岛是盛世国际这三年旅游开发的重头戏，而她是盛世目前的形象代言人，既然这一期约等于广告性质，她替明光岛做宣传也是理所应当。 　　伸手把台本往凌婳方向推了推，洛苑又道：“拍摄日期是3月20号，21号上午返程。……剧组那边我已经联系过了，会妥善安排你的戏份，你不用担心。” 　　凌婳应声，将台本摊开看了看。 　　台本里主要写明的是这一期的大致流程，包括嘉宾要帮忙直播卖特色产品、现场体验当地特色产业等。 　　大致的走向有，但是具体到卖什么、体验什么，便均未写明了。 　　凌婳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末尾又翻回，第一页的位置上，本期主题、固定MC都标得分明。 　　节目规定不带助理，方星便留下来照顾那只金渐层了。 　　3月20号开拍，3月19日下午下了戏后，凌婳便启程，先从云何坐飞机到东南省临海市，到临海市指定地点上了节目组的车，飞驰过跨海大桥，最终抵达明光岛时，已经是晚上九时余。 　　时候有些晚了，因而洗漱过后，凌婳稍微复习过台本便准备入睡。 　　明光岛地处中国极南，是北回归线以南的地带，属于热带气候区。因此时节虽然在3月，晚间温度却有十五六度，温暖若春，并不是云何三月倒春寒的侧侧冷意。 　　熄了主灯，吊顶仍有细碎的小灯莹莹地亮着，散发着幽蓝光泽。 　　窗及落地，映着今夜岛上的月光，是恍若遍洒千里万里的皎洁。 　　窗并未全然地关紧，便有一线的清风登堂入室，如温柔双手将单薄窗纱轻轻撩拨，却是轻轻。 　　月轻柔，风也轻柔。 　　因这一期综艺广告痕迹明显，几乎是为了明光岛项目量身定制。是而，嘉宾也都下榻在明光岛上的盛世连锁。 　　酒店建在岛上地势最高处，凭窗远眺，海与月，墨蓝与皎白交相辉映，色彩对比清明。如油画颜料泼洒在画布，那是一种浓烈而富有冲击力的美。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 　　因为参加综艺，金渐层也不在她身边，所以今晚，她没有给他发猫片。 　　但今夜月色很美。 　　向着一色海天，凌婳抬手拍了海上明月。一轮的月在天野静静垂悬，光芒安好静谧，浑不似人工都市的灯红酒绿。 　　凭靠着强大的财力与人力，盛世国际将这座岛的自然与人工之美完全地融合到一起，一眼触及，便足以久久惊艳。 　　那是照片或摄影所不能表达万一的美。 　　一双的眼睫微垂，在暗中侧颜弧度显得柔和，指节微动，她编辑着消息。 　　婳婳：“傅先生，我到明光岛了” 　　婳婳：“《今生第一次》” 　　对方正在输入中… 　　婳婳：“你知道这个节目吗？” 　　垂眸凝着屏幕上的信息，眸底的情绪也被不动声色地掩住了。却隐约可察觉地，傅司南唇际浮现浅淡的弧度。 　　他当然知道。 　　傅先生：“知道。” 　　一如既往，他的回复很言简意赅。 　　不过……他知道啊。 　　指尖微动，她继续编辑消息发过去。 　　婳婳：“我来这里就是参加这个节目的” 　　婳婳：“【1、、期待】” 　　窗外夜与海相连无边，窗透了大半的缝隙，入耳是海浪声悱恻缠绵。金丝边薄镜片后，傅司南眸光是沉静，瞥见她发来的表情包，小黄鸭蹦蹦跳跳头顶着期待。无意地，他唇却是微弯。 　　指腹下落在屏，轻轻地触了。 　　“我也很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凌婳婳：马上要去参加综艺了，有一、、期待。 　　傅娇娇：马上要和老婆见面了，有亿、、期待。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所以下一句是什么【狗头】 　　啊我这两天看小说花了二十块钱将近一百万字！小说真好看！但是我不敢看榜单了……我怕再看下去完全没心情写了【。】 第53章 薄荷 　　次日早晨八点整, 就在凌婳入住酒店的一层，《今生第一次》正式开始录制。与此同时，节目在猫里斗直播平台的直播间也同步开放了。 　　《今生第一次》全程直播, 直播结束后经过剪辑简化后会在网络视频平台再行重播。 　　根据嘉宾所处的不同场景, 节目组会划分出不同的直播间，此时开放的是主直播间。 　　虽然时候尚早，然而已经有不少网友闻风而至，哈哈哈哈地进入了直播间。 　　“来了来了” 　　“各位生妹们早安” 　　“早” 　　“……” 　　主直播间正对着宽阔大厅，中置一条空的长桌，固定MC4人已经站定在桌后了。 　　《今生第一次》固定MC总共有四人, 双料影帝陈留, 国际超模肖意竹, 田径运动员江跃, 知名网红辩手颜妍。 　　单从MC组成来看, 《今生第一次》算是颇有特色。MC们的学历背景和职业背景各不相同，有着不一样的性格、思维, 日常相处间能碰撞出不同的火花。 　　其中的影帝陈留是四人中的中流砥柱，起着增进团队凝聚力的作用，他本人的性格偏向于中庸，看起来似乎习惯于在成员之间和稀泥，然而每次提出的意见却又是经过深思熟虑，因而十分能够服众, 也是团队中的灵魂人物。 　　肖意竹有着过一千万的微博粉丝，是整个节目的流量担当；辩手颜妍在节目里走的则是舌灿莲花情商第一人设；至于江跃, 很显然，身为田径运动员，体能当然是一等一的过人的好。因此, 节目中但凡有特别需要出体力的地方，江跃发挥作用的时候便到了。 　　四个固定MC各有千秋，搭配到一起是刚刚好，被观众称作是“今生团”。中间不乏有趣、温馨、感动的时刻，团魂很真。总的来说，《今生第一次》虽然只算小红不算大爆，然而立意有趣、团魂逼真，因此吸引死忠颇多。 　　观众们并不吝啬地把自己对固定MC的喜爱打在公屏上。直播间才开放，弹幕便竞相涌出。 　　“留哥比上个月又帅了亿、、” 　　“小竹竹啾咪” 　　“……” 　　以及，顺其自然地，有人问及本期的飞行嘉宾。 　　“飞行嘉宾呢，这一期还是两个吗？快开始吧等不及了” 　　“gkdgkdgkd” 　　“……” 　　《今生第一次》主打亲身体验，走的就是新奇和不按套路出牌，是以每一期的主题及飞行嘉宾都不会做提前预告。不到节目直播的那一刻，便不能知道。 　　正在这时，中轴线帷幕拉起，第一位飞行嘉宾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由远而至近地走过来。 　　触及来人脸孔，弹幕一时沸腾。 　　沈慈。 　　去年年底国际问答大赛拔得头筹的选手，万里挑一，目前就读于国内top2的院校，高考时，是户籍所在的三线城市的市状元，在同龄人中说得上是出类拔萃。 　　因为在问答大赛中拿得第一，沈慈圈了一波粉，如今正在热度上头。毕竟腹有诗书气自华，有才华的人总是让人心向往之。 　　是以沈慈一出，直播间立时弹幕如云。 　　“竟然是学霸！” 　　“仰望大佬” 　　“今生团+学霸已经够了，不需要再多一个飞行嘉宾了吧” 　　“不需要+1，只想看今生团和学霸斗智斗勇” 　　“……” 　　然恰在此时，无声无息，帷幕却又次第地升起。 　　包裹在水洗白牛仔裤里的腿细而直，一节细白脚踝露出，步伐踩着机车靴落了地，牛油果绿工装外套干净利落。卷发挽起，用丝绸的发绳绑起，鬓边额角有散碎鬓发，唯露了一张姣好容颜在外，肤光如雪，尤为漂亮的是双明丽眼睛。 　　美人如画。 　　凌婳。 　　观众：“……” 　　有那么整整三秒，像是网速从5G退到了2G卡得不行，整个直播间里是一片安静。 　　而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 　　“！婳婳大美女！”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啊什么不过既然你们都在啊那我也啊一下以示礼貌吧” 　　“我收回刚才不要再多一个飞行嘉宾那句话” 　　“我也【。” 　　“……” 　　随着凌婳的露面，立即便有粉丝奔走相告，流量反哺直播平台，直播间热度持续攀升，短短几分钟之内，热度已经翻了几倍。 　　…… 　　此时此刻，正在扒拉着薯片桶，美滋滋地喝着肥宅快乐水的猫里斗平台官V小编打开了猫里斗平台，动了动手指愉快地戳进《今生第一次》节目组的直播间。 　　官V皮下小编也是今生团的团粉，节目更是期期不落地看下来。兼之节目是在猫里斗平台直播，在节目直播的同时，小编也要不时在微博和平台跟进宣发工作，因而小编大可以工作娱乐两不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看到是沈慈出场，官V小编冷冷地呵了一声。 　　别人不知道，她跟着同事先前采访过沈慈的—— 　　那女的在他们面前是怎么趾高气扬的，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哼。 　　不给她眼神。 　　不帮她艹热度。 　　懒得看沈慈，小编伸手又去扒拉了一下薯片桶，拈起三片，目光悠悠然又往屏幕上一转。 　　这么一转，径直便是怔住。 　　机车靴，牛仔裤工装外套，茶棕卷发挽成马尾绑在脑后。 　　一张脸若新开山茶，清新的明媚的。 　　小编：“……” 　　望得太过专注，又委实是有些吃惊，她这么一愣神的工夫，薯片便从手指间掉落了。 　　足足过了十几秒，等总导演都开始讲话了，猫里斗官V小编才反应过来，上微博一看，果然，到节目播出后，凌婳的认证微博才发了综艺宣传。 　　《今生第一次》就这个德性，直播前谁也不知道飞行嘉宾是谁。 　　换了旁的节目，是巴不得节目开播前八百年就开始宣发，好吸引粉丝过来艹播放量。 　　但是《今生第一次》导演就非要反其道而行之——别说，这一波反套路饥饿营销效果真还尚可。因吊足了观众胃口，让观众内心产生了期待，观众当然就不会忘记关注节目。 　　回过神来，小编立刻放下薯片和肥宅快乐水，手指点击编辑微博。 　　@猫里斗平台V：“@今生第一次节目组V@凌婳V 啊啊啊啊啊这一期是婳婳！猫猫最喜欢婳婳了qwq【图片】X9” 　　@猫里斗平台V：“婳婳出场【图片】X9” 　　@猫里斗平台V：“婳婳侧脸【图片】X9” 　　@猫里斗平台V：“婳婳笑了【图片】X9” 　　众人：“……” 　　官博追星，最为致命。 　　…… 　　明光岛盛世酒店。 　　正在此时，节目总导演李然拿着麦上场了，背对着直播间镜头，一本正经介绍起本期的主题来。 　　“大家好，本期的《今生第一次》来到了国内最大的半人工岛屿——明光岛。接下来，我们的六位嘉宾将一人选择一项明光岛的传统技艺分别进行体验。” 　　“为了决定选择的优先顺序，我们将举办一场抢答竞赛，答对一题加一分，答错一题减一分。高分嘉宾拥有特殊技艺的优先选择权，同分嘉宾靠猜拳决胜负。” 　　闻及此，沈慈眼底便闪过了自信。 　　抢答竞赛…… 　　从小到大，但凡有考试的场合，她便几乎不曾输给谁。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在来参加节目之前，沈慈做了充足的功课。 　　陈留，影帝，表演精湛，在团队中是老好人角色。 　　肖意竹，模特，与江跃类似，绣花枕头。 　　颜妍，辩手，有点意思不过……文科女，逻辑思维估计不太行。 　　江跃，运动员，完美诠释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对了……还漏了一个。 　　这般想着，沈慈的眼风便往旁边偏了偏。 　　卷发束起在脑后，一张脸姣好精致，最有神彩也最生动是一双眼睛。站定在肖意竹一侧，她神态是疏疏散散的，不太经心。 　　原是媚骨天生。 　　偏偏一身的工装打扮利落，将原本媚意冲淡几分，平添了飒气。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混搭成一团，在她身上却没有分毫的违和感，只让人觉得那效果宛如是撞色，平白无故增添了美感。 　　纵然沈慈平生最不屑便是除了美貌一无所有的女人，然看见她时到底也不得不承认。 　　确是美人。 　　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除了长得漂亮，她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 　　跳舞，演戏……？ 　　颇不屑的，沈慈在心底笑笑。 　　戏子而已。 　　…… 　　所以，她所面对的竞争对手是这些人。 　　如果是其他比赛，沈慈还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不过，如果是抢答竞赛，她确信，这些人一定比不上她。 　　李然刚回答完颜妍的问题，江跃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叹了一句，“我能不比了吗导演？反正我肯定是倒数了。” 　　肖意竹也举手：“导演，我同意江跃的话。” 　　《今生第一次》今生团里也包括节目组成员，节目组与嘉宾成员彼此间关系均是混得极熟，私下里也被拍过多次一起聚会吃饭，并无避忌，被今生团团粉屡次感叹“今生团是真的”。因此，肖意竹和江跃这二人才跟导演这么开玩笑。 　　瞥了瞥江跃和肖意竹，总导演李然淡定自若：“重在参与。” 　　江跃：“那重在参与的话……干嘛还要设置名次呢。” 　　肖意竹：“是啊导演……” 　　不等肖意竹把话说完，李然却立刻打断了肖意竹的话：“比赛即将开始，比赛即将开始，请大家做好准备。” 　　江跃：“……” 　　肖意竹：“……” 　　被击中笑点，弹幕迅速在直播间刷屏。 　　“导演连夜扛着火车轨跑了” 　　“小竹竹稳如江跃牌复读机” 　　“……” 　　然而也有观众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即将到来的竞答环节了。 　　“srds，这个环节几乎没有悬念了吧……” 　　“我也觉得没悬念，沈慈无疑问是第一了，毕竟top2学霸，智力竞答专业户” 　　“233难怪跃跃和竹竹想跑路了” 　　一番笑语，节目竞答正式开始了。 　　六位嘉宾正对着一面LED屏，节目组为每人准备了一块答题手表，抢答时按下手表按键即可。 　　LED屏上浮现第一题：“目前世界上已知硬度最低的石头是什么？” 　　“A、滑石” 　　“B、磷灰石” 　　“C、猫眼” 　　“D、花岗岩” 　　飞快审完题，沈慈正要按下按钮，却听“嘀”一声的刺耳提示：已经有人先一步地按下答题键了。 　　沈慈：“……” 　　意料之外，沈慈颇为吃惊地循声望去。 　　按下了按键，凌婳回答了：“A。” 　　这道题在她小学时周教授跟她讲过，很简单。 　　而后答案公布，正是A。 　　“正确，凌婳加一分。” 　　节目观众原本觉得沈慈拿第一名根本毫无悬念，毕竟是货真价实的学霸，且还是学霸中的佼佼者。然而第一题的分数却没被她拿走。 　　包括沈慈在内的嘉宾、节目组及直播间观众都有些难以置信。 　　弹幕也一时稀少了些，而后又热闹地七嘴八舌着讨论起来。 　　“婳婳手气可以的” 　　“很锦鲤了” 　　“……” 　　没人觉得那是靠实力做出来的。 　　毕竟选择题，一共ABCD三个选项，蒙中一个是25%的比例，说高也不高，偶尔一次猜对也很正常。 　　抱着这样的想法，众人又往第二题看去。 　　“第二题、‘芙蓉国里尽朝晖’的‘芙蓉国’指的是什么地方？” 　　“A、湖北” 　　“B、河北” 　　“C、湖南” 　　“D、河南” 　　这回沈慈答得很快，几乎是题目才出来她便按了答题键，“C.” 　　不为别的，只因沈慈成绩优异，平日里也会帮亲友家的孩子补课。且她记忆力不错，看过的题目一遍便有印象，两三遍便能背下来。而刚才这一题，正是她不久前才陪着孩子做过的。 　　“正确，沈慈加一分。” 　　这时直播间弹幕画风一转，却都是理所当然的口吻了。 　　“学霸就是学霸” 　　“好奇，学霸到底是怎么做到那么快就答题的” 　　“学霸做出一道题的工夫我连题都没看完……” 　　下一题。 　　“正确，凌婳加一分。” 　　“正确，颜妍加一分。” 　　“正确，凌婳加一分。” 　　“正确，沈慈加一分。” 　　“……” 　　接下来的局面是凌婳与沈慈在先，颜妍偶尔也能答出一两道的水平。且，比之沈慈，凌婳的分数甚至要超出一部分。 　　没预料过会是这样的走向，直播间弹幕画风一时皆是震惊。 　　若说一题两题正确尚有可能是蒙对，那三题呢，四五六七八.九题呢？ 　　次次都对，足证不是运气。 　　“什么情况？？？” 　　“可达鸭呆滞.jpg” 　　“不懂就问，为啥凌婳答对的题数比沈慈还多？” 　　肖意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显然对这所谓的问答环节已经是半放弃的状态。陈留只嘴角含笑，站在旁边有些隔岸观火的意思。颜妍倒时不时还能答上来一题，余下江跃一人干着急着。 　　他连题目都没看清呢，那三人——特别是那两人连答案都说出来了。 　　还都是对的？？？ 　　这不行啊。 　　这样下去她们把题都答完了，他们不就等于是坐以待毙吗？ 　　于是下一题弹出时，江跃立时按下了答题键。 　　四选一，瞎蒙一个，也有百分之二十五的正确率。 　　“我，我选C.” 　　“错误，江跃减一分。” 　　江跃：“……” 　　江跃的不开心，让正在看节目的网友十分开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跃跃：我不要坐以待毙，我要站以待毙” 　　“……” 　　与此同时，随着时间的推移，彼此间分差也越大，沈慈的脸色是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 　　她不是一学表演的吗？ 　　一个艺术生，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偏、难、怪的文化课答案？ 　　然而此时时间告罄，答题环节也终至尾声。 　　李然拿着手卡出来了，“下面，由我来公布本次比赛的名次。” 　　“第一名，凌婳，18分。” 　　众人便鼓掌，沈慈虽心里不情愿，然在人家的场子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只能跟着现场今生团成员一起鼓起掌来。 　　“第二名，沈慈，13分。” 　　“第三名，颜妍，9分。” 　　“……” 　　再往下便是陈留、肖意竹、江跃。 　　至此时，沈慈的脸色已经是很不好看。 　　这节目组是拿人当猴耍吗？ 　　原本在国内，不说大学时成绩究竟如何，top2出身的本科学历已经足够让人侧目。何况沈慈还是市状元的出身，不久前又拿了国际问答大赛的一等奖，被官媒点名表扬是九五后年轻一代里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优秀传播者。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这般时候，人难免有些自负心态乃至于翘尾巴。 　　是以，对于在抢答里落败这件事情，沈慈原本就不太能接受。 　　更何况，现下是输给了她眼里的艺术生、娱乐圈戏子—— 　　这怎么可能？ 　　潜意识里，沈慈几乎便认定了是节目组准备好了剧本，提前跟凌婳沟通过了。 　　否则不可能。 　　对于这样的结果，不少网友也觉得有些吃惊。 　　“沈慈比不过凌婳，这貌似不是很能说得过去emmm” 　　“节目组有剧本吧” 　　然而沈慈究竟不是流量明星，没有铁粉，弹幕的质疑力度也很轻，很快，观众的注意力便被选择环节给转移了。 　　“紫电清霜什么鬼” 　　“不用想胭脂水粉肯定是化妆品了” 　　“……” 　　原来是此时工作人员送上六只箱子，箱子外侧分别贴有“胭脂水粉”、“疏影横斜”、“紫电清霜”、“千磨万击”、“东风夜放”、“绕梁三日”等字样。 　　新的环节已经开始了，饶是沈慈不满，然毕竟是与节目组提前签过了合同的，自然还是要配合着继续进行。 　　抿抿唇，沈慈目光一一扫过这六只箱子。 　　除却第一个胭脂水粉写得最清楚，几乎没有错解的可能性外，其余五项名目都非常含混。 　　譬如说，绕梁三日，在古代典故里说的是歌声，但技艺不可能是歌声，而应当是某种乐器。 　　只是，言及音乐形式，那便是古今中外多种多样，多了去了。 　　“疏影横斜”、“紫电清霜”、“千磨万击”、“东风夜放”也同样如此。 　　对着节目组放在桌上的几只大箱子，江跃人还在状况外，面上震惊得不行：“紫电清霜？疏影横斜？这都是啥啊，留哥？？？”他转脸去向陈留求助：“这都搞不清楚是什么意思，让我们怎么选啊？我们刚才的比赛有什么用？？？” 　　团长陈留云淡风轻：“这不是节目组一贯的套路吗？” 　　江跃：“……” 　　弹幕随着陈留的这句话炸开。 　　“社会我留哥人狠话不多” 　　“然而留哥早已看穿了一切” 　　肖意竹跟在其后一语道破，“所以说，抢答竞赛基本没有意义，只是导演组在玩我们而已。” 　　导演组：“……”就这样被看穿了，我们不要面子的吗。 　　按照游戏规则，凌婳有资格首先挑选技艺名目。 　　她选的是胭脂水粉。 　　一个原因是，相比于其他五个选项，这个选项不存在任何歧义；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职业原因，她对化妆品也最为熟悉。 　　果然盒子打开，木质盒子古色古香，正是古时胭脂水粉模样。 　　而后轮到沈慈，沈慈显然已经思虑过了，径直上前做了选择：“我选紫电清霜。” 　　早在看到余下几个选项时，沈慈在内心便有了基本的研判。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所以疏影横斜指的应当是香水。只是，若说是香水……那又和第一项的胭脂水粉有所重叠，所以待定。 　　“紫电清霜，王将军之武库。”紫电、清霜是古代两柄宝剑，泛指武器。因为导演所言是“传统技艺”，所以只可能是冷兵器。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在诗的语境当中是指扎根在岩石里的竹子。因而，这项技艺应与竹子相关。同理可推绕梁三日应当是某种乐器。 　　“东风夜放花千树”，出自辛弃疾《青玉案》，词中是元夕景象，所以很有可能是花灯，但也有可能是首饰，因为词中有对女子头饰的描写，这一项也待定。 　　略一思量，这五个选择中，她对古代兵器略为熟稔。 　　于是沈慈做了选择，而后盒子打开，其中是一柄折叠剑，对应的技艺是锻剑。 　　她猜对了。 　　此后余下四位固定MC也做了选择。 　　颜妍选的是“绕梁三日”，陈留是“千磨万砺”，肖意竹是“疏影横斜”，最后一项留给江跃，便是“东风夜放”，对应的技艺依次是琵琶、竹编、香水、花灯。 　　抢答比赛结束，紧随其后是下一项环节。 　　技艺学习。 　　在那之前，李然又作了补充说明，作为抢答比赛的第一名，凌婳将有资格获得所谓的“本期节目最强外挂”。 　　因此，凌婳将与其他五位嘉宾分开，在节目组的带领下，先坐车到海边一间西式餐厅。 　　这间餐厅坐落地址特别，位于海岸边一处悬崖下。餐厅格局简单，装修设计亦然，四周墙面是全落地玻璃形式，因位于崖下，是以基本不会遭受阳光直射，氛围舒适宜人。 　　大约是配合节目录制需要，餐厅里并无客人，只有一位女营业员，推门时鱼骨风铃响声叮当，益发衬得这里静谧安然。 　　随着凌婳走入，落座，女营业员端了一杯焦糖玛奇朵过来，另呈了一小碟的奶油舒芙蕾。 　　一边把这两样放到她面前，女营业员对凌婳笑一笑，“小姐，这是我们店请您的。”又道：“请您耐心等待。” 　　凌婳对着摆在眼前的饮品和甜点心：“……” 　　很巧，都是她喜欢的。 　　也都是容易长胖的。 　　她看了看焦糖玛奇朵。 　　又看了看奶油舒芙蕾。 　　凌婳：“……” 　　吃，她是肯定不会吃的了。 　　但是，喝一点点，应该，没关系的。 　　这么想着，她两手端起那杯焦糖玛奇朵，浅浅地喝了一口。 　　甜美滋味宛如深水炸弹，在味蕾猝然地炸开。 　　凌婳：“……” 　　再喝一点点，应该，也没关系的。 　　嗯。 　　就一点点。 　　就亿点点。 　　那杯焦糖玛奇朵实在是很合她的胃口，一点接一点，她最后竟然很干净地喝完了。 　　然后，很自然而然地，她的目光随之扫向了那盘奶油舒芙蕾：“……” 　　同理心爆炸，直播间被弹幕刷了屏。 　　“婳婳吃吧，你不胖【doge】” 　　“婳婳内心OS：再一点点，就亿点点” 　　“……” 　　几分钟后，装着奶油舒芙蕾的小碟子也干干净净。 　　不偏不倚，此时减肥打卡软件的提示音响起，“温馨提示：今日您已摄入335卡路里，晚餐请不要大意地继续……” 　　伸出手，凌婳关闭了语音提示。 　　弹幕又是哈哈哈哈地刷了屏。 　　“哈哈哈哈哈闭麦吧” 　　“只要我不听，我就没有摄入卡路里【狗头】” 　　却是这时，在一派的静谧当中，有风铃的响声轻轻落了地。 　　极其自然的，也是出自潜意识里的反应，凌婳抬眸望去。 　　感应到了人的到来，玻璃门已经早早地向两侧拉开。 　　站定在逆光的方向，而晦暗投落成宛如绘画布局般的阴影。 　　衬衫笔挺，金边眼镜。 　　猝不及防地—— 　　那宛如山青竹般的身形便倒映在她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　　傅娇娇：来了来了来了撒花按爪打卡【2分】(～￣▽￣)～ 第54章 薄荷 　　突如其来, 目光相迎。 　　宛如是真空玻璃里的碰杯，纵然有形，却无声息。 　　而上一次的相见……还是一个月前。 　　无法置信他突然的出现, 凌婳眨了眨眼睫。 　　却见傅司南朝她抬脚走来, 视域里隐匿在暗处的身影渐近，由暗而至明，光线中如同柔软的巾帕子擦去了雾气，他的轮廓也逐渐变得清晰。镜片折过光路，其后是漆黑的视线。 　　堪堪的，与她相对。 　　不是幻觉。 　　…… 　　随着这一幕的出现, 直播间迅速炸开, 那一两秒的时间内, 大多数人甚至诧异到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 　　“！！！” 　　“盛气凌人！！！” 　　“我的天竟然会在这里同框我的天啊” 　　“给我把盛气凌人打在公屏上” 　　凌婳全程视线几无挪移, 见傅司南在她对面坐定, 神识才回笼。 　　所以，节目组所说的, 她的外挂……就是他。 　　“傅先生。”她撩了撩唇，有些没话找话地道：“……好巧。” 　　“不巧，”傅司南眼底有缓慢意味上浮：“这是提前安排好的环节。” 　　说完这句话，对上她视线，他唇微动，字节却是无声。 　　四目相对, 因而凌婳很轻易就辨出了他默读的是什么字眼。 　　…… 　　婳婳。 　　薄光入窗落在侧脸，温度微晒。随着他这一句默读, 凌婳也垂了眼睑，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网友却都是当代列文虎克，有人迅速就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傅傅刚刚是不是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又悄悄说了什么” 　　“我也看到了, 但是没声音哎【笑哭】” 　　“盲狙一个婳婳，盛气女孩出来过年了” 　　“……” 　　接下来的环节是在明光岛现场体验并学习当地传统技艺。 　　凌婳前往崖下餐厅的这段时间里，其他五个人已经分别乘坐不同的交通工具前往五个不同的地点。 　　交通工具也是按名次分的，比如，第二名的沈慈乘坐的是黑色商务车型SUV，而后分别是摩托车、小三轮、自行车，到了最后一名的江跃则干脆什么都没了，必须要步行前往，一时间博得了观众的无限怜爱。 　　好在江跃是田径运动员出身的背景，长跑是他的胜场。且江跃的技艺体验地点离酒店不算太远，七公里多的路，于他而言倒是轻轻松松。 　　有人坐车里轻松愉快地吹空调，有人挥汗如雨地奔跑，直播间与直播间的对比既鲜明又惨烈。 　　在几个直播间反复横跳的观众不免有了疑问。 　　那，剩下的最后一个，第一名的交通工具……是什么？ 　　就此问题，凌婳的直播间里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 　　“婳婳坐什么去啊” 　　“这还用问，肯定豪车吧” 　　“emmmm……但总感觉这不是节目组的作风，动不动吓人一跳出人意料才是我认识的今生第一次” 　　“？交通工具而已怎么吓人一跳？难道要开飞机过来？” 　　“怎么可能开飞机过来啊，前面的都被节目组反套路整得ptsd了吧233” 　　弹幕的喧嚣传递不到屏幕外的现实空间。 　　看了看她，傅司南敛眸，出声温润：“走吧。” 　　一个月没有见，其实凌婳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他，然而节目还在拍摄，她便只能咽下那些问题，跟在他身后默默地走出了。 　　不能问，但能想。 　　她默默地走着，也默默地想着。 　　既然是提前安排……那他怎么也不跟她说一声啊。 　　微抿了唇，她回忆着自己做完跟他发的消息。 　　如同案件侦破后终于对上号的线索，那些中文字节终于有了自己的答案。 　　我也很期待。 　　…… 　　所以，他说的期待……是指这件事情吗？ 　　一边想一边走，出餐厅，气流卷着燥热温度便迎面而来。 　　随之响落而有声的，是独属于飞行器发动引擎的巨大轰鸣。 　　循着那道不能更明晰的声音，凌婳抬头向天空望去。 　　早九点，海边日头已是刺目微微，直面着火焰烈阳，瞳仁也不觉微缩成麦芒与针尖。 　　倒映那空中物体形影是明晰。 　　主旋翼旋转着不停歇，机身是低调的米白，却有盛世的商标Logo打在醒目位置。便在她眼前，那架直升机速度逐渐减慢，最终在崖边的空地降落。 　　凌婳：“……” 　　直播间网友：“……” 　　一种植物。 　　竟然……真的……开飞机……过来了。 　　果然《今生第一次》还是那个《今生第一次》，节目组也还是那个节目组，不把人吓一跳都誓不罢休。 　　与此同时，有人在微博贴出截图并圈了某军事博主。 　　@爱我你就亲亲我：“@军事杂志V 请问这是什么飞机型号啊？看起来很大气很壕的样子【图片】X9” 　　不多时，这位被圈到的军事博主就回复了。 　　@军事杂志V：“阿古斯特公司产的中型双发直升机，AW139。考虑到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明白，我换个说法——它是国内最贵的私人直升机。”://@爱我你就亲亲我：“@军事杂志V 请问这是什么飞机型号啊？看起来很大气很壕的样子【图片】X9” 　　…… 　　触及那架直升机，凌婳稍抿了抿唇，看着它从高空到低空宛如魔法地降落，她偏首去望身侧，“我们坐直升机过去吗？” 　　男人一道视线望过来，唇微启，“你想走过去？” 　　“……”那就不了。 　　凌婳最初选择的技能是胭脂水粉，是以去往的地点也是明光岛上从前专.制胭脂水粉的一个村子。 　　红蓝村。 　　作为古时靠胭脂水粉谋生的村庄，红蓝村的村名来源亦与胭脂相关。 　　胭脂，又称作燕脂、焉支或者燕支，起源自商纣时期，是面脂与口脂的统称，在古代，胭脂与妆粉相配便是古代女子一整套的化妆品。是燕国女子用红蓝花叶汁凝结为脂制作而成，因而得名。 　　红蓝村盛产红蓝花，几百年来，这里的女子将胭脂水粉的制作工艺代代相传，经过不断的工艺改良，在清晚期及近代达到了巅峰。 　　在当时的中国，一度有“国中胭脂看东南，东南胭脂看红蓝”一说，可见当日红蓝村胭脂产业的发达了。 　　岁月流逝，时代发展，现今，日化品牌早有了完整的产业链。新事物取代旧事物，古法胭脂变得无人问津。同样，它的制作工艺也与岛上其他几项传统技艺如竹编、调香、锻剑等一般，逐渐成了历史书上的一页。 　　至于说现代文化旅游产业的发展赋予了它新的生命，让它以文创用品的形式重新回到大众视野，那便是另一段佳话故事了。 　　飞机停在村内小学的操场，才出操场，便有古法胭脂的传承人——年逾七旬的一位老奶奶迎接了凌婳二人。老人家头裹着宝蓝的粗布头巾，穿的是当地特色服饰，虽然岁数已高，但整个人拾掇得非常清爽干净，脸上皱纹横生亦不难看出清秀骨相，年轻时应当也是名动十里八乡的美人。 　　打过了招呼，视线触及凌婳身侧男人，老奶奶蓦地出声：“小伙子真俊呐。” 　　傅司南：“……” 　　凌婳：“……” 　　弹幕：“哈哈哈哈哈哈” 　　弹幕：“奶奶再年轻几十岁也是颜粉无疑了2333” 　　老人家又偏首看了看凌婳，点头：“很配。” 　　凌婳：“……” 　　弹幕又哈到裂开。 　　“奶奶：我可了” 　　“hhh这二位第一次上热搜我就觉得很般配了” 　　“……” 　　这般后，老人家引着一行人到自己家中，节目也切入到了正题。 　　胭脂的制作。 　　红蓝花是事先采集好并单独存放在仓库的，以干净器具将足量的花瓣舂成厚浆，再用细纱过滤，而后将本年份新缫蚕丝裁剪并放入红蓝花汁浸泡，浸泡一段时间取出晾干，这便是最简单的手作胭脂。 　　老人家的房子是农村常见的独门独院，二层楼。才回了屋，老人便叫出了声，“小豆，把东西拿过来。” 　　里间响起小男孩儿清亮的回答声，“哦——” 　　不多时便见一个约七八岁的男孩儿趿拉着双拖鞋走出，手里端着个大瓷钵子，全程低着头看着脚尖，到老奶奶跟前时才抬了头，“奶奶……” 　　这么一开口，便如同磁带被卡在了老式录音机，他的话也就此突然卡在了这里。 　　当视线触及来人的瞬间。 　　抬手揉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曾看错后，被称作小豆的男孩儿惊讶地瞪大了眼，张嘴磕磕绊绊：“仙，仙女姐姐。” 　　弹幕：“宛如第一次看见婳婳的我╮(╯▽╰)╭” 　　凌婳微弯了腰，对小豆笑了笑：“你好，我叫凌婳。” 　　“……哦。”于是小豆纠正：“我，我叫江小豆。” 　　江小豆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地偷偷地向上望去。 　　好漂亮的姐姐……像仙女一样。 　　简直像是电视里的大明星——他想着，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不对，比电视里的大明星还要漂亮。 　　这么想着，江小豆再无意识地抬头，猝然撞入了镜片后一道幽深视线，“……” 　　有如阴风刮过，江小豆双肩抖了抖。 　　这个，这个哥哥的眼神好可怕…… 　　像，像他没做作业的时候，班主任看他的眼神。 　　想到这里，江小豆吞了口口水，转身把大瓷钵子很快地摆上桌，便逃也似地奔向了屋里。 　　老奶奶一头雾水：“小豆，你急啥子哟，跑那么快？” 　　小男孩儿的声遥遥地传过来：“我……急着写作业。” 　　老奶奶：“……” 　　摇了摇头，老奶奶嘀咕着道：“信他个鬼，每次作业都拖到礼拜天晚上才写。” 　　东西送到，老人家便把所需的物品与原料一并地取出布置好，凌婳亦跟着动起手来。 　　而后老人一转头，又看向傅司南：“小伙子，能麻烦你看下子小豆不？”她撇撇嘴：“他爸妈在外头打工，又没人管，每次作业都拖到最后才写，回房间就锁门，整天也不知道在房间里做啥子哟。” 　　凌婳闻声也回眸，不偏不倚，正与身后的男人视线相接。 　　对视了一眼，傅司南转身往里走去。 　　…… 　　江小豆撒开腿跑回房间，回到书桌前，从书包里取出了一本……《全职猎人》。 　　遂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富坚义博赛高，嘿嘿。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江小豆有些不耐烦，还是站起身，一边说着来了来了，一边往门边上走去，手拉开门把，“奶奶你又……” 　　目光瞥见来人的瞬间，江小豆闭了麦。 　　傅司南眸黑黢黢地往他面上一转，“在写作业？” 　　江小豆：“……”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江小豆小朋友喜提“被全中国最富有的男人监督写作业”奖项。 　　傅娇娇：老婆，我很擅长带小孩哒【疯狂暗示】 　　我惊呆了，我日七的收益竟然比日三还低……这是晋江在给我什么暗示吗【bushi】 第55章 薄荷 　　其实傅司南声线很平, 脸容亦淡静，听不出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然而常年上位者的经历让气场无形聚集，站定在一处, 威压也紧随其后而来。 　　一句话, 铺天盖地。 　　况且，江小豆，他只是一个孩子。 　　面对此情此景，江小豆不由得紧张地连连吞咽了几口口水，“……嗯嗯。” 　　眼风自他面上扫过，没说什么, 傅司南抬腿走了进去, 江小豆亦快步向前试图抢救那本书。然而成年人脚程到底就是快, 三两步到书桌前, 那本漫画便映入了眼帘。 　　傅司南拿了书, 转眸向江小豆，反问不疾不徐：“这是作业？” 　　江小豆：“……” 　　随着两位主角的分开, 摄像也自然分开成了两边，直播间亦然。 　　此时凌婳随着老奶奶做着胭脂，气氛岁月静好；而那一边江小豆已临大敌，紧张得眼睛滴溜溜地直转。 　　观众的注意力也跟着更多转移到了江小豆这边。 　　“看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豆啊，别看了，你小学看是这么多话, 你大学看还是这么多话” 　　“欢迎小豆小朋友加入‘我跟富坚比命长’群聊” 　　将那本《全职猎人》放回桌面，随意落座, 交叠了双腿，男人温温淡淡开腔，“把作业拿出来。” 　　江小豆：“好。” 　　说着, 江小豆乖乖坐回座位，又乖乖地从书包拿出作业来。 　　这时摄像走近，聚焦到江小豆手上语文作业的一页。 　　第一题、小朋友，你认为，在《龟兔赛跑》的故事中，兔子犯的最大错误是什么？ 　　答：它shui觉之前要先定个nao钟。 　　摄像：“……” 　　被宛如班主任般的魔鬼哥哥盯着，江小豆写起作业也如流水般的快。很快一本语文结束，又到了数学，选择题和填空题做过，前几道大题也都写完了，到最后一题，江小豆视线停住。 　　江小豆把题目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又扫了第二遍。 　　再扫了第三遍。 　　江小豆：“……” 　　这道题他不会。 　　然而一支笔却蓦然被人捉去了，笔杆提起，笔尖落墨，流畅书写，没两三笔便再搁下。 　　寥寥几笔，写出来的步骤却很容易理解。江小豆看一眼便明白了，按技巧算出答案，他有些喜悦，想了想，又偏过头：“……谢谢哥哥。” 　　傅司南不深不浅地回答：“不客气。” 　　结束了数学作业，江小豆很自觉地拿出英语作业来写。 　　思绪有些漂移。 　　这个哥哥好像也不是很魔鬼。他想。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过去。在胭脂做好的同时，江小豆的作业也写完了，便随着傅司南一并回到了客厅。 　　做成，凌婳低眉去看：指腹已经被红蓝花的花汁彻底染透，颜色是艳丽鲜妍。 　　新制的胭脂要晾干，一时半会不能制成。因而，凌婳试的是先前已经做好的那部分。对着面小圆镜，她将染透胭脂的缫丝布置于唇上，动作很轻地抿了一口。 　　因为是参加综艺，她的妆并不浓，打底妆容随意而通透，唇色也是接近于裸色的浅粉。而此时按了胭脂在唇，轻轻三两下，渐现出漂亮的绛红色调来。 　　有些近似草莓色调，是很活泼漂亮的颜色。 　　前后对比，胭脂晕染色调如云霞，天成美丽。 　　弹幕又是想买想买想买。 　　此时门外传来狗叫声，有凶吠也有呜咽，江小豆一听就惊觉了：“奶奶，是隔壁阿黄又来打旺财了！” 　　他话音才落，便见一只通体洁白的小土狗阿呜阿呜地跑回室内，抱着江小豆的小腿便不撒手，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江小豆显然很疼那小白狗，立刻就气不打一处来了：“阿黄坏狗，看旺财个子小就打它。我都已经把旺财放院子里了，它竟然还跟着跑进来。”说着，江小豆攥了拳头：“我要去把它骂走。” 　　老奶奶看他一眼：“狗是畜生，你骂它它又听不懂，有什么用？” 　　说着老奶奶就拎了扫帚出去了。 　　江小豆：“……” 　　反应过来，江小豆也跟着撒腿跑了出去。 　　祖孙二人这么一前一后地往外走，一个摄像也跟着走了出去。 　　察觉胭脂还被捏在指尖，凌婳将它放下，而后站起身来，回眸不偏不倚，直直便撞进了男人幽幽深深的瞳。 　　人间三月天，中国的大部地区还都如蛰伏在冬季里尚未苏醒。东南省却已是芳菲草长，清风一线入室穿堂，一并也袭来了不知名的花与草的香。 　　香风涌动。 　　“啪！” 　　亦随着那一阵的香风，不知何地的窗被不知何处的风阖上。 　　那一声的响动猝然而无防备，也如一只温柔无声的手，就这么将逃逸的神识收押回笼。 　　在他的注视前，凌婳微侧开了眼睛。 　　他……在看她。 　　却听温润的男声落在耳畔，温温浅浅，“下巴沾到了。” 　　她抬起眼，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傅司南望着她，“左边。” 　　“……”意识到他说的是胭脂印，凌婳拿过一张纸巾，在下颌偏左的位置擦了擦，再去问他：“好了吗？” 　　“没有。” 　　“……”于是她从桌上取出先前涂胭脂时用的小圆镜，然而换了几个角度也没有发现胭脂印的所在。 　　小圆镜毕竟角度受限，但直播间的网友却看得清清楚楚，便在弹幕里你一言我一语地隔空提醒。 　　“婳婳，是在靠脖子的左边” 　　“左下巴那里，镜子里看不见的” 　　“你们都是当代列文虎克吗……太猛了吧，我从刚才到现在一直看这个直播间，也没看出什么啊” 　　然而那毕竟是隔空提醒，凌婳并不能看见，于是转过身向身后，“……我没有找到。” 　　此时此刻，说着话，她仰脸向着他，亦问他：“在哪里？” 　　傅司南看着她。 　　室内并未开灯，散漫光线将她侧颜映照成柔和。那一把如云雾的发被丝绸绑起，而光落在裸露在外的五官与形容，临水照花般的姣好，胭脂点唇后，原本浅朱的唇晕染了几层红，如山茶花新开初开三两瓣，姿容楚楚。 　　淡妆浓抹总相宜。 　　打量着的目光是无声而又无息的，喉却在颈间稍动。 　　微胧的光落，如薄翳般地覆落了他轮廓身形，镜片折过了光，亦将其后的眼神藏匿。彼此四目相对，凌婳无法窥见他看她时的眼色。 　　但是，却能察觉到，肉眼可见地。 　　与薄荷叶子的味道一起，他上半身下俯—— 　　向她逼近。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虽然两章一起也就四千字】 第56章 薄荷 　　在那瞬间, 直播间的弹幕瞬时成次方倍地爆炸式增长。 　　“……？” 　　“？？？” 　　“！！！” 　　“亲鸭！” 　　…… 　　在那微辛的香气洒落时，瞳仁也放大了，无声息。 　　如一面镜, 最真实也最诚实地倒映出相对的影子。 　　金丝的眼镜, 如墨的眼眸，漆黑的视线。 　　像被显微镜放大了无数倍的一幅画，颜料被还原成了粒子，一颗颗的。 　　纤毫毕现。 　　有温柔的触感从她下颌骨一侧轻轻擦拭而过，如同带着男人的温度与清淡却浓烈的香气，在那瞬时将她包围与环绕。 　　却也如同蜻蜓点水般的、 　　一触即离。 　　时间尺度上的短短几秒, 甚或是半秒, 却在感官丧失与心脏停跳的时刻冗长宛如一个世纪。 　　直至那片阴影移开, 心才怦然地在胸腔恢复跃动。 　　却不安生。 　　……砰。 　　砰砰砰。 　　后知后觉的激烈。 　　微低了眉眼, 傅司南将手伸出在她眼前：掌心是一块方帕, 叠得整齐干净，只是沾了一枚嫣红印记。 　　那是她的印记, 落在男人素色的帕上，素的底艳的色，色彩对比间暧昧而鲜明。 　　唇轻启，他声线轻轻刷过耳，如一支笔直柔软羽毛： 　　“在这里。” 　　…… 　　当天，盛气凌人毫无疑问地霸占了热一。 　　热一话题的最热门十几宫格, 全是《今生第一次》里的各种截图。 　　盛气女孩过年了！ 　　@盛气凌人szd：“今生第一次节目组：张嘴吃糖” 　　@我磕的cp第一甜：“节目组太会了【星星眼】” 　　@做人就是要盛气凌人啦V：“合理怀疑节目组工作人员是盛气女孩【狗头】” 　　这一环节结束，末了一行人在老人家中吃了午饭——当然, 节目组是提前付过费用的。闲聊中才得知，今天原来是江小豆的生日。 　　凌婳望向江小豆：“小豆，祝你生日快乐。” 　　江小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 很自然地要抬头，忽然觉得浑身一阵极寒。 　　果然，一抬头，便直面了男人镜片后视线沉沉。 　　江小豆：“……” 　　江小豆迅速低头光速扒饭。 　　傅司南眸微垂。 　　她叫这小孩，小豆。 　　她叫他…… 　　“傅先生。”凌婳很自然地指着一道烧鱼，提醒：“鱼里放了朝天椒。” 　　她记得的，他不吃辣。 　　傅司南温淡应声，俊脸上神色纾解少许。 　　至此节，凌婳又顺其自然地去问江小豆：“小豆，你能吃辣吗？” 　　江小豆闻言抬起头，几分骄傲的，“我很能吃辣的。” 　　老奶奶也道：“小豆在娘胎里时候他妈就爱吃辣，当时我们都以为小豆是个姑娘家。” 　　凌婳随口表扬：“那小豆很厉害了。” 　　江小豆挠头，嘿嘿一笑：“一般一般。” 　　然而无意触及对座视线，既陌生又熟悉的，江小豆不觉浑身一凛。 　　像，像发现他抄同桌作业的班主任，的，的眼神。 　　而且，在这个时候，班主任一般还会说一句。 　　“小豆，下课来我办公室。” 　　或者， 　　“小豆，下午让你奶奶来一趟。” 　　一阵颤栗爬过江小豆的头皮。 　　江小豆：“……” 　　江小豆扒饭扒饭扒饭扒饭。 　　摄像是面对着江小豆的角度，因此江小豆小朋友身上发生了什么，除了江小豆之外，并没有任何人发觉。 　　只是对着这个有点儿憨又有点儿直的小男孩，观众都蜜汁怜爱，一边顺手发弹幕出去。 　　“小豆是没吃早饭吧？看把孩子都给馋哭了。” 　　“毕竟是长身体的时候嘛” 　　“……” 　　在江小豆家吃过了饭，分别时刻，凌婳问江小豆，像是很随意般的提起来：“小豆，你有生日愿望吗？” 　　江小豆被问得一愣怔，而后迅速反应过来：“我，我想要富坚义博更新！”他说完又有些垂头丧脑的：“我已经把漫画看了三遍了。” 　　众所周知，《全职猎人》是年更漫画，开更二十余年间休刊超五百次。最后一次在连载，还是整整一年前的事情。 　　红蓝村虽然偏僻，但农村五项基本公共服务早已全覆盖，网络通达，因而，对于这本漫画的更新情况，江小豆显然也知情——不然不会是这个反应。 　　江小豆说完，弹幕迅速刷了满屏。 　　“小豆啊，听姐姐的，换个愿望吧……要不换个漫画也行” 　　“生日好歹一年有一次，全职未必一年有一更【笑哭】” 　　“我已经三十刷了，哎” 　　凌婳不看漫画，也并不知道江小豆提到的这个漫画。不过搜索引擎很方便，她搜了一下，大致明白这个愿望是很难被实现了，因此她又问他有没有其他的愿望。 　　江小豆摇了摇头，表示他没有其他愿望了。 　　老奶奶便笑道：“从前小豆年年一个生日愿望，就是想他爸妈回来。今年岛上游客多了，他爸妈也马上要回来打工了，咱小豆也心愿成真咯！” 　　“奶奶，奶奶。” 　　江小豆明显不太愿意这点小心思被人说出来，叫了两声奶奶，遂低头，脸涨红红的。 　　那是烦恼，也是幸福。 　　幸福的烦恼。 　　至于说，今年岛上游客多了…… 　　自然而然，凌婳偏首去看身侧。 　　正午阳光浓烈，笔直照射在村口小路间，丁达尔效应令尘土在空中通路上下飞舞而分明。 　　站着气质矜贵的男人，自上而下一丝不苟，如山青竹般的挺拔身姿。 　　在她的视线前，傅司南稍侧过脸。 　　云淡风轻。 　　作者有话要说：　　傅娇娇：老婆夸我夸我夸我(*^▽^*) 第57章 薄荷 　　在此期间, 其余直播间也在同步进行。因为技艺的不同，体验项目也迥然有异。 　　确实如今生团团长陈留先前所料想，并非是在赛前那一轮竞答里排名越靠前就越好, 选择, 或者说运气，均很重要。 　　其余五项技艺里，所谓的调香、做灯，难度是最低，低龄幼童亦可轻易习得。而古琴制作专业性极强，不学个七八.九年则不能出师, 让嘉宾在短短数小时的时间内学会根本不现实, 因此不过做个样子意思意思便可。 　　相比较之下, 竹编这项技艺算是较难了, 不仅需要上山砍竹子, 且操作时不如手艺人熟稔，更容易被竹片割伤手指。做完一个竹编框出来, 镜头甫一对准，便可见陈留的手上几个割口，深浅明显。 　　但，论难度系数，都比不过锻剑。 　　锻剑时温度可破1000度，密闭空间更是如火烤。沈慈前脚从冷气充足的SUV空间走出, 后脚便直接来到锻剑房，前后落差之巨大, 让观众都不免生出怜爱。 　　沈慈此前没看过《今生第一次》，对节目组套路不甚熟稔，在做选择时只考虑了熟悉程度, 并没考虑过之后还需亲身体验——因此栽了坑。 　　然，虽则不甚高兴，她到底也坚持走完了整个锻造的流程。 　　肖意竹与颜妍的技艺体验起来简单，因而先一步已经到了海滩上来，只等着其他嘉宾集合再开始下一个环节。 　　节目组虽然整人有一套，但对于已经完成挑战的嘉宾还是十分客气礼遇。 　　此时正午太阳高悬，而肖意竹与颜妍坐靠在沙滩椅上，二人中间置有一方小圆桌，桌上设有果盘与饮料，姿态悠闲。 　　闲着也是闲着，肖意竹便偏头问颜妍：“他们还有多久能到？” 　　颜妍抿了口饮料，笑笑：“应该快了吧，不急。” 　　与二人在海滩上的轻松悠闲形成鲜明对比，尚未完成任务的三位嘉宾的境况堪称惨烈。 　　沈慈，锻剑房若蒸汽房，汗流了满脸，隔着屏幕都能觉察出热意澎湃。 　　陈留，编竹筐反而被竹子割伤，左手背划拉出了长长一道大口子。 　　江跃……嗯，已经完成了任务，正在徒步奔跑七公里中。 　　真·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肖意竹闻言还要说些什么，却是忽而，有疾风涡流飞驰而过，把她的太阳帽的边沿吹得微扬。她自然地去扶帽子，无意往空中一瞥，肖意竹当即便怔住。 　　飞，飞机？ 　　发动引擎隐约轰鸣亦落入了颜妍耳里，她循声望去，亦是当场愣住。 　　是直升机。 　　而且……还是体积相当大的直升机。 　　AW139直升机，长达16.66米，宽达13.8米，高达4.98米，体积比一般的直升机要大不少。客舱亦达到8立方米，能同时搭载12名乘客，在同级别的直升机里亦是最大。 　　因外观足够醒目，是以，尚未降落，它便吸引了肖颜二人的注意力。 　　为了录制节目，节目组方便已经跟交通及文旅部门做了报备，沙滩被封锁，非节目组相关人员不能入内。 　　那么，这架直升机是—— 　　肖意竹与颜妍对视一眼。 　　挺阔西裤包裹的两条长腿踩着皮鞋落了地，明媚日光之下，男人侧影线条明晰深刻，自上而下姿容笔挺。斯文，精致，优雅，形同芝兰玉树生于庭阶。 　　是那般的公子，翩翩而且如玉，他来时，也宛如是披了一身的朗月与清风。 　　若不曾见过真人，只会觉得世人对他形容是过度的夸张； 　　唯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才始知那些传闻并非夸张—— 　　而是，恰如其分。 　　是盛世国际的少东家，也是集团如今的话事人。 　　出身是首富家族，声名在外。 　　傅司南。 　　肖意竹：“……” 　　颜妍：“……” 　　为确保节目效果，《今生第一次》对所有嘉宾均只提供大纲性质的台本，飞行嘉宾人选，保密；节目具体环节，保密；相关比赛诀窍，保密……总之一切皆保密。全局尽被总导演李然掌握，余下团队监制策划等人当然也知情——只是对嘉宾和观众绝对保密。 　　对固定MC也是一视同仁。 　　虽则已经参加过第一季的《今生第一次》，照理说对节目组的套路早该是熟谙于胸，然而至此时，整整有三秒钟的时间，肖意竹与颜妍还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明光岛的确是盛世国际极重视的实体项目但是…… 　　正主，竟然，被节目组……请来了！ 　　视线不觉定住，于是二人便看见，初初站稳在沙滩后，傅司南对着出口伸了手去。 　　有素白纤细的五指伸出，轻搭在男人掌心。 　　一痕清新牛油果绿色折腰过舱门，水洗白牛仔裤贴身，衬出女孩两条腿既细又直，在人形扶手的搀扶下缓慢走下直升机的舷梯。 　　至此抬首，发尽数被丝绸蝴蝶绑在脑后，一张脸露在外只巴掌大，唇点了胭脂的绛红，像山茶新开的三两瓣，说不出的清新与美丽。 　　明眸善睐，顾盼流转。 　　肖意竹：“……” 　　颜妍：“……” 　　此时的主播间内，弹幕刷过一片哈哈哈哈哈。 　　“竹竹妍妍双双可达鸭呆滞” 　　“老实说我刚看到节目组说的最强外挂是什么的时候我也这个表情【。” 　　“我哭，傅总好体贴一男的” 　　确实，如观众在弹幕中的猜想，肖意竹与颜妍的确是双双可达鸭呆滞。 　　肖意竹是模特，自然是娱乐圈中人；颜妍虽然不是圈里人，但凭着一身的辩论技巧参与了国内各大辩论赛事，也参加过不少节目，微博有大几百万的粉，算是一只脚在娱乐圈。 　　但是。 　　她们。 　　都知道， 　　盛气凌人。 　　财富未必能直接达成目的，但用财富购买或者交换来的社会资源可以。 　　若说从年末到年初凌婳的事业发展已经是如火如荼，那么那一次，盛世国际在全球范围内的官宣则是烈火浇油。 　　再添一把油，再加一把火。 　　将她推上万人中央的舞台。 　　那场官宣如粉红色的梦幻。 　　是以，官宣后CP粉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也不奇怪。 　　盛气凌人上市后股价狂飙，如今在老福特已经是遥遥领先的榜一。 　　出圈之广泛，肖意竹与颜妍哪有不知道的。 　　颜妍小声说：“我感觉这期收视会很高。” 　　肖意竹点头表示同意。 　　恰如颜妍所猜想，事实上，早从第二位飞行嘉宾上线开始，节目的收视率就已经创了新高。 　　到后面餐厅男人身影初现，不过半分钟的时间，微博指数一路狂涨到榜一，《今生第一次》就已经飙升到五千万的实时热度。 　　再次刷新了猫里斗平台的实时热度记录！ 　　而上一次的记录……堪堪发生在不久之前。 　　在凌婳的直播间。 　　不多时，余下的三位嘉宾也先后不一地到位。 　　人齐了，在海滩上临时设置的六个摊位中位线前，总导演李然手举扩音大喇叭宣读游戏规则。 　　卖货。 　　卖与先前技艺直接挂钩的货。 　　时限是一小时，到一小时结束时，谁卖出的产品价钱越高，谁的名次也就越高。 　　节目组所指的游客，是工作人员在岛上临时招募而来的，总共两百的人头数，分为几队入场。现场人山人海，一眼望去是乌压压的一片。 　　然而两百名游客才放入，当中的一小部分便分了流。 　　那些多是各个嘉宾的路人粉与散粉，偶然撞到节目拍摄现场，幸运被抽中，当然不会管节目正在进行什么环节，直接就围到了自己喜欢的嘉宾旁边。 　　凌婳摊位前的空间瞬时便被站满，其中多是路人粉和好感路。 　　然而只是被站满，却不是挤满，甚或是围满。 　　众人均默契地站在距离摊位十五公分为半径的圆外。 　　因有男人立定在一侧，通身的矜贵斯文，一副的眼镜架在高挺鼻梁，其后双眸如墨，沉静如不可测的渊薮。 　　盛，盛盛盛盛，盛世国际。 　　傅，傅傅傅傅，傅家公子。 　　超有钱的家族，凭借着近五千亿的财富跻身亚洲首富，是全亚最富有的家族。 　　眼前的男人，是首富的出身。 　　不动声色，上位者气场却是与生俱来。 　　他只站在那里，自然就屏退了一众的人在外。 　　有女孩子顶住了无形压力，小步走向前，跟凌婳怯怯地打了声招呼，“……你好，婳婳。” 　　凌婳正在摆放商品，闻言抬了抬眼，“你好。” 　　触及抬首时那一张脸，众人：“……” 　　之前听说什么生图赛精修，大家大多都当个笑话听而已。 　　哪有粉不吹爱豆的？ 　　不吹爱豆的粉可还是真的粉？ 　　但凡脸没崩，粉丝就能吹成盛世美颜；只要不跑调，那就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粉丝滤镜就是这么回事。 　　可眼下众人互看几眼，面面相觑。 　　原来……是真的啊。 　　是真的生图赛精修。 　　凌婳与生俱来是疏疏散散的，虽然形容生得妩媚，却没什么攻击性，反而很有亲和力，也让人很想亲近。 　　于是那些女孩子便七嘴八舌起来，“婳婳，这是什么啊？” 　　“胭脂。”凌婳说着，自然对打头的女孩一笑：“要试试吗？” 　　“……”触及笑颜，那女孩不觉微热了脸颊，说话也磕绊起来：“要，要的。” 　　随着女孩子磕磕绊绊的声音，弹幕也刷了屏。 　　“路人小姐姐：谢谢，有被美到” 　　“我也要！” 　　“呜呜慕了” 　　“相信节目组没剧本了，这么真实的路人反应演都演不出来吧233” 　　“……” 　　那被cue到的女孩便坐了下来。 　　她两侧的发散落，遮住了半边的脸颊，凌婳便从腕间取了发绳下来，把女孩两侧的发挽起，低了眉眼动作温柔，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于，于落落。” 　　“落落，”凌婳替她绑好了头发，两只手将她的脸扶正对向镜面：“你对今天的妆有什么要求吗？” 　　“没，没有。” 　　“好的。” 　　这时直播间已经分流成了六个，凌婳直播间的热度最高，其后是肖意竹与颜妍，再次是沈慈，而后陈留，江跃在最末。 　　直播间内观众发言踊跃。 　　“婳婳叫人都是叫叠词吗，可可爱爱” 　　“我也想被婳婳扎头发” 　　“……” 　　素手上妆。 　　技艺是古法胭脂制作，但单凭胭脂扛不起整个彩妆，是以，节目组为凌婳提供的货品里亦有现代的化妆品如腮红、粉底、高光、眉粉一类，只是被撕去了品牌标签。 　　叫于落落的女孩儿其实骨相不差，皮肤也白皙，缺陷是脸型较方，苹果肌位置凸出，唇色与眉毛均淡。可以想见，那女孩儿先前之所以散着头发，应当也是想借头发来遮挡脸型的缺陷。 　　凌婳便着重去做了修容，又凸出去描眉与唇，不过三五分钟，一张脸便变得生动起来。且最为明显是，虽则绑了马尾，因而也自然露出整张脸颊来，但于落落的脸型却显得小了很多，比之先前更显柔和。 　　瞧见镜中的自己，于落落：“……” 　　直播间观众也是一片惊讶。 　　虽则凌婳最初便是出化妆vlog走红的，但打造素人妆容，这还是第一次。 　　且，妆前妆后虽谈不上是两张脸，但很明显，缺陷有了很大的改善。 　　若说本人胚子是无缺陷的美人，那妆前妆后无非也就是美和更美、漂亮和更漂亮的差别。先后对比不大，给人观感只能说是惊艳，不能算是震撼。 　　但素人就不同了。 　　因为存在外形上的缺陷，所以，一旦凭借妆容修饰了缺陷，整张脸的变化就会显得尤为突出和明显。 　　现下的于落落便是如此。 　　惊喜过后，于落落出手大方地掏钱买了全套。 　　弹幕却均是哀嚎遍野。 　　无他，因为不在现场，不能亲身体验。 　　开局良好，后面的顾客便络绎不绝起来，直至排成了长龙。 　　有人要凌婳先帮忙化个妆再买。 　　有人要凌婳先帮忙扎头发再买。 　　有人要先跟凌婳合张影后再买。 　　但都会买就是了。 　　…… 　　后面有女孩儿举着手机上来，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说话也几次磕绊了。凌婳看她举了手机，很自然地联想了：“是要跟我合影吗？” 　　女孩儿点点头，又摇摇头，看了看凌婳，又看了看凌婳一侧玉立的男人。 　　蓦然低头，声如蚊蚋，“……是拍你们的合影。” 　　凌婳：“……” 　　一时间直播间涌起了快活的氛围。 　　“这位盛气女孩无误了233” 　　“盛气凌人的大旗就由我来守护！” 　　凌婳便看向傅司南，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她就对女孩儿点了头。继而默默地站好，在镜头前，她站在他身侧，垂落的手无意将衣襟紧攥。 　　有些紧张。 　　而那照相的女孩子始终举着手机，没有开闪光灯，凌婳不知道她有没有照好，过了十来秒才问：“好了吗？” 　　“我，我再拍两张就好了。” 　　“……” 　　拍了很多张的合影，女孩子也出手就入了一整套的化妆品，满载而归。 　　望着那道乘兴而来兴尽而归的背影，凌婳微抿了唇。 　　她和他的合影……她没看到呢。 　　不知道照成什么样子了。 　　却有水的凉意轻抵在手腕，循了那凉意，她望过去：是一瓶的矿泉水。 　　眼微抬，意料之中撞入男人视线，沉且安静的。 　　目光相迎在瞬间。 　　“一号嘉宾请注意，”却是导演李然的大喇叭放松打断了，声音响彻整片海滩：“一号嘉宾请注意，特殊顾客已经出现，满足她的购买需求，她将为你提供同等价值的奖励。” 　　正说着，却是一个约三十岁的年轻女性走了过来，一身的职业装精明干练，手里还拎了把折叠椅子。 　　很显然，她就是李然口中的特殊顾客—— 　　因为她的西装外套上印了四个大字，特殊顾客。 　　这可以说是非常特殊了。 　　职业女性走到凌婳面前，将椅子放下，坐上去：“你们就是来推销化妆品的销售员？” 　　虽然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凌婳还是应了她：“是的。” 　　出于敬业，扮演职业女性的演员往傅司南的方向看了眼，然而触及男人微凛的眸顿觉背后一凉，“……” 　　飞快收回视线，职业女性对着凌婳继续说台词：“这样吧，我需要看你们两位销售员用这些化妆品化个妆，我就——” 　　言及此，她比划了个手势，扫过凌婳摊位的所有化妆品存货：“全要了。” 　　“不过，”稍微停顿，职业女性继而道：“因为我们的化妆品主要客户群体是女性，所以我希望，是你们二位中的女销售员带妆。” 　　“因为销售伙伴要搭配合作，所以我希望，是由男销售员为女销售员化妆。” 　　末了，职业女性抛出结语：“我的要求，你们同意吗？” 　　凌婳：“……” 　　特殊顾客的奖励和要求都很明确。 　　奖励是买下现场所有货物。 　　要求是……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化妆。 　　他为她。 　　她不介意但是…… 　　有些为难地，凌婳向一侧望过去，迎上男人视线：“……傅先生。” 　　跟着的问句，她没有说全。 　　他……会同意吗？ 　　唇轻展了不可觉的弧度，金边镜后，傅司南眼眸微垂，温淡地开了腔，掷地有声： 　　“我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不好看呜呜【好的我有自知之明我不该问我溜了】 第58章 薄荷 　　同一时刻, 小说作者咕咕成精家中。 　　以“最近没有灵感”的理由断更了三天后，作者咕咕成精再一次打开了作品更新页。 　　俨然是某内娱近日大势CP盛气凌人的同人文《折服【娱乐圈】》。 　　是的，咕咕成精便是本书作者。 　　在写今天的更新前, 咕咕成精先自下而上地扫了一眼首页评论区。 　　“打卡, 催更（第14章 ，2分，20分钟前）”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第14章 ，2分，8分钟前）” 　　“断根了呵呵（第14章 ，0分, 5分钟前）” 　　“不是说不能请假, 但你今年请假多少次了你自己数过了吗？从开文到现在才一个多月你已经没有灵感5次, 身体不舒服7次, 准备考试3次, 共计请假15次，平均两天就要请一次……无语子（第14章 , -2分，4分钟前）” 　　咕咕成精：“……” 　　真正的咕咕，要敢于面对淋漓的负分，勇于正视惨淡的差评。 　　这般扫上去，咕咕成精却发现了一条令她有些在意的评论。 　　“CP互动比文还甜！咕咕你看了没有！” 　　咕咕成精：“？” 　　写CP文的作者，本人当然也是CP粉。 　　只是《今生第一次》没有提前外宣的习惯, 咕咕成精又还在读大学，一早上都是专业课, 咕咕成精也是刚下课回寝室，是以，对于这一期的实况直播, 咕咕成精并不知情。 　　不明所以，咕咕成精回复了那位读者，恰好读者在线，又回复了她的回复。于是咕咕成精便知晓：……原来是这样那样那样这样。 　　咕咕成精：“……” 　　看到读者回复的几秒钟内，咕咕成精的思绪是一时的呆滞。 　　CP同框了！ 　　CP互动了！ 　　CP高糖了！ 　　反应过来，咕咕成精立刻热血沸腾地打开了猫里斗平台。 　　甚至不需要搜索“今生第一次”的节目名称，只要点进搜索列表，搜索榜单前三位尽数是与“今生第一次”的相关项。 　　#1今生第一次，盛气凌人# 　　#2今生第一次，凌婳# 　　#3今生第一次# 　　无需更多考虑地，咕咕成精点进了第一个选项。 　　对应弹出的是凌婳的直播间。 　　…… 　　白银海滩上，一号摊位后。 　　镜头聚焦。 　　在答应了特殊顾客的请求后，凌婳依次地摊开了化妆品与各项用具，时间有限，她挑了其中几样向傅司南做了解释说明，继而听天由命地转过座位来。 　　特殊顾客所说的字里行间，只言及了要他为她上妆，没有规定效果好坏。所以……嗯，比赛第一。 　　他化得丑一点，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睁着眼睛，却回避了视线。只觉正午阳光落在面上透着晒意，是稍稍灼烫的温度。 　　无声而无息的，薄荷的清新的香拂落了。刺目明光亦随之被遮蔽，取而代之的是阴凉的影。 　　是他靠近。 　　垂落身侧的手无意攥在了外套的下摆，亦自觉而不自觉地，随着男人微辛却浓烈的气息落在鼻尖，凌婳稍稍低了眼睑。 　　却是人的体温落在了她的下巴，微热。 　　下颌被修长如玉的指擎住，三两下的动作轻巧抬起。很轻也很柔，却不容她分毫的回避。 　　视线相迎，单薄镜片后，傅司南黑眸沉沉地觑视着她。薄唇微启，是唯独她与他能听到的音量，低低哑哑的。 　　“别动。”与她对视着，他唇语无声。 　　……婳婳。 　　那一声的呼唤，仿佛就是开端。 　　相对间视线在逡巡，一瞬也不曾瞬的。 　　当他的手执笔染过她的眉，周正而一笔一画，不如在画眉，倒如在写意山水描绘，克制而隐忍。 　　明明就……隔着一支笔的距离。 　　却也像是男人指腹径直地点在了她的肤，裹挟薄荷的香亲密黏腻，如烈火缠绵烧在引线般将彼此有限的距离点燃后不断拉近。 　　在额在眉在眼在鼻在腮在唇…… 　　在她，一切。 　　让她…… 　　无法呼吸。 　　…… 　　难以描绘时间的维度，在这一时这一刻。 　　或许是一秒，或许是一分，或许是一小时。 　　也或许是…… 　　一个世纪。 　　…… 　　直至职业女性的声音再度地响起：“恭喜一号嘉宾！鉴于你完成了我的挑战，现在，我将兑现我先前的诺言，将一号摊位现场货物全部买走。” 　　随着那一声，擎在下颌的力气也无声地松开。后知后觉的，凌婳转向桌上的镜子，触及自己的倒影：“……” 　　很意外的，虽然谈不上多好看，但也绝对不难看。 　　属于中规中矩的、初学者的化妆水平，无功无过。 　　直播间观众比她还要更加不可置信。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连直男都比我会化妆吧” 　　“我刚刚还以为婳婳妆容要翻车1次了，现在我【捂脸】” 　　“这剧情……最会写霸总玛丽苏的咕咕成精都不敢这么写” 　　屏幕这端，咕咕成精早已呆住。 　　这这这……确定只是CP同框？ 　　确定不是公费恋爱？ 　　呆住片刻后，咕咕成精退出猫里斗平台，回到小说连载页面，双手敲击二十四键盘，编辑出一条信息。 　　“请假条（2019-03-21回归）” 　　“嗑CP糖去了，请假一天” 　　…… 　　成功完成特殊顾客的挑战后，凌婳的销售额遥遥领先出其余五人数倍，理所当然地排在了第一。 　　特殊顾客走后，节目组工作人员迅速补齐了货物。先前那一项挑战过后，一号摊位前人数继续增加，队伍排成了一条长龙。 　　距离截止还有半小时，比赛仍未结束。 　　沈慈是二号摊位，紧挨在凌婳的一号摊位边。是以，这一侧的动静，沈慈看的是一清二楚。 　　轻嗤一声，沈慈便又对着摊位前的游客介绍起各时期的刀剑的形制来。 　　她显然是对冷兵器有一番研究，讲解起来像模像样，倒也吸引了固定的游客群体，老少皆有，其中多为男性。 　　然而一套刀剑的价格远高于化妆品的价格，且在如今，刀剑的观赏意义早已大于其实际功用。众人都明白，高价买回也是束之高阁做摆设的。是以，沈慈的摊位前，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寥寥无几。 　　沈慈内心暗暗着急。 　　却又忽而听得导演李然的声音，由高音喇叭放大后响彻整片海滩：“二号嘉宾请注意，二号嘉宾请注意，你的摊位前来了一位特殊顾客。” 　　“这位顾客拥有一项特殊能力，他能够交换两个嘉宾的摊位。举例来说，交换前，A嘉宾在1号摊位，销售额1元，B嘉宾在2号摊位，销售额2元；交换后，B嘉宾在1号摊位，销售额1元，A嘉宾则在2号摊位，销售额2元。” 　　“只要你能找出特殊顾客想要购买的产品并交给他，他就会给你该能力的使用机会，提示：该能力的使用机会仅有一次。” 　　沈慈闻言微怔。 　　所以，导演的意思是，如果挑战成功，她可以从一号摊位变更至任意一个摊位。而两个摊位的销售额仍保留不变……在交换摊位之后，她可以拥有被交换摊位原本的销售额，在瞬间获得大笔销售额。 　　一本万利的买卖。 　　因冷兵器难卖，此时沈慈的销售额是3980元，是六位嘉宾中唯一一个没有破五千的，特殊顾客的奖励对她很有吸引力。 　　沈慈尚未完全反应过来，便见一位古装扮相的老爷爷手背在身后，缓慢踱步到她身前，一边问：“你这里卖剑？” 　　沈慈意识到，这便是导演口中那位拥有特殊能力的客人了，连忙应道：“是的，爷爷。” 　　老爷爷目光扫过沈慈摊位上悬着的一把把刀剑，摸须沉吟地道：“那……给我一把春秋的剑。” 　　随着老人提出自己的要求，沈慈的直播间里，网友纷纷UC体震惊。 　　“这是什么请求？？？节目组的货物里难道有古董？” 　　“怎么可能有古董……除非导演想把牢底坐穿” 　　“不可能有古董，肯定是什么提示，再往下看吧” 　　沈慈闻言也是微怔。 　　春秋的剑？ 　　现场这些剑全是明光岛出品的剑，是现代工匠锻造出的现代剑……怎么可能有春秋的剑？ 　　初时的惊讶后，沈慈定了定心神。 　　首先，节目组不可能把古董拿出来随随便便放在路边摊，所以她的摊位上肯定没有春秋的剑——如果春秋指的是朝代。 　　既然春秋指的不是朝代，那有没有可能指的是季节：春季或者秋季锻造的剑？ 　　在摊位取出剑器，仔细观摩过展出的那十把后，沈慈否定了这个念头。 　　干干净净，剑身和剑鞘上均不见锻造时间，也更加无法推断出锻剑的季节。 　　第二个可能性也被否定，沈慈稍微焦灼。 　　不是朝代，也非季节。 　　她在脑内反复咀嚼着先前老人的要求。 　　春秋的剑……春秋的剑…… 　　想到了什么，沈慈眼光一亮，将摊位陈列的长短不一的剑一一扫过。她选中了其中最短的一把，继而没有分毫犹疑地将那一把递给了老人，勾唇如成竹在胸。 　　剑到手中，老爷爷一笑：“不错，这就是我要的春秋的剑。” 　　弹幕：“？？？” 　　却未急着给奖励，老爷爷收了剑，偏首望向沈慈，饶有兴趣的：“小姑娘，在我兑现承诺之前，你能说说，你是怎么找到它的吗？” 　　沈慈抬首，对向摄像镜头，不疾不徐地开了口：“节目组不可能用真古董，所以春秋指的不是朝代。剑身上没有锻造的季节，所以春秋也不是季节。” 　　言及此，她笑了笑：“所以我想……春秋的剑是否指的是，具有春秋时期特色的剑？” 　　“春秋时期，剑是青铜所制，这是特色之一” 　　“时代越早剑身越短，已经出土的文物里，只有春秋时期的剑仅有二三十厘米的长度，这是特色之二。” 　　“摊位上的剑都是铁剑，没有青铜剑。但长度有长有短，最短只有二三十厘米，所以我就选了最短的那一把，”望着老人手里的那把短剑，沈慈顿了顿道：“……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而已。” 　　然直播间观众已直呼内行。 　　一般人光是听到春秋的剑就该发呆了，谁还能想到后面有这一出？ 　　专业，专业。 　　得到了满意的回复，老爷爷丢下一句“这是奖励”与一张轻飘飘纸条后，便带着那把短剑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开了。 　　镜头对准，那张纸条上潦草写着“交换机会一次”六个字。 　　随着特殊顾客的要求被满足，导演李然举起扩音器：“二号嘉宾沈慈，你拥有了一次交换摊位的机会。现在，请你告诉我——你要和哪一位嘉宾的摊位进行交换？” 　　沈慈闻言唇角是微挑。 　　事实上，早在李然宣读特殊顾客到来时，她就已经想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手抬起，指向一侧，沈慈开了口：“我要交换的摊位是……” 　　“一号嘉宾，凌婳。”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情搞事情。 第59章 薄荷 　　“交换机会生效。一号摊位与二号摊位交换成功, 现在，二号嘉宾沈慈在一号摊位，销售额29980元；一号嘉宾凌婳在二号摊位, 销售额3980元。” 　　随着导演李然的这一声, 沈慈与凌婳的摊位完成了交换。 　　在交换之前，凌婳的销售额是第一，沈慈的销售额是第六；而在交换之后，凌婳降至第六，沈慈却摇身一变成了第一。 　　二人的处境也完全被倒置过来。 　　李然宣布完交换成功的告知时，凌婳正在为一个女孩试彩妆。她动手化过了最后一笔唇釉, 这才起身走向了二号摊位。 　　不偏不倚, 沈慈也正朝一号摊位走来。一边走, 沈慈的目光便轻飘飘地从来人身上扫落了。 　　先前的竞答环节拿了第一又如何, 还不是轻轻松松就被她给交换了。 　　正这般想着, 沈慈却忽觉哪里不对，抬眸, 倏而便撞入一双如泼墨的瞳孔，不可测如渊薮。 　　脊背微凛，沈慈回避了视线。 　　不意真的发生这样的变化，直播间网友：“……” 　　凌婳的直播间里，弹幕全把心疼二字打在了公屏。 　　然而也没有用，因为比赛就是如此。 　　规则面前, 只有输赢，没有人情。 　　见此时凌婳走到二号摊位旁, 直播间网友不免真情实感地感叹起来。 　　“大美女这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啊……唉，本来综艺首秀还挺精彩来着” 　　“婳婳加油，期待你下一次再上综艺！” 　　“……” 　　在一片统一的遗憾与惋惜中, 也有别的声音。 　　“你们都是新观众吗？？？怎么说的跟凌婳已经输了一样？？？公平竞赛委员会这不是还没出来呢？？？” 　　“第一名和最后一名互换，是时候展现公平竞赛委员会真正的实力了【二哈】” 　　的确，这期的节目热度是此前任意一期的十几乃至二十几倍。这也就意味着，这一期《今生第一次》的直播间里，绝大多数观众都是新观众，此前并没有看过《今生第一次》，是因为本期有自己粉的明星与CP才看的这档节目。 　　亦有人在问：“公平竞赛委员会是什么” 　　有人问就有人科普：“公平竞赛委员会是……只要……就会……所以……” 　　“……” 　　“一号嘉宾请注意，一号嘉宾请注意。” 　　然在这时，却是导演李然再度举了扩音大喇叭CUE到凌婳。 　　前几次李然举喇叭，都是各个摊位出现特殊顾客的时候，是以，此言一出，现场众人纷纷偏首朝他望去。 　　然而这一次却不是特殊顾客。 　　李然：“由于前次特殊顾客的奖励交换后，两位嘉宾前后名次变动过大，触发了我们的公平机制。经节目组公平竞赛委员会决定，现给予你一次拯救销售额的特别机会。” 　　李然的话到这里才说了一半，然而沈慈闻言皱眉，不自禁地出言打断了李然的话，声音几分尖利：“导演，刚刚你说过这条规则吗？” 　　停下原本要说的话，李然侧眉看沈慈一眼，不咸不淡：“这是我们节目组的老规矩。” 　　沈慈哑然。 　　在参加节目之前，沈慈做过节目攻略，对四个MC与节目组都有一定了解，唯独没看过节目。 　　于她看来，综艺就是综艺，娱乐大众没什么内涵的东西，能玩出什么花来？ 　　但《今生第一次》的导演李然曾经做过好几款爆款节目，对节目的运营策划都非常有一套。知乎专门设有李然的标签，其中有高赞的回答就评价道，他是“做个综艺游戏都能写出六十页策划案”的人。 　　认真如斯。 　　公平竞赛委员会同样是李然本人的一项设计，从《今生》第一季第一期延续至今。 　　委员会有公平机制。不论何时，不论原因，只要比赛中发生第一名与最后一名成绩交换的情况，公平机制就会被触发，由节目组给当事嘉宾一个挽救比赛的机会。 　　被沈慈打断以后，李然继续说了下去，他先是科普了公平竞赛委员会的概念，继而转向凌婳：“委员会给你的特殊机会是，在比赛结束时，二号摊位红线区内有现场160位或以上的游客，注意，不需要让游客购物，只需要让游客呆在二号摊位的红线区内即可。” 　　“达成这项要求后，在比赛截止时，你的销售额将按一号和二号摊位的最终销售额总和来计算。也就是说，如果一号摊位的最终销售额是1，二号摊位的最终销售额是1，那么你的最终销售额就是2。听明白了吗？” 　　此前不了解这项规则，沈慈本来还有些焦灼，待听完了李然解读，顿觉轻松起来。 　　完成要求就能拿到一号摊和二号摊的总销售额——毋庸置疑的第一，听起来，这确实是非常丰厚的奖励。 　　但问题是……导演提的要求是，在比赛结束时有160人及以上的游客呆在摊位红线区内，而现场总的游客数只有200人，对应的占比是80%及以上！ 　　这怎么可能？ 　　先前沈慈在二号摊位时，她观察过一号摊位，排队人数最多也堪堪70人，占比40%不到，离80%的要求远了去了。 　　这是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要求。 　　除非…… 　　沈慈眼飘了飘，往另侧玉立的身影。 　　除非作弊，借外挂。 　　毕竟，节目正式开始前的那一次竞答，不就是节目组和她一起串通作的弊吗。 　　沈慈内心冷笑。 　　…… 　　认定了只要不作弊，对方根本不可能完成节目组提的要求；而作弊便是胜之不武，就是赢也不能让人心服口服——抱着这样的心态，沈慈不再往那边看，准备按部就班地走完比赛的最后十几分钟。然而这么一回头，她便怔住了。 　　原本队伍前的长龙已经松散开来，游客陆陆续续地从一号摊位流动到二号摊位前。余下的人也在往二号摊前张望，表情隐有松动迹象。 　　不意会出现这种情况，沈慈拉住了其中两个要走的女孩，急急地问：“你们不是要排队买吗？怎么又走了？” 　　二人面带为难地看着沈慈，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女孩便开了口：“小姐姐，我们排在队伍最前面……本来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 　　沈慈仍是不解，“那现在也一样可以买啊……？” 　　两个女孩面上便更见难色，先前说话的那一个叹了口气，面对追问实在是无法，便道：“我们是想让凌婳化妆才排队的……不好意思啊，小姐姐。” 　　二人说着，朝沈慈抱歉地笑一笑便离开了。 　　队伍在持续流失，沈慈又临时拦住几个人问了，得到的回答基本与这两个女孩如出一辙。 　　现场的二百游客全是节目组临聘而来，完全随机，因而也绝对公平。男女老少各种职业均有之，组成复杂。在这样的背景下，粉籍因素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先前凌婳摊位前有路人粉和好感路乃至CP粉不假，但那六七十人中绝大多数是货真价实的路人，相比之下，带着粉籍的不过是极少极少的一部分。 　　路人为什么愿意自掏腰包成为顾客？说白了，要么产品好，要么服务好，要么二者兼而有之。 　　专业技术和服务态度有目共睹，所以先前诸人才会聚集在一号摊位。现在嘉宾都换了，新来的又不能像先前的那位一样服务周到，顾客没有排队的需要，自然而然便散开了。 　　散开的人群却均往二号摊涌去了。对先前比赛的逆转，不少游客都表示心疼凌婳，其中甚至有二十个人出于应援目的，当即掏口袋付费买下了。 　　现场刀剑无论长短重量，一律一套398。 　　但即便如此，与先前近三万的销售额也仍差得很远。 　　销售额差得远，人数也差得远。 　　从交换到现在，二号摊位的红线区里已经有80余人，距离160还差了近一半。 　　比较起其他摊位人数远超，但相对于节目组的要求……则远远不够。 　　在李然宣读了特殊机会后，至此刻，时间仅剩下最后的一刻钟。 　　氛围白热，直播间观众虽不在现场，却胜似在现场，恨不能分分钟穿越到屏幕那头的明光岛加入二号摊位。 　　“啊啊啊能不能扫码付款能不能扫码付款” 　　“球球节目组给个付款方式叭，钱不赚白不赚阿” 　　“……” 　　然而摄像对准的这一端，却如对自身的处境没有太多察觉般的，到二号摊位前面，凌婳拿起了其中一柄质量偏轻的软剑，指腹一寸轻抚过明亮如雪的剑身，眉目细细端详。 　　这是她……最不擅长的。 　　在她身后，傅司南微敛了眉，指节关了麦，他凝着表情专注的人，出声低沉：“婳婳。”他问她：“需要我帮忙吗？” 　　原本安排这期节目的目的就是为了见她，于他而言，节目或者比赛都只是幌子。 　　只要她想赢，他就不会让她输。 　　凌婳转过眸，天光热烈，倒映了他的脸与他看她时的神情。 　　很专注，也很认真。 　　像时间暂停，过两秒，凌婳才从对视间抽回了视线，低眸在手腕停了停，而后关了麦，放下剑，她向着男人伸出手，眼睛上抬：“傅先生，你能不能……握一下我的手？” 　　没有多余的言语与疑问，傅司南依言做了。 　　右手被人握住，凌婳慢慢地回握。 　　与她不同，他的手比较大，质感干燥，相贴的掌心传来灼热的温度。 　　像讯号，透露着某种安心。 　　CP粉土拨鼠鸡叫着CP过年，但亦有不少观众处于懵逼状态。 　　“？？？” 　　“什么情况？……麦摘了牵手？？？” 　　“这是不打算比赛了吗……哎。就算你想不出办法了，至少也坚持完全程吧，很失望，感觉要脱粉了” 　　“……” 　　却见过了会儿，大约是十来秒，她朝他点头，“好了。” 　　掣肘松开，对着她，男人的眸沉沉的，没再说话。 　　交握在一起的手松了，余温如尚存，凌婳再一次地拿起那柄软剑。 　　…… 　　- 　　同一时刻，中国，北京。 　　中央电视台，《文艺人生》栏目在线放映中。 　　这一期的主题是“王修月：古典舞在当代中国的传承”，无疑问，专访的对象便是王修月本人了。 　　演播厅打光充足，映照在王修月脸容上，将女人的脸部五官与轮廓充分地显现。 　　王修月其实已是五旬年纪的女人，论年龄而言是绝对不年轻了，然许是常年练舞的原因，她脸部与肩颈的肌肤均是十分紧致通透，身形纤盈优美自不必说。莫说是五十岁的女人，便说二十余岁的女孩儿当中，这样的状态也是极其罕见。 　　对着王修月，主持人便例行着采访流程。 　　“提起古典舞，我们大多数人都不是很了解，基本印象可能都停留在影视剧画面……所以不可避免，大众会对古典舞是会存在一些误解、或者说是知识的盲区。”主持人娓娓道来，把话题又抛给了王修月：“那王老师，您所了解到的比较典型的误解或者盲区有哪些呢？方便跟我们说说吗？” 　　王修月垂眉浅笑：“我想，最典型的误解大概是……一提到古典舞，大家都会觉得，古典舞是跟电视电影上呈现的那样，轻歌曼舞，是一种很柔性的舞蹈，没有什么力道。” 　　事先对过数遍的台本，走起流程自是不费力。王修月这般答，主持人也往相反的方向去问了：“所以，您的意思是，古典舞也并不都是那么柔性的。” 　　“是，”王修月容色温婉，徐徐地答了：“比如说……” 　　“剑舞。” 　　中央电视台后期编辑室内，随着节目的行进，亦有文字框浮现在一面面的电脑屏幕。 　　“剑舞，又名剑器舞，因舞者需执剑而舞故得此名，于汉唐时期最为流行。剑舞所用剑器的剑柄与剑身间有活动装置，舞者可自由旋转短剑，使剑发出响动。” 　　主持人便笑：“提起这个，我就想起前年春晚那次，您在台上拿着剑舞蹈的英姿——那个应该就是剑舞了吧？” 　　王修月梨涡浅浅应了，“是的。”她双手交叠置于膝上，说话时眼珠微转：“刚中有柔，柔中有刚……这是一种刚柔并济的舞蹈。” 　　主持人道：“我当时是第一次亲眼看，觉得非常惊奇。我们中学课本里倒是有古代人剑舞的小人画儿，当时我就想，怎么刀剑无眼，还有人能拿着剑跳舞呢？”言及此，主持人也笑：“还是看到了您，我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顺着话茬儿，主持人又问：“学它和学平常的舞蹈有什么区别呢？……我考虑了下，一把剑怎么着也有一斤左右，可能会比较重，比较累。” 　　王修月微微颔首，又道：“也容易受伤。”边说着，她眉目微收，神思如停在很远的地方，声音也轻了几分：“我以前有个学生……是个很有灵气的孩子，学什么舞蹈都是又快又好，只有学剑舞的时候慢些。” 　　主持人哦了一声，循着引子问了：“……是因为比较难吗？” 　　王修月摇了摇头：“难度上它不是最高的，但是只要出差错就会受伤。她是初学，最开始手臂被擦了几道口子。” 　　主持人表示理解：“这样的话……时间长了，会不会产生抵触心理，所以学得慢？” 　　王修月微微笑：“就是这样的。” 　　主持人继续问：“之后她是怎么克服的呢？” 　　王修月低了眉：“后来……每次要练的时候，我就让她握一握我的手，让她对着自己心理暗示，握剑跟握手一样，只要你把剑当作是人的手，就不会受伤。凡事都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克服了恐惧……也就等于赢了一半。” 　　主持人侧耳倾听，至此笑了：“那她岂不是每次要练之前，都要找身边的人握手？” 　　王修月闻言也浅笑，却矢口否认了：“……那倒不会。” 　　“她只找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到打脸，打脸情节在下章。 　　不过，针对沈慈这个配角最核心的打脸还在后面。 　　娇娇在小说时间的今天晚上会和婳婳表白_(:з」∠)_ 第60章 薄荷 　　明光岛上, 白银海滩。 　　随着节目的行进，时候已近下午一点，日色若灼, 落在人脸庞晒意隐约。 　　站定在二号摊位前, 凌婳的手轻轻虚抚过雪亮剑身。 　　此时在凌婳的直播间里，除却嗑糖的CP粉之外，其余的弹幕画风要么是惋惜，要么不理解，诚然也有好心鼓励说着加油的。 　　然而，虽然没有言明, 观众心里其实是已经认定了这一次的第一必然是沈慈了。 　　毕竟这时离这一环节结束只有一刻钟不到了。 　　又毕竟, 现在二号摊位红线区内观众不到百人, 离节目组的要求可谓是远了去了。 　　二号摊位的围观游客里有个跟着母亲的小男孩, 不过五六岁大小, 童颜稚嫩。他瞧见凌婳持剑姿势，出言脆生生地问了：“……姐姐, 你是不是要开始表演了？”未及凌婳回答，小男孩又道：“我看动画片里大侠要表演之前，都是这样摸剑的。” 　　凌婳对他笑了笑，“对的。” 　　小男孩一激动，便拍起手来鼓掌，声音清越, “姐姐加油！” 　　二人一问一答，围观游客甲乙丙丁都看在眼里, 面面相觑。 　　这是谁，他们基本上都认识的。 　　凌婳，盛世国际未来一年份的形象代言人。 　　颜好运气好资源好, 才出道几个月，手上一部作品都没有，却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在内娱爆红了。甚至于，因为盛世那则官宣是在全球范围内的所有广告屏投放，所以在国际范围内也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漂亮是真漂亮，万万人里挑一的那种漂亮。 　　至于说业务能力……谁知道。 　　毕竟，长得漂亮往那儿一站就是赏心悦目，当个花瓶都讨人喜欢。在这个看脸的世界，业务能力没有那么重要。 　　游客这般想着，却不约而同对小男孩所言的表演有些感兴趣。 　　怎么看……美人跟刀剑都不是很搭配啊。 　　然而下一时，却见那女孩左手执了剑，横陈在了眼前，如雪明亮的刃倒映她一节的眉眼。 　　那一双善睐明眸，在剑刃当前流波。 　　徐徐，她将剑转至背，足步如踩点，初时姿态是柔软而散漫的。 　　看到这开始一幕，现场众人互看两眼，相对无声，内心却均是摇了摇头。 　　这小姑娘，就这么个表演法儿？ 　　刀剑无眼不假，可既然是来舞刀弄枪的，总得有个练家子的样子才好。 　　玩这三脚猫的工夫，是在糊弄谁呢？ 　　…… 　　然而便在这时间，她手中的剑已由左转至了右。 　　那剑锋如有形，凌婳能感觉到，在自己挥剑的同时，那冷硬锋刃也在自己身侧形成了锐利的风。 　　小学到初中，凌婳跟着王修月学过几年的舞蹈。 　　王修月曾经对她说过，刀剑是世间至刚，舞蹈是世间至柔，而汉唐时盛行一时的剑舞却将二者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 　　以剑消解了舞的柔软，以舞冲淡了剑的冷硬，这便是剑舞。 　　夫唯百炼钢，化成绕指柔。 　　众人本来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在旁，却忽见得那一柄肩在人手，自左转到了右，动作也跟着由慢转到了快，而剑刃在迅疾翻转的动作中逐渐再难得窥见真容，让人只觉是眼花缭乱。 　　却也如闪电猝然划破了墨夜，刹那间刺目光明。 　　舞蹈是四肢协调的有氧运动。因而，在手上动作渐快的同时，她脚步也渐快，极富节奏感，形同是踩在明朗鼓点般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来回轮转，足步错落杂沓。 　　这是在炫技。 　　然而莫说是剑舞，现场的游客里，不少人甚至连中国古典舞都未曾接触过，更不必提这样炫技的剑舞了。 　　但是，众人虽不知名目，却也渐渐从瞠目结舌的状态中回过神儿来了。 　　她这是……在跳舞。 　　是在拿剑跳舞。 　　舞蹈是何其直观的表演形式，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比之先前沈慈在二号摊位时学术化的讲解，这样的形式委实是过于震撼了。 　　同一时刻，三号摊位的颜妍正在统计售出商品与账目，再一抬头，却惊觉摊位前的顾客已经全部走空了。 　　颜妍选的是“绕梁三日”，也就是古琴，难卖的程度与沈慈的那些刀剑不相上下。摊位前原本人数就不多，此时更是一个都不剩了。 　　下意识地，颜妍再一瞧身边，见陈留他们摊位前的游客也是如此，从三号到四号的游客均聚集在一起，逐渐往左侧二号摊位的方向走去。 　　摊位跟前，两个女孩儿随意松散的交谈声便蓦然地落入了颜妍的耳。 　　“那边怎么那么多人啊？” 　　“……好像是在跳舞？” 　　“跳舞？”听到的那个明显被勾起了兴趣：“是那个凌婳吗？” 　　“对的，之前我看了她那个化妆品的广告，里面就是在跳舞吧……我还以为是特效呢，原来她真的会啊。” 　　“那我们过去看看？” 　　“……” 　　……跳舞？ 　　颜妍听着，头顶便不觉涌现出了几个大大的问号。 　　凌婳不是被换到沈慈的那个摊位去了吗？ 　　沈慈那个摊位不全是明光岛出品的刀剑吗？？ 　　她怎么跳？？？ 　　“啊，凌婳那里都是刀剑，也不知道她怎么跳舞的。” 　　“嗯嗯。”颜妍听着，下意地附和了，意识到什么，抬眼，果然便见肖意竹长身长腿地站在眼前，一边还懒洋洋地抬手打了个哈欠，又看向她：“颜小妍，我们也去康康？” 　　颜妍刚想要拒绝，然而眸光无意一扫，另外半边三个摊位全空了。 　　肖意竹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意会地道：“团长和江跃已经先过去看热闹了。” 　　颜妍：“……” 　　颜妍与肖意竹对视一眼。 　　康康就康康。 　　与此同时，凌婳所在的二号摊位前，人群愈发拥挤起来，呈地铁主干线早高峰之势。 　　游客几乎均是从别的摊位过来的，起初大抵是出于从众心理，看到众人围在二号摊位前，于是也跟过来想看看二号摊位发生了什么，让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一动不动。 　　难不成是天降人民币了？ 　　…… 　　而后过来一看。哦，原来不是天降人民币啊。 　　是刀剑美人，疾如旋风。 　　令人甫一触及，便不愿再离开。 　　被她握在手的刀剑灵巧如笔，而空气宛若是透明宣纸铺天盖地，任她纤手捉住剑柄，也如挥动粗笔狼毫，尽情挥洒草书落墨，大笔如椽，潇洒而落拓。 　　宛如张旭在世间再现，她用手中的剑为笔，写下一帖《兰亭集序》。 　　那是独属于剑的舞蹈。 　　最后一次手腕翻动，骤停。 　　刺剑而出，动作定格。 　　不曾有半分拖泥带水，是干净利落至极。 　　至此时，日色落在她束了马尾后的脸颊，明媚如新开轻展三两瓣的山茶，晨露沾染。漂亮而富有神采是一双眼，若直射灯照耀橱窗宝石，璀璨而熠熠。 　　颜妍与肖意竹来得晚，才刚挤到摊位的前排去，不过堪堪的三五秒，便目睹了这支舞到了ending。 　　是最后的三五秒，却也是最有力、最震撼、也最富有冲击力的那三五秒。 　　二人不觉的怔住。 　　直播间是弹幕超负荷爆炸，无一例外全是土拨鼠尖叫。 　　然而却整整有两秒钟，白银沙滩上人群密压，却雅雀无声，还是小男孩一声清亮童音如针刺般扎破了寂静，“姐姐好厉害！” 　　他显然是被表演带动了情绪，一张圆圆的脸蛋涨红了，手拍得很响。也是这一声之后，肖意竹与颜妍对视了眼，拍起手掌，其余众人亦终于如梦初醒般跟着一道鼓起掌来。 　　掌声雷动，喝彩声此起彼伏。 　　对着观众，凌婳鞠了一躬。 　　欢声围绕的摊位后，傅司南站定在一隅，凝定在众人中央的那道纤细的影，男人眸色无声而渐深。 　　那站在人群里光彩夺目的人，是他的婳婳。 　　他心爱的女人。 　　隔了六年，却在此刻，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她仍然跳舞，他仍然爱慕。 　　…… 　　掌声逐渐削弱，人群中矮小身形跃然而出，便是先前带头的小男孩，他走到凌婳跟前，手捏了四张一百元的粉色纸钞，望着她有些怯生生地道：“我妈妈说……我可以买一套。” 　　像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属实般的，说完，小男孩还回头看了母亲一眼。 　　那年轻的妈妈不语，只是微笑颔首，于是小男孩把钱交给了凌婳。 　　凌婳对他道了谢。 　　此时其余摊位已无人，200名游客兼4个固定MC都围在了二号摊位，是以小男孩的举动也清清楚楚地映在了众人眼中。 　　众人：“……” 　　是哦。 　　爱她，就为她氪金啊！ 　　众游客遂纷纷自掏腰包。 　　其实于一般人而言，刀剑不过是冷冰器物，并无太多的吸引力，然而那支舞蹈却赐予了它火焰般的新生命，令人为之折服。燃烧了自己，也感染了他人—— 　　或许这就是艺术至高无上的魅力。 　　这般，现场如云的游客在最后三分钟内完成付费，与其说是为了悬挂在摊位上的一把把刀剑，倒不如说是为那支大气磅礴的舞蹈做应援……或者说打赏？ 　　男女老少，舞台的魅力跨越了全部界限。 　　圈粉就在一瞬间。 　　三分钟后，时间已尽，比赛终止。 　　至此时，全场200整的游客全都在二号摊位的红线区内……算上4个固定MC就是204个。 　　与此同时，二号摊位累计销售出明光岛出品刀剑共计110把，销售额逾四万，再度回到销售额排行榜第一，遥遥领先一号摊位一万余元。 　　这也就意味着，不论是按销售额，还是按公平竞赛委员会的规则，凌婳都是毋庸置疑的第一。 　　不能更完美，这是教科书式的反败为胜。 　　逆风翻盘！ 　　…… 　　这般，前两个环节展现了明光岛传统工艺，接下来的环节相对而言节奏就轻松了许多。六位嘉宾分别去体验岛上特色旅游项目打卡，通过打卡积累积分，算是变相的比赛，只是比之前两项节奏要慢上很多，娱乐性和观赏性也更强。 　　一张一弛。 　　嘉宾所体验的包括出海、浮潜、拖钓等一系列传统项目；诚然因为背靠盛世，岛上的资金流充足，是而也开辟出了不少高投资高科技的景点供游客观光。比如说亚洲最大的全息5D餐厅，最贵豪车展厅等等。 　　理所当然，最后的第一名花落在凌婳。 　　节目结束，而晚间，便在嘉宾下榻的盛世酒店一层，盛世国际特设了晚宴，宴请本期节目包括工作人员在内的所有人。 　　在那之前，节目组各位嘉宾先行回了酒店暂事休息。 　　比赛结束，凌婳本来是想要找人的，但《今生第一次》的四个MC都很热情地围了上来。这四人当中，江跃是个话唠，开口能说三分钟不带停的，而陈留与凌婳同样就读于云戏，是师兄妹的关系，也寒暄了几句。又因团队里的两个女孩房间与凌婳在同一层，顺理成章的，三个人一同回了酒店。 　　回到房间，凌婳：“……” 　　结果就是，一连串的打岔导致她没能去找想找的人。 　　明明一个月没见了，下次再见，又不知道会是在哪一天。 　　对她而言，和他相见的机会很稀缺。 　　而……物以稀为贵。 　　正这样想着，手机却从包里传来窒闷的铃声。 　　猜测到某种可能性，她连忙去拿，动作有些仓促，不当心没拿稳，手机便落在了地板软毯上。 　　凌婳又弯腰把手机捡起来，亮着光的屏幕上有来电提示跃动着。 　　王修月老师。 　　某种可能性落了空，心跳也从胸腔落下去半寸，她按下了接听键：“老师。” 　　“婳婳，”电话那头，王修月语调温柔和蔼，却也敏锐地在瞬间觉察出了什么，王修月徐徐地问：“接到老师的电话，不高兴吗？” 　　凌婳否认了：“……没有的，老师。” 　　王修月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只是温温地开口：“今天我上网看到你参加的节目，你跳舞的水平没有减退。”停顿半秒，她复道：“只是跳舞前，你又去握别人的手了。” 　　听明白了老师是什么意思，凌婳有些不好意思。 　　最开始跟老师学习剑舞的时候，她才读小学二年级，一支普通长度的铁剑有半千克乃至更重，对小孩子而言算是比较重的，况且跳舞时还要挥剑——把持不住重量，最初她不时会受伤，而后产生了抵触心理，然而越是抵触越是伤得频繁，所以后来，她就不是太愿意碰剑了。 　　那个时候，是老师跟她说的，每次练舞前可以先跟人握手，把剑当成人的手，先克服自己的恐惧，再去练习技术。 　　今天也是一样。 　　宛如掌心还残存着肌肤相亲的灼热，他的手质感干燥，比她要大上一圈，指节长而绷紧力量。 　　握在她手，让她安心。 　　…… 　　却是温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电话那头，王修月问：“所以……他是我们婳婳喜欢的人吗？” 　　凌婳：“……” 　　温度陡升。 　　如同洒落光泽时也洒落了温度，室内灯照落在人的脸颊，如温和却也微热的。 　　凌婳入小学后不久便在王修月处学习跳舞，彼时凌教授与周教授还处于动辄出差的状态，是以，她相当于是半寄住在王修月家中。在那时，王修月夫妻几同于凌婳的半个监护人。 　　到高中后，随着凌婳父母退居二线，凌婳的半寄住生涯才算是彻底结束。 　　但因这一段时光，凌婳对王修月夫妻都有着亲人的信赖，遇事常常沟通，彼此说话也并不拘束。 　　譬如此刻。 　　默半秒，凌婳轻声地应了。 　　“是的。” 　　没有否认。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婳婳追娇娇⊙▽⊙ 第61章 薄荷 　　结束通话之后, 凌婳先洗漱了。 　　淋浴间散发着洁白干净的雾气，浸没在其间，思绪也如随着白雾一同蒸腾。 　　他是她……喜欢的人。 　　这样的意识上浮, 她的脸有点燥热起来了。 　　最开始, 在云集艺术中心的时候，他是一场意外。 　　后来意外的次数多了起来……于是他成了一种自然而然。 　　出现在有些时候有些场合，他总是很可靠的让她依赖。 　　包括刚才。 　　当她握住他的手的时候，肌肤相贴着，微热温度传递在掌心，令她觉得很镇定, 也很安心, 也让她忍不住地想着, 要是她能一直握着这只手就好了。 　　要是手的主人也属于她……就好了。 　　手, 以及手的主人, 　　她都想要。 　　这样的感觉像是贪心，但她此前从未有过, 因此也感觉有些新奇。 　　宛如蜂蜜被盛装在茶匙里，满满的，如随时都要从边际流溢，金黄透明的一滴。 　　这贪心的外观，看起来是那样的甜蜜。 　　…… 　　大概是水温有些高，洗完澡穿好浴袍出来, 凌婳转向镜子，镜面倒映出她的脸, 红红的很明显。 　　看一眼，她取走吹风，一边为自己吹着头发, 一边继续想着。 　　明确了她喜欢他，接下来她该做些什么呢？ 　　大概是……追求他？ 　　追求。 　　这两个字跳出来，她吹头发的动作明显地呆住了。 　　她……追求他。 　　只是这么想想，她就觉得很不得了了。 　　她是第一次喜欢异性，经验不足，没有直接经验，于是开始回忆起在大学里目睹过的追求片段。 　　摆一圈蜡烛，手捧玫瑰花，守在宿舍楼下，等人出现了：“……我喜欢你！” 　　凌婳想了下，她在他集团总部大楼下，摆一圈蜡烛，手捧玫瑰花，等人出现了…… 　　她觉得，很有可能等不到男人出现，她就已经被保安带走了。 　　不过以上那种场景，她见过的都是男生追求女生的时候用的。 　　女生追求男生的话……她既没有做过，也没有见过。 　　于是凌婳打开问答软件，输入搜索“怎样追求男人”。 　　第一个回答有10万个赞。 　　“去医院整成凌婳，然后等着对方自动上门。” 　　凌婳：“……” 　　对着这条回答，她摇了摇头。 　　他如果自动上门了，她肯定就跟他在一起了，她还用在这里搜怎么追求吗？ 　　这个回答可以说是一点帮助都没有。 　　顺其自然地，凌婳又扫到这条答案下方的评论。 　　“怎么可能” 　　触及评论的前几个字，凌婳很认同：的确是不可能。 　　然后她继续看完了全句。 　　“怎么可能有医院能把人整成凌婳，知道的联系我，我现在就过去” 　　凌婳：“……” 　　第一条回答对她没有帮助，所以凌婳继续往第二条看去。 　　“《如何征服英俊帅男》” 　　凌婳：“……” 　　脸有些热，不过她还是表示认同地点了头。 　　这个标题可以说和她的处境是非常的贴切了。 　　于是她点开答案，从头开始阅读起来。 　　不得不说，这个答主很有些经验。 　　她的方法是，装作家里灯泡/水管/电脑/网络坏了，让男生来家里修，男生在修的时候，她在厨房烧饭，等男生修好了就可以出来吃饭。然后再重复一遍这个过程，之后就等男生来追求了。需要注意的是，男生表白不能立刻答应，要稍微拖一拖。 　　凌婳托了托腮。 　　节目结束她还要回去拍戏，到三月底她都住在酒店。在酒店的话，不管什么东西坏了都应该找客房服务……这个方法只能等到四月份，她回海棠府的小平层了才能用。 　　但是他工作又很忙，还经常出差，她只为了“灯泡/水管/电脑/网络”这样的原因就让他过来，似乎有些不符合逻辑。 　　因为找物业和维修工就能轻松解决了。 　　答案靠谱，但不是很适用。手指微动，凌婳又继续往下翻，但往后要不然是不适用，要不然就是开玩笑，还有长篇大论写自己和男朋友的爱情故事，让她看得有点眼花。不知不觉反应过来，已经快到晚宴开始的时间了。 　　于是她放下手机，想要去挑好看的裙子。 　　然而打开行李箱，入目只有两三条很普通的礼服裙。 　　凌婳：“……” 　　来明光岛之前，她只是被告知了晚上会有晚宴活动，并没有想到他也会在，所以也只准备了一些基本款的小礼裙，连挑选的空间都没有。 　　略微翻动了那两三条裙子，凌婳挑出了其中版型最好看的一件，是A字型的赫本裙，裙摆呈伞状撑开，衬托腰身和腿型，是很简单优雅的那种好看。 　　虽然，离她认为的，特意打扮给他看的那种好看，还有一定的距离。 　　- 　　晚八点整，毗邻白银海滩，盛世酒店一层宴会厅。 　　晚宴设计是北欧的性冷淡风，极简，中间陈设有一座波普风格的偌大雕塑，外形如毛线团编织而成，显得光怪陆离。 　　明光洒落，衣香鬓影。 　　今晚是文化产业项目对接的晚宴，来的多是文化娱乐相关行业的老总与工作人员，因而《今生第一次》节目组制片监制及导演一众都在。 　　凌婳是与四位固定MC一起入场的。不知是因为什么，沈慈并没有来。 　　五人当中，肖意竹与凌婳走在最后，一边走，肖意竹一边低着头刷着手机，刷到了什么又去给凌婳看，“凌婳，你来看看这个。” 　　凌婳循声望去。 　　“《折服【娱乐圈】》” 　　在小说界面的醒目位置，俨然挂着请假条：“嗑CP糖去了，请假一天” 　　但读者并不怎么买账。 　　“所以你又咕了【。（第14章 ，0分，3分钟前）” 　　“这就是你咕咕咕的理由？（第14章 ，0分，5分钟前）” 　　凌婳：“……” 　　肖意竹：“最近网上好多你和傅总的小说啊。”言及此，她偏首去看凌婳：“你看过没？” 　　凌婳有些心虚地否认了：“……没有。” 　　然而她不只看了，她还收藏了。 　　她不只收藏了，她还追更了。 　　她不只追更，她还想追人。 　　肖意竹也没太怀疑，只是想到了什么，低声地问：“我问你一个问题，凌婳。”不待凌婳回答，她凑过来一些，神神秘秘：“……盛气凌人是真的吗？” 　　凌婳：“……” 　　- 　　大厅边缘位置。 　　《今生第一次》总导演李然正在与盛世酒店白银分店经理攀谈，忽而助理过来小声耳语了几句什么，李然原本上扬的嘴角便无声息地垮塌下来，声音亦冷淡了几分，“随她去吧。” 　　助理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又抽身离开了。 　　助理人是走了，低语的话却犹然在耳，云雾般地在李然耳畔绕绕袅袅。 　　李导，沈慈说，就今天竞赛的公平公正……她想跟您单独聊聊。 　　内心烦闷，李然不觉深皱了眉角。 　　这个沈慈……有毛病吧？ 　　别说他们节目组遵守了比赛公平公正的原则，压根没在抢答题里做手脚，人家赢便是人家的本事——虽然，当时抢答竞赛最后是凌婳第一，结果一出，连他自己都免不了有些惊讶。 　　毕竟大多数的表演系艺术生……文化课大致是个什么水平，大家都懂的。 　　可能当中有少数不错的，高考时也就是本一水平——然而那都是很少很少的占比了。 　　李然并不怕沈慈闹事，在他看来，沈慈的猜疑没有道理，凌婳是货真价实的第一。 　　没有黑幕，没有作弊，没有内情——行的端做得正，节目组问心无愧，怕她做什么？ 　　且退一万步说，这一期的节目地点设置在明光岛……众所周知，明光岛是这三年盛世名下最大的落地项目，考虑到这点，就算节目组事先跟凌婳沟通了，其实也是常规操作。 　　较真也要看人看场合，时时事事较真便没意思了。 　　李然心里一声笑。 　　给你点脸子，你还真摆上架子了。 　　此时凌婳与四个固定MC到了李然身边，节目组成员跟制片、导演、监制互相之间谈笑默契，你抛一个梗我便接一个梗。虽则凌婳是外人，也能很轻易地看出，团队成员间感情确实很好。 　　哪个圈子里都不缺塑料花扯头花姐妹，娱乐圈尤甚。但是下了节目，并不面对镜头，李然与四位MC的状态却与节目上几无差异，可见他们之间的感情是货真价实，并非营销所致。 　　明光岛上盛世酒店的经理姓左，四十多岁的年纪，衣冠楚楚，模样精明干练。 　　李然与他显然关系不错，先拉过了五人分别跟他介绍，而后反过来介绍左经理，末了对着凌婳等五人笑道：“左总跟我是高中同学，在一起玩了二十多年的老伙计。”言及此，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就是前途迥异，一个天一个地。” 　　左经理直接接话：“李导是天我是地。” 　　众人笑起来。 　　想起什么，李然便去问左经理，试探地道：“左总你看……一会儿我们能否拜访一下傅少？”他言简意赅地指出：“今天拍节目他也过来了。” 　　明光岛是盛世的项目，这一期的节目形同是为盛世国际做变相宣传，盛世少东家的亲自加入则无疑无限放大了宣传的效果，也给了今生节目组一个向盛世傅家示好的机会。 　　左经理听他们提及如是要求，一时未直言同意或者拒绝，目光往斜后方向略扫了扫。 　　循着那一道视线，凌婳亦望过去。 　　华灯璀璨，人潮如海。 　　见那一人直立在灯影下，与人交谈侧影如剪，线条清明。 　　如自带了一身的朗月清风，他是那般公子。 　　一身明华，翩翩如玉。 　　此时左经理收了视线，转过脸来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掩口向着李然语不传六耳，“先生最近有投资娱乐业的打算。” 　　李然便往那侧一瞥，果然，围着傅少的一圈多是娱乐业大拿，其中个把他认识，比如宸空风投的荣越。此人是投资界的一把好手，经他投资的项目十拿九稳。只是出身非富非贵，不过小康之家，是以，他手里庞大的资金流来源何处成谜。 　　虽未言明，但左经理既然如此说了，李然哪里有不懂的。 　　言下之意……人家没空搭理你。 　　左经理虽在盛世里做到了中层，外人眼里事业有成，到底还只能算是个高级打工仔，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彼此老同学，李然也并不强他所难，只是顺其自然地转了话锋，“难怪那几个大老板都在。” 　　左经理笑笑，不再去接话。 　　其实何止是打算！ 　　据他在盛世本部亲友的可靠消息，早从去年年底开始，盛世就已经涉足娱乐产业，到目前已经陆陆续续地启动了对部分娱乐公司的收购案。——而，以盛世国际这般的集团规模与财富体量，凡事要么不做，若是做，便毋庸置疑是正经要建立一个娱乐帝国。 　　要么全部，要么永不。 　　随着李然与左经理的交谈，凌婳的视线停驻。 　　尤其是，看见一身深邃星空裙的女孩走到男人的圈子里来，年轻且娇俏的一张脸上是晏晏的笑意。 　　不加掩饰，不假辞色。 　　在凌婳的视域里，他微侧了身躯，眉眼成鲜明一线。灯散漫地落着，如一层的薄薄的雾落到脸上来，掩饰了声息，也遮蔽了神情。 　　他们在说些什么呢？她想着。 　　…… 　　他看起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狗男人，让婳婳伤心。 　　我错了……我对我的笔力过于乐观，好吧娇娇是下章表白。 　　接下来我要培训半个月T_T上天保佑我能日更本书到完结吧。 第62章 薄荷 　　“凌婳。” 　　“凌婳。” 　　“凌婳？” 　　肖意竹叫到第三遍, 凌婳才如梦初醒地转过脸来，未加掩饰，表情带着些怔忡。 　　肖意竹：“……” 　　心下好奇, 肖意竹沿着她先前目光望去了, 两三秒后收回，“笑起来有龅牙。”她口吻笃定：“没你好看。” 　　凌婳：“……” 　　这一句声音不大，却不偏不倚落入了江跃的耳里，听见肖意竹这样说，江跃便不同意了，“你们女人也有点太刻薄了吧。” 　　肖意竹瞟他, “我刻薄是我刻薄, 不要上升到全体女人, 谢谢。” 　　江跃：“……” 　　江跃从善如流：“你也有点太刻薄了吧。” 　　肖意竹：“你有意见？” 　　江跃：“……”不敢, 不敢。 　　江跃想了想, 话锋一转散散漫漫的：“虽然好像是有龅牙……不过程小姐人挺不错，”想一想, 他道：“那时候我跟唯壹超市谈代言，我前经纪人想坑我搞了两套合同，还是程小姐看出来猫腻，特地提醒我了。” 　　是了，那穿星空裙的女孩便是唯壹程家的女孩儿，也是程一鸣的同胞妹妹, 程一诺。 　　一鸣惊人，一诺千金。 　　程家人取名端的是词约义深, 从给程家兄妹取的这两个名字便能看出一二。言辞虽简，寓意却深而美。 　　程家不重男轻女，继承权与股权均是儿女对半分, 程一鸣与程一诺如今都在家族企业里经营，只是分管的具体工作不同。 　　自小鞠养在富贵人家，程一诺性子是活泼外向的，然却不刁蛮，为人处世亦进退有据，在员工在乙方均落得一声好口碑。 　　江跃边说着，一边便往那方向望去，而后无意道：“唯壹跟盛世国际合作很多，程家和傅家关系应该不错。” 　　关系应该不错…… 　　凌婳微抿了抿唇。 　　肖意竹听不过去，对着江跃翻了个白眼，趁着凌婳转身的工夫。她一把把江跃拉扯过来，也不顾江跃一脸莫名神色，低声：“盛气凌人知道吗？” 　　江跃一愣：“……知道啊。” 　　肖意竹轻斥：“知道你还说。” 　　江跃：“？” 　　顶着一脑袋问号，江跃挠了挠后脑勺，“盛气凌人不是个成语吗？有人不知道吗？……知道了为什么就不能说程小姐？” 　　肖意竹：“……” 　　肖意竹：“你没事多上上网，江跃。” 　　江跃：“？” 　　“上网对眼睛、颈椎、肩椎、腰椎都不好，我教练说了，没事尽量不要用电子产品。”对着肖意竹，江跃一脸正经：“小竹，你别觉得年轻就没关系。我爸爸跟你一样，这几年手机不离手，才五十九岁，看起来就跟快六十岁的人一样了。” 　　肖意竹：“……”告辞。 　　肖意竹一偏首，正要去叫凌婳：“凌……” 　　人不见了。 　　…… 　　“这回来明光岛，我真是开了眼界。”大厅内，对着傅司南，程一诺侃侃而谈，姿态落落大方的：“我记得，北京奥运会那一年我和我哥来这的时候，这里还像个小渔村。” 　　程一鸣打断她，“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明光岛是县级市好吧。” 　　不说四线五线，明光岛好赖也是个小城市。或许曾经不甚发达，但也不至于就真的像程一诺说的那般。 　　至于说现在，经过了盛世三年大手笔的开发，岛上既留存了原汁原味的海岛之美，又彻底地融入了现代气息，造景与风情将自然与人工之美完美地交融，则更是鬼斧神工，神来之笔。 　　程一诺莞尔，“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嘛，盛世开发前后，这里发生的变化真的很大，要不是看地图导航，我都快认不出这里是我们十年前来过的那个明光岛了。”言及此，她抬头往傅司南方向大大方方地笑：“这都是盛世的功劳。” 　　这一圈儿的人除了程一诺，旁的都是男人家，闻言便先笑了，借坡上驴认真吹捧：“程小姐说了句大实话。” 　　“就是，没有盛世，哪有现在的明光岛？” 　　男人眉目仍淡淡的，程一诺却颇受用地微微笑了。 　　却是这时，方正听过来耳语了几句。傅司南稍稍敛眸，转而向众人：“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诸人便少不得是一番客气。 　　对着盛世的少东家，也对着盛世身后的整个傅家。 　　华彩灯落，那道影在璀璨灯下次第远去，身形斯文，背影挺直宛若林间丛生山青竹。形容举止举手投足，是半分的不见纨绔气。 　　优雅，精致，绅士，翩翩而且如玉，如中世纪画卷里走出的公子。 　　他是人间芝兰玉树。 　　- 　　从酒宴厅的后门走出，沿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向前一直走，不过三五分钟便是连绵成片的海滩，遍披着浅淡朦胧的银月淡光，色泽是统一的冷白，宛若是月光下的一片沙海。 　　酒店毗邻的这片海滩风光极美，沙粒洁白细腻，因而有“白银海滩”的美誉。 　　到海滩前，凌婳将小黑裙外罩的西装褪去，一并脱下了与裙相配的细跟鞋，鞋身闪烁着亮片细碎的晶光，blingbling的闪亮。 　　白沙极致绵软，踩在足下是与大理石截然不同的触感。 　　一边走，她一边轻抿了下唇，脑海里浮现出穿着星空裙的女孩对他笑的样子。 　　唯壹跟盛世国际合作很多，程家和傅家关系应该不错…… 　　这些话像还盘旋在耳边。 　　不想看，不想听，不想想。 　　自觉不自觉地，凌婳摇了摇头，想要把那些令人不快的场景甩出去，继续向前走去。 　　明光岛位于中国极南方，即使是三月晚间亦无寒意，风拂过面是温柔。从晚风里一步步向海走来，耳边有浪潮翻滚交错，拍打在海岸，沉默而且迟缓的，宛如整个世界的心跳—— 　　屏蔽了其余的喧嚣。 　　离海愈近，愈是能感受海浪的水雾，细腻，朦胧，温柔。 　　清风，海浪，与若有若无的，不知从何而来的一线花的香味。 　　所有的感官如同融合而为一体，在静夜里宛如化作了一只蝴蝶，自由自在地穿行游走在这夜与海的世界。 　　闭了闭眼再度睁开，触及明月皎皎高悬在空，是夜清辉普照，华林遍披。 　　目之所及是月，耳之所闻是海。 　　夜景很美。 　　…… 　　轻而有声的脚步响落在凌空，自夜色默然处，晦暗光影晕染，傅司南一步一步地走出，眉目微收，形容温雅如玉。 　　往沙滩方向刚走几步，在触及一处时，男人眉间显然一凛。 　　细跟鞋子、小西装外套、手提包。 　　很明显，这些东西属于女人。 　　几步之间，几乎失了方寸。 　　温润容色罕见绷出了戾气与失措，步伐加紧加快到沙滩，瞥见一幕，他脚步才终于彻底地放缓。 　　星空海洋，油画般的浓墨重彩。 　　其下独立着纤细的影子。 　　如穿越了六年的光阴重演，在他面前。 　　沉静的双眸蛰伏在镜片后，傅司南视线深深如墨。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薄家附近的观景湖边。 　　站定在平静如镜面的湖水边，水手服百褶裙，秀发如云锦铺了满背，裙下双腿细而笔直，颜色白腻而惹目。 　　云何的夏，蝉在嘶鸣，夜如浓墨。 　　他凝着她，而女孩微侧首，恰也朝他望过来。 　　命运的棋子从此落进了围格内。 　　顾盼生辉，她的眼睛很美。 　　这是第一次见她时，他下意识的感觉。 　　避开视线，垂眸，见她穿着露趾的凉鞋，脚指涂了深红的颜色，白生生的微微翘着，像玫瑰花色的一柄钩子。 　　啪嗒。 　　他看见她手中拿着薄荷绿的铁质盒子，打开，拿起一颗糖，嘴唇咬住，继而望向他：“你也要薄荷糖吗？” 　　…… 　　这是他与她的初见。 　　后来星光湖水与她入画，画家笔调极重，在那副画里，夜晚的湖如海洋般的梦幻滞重。 　　在海滩漫步，凌婳意识放空了，不甚经心地走着，无意转眸，忽而却瞥见了角落黑影，猝不及防，脚下恰好被砂石绊住，身体的惯性让她摔倒了。 　　好在足下便是沙滩细软，摔倒也并不怎么疼。于是她试着站起来——然而左踝骨一阵的抽疼，她立刻又坐了回去。 　　眉皱起，傅司南快步朝她走去，到她身边，俯身：“婳婳。” 　　“……”低了眉，想到今晚看到的场景，她没有理会他。 　　婳婳。 　　叫得这么自来熟。 　　谁知道他是不是经常这样叫女孩子啊。 　　叫她叫婳婳。 　　那是不是还经常叫诺诺，菲菲，娇娇？ 　　…… 　　她抿了唇。 　　对她的不理睬没有觉察，男人只是继续地去问，低声落在耳畔，悦耳沉磁：“能不能走路？” 　　没有回答他的话，凌婳动了动脚踝，传来撕裂的疼。 　　于是她有些闷闷地回答他：“我脚崴了。” 　　都是因为他。 　　一声不响站在那里，吓了她一跳。 　　却是倏而，在视野范围内，傅司南突然地卸了外套，递到她手，转身，下蹲，脊背面对她，温声落下：“上来。” 　　凌婳：“……” 　　他这是……要背她吗？ 　　那他脱外套干什么……她无意扫见自己身上小黑裙：裙子很短，裙幅很宽，虽然有衬裙，可若是被人背起来，大概率就要走光了。 　　……哦。 　　因为他这样的举动，她不高兴的情绪稍微消散了一点点。但还是不怎么高兴，所以她故意对他说些难听的话：“要不是你突然出现，我根本就不会摔倒。” 　　傅司南从善如流：“是我的错。”背对着她，他沉静眸里有浅淡意味上浮了：“所以我现在来弥补。” 　　他说着，转首看她，瞳孔若墨泼洒的漆黑。声是温润，却亦掷地有声：“上来，婳婳。” 　　磨磨唧唧的，磨磨蹭蹭的，她到底还是扎好外套，攀上了他的背，手亦环在了男人脖颈，松松的。 　　她没有谈过恋爱，被异性背也是第一次，感觉有些奇异。 　　被她倚靠着的脊背温暖而宽阔，透着薄荷叶子的香味，很清新的味道，像是很舒服很有安全感的所在。 　　被那香气蛊惑，循着热源，凌婳下意识要把下颌搁在男人的宽肩上。 　　动作到一半，她幡然地醒悟过来：正在背着她的，可能不是一个只有婳婳的男人。 　　他可能是一个，同时有婳婳、诺诺、菲菲、娇娇等等的男人。 　　于是凌婳把头抬起来，立刻又开始挑刺。 　　“你的背是怎么回事，”凌婳说：“怎么这么硬，我一点都不舒服。” 　　傅司南：“……” 　　眼底的意味深了一分，说不出的愉悦。 　　很明显，她这是在跟他无理取闹。 　　她无理取闹的样子……非常可爱。 　　面对着背，她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傅司南微弯了唇，“抱歉，我让你不舒服了，婳婳。” 　　凌婳：“……” 　　他良好的认错态度没能阻挡她继续挑三拣四，“你走得太快了，我觉得很颠。” 　　男人放慢了脚步，她又挑肥拣瘦：“你走得这么慢，要走到明天才能到酒店吧。” 　　“……” 　　可他一点都不生气，只是调了步速，不快也不慢的刚刚好。 　　他不生气，不止不生气，甚至脾气还很好，让她想发的脾气都发不出来了。 　　明月清辉，落在一双的人影。 　　在那重影交叠里，女孩匍匐在男人脊背，只看背影仿佛一朵丛生菟丝子，乖巧温顺至极。 　　稍微走了会儿，横亘在彼此间的是人声的沉默，海潮却热闹，如金色.大厅事先和谐演奏的一支交响乐，轰鸣低沉而悦耳。 　　在男人的背上，凌婳轻声地开了口：“你今晚听程小姐说什么了？”她顿了顿，像是很随意地提起：“……听得那么高兴。” 　　弯唇，傅司南微垂了眸：“她说明光岛变化很大。”微顿，他否认：“我没有听得那么高兴。” 　　真是有问有答了。她想。 　　然而傅司南又徐徐地开口，宛如在向她解释着什么：“程家和盛世有合作关系，程一诺和我没有私人关系。” 　　那月亮的光像是带着温度，落在脸上微晒的，微热着脸，凌婳哦了一声。 　　所以……他和程小姐没有关系。 　　是她想多了，他没有诺诺，应该也没有菲菲和娇娇……嗯。 　　唇角微抿起，她把下颌轻轻搁在他结实脊背。 　　至此，脚步却倏而地停下不再前进。几秒的安静过后，温温淡淡地，傅司南开了腔： 　　“我想要有关系的人，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两个回应前文伏笔的地方，一是娇娇带身上的薄荷糖是婳婳以前吃过的种类，二是娇娇的头像星空海洋，是画的他和婳婳初见时的场景。 第63章 薄荷 　　我想要有关系的人, 是你。 　　像平静的海极突兀地掀起了惊涛和骸浪，像坏掉再也读不出磁带的录音机，卡顿在那一处反复重播, 而大脑失去了它本应有的思维能力。 　　在那一时, 那一刻。 　　只是如同某种童话里的魔法与咒语般，在男人开口后几秒钟的时间内，大脑在宕机，那道男声却仍然低低地在耳边回旋着。低沉悦耳的，如在蛊惑人心。 　　我想要有关系的人…… 　　是你。 　　有些吃力的，人称代词在脑内置换过来。 　　他想要有关系的人…… 　　是她？ 　　转不过来弯, 脑内混乱, 有些多此一言地, 凌婳把男人的话重复了一遍, “什么……关系？” 　　傅司南唇微弯, 吐字温润而不疾不徐：“恋爱关系。” 　　“……”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 　　恋爱关系。 　　恋爱关系。 　　恋爱关系。 　　心跳加入其中组成交响曲，错综而又和谐。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 　　心在胸腔跃动激烈, 如一颗的乒乓球，分分钟要跳出喉管。 　　过了速。 　　他……怎么就突然跟她表白了。 　　明明她才刚刚意识到，她喜欢他，还在知乎认真搜索学习了追求男人的技巧来着。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实践那些追求男人的技巧……他就跟她表白了。 　　就，挺突然的。 　　她不是第一次被人告白了，在云何戏剧学院读书的时候, 时不时就会有人对她说喜欢。也会有男生摆蜡烛送花，经常找她出去吃饭或者是看电影、旅游之类的, 不过那个时候，她应对起来并不觉得困难。 　　因为都是拒绝，因为她不喜欢。 　　她不是第一次被人告白了。 　　但是, 被喜欢的男人告白—— 　　还是第一次。 　　今生第一次。 　　突如其来被喜欢的人告白，凌婳觉得整个脑袋都被泡在棉花糖里，软绵绵的不能思考，又甜甜蜜蜜的渗透在血管流向了四肢百骸。 　　混乱又甜蜜。 　　他……怎么会想要跟她有恋爱关系的啊？ 　　这么想着，她也这么问了。 　　傅司南微垂了眸，镜片后眸光沉静，他温声地答：“因为喜欢。” 　　“……”哦。 　　在他背上，凌婳听着他的话，两颊热热的。 　　他说，是因为喜欢，才想要和她有恋爱关系。 　　她的问号没有因为他的解答而变少，反而越变越多了。 　　那，他喜欢她什么啊。 　　还有……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但是这些问题比较玄学，她自问喜欢他什么，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也不能得出一个准确的回答。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以她没有再问下去了。 　　唇角有极轻的弧度展开，傅司南低低地叫她：“婳婳。” 　　“……嗯。” 　　“今晚我说的话，你可以考虑一下。”脚步微缓，男人的字句从唇间撂下，低沉沉地重复了： 　　“考虑一下，做我的女人。” 　　“……” 　　做，做他的女人。 　　这句话既热辣又大胆，凌婳以前只在言情小说上看到过，今天是第一次听到，整个身体当即就火烧火燎的了。 　　今天之前，她只知道他很清冷自持，人也很绅士；今天之后，她对他有了崭新的认识，知道了他骨子里其实是个很火辣的男人，并不像外表表现得那么传统。 　　他的火辣告白让她感到害羞，但是出于礼貌，凌婳还是应了一声表示听到。 　　…… 　　今晚接受的信息量实在有些大，被男人背了一路，那些话也在脑内转来转去转了一路。直到酒店明灯既近，凌婳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了，于是先自己从手包里拿了口罩戴好，又伸手递向前方一只，意识到他两只手都在背她，她又很主动地帮他戴上了。 　　然而，虽则是戴了口罩，但员工认顶头老板，实在是轻而易举，早从那衣衫矜贵的男人入大厅时，几个迎宾小姐互看一眼，目光已经是至极的震惊。 　　那，那，那是……少东家。 　　但是，可是， 　　他背上的那个女孩子—— 　　是谁？ 　　…… 　　适逢肖意竹见凌婳不见了，从宴会厅出来便想打个电话找人——电话拨出，铃声亦紧随其后地响起。 　　响铃是在大厅内。 　　举着手机在耳边，肖意竹下意识循着那一线的铃声而望。 　　便见大厅一双醒目的影。身形斯文的男人背着女孩，而她匍匐在他背上，裙身腰际以下系着男人的西装外套，模样安静而又乖巧，宛若寄生在他身上的菟丝子一般。 　　那裙子是……凌婳。 　　不能更眼熟。 　　似乎是要佐证她的猜测般的，被男人背着的女孩素手打开手包，在她的注视中将手机取出来，而铃声戛然而止。 　　肖意竹一怔，而后回过神，小声道：“凌婳，你去哪里了？” 　　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凌婳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崴了脚……先回房间了。” 　　是真话，但是，是一半的真话。 　　肖意竹：“……” 　　背对着背，肖意竹磕绊了一下，“你……摔得不严重吧？” 　　凌婳回她：“不严重的。” 　　又来往几句，电话挂断，而肖意竹目睹着那一道的影彻底消失在电梯间的廊道里。因为过于诧异，直至那一双身影离开，她的手也仍举着手机在耳边，保持着通话的姿势。 　　肖意竹：“……” 　　原来，盛气凌人，真的是…… 　　真的。 　　…… 　　不比在云何市，那时凌婳还没有进组，周毓棠便包了大几个月的总套下来。在明光岛，节目组嘉宾的住宿都被安排在同一层，号也连在一起，隔壁接隔壁。 　　按了电梯，她便自然地道：“8027。” 　　出了电梯，到她房门前，她又主动地拿出卡去刷。 　　咔哒。 　　很轻的一声，门开了。 　　在玄关前，傅司南脚步微停。 　　凌婳催促他，“你先进来。”不然有可能被人拍到。 　　“……” 　　她说着便很顺手地把门关上了，也将她和他一并关进了密闭的空间里。 　　光线柔和流淌在彼此间，透露着不明朗的气息。 　　他背着她，至长沙发边将她放下，而后也未急着站起，他只是望着她，金边镜后是如墨的视线，“你坐在这里别动，我让人来帮你。” 　　男人目光沉静，与她对视时却如透着些让她脸红的意味。凌婳侧过脸，避开他看她时的视线，小小地哦了一声。 　　没有停顿，言罢便是起身，傅司南转过去，一道颀长身影落在她面上便是一道暗影。那暗影释放出他将要离开的信号，本能的挽留在思考之前，“傅先生。”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叫住了他。 　　三个字的称呼，不咸不淡地落在耳中，微蹙了眉眼，他转眸去看她。 　　凌婳：“……” 　　她低头，眼神闪烁起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单薄的镜片后是微沉的眸光，望着她，傅司南唇轻启：“什么事情？” 　　抿了抿唇，凌婳把头抬起来了，向着男人的方向，手臂展开。 　　“抱你女朋友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要不是字数太少了真想就断在这里【。】 第64章 薄荷 　　虽然事发突然, 但这样的回答并不是出于一时兴起。 　　而是经过了一番的深思熟虑。 　　世界上的巧合有很多，她和他的默契是其中的一个。 　　那么凑巧，她喜欢他, 他也喜欢她。 　　那他们不在一起, 好像都很说不过去了。 　　虽然，在此之前，凌婳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这方面的人生经验，但是为了喜欢的他，她愿意踏出第一步……是第二步。 　　毕竟是他先表白的。 　　没有经验也没关系, 她可以从入门到精通地系统学习。 　　也可以上知乎搜索一下别人的经验, 哪怕要把“刚下飞机人在美国”这几个字看上八百遍。 　　她愿意。 　　因为, 对象是她喜欢的、也喜欢她的他。 　　因为, 这是她……今生第一次的恋爱。 　　随着手臂的展开, 心也砰砰地加速地跳起来了。 　　她看着他。 　　心跳加速的一秒间，也像是一个世纪般的冗长。 　　侧身立定在房间微暗的光里, 傅司南落在半暗处，光明不定，宛如是素描笔触覆落阴影在俊脸，他神情也是不甚明朗的。 　　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时间在焦灼，心宛若是千百年前匍匐在树皮表面的一只昆虫, 而松蜡无声从树皮滚落了，从此将身体定型。 　　一滴, 两滴……彻底地包裹凝固而后定格。 　　从原本满怀期待地起跳，到一动也不能动了。 　　沉默的相对间，展开的手臂也终于凝成了微显尴尬的姿势。 　　上, 不上去；下，下不来。 　　一线之间，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无意地，凌婳唇微咬了，稍稍地，手臂放下一些。 　　他……不想抱她吗？ 　　念头浮现的下一秒旋即被推翻，比意识的反应更快，在她的视野里，男人三两步朝她走来，步伐很快。 　　薄荷叶子的香味再度拂落时，她已经被他紧紧拥在了胸膛间。 　　被他突然地拥抱了，凌婳有些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眨了眨眼。 　　手仍平举着，是等待被人抱抱的姿势，几秒之后慢慢地垂下来了，又慢慢地，她的臂缓慢地回抱住他。 　　微蜷的五指微微地展开，贴在男人的脊背，她感受着他的体温……温暖的炙热的。 　　让她很安心的。 　　彼此拥抱着，傅司南低低地开腔，吐息尽数落在她的后颈，亲密灼热：“婳婳。” 　　这样的亲昵让她感到有些承受不住，很羞怯，但她还是回应了他：“……嗯。” 　　然后凌婳想了下，用他的话回答他：“我是你的女人了。” 　　感受到相贴的胸膛微震，她像是听见了他愉悦的轻笑，几声，模糊的像烟雾般。 　　把脸埋在那一把如云的发里，男人近乎虔诚地嗅着她的香气，沉着声去唤她，“……婳婳。” 　　用尽全部的想象力也无法勾绘出这样的场景。 　　比梦境更像梦境。 　　拥抱很紧，距离很亲，他叫一遍，吐息也灼灼地喷洒在她的耳与颈，让她觉得难耐，于是幅度很轻地挣扎了一下，旋即被男人抱得更紧。 　　呼吸艰难，凌婳抬起头表达微弱的抗议：“你抱得太紧了。” 　　她能感受到拥住自己的臂弯一怔，之后怀抱彻底松开，傅司南的眸沉沉地睇着她：“抱歉，婳婳。”他的目光胶着在她脸颊，一瞬也不瞬的：“我不是故意的。” 　　“……”故意的其实也没关系。 　　她低了眼睑。 　　而且，她是说不要抱得太紧…… 　　她没说不要他抱的。 　　然而这时门响，男人起身去开了门，来的是位年轻的女性医生。 　　触及客房内的二人，女医生：“……” 　　毫无疑问，她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面对此情此景，女医生机智地选择性失明，替凌婳做好了冷敷，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只是软组织扭伤，没有伤筋动骨，大约4-7天便能恢复得差不多了。 　　女医生前脚刚走，凌婳的手机闹铃便紧随其后地响起了，是提醒她洗漱睡觉的闹铃，她定在晚上十点钟的。 　　她抬手把闹铃按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有些为难，然后她偏头看向身边，“傅先生。” 　　傅司南眉微扬，眸光沉静，重复，“‘傅先生’？” 　　凌婳：“……” 　　也对，他现在是她的男朋友了，应该有专属的爱称。 　　于是她从善如流，“傅傅。” 　　“……” 　　唇角微不可觉地抽搐，傅司南还是应了。 　　视线相迎，凌婳向他求助：“……你可不可以帮我洗澡啊。” 　　作者有话要说：　　T T我来到了一个地狱环境的写作模式，哭。 　　码字的时候一分钟对方就来找我说一句话……直接把我1500字的时速拉低到500字了，东西的质量写出来还很差，TCL。我今天一边写着甜文一边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T T。 第65章 薄荷 　　凌婳：“……” 　　傅司南：“……” 　　怕他误会, 凌婳忙画蛇添足地解释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说你帮我拿衣服，然后我一个人去洗澡。” 　　“……”越抹越黑了。 　　词不达意，她的脸烧起来, 下唇为难地咬起来了, 然而傅司南微垂下眸，眼底有浅淡的笑意在蓄积：“我没有误解。” 　　“……” 　　于是男人抱着她去挑换洗衣物，到衣橱前，凌婳对着他发号施令：“你把眼睛闭上。” 　　他依言闭上，她伸手把睡衣取出来，又拿了一套波点内衣, 红色的。 　　对着那套红色波点内衣, 凌婳：“……” 　　这一套是她几天前和冯翊一起买的, 买的时候她觉得颜色很活泼款式很好看, 但是现在…… 　　她偷偷瞟一眼抱着她的男人。 　　如果他看见, 肯定会觉得她很幼稚。 　　摇了摇头，她决定回云何之后再买一些不幼稚的款式。 　　把内衣折好放在睡衣下方, 她再发号施令：“可以睁眼了，傅傅。” 　　傅司南便睁眼，之后把她抱进淋浴间，先放置好衣服，他小心地将她放在小凳子上，最后摘下花洒递到她手中。 　　享受着他细致的照顾, 凌婳心里升腾起甜蜜的滋味来。 　　他好体贴啊。 　　她对他露出一个笑脸：“谢谢你，傅傅。” 　　唇微弯了浅弧, 对上她视线，傅司南眸沉沉的：“有事再叫我。” 　　凌婳点点头。 　　目送着他关了两道门离开，凌婳换下衣服, 打开开关，水声淅淅沥沥地响起，淋浴间很快漫起浓白的水雾出来。 　　简单地清洗过身体，穿好了衣服，凌婳才出声，“傅傅。” 　　她听见步伐走动的声音，推开一扇门，到玻璃门前停下。隔着一道玻璃门的距离，男人的声益发显得低沉磁性：“好了？” 　　凌婳嗯了一声，脸被雾气熏得有些红，小小声的，“好了。” 　　于是门被推开，寻得出口的水汽肆意地向外漫出，某种气氛亦如不经心地流漫开来。 　　薄雾微重，原本站定在外的男人侧过眸来。 　　入目是被丝绸的睡裙包裹着的躯体，曲线玲珑而有致，肩颈秀丽的肤裸露在外，牛奶一样的白腻惹目，如能发出光来。 　　因为是坐在凳子上，裙摆过了脚踝，两只秀气的脚露出来。指甲上涂着深红的颜色，脚趾微微地翘着，像生在玫瑰根茎的一柄钩子。 　　目光上抬，那双漂亮的眼睛也正朝他望着，如蒙着层水雾，神态柔软。 　　喉动了动，傅司南三两步走到她身边，伸臂将坐在凳子上的人捞起。如云的一把长发落在半空，她的重量落在他怀抱，轻飘飘的，洗浴用品的香气跟着热雾蒸腾上来。 　　很香，很软……很乖。 　　美人在怀。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到了床边，男人又将她放下来。而床又大又软，猝然被压入了两个人的重量，瞬时也如是不能承受般地呀了一声。 　　那一声微沉，响落在安静的空间又显得刺耳。反应过来，凌婳无意一瞥，见区别于自己的修长指节深陷在床褥，像是把她完全地圈在身下三尺之地，气氛顿时紧绷起来。 　　抬了眼，四目相对。 　　凌婳：“……” 　　他，他在看她。 　　他在她的床上……看她。 　　…… 　　气氛浓缩在有限的距离内，压强极大。 　　她迅速扯了被子，把头蒙住。瓮瓮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话说得很急，“……我要睡觉了。” 　　“你也早点休息。” 　　“晚安傅傅。” 　　“……” 　　感受到她过分的紧张，有些失笑，隔着被子，傅司南亲了亲她的额，“晚安，婳婳。” 　　“……嗯。” 　　脸被被褥蒙起来，她留着一只耳朵听着室内的动静，听见门开声音清明，而后是轻轻一声的齿合，透露着离开的讯息。 　　这一声后，凌婳才从被子里探了双眼睛出来。 　　很显然，他走了。 　　他走了，她的房间也随之空了，像透明的拼图丢了一块，变得空荡起来。 　　…… 　　其实……她也不是想要他走。 　　只是刚刚他在床上看着她，让她觉得很紧张而已。 　　眼睛转了转，凌婳望向身侧空位。 　　很宽敞。 　　不要说一个傅傅，三个傅傅都睡得下。 　　“……” 　　被自己的想法不好意思到，她又赶紧缩进被子里，但是睡不着。眼睛闭上了，大脑仍然在运转着。 　　她明天就要回云何了，他什么时候回去？ 　　他明天早上还在明光岛吗？ 　　如果他明天早上还在，那她可以和他一起吃早饭。 　　凌婳：“……” 　　她忙坐起身，打开灯，拿过手机。 　　…… 　　水声淅淅沥沥而后止息，门开，男人长身从浴室走出，浴衣束带微微敞开，露出胸膛，肌理分明的。湿透了的短发塌着，发梢仍在往下渗着水滴。没有眼镜的遮蔽，那双眸如泼洒了浓墨般，益发的沉静。眼尾的一颗痣如透明，为他平肃俊美的脸平添了几许邪肆。 　　手拿了毛巾要擦，搁在柜子的手机却忽而地震动了。傅司南垂了眸，消息横幅一目了然：婳婳。 　　不是说要睡觉？ 　　没有犹豫，男人指尖点开。 　　“傅傅【比心】” 　　“明早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他回了，“好。” 　　婳婳：“我明天十点半的航班，六点起床，你七点就可以来找我了” 　　这么早？ 　　现在都快十二点了。 　　眉皱了皱，他问：“不多睡一会？” 　　婳婳：“【摇头】” 　　婳婳：“想和你一起吃早饭” 　　唇微弯，他回了她：“好。” 　　对方正在输入中… 　　婳婳：“【么么么哒】” 　　傅傅：“【亲亲婳婳】” 　　凌婳：“……” 　　触及屏幕他发来的表情包，她两颊不由得热辣辣的。 　　他怎么会发这种火辣的表情包啊。 　　- 　　就在当天，《今生第一次》直播结束，凭借着节目一路反转的剧情与盛气凌人的话题度，毋庸置疑地冲上了热播综艺的榜一，几条话题均在微博热搜的前列，热度持续一天，久久不散。 　　在这一期播出的当晚，节目组负责做商务合作的外联部忙碌到深夜仍未下班。办公楼玻璃幕墙映照灯影，大平层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电话，邮件，微信。 　　宛如涓涓的溪流汇入大海，各式各样的合作信息通过各种渠道传达到外联部。 　　无论渠道，无论合作的具体方式，所有的合作信息都涵盖了以下两方面的内容： 　　1.求合作。 　　2.价好说。 　　…… 　　节目全网瞩目，但最出圈仍是凌婳的那一支舞。 　　这样好的营销机会，洛苑当然不会放过，直接把视频搬去了外网，又被霍尔的推特转发过，短短两小时内，这条视频已经有了十万多的赞。 　　对着这张东方面容，不少歪果仁已经相当眼熟了，评论热络。 　　“李小龙的祖国，人人都会功夫，厉害的东方国度。” 　　“所以，中国人都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她是怎么做到一边拿着剑一边跳舞的，难道不会割伤自己吗？这真的太神奇了！！！” 　　先往外输出，再通过营销号反向输出回微博，一来一去间流量翻了几番，宣传效果也是成指数倍地增长。 　　效果喜人，洛苑唇角微扬了。 　　回想起来，一切都宛如梦境。 　　最初答应周毓棠带凌婳，主要是看在周毓棠的份上，此外无可否认，凌婳的外形也是重要的原因。 　　最开始看照片便是眼前一亮，后来无论是颜还是各方面的表现，都是远远超出预期。 　　到如今，甚至一本已播出的作品都没有就已经爆红出圈，抵达了多少人究其一生也无法到达的巅峰。 　　若无意外，不出今年，继周毓棠之后，第二个顶级流量将在她手上冉冉升起，如一颗崭新的启明星。 　　洛苑十分自信。 　　除了凌婳，洛苑手下原还有两个女明星，沈宁与孟云樱。原本洛苑还想要继续把沈宁与孟云樱带下去，然而便在《今生第一次》直播结束的当晚，美成的高层蒋远道单独找了洛苑一次，意思直截了当，要洛苑把沈宁与孟云樱转给公司其他的经纪人，洛苑专门带凌婳一人即可。 　　初时，听蒋远道如是说，洛苑稍有犹豫。 　　洛苑并非不懂主次轻重的道理，只是她做事情讲究有始有终，且沈宁与孟云樱也带了有几年了，彼此总归有些感情在。 　　但稍有犹豫，终归是稍有犹豫。犹豫过后，洛苑还是同意了。 　　一则，以凌婳如今的发展势头，确实需要全心服务的经纪人做后勤保障； 　　二则，她若是不再顾及沈宁与孟云樱，也可有更多的时间与精力为凌婳筹谋。 　　是时夜色已深，家中只有余年年在，洛苑不欲在公司久留，动手关了电脑正准备走，却闻高跟鞋步伐杂沓细密，门倏而被人推开了。 　　三步并作两步地，沈宁走到办公桌前来，大抵一路走得急，她气喘吁吁的，黑色贝雷帽下，妆容浮艳的一张脸涨了不自然的红。与洛苑视线对上，她劈头盖脸一句话便撂下：“……你不带我了？” 　　没有否认，洛苑应了声。 　　没料想她这么干脆地承认了，沈宁一时微怔，继而发问：“为什么？”她边问了，边便直勾勾地盯着洛苑，戴着咖色美瞳的双眼睁大了有种瞪视的意味。不待洛苑回答，沈宁一径地问：“是因为凌婳吗？” 　　在空而静的办公室内，沈宁的逼问尖锐至于刺耳： 　　“因为她发展得比我和云樱好，所以你不肯带我们了，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他俩老是在一起你们会不会觉得烦啊【。 　　下章傅傅婳婳一起吃饭 第66章 薄荷 　　洛苑：“……” 　　话是这个话, 理是这个理，但凡事若讲得太清辨得太明，未免伤人又伤己。 　　因而洛苑只是未置可否, “这是公司的安排, 沈宁。” 　　沈宁直视着她：“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洛苑抬了抬眸：“如果你有意见，可以直接找蒋总沟通。”她说着，便从座位上起身，挽起挎包，从沈宁身边走过时，步伐略微放缓了：“时间不早了, 你也回去休息吧。” 　　有两秒钟, 沈宁极安静, 等洛苑走到了门边上, 她才陡然出声, 声线微颤抖的：“大学毕业你签我的时候……你说我会红……”倏而地，沈宁转过身来, 向着洛苑的背影：“你说你会带着我红的……洛苑。” 　　洛苑站定了，未走，如能闻针落的室内，她静静出言：“沈宁，你还记得，从你签约到现在, 换了几个助理吗？” 　　沈宁失言。 　　像是根本也没指望她回答出这个问题般的，洛苑自问自答了, 语气很淡：“七个。”她说：“你换的每一个助理都是我找的，有一个助理手臂被你泼的咖啡烫伤了，为了让对方放弃起诉, 我跟着人家身后求爷爷拜奶奶，几乎说尽了好话……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你啊，没有大红的命，偏偏得了大红的病。”洛苑似叹非叹的：“凌婳没有大红的病，可人家是天生大红的命。” 　　言及此，洛苑回过眸来：“如果你是我，你会选谁？如果你是公司，又会选谁？” 　　沈宁咬了下唇，容色渗透出几分难堪来。 　　终是哑然。 　　洛苑望向她，目光淡静的：“我本来不打算说得这么直白。沈宁，是你问了，所以我今天一次性跟你说明白。” 　　“公司不是福利院，我也不是慈善家。”洛苑说：“接受不了的话，你可以随时付违约金走人。” 　　…… 　　深夜，Whisper吧。 　　冷调的光与影交织错落，中央舞台有重金属乐队在演奏，经音响放大了数倍充斥在晦暗空间内，音调是偏重而沉的质感，音符流淌，也如是鼓槌径直地敲打在人的心上，重而有声的。如雾光影里人影摇晃，边缘卡座上亦不少人落座，多是与三五人结队一起，酒液冰块混合在杯，于手中轻轻摇晃。 　　夜色渐深，如同婴儿安睡在摇篮，整座云何市也陷落在甜梦中。 　　而在这里，夜晚才刚刚开始。 　　三角杯里自下而上是美丽的七色如彩虹，沈宁端起杯一饮而尽。 　　彩虹鸡尾酒，因为酒液层次分多色，色调宛如彩虹而得名。入口极甜，后劲极大。 　　她在喝着酒，孟云樱在旁边看着，一边便劝了：“哎沈宁，你今晚喝得够多了，最后一杯啊。” 　　沈宁没答，再要去按CALL，孟云樱便把她的手强行按住了，目光中流露出几许的不忍出来，良久化作轻轻的一叹，如要说些什么，却被突兀响起的铃声打断了。接了电话，孟云樱面上不自觉展露了笑颜，对那头应了几声，末了挂断，不由分说将沈宁扶起，“我男朋友来了，我送你回去吧。” 　　沈宁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孟云樱便搀着她的手。酒醉后人的身体是格外沉重，孟云樱搀扶略显吃力，脚步一深一浅的，沈宁猝而踉跄了一下，二人同时是歪歪倒倒，过半秒才站定。 　　忽而，如瞥见什么，沈宁视线定在了一个方向，而后慢慢地开了口：“云樱……你看那边。” 　　孟云樱只当她是就喝多了，伸手便要去架她的胳膊：“我不看，我们走吧。” 　　“……不是，”沈宁站在原地不动，只是转头向孟云樱，手一指，音量抬高几分：“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洛苑的老公？” 　　孟云樱闻言才偏首，循着沈宁食指所指的方向望，入目是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手挽了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儿，只是裙极短，腰细胸大，一看便是欢场中人。 　　看着看着，孟云樱纤眉微蹙了。 　　多年的工作关系，孟云樱固然也是见过洛苑的老公余时鸿的，虽然次数不多，但长什么样总归是认识。 　　此时见那男人侧面，五官，轮廓，气质，外形…… 　　确实是与余时鸿肖似。 　　孟云樱仔细看着，还望再瞧细瞧准些的时候，却如冥冥天助般，中年男人转向她们所在的方向，不偏不倚。 　　于是她看清了那张脸：是余时鸿无疑。 　　孟云樱心中一时骇然。 　　共事数年，洛苑的情况她多少了解，晚婚，一女，洛苑事业很拼，亦爱重家庭，经常去幼儿园接了女儿回家再回来加班。老实说，孟云樱也觉得洛苑与丈夫的关系不对。旁的不说，男人家哪有天天在外头应酬的？怎么就真忙到这个地步了？就是再有钱总也有钱不过盛世傅家了，然而傅哲还隔三差五被拍到去超市买菜呢。 　　再者说，女人当中，洛苑在事业上算得上是佼佼者，又非全职太太，但凡男人稍微对她上点心、心疼她一点，都断不会让她辛苦到今天这个地步。 　　固然清官难断家务事，外人更是如此。是以，孟云樱虽确是如此想，当着洛苑的面却从不曾提。 　　只是如今…… 　　大概是没有看见她们，余时鸿很快又转了身去，手里再自然不过地搂着那欢场女孩。此时手机铃再响，孟云樱方如梦初醒地转首，又拉了拉仍然在往那边看的沈宁，轻言了：“走吧沈宁……我男朋友在催了。” 　　出轨与否均是他人家务事，何况孟云樱与洛苑不过是普通工作关系，今天又得知以后洛苑更不会带她与沈宁——那么，如今连普通工作关系都不是了。 　　人家的家事，外人不便插手。 　　被拽了手腕，沈宁脚步微动，脸却仍向着余时鸿的方向，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 　　虽然睡得晚，但是起得早。 　　定的是六点的闹铃，因为一夜间都是浅眠，几乎闹铃才响，凌婳就立刻醒来了。 　　起床，洗漱，换衣服。 　　这次带的衣服不多，她从其中挑了最亮眼的一条桔梗裙，偏紫的小碎花款式，下摆有褶皱轻收如鱼尾，整体是轻熟的风格。 　　对着镜子比对了下，看起来并不幼稚。 　　可以。 　　然后是头发……是该放下去，还是该扎起来呢？ 　　想起是要吃早饭，如果头发动不动滑下去反而不好，所以她还是拿发绳绾起来了。 　　裙子没带几条，发绳倒是带了不少。现在绑的这一条是深色的酒红，以手作梳绑成松散的发辫，束的位置稍高，大概是吃饭的时候她低着头，他就能看见她发顶蝴蝶的高度。 　　好的。 　　最后是彩妆。 　　是最后，也是压轴。 　　粉底液、唇釉、口红、眉粉、眼影、高光……都属于最为基础的部分，当然是必须的。虽然她的头发其实很浓密，但是为了今天的早饭，她甚至连发际粉都拿出来了，对准发际边缘查漏补缺。 　　做完这一切，凌婳瞥了眼屏幕上的时间：06：59：59。 　　07：00：00。 　　七点整。 　　有门敲响的声音，很克制的两下，以为是人来了，凌婳很快地起身，几步走到玄关，开门。 　　入目却不是男人。 　　是客房的服务生推着餐车过来了，此时见门开便惯性地抬起头来：“您好，这是您预订的早……早饭。” 　　语句间显然的停顿，在触及那张脸的瞬间，女服务生竟是微微地愣住。 　　碎花紫的桔梗裙，风格轻熟优雅，茶棕的发挽起在脑后。迎面便是一张巴掌大的脸，本就是天生妩媚的骨相，此时上了细致的妆，更衬托整个人美丽而不可方物。 　　橘彩的眼影纤长的睫，猫睛石的一双明眸望来，璀璨如在珠宝橱窗的直射灯下一般。 　　美人如画。 　　然而毕竟是经受过专业训练的服务生，只多看一眼旋即反应过来，而后将餐车推进房间，如常地履行了服务，她才退出了房间。 　　响声第二次响起的时候，凌婳推开门，张开手抱住了来人，闻到他身上清新的薄荷味道，她叫他，“傅傅。” 　　她的嗓音软软的，带着刚起床的味道，听起来像是微熟的草莓，甜美得能咬出汁液的味道。心微动，傅司南抬手顺了顺她束在一起的发，直接把她小心机的蝴蝶结给弄歪了。 　　没有注意到她的蝴蝶结歪了，此刻她很专心地抱着他，因为害怕脸上的粉底沾到他深色的西装外套上，她抱他抱得不是很紧，脸也并没有挨到他的外衣，只是用手臂把男人的腰箍得牢牢的。 　　他低声地开腔：“去吃饭？” 　　她在他怀里认同地点了点头。 　　餐桌是长方形的，是烛光晚餐用的那种桌子，椅子摆在长桌的两边。到餐桌边，傅司南落了座，凌婳也走向自己的座位，到椅子边，她没有急着坐下来，只是眼睛在桌子的两端转了一圈。 　　……有那么亿点点远。 　　所以她直接把椅子搬到男人的身边去了，然后坐下来，偏首对着他露了个笑脸，“我跟你坐在一起，傅傅。” 　　“……” 　　无声息地，喉结在颈间微动。 　　乖巧，想亲。 　　早饭有中餐也有西餐，中餐是粤式的早茶，种类很多，份量却很小巧，很精致的样子。而且口味偏甜，很符合她的口味。恋爱后的第一餐饭，凌婳没太计较卡路里的问题，吃得很开心。 　　她自己吃着，余光瞥见他那边几乎没怎么动筷，于是用公筷夹了流沙包递过去：“傅傅。” 　　“……” 　　脸颊透着微微的粉，细白素手执砖红箸，她夹过来的包子仍散发着腾腾的香气。对着他，一双明亮的眸里是不加掩饰的期待。 　　金丝边镶嵌的镜片后，男人如墨的眸沉沉，面无表情地咬下了流沙包。 　　她服务周到地提醒他：“小心烫，傅傅。” 　　“……” 　　见他细嚼慢咽了，她恰到好时地问他：“好吃吗？” 　　很甜，很腻。 　　然对上那双期待的眼，傅司南眸微收敛，薄唇轻启了，言简意赅地回答她：“好吃。” 　　他才吃完一只，她两手又执筷子夹来第二只，放到他唇边。 　　在热切的注视下，傅司南吃掉了第二只流沙包。 　　然后就见她夹来第三只。 　　“……” 　　傅司南的动作微滞。 　　她却一手夹着流沙包，一手托着底，往他唇边再送了送，抬眸看了看他：“最后一个，傅傅。”对着他，凌婳信誓旦旦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也不知是被哪个字触动了，她话音刚落，傅司南便吃了最后一个包子。 　　如了意，她也果然说到做到，不再拿着包子对他死缠烂打，笑眯眯地继续吃早饭了。 　　饭桌上有几种果酱，其中蔓越莓果酱色泽是深粉，看起来很诱人——虽然知道一勺下去的卡路里不会比一餐的碳水少，但她还是尝了一勺……两勺，然后打住了，不再吃第三勺了。 　　她在尝果酱，他在看她。 　　尝过第二勺，有少许的果酱沾在了上唇，而红唇微张，齿关如贝般的洁白，舌尖伸出舔舐过了唇上的果酱，轻轻。 　　无声无息，视线若雾浓密。 　　低沉沉的一把男声撂下，若落玉般的温润，“甜吗？” 　　凌婳闻声偏首，稍怔，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果酱，于是另取了没有开盖的那瓶蔓越莓酱，伸手递给他，“很甜。”她说。 　　黑眸觑视着她，傅司南抬手，却未接那一瓶果酱，只是轻按了她柔软的五指在瓶身，将她的手全部包裹在了掌中。 　　彼此对视，她的眼睛里流露出疑惑来。 　　瞳仁倒映着山青竹般的挺直身形，如同最高精尖的毫秒摄像机，将最细微的变化也尽数地捕捉进去。 　　清晰可窥，在她的视域。 　　伴着薄荷叶子的香气，男人俯身动作在眼帘内是分明。 　　她却如被定格了，只剩下那一只拿着果酱的手被他握着，感知着他掌心的与她相贴的肤，温度是灼热的。 　　相贴的唇却是微凉，很轻。 　　没有深入和缠绵的吻，但也不是蜻蜓点水的亲亲。他并不进入她的唇，只是舌尖抵在她齿关，反复在她的软唇上辗转地印着，他品尝着她，也像在品尝着某道心仪的甜点，反复地品味缠绵。 　　尝一口是不够的，男人轻轻地吮吻噬咬着怀中的人。 　　她从睁大了眼睛，到红透了表情。 　　他……在亲她。 　　黏黏腻腻地，他亲吻着她，然后不疾不徐地，唇分开了。 　　一道的男声落在她耳边，沙沙哑哑的，如有轻而不可觉的笑意浮潜着： 　　“是甜的。” 第67章 薄荷 　　那微凉的触感离开相贴的唇, 凌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直视着男人的所在：“傅傅。”因为吃惊，她漂亮的眼睛瞪得微圆：“你强吻我。” 　　“……” 　　灯光柔和昏淡, 漫过男人挺拔鼻梁, 漫过明朗的下颚线条，漫过他修长颈项与衬衫顶端第一颗的浅色纽扣。面对她的控诉，傅司南握着她的手未松，眸沉沉地觑来，“男人吻女人，女人不愿意才是强吻, ”无声息, 他视线逼近：“婳婳, 你不愿意跟我接吻吗？” 　　凌婳几乎下意识地否认：“没有……没有不愿意。” 　　得到肯定的回复, 他回望她一眼, 俊脸浮现出鲜见的愉色，深可达眼底的。 　　凌婳：“……” 　　血花炸开在脸上, 热度一路从两腮蔓到了脖颈。 　　- 　　凌婳是当天早晨回的云何市，因为明光岛没有直达云何的航班，所以凌婳先坐车去临海市，再从临海国际机场坐飞机回云何。 　　坐车回去的路上，男人的话宛如海水倒灌般的，一句一句地慢慢灌回她的脑内。 　　他说, 她过生日的时候他就回云何了。 　　他说，他会陪她一起过生日的。 　　他还说, 　　他还说， 　　她很好亲？ 　　…… 　　想到这四个字，她的脸不觉的发起烧来, 而后抬起两只手捂住脸。 　　呜。 　　男人， 　　男人好撩啊。 　　…… 　　因为崴了脚，凌婳是坐轮椅回去的，好在昨天节目结束后方星也到了明光岛。于是凌婳上下车都是由方星抱着，轮椅则放在后备箱。 　　走时和来时不同，来明光岛的时候，因为《今生第一次》的保密措施，没有外宣，因而也没有粉丝来接机送机；而离开明光岛的时候，本期节目早已通过直播形式播出了，是以凌婳才刚下车，便被等候在临海市国际机场的粉丝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了。 　　粉丝成了密匝匝的一大群，原本手中举了灯牌和手幅在等待，此时见到凌婳被助理抱下来坐上轮椅，不免凑上来问：“婳婳，你怎么坐轮椅啊？”“是腿受伤了吗？”“是拍节目的时候受伤的吗？” 　　凌婳对她们笑了下：“只是扭伤了，几天就能好的。”想了想，她还是解释了：“不是录节目的时候，是我下节目之后散步扭伤的。” 　　那些女孩子点头表示明白，“哦～” 　　然后诸人才像是终于想起了来机场的目的，纷纷塞礼物过来，“婳婳，这是给你的。”“这也是给你的。”“我这里也有。” 　　“……”不过两秒，凌婳的手中怀里便堆起了一座大山，高度直达下颌。然而还没送完，后面仍有大几十号的姑娘在排着队，只是看见凌婳手里堆满了礼物，没再好意思往前面送。 　　有些吃力，凌婳还是努力地抱住了礼物，而后抽出了一只手，她把最上方的一只猫猫玩偶抽出来，抬眸看向眼前的女孩们：“这个是谁的？” 　　蓦然被cue到，送了猫猫玩偶的女孩子从人群中走出，骄傲地昂首挺胸，“是我的。” 　　凌婳点了点头，对着她道：“我不收礼物的。” 　　女孩子：“……” 　　“这是第一次，”凌婳笑了笑：“下不为例了。” 　　原本以为礼物要被退回，女孩子都露出些沮丧脸色了，闻言眼睛一亮，“……婳婳么么哒！崴泥！” 　　凌婳又对其他女孩道：“这次心意和礼物我都收下了，下次我就只收心意，不收礼物了。” 　　女孩子连声地答应了，“好的ok。”“收到。”还有人大声地应了，“知道了老婆！！！” 　　众人哈哈大笑。笑完之后，又有女孩小小声地问了：“信可以送吗？” 　　凌婳点头，“可以的。” 　　而后方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大袋子，她个子虽小，手脚却极利索，不过半分钟便将礼物拾掇起来，装了满满的两大袋。此时登机时间临近，因而凌婳与她们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飞机落地后，云何国际机场情况也是同样。成群的粉丝列队在等待，手举着各式的灯牌、手幅、横幅以及礼物，一眼望去场面壮观。 　　凌婳把在临海市机场时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回到云何，凌婳先回了酒店。 　　本来洛苑要她去美成一趟，然而知道凌婳脚踝扭伤，遂改成洛苑来酒店找人。 　　时候正是午饭时间，二人便约在酒店的西餐厅包间见面。洛苑来时，余年年便跟个小尾巴般的跟在母亲身后，瞧见桔梗裙全妆的凌婳：“……” 　　嘴巴张成了大大的O型，余年年整个人都愣住。 　　而后才磕磕巴巴地开了口，“仙女X，XMAX。” 　　凌婳：“……” 　　洛苑轻拍了她的小脑袋，笑得几分无奈，轻嗔：“都从哪里学得这些话，奇奇怪怪的。” 　　余年年：“抖音。” 　　洛苑：“……” 　　余年年面不改色：“快手，火山小视频。” 　　洛苑：“……” 　　想起什么，凌婳从身侧递了一份纸袋过去，“苑苑，这是给你的。” 　　没料想有礼物，洛苑稍怔了下，倒也没拒绝，只是坦荡收下了。 　　余年年便从座位上曲着膝盖坐起身，两只手撑着桌面站起身来，黑葡萄般的眼睛抬起来，偷瞄了眼凌婳，而后又若无其事地坐直身体，端端正正。 　　凌婳对她笑了笑，又从旁边拿了一份送到小女孩手中，“年年也有。” 　　余年年哇哦了一声，接过了，没有当场拆开，学着洛苑的样子收起来了。 　　洛苑对女儿轻言：“年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忘了什么事情……？ 　　眼睛在眼眶转了转，余年年面露困惑，然后反应过来：“谢谢你的礼物，婳婳。” 　　凌婳：“不客气的，年年。” 　　洛苑：“……”宛如幼儿园小小班的对话。 　　扫见余年年撑着手的姿势，洛苑又道：“餐桌是吃饭的地方，不要用手撑着。” 　　拿到礼物，余年年自然是很好说话，听到母亲这样说，立刻就把手放下来了，小腿顺着长坐凳滑下去，在位置上坐好了，乖乖的。 　　是时服务生上了菜，洛苑便一边用餐一边说事情。她先说了不再担任沈宁与孟晚樱经纪人的事，又絮絮地说了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具体到周甚至是天，很细致很严谨，是她一贯的风格。 　　把该交待的事情交待好，洛苑手拈了片切西瓜，转而去问凌婳有没有需要对接的工作信息。 　　调羹放在碗里转了转，凌婳的手至此停下，抬眸，“苑苑，我恋爱了。” 　　洛苑：“……” 　　洛苑手中的切片西瓜掉在了桌上。 　　失态只短短半秒，洛苑的神色如常，“你和傅先生在一起了？” 　　凌婳：“……”她好像并没有说对方是谁。 　　余年年小朋友听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婳婳和傅先生在一起了。”她显然还记得上一次吃饭的事情，沉吟起来：“……傅先生不爱说话。” 　　凌婳：“……” 　　虽然不知道洛苑是怎么猜中的，但是凌婳还是点头承认了：“对的。” 　　她和他的恋爱关系，她虽然不打算昭告天下，但也不想特地藏着掖着。所以一回云何，凌婳就先跟洛苑说明了。 　　洛苑微有失言。 　　最开始应该是微博之夜的时候……那个时候，她隐约看出些端倪，只觉得盛世少东家对凌婳格外不同些。只是到底对方是盛世，豪门中的豪门，世家里的世家——如今听到自己的猜测成了现实，洛苑究竟是有些许不可思议。 　　静了静，洛苑颔首，“我知道了。”她模板化地回复了：“打算公开关系之前你再联系我，在正式公开之前，不要被偷拍……” 　　话说在这里，洛苑径自却顿住了。 　　被偷拍？ 　　谁敢偷拍盛世傅家的绯闻？ 　　就算有人有胆偷拍，平台敢发吗？甚至盛世业务链之广泛，在国内大部分的社交媒体都有股份——哪个下属敢发上司的绯闻？那不是螳臂当车吗？ 　　她说的那些寻常恋情公开方案，在凌婳这儿就是不适用的。 　　若足够有心，那男人会帮她解决一切。 　　然而凌婳却应了：“我知道了，苑苑。”她又问：“还有别的什么需要注意吗？” 　　洛苑笑笑，摇头否认了。 　　- 　　这回从明光岛回来，凌婳买了不少礼物空运回来，身边人手有份。 　　想到红蓝村的江小豆，凌婳又在云何的漫画代购店买了《全职猎人》的典藏版漫画全套和手办，按照节目组提供的地址邮寄过去。 　　…… 　　三天后，明光岛红蓝村。 　　“江小豆是吧？你的快递。” 　　快递员上门时，江小豆有些懵。 　　他的快递？ 　　可是爸爸妈妈最近没有说要给他买东西啊？ 　　虽然有些不解，江小豆还是把顺丰快递员送来的大箱子接下来了。盒子里不知装了什么，很重，江小豆略微吃力地把快递盒搬回里屋，家里的旺财也甩着尾巴一路追过来。 　　到里屋，江小豆放下快递盒，动手拆开，触及其中的东西，江小豆不由得眼前一亮。 　　《全职猎人》！ 　　还是典藏版全套！ 　　还有手办！ 　　仿佛对着珍宝一般，江小豆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取出，快递盒的物品被搬空，一张薄薄的纸片亦随之飘落。 　　江小豆将纸片捡起来，低头去看： 　　“小豆：” 　　“这是一份迟来的生日礼物。希望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跟姐姐联系^_^” 　　“凌婳 2019年3月22日” 　　江小豆：“……” 　　仙女，仙女姐姐，人美，心更美。 　　看着手中的纸片，江小豆激动地涨红了一张脸。正准备把纸片也放到那堆漫画上方，一直在旁摇尾巴的旺财忽然撒开小短腿跑了，继而门外有响动声——是有人来了。 　　“小豆啊，”下一时，江小豆便见自家的奶奶边叫着自己，边元气十足地走入屋里，身后跟了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再往后是举着摄像机和拿着麦克风的两个男人。 　　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手里抱着一打的书，江小豆往上草草地一看，隐约便见王后雄、薛金星几个大字。 　　江小豆心里咯噔一下。 　　是那两个男人！ 　　让全国小初高义务教育非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看了都闻风丧胆的那两个男人！ 　　江小豆的奶奶却是笑开了朵花，“小豆，盛世公司说了，上次看到节目上家里的情况，所以承包了你从小学到高中的全部辅导资料和家庭教师。” 　　江小豆：“……” 　　终于，江小豆心里的咯噔变为了现实。 　　摄像是盛世国际委托的摄像，记者也是盛世国际委托的记者。此时见捐赠书籍被送给了当事人，记者便拿着话筒来采访小朋友：“江小豆小朋友，看到这么多书，你现在有什么感受？” 　　江小豆才要说话，奶奶便抬手轻咳一声。 　　江小豆：“……” 　　江小豆抬头向记者，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我很惊喜，很，很感动。” 　　记者：“哈哈，江小豆小朋友这是喜极而泣了。” 　　这条采访作为节目后续被《今生第一次》的官V发出，才发出便上了热搜，一时间，网友对江小豆生出无限怜爱。 　　“喜极而泣【笑哭】这个记者也是真敢说啊” 　　“江小豆：我当时害怕极了” 　　- 　　如此，22号回来后，大约过了三四天，凌婳的扭伤好得完全，可以正常走路了。 　　剧组也开始了凌婳的补拍工作。 　　恢复拍摄的第一天，凌婳才下戏，周毓棠的电话便打过来了，“婳婳儿，这个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凌婳的生日在3月28号，不算今天在内，也就是两天后了。 　　两天后……男朋友他就要来陪她过生日了。 　　这般想着，凌婳微有出神，那端周毓棠叫了两声：“……婳婳儿？” 　　神识回过笼来，凌婳道：“哥哥，我没有特别想要的，你不用破费了。” 　　周毓棠也没跟她假客气那一套：“那行，哥哥那天晚上请你吃饭。” 　　凌婳：“那天晚上我要跟男朋友过的，哥哥。” 　　周毓棠：“云何最近开了个餐厅，厨师以前在迪拜帆船酒店工作过……” 　　言未尽，话却停了。有整整十秒钟，周毓棠那端是近乎冷却的寂静。 　　过十秒钟，周毓棠开了口，声调显见地低几分，“……婳婳儿，你交男朋友了？” 　　“嗯。”凌婳肯定地回答：“对的。” 　　打这通电话的时候周毓棠正在工作室这边，长腿交折落座在转椅，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转了转椅向窗外，闻及此，他两条腿安放在地，一双细而长的桃花眸微凛，“是谁？”不待凌婳回答，周毓棠先行接了话：“我丑话撂在前头，婳婳儿。如果他没有哥哥一半的英俊富有，哥哥我是不会同意的。” 　　他轻叹一句，“虽然这年头，能有你哥哥一半英俊富有的男人，也已经是凤毛麟角，人中龙凤了。” 　　凌婳：“……” 　　凌婳有一回一：“是傅司南，哥哥。” 　　周毓棠：“……”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真忙，早上上课下午上课晚上上课，还有2000字的总结21号要交，流着眼泪熬着夜写着小甜文。太苦了呜呜，我基本是靠意志力做到日更的呜呜。 　　傅傅和婳婳结婚的时候年年和小豆是花童，虽然我想得太久远了【。 第68章 薄荷 　　3月26日当晚, 顶流歌手周毓棠的一则微博上了热搜。 　　“1：心情不好【狗头】” 　　热搜即原文。 　　@周毓棠V：“心情不好” 　　@坐等新砖V：“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二哈】” 　　@周毓棠V回复@坐等新砖V：“……” 　　@塘塘塘塘走鱼尾纹：“是因为照镜子的时候又被自己帅到了吗” 　　@周毓棠V回复@塘塘塘塘走鱼尾纹：“不是因为这个，虽然, 无可否认, 你说的是事实” 　　@塘塘塘塘走鱼尾纹回复@周毓棠V：“……” 　　@一条小鲤鱼游在池塘里：“智慧与美貌并存，实力与流量兼具的周毓棠也会有烦恼？【狗头】” 　　@周毓棠V回复@一条小鲤鱼游在池塘里：“像你这样的明白人不多了” 　　@一条小鲤鱼游在池塘里回复@周毓棠V：“……” 　　- 　　到3月28号生日当天，凌婳白天还在拍摄补拍镜头，拍戏间隙粉丝分批次地来探班，送礼物送信都有。信件凌婳收下了，礼物则尽数退还了。薄少言送了花, 凌婳也直接退还了。 　　微信里也有发生日祝福的或者打电话的, 凌婳一一回了消息。 　　大学同学四年, 前三年凌婳都是和室友一起过的生日, 所以在“先富带动后富”的微信群聊里, 冯翊直接问的她，今年晚上去哪里吃饭。 　　凌婳的回复跟前几天回复周毓棠时一致：“我晚上跟男朋友一起吃饭了, 就不跟你们一起吃了” 　　凌婳：“【么么么哒】” 　　冯翊：“……” 　　邱霜节：“……” 　　齐楚楚：“……” 　　冯翊：“男朋友？” 　　邱霜节：“傅司南？” 　　齐楚楚：“男朋友是傅司南？” 　　凌婳：“……” 　　凌婳：“【点头】” 　　虽然不知道她们是怎么猜出来的，她还是给出了肯定的回复。 　　冯翊、邱霜节、齐楚楚：“……” 　　冯翊：“【富婆】” 　　邱霜节：“【求抱大腿】” 　　齐楚楚：“【富婆求抱大腿】” 　　凌婳：“……” 　　待回复完毕微信消息，凌婳看见有一则添加好友的通知。 　　来自薄少言。 　　验证消息：“我问爷爷要的你微信” 　　凌婳：“……” 　　她选择了忽略。 　　正在这时片场骚动，原是又有人过来送礼物——然而却是职业装谨然的女人，捧上的是丝绒的盒子，看都不用看, 其中装着什么一望即知。 　　打开，一枚方钻切割火彩璀璨, 尺寸很大，质地很干净……没有标价，但单凭感觉已经是很贵了。 　　除了戒指, 盒中还有一张硬卡片。 　　“婳婳二十二岁的生日礼物” 　　“——FU” 　　望着这枚戒指，凌婳不觉的抿住唇。试着往手上戴，没有犹豫的，戴的是无名指——一寸寸地放下去，严丝合缝。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的戒圈大小的。 　　戴上，对着太阳的方向，小指的尾戒与无名指的钻戒同时地闪动着光泽。 　　很漂亮，她很喜欢。 　　项馥无意地瞥见，眼睛一亮，“这方钻好漂亮，”也大，她揣测着：“得有八.九克拉了。” 　　更多的项馥就没说了。 　　能送这么大颗的钻戒……不是追求者就是男朋友了。 　　若是拒收，那就是追求者；若是接受，那便是男朋友。 　　而凌婳收下了。 　　圈子里头婚恋是敏感话题，是以更多的话不必再问。 　　只是钻戒在众目睽睽下送来，虽则凌婳是在化妆室隐蔽处戴的戒指，却不知被谁偷拍了传上豆瓣鹅组：“真瓜！今年某爆红顶流女星收到神秘人送的钻戒，目测至少八克拉” 　　帖子里附了照片，虽然大抵是拍的时候手抖，照片也并不十分清晰，却亦能瞧见那方钻切割精致华美，钻石的边缘镶嵌了一圈的细钻，整只戒指放着耀目的火彩。 　　纵然拍得模糊，却并不阻碍它美得耀目。 　　一时舆论哗然。 　　“会不会是粉丝送的？” 　　“我朋友是凌的粉，今天凌过生日她也送礼物了，凌没收，让助理还了奶茶，还送了每个粉丝一小束花……这么贵重的礼物她应该更不会收吧” 　　“啊这，我搜了下，八克拉的钻得几千万的级别了。啥粉丝能送这么贵的礼物啊，家里有矿【笑哭】，是男朋友吧……？” 　　“你们没注意到戴的是左手无名指吗？这里只能是婚戒了叭，怎么可能是粉丝送的啊” 　　“……” 　　晋江兔区和豆瓣鹅组养活了微博多少营销号，没人数得清楚。这条帖子飘在鹅组的不多时就被截图搬到了微博，路人反应很一致：戴在无名指这种位置，不是男朋友就是老公了。 　　但对于男朋友或者老公的猜测，粉丝拒绝认领，表示非官宣不认。 　　更多粉丝在营销号的搬运博里直接圈了人。 　　“不好意思，我家大粉真的有矿@凌婳全球后援会” 　　“礼物是你送的吗大哥@凌婳全球后援会” 　　“@凌婳全球后援会” 　　对此，“凌婳全球后援会”并无回应。 　　然而不多时，关注了“凌婳全球后援会”的粉丝却发现，自家的大粉新发了一条微博。 　　确切的说是转发。 　　@凌婳全球后援会V：//@未来教育慈善基金会V：“@凌婳全球后援会V感谢您向未来教育捐款1000万元，在此对您为青少年教育事业献出的爱心表示诚挚感谢！【图片】” 　　图片中是官方盖章的公益证书，不止写有感谢，也写了项目的执行方案，表示将提供资金使用明细，也欢迎全社会对此进行监督。 　　众人：“……” 　　1000万…… 　　她家大粉是真的有矿啊！ 　　决定某家粉圈生态的对象有三，爱豆本人，经纪公司或工作室，大粉与脂粉。 　　虽然影响力有强弱之别，但这三者的共同点是：都可以带节奏，都可以直接影响到粉圈生态与粉丝行为。 　　作为曾经做出千万应援的大粉，毫无疑问，“凌婳全球后援会”是有相当影响力的大粉。是而，此举一出，众粉丝除了慨叹这哥有钱之余，便是直接被带动：偶像过生日不收礼物，做慈善既能为教育事业奉献爱心，又能为偶像祝福，还能帮偶像宣传——确实是一举多得、有利无弊的好事。 　　大粉带了头，包括CP粉在内的各大站子也闻风而动，迅速组织起爱心捐款，本着自愿捐款的原则，由站姐筹集后统一捐给未来教育慈善基金会。捐款从上午十点左右开始，到下午两点总额已破千万。凌婳是稍晚些时候刷到的微博动态，跟洛苑沟通过后，她也参与到了粉丝发起的项目中来。 　　下午五点半，“未来教育慈善基金会”发表了新微博，感谢了凌婳及粉丝群体共同捐出的3000余万元。 　　@未来教育慈善基金会V：“@凌婳V感谢您向未来教育捐款1000万元，在此对您为青少年教育事业献出的爱心表示诚挚感谢！同时感谢@凌婳官方站V@凌婳全国应援站V@婳婳子打投第一站V@美人如画小站V……” 　　@凌婳V：“谢谢大家，这是最好的礼物@所有人”://@未来教育慈善基金会V：“@凌婳V感谢您向未来教育捐款1000万元，在此对您为青少年教育事业献出的爱心表示诚挚感谢！同时感谢@凌婳官方站V@凌婳全国应援站V@婳婳子打投第一站V@美人如画小站V……” 　　六点整，“最好的礼物”在微博登顶热一时，迟到的申宥也终于和女经纪人一起姗姗来迟。 　　本来申宥的戏份是从下午三点半开始的，然而家中孩子突发急性阑尾炎，申宥便先送了孩子去医院手术，等手术顺利结束了，孩子的母亲也过来了，申宥才往片场赶。 　　人来了，申宥先去跟导演郑晓年打招呼。余下那女经纪人站定在暗橙色保姆车旁边，余光不时往凌婳身上瞟着，又拨通了电话出去，对着那端时而轻笑两声，语不传外人。 　　谁家里还没个急事儿的？是以，郑晓年也没说什么，只是把拍摄时间往后顺延，这样一来，本来下午就能结束的戏份眼看着就要拖到晚上，剧务索性先上了盒饭，好让众人吃饱饭再去拍。 　　本也无不可。 　　只是。 　　手指微动了，凌婳编辑着消息发出去。 　　婳婳：“傅傅对不起，今天我要加班了” 　　婳婳：“不能跟你一起吃晚饭了” 　　婳婳：“【泪奔】” 　　婳婳：“我拍完戏再跟你去吃夜宵好不好” 　　婳婳：“【乖巧等约】” 　　…… 　　出机场，车辆疾驰在高速公路，暮色四合，残阳若缺油的笔刷般，在公路平整路面泼洒出若存若续的血色。晚鸦展开双翅，嘶鸣着掠过低空，音调冗长。 　　深色的单向车窗外风景转瞬即逝，车内陈设低调简贵，与落座在后排的男人般的。 　　西装三粒扣自下而上，法式领熨烫平整，两条长腿交折随意，坐姿却挺直若山青竹般的，长手落在座椅，银色腕表折过反射的光。 　　手机屏亮起，傅司南微垂眸，触及人名时，沉静目光里浮现上浅淡的意味。 　　一条条地刷过去，男人长指轻触，回复了过去。 　　…… 　　才拆开一次性的竹筷，手机在桌面震动，凌婳赶忙放下了竹筷，转而拿起手机。 　　傅傅：“我知道了。” 　　傅傅：“【抱抱婳婳】” 　　……嗯。 　　她守着屏幕。 　　三秒，十秒，半分钟。 　　却没见他再发来更多的消息。 　　凌婳：“……” 　　就这吗。 　　他怎么也不哄哄她啊。 　　婳婳：“【不高兴了】” 　　婳婳：“【不理你了】” 　　傅傅：“【么么么哒】” 　　凌婳：“……” 　　不哄她就算了，他竟然还偷她的表情包； 　　偷她的表情包就算了，他竟然还拿着她的表情包敷衍她。 　　……过分。 　　于是她放下手机，真的不理他了。 　　补拍还算顺利，到八点半正式结束，下戏，天落了濛濛如雾的细雨，清寒侧侧。 　　几人去化妆室卸妆，卸完妆一道出来。申宥的经纪人也在，见状便迎了上来。 　　申宥的女经纪人姓刘，四十来岁，为人处世如是热心，道是要请现场诸人吃饭，连今天的事情在内，感谢这三个月来剧组演员与工作人员对申宥的照顾。 　　因为还有安排，凌婳婉拒了。 　　刘姓经纪人闻声脸色便一怔，却宛如热情地来挽了凌婳的手，一边说：“小凌，没什么事情就一起去呗。”她压低了声，颇几分神神道道的：“光盈房地产的秦少也在。上回啊，申宥去给人商场站台时候，秦少就说了，觉得你是天生的主角脸，适合拍电视剧，有机会想跟你一起吃个饭谈谈合作，你看……” 　　申宥也附和着劝说道：“秦过家虽然主业是地产，但是在娱乐圈也有不少投资，过去一起吃个饭只好不坏的。” 　　项馥也同行在旁边，闻及此唇勾了冷淡弧度，无声嗤笑。 　　一起吃个饭？ 　　这怕不是明目张胆的设局吧。 　　凌婳低了眼睑：“不好意思，我今晚还有事情的。” 　　被拒绝得直截了当，连丁点的缓冲都无，申宥的面上瞬时便有些不好看了，也拉不下脸再去劝，只与自己的经纪人对望了眼。那姓刘的经纪人当即便微肃了脸色，又作出一副苦口婆心的姿态来：“小凌，我知道你现在资源好，可能一时半会觉得无所谓……可多个朋友多条路，光盈名下有不少好项目，上回我和申宥一起跟秦少吃饭，人家觉得好多项目你都合适——” 　　言及此，刘姓经纪人顿了顿，道：“你别看你现在是盛世国际的形象代言人，可那是有期限的……说白了，你是盛世的代言人，又不是傅家的儿媳妇。等一年期满，你和盛世就一拍两散，什么关系都没了，我说的在理吗？” 　　项馥一声冷笑直接捅破，“我说适可而止吧大婶，你乐意拉皮条，人家还不乐意被拉呢。” 　　项馥素来是个泼辣性格，天不怕地不怕，最不怕来事儿了。而那姓刘的经纪人在圈子里跌打滚爬多少年，也不是吃素的，当即涨了脸，却并不恼羞成怒，只轻飘飘地讽刺回去：“有的人就是有这个想法，还未必有人邀她去吃饭谈合作呢。” 　　唇一扬，项馥又是一笑：“哟，我才这么一说您这就对号入座，自我剖析内心想法啦？”她说着，眼神便大喇喇地自上而下把刘姓经纪人一扫，眸光不屑：“不过嘛……您这年纪长相也就做做皮条客了，您呐，还是收收心吧。” 　　项馥牙尖齿利的，那刘姓经纪人不是她对手，却又不甘落于下风，眼见着氛围剑拔弩张，申宥赶忙阻在两人中间调和起来。 　　边调和，申宥心里也是有些无语……又没办法。 　　这秦过是光盈老总的独生子，是个纨绔子弟，花天酒地就没他不敢玩的。偏偏申宥本人跟光盈不少项目都有商业合作关系，事业发展受制于光盈。而，打从凌婳在盛世年会全球官宣代言人那次开始，秦过就频频找他吃饭，明里暗里都暗示着要他做中间人，把凌婳介绍给他。 　　至于说介绍了做什么——那就是司马昭之心了。 　　可申宥哪有那本事？凌婳的经纪人就是个不吃亏的精明性格，且人小女孩目前正红着呢，她若不愿意，谁能逼得了她点这个头？ 　　也是被秦过缠得无法，申宥才跟自家经纪人商量了让她出马。 　　然而又赶上凌婳去明光岛拍综艺，拍完又是受伤在家休息，再然后他又有站台活动，孩子急性阑尾炎……就这么拖到了今天的晚间。 　　还是不行。申宥想，那便算了吧。刘姐虽说凌婳只是盛世的形象代言人，一年后就一拍两散，但现在谁都看得出来，盛世国际对这个形象代言人相当满意，多少次名下产业链条上的公司蓝V都是直接下场帮忙做宣传的……一年后要与她继续合作也未可知。 　　正这般想着，申宥不经心地一瞥，却瞥见片场出口有颀长身影撑伞而立。路灯朦胧将雨丝晕染了，在那微暗的光影里，男人身形笔挺，长手握在伞柄，将黑色的大伞撑开在头顶，形容平肃而俊美。 　　更是熟悉。 　　傅司南。 　　申宥看见了，经纪人与项馥自然也是看见了，一时不免均有怔忡，脚步也停在了原地。 　　无缘无故的，盛世的少东家怎么会来片场？ 　　先前略显吵闹的氛围忽而安静得诡谲，凌婳无意地抬起眼睛。于是完全在意料之外地，她撞入一道沉沉视线里，宛如泼墨。 　　在她的视域，傅司南唇轻启，温润若落玉般的： 　　“过来，婳婳。” 　　作者有话要说：　　傅娇娇：来帮老婆打脸了撒花撒花撒花~！ 第69章 薄荷 　　对着眼前的人, 凌婳的脚步有几秒的停顿。 　　但是反应过来，她没有犹豫地从项馥的伞下跑开，三两步地到傅司南身前, 气息轻微不定, “傅傅，”她仰眸向他，一双的明眸闪烁着不加掩饰的欢喜：“……你怎么来了。” 　　伞面很自然地偏向了眼前的人，傅司南微垂眸在她脸容，没有撑伞的手抬起，若梳子般的在她丝发插入, 自上而下地缓缓梳下。 　　“不想等你, ”凝着她, 他简单地解释着：“所以来找你了。” 　　徐徐而轻柔地, 男人的手从她发间梳过, 亦自然地抚过她脊背一对蝴蝶骨，最终停定在腰, 动作很轻，像一柄轻刷而过的羽毛。却也强势，一个动作过去，也像是雄性划分出了自己的领域。 　　就在人前，他对她说着动听的情话，做着这样透着明显占有欲的动作。话让她心动, 动作却让她脸红。尽管如此，她也只是任他环着她的腰, 没有推开他。 　　而另一侧，项馥，申宥, 以至于申宥的经纪人，早就愣在了原地。 　　雨深夜暗，不曾多看旁人一眼，直至男人圈着怀中的人离开，那一双背影远去在濛濛夜雨里，项馥心下震惊。 　　所以，凌婳的男朋友是…… 　　项馥：“……” 　　震惊！ 　　等人走了，姓刘的女经纪人才偏首去瞧申宥，一脸的震惊，“她和傅先生是什么关系？” 　　申宥：“……” 　　申宥面上也是难以置信，半晌嗫嚅了唇，“我也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见他俩在一块儿。” 　　项馥却反应过来了些，又思及今天那颗钻戒——大约就是那位傅先生送的。 　　眼瞧着此时刘姓经纪人吃了瘪，项馥毫不犹豫地补了把刀，“管它是什么关系，反正肯定是不一般的关系了。”言及此，她嗤一声轻笑，语调施施然：“……指不定人家回去要吹什么枕边风呢。” 　　申宥的经纪人一听，顾不上反击，脸直接就唰一下地白了。 　　这丫头片子说的是冷言冷语，可却在理，方才那俨然就是男女之间情好的样子……无论是什么关系，都是不一般的关系。 　　刘姓经纪人心中后悔不迭的。 　　早知道这个凌婳和盛世少东家有牵扯，今天这一趟她就不会来了。秦过与傅家之间孰轻孰重——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该怎么做。 　　真倒霉！ 　　- 　　上了车，凌婳才在位置上坐好，挡板升起，一双长臂才从身后环过来，男人的下巴搁在她的肩，唇像是贴在她的耳垂低语，低低的震震的，暧昧传递：“不理我了？” 　　那尾音从与她脊背相贴的胸膛传来，又响动在耳鼓，像带了电的鱼钩，让她浑身酥酥麻麻的。 　　凌婳：“……” 　　那是她以为他不安慰她，有点生气的时候发给他的。 　　她偏首，手跟他的手牵起来，对他摇了摇头。 　　在她与他相牵的左手上，两枚的戒指交相辉映地闪烁，纵在暗地也不掩火彩的耀目，倒映在傅司南的墨眸里，眼底便无声浮起愉悦。 　　都是他送给她的。 　　察觉到他的视线停在她的手，凌婳也看过去，五指微缩又展开，她抬眸与他对视着，人朝他的肩膀靠过去，小声说话：“……太贵了。” 　　他对此不予置评，只低问：“喜欢吗？” 　　她诚实地点头。 　　傅司南唇便微弯，“你喜欢就不贵。” 　　靠在他怀里，看着戒指所在的位置，有些羞怯，凌婳不再说话了。 　　而且……还是无名指。 　　璀璨的钻戒像是无声而火热的表白，透露着送礼物的人的心意，让她觉得满心的欢喜。 　　夜雨渐小而后停了，车内环境是寂静，却流淌着甜蜜。 　　侧目对着窗外掠过风景，凌婳仰眸去问：“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墨眸凝睇，傅司南薄唇微动，“保密。” 　　她哦了一声，转过脸，把脸颊埋在渗透了薄荷香的胸膛里面。 　　那她就不问了。 　　她就很专心地抱他了。 　　抱他，手无意碰到他口袋有硬质的盒子——他不抽烟，所以只会是装着薄荷糖的盒子。 　　于是凌婳将盒子抽出，果然是Hint Mint的淡绿铁盒。她打开，自己取一颗吃，又取一颗递到他的唇边。四目相对着，他的视线灼灼，而她指腹轻挨在他的薄唇，质感是与之截然相反的微凉。 　　那目光与触感唤醒了她关于亲吻的回忆，在她离开明光岛的那天早晨，散漫灯下里他朝她俯身，唇贴着她的，果酱甜腻在齿关，他细细地品尝着她的嘴唇。 　　失神的时间，食指却传来濡湿的感觉。 　　凌婳抬起眼睑，食指与拇指夹住的糖已经不见了，傅司南看着她，喉结在颈间微动了，眉目间浮现出隐约的愉色。 　　凌婳：“……” 　　不敢与他对视，她却直往他怀里躲。发顶与他坚硬的下颌角亲密地抵在一起，茶棕的长发浓密得如同云雾般的，散落在他怀抱里，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彼此之间，宛如某种情绪无声蔓延。 　　她抱着她的心上人。 　　…… 　　约一刻钟的时间，车徐徐地停下。 　　眼前矗立的是高耸入云的楼，在夜间明光璀璨。 　　云何塔。 　　云何塔又名云何中心大楼，归属在盛世国际名下，共120层，总高度650米，结构高度590米，是云何市地标性摩天大楼，也是中国第一高的大楼，在外有“中国第一塔”的名称。 　　走的是内部的观景电梯，非客用，来的路上没有人。走入电梯，楼层的符号一层层地跃动着，自下而上，宛如一整个的云何市从脚下升起。 　　万丈高楼平地起，在这时，这一句话有了更生动、也更形象的诠释。 　　她瞥见，他的手按在120层。 　　云何塔的观光厅在119层，名唤“云何之巅”，公众买票可入；120层则是傅家的私人艺术品藏馆，非逢年过节的特殊场合不对外开放。 　　刷脸入内，藏馆内的灯感应而亮，室内是通明的，四周呈圆弧形，彻底的玻璃造景。随意站定，整座城市的夜景尽在眼帘，华光璀璨的。 　　她与他挽着手向前，没走两步，灯却被关掉了。 　　凌婳转眸，“……傅傅，怎么关灯了。” 　　微暗的光里，傅司南侧脸显得柔和了几许，此时朝她望来，眼镜后的双眸凝定，“开着灯不好看。” 　　的确，关灯之后，眼前的夜景变得愈加的清晰。 　　自高处往下望，整个云何的灯红酒绿尽是分明。高架、公路、湖泊、小区、商场，在六百余米的高空都微缩如同大比例尺的地图，这场景显得不可思议。 　　手臂从后背圈过来，凌婳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薄荷香味的怀抱。胸膛炙热，与她的脊背贴着，傅司南对她低语，“生日快乐，婳婳。” 　　生日快乐。 　　她很快乐。 　　才想要去回应他，然而忽然的闪光如同闪电般的，整个微暗的空间均被彩色的光泽晕与充满。 　　凌婳偏过眼睛。 　　那是一瓣的烟花，盛放在六百米的高空上面—— 　　也堪堪地，盛开在她眼前。 　　一瓣，两瓣，三四五六七八.九……全城烟火，不可胜数。 　　仿佛她与他所在的云何塔是花蕊，那些烟火围绕盛放，组成一朵朵的花，鲜妍明亮，无休无止，一朵过后又是一朵。 　　无穷的光与焰，将他们环绕在了云巅。 　　瞳仁倒映着一片的梦幻，她明白了他先前说的开灯不好看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不是夜景。 　　是这一场全城的烟火。 　　烟火点亮眼帘，傅司南的声音响落在她耳畔，低沉温润的宛如是蛊惑般的：“好看吗？” 　　美丽的景色在前，眼睛与意识均比平常要慢几拍。在这句话落耳的几秒后，凌婳后知后觉地偏转过身体，仍是在他怀里，她看着眼前愉悦显见的男人，脚尖踮起，在他的唇印下轻轻的一枚吻。 　　“很好看，我很喜欢。”离着很近的距离，她对他露出一个笑脸：“谢谢你，傅傅。” 　　男人眸色略深，平静控诉，“你强吻我，婳婳。” 　　凌婳：“……” 　　在云何塔的120层，也在整个中国的最高点，是夜，云何市的上空升腾起迷人烟火，而光与影若最优秀的剪刀手，将一双的人影凭空裁剪得明晰。 　　光影明灭间，她踮脚靠近他，漂亮的眼睫闪动着羞怯，问着明知故问的事情：“你……不愿意吗？” 　　凝着她上仰的脸，傅司南没有说话。 　　然而俯身逼近，手扶住她一小把的细腰，唇贴过后便撬开齿关长驱直入。分分地寸寸地，如要攫取了她全部的思考与呼吸。呼吸艰难着，其实有些难受，她却还是尽力地回应着他的索求。彼此拥吻在一起，齿腔间黏腻缠绵。 　　他用行动给了她回答。 　　- 　　这晚，一则名为“云何烟花”的话题上了热搜第一。 　　云何是中国直辖市，也是中国的金融中心，商业活动频繁，论理放烟花场合亦多，云何市民应当是见怪不怪了。是而，这个话题原也是没有理由上热搜的。 　　然而3月28日的烟花却很不同，不同到足以引发微博热议、甚至到热搜第一的地步。 　　@燃烧我的卡路里：“太猛了今天是怎么回事，我以为只有滨湖星城放烟花，原来是全城放烟花吗？？？【定位：云何市平溪区滨湖星城】” 　　@全云何第一锦鲤FFF：“今晚云何好浪漫！全城烟花！【胜利】【胜利】【胜利】” 　　@律师张珏V：“有哪位朋友知道今天是什么情况？是哪家公司做活动吗？我在北门律所加班的时候就看到了，结果回郊区还能看到？” 　　@种花家的兔兔子回复@律师张珏V：“应该不是哪家公司做活动叭……这么大的活动，事前应该会有宣传的啊” 　　原因成谜，但在今晚，确凿无疑的是，云何市盛放了一场全城烟火。事后有人统计，说那场烟火时长二十二分钟。 　　烟火盛放时，整座城市宛如梦幻的白昼。 　　对此，网民虽然有诸多的猜测，然而没有任何的个人或者集体站出来承认。因此，究竟是怎么回事，原因不明。 　　互联网记忆短暂，信息碎片化的时代新热点层出不穷，而这件事情没有更多的下文，于是大家的注意力又被其他新闻转移，很快便不再关注。 　　在同一晚，关注了“凌婳全球后援会”的散粉发现，她家大粉又发了一条生日祝福博，时间是晚间九点半。 　　盛世烟火的同一时刻。 　　@凌婳全球后援会V：“@凌婳V 与你共度。” 　　与她共度，这岁岁与年年。 　　将整个美好世界，双手奉送到她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_← 　　在一起之后就是这样的了【挠头】 　　我不会写甜文，就凑合着看吧【。 第70章 薄荷 　　3月31日, 经过了近三个月的拍摄，《帝心》正式杀青。 　　杀青宴上觥筹交错，除却剧组演员以外, 资方、监制、制片, 乃至于几个经纪人都来了。 　　一部剧拍摄完了，一件正事也算是落下了帷幕。莫锋的局一如既往不拼酒，然而这般场合，稍微饮酒助兴是难免。项馥亦端了酒杯一桌敬过来，到凌婳时，她对凌婳招了招手, 继而语不传六耳的隐秘：“早生贵子。” 　　凌婳：“……” 　　大抵是晚间家里没人, 洛苑是带着余年年一起过来的。洛苑教育方式得当, 在同龄的孩子里, 余年年小朋友的教养亦极其良好, 轻易便俘获了剧组一众人等的欢心。 　　烟瘾上头，洛苑出了包厢, 走到通道尽头洗手间的窗边，从风衣的口袋摸了烟盒出来，取出女士的细烟，再去寻打火机却没寻得。蹙了眉角，洛苑跟着就要放下烟时，点着的打火机却递了过来。 　　她妆饰过的眉峰抬起。 　　是莫锋。 　　没借他的火, 洛苑只收起那支烟。莫锋打火机暂未收去，看着她问：“不抽了？” 　　“不抽了, ”洛苑微敛了眉，西瓜红的唇扯了扯，淡笑：“答应了女儿要戒烟的, 做父母的人，总该为孩子做个好榜样。” 　　今天算是完工的好日子，她装束亦是精神洋气，浅色风衣过了膝，束腰的款式，显得身材比例极好。波浪卷发随意散在肩背，妆容严整，细看眼影与唇色却比平时要艳丽。除开职业女性的严谨外，平添了几许独属于女人的韵味。 　　莫锋往旁边多看了两眼。 　　不知是谁先走的第一步，而后便自然同行了。莫锋问：“孩子在家没人带？” 　　洛苑没接话，却也不见尴尬，只脸色淡淡地朝前走着。 　　成年人之间，对方不愿说，自己便不必问。 　　洛苑没说，莫锋也没再问了。 　　然而情况却是显而易见—— 　　若是在家有人带，何至于连出门应酬都带上女儿？ 　　…… 　　返回宴席，余年年有些无聊，便在座位上安静捧着家里带来的ipad看事先录制好的动画片。看完一则后向洛苑求助：“妈妈，我找不到小猪佩奇了。” 　　洛苑便点进文件夹帮她找。 　　文件夹里视频与照片紧挨着，看到小猪佩奇的视频，洛苑指尖一动，才要点入，却是停顿了。 　　当视线触及照片文件夹的瞬间。 　　是张聊天记录的截图。 　　截图当中，一方的头像是对脸的自拍照，女人妆容妖妖调调，是网红脸的审美。换作在平时，属于洛苑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的那种类型。 　　另一方的头像……她很熟悉。 　　她的丈夫，她女儿的父亲，与她结婚近十年的男人。 　　这个ipad摆在家里，登录的苹果id是余时鸿。余年年在上面下了点动画片偶尔会看，洛苑本人却是不用的。今天也是因为考虑到大人饭局无聊，她才应允了女儿把平板带过来。 　　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是潘多拉的盒子。 　　亚马逊雨林的蝴蝶扇动了双翅，多米诺骨牌的第一枚被推开。 　　而灾难，接踵而来。 　　指尖从视频的文件夹前移开，洛苑点开照片。 　　“今晚有没有时间？我老婆不在家” 　　“你主动点行不行？” 　　“在上面就嫌累……娇气” 　　一个字一个字地，洛苑把余时鸿的回复看过去，继而又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回来。 　　某种认知与信仰如同积木堆砌的塔，从地基开始逐层逐层地崩塌。在这一时这一刻，生活的地震突如其来，她才发现，辛苦经营了十年的婚姻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轻轻一推，也便倒了。 　　眼眸微闭，攥在手机机身的手却无声地收紧。 　　看着自己的母亲，余年年小小声询问，“妈妈，你看到小猪佩奇了吗？” 　　洛苑却霍然起身，转了身，想起什么步伐微停，素来对工作的严谨让她拨出最后一通电话给方星，交待完应该交待的事情，而后才拎了爱马仕的银色漆皮包，偏首对着女儿，语气是鲜少的冷硬，“年年，妈妈有点事情，我们现在先回家……回家再看动画片。” 　　对着母亲，余年年向来是有几分的敬畏，也非常听话。见洛苑这么说，她顺从地点头，紧跟着母亲的步伐走出了包厢。 　　径直坐电梯下负二层，到自家那辆黑色SUV前，洛苑倏而停步，头疼地扶住额：她晚间喝了酒，现下没法开车，方才气血上涌间竟然没想起这回事，直接就下了停车场想把车开回去。 　　得叫代驾过来。 　　揉了揉太阳穴，后方忽而喇叭鸣笛，双闪大亮，一辆黑色奥迪开过来，而车窗摇下，莫锋从车窗探了张脸，“我送你们回去吧。”像是猜测到她会拒绝，不等她回答，莫锋紧接着又道：“这个点饭局结束得多，不好叫代驾。” 　　莫锋的局不拼酒，今晚喝酒也是众人自愿。从头到尾，他本人滴酒不沾。 　　只犹豫了半秒，洛苑干脆道谢，跟着就带着余年年朝那辆奥迪走去，上车，发动，下一秒微信转账提示音响起，“微信收款两百元。” 　　莫锋：“……” 　　想也不用想，这是谁转的账。 　　单手扶在方向盘上，莫锋往后视镜里瞄了眼，端坐在后排座位，女人容色是精致冷淡的。倒映在镜中，那表情显得严丝而合缝，宛如一张最妥帖的面具，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收回视线，他踩上油门。 　　洛苑的家就在平溪区，在云何不算是多好的地段。车在小区外稍微减速，洛苑道：“停在这里就行了。” 　　莫锋便解了锁。 　　洛苑伸手要开车门，手蓦然一停，她偏首，“今晚谢谢你，莫制片。” 　　“……”是真客气。 　　然而莫锋转过上半身，还是应了：“你客气了，洛总。” 　　啪一声的轻响，车门关上。 　　有几秒的停顿，莫锋的目光没有收回，仍停在不远的地方，女人牵着小女孩的手，大约是酒喝得微醺，从背影看来，她的脚步看起来有几分的深浅不定。 　　莫锋有瞬时的浮思。 　　这么急着回去，是家里出了事吗？ 　　…… 　　然而成年人之间的社交有距离，再亲密亦有间隙，何况洛苑先前姿态表现得显然：明显就是不愿他人干涉的意思。 　　这念头只飘出一瞬，莫锋便收了目光，将车调了头往回走了。 　　洛苑家在十五层。 　　这是洛苑婚后贷款买的首套房。 　　刚结婚时余时鸿很穷，而彼时洛苑在云何已经打拼了几年，首付是洛苑出的，贷款也基本是洛苑还的。也是在这套房里，二人迎接了女儿的到来。 　　后来洛苑捧出了一个周毓棠，余时鸿也做了广告公司的合伙人，夫妻双方的物质条件好了起来，于是又在云何其他地方分别置了业，手底下股票、基金一类理财也都有——只是仍住在平溪区的这套房里。 　　对洛苑而言：房子可以有很多套，家却始终只有一个。 　　九十平的空间，若干年的还贷期限，足以包容一家人的生活在里面。 　　这是结婚的初时，一个女人对于家庭的全部幻想。 　　而现在，她全部的幻想都被打碎了。 　　电梯一路向上，洛苑一只手垂落在裤缝中线，另只手自下车起始终牵着余年年的手，紧紧的。觉察到氛围安静得有些过分，余年年抿着唇，疏淡的眉毛紧皱着，时不时地瞟母亲一眼。 　　却不敢说话。 　　到家里，开门，客厅无人，而玄关摆着双女靴，很尖很细的款式。洛苑只看了一眼，旋即便挪开了视线。 　　那不是她会穿的鞋子。 　　洛苑二人的动静很轻，而房间里的人也未发觉门外有人来。卧室如常窸窣与人声，在那诡异的寂静间，女人的软语娇声显得更刺耳。 　　“你啊……” 　　却未说是什么事情，紧跟其后的是一连串娇俏的笑音。 　　“年年，”洛苑转头看女儿一眼，如鲠在喉，平静地叮嘱：“你先回房间看动画片，等妈妈喊你再出来。” 　　已经是上幼儿园的孩子，虽然未必十分懂得现在母亲面对的是什么局面，却也明白这是小孩子不该出现的场合。于是余年年点点头，换好自己的粉色橡胶拖鞋，而后很听话地往卧室的方向走去了。 　　安顿好了女儿，洛苑在客厅的餐桌边坐下，从手提包取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来来去去不知拨过多少回，因而也显得分外熟稔的号码。 　　她全过程如是极冷静而自持，唯指尖轻颤着，宛如堤坝侧身缺口，将情绪尽数地泄露。 　　闭目，眼睫轻颤，手指悬空堪堪几秒钟，最终停定在那一个号码。 　　落下，打通。 　　一门之隔，铃声响起。 　　铃声响了几秒才停，余时鸿的声音在那端落定，透着几分不耐的：“怎么了？不是出去吃饭了？” 　　“余时鸿，”手机攥在机身，骨节寸寸地绷紧发白，洛苑却若未察觉般的，视线直直平视着卧室的方向，她的声线维持着最后一线的平静： 　　“把衣服穿好，跟我谈谈吧。” 　　…… 　　酒过三巡，杯盘狼藉。 　　方星这一回来接得很早，凌婳要走时回眸望了眼，没看到洛苑，心里有些奇怪，于是问方星：“星儿，你看到我经纪人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到目前为止确实还有很多坑没交代，这书一时半会完结不了……容我慢慢写。 　　没交代的地方： 　　1.婳婳为什么会失忆，婳婳为什么会出车祸，婳婳的过去和婳婳的父母有什么关系，这六年傅傅为什么不去找婳婳。 　　2.婳婳既然是最年轻的影后，为什么没有人认出来。 　　3.婳婳的马甲还没有掉【最年轻影后、王修月的学生、中科院最年轻双院士夫妻的女儿、傅傅的老婆】。 　　4.洛苑这条线的虐渣→虽然我事后想想，觉得这个线写不写好像也不是特别影响，但是前面埋了伏笔后面就得写，落泪，纯属自己给自己找事做【。 　　5.方星这里有个小小小伏笔。 第71章 薄荷 　　想到先前洛苑的嘱咐, 方星也按照事先的安排回答了：“洛姐的女儿身体不太舒服，洛姐先带着她回家了。” 　　余年年不太舒服…… 　　凌婳想了想，刚才在席间她还表现得很有活力的样子, 不像是生病了。 　　于是凌婳给洛苑发了条微信, 然而洛苑破天荒地没有秒回。等凌婳乘车回了海棠府的住处，微信的提示音才响起来，洛苑说没事，让她不用担心。 　　按照洛苑有一说一的性格，她说没事就是真的没事，所以凌婳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 　　平溪区某小区内。 　　小相框的婚纱照摆放在餐桌的台面上, 其实单凭照片风格便可看出, 那婚纱照已经是经年前的款式, 不再时新了。然因为女主人常常擦拭的缘故, 相框仍然是崭新的, 连带着相框里那一对新人相对的笑靥也如是簇新的。 　　可惜，人心却不如故。 　　此时此刻此地, 一张餐桌两侧是一对的男女，一站一坐。比之相片上，容颜固然有所变迁，然而变化更大的却不是相貌，而是相对的笑颜。 　　余时鸿先出来，家中的外来者后出。欢场的年轻女孩裙衫虽薄, 脸皮却厚，初时尚以为这是个与正室摊牌的机会, 对上洛苑也没在怕的，妆容浮艳的脸庞瞬时便张扬了笑出来，“哟, 这位是谁呀？”女孩一偏首，出于惯性又要去挽余时鸿的手，嗲着声：“余总，您介绍介绍呗。” 　　然而男人的手臂微侧过，年轻女孩的动作这般便扑了个空。她轻哼了声，然到底避忌着余时鸿，并不敢明目张胆地甩脸子。 　　如对她一举一动未有分毫察觉般的，洛苑只闭了眸，出声平静而寡淡，“余时鸿。” 　　余时鸿皱了皱眉心，瞧了眼闹腾不止的女孩，沉声多了几分肃然：“你出去。” 　　那年轻女孩似没料到前一刻在床上能跟自己欢情蜜爱的男人下一刻便能毫不犹豫地翻脸划清楚河汉界，当即极度不悦地抿了唇，眼珠转了转又计上心来般的，再想去挽人的手，动作只做了一半便被男人厉声喝止了：“我说的话听不懂？出去！” 　　“……” 　　这般，女孩再忿忿，也知这里不是能任由自己撒野的场合，只得收了自己的包，临走前恨恨地剜了洛苑一眼。 　　咔哒一声，门锁齿合。 　　欢场女孩走后，余时鸿才如脊椎被抽走了大半力气般的，颓颓然地在女人对面坐定了。 　　两手交握了，手肘撑在桌面，也如在撑着整个身体的重量。灯线雪亮，在放置着婚纱照的长桌的两端，宛如死亡的寂静在彼此间横亘着。 　　可能过了十几秒钟，也可能过了十几分钟，在难堪的沉默间，余时鸿缓缓地开了口，低着头解释着：“我这是头一回……洛苑，是生意场上的朋友带我去我才……” 　　像是体力欠佳的中学生跑八百米的最后几米路程，向前迈开的腿宛如灌了铅，纵然张着口也不能吸入更多的空气—— 　　他的解释便是这样徒然。 　　究竟是做生意的人，余时鸿也清楚再说下去就是狡辩，索性坦诚地道歉：“对不起，洛苑……” 　　“我们离婚吧。” 　　在同时，洛苑打断了他的话。 　　难以置信这句话会由她说出般的，怔怔然地，余时鸿抬起眼来。 　　客厅散漫着淡淡的酒气，她今晚应当是喝了点酒，脸色涨红着，神情却是镇定，并没有寻常女人撞见丈夫出轨的出离的愤怒与伤心。 　　在余时鸿的视域之内，她一身巴宝莉风衣合身优雅，发是新做过的海浪卷，如随性般地散落在肩与背，严妆在脸，而手落在桌面，一节腕骨佩戴着小巧精致的女士表。 　　目睹丈夫出轨的场合，装束妆容却仍是那般严谨，仿佛身置谈判桌般的。 　　从上到下，从头发丝到鞋尖，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挑不出错的妥帖。 　　到这一刻，到难堪的台面摆到眼前，如醍醐灌顶般的，洛苑忽然便了然了。 　　诚然出轨性质恶劣，但于他们之间，出轨只能算是一根导.火索而已。 　　引燃的是……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婚姻。 　　离婚。 　　心底酝酿未久的两个字，说出来却是水到渠成。 　　失望攒够了，她也该离开了。 　　离婚二字如惊雷入耳，望着她，余时鸿一时失言。短暂的诧异后，他反应过来，眉峰位置蹙起，“洛苑，你不要冲动。”他说：“年年还小，才刚上幼儿园，我们离婚会给她造成不好的影响……年年需要爸爸。” 　　“爸爸？”洛苑闻言扬了唇角，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般的，他轻笑出了声，“接送她上学的是我，烧饭做菜的是我，出席幼儿园活动的也是我——” 　　言及此，她稍有停顿，抬眸去看对面：“你说的爸爸，是只出现在户口本上的那种爸爸吗？” 　　没有与她对峙，余时鸿低了低声，承诺着：“以后我会改的……洛苑。”他说：“我以后会尽量不去应酬，也会去接年年，我……” 　　想不出更多的话，他只能把诺言又重复了一遍：“我会改的，洛苑。” 　　“也许吧，”洛苑淡淡地接了。 　　这三个字恍若是透露了转机，余时鸿不觉抬起视线望向对面的女人。 　　却见她唇角勾扯了，在下一刻，施施然地，她曼声地笑着。 　　“不过都离婚了，你改不改，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 　　卧室内，家庭影院正开着，猪爸爸和猪妈妈正在对小猪佩奇说着什么，然而却是无声的，只有动画形象在墙面徒然地做着动作，为这画面平添了一分的诡异。 　　阴影洒落，佩奇的抱枕在小女孩的怀里。 　　直到客厅的交谈彻底结束，良久，余年年才放下了抱枕，推开卧室的门，向外走了出去。 　　女人坐姿笔直，打扮亦优雅入时，坐定在那干净通明的灯下，却生生被映照出了几许游丝般的疲惫。 　　“……妈妈。”望着那道身影，余年年有些怯怯地叫着。 　　闻见这一声，洛苑才偏了头来，对着女儿笑了笑：“年年。” 　　余年年步伐稍滞，而后朝着洛苑的方向加快脚步，三两步地到她身边来了，两手一伸，余年年抱住了母亲的腰，“妈妈。” 　　洛苑五指轻抚过女儿柔顺的发丝，轻轻应了，“嗯。” 　　停顿几秒钟，余年年小声地问：“爸爸走了吗？” 　　洛苑又应了声。 　　“那，”在母亲的怀抱中，余年年抬起头，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珠对着洛苑：“爸爸还会回来吗？” 　　孩子天真，但非无知。童心虽稚，亦与成年人一般无二，可感知这世间尽数的喜怒与哀乐。 　　尽管不明白原因，但她能感受到父母间不快的氛围，也清楚爸爸和妈妈刚才是在吵架。 　　不意她会这样问，洛苑抚着她发顶的动作微微停滞了，然而不过几秒，她应答了女儿：“爸爸还会回来……爸爸还是年年的爸爸。”顿了顿，洛苑下意识地要说下去：“只是……” 　　余年年仍仰着脸，追问：“只是……？” 　　洛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轻轻笑了，掩下眼底一层阴翳：“没有只是。” 　　窝在母亲怀里的小女孩眨眨眼睛，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 　　轻抚着女儿，洛苑全妆过的眉目微敛在明晃灯色里，如蒙着层薄纱般的阴翳，隐约而不明的。 　　只是…… 　　他不再是她的丈夫了。 　　…… 　　小区楼下。 　　昏黄的灯拉长人影，将年轻女孩的身影拉得很长。她两手捧着手机，低着头神情专注，也不知在发些什么，只是片刻不离手。三月底的云何温度还是个位数，况且她穿得单单薄薄，晚风一吹，她两腿便战战地抖了起来。 　　然而楼道里忽有脚步声传来，自小而到大的，女孩便从屏幕前挪开了视线，见到来人时一喜，有些嗲声嗲气的：“余总，您怎么才过来呀。” 　　她想问的才不是这个。 　　她想问的是，他们这个婚，是不是能离得成了？ 　　毕竟，今晚这一出……应该就是她想办法传到平板里的聊天截图被她的原配太太给瞧见了。 　　平板上虽然登的是余时鸿的苹果id，但他并没有给聊天记录截图的习惯——那截图是她传上云端的。 　　他们不离婚，她要怎么上位呢？ 　　究竟是年轻女孩，纵然一身肉在欢场滚了千万次没脸没皮，对男人终究还是抱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她不明白，不忠于第一个人，势必也会不忠于第二个人。 　　所以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走到她身边来，余时鸿面上浮出些阴翳：“……她要离婚。” 　　女孩听了，一时间不由得大喜过望，然而触及余时鸿脸色不善，不觉便将喜色收敛了，小心谨慎地问：“余总……您不想离婚？” 　　“怎么可能离婚，”余时鸿摆了摆手，面上是显见的不耐烦：“她是我孩子的妈妈，在我公司里还入了股——跟她离婚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欢场女孩闻言不觉失言了。 　　她今年二十七岁，在欢场也呆了三四年，在外面这样的年纪其实是年轻，但在场子里，年轻的女孩儿就像三春新开的花儿一样层出不穷，青春并不是多么傲人的资本。 　　好容易遇见了这男人，他跟她以前遇到的男人都不一样，行为举止并不轻浮，刚开始喊她十多次也没有跟她上床——到后面还是她使了心思，让他喝了点酒，两个人才发生了关系。后面再去什么场合，他也总是带着她一起。 　　所以她才会动了这个心，所以才会使了后面的计……却不曾预想，原来对于他的原配，他竟然是这个态度。 　　然而说完那番话，余时鸿也没觉得分毫不妥，反而转头看了那女孩一眼，脸上的不耐更深了一层，“你早点打车回去吧，在这让我老婆看见了影响不好，钱我现在转给你。”顿了顿，他说：“以后别来找我了。” 　　女孩嗫嚅了唇，仍然想要做最后的尝试，“这么晚了，我一个人在外面打车有点害怕……您能不能送我回去？” 　　“你会怕？”余时鸿上下扫了她一眼，语气淡淡：“你不是喝醉了都敢跟陌生男人回家？” 　　他的语气很淡，几乎没有语调的起伏，情绪的不屑却流泻在字里行间，如下一刻便要满溢而出。 　　女孩彻底怔在了原地。 　　- 　　《帝心》拍摄结束，按照之前洛苑的安排，凌婳近阶段的工作以拍广告、商演为主，穿插着杂志拍摄。 　　找凌婳的代言有百来个，经过了筛选和谈价，现阶段确定下来的有二十余个，将在接下来两三个月的时间里完成合同签订和广告拍摄。 　　第一则广告的拍摄时间定在4月5号，趁着这一段的空档期，凌婳回了一趟青州。 　　凌教授与周教授白天有课，家中无人，趁着空闲的时间，凌婳开始着手写论文的初稿。专心时候时间过得很快，等凌婳反应过来，已经是十一点半了。 　　有些无聊，她点开了微信，对着电脑屏幕拍了几张照片。 　　婳婳：“【图片】【图片】【图片】” 　　…… 　　大会议室内，投影显示着这一季度的presentation，满屋子密压压的坐满了人。一眼望去，不少的参会者头发都幸存无几了，还有极少数的干脆是全军覆没。 　　而若走出会议室，走到世人当中去，他们都是人均身价逾十亿人民币的富翁。财富累积到一起超四百亿，数额之大，足以让整个云何抖上几抖。 　　围绕着会议最上座的年轻男人。 　　灯关了大半，室内是晦暗，流淌在他深刻立体的五官，薄薄的金边镜片后，双眸是如墨泼洒般的沉静。听着盛世金融总裁的汇报，他脸容较淡，修长手指搁着一支百利金的钢笔，气场冷清简贵。 　　静能闻针落的空间，然手机在圆形的会议桌上轻响了。 　　都是高管，喜怒不形于色是最基本的修养，那一通轻震过后，包括正在做汇报的盛世金融总裁在内，一室的高管均是面无表情继续着会议。 　　心下却均有疑惑。 　　在会议期间，这位少东家手机应当全是飞行模式。 　　然而现在……铃响了。 　　前所未有的情况。 　　傅司南微垂了眸，触及消息横幅显示的姓名，唇际轻展，指节微挪着点开。 　　婳婳：“【图片】【图片】【图片】” 　　三张照片里有论文，也有引用的文献，全是戏剧文学方面的，中英文皆有。 　　对方正在输入中… 　　婳婳：“你在做什么啊，傅傅” 　　婳婳：“【有点无聊】” 　　薄唇轻扯了，男人指尖编辑消息。 　　傅傅：“开会。” 　　…… 　　他在开会啊。 　　舒服地靠在软沙发上，视线触及着手机屏上的消息，凌婳托了托腮。 　　那她就不打扰他了。 　　然而机身在掌中轻震，他的第二条消息随其后地发送过来。 　　傅傅：“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情节写得我有点害怕…… 　　溜了溜了。 第72章 薄荷 　　凌婳：“……” 　　看到消息的一瞬, 手机没怎么拿稳，重力全部打上了鼻骨，有些疼疼的。 　　她拿起了手机, 对着他这一条消息, 眼睛看了看，又看了看，唇抿了下，感到有些害羞。 　　他怎么上班还开小差啊。 　　不过，偶尔开一次小差想一下她，她还是很可以理解的。 　　婳婳：“【专心工作】” 　　傅傅：“【有点无聊】” 　　……他又偷她的表情包。 　　触及少东家微带笑的神情, 正在做presentation的中年总裁心里一个咯噔。 　　啊这, 他们一季度的表现其实不是太好, 离预期差了不少距离的。 　　他这是气极反笑了吗…… 　　中年总裁战战克克克克。 　　- 　　在青州休息了几天后, 凌婳回了云何, 开始了广告的拍摄。 　　按照工作量的大小，广告代言可分为两种：一种是肖像授权代言, 也即常言的照片授权代言，明星只需要提供照片给企业，由企业自行运用至产品的包装和广告中即可；另一种则是标准代言，通常有1到3年的合约期，合约期间，明星需要做的工作涵盖有视频广告（TVC）、平面广告和线下商演活动等。 　　凌婳目前确定的二十七项代言里, 相较而言，前者偏多, 后者居于少数。 　　四月五号拍的是洗发水的视频广告，从上午开始拍起，一帧一帧地拍过去, 到拍完收工日色已经疏淡下来。卸了广告妆之后，凌婳看了眼时间，是四点半。 　　她和她男朋友约了晚上六点半一起吃饭的。 　　还有两个小时。 　　每次都是他来找她…… 　　她也想去找他一次。 　　这样想着，上了来接自己的保姆车后，凌婳对着司机说了地点，是盛世国际在云何的总部。 　　时间不到晚高峰，路上车流并不多，一路行驶通畅。到了地方，司机师傅将车开进停车场，凌婳和方星则先下了车。 　　万里无云的天气，天色是一碧如洗，衬托盛世国际的总部大楼笔直巍峨，玻璃墙的每一寸墙面都如在反射着微刺的光。 　　到了地点，凌婳正准备要给傅司南发消息，一声试探的女声却忽而响起在此时。 　　“婳婳？” 　　凌婳一怔。 　　盛世总部落座在盛世的CBD里，建筑规划含商务办公、商场购物、公寓住宅等多功能。总部停车场旁边便是盛世名下商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叫住凌婳的年轻女孩便是在商场买完东西从偏门走出，手捧着杯星冰乐，此刻叫过了人，女孩还有几许不甚确定的，又往前走几步，待确定了一惊又是一喜：“……真的是你呀！” 　　被人认出了，凌婳也坦率地答应了：“嗯，”她朝对方笑了下：“是我。” 　　知道这是粉丝，不能用上回对薄少言的态度和办法，方星稍稍退避，在旁边观察着女孩的举动。 　　啊啊啊啊，是本人，是真的！ 　　心里土拨鼠尖叫，那女孩激动而手足无措起来：“能，能拍张照吗？” 　　凌婳答应了，于是拍了照又签了名，女孩子如愿以偿，仍然意犹未尽地说着话：“我超喜欢你的，婳婳！我爸爸妈妈也超喜欢你！我爷爷奶奶也超喜欢你！我外公外婆也超喜欢你！”言及此，女孩子停了停，总结：“……我全家人都超喜欢你！” 　　凌婳才要回答，然停车场外通道便是人行通道，好巧不巧，此时一行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路过了，觉察到这边的动静，有人忽而认出了：“凌婳！”认出也便罢了，她还指着人大声叫出来了：“凌婳在那里！” 　　被那一声吸引，与她同行的人、旁边行经的路人瞬时朝凌婳的方向齐刷刷地望过来。众人一看，反应过来：“是凌婳！” 　　“啊啊啊凌婳！” 　　反应过来的下一时，人群便朝着凌婳争先恐后地涌动过来，两三秒间迅速呈四面八方包围之势。来人气势汹汹，凌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方星立时道：“小姐，你先走。” 　　先前第一个看见凌婳的年轻女孩也点头，“婳婳你先走吧，我在这里帮你拦一下。” 　　凌婳道了声谢，至此外围出口已经彻底被堵住，而两侧分别是盛世总部与商场，唯一可以走的地方便是停车场。 　　没有犹豫，凌婳转身朝停车场的方向跑去。 　　盛世总部的地下停车场共分三层，可容纳停车数千辆，入内兜兜转转几圈过后，她先走楼梯下了一层，找到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她把微信点开了。 　　婳婳：“傅傅，你在盛世总部吗” 　　婳婳：“我刚刚被人堵住了，现在在总部停车场的负二层” 　　婳婳：“【猛虎落泪】” 　　消息发出后不过几秒，机身在她掌心震动了，男人的回复言简意赅的：“我来接你。” 　　他的风格是一如既往的简洁，在这时却显得很有力量，让人安心。 　　让她安心。 　　指节稍动，她回复了他的回复。 　　“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对方正在输入中… 　　“现在。” 　　…… 　　现在？ 　　前方左右都没有人，出于某种预感地，凌婳转身向后望去。 　　视域正对着电梯，堪堪地，电子屏上数字闪烁着，从负一层降下，而后在负二层停定。 　　无声无息，而门打开。 　　从缝隙到整个明亮空间缓慢地倒映在眼帘。 　　金边镜后，傅司南如墨的眸直直望进她眼底。 　　…… 　　见到他，上了车，而方星的消息于此时发过来，说人已经散去了。 　　于是凌婳才安下心。 　　跟之前见到的粉丝不一样，那些女孩子虽然也是聚集在一起等她，但她们很有礼貌，跟她中间也保持着距离，并不会像刚才那些路人那样地围堵她。 　　对着方星的消息微微地浮思，直至屏幕由亮转而黯淡，而修长的手指夹着一张卡递到她面前。凌婳甫一瞥见，只当是他要像那些言情小说里写的那样，把他的卡送给她刷，于是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傅傅，我不要你的钱。” 　　“……”唇微抽搐，傅司南道：“这是门禁卡。” 　　带着些愉悦的，傅司南眸稍敛。 　　他若要给她钱，自然有成百上千种方式让她心安理得地收下，实在不必用送卡这种最简单愚蠢的办法。 　　凌婳：“……” 　　知道自己误解了他的意思，她从他手里接过那张卡，拿在手里打量着，卡的颜色是铂金色，映着盛世国际的中英文名称。在她打量卡的同时，傅司南亦不疾不徐地开了腔：“刷这张卡可以直接坐电梯来找我。” 　　凌婳看向他，迎着她的视线，男人双眸是沉沉的：“88楼。” 　　她应了一声，把卡仔细地收进钱包的最里层，而后放入手包里收好。做完这一切，凌婳想起了什么，挪了挪座位挨近男人，她伸手挽住他的手臂，一张脸仰起来：“……傅傅，你怎么来得这么巧啊。”对着他，她阐述着自己的疑惑：“我才发完消息你就来了。” 　　因为她的助理受雇于他。 　　更确切地说，她的身边，除却她本来的经纪人外，多的是他的人。六年的时间，足够他铺就天罗地网，诱导她自觉或不自觉地朝他走来，也让他顺利地将她拿下。 　　薄唇微动，傅司南将这个问题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心有灵犀。” 　　凌婳：“……” 　　虽然约了晚饭，但是没有确定地点。从相识以来，两个人好像总是在外面约会，因而凌婳建议在家做饭吃。 　　她做给他吃。 　　离海棠府百米的地方有商超，凌婳一人在海棠府的时候基本是在这里采购食材然后煮饭。于是到了地方下车，两个人自然地十指相牵了，一边走入超市，凌婳一边随口地问：“傅傅，你喜欢吃什么菜？” 　　傅司南平淡阐述：“你做的菜。” 　　“……” 　　她又换了个问题：“那……你有忌口吗？” 　　“没有。” 　　“……” 　　二十多厘米的身高差让他在说话时俯着身，唇如吻在她耳畔般地低语着：“我不挑食，婳婳。” 　　感知着他微灼的吐息，凌婳耳尖热起来，嘴上哦了一声表示明白。 　　其实他都没怎么吃过她做的菜……除了三个月之前的那条鱼。 　　想起几个月前的事情，她的心里不觉泛起甜蜜来。 　　在那个时候，他们对于彼此而言还是陌生人。但在三个月后，她和他成了恋人，有了牵手、拥抱和亲吻。而在未来，他们也许还会发生比亲吻更亲密的关系。 　　微热了脸，凌婳想要看一看身边的人，却在抬眸时没有防备地撞入了他的视线。 　　她迅速偏过脸。 　　- 　　逛完超市回家，才开门，金渐层的猫咪便自动地竖着尾巴绕了过来，温柔地喵喵叫着去蹭凌婳的腿。 　　他在去明光岛出差前把猫寄养在了她这里，后来他成了她的人，他的猫也就顺其自然地成了她的猫，一直放在她身边养着。 　　凌婳在云何时是自己照顾，不在云何的时候，则是由方星或者是别人代为照管。 　　傅司南抬腿走到厨房，将手里两袋东西放下，转身见女孩手捞起一把卷发束成马尾，从椅背取过了围裙，她替自己围好系带。围裙带着滚边的蕾丝，模样有些接近日式的lo裙。 　　做好这一切，她笔直地走入了厨房，背对着他，身影纤盈美丽。 　　直视着那道影，男人喉间微动。 　　可爱，想亲。 　　他长腿迈开向前走一步，下一时她却如福至心灵般地摊开手挡住他：“我要做饭了，傅傅。” 　　“……” 　　知道她一旦做起事情就会全神贯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他没有打扰她，只是开了手机，回复着邮件，在油烟声里，他跟方正听确定着行程。 　　方正听：“……” 　　现在是饭点，而他在恰饭……少东家难道不要恰饭的吗。 　　约大半个小时候，油烟机的声音止息了。锁了手机，傅司南从软沙发上站起，几步路到厨房，没有说话，他端走了她做的那些菜，包括冷菜和切盘的水果，林林总总一共七样。 　　六个菜，一个汤。 　　端菜上桌，傅司南转眸，又见那纤细的影子翩然到一格橱柜前，拿出了……一瓶红酒。 　　自己拿启瓶器开过了，取出两个勃艮第的杯子在桌上，凌婳将两杯斟到半满，把猫粮加满，然后才坐定在座位边。 　　向着他，她举起酒杯，想说些什么祝酒词，眼睛转了转，“为傅傅第一次来我家吃饭干杯。” 　　“……” 　　却还是碰了杯，一声清脆的响。 　　大学几年，凌婳和几个朋友不时会有聚会，也会喝一些酒。十五六度的红酒三杯下去只是微醺，三杯之后，桌上的饭菜也陆陆续续地被动了大半，她要起身，仿佛要收拾碗筷的样子，傅司南便出声：“我来洗碗。” 　　凌婳看着他，“我有洗碗机的。” 　　“……” 　　职业的原因，她比一般人会更注重身材管理和皮肤养护。所以洗碗这种事情，她是不会做的。 　　只是他主动要做家务的表态还是让她很欢喜，况且虽然恋爱不久，但她也知道男人都是很要面子的，不好驳他的好意，凌婳向他提出建议：“你可以把碗放进洗碗机，傅傅。” 　　“……” 　　洗碗机开始运作，桌子也擦拭干净了。墙上的钟表滴答有声地走着，时钟指向八点。 　　九点不到，夜还漫长，时间尚早。 　　从吃饭开始，她的座位和他的座位就紧紧地挨在一起。 　　手挽着他的手臂，后脑勺枕靠在他的胸膛，她的人也和他的人紧紧地挨着，静静地软软地。而那只吃饱喝足的金渐层在凌婳的椅子边绕来绕去，喵喵地叫着，竭力地想要吸引正在跟男人亲昵着的女主人的吸引力。 　　结果当然是徒劳。 　　后来大抵是绕得累了，猫不再绕了，在座椅的旁边就地卧倒，伸舌去舔爪爪，舔完爪爪舔毛毛，舔完毛毛舔不可描述。 　　光阴静谧，秒针一格一格地在走。 　　薄镜片后，傅司南低垂了眼眸，目光是沉静深邃。 　　她是他的怀中人，也是他的心上人。 　　在他的怀抱里，他的心上人抬起一双漂亮的眸来，叫他，“傅傅。” 　　他应了她。 　　凌婳瞥了一眼挂钟，转而看他：“时间还早。” 　　他还可以再陪她一会儿。 　　“是还早。”以手作梳，傅司南徐徐地梳过她柔顺的一把长发，俯身，黑色的瞳仁觑视着，她在当中窥见了自己的影，清晰分明。 　　他眼底浓而化不开的意味令她脸蛋发起烧来，眼睛不自觉地回避了：“……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啊。” 　　箍住她的腰在他的怀，而他薄唇印在她耳垂，让亲吻落下了，轻轻，男人亦轻轻低低地开腔了，若无意般地发问： 　　“——做点什么？” 第73章 薄荷 　　做点什么…… 　　凌婳眨了眨眼睛：“一起看电视。” 　　“……” 　　可以当然是可以。 　　于是她为他和自己分别斟了一杯热茶, 打开通常做摆设的宽带电视，切到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女性职业向的。 　　出于工作需要, 凌婳自己也在追。 　　剧情进展到男女主角感情危机的段落, 女主角为了彼此的家庭和事业打拼的时刻，男主角却跟其他的女配角玩暧昧，甚至任由女配角吃他的冰淇淋也不拒绝，反而很甘之如饴地接受了。 　　随着剧情的进展，傅司南清晰地感知到靠着自己的人逐渐地僵住了。 　　当剧情放到女配角吃男主角冰淇淋的段落，怀里的人忽而抬起眼, 直直地与他对视着。 　　“……” 　　唇轻启, 傅司南轻描淡写地评价剧情, “我不吃别人的唾液。” 　　很脏。且他很难理解, 为什么对着沾染了陌生女人唾液的冰淇淋, 那个男人会吃得那么开心。 　　与他对视的人脸色稍缓。 　　停了停，他与她低声耳语：“我只吃你的。” 　　他已经吃过了, 她的味道很可口，他很迷恋。 　　凌婳：“……” 　　肉眼可见地，在他视域内，她转过脸，耳尖却一点点地烧红了。 　　目光回归到屏幕：此时剧情切换到男主角回家，女主角为了男主角的事业奔波调度, 争取资源，而男主角在家里却跟女配角互相发微信调情。 　　靠在他怀里的人又是一僵。 　　瞟了眼屏幕, 傅司南伸手取过鼠标，把进度调快，跳过男主角和女配角卿卿我我的桥段, 直接切到女主角跟男主角摊牌的一幕，“我们离婚吧。” 　　凌婳点点头，对剧情发表评论：“离得好。” 　　“……” 　　然后电视剧又切到了配角线，女主角的好朋友跟新认识的富二代确定了恋爱关系，不料富二代隐瞒了自己有未婚妻的事实。几天后富二代的未婚妻找上门来，直接煽了女主角的好朋友一巴掌。 　　凌婳仰起脸来，视线相迎，“……” 　　傅司南：“我没有。” 　　凌婳：“……” 　　其实她是看他的茶没有了，想要问问他要不要加一点。 　　电视只更新了四集，凌婳冲的是年费会员，没有广告，之前又跳过了大半集，播得很快。电视在播放着，濛濛的春雨在窗外落下来，打在窗檐清晰而又有声。 　　倒春寒的时节，雨虽不算大，持续时间却长，绵绵而悱恻地下着，电视放映的全过程雨声不停。 　　播到第四集 的一半时，凌婳定在晚上十点的闹铃响了起来。 　　为了保养皮肤，她不晚睡，这个闹铃是提醒她按时睡觉的。 　　凌婳随手把闹铃掐掉了。 　　过了十分钟，第二个闹铃响起来，她又如法炮制地把闹钟掐掉了。 　　又过了十分钟，最后一个闹铃响了起来，一边响铃一边语音播报，“睡觉了，睡觉了，再不睡觉就要被张东升带去爬山了。” 　　凌婳：“……” 　　一把男声便低沉温润地落进她耳中，“要睡了吗？” 　　她望进他眼底，抿唇。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实际上…… 　　踢掉了拖鞋，凌婳两条腿缩回沙发，膝行着到傅司南腿上来，两只手捉上他的手臂，无声息地，他眸光往上扫了眼。她的小手攥着他衣袖的深色，雪白柔软得像是能掐出水来。 　　软绵的香飘落到鼻尖来，茸茸的发顶摩挲在男人的下颌角。她双手展开了抱着他，电视关停了，入耳的雨便益发清明。 　　淅淅沥沥的。 　　他的手便顺着她的发一路抚下去，从蝴蝶骨到一把的腰，很细，把持在手掌不盈一握的。 　　“……下雨了。” 　　听见她软绵绵的声，男人安抚着她的动作停下来。 　　雨裹挟着城市的夜，她的双耳被他胸腔震动有力的心跳包围了，依靠着他，凌婳轻声问：“你还要回去吗？” 　　美人主动投怀，柔软地抱着他说着挽留的话，傅司南眼底浮起浅淡的意味，不答反问，“不想我回去？” 　　“……”她没说话，但在他怀里扭了扭。 　　他唇角轻展起弧度，“不回去了。” 　　凌婳瞬时地抬起眼睛，“那我去给你拿东西。” 　　她说着，迅速下沙发穿好拖鞋，在男人的视线里噔噔噔地走远了。 　　“……” 　　然后没半分钟，她又噔噔噔地捧了一堆东西过来。 　　傅司南眼风从上扫过：都是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凌婳一样一样地放到他手里来，一边放一边介绍着。 　　“这是傅傅的牙刷。” 　　“这是傅傅的毛巾。” 　　“这是傅傅的睡衣。” 　　递到睡衣的时候，凌婳脸上的温度升高了亿点点。 　　有睡衣当然是不够的，在买睡衣的时候，她还给他买了超级贵的内裤，奢侈品牌的限量款，洗干净以后折进睡衣里面了。 　　把这些东西依次地放到他手中，凌婳在男人跟前站好，有点小骄傲，“这些都是傅傅的女朋友买的。” 　　望着手里的一堆，傅司南浅弯了唇：“什么时候买的？” 　　“……”嗯，是生日那晚之后。 　　不过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学着他的样子，“保密。” 　　“……” 　　“傅傅，你去洗澡吧。” 　　傅司南眼帘上抬，唇微启：“你呢？” 　　她？ 　　联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她微微羞怯地低了头：“……我就不跟你一起了。” 　　“……”他并不是这个意思。 　　抱着那一堆的洗漱用品，傅司南遂迈开腿向浴室走去。留凌婳坐在软沙发上，听着相比较窗外春雨音量更大的花洒水声，哗啦啦的，水声的热度如能传递到她的脸颊。 　　他留在她家里洗澡了…… 　　他不只留在她家里洗澡，他还要在她家里过夜。 　　他不只要在她家里过夜，他还要跟她一起睡觉。 　　凌婳：“……” 　　只是稍微动了动这个念头，她都觉得很不得了了。 　　特别是她想起来，三个月前她看过他的身材，是非常的好。 　　然后她今晚又可以看到了。 　　这么一想，就更加不得了了。 　　…… 　　心跳加速像乒乓球落上了拍，分分秒秒都要跃出胸腔的激动。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凌婳打开了知乎，随意地刷着问答。 　　问题：“男女朋友第一次睡在一起会做什么？” 　　凌婳：“……” 　　这个问题可以说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了。 　　指尖微动，她点进了这个问题里。 　　答主1：“doi” 　　凌婳：“……” 　　然后她稍微向下滑动，滑到了这个问题的第二赞。 　　答主2：“谢邀，人在美国，刚下飞机。利益相关：XXXX” 　　答主2：“我和我男朋友是国内某工科985本科毕业，我呢，长相6分，健身打扮后大概7-7.5分吧，我男朋友身高186，比我小一岁，有6块腹肌，是北京人，在北京有两套房子。我们毕业之后，都收到了X大的offer，回国后他在投行，我在外企，两个人月收入刚过5W，在人均月2W的知乎也就刚过平均水平吧……” 　　读到这里，凌婳有点茫然。 　　她说的这些和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但她还是很有耐心地继续看了下去，终于看到了题干问的部分。 　　答主2：“第一次过夜的时候，是我们毕业旅行的时候。那天晚上他先洗澡，我后洗的。一开始倒没什么，虽然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但我也没有往那个方向想。” 　　答主2：“结果后来上了床就不一样了，他伸手臂从我后背绕过来抱我，他的胸口热热的，心跳也很快……然后他开始亲我，先亲的脸和脖子吧，然后又去亲脖子以下的这里，接着又去亲脖子以下的那里，后来又亲了脖子以下以下的这里，最后又亲了脖子以下以下的那里。” 　　凌婳：“……” 　　只是看着那些部位的文字，凌婳都觉得脸红心跳了。 　　答主2后面还写了后续，她也很认真地看完了，看完之后觉得不只脸红心跳，甚至呼吸都困难起来了。 　　在答主2的答案下方，评论也非常踊跃。 　　“小手一挥，地雷一堆。啊走错片场了……原来这不是阿江江文学城，是知乎文学城啊。” 　　“PO18欢迎你@答主2” 　　一条条地刷下来，凌婳从头看到了尾。 　　答案的具体内容虽然有差别，但是基本都反应了一件事，就是睡在一起后，情侣间的关系会发生本质性的飞跃。 　　凌婳：“……” 　　原来男女朋友第一次睡在一起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是她缺乏经验，一心只想着能看到他非常精壮的身材，刚刚还很激动来着。 　　想起那些答案，激动之余，她不免还生出几许的忐忑出来。 　　而此时浴室的门打开，凌婳从屏幕前挪开眼，白雾裹挟着热度漫上前来，飘飘散散的。 　　浴后的发不如平时梳起的利落，仍往下沥着水珠，失去了镜片的遮蔽，在客厅明亮如雪的灯光下，傅司南双眸更显得若泼墨般的沉静，左眼眼尾的一颗小红痣近似透明。身形包裹在墨蓝的丝绸睡衣里，如山青竹般矜贵而优雅的。 　　那是她买给他的衣服。 　　凌婳上下打量着：很好看。 　　当然关键是她的男朋友很好看，所以穿什么都很好看。 　　只是—— 　　自下而上，垂坠感极好的衬衫上，一颗颗的海贝壳纽扣系得严谨，无一是散开的。 　　凌婳：“……” 　　美中不足的地方是：这套睡衣没办法凸显他很好的身材。 　　想看到的场景没有看到，然而傅司南已经三两步地走到她眼前来，指腹在她的下颌轻抚了：“我洗好了，婳婳。” 　　才沾染了热水，他指腹的温度挨上了她的脸颊，想到刚才在知乎上看到的答案，凌婳脸红着躲避过他的手指，拿着事先准备好的衣服从他面前噔噔噔走开了，一边很急地道：“……我去洗澡了。” 　　“……” 　　她跑得很快，傅司南凝着她的背影轻微失笑，转身抬腿往她的房间走去。 　　她在海棠府的这间小平层并不大，不过百来平的面积，两室一厅一卫的格局。主基调是粉色和米白，透着她个人的风格。她的房间在主卧，推门入眼是一张床，比平常的双人床稍小一些，覆着浅米色的四件套。飘窗边缘落下白而单薄的纱，床的另一侧是书橱，与书桌相连。 　　书橱里的书基本是戏剧文学与相关理论的书，书桌上摆着电脑，旁边有一沓的纸质文件，细看是从知网里打印出来的论文。 　　触及书桌一角，傅司南眉眼稍顿。 　　那是一枚不大的相框，相框背景是盛世年会那夜场景。白蕾丝的礼裙委地，女孩的头微低，在即将被加冕的顷刻间。 　　低垂了眼睑，因而男人凝着她的专注视线，不能被她看见。 　　却被照片尽数地捕捉了。 　　相框的下方贴着便利贴，上方书写着她偏扁圆的三行字体。 　　“傅傅【锁】婳婳” 　　“婳婳【锁】傅傅” 　　“【钥匙】丢海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get到冰淇淋那个梗没？就前几天的热搜 　　好男人不吃冰淇淋←_← 第74章 薄荷 　　视线偏移, 相框旁是鲜明的薄荷绿，是Hint Mint的薄荷糖，她整整买了十几盒。 　　目光从糖盒上轻抚而过, 傅司南的神情变得柔和。 　　…… 　　想到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个澡凌婳洗得很彻底。 　　她一点都不含糊地清洗过自己，先做了发膜，再做了常规的护肤步骤，最后又做了十分钟左右的面膜。做好这些，彻底地吹干头发，凌婳踩着拖鞋从洗浴间走出来了。到卧室门前, 她的手落在门把, 欲开门终又停。 　　“……”紧张。 　　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做心理建设, 手腕一动, 凌婳终于还是把门打开了。 　　开门, 她没怎么敢抬眼看，只是低头快步往床的位置走去然后快速躺下, 大义凛然地道：“我来了，傅傅。” 　　然而伸手触碰身边，却没有人，她的侧边仍然是先前一直摆放在那里的玩偶。 　　凌婳：“……” 　　一把温润如同落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我在这里。” 　　凌婳：“……” 　　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却落了空，凌婳从床上坐起身, 果然便见傅司南站定在书橱一侧，手里捧了本文献在看——那是她之前打印出来的知网论文。 　　然而四目相对, 傅司南眼眸微垂，手将那份论文放到桌面。下一时，在她的视域范围内, 他迈开了两条腿，三两步丈量过卧室的面积，短短一两秒便走到了她的眼前。 　　两手落在她身边的床褥，男人似是能将她整个人包容在怀抱里。而薄荷叶子的香气随着说话时的吐息喷洒在她的脸庞，比以往任意一次的距离都要近，“一起睡觉？” 　　凌婳：“……” 　　这句话之后，她脸爆红，但很配合地把原本放在床上的抱枕拿开，就着空了的床褥拍了拍，示意他可以过来。 　　如是耳错般的，凌婳听见他喉管如溢出一声的轻笑，她未防备，身体却轻飘飘地腾了空——是他的手臂将她抱起来，放到靠墙壁的里侧。 　　随着床褥沉沉一声的低吟，另一个人的重量也加入了。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她还没有完全地反应过来，灯便被人关上了。 　　凌婳：“……” 　　有手臂从背后抱住她，而胸膛贴上脊背，带着炙热的温度与心跳。隔着薄薄的一层睡衣，她与他肌肤相亲了。 　　被舒适的温度包裹着，她的身体麻酥酥的。 　　然后便想起了知乎那个问题下答主2的回答。 　　“他伸手臂从我后背绕过来抱我，他的胸口热热的，心跳也很快……” 　　现在他就是这样抱着她，胸口热热的。凌婳蜷起了身体，将耳朵凑近男人胸膛——嗯，也很快。 　　继而微凉柔软的触感便落在她的脸，轻轻。 　　是一枚吻。 　　却未停，而是断断续续地啄吻着，像细细密密的雨拂了面。而在暗处，视觉被屏蔽，人的感官也变得格外敏锐，每一枚的亲吻都显得比平时更亲热黏腻了几分。 　　从腮亲到了耳垂，微热的呼吸洒落着，让她觉得有些难耐，却没有躲避，于是一路流延到了脖颈。唇是微凉的，印上颈间时激起肌肤轻微的颤栗。 　　“然后他开始亲我，先亲的脸和脖子吧……” 　　“然后又去亲脖子以下的这里，接着又去亲脖子以下的那里，后来又亲了脖子以下以下的这里，最后又亲了脖子以下以下的那里。” 　　可是他没有。 　　亲吻停在脖子，她能感觉到，有那么几秒，身上的男人在凝着自己的脸。而她浑身紧绷着，心脏虽然栖息在胸腔，却安静地若忘记了起跳。 　　然而几秒钟的时间过后，无形的压力散去了，拥抱的力量紧了紧，男声低沉沉地散落了，“睡觉。” 　　还不是时候。 　　于她而言，和他认识的时间不长，在一起的时间更短暂。 　　再等一等。 　　黑暗中，凌婳轻抿了嘴角。 　　她还以为……会发生什么。 　　身体随着压力的消退而放松起来，她像枚即将泡入牛奶的奥利奥，在他怀里扭了扭，并试图继续跟他搭讪，“傅傅。”问的问题有些私密，她有点羞答答的：“你是不是喜欢亲我啊。” 　　“……”明知故问。 　　傅司南遂低低地开腔，“想被张东升带去爬山？” 　　凌婳：“……” 　　她立刻乖觉否认：“不，我不想。” 　　这个威胁很有效，她不再说话，迅速地安静下来。像是一枚泡在牛奶里的奥利奥，她安静地泡在他的怀，均匀而沉默地呼吸起来。 　　隔了会儿，她翻了个身，胳膊架上他的胳膊。 　　又隔了几秒，她把两条腿也一并搁到他身上去。 　　四肢全抱。 　　“……” 　　紧紧抱着他，她小声说着话，声音稍显漫漶：“傅傅不会让我被张东升带走的。” 　　“……”轻微失笑，傅司南顺了顺她的发。 　　嗯，他不会。 　　…… 　　次日没有行程安排，但是凌婳还是起得很早。一起吃过了早饭，他去上班，她要去超市买新鲜的蔬菜，两个人一起出了门，在电梯里手挽着手的。 　　电梯内的镜面倒映出影子，西装与风衣，颜色都是偏深的藏青。 　　打量着镜子，她心中生出欢喜的情绪。 　　他和她很相配。 　　继而凌婳仰眸过去：“傅傅，你今天晚上想吃什么菜？” 　　“……” 　　俊脸只怔了半刻，傅司南开腔，回答和昨天一致：“你做的菜。” 　　她哦了一声。 　　相牵的手紧了几分，安静的空间里，时间的流逝也若是无形。凌婳小声说：“……那你以后哪天不回来吃饭了，要记得跟我说一声。” 　　她又说：“我不回来做饭的话，也会提前跟你说的。” 　　浓密眼睫遮掩，傅司南低眸凝着眼前的人，眸光沉静，没有出声。只是拉过牵着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对着她神情是虔诚，“我今天搬过来。” 　　“……”其实也不用那么急的。 　　不过想归想，凌婳却没有这么说，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是时电梯停在中间的楼层，等在电梯口的是上班族模样的年轻女孩，正低着头刷着手机，此时见电梯倏而门开，女孩便下意识地抬了眼去确认电梯是向上或向下。 　　然一抬眼，触及在内的一双男女，她微微一怔。迟滞了两秒，女孩才走入电梯，一边走，她一边还时不时往两人身上瞄着。 　　虽然戴了口罩，但单就形容、气质、穿着来看，当真是极般配而吸睛的一对情侣。纵被口罩遮挡了下半边脸，亦能看出这二人骨相生得优越，而且…… 　　越是看，女孩子越是觉得这两人眼熟。 　　到底像谁呢…… 　　此时电梯两门徐徐地合拢了，女孩也不便总是往人身上看，只能继续低头边刷微博，边佯作向旁边无意地偷偷瞟一眼。 　　然而微博忽而边刷出了一条。 　　@明星机拍直击V：“凌婳现身青州机场，这身打扮你们给几分？【图片】X9” 　　女孩：“……” 　　颤颤巍巍地，她点开了九宫格大图里的一张，认真地看了十几秒。继而偏首向身侧，看向与男人手挽着手的女孩子，来回几遍地确认过，“……” 　　是凌婳本婳了！ 　　凌婳跟她住在一栋楼！ 　　然而另一个问题随之浮上水面—— 　　如果女孩子是凌婳，那，跟她牵着手的男人是谁？ 　　这样想着，女孩又悄悄摸摸地向另侧的男人投去视线。 　　只这么一眼，她迅速地怔住。 　　肤白，眼镜，西装笔挺，姿容温润如玉。 　　电梯空间有限，因而她能清晰地瞧见，站定在半明不暗的地方，他左眼眼尾一颗红痣近似于透明。 　　女孩瞬时如被雷劈。 　　虽然不混粉圈，但是盛气凌人出圈的程度，几乎天天就在热搜上住着老福特上挂着，但凡用5G冲浪的年轻人基本都知情。 　　毕竟一方是内娱顶流，而另一方……虽非娱乐圈中人，流量与热度却不亚于顶流的首富。 　　女孩：“……” 　　淦！ 　　此时电梯已徐徐降至一楼，她犹然怔忡在原地，眼前的一双人便先走了一步。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女孩不自觉地开了口：“凌婳……” 　　应当是被听见了，因为二人中的女方停了脚步，楼道的逆光处浮尘飞舞，而她缓缓地回了眼眸。 　　视线相对，如真空里的碰杯般的，无形却也有形。 　　对着女孩，她抬起手，食指横在口罩外，不见红唇，却见眼尾弯起莞尔模样。 　　回眸一笑百媚生。 　　被毫无疑问地电倒，女孩彻底愣在了原地。 　　甚至不知那两人是什么时候走远的，只是等反应过来，眼前早已不见了人影。 　　啊啊啊啊啊……！ 　　发微博发微博：“【盛气凌人超话】原来盛气凌人是真的！我刚刚在电梯里看见他们了！” 　　作为时下大势CP，盛气凌人的超话一带，她这条回复很快引来了CP粉的评论。 　　“我昨天做梦在婚礼现场看见他们了！真甜！” 　　“我也做过婚礼现场的梦，说不定我们吃的是一桌酒席【狗头】” 　　很显然，CP粉误解了她的意思，于是女孩急于去解释，“没有啊，我是说真的在电梯里看见他们了！就在海棠府” 　　CP粉在线回复。 　　“我也是真的在婚礼现场看见他们了啊……” 　　“我作证，我就是那台电梯【狗头】” 　　“在海棠府？姐妹你这同人文写作水准不行啊，海棠府就是一小平层……首富带着婳婳怎么可能住在海棠府，要去也是去云何塔对面的玉泽苑叭，一个大平层就是一个亿，比较符合首富的气质” 　　“玉泽苑+1 哈哈这个月看到的十本同人九本都是在玉泽苑，玉泽苑真同人文福地” 　　女孩：“……” 　　出于隐私，更具体的位置和信息当然不便透露但是—— 　　她是真的在海棠苑的电梯里看到的他们！ 　　盛气凌人真的是真的！ 　　…… 　　为什么这些CP粉就是不相信呢？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暂时谈到这里，可以搞一波事业了，再让他俩谈恋爱你们得直呼腻味了← ← 第75章 薄荷 　　这一年4月5日至10日, 在法国南部海滨小城戛纳，一年一度的春季国际电视节正在举行。 　　戛纳国际电视节是全球规模最大，最负盛名, 也是最具影响力的数字视听内容交易会, 每年都会吸引一百余个国家、地区的电视行业从业者前来参加。 　　美成娱乐携《帝心》正式登陆本年度戛纳春季国际电视节，同时对外发布首版中英文片花。 　　原本女主角是公司的签约艺人，又是未播先爆的顶级流量，美成对该剧的重视与宣发程度自不必提。何况背靠宸空资本这棵大树，剧组并不缺钱，出手更是大方, 直接在电影宫外墙最醒目的位置挂上了《帝心》的巨幅海报。 　　宫墙掩映, 横塘漫渡。中有一人, 美目盼兮。 　　花尽心思与财力的服化道、最大限度的文化还原与非遗传承以及毋庸置疑的, 如画美人般的演员。 　　若说《帝心》原著只是一本较为泛泛的升级流爽文, 那么，在经过宣发的包装后, 这些元素结合在一起，亦如金丝银线共同织就成龙凤对袍，为原书的剧情自动加上了一层金光BUFF。 　　人靠衣装，剧又何尝不是。 　　又因此前，凌婳有几支视频在推特拿到了几十万甚至接近百万的喜欢数，成功地出了圈, 在歪果仁这里也享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多管齐下，《帝心》在媒体处反响热烈。 　　中国新华社巴黎分社：“与以往任何一部宫廷剧均不同, 在《帝心》中，古代女性对男权符号的依赖降至最低点。与此同时，它提供了一种在男性极权社会文化背景下女性职业的新探索、新尝试的可能性, 而剧中偶尔流露出的温情，譬如姐妹间的扶持、帝后间的依恋等，则是锦上添花的亮点。” 　　美国福克斯电视台：“《帝心》的质感接近电影，每一帧都精致优美犹如画卷，展现出电视剧最高水平的制作品质，可见制作者的用心。” 　　韩国KBS电视台：“《帝心》画面色调精致，古色古香，尤其令人期待的是女主角，在目前出品的官方片花中，她几次出场都让人颇为惊艳，是天生的美人主角。” 　　日本东京电视台：“追溯到夏商周三代、也再难寻觅一位的美人女主。” 　　…… 　　盛誉动听，实绩同样不错。 　　在这次的戛纳春季国际电视节中，美国、法国、德国、加拿大、爱尔兰、伊朗、土耳其、俄罗斯、波兰等数十个国家的电视机构对《帝心》展露出了浓厚兴趣，当中亦有不少国家向美成娱乐抛出了橄榄枝，表示想要购买该剧的海外版权。 　　国内外营销联动，在《帝心》登上戛纳舞台时，第一版片花也同时在国内上线。 　　粉丝自然是带头吹彩虹屁，路人观感亦是尚可——演技暂且不论，剧中的布景设置、服化道、后期剪辑上，均是能看出用了心的。 　　如是，剧尚未播，却先在舆论场上火了一波。 　　- 　　2019年4月10日，云深不知处茶馆。 　　在云何市的茶楼中，云深不知处以毗邻温泉而独领风骚。茶馆内无大厅，清一色的包房，一楼包房置山间天然温泉，云雾缭绕如仙境，常年客满；二楼往上包房是日式风格，榻榻米设计，氛围清幽和谐。 　　便在二楼一间包房，年轻而气质温文的男服务生动作娴熟地泡着茶，递至一侧，正山小种泡出是金黄色茶汤。继而又为另一侧的洛苑及女工作人员斟茶，至全部斟完，方不疾不徐地退出，掩门，从始至终几不闻半声杂音。 　　与洛苑对座的中年男人接杯，轻抿一口，只觉那茶汤质感泛着浅淡的桂圆香甜。浅呷下去，余香满口，便由衷赞道：“这茶真好，洛总选的地点也好。”言罢眼帘一抬，又几分真情实感地叹道：“从我跟着唐导混开始，日子都过糙了，好久没来这么大雅的地界儿了。” 　　洛苑淡淡一笑，“赵制片喜欢就好。” 　　坐在洛苑对侧的，便是制片人赵延。他穿着打扮全然职业化，长相亦平庸，属于扔进人群里分毫不起眼的那种类型。 　　同时也是洛苑正在对接的电影《冰糕记》的制片。今天约来在茶楼一见，正是为了这个。 　　洛苑想争取一个试镜机会。 　　同是导演和制片，然而导演与导演、制片与制片之间也有很大的区别。像先前的《帝心》，定角权几乎完全掌握在莫锋手里，导演郑晓年不过是帮忙把关；而在电影《冰糕记》，制片人赵延的身份与作用则更类似于导演的服务者—— 　　大权在导演唐宋手上。 　　谁都没有就主题先抛出话茬，只是无声息地品着茶。便在红茶香雾散漫里，洛苑的脑内涌上淡淡浮思。 　　唐宋，文艺片专业户，豆瓣网友戏称的“深耕细作疼痛电影二十年”，名下电影以叫好不叫座著称。 　　赵延与唐宋这是第二次合作，上一次合作是在电影《寒蝉》，女主角林烟云。 　　只是可惜，《寒蝉》本就是部文艺片，十有八.九是要延续唐式电影叫好不叫座的传统，且那段时间林家爆出洗钱丑闻，虽则最后被摆平了压下去，然而当时影院为了撇清关系，要么降低排片率，要么则如盛世影视直接下线了影片，而后林烟云代言掉了一地，事业受到了地震式的波及，至今余震仍未完全褪去。 　　《寒蝉》这部电影也随之彻底滑铁卢。资方大亏特亏，惨淡至于最终连本都收不回。 　　至于《冰糕记》——虽影方从未官宣过，但此前林烟云几个大粉曾经公然溜过《冰糕记》的饼，不止一次。 　　但现在，林家出事，林烟云flop，《寒蝉》扑街，诸多因素叠加，即便《冰糕记》影方过去曾真的对林影后青眼有加，那也只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纵如此，对着赵延，洛苑心里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这回和《帝心》那次不一样，《帝心》毕竟只是网播剧，对选角的咖位和演技的要求不高，气质贴切、演技过得去可以，演员自带流量则更好。但是唐宋…… 　　唐宋是极挑演员的那类导演。 　　洛苑亦曾听得业内传闻，道是在拍摄《寒蝉》时，唐宋亦对林烟云有诸多不满意。 　　然而林烟云已经是国内最年轻影后，有一段时间也是国内媒体评价的最年轻最有灵性的九五一代女演员，老天爷赏饭碗的那个类型。 　　而凌婳…… 　　洛苑在心里盘算着。 　　虽则凌婳流量冲顶不假，但若是较起真来，她手上一部播出的作品……还只是那一期《今生第一次》的综艺。 　　《帝心》算是作品，但还未播出，仍处在后期制作阶段。 　　唐宋会愿意应允这个试镜吗？ 　　若用常规逻辑判断，近乎不可能。但依洛苑的个性，但凡有分毫的可能性，她便不会轻易舍弃。 　　思绪转过一圈，洛苑觉得可以开口的时候，赵延却先搁下品杯至茶席上，一边出声，“洛总，关于定角的事情……” 　　对方这般单刀直入，是洛苑所始料未及的，然而赵延也不像是在刻意卖关子，只稍顿了顿，便继续说了下去：“唐导这两天在北京做影展，他的意思是，等他回云何了，您带上演员，咱们再抽个时间，一起碰个面，聊聊天。” 　　这“碰个面”是怎样性质，赵延的字里行间并未言明。谨慎起见，洛苑还是问了下去：“碰个面……然后试镜吗？” 　　赵延闻言面上一怔，继而又松弛地笑了笑，否认了：“不是。”他道：“唐导的意思是……不用试镜，直接进组。” 　　直接进组？ 　　洛苑握着手机的手不觉的一怔。然而再跟赵延确认无误，事情又是喜不是忧，再追问为什么便没意思了。 　　且看赵延这模样，张口一个唐导闭口一个唐导，十足是唐宋的传声筒。就是她真去问了，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出来。 　　大可到几天后去见唐宋本人时再细谈。 　　目的达成，稍事闲聊后，洛苑和赵延分开。甫一回办公室，赵延便发了电影剧本过来。 　　《冰糕记》。 　　- 　　接到洛苑通知，10号当天，凌婳才拍过一则广告，尚未回家，车便开往了公司方向。 　　才被签便拍了剧，而后又是广告和商务活动，凌婳来美成娱乐的时间并不多，洛苑也几乎不怎么喊她过来。是以，来公司之后的一路，她目光所及几乎全是陌生脸孔。 　　然这些陌生脸孔却又极友好，见到凌婳先是难掩吃惊，而后满脸堆笑着向她打招呼。 　　凌婳也一一地回了。 　　这种情况到洛苑的办公室才停止。她去时，办公室的座位是空的，助理说洛苑被蒋总叫去谈话了，助理说着，便为凌婳倒了杯咖啡，让她稍等。 　　凌婳一边等待着，一边喝了些咖啡。不知不觉，等待的时间里，小杯子见了底。方星要去倒，但凌婳拒绝了。 　　坐得有些久，她想出去走走。 　　于是凌婳转而走出办公室，转到走廊尽头，顺利地找到了茶水间的位置。 　　凌婳去的时候，里面有两个年轻的女孩正在打着水，一边打，二人还一边细细碎碎地交谈着什么。 　　包括凌婳在内，此时茶水间不过三人而已，声音虽小入耳却清明。 　　“你知道吗，那个凌婳来公司了诶。” 　　“真的假的啊，她不是还在拍戏？我记得计划是四月中旬杀青？” 　　“你2G网了吧，计划是计划，又不一定非要按计划来，人家3月底就已经杀青了……喏，你看，这是杀青宴照片大合照，凌婳也在。”那女孩边说着，边递了手机给另一个女孩，又似叹非叹的：“本人真好看，我第一次见到真人比精修还好看的！” 　　“真的？”另一个女孩几分狐疑几分羡慕的，然而静了静，话锋又是一转：“好羡慕洛姐哦，连续带了两个顶流出来，入账哗啦啦的吧。” 　　这两个年轻女孩是工作人员，大抵是作为经纪人来培养的，是而才会有这番言论。 　　没发现有人进来，二人的交谈声未止，“她还是周毓棠签得好，没有周毓棠，周毓棠这个妹妹愿意签她吗？”言及此，女孩的声音小了几分：“而且我跟你说哈，你不要告诉别人……她老公在外面约炮，沈宁姐亲眼看到的。” 　　“？？？”另个女孩明显不解：“为什么啊？洛姐长得挺好赚得又多，还挺会为人处世的，我要是男人肯定娶这样的老婆。” 　　“嗐，你天真了吧。你又不是男人，你怎么懂男人什么想法？洛苑事业强是强，但估计回了家也严肃得跟领导一样，加上男人都爱偷腥，对着一张一样的脸久了就腻了呗……听说现在已经闹离婚了吧。她老公隔三差五就在公司楼下蹲着，也不知道来干嘛……” 　　“……咚。” 　　却是玻璃相撞的一声脆响，突如其来地阻断了二人的交谈。 　　作者有话要说：　　凌婳婳：傅娇娇下线的第一天，想他。 　　这章没有甜甜的恋爱了_(:з」∠)_ 第76章 薄荷 　　这一声突然而至, 那两个正在交谈的女孩被吓了一跳，偏过眼来，瞧见了来人, 一张美人面, 标志性的的漂亮眼睛——不是凌婳本人又是谁？ 　　被本人捉包，两个女孩自知理亏，当即噤了声，打好水后匆匆地从凌婳身侧离开了。 　　而待二人走后，凌婳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才转而走向打水的位置。 　　- 　　……我很欣赏你的工作能力, 洛苑。你是我们公司出来的最优秀的经纪人。 　　走到你今天这个位置不容易……其他的事情和工作比起来, 不是不重要；但如果为了别的事情影响了工作, 就没必要了……这中间孰轻孰重, 不用我说, 你也懂。 　　从蒋总的独立办公室走出，那些话如还在脑海环绕着, 洛苑严妆过的一张脸是轻微失神。 　　领导风格，蒋总那段话糖刀各半，是在敲打她。 　　至于是为了什么敲打她，洛苑心里也是有数的—— 　　为了离婚的事情，一连好几天余时鸿都找到公司来了。 　　是不愿意离婚。 　　共同生活过十年的时间，女儿都这么大了, 洛苑虽不后悔作出离婚的决定，但是面对余时鸿的这番作态, 到底有些难以对付——十年夫妻，在掐她的痛点方面，余时鸿是知根知底。 　　不过,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洛苑敛了敛眸子。 　　方才蒋总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 　　这中间孰轻孰重，她该懂。 　　…… 　　办公室门响，凌婳循声望去：是洛苑回来了。抿了抿唇，她没有主动地叫她。 　　却是洛苑见了她，快几步地走到办公桌边，双手推过一本A4规格的薄本过来。 　　封面印三个大字：《冰糕记》。 　　下方列有小字，依次是出品人、制片人、导演及监制等的名单。凌婳的视线由上而扫至下，到唐宋这二字时，不觉稍停。 　　洛苑没注意到她微妙变化，只是扶了扶额，一边道：“这个本子我基本已经谈好了……不出意外的话，你是女主。导演约了咱们几天后碰个面，你跟我一起去。” 　　洛苑轻瞟，见凌婳在看导演名字，便作了简单解释：“你是第一次演唐导的电影，所以可能不知道……唐导是专做文艺片的导演，在圈子里风评很好，电影也有很多人抢着演。” 　　凌婳：“我之前演过唐导的电影的，苑苑。” 　　洛苑：“……？” 　　如未听清般地，洛苑抬了眸，目光朝对面投射过来。 　　…… 　　凌婳的确演过唐宋的电影，在初中的第一个暑假。 　　那个夏季，凌婳随王修月一起去可可西里旅行，偶然碰到了唐宋，彼时唐宋的电影《深度置换》已经开拍，然而因唐宋本人不满，女主中场被换——然而再找也没有找到满意的。 　　继而甫一见到凌婳——试镜，然后过了。 　　如有神助的顺利。 　　电影拍摄亦很快，一个暑假的时间，《深度置换》便拍摄完毕了。 　　在凌婳读高中之前，凌教授与周教授在中科院工作，是常年出差的状态。后来知道了这件事，二人没有加以阻拦，只是出于保护女儿隐私的态度，跟影方商量过，在演员名那一栏用的是化名。 　　林画。 　　电影是2010年夏杀青的，到两年后的2012年夏，凭借这一角色，凌婳拿到了金樱奖最佳女主角的提名。 　　拿到了提名，也获了奖，但恰巧便在彼时，因为车祸的缘故，她昏迷了两周，所以没能参与颁奖典礼。 　　也就此成了金樱奖举办以来唯一一个没有亲临现场的获奖演员。 　　…… 　　《冰糕记》原著作者名蒲桃，六十代生人，是中国著名先锋作家，亦于2018年摘得了中国最高文学奖项——茅盾文学奖，且有唐宋执导加持，从出品到监制都是顶配，资源不可不谓之不好。 　　拿到了这样的角色，理应开心的。然而从公司到家的一路，情绪却像是雨前的低气压。车流疾驰在高架，凌婳靠在车窗，对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心里有些闷闷的。 　　茶水间的交谈声言犹在耳。 　　她老公在外面约炮，沈宁姐亲眼看到的。 　　现在已经闹离婚了吧…… 　　大概是不愿意说，这件事情，洛苑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 　　洛苑不愿意说的事情，她当然也不会问。 　　心底却有情绪在上浮，说不清道不明的。 　　凌婳并不是非常了解洛苑的家庭情况，只知道她不是云何人，结婚有将近十年的时间了。 　　只是，如果茶水间女孩说的属实的话—— 　　结婚十年的两个人，也会说散就散吗？ 　　这个问题尾随着凌婳回到了海棠苑，到家中时时候尚早，她摊开了《冰糕记》的剧本，准备熟悉一下剧情，却心不在焉的，不怎么能看得进去。坐着坐着，熟悉的下坠感从腹部传来，凌婳算了下日期——果然，生理期到了。 　　她有轻微痛经，不过不严重，只是头两天人会比较酸痛乏力。 　　小腹有些酸痛，人也没有什么胃口。此外，她的男朋友早上跟她说了要去出差的事情，五天的小短差，是去亚洲的一次经济峰会。……所以她就更没有做饭的必要了。 　　所以到晚饭的时候，凌婳没有吃饭，就着水吃了一颗芬必得就去睡觉。浅睡眠迷迷蒙蒙的，她感觉有轻柔的触感印在了额间，落着清新的薄荷香味。 　　一把熟悉温润的声掷下来，下着判断，“没有发烧。” 　　但他又去亲她的腮，细细密密地啄吻着，像小雨点般的轻而痒。痒意加速了醒转的过程，有些艰难地，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凌婳睁开了眼帘。 　　意外而又不意外地，傅司南放大了几倍的脸就在她的眼前。 　　触及那张脸，凌婳微微发怔，反应过来：“……傅傅，”她问他：“你不是出差了吗？” 　　傅司南浅淡道：“没到时间。” 　　其实是他想多看她几眼。 　　软发的质感抵在下颌角，而若有若无的香味从发丝传来，令他迷恋不止，是她专属的味道。 　　抱着她，傅司南眼眸微垂，在她视线不能触碰的角落，不觉自嘲地弯了唇。 　　得不到她的时候想要得到，得到了她却觉得还远远不够。 　　贪心膨胀，关系的确认仍然不能让他感到满足，像是只有肢体的亲密相拥才能充分地证明，她是他的。 　　她完全地属于他，在此刻。 　　被他拥在怀里的人没有觉察出他那样多的心思，听见回答，凌婳哦了一声，瞟见手机上的时间，七点半了，“你吃过了吗？” 　　傅司南随意地应了，“你呢？” 　　想到说真话他一定会监督她吃饭，说不定还要教育她，反正他做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回 了，凌婳选择了不说真话：“我也吃过了。” 　　她的小肚子却不给面子地出卖了她，“咕咕咕咕。” 　　凌婳：“……” 　　拥抱的力度松开，傅司南瞟了她一眼，目光带着些意味，“梦里吃的？” 　　凌婳：“……” 　　凌婳为自己辩解：“我今天没胃口，不想吃东西。”微窘迫，她说：“……我生理期到了，肚子疼。” 　　“……”额抵着额，男人的手安抚性质地顺着她的脊背，他与她低语着：“疼得厉害吗？”他微皱了眉尾：“用不用叫医生？” 　　他们还是第一次讨论这么私密的事情，在他沉静而专注的目光里，凌婳觉得窘迫更厉害了，然后摇了摇头。 　　“有点疼。”她小声对他说：“不过没到要看医生的程度。” 　　又说：“是傅傅抱五分钟就能好的程度。” 　　“……” 　　对着他，她的眼睫眨了下，“可以吗？” 　　唇际浮上了弧，抱紧了她，傅司南轻微失笑。 　　没什么不可以。 　　然而安静了会儿，怀里的人再度发声，“……傅傅。” 　　“嗯。” 　　“我想吃溏心蛋。” 　　“……” 　　松开对她的掣肘，傅司南低眸看过去，意味不明的：“是谁说的没胃口？” 　　对着他，她一双漂亮的眼睛又眨了眨，作出回答：“是三分钟前的凌婳。” 　　“……” 　　五分钟的抱抱之外，他还陪了她一颗溏心蛋的时间。 　　门关，五天的分别从此刻起。装蛋的碗也已经被洗得干净，甜蜜的滋味却仍未从口腔消散。 　　随着他的到来，她那些不好的情绪也像是被无形的扫帚一扫而空了。一两个小时的浅眠之后，凌婳睡意全无，而精神很好，于是她又重去看先前的剧本——这一次，她能完全地看进去了。 　　偶尔分神，也是因为在思考着男人的事情。 　　等五天后他回来，她要给他做什么菜好呢？ 　　反应过走神时，她不觉微窘了。 　　不过……原来恋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才与他彻底分别，她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 　　没两天，北京的影展结束，唐宋折返回了云何，也在当天，赵延、唐宋、洛苑、凌婳及包括出品、监制在内的影方其他相关工作人员碰了面。 　　洛苑组的饭局。 　　超乎想象的顺利，影方当天便带了合同过来，当天碰面当天签订，一步到位，几乎没有任何磕绊。 　　从饭局回来，洛苑还有几分不真实感。 　　担任经纪人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碰上这么顺利的签约定角。 　　原著是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导演是唐宋，出品方亦是投资界的好手，团队配置是高配至于顶配。 　　再一想挑剔如唐宋，却在席间对凌婳近乎不遗余力的推介…… 　　也说得过去。 　　看得出来，唐宋对凌婳在《深度置换》里的表演相当满意，甚至还隐隐约约表露了些许未能在《寒蝉》继续合作的遗憾。 　　也等于是公开diss了林烟云。 　　不过，思及凌婳在《深度置换》中的表现，洛苑也不自觉微微颔首了。 　　得知凌婳曾经唐宋的电影出演的当天，洛苑便找了那部《深度置换》来看。 　　有一说一，确实优秀。 　　鉴于拍电影时她不过十三四的年龄，则堪称为戏骨天成，天赋过人。 　　演员天生。 　　《深度置换》的剧情简单，核心元素是“孩子抱错”或者“真假千金”，讲的是一富一贫两个家庭抱错孩子之后的故事。 　　两个家庭，对应是两个孩子。 　　而这两个孩子，却是一个演员演的。 　　一人分饰两角。 　　海报里，穷家的女孩扎羊角辫，满脸是被晒得通红的高原妆，眼睛露着怯，坐在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桌儿旁边，身上是姐姐穿大穿旧了的衣服；富家的女孩编着精致的发辫，发卡上的碎钻闪着明亮的光，坐在光线明亮的客厅，手里摆弄的是爸爸妈妈新买的正版芭比娃娃。 　　海报中一线之隔的距离，投射到现实却是有如天堑的差距。 　　无法逾越。 　　…… 　　所以，能靠这部电影拿到金樱影后，也是理所应当，名副其实。 　　只是凌婳拍这部电影时用的是化名，这之后又再未在娱乐圈露面——算起来，从影片摄制到如今一共八年，人的外貌固然会发生不小的变化。 　　旁的不说，若非凌婳主动告知，洛苑看电影时还真不能将她与《深度置换》的演员对应起来。 　　毕竟，八年前摄制的影像里，她形貌骨骼均未长开，身量也小，只隐约从骨相瞧出是一把美人骨。与今时今日相比，差异之大可想而知。 　　除此之外，六年前获奖时没有参加颁奖典礼，彼时院线流量远不如今日，文艺片又是最不受关注也最不叫座的类型……如此这般，诸多原因叠加起来，一直到今，也没人能把那个真正的最年轻影后林画同现在的顶流凌婳联系起来。 　　想到某人自我标榜过的最年轻影后，洛苑轻轻笑了。 　　是时候营销一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交待了为什么没人认出婳婳是最年轻的影后。 　　主要原因是用了化名，没去颁奖，再者从电影拍摄到现在总共八年，一个人的容貌变化是很大的。也有影片是文艺片、2012年左右影片上映时院线流量跟现在不是一个体量的因素。 第77章 薄荷 　　2019年4月18日, 《冰糕记》官宣定角，全网哗然。 　　虽然此前影方从未公开承认，但《冰糕记》曾经被林烟云的几个大粉溜过饼, 且不止一次。 　　那几个大粉节奏带得好, 彼时言下之意字里行间，这个角色是非林烟云不可的。 　　虽则后来因为家里的因素，林烟云光速flop了，但粉丝基础到底还在。《冰糕记》官宣一放出，林烟云家粉丝当即爆炸。 　　毕竟，多好一块饼。 　　茅盾文学奖的原著呢, 导演是唐宋呢, 出品制片监制……全是一流呢。 　　就算影方不选林烟云, 总得选个看得过去的吧？ 　　诚然这是粉丝一厢情愿的想法, 且此前虽是大粉溜饼, 但官方渠道从未认证过林烟云是女主角，因而粉丝也不好直接在台面上闹, 只是暗戳戳地披皮黑了。 　　@平平无奇小鳗鱼：“震惊！是什么让剧组舍弃最年轻的影后选择了没有作品的新人” 　　@RUOBIN：“就这？就这？就这？把观众当傻子玩儿吧，咋滴唐导，以后不拍文艺片了，专蹭流量的热度哈@唐宋V【龇牙】【龇牙】【龇牙】” 　　@Game李V：“之前我听说的好像是lyy的饼？剧组真卸磨杀驴惹【委屈】” 　　…… 　　这回却不乏站林烟云粉丝的路人。 　　@芝芝草莓V：“就，还挺能getlyy粉丝炸的点的……这个谁美则美矣，但是真的有什么作品吗, 我唯一的印象就是跳舞很漂亮但是演戏？？？【纯路非粉非黑，言论仅代表个人观点, 这个谁家粉丝不要杠我，杠我就是你对】” 　　@urrrrrmio：“资本的世界真可怕，流量的世界真可怕” 　　@言未尽：“唐导大概也是要恰饭了吧, 养家糊口不容易啊【坐地苦笑】” 　　@豆瓣最佳影评人V：“？？？” 　　众所周知，娱乐圈也是有其鲜明的鄙视链的。 　　其中最严格苛刻是韩娱，爱豆处于食物链最低端，solo歌手好一些，再往上是电视剧演员、电影演员，塔顶则是忠武路。 　　韩国网友对娱乐圈从业者要求严苛，但对着去了忠武路的演员，哪怕对方私德有失，看在作品的份上也会嘴下留情几分。 　　韩娱如此，内娱亦然，鄙视链虽不如韩娱明晰，却也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的。 　　文艺片瞧不起商业片，大银幕瞧不起小银幕，上星瞧不起网播，科班瞧不起业余。 　　凌婳的出身虽在云戏，亦是正宗科班——但，她目前示众的作品，为零。 　　何况那一部哪怕播出，最多也只是上星的网剧，对大银幕爱好者而言，只是不算作品的作品罢了。 　　也正因此，《冰糕记》的定角，在外人眼中看来，完全就是唐宋放弃追求，凌婳借资本上位的结果。 　　然与此同时，一则帖子在豆瓣悄无声息地堆成了高楼。 　　标题：“非粉非黑，问一句：lyy的最年轻影后人设是不是不成立？我查了资料，最年轻影后应该是《深度置换》的林画” 正文：“rbt，这个演员名字读起来和内娱今年那位爆了的顶流还很像……我查了下，电影是10年拍的，12年公映，林画拿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年颁奖典礼没去。后来这个电影也没什么后续水花了，所以大家都没什么印象，然后lyy一直在炒最年轻影后的人设就很emmmm。” 　　1楼：“？？？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2楼：“查了下确有其事……而且这个小姑娘拍电影的时候好像挺小的，不是小学就是初中的亚子。” 　　3楼：“惊了，我都不知道内娱有这号人” 　　楼主回复3楼：“不知道很正常，人家只拍了那部电影，连奖都没去拿，后来根本没在娱乐圈混的。” 　　而后楼主又编辑了正文并补充：“这件事lyy经纪团队不可能不知道吧，只是看人家退圈，所以明目张胆地把这个人设往自己头上套了。” 　　…… 　　从楼主到1楼、2楼、3楼……以及之后跳着回复的若干楼。 　　通通都是洛苑养的水军。 　　自问自答而已。 　　回复，顶贴，带节奏，整整一天，这则帖子都漂浮在小组的首页。 　　而后便是截图转发上热搜，当凌婳的粉丝看到热一上明晃晃的“最年轻影后林画”几个大字时，不由得虎躯一震。 　　虽然但是，这名字也太像了…… 　　然后出于好奇，不少人又自发地去找了那部《深度置换》来看。 　　剧情……出乎意料的好好康！ 　　而且那位叫林画的小演员演技也是真的过硬。 　　一个人两个角色两种扮相，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神态。演穷家女孩时羞怯，不自觉的示弱与卑微；演富家女孩时烂漫，又不乏少许的骄矜与强横——若不看演员表，几乎不能置信这是一个人演出来的。 　　何况一目了然，那小演员并无多大年纪。 　　这般年纪，这般演技，这般灵气。 　　真正是天赋型的演员。 　　剧都没播出，凌婳的粉丝对自家爱豆的演技几何也没有把握，正巧又刚降了《冰糕记》这么一个大饼，于是纷纷转发分享了《深度置换》。 　　@凌婳打榜粉丝站V：“转发这个林画，你的爱豆演技值将会满分【图片】X9” 　　@凌婳美貌爱好者botV：“转了这个林画，婳婳演技大爆发【图片】X9” 　　…… 　　当然，这跟各种转发锦鲤彩虹类似，只是心理安慰而已。 　　转发锦鲤彩虹就能好运连连心想事成，那不是谁都能上清北都能中彩票了吗？ 　　这不现实，因而粉丝也就是图个乐呵。 　　于是接下来，围绕着“最年轻影后林画”的热搜，又有数个相关话题上了热搜排行榜：“转发这个林画”、“深度置换”、“林画演技逆天”等。 　　有运营的成分，也有人为热度的成分。 　　然而这些热搜却是实实在在地刺痛了林烟云家粉丝。 　　最年轻影后这个人设原本就是萌幻影视为林烟云量身定制的，从林烟云靠《准噶尔游记》拿下影后开始，“最年轻影后”这个称呼就常伴她身，从此成了她人设中最核心的一部分。无论是林烟云还是林烟云的粉丝们都引以为荣。 　　好听的话不稀奇，但中国人说话客气使然，漂亮话要拧干了水分去听，真实性也就三四成而已。 　　模样漂亮、演技优越、年轻有为、家境富裕，这几条放在一起，在圈里几乎是一抓一大把——可，最年轻影后就只有一个啊。 　　我有人也有，好东西也难免掉价几分。独一无二，才是这个人设的高贵之处。 　　但现在，随着这一则莫名其妙的帖子，林烟云“最年轻影后”的称号也就不复存在了。 　　因为热搜上的这位林画确实是拿了影后，也确实是比林烟云拿奖时要年轻。 　　这点是实锤无可辩驳，林烟云家粉丝转而就借此嘲笑那些转发林画的凌婳家粉丝。 　　“xswl，人家是10来岁拿的影后，nili姐姐都二十几了，向人家学习的机会怕是没有了【龇牙】” 　　“名字谐音而已，这就蹭上了【牛】【啤酒】” 　　“你蹭人家的流量，有本事也蹭人家的奖杯啊【可爱】【可爱】” 　　胆子比较大的挑事粉丝，直接就在转评中指名道姓并CUE了导演唐宋。 　　“@唐宋V 导演我没看懂【疑惑】林画和凌婳有什么关系吗【疑惑】怎么名字相似就集体颅内高潮了【疑惑】那我还姓傅呢，我是不是就是中国首富了【疑惑】” 　　…… 　　先撩者贱，林烟云家在那儿挑事，凌婳的大粉也都不是吃素的，直接在线对线上去了。 　　“我家是什么流量，路人都知道，还用得着蹭吗【龇牙】” 　　“粉丝嘴上一乐呵，有心人就开始急着跳脚了。集体颅内高潮这话还是送给宁自己吧，毕竟G点就长在眼睛里，惹不起惹不起【抱拳】” 　　“？nili姐姐最年轻影后的人设掉了是nili姐姐five，货不对板翻车是早晚的事情【龇牙】和我家没半毛钱关系，望周知哦【龇牙】” 　　…… 　　然而随着唐宋一条转发，局面发生了大逆转。 　　唐宋回复了林烟云粉丝！ 　　@唐宋V：“是一个人。”：//@胖胖胖嫣嫣：“@唐宋V 导演我没看懂【疑惑】林画和凌婳有什么关系吗【疑惑】怎么名字相似就集体颅内高潮了【疑惑】那我还姓傅呢，我是不是就是中国首富了【疑惑】” 　　而后唐宋又单独发了微博，并补充：“当时小凌@凌婳V 年纪还小，她父母授意我们用化名，凌婳就是林画，《深度置换》的女主角，也是中国电影史上最年轻的影后【点赞】” 　　林烟云粉丝：“？？？” 　　凌婳粉丝：“？？？” 　　参与对线的双方粉丝均未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局面。 　　就，爱豆太争气，导致对家粉丝被打脸不说……连自家粉丝都惨遭打脸。 　　唐宋这条微博被诸多圈内人点赞和转发，后来洛苑提醒，凌婳也转发并回复了。 　　瞬时，“唐宋 是一个人”热度直线飙升，登顶热一后直接爆了。 　　今年的顶级流量，也是六年前就拿奖的最年轻影后！ 　　比戏剧更戏剧的现实。 　　一时间，曾发了“转发这个林画你的爱豆就能如何如何”这条微博的凌婳粉丝们通通可达鸭呆滞。 　　然后大家再一次去翻看《深度置换》的电影原片，看完后深度可达鸭呆滞。 　　坦白地说，如果只看电影、不看演员表，她们甚至都很难发现这两个女主角是一个人演的——从外形、妆发、气质、神情、语言到动作，那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啊！ 　　然而现在她们被告知，不只这两个女主角是一个人，甚至这两个女主角和自家爱豆也是一个人……？？？ 　　真·魔幻现实主义。 　　粉丝们不禁直呼内行。 　　…… 　　最年轻影后的奖杯在那里，凌婳八年前参演《深度置换》的演技在那里，这些都是铁打的实力。如是，舆论场对于《冰糕记》官宣定角再无疑义。 　　而在接下来的两三天，相关的话题讨论一直霸占着包括微博在内的数个论坛的首页。 　　“看了《深度置换》我惊了……凌婳的演技是真适合大荧幕，瑞思拜” 　　“想问问凌婳的粉丝，爱豆这么争气她们有何感想【笑哭】” 　　“如何评价凌婳在《深度置换》里的演技？” 　　话题度与热度居高不下，凭着自然数据，也凭着洛苑养的号翻来覆去地炒，《深度置换》这部老片也跟着来来去去上了好几回热搜，不少人出于好奇去搜索并观看了该片，就在短短几天内，《深度置换》的豆瓣评分人数飙涨至30万！ 　　热度之高，直接越过了大部分的院线电影。 　　…… 　　三五年后，当洛苑参与新入职管培生的培训时，面对新人提及当年凌婳“最年轻影后”事件是否是一场营销的问题，洛苑未置可否地一笑，语气浅淡地回答了。 　　“实力，才是最好的营销。” 　　- 　　当月中下旬，周毓棠发行了新专辑《站台》，并以云何为起点，开始第一轮的巡回演唱会。 　　无疑问的销量冠军，无疑问的观众爆满。 　　在周毓棠这里，这些都是常态，自不必提。至于说《站台》销量封顶，创下了亚洲最高销量专辑记录，那就是后话了。 　　在云何奥体中心举办的第一场演唱会，凌婳也去应援了，虽然坐在隐蔽的座位，还戴着帽子和墨镜，她却还是被现场周毓棠的粉丝辨认出来了。 　　是时周毓棠已经唱了一半，演唱会正进行到和台下粉丝互动的环节。本来周毓棠的粉丝都对他知根知底，知道这哥唱歌神仙嗓子外貌神仙颜值——就，是，不，能，说，话！ 　　一说话就人设崩塌！ 　　所以，原本粉丝是拒绝这个环节的—— 　　但意外捕捉到了野生的婳婳一只！ 　　这样大家就很激动了，于是在众人的欢呼喝彩声里，凌婳走上了舞台。 　　两位顶流同台——又是货真价实的一家人，这样天选玛丽苏剧本竟然活生生就出现在了眼前，在场的观众哪有不激动的道理。众人便激情提议：由凌婳来读粉丝来稿，周毓棠则作出回答。 　　工作人员为凌婳送上手卡，对着手卡，凌婳读了起来：“wuli周，《站台》这首主打真的很好听！我已经单曲循环一天了……想问下你自己对这张专辑怎么看？” 　　没有半刻的犹豫，周毓棠回答：“和以前的六张专辑一样，这张专辑也非常优秀。” 　　又道：“当然，创作出这张专辑的歌手也同样优秀。” 　　观众：“……” 　　而后又是两个专辑相关的问题。 　　再然后第四个问题。 　　“周毓棠泥猴……” 　　因为读音可爱，这一声出口，台下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凌婳微微地停顿，而后继续读下去：“我们都知道……婳婳大美女是你的妹妹，那么问题来了，婳婳以后要是有男朋友了，你会对她的男盆宇说什么咧←_←” 　　随着手卡的更换，对应的问题也投射在舞台的大屏上，众目睽睽，均可看见。 　　周毓棠沉吟了会儿，语气隐约沉重：“一个亿，离开婳婳儿。” 　　凌婳：“……” 　　哦哦，好霸总哦！ 　　观众便蜜汁兴奋起来。 　　以周毓棠一亿多的微博粉丝基数，又赶上新砖发行和巡演第一场，今晚他是说什么做什么都会上热搜的——然后很巧的，凌婳出现在了演唱会现场，被人发现，又参与到了互动环节。 　　结果就是：流量爆炸。 　　蒸煮是亲人，两家粉丝关系亦好，你帮我打投，我帮你投票，粉丝之间互动和谐。然而就在今晚，当凌婳的粉丝们喜孜孜转发着这条“一个亿”的微博时，不免就惊讶地发现她家大粉对着周毓棠本棠开了嘲讽。 　　@凌婳全球后援会V：“@周毓棠V 做梦。” 　　作者有话要说：　　棠棠：“一个亿，离开婳婳儿。” 　　傅傅：“做梦。” 　　→_→撕，撕得再响些。 　　这个最重要的马甲终于掉了……【。】 第78章 薄荷 　　虽然不拍戏, 商务活动却不少，且毕业论文要写，《冰糕记》的剧本也要看——相较于拍戏的时候, 凌婳反而更加忙碌了。 　　除了男女主之外, 电影的其他角色都还在试镜阶段，拍摄时间暂定是六月，具体日期未定。这也就意味着，她有相对宽裕的时间去揣摩剧本。 　　到四月底，导师要求毕业论文交初稿。当天结束过一场商场站台的活动后，凌婳很匆忙地飞回云何, 下了机场直接去的学校。 　　还在车上, 然而手机接连地传来震动, 是室友的微信群里发来的消息。 　　后富-邱霜节：“@先富-凌婳不要走西门。” 　　后富-邱霜节：“【视频】” 　　视频直拍的是西门现场的场景, 大抵是单手拍摄, 镜头有些摇摇晃晃的，一眼望去人头攒动, 密压压的，中间不少人举着手幅或是拉起横幅，有几张的正面入了镜头—— 　　“为我校破纪录影后凌婳学姐应援！” 　　“实力与流量兼具，智慧与美貌并存——内娱第一，云戏凌婳！” 　　“婳婳子，冲鸭！！！” 　　然后齐楚楚也发来了北门的照片, 现场同样人山人海，不知道的说不定还以为是哪家狂热的粉丝在追爱豆——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而言, 这么说也没错。 　　大四的论文初稿讨论统一定在今天，这些云戏的学生也正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特意选在学校几个正门处堵人。 　　最后凌婳是从靠近小吃街处的小门进的学校, 绕了小道去的行政楼。 　　行政楼是今天论文讨论的地点，情况反倒比几个正门要好——固然也有校领导在楼下守着，而安保人员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的缘故，现场虽然也有聚集的学生，但均离行政楼有一定的距离。 　　出示过学生卡之后，凌婳进了行政楼。因为她从机场出来就换了身外套，此时戴了帽子，又将帽沿压得很低，并没有被人发现。 　　导师定的时间是两点半，凌婳到教室时是两点十分，算是比较早，此时教室只来了零星两个人，二人原本正闲聊着，见到了凌婳，互相使了个颜色，便默契地与她攀谈起来。 　　因为凌婳从来没有对外提过《深度置换》的事情，几个室友亦不知情，同班同学更不必提。是而，同组同导师的几个同学问的问题无不围绕着这点展开，有问她是怎么被选中去演《深度置换》的，也有问唐宋本人的性格是不是跟传闻里一样的，凌婳一一地回答了。 　　疑问得到了解答，众人的内心有艳羡的情绪，更多却是心服口服。 　　在此之前，他们只知道凌婳破纪录地稳坐了四年云戏第一美人的宝座——要知道，作为与北影齐名的戏剧学院，云戏的帅哥美女多如过江之鲫，几乎达到了可以按斤卖的程度。 　　最开始，众人也只觉得她是美人里的美人。 　　万丈的红尘，芸芸的众生，只她是塔顶玫瑰，拥有着不可亵渎的华美。 　　后来他们发现，她还是古典舞领域最顶尖的舞者。 　　再然后到现在，他们得知——她是打破了中国电影史记录的影后。 　　众人：“……” 　　这三项头衔无论单拎出来哪一项，都够一个普通人吃一辈子的老本。……可偏偏，这三者出现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因此也不奇怪人家能成顶流了。 　　长得美，跳舞好，演技还厉害……哦，进校时还是2015届的文化课艺术课双第一，学校放了红榜的。 　　真正是实至名归。 　　…… 　　在场众人还想再借借同学情面套点近，毕竟这一位如今事业如日中天，结交的资源与人脉都是最顶级的，哪怕能从其中分走一杯肉汤，那都是足够滋润生活的水平——然而天不遂人愿，两点半到了，导师来了。 　　指导凌婳这组论文的导师是严妆，也是此前15届毕业大戏《莎乐美》的指导老师。在表演系，严妆是最年轻的正高职称，授课专而精，治学严谨，在学生中间也颇有威信。 　　随着她的到来，现场闲言声止息，而后严妆逐一地点评过论文。 　　她点评起来条理清楚，逻辑清晰，显然是事前做了充足的准备工作。 　　一个半小时后，论文初稿讨论结束。 　　严妆点名了让凌婳单独留下，其余人便从后门陆续先走。单独余下二人时，严妆说了用意，原是严妆的儿子趁寒假社会实践时组织拍摄了一部先锋电影，目前后期制作业已完成，想让凌婳抽时间看一看，帮忙写一份书面评价。 　　严妆的孩子也在云戏，今年是大二。 　　并不是多大的忙，凌婳便答应了。 　　从上学期的寒假以来，凌婳在剧组拍戏，后来又有商务活动。因为下学期全部停课，几个室友也都没有返校，在各忙各的事情：邱霜节参加了国家话剧院的招募，今后应该是要往话剧演员的方向发展，齐楚楚则是出国留学，去年年底就拿到了offer，深造回来想要当大学老师。 　　四人中唯一闲的是冯翊，本身冯翊的父亲是做生意的，母亲是云何本地电视台编导，家庭条件算是优越，父母也不指着女儿能大富大贵。因而冯翊下一步的计划……是做一年的gap year，到处旅游。 　　计划不同步也不同调，四个人碰面次数寥寥。难得趁这一次都在学校，便相约着一起逛了街。吃了饭，到美容院做了全身护理后才分开。 　　凌婳回到海棠苑时，墙上的挂钟已过十点，家中仍是静而无人的声息，连包链落在桌面的声音都是清晰可辨的。 　　很显然，一个主人回来了，但另一个主人还没有回来。 　　是她在跟冯翊她们逛街的时候，他说的会很晚回来，所以她才在外面玩到了这个点。 　　她以为一回来就能见到他的，结果没有。 　　看来是真的很晚了。 　　按掉了张东升带她去爬山的闹铃，凌婳先去洗漱，洗过澡，换上了柔软的睡衣，但她暂时还没有睡意，想起了严妆说的那部电影，她在网上搜索了一下，点开播放了。 　　那是一部小众视角的电影，讲的是90后搬运工的日常，没有大的剧情，全片就像是一部纪录片般的，镜头褪去了所有的情绪，最原本而近乎琐碎地还原了一位体力劳动者的喜与悲、苦与乐。 　　从演员到导演，这部电影的制作班底都是清一色的学生。因为是初次制作，且是小成本的学生作品，有些地方难免显出稚拙，但，瑕不掩瑜，无论对演员抑或是导演，这都是一部优秀的处女作。 　　灯关暗了，音量调大，凌婳认真地对着屏幕。 　　她看得专注，是而连熟悉的开锁与脚步声都忽略了。 　　屏幕正放到一个特写镜头：做体力活的青年人正抬了膀子，脱去上衣，露出上半身算是精壮的身体，因为长年累月露天工作，他的肌肤全被晒成了偏深的小麦色，此时刚从工地回来，腹肌还透着涔涔的水珠。 　　微暗的光交织成朦胧的线，将沙发上的人侧影涂抹得柔和，面对着屏幕上的六块腹肌特写，她表情是严肃认真，眼睛一眨也不眨地。 　　弹幕未关，此时飘过一片土拨鼠尖叫。 　　“yooooooooooooo” 　　“演员哥哥我可以！我太可以！！！床上我也可以！！！！！” 　　“试问哪个女人不爱这样的猛男呢” 　　“……” 　　他的婳婳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别的男人的身体。 　　才回到家，傅司南便看到了这一幕。 　　心有意动，他修长的手一抬，而后室内灯光大亮。 　　被影响了观影体验，凌婳才后知后觉地转过身来，触及来人，她却不复以往看到他时的热情主动，只是对着他发号施令，“傅傅，把灯关掉。” 　　“……” 　　到底是如她所言的关了灯，继而男人走到她身边来，坐下，手臂自然要圈她过来，胸膛却被她手推搡了：“傅傅，你不要干扰我看电影。” 　　“……” 　　偏偏电影的长镜头未尽，屏幕上的青年男人褪去了衣衫，而花洒打开，淋过他身躯的肌理与线条——这是淋浴时上半身的特写。 　　不悦地瞟了镜头一眼，傅司南唇启，是个低沉的问句，“干扰你看男人了？” 　　凌婳：“……” 　　有些不满地，凌婳睁大了眼看他，辩驳他的话：“……这是电影。” 　　“嗯，”他应了：“看男人的电影。” 　　“……”没法聊天了。 　　凌婳的注意力仍然在电影上，见没法说服他，她便又去看她的电影了。 　　手圈她在怀，傅司南眉间微颦，也随着怀里的人一起看着。越是往下看，眉目间的幅度便越深。 　　十五分钟的时间内，电影里的男人已经裸露了上半身七次。 　　傅司南开腔：“婳婳。” 　　“……嗯？” 　　仰头的瞬间，便落入了唇与吻的陷阱。 　　手托在她的后腰，含住了唇。 　　是深吻。 　　齿关被撬开了，他微显粗糙的舌卷着她的软舌，寸寸地扫过去，他与她纠缠着共舞起来。 　　被亲得突然，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因为失去了支点而倒在沙发上。迷蒙的余光里，她看见他的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而她在他身下，被他身躯投下的暗影完全地包裹着。 　　电影不知道放到了哪个桥段，很静，光亦很暗，一时间便只剩了断续的水声在游离，暧昧而又色情。 　　热辣辣的。 　　随着亲吻的深入，凌婳浑身都发起烧，喉咙间涌出模糊的低吟。 　　松开了。 　　她呼着气。 　　在暗地，傅司南的眸沉沉地觑着她，不发话。有限的空间里，视线显得致密而携带着无形的压力，凌婳下意识地想要转头，下颌被稍稍捏了下，他俯下身，薄唇像是贴在她耳般的低语，也惹她肌肤起了颤栗。 　　“不许看他。”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傅傅：想要ghs 　　啊明天零点我要写傅傅勾.引婳婳ovo 第79章 薄荷 　　凌婳：“……” 　　有几秒钟的安静。 　　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她的眼睛转了转，“傅傅，你是不是吃醋了。” 　　“……” 　　她伸出手指, 在他胸膛点了下：“你想我只看你一个人啊。” 　　“……” 　　“你, ”叽里咕噜的，她还要再说话，就被男人咬住了唇威胁：“不许明知故问。” 　　凌婳哦了一声。 　　可她不是明知故问，她是不懂就问啊。 　　她很认真地思考了下，换作是同样的处境，她下班回家一身疲倦, 撞见他在聚精会神地看比基尼美女——嗯, 是会不太高兴。 　　这就是微博上说的性别互换, 评论过万吧。 　　于是她决定说好听的话来哄哄他：“你的身材比他好看多了。”她说：“我之前看过的。” 　　又补充：“就是看得不太清楚。” 　　“……” 　　唇弯了弯, 傅司南附在她的耳垂, “今晚再看一遍。” 　　凌婳：“……”她也没有说她现在就要看。 　　虽然他们在一起了，还睡在一张床上, 不过她每天都是让他背对着她才换的衣服，看他起床了还会很自觉地出去。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真正有过肌肤之亲。 　　只有过衣服之亲。 　　光线不甚清明，而影片不知何时被调成了静音，纽扣的声音一颗颗地蹦开，其实很轻, 在这个时候却是入耳分明的。 　　面对着此情此景，凌婳生理性地瞪大了眼睛。 　　嗯, 和印象里一样，他的身材很棒。 　　电影里的那位演员根本不能和她的傅傅相提并论。 　　其实她没有跟他说，刚才那位演员的腹肌线条应该是画出来的, 她看见淋浴时演员的肌肉外观变得模糊，猜测是防水化妆品的效果不够好脱妆的原因，所以她才认真地在看，希望能够证实自己的猜测。 　　还有就是，她看到电影演员脱衣服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也不觉得特别好看，感觉跟看云戏学校里环卫带的灌木丛没有太大差别。但是他赤着上身在她面前，眼睛凝视着她的时候……她就感到很害羞了。 　　凌婳用余光偷偷瞟一眼屏幕。 　　嗯，她的傅傅长得比他好看。 　　然后身材很货真价实。 　　然后他对她很好的。 　　然后…… 　　她脸红了下。 　　然后她很喜欢他的。 　　肌肉的纹理就近在眼前，人鱼线紧绷着蔓延向下，他的身材非常棒。凌婳看了两眼，伸手扶上了他精壮的腰，感知着男人腰部的力量。 　　男声在耳畔，微哑的：“什么感觉？” 　　她抬了抬眸子，与他相对时泛着水润的光泽：“很硬。”顿了顿：“很热。” 　　“……” 　　被她这一句成功地取悦了，傅司南在她耳侧低语着，像是某种蛊惑：“喜欢吗？” 　　“……”没有回答，但是她点了点头。 　　她只是上手环过他的腰，借着他的腰力坐起身了，两条手臂有些不稳，傅司南上手托了她一把，结果很凑巧地就托到了臀上。 　　很软。 　　傅司南眼色微暗。 　　凌婳：“……” 　　从来没有被人碰过的地方被他碰到了，有些不安，她在他掌心里像扭蛋般的扭了扭。 　　他嗓音偏低地开腔，“别动，婳婳。” 　　也不知道是没有听到，还是听到了但是故意挑战他，她又扭了扭。 　　“……”还动。 　　然而突然有力气从那个位置袭来，凌婳感觉不太对了，难以置信地朝男人的方向望过去了：“……傅傅，你摸我。” 　　没有理会她的话，傅司南将她放下来，她整个的体重就落在了他的腿上，像孩子般被他亲密地抱着。交颈在一起，好闻的香味将她环绕着，凌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尽数地洒在她耳后与颈间的皮肤，很热，她麻麻的痒痒的。 　　本能地想要从他怀里扭开来，但是腰被男人的手按住了。她的手也被捉住了一只，继而是洒落在耳边的很低沉的声，“婳婳。” 　　他的声音里沉淀着浓重的欲色，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勉勉强强地答应了一声。 　　耳垂传来濡湿的触感，他对她说，沙哑着嗓音：“帮我。” 　　……帮他？ 　　手被他把持在掌中，不知道要被带去哪里，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下一时，指尖却触上了冰凉的触感。 　　无意识地，凌婳低了眼睑去看。 　　是皮带扣，金属的。 　　“……” 　　室内的灯是暗的，只余了幽蓝的小夜灯在天花板散射着莹莹的光泽。被关掉了声音，电影像是失去了言语功能，徒然展示着画面的流动。 　　金渐层的猫咪缩在猫窝里，气定神闲地舔着他很久以前就失去了的蛋蛋的位置。 　　同样是雄性，待遇却大不相同。 　　有的雄性，非常快乐；有的雄性，莫得快乐。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不公平。 　　除却窸窸窣窣的亲昵声，便再无其他的声息。 　　很久，直至电影放映结束，偶尔的一声抱怨像轻烟一样地飘散着：“……你怎么这么久啊。” 　　“……” 　　从不熬夜的人熬夜了，到起床的时间，闹铃仍尽职尽责地按时响起来。傅司南抬手随意按掉了，躺在怀抱的人却像是被惊动，贴着他的小腿动了动，小巧精致的脸仰起来，眉轻颦着，乖巧的样子让他心生欢喜。 　　手机的铃声却在此时响了。 　　是她的。 　　没有犹豫，拿过手机，他按下了接听。 　　洛苑素来单刀直入，从不说赘余的话：“凌婳，早上有时间的话来公司一趟。” 　　微垂了眸，傅司南轻淡地答：“她还在睡。” 　　洛苑：“……”“……”“……” 　　四个汉字，重拳出击。 　　洛苑是多乖觉的人，工作再重要，也比不上电话这端的人重要，当即不再说些什么。挂断电话后，而轻微的响动传出，傅司南俯身叫她的名字，“婳婳。” 　　窗帘的缝隙漏出晨光，灰尘与光线共舞在一起，在晦暗处，她手抬起了，睡衣的袖口很宽，瞬时从手臂滑落到关节，露出一节的细而直的小臂，白得像是能发出光来。 　　继而手一偏，啪一声地打在了他的肩膀。 　　“……” 　　“坏傅傅。”她没睁眼，嘀嘀咕咕地说他的坏话。 　　“……”男人唇微弯：嗯，是有点坏。 　　但是这一下没有把他打退，反而让他把她更深地抱入怀，让她的脑袋舒服地枕在他的胸膛。她把自己往他怀里缩了缩，眼皮微动着睁开了，一双漂亮的眼睛抬起来与他对视着，蓦然：“你独乐乐，傅傅。” 　　她指的是他昨晚的表现。 　　傅司南轻微失笑，与她低语着问：“你想跟我众乐乐？” 　　“……”她才不中招呢。 　　她像扭蛋机里的奥利奥，在他胸膛扭来扭去的。 　　晨时的光阴美好静谧，傅司南的手臂从她身后将她圈紧，吐息在耳垂微热：“婳婳。” 　　“……嗯。” 　　“我想见你的父母。” 　　“……” 　　她抬了眼睛，正对上那双深邃瞳仁，倒映着她此时略显怔忡的表情。傅司南眸微暗了，薄唇在她唇上点了点，“你不愿意？” 　　凌婳立刻否认了，“没有。”她说：“没有不愿意。” 　　他遂不说话了，等着她咬了唇对他开口：“傅傅，我爸爸……”凌婳斟酌着，权衡说出了比较形象的字眼：“比较严肃。” 　　她担心爸爸会为难他。 　　她还没来得及跟爸爸妈妈说他和她的事情。 　　闻言，他神色微纾。 　　只要不是她主观不愿意，其他事情都很好解决。 　　“明天一起去。” 　　“明天我要拍广告的。” 　　“后天。” 　　“后天我……” 　　唇被含住了，她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 　　他的声线沉得如从喉骨撂出来，言简意赅地，“请假。” 　　- 　　次日的次日，福安省青州市。 　　“小凌，我跟你说啊，你别戴着有色眼镜看人，以为邱董事长是有钱人，他们家小孩就缺乏家教……人家是哈佛毕业的，现在在华尔街金融街工作。这人家家庭是青州数一数二的有钱，家里的孩子又优秀，配咱们婳婳儿不是绰绰有余吗？” 　　凌婳家中，凌教授与周教授单独落座在一边，对着位喋喋不休的中年妇人，凌教授蹙着眉，表情严肃，周教授则抿着唇，脸色温柔，间或也流露了少许的无奈出来。 　　这二位本是知道女儿今天要回来，所以趁早去超市买了菜——谁知回家便碰上了这位远方的姑婆。 　　姑婆辈分比他们高，岁数却与他们不相上下，且生性最爱拉家常说八卦，见了面便说得没完没了的。 　　她这回上门却不为了别的，专门为了介绍对象。 　　对方是青州本地一个房地产商，姓邱，早几年靠买地卖地的泡沫经济发的家。家境在青州非常优越，大约也确如这位姑婆所言，邱姓商人的儿子亦优秀——只是与姑婆的热切相反，凌教授只冷哼了一声，那意思是明摆着的。 　　姑婆却不气馁，仍是貌似有理有据地试图说服，“我知道，小凌，你是觉得婳婳儿还小，而且婳婳儿现在抛头露脸的，大概也赚了不少钱……可你要想啊，婳婳儿能年轻一辈子吗？明星这行不就是吃碗青春饭吗？婳婳儿现在是还红着，等她以后不红了……是吧。” 　　末了姑婆一笑，很好言好语的：“我也就这么一说，你觉得有道理就听着，没道理就算了。” 　　言毕她瞟了眼手机，几分仓促地站起身来，“……孙子下课了，我得去接她了。” 　　周教授到底还维持着面子上的客气，起身婉言道：“慢走。” 　　凌教授：“不送。” 　　周教授：“……” 　　姑婆：“……” 　　然而才一转身，姑婆的脸色便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儿，笑意不见了，只余下满当当的不屑。 　　老古董！ 　　要不是他女儿漂亮，她会这么卖力给她介绍对象？ 　　把人好心当驴狗肺，她介绍的又不是什么歪瓜裂枣，是青州资产排前几名的人家——这都不顺心如意，还眼高于顶，是不是想女儿嫁给中国首富啊？ 　　念及此，姑婆不由得微微摇头。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到玄关，姑婆正在换鞋，而这时门锁响动，防盗门恰好在此时开了。 　　正逢姑婆换过了鞋，至此站直了身。 　　门前的一双人猝然便映入了眼帘。 　　璧人般的，是凌家的女孩儿与和她挽着手的男人。镜片后眸如泼墨，正装谨然，气质是极其的温润与斯文。 　　如在高岭，如生云端。 　　如松如玉，如芝如兰。 　　他是，人间芝兰玉树。 　　姑婆：“……” 　　触及那一侧的年轻男人，姑婆目瞪口呆。 　　这，这是……首，首富。 　　中国首富，盛世傅家！ 　　门一开，意外见到了姑婆，微微地讶异后，凌婳先打了招呼，“婆婆。” 　　却见姑婆没有回答，目光始终定格在另一侧——嗯，她是该介绍一下了。 　　于是她笑了笑，主动地道：“这是我男朋友，傅司南。” 　　作者有话要说：　　傅傅：ghs经验值+10 　　傅傅打脸，从不迟到【牛】 第80章 薄荷 　　姑婆像是很急的样子, 在凌婳介绍过之后便道要接孙子，也没有跟他们说更多的话便直接走了。 　　望着对方匆忙离去的背影，凌婳心里有些困惑。 　　在凌婳的印象里, 姑婆是很爱说话的一个人, 每次见到她都会跟她说很久的话。按她对姑婆的了解，知道了她有男朋友的事情之后，姑婆应该会至少拉住她跟她聊上半个小时才对。 　　手腕的力道却紧了紧。随着施加在腕上的力量，凌婳转过眸，对上身边的人偏沉的视线。 　　“……”嗯，她今天回来是有正事的。 　　而此时, 凌教授、周教授早闻声走到玄关边来——凌婳事先说过了, 今天要带男朋友回家。 　　但她并没有说男朋友是谁。 　　于是, 触及来人的瞬间。 　　凌教授：“……” 　　周教授：“……” 　　周教授偷偷瞥了眼凌教授。 　　前一秒是姑婆在絮叨, 后一秒婳婳带着男朋友回家。 　　老凌今天得吃血压药了。 　　对峙之间, 傅司南挽着她的手向前，斯文如玉, “凌叔叔，周阿姨。” 　　周教授一笑，应道：“婳婳……小傅，进来坐，别客气。” 　　然傅司南身形未动，只是唇微启, 道：“这是见面礼。” 　　他话音方落，手递过一只盒子, 原本周教授还未觉得有什么，然而乍一瞥见——那是实验室里专门摆放放射性元素的铅罐容器。 　　凌婳的父母长年累月从事科研工作，对此当然是如数家珍的熟稔, 因而一眼便辨出来了。 　　垂了垂眸，傅司南道：“里面有一克的锎元素。” 　　凌教授：“……” 　　周教授：“……” 　　周教授面上不觉哑然，凌教授严肃板正的脸也稍有松动。 　　锎元素！ 　　符号Cf，原子序98，是一种放射性金属元素，也是第六个人工合成的超铀元素，可应用于当前最先进的中子治癌法中——这正是凌教授与周教授目前带的博士生们所研究的方向。 　　不过，比起这些过于学术化而显得高深晦涩的解释，锎的另一个头衔更能令人印象深刻。 　　它是世界上单价最贵的化学元素。 　　要知道，锎的价格达到了每克千万美元，是金价的几万倍之多！ 　　价格贵是其一；其二，锎元素也是二位教授目前所需要的。 　　只是因为它的单价过贵，且有市无价，购买渠道极其狭窄，凌教授与周教授也不能直接买到，只能逐级打报告往科技部反映，目前还在批办中。 　　不得不说，这一送，便直接是解决了燃眉之急。 　　在中国人情社会的背景下，送礼也是一门学问，然不管当中有多少门道和弯弯绕绕，核心要义总是那两点：要么锦上添花，要么雪中送炭。 　　但，总的而言，送人想要的，总是不如送人需要的。 　　这般，凌教授抬手清了清嗓，“进来吧。” 　　顺利通过。 　　见爸爸妈妈转过身，凌婳朝身边的人比了个V，小声：“傅傅棒棒。” 　　“……” 　　唇角微弯了，没有出声，傅司南牵紧了掌中的手。 　　是她值得。 　　- 　　因为之后还有工作，凌婳在青州只留了一天。当天过去，次日就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她还带走了家中的几本书，《人间庸常》、《不见》、《困子》——全是出自《冰糕记》的作者蒲桃之手。 　　那些书是她初高中时扩展阅读需要买的，现在又意外地派上了用场。 　　在电影开拍前，凌婳准备抽时间重温一下。 　　周教授自然不舍，凌教授倒是没说话，只是目送着那双人影去停车场方向，夕阳下原本就严肃的脸又严肃了几分。 　　周教授一偏首，蓦然便瞥见凌教授严肃至于铁青的脸色。 　　周教授：“……” 　　有时候她是很担心他有一天会被憋出什么毛病。 　　直至那双影消失不见，周教授轻轻地叹了，“……小傅是个靠谱的孩子。” 　　2012年……也是婳婳初中毕业的暑假前夕，他们被委派去非洲某国做科研项目，是时逢该国政权更迭，反对派武装占领了府城，同去的科研人员在战乱中流散，周教授与凌教授跟国内的联系直接中断——从此便是一个多月。 　　中科院上报了消息，国家动用了各方力量去找二人，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局势益发变得动荡多变，各国政府纷纷撤侨，寻人则越来越困难。 　　生死未卜的时候，后者的可能性占据了绝对上风。 　　幸运的是，他们运气尚可，被府城周边小村庄的村民接济了，在这之后，该国政府与反对派武装战况激烈持续月余，中国公民已经全部被国家专机接走，通往中国的航班也已全停，主要的交通工具和通信基站也几乎都在战争中被毁损了七七八八。 　　不能通过正常的渠道回国，也没有通信工具可供使用。最后还是辗转到靠海而没有被战争波及的偏远村镇，二人才误打误撞地找到了一部电话，和国内取得了联系。 　　至此，距离他们与国内失去联系已有近两月的时间。 　　一次次地寻找一次次地落空，国内的亲人、朋友、领导、同事近乎全然放弃了希望，彼时接到来电，一时间自是大喜过望。大喜过望之余，也小心提了车祸的事情。 　　过程一波三折，好在结局是好的。 　　也是在这件事之后，凌教授与周教授才从科研一线转回二线，在青州教书育人，也陪伴女儿。 　　直至如今。 　　…… 　　思及此，周教授若有所感：“那个时候……也是他照顾的婳婳。” 　　没有说话，凌教授的手轻扶住妻子的肩。 　　- 　　从青州回到云何，四月底的时候，《冰糕记》主要演员阵容确定下来。电影开拍在即，唐宋通过洛苑找到凌婳，希望她能去深圳龙华一带的城中村亲自体验两到三周的时间，亲身感受一下小说的语境。 　　房子剧组已经找好了，主要演员都会过去，不存在安全问题。 　　深圳，龙华，三和。 　　也是《冰糕记》故事的发生地点。 　　《冰糕记》的主要角色有三：出狱的男子阿和，阿和的女友夏夏，高中毕业的失学少女陶子。 　　因为家里穷，阿和没怎么读过书，十八岁就离乡打工了，美其名曰“闯社会”。打工七八年后，在深圳龙华的电子代加工厂，阿和结识了女朋友夏夏，两个人恋爱没多久就同居了，十平米不到的房间被夏夏布置得很温馨。又没多久，夏夏怀了孕，两家父母一起来了深圳，虽然夏夏的父母对未婚先孕这件事很不满意，但看着阿和本分，阿和的家人也是很传统的老实人，双方谈妥了彩礼，婚期也已经定下来了。 　　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夏夏不想因为怀孕丢了工作，于是继续在组装车间上班，然而车间主任是个老油子，几次三番地揩过夏夏的油。夏夏忍无可忍之后发起了反击，双方爆发肢体冲突，夏夏被推倒，当即见红流产被送去医院急救。 　　阿和听见夏夏流产的事情时，是在自己的工位上。 　　一分钟后，阿和来到了夏夏所在的车间。 　　三分钟后，厂内发生了持刀伤人案。 　　三个月后，阿和被判处八年有期徒刑。 　　因为在监狱里表现良好，阿和获得了几次减刑的机会，服刑期未满便得以被释放。在狱中，夏夏定期会来看阿和，她给阿和写信说会等他出来，她不会嫁给别人，她会嫁给他。 　　但出狱时，阿和没有见到夏夏。 　　到这里为止都是《冰糕记》的背景，实际上，剧本的时间顺序是从阿和出狱开始的，而这一部分仅作为回忆穿插其中。 　　阿和出狱后的生活才是故事的重点。 　　阿和母亲早逝，到他出狱时，父亲也已因为尿毒症于前年离世，两个姐姐则分别成家立业，都有了自己的儿女——故乡成了回不去的地方。 　　而阿和仍然要生存。 　　想要生存就要工作，于是阿和做起了冰糕——那是夏夏最喜欢吃的零食，在龙华打工那会儿，每逢他和夏夏上白班，每次上班结束的时候，他都会在夜市为夏夏买一份。 　　阿和的冰糕小摊开张后，隔三差五有一个女孩来光顾，她蓄着齐肩发，眉眼疏淡接近寡淡，低眉浅笑的模样很像夏夏。 　　像夏夏，但她不是夏夏。 　　她的名字叫陶子。 　　出于某种隐秘而不可告人的心理，每当陶子来摊前时，阿和都会替她打上比给旁人多一些的份量。 　　随着时间的流逝，阿和与陶子逐渐熟稔，阿和亦意外地发现了陶子身上偶尔露出的伤痕。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浅笑模样与夏夏如出一辙的女孩正深陷在一场家庭暴力的漩涡中。 　　故事由此展开。 　　…… 　　云戏的论文答辩在六月初，在此之前不用再去学校。接到了消息，凌婳回海棠苑收拾东西，也把蒲桃写的那几本书一起带走了。去机场的路上，她事无巨细地跟他交待着家里的事情，包括她养的绿萝和仙人掌浇水频次一周几次，猫用的木天蓼放在哪个柜子，还有她给他买的超级贵的睡衣马上要到货了，要记得接电话。 　　听她喋喋不休到末了，恰巧前方红灯亮起，车随车流徐徐地停下，傅司南偏首过来，嗓音是一把的低沉温润，“就这些？” 　　“……”眼睛转了转，凌婳想起了什么，脸小幅度地红了，音量随之降低两个度：“我不能帮你了。” 　　她的傅傅，将要独守空闺。 　　--------- 第81章 薄荷 　　剧组安排的房子在龙华某老小区的同一栋楼, 据说那一整栋楼都是唐宋亲戚名下的产业。 　　而在凌婳来龙华之前，饰演阿和与夏夏的两名演员已经提前一天到了。 　　演阿和的男演员叫李儒，科班出身, 刚过而立之年, 不久前拿了金马奖的最佳男配。只是他骨相显凶，不太有观众缘，属于有能力有奖项、在业界颇受好评，但没什么热度的那类演员。 　　女演员是唐子悦，专注演戏的八五花，在影片里演的是阿和的女朋友夏夏。 　　这样的行程当然是非公开的, 只是粉丝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凌婳才下飞机, 遥遥便见了蹲守在机场的一圈粉丝。 　　虽然墨镜和帽子捂得严实, 但粉丝还是一眼看出了人, 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 　　“婳婳这次来深圳是为了拍电影吧？” 　　“可我看电影还没有开机诶0.0” 　　“婳婳，《冰糕记》什么时候拍啊” 　　“……” 　　《冰糕记》的主要故事情节发生在深圳, 且这是近来自家接到的最优质的饼，因而粉丝会如是问。她们问了，凌婳也答了，没说体验生活的事情，“大概六月份。” 　　粉丝们哦哦两声表示知道，又道：“那到时候我们去探班噢(*^▽^*)” 　　凌婳原本随着粉丝慢慢走着, 至此脚步稍停，侧首看过去：除了少数几个妆容打扮像是已经工作的, 那些女孩子大多都很小，年龄介于高中和大学中间。 　　都还是读书的年龄。 　　对着她们，凌婳温温地问：“六月没有期末考吗？” 　　众人：“……” 　　众所周知, 无论小初高抑或是大学，考试周一般都设在六月，中考高考亦然。 　　真·虾仁猪心了。 　　所以凌婳笑了笑，“好好复习，加油。” 　　众人：“……” 　　她这话里没有一个字的拒绝，拒绝却已经跃然而出。 　　随着学生粉丝群体的噤声，一道猝然女声便显得格外清晰，“我已经上班了！我不用考试！” 　　此言一出，瞬时激发了工作党的认同。 　　“我也是！” 　　“我也【。” 　　有人紧随其后地问了，“那我们可以去探班嘛~” 　　此时已经到机场外，接人的那辆阿尔法也已经早早地等在了原地。方星不声不响，上前推开了车门。 　　没急着上车，凌婳回眸，对她们笑一笑。 　　白衬衫黑裙子，妆容穿着均简素。只那一笑却如平白无故，而百媚横生。 　　一瞬间，竟是看迷了眼。 　　这幕场景被粉丝拍成了视频，放在自家的超话广场。本也没有打榜做数据的意思，然而粉丝基数过大，逐条的把tag刷下来，靠着自然热度便把这条博送上了热搜。 　　一笑无言，意思却是很明白的。 　　在探班这件事情上，即使是对着已经工作的粉丝，她也仍是不鼓励，不支持。 　　无意刷到这条热搜，真路人的好感度upup。 　　“大美女三观和颜值一样正【点赞】” 　　“话没问题，学生还是该以学业为主，就是成年人追星也要适度。” 　　“啊我从直播那时候就开始关注了【坐地苦笑】算是路人粉？颜就算了毕竟有目共睹，想问这姐是怎么做到的说话和表情管理都这么有亲和力的啊【坐地苦笑】【坐地苦笑】能不能给社恐开个专门课？？” 　　“……” 　　虽则从2010年7月起，深圳经济特区的范围就已延伸到全市。但在不少人的印象里，提及龙华，总是与关外和郊区挂钩。 　　从机场直达小区，老小区没有电梯房，上楼靠走，好在凌婳住的那一间在四楼，不算高，走上去也不累。 　　拿钥匙开了门，进屋，房间是三室一厅的格局，显然是已经被人打扫过，并不脏乱差，基本家电也一应俱全，只是家具与地砖都是十来年前的画风。 　　就体验生活来说，这里的条件已经算是不错。 　　把行李搬进来，简单地布置过后，《冰糕记》的微信工作群里有新消息的提示，是李儒和唐子悦知道她来了，喊她晚上一道吃饭。 　　电影一拍就是几个月，人情往来自是难免，因而凌婳应允了。 　　来这里是为体验主角生活的，因而选地点的时候，李儒提议就近去本地的苍蝇馆子，凌婳和唐子悦也没有反对意见。 　　小饭馆就在小区不远处，三和人才市场的附近，走路只八百米的距离。饭馆面积不大，统共只十把桌子，两个包厢。生意却是不错，他们来时桌子已经全部坐满，益发显得原本就不宽敞的空间又逼仄了几分，有人喝着酒抽着烟，大着嗓门聊着天，间或飙出几句的脏字儿。有男人粗声粗气地吼了一嗓子，“老板，来碗挂逼面！” 　　唐子悦好奇那“挂逼面”是什么，李儒却小了声向唐子悦与凌婳解释，“就是青菜面，一碗四块。” 　　唐子悦微惊地瞪了眼珠，“……还有这么便宜的面？” 　　她这倒也不算是何不食肉糜，云何和深圳消费水平差不多，上点儿档次的面店里一碗面都是三十起步了，路边摊也总要十来块钱吧——现在往哪儿还有四块钱的面？ 　　吃惊过后，唐子悦又忍不住问：“李老师，你怎么知道那个就是青菜面的意思啊？” 　　李儒说是看过三和的纪录片，并向她们推介了。 　　包厢还剩下一个，三人进了包厢，唐子悦瞅了眼环境：桌子油滋滋的，窗台也堆了不少的杂物，灰堆成了厚厚的一层。甫一触及她便皱了眉角，后又从随身的包里取出餐巾纸，分别递给凌婳与李儒，自己则在桌面椅面反复地擦起来。 　　接过纸巾，凌婳也擦了擦椅子，擦完再看，果然纸面变成了一层的深灰色。李儒倒是不甚在意的样子，大喇喇地坐下了。 　　而后便是点菜吃饭。然而便在上菜的过程间，亦不时有小蟑螂从不知何处的孔洞钻出，继而在几人脚边爬来爬去。唐子悦乍一瞧见，直接惊叫出了声。 　　李儒置之一笑，道：“这还没到夏天呢，要是到夏天了，蟑螂的体积会更大，还能飞起来。” 　　唐子悦闻言脸色更白了，大抵是真的没来过条件这么差的馆子，整顿饭都只象征性地吃了几口，眼光不时地往下瞟着，生怕蟑螂爬上了自己的鞋。 　　吃完饭，李儒说还要练习台词于是先回去。唐子悦邀着凌婳一起逛夜市，二人穿着休闲装，压低了帽檐，走在龙华夜市如海的人群中，毫不惹目，与寻常逛街的市民几乎没有两样。 　　逛过一圈，在卖工艺品的摊位前，凌婳稍稍停步了。 　　摊位的一角摆放着线球。 　　想起家里那只线球已经被金渐层玩得快要坏了，凌婳顺手买了一只，问了价格，摊位的女孩儿循声望过来：“10……” 　　却是一怔。 　　凌婳只当是脸被认出，于是朝她笑了笑，扫过码付过款便离开了。 　　那女孩却仍是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见二人越走越远，没有犹豫，她对侧边喊了声，“姨，你帮我看下摊子！” 　　没有犹疑，她直接追了上去。 　　唐子悦来夜市只是图个新鲜，到了现场一看，见质量都是义乌小商品市场的水准便没了兴致。没逛多久，二人便打道回府了。 　　保姆车就停在夜市外面，方星也等在那里，脸便对着入口处，此时见凌婳走出，她主动开了车门。等二人上车，方星正要随其后地上车，余光无意扫见后视镜中景象，肢体的动作便停了停。 　　她一直留心着，从刚才到现在，那个人始终尾随着小姐。 　　…… 　　见她未动，凌婳偏首去问：“星儿，怎么了？” 　　最后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方星收回了视线，对着凌婳摇了摇头，“没什么，小姐。” 　　然上了车，方星便从随身的腰包里拿出了手机，编辑着消息。 　　“今晚龙华夜市，有人在跟踪小姐。” 　　“【图片】” 　　…… 　　老旧小区，物业服务得也不甚到位，路灯坏了大半，绿化带不知种了什么灌木，有半个人那么高了，入了夜四周黑黢黢的，风一动，入耳便是簌簌的声音。 　　与凌婳和方星并肩走在回单元楼的小道，凌婳打开了手电，照亮楼道逼仄空间，灰尘在明亮如雪的光线浮动着。 　　纵有亮光，却仍显得阴森。 　　四月底的深圳天气温暖柔和，一两件单衫便足以应付。唐子悦却不觉打了个寒战，一边挽住了凌婳的手，一边嘀咕了声：“……这里还怪瘆人的。” 　　凌婳点点头表示认同，才要说话，却是震动从手心传来。 　　绿色横幅弹出了。 　　傅傅：“【想念婳婳】” 　　凌婳：“……” 　　没有被灯光照亮的阴森氛围，在此时却被他的消息照亮了。望着这条消息，她心里忍不住泛起上扬的滋味来。 　　她才走第一天，甚至中午还是他送她去的机场……然后他现在就开始想念她了。 　　真巧，她也是。 　　把唐子悦送回房后，凌婳回了四楼的房子。 　　方星也一起。 　　关上了卧室，迫不及待地，她给他发了视频通话的邀请。接通，傅司南抬眸去瞥屏幕：一只放大了数倍的毛线球近在眼前。 　　她的声音隔着屏幕传过来，得意洋洋的，“在夜市上买的猫玩具，是不是很好。” 　　“……” 　　他顺着她的话应了声，而后一番天旋地转，镜头才转到脸来。 　　把前置镜头对准了脸，看清那端的地点是办公室，于是问：“傅傅，你在加班吗？” 　　“嗯。” 　　“你吃过了吗？”她问：“你晚上吃了什么啊？” 　　他报了餐厅的名称。 　　她抿抿唇，“肯定没有我做的好吃。” 　　米其林认证的餐厅，不过傅司南微弯了唇，从善如流，“是没有。”他又问她：“你呢？” 　　凌婳答得毫不心虚，“我吃了大餐啊。” 　　“……”唇微启，傅司南换了话题：“房间让我看看。” 　　“好的。” 　　举着手机，她四处地绕了一圈，向他介绍着，“这是厨房。” 　　“这是洗手间。” 　　“这是客厅。” 　　随着她简略的介绍，傅司南眸光微沉。 　　……她要在这样的地方住半个月。 　　手机那端的人却没有分毫的情绪，甚至还是兴致勃勃的。一路移步换景，到了卧室，她的介绍停下来，“这是卧室……这是我的床。” 　　他声线偏低地开腔，“缺不缺什么？” 　　没有。 　　凌婳原是想这样说的。 　　不过想起什么，她改变了主意，点头，“……缺的。” 　　被如墨的眸注视着，凌婳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就近拍了下床铺，抬起眼睛与他对视着。 　　“这里……缺一个傅傅。” 　　作者有话要说：　　傅娇娇：勿CUE，拒绝和床捆绑词条，请婳婳子专注自家。←_← 　　这个夜市里的女孩不是私生粉。 第82章 薄荷 　　为了准备电影的缘故, 除了先前确定好的商务活动，凌婳其余的行程安排一概被洛苑往后顺延了。 　　反正是签了合同的，煮熟的鸭子飞不了。且因为合作对象正当红, 品牌方面并不吝啬这点时间。 　　一言以蔽之, 红就是好。 　　是以，来深圳之后，凌婳的工作强度比前一段时间小了不少。刚来的前几天，唐宋统一安排了几次去深圳当地代加工厂的实地走访，余下的时间则主要被她用来熟悉剧本，顺带翻看蒲桃的其他书籍。 　　出于身材管理需要, 凌婳对饮食的要求比较高。除开到深圳的第一天是跟李儒和唐子悦是在外面吃的饭, 而后的每一餐都是她亲力亲为了。 　　出门五百米就是大型超市, 旁边亦有农贸市场, 买菜很方便。 　　凌婳买菜, 方星就负责提菜，从超市出来, 两个人往小区的方向走着。然大抵是装土豆的保鲜袋上钉没有打好，土豆又堆得太高，随着脚步走动，其中一只便从袋子里越了狱，骨碌碌地滚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最终停定在了几步路的前方。 　　凌婳走过去，弯腰要去捡, 然一只手却已经伸在了她前，将那只土豆捡起了递过来。 　　接过了那只土豆，凌婳说了谢谢, 无意识地抬眸—— 　　刺猬短发，麦色的肤，眼前的容貌与夜市的记忆严丝合缝地对应起来。 　　是夜市时卖给她猫玩具的女孩。 　　对视上她的双眼，女孩也一笑，手攥在上衣下摆，几分拘谨地，“……你是凌婳吧？” 　　虽则戴着口罩和帽子，但被对方认出，凌婳也没有刻意隐瞒，只是笑了笑，“你好。” 　　站定在旁边，方星的眼睛里流露出几许的警惕。 　　手仍攥着衣摆，女孩像是鼓起了很大勇气般地道：“我，我家也住在这附近。” 　　凌婳道：“那很巧。” 　　觑着凌婳的脸色，女孩又试探着问：“你这次是过来拍电影的吗？这几个月都在深圳？” 　　其实不是。 　　电影是六月开拍，现在只是来体验生活。 　　但凌婳没有否认，只是嗯了一声，女孩也算是见机识意，闻言哦哦了两声，侧过身让开路：“那你去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凌婳对她笑了下，算作是应答。 　　等走了一段距离，那女孩也已经不知所踪，方星才尝试着开口：“……小姐，刚才那个女人有点奇怪。”想了想，方星还是防患未然地提醒：“在夜市的时候，我看到她是跟着你出来的。” 　　但两个人显然不认识，或者，小姐不认识她。 　　怔了怔，凌婳偏首去看方星，“我知道了，星儿。” 　　接机探班打榜，求签名求合影——这些都是粉丝追星的基操，再正常不过。但若是追车堵酒店堵私人住宅，那种便不能算是粉丝了。 　　是私生。 　　粉圈共识，私生不是粉。 　　不管那个女孩是私生与否，多注意些总是没有错的。 　　…… 　　另一侧，在背过凌婳二人的瞬间，女孩的脸便从方才的羞赧彻底地冷却了。 　　作势要走，她却没有离开，只是顺势躲藏在小区有半人高的绿化带后，目送着凌婳的身影直至进了其中一栋楼——她将楼栋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继而取出了手机。 　　没有打开手机，她却将手机翻转了过来，透明的手机壳里，夹着的俨然是一张照片。 　　黑白一寸照，两张。 　　是遗照模样。 　　手指轻抚过照片上的男人与女人脸孔，女孩怔怔然地，而后一笑，唇角带着些许狰狞的味道。 　　一场车祸过后，其中一方成了闪耀的星星，在娱乐业的顶端，受万众仰望；另一方却是家破人亡，人生与家庭被毁于一旦。 　　双方差距这么大，就像是云端与尘埃的差别，本来她以为，她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找到始作俑者了。 　　可命运却开了个玩笑，好巧不巧，让她在这里，在龙华看见了她。 　　指腹抚过照片，女孩的眼睛变得凛冽。 　　…… 　　看书，看剧本，看论文。无形之中，时间的流逝无声而无息。 　　到晚间，方星道是有事情先出去了，凌婳吃过了晚饭，正在练习舞蹈的基本功，一连串的微信提示音便在此时响落了。 　　唐子悦一个人发了十条消息。 　　唐子悦：“【害怕】【害怕】【害怕】” 　　唐子悦：“【惊恐】【惊恐】【惊恐】” 　　唐子悦：“刚才我回家被几个男的围住了，问我是不是凌婳……当时我助理不在旁边，就我一个人，吓死我了。还好楼阿姨跳广场舞回来了，那些人大概是怕报警所以走了【害怕】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捂脸】” 　　楼阿姨就是唐宋的亲戚，也是这一栋楼的产权所有人，她本人也住在这栋楼的一层。跟中国大多数的退休老人一样，楼阿姨的老年生活主要由带孙子、打麻将、跳广场舞组成。 　　但和大多数老人又不一样，楼阿姨，她，有一栋楼，在深圳。 　　楼阿姨是个热心人，在凌婳几人住过来之后，对他们也颇为照顾，隔三差五就会问他们的生活情况。 　　唐子悦：“凌婳，你要小心点【害怕】这些人应该是私生什么的，就是冲着你来的” 　　唐子悦：“晚上睡觉记得把门锁好，半夜谁敲门都别开，反正你和你助理都有钥匙” 　　唐子悦发来了十条消息，凌婳从上而下地看过去。明明是四五月的春天，多穿一件衣服都会觉得热的天气，心里却止不住地涌起了寒意。 　　如果当时被那些人找到的不是唐子悦，而是她呢？ 　　按照唐子悦说的，那些人要找的就是她。 　　…… 　　“咚，咚。” 　　不偏不倚，敲门声在此时响起了。 　　方星此时不在。而且，凌婳亲眼看见的，她外出的时候，手上带着钥匙。 　　敲门的人不是她。 　　心怦怦怦地跳起来，很快。 　　然两声过后，那声却就这么停了。 　　是走了吗…… 　　不自觉地，她屏住了呼吸。 　　“咚，咚。” 　　事与愿违，下一刻，敲门声再度响落，掷地有声地。 　　过往看过的种种的刑侦电影与节目场景浮上脑海，像是有人对准了她的心脏挥动了乒乓球拍，一颗心跳得几乎要跃出胸腔来。 　　惶恐占据了全部情绪，凌婳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李儒，唐子悦，楼阿姨都在这一栋楼，她可以向他们求助。 　　……手机。 　　却如心电感应般的，在她拿起手机的瞬时，来电提示在界面跳动起来。 　　称呼跃入眼帘，有生理性的液体从眼底漫了上来，手指微颤着，她按下了接听键，听见自己向他诉说的声音也在颤抖着：“傅，傅傅，有变态追到我家门口敲门了……怎么办傅傅。” 　　电话的彼端，傅司南默了会儿：“门外是我。” 　　凌婳：“……” 　　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她挪着步子走去玄关，开了门。很神奇，站在门外的，也映在她眼帘的，是本应该在云何的人。 　　视线交汇了一个来回，傅司南眸沉沉的：透明的水珠挂在她的眼角，红红的，像是刚才哭过。 　　他把她吓到了。 　　不知是谁的动作在先，只是她抱上他的瞬间，能感觉到他的手也同时环抱过来，像长辈般地轻拍着她的脊背。薄荷的清香顺着彼此的身高差洒落下来，香气杳无声息地将她包围了，驱散了她的不安，在顷刻间便让她的情绪镇定下来。 　　拥抱着她，他眉梢微动，腿迈开两步进了玄关，手顺势将门带上了。 　　然后就听见怀里的人嘀嘀咕咕地说起他的坏话，“你怎么过来也不跟我说一声啊。” 　　她抬起头，漂亮的眼睛泛着动人的意味，“我又不知道是谁在敲门。而且，”她说：“都这么晚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凌婳无意瞟见了腕表的表盘。 　　八点半。 　　凌婳：“……” 　　但她还是理不直气也壮地说了下去：“都这么晚了，不知道是谁在敲门，我会害怕的。” 　　然后她跟他絮絮地说着今天唐子悦说的事情，说有人围堵了唐子悦，说那些人其实找的是她，说她很害怕。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仰起的脸对着他，眼眸水润，让他不自觉地生出爱怜。微俯下身，傅司南轻吻着她的眼帘，低声地向她承诺：“我来解决。” 　　他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凌婳眨了眨眼睫。 　　他来解决啊。 　　那她就不怕了。 　　她很信任他的。 　　于是凌婳拉着男人的手往房间里走，一边走一边问：“傅傅，你怎么来了啊？” 　　不等他答，想起了什么，她又半是自言自语地道：“……我要跟我助理说一声。” 　　毕竟他是男人，来她这里住的话，方星可能会不太方便。凌婳想了想，如果方星觉得不方便的话……她就让他去住酒店好了。 　　纠结着眉头，凌婳否定了自己的前一个想法。 　　她就跟他去住酒店好了。 　　唇轻启，傅司南撂下两个字来，“不用。” 　　“……？” 　　轻抬了眼帘，男人的视线瞟过，唇角噙着浅淡的笑意，“婳婳，”指节梳过她如云的发，他亲昵地叫着她，嗓音温润如落玉的： 　　“你以为，她为什么要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人是谁有人猜到了吗⊙▽⊙ 第83章 薄荷 　　凌婳后知后觉。 　　好吧。 　　那他就不用去住酒店了。 　　她也不用跟他去住酒店了。 　　想到这里, 凌婳不觉的有些雀跃，随着他的到来，心情有了多云转晴的迹象, 一边伸出手指往男人的胸膛戳了戳, “今晚一起睡觉啊。” 　　“……” 　　没有接她的话，傅司南在房间里走了一圈，看着那些明显有些年代的家具与电器，简单地评价，“要换。” 　　凌婳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要换？” 　　他温淡地瞥了她一眼, “什么东西都要换。” 　　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 他会让人把这里重新装修一遍。 　　凌婳：“……” 　　说话的时间, 凌婳已经走回了自己的卧室, 顺势在床的边沿坐下了, 那张床便像是身患沉疴的病人，吱呀地叫了几声。傅司南眉心皱了皱, 眼前的人却如无知无觉般的，“我觉得不用换，”一边说着，她一边拉着他让她坐下，嘴里还在说着：“我来这里又不是来度假的，东西没有坏就不用换。” 　　仿佛是为了响应她的话般的, 话音才落，便如树枝折断般的, 床板内部传来咔一声的响。 　　床板断开，木床直接塌了一块。 　　凌婳：“……” 　　傅司南：“……” 　　男人微偏首，眸光沉静, 反问：“现在可以换了？” 　　凌婳：“……” 　　床塌了，所以要买新床。 　　最近的宜家在南山区，二十公里路，约半小时的车程。两个人下了楼，正巧碰上了倒完垃圾回来的楼阿姨。 　　凌婳跟楼阿姨打招呼，楼阿姨应声，自然而然往她身边的男人上下打量了眼，一语中的，“小凌，这你男朋友啊？” 　　凌婳点了点头。 　　楼阿姨稍稍沉吟了，“你男朋友长得还挺像那个谁的……诶，就家里很有钱的姓傅的那个，叫什么来着……”楼阿姨眼睛一亮：“哦对了，叫傅司南。” 　　凌婳：“……” 　　凌婳：“阿姨，他就是傅司南。” 　　楼阿姨：“……”“……”“……” 　　凌婳蓦然想起了什么：把楼阿姨家里的床给弄塌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说。 　　于是她一五一十地说了，还说了赔偿的事情。 　　楼阿姨闻言怔了。 　　床塌了？ 　　床被弄塌了？？ 　　好家伙，这得用多大的力气，才能把床给弄塌了？？？ 　　…… 　　怔了好大一会儿，反应过来时，楼阿姨的神色露出些古怪，摆了摆手，“不用……不用赔。”她说：“也就是一张老床，不值钱。” 　　这般说过之后，双方分开，楼阿姨回了自个儿的屋里，当时就长长地叹了口气，“现在的小伙子是真不得了啊。” 　　楼阿姨的老伴正看着抗日剧呢，闻声便从电视剧枪战的噼里啪啦里扭了头，“怎么个不得了法？” 　　楼阿姨跟老伴对视了眼，啧了声直摇头，“这个点就把床给弄塌了……真够生龙活虎的。” 　　楼阿姨老伴：“……” 　　说是去买床，但陆陆续续还买了不少东西——几乎把整套的家具和家电全买了。而后回家，又要等商场送货上门。这样一来一回间，凌婳的精力已经被耗费了大半，洗完澡也没有什么力气再去做皮肤和身体养护，直接瘫在了床上，想睡觉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看着床上连声地打着哈欠的人，傅司南抬手落上了灯。啪的轻声，室内的光源被切断了，只有床头灯微暗朦胧地亮着，床上的人却出声叫他，“傅傅。” 　　他看着她。 　　刚打完一个哈欠，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在眼眶里转着，突发奇想地道：“睡美人想要王子的一个吻。” 　　“……” 　　这个念头突如其来，几乎没有过脑。话音刚落，凌婳就觉得这句话太玛丽苏了，又是睡美人又是王子的。 　　……他们又不是三岁半的幼儿园小朋友。 　　为自己的话感到羞耻，她两只手攥住被子的边沿，想要把被子拉上来，手却被人攥住——是他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而薄荷的香清淡地洒落。 　　他俯身，颀长的影子与他的动作并行。 　　在薄荷味的阴影里，他和她接了一个很漫长的亲吻。 　　唇舌的亲昵里，有细细的水声交缠着彼此，很亲密，情.色的意味若即若离。 　　呼吸，喘息，黏腻。 　　感受到那只手落在了丝绸的面料，触及尾摆时，动作停了停。 　　心跳却随着他的暂停而剧烈地跳动起来。 　　相亲的唇吻暂时地分开，可他的唇还贴着她柔软的唇，亲密没有间隙。如墨泼洒的眸沉沉地，男人觑视着她。 　　无声无息，是薄雾般的轻，却也像是在用目光征询着她的同意。 　　致密的对视像是某种燃料，在他灼热的目光里，她被烧得只剩下灰烬。 　　如荔枝被剥去了硬质的壳，蕾丝从胫骨滑落。 　　想要叫，可是叫不出声。 　　她的唇被他重重地堵住，而所有的呻.吟都封堵在了缠绵的亲吻里。 　　过了几分钟的时间，感觉慢慢地消散，凌婳勉力地睁开眼睛。彼此四目相对，她漂亮的眼睛里闪动着湿润的光泽，手如藤条环抱着男人，嗓音发软地评价他的吻技，“睡美人对王子的吻表示满意。” 　　“……” 　　附在她耳侧，傅司南低笑出声，“除了吻呢？” 　　凌婳：“……” 　　她不想跟他说话了。 　　然后她看着他把她奶白蕾丝的小衣服从地上捡起，平肃俊美的脸上是若无其事的神情——热度便像烟花般的在她满脸炸开。 　　像寄居蟹缩回壳里，她也把自己缩回被子里。 　　大约实在是累了，床上不多时就没了响动。傅司南抬脚走过去，将被子往下拉了拉，让她整张的脸露出来，上身俯下，他在她额间轻轻地亲了下。 　　转身向外。 　　咔哒，门关上，将室内外的空间隔绝开来。 　　…… 　　一盏灯暗，而皮鞋与地面相击的声在静夜中掷地有声地响起。 　　这声音下了楼，出了楼道，在外走几步，然后彻底地停下来。 　　方正听站立在侧，保镖站了一圈，一人手中押着一个人，一手押着，一手则捂着口唇。 　　那些被押的多是地痞模样的中年人，唯独其中一人显得格格不入：那是一位刺猬短发的年轻女孩。 　　见西装谨然的男人走来，保镖微躬身，“先生。” 　　方正听压低声问：“先生，怎么做？” 　　金边镜后眸光收敛，傅司南唇轻启，淡淡的：“丢警察局。”他眉梢稍舒：“警方最近在做扫黑除恶专项斗争。” 　　方正听了然，“好的。” 　　有些事情踩在合法与不合法的边界间，是灰色的地带，因此定性也可轻可重。私下追踪他人，往轻了说连犯法都谈不上，往重了说就……难说。 　　有意无意，方正听的眼风扫过被保镖押住的女孩子，在心底无声息地摇了摇头。 　　因为是他经办，所以对于2012年夏天的那场车祸经过始末，他熟稔在心。 　　那晚下着大雨，载着凌小姐的小轿车正常变道，货车司机闯红灯侧翻撞上防护栏，当时轿车司机与凌小姐只是轻伤，但货车里的那一对夫妻……当场死亡。 　　因为货车闯红灯，毋庸置疑担负了交通事故的全责。好巧不巧，那辆货车未上保险，撞上的又是豪车，若要赔付必定是一笔巨款——凌小姐家庭毕竟优渥，傅家就更不用说，对着货车司机夫妻留下的孤女，傅家人与凌家人悯其年幼，均放弃了追责。 　　后来方正听隐约自交警处听闻，道是那女孩被叔叔一家领养走了——再然后便是今晚。却不意，那一场车祸到而今，她竟然会觉得凌小姐才是事情的罪魁祸首……甚至决意要报复。 　　大概是这些年寄人篱下过得委实不顺意，总要假想一件事来为此担责吧。方正听如是猜想。 　　让她失去父母的车祸无疑便是最好的对象。 　　无可否认，确是悲惨，与先生和凌小姐比，她也确是绝对弱势的那一方。 　　然而弱势不意味着正确，也从来就不是做错事的理由。 　　对错无关强弱。 　　成年人的世界，选择了做错，也就意味着选择了承担做错的后果。 　　…… 　　对凌婳来说，在深圳的时间有时候很快，有时候又很慢。 　　他来看她的那两天，时间过得很快；他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时间又过得很慢了。 　　在龙华体验生活的这段时间，凌婳做了很多事情。 　　首先是背完了《冰糕记》的台词，然后是确定了毕业论文的终稿，最后是重新看了一遍蒲桃的其他几本小说——《人间庸常》、《不见》、《困子》。 　　一部长篇，两部中篇。 　　离开龙华时收拾行李，凌婳整理衣服和化妆品，方星就去收其他东西。收到书时，方星手上动作有些大，一张照片便从书皮的夹层里轻飘地落了。 　　如树叶，在春日光风里打了几个旋，最终落定在凌婳的脚边。 　　她弯腰去捡，于是照片的景象就这般猝然地映入了眼帘。 　　戴金边镜的他。 　　眼睛闪烁着笑意的她自己。 　　金渐层的猫。 　　两人一猫，构图简单。 　　猫在她臂弯。 　　她在他的怀。 　　照片右下角标注着时间。 　　2012/07/15 14:30:07 　　是六年前。 　　----------------------------------------------------------------------------------------------------------------------------------------------------- 　　作者有话要说：　　傅·能弄塌床·生龙活虎·娇娇【狗头】 　　果然喜提本文第一个红锁= =如果觉得有些描写莫名其妙是因为删改了→为了过审 　　这一章的最后几段响应文章的第22章 ，傅傅挂在鹿鸣苑卧室的照片。 　　快要完结了，就这两章了，还会有番外，因为还有挺多东西没交待的： 　　1.婳婳的两个马甲【院士的女儿，傅傅的脑婆】，王修月的学生那个可交待可不交待，因为婳婳跳舞水平大家有目共睹，那个马甲总的来说苏点一般； 　　2.傅傅的马甲【婳婳的大粉】； 　　3.婳婳终极事业线，傅傅的事业线也会交待一点； 　　4.傅傅婳婳终极感情线，结婚是肯定要结，不过要不要生崽呢qvq？ 第84章 薄荷 　　晨光微熹而散漫, 在空气里映照出光的通路，而尘埃飞舞。 　　折射过光，照片里的景象也微微的刺目。 　　拇指与食指交错着捏在照片的一角, 眼睑下垂了, 凌婳的视线长久地凝定在那张照片。 　　虽然和现在相比，模样显得青涩——但照片上的人是她和他无疑。 　　眼睛稍移在照片的落款年月。 　　2012年，7月。 　　是她不记得的那段时间。 　　…… 　　所以，他们那个时候就认识了吗？ 　　如果他们那个时候就认识了—— 　　那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跟她提起过这些？ 　　- 　　离开深圳，下一站却不是云何, 而是明光岛。 　　时是5月18日, 便在当晚, 全球豪华游轮领导品牌环游与盛世国际在游轮“亚星号”上联合举办“璀璨游轮夜”活动, 从此拉开双方跨界营销的序幕, 也为6月明光岛正式对外开放日造势。 　　环游公司是当前全世界体量最大的游轮公司，其航线覆盖6大洲、109个国家、300余目的地。在Travel Weekly读者投票中, 环游公司蝉联了20年的大奖。 　　这一次的游轮夜仅仅是双方合作的开始，在下月明光岛开放营业后，环游公司还将进行诸多特色营销。除却最常规的广告投放外，环游公司还会通过平台直播、媒体互动等线上形式与潜在消费者互动，为他们带来游轮硬件、美食种类、娱乐大赏等多方面的直观体验。环游公司预计，在明光岛正式对外开放日当天, 总曝光人数将超过5亿。 　　是盛世国际2019年度的形象代言人，因而在游轮夜, 凌婳的出场也在意料之中。 　　凌婳是下午到的明光岛，洛苑则先她一步。稍事休息后，便是一轮针对游轮夜活动的媒体采访。 　　对象是正当红的顶流, 好容易才能得来珍贵的采访机会，记者固然是不会浪费。麦一戴，记者便几乎不曾断过话题。话茬也如韭菜般的，春风吹又生，割了一茬，又有一茬，直至夕阳西沉。 　　采访过后紧锣密鼓，凌婳先去了游轮，由造型师梳妆换衣。随着暮色的降落，天际绽放出朵朵的烟花，那些烟花嵌着盛世国际、其名下旅游服务公司以及环游公司的商标。自然光黯淡了，人造的烟火却点亮了夜间的光彩。 　　当最后一枚蓝宝石发卡插梳入发，敲门的声音也适时地响了起来。 　　是洛苑，她身后站着方星。门一开，方星很主动地走上前，与另一位盛世的工作人员一齐牵起凌婳的裙摆。 　　洛苑唇角牵动，“可以走了。” 　　璀璨游轮夜所用游轮是环游公司旗下游轮的最顶级，主甲板上设透明旋转楼梯，晚间夜幕降下，亮比繁星的明灯升起，爱乐乐团受邀而来，奏起肖斯塔科维奇的《节日序曲》，庆典气息浓郁。 　　与之相反的，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主甲板包围得水泄不通的摄像与记者，扛着长.枪短炮，也若是扛着重型武器的士兵，而交错的闪光便是战场的刀光剑影。 　　在拍照区外的中央，是斯文如玉的男人站定，身形是如山青竹般的挺直，而衣装的深色若与身后的海夜交融无形。 　　是气度矜贵的公子，恍若从画卷里走出的中世纪的绅士。他来时，也像是带了两袖的清风、一身的明月，而明华遍洒。 　　但现场媒体图均是盛世受邀而来，是盛世的口舌，纵然着实心痒得很，想对着盛世的少东家拍上几张特写……然而他们还要恰饭。 　　EMMMMMMM。 　　在短暂而致密的等待中，镜头里裙幅闪动，早早对好焦的相机终于等来了它应该拍摄的对象。 　　抹胸碎钻的星空裙，如同银河光带复现在眼前，微开杈的裙摆让一双细洁的美腿尽数显露出来。随着及地的摆迤逦过每一方透明台阶，裙子的主人也渐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来。 　　茶棕的发，绛红的唇，冷白的肤，以及标志性的漂亮眼睛，乍然抬起时，也若是橱窗直射灯下的宝石，美目流波。 　　是凌婳！ 　　不过半秒甚或是微秒的停顿，反应过来，现场的快门与闪光交错成片。 　　众人皆知，尽管只入圈半年，但无需质疑，她已跻身在行业云端。 　　巅峰之上，何须更多仰望。 　　明光岛是盛世近年来最大的落地项目，投入资金人力不可尽数，当晚活动亦联通了多个平台现场直播。 　　便在如画的脸容出现在直播镜头的同一时刻，各个平台的弹幕与打赏同时刷爆，一眼望去，屏幕显示的不是打赏动画，就是百来个啊字弹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awsl” 　　老啊学家了。 　　…… 　　裙撑沉重，鞋跟亦高，一手提了裙摆，正对着镜头，凌婳亦分出视线在脚下，小心地下步走着台阶。 　　到最后几步，一只手蓦然闯入她的视域，掌心摊开，修长的宽大的，在她眼前。 　　眸抬了抬，不期而遇地，一道的漆黑视线撞过来。 　　只瞬时的停顿，现场摄像的注意力高度集中，闪光的频次也渐慢下来。 　　聚焦在中间的那一双影，不动。 　　直至她同样地伸出手去，自然而然，让手落进了男人掌心。 　　线下快门如至沸点，摄像唯恐错过了哪怕一微秒的细节，狂轰乱炸几乎失去原则。当然，与此同时，线上直播平台弹幕直接炸裂——然后黑屏。 　　于是就在当晚，数条直播平台崩了的tag被刷上了热搜。 　　“6：爆米花直播崩了【笑哭】” 　　“5：璀璨游轮夜【推荐】” 　　“4：西瓜在线崩了【笑哭】” 　　“3：盛世国际直播【推荐】” 　　“2：凌婳【星星眼】” 　　“1：盛气凌人【心】” 　　…… 　　晚间活动持续了近三个小时，到结束时，烟花寂寞，夜色阑珊。 　　与游轮方的外籍CEO Stephan交谈着到末尾，方正听适时上前耳语了几句，傅司南微敛了眸色，简短道过失陪，他折身离开。 　　目送着笔直身影离去，Stephan身边合伙人模样的人开了口，说的是一口瑞士德语，“据我所知，盛世国际的继承人工作很勤奋。” 　　Stephan闻言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看得那合伙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说得不对吗，Stephan？” 　　Stephan摇摇头，慢悠悠地否定了：“看那副着急的样子……” 　　顿了顿，他道：“比起急于去工作，急着去见心爱的女人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 　　步伐笔直向前，到金属质感的建筑外围，见了来人，值班的保安微微躬身，“先生。” 　　傅司南未言，视线往里扫了扫，那两名保安见机识意，“凌小姐就在里面。” 　　没有犹豫，男人抬腿走了进去。 　　这是“亚星号”的天文台，在全世界的游轮中数一不数二。内置多镜面天文望远镜，由六块巨大镜面组成，与传统天文台的圆顶结构迥然有别。 　　建筑空间空旷，因而他一眼便捕捉到了观星镜后的影子。对比起偌大的天文望远镜，她的身影显得小巧的，不值一提。 　　步伐加快，鞋底落地亦是有声，眼前的人却如没有听见般的，眼睛对准了观星镜，一瞬也不瞬。甚至他到了她身边，她也没有察觉。 　　嘴里糯糯有声的，“……星星。” 　　“……” 　　傅司南弯下腰，低声哄劝她，“婳婳。” 　　触及空气游离的酒香，他眸色微深：方正听说，出场结束后，她一人喝了一瓶的红酒。……然后来了这里。 　　没有到明光岛开放日，游轮上的天文台也并未正式对外开放，仍在调试中——因而也看不到星星。 　　观星镜后的人后知后觉地挪开眼，看见他，反应比平常慢了半拍，“傅傅。” 　　然后她打了个酒嗝。 　　“……” 　　酒到微醺，凌婳的两腮泛着些红，她指着手边的观星镜，对他抱怨着：“傅傅，我看不到星星。” 　　她刚才和方星出来逛，看见有天文台所以进来了，可是对着观星镜看了很久，眼前一直都是黑的。 　　他温温淡淡地答她：“仪器没开。”又道：“……想看的话，我现在找人过来。” 　　眨了眨眼睫，她哦了一声。 　　仪器没开啊。 　　那她白白看这么久了。 　　对他的后一句话没有表态，怔了怔，凌婳站起身来，脚步有些发虚——傅司南将她扶住，手臂将她捞起在怀。 　　她很轻，躺在他的怀抱里，露出一节白皙泛红的颈，浑身萦绕着红酒的香气。 　　触到那酒气，男人眉目稍颦，没有出声，抱着她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感受着她调整成枕靠他胸膛的姿势，傅司南开腔低语，“怎么突然想喝酒了？” 　　她却不语，他望过去，见她眼睛阖着，安静的模样像是睡着了。 　　傅司南遂不再言语，只是继续向前走去，察觉攀在脊背的小手紧了紧，怀里的人出了声，“……傅傅。” 　　他低眸，见她眼睫闪动着，眨了几下后睁开来，仰起对上他的，透着些水润的意味。几缕鬓发散落在她的鬓边，傅司南腾出一只手，没有出声，徐徐将她的发理到耳后。 　　凌婳凝着他的脸，蓦然开口。 　　“我们以前就认识了，是吗？” 　　男人的动作倏而停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我还是没写完呜呜呜 第85章 薄荷 　　没有等他回答, 凌婳从手包里抽了张照片出来，递到男人眼前去了。 　　傅司南往上瞟了眼，“……” 　　整整几秒钟的安静。 　　感觉到他的反应似乎不太对, 她往照片上看过去：背景是2018年度世界经济峰会上的深蓝底图, 摄影灯光交织，他笔直的身材玉立在镜头的前列，气质斯文而矜贵。 　　下方是她手写的字。 　　“我的男人傅傅子【心】” 　　凌婳：“……” 　　拿错照片了。 　　她和他刚在一起的时候，她好几天的时间都在网上到处搜索他的名字——然后误打误撞地找到了这张照片。 　　照片里他的扮相很好看，她很喜欢，所以就冲了好几份, 家里放了一份, 每一个手包和钱包里也都有一份。 　　拿错了照片, 凌婳把那张放了回去, 然后重新找了照片出来——是他们在六年前的合照, 她摆到他眼前来，嘴里振振有词, “证据确凿。” 　　“……” 　　是时到了房间，傅司南腾出手去刷卡，回答了她的话，“是。” 　　他说着，往床沿的方向走去，一边膝盖压上床褥, 而他将她放下来，彼此的视线直接地相对, 男人的嗓音若抵着她的肌肤，低低沉沉的：“我们以前认识，婳婳。”他道：“只是你忘记了。” 　　出乎她的意料, 他不只没有否认，反而还很干脆地承认了。他的坦率让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凌婳的眼睛转了下，继续问：“是我在薄爷爷家的时候吗？” 　　毕竟他家就在隔壁。只是别墅区之间每一户都间距得很远，所以之前她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傅司南应声。 　　想起什么，她说：“……我们还在一起了。” 　　那张合影上，她在他怀里，姿势亲密——如果只是一般的朋友，她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的。 　　眸稍收敛，他墨眸里浮出意味，“我们的确早恋过。” 　　凌婳：“……” 　　她举起手臂放到他的胸膛，将他推搡出一定的距离，四目相对着，语气干巴巴地，“那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说过。” 　　“……” 　　这样想着，她觉得有点委屈。 　　她忘记了，他又没有忘记。 　　她明明初中毕业就遇见了他，也跟他在一起了，结果之后她失忆了，他就不来找她了，之后大学快毕业，她才误打误撞地又在云集艺术中心遇见他——那如果那一次没有见到，他们是不是以后都不会见面了？ 　　想到这一点，她有些生气。 　　而他沉默着一直没有给她想要的解释——于是她自顾自地猜测起来。 　　“你移情别恋了。” 　　“你见异思迁了。” 　　她说着，眼睛变得酸涩：“……你不爱我了。” 　　一颗的眼泪从眼眶滚出，凌婳觉得自己很委屈。 　　明明以前就在一起了，这么久了却从来没有找过她，意外地遇见之后，他又跟她在一起，对着她口口声声地说喜欢。 　　男人的心，都是这么善变的吗？ 　　“……”傅司南俯身，将薄唇印在她眼角，浅啜过那一颗的泪珠，他在她下唇轻咬着否定：“不是。” 　　他这是用两个字回答她三个问题。 　　随着他的轻吻，她的眼睫颤了颤，“……那是什么？” 　　在柔软的大床上，男人坐直，手握住她的一只手，放在唇边虔诚地亲吻着，低语喃喃地唤她：“婳婳。”他说：“那个时候……你生病了。” 　　凌婳有些茫然地听着，“生病？” 　　金边的镜片后，傅司南眉目微颦，仍是一五一十地阐述着：“2012年，凌叔叔和周阿姨失踪了两个月，当时你情绪低落，被医院确诊抑郁倾向。再后来，你出了车祸。” 　　他停顿在此。而后面的事情不言而喻。 　　她出车祸了，她忘记了那些不快乐的事情，她的父母回来了—— 　　像海啸过后波平如镜的大海，她的生活恢复到了最平静最正常的状态。甚至，因为这件事情，父母觉得对她有亏欠，此后几年退居到二线，从高中开始陪伴着她，对她的弥补也到了极致。 　　那段时光里，所有人都得到了属于他们的圆满。 　　唯独他被她忘记，无声无息。 　　言及此，男人抬眸，镜片后的视线是如墨，一字一句：“我们和医生都认为，忘掉那些对你有益。” 　　凌婳：“……” 　　她抿抿唇，控诉变得小声，“……你后来也没有来找我。” 　　“嗯，”傅司南唇际微展：“未来岳父不太支持早恋。” 　　凌婳：“……” 　　这的确是爸爸的行事风格。 　　但她还是闷闷的，“那我有很多人追的。”她说：“要是被人追走了怎么办。” 　　想了想，凌婳道：“要不是他们后来都出国或者转学了，我有可能会被别人追走的。” 　　说起来很巧，那些男生只要跟她表白了，过阵子就会传来要出国或是转学的消息，然后就一走了之了。 　　不过她事先都拒绝了就是了。 　　体会到胸腔传来震动，凌婳抬了眼皮，看见他俊美的脸庞罕见地渗出笑意，对着她的眼睛，傅司南唇轻启，“你觉得，是谁让他们出国转学的？” 　　“……”哦。 　　全部的疑问都得到了解答，但是她的心还是有点塞塞的。 　　他温润地开腔了，“还有问题？” 　　凌婳摇了摇头。 　　“那洗澡睡觉。” 　　她点了点头。 　　男人便伸臂要将她放下，但她的手抱他抱得很紧，眼睛看着他，“你抱我去洗澡。” 　　“……”没有任何意见，手臂圈揽着她，他长腿三两步地走入浴室，再要放她下来在浴缸。她的人坐进去了，可是手仍然抱得很牢靠，又叫他，“傅傅。” 　　傅司南垂眸，视线沉静。 　　她眼睛却撇开了，“……一起。” 　　“……” 　　裙子，西装，领带，发卡，慢慢地在浴室光洁的地面散落了。从星空蓝到宝石蓝，再到银灰与深灰，清一色的冷色调。那一堆的衣料中，只有胸衣的樱桃红格外明丽而惹目。 　　衣衫尽褪。 　　看着他走了进来，少许的水漫出。凌婳挪了挪位置，让他坐到她身边来，然后再自然不过地，她坐进他的怀抱，他的手顺势托住了她的腰。 　　柔软可欺。 　　傅司南如墨泼洒的眸稍沉。 　　大概是热水蒸腾的缘故，怀中的人肌肤涌动着诱人的粉色，茶棕的卷发散乱着，披在秀丽的肩与背，也逸出几缕零落在身前。艳丽摇曳，她在他怀抱散发着无尽的魅惑。 　　继而软软地叫着情侣间的昵称，“傅傅。” 　　没有洗澡的动作，她只是搂着他的脖颈，身体贴过来，红唇亦徐徐地贴上了他的唇，香软的小舌主动地喂了进去。一个动作像是一枚诱饵，发出的钩被男人咬住，彼此更深入地纠缠起来。 　　吻在深喉。 　　呼吸都变得困难。她在他怀里忍不住地扭动，感受到来自于某些变化，整个身体自上而下地沸腾起来。 　　但她也没有逃避，仍然很老实地坐在那里。 　　黏腻的亲吻分开，他微凉的唇挨着她的脖颈，啄吻如羽毛般轻刷。惩罚性地轻咬她秀丽的颈，男人一把的嗓音沙沙哑哑地洒落，“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凌婳睁了眼，对上他如墨的瞳，翻涌着让她脸红心跳的欲色。她不觉轻抿住下唇，配合地回答他，“……我在点火。” 　　“……” 　　对于曾分开了六年的人而言，这一晚注定难眠。 　　…… 　　夜如幕降落，而缺月渐隐在云层。空气中欢爱的气味仍然不散，身侧的人在枕头上睡熟，脸颊焕发着红润的光彩。 　　没有开灯，傅司南坐直了身体，赤着上身，他解锁手机，打开到相册的页面。 　　滑动照片，直至一页病历出现。 　　姓名：凌婳 　　性别：女 　　年龄：15 　　测试结果： 　　总粗分：68 　　标准总分：84.75 　　参考诊断：重度抑郁发作 　　闭了闭眸，浮现的是她眼睛通红，小声地哭泣着埋进他怀抱的样子。 　　“我没有爸爸妈妈了……傅哥哥。” 　　…… 　　对着那张照片，男人眸微暗。 　　她的病症远比他对她的描述要严重。事实上，即使她忘记了，在后来的六年里，也仍然需要接受心理治疗。 　　抑郁症的复发率极高，所以她忘记，他也不打算让她想起。 　　只是，从现在开始，他不会再放她走。 　　翻动的声音传来，是她醒来了，睡眼惺忪的，“傅傅。” 　　锁了手机，他自然地拥抱着她过来了，然只这一个动作，凌婳已经倒抽了一口冷气。 　　疼。 　　原本都是他一个人独乐乐，她以为，今天会是她和他一起众乐乐的。 　　结果是他乐乐，她不乐乐。 　　瞧见她不对，傅司南俯身与她低语，“不舒服？” 　　她点点头，嘀嘀咕咕，“……你太大了。” 　　“……” 　　触及男人唇边弧度，她登时抬了眼睛，“我不是在夸你。” 　　“……”他轻抚过她的额角，好心情地应：“我知道。” 　　她继续嘀嘀咕咕，“流氓傅傅。” 　　“……” 　　颦了颦眉，凌婳回复他先前的问题，她说：“腿不舒服。” 　　然后她把腿伸了过去。 　　他按了按，她又说：“腰也不舒服。” 　　“……” 　　然后她翻身到他怀里，“还有背。” 　　“……” 　　总之哪里都不舒服。 　　被人很仔细地按摩过了一遍，感受着动作停下来，凌婳睁开眼睛，想了想，指了嘴唇，“……这里。” 　　眼底涌出笑意，抱住她，傅司南深吻下去。 　　…… 　　在这一晚，凌婳做了一个梦。 　　地点是湖边，时间是夏天的夜晚，天暗下来，而繁星升起了，星空与湖泊相对，是如同油画般的浓墨重彩。 　　蝉在嘶鸣，夜如浓墨。 　　梦境里的她应该还在读中学，因为她看见自己穿着中学时的百褶裙，站定在平静如镜面的湖水边，手里拿着淡绿的薄荷糖盒，Hint Mint的。而她正从中取出一颗。 　　有人走近的声音，她微微地侧首，看见来人，眼镜架在鼻梁斯文如玉，衬衫西裤，他是身姿宛如山青竹的少年。 　　四目相对，命运的棋子从此落进了围格内。 　　她咬住一颗，看他仍在看她，以为他想要分走他一颗的糖果。 　　于是望向他，开口：“你也要薄荷糖吗？”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