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浔》 作者:石头与水   文案:   江浔说:   “你不能改变我,你不能要求我改变。”   顾守锋:   “你是我生命中的巨额重彩,无价之宝。”   江浔说:   “你是可以颠覆我的人。”   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的成长很辛苦吧?   江浔:完全没有。   所以——   男主一:完全不惨天之骄子大学霸。   人生有什么遗憾吗?   男主二:有。按照本人在男主一心中的排位,我认为应该并排男主一。   每一位少年成长的生命中,大概都会有意识或无意识的期盼能有一位年长的男性引导他们前行,直至真正成年。江浔对顾守锋说,“你就是我想像中的那个人。”   主线是少年成长生命中的故事,年长者与年少者,引导者与被引导者,绝非爱情的同性之间的复杂情感,非耽美纯爱题材,无CP。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种田文 励志人生 爽文   主角:江浔,顾守锋 ┃ 配角:孟春 ┃ 其它:少年成长向   一句话简介:男孩的成长故事   立意:少年追寻父母足迹,从而成长为更好的自己。 ========== 第1章 江浔的初恋   二零一二年,秋。   初秋的风驱散夏末最后的一丝燥热,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课铃声响起,对于刚开学的紧张气氛还没适应的小学生们集体精神一震:终于放学了!   坐在讲堂上的老师也露出一丝轻松的神色,合拢课本留了放学作业就让孩子们放学了。   学校门外已经挤满各式电瓶车三轮车以及来接小学生的家长们,江浔不用人接,一则他不是小学生了,新学年开学他升五年级,已经是大孩子了。二则学校就在他们村村口,离家不远。江浔从教室出来直接下楼,先到一年级接小妹,同样五年级不过分在二班的大弟已经背着书包过来集合。   夕阳像个红彤彤的橘子,在车铃与各种“让让、小心”之类的声音里,江浔兄弟妹三人回家。   江家三个孩子,不过,并不是超生。   江浔随母姓,父母过逝后,他跟着舅舅、舅妈过日子。   饭菜香气在小院儿里飘来摇去,三个孩子进门先是一通“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喊,书包一脱搁院中支起小方桌上。   桌上白地彩花的瓷碗里晾着黄澄澄的绿豆汤,孩子们捧起来咕咚咕咚喝几口解渴,大弟江斌就翻开书包摆出书本准备写作业了。   江浔则如同鼻子灵敏的猎犬奔进厨房,刚摸到碗里炸出的肉丸子,手背就挨了姥姥一巴掌,“去!晚上大家伙一起吃。”   “嗯嗯,”江浔点着头,嘴里嚼着丸子含糊不清的说,“有点咸。”   “你还知道咸淡了。”姥姥撵小鸡一样把人撵出去,用姥姥的话说,江浔有点馋,就爱吃好吃的。这话常被江浔反驳,谁不爱吃好吃的啊,难道还有人专爱吃难吃的?   姥姥炸的丸子是真咸,江浔跑出去又喝了半碗绿豆汤才把喉咙里的咸味儿顺走。他身后的小尾巴妹妹江雯也一嘴鼓鼓囔囔的出来,很有小尾巴风范的学江浔捧起绿豆汤咕咚咕咚半碗,袖子一抹嘴,又跟着哥哥跑菜园子边儿上看姥爷摘菜去了。   江家是典型的北方农家小院,坐北朝南一溜六间北屋是正房,东西各三间配房,院子宽敞,靠西大半院子辟成菜园子,种着豆角青菜西红柿黄瓜之类的蔬菜。   此时,姥爷就在菜园子里边摘豆角边喊,“小浔小雯,吃了喝了赶紧写作业!”   姥爷有些耳背,说话像打架,喊话像打雷。   于是,江浔也只好用打雷的声音喊回去,伸着一双泥爪子小手抖搂着,“给我个西红柿我就写!”   江雯跟在一边儿,她年纪尚小,暂且学不来大哥江浔那抖搂手风范,但也伸着手奶声奶气的扯着嗓子喊,“给西红柿就买作业,不给就不写!”   姥爷一人给一大西红柿,都撵去写作业。   “洗洗再吃!”姥姥在东屋厨房隔窗喊一嗓子。   “又没打农药!”江浔咔嚓一口,已经开吃。江雯有样学样,也大口大口的啃起西红柿,她吃的嘴角糊汁,江浔给她擦一下,成嘴角糊泥了。   啃完西红柿,江浔才腆着肚子到桌边坐下,拉出书包问二班的江斌,“都留的什么作业?”   江斌停下笔,看江浔一眼,“你没听啊?”虽然是两个班,不过老师都一样,所以作业也是一样的。   “有你哪,我听那个干嘛。诶,你不去吃丸子,特别香!就是有点咸。”   “嗯,有点咸。”江雯跟着小脑袋一点一点,附和大哥的说法。   “西红柿是最后一茬了,又沙又甜。”   “嗯,甜,甜。”   江斌显然对肉丸子和西红柿没有任何兴趣,这孩子是村里有名的模范孩子,放学后先写作业,作业写不完不吃饭的那种,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从未掉出过前五名。   江斌把老师留的作业复述一遍给江浔,又催着江雯,“你也赶紧写!”   江雯刚上一年级,拿出书本来有些懵,问江斌,“哥,我们留的什么作业?”   江斌气,“我又不是一年级,我怎么知道你作业是什么?放学前你们老师怎么说的?”   江雯懵着个脑袋,一问三不知。   江浔说,“一年级能留什么,无非就是课上讲什么,做做课后题。”问江雯,“今天老师讲到哪儿了?把课后题做完就行了。”   “你又不是老师。”江斌显然不赞成江浔的推断,“妮妮跟你一个班,去问问她。”妮妮是隔壁邻居家的小姑娘,跟江雯同龄,秋天开学一起升入一年级的同班同学。   江斌还要写作业,给江雯问作业的事就是江浔带着江雯去的,不过,显然同班同学的同龄人妮妮同学对于作业一事也比较陌生,村幼儿园从来不用写作业的啊。作业是啥,对于一年级新生的两个小姑娘尚属不能理解的神秘事物。   江浔干脆回家打电话给舅妈,问清一年级老师的号码,再给老师打电话问明白作业,又到邻居家告诉了妮妮一声。妮妮家的生活模式跟江家相似,爸妈都在田里没回来,爷爷奶奶在家管着接送孩子做饭。两位老人很感谢江浔,送江浔一个黄澄澄有些崩嘴儿的新疆伊丽莎白蜜瓜,自家田里种的,卖相不大好,甜是真的甜。   江浔很想先吃瓜,却被姥爷严厉禁止,写不完作业,别说瓜了,瓜皮都没他的份儿!水笔搁嘴巴上夹着,江浔翻开书发了会儿呆,捞起江斌放在一畔的习题册,江斌瞥他一眼,江浔朝他挑挑眉毛,江斌继续低头写作业。   舅妈回家的时间早些,江雯一见到妈妈就蹦起来跑过去扑到妈妈腿上,抱着妈妈的腰蹭啊蹭的,“妈妈,你回来啦!”   “唉哟唉哟,轻点儿,我停好车。”电瓶车停稳,舅妈笑着摸摸闺女的小辫子,“写完作业没?”   “写完啦。”江雯开始缀妈妈身边儿不离开,妈妈去哪儿她去哪儿。江浔江斌已经是大孩子,各打声招呼,江斌继续写作业,江浔继续抄江斌写的作业。   舅妈是位性情爽朗的长辈,见到孩子们总是眉眼中带着笑,她刚从田里回来,先换衣洗漱。因为江雯不肯离开妈妈,舅妈只好带她一起冲澡,母女俩出来时,江斌的作业也写好了,江浔奋笔疾书的抄最后一本练习册。   舅妈坐下叹口气,说江浔,“小浔别总抄你弟的作业,你得学着自己做,不会的让斌斌给你讲讲。”   江浔摇笔疾抄,字体狂放,“都不会。”   姥姥看他一脸无所谓的说“都不会”,骂道,“不会还这么理直气壮,真没脸没皮,都不会就从头学!”   舅妈拿过江斌的习题册先检查江斌的作业,江斌的其实不用怎么查,字迹清楚,基本全对。江浔的跟江斌的一样,也不用看了。主要看江雯的,江雯第一天正式上学,照着写的语文还好,数学就完全不成了,舅妈教她数手指算加减。   待舅妈检查好作业,天将黑时,舅舅开着三轮车回到家。   晚饭后,老人孩子各去休息。   “开着电视,还开灯做什么,费电。”舅妈顺手关了灯,上床躺着,缓解一天的疲惫,说起孩子们的学习,“雯雯数学不大成,斌斌上一年级的时候,一百以内的加减早就会了。你说咱们雯雯,上三年幼儿园,十以内的加减还有些懵。”   舅舅看着国际新闻,心不在焉的答一句,“才一年级,能看出什么,慢慢学就会了。”   “小浔也让人愁,作业总是抄斌斌的,上回升级考就倒数,明年就要升六年级了,这可考不上好初中。”   “小浔有点贪玩,跟我似的。”   舅妈笑,“还真是,外甥像舅。哎,小浔不像姐姐,要是像姐姐,学习上差不了。”   “我看斌斌有点像咱姐。”想到早逝的姐姐,舅舅叹口气。   “说到斌斌,我有事跟你商量。”电视屏的光映着舅妈晶亮的眼睛,“听芳姐说,县里有个补习班,是育英私立初中的老师办的,芳姐家的阳阳从五年级就读的这个补习班,今年一考就考上了育英。每个星期两天,星期六星期天,一次两百块。你说,要不要让斌斌跟小浔去读?”   “这么贵。”   “现在什么不贵,尤其学校。可要孩子有出息,哪家不是挤破脑袋送孩子读书。这补习还不算贵,育英一年学费就要一万五,其他学杂费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年得两万五。可就这样,也得考得上才行。要是成绩实在不行,就是二十五万,人家也不要。咱们村去年十来个孩子去考的,就芳姐家的阳阳跟前头良子哥家的飞飞考上了。想孩子们上个好学校,就得提前准备着。”舅妈做事向有章程。   “去就该俩孩子都去,一次两百俩孩子就是四百,一月四次补习就得一千六。每个星期去上课,一上就是一天,中午也得在县里吃,不吃多好也不能叫孩子们饿肚子,伙食费补习费加起来一个月算两千,一年就是两万多。”舅舅不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平时家中收入就是田里收成,舅舅有些犹豫,“原本咱们商量着,得攒着孩子以后升初中的钱,这样就一点儿钱都攒不下了。”   “我说句实在话,你别不高兴。”舅妈声音放低了些,“这些年,我待小浔怎么样,你也看在眼里,从来一碗水端平,买衣裳买鞋,斌斌一件小浔一件,我没偏过斌斌吧。要是小浔成绩好,不用说,砸锅卖钱也让俩孩子都去。可现在小浔的成绩,你也知道,他基础不行,学校课上的东西都学不习,就是补习其实去不去也没大差别。”   “只让斌斌去,小浔会不会不高兴。”儿子是亲儿子,外甥也是亲外甥,舅舅有些为难。   “要不问问小浔,看他愿不愿意去?”舅妈叹气,“我看他写作业就发愁,每天就盼着玩儿,真是跟你念书时一样了。”   舅舅问俩人意见时,江斌没什么意见,江浔果然很不愿意补习,江浔说,“舅舅,眼瞅就要世界末日了,还补习啥啊!我不去!”又说江斌,“你是不是傻啊!眼瞅世界末日,地球就要爆炸,你还要补习!”手指头去戳江斌的脑袋,“学习学傻了吧!”被江斌一巴掌拍开。   舅舅倒不是初听闻世界末日的传闻,网上各种传说,2012年12月21日是世界末日什么的。舅舅笑,“那都是人胡说的,你也信!”   “不是胡说,是真的!”   江浔坚持世界末日理论,在小小江浔看来,眼看就要末日了,还要补习,纯粹有病!要按江浔的打算,在末日到来前,那是啥都不用干的!学更是不用上的,何况是补习班!这事也就江斌这种书呆子才会干啦!   姥姥像是想说什么,可想到刚刚儿媳说的一次两百块的补习费,姥姥嘴唇动了动,最终说了句,“斌斌学回来教教你哥。”   江斌点头应下。   舅妈也松了口气,“明天我再买些肉回来炸丸子,小浔爱吃。妈你炸丸子少放盐,小浔都说咸了。”   江浔举双手赞成,“舅妈,多买点!不用省着了,家里还有多少钱,都拿出来买肉吃吧!反正都要世界末日了!末日前大家伙都吃点好的!”   “吃好的吃好的!”江雯跟边儿上像个复读机。   长辈们给孩子们逗笑,姥姥一戳江浔的脑袋,恨铁不成钢,“你就一个吃心!”   江浔不耐烦的挥挥手,他对补习没兴趣,他也不只是一个吃心,还有一件比肉丸子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江浔恋爱了。   这是江浔的初恋。   而且,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单恋。   小姑娘也喜欢江浔。   小姑娘叫冯溪,白皮肤,大眼睛,长辫子,笑起来两颊有俩大酒窝,可甜可漂亮,像江浔最喜欢的牛奶糖,是江浔的后桌。冯溪是好孩子,班里第一名,还会弹电子琴,个子还比江浔高小半头。   江浔是坏学生,用班主任孔老师的话说,增光添彩的好事丁点儿没他,调皮捣蛋,必他无疑。   这是一场关于好孩子与坏学生的恋爱。   如果没有世界末日的传说,江浔与冯溪的这场恋爱可能仅仅会停留在传传小纸条的层面上,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或是成为少年少女生命中一抹青翠的记忆,或是最终慢慢忘却年少时这一场怦然心动的绽放过。   但是,世界末日要来了。   江浔一直在思考,在世界末日到来前,他能为他们的爱情做些什么呢。   于是,在世界末日到来之前,在2012年12月19日下午放学前,江浔悄悄递给后桌一张小纸条。   上面只有一句江浔颇有文采的狂草:世界末日前,我想为你做点什么,一直想不好。你想要什么,在我所能做到的范围以内。   小纸条瞥一眼收进掌心,冯溪圆圆脸颊微微发烫,咬着笔头想了想,冯溪在小纸条背面回以清秀字体:还没有收到过正式的情书。   放学时,江浔背起书包,往教室后门走的时候貌似不经意蹭过冯溪的书桌,俩人的手在书桌下一勾,又是一张小纸条塞到冯溪手里。动作之迅捷,神色之寻常,搁六七十年前绝对是干地下工作的一把好手。   江浔一勾书包背带,忽啦啦跑出教室。   冯溪看小纸条上一行字:如果世界末日没有到来,那一天的清晨,你将得偿所愿。   世界末日的清晨,没有人得偿所愿,除了班里的纪律委员班主任孔老师的狗腿子李扬以外。   江浔写的情书就被纪律委员李扬提前侦察发现,然后从冯溪的书桌抽屉拿出来上交给了老师。   这封有抬头有署名的情书使江浔一跃成为耀阳县平川乡小江村小学最知名人物,并登上学校头版头条:   江浔搞对象了!   用班主任孔老师愤怒的说法:学校建校63年以来,头一回见五年级就搞对象的! 第2章 后续   这是少年生命中第一次对异性好感的书信表达,或许来的有些早,但是,这份来自过早的情感在少年稚嫩的生命里仍是比一切都要珍贵的存在。   所以,少年没有供出少女。   江浔对准纪律委员李扬的汉奸脸就是啪啪两拳,李扬被揍的鼻血长流,嗷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告状,“老师,江浔打我,江浔打我!”   眼见犯罪分子如此嚣张,孔老师险些气晕,揪着江浔给他屁股两脚,“你还有理了!”   “有理没理反正我不做狗汉奸打小报告!”江浔的拳头依旧非常痒,要不是老师在,他要把李扬打得他妈都认他不出!   孔老师拍着桌子,“反了你!停课!叫家长!”   冯溪哭的说不出话,一听老师说叫家长,更是吓的脸都白了。江浔以一种小男子汉的担当对老师说,“我自己要写给冯溪的,怎么啦?不行啊,不行以后不写了!”   当然,江浔也明白,末日既未如约而至,这事儿叫老师发现,叫家长谈话是一定的,江浔甚至还做好了被舅舅打屁股的准备。   不过,事情仍是出乎小小少年的预料。   自从江浔读书开始,舅舅就渐渐习惯了挨教师批评的生活,打架啊、作业没完成啊、考试成绩差啊,每年总要被老师训上几回。   舅舅显然也没想到江浔五年级就懂得谈恋爱了,先给他后脑勺一下子,“臭小子!还敢不敢了!赶紧跟老师认错!”   江浔从善如流,“老师我错了,我再不敢了。”   “以前都让你混过去了,这回要写检讨,三百字,在班里念,学校通报批评!”孔老师严肃的说。   江家舅甥都没意见,不过,人家少女家人显然不这么想。   冯妈妈气的脸色煞白,说闺女,“你哭什么,这又不是你的错!那臭不要脸的还没事人一样哪!”转过头骂江浔,“这种孩子还让他上学做什么!就该开除!开除!一颗老鼠屎坏学校满锅汤!孔老师你说说,有这样的没有!简直是流氓!不要脸!跟他那个不知羞耻的妈一样!”   冯溪绑着蝴蝶结的小辫子一耸一耸,因为羞耻害怕而哭的眼睛红肿。小姑娘被老师和妈妈的愤怒吓坏了,她除了哭,一句话都不敢说。   江浔也想到会被骂两句,挨骂什么的他也不怕,但是,骂他妈妈不一样。   他对妈妈没有什么记忆,家里人也很少提起妈妈。但是,对小小少年来说,妈妈是镌刻在骨血中的神圣存在。尽管他妈妈去逝了,尽管他丁点不记得妈妈,江浔还是认为,他妈妈是世上最好的妈妈。   有人骂他妈妈,江浔登时就急了,他像只未成年的小豹子扑过去就推了冯妈妈一个趔趄,大声还击,“你才不要脸!你才不知羞耻!”   “我又没未婚生子!我也不是父不详!谁未婚生子,谁就是不要脸!”冯妈妈稳住身子,火冒三丈,“你有爸爸吗?你爸爸姓什么叫什么?谁家孩子不是跟爸爸姓,你怎么就姓江了!不要脸的狗东西!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给我家溪溪写情书,撒泡尿照照,乌眉黑眼的,你配吗!?”   这场教务室的谈话以江浔与冯妈妈的混战结束,老师们拉架的拉架,劝说的劝说,冯溪哭着跟妈妈回家休息。江浔也被舅舅拉扯回家反省,期间因为不老实还被舅舅踢了两脚。回到家,姥姥、姥爷又骂他不该谈恋爱,在学校惹事生非。江浔大怒,“冯溪妈妈骂我妈妈,我难道任她骂!”   江浔非常生气,有人骂他妈妈,这种愤怒直接让少年把早恋的事情抛诸脑后,更是把来家讨要说法的李扬之母、舅妈之弟妹、江斌江雯之舅妈——李舅妈给喷了一顿,害家里长辈多给李舅妈说了两车好话。   毕竟是江浔把人家李扬的鼻子打破了嘛。   家里还能跟江浔一条战线的就是他的跟屁虫雯雯了,雯雯听说表哥李扬打大哥的小报告,当时就得出跟大哥江浔一样的结论,跟自己舅妈说,“这种偷偷给老师打小报告的都是狗汉奸,最讨厌了!阿扬哥这不找打么。”然后被舅舅舅妈撵去写作业。   虽然江浔早恋是不对,但李扬的行为也很受同龄人的唾弃,江斌这种好学生都很鄙视他。   舅舅舅妈每天都要去田里,江斌雯雯也去上学了,江浔在家反省的有些无聊,他屋里屋外溜达两圈,过去蹲在姥姥身边,问姥姥,“我爸叫什么?他是什么样的人?”   姥姥戴着老花镜剥花生米,头都没抬说一句,“多少年了,早忘了。”   “这也能忘?”江浔灵敏的直觉嗅到了什么,他盯着姥姥的侧脸说,“我是不是没有爸爸?妈妈没结婚就生了我?”   姥姥的手一顿,手指用力捏开花生壳,毕剥轻响,花生米扔碗里,花生壳放编织袋,以后当柴烧。“别听人们瞎说,你妈妈在A市结的婚,离家远,乡亲们就有许多不知道的。”   江浔仍是不大信,“那我爸姓什么叫什么,是什么人?”   “你爸啊,姓方吧,叫方衡。跟你妈妈一样,是很有学问的人。”姥姥越说越顺,对江浔道,“你可得好好读书,像你妈妈才好。”   江浔半信半疑,“真的?那我怎么不姓方?我爷爷奶奶在哪儿?”   “你爸爸是孤儿,无父无母,你哪儿来的爷爷奶奶?咱们家里才都是跟着爸爸姓哪,城市里许多人是跟妈妈姓的,你就跟你妈姓的。姓江难道不好?”姥姥问他。   “不是不好,冯溪妈妈说我没有爸爸,还骂我妈妈许多坏话!”江浔对此事仍是很生气,站起来朝空气踢两脚,“我以后再不喜欢冯溪了!”   “你喜欢个屁!你才多大!再不学好我可叫你舅揍你!”姥姥骂江浔一句,江浔蹲下继续跟姥姥一起剥花生,“姥姥,我爸爸长什么样?”   “就那样呗。”姥姥说,“十几年,不大记得了。”   “这还能忘?”   “姥姥上年纪了,记性不好。”   “那我妈呢?”   “你没见过你妈的照片啊。”   “我是说我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妈啊,学习好,你妈自小到大从没考过第二名。”   “那不是比斌斌还好。”   “是啊。所以叫你跟你妈学。”   江浔没吭声,他一点不喜欢学习。   江浔在家呆了一天就返校了,老师让他写的检讨他也没写,而且他理由充分,除非冯溪妈妈先向他道歉,不然他是不会写检讨的。   威逼恐吓都不能让江浔屈服,老师打算再把他撵回家继续反省,孟校长摆摆手,“算了,先回去上课吧。”   江浔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本事,继续在班里上课,倒是他的小女朋友冯溪先是转了班,后来转学去了县城小学读书。冯溪家是村里首富,人家决定对江浔眼不见为净。   原本江浔在班里还是有不少朋友的,因为他搞对象的事,李扬固然得了个李大狗的外号,以此纪念他的汉奸狗特务行为,江浔却也成了班里有名的坏小子、不学好、以后的小流氓预备役。他扬名三乡五里,凡是听闻他大名的家长都以近墨者黑的担忧,叮嘱自己孩子不要跟江浔做朋友。   江浔同桌都不跟他讲话了,把江浔气的够呛,一脚将同桌踢走,换了新同桌——孟春。 第3章 真相   孟春是孟校长的孙子,孟校长是个笑眯眯的小老头,身为校长之孙,孟春学习很好,一向是班中优等生,冯溪在时冯溪是第一,现在冯溪转学走了,就是孟春第一。   以前俩人就是普通同学,但是,自从在爷爷那里拜读过江浔的情书,孟春就决定跟江浔做朋友,他认为江浔的情书写的很好,很有文采,私下还悄悄跟江浔打听过谈恋爱的感觉。   江浔收回自己的情书,将初恋的纪念往课本里一夹,“没感觉。”   “没感觉你写什么,你圆溜溜的大眼睛像葡萄一样,嘴唇如同清晨沾湿露水的玫瑰花瓣……冯溪有那么好看吗?”孟春不觉冯溪如何漂亮,他盯着江浔的脸一会儿说,“她还不如你好看哪。你眼睛比她大,眼窝深,鼻梁高,嘴唇都比她红……”   “烦死了。”自从冯溪妈妈骂过他妈妈,江浔就对冯溪没啥感觉了。   江浔与孟春很快成为朋友,尽管孟春有些聒噪,但江浔显然对朋友没有第二个选择,只得容忍孟春。   当然,成为好朋友的契机也很快就到了。   那是放寒假前一天傍晚,老师们留完寒假作业让学生们放学回家。江浔照旧背着书包去一年级找江雯,然后兄弟妹三人一道回家。结果,刚出校门就见冯轩双臂环胸一脸找茬的等在校门口,就凭冯轩盯在他脸上的视线,江浔就知道,冯轩这是来找他的。   冯轩是冯溪的哥哥,育英私立初中,初二在读。   显然人家是来给妹妹报仇的。   “你过来!”冯轩高高抬起的下巴对着江浔用力一点,显然等的就是江浔。   “干嘛!”江浔走过去,他在学校也属刺头一类,就是在大孩子面前也不带怕的。   “有话跟你说!”冯轩转身,“有胆量跟我来!”   江浔要是不去,这显然就是没胆了。江浔把书包一脱甩给江斌,对江斌说,“你带雯雯回家。”   “哥,你别去。”江斌拉住江浔,“他是要揍你,咱们回家。”   “不去也行,承认自己是孬种,我就放过你!”冯轩比江浔高将将一个头,居高临下扬着大鼻孔鄙视着江浔,手指一下下点在江浔的脑门,“我就知道你没胆!”   这话彻底点燃了江浔的怒火,江浔一挥手臂把冯轩的手推开,咬牙瞪着冯轩,“我倒要看看,谁是孬种!”   俩人没走远,学校建在村口,边儿上就是大片农田。北方冬天多是种小麦,经霜的小麦颜色是一种冷硬的浓绿,脚下的麦田也是冷硬的,如同傍晚渐起的晚风。夕阳中,俩人一前一后踩着麦田到人少的地方,冯轩回头就是一脚,江浔早有防备,闪身避开,先下手为强,整个人扑上冯轩,两人没头没脸就在麦田里撕打起来!   冯轩个子高力气也大,江浔虽凶悍,但十四岁少年比十二岁少年在身体素质上就高一截,孟春跑来时,江浔正被冯轩按地上揍。孟春一棍子把冯轩抽倒,江浔爬起来扑到冯轩身上,继续打。   不过,有孟春的帮忙,两人即便占不到上风,也不至于单方面被冯轩揍。   江斌带着老师校长一起来把打架的三人分开,冯轩鼻青脸肿,孟春也挂了彩,但伤的最厉害的无疑是江浔,江浔脑袋上破了个口子,血顺着脸颊流下来,险没把老师吓死。   孟校长见多识广,立刻就要拖着三人去附近卫生所。却不想向来斯文从不打架的江斌一见江浔血盖住眼睛,瞪时急了,江斌抄起地上的棍子,对着冯轩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子。这一下子来的愣不防,冯轩一声大叫,往后一摸,摸到一点热乎乎的液体,当时腿一软就倒下了。   顿时场面混乱成一团,两个老师架住冯轩,孟校长见多识广,先拨开冯轩的头发一看,松口气,“没事,小口子。”说冯轩,“人家江浔流血比你多多了也没腿软,看你这点儿出息!”   冯轩为了表示自己比江浔有出息也不能承认自己腿软,于是,这位少年坚强的站了起来,誓要揍死江家兄弟!   两位老师连忙拦着他,孟校长怒,“还没完了!冯轩,你给我老实点!一会儿我就去你家找你爸爸说道说道这事儿!找学校门口打架!反了你了!”   然后又骂江浔江斌孟春,一个没落,针对每个人都发表了一篇百余字的口头批评小作文。尤其江斌冯轩挨了重批,孟校长道,“打人能打头吗?你们这是走运,没打死!有打脑袋凑巧一下子出人命的!到时你们也不用去卫生所,直接去监狱吃枪子儿吧!”   孟校长带领两位老师把四个学生押送到卫生所,打破伤风针上药处理伤口一气呵成,然后就是问缘由叫家长。   冯轩虽不是学校的学生,但也在学校读过书,何况打的是学校的小学生,打架还是他挑起的。   冯妈妈骑着小电瓶车来的最快,冯妈妈一见儿子头上贴着纱布,当时就急了,扑上去问儿子伤的怎么样。   孟校长把冯妈妈教导了一回,“冯轩已经从学校毕业了,江浔的事,学校已经处罚过了。都过去多少日子了,冯轩你还找到学校来打架!冯轩妈妈,你要注意孩子的教育。难道以后也这样,稍有不顺心就来打架?这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吗?”   冯妈妈心疼儿子,不过也知道儿子找到人家学校门口打架没理,“对不起啊校长,回家我好好说他。”   “诊疗费你家出,一共两百七十块五毛。”孟校长让冯妈妈结账。   冯妈妈不服气,“凭什么我家出,那小流氓也打冯轩了,还把冯轩的头打破了!”   “冯轩妈妈,注意你的说辞!江浔有些调皮,可还是个小孩子!”孟校长脸一沉,“冯轩已经是初二学生了,跑到校门口来找学校小学生打架!这事同学老师都看到了!要不是他过来学校打架,这架能打得起来?!”   “好了好了,我出还不行。”冯妈妈一拍口袋,“出来的急,也没带钱。”   校长亮出自己的二维码,“现在谁还用现钱,支付宝就行。”   冯妈妈付好医药费走人,临走前不忘对着江浔嘟嘟囔囔的骂一句,“小流氓!”   江浔回,“死泼妇!”   就这一句,冯轩江浔险再打一场!   冯妈妈骑着电瓶车载儿子回家,因为孟校长偏帮,儿子还被打破头,冯妈妈心里这口气委实憋屈,回家边做饭边骂江浔,一直骂到冯爸爸回家,连写作业的冯溪都倍受牵连。   冯妈妈认为闺女被江浔那种坏小子喜欢都是一种耻辱,冯溪忍无可忍,将手里的书本笔记往地上一摔,两眼一闭大哭起来,“妈妈你干嘛总骂江浔!哥你也是,干嘛要去找江浔打架!情书是我让江浔写给我的!这怎么了,谈恋爱犯法啊!网上说人家还有幼儿园就谈恋爱的事呢!不是爸爸妈妈整天说惠惠姐大学毕业还没男朋友很可怜吗?上回就是江浔帮我顶缸,我已经很对不起他,你们怎么还不依不饶了啊!”   冯溪一气之下把真相都说出来,冯家人集体都懵了。   冯家的晚饭在一片混乱中结束,即便冯溪承认当初早恋是两个人的事,冯妈妈也坚信肯定是小流氓预备役江浔勾引自家宝贝闺女,尤其闺女现在还为那小子说话,更让冯妈妈生气,更加认定江浔就是个缺少爸妈教养的坏小子!   夜里夫妻俩说私房话,冯妈妈撺掇丈夫去跟村委使使劲,把江浔的贫困生名额取消。冯爸爸晚饭没吃好,揉揉眉心,“你就消停消停吧,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乡里乡亲的,孩子间打打架的小事,你这样两家就要结仇了。”   “我想想就一肚子火,溪溪现在还偏着那小子哪。”   “俩人都不在一个学校了,也不恋爱了。倒是你别大张旗鼓的闹腾,叫人知道对溪溪也不好。”冯爸爸突然不知是不是脑筋搭错的说了句,“现在年纪是有点小,再大几岁就没事了。”   冯妈妈头发险些根根立起来,“你这叫什么话?!”   “女孩子当然得有人追才好。”眼见老婆要抓狂,冯爸爸识趣的拐个弯,“我是说等大了,要是像惠惠那样毕业三年还没个男朋友,你也会急吧。”   冯妈妈怒,“我不急!我宁可闺女没男朋友,也不能跟个小流氓在一起!”   “好了好了,孩子还小。你就别生气了。”   “你不知道那小子多可恨!”冯妈妈道,“真不知道江奕是找了什么样个男人,怎么生出这么个混账孩子!”   “你呀,就是这张嘴不积德。咱们是做长辈的人,这样骂孩子可不地道。尤其江浔爸妈都不在了,骂死去的人,这就太欺负人了。再说,江奕那么聪明,人也漂亮能干,心气儿又高,就是找也是般配的人。”   “那怎么没见过江浔的爸爸?”   “我要知道,我就是神仙了。”   江浔当然是勾引自家宝贝女儿的坏小子,不过,对于江浔先前主动把事情顶下来的事,冯爸爸竟然对江浔观感不错,认为江浔有些小男子汉气概。   冯妈妈则决定整个寒假都要把闺女看好,不许闺女随便出门,万一再叫江浔这个坏小子糊弄了可不行!   舅舅带江浔江斌回家时天已经黑透了,回家自然又挨一顿训,姥姥给他们留了饭菜,江斌急着写作业,没吃多少。江浔打了一场架,嘴巴里出了血,脑袋受了伤,也没什么胃口,应付过雯雯的关心,也早早去睡了。   他睡的早,半夜醒来去外间撒尿。江浔与江斌一个房间,他们的房间与舅舅、舅妈的房间只隔了一个外间。江浔隐隐听到舅舅、舅妈屋里传出声音,如果是个乖孩子,是不会偷听长辈说话的。江浔显然不是这样的孩子,他对大人的世界充满好奇。   江浔凑到门外,听到他今生最恐惧的一句话。   江浔三天两头惹事叫家长,舅妈都觉着累,“姐姐上学时可不这样,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你就别念叨了,男孩子哪儿有不打架的。”   “斌斌什么时候打过架?”   “这回不就打了。”   “我担心斌斌也被小浔带的爱打架起来。”   “你想多了。斌斌是看小浔被打破头,一时急的。要是亲哥被人揍他只知道搁边儿上看着,那叫啥?”   “斌斌自小斯文,跟小浔不一样。”   “再斯文也是男孩子。”   “我听孔老师悄悄跟我说上次冯溪妈妈就找村委使劲儿,想取消咱们小浔的贫困生名额,还是孟校长给压下来了。”   “孟校长是学校老校长了,人一直很好。”   “这回小浔又把冯轩的头打破,冯家不会再去找村委吧。冯溪爸爸跟村长关系可铁了。”   “不会的,你想多了,男孩子间哪儿短得了打架。”   舅妈叹口气,“姐姐也是,没结婚就把孩子生了,外头人新潮,可也没说孩子爸爸是谁。”   江浔脑袋里嗡的一声轰鸣,仿佛是剧烈爆炸后的失聪,他已经听不到后头的话。月亮的滢光照进屋内铺在地上,与江浔的身体仅有半米之隔。江浔整个隐在黑暗中,他心中只有不断重复舅妈的那句话“没结婚就把孩子生了,也没说孩子爸爸是谁……”。   原来,冯溪妈妈那些恶毒的话都是真的吗?   他妈妈没有结婚就生了他,他爸爸是谁,舅舅舅妈都不知道。   原来,这世上有一种难堪,叫做真相。 第4章 妈妈的日记   江浔突然变得安静起来,即便外头都在传冯轩放出话要堵他要再揍他一顿云云,一向脾气爆躁的江浔都没什么反应。偶尔在街上见到冯溪,江浔立刻就会想到冯溪妈妈刻薄又真实的咒骂:有人生没人养的小流氓!你有爸爸吗?你爸爸在哪儿?   这让江浔倍感羞辱。   那晚他偷听到的话,江浔并没有去找舅舅舅妈求证,或是找姥姥姥爷追寻真相。   因为他直觉感到,那晚舅妈的话是真的。   江浔知道未婚生子父子详是什么意思,这样的话,总是不大好的话。甚至在村里,人们会给未婚生子的女人冠以非常不好听的名称,江浔心里很难过,这种伤感不是饭菜不合口的郁闷、不是犯错被老师批评的心虚,也不是他灰飞烟灭的初恋,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感情。   姥姥姥爷已经老了,舅妈在忙每天送江斌到县城补习,舅舅要准备过年的事,一时间,没人注意到江浔的这片小小伤心。可这无疑让他成为一个敏感的孩子,他慢慢感觉到村里人看他的目光的确是不一样的,尤其过年的时候,外出打工的亲戚们都回到老家,串门子拜年。   江浔偶尔会听到诸如:   “那就是江奕的孩子啊,长的真像江奕。”   “相貌是像,心性可差远了,不如江奕小时候。”   “真不知道这孩子爸爸是谁吗?”   “要是知道也不会跟着舅舅过日子不是。”   “这江奕办的这叫什么事,孩子生了,没爸爸。”   “要是江奕活着,人家也不是养不起。”   “这不是没了么。”   或者更难听的:   “要说江奕,什么都好,可就男女的事儿上乱。这孩子就是像她,小小年纪不学好,在学校给人家小姑娘写情书,全校都知道了!”   “还成天打架,学习倒数。”   “好没学他妈,那不好都学了。”   “就看这孩子这样,爸爸不定什么人哪。”   “不一定就是正路人。”   成年人的窃窃让江浔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怒,这些刚刚拿糖拿瓜子给他吃对着他笑的大人,背过脸转过身竟是这样一幅刻薄的嘴脸。   不同于第一次对冯溪妈妈的大喊大叫、回嘴还骂,江浔知道人家说的大部分是事实,他厌恶大人世界的虚伪,可也渐渐学会了沉默。   他也会一次又一次想,我妈妈是什么样子的呢?   都说我妈妈学习很好,是很有出息的人,是读名牌大学在A市有体面工作的人。也都说我妈妈不好,没有结婚就生下了父不详的我。   那妈妈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真想妈妈活着,如果妈妈还在,就能亲自问问妈妈了。   江浔躺在被子里,不只一次的这样想。   这也是江浔第一次在精神世界与尘世拉开距离,他对大人的话不再听之信之,姥姥都会向他说谎,其他人的话更不一定可信。   而且,大人的世界这样虚伪,他们对你亲热并不一定是喜欢,更多时候是客气的虚伪辞藻。而笑脸过后的窃窃私语,更让人厌恶难当。   江浔开始以一种怀疑审视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   开学来得很快。   孟春发现自己的同桌变得奇怪,下课不爱讲话,连游戏卡片也不爱玩儿了。孟春整理着自己的新卡片,扣在手里弹的啪啪响,“你怎么了?”   “老师对你比对我好。”江浔说,“因为你是校长的孙子还是因为你学习好?”   “都有吧。”孟春身为校长孙子,习惯老师的偏爱。不过,他是有自己性格的孩子,孟春说,“不一直这样吗?老师肯定喜欢学习好的。”   江浔说,“真势利,大人的世界真势利。”   孟春想了想,“我们以后也会变成大人。”   “你也会变成势利鬼么?”   “尽量不会。但我爷爷说,想受到尊敬就一定要有本事。”   “要有什么本事?”   “学生学习学好,大人工作作好,这就是本事。”   江浔盯着孟春看一会儿,“你说的尊敬是什么意思?”   孟春挠下头,“嗯,说不好说,等上课我告诉你。”然后悄悄在江浔耳边嘀咕起来。   上课后。   孟春举手要去厕所,班主任孔老师和颜悦色,“去吧。”   江浔也举手要去,孔老师怒,“你装的吧,是不是要出去偷玩儿!给我憋着!”   江浔气晕,“我要去厕所就是装的,孟春就不是!老师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   因为言辞涉及侮辱老师眼睛,江浔被罚到教室最后一排站满一堂课,然后,老师还根据他既没上厕所也没尿裤子一事推断出他就是装的,狠狠训他一个课间,才让他回教室继续上课。   江浔回教室前先往厕所撒尿,一边撒一边骂孟春就是个混蛋,回教室后孟春偷空问他,“这就是尊敬,明白了吗?”   江浔白他一眼,“滚!”   语文曾老师一个粉笔头扔江浔脑门儿,“江浔你又偷偷说话!”   江浔,“老师,是孟春先跟我说的!”   曾老师敲敲讲桌,“我怎么没看到孟春说话,我就看到你说了!”   江浔气不过,“那是老师你眼睛有问题。”   二次侮辱老师的眼睛,江浔站了整整一个上午,还把老师都得罪完了。孟春略带小得意的跟江浔说,“这就是尊敬。”   江浔不屑,呸一声,“狗屎尊敬!”   “听我说嘛,你看要是我平时学习不好,老师肯定就不信任我,不信任我就请不了假去厕所。你要是学习跟我一样好,老师肯定也信任你的。你就是上课偷偷说话,老师也不会骂你。”孟春分析给江浔听,然后老气横秋的拍拍江浔的肩膀,“这就是现实啊,江浔。”   江浔认为,现实就是一坨大狗屎。   老师也是一坨大狗屎。   大人们都是大狗屎。   但是,江浔痛恨不尊敬,痛恨老师的区别对待,痛恨背后的闲言碎语。   可是,不论他多么痛恨,他无力反击这个狗屎的人世。   而这狗屎的人世却一次次的侮辱他,他已经不屑与班里的毛孩子们打架,但是,他曾经给女同学写过情书的事成了不褪的烙印,没人说他的好话。他成绩也很烂,老师几次想把孟春从他身边调开,根本不考虑他只有这一个朋友了。还有,村里人背后提起他,还总要说他妈妈,有感慨有刻薄,哪怕是中肯的评论,江浔也不想听。   江浔觉着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也许将来他会像冯溪的泼妇妈妈说的那样,成为一个小流氓。   对于这种推断,江浔很愤怒,可愤怒过后,又觉无力。   因为他学习差,按照老师说的,以后估计考不上学,也没有好工作,没有出息,会很落魄。   可几乎所有提到过他妈妈的人都说,他妈妈当年学习很好,人也很聪明。江浔很生气,妈妈怎么没把聪明的神经遗传给他,舅舅说他像舅舅小时候,学习比较笨。   不过,此时的江浔已经不再把大人的话奉为圭臬,很多大人说的话都是不可信的。   江浔开始具有分辨真假的意识。   为什么要说他像舅舅,他长的一点不像舅舅,他又不是舅舅的孩子,他是妈妈的孩子。他妈妈上学时学习很好。   妈妈学习好的事是真的,妈妈小时候读书从来没有考过第二,大学也是最好的大学,A大。   不过,大人们也常说谎,江浔要找到事实依据才能相信。   他问姥姥,“你们总说妈妈学习好,有什么证据?”   “这还要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我就不信!就是姥姥你编瞎话骗我!”   电视机里的笑星奶奶在说“我练你奶奶个攥儿”,观众一阵哈哈大笑。姥姥将包好的饺子放在盖帘上,随口打发江浔,“你去西配间洋灰柜上的老箱子里瞅瞅,那里头都是你妈妈的奖状。”   江浔是找东西的一把好手,他跳到洋灰躺柜上,打开太奶奶传下来的旧木箱,最上层一张一张的都是褪了色的奖状,果然都是他妈妈的奖状,江浔一张张仔细看过去,都是第一名,没有一张是第二名的。还有竞赛的奖状、奖牌,奖状是一等奖,奖牌是金色的。   他妈妈这么聪明,他一定也不笨。   江浔把奖牌拿出来,拍拍灰,挂在自己脖子上。   翻到最后,是好几本相册和硬壳笔记本。   杂物间光线昏暗,不过并不影响翻阅。相册里是妈妈的照片,有几本大都是与别人的合影,里面的人江浔一个都不认识。还有好几本是他小时候妈妈抱着他的照片,江浔摸摸相册里妈妈的脸,他妈妈长的真好看。江浔有些寂寞,有些想念妈妈,尽管他一丁点儿都不记得妈妈。   硬壳笔记本翻开,里面竟然是妈妈的日记。妈妈字也写的很好看,江浔想。   很多都是关于大学的内容,还有一些明显有人撕去的痕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江浔未多想,把几个笔记本都翻一遍,翻到一本,这里面有关于他的日记。   江浔立刻精神百倍的看起来:   天哪,竟然怀孕了,先前完全没察觉,医生说是个很健康的宝宝。天哪,是基因与基因相互吸引的魔力吗?完全是意想之外。安娜问我要不要留下宝宝,当然,我想我完全有能力独自抚养宝宝,只是工作要做一些调整了。   宝宝会更像谁呢?   听说男宝宝会更像妈妈,女宝宝更像爸爸。   基因是啥?   江浔不懂,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继续翻读下去:   安娜劝我慎重,毕竟是那么好的OFFER,现在生下孩子对以后发展不利。但已经有了啊,又不是没有能力抚养,为什么要舍去孩子?   哎,安娜还不明白做妈妈的心情,当知道身体里有另一个小小生命在脉动,心里会涌出无限爱意。我现在就觉着宝宝比一切都重要。前程、发展,都比不上我的宝宝。这一定会是个出众的孩子,毕竟爸爸各方面也足够优秀,嗯,除了数学不太好。   祈祷宝宝千万不要继承父系的数学智商,不然,那将是多么倒霉的一件事情啊。   江浔皱着小眉毛有些担忧,妈妈说爸爸各方面足够优秀,可见爸爸也不是笨蛋。但又说爸爸数学成绩不好,看来爸爸的算术能力很差啊。江浔想想自己的数学成绩,小脸顿时黑了一半,不会真这么倒霉,继承了爸爸的数学智商吧。   继续翻:   医生说是个健康的男宝宝,希望宝宝的相貌更像爸爸吧。毕竟那么帅,没有遗传到会很可惜吧。   江浔得出结论:看来爸爸长的很帅。   读完妈妈的日记,江浔偷偷哭了。   尽管他并不记得妈妈,尽管只有短短的几本日记,可他小小心灵依旧从这旧日记中感受到妈妈对他的爱。   他并不是没有妈妈的孩子,只是他妈妈去逝的太早了。   他也有爸爸,虽然妈妈在日记里没有提爸爸的名字,可是他能感觉到爸爸是个很优秀的人,长的还特别帅! 第5章 大人的世界   江浔决定不再抄江斌的作业,他决定要做个妈妈一样聪明漂亮的人。   漂亮很容易,只要按时洗脸洗手及时换干净衣服就可以,江浔可以做双倍。平时他只是早上洗脸,他决定晚上也要洗一次。换衣服是两天一次,他决定改成一天一次。他肯定就是全村最干净漂亮的孩子!   但是聪明嘛——   聪明江浔也是有信心的!   妈妈在日记就夸他聪明来着,说他两岁时就能数到一百了,数字能力很好,一定没有遗传爸爸的数学智商!   他要自己写作业。   不过,现实很残酷,因为习题册上的题大部分是不会的。江浔问江斌,江斌给他讲的很耐心,可江斌时间也不多,江斌平时还要做补习班上老师留的作业。   江浔翻着课本,听姥姥边儿收衣服边絮叨他近来犯病,总是臭美换衣服,让姥姥的洗衣劳动量大增。江浔不满,“以前总骂我不讲卫生,像个泥猴子,我一讲卫生你就这么多意见!姥姥你怎么总自相矛盾啊!”   哎,翻到最前还是有不懂的,只有继续往前翻,从五年级的课本翻到四年级,从四年级翻到三年级,最后他发现得从二年级开始看。   江浔把旧课本找出来重新读,在家倒没事,在学校老师问他为什么课上看二年级的课本。江浔没好气,“我要是会还看吗?”   老师气的,“那你不如干脆去二年级上课,我这是教五年级的班。”   江浔一幅老师你是不是傻的口气,“现在九年义务教育,不能留级,不能歧视学习不好的学生,老师你不知道吗?”   老师给他噎个半死,干脆不去管这刺头。   不过,待到五年级第二学期末升级考试时,江浔已经能从学习中得到乐趣,班里四十个小学生,江浔考了第二十名。   成绩下来后,班主任孔老师偷偷问江浔,“考试时没作弊吧?”升级考试是全县统考,各学校老师互换监考。江浔进步巨大,把孔老师吓一跳,以为这小子走了歪门邪道。   江浔倍觉侮辱,翻着白眼用电视里学到的话问侯孔老师,“我作你奶奶个纂儿!”   孔老师气晕,刚要开口训两句,江浔已经气哄哄的仰着脑袋走远了。孔老师小声嘀咕,“不是更好,继续努力。难道我不想自己学生有进步考好成绩。臭小子,年纪第一都没这么嚣张。”   大概也觉着自己说了不当的话,在开家长会时孔老师特意跟舅舅说了句,“江浔进步很快,这孩子还是聪明的,以前就是贪玩儿,不好好学。家长也要继续监督孩子学习。”   舅舅给江浔开家长会数年,头一回得老师表扬,当下受宠若惊,连声道,“是,是,一定监督一定监督。”   孔老师和善的摸摸江浔的头,有些歉意,“老师知道你很努力,继续努力啊。”   老师的手落在江浔头上,江浔的感觉很奇怪,老师对他从来都疾言厉色的,尤其孔老师一见他就是批评,先前还怀疑过他是不是作弊。突然摸他头,夸奖他,哪怕怀疑孔老师是装模作样,可这这样的举动仍然让江浔心中泛起一股抑制不住的温暖与喜悦。尽管他仍认为老师都是些眼睛有问题、是非不明的家伙,孔老师更是全校第一大势利眼,但这仍不能减少心中的欢喜。江浔眼珠一转,说,“老师,我想去厕所。”   孔老师看他眼珠乱转一脸古怪精灵还是觉着这小子淘气可能性更大,可她理亏在先,又觉着江浔进步很大,拍下他头,松了口,“去吧。”   江浔跑出教室,他没去厕所,而是在操场上一个人遛达了起来。夏天很热,树上的知了叫个没完,江浔站在柳树荫下,小小心绪感情难辨。   他很喜欢老师的亲呢与夸奖,可心灵深处又觉着这些的前提是他学习好了,老师才会对他好,才会喜欢他。   这是他用学习成绩换来的,换言之,没有好的成绩,也就没有这喜欢。   江浔想,大人的世界还真是很势利啊。   这喜悦,也就这样慢慢的慢慢的,消散不见了。   相对于大人世界势利的喜欢与夸奖,江浔更喜欢学习上的成就感,解出一道题,背下一首诗,对他而言,这种喜悦更真实。   他把习题册做了两遍,课本翻了又翻,还有江斌在补习班里的作业,江浔也会拿来做,有些答案与江斌不一样的,两人还会头对头的一起讨论。   舅舅见到很高兴,不禁说,“小浔成绩上来了,让小浔跟斌斌一起去补习吧,还能有个伴。”   舅妈欲言又止,也没反对。   江浔已经敏锐的学会看大人脸色,“大舅,这很贵吧?”   舅舅为外甥的成绩进步而高兴,“挣钱就是为你们读书,只要你们好好学,读书花多少钱舅舅也舍得。”   舅妈说,“那明天得咱俩去送,我一个电屏车可驮不了他们俩。”   “不用你,我开三轮车是一样的。”   江浔随手翻着借来的六年级课本说,“干嘛不坐车呢。村口有到县里的汽车,一人三块钱,中午我跟斌斌在补习班附近随便吃点什么都行,下午放学再坐车回来,也不耽误舅舅你们干活。”   舅妈有些担心,“你们俩行吗?县里车多,我就担心你们在县里乱跑。”   江斌也说,“我一个妈你不放心,我跟大哥俩人还担心什么。”   “那可说好了,去了就是上学,不许乱跑乱玩儿。”   江斌一口应下保证,江浔笑,“要不舅妈你跟我们两天。”   舅妈实在不放心,“我是得跟你们两天。”   舅妈陪俩人坐车,跟读两日才算放心让他们独自坐车去补习班。江浔去了两次就不大愿意去了,多是一些旧课程的习题复习,有些题比较有意思,但没意思的居多。江浔倒是更愿意在家看六年级的课本,他提出不去的时候,舅妈没什么意见,舅舅问,“真不去?读这补习班明年考私立初中会好考很多。”   “我不去了。斌斌回来我看他的习题是一样的,去一次还要花那么多钱,能做多少肉丸子啊。我在家看六年级的课本。”   舅舅看他不想去,也没坚持。舅妈听这话好笑,“小浔是真喜欢吃炸丸子,行,明儿我就打上二斤肉,让姥姥好好炸一锅。”   相对上补习班,江浔更喜欢跟孟春一起自学六年级课程,孟春家在隔壁村孟家村,江浔骑自行车找他,俩人一起做题,尤其两人用不同方法解同一题,乐趣无穷。   孟校长很欢迎江浔过来,孟爸爸孟妈妈都是中学老师,老师都会偏爱爱读书的孩子,尽管江浔大名鼎鼎,不过他这样喜欢读书,何况现在小孩子本就早熟,事情过去久了,孟家也没闺女,孟春是独子,于是,江浔成了受欢迎的小朋友。   江浔甚至开始喜欢读一些文学书籍,这种不必背诵不必解答释义的读物让他放松,引领他进入更广阔的世界。他常常一读书就忘了时间,暑假太热,中午就在孟家吃饭,有时晚上也不回家,跟孟春一个房间睡觉。   舅舅实在过意不去,给孟家送了一车自家田里产的大西瓜。   孟妈妈都说,“江浔真像妈妈。”   孟春问,“我听爷爷说江浔妈妈学习就特别好,人特别聪明,真的么?”   孟爸爸笑,“当然真的了。咱们县五十年只有一个人考上A大,就是江浔妈妈。”   “江浔这孩子就很有灵性,跟他妈妈当年一模一样。”   “妈,你跟爸爸都认识江浔妈妈么?”   “当然认识了,我们是同学。”孟妈妈笑了笑,惋惜的说,“以前他妈妈还给我讲过题哪,哎,真可惜,要是他妈妈活着,江浔肯定在A市读书,肯定比现在更好。”   孩子都存不住事,孟春就跟江浔说了,“我爸妈原来跟你妈妈是同学,我们也是同学,江浔,你说咱们这是多大的缘分哪。”   江浔挑眉看孟春一眼,没说话。孟春自发感慨起来,“我妈妈说你妈妈特别聪明,就像你这样。”一面说着一面自作主张的摸摸江浔新剪的标准板寸学生头,“聪明的脑袋真的能遗传啊。”   江浔一下子给他打下去,“别乱摸。”   孟春说,“我得好好学习了,不然要给你超过去了。”   “你以前都没好好学吗?被我超是早晚的事。”继在学习中得到乐趣之后,江浔的好胜心得到激发,他渴望正确,希望能在考试的训练中得到好成绩,这种成就感会让江浔觉得愉悦。   六年级第一个学期期中考试,江浔就已名列前茅,老师再也不提让孟春换同桌的事,至于上课要求去厕所、搞个小动作、说悄悄话,老师都睁只眼闭只眼。第一学期末,江浔拿回人生中第一张奖状。   来往江家的人见到江浔的奖状开始说,“这孩子真像他妈妈,他妈妈当年就这样,从没考过第二。”   这一年,江浔是年级第一,孟春第二,江斌第五。   过年时的亲戚们纷纷夸赞江浔成绩好,以后必能考个好大学,必有大出息。江浔面对越来越多的热情的笑脸,听到越来越多的夸奖,要说没有窃喜是不可能的,但江浔对大人世界的势利早深有体会,所以,纵有窃喜,也多是一种掌握大人世界规则的窃喜。   江浔宁可在房间读书,也不想到大人堆儿里说话,他对大人们的交谈也没有任何兴趣。包括现在大人们对他与他妈妈的评价已经是:   “成绩这么好,以后肯定像他妈妈一样能干有出息。”   “不知哪个男的有福气,有这么会读书的孩子。也不知哪个男的没福气,这么有出息的孩子都不闻不问。”   大人世界这样的势利、刻薄、枯燥、无趣,江浔宁可在学习中寻找乐趣。也有同学过来请教他功课,除了当年打小报告的狗汉奸李扬,江浔都会教给他们。有许多家长已经很愿意自己孩子与江浔做朋友,江浔始终只承认孟春是他的朋友。   而江斌,今年第一次听到“要像哥哥学习”,这样的话。   舅舅、舅妈听到更多的“一个孩子这么会念书,两个孩子也这样会念书,以后你们有福了。”,这种带着无数欣羡的话令舅舅、舅妈精神抖擞、荣光焕发。   一切辛苦在孩子们的好成绩面前都得到回报。   这是最好的回报!   而江浔,得到人生又一个领悟就是:大人们的话果然是不可信的,以前还都说他不像妈妈聪明,脑子笨,学习也不好。事实证明,这些话都是错的。   大人世界的话,有哪句话是真正可信的呢?   更多时候,大人世界都是一些不值得听不值得信的话啊。   真是个无比荒凉的世界,江浔想。 第6章 远方的来电   少年人总会有一种时间太慢的感觉,江浔也一天天盼着长大,偶尔望着窗外蓝天,他会思念妈妈、思念那个连舅舅舅妈都不知道的爸爸,他的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完全对少年人的生活失去兴趣,他不再喜欢与同龄人在操场奔跑、玩卡片、唱网络最流行的歌曲、或者讲别的同学的笑话,他成了老师最喜欢的那种优等生,干净、整齐、大多时间对老师彬彬有礼,作业完成的既快且好,对学习充满热情乐趣。他宁可对着字帖练钢笔字,他喜欢时间累积后字体的改变,甚至好奇的用左手写字,将左手练的与右手一样灵活。   这对他而言更有乐趣。   老师会主动拿些更难的题给他做,这是属于优等生的专利,而江浔也对解答难答充满兴趣。   那种攻克难关后的喜悦让他迷恋。   他得到更多的自由,甚至上课看课外读物老师也睁只眼闭只眼,没多管什么。   这是一种意想之外的自由。   江浔与孟春说起时,孟春一幅成熟模样,“老师知道你学习没问题,当然不会管。老师管的都是学习有问题的。”   “真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   “规则与自由。”江浔坐在单杠上仰望晴空,大人世界的规则与自由真有意思。   孟春问他,“你初中去哪个学校?”   “舅舅说让我跟斌斌去考育英。”   “我爸也说让我去考,育英下个月就入学考试,咱们一起去吧。我爸开车,到时我让他去你家接你跟江斌。”孟春靠着单杠,“育英不大好考,江斌没问题吧?我听说他这几次班级考试不大好。”   “斌斌每天晚上看书到十一二点,我说他别太用功,他也不听。”江浔也喜欢看书,不过除非太让他着迷的书,不然他晚上都是早睡。这人是个大臭美,担心用眼过多会近视。   “到了育英咱们继续做同桌。”   “行啊。”江浔一笑应下。   回到教室,孟春从江浔那里摸出本课外书也在课堂上大咧咧的看,结果被老师没收,老师的理由堂堂正正,“你是第一名吗?等你考到第一名,我也不管你。”   孟春气晕,第二名不是人啊!   果然江浔的话没错,老师都是大势利眼。   江浔险没笑破肚皮。   孟家开车送孩子们去考场,舅舅、舅妈都很乐意,一大早的给孩子们做了早饭,孟爸爸到后,舅舅就带着自家俩孩子一起上车跟孟爸爸送考去了。   自从成绩上来以后,考试什么的,江浔鲜有失手,出考场后他自认答的不错,中午吃饭时三人一起对答案,江斌的脸色不大好。   孟爸爸做老师经验丰富,“这才头一回考,别太紧张,紧张影响发挥。”   舅舅也这样劝江斌。   江浔伸个懒腰,“考都考完了,还紧张什么。好容易出来一趟,捞这机会得敲大舅顿好的!大舅,我要吃炸丸子!”   孟春也跟着叫,“大舅,我要吃炸鸡腿!”   孟爸爸笑,“今天你们说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斌斌你喜欢什么?”   “我什么都行,素点的吧。”江斌也缓过气,脸色好不少。   考试结果出来,江浔几近满分,只有语文扣了两分,依旧是他第一、孟春第二,江斌成绩也不错,育英只考语数外三门功课,江斌平均也在八十分以上,录取通知书是跟着成绩单一起寄到家来。   提前录取的消息让江家充满喜悦又一筹莫展,乡里公立初中的教学质量不高,所以许多家长更青睐严格的私立中学。但私立中学的学费对于江家这样的普通农家实在昂贵,江浔与江斌两个人到私立中学念书,一年全都算下来,再节俭也要五万块左右。   而这只是初中。   高中的花费不会比初中少。   江浔每天晚上都会听到舅舅舅妈的叹息声,不论舅舅还是舅妈都说不出一个去读私立中学,另一个读普通中学的话。舅舅已经开始向亲戚打电话借钱准备学费,江浔心里明白,第一年学费挤挤凑凑,第二年学费难道还去借么?   再说,家里平时过日子也要用钱。   江浔平时喜欢解答难题,他喜欢用不同的方法解出同一道题,而且,他从不是面对难题便会束手以待的孩子。   他一直用疏离的目光观察着大人的世界,他认为自己对于大人的世界有一定的了解。然后,他给育英中学的校长写了一封措词客气的信。   江浔在信中这样说:   我有什么样的理由来要求学校减免我的学杂费呢?除了足够好的成绩。如果贵校渴望最顶尖的生源,希望校长能给我一个到贵校读书的机会。希望学校能成就我,而我将来的成绩亦可成就学校。   很多年后,江浔再想到此信都不禁老脸微红,小说中龙傲天的场景并没有发生。估计人家私立中学当他狂妄太过脑子有病不好管教,根本没理。   再一次听到舅舅房间的叹息后,江浔主动敲门进去,跟舅舅说,“别借钱了,我去乡初中读也一样的。”   他不想见舅舅为借钱到处求人。   舅舅想都不想直接斥道,“胡说!考上了干嘛不去!考不上的托人花钱还要去哪!”   “是啊,小浔,别多想。你跟斌斌都去,一起去!上学就这几年,咱们紧巴点也就过去了。咱们村那么多外出打工的,我们也能出去,为什么没去,我们一走钱倒是挣了,可家里没人管孩子,就把你们耽误了。大人过日子,过的就是孩子的日子。这事你别管,再怎么难,学习上花多少钱我也乐意。”舅妈也忙说。   江浔知道昨天舅妈到娘家借钱,是空着手回来的。他会知道,还是舅妈的兄弟李大舅主动告诉他的。   昨天傍晚他去小卖部买鲜面条的路上遇到舅妈的弟弟、李扬的爸爸、江斌的舅舅——李大舅。李大舅叼着烟,满嘴烟熏黄牙时不时往外呲一下,叫住江浔说,“昨儿你舅妈来我这里借钱,说给你上学用。我也难啊,江浔。要是大舅有,多少也借你。你眼下也不小了,得体谅你舅舅舅妈。他们养你不容易,当年从A市把你接回来,也没带回什么钱,都是你舅舅舅妈人性好不计较的把你养这么大。江浔,咱们做人得识趣点,你说是不是?”   江浔思考片刻,舅妈不是背地出阴招的下作人,这话肯定不是舅妈指使李大舅来说的。李大舅的话很难听,不过,江浔已经学会克制自己的脾气。他捏捏手里的硬币,对挡在面前的李大舅说,“大舅知不知道,世上有种识趣叫好狗不挡道。”   李大舅顿时怒了,指着江浔骂,“小王八崽子!你敢骂我!”   江浔望着李大舅失态难看的脸,愈发从容,“你再骂我一句,我现在就回家把你说的话告诉舅妈!”   “我怕你说!”   “你这样说,肯定是怕的。”江浔绕开李大舅,说一句,“有时候狗不懂让路,人也只能给狗让一让了。”   李大舅这种会人让江浔感到下作恶心,但是,这种人影响不到江浔的决断。这是他早已决定的事,他拉过一只塑料椅坐在床边说,“舅,你们听我说。我成绩好,初中在哪儿读都一样,你们把钱攒着,中考我要考市里的高中,那会儿才是花钱的时候。我心里有数,就这么定了。”   江浔主动这样说,这也似乎是个很好的台阶,舅舅拿这事跟姥爷商量的时候,姥爷沉默半晌说,“你姐姐那会儿,读的也是普通初中,最后考的好大学。”   “这事儿三乡五里没有不知道的!你姐姐当年读书的聪明,真是一点不差的传给了咱们小浔!”姥爷有些激动,或者是用这激动掩饰内心的愧疚,孙子外孙子,在他心里是一样的,他多么想一碗水端平,可砸碎了骨头,也供不起两个孩子一起读私立初中。   舅舅、舅妈减轻一半负累,顿觉轻松不已。舅妈很大方的买了肉让姥姥炸丸子,江浔有一种很奇怪的味觉感知。   明明是一样的炸丸子,而且,姥姥放的盐不多,丸子咸淡正好,可吃到嘴里却总是没有记忆中的美味。   明明是他自己的选择与决定,他也没有委屈不满的意思,可他的心里,仍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江浔反复拆解自己内心的情感,试图找出失落的缘由,到最后,江浔只得出一个结论:他虽不算一个心口不一的人,可正确的选择不一定是舒服的选择。不过,根据舅舅与舅妈脸上的轻松可以得知,正确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   但,诡异的是,舅舅在之后接到一个陌生电话,问舅舅是不是江奕的弟弟江清,确定老家地址与舅舅手机号后,没过多久,家里收到邮局汇款,足有两万块。   一家人都震惊了。   舅妈私下怀疑是不是江浔那不知名的爸爸汇来的,让舅舅把电话打回去问一问。姥姥姥爷也是这个意思,电话回拨后,那人只说是江奕同学的朋友,这些钱是给江浔读书用的。   江家简直不知道要将这笔钱怎么办,舅妈的意思是先拿来给江浔上私立初中,先时是钱不凑手,现在钱够了,不管谁汇来的,给孩子读书是没错的。   可江浔这个怪胎,他现在是死都不肯读私立初中了,他就要在乡里初中读。   舅舅舅妈姥姥姥爷挨个劝的劝骂的骂都没用,他是铁了心要读乡初中的。以前江浔成绩不好时,不听话还能揍两下。自从江浔成了回回考第一的好孩子,那就不能打了。江浔这拗脾气,据姥姥说就是像他妈妈,什么混账事要是自己个儿拿定主意,那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既然江浔不肯去读私立初中,这钱也用不到。要说退回去,江家也没这么高的品格,但也不能再让人家汇钱来了,毕竟孩子用不到这么多钱。咱们正经人家,不好占人这便宜。   于是,舅舅给汇款人打了个电话,说明现在的情况,汇款人说,便是用不到,也只管给江浔存着,待江浔成年后交给他就好。   舅妈笃信汇款人就是江浔的爸爸,可人家不露面,汇款地址在江西,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也没法去找。   不过,舅妈还是很精明的把汇款单存放好,想着待江浔长大把这线索交给江浔,到时找不找这人就看江浔自己的意思。   这件事没人跟江浔提,长辈们以为瞒的仔细,殊不知有孩子的地方是没有秘密的。   先是雯雯偷听到只言片语,立刻忠心耿耿的跑去告诉她大哥。然后,擅长找东西的江浔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汇款单翻了出来。汇款人姓方,不过,不是姥姥说的方衡,是叫方航的人。地址在江西浔阳,江浔立刻联想到自己的名字,江浔,可不正是浔阳江的浔。   难道这个人真是自己的爸爸?   江浔非常怀疑,他是个行动派,偷偷用舅舅的手机拨通了汇款单的电话,电话那头是个清朗若晴空的男声,“喂,你好,江清。”   “我是江浔。”电话那头有一瞬间的惊讶,江浔没有停顿的直接问道,“你是我爸爸吗?”   “不是。”那个声音依旧稳定,也很坦率的告诉江浔,“我是你妈妈朋友的丈夫,我的妻子是你妈妈的好友,我受她之托,给你汇的款。”   “是谁?”   “她很关心你,只是现在还不能直接联系你,请你理解我暂时不能向你透露更多。”这人的声音非常恳切。   不是爸爸。   要说没有失落是不可能的。   但,不是爸爸,不能向人家要求更多。江浔很克制的说,“没关系。谢谢叔叔与阿姨汇来的钱,我收到了。不用汇这么多,我们这里上学用不到这么多钱。”   “只是力所能及的帮助,请不要推辞。”这个男人完全没有将江浔视为小孩儿的意思,与他平等交谈,“如果有多余的,可以存起来,也可以平时花用。如果有困难,可以打这个电话,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江浔脚尖在地上捻了捻,暑期中午的阳光火辣辣的热,江浔在院里门洞打电话,也闷出一头的汗。他咬咬牙,问出心里最想问的,“叔叔你知道关于我爸爸的线索吗?”   “不知道,也从未听我的妻子提起过。”   “没别的事了。”江浔心里悄悄叹了口气,“谢谢叔叔,再见。”   “再见。”   这是江浔第一次与妈妈当年的生活发生交汇,他把那个手机号码牢记在心,删掉舅舅手机中的通话记录,将手机悄悄给午睡的舅舅放回床头柜上。   江浔思考了很多,他首先就排除了这个男人是他爸爸的可能。如果是他爸爸,哪怕是装的不是,起码会问一句他的近况,这个男人一句没问,可见他对自己关心有限,但也说了以后有事可以打这个电话,所有言行都很符合妈妈好友丈夫的身份。   甚至,这个男人都不可能是他的亲人。   姥姥说他爸爸叫方衡什么的,果然是编来骗他的。   但是,妈妈给他取江浔这个名字,难道真的跟浔阳没关系吗?   浔这个字,不似斌、雯,寓意颇多。浔字在字典中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水边,没有什么吉祥寓意。另一种就代表江西九江的别称浔阳。   妈妈总不可能给他取个水边的名字,更大的可能性就是代表这个地方浔阳。   江浔确信,他的名字很大可能是跟浔阳这个地方有关联的,但这种关联来自于哪里或是哪个人,一时还说不清。   借由这通电话,江浔的收获依然很大!   还有人记得妈妈!   妈妈的朋友还记得妈妈!   尽管江浔不明白为什么妈妈的这位一直没有联系过的朋友,突然开始联系自己?而且,既然联系自己,为什么不是这位阿姨自己联系,而是让自己的丈夫来汇款?   许多事都想不通,但是,得到一丝妈妈当年的线索,仍是令江浔感到无比的喜悦。   妈妈肯定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江浔坚信这一点。   只有有魅力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好朋友,即便妈妈已经过逝十几年,朋友还会想着妈妈的孩子。   江浔又把妈妈的相册拿出来翻了一遍,那位妈妈的朋友在这相簿之中吗?   是哪一个阿姨呢?   真的好想妈妈。   好想知道妈妈当年的事啊。   妈妈当年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江浔把脸放到相片中妈妈的脸上,借此幻想与妈妈肌肤相拥时的温暖,可是,只有相片,真的太冰冷太空洞了,连在幻想中的自欺欺人也做不到。 第7章 第二个规则   很多人会觉着初中与小学比,差别很大。   对江浔而言,其实差不离。   依旧是每天上课读书写作业,除了因寄宿而增加了更多的学习时间外,没什么不同。当然还有江浔讨厌到家的晨跑,自从决定要做一个漂亮的人,江浔就成了个大臭美,哪怕是同样的校服,江浔的校服干净的仿佛洗衣液广告片中刚拎出来的样本一般,清爽的飘扬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同时,他拒绝一切体育项目,更讨厌奔跑后浑身臭汗的味道。   尽管江浔熟谙大人世界的规则,他可以把成绩提升到让大人们赞叹的地步,但其他方面,他实在不是什么乖宝宝。于是,十天有八天早上不舒服,头疼胃疼手疼脚疼肚子疼,反正能疼的他都疼了一遍,还是一个月三十天无限循环轮回的那种不舒服。   班主任找江浔谈话。   他这样跟老师商量,“老师,要不这样,咱俩打赌,月考我第一,你就免我一个月的晨练。”   班主任是位脸颊圆润的中年妇女,教学经验丰富,不上这当,“少来。你要考不了第一,我给你加倍。”   “那就这么定了。”江浔趁机敲定。   班主任呸一声,“定个屁,我每天都跟你们一起跑!你乖乖给我起来,不许偷懒!”   “我贫血。”   江浔伸着细白的胳膊给班主任看,正在长个子的男孩子,腕骨纤细突出,皮肤白细的能看到皮下的青色血管。班主任不吃这一套,“我跟学校食堂提建议,让他们多做猪血汤,你好好补一补。”   江浔无师自通的跟班主任套近乎,“老师,私底下我叫你姨吧。听我舅妈说,你姥姥跟我舅妈的姨姥姥是亲姐妹。”   班主任强忍着笑,“叫妈也没用,你再敢不去早□□抽死你!”   江浔心想,我妈妈肯定不是像班主任这样的泼辣女人,我妈妈肯定是个温柔的好妈妈。   讨价还价不成,江浔只得跑早操,只是他早操后还要回宿舍洗脸擦汗换衣裳的一通臭讲究,晨间自习常常迟到。班主任也不能阻止江浔的爱干净,毕竟在一群还没有开化的臭小子里,江浔每天干净到一尘不染的校服,书桌上整齐摆放的课本,宿舍里没有一丝褶皱的床铺,简直就是男生个人卫生的楷模。好在江浔成绩一等一,尽管怪胎,老师也不大追究了。   很可惜的是,江浔与孟春不能再做同学了。   但他们的友谊依旧,孟春每月都把上月做过的习题试卷带给江浔。江浔拍着厚厚的试卷,“这么怕我落下啊?”   “是啊,你不在我上课都没精神。”   不过,两人很快相遇,初一便有竞赛可以参加。   两人一起到县里进行选拔考试时,江浔还见到了冯溪,冯溪也参加了竞赛选拔。孟春鼓动江浔,“不过去打个招呼?”   江浔瞪孟春一眼。自从早恋的事被老师抓到,冯溪转学后大家就见得少了。偶尔在村里走个碰面,江浔也是远远走开。   再加上江浔这两年心境转变很大,他自认对感情的事已看淡了。   一身粉色长裙的冯溪如同夏风中一株亭亭荷花,她远远看江浔两眼,也走开了。   县里到市里,市里到省里,一直到全国性的比赛,破解难题的过程令人着迷。   江浔开始展现他出类拔粹的天资,孟春、冯溪都过了初赛,折戟于复赛,江浔一骑绝尘,开始准备第二年秋天的总决赛。   江浔一直知道,世俗的荣誉会加重一个人在世俗的份量,不过,由此获得的特权依旧超过他的想像之外。   数学老师主动帮他找市面上的竞赛题,学校提供电脑与一间学习室,让江浔专心准备明年决赛。至于其他科目,江浔并不担心,他在入学前就把初一的内容自学完了。而且,江浔还获得不用跑早操的特权,虽然江浔的理由是,早上脑子清醒,想多刷两道题。但班主任深知他就是懒,班主任没见过这样不爱跑操的孩子,只得随他去。   江浔在第二年秋天的总决赛中拿到一等奖。   他的大名出现在学校的横幅上,校长亲自表彰他竞赛得奖为学校做出的贡献,以此证明咱们乡初中也是一等一的教学质量,还让江浔抱着奖杯跟他拍好几张合影照片。江浔抱着奖杯试探了一下成人世界的规则,他用一种淘气男孩子的口吻,带了些调皮的问,“校长,我这奖还成不?”   校长给他问笑了,“成,非常成。”   “那学校有没有奖励?”   校长笑问,“你想要什么奖励?”校长年纪较大,还是老思想,想着教务处还有硬壳笔记本应该发学生两个,当然,三个也使得。   江浔毫不犹豫的回答,“奖金。我家境贫寒,比较缺钱。”   然后,他也不管校长一脸震惊,就开始游说校长,“我认为这种为学校增光添彩的事,学校就该多奖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鼓励学生进步的积极性。如果校长有这种计划,我建议从我开始。”   校长哭笑不得,打发他回班里上课,“这个我先想一想,等想好再跟你说。”   江浔保持着分寸,适可而止,告别校长,回到教室。   不过,校长大概询问了班主任关于江浔的家境问题,江浔的确是困难生,他父母双亡,跟着舅舅家过日子,属于国家补助范围之内,小学时每年有600块补助,初中是800块。   主要江浔得的这奖是国家级奖项,还是一等奖,全市就他这一个一等奖。乡初中办校以来,第一次有学生获此殊荣。不知校长是出于爱才心切还是觉着江浔以后前途无量,跟学校几个校领导商量后,奖励了江浔5000块钱,鼓励他继续努力学习。   江浔喜出望外,双手接过奖金,给校长鞠一九十度大躬,“谢谢校长和老师们的关爱,我以后必当努力学习,不负校长与老师的期望。”   校长听他这一套仿佛照搬演讲稿的词,不禁笑道,“行了,知道努力就好。”   江浔趁机跟校长打听,“校长,要是我再得一次一等奖,能不能再奖我5000块?”这比赛好像没说只能参加一次。   校长哭笑不得,“你这是拿奖杯来发财啊。”   “穷人孩子早当家。任何机会都要争取。”   大人世界喜欢乖孩子,江浔成绩出众,却从不打算做个乖孩子。随着他们长大,舅舅家的开支也日渐增多,与其抱怨窘迫,不如想办法解决,就像解决无数个试卷上的难题一样。   只要找对方法。   江浔现在的身份是学生,他首先选择就是从学业上想办法。   校长挺喜欢他这机伶劲儿,拍拍他的肩一起坐在沙发上给他引导,“你再拿奖,我一样奖你。不过,别执著初中奖杯了,高中有CMO(中国数学奥林匹克,也称为全国中学生数学冬令营)、IMO(国际数学奥林匹克)两项数学大赛,你这脑子我看有希望。那是更高一级的联赛,竞争非常激烈。你现在先把初中课程学完,然后自学高中课程。待到高中就能专心准备竞赛,CMO拿到奖,就能有A大B大保送资格。要是能参加IMO,就不是大学挑你而是你挑大学了。生活有困难只管跟我说,咱们再穷不能穷教育,老师一定帮你。”   “谢谢老师。其实我家也没那么困难,我主要考完有点无聊。”江浔笑笑,他希望能对舅舅家的家境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改善,奖金跟困难补助是两回事,国家已经给过他补助了,奖项也有学校发的奖金,除此之外的奖励,譬如捐款之类,江浔可不会接受。一则舅舅也没穷到这份儿上,二则江浔有一种奇怪自尊心,换句通俗语就是死要面子。   江浔很自然的说起正事,“我也有看过关于CMO、IMO的消息。网上说CMO难度就很高了,全国联赛拿到省一(省级一等奖)才能参加CMO,在CMO国一(国家一等奖)中选前60名参加IMO的集训,然后从集训里挑前六名参加IMO竞赛。老师,是不是这样?”   “是不是这样,我也没参加过,不过大概其错不了。下星期一市一中老师过来,想跟你谈谈提前招生的事。你户口在村里不在市里,要是在市里,市一中就特招了。不过,市一中说了,只要达到市籍学生自费生的录取分数线,就一定录取你。”校长问江浔的意见,“你觉着如何?”   “这个没关系,随便吧。我应该能在中考中有个好成绩。不敢说大话,校长对我这么好,全市前十还是能保证的。”   江浔无所谓,即便市一中不预招,他的成绩也完全能考上市一中。校长却是激动的当即拍板,“你要是中考全市前十,咱们学校就再奖你5000块。”   江浔心中惊讶,校长对于市里排名这样看中啊。江浔并没有向校长道谢,他再次展现了他的进攻性,问校长,“如果是前三呢?”   “你要能考前三,奖你一万。”校长豪阔的都不淡定了。   江浔掂量中考难度,相对于校长的激动,江浔淡定的不像话,他强大的自信让他仿佛在说很平常的一件事,“应该能做到。”   “那我就等着听你的好消息。”校长眼中含笑,对江浔充满欣赏。   江浔心说,我这样不停同校长讲条件,校长看着反是更加开心了。他对此不大理解,他还不明白成人世界虽然喜欢听话乖宝宝,但成人世界并不欣赏乖宝宝,成人世界喜欢的就是他这种有些淘气有些小毛病敢于提出要求且成绩一流的少年。   不过,这并不妨碍江浔顺带跟校长商量另外一件事,“老师,还有一件事想跟老师商量。虽然考完了,自习室的电脑还给我用吧,我平时查资料会经常用。”   “行,归你。我知道你除了学习也不干别的。”江浔从校长室告辞出去,校长禁不住笑,“真个灵透小子。”   江浔得到成人世界的第二个规则:不是没有特权,也不是没有例外,更不是不能讲条件,只要足够优秀,成人世界会向你展露超过你想像中的宽容善意。 第8章 可靠的人   江浔把奖杯奖金拿回家,姥姥看到后眼圈儿都红了,粗糙的手一遍遍抚摸着江浔的脸,夸他有出息。舅舅舅妈都为江浔高兴,江浔也看到长辈眼中的内疚。他明白,因为他就读普通初中,长辈们心中一直歉疚。   即便后来有了钱,江浔依旧坚持读的乡初中,长辈们可能认为他是太懂事,想给家里省钱。其实真是误会了,江浔之所以不去读那鸟私立,完全是他中二病发作,江浔觉着凭他的优异主动给私立初中写信,结果人家没鸟他,这让他很没面子。尽管家里人都不知道这事,但江浔认定那所初中没眼光,所以他是绝不去读那所初中的。   也可以理解为,江浔对自己的智商超级自信。   当年他妈妈就是读的普通乡级初中,一样读A大。   江浔也笃信自己即便在普通初中,他都一样优秀。   优秀令人自信。   江浔愈发熟谙社会规则,对人情世故他也渐有涉猎。江浔一直认为,人情世故不是个贬义词。他拉着舅妈的手说,“我就说读哪个初中都一样吧。初中都是基础知识,很简单的。”   “咱们小浔就是聪明。”舅妈笑问他学校怎么奖了这许多钱。江浔并没有谦虚,大人的世界是一个看重荣誉的世界。不过,江浔也并不是一个浮夸的人。把这个奖杯的难易程度换成最通俗易懂的方式跟家里人解释了一遍,“全市只有我一个一等奖,而且是国家一等奖,所以学校很看重。校长说下星期一市一中的老师来学校跟我谈提前招生的事,只要我中考达到市籍学生在一中的自费招生线,市一中就会招我进去。”   这件事比5000块奖金更让家里惊喜。   市一中那是什么地方啊!   那是全村全县全市人心中的高考圣地,全国都有名的杰出高中,俗称高考机器训练营。基本上只要踏入市一中的门槛,也就相当于踏入了重点大学的门槛!   就算有市籍户口的学生考市一中也是百里挑一,竞争激烈,何况他们是县里户籍。每年只有极少几个孩子被市高中录中,还大多不是市一中,而是其他的公立高中。   江浔提前被市一中锁定,这是全村同龄孩子都没有的殊荣。   舅妈朝舅舅抓挠两下,抓住舅舅的胳膊问,“咱还有过年剩的小鞭儿没,出去拉两挂。”   “别神经了。小鞭儿早放完了。”舅舅也有些站不住脚,“给我点钱,我去买肉,咱们不等明天了,今晚就炸丸子。”   “对对!”舅妈很爽快给了舅舅张一百的,细心叮嘱,“要三肥七瘦的,别全要瘦的,全瘦肉炸出来不好吃。”   舅舅出去买肉,江浔把奖金给舅妈收着,舅妈一向机伶,示意江浔,“给姥姥拿着,叫姥姥高兴。”   “要是给我姥姥收着,那就没花的时候了。她老人家只进不出,舅妈你拿着,平时只管用,以后我读好大学,有的是挣钱的机会。”江浔硬是塞给舅妈,姥姥也满眼笑的说,“你收着吧。反正平时买东西也是你买,我用不着钱。”   舅妈便收下了,江浔从里面抽出一张,“这个给我。一会儿给雯雯,是我给雯雯的零花钱。”   舅妈当时就不行了,“你可别给她这么多钱啊!那丫头可不像你跟斌斌,多少钱她都敢花。小浔,你自己留着,别给她。”   “这又不多,买笔买本的。”   “家里铅笔水笔一大堆,本子有半抽屉。十块八块给她就行了,这么多钱,可不许给她。”   正说着,江雯就放学回来了。小丫头嘴里鼓鼓囊囊的含着根棒棒糖,看到江浔高兴的颠着小书包跑跟前,“我记着大哥今天回家,一放学我就往家跑。”雯雯今年升了四年级,不再要姥姥接送,自己跟隔壁妮妮一起结伴上学放学。   江浔给她一百块,雯雯刷就接了,喜笑颜开的说,“上回赶集我看上一件裙子,说了好半天妈妈也不给我买。谢谢大哥,下集我就去买。”   舅妈简直要疯,“眼瞅都要中秋穿秋裤了,还买哪门子裙子!”   “我不冷,我就穿裙子!”雯雯自有审美,虽然这丫头长的一般,但每天小辫子都梳的美美的,头上足戴了四只颜色不一的蝴蝶结小发卡,那真是半脑袋的五光十色。江浔每次看到雯雯这脑袋都觉着好像看到一只毛羽绚烂的金刚鹦鹉。   眼见舅妈要急,江浔笑着劝舅妈,“天冷就买件棉衣。雯雯也就爱买衣服,叫她买别的,她也不会。”   舅妈说,“小小年纪就这么臭美,以后怎么办,忒会花钱。”   “会花才会挣,说不定咱们雯雯以后得发大财。”   雯雯小小年纪就能说会道,“我要发了财,第一个先孝敬妈妈。”   舅妈憋不住笑,“就这嘴还招人疼。跟你大哥说,上回考试班里多少名?”   “三十六名啊。”雯雯拿出棒棒糖舔两下,又含嘴里去了,全然没心事的模样,可见完全不觉三十六名有什么不好。舅妈跟江浔诉苦,“你跟斌斌在学习上,我从没发过这样的愁。全班四十人,她考倒第五,真是愁死我了。”   “我像雯雯这么大时,学习也不好。”   “就是就是。”雯雯八哥儿似的附和。   舅妈愁苦中给她逗笑,“我就盼着你跟你哥似的,半路突然开窍。”   雯雯大包大揽,“那必需的啊。奶奶都说,我跟姑姑小时候一模一样。”   “你奶奶老花眼了。”舅妈就算再疼这个闺女,心里也忍不住腹诽一句,都说有女随姑,她家这闺女是从相貌到学习,没有一丁点儿像姑姑的。   江浔捏捏雯雯的小辫子,亲自看她写作业。   江浔在乡初中读书,半个月回家一趟。   江斌孟春都是在县里私立初中,一个月回家一趟。   孟春听说江浔获奖后,坚称江浔的成绩有他一半功劳,坚决要求江浔请客,江浔只好小卖部老冰棍请他两根。孟春坚决不答应,舅妈做一桌好菜留孟春在家吃饭,孩子们年纪都差不离,同一个年级,又是好朋友,舅妈喜欢家里热闹。   学校的教学质量的确会有不同,但差距往往也没人们想像中的巨大。   依江浔的天资,还有如今开放的教育环境,网上有无数的优秀课程可以加餐自学,这点差距并不会对他的升学造成影响。   不过,江浔仍干了件让初中老师同学乐上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的事。他忘了中考是要考体育的,H市的中考体育占三十分。江浔又是最懒体育锻炼的人,虽然他有竞赛一等奖可以加分,但研究过历年全市前十名的中考成绩后,江浔发现,如果他失去体育这三十分,很可能拿不到前三名。   江浔不是个轻易认输的性情,于是,在其他同学加班加点用功读书以备中考时,江浔不得不请体育老师帮他补习体育。   每天早自习,别的同学都在班里读书,就他一个在操场闷头跑步。   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江浔在操场练投掷实心球和立定跳远。   老师们偶尔经过见到江浔都是边乐边给他鼓劲,“加油啊,江浔!”尤其班主任的口气,怎么听怎么幸灾乐祸。   江浔不管别人笑不笑,他也不怕人笑,他每天坚持两个小时的锻炼,在两个月后并不算难的体育考试时拿到满分,没有丢一分。   考完体育,他就又恢复了以前懒懒的模样,这回连班主任也不念叨他了。   江浔年纪并不大,但他身上已经有一种不逊于成年人的灵魂的强悍。   体育考试后便是正式中考,成绩一出来,校长就给江浔打电话报喜了,让江浔回学校领奖,校长说话算话。主要是江浔简直太给学校争光了,以超过中考总分的分数名列市状元之位。   主要是江浔有数学竞赛的加分,最终一合分,竟然超了中考总分。这让校长甭提多有面子了,在电话里就把江浔狠狠夸了一通。   校长电话刚挂,市一中老师也打来电话跟他商量入学的事。   孟春中考略逊江浔,不过也是市一中的公费生。江斌读的十三中,也是不错的高中。   村里还有一人升上市一中,冯溪。   冯爸爸有钱又有本事,早将冯溪的户籍转到市里,冯溪成绩尚可,达到市一中自费生的录取分数线。   读高中前的暑假,江浔仍然是到孟春家过暑假顺便一起学习高中课程,这几年孟家把江浔当半个儿子,孟校长当他半个孙子,这位老校长很喜欢看着两个孩子一起读书讨论问题的样子,甚至有时他还需要做个狡猾的裁判给出两个人都不满意的答案,然后看着两个陷入新一轮的讨论。   这是最快乐的时光。   江浔提出一个要求,“校长,我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吗?”   他严肃而郑重,尽管年纪依旧是个孩子,但是孟校长拿出对待大人的郑重,“嗯,那去我房间。”   孟校长是个很有格调的老教师,房间墙壁上装点着朋友送的书墨条幅,还有一张大大的泛黄的乐谱,是孟校长平时练二胡用的谱子。临窗是练字的书桌,孟校长坐下,“什么事,坐下说。”   江浔拉开一把椅子也坐了,他坐的笔直,双手放到膝上,“关于我妈妈,校长你知道关于我妈妈的事吗?我想知道。”   孟校长“哦”了一声,“家里没跟你说过么?”   “说的很少。”江浔神色依旧有少年的稚嫩,眼神中坚定又让孟校长不会仅仅将他当做一个孩子看待,“校长是我的长辈,是可靠的人,我想知道在校长眼里,我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靠”两字让孟校长隐约明白江浔的意思,孟校长没有像寻常大人打发孩子那般打发江浔,也没有含糊其辞。江浔当然还年少,但是这孩子有自己的见地想法,孩子在逐渐长大。孟校长想了想,语气放松,“说来我还教过你妈妈,那会儿我教数学,她非常聪明,在学校成绩非常好。那会儿可没这些私立中学,都是上公立学校,初中在乡里中学念书,也是第一。你妈妈那会儿考高中不好考,不是随随便便就有高中读的年代,咱们县就一所高中,每年只招四百学生,中考算下来一个乡也只有四五十人能考上,你妈妈就考上了,还是公费读的。等到高考时更不得了,咱们县这些年就出过一个A大大学生,就是你妈妈。那一年我可记得清楚,咱们学校跟村委会买了好些烟花,在村委放了很久。那一年,你妈是省里第十名,咱们县高中从来没有这么好的名次,后来你妈妈就去上大学了。”   孟校长看着江浔,眼中充满年长者的慈爱,“你就像你妈妈,长得像,有灵性,学习也像。”   江浔问,“后来的事,您还知道吗?”   “后来就多是道听途说了,上大学后你妈妈不常回家,寒暑假会在A市打工,不过听说她很成功,大学毕业就自己做生意了。”   “我妈妈结过婚吗?”   孟校长有些心疼,还是摇了摇头,“这就不清楚了。你小时候你妈妈带你回村过年,才听说你妈结婚的事。什么时候结的,只听说是在外头摆的酒,外头新风尚,没在家摆酒。”   江浔有些失落,不过校长的话也在他的预想之中,这几年,他已经慢慢接受了他的确是非婚生子的事。只是,这仍让他失落,舅舅舅妈当然对他也很好,可是,他心里明白,舅舅舅妈不是爸爸妈妈。   看着妈妈留下的照片,他想像不出妈妈拥抱他的温暖,也想像不出妈妈呵护他时的声音。如果有小时候的记忆多好,照片里妈妈就像电视中的妈妈一样,曾经抱着小小的他哄他睡觉、逗他开心、与他说话、亲吻他的脸颊。   他真的很想妈妈。   【注:中考体育一般是三项,本文选的男生要参加的三项分别为:立定跳远、1000米、充气软实心球(2千克,直径:15cm左右)。   中考体育很简单,拿到满分并不难。】 第9章 相遇   市一中的高中生活让人紧促急迫,用孟春的话说,“要窒息了。”   好在,俩人都活着。   江浔已经是班里凤毛麟角视力1.5的学生了,他还在继续长高中,像根细瘦竹竿。江浔是属于市一中为数不多的公费生,一年学费八百块。江浔从通知书中附带的学杂费单中看到这个数字时都颇是吃惊,没想到市一中的公费生学费这么低。   江浔生活费很充足,他对自己向不苛待,坚持一天两盒牛奶,可依旧瘦的细脚伶仃,全无美感。   早上五点半起床,晚上十点半熄灯的生活比初中更加紧张,一中的题海战术更是让江浔看课外书消谴的时间都少之又少。   江浔说,“我觉着我脑袋快成机器了。”   孟春感慨,“你都这样觉着了,你想想我等凡人吧。”   市一中高手如云,江浔当然是高手中的高手,他以市第一名的成绩进来,在一中依旧坚守第一的宝座,孟春简直服了他。尽管江浔一直认为自己在读书上只是略有天分,成绩好更多是依赖他的刻苦努力。当然,每听到这种话,孟春就有一种想抽他一顿的冲动。   高中的竞赛江浔只选了一门数学,其实,以江浔牢居第一名铁王座的实力而言,他各科成绩都相当漂亮。   物理老师就特想拉江浔来物理竞赛,江浔考虑过还是拒绝了,相对物理,他更喜欢数学。而且,物理数学若两者都选,可能二者都不能兼顾,与其如此,还不如只选一门,拿到最高荣誉就好。   因为要竞赛,所有科目的学习进程江浔需要自己安排,因为他要抽出大量时间准备明年六月份的联赛预赛。   学校也给予很大支持,专门准备了竞赛教室不说,每个星期都会请专门的竞赛教练给他们这些准备竞赛的学生讲课。   当然,更让江浔高兴的是,他对老师提出的不上体育课不参加早操的申请顺利获批。   江浔升入高一时就做了当年的高考数学试卷,他是满分,卷面分都没丢掉一分的那种优异。   但就以他这样的水准,想在全国联赛取得成绩也需要在题海战术中全力以赴。   拿到联赛省一后,江浔被选入省队集训,准备参加CMO决赛。   江浔的感觉跟运动员集训很像,省队集训的好处是会安排相当专业的教练,只有在CMO决赛中取得金牌的前六十名才会被选入IMO国家训练营。   江浔对拿奖很看重,因为他需要世俗的荣誉。但是,他对这种层层选拔的进程更为着迷。他喜欢这种训练、比赛、淘汰、选拔的高效生活。   这让他有一种别样的紧张刺激感,他的精力会更加集中,他的对答会更加流畅,他的逻辑会因强烈的好胜心整合的更加缜密。   江浔进IMO训练营时的成绩算是中等,但是,第一轮选拔江浔就牢牢进入前15名,发挥的非常好。   领队之一的李老师很看好江浔,请江浔吃巧克力顺带聊天。江浔喜欢甜食,这似乎是学霸标配。李老师说起他考试发挥的很好,江浔剥开巧克力棒,“考试跟平时做题当然不一样,考试是比赛,比赛时精力更加集中,就会考的比平时好。”   “听着很合逻辑,不过很多人会因为紧张失常吧。”   “是听说有这样的事,难道是真的?”露台的风清爽舒服,江浔一脸天真的咬了一口巧克力棒,反问李老师。他向来是越重要的考试发挥的越好,失常什么的,江浔以为是人们胡说的呢。   简直鸡同鸭讲,李老师看看天,想着这小子是不是在消谴我。江浔看李老师一脸不满,只得思考一下得出结论,“那肯定是不想赢。想赢就不会失手。”   李老师问他,“你觉着自己能进最终名单么?”   江浔点头。   “信心来自于哪里。”IMO训练营的时间约半个月,江浔能通过第一轮选拔,已经是超常发挥,进前六的机率五五开,因为能留到现在的孩子都很出色。   “遗传吧。”江浔合拢膝上的书卷,“我妈妈读高中时也参加过IMO。”   江浔的回答让李老师略有吃惊,李老师经常进入国家训练营做领队,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孩子。书香门第的孩子很常见,不过母子两代人都参加IMO,即便以李老师带队经验,也属首次见闻。李老师好奇请教,“不知令堂现在从事什么行业?”   “她很早就过逝了。”   “抱歉。”李老师立刻道歉。   “没什么啊。我想超过她,不过很难,我妈妈当年是满分,没办法超过吧,顶多平手。”   李老师很天才的来了句,“要不我送你二斤核桃仁补补脑。”   “我不喜欢吃核桃,你还是送我巧克力吧。”   江浔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清醒的认知,15进6的选拔,江浔居第三位。李老师带着巧克力去祝贺江浔,江浔正坐在露台的秋千藤椅看书,眼前突然出现一袋巧克力,江浔回头见是李老师,笑着接来放在膝上。   李老师拉过张椅子坐他旁边,“祝贺通过选拔。”   江浔能感觉到李老师喜欢他,于是,他便不大恭顺。剥个巧克力球含嘴里,他懒洋洋的说,“幸亏不是情人节,老师也不是女孩子,不然该有多么的苦恼。”   李老师笑,“把巧克力还我。”   “送都送了,怎么还能要回去。”江浔是完全不打算还的。   李老师拍拍他骨髓支棱有些硌手的肩膀,“加油啊,少年。”   江浔敬个礼,“领队多关照。”   李老师忍俊不禁,想着真是个让人喜欢的孩子。李老师顺带问了问江浔对大学专业的想法,游说江浔,“你数学很好,很适合理工科,要不要来我们B大?”   “还没想过,这个不急。”   “你要是喜欢数学专业,现在就可以保送协议,省得以后高考麻烦。”   “那我也不会读B大的。”   李老师第一次见到这么干脆俐落拒绝B大的人,想江浔难道是想出国读大学,不料听江浔说,“我读也是读A大,我比较喜欢A大。”   李老师顿觉白瞎了两袋巧克力。   比赛的地点在国外,反正有领队老师,一应事务都不消比赛成员操心。   江浔左手一盘各种炸鸡烤肉,右手一盘甜点蛋糕冰淇淋的返回座位,李老师一看就要疯,坚决制止,“江浔你不许吃凉的,往年就有学生吃坏肚子没发挥好的事。想吃冰淇淋考完再吃。”   “饮料也是凉的啊。”   江浔胃一直很好,从来不怕凉。李老师带队经验丰富,坚决防止任何意外发生,拿走冰淇淋,给他换了杯常温纯净水。江浔不在这些小事上纠缠,埋头吃饭。   身边有些圆润的女生纪小枫看着江浔两盘子高热量食物,很真诚的跟江浔打听,“你吃这么多怎么还不胖的。”   “不知道啊。”江浔很诚实的说,“我倒是想长胖点,太瘦了,穿衣裳不好看。”   纪小枫捏着筷子戳戳自己盘里的黄瓜片,江浔补一句,“你又不胖,干嘛啊,要减肥?不用减啊,你这样挺好的。”   纪小枫捏筷子的手松了松,摸摸自己的脸,“我脸肉嘟嘟的。”   “肉嘟嘟才好看,瘦成麻杆有什么好。你手也肉乎乎的,多好看哪。”   纪小枫脸有些红,咯吱咯吱的啃着盘子里的午餐,小声说,“你也很帅。”   “我?”江浔完全看不出自己这种麻杆帅在哪儿,他正想跟纪小枫说说上午的那道题,就见李老师身边走来一位男士,江浔只是余光扫到一瞥,却是瞬间将眼睛睁大,抬头看向来人,嘴里不由自主的感慨了一句,“这才是帅吧!”   《圣经》中有这样一句话:   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江浔见过很多不同的人,也有一些是在大人世界里被划分成功的一类人,但是,他所见之人中,没有一人能比得上这人十之一二的气派。   他空灵纯白的精神世界,第一次被另一个人的光芒侵蚀,而这仅仅是来自第一眼的强烈好感。   来人十分年轻,西装笔挺下,身材矫健挺拔,气质沉稳内敛,相貌无可挑剔。只是额角下,眉弓上缘陡峭,眉尾狭长,给人以淡淡的威仪感。   “帅”字用在此人身上简直轻浮。   因为江浔那句声音不低的赞叹,来人看他一眼,见是李老师身边的少年,眉宇间的冷冽微微一缓,向带队老师打招呼,“你好,李老师。”   “顾总,真是巧。”   “我听说李老师过来,不好轻易打扰,趁午餐时间打声招呼。”顾总眉眼转为彻底的温和,不过在江浔看来仍带着不能抹杀的疏离感。顾总看了餐桌旁的学生们一眼,笑道,“都是我们的天才少年啊。”   少年们还不懂大人世界的应酬,即便有略懂的,也不能圆滑自如的像顾总这样进行社交礼仪的客套,大家都只是笑笑,没谁主动说话。   江浔从来没有自惭形秽的感觉,这是第一次,他在一个男人的光芒面前竟然会自惭形秽,这种感觉让他非常的不适,甚至压下他对顾总容貌气质的赞叹,近而生出一种强烈的好胜。   不,不只是好胜,还有一种清晰的倾心与向往。   江浔迅速的做出判断,他非常的想认识这个人。   江浔一向擅长行动,他站起身,走到李老师身边。他强力抑制住自己过快的心跳,脸上忍不住有些少年的羞涩,仍是让自己礼貌的注视着这位顾总的眼睛,“顾总,你好。我是江浔,我真是……”对男人总不能说心仪仰慕,江浔斟酌着合适的言辞,他恳切的说,“我真是很喜欢你的气质,很想认识你,不知道可以吗?”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顾守锋有些意外这个小小少年的突兀大胆,不过,这并不讨厌,江浔的眼神清澈真诚,全发自一种年轻的少年人对成年人的向往与尊敬。何况,这是IMO的参赛学生,说声天才少年都不算恭维。顾守锋说,“我姓顾,上守下锋。”   江浔立刻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顾大哥你有微信吗?”   顾守锋当然是有的。   两人扫码加好友,江浔高兴的脸颊微红,“那我不打扰顾大哥了。”   顾守锋颌首,“以后有事微信聊。”   顾守锋打过招呼便离开了,李老师打量着江浔,“吓我一跳。”   江浔脸的兴奋感犹未褪去,“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顾大哥这样出众的人物,简直惊为天人。我第一眼就特别想认识他。”   李老师好笑,“你要是个女孩子,这就是跟陌生人要电话号码了。”   其他参赛成员听这话都笑起来,有人说,“江浔,你胆子可真大。”   江浔摸摸口袋的手机,因为得到顾守锋的联系方式而神采飞扬,“我很想试一试,要是顾大哥不愿意就算了,如果他也愿意认识我呢?没想到他真愿意认识我。你们不觉得顾大哥气质特别好吗?”   长眼的都能看出顾守锋鹤立鸡群的好气质,但敢上前自我介绍要微信的只有江浔,更多的人心里赞叹一声多看两眼便罢了。圆滑周到的成年人更做不出这样的唐突,这是属于少年的专利。   至于会不会被拒绝,江浔当时根本没有多想。   这便是江浔与顾守锋的第一次见面,三天后,江浔把自己获状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顾守锋竟然单独给他发了个祝贺的动图。   江浔回:可惜不是第一。”   顾守锋洗过澡,擦头看到江浔的回复:不是金牌么?   江浔:分数是第三。   顾守锋:也很不错。   江浔没再回顾守锋,顾守锋还是第一次看有人不回他微信的,意外的挑挑眉,忍不住再打一行字:为什么一定要第一?   江浔:尽全力当然希望是第一了。有谁不希望是第一么?   顾守锋对江浔的印象很深刻,毕竟这是为数不多的当他面要微信的少年人,还有便是江浔那出众的相貌,很少有男孩子长的这么漂亮,少年人还没到懂得打扮自己的阶段,哪怕统一的西装都难免透出学生时代的青涩。江浔不一样,参赛学生统一的制服西装在他身上透着一种青竹的俊秀,每一根线条都被造物主精心打磨过。已经开始长高,只是因年纪还小,依旧是少年人单薄瘦削,那种扑面而来的清澈少年气,仿佛晶莹剔透的水晶,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还是这样好胜的少年。   顾守锋回:那只能说下次好好努力了。   江浔:真不甘心。睡了,晚安。   江浔把IMO成绩发给江西的方叔叔,方叔叔回了简单两个字:恭喜。   江浔发个笑脸,结束对话。   这几年方叔叔一直在给他汇款,数目开始是两万,江浔升高中后就涨到五万。江浔打电话说用不到这么多钱,这位方叔叔依旧让他收着。直待江浔说这会造成他的困扰,方叔叔说,“我的妻子非常非常关心你,只是她还做不到直接联系你,请不要回绝她的心意。”   江浔便没有再推却了,自从接受方叔叔夫妇的资助,但有升学得奖的事,江浔都会告诉这位方叔叔一声。后来他有自己的手机,联系就更方便了。   不过,这位方叔叔的回复向来简单,可见并没有再进一步了解江浔的意思。江浔也从不去打扰他。   相比之下,江浔当然更喜欢顾守锋。   他与顾守锋的聊天也更为轻松。   顾守锋生意繁忙,再一次跟江浔在微信聊天是第二年七月,江浔的对话框里依然是一张图片,底下一句话:祝贺我吧,顾大哥~   顾守锋特意搜索有关新闻,不禁一笑:祝贺祝贺,天才少年。   江浔回个大大笑脸。   顾守锋很好奇江浔对第一的追逐,问他:其实与上次一样,也是金牌。全球名次这么重要么?   江浔:名次也重要,但不是最重要。   顾守锋:那什么最重要?”   江浔:得第一的心情很重要,满分也很重要。   顾守锋感慨:真是好胜。   江浔不这样看:经过训练取得成绩是正常的,区别只是成绩高低,取得好的成绩会高兴难道不正确?   顾守锋:第一的心情跟第三的心情有差这么多?   江浔发一张铁王座.jpg,顾守锋忍俊不禁。   顾老爷子奇怪,“这么高兴,有什么喜事么?”   顾守锋笑着放下手机,“认识了一位小朋友,竞赛有好消息。”想了想,顾守锋说,“去年就拿到金牌,不过分数排第三。今年终于满分,小朋友很开心。”   “哪家的孩子学习这样好。”   “爸你不认识。”   江浔在高二的竞赛结束后便没有再参加竞赛了,不过,他成了学校仅有的唯一一位可以在学校带手机的人。   顾守锋看他朋友圈时会问他:听说现在高中都不让带手机,你们市一中鼎鼎大名,可以带么?   江浔在特权特例讲条件的事情上驾轻就熟:去年竞赛前跟老师约定,拿到金牌就可以带。   顾守锋问:喜欢赌博么?”   江浔:略懂麻将、扑克牌,一般。   顾守锋问他:今年有没有约定?   江浔:有。IMO满分就能免除高三全年晨跑。   顾守锋:……出于年长者的善意提醒,大学有体育课,是必修学分。 第10章 高考   对于江浔,读大学从来不是问题,第一次参加IMO之前,A大B大的老师都同他谈过提前招生的事,因为江浔没有确定自己专业方向就拒绝了。   第二次IMO后,因为江浔今年终于确定自己大学的专业方向,他要学历史。IMO获奖,高校提前录取也是有专业高求的,这些专业大都是理工科专业,譬如数院,历史是正宗文科。   连班主任老师都劝江浔是不是慎重考虑一二,毕竟历史专业很冷门。   江浔深知大人世界对于专业也是要分等级的,江浔选的历史,无疑是大人世界的第三等专业。   可是,这跟他有什么相关呢?   他了解大人世界的规则,但,他从没打算要按照大人世界的规则活着。难道要他活成大人世界那样的枯燥乏味吗?   不。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打算。   而且,这些人很奇怪,因为参加过IMO,他就一定要学习理工科吗?   哎,这些人不明白,数学可以让他获得中学时代的至高荣誉,但令他心胸开阔一往无前的一直是文史读物。   其实,现在大热的计算机、金融、经济、人工智能、大数据之类的,江浔也有兴趣,但他最喜欢的是历史,当然要选历史专业。   不过,他明白,大家都是出于善意的建议。江浔说,“读大学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要走保送啊。”   以前一起参加过IMO的朋友小枫发微信问他,要不要申请国外大学。小枫比她高一届,现在正在国外名校读物理。   江浔对到国外读书兴趣不大,他的目标是妈妈当年的母校A大。   得知江浔对国外名校无意后,小枫很尊重江浔的选择,让江浔拍两张近照给她,说很久不见,不知道江浔长什么样子了。   江浔回:老样子。   不过还是咔咔两张自拍发过去,让小枫也拍张自拍发过来,彼此交换。   结果,江浔发过去的是热腾腾的自拍,小枫发过来的是美颜照。   江浔失望地:美颜都会失真,还弄的都清一色网红脸,你以前的包子脸多可爱啊。   小枫终于磨磨蹭蹭发张自拍,还是圆圆脸的模样,江浔发个笑脸:好可爱。   小枫:当你是夸奖。   江浔:是真的很可爱,一起吃饭时我记得你的手也很可爱,肉肉小小的。   什么叫肉肉小小,这是什么鬼形容词,好像在说肉丸子!小枫没再理他。   既然要参加高考,江浔也有自己的目标,妈妈当年是市状元,全省第十。IMO考了两次才跟妈妈平手,高考不能再输给妈妈了。   也许他真的是个好胜的人吧,起码他不希望比妈妈当年差。   这话换个人来说当然狂妄,但江浔一直牢牢稳居班级第一,历届市一中的第一名,从没跌出全省前二十名。省前二十名,对大学对专业都可以自主选择。   不过,让班主任无语的是,冯溪你总找江浔问问题是怎么一回事啊。要不是江浔依旧在每次周考月考中依旧独占鳌头,班主任一定会把心中意见发表出来的。冯溪在班中成绩勉强算是中等,江浔是顶尖中的顶尖,班主任哪怕不为自己的奖金,她也不希望在高三最关键的一年有人影响到她班上第一名的成绩。   这是老师的自私吗?   也许是吧。   江浔倒是没多想,反正他刷完卷子后还有很多时间,冯溪也是小学同学。只是,基础有些差。江浔的同桌是班里第二名,一位很奋进的女孩子,塑框眼镜,个子小小,校服足宽大出一个码,每天头都不抬的刷题。江浔去校外竞赛时,班里校里她都是第一,江浔回校后,她第二。曾经用很奇怪的眼神盯的江浔寒毛倒竖。   尤其是他换去跟冯溪做同桌的时候,盯了他很久。   总之是个很怪的人,江浔心头这样描述。   相形之下,冯溪就是个正常的女孩子了。冯溪会有些羞涩的问他问题,江浔给冯溪讲的很耐心,顺道给冯溪做了个补习计划。每张试卷,江浔会给冯溪标出必做的题目,然后会给她一题一题的讲解错题。每一题涉及到哪个知识点,这个知识点怎样做了一下变形应用。因为冯溪基础比较差,知识点运用也不太灵活,江浔干脆跟冯溪的同桌换了座位,方便给冯溪补习。   班主任彻底懵了,以为江浔在早恋,毕竟虽然学校规定都要统一穿校服,但同样是校服,先前江浔的同桌,班内第二名就穿的灰扑扑,冯溪就能穿出一抹青春亮丽。   按捺住心中的火烧火燎,班主任先密切关注江浔的成绩,发现没有下降的苗头,甚至在省联考中稳定的保持在前三的位置。班主任便没有多说。   市一中很紧张,高三的大家都有点像刷题机器。   不过,也有很自由的一方面,基本只要学习保持住,跟谁坐同桌,坐在哪里,老师会让学生自己决定。   从冯溪成绩提升的速度来看,江浔发现自己还是有些补习天分的。   不知道冯溪是不是回家说了什么,冯溪妈妈主动送了两条大鲤鱼给舅妈,见到江浔也很和气。   每月学校放假冯爸爸来学校接冯溪的时候,都会热情的邀请江浔孟春一起坐他的车。两人客气拒绝了,他们都是坐从市里到县里的汽车,再转一趟从县里到村里的公交车,虽不如私家车舒服,也很方便。   孟春暗搓搓的打听江浔是不是又跟冯溪恋爱了,江浔说,“没有。学校不是不准恋爱么,冯溪基础有点差,坐同桌方便给她补习。”   “我基础也不好,你怎么不给我补习。”   “你?”江浔看孟春,“你缺的不是基础,是考试的稳定。你能争一争第二名,为什么会考到第二十名去?”孟春的成绩也很好,当然,还是与江浔有些小小差距,到顶端之后,争的就是几分之差。孟春一直在校前二十名,现在也很稳定,不过在江浔看来,孟春有第二名的实力。   孟春无奈,“我也想稳定。跟哥说说,你怎么稳定在第一都不掉下来的。”   “细心。”江浔说,“每一张试卷都有不同难度的陷阱,拿100分算,60分是基础题型,20分是中等难度题型,剩下20分是高等难度题型。对我们来说,这些分是都可以拿到的,细心就可以。考试时间是两个小时,120分钟,前80分钟把题做完,后40分钟检查两遍,基本可以避免错误。”   孟春相信江浔没有藏私,那些在班里连笔记都不肯借给别人的,往往是学习一般的同学。江浔的笔记都是随班里同学借阅,有外班来借他也会借,还借丢过好几次,不知谁偷去私藏了。江浔也不大在意,反是安慰第一个借他笔记的同学,“没关系,笔记上的东西我反正都会。”拿这种天怒人怨的话宽慰同学,同学们都被他宽慰的很无语。   但是,孟春也相信,到达他这样的程度,与江浔的差别不是细心的差别,而是天分的差别。   如江浔一样每次考试都能保持在校第一的位置岿然不动,这是需要一点学习上的天分的。   高考来的轰轰烈烈。   听说以前的高考都在流火的七月,后来教育部改革,将时间改在舒适的五月,正是夏初时节,天气最好,温度最宜人的时候。   只是有些阴天。   江浔还做为学生代表在誓师大会上讲了话,老师让他提前准备演讲稿,一定要为大家鼓鼓劲。江浔还自以为很幽默的不按套路来,他说,“感觉这种大会有点肉麻。”就把大家逗笑了。   “肉麻也是我们学校的传统。没有人不想考好吧,大家肯定都想考好,都会考好的。”   然后他被封为市一中史上最烂的演讲之一。   不过,他的高考成绩成为市一中史上最好的成绩,没有之一。   在高考成绩还不能查询的头一天,学校的电话就过来了,还是校长亲自打过来的,班主任更是要喜极而泣。接着便是几个顶尖大学招生老师的电话,江浔早已在心里选好大学与专业,完全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高考生的彷徨迷茫,A大老师打来电话的时候,江浔就选好了历史系。   A大老师问他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舅舅、舅妈也满世界的跟亲戚朋友的打听,全村人都给江浔出主意,都说现在经济、金融、计算机、大数据是大热门,凭江浔的成绩,专业都是随他挑选。   尤其A大老师听说江浔妈妈当年也是A大读书,因为江浔的数学成绩非常出众,招生老师为江浔详细介绍了几个不错的专业。江浔依旧坚定的选了历史,招生老师也很尊重江浔的选择。   半村人都为他可惜。   冯溪爸爸都在家为江浔叹气,直说,“这孩子可惜了。学历史能挣什么钱,以后无非就是做老师,搞学术,还是不挣钱的学术。”   “是啊。这不是亲爸妈就是不行,要是江浔妈妈还在,打也要打得他学个好专业。这么好的成绩,什么专业不能学,非要学历史。小孩子家不懂事,殊不知这一耽误就是一辈子。”冯溪妈妈端着菜从厨房出来,跟着感慨两句。   冯溪觉着爸爸妈妈实在势利,说他俩,“江浔可是省状元,你们以为他是在什么不知名的大专大学读历史吗!那可是A大!在A大读历史跟在普通大学读历史一样么?现在是个人就盯着金融经济,恨不能一夜之间全都大发横财。那叫你们说,读金融的就一定有钱,读历史的就全都一辈子受穷,A大那些历史教授还不如外头银行大堂经理了?我惠惠姐不就是学金融读经济,还是托人才能在市里农行做大堂经理。”   冯溪爸爸给妻子使个眼色,冯溪妈妈连忙改口,“不是这么说。这不是为江浔可惜么,明明很多专业都比历史好啊。”   “江浔有自己的理想。”冯溪道,“他以后是要搞历史研究的。”   冯溪妈妈旁敲侧击,“这是他跟你说的?”   “在学校大家都讨论过各自喜欢的专业啊。历史是文科,他要是想学理工,大学早跟他签协议提前录取了。他奥赛获奖时就有好几所名牌大学想录取他,不过保送有专业限制,多是理工专业。江浔想学历史,才没有接受,跟我们一起参加的高考。”   冯溪妈妈说,“就是这样才奇怪。数学那么好,偏要读文科。”   冯溪爸爸说,“江浔考的这么好,吃了饭,你该过去祝贺一下。”   “还用爸爸你说,我早去过了。我的分数虽然还没出来,不过,我觉着考的比平时要好,多亏江浔给我补习。”冯溪吸吸鼻子,“妈你厨房是不是还烧着菜?”   “唉哟,我的红烧鱼!”冯溪妈妈一声惨叫,十万火急冲厨房捞鱼去了。   冯溪妈妈私下跟丈夫嘀咕,闺女是不是又跟江浔谈恋爱了。冯溪爸爸很开明,“这就要升大学了,谈就谈呗,我看江浔挺好的。小伙子人也聪明。”   “就看他选这专业能聪明到哪儿去。”冯溪妈妈颇是不满,“你也说这专业发不了财。A市房价多贵啊,以后怕他连房子都买不起。”   “你这也想的太长远了。就是人家做学术,凭江浔的脑瓜子,以后在大学当个教授也问题不大。大学老师也很体面。”冯溪爸爸道,“再说,等孩子们上了大学还不知道怎样呢?大学里会遇到新同学新朋友,溪溪才十九,你想哪儿去了。”   “我这不是以防万一嘛。江浔读书读的有点书呆,从他选这专业就能看出来。再说他家,他舅舅舅妈能供他到大学就是仁至义尽了,以后买房买车,不说江家没这个能力,就是有,人家也得先说自己儿子。”冯溪妈妈目光长远,“再别说以后结婚生子带孩子,江斌跟江浔一样大,江家怎么也得先顾江斌这头儿的。不是孤儿也比孤儿强不到哪儿去,又是这么个迂腐性格,一门心思扎书袋子里,以后出社会跟上学时可不一样。多有上学时读书好,出社会不怎么样的。”   “想多啦想多啦。”冯溪爸爸还是叮嘱妻子一句,“你说的都是还没影的事。你可别在外头叨叨出来,俩孩子也没说要搞对象。再说,江家已经是厚道人家了。江浔还给溪溪补习了这大半年的功课,补课费给过人家一分吗?出去捡好听的说就行。”   “这我能不知道。”   很快,冯家就没空叨叨江家的事了,可以查分数之后,冯溪查了自己的高考分数,与预估的差不多,在学校是五百名左右,超出一本线五十分,固然不比江浔那样的超级学霸,报个一流大学也问题不大。   顾守锋在被江浔拉出对话框祝贺他高考成绩时问他:为什么读这么冷门专业?   江浔的回答干脆俐落:喜欢哪。   顾守锋失笑,继续打字:不会觉着可惜吧?高考成绩这么好。   江浔:两码事。   顾守锋已经渐渐明白江浔的思维,在顾守锋看来,江浔是个好胜心极强的孩子,譬如,他会在竞赛中争第一名,高考成绩他也希望能得到最好,得到最好后,他会开心。江浔享受高考后的喜悦,他得到这种喜悦,然后选择心仪的专业。至于他的成绩是不是能读热门的专业,江浔并不关心,他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要选择的是什么。   不过,顾守锋想想江浔那堪称漂亮的相貌,再想他选的专业,颇觉有趣。   结束与顾守锋的聊天后,江浔把自己的高考成绩与所读大学专业微信发给了江西的方叔叔。   方叔叔回的很快:恭喜。我猜你能考的很好,没想到这么好。   江浔:我会读和妈妈一样的学校。   方叔叔的对话框反复显示正在输入,显示他的内心是何等犹豫不定。良久,发来一句:如果什么时候你想来江西,提前和我联系。   江浔:好的。如果有任何不便,请方叔叔与我直说。   方叔叔:也许会是个不错的契机。   如果江浔是个急性情的人,他一定会立刻买张票去江西,不过,他没有。   经过这几年的联系,江浔有八成把握,方叔叔不是他爸爸。他最想知道的是妈妈的事,他会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去江西,但不是现在。 第11章 江浔的世界   填报完志愿,学校财大气粗的奖了江浔十万,县里也给了十万,乡里给了两万,村里奖了一万。   据他姥爷说,现在村里是不修族谱了,要是修族谱,老江家可是得好好记上一笔。江浔的A大自然是一等一的大学,江斌报学校虽不及江浔,T大也是双一流大学。   等志愿还要一段时间,孟春填完志愿后叫着江浔去旅游,他们生长在北方,孟春计划江南七日游。江浔跟江斌商量着一起去,舅舅舅妈、姥姥姥爷全力支持,“去吧去吧,这好容易考完了,愿意怎么玩儿咱就怎么玩儿。”   江浔说,“别用家里的钱,舅妈,用学校给的钱。”   “这可不行,这回非得我出这钱不可。”自从俩孩子高考分数出来,舅妈喜气盈腮,每天跟过节似的,见天炸丸子炖肉烧鱼的给孩子们吃,吃的雯雯都遗憾俩哥哥不能每月高考一回。舅妈笑眯了眼,“你那钱留着读书,以后买房还能添点。你跟斌斌都考的不错,出去玩儿的钱我跟你舅舅出,只管放开了玩儿去!”   江浔平生第一次出门旅游,然后,他第三天就想打包回家了。住宿吃东西,江浔完全不挑,但是他懒,身为一个体育无能,连早操都不参加的人。这种让他赶场一样的旅游简直要了江浔的老命,洗完澡,江浔觉着自己都要瘫了。   孟春鄙视的盯着他,“知道你这么废,就我跟江斌一起来了。”   江浔摊手摊脚趴床上,“剩下四天,你俩自己愿去哪儿去哪儿,我反正哪儿都不去了。我趴两天缓缓自己买票回家,我死都不动了。”   “咱们下一站可是杭州,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杭州。”   江浔拍拍身下的单人床榻,“我已在天堂了。”他们此时正在苏州。   江浔决定宅两天自己回家,孟春江斌两个都劝不动江浔,第二天只好二人行,一起去杭州。孟春认为自己超级幸运带了江斌出来,用孟春的话说,“要是江斌你不来,就你那废柴大哥,你说我是抛下他好还是不抛下他好,自己玩儿又没意思。”   江斌一直是个文雅少年,他笑笑,“大哥就是懒得动而已。”   “早晚懒死他。”   江浔一人在青旅陈尸,天气已经开始热,不过,让他发现苏州的绿豆汤委实好喝,里面放蜜枣蜜饯加冰加糖,爽的要命。   江浔也喜欢吃苏州的面,面条宛若银丝,细且筋道,浇上汤头尝一口,感觉苏州的精致都在这面里了。   其余时间江浔就在旅店歇着,他正大厅乘凉翻阅书架上的书,手机有微信响,见是顾守锋的信息:在苏州?   江浔:嗯。   顾守锋:跟同学出来玩?   江浔:嗯。   顾守锋:几个小朋友?   江浔:我一个。同学去杭州了,我休息中。   顾守锋:要不要来我这里,我这里休息比较好。   江浔没多考虑就接受了,他报了地址,很快有车过来,他只有一个背包,司机很恭敬的打开车门,江浔心说乖乖,简直像在看电视。钻进车里,半小时后到达一处风景宜人的别墅。   顾守锋不在,不过,别墅里有负责打扫的阿姨。阿姨显然得了顾守锋的吩咐,房间已经为江浔准备好,水果都在冰箱。   江浔让阿姨自便,然后惊叹的参观一圈这宽敞的套间。天哪,他以为顾大哥是在酒店,顶多是让他蹭住一个房间,没想到是别墅,这么大的房间,简直太舒服了。   江浔倒没想过顾大哥是人贩子之类,毕竟是李老师认识的人,也没想过顾大哥会不会有恶意之类,虽然顾大哥是做什么的,江浔也不大清楚,但显然顾大哥在大人世界里有不错的地位。像顾大哥这样见多识广的人,能对他有什么恶意呢?再说,他们认识三年了,江浔相信自己的眼睛。   江浔四肢摊开躺床上打个滚,然后很细致的参观一回自己的房间,就拿了水果饮料去泡澡解乏了。   顾守锋晚上回家时江浔已经睡觉,顾守锋便没打扰他。   寄宿生活养成的好习惯,江浔起的很早,五点钟就醒了,顾守锋向有晨练的习惯,江浔刚洗过脸,眉眼间带着些湿漉漉的水润湿气,越发衬得唇红眉翠,扑面而来的晶莹漂亮。他完全像是昨天刚见过顾守锋一般熟悉,高兴的跟顾守锋道谢,“谢谢顾大哥,你家房子真好,房间真宽敞。”   顾守锋笑,看来住的很舒服。   “看你在朋友圈发了许多热热热的照片,这边凉爽些。”顾守锋问,“睡的还好么?”   “特别好。昨天我还泡了个澡,你家浴缸也很舒服,我以前从没用过这种带按摩的浴缸。”   顾守锋邀江浔过来休息当然是希望他住的自在舒适,看他眉眼含笑的模样心里也喜欢,只是又觉着这孩子太容易相信人,缺少防范心理。顾守锋问他,“一叫你就过来,就不怕我对你别有所图?”   江浔晕,心说,真是大叔的问题。   “顾大哥你能图我什么呀?难道要骗财骗色?你一看就超级有钱,有钱人不都见多识广么,我也没到貌美如花的程度。”江浔自己说着都乐了。   “少年人胆子很大啊。”顾守锋打趣。   “相比之下,顾大哥你一看就有权有势的样子,应该更担心我对你有所图谋吧?”江浔反问起顾守锋。   顾守锋笑起来,反问江浔,“你要图谋我什么?”   这真是把江浔问住了,江浔端祥着顾守锋的俊逸的面庞,“你虽然有钱,我对奢侈生活也没有特别的向往。你长的好,电视上许多明星也很帅,我从没有追过星。真奇怪,就是有种没来由的喜欢。”江浔困惑的摇摇头,“比我解过最难的数学题都要难解。”   “不过我能感觉到顾大哥也很喜欢我。”江浔眉宇间独有一种少年的自信飞扬,他望着顾守锋说,“迄今我遇到的所有人,只有顾大哥是我从心里想主动认识的。”   顾守锋原是想提醒江浔出门在外要多注意一些,不留神听江浔一通马屁,直接把顾守锋拍的心下熨帖。不得不说,世间最高级的马屁就是江浔这种由心而发的仰慕了。   当然,由心而发的仰慕顾守锋也收到过许多,也不是什么人的仰慕都能取悦顾守锋,得像江浔这样的投缘才行。   顾守锋还是说了句,“外头的人不都像我,还是要多留心。”   “我只认识顾大哥,也不认识别人啊。”   “也别随便找人要微信。”   江浔郁闷的抱怨,“顾大哥看我像神经病么?难道还见人就跟人要微信啊?我这辈子只跟顾大哥主动要过微信。”   哎,这孩子是真的很投缘。顾守锋对江浔也有些看自家晚辈的亲切,“叮嘱你一声,还不耐烦了。”   江浔见顾守锋穿着休闲,连忙转移话题,“顾大哥你要晨练吧,别耽误了。”   “你不去?”顾守锋拿出来的是一付羽毛球拍。   “我喜欢坐着。”   “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懒得动,一起。”   江浔继续瘫椅子里,惫赖的朝顾守锋挥手,“我们高考生不打羽毛球。”   顾守锋逗他,“那你是打算交住宿费?”   江浔立刻精神抖擞的站起来,从善如流的表示,“高考毕业就可以打了。”   见过江浔打羽毛球就知道,世间果然没有完美人物,江浔的运动天分大概全都加成到学习上了。   尤其明明技术很烂,还特别在意造型,挥拍一定要潇洒,跳跃一定要灵巧,至于羽毛球技术,那是臭美之外的事了。   顾守锋发现这个事实后,让江浔活泼泼的蹦哒了一刻钟。江浔很快发现顾大哥在戏弄他,不满的抱怨,“你再耍我,我就不打了。快给我发好接的球!”   “看你很想摆造型的样子,成全你。”   “少来!”   反正江浔是死都不肯用不漂亮的姿势接球的,他还要求颇多,什么要把球打到他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什么不能让他满场疯跑的接球啦……顾守锋直接一句,“再啰嗦让你满场捡球。”   晨练后两人坐在长椅中休息喝水,江浔拿毛巾擦擦脸上的汗,运动过后的脸颊透着粉红,看着比平时还要小些。江浔说,“顾大哥你在我心中的评分要降级了。”   顾守锋调侃,“刚还说仰慕顾大哥呢,现在就降级了,你这变的也够快的。”   “谁叫你总故意耍我的。”   顾守锋笑出声,“边儿上又没女孩子参观,打个球而已,你臭美个什么劲呀。”   “这是我的形象。”江浔自有一套歪理,“本来我就没顾大哥打得好,要还东跑西颠的狼狈样,那不就彻底输给你了。”   “你觉着没彻底输给我?”   一抹晨曦破空而来,江浔鼻尖儿上的汗珠闪闪发光,映着他双眸中的狡黠,“形象分咱俩持平,按世俗的计量标准,我当然是输给你了。”   顾守锋第一次见有人被打败后用世俗的计量标准这种说法为自己换尊的,他点点头,“明早上让你彻底输给我。”   “不行不行。你要耍我我真不跟你玩儿了!”   江浔有种既娇气又无赖的性情,一看就不是三好少年。奈何顾守锋就喜欢这种,逗他,“你不该憋着心气说,等哪天把羽毛球练好把我打的一败涂地吗?”   江浔无语,“我脑子又没病,要事事都争第一,还不累死啊。要紧事上用功就够啦。”想着顾大哥读书时肯定比较笨,所以才会这么想我。   顾守锋一眼看穿江浔那怜悯的眼神,气笑,“诶,臭小子,想什么哪,我就是正常人。”   “我可什么都没说。”江浔不承认,笑着哄顾大哥,“其实我小时候学习也不好,四年级时还考过倒数第三。”   顾守锋对江浔的学霸世界有些好奇,这小子臭美又懒散,完全不符合传闻中的学霸气质,“那你是怎么突然变学霸的?”   江浔不会轻易向人吐露自己内心,顾大哥也不行。但江浔也不会说谎,他道,“小时候都是想着玩儿的,谁学习啊!五年级时就懂点事了,觉着总是倒数比较丢人,我就把以前的课本重新学了一遍,就会了呀。”   “读书主要靠用功,有很多人都问我是不是有诀窍,哪有诀窍啊,全靠苦读。其实成绩也决定不了什么,现在社会上尊敬的都是像顾大哥这样的成功人士。你看我见你第一眼就特仰慕你,是不是?”   顾守锋忍笑听江浔继续拍马屁,就听江浔说,“顾大哥你一看就气质卓绝,你肯定也像所有成功人士一样有很多头衔标签,但有一样标签肯定是其他人没有的,就是你可是我江浔都仰慕的人。”   顾守锋笑出声,“那我可荣幸的很。”   “不要笑嘛。”江浔正色道,“我是立志要在学术界留下姓名的人,许多年以后,如果有人要了解我的生平,他们必然能知道顾大哥的名字。这就是顾大哥在我心中的地位。”   江浔的目光认真又坦率,带着少年人的天真与理想,看到江浔就会明白,为什么全社会都格外偏爱少年人。   顾守锋说,“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不是你想像中那样好的人呢?”   “没关系。我从未想过要了解顾大哥,但我会成为我想像中的你。”原本,他第一眼倾慕的就是顾大哥的气质。他只需要自己的精神世界有这样一个人,让他向往,让他成为,就够了。   如黑夜星辰,若有追逐之心,抬头仰望时便不觉寂寞。   真是无与伦比的赞美。   即便以世俗标准衡量,江浔与顾守锋身份差距巨大。   顾守锋仍觉荣幸之至。   江浔并不是那种目下无尘的孩子,他都能直接跟顾守锋说一看顾大哥就有权有势,可他也的确没有对奢侈富有如何欣羡,不然,江浔不能在他面前这样自在。   这孩子明白世俗是什么,完全有选择世俗的能力,但依然能有不同于世俗标准的理想。   相较于那些见面便要请教商业谈论经济的年轻人,江浔让顾守锋感到真正少年人的清新与朝气。   少年人就该这样,有理想、有志向、有赤子之心。   哪怕以后步入社会泯然众人,也要有这样一段任何时侯回忆都闪闪发光的岁月。   这才是少年。   顾守锋说,“明天教你打羽毛球。”   江浔嘀咕,“让我歇着我也不介意。”   顾守锋一挑眉,“那你是愿意满场捡球了?”   “好吧好吧,那就教我吧。”江浔彻底瘫椅子里了,顾守锋一拍他那懒样,“起来冲澡,吃早饭了。”   顾守锋的早餐是北方风味,白粥、小笼包、油条,搭配几样恰到好处的小菜,江浔则是正宗苏式汤面,江浔见顾守锋夹根油条就要发坏,他故意一脸意外,“顾大哥你也吃油条啊?”   “吃油条怎么了?”   江浔煞有介事,“我还以为你们有钱人都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早上炖二斤人参下饭哪。”   顾守锋笑斥,“是不是太闲了,我给你找点事做?”   江浔立刻偃旗息鼓叫起苦来,“打一早上羽毛球,我现在腿还是酸的。”   “给你叫个按摩师?”   “不用不用,我歇两天就没事了。”   顾守锋语重心长,“多歇些日子吧,大学开学有军训,要半个月左右。”   “反正是大家一起训,在群体里不成问题。”江浔举例,“我们初中高中都有军训的。”觉着顾大哥少见多怪。   顾守锋吃过早餐起身,“那你自己安排了。”   江浔挥挥手,示意顾守锋完全不用担心他,他躺着睡觉就能过得舒服。   江浔并没有把在顾守锋这里的事拍照发朋友圈啥的,他住的很舒服,却不想发些豪华照片引同学朋友各种揣测,借以得到虚荣心的快乐。   那岂不是跟虚伪的大人世界一样了。   江浔更喜欢自己的世界,他喜欢看书、打游戏,坐着发呆,看江南时常落下的丝丝细雨,如烟似雾,轻纱一样朦胧。或是由慢转急,打在林间树叶沙沙作响,或是渐渐云开天霁,转眼又是一室晴光。   不同于北方的疏阔豪迈,江南有一种更婉约更舒缓的风情。   江浔住三天告辞回家,孟春江斌也结束旅行,准备回家。顾守锋显然喜欢江浔这种安静随适的性情,“多住些日子没关系。”   “不行不行,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顾守锋问他,“票买了吗?”   “订好了。”   顾守锋问明时间,让司机送江浔去车站。   顾守锋是第一个让江浔对父亲一词产生幻想的人,虽然顾大哥年轻的只能做哥哥,但江浔偶尔会想,如果他爸爸是像顾大哥这样,比顾大哥年长些,更威严一些,形象就完美了。   江浔偷偷在自己的世界里勾勒了一个父亲。 第12章 暑假   江斌很体贴的给家里人买了江南土产,江浔路上夸江斌是个好弟弟就夸了足有半小时,江斌笑,“哥你再夸下去,孟春哥就要吐了。”   孟春擦擦嘴角,“吐倒不至于,就是犯恶心。”   “不会是有了吧?”   江浔嘴贱挨一拳,江斌在一边看着乐。其实他小时候正经嫉妒过大哥一阵子,明明他才是家里最优秀的孩子,突然间大哥的成绩就好了起来,第一个学期只是班里平均水准,第二个学期就是全校第一名了。   世间竟有这样的人,努力就能考第一。   小时候江斌心里很气恼,很不喜欢这个大哥,可上初中时,江浔只去了乡里初中,江斌又觉着心里像亏欠了大哥。直待高中时,江斌觉着自己可能是慢慢认命,亦或年龄大了想通了,他对大哥才慢慢又亲近起来。   只是他性格斯文,就是亲近也不是哥俩好搂肩搭背的那种。他会细心的跟江浔商量给家里买礼物的事,江浔全权托付给他,他做的周到又细致。   打着扑克,三人聊着回家后的打算。除了江浔,孟春江斌都要等录取通知。江浔答应学校要去做场演讲,市一中虽然是全国有名高中,但也不是每年的省状元都能落在市一中头上,何况这次江浔简直争气到家,如同中考那班,他两块奥数金牌加分,高考成绩直接突破天际,超过总分750,班主任想让他给即将升初三的学弟学妹讲一讲学习的经验。初中校长也跟江浔预约了一场演讲,江浔与校长的关系一直很好,虽然他不认为这有什么要讲的,还是都答应下来。   江浔说,“其实没什么好讲的,哪里不会学哪里就行了。”   孟春,“你说的轻松。”   江斌也说,“哥,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一学就会的。有些题就是很难,就是学不会。”   江浔想了想,“普通作业不至于此,基本知识点会了,无非就是变化应用。学的慢是有的,学不会不可能。”   所以,江斌时常有不能跟他哥交流的感觉。   江浔倒是觉着许多人得失心太重,尽管他考试失利也会懊恼不甘心,但真的有人为着考试六亲不认的。   江浔就听说过班里有同学不愿意把笔记借给别的同学看,担心别的同学会超过自己。还有诸如考不好泪流满面的,还有更极端的那种新闻,高考完多少夫妻去办离婚手续,就为孩子忍着不离婚扮演家庭和睦表象的,更有什么高考过程中家中亲爹死了也要瞒着孩子的。   其实,高考每年都能考,世上有多少人能有三年的朝夕相处呢?能为孩子扮演家庭和睦,怎么就不能为了孩子好好经营家庭呢?更何况,人有几个爹呢?亲人过逝都要瞒着让孩子先高考,这样悲怆悲情,滋味何其苦涩。   而高考是每年都有一次的考试。   江浔不喜欢大人的世界,大人将功利塞给孩子,让孩子变得不再纯粹,慢慢的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   江浔不愿意成长为那样的大人。   尽管生命的列车轰隆隆一路向前,江浔在六月过了十八周岁的生日。六月十七,这一天,他成年了。   第二天,江浔骑电瓶车去村里坟上祭奠了母亲,舅舅舅妈想跟他去,江浔没让,“我就去看看,我眼瞅上大学了,也跟妈妈说一声。”   舅妈不放心,“让斌斌跟你一起去。”   江斌坐电瓶车后座,江浔载着他出门,舅妈还准备了纸钱水果,纸钱烧给妈妈,水果是供品。待俩孩子出门,舅妈叹口气,“小浔真是个孝顺孩子。”大姐出车祸时,江浔还小,才两岁,完全不记事的年纪。舅妈当然更疼江斌,但也是看着江浔长大,因为当年上初中的事,舅妈很觉着有些对不住江浔,从此给俩孩子买什么东西也是把江浔排前头。   何况,江浔又这样的有懂事出息。   妈妈的坟江浔来的不多,小时候,舅舅不让来,怕在坟地里冲撞着不干净的东西。待江浔年长些,就开始寄宿念书,清明节虽放假。但老家烧纸祭奠是在清明节前几天,江浔赶不上,就是舅舅给长辈烧纸时一起烧了。   江浔一般是年三十跟舅舅一起来。   坟不大,一个小小坟包,碑也不高,简单刻着江奕之墓。江浔也就简单打扫下墓碑,蹲在地上给妈妈摆上供品水果,烧了纸钱。   真奇怪,明明完全不记得妈妈,可到妈妈的墓前就会无端的想流泪,这种心情完全不能理解,却又理所当然。   妈妈,我考上妈妈当年读的大学了。只是跟妈妈的专业不一样,听说大学里都有各年级的校友录,到大学能找到妈妈当年的同学吗?能联系上的话,就能打听一下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听说妈妈当年的成绩很好,妈妈的同学里面,记得妈妈的人应该很多吧。   江斌陪江浔烧过纸,江斌递纸巾给他,江浔擦擦眼泪,“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给妈妈烧纸就会想哭,完全不记得的人,也会思念。”   江斌说,“当然会。这是大哥的妈妈呀。”   一句话说的江浔又湿了眼眶。   夏风渐热,蝉鸣聒噪。   江浔擦干眼泪收拾起水果放回袋子里,就带着江斌骑电瓶车回家去了。   江浔私下问舅舅为什么妈妈的日记里有撕去的部分,如今江浔也大了,舅舅没瞒他,“你妈在日记里什么都写,我想你长大可能会看,就把些不大好的内容撕了。”   江浔想说,舅舅你真是周到的让我无言以对。   江浔的通知书到的很快,款式精致如同贺卡一般,家里姥姥姥爷、舅舅舅妈传阅看完一遍,还有街坊四邻过来欣赏,江浔当然不忘咔嚓拍一张照片发朋友圈。   亲戚们凡是知道的都打电话祝贺江浔,虽然大家都说这绝对是妥妥的。还有亲戚送来祝贺的礼金,三五百块,不多,是各自心意。   舅舅、舅妈商量着要不要去饭店摆上两桌,江浔江斌认为没必要。虽然网上时常看各种高考后大宴宾客的新闻,他们小地方并不盛行。   不过,随之而来的麻烦也不少。   先是舅妈的弟弟,江斌的舅舅李大舅过来借钱,家里想承包土地,借些周转,不多,十万,不到江浔得的各路奖励的一半。舅妈跟舅舅商量,“要是咱们自己的钱,我做主就做主了。这都是给小浔的钱,咱们可不能做这个主。”   舅舅寻思一回,“要不,咱们凑一万给二弟拿去。小浔这钱不好动,我总想着,以后小浔娶媳妇买房,咱们怕没帮他的力,这钱是他的,他留着总能宽敞点。”   “是啊。”当年江浔懂事读乡里初中,舅妈在村里没少被人说闲话,说什么到底不是亲娘,这有事就显出来了。舅妈也承认当年为着江斌她循了私,可这些年,她也没把江浔当外人。江浔自己有本事,得了这些钱的奖励,怎么能用孩子这钱呢?   舅妈在电话里就回了弟弟,不想第二天李大舅亲自来了,江浔正在家消暑,李大舅干脆问江浔,“大舅就是用一年,明年就还你,江浔你说行不行?你舅舅舅妈不敢做你的主,我就直接问你了。”   舅妈气怒,“你怎么能跟孩子说这样的话!赶紧给我出去!”   “眼瞅就是大学生了,哪里还是孩子。大姐你说的这是江浔的钱,我就跟江浔借了。大姐你别管,咱们听江浔的。”   江浔眨了下眼睛,又听李大舅嚷嚷几句,才明白来龙去脉。舅妈一脸难堪,江浔心里就更明白了,李大舅一径催他,“江浔你就说行不行吧,你舅妈好歹也养你这么大,大舅今儿有难,就想借你这钱周转周转。”   如果江浔是大人世界里的普通孩子,他会为难,会不知所措,会不知应对,会请大人帮他拿主意。   可江浔不是大人世界里的孩子,他有自己的精神世界,他与大人世界有隔膜,他清楚自己的喜怒,会权衡事情对于他的轻重。   何况,整个江家村,江浔最讨厌的人非李大舅莫属!   在李大舅的催促声中,江浔端起茶喝两口,方不急不徐的开口,“不行,这钱我想好了,十万我要用来上学,十万给斌斌上学用,剩下的零碎是给雯雯的。我的钱不借,要不大舅你问问我弟我妹,看他们借不借?”   李大舅臊个没脸走了。   还嘟嘟囔囔的骂了两句“忘恩负义”什么的,气的舅妈将他打了出去。舅妈生怕江浔误会,跟江浔说这事时脸都不好意思的红了,江浔说,“我一看就知道是大舅自己来的,舅妈你办不出这样的事。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就是这么打算的。钱别都存着,存着也是贬值,咱家也不置办什么奢侈东西,正好我跟斌斌上大学用。我是不喜欢大舅这种逼人借钱,再说,他只是包地,又不是家里真有什么过不去的事。难道我今年没得这些奖励,他地就不包了?”   舅妈也是生气,“你大舅就是这样,总馋别人家的好。”跟江浔说,“你这钱还是你的,等你办了卡,都打你卡上去,随你用。”   “嗯,我明天跟斌斌一起去办卡,开学也要用的。”   江浔办好卡,舅妈就把钱给江浔打卡里了。江浔给江斌卡里十万,剩下的三万给舅妈转了回去,说好给雯雯就是给雯雯的。   待江斌的录取通知书到家,舅妈的心情就更舒展了。   要说舅妈没对江浔二十多万的奖金动过心也不可能,但舅妈是位聪明的女士,江浔成绩这样好,就是读的不是那种一听就能发财的专业,舅妈也认为,江浔的前程差不了。何必因着二十万跟江浔离心,舅妈宁可不要这钱。   何况,江浔是个有良心的孩子,给了斌斌一半不说,还有给雯雯的钱。   孩子们上学不必再花家里钱,整个家就轻松许多。   这几年,那位江西方先生每年都会给江浔汇款,舅妈一直没动,想着江浔向有主张,也不用等着江浔大学毕业,舅妈干脆直接都给了江浔。江浔很震惊,这钱干嘛不花啊。舅妈颇有远见的表示,“这几年你们成绩好,咱家用钱的地方并不多,家里能支撑下来。我跟你姥姥商量着,留着给你以后买房买车,总能添点。你比我们有见识,现在就给你,也别乱用,这钱不少,以后用刀刃上。”   江浔完全不是江家人精打细算的性情,突然又多出一笔钱,江浔叫着江斌到县里花了五万给舅舅买了辆农用自卸车。三轮车太小,运东西不方便,每次运大宗东西,舅舅不是去借别人家的三马拖拉机,就是三轮车一趟一趟的拉。既然有钱干嘛存着不用,江浔有些不能理解大人们的想法,大学有奖学金,毕业后他工作也能挣钱,何必存着这钱不动。   江浔江斌俩人直接把车给买了,这年头买东西容易退东西难,反正也不好退。姥姥姥爷很是唠叨一回江浔不知深浅大手大脚,又教导他节俭的美德。   舅妈往卖车那里要了俩电饭煲一个微波炉做赠品,俩孩子不会还价,这不吃亏么。然后就是让舅舅去考驾照,车都买了,总不能不开呀。对此,舅妈还有些醋溜溜的说舅舅,“小浔心里记着你,这是看你炎天暑日的还开那三轮,给你买的。”   舅舅虽然觉着江浔是大手大脚乱花钱,心里也很感动,“小浔就是像大姐,总是想着家里。”   “是啊。”想到早早去了的大姑姐,舅妈也不是不惆怅。   让舅妈气恼的是,李大舅来家没借出钱,结果转眼江家就添了新车,李大舅气的不轻,没少背地里说些混账话,气的舅妈回娘家把李大舅臭骂一顿,李大舅才消停了。   舅妈张罗着给俩孩子置办大学穿的衣裳、还有买新的行礼箱,另外就是督促雯雯的学习。雯雯觉着压力大的要命,因为她妈见天念叨,“不求像你大哥考A大,起码也得像你二哥读个双一流。”   雯雯听的耳朵长茧。不过,给哥哥们买衣服的时候,她也顺便买了两件。   舅妈简直头疼,小闺女既不像江浔那样有天分,也不像江斌那样踏实,除了吃穿打扮,这丫头对学习全无半点兴趣。   不过,这完全不影响舅妈成为村里风头最盛的女士,自从高考结束,这位女士每天意气风发,走路都是昂首挺胸脚下生风。江斌都不敢跟他妈一道出门,江浔深觉有意思,他有些不能理解长辈的虚荣心为什么这么足。   江浔跟孟春说起时,孟春的大学也是在A市,两人已经约好开学一起走,江浔坚决要求舅舅、舅妈去送江斌就行,他不用家长送,姥姥姥爷挺想毛遂自荐,也被江浔以年纪大不能劳累劝住了。   孟春家里的送他开学的人很多,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一起出动,孟春的大学并不比A大逊色,孟春想学航空方面专业,选的是专业性极好的大学。   据孟春说,孟校长高兴的喝多酒还哭了一场,然后拉半宿二胡,吵的邻里不宁,半宿来敲孟家大门,孟校长才好了些。   江浔说,“原来大人都一样。”   孟春说,“是啊,咱们考上的还没这么高兴,他们竟然比咱们还要高兴,又不是他们去读书。”   江浔问顾守锋这个问题,顾守锋回一句:等你有儿子就明白了。   江浔回:看来顾大哥也不明白。   顾守锋笑骂一声:臭小子。   在这个漫长暑假,江浔培养出有了新爱好,看动画片。江浔个性很奇怪,同龄人沉迷动画片的时候,他认为那是幼稚的行为,不屑为之。现在同龄人更多在打游戏,江浔开始喜欢动画片,虽然没有日夜颠倒也称得上废寝忘食,好在他如今名校录取通知书在手,而且高考结束,重担放下的不只是家长。   在舅舅、舅妈看来,江浔这种能按时吃饭睡觉,时间久还要在院子里溜达两圈歇一歇眼睛的,也算不上沉迷。   至于动画片什么的,除了觉着江浔有点孩子气,都随他去。   手机嗡嗡震动,江浔拿起,见是冯溪的视频邀请,接受之后冯溪问他,“你干什么呢,发微信也不回?”   “看死神啊,很好看。我没看手机。”江浔说,“什么事?”   “现在大家的通知书基本都下来了,班长组织谢师宴,也是咱们班的聚餐,昨天就在群里讨论,就你一声不吭。下个星期一,你去的吧?”   江浔因为从高一就开始准备竞赛,第一次IMO后不甘心,高二又参加了一次,这导致他同班里同学都不太熟。江浔点头,“去。”   “那星期一咱俩一起去,我开车。”   江斌舅舅是一起考的驾照,冯溪还要早一些,江斌和舅舅考一科,冯溪已经考二科了。江浔没考,娇气病犯了,他嫌热。   “好啊,叫上孟春。”   “孟春他们班是星期二聚,咱们几个班都是分开的,不然老师不够分。”   江浔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瞄一眼电视,“要结尾了,我先挂了啊。”   “挂吧挂吧。死神有什么好看,一护竟然没跟露琪亚在一起,久保是瞎了吧!还不如看火影,虽然颜值低,鸣人跟二柱子起码真心真意啊。”   江浔急着刷结局,都没听到冯溪后头说什么。 第13章 谢师宴与新问题   江浔对这个世间有一种漠然感,更不关心班级事务,跟班上同学关系都是一切随缘。班里的事都是冯溪提醒他,班级聚会也是冯溪替他在微信上跟班长报的名。到聚会那天,冯溪早上开车过来接他。   江浔见到冯溪不禁眼前一亮,冯溪一身黄色连衣裙,很简单要的样式,但因正当青春,腰细的不盈一握,配上米黄色细带凉鞋,慢慢留长的头发已经及肩,青春漂亮的让江浔直接就说了,“今天真好看。”   冯溪背着手笑,“别的时候不好看?”   “今天最好看。”   冯溪打量他的T恤长裤,“你还是老样子。”   “男生都差不多吧。”江浔跟着冯溪上车,是冯爸爸平时开的那辆宝马。冯溪的车技还行,反正现在都是柏油路,路好走,什么车都好开。冯溪说,“咱们先去老师家,先去看看老师。”   “嗯,边儿上水果店随便停一下,我买点水果。”   “我带礼物了。到时就算咱俩的。”   “你带的肯定是你爸爸准备的好烟好酒,老师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我准备的。各人尽各人的心。我问一下校长在不在家。”   江浔给校长打个电话,校长在外开会,不过家里有人,江浔买了四箱水蜜桃,校长家送一箱,数学老师家一箱,班主任家送一箱,剩下一箱做预算。   最后俩人就在班主任家休息,顺带中午一起去饭店。班主任家今天热闹的很,许多同学都是先来这边,班主任见到江浔、冯溪一起来的,眼神里还有些打趣的意思。   “咱们状元跟班花一起来的。”有同学开玩笑,江浔好奇的看冯溪,冯溪还是班花啊,他倒是第一天知道。   不过想想冯溪的相貌,在班里的确出众。   班主任问江浔,“在家都做什么,也不见你在群里说话,也不见你发朋友圈。”   “这些天都在看动画片。”   “江浔,你也看动画片啊!”   看动画片有什么稀奇的,很好看啊。   江浔的视线停留在另一个女孩子身上,因为那女孩子一直在用一种诡异的视线盯他,盯的江浔隐隐有种熟悉感,他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你是第二名同桌啊!”   天哪,江浔简直惊呆了,“你怎么突然大变样了!”   以前是灰扑扑塑框眼镜不见了,突然间眼神锐利、红唇妖冶,紧身的上衣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线,短裙下两条腿又细又白。江浔这种反应笑翻一众男生,班长勾着他的肩,“你没认出来吧。我也吓一跳。”   第二名同桌的问题与她的眼神一样锐利,问江浔,“什么叫第二名同桌啊,我没姓名的?不会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吧!”   江浔试图解释,“主要是你成绩很好,总考前三名,我就在心里一直叫你第二名。”   第二名同桌简直气个半死,“这是夸我吗?”   “绝对真心夸奖。”江浔一直认为第二名同桌一定有能用视线就能把人盯死的特异功能,这位同桌的视线一直很可怕。   李清晨跟班主任说,“就是这种态度,真是气死个人。我三年卯足劲就想超过江浔,哪怕超过一回也行。真不知是不是受了诅咒,只要有他的考试,我一次都超不过!”   班主任笑不可支,拉过李清晨说,“你们成绩都很好,要读的也都是很好的大学。”同江浔道,“清晨也是读A大,等到大学又可以做同学了。清晨是女孩子,有事你要多帮忙。”   李清晨斜江浔一眼,“知道我叫什么了吧。枉你跟我两年同桌,连我名字都不知道。我姓李,叫李清晨。”   “清晨姐好。”江浔给李清晨鞠个躬,只求她别再提同桌两年不知姓名这件事了,传出去旁人得以为他是个呆子。   李清晨不刷题后的性格称得上爽朗大方,展颜一笑,“开玩笑的。我妈都说要是班里没你,我可能还考不了这么好。让我见到你谢谢你。”   “客气客气。”   江浔想,怪道网上都说大学是新的世界,不必大学,高考结束后就是新的世界了。   中午聚餐很热闹,江浔见到同学们也很高兴,尽管他跟大家不熟,但是能感觉到努力三年后大家的那份放松与喜悦。   老师们也都是轻松高兴的模样,很多同学都取得好成绩,考上理想大学。尤其江浔,更是一中创纪录的优秀。老师们是真的都挺喜欢江浔,江浔话不多,做事踏实不说,小伙子人也好。   原本班主任新学年要接新班,让江浔给班里学生鼓鼓劲。数学老师也要接新班,想着江浔来都来了,也让江浔到他要接的班里讲讲。江浔不是那种特别喜欢出风头的性格,不过他知道自己的高考光环,索性跟班主任说,要是还有别的班主任老师需要,他也愿意过去演讲。   高中学习紧张,学生们是很需要鸡汤时不时浇灌一下的。   尤其江浔跟老师还不同,老师是在教学上有经验,江浔则是在竞赛高考都有经验。   这回江浔是拿出写高考作文的心情准备的演讲稿,希望能对学弟学妹们有所帮助。因为班级太多,干脆就在学校礼堂做了一场演讲。   这次江浔的演讲技能大有长进,不过,班主任和数学老师还是把江浔叫到各自班里跟大家细致说了说考试如何放平心态,如何准备高三冲刺。其实这些话题都是老生常谈,不过是因为话从江浔嘴里说出来,大家就觉着格外可信,听的也带劲。   一班是理科班,除了六位主科老师,还请了管教学的副校长与教导主任。一桌十个座位,江浔与李清晨就被班主任叫着在老师这席坐了。老师们都在难得的假期中,尤其班主任,这次学校前三名,一班占了两位,尤其江浔是省状元,江浔的前第二名同桌清晨姐也是省前十,市榜眼,听说班主任得了奖金已经可以在市里再付个首付了。除此之外,听说新学期就要升年级主任,仕途上进了半步。   大家很轻松的聊天,连两位校长都不同学校的严肃,展露幽默有趣的一面,说些在学校时的趣事。   不过,江浔总觉着老师们不是很放得开,心想,不知谁请的副校长。校长职司比老师高两级不止,有领导在,老师们怎么吃的自在。   班长副班长一起代表同学们过来老师这桌敬酒,班长托着酒杯,“都是老师们教导,我们才能考到心仪学校,我们俩代表大家伙敬老师们一杯,谢谢老师们三年栽培。”   老师们都站起来,副校长代表老师们说,“咱们今年都考得很好,你们没白学,我们老师也没白教,以后就祝大家鹏程万里、前程似锦!”   大家一起干一杯。   江浔的感觉是真的不一样了,他生命中最简单最纯粹的学习生涯结束了。   敬完酒,班长副班长就去找同学们说话去了。   副校长乐呵呵地同班主任道,“你们班班长不错,这孩子机伶活络,以后前程差不了。报的什么大学?”   班主任惋惜的说,“就是可惜高考发挥的不算好,这孩子平时成绩不错,一考试就失手,报的是A市工业大学。”   “要说考试,我教这么多届学生,江浔最稳。原本我想他有竞赛加分,省状元必然十拿九稳,没想到裸分也是省第一。”数学老师笑,“平时省联考,江浔基本能保持前三,第一的时候不是很多,要紧时候比谁都稳得住。”   在这一点上,老师们都得服气。尤其语文老师。因为对于学生,理科拿满分要比文科容易,江浔却是语文都能考到145的牛人,他的高考语文分数也是高中三年考的最好的一次。   老师们对学霸都更为偏爱,班主任更是对江浔感情深厚,如同老母亲般对江浔殷殷叮咛,“到大学就不一样了,学生会什么的能参加就参加,对以后找工作有好处。”   江浔看老师似是担心他不合群,虽然他并不完全认同班主任老师的话,还是乖乖点头,“老师放心,我记住了。”   副校长早就认识江浔,毕竟江浔连续两年给学校带来IMO金牌,高三时江浔是没兴趣再参加IMO,如果他要参加,学校也会全力支持。副校长仍然不大理解,问江浔,“怎么就选了历史,我们都以为你得读理工科?”   “高二去A大的数学冬令营,在A大图书馆借了本两宋考证史,那本书很有意思,干脆就到历史学院听了几节历史课,一下子就被迷住了,就选的历史。”   副校长听的直笑,“数院的冬令营可是得不偿失。”   “没关系呀,我对数学也不讨厌,数院的好几位老师都认识,到时一样可以去听课。其实我感兴趣的学科很多,志愿只能选一样,就选最喜欢的了。”   这话听来,天真又狂妄。   但如果是江浔说,又有种理所当然在里头。就像江浔拿到IMO金牌没有与任何一所一流大学签录取协议一样,他转头就摘取了省高考理科状元的王冠。   副校长的神色有些不可捉摸的不一样了,大家好像此时才从历史这个冷僻专业中清醒过来,江浔可不是普通学霸,这位是超一流学霸。到江浔这种程度,所有人都得承认他是真的在智商方面受到上苍偏爱的。   江浔虽选了个冷专业,谁知道人家在大学如何发展?   人生道路是很难预测的,尤其是江浔这样的人。江浔一向活络,他参加冬令营、训练营都是学校给他出的费用,等他拿到奖,学校还要发奖金给他。江浔讲价的本事比他升学的本事可是只高不低,班主任校长都深有体会。   饭桌上更加热闹起来。   江浔行情止跌反弹,一路看涨。   江浔原以为自己是个佛系宅,村里人对他读历史的事也多有惋惜,他一直不大在意。突然间,他发现他不喜欢受到怠慢,尤其是在老师面前。   是因为内心的虚荣,还是对三年朝夕相处的老师产生了感情,还是他需要保持自己在成年人心中的地位?   或者兼而有之。   面对问题,江浔从来不会束手无策。他早便明晓大人世界的规则,如果大人世界的规则是势利,那么,大人们必然会受这势利所驱使。   谢师宴过半,老师们率先起身告辞。   大家一起送到门口,班长在副校长身边热情的说着什么,江浔算是知道谁请的校长和教导主任了。班主任拍拍江浔的手,“以后来市里,别忘了到老师家里坐坐。”   数学老师也说,“也来学校看看,你是学弟学妹们榜样。”   送走老师,同学们放的更开了。   班长脸红脖子粗的过来找江浔说话,喝酒喝的不少,江浔庆幸自己个子高,勉强可以避免被班长嘴里的酒味儿熏到。这是位很活络的同学,跟班里每个人都熟,看着交情也好。同学里很多人都喝了酒,江浔不喜欢喝那个,他都是果汁和白水,所以言语清楚,神态自若。   让江浔意外的是,还有好几个同学送他礼物,江浔怪不好意思的,他没料到这个,好在他多买了一箱水蜜桃,找饭店要了几个结实的手提纸袋,几个同学一人装一大袋子。   尤其给第二名同桌那袋最多,“我家种过桃树,这桃一看就甜。清晨姐拿回去吃。”   李清晨落落大方的接过,“我跟你同龄,叫什么姐啊,叫名字就行了。”   “好,清晨。”   好吧,江浔暂时还是有些不习惯第二名同桌突然间这么明艳照人。   江浔在微信上同顾守锋说:高考后同学们变化好大,尤其女同学,感觉从原石变成宝石,都是亮晶晶,不可思议。   顾守锋好笑:懂得欣赏女同学的美,证明少年的青春期开始觉醒,有适合的恋爱可以谈一场。   想想江浔的相貌,应该不缺女朋友吧。   车内空调清凉,外面阳光炽热,翡翠色的玉米田一块接连一块,汽车飞驰在柏油路上。看到顾守锋的回复,江浔撇嘴,恋爱,他五年级就谈过了好不好。   江浔原以为要出社会工作以后才会进入新的评分系统,没想到高考后就是新的世界了。   如何才能在新的评分系统里过的舒服,是江浔即将要面临的新问题。 第14章 大学生活   冯溪一路开车把江浔送到家门口,江浔邀她家里坐坐,冯溪道,“改天吧。对了,你怎么去大学报道。”   “咱们村离A市也不远,孟春说他家开车送他去,我搭他家的车。”   冯溪说,“我爸也说开车送我去,你怎么不搭我家的车?”   江浔小声,“你可算了吧。你妈肯定跟你一起去,我一见你妈就犯怵,还敢搭你家的车,我又不是不要命了。”   “我妈现在提起你来都是夸你。”见江浔一副根本不信的模样,冯溪好笑,“到时你们几点走,跟我说一声,反正都是开车,一起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不过,江浔没想到孟家排场这么大。本来孟爸爸一辆车送俩人足够,结果,孟家送行观光旅行团多达七人,大家一合计,得三辆车。   江浔问孟春会不会给他家添麻烦,孟春小声说,“本来我爸妈加上你,咱们四个人一辆车正好。我爷爷就有些不乐,说这辈子倒是去过A市,就是没去过A市的大学。我奶奶说,这辈子别说A市的大学,A市她也没去过。老两口要一起去,五口加上你,两辆车正好,我大姑原没想去,听说你也一起,立刻张罗着带上我表弟我姑父,说要让我表弟沾沾你的仙气。”   江浔,“我立地成仙了。”   “不只是你的仙气,我大姑还让我问你高中做过的习题册试卷笔记还有没有?”   “做什么?”   “我表弟今年升高三,我大姑说你要有想跟你借借,看看你的笔记。”   “咱俩的还不一样。”孟春高考也考的很好,学校前十名,省内前一百名。   “不一样,你是省状元的卷子,我大姑就想要你的。”   “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拿吧,得有两箱。”   “你说我大姑是不是疯了,现在哪个学校还缺题做,只有做不过来的。看你笔记试卷能有什么用?”   “大姑要就给大姑呗。”江浔想到要搭大姑家的车,很客气的说,“不用你来拿了,明天我去你家,我给大姑送去。”   孟春笑,“你这真是用着朝前用不着朝后。”   “鄙人向来如此。”江浔跟孟春聊会儿天,第二天去孟家送考卷习题册,很是受到孟家邻里上门围观,还有家里有考生的跟江浔打听学习诀窍的。江浔熟谙大人世界的规则,耐心温和的跟每一位家长说话,用孟春的话说,圣光照出三千里。   孟大姑来取江浔的试卷习题册时更是对江浔赞不绝口,小伙子非但学习好,出落的也俊俏,真叫人稀罕。大姑中午干脆就在娘家不走了,还亲自下厨烧了两道拿手小菜给江浔吃。   自从省状元出炉,江浔感受到人世间最大的善意。   开学在即,舅妈、姥姥很早就给江浔收拾好行礼,舅妈倒也很想去送送江浔,不过江浔是跟孟家的车,也就罢了。何况明天还要坐火车送江斌,舅妈提前在杯子里晾好凉白开,路上吃的零食也准备了一大袋,江浔的行礼箱很简单,就一个箱子,只带了些入秋的衣服,羽绒服棉衣之类的等天冷现买就行。   出发的时间很早,六点钟天亮就走,太阳还没出来,东方红云层叠,艳丽夺目。江浔举起手机,咔嚓一声,拍了张村子的清晨天空,发到朋友圈,写下两个字:出发。   姥姥姥爷、舅舅舅妈、江斌江雯都在家门口相送,邻居听到动静也出来送了江浔一回,江浔这样的好大学,即便出发家里也是高兴的。   他从初中寄宿,时常离家,可这一次又隐隐有些不同。   姥姥姥爷、舅舅舅妈的眼睛都有些湿润,汽车缓缓驶离家门,门口槐树随晨风晃动枝叶,豆荚一串串摇曳。舅舅家的房子是老宅重建,这棵槐树听说是姥爷姥姥结婚后种的,江浔不禁想,当年妈妈离开村子去大学报道时也是这样吗?   有没有像我一样,回头望一望家门,家门口有送别的亲人。   妈妈当年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呢?   江浔无从了解,但是,江浔心里涌出一种陌生的感觉,这种感觉,江浔给它命名为,乡愁。   江浔的大学生活非常顺利,报道结束后,就是开学典礼、班会之类的事,主要大家熟悉一下人头,接着就是让江浔脱层皮的军训了。   是真的脱层皮。   江浔是那种天生白皙的皮肤,但他怕晒,江浔每天出门都会把露出皮肤的部分涂满防晒霜,却还是晒伤后脖颈,要等褪皮后才能好了。   另外,江浔是班里唯一一个连俯卧撑都做不起来的男孩子。   教官让他塌腰,他腰塌下屁股就翘起来,屁股刚放平,背拱起来了。好容易教官给他姿势摆标准,让他俯卧撑,他扑通趴地上一个都起不来,同队训练的都能笑趴下。江浔被笑并不恼,他一向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的事物。   何况,他只是缺少练习,在军训结束时,他已经可以连续做二十个俯卧撑。   江浔认为,自己或许也有健身上的天分,不过显然他不打算开发这方面的潜力。可能是因为出糗次数太多,江浔跟班里同学们很快熟悉起来,尽管江浔的相貌属于帅到产生距离感的那种,他在体育上的废柴立刻把他的距离感给拉到地面儿上去了,好些一起训练的同学见他就乐。   尤其是唱军歌的时候,江浔属于一个人能带歪一整队的奇葩水准,能把教官都笑破功。   所以,什么省状元新校草大帅哥啊,也跟咱们一样寻常人嘛。   是的,虽然A大状元什么的遍地走,但状元跟状元的等级也不一样,江浔这种省状元明显属于最高等级。   江浔也很快修练出厚脸皮,虽然他也比较要面子,但在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上,江浔从来不计较。   军训结束后他还送了教官一篮水果,做为分别礼。   在班里选班干部的时候,江浔一改高中时对班级事务的默不关心,借着人头熟,他还当选了班里的学委。这个职位有助于评奖学金,跟老师接触的多,对学习与评奖都有所帮助。   由此也可看出,江浔真不是个清高人。   他准备充分。   大学辅导员一般很忙,而班委也不同于高中时徒有其名的班干部,大学班委是能决定班级很多事的。   江浔没有做班长的兴趣,但他也不会让自己跌落到被管理者的层面。   何况,班委还能加综合分。   所以,这家伙完全不是突然间苏醒了为同学们服务的良好品质,他研究过学校的学生守则里关于奖学金评定的细项,成绩分只占70%,综合分要占30%,综合分里就包括班委、社团、社会活动方面的加分。   因为A大学霸遍地走,即便江浔要争一等奖也得做足准备。   把班委的事情搞定后,江浔加入了一个社团——漫画社,尽管他完全不懂画画,不过他很有兴趣就是了,已经在找书来看。   做好这两件事,江浔觉着,明年奖学金基本问题不大了。   李清晨提醒他别忘了申请新生奖学金,是的,A大有优秀新生奖学金。江浔来学校前就都查好了,新生奖学金分三等,一等就有五万块,分四年发给学生。江浔在家就准备好申请资料,再加上他实力过硬,新生一等奖十拿九稳。   李清晨也顺利的申请到了新生一等奖,孟春的学校也有这个奖项,基本只要成绩靠前,都能申请到。孟春都说,“只有拿奖学金的时候才觉着高中三年的辛苦没白费。”   江浔很成熟的表示,“等你娶妻生子时,就觉着教育的辛苦没白费了。”   因为江浔是省状元,学校还有一个私人基金会给他发了五万,这一笔是直接全部打到江浔账户上的。   所以,江浔很喜欢学习,学习让他有收获感。   大学里有更多空闲自由支配的时间,有同学在准备考研,也有同学在准备出国,读第二学位……还有……像江浔这样的,随波逐流。   江浔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大一一入学就准备考研出国之类的事,江浔觉着自己可能缺乏强烈的目标,不过,他并未感觉这样有什么不好。他课业跟得上,老师开的书单有一本本在读,平时也会读些自己感兴趣的书,然后开始自学画画。   江浔倒也没画什么特讲究的画,他对画画的兴趣来自动画片,学着画的是漫画。   也有同学在找兼职,做家教什么的,江浔觉着自己钱还够用,他对打工的兴趣也不大。   除了社团,还有A大的同乡聚会。   有很多都是市一中的学长学姐,江浔对于聚会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很多学姐、同学都对他很好。   虽然回学校路上一个醉鬼一直在叨叨他不合群,“学长找你喝酒,你竟然拿果汁跟学长碰杯……你完了,江浔……天哪,真是书呆子啊……怎么这么呆啊……这么不合群,以后你可怎么办啊江浔……我给你支个招吧……你不如找个合群的女朋友……你看我……呃,怎么样?”   李清晨一个酒嗝喷出来,江浔立刻扬起下巴避免被污浊气体薰到。   “江浔,我跟你说……”   “大姐,这边儿。”   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不喜欢喝酒也成不合群了,他也没有不喜欢喝酒,明明是碑酒太难喝,白酒也很难喝,葡萄酒也不好喝……好吧,看来他的确是不喜欢喝酒的。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为了迎合他人去喝啊。   江浔知道这应该也是大人世界的规则之一,但他并未打算去迎合。不过,盯着手里这位醉虾一样的大姐,江浔心想,这位大姐也熟谙大人世界的规则。   嗯,应该交好这位现大姐、前第二名同桌。   因为据他观察,凡如同这位大姐一样用心往社会规则钻营的人,一般都不会太差。   不过,醉虾大姐,恋爱还是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   小剧场:   李清晨同学的外号进化史:   高中阶段——第二名同桌。   大学阶段——醉虾大姐。   问:清晨,你是怎么看上江浔这毒舌鬼的?   清晨:色令智昏吧。   注:小剧场娱乐一下,清晨与江浔是好朋友,不是CP,大家莫多情。 第15章 3000加更~   正式进入大学生活后,江浔开始试着寻找妈妈当年的同学或者老师。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江浔不是那种见到谁便诉说自己家事的性格,他只希望找到当年认识妈妈,跟妈妈关系好的人,打听一些关于妈妈的事而已。   他不希望将此变成一场煽情的需要大众帮忙的扩散性事件。   历史系与信科院相隔可比天堑,他倒是可以辅修一个软件工程方面的学位。   江浔并不急,他眼下先熟悉环境,从自己本专业的学习环境开始,然后有时间便去信科院听课,除了选修课程,他尤其留意基础课的老师,上些年纪的教授,能在A大教书二十年以上的,不说凤毛麟角,也差不离了。   更何况,能记住他妈妈的又有谁呢?   也许一个没有。   不过,还是要努力一把,万一有人记得呢。   好在,他有妈妈的相簿与日记做索引。   进入大学后,江浔依旧是高中的作息,晚上十点睡,早上五点起,起床后他当然不会去跑步晨练,江浔的锻炼方式就是走遍学校每个角落。   A大是历史深厚的学校,随处可见的地方就可能蕴含着一些历史传说。   他走过的地方,妈妈当年一样走过。   妈妈初来报道时的喜悦,在这所校园度过的美好时光,都记录在了妈妈的日记里。甚至,妈妈还偷偷在某一幢古朴的老建筑的红砖墙上悄悄刻下过自己的名字。江浔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可能是时间太久风化掉了。于是,江浔另找个地方刻下他和妈妈的名字,要不是他跑的快,还险被教工逮到。   妈妈收集过秋天的落叶,夏日的繁花,在这里度过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光阴,这是妈妈深深喜爱过的地方。   而今,他也追随妈妈的脚步来到这里。   江浔忙碌于专业与寻找妈妈的旧识时,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成了学校名人,并不是他省状元的光环还在闪光发亮,A大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状元。   江浔出名,完全是因为,脸。   确切的说,颜值。   江浔从来不认为自己相貌是顶好的那一挂,他始终认为自己太瘦,不够健壮,总有些伶仃缺少男子汉气概的感觉。   他第一次在网上看到自己被赞美的照片时,直觉,这是什么鬼!完全不是他好不好!那是他站在一棵古木下仰头看树叶的侧脸,光影交错中,少年站在苍翠古木之下,微微扬起的颈项修长,眉眼笼罩在树间散落下的晨光之中,的确有种说不出的少年式的漂亮。   江浔心说,拍的实在好,就是不像他。   九宫格里还有其他照片,有江浔散步,还有在自习室的模样,最后还@江浔的微博,江浔一看自己的粉丝量,惊讶不已,几张漂亮的照片就有这许多人关注他?!   江浔暂时没打算靠脸吃饭,也就没理这事,不过,倒真的因此多出许多机会,很多社团都想吸纳江浔加入,江浔第一次意识到颜值的重要性。   他当然明白,长得漂亮会在生活中得到许多便利。但以前他以为这只是针对女生而言,没想到男人也会有这样的好处。   江浔并没有特意打理自己,他本身并不邋遢,干净得体就够了。毕竟江浔对自己的定位不是漂亮少年,他更加喜欢顾守锋那种男子气概实足的成年男人。   他更希望能成为更担当更可靠的男人。   所以,他连眉毛形状都是照着顾大哥的眉形修的。   好吧,如果这还不算特意打理的话……   拍照片这事是李清晨的提议,李清晨说现在自媒体热,打算经营自己微博,希望江浔能做她的拍照对象,用江浔的热度和照片给自己的微博引流。   江浔当时有些犹豫,他觉着自己就是一时省高考状元的名头,也引不来什么热度。李清晨直接说这是她的事不消江浔费心,只要江浔做她模特,她就把江浔跟她同桌两年不记得她名字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这件事江浔虽则理智认为不是他的错,他高一高二都在准备竞赛,很多时间在是实验室自学,不记得同桌名字不是很正常么。但也隐隐知道,在大人世界的规则里,这可能是一件不大占理的事。   而且,江浔当时决定要交好李清晨。   于是,思考过后,江浔便答应了。   不过,如今看来,还是要跟李清晨谈一谈。   中午约好请李清晨吃牛肉面,顺带跟李清晨商量能不能拍的硬朗些。   李清晨刷刷往牛肉面里搁两勺辣椒油,挑起牛肉面拌匀,伴随着牛肉面的扑鼻香气,李清晨抽张纸巾擦擦辣成玫瑰色的唇角,“以后大半辈子都是硬朗的时候,还不趁现在年纪留下几张少年感照片,以后想拍也拍不出来。”   “那也不能拍的雌雄莫辩。”   “怎么会?你这么高,谁会把你看成女生?那眼得瘸成什么样?”   江浔发现自己说不过李清晨,使出杀手锏,“你上传的照片得经过我的同意。”   “好吧,没问题。你不答应上传的大不了我私藏,自己欣赏。”李清晨爽快同意,挑起面条吸溜两口,“四食堂这牛肉面就是好吃。”   “我还有件事跟你商量。”江浔把糖醋小排往李清晨那边推了推,“我看你拍照技术不错,我们漫画社要去漫展,有COSPLAY的活动,你过去帮我们拍照怎么样,没酬劳的那种。”   “我只拍你,不拍别人。拍完之后我可以给你们漫画社使用权,但也要让我发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   “这没问题。”   李清晨好奇,“你要COSPLAY哪个角色?”   “镇魂街曹焱兵。”   “镇魂街第二季超烂。”   “那是动画制作的原因,漫画还是很好看的。”江浔夹块糖醋小排,“其实我很想COS琦玉老师,我头发太多,戴发套不好看。”   李清晨瞥一眼江浔有款有型的短发,“别仗着颜值高就为所欲为,COS琦玉还不如COS不要碧莲呢。”   “不行不行,张楚岚太贱了。”   “你们去漫展,COSPLAY经费怎么算?”   “我们社团很穷,学校又不会拨钱,租摊位和COSPLAY的钱都是大家凑的。”   李清晨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们社团女生很多吧?”   “嗯,大部分都是女孩子。”   李清晨心中一凛,决定不磨唧了,迅速解决完最后一口牛肉面,喝了两口牛肉汤,然后筷子在面碗上一横,李清晨问了江浔一个隐私问题,“你有女朋友没?”   “没有。”   李清晨眼睛一亮,“你看我怎么样?”   果然按捺不住了吗?   江浔想到李清晨那天醉薰薰的话,果然醉后吐真言啊。既然李清晨挑明,江浔也不能装傻推诿。他拿出很认真的态度打量李清晨,然后得出中肯的结论,“你给我的感觉很飒爽很俐落,长的也漂亮。”   李清晨刷的一挺胸,亮出自己傲人资本,“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江浔连忙移开视线,“你再这样,以后不请你吃饭了。”这不耍流氓么。再怎么想交好李清晨,也不包括出卖色相。   李清晨奸笑两声,“那我们先做普通朋友。”   江浔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微信问孟春,孟春大呼小叫,这才刚入学就有女生追,简直没天理!又追问江浔是什么样的女孩子,长相如何,什么专业,人好不好?   最后江浔也没从孟春那里得到可靠的应对方式,孟春这家伙竟然说,“要是不讨厌就相处着看看呗,反正大学恋爱自由。不过,你真的没有跟冯溪在一起吗?我看冯溪也喜欢你啊,她常跟我打听你的事。”   江浔的朋友很少,孟春算一个,顾守锋算是半个,这半个还是江浔自己给顾守锋封的。   江浔很希望能从顾守锋这里得到意见,他认为顾守锋应该在这些事上经验丰富,遂微信问顾守锋。   江浔很慎重的输入文字:有同学问我要不要做她男朋友,我近期没时间,同学说从普通朋友做起。以后怎样相处比较得体,顾大哥能给我一些意见么?   顾大哥看到这种问题颇觉哭笑不得,他能想像出屏幕另一侧的江浔绝对是再郑重不过的请教他的意见,他却无端有些好笑。   他认识江浔的时候,江浔还是高一,如今已经升大一。顾守锋与江浔的关系很特别,他们既非亲人也非故旧,年龄还差了十几岁,代沟应该像马里亚那海沟那样深才是。   但并没有。   他能感觉到江浔对他的依赖,甚至还有些晚辈对长辈的仰慕。   时间久了,顾守锋看江浔也有些看弟弟或是晚辈的意思。江浔也大一了,像江浔这样的出众的男孩子,当然不会少人追。   以后桃花只会更多。   顾守锋回了简单却含义深重的一段话:如果对女孩子没有谈恋爱的意思,就不要给她任何暧昧的暗示,一直保持朋友的距离,不要有分毫逾矩。你要开始学习把握这其间分寸,另外,谈恋爱注意生理安全保险,约会场所最好是高档酒店,卫生系数更高。   江浔看到后面的话都不好意思了,他虽然五年级时就早熟的知道喜欢女孩子了,但大概那次的教训太深,江浔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再谈过恋爱,暗恋都没有。   什么生理安全保险,卫生系数更高之类。   江浔回一句:我现在还没女朋友。   顾守锋笑回:提前提醒,以后会有的。   问他: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顾大哥帮你留意。   江浔:没有。   顾守锋建议江浔:有好感不讨厌的女孩子可以试着交往。   其实顾守锋给出的建议与孟春相仿,但是,顾守锋就有一种让江浔信服的气质,江浔便愿意认真考虑。   不得不说,这也另一种意义上的以貌取人了。   江浔不知是不是近来在行桃花运,他正跟顾守锋聊天,微信里另一个头像发来信息,是冯溪:你跟李清晨在一起了吗?   江浔回:没有。   冯溪:看到这两个字,我很开心。   江浔不能再对冯溪装傻,他说:我近来没有谈恋爱的心思。   冯溪:如果哪天有了,请优先考虑我。   江浔:……   其实,恋爱是件非常讲究天时的事。   就如江浔,他现在的精力大都用在课业和寻找妈妈的旧识上,当年的同学毕业后各自纷飞,江浔手中线索有限。   江浔将信科院上年纪的教授一个个排查过去,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一位姜教授身上。妈妈的相簿里有与这位教授、教授夫人的合影,照片上的妈妈笑容青春柔和,站在这对青年夫妻身畔,发旧的老照片后面是妈妈留下的字迹:   最儒雅的学者,最恩爱的夫妻。 第16章 明明,我这样好……   江浔为这次见面准备充分。   他并没有直接过去找到姜教授自我介绍,他先是选修了姜教授的课程,同时用尽各种方式打听姜教授的风评。   姜教授的课,每一节他都一丝不苟的过去听。姜教授课上介绍的一些辅助阅读的书籍,江浔也都从图书馆找来认真读过,有不懂的地方,再找机会向姜教授请教。   这是江浔十几年专业学生的心得,从课业入手最容易拉近与老师的关系。   江浔心中的判断是,如姜教授这等名望还坚持给大一新生教基础理论的学者,必有些爱才好士、传道授业的性情。哪怕是老师,对一个认真听课的学生和突兀的造访者,所愿意给予的帮助也是不一样的。   江浔自认在学习上有一些天分,他还这样肯努力,相貌亦干净漂亮。不过两个月,江浔已经能与姜教授说上几句话。   姜教授周三的课是上午第二节 ,放学后习惯去四食堂用餐。下课后,江浔拿出准备好的问题跟在姜教授身边请教,这个问题是江浔认真选择过的,在姜教授今日课程之内,但延展性更深一些。   姜教授一听江浔的问题就笑了,“你是看了冯教授的书。”   “是,上次老师在课上提过,我回去读了,仍有些不明白。”   姜教授随口给江浔讲解起来,江浔听的认真,他在这点上的确有些不理解。两人说话间出了教学楼穿过一条林荫小径,就到了四食堂。   江浔笑,“好几次看到老师来四食堂用饭,耽误老师这么久,我请老师。”   “那得敲你顿好的。”姜教授性情随和,与江浔说,“四食堂的牛肉面最好。”   “我不要吃面。我要吃肉的。”江浔指指另一边窗口,“我去那边点。”   姜教授哪里会真让他请客,把卡递给他,江浔没客气拿去刷,“谢谢老师,一会儿我来找你。”   两人在临窗的位子坐下,姜教授一份牛肉面,江浔则是秉承自己无肉不欢的风格,炸丸子、糖醋小排、西红柿炒蛋,青菜汤,一份米饭。   姜教授教的是大班课,课上学生不少,新生中他记得的不少,认识的不多,江浔算一个。姜教授问江浔,“你是哪个班的?”   “我不是信科院,我是历史系那边的。”江浔说,“我妈妈的日记里提到过老师,开始只是听了几节课,没想到课程越听越有意思,就一直在听了。”   姜教授有些意外的看向江浔,“你妈妈是我的学生?”   “曾经是,不过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不知道老师还记不记得她。她是九五级的学生,计科系软件工程专业,她叫江奕。”江浔满怀期冀的望向姜教授。   姜教授先是有些愣怔,然后惊讶的盯着江浔,“你是江奕的孩子!”太过久远的记忆溯流而上,姜教授更仔细的看江浔的脸,不住点头,“这么一看是很像。我真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姜教授眼中有些难掩的怀念与伤感,“这些年还好吗?”   “很好。我在老家跟舅舅舅妈长大,小时候就听人说妈妈读的是A大,我高考也选的A大,今年刚入学。”江浔说,“我妈妈过逝时,我还小,完全不记得她,心里却一直很思念她。我很想念她,想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事情。”   江浔的计划原是先与姜教授认识,以后另约时间打听妈妈的事,毕竟姜教授可能很忙。不想午饭后姜教授带他回了自己的家。   姜教授与夫人住在大学附近的家属区,等电梯时姜教授仍是不住看向江浔,目光中有欣慰有感慨,“我真是没想到。我应该第一眼就认出来的,眉眼间神韵还是很像的,不过你是男孩子,没有你妈妈当年漂亮。”   “妈妈是比我要好看。”   姜教授想到江奕都觉惋惜,江奕是他在A大的第一届学生,相当出众,不然也不能这许多年后江浔一提及姜教授便想起来了。   姜教授的房子如同他人的气质,格调优雅,姜教授还指了指对面的门,“这边你冯教授住,这边我住。”   江浔知道冯教授是姜教授的夫人,是一位学术上毫不逊色姜教授的学者。江浔好奇,“那吃饭睡觉怎么办?”   姜教授笑,“有时在我这边,有时在她那边。”   江浔觉着有趣,“还能这样?我要记下来。”   “以后也想效仿?”   “很有意思。”   “饮料都在冰箱,喝水自己拿。”姜教授的态度多了许多亲近,江浔换了鞋,同姜教授去珍藏室。姜教授大半辈子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从书柜里取出一本黑色软皮相簿,打开来,里面都是与学生的合影,哪一届哪一级哪一班,上面都有烫金方字。   “95年我刚受邀回母校任教,江奕他们是我在A大的第一届学生,我印象非常深。你母亲,你妈妈,非常出众,每年都能拿到一等奖学金,我带他们参加过比赛,我们拿的是金牌。你看,这是当时的照片。”翻开的旧相册,如同一段翻开的旧光阴。姜教授指给江浔看,照片上的妈妈神采飞扬。   “我家里也有这张。”哪怕是再次看到,江浔的指尖仍是忍不住去抚摸照片上人的眉眼,说,“她真漂亮。”   “不仅相貌漂亮,你妈妈当时还是班里的班长,辩论社社长。漂亮的女孩子多是有些娇气的,因为好相貌会带来很多便利。可你妈妈不是那样的女孩子,她很爽朗,勤于功课,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女孩子,在学校非常受欢迎。”姜教授露出怀念的微笑,“当时我和冯教授在做项目,本科生里只选了你妈妈做助手。”   “真的很可惜,她后来出了事故,不然肯定会有一番作为。”姜教授不胜唏嘘,“我参加了她的追悼会。那时你还小,一转眼,你也成了我的学生。时间真是太快了。”   江浔心中何尝不惋惜妈妈的早逝,他顺势问,“老师,我妈妈当时在学校有男朋友吗?”   “当然有。我记得是……”时间太久,姜教授一时想不起来,“不是我们本系的男孩子,我记得外系的一个男生,长的很斯文。”   江浔翻阅着姜教授这里的照片,有一些家里也有,有一些是没有的,江浔能感觉到年轻时妈妈眉宇间的意气风发,尽管那时的穿戴在如今看来有些年代感,可神采中的自信依旧会让人想到天之骄子这样的字眼。   “妈妈在大学一定有很多开心的时光。”透过照片,他可以想像妈妈在大学时的风采。   姜教授望着江浔低垂的眉眼,心下不禁感慨,时下子女要自由要尊重要独立要自主,时不时有父母子女不合之事见于报端网络,如江浔这样对母亲充满思念的孩子委实凤毛麟角。姜教授六十来岁,很喜欢江浔这样的长情,不禁道,“江奕天上有灵,知道你这样出众,也会为你高兴。”   相册翻到最后,江浔轻轻合扰,向姜教授打听,“老师,以你对我妈妈的了解,你认为我妈妈在私生活上的态度如何?不瞒老师,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   “不不不。”姜教授摇头,“我知道江奕没有结婚就有了你,可这并不能说她在私事上是一个放纵的人。”   “不要那样想你妈妈,她不是那样的人。”姜教授拍拍江浔的肩,“我说她出众,并不单指她学习。九五年是你们这一代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年代了,那时人们相对保守,社会也不似今日浮华。江奕的家境一般,不过,她很有组织能力,帮助过很多同学,随着学习的深入,她并不缺钱。”   “首先,一个有能力赚钱的人,她是不会为钱去出卖自己的。其次,江奕是个内心丰盈的人,你要知道,一个漂亮有学识的女孩子会面临多少难得的机会,江奕一直在专业领域打拼,她是个知道自己志向并愿意为此拼搏的人。那时候在大学,每个人都拼命读书,没人会放纵生活。哪怕毕业后,她发展的也很好。没有结婚的原因可能有很多,但据我了解,你妈妈是个对自己要求很高,很理智的人,她必然是爱你,才会生下你。”   江浔抿了抿唇,点头,“我知道。”妈妈的日记里对我的出生充满期待。   江浔试探的问,“老师的相簿可以暂时借我么?有许多照片我想复印做为纪念。”   “要全部拿走?”   “只要一部分就可以了,我家里也有妈妈留下的相簿,我想跟老师这里的照片做个对比。我想知道我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在老师眼里,我妈妈什么样,在她的同学眼里,我妈妈是什么样呢?我也想找一找当年妈妈的同学,也许有跟妈妈关系好的,会知道一些有关我爸爸的线索。”江浔很恳切的说,“父母可以有很多孩子,但对于每个孩子而言,父母都是唯一的。我来A大念书,不仅是因为我喜欢A大的环境喜欢我的专业,也因为这是我妈妈生活学习过的地方。妈妈离开的太早,我不记得她,只能追寻她曾经的脚步,走她走过的地方,学习她热爱过的专业,见一见她曾经的同学老师朋友,只有借此,我才能了解我妈妈。”   姜教授忍不住伤感,“好,你拿去吧。还有他们九五级的几个学生,我还有联系方式,一并给你。”   姜教授有老派人的习惯,写好联系方式,与相簿一并递给江浔。江浔接在手里,提振一下沉重的心情,“谢谢老师。”   “不用谢。”姜教授望着江浔,“你是个好孩子。他们九五级应该有同学群,我帮你问一问。”   “暂时还不用。”江浔却是拒绝了,“老师,像你所说,我妈妈不是一个放纵的人,我也相信,她是因为爱我才会生下我。但是,如果不是有什么我们未知的缘故,任何人都会更青睐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抚育孩子。我妈妈没有只言片语提到我爸爸,我舅舅他们也完全不知道关于关于我爸爸的任何信息。可这个人,却曾与我妈妈有非常亲密的关系。我妈妈出事故时还很年轻,大学毕业仅三年,我两岁,那么,我妈妈是大学毕业将近或是大学毕业后立刻就有了身孕。老师也说过,我妈妈曾在大学里有男朋友。我想自己找到这个人,老师不用跟妈妈的同学提我的事,我的爸爸是一个让我妈妈不会跟自己亲生父母提及的人,我希望是我找到他,而不是他来找到我。”   “为什么?”   “我只是想了解爸爸妈妈,并不想打扰谁。我爸爸还在世吗?如果他在世,正常来讲现在应该快五十岁了吧。很大概率他有自己的家庭,我贸然而去,会打扰他。我不想这样。”江浔轻声说,“虽然没有在父母膝下成长是莫大遗憾,可舅舅舅妈对我也很好。我的成长过程中没有受过什么亏欠,我只是出于天性中对父母的思念,才想找到爸爸。我不想打扰他,对他造成困扰。我们已经错过了许多年,可我仍想了解他,也许是想以后我做了父亲,我的孩子问起我的父亲时,我可以有话回答他吧。”   “老师,我只想悄悄的来,只要找到他,悄悄的看看他,就足够了。”   “哪个做父亲的会愿意错过你这样的孩子呢。”姜教授轻叹。   江浔微笑,“看来我还算讨人喜欢。”   “你是个好孩子。”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遗憾吧。妈妈在天之灵会遗憾没有陪伴我长大,老师你这样的人都会替我爸爸惋惜错过我。我也希望他们感到遗憾,明明我这样好。”   明明,我这样好…… 第17章 兼职   江浔就姜教授那里的照片与妈妈遗物中的照片做了对比,圈出一张妈妈和另一个女孩子的合照,这个女孩子不是妈妈班里同学,但在妈妈遗物照片中出现的次数很多,妈妈在其中一张两人的合照后留下的字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知己。   应该是跟妈妈非常亲密的朋友。   会是一直让方叔叔给自己寄钱的那位阿姨吗?   另外,还有一位男同学,妈妈与别人的合照里基本上都有他。   这个人当年应该也跟妈妈的关系不错,因为妈妈给两人合影的照片背后写的留言是:烟台苹果。   有点搞笑。   如果江浔没猜错,这位男士说不定还曾经心仪妈妈。一些抓拍的眼神里含着情意。   只是,都二十几年了,他们还记得妈妈吗?   当年的同窗情,还在吗?   还有,宿舍里同学来来往往,江浔不喜旁人探寻,发现自己需要一个独立空间,网上一搜索才知道学校附近租房有多贵。   不过,江浔还是租了个十平左右的小办公室用来处理这些琐事。   然后,他还在顺带想一想赚钱的事。   江浔手里有三十来万,足够应付大学四年的正常开销,不过这些钱是来自高考奖金与江西方叔叔六年里对自己的资助。   江浔第一次意识到好像应该提前想想赚钱的事了。   只是,这事急不得,他也不是很急。   高中三年他进行了最专业的基础训练,语文让他具备写作能力,数学使他完善逻辑思维,英文口语沟通足够,何况,他现在依旧在进行专业上的学习。给这些能力一个变现通道,就不用愁生活费的事了。   至于外出打工什么的,江浔还没纳入考虑范围。在他看来,大学就是学习的时间,如果不是实在需要钱,不用急着打工,离开学校后剩下的全部是工作的岁月。有时间学习,当然是学习更为明智。   江浔正在琢磨赚钱的事,顾守锋的信息过来,问江浔:有兴趣兼职没?   江浔:……   真是打脸。   江浔不想拒绝顾守锋:什么兼职?星一到星五都有课,星六星天休息。   顾守锋:家里小朋友补习数学,星期六星期天下午各四小时。   江浔:多大的小朋友,小学生不行,不哄孩子。   顾守锋:高一。   两人约定时间,江浔完全没有做补习老师的意思,不过,就当给顾大哥帮忙了。   顾守锋联系好江浔,回头警告侄子,“你再把补习老师赶走,我就让保镖看着你补习。”   顾繁月,“总给我找那些七老八十的,看着就倒胃口,哪儿还有心思学习。小叔你给我找个漂亮老师,秀色可餐那种,我肯定好好学。”   “秀色可餐?”你还要餐?   “起码得顺眼吧。”   “老实点。老师明天下午一点到,你怎么尊敬我就要怎么尊敬他。”   顾守锋准时派车去接江浔,刚租了十平小办公室的江浔从新旧建筑交织、古今风情混杂、车辆人声鼎沸的城区进入到树木葱郁、鸟雀啾鸣的私家地段,大片绿化不要钱似的塞入视野,江浔裸视1.5的良好视力让他捕捉到一两只探头探脑的小松鼠从枝叶掩映的树梢甩着肥绒绒的大尾巴。   江浔想,我就是个假清高啊,当初应该填报个金融信息类专业比较容易改善生活吧。   每次来顾大哥这里都让人心旌摇拽。   幸亏不是女孩子,要是女孩子真容易犯下错误。   顾繁月见到江浔时着实有些吃惊,他说要颜值高的,果然颜值很高,不过这是位小哥哥吧。好吧,除非是四五十岁的大婶,不然小叔也不可能给他找漂亮小姐姐的。江浔自我介绍后问顾繁月,“星期天有数学作业吗?”   顾繁月叼着笔头,“老师你几岁了?”   “19,大一。”   “感觉跟我差不多。”   江浔那种俊秀中的斯文极给人以好感。于是,当江浔第二遍问,“平时作业有吗?”   “有。”顾繁月配合的找出递给江浔,他还没写。   江浔随手翻了翻,“先做一做吧。不会的空出来,我看一下你大概的水准在哪里。”   顾繁月开始做试卷,江浔在一旁翻看A市的高中数学课本。待顾繁月把一套题做完,江浔基本也把课本看完了。   大半都是空着的,做上的也有半数不对。江浔问,“这里谁管事,需要帮我准备一些书目试卷。”   一个叫李姐或是管家或者助理身份的中年女士问要准备哪些资料,江浔说,“初一初二初三,每个学期的学期末考卷准备一份。三个年级的课本也帮我各准备一份。”跟顾繁月说,“没关系,你是基础没打好,题才做不对。哪里没学会,重新学就行了。”   整个下午就在做题中度过,顾繁月一口气做六套卷子,累的头晕眼花,他很想发脾气把江浔赶走。不过,江浔坐在一边翻看课本的姿态让他有种这人并不好欺负的直觉,尤其这位年轻的补习老师的两道眉毛,仿佛他小叔附体一般,看着就好有压力。   顾守锋鲜少这样准时回家,李姐上前迎接,顾守锋问,“繁月补习怎么样了?”   “还在做题。”   顾守锋挑下眉,这个侄子一向有些难管束,换了几个名师都不行,突然这么用功,果然是同龄人更好相处么。   李姐接过顾守锋脱下的西装外套,“这位小江老师很不错。”   “江浔还在吗?”   “一直跟繁月在书房。”   他猜这孩子就不会走,他们很久没见面了,这也是顾守锋准时下班的原因,他也想跟江浔见一面。   因为两个人还在书房,顾守锋没让人打扰他们,同李姐道,“晚餐丰盛一些,江浔喜欢略偏甜口,无肉不欢。”   顾繁月做完最后一套试卷,江浔花三到五分钟给他看过,同他道,“从初一下学年的课本开始补习。”   顾繁月已经快累瘫了,“你就这么看一眼,就知道对错?”   江浔伸手拿过他的笔,浏览着便将各题的正确答案填了上去,然后将试卷交给顾繁月,指指装试卷的牛皮袋,“答案页应该在袋子里,你对一下。”   顾繁月真就对了一遍,叹为观止,“我以前都不相信有天才这种生物存在,江浔,我真是信了!”   江浔说,“初中题目本就不难。”   “你这么说显得我跟弱智似的。”   江浔不理解,“你只是初一的水平而已,就像让初一学生做高一的卷子,当然会做不对。这跟智商没关系。”   “好了好了,总算做完了,咱们吃饭去吧,我都饿扁了。”   “你不早说,饿就先吃饭。”   顾繁月拉着江浔出去,见顾守锋竟然在家,两人各打招呼:   “小叔。”   “顾大哥。”   顾繁月大咧咧往小叔身边一坐,“江浔你这岂不是比我高一辈。”   “原本我就是你的补习老师。”进入大学后还是第一次见面,江浔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顾守锋那里,顾大哥依旧是往日英俊模样。他们仿佛昨日分别,江浔眼眸含笑,“我总不能给顾大哥叫叔叔吧,他这么年轻。”   顾繁月,“哪儿年轻啊,小叔都三十好几了,一把年纪,叫叔叔正好。”   顾守锋没理顾繁月,对江浔示意身边的座位。虽然只是几个月不见,江浔却是让顾守锋耳目一新,不论头发还是穿戴都清爽的恰到好处,的确是大学生了。   江浔过去坐下,大致说了给顾繁月的补习计划。顾繁月初中成绩就一般,升入高中后开始倒数,尤其数学,150分的卷子只能考个零头。顾守锋问,“每个星期补习八小时够吗?”   “平时可以自学。有不懂的视频问我,星期六星期天我过来检查他自学的进度。”江浔问顾繁月,“自学怎么样?”   “自学倒没问题,可没时间自学啊。白天都要上课,晚上还要做学校的作业,还有语文老师会来给我补习。”顾繁月叫苦。   “平时数学课可以自学,不用听老师讲的那些内容,现在也听不懂,反是浪费时间。数学课你自学初中内容,就不必占用其他时间了。”江浔计划在胸,“自学的速度其实比在课堂听讲要快,有上一两年就能跟上学校进度,不会耽误高考。”   顾守锋看向顾繁月,顾繁月没想到还能这样,当即点头,“那就没问题了。”   “行,那就暂时这样。今天的课本留给你,李姐再准备一份给我,另外,与课本相配套的习题集也要两份。一份给顾少爷平时练习,另一份给我。顾少爷每天晚上把自学的进度与做的习题册发给我,我帮你批改。星期六星期天我过来做测验。”江浔征询顾繁月的意见,“这样的进程能不能适应?”   这是顾守锋第一次看到江浔做事时的态度,从容中也有一丝不容轻忽的认真以待。顾繁月有一些纨绔性情,但他并非不讲道理不识好歹。   他想了想,答应下来。   不过,顾繁月有意见,“怎么你叫小叔大哥,叫我顾少爷,叫名字就好了,少爷少爷的,好怪。”   江浔卡了下壳,顿了下问他,“你叫什么?”   顾繁月深深的震惊了,“你都不知道你学生叫什么?”   “顾大哥没说,你也没有自作介绍。”江浔道。   “顾繁月顾繁月,繁星的繁,月亮的月。”顾繁月深觉不满,他直觉江浔可能根本不在乎他的姓名。真是的,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小瞧他。   “好,我记住了。”江浔对除顾大哥之外的顾家人兴趣不大。   顾家晚餐很丰盛,江浔见到红烧肉、糖醋小排、软炸里脊之类甜甜软软的菜,脸上的笑都深了三分,“好丰盛。”   李姐为顾守锋倒了杯清水,“先生特意吩咐。”   “谢谢顾大哥。”江浔眉开眼笑道谢。   “记得你喜欢苏式菜,还有什么喜欢的,下次告诉我。”   “我第一喜欢吃肉,第二喜欢吃鱼。”   顾守锋说,“现在的螃蟹最肥。”   “螃蟹太难剥了。”江浔是正经北方人,大闸蟹这种时令之物虽然南北皆宜,但老家比较偏僻,江浔以前从没吃过,还是前几天跟同学在餐厅一起吃了一次,琐碎的要命。   顾守锋倒是说,“拆蟹也是一种乐趣。”   江浔完全不能体会这种乐趣,他在生活中有些懒散。孔繁月也很认同江浔的话,跟李姐说,“李姨,下次直接做秃黄油拌饭,那样吃着才爽。”   “那是什么?”江浔问。   顾繁月跟他嘀咕起来,江浔深为赞同。   李姐笑,“明天让厨房做。”   除了讲解课程,江浔都是很随性的模样。顾繁月也喜欢这种轻松的相处,顾繁月干脆让江浔兼职他的其他科目的辅导,他跟江浔相处的好,反正江浔在学习上十项全能,哪一门都能指点他。   江浔一向的态度都是,学习其实是方法的问题。只要沉下心,知道自己要学什么,不盲目随波逐流,基本上都不会很差。   顾繁月并不笨,而且,顾繁月的自学能力也不错,找到自己的学习规律,肯用心,注意积累,成绩提高并不难。   不过,江浔也提前跟顾守锋顾繁月说了,“一两个月内从成绩单上见不到什么起色,一年左右才能看到提高。”   顾守锋没什么意见,顾繁月说,“一年我就能追上班里进度了?”   “自学是很快的。”   顾繁月提醒他,“江浔,我可不是你这种看一眼题目,答案就能脱口而出的类型啊。”   “放心,你能做到。”   据江浔的判断,顾繁月也是基础不好,但在数学上逻辑性比冯溪还是要好一些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一吐槽:   冯溪:做此类比,无语……   小剧场二:   问:繁月为什么学习这么乖?   顾繁月:主要江浔的眉毛太有威慑力。   江浔:眉毛?   顾守锋:很帅。 第18章 徐老师   江浔约好时间去姜教授那里还相簿时,姜教授问起他现在选修的课程都有哪些,指点着江浔做了些课程上的调整,明年三月份A大计科实验班选拔,建议江浔去试一试。凭江浔的实力,问题不大。   江浔说,“我现在选修的课程,也是计算机方面的。”最初选修软件工程方面的课程,当然是为了探寻妈妈的旧事,但江浔是典型的完美主义者,什么事做就要做最好,他对于选修课程也同样用心。何况,江浔好奇心重,计算机的课程学起来并不枯燥。   “实验班不一样,师资课程各方面配置更好,有老师专业指导,学习起来更为系统。”姜教授并没有否定江浔在学的历史专业,“你现在读的历史也挺好,你妈妈那时就常去文学院听课。来,送你本书。我今年新出的诗集。”   “教授你还出诗集啊。”   “小瞧人不是。外头说起咱们计科专业都觉着清一水理工直男,都是误解,我当年在校园组织乐队的时候,比现在这些小鲜肉可流行多了。”姜教授拉来旁证,“小徐都知道的。”   江浔到的时候,徐老师正在跟姜教授说话,江浔有种直觉,应该是姜教授特意请徐老师过来的。   虽然当初他说想自己慢慢寻找妈妈的旧识,并不想大张旗鼓,不过,显然姜教授是想帮助他。江浔不是那种自尊心过盛的年轻人,对于姜教授的援手,他心里唯有感激。   徐老师是A大教务长,四十几岁,正当盛年,瞧着比实际年龄更年轻一些,与妈妈同为95届的大学生,不过是两个专业,但当时两人同在学生会,相当熟悉。   徐老师给姜教授为证:   “小时候我爸来A市出差,顺便带我来A大走了一圈,正好看到姜教授他们的乐队在湖边演出。当时姜老师也还是学生,穿着涂鸦的牛仔裤波西米亚风的衬衣,那会儿姜老师还是齐肩长发,酷极了!等姜老师他们唱完,我激动的立刻从我爸公文包里把他做会议记录的本子拿出来跑过去找姜教授要了签名,你知道姜教授给我写的什么?”   “如果是普通签名,徐老师肯定不会记这么久,应该是一段祝福的话吧?”   徐老师点头,“姜教授写的是,小子,来A大吧!完全不夸张,我当天晚上激动的一宿没睡,恨不能立刻长大来A大加入姜教授的乐队!”   “那时我就下定决心要读A大。”徐老师说到少时事满是怀念,“我到A大后也跟同学组织了乐队,我们还定期到酒吧演出哪。”   姜教授吐槽,“那酒吧是你们冯教授开的。”   江浔哈哈大笑。   姜教授问江浔喜不喜欢音乐,江浔点头,“我特别喜欢唱歌。”   徐老师说,“现在A大不似以前,很少有学生玩儿乐队,我们学校合唱团很不错。”   江浔不自觉露出个嫌弃模样,“我才不去合唱团哪。”   看他那傲娇样,姜教授挑眉,“这是有不愉快。”   徐老师突然笑起来,“肯定是跑调,是不是?”江浔一幅被戳中心事郁闷脸,徐老师笑,“当初江奕就是跑调专家,我们出去聚餐,江奕特喜欢唱歌。那时候还是程学长做学生会长,程学长都会安排我们江奕唱完一首立刻把麦抢回来。”   “有这样的事?”   徐老师乐不可支,“你妈妈在学生会的时候,最讨厌的社团就是合唱团。听说她连考三次都没考进去,后来合唱团团长老方说,要是你妈妈实在想进,也只能进去打打杂,坚决不能让她参加合唱。”   “哈!”江浔发个怪音,高傲的表示,“一个合唱团而已,请我我还不去哪。”   姜教授徐老师相视大笑,这一看就是想参加合唱团人家没要。   是的,原本江浔对A大社团的第一选择是合唱团来着,但合唱团有门槛,江浔去考试,一向对考试无往不利的江浔竟然没通过合唱团的入团考试,简直是江浔考试史上最不可思议的滑铁卢事件!   对此,江浔进行了选择性失忆处理!   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对合唱团有兴趣的!   气氛更加轻松起来。   徐老师问江浔参加了什么社团,江浔说了漫画社,徐老师道,“学生会应该也在招新,可以到学生会试试。”   “学生会就不用了。我研究过学生守则,我现在是班委,加上社团分,明年再参加个竞赛,综合分就没问题了。”   徐老师哭笑不得,“我还以为你做班委是想发展自己的组织能力,原来是为了拿奖学金。”   “是啊。”江浔坦荡的仿佛他掌握着真理一般,不过他还是稍稍找了个合理的理由,“主要也是我选修了很多课,准备竞赛也要花时间。”   “要参加什么竞赛?”   “历史没竞赛。我联系了两位高中时一起参加数学竞赛的朋友,准备参加明年的数学建模比赛。”   姜教授道,“这个比赛对你来说难度不高,不过可以拓展思维。”   “我对智能车竞赛和ASC兴趣更大,这两个竞赛大一恐怕实力不够,大二、大三比较有把握。”江浔为了奖学金,非但研究了学生守则,还把大学含金量高自己还有兴趣的国家级竞赛都研究了一遍。   在大人世界想要立足是非常不容易的事,如果有一个好的出身,别人会因为尊敬你的家庭来尊敬你。如果没有这样的出身,就需要荣誉载身,那么,别人会因为尊敬荣誉而尊敬你。   一无所有,是不能获得尊重的。   徐老师当年在A大读的是文学专业,江浔对文学院了解不深,但总说理科竞赛,又担心徐老师会觉枯燥。江浔是个非常体贴的性情,他说起教两宋史的赵教授,“我当初来A大参加冬令营,偶然听了赵教授的课,一下子就把我迷住了。”   “赵老师讲课没的说。”徐老师笑,“我读本科时,赵老师的选修课都是靠抢的。”   “老赵在两宋史的造诣数一数二。”姜教授对赵教授也相当熟悉,并没有文理间的壁垒。   客厅飘来饭菜香气,姜教授徐老师商量中午喝什么酒,江浔也凑在姜教授身边一起看酒的标签,姜教授问他有没有喜欢的酒,江浔老实的说,“我没怎么喝过酒,酒的味道都很怪。”   “今天星期天,喝一点香槟吧。”姜教授建议。   “不能多喝,下午我得去做补习。”   姜教授有些意外,“在做兼职吗?”   “给一个朋友的侄子补习高中数学。”   “是不是经济上有困难?”   “没有。高考结束后我们高中就给了很多奖金,老家的县政府村委会都给了我奖金,前几天刚拿了新生奖学金还有王氏基金会的奖学金,光奖学金就足够用了。因为是要好的朋友,就没有拒绝。”   想想江浔省状元的身份,的确不至于会经济窘迫。   阿姨烧好午饭,大家去餐厅用餐。   江浔很有礼貌,等两位长辈入座后他才坐下,说到大学生活显然有自己的计划,对于未来,江浔也目标明确,“做老师,研究学术。”   午饭后江浔就告辞了,徐老师说,“这孩子真不错。”   “像他妈妈一样聪明。”姜教授对江浔的评价也很高。   徐老师点头,江浔的入学档案徐老师都看过了,那是顶尖学霸的简历。   不这,A大最不稀缺的就是学霸,不论姜教授还是徐老师都是杰出人物,江浔的出众之处在于,他是个谨慎又坦荡的年轻人。   年纪不大,做人做事都已有章法。比起许多大学生迷茫的校园生活,江浔对自己的未来清晰明确。   徐老师甚至在江浔身上看到一种成年人都不一定具备的循序渐进的谨慎。   渊源是很难形容的一种感情,如徐老师、姜教授与江浔之间,虽然没有亲缘,却有另一种长辈与晚辈之间的情分。   有教务长徐老师帮忙,江浔找人的事更加顺利,徐老师是博士毕业后留校,一直到现在。   徐老师知道的事情要比姜教授多,江浔原想微信上就能问徐老师了,徐老师说第二天中午在学校,不如一起吃饭。   “你妈妈当年可是学校校花,那时我们还都很年轻,也很青涩,羞于表达感情,不过学校舞会时请你妈妈跳舞的男孩子排成排,接连不断。”   江浔问起妈妈可曾谈恋爱的事,徐老师说,“有。是生物学系的学长,现在时学长是一家生物制药公司的老板。”   江浔问,“是哪家公司?”   徐老师问,“你要联系时学长么?”   江浔摇头,“比较好奇我妈妈年轻时会交什么样的男朋友。”   “校友录上有时学长的照片,你可以去看看。”徐老师说,“如果你想联系时学长,我帮你问问。”   “老师,不用麻烦,我只是好奇我妈妈。”   江浔取出那个与妈妈有很多合影的女孩子照片问,“老师认得这位阿姨吗?”   “这是王安娜,她是你妈妈的朋友,好朋友。王安娜比我们高一届,你妈妈加入学生会就是她介绍的,她们两个好的如亲姐妹一般,我记得当时她们还一起做过生意。”徐老师笑了笑,复怅然道,“很可惜。出事后听说她回了老家,很多年没听到王安娜的消息了。”   “出事?王阿姨出什么事了?”   徐老师有些意外又不太意外的样子,接过江浔手中的照片,“你现在大了,知道这些也没什么。当时你妈妈出车祸,安娜也在车上,她受了伤,我还去医院看望过她。”   江浔心下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直觉,他急问,“老师,王阿姨是哪里人,您还记得吗?”   “这个真记不清了。”   江浔的情绪一时如潮水涌动,又因为徐老师的一句“记不清”慢慢平静下来,他压下心中失落,重新构建理智,“毕竟都二十多年了。”然后从笔记本中取出另一张被妈妈标注为“烟台苹果”的照片,“这位叔叔,老师记得吗?”   “这是老石。”   “也姓石?”   “不,刚刚我说的时学长,时间的时。老石是石头的石。当时你妈妈是班里班长,老石是他的团委。你妈妈后来在学生会任宣传部部长,老石是副部长。”徐老师朝江浔眨眨眼,“老石是你妈妈的铁杆追求者。”   江浔完全不觉这有什么幽默的,问,“老师知道这位石叔叔的联系方式么?”   “他现在就在咱们学校信科院教书。要是知道你也在A大读书,肯定很高兴。”徐老师说,“我打电话给老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还是我来联系石老师吧。”   徐老师想可能江浔会羞涩或者不好意思之类,一笑道,“也好。”   看来徐老师与这位石老师的关系更近,与那位时先生要远一些的。   江浔是个很谨慎的人,如同他找到姜教授前必先做足功课的习惯,他要先对石教授、时先生两位做些了解,斟酌之后,才能决定先拜访哪一位。   令江浔没想到的是,石教授先找到他。 第19章 石教授   石教授是个瘦削的中年人,鬓发已有灰白,两腮凹下去,独一双眼睛亮的惊人,打量江浔的神色仿佛生物学家在观察显微镜下的细胞结构,认真专注至极。   良久,石教授说一句,“差远了。”   江浔没说话,看来这位石教授是真的很怀念妈妈。据江浔了解,石教授一直未婚。   石教授把菜单给他,“喜欢吃什么,自己点。”   “老师你喜欢什么口味?”在大人世界里,一定要遵守长幼尊卑的规则。江浔很有礼貌的询问,石教授有些不耐烦,“让你点就点。”   江浔说了两个自己喜欢的菜,石教授的眉头已经微微蹙起,江浔只得再问他,“老师您喜欢什么菜?”   石教授说,“江奕喜欢吃鱼,尤其是清蒸鱼。”   江浔闻弦歌知雅意,立刻添一道清蒸鱼,石教授又说,“还有蒜泥菜心、素三鲜,汤要青菜鸡蛋汤。”   “这都是妈妈喜欢的菜么?”   石教授说,“她吃东西比较清淡。”   江浔想到自己无肉不欢的饮食偏爱,的确跟妈妈相距甚远。   “原来是这样。”江浔问,“我妈妈喜欢什么水果?”   “不大挑。不过,最喜欢的是苹果。”   江浔最不喜欢吃的就是苹果。石教授眼睛里浮现笑意,“尤其是烟台苹果,江奕常说,烟台苹果又脆又甜,比别的地方的苹果都好吃。”   “老师是烟台人吧。”   “嗯。”   “我妈妈在日记中写到过,说你开学从家里带很多苹果给她,说吃过烟台苹果再吃别的地方的苹果便觉着味道一般了。”   石教授伤感,“那时光真好。”眼中已有泪光。   服务生送菜过来,石教授拭去眼泪,“吃饭吧。”   心怀故人,俩人都没吃很好。石教授对江奕充满思念,指着清蒸鱼说,“第一次吃清蒸鱼时,江奕就格外喜欢,她说家里从来都是炖着吃,不知道清蒸这样鲜嫩。那时大家都没什么钱,但只要手头宽裕,江奕肯定会点清蒸鱼来吃。”   “她喜欢蒜的味道,不过不常吃,怕会留下口气,都是第二天没工作才会点一道蒜泥菜心。”   “所有绿叶子菜江奕都喜欢,我以前最吃不了菠菜,总觉着有股子土腥味儿,尝的多了,倒觉清淡。尤其是烧汤,叶子柔滑,味道很好。”   石教授说的兴致勃勃,江浔却忍不住心酸,有人这样喜欢他妈妈。可他妈妈已经过逝这些年,这样的倾心又何尝不让人感到伤感。   “她是个非常好的人吧?”江浔说。   “不是非常好,是最好。我所了解的女性里,没有人比她更好。”石教授郑重的说。   “她有石老师这样的朋友,肯定是个很好的人。”江浔想到日记时关于石教授的内容,“小时候我生病,石老师还到医院帮忙。”   “她忙不过来,我有时间当然要帮。”石教授理所当然的说。   江浔捏住茶盅的手微微用力,抬头看向石教授,“石老师还记得时堰吗?听说我妈妈曾……”   如同骤然而降的一场铅云,石教授的脸色瞬间黑沉,重重一撂茶盅,整个人散发着浓烈的厌恶,“提那人做什么?”   “听说我妈妈曾与他谈过恋爱。”江浔继续说。   “谁还没个识人不清的时候!”石教授冷冷道,“提都不用提,那样的人,提都怕脏了舌头!”   看石教授的态度,江浔隐隐能猜度出什么,他没强求再问,“好。”   “老师还记得王安娜吗?她也是我妈妈的好朋友。”   “怎么不记得,那时她俩总是形影不离,你出生后还认王安娜做干妈。不过,很多年不见她了。”   “石老师你还记得王阿姨是哪里人吗?”   “江西。特爱吃酸辣粉,每顿饭不吃辣活不下去。跟你妈妈口味儿大相反,不知道她们怎么成为朋友的?可能是性格有些像吧,不过你妈妈是疏朗明快,王安娜太泼辣了。”   江浔发现自己妈妈在这位石教授眼中简直就是个没有缺点的人,不过,从江西一直让方叔叔给他汇款的应该就是这位王安娜阿姨无疑了。   江浔突然有些心酸,揉揉脸,他转换个话题,“老师您那里有我妈妈的照片吗?”   “干嘛?”石教授充满防备。   “我想看一看。”   “看可以,我可不会送你的。”石教授丑话说前头。   江浔忍俊不禁,“现在可以扫描复印吧。”   “那跟原版也不一样。”   石教授家里有更多妈妈的照片,很多江浔都是第一次见,“好多。”   石教授有些得意,“我兼职半年的工资买的相机,拍了很多照片。不过也是江奕人美,才能拍出好照片来。”   “老师的摄影很棒。”照片是摄影师的心灵体现,拍照之人当时的心情肯定也是喜悦的,才能拍出这样的照片来。   “这位叔叔没见过,不是同班的吧。”照片上是一位温雅的年轻人,哪怕在这些天之骄子之中,都隐隐有种鹤立鸡群的出众。   “这是程路,我们当时的学生会会长,比我们高两届的学长。”   哦,程路会长,徐老师也提到过这位学长。   石教授有无数关于江奕的回忆,“我们一起去爬山,去长城,一起在学生会做事……形影不离。”   他抚摸着层层旧相簿,“现在也算形影不离。”   整个下午,江浔都在石教授对妈妈的回忆中度过,他们有大学四年的光阴,毕业后也一直有联系,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如果不是天晚江浔告辞,石教授大概可以连续说上三天三夜。   江浔能感觉得到,石教授并不喜欢自己,但,能与他一起回忆妈妈的大概也只有自己了。所以石教授愿意同自己说说话,说起他与妈妈往昔的岁月。   告辞前,江浔问石教授,“老师怎么知道我……”   “老徐说的。”   江浔:徐老师这嘴真快……   江浔其实有些不能理解妈妈,有石教授这样痴情的追求者,还有什么人,让妈妈动心到未婚生下他。   妈妈日记本里那些话:   多么奇妙的感觉,能感受到另一个小人儿在身体里的脉动,世间会有这样一个人,会让你心中充满温暖充满力量。这是一种比父母兄弟之间更深刻的感情,这种感情来自骨血。我想,我此生再不会爱一个人如同爱我的孩子一般。   我的宝宝,期盼你的到来。   你将是妈妈生命中最大的珍宝。   长得像我,以后肯定是个漂亮孩子,不过,像爸爸才更英俊啊。   我从来不吃糖,宝宝竟然这么喜欢甜食,坚决不能让安娜买巧克力给宝宝了。让人费解的基因遗传。   宝宝数数很快,谢天谢地,数学方面肯定像我。   舅舅撕掉的那些已不可寻,但留下来的日记内容没有任何关于他爸爸不愉快的记忆。江浔相信,如果爸爸是那种令妈妈厌恶不耻的男人,妈妈不会留下这样带着调侃口吻的文字。   会是这位时先生吗?   江浔直觉对时先生有些不喜,他摇摇头,可能是受石教授的影响吧。不过,石教授也可能是出于对情敌的嫉妒。江浔在从校友录上翻拍的时先生照片上轻轻一弹,不,妈妈留下的相簿里没有这位时先生。   妈妈在照片里的姿态很放松,年轻时一定是个喜欢拍照的姑娘,如果曾经是一段甜美的恋爱,肯定会留下影像。   一张都没有,舅舅只是撕去了妈妈日记簿里一部分他认为不大和谐的内容,并没有清理过妈妈的相簿,只能说是妈妈特意清理掉的。   只有对厌恶的人才会这样做。   江浔对时先生的行动很直接,他先在企业APP查询里输入时先生的名字,让江浔意外的是,徐老师说的那家生物制药公司的法人并不是时先生。   甚至时先生没有任何持股比例。   法人是个叫李中阳的人,李中阳的持股比例不到1%,排名第一的大股东的名字让江浔意外,姓顾,顾守静。   江浔摸摸耳垂,眼睛落在顾守静的名字上,从名字看,好像是顾大哥的亲戚。   顾守静的名字周围,是一圈由她控股的公司的关系网。   感谢科技进步。   江浔退出登陆,合上屏幕,捏了捏眉心。   时先生与顾守静的关系并不难查,顾守静风头很盛,虽不是网络明星,却也是网上有名的商业女强人,她的丈夫就是时堰时先生。   网上对时先生的介绍很少,但从时先生名下没有任何公司股份来看,江浔几乎立刻脑补出一个凤凰男攀上富家女抛弃恋人的桥段。   他摇摇头,不准备介入这种陈年旧事的恩怨情仇中,都是二十几年的旧事了。如果时先生是这样的人,妈妈与他分手应该庆幸,不然与这样人品的人做夫妻才是要命。如果是他脑补有误,也与他关系不大,他与时先生素不相识。   何况,不论是从学校校友录还是网上搜集到的照片,这位时先生的确有种学者的斯文气质,但离妈妈日记里写的帅气英俊还是相距甚远的。   应该没有血缘关系吧。   哪怕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只要偶尔浮起这种念头都会令江浔心中升起淡淡厌恶。   江浔皱眉。   不知是不是受石教授的影响,江浔对这位时先生的观感寻常,他决定还是先联系江西的方叔叔。   江浔没有问方叔叔你是不是王安娜阿姨的丈夫,他的话术更加直接,发过的一条微信是:方叔叔,这些年王安娜阿姨还好吗?   这句话的潜台词便是,这些年,方叔叔一直是受王安娜阿姨之托给我寄钱吧?   如果是,那么,方叔叔不会否认。   如果方叔叔否认,江浔便可顺势追问一直资助自己的那位阿姨究竟是谁?   江浔心中有七成把握,那位阿姨就是妈妈的朋友王阿姨!   果然,过了约有半个小时,方叔叔回了微信:近年都好。   那么,就是前些年不太好。如果真的好,以王阿姨当年A大毕业生的身份,不会回到浔阳那样的小地方生活。   江浔心中有些难过,他问:什么时候方便我去拜访吗?   方叔叔回:今年没有假期了,明年过来吧。五一、十一都是好季节。   江浔回了一个字:好。 第20章 友谊   其实, 如果从方便的角度考虑,今年寒假是比明年五一、十一距离更近、时间也更为充沛的假期,但方叔叔依旧把时间定在明年的五一、十一, 可见今年寒假对方叔叔而言不是个方便的时间。   江浔想, 方叔叔是不想他去呢?还是有别的原因?   如果不想他去, 方叔叔应该会直说,他们的微信通话一直很直接, 不存在客套委婉不好拒绝。   可方叔叔依旧把时间推迟到明年。   好在,江浔不是个会钻牛角尖的性格,他已经等了太久, 不介意再继续等一等。想不通的事先放下, 王阿姨与方叔叔到底是什么情况, 明年见面便能知晓。   江浔慢慢调节自己的心情, 追寻妈妈的事情固然要紧,但他不能太过沉溺此事,更不能因此失去自我。   虽然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或许很快就能知晓答案了。   江浔甚至将有关时先生资料收集的事也暂且放缓,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大学校园生活。   冬季漫展的时间就要到了,社长是个处女座大龟毛, 做事一丝不苟精益求精,江浔第一次参加团体性的活动, 也很用心的抽出时间帮着准备东西。   为了参加漫展, 还跟顾大哥请了两天假,星期六星期天不能去帮顾繁月补习了。   顾繁月很高兴的表示,他也跟同学也约了要去逛漫展,还问江浔要COS哪个动漫人物。。因为大冬天也不能COS路飞,顾繁月只做了一顶路飞的草帽。   江浔看顾繁月对路飞的感情, 估计让他换个人COS他也是不肯的。   顾守锋看俩人都要参加漫展,顾繁月不用说,海贼王的周边买了一屋子,有自己单独的陈设室。江浔倒是鲜少露出这种稚气爱好,如今看来,平时再表现的如何稳重,还是有孩子气一面的。   江浔果然在漫展上见到了顾繁月,确切的说,是顾繁月和他的同学们。   顾繁月拉着江浔拍好几张合影,江浔免费请顾繁月的同学喝杨梅汁,悄悄问顾繁月,“这个你们能喝吧?”   顾繁月无语,“我们难道不是地球人?”   江浔玩笑,“兴许你们富豪子弟只喝喜马拉雅的梅子天山雪水酿制的杨梅汁呢?”   有钱竟然要被打趣。顾繁月翻个白眼,劈手把杨梅汁抢过来分给同学。高中生的COSPLAY跟大学生还是不一样的,就有胆大的女同学颇有江浔当年向顾守锋自我介绍要微信的风采,主动跟江浔搭话想要江浔的微信,江浔避嫌,以她们未成年为由全都婉拒了。   漫展一共两天,江浔由于相貌过关,主要还是男性COSER在数量上比女性要少很多,所以,人以稀为贵,江浔这边一直有小姑娘过来合影。   江浔换了两套造型,效果最好的居然是安室透的造型,超级简单,换上西装戴上头套,化个淡妆就可以了,还能间接拉动摊位商品销售。   李清晨说他是西装穿的漂亮,靠颜值带动经济。   冯溪也赞江浔形体好适合西装。   是的,冯溪清晨都来了,清晨是来拍江浔的,冯溪则是过来参观漫展,见江浔在这里,留下来跟社长谈生意。   冯溪专业服装设计,看到他们COSPLAY的衣服就问在哪儿做的,三言两语就跟社长聊了起来。两人聊兴颇浓,冯溪是专业裁缝,给社长看自己做的一些衣服小物件,还有学姐们的设计展出。   冯溪说,“今年刚入门,我手艺还不行,不过我认识一些接单的学姐,到时你们再做这类衣服跟我说,我给你问问报价,要是一样的东西比外头店里便宜,不如放我们这里做。”   两人说着交换了微信,冯溪清晨跟社团里其他人相处的都很好,就是彼此间的塑料友谊,社长都表示叹为观止。   冯溪个子高挑,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居高临下同李清晨叙同学情,“清晨,好些天没见,你好像胖了啊。”   李清晨丝毫不惧傲然瞥一眼冯溪扁平身材,摸摸自己脸颊,笑的甜美,“可不是么,江浔总是请我吃饭。你知道的,我们学校食堂的牛肉面特别好吃。”   冯溪转头问江浔,“江浔,有这么好吃吗?”   江浔见状不好,转头重新把摊位上的东西重新摆放一遍,随口道,“还行吧。糖醋小排也很好吃。”   冯溪跟在他身边,同他一起摆放摊子上的画册手办之类的小商品,“我记得你也不大喜欢吃面的,你喜欢吃丸子,是不是?”   “嗯。”   “我还没去过A大,什么时候我过去玩儿,江浔你给我做向导吧?”冯溪说。   李清晨秉承着自己得不到的男人也坚决不能让情敌得到的对敌方针,硬是在二人之间挤出一个空位挤了进去,“不用找江浔,我带你逛不一样?”   “那怎么一样,我跟江浔是小学同学。”冯溪能跟李清晨硬杠,就表示也不好惹。   暴风眼中的江浔买两杯冰镇杨梅汁,一人一杯,“太热了,都冷静一下,都冷静一下。”   江浔汗都要下来了。   社团里还没有女朋友的社员羡慕的两眼放光,虽然参加漫画社的人多少都有些阿宅属性,但漫画中的男主角有几个是光棍啊!想说江浔同学你女朋友是哪一个,把不是那个介绍给咱们好不好?不论姑娘看上咱们中的谁,咱们都乐意!   一个清纯秀美,一个爽快明艳,都是好女孩儿啊!   冯溪说到做到,没几天就跟江浔约好过来A大参观。江浔星期六星期天要给顾繁月补习,跟冯溪约好星期二,星期二江浔只有上午两节课,其他时间都可自由支配。   冯溪与江浔皆相貌出众,走在一起就是一段好风景。   江浔跟冯溪说,“来的正好,咱们先去吃饭。”   “吃什么?”   手抄在风衣口袋,江浔散漫的走着,“我是东道主,你点菜,我请客。”   “牛肉面以外的任何饭菜。”   江浔看天,天上白云悠悠,给冯溪介绍,“糖醋小排、糖醋里脊、炸丸子,都不错。”   “这些是你爱吃的吧。”   “我觉得好,才推荐给你啊。过来时有没有堵车?”   “堵的要命,早知道坐地铁了。”   “地铁能把你挤成肉酱,宁可堵一堵,还是坐车吧。”   冯溪忍不住笑,“你说话总是这么有意思。”   A大有名的风景好,江浔顺便给冯溪讲每幢楼的历史,旧楼里住过哪些名人,新楼是哪位有钱大佬捐建的。   冯溪的口味跟江浔相仿,这并不奇怪,自小一个村长大,当然会相似。不同的是,江浔喜欢吃肉,冯溪喜欢吃鱼。   冯溪闻着味道就知哪个窗口的鱼烧的最好。冯溪看到菜单价码,真心真意的说,“你们学校食堂就是实惠。”   “你们食堂应该也不贵吧。大学食堂都有国家补贴。”   “不一样。我们学校不大,食堂也要小些,不过也不算离谱,总比外头便宜。”   江浔很认同这一点,在大学食堂吃饭是很划算的。他随口问起冯溪在大学的生活,是不是成天做衣服?   “基本上都是跟做衣服有关的课,特别有意思,你看我脖子里这条围巾,就是自己染色做的。”因为在吃饭,不能站起来展示,但冯溪相信江浔只要不瞎就早看到了。   “你们这个实操性挺强的。”   “那是当然了,我们说是叫服装设计,其实就是裁缝,主要就是学做衣服。现在大衣棉服还不会做,简单的裙子衬衣都不难。”说到自己的专业,冯溪眉飞色舞,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两人说说笑笑用过午饭,江浔带冯溪在附近咖啡厅坐会儿,等午饭消化一些再带她去湖边去柳边看风景。节令入冬,柳树的叶子都掉光了,几株梅树含苞微放,淡淡冷幽清香萦绕。中午太阳正好,晒在人身上暖融融的,冯溪坐在湖边木长凳上,两条长腿并拢斜向一侧,姿态优雅端庄。微风拂过冯溪的长发,她远望着湛蓝湖面,“江浔,你知道我为什么过来吗?”   “不是想来参观A大校园么?”   “你真不知道?”   冯溪扭头盯着江浔的眼睛,少女的眼睛里印出江浔的模样,有江浔很想装傻又不能装傻的情感。   江浔一时不知要如何应对,却忽然想到顾守锋的建议,如果有好感,可以试着交往。但是,江浔心中清楚,冯溪不是可以试的对象。冯溪是他的朋友,他能感觉到冯溪对他的好感,可正因如此,他也清楚,他对冯溪没有对等的感情,他不能这样伤害朋友。   江浔正想要怎样委婉才能不伤害少女的心情,就听冯溪道,“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每天都给我递小纸条,你还给我写过情书,被老师发现,我才转的学。江浔,你都忘了吗?我一直没有忘。到了高中,你准备竞赛,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班里,你跟班里同学相处的时间很少,从不主动找我说话,我以为你是忘了我。后来,我试着问你数学题,你那么细心的给我讲解,还帮我补习。没有你帮我,我是考不到现在的大学的。”   “这都是你自己肯努力。”   江浔见缝插针的插一句。冯溪摇摇头,“我一直以为,你是对我有感觉的。我一直在等,等你主动对我说那句话。可当我知道李清晨也喜欢你,还找你告白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等不及了。我给你发微信,你告诉我你没有接受李清晨,我很开心,可我几乎明示向你告白,你没有回我。江浔,你对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   冬天的风有些凉,江浔却仿佛坐在火山口一般,他完全没有应对经验,吱吱唔唔像个傻瓜,但江浔心中清楚,这个时候不能含糊,不能给冯溪错误的暗示:   “这个,这个,那个,哎,不是,我是说,这不行啊。咱俩本来就是朋友,不用非那啥就是很好的朋友了。”   冯溪别开脸,从膝上包包里拿出一块叠的整齐的雪白手绢优雅的点了点眼角,漂亮的大眼睛里立刻红了一圈儿,泪水盈然欲滴,冯溪哽咽中带着凄楚,“我要是想进一步呢。”那是铁石心肠都不能拒绝的情感。   江浔真是宁可被火山炸死也不想面对这种情况,他急的浑身冒汗,“我要是答应,跟骗婚有什么区别?冯溪,咱们是朋友,小学同学高中同学,我要是这样占你便宜,那我还是人吗?”   冯溪的眼泪终于超越眼眶的极限,从胭脂色的眼角顺着白玉一般的脸颊滚落下来,江浔实在不敢看她,只得去看湖,愁的喃喃,“我好想跳湖。”   冯溪愁苦中硬给江浔逗的扑哧笑了出来,蕴酿的情绪也都给江浔破坏完了。   江浔回头,冯溪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擦着眼泪说,“不行就不行,要是把你逼跳了湖,那我不成罪人了。赶紧,去边儿上便利店给我买瓶水,这手帕威力太大,我眼睛刺的很,眼泪止不住!”   眼见冯溪还在哗哗流眼泪,江浔立刻明白怎么回事,哭笑不得跑买两瓶矿泉水,外加一大包纸巾。冯溪得冲了二十遍,眼睛才不流泪了。   “真是活该。”江浔把她那手绢要过来,闻了闻,“姜汁啊。”   “嗯,自制的,催泪手绢。”冯溪道,“网上说男孩子特别受不了楚楚可怜的女孩子,我想最后努把力,万一能行呢。既然你郎心似铁,实在不成也就算了。”   江浔一颗老心给她折腾的简直生不如死,“你什么时候心眼儿这么多了。”   “这不叫心眼儿多,这叫情商高。”冯溪纠正江浔的用词。   江浔望天,心说,这不是情商高,这就是骗婚哪。   冯溪收回自己的催泪手帕,长腿往回一收翘成了二郎腿,坐的笔直的上半身惬意的靠着长椅椅背。既然没戏,冯溪就坦荡大方了,“这次过来,一是想再试一把,撞撞大运。二是想来看看你,上次跟你微信告白,你也没明确拒绝我,暖昧着对咱们的友谊不利,倒是不如说清楚。”   “也没有啦。”   “看你都好我就放心了。看你拒绝我拒绝的没留什么余地,我也就死心了。”冯溪干脆俐落的斩断与江浔间最后一丝暧昧情感。   下午送冯溪到学校门口时,江浔说,“有很多人追求你吧?”   “是啊。”冯溪掖揄,“追我的帅哥车载斗量,他们就是奇怪我怎么就一棵老歪脖树吊死呢。”   江浔尴尬的挠挠后脖颈,他也不算歪脖树吧。江浔硬着头皮同冯溪道,“要是有比歪脖树更好的直脖树,嗯,那个——你知道的。”   “放心,要是有更好的,当然选更好的!我现在骑驴找马,你耽误不了我。”网约车缓缓驶来,冯溪抬抬下巴,朝江浔示意车门,江浔上前给冯溪拉开后车门,像影视剧中的绅士一样做个弯腰请女士上车的姿势。冯溪拢着大衣坐进车厢,漂亮的眼睛望着江浔,“再见了,江浔。”   “嗯,再见。”江浔为她关上车门。   冯溪降下车窗,对江浔笑了笑,汽车缓缓驶离A大校园。冯溪忽然落下泪来,再见了江浔。再见了,我的初恋。   江浔原以为自己深谙成人社会规则,是个成熟的人,如今看来,人家冯溪比他成熟得体百倍。   直待这一刻,江浔忽然有一种,少年时代有关冯溪的旧记忆悉数化为一幅美丽的画像,永久在他的记忆中珍藏。   江浔想,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女孩。   当天,冯溪在朋友圈发了个失恋的图片,底下大批朋友的回复是:谁这么眼瞎,让我女神失恋。   冯溪还把截图发给江浔,江浔颇是无语。   更让江浔无语的是,冯溪与李清晨竟然转眼成了好朋友。李清晨对江浔说,“我俩特有共同话题,尤其是吐槽你的时候。”   江浔在微信中同顾守锋说:女孩子真是一种聪明狡猾又不可思议的存在。   顾守锋:你这是恋爱还是失恋?   江浔拒绝回答这种问题,顾守锋有点好奇了:难道被人甩了?   这一看就是激将,江浔:激将没用。   顾守锋发一张叹气表情包:怎么看都是被女孩子欺负了。   江浔还是很有做为男子汉的自尊的,把两个女孩子成为好朋友的事跟顾守锋说了。江浔再三感慨:太不可思议了。   顾守锋:是很不可思议。听你说着都是不错的女孩子,就这样错过,不可惜吗?   江浔:就因为都是好女孩,才不能骗她们感情啊。   顾守锋一笑,还是个小小道德君子。   友谊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情感,不论李清晨、冯溪、孟春,还是他的灵魂导师顾大哥,都让江浔感到温暖。 第21章 女孩都是狐狸   大学生活除了课业总有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譬如,有一天社长就找江浔商量,让江浔和社团里几位人气好的小姐姐拍一些COSPLAY照片做台历, 放到社团的网店寄卖, 增加社团收入。   “没听说社团还做台历啊?”   “先前你不还没来么。你看过你微博上粉丝不少, 我想着先找个小印刷厂调查成本,在社交媒体上做个买家意向调查, 如果有意向的人多,就可以做。这样社团就有收入,不用每次办点活动就要大家一起凑钱了。”   江浔眯着眼睛打量社长, “谁给你出的主意?”社长要是这么会发财, 社团就不会沦落到凑份子的地步了。   社长半点没隐瞒, “冯溪啊。”夸江浔会交朋友, “冯溪真是聪明,见我在朋友圈说社团经营的事,帮我出的主意。你穿过的两套COSPLAY的衣服也都挂网店卖出去了, 没赚钱,回本了。”   江浔想冯溪这是受冯爸爸的影响吗?怎么这么过日子啊!   江浔有些犹豫,“网上很多人气都是假的, 明星们拍杂志都不好卖,何况咱们这做台历的。”   “那不一样, 杂志有什么用, 翻一翻只能卖废纸了。台历不一样,这是我们A大学神的台历,买来可增持考运,来年也考A大,多吉利啊!”   “肉麻死了, 不要这样乱给我冠名头。”   “你不知道自己多有名气,江浔,你是历年新生里第一个能突破总分的考生,才叫你学神的。不然在咱们A大,你以为是个人就能叫学神啊。”社长叨叨叨的像个老妈子开始卖惨,“你说咱们社团也不是科技社啊登山社啊那些大户,非但学校重视肯拨款,拉赞助也好拉。咱们社团就像后娘养的,拨钱少不说,也没人重视,这就是对咱们二次元的歧视。要是能多一些经费,明年就能给大家定更好的COSPLAY的服装,除了A市的动漫节,咱们还能去外地参加动漫节了。”   江浔心说,合着不是你去拍,万一拍出来卖不出去多丢脸。   江浔问,“现在社团里还有做台历的钱?”   “没有,所以要先做购买意向调查,然后预售,如果能有一千个人买,咱们社团的现金压力就能极大减轻了。”   “明明COSPLAY可以不用那么好的衣服。”   “那怎么行,难道要穿一眼就看上去的廉价货!”   就是因为有这种败家社长,社团才会穷到大家凑份子的地步。其实漫画社要说穷吧也不是精穷,因为社团里有几位做手工的高手学姐,会在社团的网店上寄卖自己的作品,然后跟社团分成。   每年学校多少也会拨一点钱。   不过社长是个处女座大龟毛,什么东西要是不能尽善尽美,真能要了他的老命。他们COSPLAY的服装,都是找正经地方定做的,虽说远不是那种顶级服装,但质量也都过得去。   社长叨叨个没完,江浔只好退一步,“那就先做个购买意向调查,如果人很少,还是别做了。做了卖不出去,反倒要赔钱。”   “放心放心,肯定没问题的。我研究过你的社交媒体了,粉丝粘度特别高。”   江浔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再有,卖多少钱我一分不要,就是给社团发展用的。这一点要在网店上写明。”   “江浔同学,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啊。当初社团招新,我一眼就看出你浑身都是咱们社团的气质。”   “还有,我要保有对我肖像的自主权还有台历的印刷量的决定权。这三条,拟出法律条款签约,我就同意。”   “行!”社长一口应下。   因为关乎到自己照片的印刷成果,江浔也龟毛的跟着龟毛社长去市场做台历的调研、亲自参与台历的设计。社交媒体上的购买意向文案,江浔也是字斟句酌,大家商量后并没有粉饰什么,如实说明社团资金紧张,这次的台历利润收入全部用于社团运作,台历的定价也分了三种。   江浔原以为不会有什么人买,最初按照预售数目略增加一些印了500册,加印到1000册的时候,社长的撺掇江浔直播唱歌答谢粉丝,江浔气笑,“合着不是你丢人。”   “你又不是歌唱家,唱不好也不丢人。你不是特喜欢唱歌么,我听说军训时教官让你唱小声些你都不乐意。”   是的,江浔非常喜欢唱歌,虽然他经常跑调,要命的是还特别敢唱。班里或是社团聚餐唱歌,江浔都会给自己点好几首。有时去商场买衣服,他还会在商场摆放的那种小玻璃屋的迷你KTV唱上一两个小时过瘾。   以前社长都劝江浔少唱两首的,这回倒撺掇着江浔直播唱歌,可见其险恶用心。   但认真细想,社长这主意不错,卖台历的事眼下还算顺利,可江浔的微博下仍然有键盘侠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履历太完美并不全是好处,江浔也明白,适当表现出自己的不足反能拉平许多人的心理,也给自己的履历增添些烟火气。   果然,江浔在社团直播半小时唱歌的效果直接让#A大合唱团学神小哥哥神颜神曲#的词条冲上热搜,把A大合唱团官微急的连夜辟谣,这货的歌唱水准绝不是我们社团的。   社长立刻登陆自家社团账号把江浔认领了,这位人才是我们漫画社的台柱纸!   后来听说,合唱团团长把辟谣的副团长骂了一顿,竟然连蹭热度都不会,转身就从官微上发了个专业解构江浔歌唱的视频把热度又蹭上了,视频最后更是以一幅学长关怀学弟的口吻说虽然学弟没有通过合唱团入团考试,但学弟如果想提升歌唱技巧,咱们免费指导。社长见状大怒,指出合唱团长险恶用心:完全是来蹭我家团柱纸热度的!   奈何合唱团蹭的巧妙,社长也没奈何。   多谢社长给江浔出的直播唱歌的主意,江浔唱歌时那认真陶醉的神情还被许多人制成表情包,孟春都给他发了一套,并向江浔表示祝贺,“兄弟,你红了。”   好在互联网的记忆非常短暂,社长又趁机卖了一批江浔的台历,五千份全部卖光后,就没有再增印了。这是江浔的意思,他特意在社交媒体上贴出声明,所酬款项已可补贴社团明年社团活动,不再进行台历的发售。关于所酬款项的运用,可关注社团微博。   任何时候,适可而止都是一种美德。   直播时打赏的金额,江浔也全都交给了社团。   江浔总有一些奇怪的原则,尽管他不是什么有钱人,但他没有奢侈习惯,对金钱的态度一直很淡定。   社长又趁机做了一批“学神保佑、逢考必过”“这位同学,你被A大录取了”之类的迷信小挂件,靠着江浔直播唱歌时的火热势头也卖出去不少。   让江浔意外的是,还有直播平台想和他签约……   江浔都拒绝了。   江浔对自己的未来自始至终有着明确的目标,他不会沉醉在这种社交式的狂欢中。   他的社交媒体很快恢复往日正常的生活节奏,发的更多的也是平时学习生活中的事,跟同学准备建模比赛啦,食堂里吃到什么好吃的菜、老师讲课如何精彩之类的琐事,也会每个星期画一幅很拙劣的四格漫画,普及一些平时容易混淆或有错误认知的历史学中的小知识。   在十几年的专业学生的生涯里,江浔深知细水长流、持之以恒的力量。   他把自己的大学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中午吃饭时还能听清晨骂追求她的学长。   清晨是个很坦荡的女孩子,把学长那渣人渣事跟江浔说了,“真不是个好人,天天跟我显摆他在学生会如何如何!那天请我吃了顿牡丹园,就要跟我去开房。MD,你说那渣人是怎么看我的?他以为我是什么人?就眼浅到吃顿破自助就能跟交往不到一个月的男人开房!也不拿镜子照照,他配吗?”   江浔很赞同清晨分手,“这种人就是专门骗女孩子的。”   “咱们还都是市一中出来的呢。”李清晨第一次经历到人生险恶,遇到的还是同乡会认识的学长,颇是感慨。   “找熟人下手,这点就更下作了。”江浔说,“大学跟高中不一样,凡事多留个心眼儿。你当断则断就挺好。”   “还是你好,虽然不肯跟我谈恋爱,可说话中肯,做事踏实,不是那种满嘴跑马的人。”李清晨认为江浔人品过关,中午她请客,还特意给江浔加了俩菜,一个红焖牛肉一个麻辣兔头,都是她自己喜欢吃的。   虽然在江浔看来,清晨有某些方面有些笨笨的,不过,清晨是个洒脱有决断力的女孩子,恋爱来去如风,拆着麻辣兔头问起江浔过年什么时候回家。   江浔、孟春、冯溪住的都近,清晨家在H市,也是一趟火车,不过是早两站下车。江浔干脆拉了个群,问明大家考试结束的时间,他负责统一订票,这样就能坐一起了。   大学放学早,不用真的赶年底春运,票相对而言好定。   四人在侯车大厅集合,江浔孟春都不理解李清晨冯溪一人一个半人高的大行礼箱是怎么回事,孟春道,“寒假就一个月,你们怎么这么多行礼?”   冯溪到得早,给大家占了休息的座位,“第一年读大学回家,总得给亲戚们带些礼物什么的吧。再说,还有冬天的衣服之类,当然多了。”   “年货衣服提前寄回去不就行了?”   “寄回去不要快递费啊。”李清晨看着俩免费劳力,笑眯眯地,“火车就俩小时,也就上下时费点事,快递费得两百。你们也知道,姐家境贫寒。理解理解啊。”   冯溪跟着点头,完全跟李清晨同一战线。   江浔看她俩战线统一不爽,说冯溪,“你点什么头?你是咱们四人里的大户。”   “大户的钱也是省出来的啊。我爸常说,吃不穷穿不穷节省不到就受穷。”   孟春大为佩服,“冯叔叔真是生财有道。”   冯溪笑,“好说好说。就麻烦你们啦。”   李清晨显然都已想好,“你们把背包给我们,你们帮我们拎箱子就行。”   孟春江浔都是一人一个背包,A市老火车站上下都没电梯,两人认命的交换行礼,一人拎起一只巨箱,吭哧吭哧的上下楼过安检上火车找位座,靠窗不受打扰的位子都让给女孩子。女孩子们也准备了车上喝的矿泉水和小零食。有江浔喜欢的巧克力、孟春爱吃的开心果、打发时间的香瓜子和扑克牌。   江浔孟春便都觉着,跟女孩子同行也挺好,这些琐事还是女孩子周到。   不过,江浔瞥到冯溪好像微信在收小红包。   李清晨先到站,江浔帮她提着大行礼箱送她下火车才返回座位。他与孟春、冯溪都是要坐到县火车站的。   孟家冯家都会开车来接,江浔搭孟家车回家。冯溪说他,“你干脆坐我家车得了,省得孟叔叔绕路。”   江浔心里计算着各人手里的牌,瞥一眼冯溪,“你妈肯定来,我可不敢跟你妈坐同一车,我又不是不要命了。”   冯溪笑的险些抖落手里的扑克。   到站后果然冯妈妈跟冯爸爸一起来接宝贝女儿,江浔把冯溪的行礼交给冯爸爸,冯爸爸很热情的邀请江浔坐他车一起回去,江浔还是婉拒了,“很久没见孟叔孟婶,满肚子的话想跟孟叔孟婶说。”   孟爸爸拍拍江浔的肩,“又长高了。”   回家的路上,孟春跟江浔说,“你知道她俩买零食花多少钱不?”   “你知道?”   孟春伸出五根手指,江浔,“五十?”   孟春点头。   “那怎么了?难道要四人平摊?”   “你怎么比我还傻。你想,她俩那两大箱行礼,寄快递得一人两百,这就是四百。有咱俩这傻大个,五十块就能搞定,她俩倒赚三百五。”孟春说,“她们肯定早商量好的,零食都是AA。你看她们买的,一条巧克力,一袋开心果,四瓶水。生怕咱们吃完不够,还有心机的带了扑克牌,一打扑克,谁还顾得上吃零食。”   江浔很快回过神,“不对呀,她俩怎么知道咱俩没行礼,万一咱俩也是一人一大行礼箱,哪儿顾得上她俩?”   “冯溪微信问过我行礼多不多,她有没有问过你?”   “冯溪倒没问过我,清晨问过我。”   孟春悲催的看着江浔,“咱俩今天就是给她俩扛包的傻大个啊。”   还能这样!   江浔目瞪口呆。   孟妈妈好奇,问怎么回事。   孟春跟妈妈讲了,孟妈妈孟爸爸都哈哈大笑,孟妈妈笑个不停,“只见着这个小冯,另一个女孩子没见着。听你们说着也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孟春江浔,你俩得加油啊!这么聪明会过日子的女孩儿可不好找!”   孟爸爸边笑边说,“加油加油!”   后排座的江浔孟春一左一右望着窗外的萧瑟冬景,绝望的想:女孩子都是狐狸啊。 第22章 用心经营   江浔江斌寒假回家, 家里热闹的提前过年,尤其江斌,舅家姨家亲戚多, 回家后很是跑了几遭。   江浔就是受不了姥姥顿顿炸丸子, 吃的都要上火了。   而且, 江浔不论到哪个亲戚家做客,必有炸丸子这道菜, 江浔怀疑全村都知道他爱吃炸丸子这件事了。   当然,江浔的确喜欢。   江浔回家后先往孟校长家跑了一趟,送了他买的网上随时可以买到的北京年货。这个时代总是缺少惊喜, 不过, 江浔亲自带过来, 是江浔自己的心意。   年前还收到顾繁月的报喜视频, 顾繁月的成绩有了质的突破,班级四十人,他这次是二十五名。   虽然还是倒着数, 但比之前最后三位的名次,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江浔让顾繁月把考卷扫描后发过来,继续自学就行了。   江浔从视频中听到一个温婉的声音, “好好谢谢人家小老师。”   “知道了知道了,妈。”顾繁月的大头对着摄像头, “我妈让我谢你哪。”   “我只是指出方法, 是你自己肯用心,会进步很正常。”江浔不认为这是惊喜,成绩是平时积累的表现。   顾繁月问江浔地址,给江浔寄年货。江浔报上地址,俩人闲扯几句, 顾繁月就匆匆挂断了。   顾守静见顾繁月从房间出来,招呼他过来吃水果,与大嫂程雪说,“我听琳琳说了,月月这次考的很好,进步很大。”   程雪,“我一直不在A市,多亏二弟操心。”   顾繁琳问顾繁月,“哪个补习老师?”   “说了你也不认识。”顾繁月去找张姨给江浔寄年货。   顾繁琳撅撅嘴,“我成绩也一般,小舅你怎么不给我找个补习老师,小舅你偏心。”   顾守锋说,“你一直在前十名,还用补习什么。”   “又不是第一。”顾繁琳说。   顾守锋想到以前江浔说过的话,失笑,“这么好强。”   “谁不想考第一啊。”顾繁琳说,“小舅你也给我请个补习老师吧,我也补习。”   “行,跟李姐说,让她给你找个名师。”   “小舅给我找。”   “我就认识这一个,现在要给繁月补习,人家还有自己专业要读,两人怕顾不过来。”顾守锋根本不认为顾繁琳的成绩需要补习,何况明明是小女孩吃醋想要长辈关注罢了。何苦折腾江浔,江浔不像对兼职很热衷的样子。   “小舅偏心。”   “刚收到新年礼物就说小舅偏心。”顾守锋打趣一句,顾繁琳也笑了起来。顾家第三代只有顾繁琳一个女孩子,长辈们都更偏爱她一些。顾守锋抽空同顾繁月说了句,“我房间有带回来的白巧克力,一起寄去。”江浔好像很喜欢吃巧克力,家里冰箱的巧克力都是江浔在吃,菜也更偏爱甜口。   过年就是走亲戚串门子各种忙,江浔江斌都有同感,年初六江浔约了孟春去市里给高中老师拜年。江浔还试着联系了校长,校长显然对江浔这位超级状元还有印象,欢迎他们过去。孟春说,“跟校长又不熟,去了多尴尬。”   “多去去就熟了。高考我第一,你也是学校前十名。才过半年,校长不至于把我俩忘了。”江浔深谙大人世界的规则,不论任何时候,师长的评价都是个人风评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大概是小学时留下的心理阴影,江浔以往对老师的态度多数仅限于礼貌,并没有过多亲近。   不过,他需要世俗中对于他的更好的评价。   这是他在查找父亲身份过程中的决定。   孟春侧头笑看江浔一眼,“你是不是小学老师那里都走了一遍。现在我爷爷每接一个老师电话就有你的各种夸赞,简直把我等凡人比进尘埃。”   “看路,过年车多。”江浔望着前方柏油路,“不只小学老师,初中老师那里也都去了,初中老师对我也很好。”   孟春赞叹,“以前没见你这么殷勤。”   “以前年纪小,还没独立,现在读大学了,当然不一样。”   “你就鬼扯吧。”别人不知道,孟春可是跟江浔一起长大的,江浔小时候最烦的就是老师。   江浔瞥他一眼,“会不会觉着我给老师送礼机心深重?”   “我爸妈都夸你会做人。”孟春无所谓,“人人都可以做,独你做就是机心重?老师长辈恐怕巴不得晚辈都像你这样心机深重才好。”   “我需要更好的评价。”   孟春有些不理解,“你风评一直都很好啊。”   “用心经营会更好。”江浔一时也说不上心里的感觉,他有一种强烈直觉,他父亲一定还在世,而且,随着他对妈妈旧日大学生活的了解,他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自己的父亲了。   他从未想过在父亲那里得到什么,他对父亲的态度一直是,找到这个人。他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与他向妈妈的同学打听妈妈的旧事的缘由是一样的。这是出自骨血的好奇与羁绊。   但,江浔每想到关于父亲的一切,却总是生出一种更加完善自我的冲动。   江浔还在沉浸于生身父亲的思绪中时,孟春展现他神一样的思维,“你是要参加电视台采访,还是要出道?我看你照片在网上还挺有人气的。”   江浔无语,“那都是清晨拍的。我感觉要找到我爸爸了。”   “你爸爸?”孟春刚想说你爸爸不是早过逝了吗?忽然到关于江浔身世传言中有一种可信度很高就是江阿姨是未婚生下的江浔。   江浔点点头。   孟春好奇心要爆炸,“怎么找到的?”   “还没找到。不过有头绪了。”江浔提醒他,“你忘了,我妈妈当年就是读的A大。A大现在还有当年教过我妈妈的老师、同届的同学,老师们给了我很多帮助,应该很快就能有答案了。”   江浔说“很快就能有答案的时候”,眼眸中有一种格外坚毅的光芒。   “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告诉你是快找到,就是即将找到,眼下还没找到的意思。”   “那也应该有个方向了吧?”   “等明年见过一位我妈妈的好朋友,应该会有进一步的线索。”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是去见我妈妈的朋友,又不是干什么危险的事。”   “你觉着你爸爸是什么样的人?”   “前面十字路口右转。”江浔兼做人工导航,“很帅,各方面都很优秀。”   孟春夸张的瞪大眼睛,江浔不由露出几分笑意,“我妈妈日记里这么写的。”   孟春也从好奇中轻松下来,打趣江浔,“那你这是为见爸爸之前收集好评哪。”   江浔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眼中的光芒也变为更理智的神采,“你同我说过,人是很势利的。我妈妈毕竟没有同他结婚,我的存在对他而言是惊多一些还是喜多一些,都不能确定。但人的本性会尊重优秀的人,也许我知道答案后不会打扰他。但是,倘有万一需要面对面的交流,我要以我能做到的最优秀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不用这么严肃吧?”   “很帅,各方面都很优秀,这样四五十岁的男人不结婚的可能性有多高?”江浔反问。   孟春立刻卡壳了。   “倒也是。”孟春没有回避他的朋友可能会成为私生子的现实,“不过你也完全可以放心,在咱们这个年纪,我还没见过比你更优秀的人了。”   江浔叹了口气,腰背瘫软在座椅中,没什么坐像的说,“以前也没想到会有见面的可能,早知道应该高三时申请个国外名校商学院之类的,现在社会两大热门,一是经商一是做官啊。”   “你也不至于为没见面的爸爸改变自己的理想吧?”   “可以申请一个,拿到OFFER,然后说家里苦没钱去读,只能改念A大。万一爸爸良心纤细,肯定觉着对不起我,你说是不是?”   孟春:…… 第23章 过年   校长家拜年的人很多, 江浔孟春这种还在读书的大学生有着明显不一样的气质,孟春为人活络,江浔则一直保持着腼腆斯文的学生气, 这是江浔对自己的定位, 既然是学生, 就不用急于表现出社会人的特质。   校长显然很高兴,给亲戚朋友介绍两位学生, 校长对孟春的印象也很深刻,跟大家说,“去年高考全校第十, 全省也在前五十, A大B大都想录取, 我们孟同学有自己理想, 要学航空科技,才没去A大B大。”   至于江浔,校长都与有荣焉。   其实, 校长的职务更偏向官员,但,在教育系统的校长依旧为江浔的高考骄傲。   江浔带给学校的荣誉很多, 除了省高考状元,还是两块IMO金牌。校长如数家珍、津津乐道, 江浔望着校长有些半秃的脑门儿, 脸上的笑容,都不禁想,人其实是很复杂的生物,如校长这样在政务系统大半生的人当然不可能是纯良的理想主义者,但江浔也能感到校长对他们到来的欢迎。   这欢迎里是有真正的喜悦的。   人是感情生物。   人情世故是比他想象中更复杂的一门课程。   与大人世界一直保持适当距离的江浔在心中暗暗记下这件事。   从校长家告辞, 江浔分别去了数学老师与班主任家,孟春则是去了自己班主任那里。中午俩人就在各自老师那里吃的午饭,老师们其实很欢迎毕业后的学生过去说说话,哪怕问声过年好,老师也是欣慰的。   不过,去的人很少。   就是江浔自己,也是秉承着功利的目的过去给老师拜年。   江浔想,也许我只能做个表面上的好人吧。   不论是不是表面功夫,江浔做事越发周到妥帖。   在这方面,江斌则有自己的性情。   江斌拒绝去给老师拜年,用江斌的话说,“可不是所有老师都像哥你们老师那么好,我们那班主任,逢年过节都要收超市卡,每张卡蓄额500,我们班60个人,虽不是人人都送,过一个节老师也能收两三万。收礼不算,人还势利。”   雯雯咬着笔头插嘴,“哥,你不知道,送礼是咱们国家的国粹。”   “赶紧写你作业。”江斌敲敲饭桌,江家孩子都习惯在饭桌写作业。   舅妈端着洗好的樱桃从外间进来,“小浔,我见孟春家的车远远往村东头开去了,是不是孟春来咱村了。你问问他,要是孟春来了,中午叫他过来吃饭。”因为江浔与孟春是铁哥们,孟江两家人关系也是越走越近,年初三孟春还过来拜年了。就像孟家拿江浔当半个孙子,江家也不拿孟春当外人。   “嗯,我问问他。”江浔拿个樱桃含嘴里,发微信问孟春。   雯雯刚摸个樱桃就被舅妈一巴掌打了手,舅妈说她,“赶紧写作业。今年就中考,考不好到时我想给老师送礼都送不出。”   “那妈你不正好省下了。”   “呸!大过年的说点吉利的。”   一时,孟春回复,说是一会儿就过来。   知道孟春要来,舅妈开始张罗午饭。   孟春带了两箱葡萄过来给江家,“我大姑的小姑子家冷库藏的,我看这葡萄很不赖,就多买了几箱。刚给冯溪家送了些,这两箱姥姥舅妈你们留着吃。”   “这葡萄真好。今年葡萄贵,买这么贵东西做什么。”舅妈笑,“别乱花钱,有钱攒着,以后读研究生读博士使。”   自从家里江浔江斌都考了好大学,舅妈就不满足于家里出大学生了,舅妈已经把目标定的更高一级,孩子们以后是要读硕士的。   雯雯已经尝了一个,直说甜,这丫头一向机伶,尤其不想写作业的时候就是机伶*2,翻倍的机伶,说,“我去洗点咱们一起吃,孟春哥你先吃点樱桃,这是我大哥买的,我妈跟我姥姥从年前就开始念叨大哥,说樱桃贵。”   “哪儿都有你。”舅妈拿雯雯没法,挥挥手让她去洗水果。   大家说会儿话,舅妈就去做午饭了。   午饭后孟春跟江浔在屋里说话,主要是有件要紧事问江浔,“你还喜欢冯溪吗?”   “没事吧你,好端端的说这个。”江浔惬意的泡了一壶碧螺春,倒一杯给孟春,自己拿一杯慢慢品尝。顾繁月寄来的年货里有茶叶,江浔泡来喝,味道很不错。   “冯溪不是找你表白了吗?真的没感觉了?”   江浔眯起眼睛,盯着孟春,“你怎么知道冯溪找我表白过?”   孟春干笑,“我给她的建议,她总跟我打听你的事,我看她对你还挺有那个意思,就鼓励她说,不如跟你说开,问问你的心意,也省得冯溪总还抱有希望。”   “你真是给出的好主意,我可叫她戏弄的不轻。”   “那你们是真的彻底分了吧?”   江浔哪怕再迟钝也听出点旁的意思来了,何况江浔从来不迟钝。江浔盯着孟春的脸,试探的问,“你喜欢冯溪?”   孟春轻咳一声,羞涩的拽了句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看孟春这音容相貌,颇是真心,江浔心觉有趣,故意道,“我可先给你个忠告,冯溪狡猾的不行,你要追她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那你俩确定是分了吧?”孟春关注的显然始终是一件事,他尽管对冯溪有些心动,还是要确定兄弟现在与冯溪的关系,并且要拿到肯定答案。   “小学以后就没在一起过好不好。”   孟春推推眼镜框,露出个甜美到江浔想呕吐的笑容,“那我就放心了。”   孟春是江浔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难得老友这样的春心摇动情意绵绵,江浔热心肠的表示,“要不要我帮忙?”   孟春冷冷瞥他一眼,“你少跟冯溪联系就是帮我大忙了。”   “平时没事也不会联系啊。”   孟春满意颌首,“就保持这种冷淡,你要找冯溪有事不要直接找她,跟我说,我来帮你问就行了。你俩避免频繁接触,不然我怕冯溪突然死心复活死火复燃。”   “你少小人之心。还没成哪,就有异性没人性了。”   “江浔,你得体谅我。我可不像你坐等就能有女朋友上门,我得找准目标,循序渐进。你知道现在好女孩子多难找么?先说好,是你主动放弃的冯溪,以后可不许后悔,坏了咱们兄弟情义。”   江浔听孟春张嘴闭嘴满嘴冯溪,那一幅把冯溪当自己媳妇的口气听得江浔牙酸,江浔忍不住给他这一腔热血降降温,“你别光看冯溪好,你给冯溪送葡萄,见着冯溪她妈妈了吧。我的天哪,你敢给冯溪妈做女婿,真够胆!”说着竖起大拇指对孟春表示敬佩。   孟春当然也是知道冯溪妈妈的能量场有多么强大,何况今天还亲身体验了一回,冯溪妈妈仿佛头顶自带天线,对每一个跟自家宝贝女儿年纪相仿的小伙子都充满警觉,热情的打听了一上午孟春专业的前景问题。孟春一咬牙,以一种英雄赴死的慷慨悲壮抒写胸臆,“不能只要冯溪,不认丈母娘啊!忍了!”   寒假时间有限,拜访过亲友,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这次开学没有家长要送了,大家约好一起坐车火到A市。冯溪也一样。冯溪爸爸开车送冯溪到火车站,江浔依旧搭孟爸爸的车,冯爸爸在车上都跟冯溪说,“江浔也是,咱们一个村住的这么近,非要搭孟家的车,下次让他坐咱家的车,一个村儿的,哪儿这么生分。”   冯溪无奈,“他怕我妈,不敢跟我妈同一辆车。”   副驾的冯妈妈立刻不满,“这是哪里的话,我哪回见他不是和和气气的。”   冯爸爸瞥老婆一眼,嘲笑道,“你简直是和气坏了。”   冯妈妈好笑,“就小时候嘛。真是,这都多少年了,我早忘了。”   冯轩道,“妈,你是得收敛点。以后做婆婆做丈母娘的,媳妇女婿都得叫你吓跑。”   “呸。还媳妇女婿,溪溪还小,你可不小了,今年就大学毕业,大学四年,书没见读多好,媳妇你都没找着!你说你干什么去了!?”冯妈妈唠叨儿子,“抓紧点,不行就在家给你说一个。”   冯轩不想听妈妈唠叨,“小时候我还跟江浔打过架,那天见他一面,真是跟小时候不一样了,高高瘦瘦的,又白净又斯文,我俩一说话都忍不住笑。我看江浔挺好,一屋子人抽烟,他也不抽,就安安静静的听长辈们说话,过一会儿走时也都招呼到,很有礼貌。”   “这孩子是不赖,见我都叫大伯,文质彬彬的,一看就出息。”冯爸爸也说。   待到火车站,孟春江浔到的稍早些,孟爸爸孟妈妈跟冯家爸妈打招呼,孟春冯轩江浔冯溪则聚在另一边聊天。   经过送葡萄一事,冯妈显然已经对孟春有一些了解,好学校好专业的好孩子,相貌也成,虽然没江浔高没江浔白五官也没江浔清秀,但这孩子的专业更有前景,只这一样就够啦!冯妈妈专心跟孟妈妈说话,孟妈妈对冯溪妈也是热情的不得了。年前回来时只匆匆见了冯溪一面,冯溪的大学也在A市,相较于江浔孟春的学校,虽说要差上一等,可说出来也是朗朗上口的大学。   冯溪读的专业很适合女孩子,服装设计。   何况人家冯溪长的俊,还会过日子。   看着孟爸爸孟妈妈对冯家爸妈如同火焰山一般的火热,江浔十分怀疑孟春已经在家动员了父母给他做助功,准备全方位的攻略冯溪。   江浔由衷觉着,就凭孟家全家出动这劲头,哪怕冯溪是个狐狸,怕也招架不住他这老友啊!   上学期的成绩在江浔的意料之内,尤其是体育课的成绩,不枉他特意抽时间训练,江浔将成绩单拍照片发到社交媒体上,师长都是祝福,朋友们多是柠檬玩笑一下。   其实,大家的成绩都不错,互相点赞的过程有点像大人世界的互相恭维。   江浔想,是不是有些虚伪。   不,他是真心为朋友高兴,他喜欢他的朋友们优秀。   年后的第一次补课,江浔去的是一所青砖灰瓦的四合院,见到顾繁月的母亲程雪。这是一位相貌与声音气质一致的长辈,带着一种亲近从容且不失客气的分寸,令人如沐春风,见之忘俗,“听繁月说过很多次,麻烦小江老师了。”   “教练再怎么指点也得运动员自己发奋才能有成绩。您客气,是繁月肯用心。”江浔也很客气。   江浔是那种轻而易举便能得到长辈喜欢的男孩子,他相貌漂亮,说话有礼貌,关键,优秀是能写入档案袋的那种。用顾繁月跟他妈妈的介绍,H省高考状元,高一高二两次IMO金奖,现在网上搜一下还有江浔获奖的新闻。   顾繁月指指江浔手里的鲜花,“你怎么还带花来了?”   “谢谢你过年时寄给我的礼物。不知道买什么,就在花店买了花。”江浔将鲜花交给顾繁月,顾繁月接过,“我第一次收到男生送的花。”   “那下次路边买二斤苹果送你。”   “给我吧,这花很好,我去插瓶。”程雪笑,“你们学习吧,有事情叫我。”   江浔总觉着顾繁月的妈妈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翻着顾繁月的习题集,江浔勾出顾繁月仍有不足的题型,归纳后给他做集中突破训练。   第二个星期的补习地方则依旧是顾守锋的别墅,听顾繁月说他妈妈去往爸爸任职的N省后,他就住小叔这里了。   江浔几乎把网上有关时堰与时氏生物制药的信息收集了个遍,很想同顾繁月打听一下是否与时堰是亲戚,但想来想去都没有当时机。若是突兀提及,会让顾繁月升起警觉,也会让人觉着他似乎别有所图。   这个想法暂时只能放弃。 第24章 热血少年   一时没有更妥帖的打听或接近时堰的办法, 江浔暂且将事搁下,毕竟他学校功课不少,偶尔听李清晨说冯溪拍戏的事。   “冯溪不是学服装设计么?”   “有个剧组在她们学校取景, 冯溪本来就是学校外联部的, 她还参加了话剧社, 本来是做群演,冯溪那么漂亮, 赶上有个客串的明星来不了,导演一看冯溪挺合适,就让她上了。镜头不多, 冯溪说导演夸她演的不错。”李清晨往牛肉面里刷刷两勺辣椒油, 筷子拌匀, 挑起一筷子嗦嘴里, 额角立刻辣爽出一层薄汗。   想到冯溪用姜汁手帕骗他的事,江浔由衷表示,“冯溪还真有些演戏天分。”   “我让她小心些, 娱乐圈看着光鲜,鱼龙混杂,她那么漂亮, 还是原装的漂亮,得多留个心眼儿。”   “是这样。”江浔也不知道娱乐圈什么样, 不过对冯溪倒也放心, “冯溪是个心里有数的人。”   “你这次过六级吗?”   “四六级不是去年就过了吗?”   李清晨嘟囔,“真不是个人。”   “你去年没过?”李清晨的高考成绩是全省第十,高考完立刻考六级应该问题都不大。   李清晨郁闷,“去年我做了一回往届的六级试卷,勉强在过于不过之间, 即便过了,分数也不好看,就没考。”   江浔问她,“成天在忙什么?”   “班里的事,社团的事,宣传部的事,都很忙啊。”李清晨非但是班干部,还加入了好几个社团,在学生会任干事。   江浔评以俩字,“瞎忙。”   李清晨道,“我这次六级一定过。”   江浔看李清晨一眼,“不要舍本逐末。”   李清晨跟冯溪说起这件事时,简直倒吸凉气,“我当时就觉着好像咱们高中班主任灵魂重现,江浔居高临下看我那一眼,仿佛一座泰山当头砸下来,简直甭提了。”   冯溪颇有同感,“江浔就是这样,高三时给我讲题,我有一秒钟的分心,他眼皮一掀眼珠一瞟,我立刻就能透心凉,夏天冰棍儿都省了,冬天能把人冻死。”   “六月咱们可一定要过,被江浔当成弱智就不好了。”   “咬牙也得过!非但过,老娘还得考得漂亮!学霸在身边,真是一刻都不敢松懈。”李清晨郁闷的挥挥手臂,又有些好笑,“其实学霸在身边也有好处,做不了男朋友,也能做个标杆,时时督促咱们奋进。”   冯溪哈哈直笑。   两人吐槽过江浔没多久,李清晨晚上接到冯溪的求救微信。   冯溪上床将要就寝,李清晨的视频通话打了过来,李清晨刚要接通视频,冯溪那头却挂了。李清晨揉揉眼才发现上面有一条长微信:一起拍戏很照顾我的女演员秦雨约我出来,在紫藤会所,时氏影视老板时坤的儿子时云龙组的局,一直灌女孩子喝洒。我在厕所,秦雨在门口等着我。这可怎么办,她又敲我门了!你赶紧装老师打电话给我!   手机屏幕的亮光照在李清晨睡意全消的脸上,她一个激灵爬下床,边示意寝室小姐妹噤声,边拨通冯溪手机,李清晨疾言厉色的一顿吼,“查寝你怎么不在!你去哪儿了!十五分钟不回来,你看着办!”   冯溪在那头唯唯诺诺,“好好好,老师我这就回去,没留意时间,对不起啊老师。”   “快点回来!”   “是,老师,我这就回去!”   冯溪那边又发来一条微信:清晨,半小时内我没有给你打电话,立刻报警。   手机里并没有挂断,接着是开门的声音,李清晨刚接下录音键,就听到手机那头娇滴滴的女声,“小冯,怎么了,要回去啊。”   “是啊,秦姐,吓死我了,我们班主任查寝,我得赶紧回了!不好意思秦姐,我得先回了。”   “原本你也说要十一点回学校的,大学就是这样,规矩多。这样吧,怎么也得给时少敬杯酒,跟主人道个别,是不是?”   “秦姐我酒量实在不行。”   “就算酒量不行,起码得说声再见吧。”   “秦姐,这里走廊真是七拐八绕,咱们是在202吧。”   “是啊。”   “东城区跟我们学校还不是一个城区,亏得梧桐路这边不堵车,不然等我回寝室就得第二天早上了,班主任得骂死我。姐,时少是什么人啊?他不会为难我吧?我有点怕。”   “你怕什么,时少名片都给你了,是喜欢你。”   “这名片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这真的是时少的手机号?姐你别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真的。我也有。”   “姐姐给我看一眼。”   冯溪随之报出一串手机号码。   李清晨寒毛倒竖,冯溪一直报地址报手机号码给她,这说明冯溪认为处境有危险,很可能会出不来。李清晨立刻用微信把江浔叫起来,江浔的大学与孟春所在大学不远,江浔叫上孟春,李清晨也裹着羽绒服跑到校门口。   江浔李清晨叫一辆车先到孟春大学门口接孟春,三人直奔梧桐路紫藤会所。司机还说,“看你们都像学生,这么晚去紫藤会所,那可是个高消费的地方。”   孟春急的不行,两眼盯着夜色中路灯照明的道路,“多长时间能到?”   司机说,“怎么也得半小时。”   孟春冷声道,“十五分钟内到会所,一万块车马费!十分钟内到,两万块!”   司机激动的问,“小哥你说真的?”   “超一分钟就没有了。”孟春打开手机里的倒计时APP。   司机立刻如同被打入十万马力,登时一个油门加速,汽车风驰电掣,十五分钟内刮到紫藤会所门口。孟春也知道不能直接往里闯,但他生怕冯溪有个好歹,盯着紫藤会所夜幕灯光中的招牌说,“清晨你别进去,我跟江浔去就行了。”   江浔的目光在时氏影视控股的第三大股东顾守静的名字上逡巡而过,关掉APP,手机放入口袋,身上的黑色的羊绒大衣脱下来,改为披在肩上。李清晨曾让他以这种穿戴方式拍过照,据说是时下流行,杂志上的明星都这么拍。江浔整理好能拿到的一切线索,从口袋钱包取出两张现金额外递给司机,低声对李清晨说,“你拿手机等车里,听着里面动静,若你觉着危险,立刻报警。三十分钟内我们没出来,也没联系你,也立刻报警。”   李清晨点点头,心脏砰砰砰似要跳出嗓子眼。   江浔叮嘱她一句,“你自己也注意点。”   李清晨,“放心。”   江浔并没有因为司机的话就觉着紫藤会所如何高不可攀,端看冯溪遇到的这事,真不是什么有格调人办出来的。这种下作人都能随便出入的场所,高档也有限。   会所门口两位正装齐整的门僮礼貌的请二人出示会员卡,孟春正在想怎么能混进去,江浔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的瞥这两人一眼,“时少请我过来,要什么会员卡!耽误了我的事,你们赔得起!”   两人互换了个眼色,一人彬彬有礼的解释,“先生,对不起,我们这里就是这样规定的。要不请经理过来,让经理跟您二位谈。”   一人去请经理,另一人请江浔稍坐。江浔打电话给时少,开口便是桀骜不驯的口气,“时少,您请我来,又叫看门狗挡道,这是什么意思?耍我吗!”不待对面人开口,江浔立刻挂断手机,眼神冷冰冰的一瞥,劈头训斥孟春,“经理人就要有经理人的样子,畏畏缩缩什么样!你是在丢我的脸吗?”   孟春立刻更畏缩了,低头哈腰的,“是是,江少,对不起。”   刚过来的经理也给江浔这一通发作闹的摸不着头脑,他干这一行颇久,一双眼睛是历练出来的,江浔身上的衣服不算名品,不过质量也不错,尤其江浔灯光下凌厉俊美脸庞,以及那种架子摆的比天大的轻狂。经理想他大概是娱乐圈略有些小名气的小明星,客客气气的说,“先生不如先坐下喝杯咖啡。”   至于孟春棉衣牛仔垂着脑袋挨训的模样,一看就是助理之类打杂跑腿的。   哎,可怜的孩子,刚毕业吧。   很快就有时少身边的人出来,嚷嚷道,“刚谁给我们时少打电话,好大的派头。”   “是我。”水晶吊灯璀璨的光芒中,江浔不急不徐的从半圆的沙发座中起身,他显然没有做过特别的造型打理,但眉眼已然俊美逼人。江浔不知从哪儿学来的那种平缓低沉的却带着一丝压迫力的腔调,“不行吗?”   孟春在江浔身边不发一言,江浔的视线稳稳的落在来人的脸上,他不发一言,却有一种无声的沉闷的压力缓缓落下。来人终于禁不住他这种视线,耸耸肩,“时少请您上去。”   黑色的羊绒大衣披在肩头,江浔冷冷瞥这人一眼,仿佛中古世纪城堡中的贵族,有些苍白的唇吐出两个字,“带路。”   来人心下暗骂一句脏话,认命带路顺便讽刺一句,“您没来过这里?”   “我要来过这里吗?”   话中冷冷的不屑直接把带路小弟噎死。   孟春发现,江浔话不多,却是极有语言技巧,他不需回答,只需把话反问过去,基本立刻就能终止对话,避免对方的进一步打探。   江浔的冷静也让孟春焦灼的头脑渐渐平静下来,他跟在江浔身后,逐渐恢复从容。对,不能急,能平平安安的把冯溪带出来就好。   回廊的设计仿佛迷宫,若无人带路,找到202都不容易。   若不是哪个包间偶尔开关门泄露出些许声响,回廊安静极了。站在202酒红色的描金雕花木门前,江浔尊贵的微抬下巴,带路小弟认命的为他拉开门,不堪入耳的声浪泼面而来,江浔不悦的皱了皱眉,视线在诸男女身上逡巡而过,最后落在一位年轻男子身边芋头紫高领毛衣白色丝绒百褶长裙的女孩子身上,女孩子明显已经醉倒,仰倒在酒红色沙发靠背上,长发遮住半边脸,手机线随意的露在外面,正是冯溪。   木门在身后关闭,江浔站在入门处,他一言不发的沉默让包间都静了下来,有人问,“这位是……”   孟春也不知江浔要做什么,但他现在是江浔跟班类似的身份,第一要务就是配合江浔的动作。   就听江浔冷冷道,“剧组在要学校采景,对学校有宣传作用,学校并不反对。有学生愿意客串角色,也是学生的自由。”他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厉声厉色仿佛高中教导主任,“现在凌晨零点,所有在学校住宿学生均要回寝室休息!如果我的学生有受到任何身体伤害,在场每一个人都会受到学校追诉。孟春,带冯溪同学回校!”   身份由经理人转为不知名人士的孟春立刻上前要扶起冯溪却被时云龙按住手臂,孟春反手一掌拍开时云龙的手,时云龙腾的站了起来,一把将孟春搡个趔趄。孟春后退半步,待要上前,却仍是看江浔一眼。他二人自幼便在一起,江浔一个眼色,孟春退回江浔身畔。   时云龙略带醉意的眼睛此时精光四射,盯着江浔,“你们是谁?冯小姐是我的女朋友,她的老师,我都见过,就是没见过二位!你们想从我身边带走我女朋友,也得问我答不答应!”   时云龙看向江浔,“刚刚电话里叫我时少的,是你吧?”   江浔当即便知时云龙为人心细多疑,不好糊弄。他脑子飞转,知道再装大学老师很可能会立刻穿帮,索性换个语气,“时少,我们最好彼此客气些。冯溪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要不是刚刚电话里被糊弄了,这小子恐怕连紫藤会所的门都进不来!   江浔意态轻慢,“要什么本事,时少不妨说说看。”   孟春已经做好用强的准备,只是包间内人多,真打起来输赢暂且不论,冯溪就危险了。还是拖三十分钟等着清晨报警?不,还没到这种地步。江浔仍是不动声色,他纵不及时云龙一身豪牌,但叫孟春说,江浔身上更有一种不逊半分的气场。   “我在A市也算有些见识,只是没见过您这一位,不知您是哪位?”时云龙语带嘲讽的问周边人,“你们认识吗?”   众人纷纷笑起来。   江浔在视线在包间里的脸上一一扫过,他望着时云龙身边一个眉眼有些熟悉的人,那种熟悉感又出来了,是在哪儿见过?   自来重要考试,江浔鲜少失手,此时也不例外,他心中突然灵犀一闪,不禁问,“你姓程?”那人蓦地一惊,江浔便知自己猜对,他继续问,“程路是你什么人?”对,这人眉宇间跟妈妈大学相簿中的程路学长隐隐有些相似。   这句话一出,那人有些坐不住,“那是我叔叔,不知您是……”   江浔没有回答,而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怪不得,那顾繁月的母亲是……”   “那是我姑姑。”   “难怪我总觉着眼熟,你的眉眼和程叔叔年轻时有些像。”是的,为什么他总觉程雪哪里眼熟,的确是程家人的神韵,只是程雪现在上了些年纪,又是女性,跟照片中正年轻的程路不大相似。若是年轻时,两人应该更像一些。这位年轻人的眉眼有些相像,气韵却差的远。   “原来都是自己人,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另一个更年轻些的西装男子站起来,他坐的有些靠边的位置,一身商务风与现场格格不入。刚刚众人讥笑江浔的时候,独这人没笑,还深深的看了江浔一眼。这人对时云龙道,“也不值当为这点事闹出误会,时少,我看那位小姐也醉了,要是大学在校生,的确是有门禁规定的。”   连一张紫藤会所的会员卡都没有,时云龙不认为江浔会是什么得罪不得的大人物。他懒懒的坐回长沙发,打听江浔底细,“A市人太多,难免有不熟的。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在下出身寒微,原不值一提,但看时少一定要认识我,不妨自我介绍。我姓江,单名一个浔字。我今天,一定要带走冯溪。”   时云龙微眯着眼打量着江浔,“我说了,冯溪是我的女朋友。”   “时少,在场都是明白人,您这话糊弄谁呢。给人一杯酒昏迷不醒,你在边儿上说这是你女朋友,时少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用这种手段,不太光彩吧。”江浔意味深长,“大家公子,讲究的是你情我愿。那才是情调,那才是本事。”   时云龙脸色难堪至极,他身边与正中主位颇是亲密的露肩红裙的女娇滴滴起身,“江少,有什么话坐下来说,喝杯酒,都是朋友不是?”   江浔一听这声音就怒从心头起,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这女人,“秦雨秦小姐?”   红裙女面露微喜,“江少听说过我。”   江浔劈头一记耳光就把秦雨抽回到沙发上去,除了小时侯一起打架,孟春十来年没见江浔再动过手,更不必提是打女人。江浔根本没扫秦雨一眼,倒是看看自己疼的有些发麻泛红的掌心,甩了两下,冷冷一瞥捂着脸的秦雨,“凭你也配在这里插话!”   秦雨竟一时被江浔唬住,脸上半边紫半边脸惨白,瑟缩在沙发上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江浔打了秦雨,非但时云龙脸色难看,被时云龙和程家人恭奉在正中那位脸色更难看,秦雨原是陪他的,此时江浔打秦雨,便是打他的脸。   这人年纪与时云龙仿佛,当下不悦,手中酒杯重重在面前的水晶玻璃茶几上一撂,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我倒没听说A市有江少这号人物。”   “不不,有的。”最边角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举起手机,哈哈大笑,“我给大家伙念念,H省高考状元,两度IMO竞赛金牌得主,A大高材生。”   时云龙等一干人纷纷传阅,孟春脸色微变,知道江浔在网上名头略大被人认出来了。一时包间嘲笑不断,时云龙脸上原本的些许拿捏不准的犹豫悉数转为讥嘲,“原来江状元是来接女朋友啊。”   一时笑声更高。   中间那人瞥向刚刚打圆场的西装男子一眼,不满问道,“阿越,既然是A大的,你怎么不认识?”   那位叫阿越的说,“A大一年招那许多人,我也不是人人都认识。既是A大学弟,时少给我个面子,放我学弟回吧。”   时云龙讥诮的打量江浔一眼,对阿越道,“越少的面子我一定给,江状元随时可以走。”手却在冯溪腿上色情的摩挲两下。孟春登时就要上前,江浔伸手拦住他,扫视这一圈牛鬼蛇神,“看来是要警局出面。”   其中有人听到警局略有退意,他们倒不是怕江浔,江浔一个书呆子有什么好怕的。只是这点子小事,真的惊动警局也没必要。何况这事跟他们无关,是时云龙自己做事不讲究。   时云龙冷笑,“装腔作势吓唬谁呢。就是警察来了,我也不会把我女朋友交给陌生人!江同学这么有名气,明天A大学子夜不归宿留恋会所的新闻一定会上热搜,好好给你增光添彩!”   跟小人纠缠怕要没完没了,既没能唬住时云龙,时云龙就是为了面子也不会轻易罢手。江浔心中已有决断,“你说的有理,为绝后患,看来是要长辈出面。”   孟春看向江浔,江浔在A市能有什么长辈?   不如直接报警,先把冯溪救出来。   不过,对于江浔,的确还有另一个选择。   他直接打电话给顾守锋,顾守锋现在英国出差,这个时间算已经是傍晚,接到江浔的电话很意外,因为两人自从认识后都是微信联系,从未打过电话。   “江浔,什么事?”这个时间国内还是深夜,此时来电话,必然有事。   “我想请顾大哥帮我一个忙。我的一位高中女同学被时氏影视的长公子时云龙留在紫藤会所202包厢,时云龙不肯放人。顾大哥,我要带我的同学回去。”   江浔言简意赅,没有一句废话。   顾守锋也没有多问,直接道,“把手机给云龙。”   江浔把手机递给时云龙,不知顾守锋说了什么,时云龙神色瞬间变得无比服帖,对着手机就是一通,“是,是,是,顾叔叔放心,我绝不会为难江同学……这都是误会……原是开个玩笑,江同学真的误会了。是,是,顾叔叔请放心……绝对没有绝对没有。”   时云龙简直是恭恭敬敬双手将手机交还江浔,江浔接过,顾守锋问他,“要不要派司机去接你?”   “不用了,我们打车回去很方便。”   “好,就这样。到学校给我发个信息,早点休息。”   江浔挂断电话。   孟春过去搀扶起昏睡的冯溪,这一次没人再敢拦他。时云龙对江浔赔笑,“江少,真对不住,您刚也不说,您提一句顾叔叔,咱们也不至于啊。您看您,好不好的就跟长辈告状。”   江浔过去看冯溪,拍打两下脸颊,一点反应都没有,问时云龙,“什么药?”   时云龙连忙说,“无毒无副作用,明天一早就醒了。”   江浔盯他一眼,没再理会,与孟春一起扶着冯溪,“走吧。”   时云龙过去帮着开门,“江少,真对不住,你别放心上,有时间我请江少喝酒赔罪。”   开门就见一位长发及肩微微内卷,眉目优雅端庄,黑色长裙的女士走了过来,后面跟着的是刚刚见过的酒店经理。   淡淡幽香不期而至,女士用目光制止时云龙开口,她柔波一样的眸光扫过江浔与孟春,最终落在江浔脸上,“是江少吧?”   “叫我江浔吧。”   “现在要回学校吗,车准备好了。”   “有劳。”   女士与江浔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只是陪着江浔一路到会所门口,江浔并没有拒绝会所派的车,这位女士过来的恰到好处,应该是顾守锋的人情。江浔让等在外头网约车里的李清晨也一起上了会所的车,半夜不好再回校,干脆让司机开到就近医院,给冯溪挂了个急诊。   李清晨吸着鼻涕看冯溪挂水,“可吓死我了,你们怎么把冯溪救出来的。”   夜间急诊的人不算多,孟春也悄悄问江浔,“你最后给谁打的电话?”   江浔紧张的心神刚刚松懈下来,递给李清晨一板感冒胶囊,“以前认识的一个长辈。”   想起顾守锋,江浔拿出手机给顾守锋发了一条微信:到医院了,陪同学做个检查,没什么事,别担心。另外,就不说谢谢了。   顾守锋想说少年真热血,不过,如果少年时都不热血,那就太没滋味了。顾守锋笑了笑,回一句:不用说。   冯溪是早上醒来的,抱着李清晨大哭了一场。好在有惊无险,孟春给她递纸巾擦眼泪,“你以后可长点心吧,别乱跟人去这种地方。你还哭呢你,万一真出事,哭都来不及。”   “我不是想兴许能出点小名,对以后做设计师也有帮助,不知道人这么坏。”冯溪抽抽嗒嗒,“吓死我了。”   “你还算聪明,知道打清晨的电话报个信,不然都不知往哪儿找你去。”冯溪不算没心眼儿了,奈何江湖险恶,仍是一脚踩坑里。江浔道,“你没见明星进出都带着经纪人助理么,那些人是做什么的,就是防备明星一个人容易被算计。你真是个傻大胆,认识三天半就跟人晚上去会所喝酒。”   冯溪哭一回,谢过朋友们,然后就出院一起吃早餐了。   早餐是冯溪请客,她死里逃生胃口很不错,问大家怎么把她给救出来的。   昨夜孟春已经跟李清晨说过一遍了,今早轮到李清晨给冯溪讲了。冯溪直觉像听故事一样,感动的猪肉大葱西葫芦馅的小包子一人夹一个,“多亏你们。”   “主要江浔能唬人,这种会员制的会所不大好进的。”李清晨虽然没来过,但往人家门前一站,就知道人家门槛不低。   冯溪没事,孟春吸溜两口炒肝,也有心情说昨夜的事,“你怎么想到扮明星的?”   “咱们出来匆忙,穿戴都不高档。这种地方的人迎来送往久了,眼睛早历练出来了。装大户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假的,明星有脸就够了。刚出道,没什么经济实力,有点不知深浅,不红,却生怕被人小瞧,所以格外要摆个架子。”江浔搅着碗里的紫菜小混沌,对冯溪说,“其实进去时就做了最坏打算,你还算聪明,手机一直没关机,清晨都录音了。大不了报警,咱们手里也有证据。放到网上一炒作,警方起码不敢偏袒。能这样解决再好不过。”   孟春也是替冯溪后怕,“那个姓时的下作的不行,你以后千万别再跟他联系。”   “我怎么可能再跟那种人联系!原本以前也只见过一次面,就说过三句话,你好、谢谢、再见。”冯溪逃过一劫也是庆幸,受此惊吓,出点小名儿的心也淡了,“我可再不敢跟娱乐圈有什么联系了,太阴了。”   冯溪有点傻大胆,放松下来开始评价他们昨夜营救自己的行动,“扮老师的主意烂的很,我们学校原本是女校,招男学生还是近几年的事,男女比例是1:100,我们专业一个男生都没有,学校班主任也大都女老师。”   江浔无奈,“我也知道风险大,那时候也不知道扮个什么身份的好,又不能继续装明星,只能扮老师了,算教导主任吧。”   李清晨喝口豆浆,“应该让我一起跟着进去。”   包子有些腻,冯溪去拿醋瓶子,孟春顺手递给她,同李清晨道,“可不敢让你进去,男生无非就是实在不行打一架,闹大了会所也会出面平息。冯溪已经在里头了,你进去再出事怎么办。”   李清晨好奇,“里面很乱吗?”   “不是很乱,我现在细一寻思,环境其实挺高档。遇上下作人,什么环境都没用。”孟春客观评价。   “我打听过紫藤会所才去的,没想到还是着了道。”冯溪颇有感悟,“当时就应该一脚踹飞秦雨先跑回学校。”   “江浔给你报仇了,”孟春朝冯溪示意江浔,“一巴掌就把那穿红裙的打翻了。”   冯溪李清晨齐齐看向江浔,江浔斯文的吃着自己的小混沌,“她自己愿意跟谁交朋友是她自己的事,拿别的女孩子讨好旁人,简直太下贱了。”   大家吃完早饭,孟春送冯溪回学校,江浔李清晨也打车回校。折腾一夜,大家都有点累。出租车的空调味道奇怪,李清晨打开些车窗,江浔紧紧身上大衣,“你不是感冒了吗?”   “开一点,透透气。”李清晨唇角忍不住泛起笑,“江浔,你这人平时看着冷冷的,其实外冷内热。”   江浔看向窗外,“哦。”   “江浔,要是我遇到危险,你也会去救我的吧?”   江浔继续看窗外,“女孩子的问题都这么无聊吗?”   “畅想一下都不行啊?”   江浔还在看窗外,“无聊。”   李清晨突然疑惑,凑近也一起望着窗外,也就是些熙攘人流、秃枝秃树,没什么好看的。“你跟我说话总扭脖子看窗外做什么?”   “你不知道你感冒了吗?”江浔脸对车窗,远离病原体,无比认真的说,“万一传染给我怎么办?”   李清晨万千绮思灰飞烟灭,怒,“这是人说的话吗?!”   两人一路拌着嘴回校,初春阳光最是舒适,江浔眯起眼睛,李清晨笑着跟他摆摆手,往自己学院去了。两人都没有多言,可彼此心里都多了些更为厚重的东西。   如果以往叫友谊,现在应该是情义。   初春的风有些凉意,江浔有些担忧,这样麻烦顾大哥,顾大哥会怎么想他呢?   哎,以后可得让冯溪好好学习努力奋斗,毕竟,冯溪已经欠下他偌大人情,这可是要还的。   现在不急,现在先放着生利息吧。   晨光有些晃眼,江浔走在树荫下,给孟春加了个助攻。他给冯溪发条微信:记得还孟春一万块钱。   接着,给孟春也发了一条:冯溪欠我的两百块,你替她还。   半小时候后,孟春给他转账二百五,江浔不客气的接受了,顺便回一句:如果你是在用金钱羞辱我,请以十倍百倍来羞辱,我不介意。   孟春:你也就值五十块的。   江浔对孟春展开攻击:你连五十块都不值。   阳光下,孟春望着冯溪朝他摆手的身影,也笑着朝冯溪摆摆手,示意冯溪去上课,一直到冯溪和同学走进教学楼,孟春才抄着口袋转身回自己学校。   至于江浔那种小学生式的攻击,孟春根本没再理他。   江浔决定更对顾繁月的课业用心,争取把顾繁月的功课更好的提升上去。   毕竟欠下顾大哥这么大人情。   其他的么……   程路学长竟然是顾繁月的舅舅,从顾大哥一个电话就能叫时云龙放人来看,顾大哥与顾守静多半是挺近的亲戚。   垂柳在春风中吐出嫩芽,人生缘分,有时真是奇妙。 第25章 排除   冯溪的事情之后, 江浔有些担心跟顾大哥的关系。   不过,好像顾大哥也没说什么。   哎,一个人要疏远另一个人, 谁不是慢慢疏远的?像顾大哥这样在电话里一句话就能让时云龙交人的大人物, 更不可能露出端倪, 兴许哪天他一回头,发现跟大哥已是陌路人了。   江浔很珍惜跟顾守锋的缘分。   但,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后悔过那晚为冯溪求助顾守锋的事。像时云龙那样的人,是没有底限的, 江浔不是什么贞洁清白的拥泵, 但如果那晚真的出事, 冯溪的命运会划向怎样的深渊, 那是不能想像的。   不说冯溪是孟春喜欢的人,冯溪也是他的小学同学高中同学,如果对冯溪的险境视而不见、束手旁观, 江浔会看不起那样的自己。   纵时光回溯,他依旧会做同样的决定。   江浔是个很沉得住气的性情,他与顾守锋的联系依旧是克制的, 他给顾繁月补课也一如往常。   不过,江浔把从顾繁月这里打听时堰的主意暂且按下, 顾大哥帮他这样的大忙, 他不能这样算计顾大哥的侄子。   时堰与顾守静夫妇在网上能查到的有效信息并不多,托时云龙的福,让江浔注意到时氏娱乐。时坤时云龙父子在网上的消息可是铺天盖地,时坤时总尤其爱谈及年轻时白手起家艰苦创业的历史。   时坤时堰,还有时氏的总经理, 时墨。   时墨是时坤的妹妹,也是娱乐圈有名的女强人。   时这个姓氏很罕见,看他们的名字皆是土字旁,一家人的可能性极高。   江浔对时家对顾守静的兴趣都不大,他唯一的关注都在时堰身上,这个大学时曾跟他妈妈谈过恋爱的男人。   会是他血缘上的父亲吗?   真是让人厌恶的猜测啊。   江浔想。   即便厌恶,江浔也不会逃避退缩。   何况,机会很快来临。   在一次补习后,顾繁月邀请江浔参加自己的生日宴。江浔收拾着书本,“都是你们同龄人,我这把年纪会有代沟吧。”   “你也只大我一岁好不好,怎么说的跟老头子似的。除了同学,小叔也会在,还有就是姑妈一家。来吧,江浔,咱们也是朋友,对不对?”   “顾大哥要回国了吗?”   “小叔说回来给我过生日。”   “你要觉得合适我就来。”江浔笑着应下,网上没有顾守静家庭出身的更多信息,只有一种可能,故意隐藏了。江浔隐隐有种感觉,这也许是个能见到顾守静与时堰的机会,毕竟眼见为实。   “有没有想要的生日礼物,要惠而不费的。”   “你人来就行,不用带礼物。”   “要不要穿正装?”   “不用不用,又不是我小叔的生日宴。我生日宴都随便。”   江浔画了幅顾繁月喜欢的海贼王的画给他,顾繁月喜欢海贼王,江浔画画的水准只是一般,却也颇费功夫,上色就用了四个小时。   所有看过的动漫中,江浔最不能欣赏的就是海贼王,路飞的帽子造型与他的审美存在巨大偏差。   顾繁月的生日宴开在顾守锋的别墅,江浔认识的人除了顾繁月也就一个顾守锋,结果刚到就被顾繁月拉着去认识他的同学。   几个女同学七嘴八舌的感慨,“真的是学霸学长啊。”   “比网上照片更帅。”   “皮肤真的这么好,学长你平时用什么护肤品?”   江浔睨顾繁月一眼,他可算知道顾繁月为什么一定要他来参加生日宴了。江浔在网上小有名气,李清晨每星期都会拍一组他的照片,微博上还有演艺公司私信他之类的。江浔是靠脸出的名,因为他A大背景,高考省状元加持,他粉丝也有几十万。   “学长有微信没?加我吧。”   “我也要加学长。”   江浔拿出最温柔的笑容,做个安抚的手势,“学妹们先等等,我先去跟长辈打声招呼,咱们一会儿再说话好不好?”   江浔不相信自己在网上能有人尽皆知的名气,不必问也知是顾繁月跟同学特意炫耀显摆过什么。他直奔顾守锋,顾守锋递给他一杯水,“很受欢迎。”   “我陪顾大哥说话。”他的目光自然的而然在与顾守锋说话的一男一女脸上轻轻掠过,两人的资料并不陌生,男人斯文清瘦,女士艳美强势,正是时堰顾守锋夫妇。江浔脸上适时露出些许尴尬,“要是打扰的话,我自己消谴也一样。”   “没关系。这是繁月的姑姑、姑父。”   “顾女士,时先生。”江浔看向时堰,“我在A大念书,校友录的墙上曾看到过时先生的照片。顾女士也是企业界名人,曾有幸在网上读到过您的新闻,闻名不如见面。”   顾守锋对姐姐姐夫介绍,“这是江浔,繁月的补习老师。”   “原来你就是江浔啊,听说过,还和云龙为个女孩子闹出过矛盾,是不是?”   看来顾女士听说的不只他为顾繁月补习的事。   江浔坐在顾守锋身边,笑笑没说话。   顾守静双腿交叠,高跟鞋镶的一圈碎钻折射出高人一等的灼烈光芒,“你们还年轻,哪里见识过外头险恶。如今专有那些家境寻常只凭一张脸讨生活的年轻人,遇到个有钱的冤大头,男男女女就扒了上来,全都想着一步登天。云龙到底年轻识浅,不留神就中了别人的圈套,闹出这样的误会。我看小江你也不大,以后可得当心。”   “顾女士说的是,金玉良言,我记住了。不过,我同学不是那样的人,顾女士误会了。”江浔递个桔子给时堰,一脸关切,“时先生吃水果,怎么突然脸色不大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顾守静还不觉什么,顾守锋已是眉峰微动,瞟了江浔一眼。江浔朝他笑笑,顾守锋心下笑骂,臭小子,还学会指桑骂槐了。   时堰出身平常,娶顾守静也是高攀,性子一向有些孤僻。   时堰是个有些瘦削的中年人,身上书卷气淡淡,“读什么专业?”   “历史。”   “很不错的专业。”时堰说。   顾繁月过来找江浔过去一起玩儿,江浔敲他头,“你还敢来找我。”   “求你了,江浔江大哥,快去吧。好几个同学想跟你说话。你不去,她们就过来了。”   江浔瞪他,过去跟女孩子们打招呼,微信是不能加的,避嫌。不过,女孩子仍是兴致不减,围着江浔,连江浔有没有女朋友都问到了。   江浔好容易脱身到室外透气,时堰也在室外,指间虚虚夹着香烟,身前围栏放着只水晶烟灰缸,里面已有几个按熄的烟头。   听到动静,时堰略一偏头看向江浔,江浔食指抵唇做个噤声的手势。时堰眼中露出一丝笑,捻熄指间的烟。   “我在老家读高中时同学们都是卯着劲准备高考,没想到A市女孩子这样活泼。”江浔擦擦额角细汗。   “他们平时功课也忙,不过现在是网络时代,孩子们成熟都早。”   “学长你们那时候不一样吧。”   “我们那时保守青涩。”时堰有些怀念。   江浔没错过他的神色,很轻松的说,“我在电视上看,大学也有舞会,也能谈恋爱的。”   时堰带了丝长辈的调侃,“嗯,你要是带女朋友过来,今天就不会难脱身了。”   凉风拂过,远处花树落英缤纷,空气中洋溢着草木清香,江浔拂了拂流海,侧过脸对时堰一笑,“天气真好,这风真舒服。”   妈妈在大学时照片都是习惯拂起流海露出光洁的额头,江浔则习惯流海垂落眉眼间,他与妈妈的额头眼睛非常相像。江浔回头笑望的那一刹,时堰的眉心忽然蹙了一下,脱口问江浔,“小江你是哪里人?”   “H省。”   “我以前,有位同学也是H省人。”时堰眼眸中流露出怀念,“也是姓江。”   “说不定八百年前是一家。”江浔不在意的随口应一句,从口袋里摸出两块巧克力,递一块给时堰。时堰摇头,拿起烟灰缸。“午餐应该快开始了。”   “我来。”江浔很自然的从时堰手中接过烟灰缸,“学长是我长辈,这些事我来做。”   “麻烦你了。”时堰习惯被人服侍,并没有拒绝。   大家中午在室外草坪用餐。   江浔不想跟小朋友凑热闹,端着一盘食物去顾守锋那边,自我介绍,“家境寻常只凭一张脸的在下。”坐在顾守锋对面,“有权有势的冤大头顾大哥。”   顾守锋笑,“你这张嘴,真够刻薄的。”   “先逗你笑笑,省得你再说我。”   顾守锋看他,“难得还有自知知明。”   “我总不能憋死啊。”江浔切着烤的鲜嫩的小羊排,他刀叉用的一般,顾守锋实在看不过去,端过来帮他切了,“你对我家的情况还挺熟啊。”时堰的出身在顾守锋这个地位的人不是秘密,但江浔知道就有些奇怪了。   “只限于时学长。”江浔说,“我妈妈年轻时也是在A大读的大学,我曾听妈妈的同学说起过时学长。我对顾女士知道的更多一些,那天去会所路上我在出租车上就用企业APP查时云龙,顺带查了一下时氏影视,时氏董事长叫时坤,顾女士是时氏影视的大股东。顾大哥你和顾女士的名字一看就像亲戚。时坤的姓氏名字都很特别,从名字也能知道跟时学长是亲戚。拜时董事长时常讲他的创业史所赐,网上通稿访谈没有一篇不提到他白手起家的事的。白手起家之前,肯定一穷二白,要不怎么能叫白手起家?”   “你有没有查过我?”   “真没有。很多次想查,按捺住了。”江浔叉块小羊排慢慢吃掉,“对顾大哥,需要一点想像空间。”   “这是为什么?”   江浔唇角翘起来,眼睛看顾守锋一眼又垂下去,“这个不能说。”   “还有秘密哪。”   “反正不能告诉你,太丢人了。”   江浔那种眼睫垂落唇角带笑的羞涩模样,让顾守锋也不禁一笑,“不能说就不问你了。我帮你忙,你不打算谢我吗?”   “想过了。以后我要更用心的给繁月补课,争取能让他考上A大同类本科。”   顾守锋好笑,“这么说你以前没用心。”   “当然用心了,不过顾大哥对我这么好,再怎么用心也不为过啊。”   “少来。这是感谢繁月,不是感谢我。”   “那能怎么谢你啊。你又什么都不缺,我总不能路上买二斤苹果谢你。”   “繁月也什么都不缺,你不还送他一幅画,重在心意。”梧桐花串随风摇动,顾守锋逗江浔,“先声明,我不捡别人剩下的,画之类的就免了。”点评江浔的画,“画的稀烂,也就是画个漫画人物了。”   “我才画一年多,有这个水准已经不错了。我们漫画社的社长都夸我进步飞速。”   “这话你信就行。”   江浔心道,顾大哥还说我刻薄,自己也刻薄的不行。江浔突然灵光乍现,“我知道送顾大哥什么了。等下次过来,我带给顾大哥,包管顾大哥特别惊喜。”   江浔双眸灵动,满满的灵秀几乎扑面而来。顾守锋不觉莞尔,“叫你说的我现在就有些好奇。”   “现在说了惊喜就没了。”   “你下次来可见不到我,我后天要出国,会在国外停留一段时间。”   “顾大哥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给繁月过生日啊。没关系,等你回来再带给你也一样。”江浔有些惆怅,“真有些舍不得,其实也不是经常见顾大哥,以前我还觉得二次元就很好,但是,见面后就不会这样想了。有的人,太亲近反会失去好感。顾大哥不一样,我每次见到你都希望自己能更好,我从来没有这样崇敬过一个人。”   江浔自我感慨一番,闻到烤肉香,立刻抛开感慨,“顾大哥,我去帮你拿烤肉。”   顾守锋哭笑不得,江浔已经跑烤肉边儿上去了。   顾守锋想,他也很少喜欢谁像喜欢江浔这样,不知是不是江浔太会拍马屁的缘故。   不一时,江浔就拿回一盘烤肉,一盘沙拉。   江浔虽然无肉不欢,也要适当吃些蔬菜的。   顾守静夫妻午饭后就走了,顾守锋则是一直在家,等顾繁月的小朋友都散了,江浔……一直留到吃晚饭。   他美其名曰要多陪陪顾大哥,其实他也是真的这样想,所以他吃过晚饭才告辞。   临走前,顾大哥送他一大盒巧克力,“给你的礼物。”   从顾大哥的目光里,江浔知道顾大哥了解他的担忧、明白他的患得患失,他有些酸涩的感动,接过巧克力时清一下喉咙说,“下次再给顾大哥回礼。”   “好。”顾守锋摸摸他的头,让司机送江浔回学校。   坐在车上时,江浔给顾守锋发了一条微信:曾经担心会失去你,幸好没有失去你。   顾守锋给这两句话肉麻了一下,不过,他明白江浔的意思。江浔是个很有分寸的小孩儿,他们认识几年,江浔在微信上都只是说些自己的日常,更多的时候拿他当长辈,遇事不决时希望听一听他的建议。江浔从没有因为现实中的事打扰到顾守锋分毫,会所那件事,如果不是万不得已,顾守锋相信江浔不会给他打电话。   江浔也明白,这样做可能会让顾守锋疏远他。   不过,江浔依旧是做了。   顾守锋问:如果失去我,会可惜吗?   江浔:你是我精神世界的标杆。   顾守锋笑:压力莫名有点大。   江浔:顾大哥你不用有什么压力啊,这是我的事。   这话颇有些我喜欢你与你无关的意思,顾守锋笑回:你也是我精神世界的小朋友。   江浔唇角不自觉的上扬,真是的,微信聊天竟也会让人这么开心,我果然是顾大哥的脑残粉啊。   顾大哥的脑残粉第二天便将时堰抽过的烟头与自己两根带有毛囊的头发送到医院的亲子鉴定中心,他要知道的谁是自己父亲,这是最直接的办法。   想到时堰的眼神,这么多年了,还记得H省的同学,时先生究竟是长情还是生活不甚如意一直在怀念当年意气风发的时光呢?   江浔不得而知。   拿到亲子鉴定结果后,江浔松了口气。   不论当年发生过什么,他都不愿意自己的父亲是这位时先生。   幸好不是。   下一个目标,那位妈妈大学时焦不离孟的好友王安娜王阿姨。   浔阳江头。   江浔提前微信同方叔叔约了五一到访的时间。方叔叔回道:五一我们定了去泸沽湖旅游的行程,三号回家,这是家庭地址。   江浔又问:王阿姨的身体还好吗?   方叔叔:身体已经没问题。只是她一直不愿意再回忆旧事,但长久将旧事埋心中也是一种逃避的压抑。你现在已经长大,很成功,她看到你应该会欣慰。   江浔道:如果有任何能帮助王阿姨的地方,方叔叔请直接告诉我。   方叔叔:你的成功就是对她最大安慰,谢谢你成长的这样好。期盼你的到来。   结束对话后,江浔定好五一的票。   不过,五一之前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第26章 6000加更   李清晨打电话找江浔, 学校要拍新一年的招生宣传片,学生会宣传部小干事李清晨同学根据江浔在网上的知名度以及江浔的入学成绩、大学成绩,大力推荐江浔。   在江浔尚且啥都不知道的时候, 就进了决赛, 并成了宣传片的男二。   李清晨提前给江浔做功课, “就四个人,两男两女, 两女你不用知道,男一是学生会会长卓越,也勉强算个帅哥, 比起你差远了。之所以他做男一, 因为他是会长。你虽是男二, 你是凭实力。”担心江浔做男二不高兴。   江浔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不过他倒是想起冯溪那件事,问李清晨,“是正经拍摄吧?”   “你想哪儿去了。咱们学校!A大宣传片!能不是正经拍摄?!”   反正江浔对拍摄兴趣不大, “我也没拍过,实力在哪儿啊?还有,我又没报这种比赛, 你干嘛要替我报。”   “为校增光的事,人人应该积极参与。我们宣传部只管选人, 选中谁, 只要不是反社会大矫情都会同意参加的。”   这话简直叫江浔没法接,江浔说,“就是为了名声也得参加的意思吧。”   “聪明。”   李清晨给江浔转了一小笔钱,江浔奇怪,“拍宣传片还有片酬?”   “宣传片是免费为学校尽义务。这是我在网上恰饭的广告费推广费, 都是你照片的功劳,当然也有我辛苦的努力,咱俩五五开。”李清晨以一种盯着钞票的爱怜神色盯着江浔的脸,“江浔,以后还要让我继续拍哦。”   江浔想想钱包,想想A市房价,默默点头,出卖色相就出卖色相吧。   到拍摄日,李清晨提前把江浔带过去化妆做头发,两位校花美女是随学生会长卓越卓会长一起到的。江浔在见到卓越时,眉梢轻轻一挑,脸色微微下沉。竟然是那天在会所见到的越少,这人竟然是A大学生会会长。   江浔的交际圈不大,但面子上的功夫总会,李清晨给他介绍时,他淡淡打声招呼罢了。   看李清晨这傻妞还在总围卓会长身边瞎奉承,江浔想得什么时候提醒她一下,别把自己个儿奉承坑里去。   做好造型就是摄影师讲如何站位如何走位,江浔不负平时经常给李清晨拍美照的镜头感,头一次有些生疏,慢慢发挥的越来越好。最重要的是颜值够高,非常上镜。当然,在卓越会长看来,绝对是江浔自带演技的加成,那天在会所就演的很入戏啊。   两位校花美女也都是巴掌脸小美女,尤其女孩子爱自拍,镜头感比男生要来的好。轮到卓越会长时,他就没功夫感慨江浔了,他在镜头前僵硬的要死,举手投足不自然,走路时的姿势都带着匆忙,像是在赶会场。   摄影师让他放松,他就更僵了,走着走着还顺拐了。   江浔哈哈大笑。   卓越学长有些郁闷,看看江浔,自己也笑了,声音带着亲呢,“你就看我笑话吧。”   江浔听他这口气直想翻白眼,心说,装什么熟呢。天色越来越晚,就卓会长一直拍不好,江浔摇着做道具的折扇,“学长的气质很精英,硬是让学长放松拍亲民日常他也不自然。不如改一改台本,把学长往精英的角度拍,肯定一拍就成的。”   旁边不知是策划还是编剧的那位学姐啪的一合文件夹,“也有道理。我回去想想怎么改一下,天也晚了,今天就拍到这儿吧。”   江浔说,“学姐我的镜头都拍完了,明天不用来了吧。”   “肯定要来,还有一起的镜头。”   卓会长招呼大家,“大家去牡丹园自助餐厅,我在那里定了位子,晚上一起吃饭。”   牡丹园自助餐厅在学校比较有名,餐厅里的东西也不错。江浔卸过妆回宿舍洗了个澡给李清晨发微信说不去了,本想提醒李清晨小心一点那个卓会长,可这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要说卓会长有什么恶形恶状也没有,江浔相信,那天其实卓会长早认出他来,但卓会长什么都没说,后来还帮着打圆场。   可一想到冯溪险些出大事,江浔就对这位会长提不起好感。   冯溪涉事未深的确也有些自己的小算盘,但冯溪绝对不会有出卖自己肉体的想法。如果冯溪是那种人,她不会向李清晨求救。   要是冯溪真的出事,可能就毁了冯溪一辈子。   江浔厌恶的皱皱眉,李清晨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江浔,你怎么还不来啊!卓会长刚刚还问起你呢。”   江浔说,“今天他N机N半天,这么热,我有点中暑。”   “要不要紧,我去看你吧。”   “你过来扶我去医务室吧,有点没力气。”   “等一下,我马上过去。等我到了打电话你再下楼。”   李清晨挂了电话又跟卓会长赔了不是,说要陪江浔去医务室。卓会长笑了笑,和气的说,“没关系,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跟我说,我在学校还是有些熟人的。”   “谢谢学长。”李清晨礼貌道谢,直奔江浔寝室楼。   待江浔一身清新的薄荷沐浴露的香气神清气爽出现在李清晨面前时,李清晨直瞪眼,“你这是中暑了?”   “有要紧事跟你讲。我请你吃饭,四食堂牛肉面。”   “我要吃八食堂的满汉全席。”   “只要你吃得下。”   晚风徐徐,清爽宜人。江浔在去食堂的路上便将那天卓会长在场的事跟李清晨讲了,“先前我也不知道他竟然是咱们学校的学生会长,见面才把他认出来。你留些神,这人比时云龙那种人渣是好些,但也就那样了。”   李清晨骂一句脏话,恨恨道,“比强奸犯强点,坐视强奸!真看不出来是这种人,你不知道,他在咱们学校可有名了,还入选校园十大杰出青年。”   “一看就很官僚。我看你不停围着他拍马屁,你们学生会简直像官场一样。”   李清晨说,“这不是下学期咱们升大二,我们宣传部长跟姓卓的一样都要升大四,一升大四,他们就全都退了。我们部空出部长位,副部长升部长,就空出一个副部长的位子。我自认做事能力还行,想争一争,可没有学长学姐的推荐,很难争赢。我是想给学长学姐留下些好印象,不知道他是这种渣人。”   “看不出你还挺奋进的。”   “我又不是你这种大仙。”李清晨一向信服江浔的智慧,问江浔,“你看我升副部的可能性大吗?”   “微乎其微。”江浔很中肯的说,“基本一见卓会长我就知道学生会是什么样的组织了。学生会是按社会规则做事的组织,你升到副部长的位子能给谁什么好处呢?还是你有特别的人脉或者有特别的背景,或者你属于某个特殊的小团体支持你,不然凭你单打独斗,很难。”   “那有没有其他办法?”   江浔不解,“你为什么要执着于学生会的晋升?你以后要做官从政么?”   “你想哪儿去了。我读的是金融,我是觉着在学生会有助于煅练我组织事务的能力。”   “对以后找工作有帮助?”   “你真是啥都不知道。人家都说我们H市一中出来的都是书呆,升学全靠死记硬背刷题苦练,一个个的都像机器人。虽然分数高,其实根本适就不了社会,属于高分低能。”   “这是嫉妒吧。”   李清晨呵呵两声,这是嫉妒吗?   江浔道,“你该另辟蹊径。”   “蹊径在哪?”李清晨请教他。   “很多啊。”   “我怎么一条都看不到,难道我瞎?”   “学生先把本职做好。上学期你成绩单不错,但是,还可以修个第二学位,或者修够学分提前毕业,这都是能证明你比一般学生优秀的地方。”   “还有,你做自媒体很有天分,不到一年就能见到收益。现在的自媒体很火爆,为什么不从这方面入手?把自媒体经营好,这也是一份事业。只有一张牌时,握牌的这只手会紧张,担心牌面小,争不过对家,两张牌就不一样,这能让你变的从容。”   “可我那完全就是靠你的美照,抓住去年高考后大一新生入校热点才迅速积累了人气。”李清晨虽然给江浔说的怦然心动,却依旧理智,“除非你做明星,我给你当经纪人。”   “你是靠我的美照考进A大的吗?”江浔道,“你的专业是金融,为什么不做金融方面?你不比网上那些二把刀们更专业么?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会对我们一中的题海战术存有这种愚昧的轻视。任何专业本身都是一场长时间不停歇的刷题训练,网上很有名的一万小时理论,不一样是刷题训练吗?我们高中经过三年这样严苛的训练,拿出高中一半的训练强度,做什么都会有成就。”   “果然不愧我校省状元。”李清晨简直是从眼界到心灵得到升华,“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等以后我发财,一定请你吃好吃的。”   江浔指指八食堂门口,“不用等发财,今天你请客。”   “我请我请。”李清晨好奇问他,“你手里有几张牌。”   “我的牌不多,但在我力所及范围之内,我相信我的牌是最好的。”   第二天再拍一天,终于拍摄结束。   卓会长再次请大家吃饭,江浔李清晨依旧没参加。俩人去吃四食堂,江浔说,“告诉你是叫你留心就行,你这样不给会长面子,我看你这辈子升迁无望。”   “怕什么。老娘现在有新路线了。”一旦把学生会晋升看轻,李清晨整个人都轻松起来。至于什么卓会长什么的,更是抛在脑在,“五一你回家不?”   “不回。”   李清晨有些遗憾,“孟春也不回,那就我跟冯溪回了。”   放了辣椒再放些醋,李清晨顺嘴说,“你又不像孟春跟同学约了去旅游,你交际也没交际,留学校干什么呀。”   “不是在学校,去江西,去看望一位我妈妈的大学同学。”   李清晨便不再多问了,她稍微知道一些江浔的身世,知道江浔父母早逝,此时去见母亲同学,必有原因。李清晨道,“你一个人路上小心些,就算不每天微信报平安也记得发个朋友圈,我会给你点赞的。”   江浔也不爱说他在追寻妈妈当年的故事,顺带寻找父亲的事,但他明白朋友的好意,笑着点头,“好。”   他原以为此生可能只有孟春一个朋友,不知不觉中,生命就慢慢变的这样丰盈了。 第27章 浔阳江头   江浔上门拜访前同方叔叔取得联系。   方叔叔:我们已经回家, 我并没有告诉安娜你要来的消息,给她一点惊喜。   开门的是个圆润中带着爽俐的中年女士,五官中还能勉强看出一丝当年相册中的痕迹。江浔不禁想, 若是妈妈还在, 恐怕也是上年纪的模样吧。   妈妈年轻时过逝, 也永远的停留在青春的季节。   “你是,江浔?”   方叔叔从未让他发过照片, 这也是妈妈朋友里第一个不必他自我介绍就将他认出的人。   中年女士的眼睛盯着江浔的脸,眼神从最初的平静、疑惑,到惊讶、震动, 一寸寸碎裂, 那种眼神的剧烈的波动仿佛经历了一场内心的宇宙大爆炸。激动之下, 中年女士紧紧的握住江浔的胳膊。用力之大, 江浔都觉着有些疼了,可这位女士的身体却在轻轻的颤抖。   “是。”江浔反手扶住王安娜握住自己的双臂,希望能让王安娜平静些, “我来看望阿姨。”   王安娜激动中犹有一丝不可置信,她的眼睛渐渐湿润,想说什么, 话未出口,眼泪顺腮落下。   她擦去泪, “赶紧, 进来咱们屋里说话。”   江浔递上礼物,王安娜没顾得上,只是双眼直直的盯着江浔,眼泪又流了出来。   “喝水。”一个与王安娜年纪相仿的中年男子端来两杯茶。   王安娜不停的说,“我真没想到, 真没想到……”   “你都这么大了。”眼睛擦的通红,王安娜又哭又笑,情绪起伏之下说话都失了逻辑,“我实在想不到,江浔,我实在想不到。”   “安娜,别急。”男子拍拍妻子的手臂安抚,很温和的问江浔,“路上还顺利吗?”   “很顺利。”男人一开口,江浔就听出他的声音,有一种特别的醇厚磁性,“方叔叔?”   “是。”方航面容温和,眼中带着淡淡的欣赏,“吃饭没?”   “吃过了。”   “什么时候到的?”   “前几天,在附近走了走。”   “现在住哪儿?”   “宾馆。”   “别住宾馆了,来家住吧。”   方航说着这话,视线是看着妻子的,江浔不想王安娜情绪过于激动,他婉言谢绝,“谢谢叔叔,不用了,那边都安排好了。”   方航跟江浔说话的时间,王安娜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你今年二十岁了吧。是该读大学的年纪了,听老方说也是读的A大,当年你妈妈常说,等你长大希望你也读A大。”   “真好。”王安娜泪眼中有无限欣慰,“真好。江奕知道你这样好,该多么开心。”   “这些年,阿姨过的好吗?”   “很好。”   “那就好。”江浔说,“我妈妈日记中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王安娜忽地站起来,她背过身,强抑住巨大哽咽,双手捂住脸上的泪水,“老方,你带这孩子去休息。我,我需要安静一会儿。”   方航眼中透出担忧,江浔起身告辞,方航送他到门外。江浔说,“等王阿姨心情平静些,我们再约时间。”   “也好。”   方航一直将他送出小区,等出租车的时间,方航有些歉意,“从A市回老家后,安娜休养了近三年。后来,她就不再提A市的任何事了。她连A市的名字都不愿意多说,给她一点时间。”   “我明白的。”江浔道,“告诉王阿姨,我过的很好。如果叔叔什么话对我说,我们手机联系。”   “安娜是个非常坚强的人,我想她会自己同你说的。”   看江浔坐上出租车,方航才转身回家。   再次见面是第三天了。   王安娜到宾馆看望江浔,“假期都过了,学校请过假了吗?”   “请过了。”   王安娜点点头,她神色依旧憔悴,眼神中多了些坚定。水壶中的水烧开,江浔取出一次性纸杯泡了两杯茶。   茶香袅袅中,王安娜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我同你妈妈是最好的朋友,我比她高一届,其实老家也是一南一北,可就是一见如故,说不出的投缘。你出生那天,从护士手里接过来第一个抱你的人就是我。江浔,你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浔阳江头,我家在浔阳江,你妈妈为了纪念我们的友谊,给你取名江浔。”   “你们是恋人吗?”两代人的思想是完全不同的,江浔问的也有些直接。   “不是。我们是好朋友。”   “阿姨能告诉我一些关于我妈妈的事吗?我很想知道。”   “哪方面的?”   “阿姨想到什么说什么,随便说说就行。”   茶香渐渐冷却,王安娜说了许多大学时的事,直待天色将晚,王安娜起身,“我该走了。我给你买了几件衣裳,可能没有A市的讲究,是阿姨的心意。回去好好学习,你好了,你妈妈就放心了。”   “阿姨,”江浔随之起身,他身量高挑,望入王安静的眼睛里,江浔很温和的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依旧放不下当年的事。如果我妈妈有灵,她会希望你过的好。这些年,我舅舅待我很好,我现在也很好。”   江浔说的非常恳切,在到浔阳前,方航在微信中同他提过。当年出事前,妈妈与王阿姨一起做生意,那场车祸非常惨烈,车上三个人,他妈妈当场死亡,王阿姨也受伤不轻,另一人是重伤,那个人在ICU住了一个月,花费不靡。王阿姨把公司卖了,钱大都投在那人的抢救中。   江浔不知道王阿姨是不是还放不下这件事,他是真的没在意,尽管少时舅舅家生活不宽裕,但大家一起节俭,日子并没有过不下去。在当时的情形下,有钱会先拿来救急是正确的选择。   王安娜浑身颤抖,江浔双手扶住她的肩,声音温柔,“都过去了。”   王安娜咬紧牙关,腮侧线条紧绷,眼中滚出两行泪来。她似自言自语,“过去了吗?”   “过去了。”江浔回答肯定。   “不。”王安娜轻轻喘息,“对于我,一辈子都过不去。”   那是她人生中最青春飞扬的年代,她有挚友,有恋人,她无限憧憬着自己的未来。剧变就在一瞬之间,王安娜轻声说,“那天我是去挑婚纱的……赵同开车,我叫了江奕与我们一起。原本我要坐副驾,因为还要去酒店看一看,赵同对酒店那边的路况不大熟,我想给他指路。江奕说我有身孕还是坐后排,回家的途中出了车祸……”   原来车祸中的第三个人是……   “如果是我坐副驾,活下来的就会是你妈妈。我最好的朋友,当场死亡。我的丈夫,也没有救回来……还有我的孩子……”   王安娜那种压抑的哭泣更让人心酸。   江浔安抚着她的脊背,慢慢让她平静下来,“阿姨,阿姨,都过去了,我长大了。”   王安娜能挺过来那段岁月,在家乡能有自己的一份事业,足以证明她是一个极为坚强的女人。或者是因为将那段过往说出来,或者因为哭过,第二天再到宾馆,她情绪好了很多。坚持让江浔收拾行礼住到她家里去,还带着江浔去参观了自己的学校,“我大学读的是英美文学,大学时为赚生活费,我跟你妈妈还一起办过英文补习班,那会儿电脑行情非常好,我们租了店做电脑配件。回老家后,我开始是在中学找了份教书的工作。也许是始终不肯忘了大学时的岁月,先是办了辅导班,后来就办了这所中学。”   “我们老家也有民办私立中学,都很厉害。”   “你们老家教育全国有名,寻常地方比不了。”王安娜望着江浔的侧脸,“不过,见到你就觉得,回忆也不全是痛苦。你真的很像江奕。不过小时候更像,眉眼简直跟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抱你出门不认识的都当是个小姑娘。男孩子大了就不太像了。”   “阿姨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王阿姨虽然一直说不想回忆要向前看,但一眼就能认出他,可见她或许没有一日忘记那些回忆。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见到第一眼就知道是你。”   “阿姨,我还有件事想跟你打听。”   “什么事?”   “阿姨是我妈妈最好的朋友,见证我出生,您知道关于我爸爸的事吗?”   “我倒是很好奇过,可你妈妈咬的死紧,半个字都不肯透露。她是怕我去找那个男人。”王安娜摇头,“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既然有了身孕,哪怕独自抚养你,也该告诉男方一声。你妈妈谁都没说过,你外公外婆到A市照顾她月子,她也半个字没漏过。”   “这很奇怪。”江浔问,“阿姨你有没有什么猜测。”   “我算过你妈妈怀孕的时间,那时你妈妈刚分手,也不可能是跟时堰。你知道时堰吗?”   “知道。石飞老师最厌恶他,说我妈妈识人不清。”   “不只你妈妈识人不清,我也没看出来。”王安娜在樟树下的长木椅坐下,江浔坐在她身边听她说起当年母亲的旧恋情,“时堰是生物系的才子,比我大两届,比你妈妈大三届,为人细致温和,一身的斯文书卷气。当时追求你妈妈的人很多,有不少比时堰条件好的,你妈妈喜欢他身上的学术气质,时堰当时的理想是做科研。你妈妈从大二开始跟他恋爱,直到毕业,时堰受到一个富家女的追求,跟你妈妈分了手。”   “是顾守静吗?”   “这你也知道。”王安娜摇头轻叹,“我当时很替你妈妈不平,必要找姓时的要个说法。你妈妈倒拦住了我,说现在看清时堰嘴脸,总比结婚后再被背叛来的好,分手倒是她的运气。你妈妈当时也很伤心,不过,并不是熬不过去,何况她很快有了你。有孕之后,她全部心思都在你身上,再没提过时堰了。”   “阿姨你心里有没有可能是我爸爸的人选?”   “江奕不是会乱来的人,你也大了,这话现在说说也不算什么。那个时代相对保守,她与时堰恋爱三年,彼此都很清白。依她的性情,就算真做了什么疯狂的事,也是认识的人,起码是她心里愿意的人。”王安娜说,“旁的嘛,你爸爸肯定是个非常帅的人。我听你妈妈念叨过好些回,说是帅气极了。”   “当时她的口吻是带着笑的,必然是帅到令她得意的人。可当时我们都认识的人里面,很少有这样帅的。”   “我看过妈妈旧时照片,有一位程路学长,相貌气质都很出众。”   “不可能。程会长毕业就结婚去了。你妈妈很有道德感,她绝不可能跟有妇之夫发生关系。”王安娜坚持反对这种猜测,“这是绝不可能的!我当时试探着问过你妈妈那个男人是不是有妇之夫,她很气恼的说我侮辱她的人格,还逼我给她写八百字道歉信。”   江浔忍不住笑,“那她有没有大致说过那个人的人品性格之类。”   “说过。帅的天昏地暗,性格别扭可爱,智商也可以般配你妈妈。不过,有一样,数学不大好。你小时候刚学说话,你妈妈就教你数数,生怕你像爸爸以后数学成绩不好。”王安娜回忆,“喜欢吃甜的,你小时候特别爱吃巧克力,我拿着巧克力教你数数,你学的既快又好。你妈妈说这点也是像爸爸。”   “别扭可爱?这好像是用来形容小孩子的话。”江浔分析,“年长者说年少者,别扭又可爱。”   “你也觉出来了。我也怀疑可能比你妈妈年轻。”   “一般女性会更青睐年长的男性,我妈妈喜欢比她小的男孩子么?”   “不会。当时有个学弟追她追的很紧,人家只比她小一岁,她都说年纪太小,不合适。我问她那男人是不是比她年纪小时,她就不肯说了。”王安娜眼睛微微眯起,“瞒的非常紧。不过,依你妈妈的人品,你的出生必然是合乎道德的,这一点我坚信无疑。”   “我见过石飞老师,他对我妈妈的感情很深,他到现在一直未婚,说起旧日往事如数家珍。我妈妈能让他这样思念,肯定是个很好的人。”   “我回乡后就没有再与大学时的同学联系了。石飞痴迷你妈妈,当时你妈妈有了你,我还想既然你父亲不能同她结婚,她又不肯出说你父亲的身份,倒不如嫁给石飞,这样你就能有个完整家庭。可你妈妈说,为了给自己孩子完整家庭,便与一位爱慕自己的男子结婚,我们与石飞是朋友,对朋友这样做,反是侮辱了朋友间的情义。”王安娜低声道,“其实,是石飞让我问你妈妈的意思,他不想你妈妈担上未婚生子的名声。”   王安娜弯起眼角,有些感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个很勇敢的人,她做出独自抚养你的决定,在当时非常不容易。毕业前她拿到几份OFFER,都是待遇优渥的单位。不过,你意外到来,她就将精力放在店里了,毕竟自己开店来钱快。如果她活着,看到你这样出众,该是多么开心。”   “看到我与阿姨相见,她也会开心。”江浔将手放在王安娜的掌中,“干妈。”   王安娜眼眶微红,“又要害我哭。”   “高兴的事,就不要哭了。”   “这叫喜极而泣。”   夏风缓缓而来,树叶哗哗作响,天地奏响这一曲久别重逢的乐章。 第28章 旁证   江浔试图复盘妈妈大学毕业前与时堰分手后的大致生活轨迹。   王安娜阿姨是与妈妈一起创业的人, 对妈妈的行程了解更清楚。但时隔将近三十年,尽管王阿姨对那段岁月记忆极深,仍是有不少模糊不清的地方。   “那时我在店里的时间比较多, 你妈妈要准备毕业论文, 平时多是在学校写论文。星期六星期天去给人补习。”   “补习?妈妈那时还在做兼职么?”   “说是兼职其实是却不过程学长相托, 给程学长朋友家小孩儿补习功课。”   “每个星期都去么?”   “是啊。给的补习费很丰厚,你妈妈还说要是有门路专门办个给富豪家小孩儿补习功课的学校能赚翻。”   这倒是。江浔给顾繁月补习功课, 顾守锋给他的数目已经不少,程雪还有红包给他,江浔深知大户人家的手笔。   “补习时间有多长?”   “半年。你妈妈毕业后就没再去了。”   “干妈你知道是哪家么?”   “只听说是程学长亲戚家小孩儿, 具体哪家我真没问。”   “补习哪科?”   “全科。肯定是个笨蛋, 平常哪有人补全科的。”王安娜教学多年经验丰富, 感慨道, “有钱人家只要能让孩子功课提高,多少钱都肯出,什么样的名师都肯请的。”   江浔是五月十号回的学校, 王安娜给他置了两箱行礼,不用他自己提,都给他寄学校。里面有一箱吃的, 让江浔回学校分给同学一起吃,别吃独食, 会受排挤。也给教授送一些, 毕竟请这好几天假,在学校要跟教授搞好关系。   看江浔不大会搞人际关系的样子,王安娜对他叮嘱颇多,还传授很多社会经验给江浔。   亲自把人送到机场,看江浔检票过安检, 看他过了安检弯腰从空隙中向她摆手,王安娜也笑着朝江浔摆手,示意他去侯机。直待江浔的身影消失不见,王安娜仍是远远的望了许久,方离开了机场。   江浔回到大学第二天就是计科实验班的面试,去年姜教授就一直强烈推荐他在计科班招生时面试,他去江西前还特意电话提醒他别忘了这事。江浔在网上提交了面试资料,然后他发现姜教授竟然是主面试官,突然有种作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完全是江浔多想,B大也有大名鼎鼎的计科实验班,凭江浔在IMO的成绩,他去B大完全可以直接就读。A大的数院也非常有名,他原本也可以保送A大数院,不过江浔对于把数学做为终身职业的兴趣不是非常大,他参加数学竞赛是因为文史类没有竞赛,江浔本身很喜欢文史,所以第一专业选择是历史。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只对历史感兴趣,他的兴趣范围很广,原本就准备读个计算机方面的第二学位,像妈妈一样。   江浔依旧四平八稳的过日子,把找程路打听当年妈妈补习对象的事拜托顾繁月。   不可能是有妇之夫,如果妈妈的道德底线像王阿姨说的那么高,也不大可能是有女朋友的男生。   但是,对方一定有一个让妈妈不能结婚的理由。   爱吃巧克力数学奇差别扭又可爱的男孩子,很大可能是姐弟恋。什么样的人会让妈妈连怀孕的消息都不肯透露呢?   哪怕不结婚,孩子也是父母双方的责任。   妈妈为什么只言片语都不提呢?   江浔想不通,但是,江浔会把那一段时间妈妈接触过的人全部一个不落的找出来。尤其像这种规律性极强接触过的人家。   以往顾繁月并不知江浔妈妈过逝的事,听江浔正色拜托他,“我听妈妈当时的同学说程路学长曾给我妈妈介绍过一份兼职,是给程学长朋友或者亲戚家的小孩儿补习功课。我想知道当时妈妈补习功课的对象是谁,繁月你能不能帮我问一问。”   “啊,这个没问题。就是,就是问这个做什么?”   “我两岁时,妈妈就过逝了。别的孩子都有父母辅导功课的记忆,我是没有的。人都会思念自己的妈妈,繁月,我想知道我妈妈给人讲功课时是什么模样,我想知道那个幸运的被妈妈教导过功课的人是谁。”   顾繁月总觉着这种说辞有些煽情,不过,他与江浔一直相处融洽。江浔教他功课很认真,如今不过是托他问舅舅一句话,顾繁月当即答应下来。但是,他也让江浔有些心理准备,毕竟二十几年前,他舅舅现在这把年纪,也不一定会记得。   他晚上给舅舅视频,大概是江奕当年事故身死令人记忆深刻,程路还记得当年事,听外甥说是江奕的儿子想问,而且江奕儿子还是自己外甥的补习老师。程路端起白水喝一口,戏谑道,“你们叔侄也奇特,都跟江家人有缘。”   “什么?”顾繁月没太听明白。   “你那位小江老师怎么样?想来十分出众。”   “不是十分,是百分出众。他跟舅舅你一样,也在A大念书。”   “他妈妈当年是我的学妹,非常优秀的人。当时你小叔数学一般,高三那年,我请江奕给他补习。如果那位小江老师想问当时补习的事,找你小叔吧,只是守锋不一定有空。”   顾繁月没想到自己叔侄跟江浔母子有这样的缘份,视频说,“小叔跟江浔可好了,还是小叔把江浔介绍给我的。”   “那还来问我做什么。”   “可能他俩都不知道吧。舅舅你不说我也不知道啊。舅舅你睡吧,我不打扰了。”   顾繁月接着便把这个消息微信告诉江浔,江浔看到这消息时,心脏登时漏跳一拍。   他第一次见到顾守锋时那种扑面而来的好感,他对顾守锋的确有一种出自本能的倾慕,但这也有可能是因为江浔成长过程中一直缺少强有力的男性长辈存在的缘故。   再回想顾守锋的饮食习惯,没看出特别喜欢甜口,不过,他收到过顾守锋国外带回的巧克力,但顾守锋是不是自己也喜欢吃,他就不晓得了。   可话说回来,要是顾守锋不喜欢,他带回来做什么?   当然,也有可能是给女朋友或是给自家晚辈买的,给江浔只是顺带。   相比妈妈大学毕业时的年龄,倒真是个弟弟。   相貌也很英俊。   但,也可能是别的人。   不不,还有一件天大的要紧事,顾守锋当时才多大,二十年前,成年了吗?   天哪,江浔落在手机屏上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抖擞两下,妈妈不会做了触犯法律的事情吧?   江浔立刻微信问顾守锋年纪,顾守锋率先主动提及江奕的事:不知道你妈妈是江女士,我们算颇有渊源。   江浔:顾繁月这嘴真快。   顾守锋:有渊源不是坏事。   江浔试探的打了一句:顾大哥还记得我妈妈么?能跟我说一些关于我妈妈的事吗?   屏幕幽光映着顾守锋英俊深刻的五官,过一时,顾守锋方回:记的也不太多,是位很尽职的老师。   江浔回个笑脸:顾大哥你什么时候回国?   顾守锋:八月。   江浔:希望能有机会见面。   顾守锋:好。   呆呆的看一时手机屏,江浔才想到正事没干,他追问一句:顾大哥你到底三十几啊今年!   顾守锋:这个问题很怪。   江浔:你不回答我就问繁月了。   顾守锋回答:三十九。   江浔自作多情的一算,往回推二十年,嗯,还好成年了。   完全看不出来啊,顾大哥有那么老吗?   感觉很年轻啊,他还一直以为顶多三十四五呢。   而且,顾大哥看着也不笨啊,他还觉着顾大哥挺聪明的呢。   江浔立刻从手机网页查顾守锋的相关信息,看能不能查到毕业学校,结果,网上根本没有顾守锋的任何信息。   怎么这么神秘啊。   江浔心内吐槽。   是顾大哥吗?   会是顾大哥吗?   江浔每每想到这种可能性,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的同时,大脑一片杂乱。或者是出自他对顾守锋那种第一眼的好感,竟然只靠想像就能感到甜蜜。   顾大哥和有血缘关系的人还是不一样的。   如果是真的,他会高兴吗?   如此反复折磨几日,江浔终于等到旁证此事的机会。   要证明他与顾守锋有没有血缘,用科学的方法就是了。   再去给顾繁月补习时,江浔取走了顾繁月几根带着毛囊的头发,到医院做了Y染色体父系遗传标记检测。   结果出来的那一日,已是盛夏时节,从医院的门诊大门走出来,炽烈的阳光晃的江浔眼睛有些花。   我怎么会觉着父亲是谁无所谓,如果父亲是我想像的那个人,我不会无所谓,我想要的可能更多吧? 第29章 我们加更!   江浔再如何抓心挠肝想确定跟顾守锋的关系, 顾守锋也不在国内,他总不能飞到英国去拔顾守锋两根头发去做鉴定。   只能等了。   也不用等太久。   八月就回来了。   姜教授打电话告诉他被实验班录取的消息,姜教授笑, “听着不怎么高兴啊。”   江浔也笑了, “肯定能考上啊。”   “这倒是。”姜教授也是自小升学一路顺利的那类人, 姜教授说,“冯教授回家了, 星期天有没有空,过来吃饭。”   “好啊。”江浔问,“冯教授喜欢什么花, 我一并带去。”   “女人都喜欢玫瑰。”   江浔带了大束玫瑰过去, 然后发现是家庭聚会, 还有姜教授的儿子姜昕一家。冯教授接过玫瑰, 拥抱了江浔,“这花真漂亮。”   “您比照片上更优雅。”   冯教授笑着拍拍江浔的肩,“跟江奕一样出众。”   姜昕脑袋上顶着儿子过来, 小家伙坐在爸爸的头顶,得意极了。姜昕两只手扶着儿子,仔细的看向江浔, “跟江奕姐不大像,也有些像。”   姜家的全家福就挂在客厅, 姜昕也比照片上更高大悍利, T恤外露出的手臂有着流畅而不贲张的肌肉线条,个子跟顾大哥仿佛,足有一九零的样子。   “姜大哥也认识我妈妈?”   “当然认识。江奕姐陪我写过作业,我们还一起去卡拉OK唱歌。”姜昕像太阳一样热情爽朗,江浔心里却有些小嫉妒, 妈妈没有陪他写过作业,他们也没一起唱过歌,他连妈妈的样子也只能靠照片上的影像来回忆。   就听姜昕说了句,“你小时候我还帮你换过尿不湿。”   江浔险没厥过去,“怎么可能,姜大哥你那会儿才多大。”   “真的。我去给江奕姐送西瓜,你在学步车上学走路,那会儿感觉很像小姑娘啊,可江奕姐说是个男孩子,我就看了看,还真是个男孩子。看你尿片湿了,就帮你换了。”姜昕哈哈直笑,“江浔你该叫我叔叔啊,怎么叫大哥?”   江浔觉着姜昕为人不大稳重,小时候就偷看过他的隐私,他才不会给姜昕叫叔叔哪。“按道理是应该叫你叔叔,可是,我也是姜老师的学生。再说,姜大哥你也就三十出头,给你叫叔叔,难道给嫂子叫大姨?”   姜昕的妻子李梅酒笑的直摆手,“不用不用,叫嫂子就行。”   大家都笑起来。   姜教授过来巴结孙子,“小宝贝让爷爷抱会儿吧。”   坐在爸爸头顶的小宝贝明显不买爷爷的账,人家就要坐爸爸头顶,坐得高,看得远。   冯教授显然知道江浔考入计科实验班的事,同江浔说起计算机专业的事。姜教授也时不时插上几句,姜昕对学术方面完全没兴趣,他的职业是警察,妻子也是警官大学的同学。   姜教授一家都是很好的人,连一直坐在爸爸头顶不肯下来的小宝贝也很有意思,一会儿就看江浔一眼,一会儿再看一眼。过一会儿从爸爸头顶上下来,拿着玩具找江浔一起玩儿,有种不同于爸爸的俊秀斯文。   顾繁月升高二时成绩已经是班内第十五名,江浔这位补习老师总算不负所托。江浔认为顾繁月现在已经跟上学校进度,不用再补习了。不过,顾家倒是邀请江浔能给顾繁月做个暑期辅导,毕竟江浔这位补习老师功力不凡。   顾守锋则希望顾繁月的成绩能保持在班内前十名。   想想顾守锋八月回国,江浔便答应了。   因为做暑期辅导,江浔打电话告诉舅舅暑假就不回家了,搬到顾守锋的别墅给顾繁月做课业提高练习。   孟春也不回,他和同学也有竞赛要准备。   回家过暑假的就是李清晨冯溪两个,两人打算回家前先去江西旅游几天,听说江西夏天很消暑。   大家各有去处,在别墅的日子非常舒服,尤其厨师的手艺,让江浔都长胖不少,虽然看着还像竹竿。与江浔一起准备数学建模大赛的两个同学也经常过来,三人需要交流一些对竞赛的准备,主要也是顾家的图书室很方便,还能免费提供一日三餐。   偶尔还有顾繁琳过来,顾繁琳是时堰与顾守静的女儿,随母姓顾。   顾繁琳有不懂的功课也会问江浔,这是个有些好胜的女孩子,有些题目已经是竞赛题了。   不过,难不到江浔。   江浔替她解答出来,将笔递给她,“你是要参加联赛么?”   “嗯,九月初就要考了。”   顾守锋八月初回国,江浔等待这一天很久了。   两人谁都没提江奕的事,因为顾守锋对江奕的反应很冷淡,江浔不提,顾守锋自然也不会提。   江浔取走一只顾守锋用过的水晶杯,鉴定结果在第二天就出来了。   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结果,也是一个江浔期盼之中的结果。   江浔在医院长凳中坐了许久,疲惫、喜悦、酸楚、激动……都没有,是一种很空白的感觉。他甚至感觉不到太阳的炎热,汗液却已湿透脊背衣衫。   一把伞遮在头顶,有人问,“还好吗?”   江浔抬起汗淋淋的眼睛,看到一张温润俊秀的脸。   这人穿着医生的白大褂,正在关切的看着他,“别在太阳底下久坐,会中暑的。”   “我没事。”江浔站起身,身体有些打晃,“一时出神。”   那人顺手扶他一把,目光在医院鉴定科袋子上一扫而过,“需要帮助吗?”   “不用了,谢谢。”   江浔要走,那人将伞递给他,“暑天记得打伞。”   “谢谢。”   江浔叫车回到顾守锋的别墅,顾守锋不在,李姐看江浔脸色青白,整个人汗淋淋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扶住他的胳膊,入手湿凉,摸摸他的额头,“小江老师是不是中暑了?”   “没事。有些累,我先回房休息。”   江浔有说不出的疲惫,仿佛赶了几千几万里路的疲惫,这种疲惫令他的大脑停止思考,将鉴定结果塞入床头抽屉,江浔感觉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便睡了过去。   朦胧间好像有人进来过,但他很快陷入更深的沉睡。   江浔是夜里醒来的,他感觉自己出了大量的汗,不过,身体却是轻松的,只是肚子有些饿。   按亮灯,床头柜上杯子里的水是满的,江浔拿起来一口气喝光,从抽屉拿出两颗巧克力球吃掉,胃里顿觉舒服很多。闻闻身上的馊巴味儿,江浔去浴室冲了个澡。花洒的水流落下,江浔开始思考现在的将要面对的问题。   首先,他不准备隐瞒这件事。顾守锋一直未婚,他的存在并不会破坏顾守锋的家庭。而且,他需要同顾守锋正式再做一次亲子鉴定。   其次,他需要知道当年顾守锋与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守锋知道他的存在吗?应该是不知道,因为如果知道,哪怕顾守锋不愿意认他,起码生活费应该给一笔。凭他对顾守锋的了解,顾守锋从不是个小器的人。如果顾守锋不知道他的存在,那么,他与妈妈当时是什么关系呢?   其三,其三还没想到,想到再说。   至于顾守锋对他的存在持肯定或是否定态度,都不要紧,他已经存在二十年了。   应该不会讨厌他吧,顾守锋一直挺喜欢他的。   江浔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分析解构自己现在的心理,是因为血缘的吸引吗?他第一眼看到顾守锋时就对他充满难以抑制的好感。有时候,许多对朋友都不会说的话,他都会向顾守锋倾诉。   在只是与顾繁月做过Y染色体父系遗传标记检测后,他想到顾守锋可能是他的父亲时,已经偷偷欢喜了无数次。   他是这样的喜欢顾守锋。   江浔望着镜中的自己,身材实在算不上好,好在脸长的不难看,但跟顾守锋比也没什么优势。至于其他,成绩、课业、学校,在他能力范围内,都是最好的选择了。   真庆幸做过这许多的努力,真庆幸不是个讨厌的人。   做好接下来的决定,江浔甚至还看了两个小时的专业书籍,五点钟的时候,他准时下楼,在顾守锋晨练的地方等待顾守锋的到来。   顾守锋一身银灰色运动装,眉眼如同四年前第一次相遇时一样英俊,就如妈妈日记中说的那般,英俊而奔放的眉目。   完全不像大叔。   见江浔起床问他,“好些了吗?”   “没事了。”   “昨天中暑了。”顾守锋的手掌覆上江浔的额头,“什么时候起床的?该多休息一会儿。”   顾守锋的掌心宽厚温暖,江浔忽然有些没来由的羞涩与酸楚,“昨天睡的早,我早醒了,一直在等你。”   他看向顾守锋,手指几乎是僵硬的指了指白漆小圆桌几上一只空干的水晶杯与杯下压着的鉴定结果。   “这是什么?”顾守锋问。   江浔先问,“你曾经跟我妈妈有过非常亲密的关系吗?”   顾守锋脸色微变,看向江浔的神色蓦然幽深,“这样的话有些逾越。”   江浔喉咙有些发干,他声音微哑,“你可能不知道,我妈妈未婚生下我,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进入大学后,我一直在查找父亲的身份,前天,我用你用过的水杯做了我们两个的亲子鉴定。我希望你能看一看,然后,再与我正式做一次鉴定,我不希望出现差错。”   江浔的话说到一半,顾守锋已经拿起亲子鉴定直接看结论了,仓促间水晶杯掉在地上,两人谁都没在意。   顾守锋简直心神俱震,哪怕突然间天降神雷都不能比拟他此刻的震惊。他先看亲子鉴定的结论,然后又将鉴定书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握住鉴定书的手不受控的有些颤抖,他盯着江浔,“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拿到的结果。”   顾守锋驰骋商界多年,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太震惊,太纷乱,太多的话想问,却一时不知要如何开口。   他紧紧的握着鉴定书,盯着江浔的目光深切到似乎要看进江浔每一寸骨头每一根血管中去,他对江浔非常有好感,说一见如故不合适,但他的确喜欢江浔,是那种长辈对出众晚辈的喜欢。但,这跟江浔是自己儿子仍是不同的,这种感觉,用天崩地裂形容都不为过。   在江浔以为顾守锋要说什么的时候,顾守锋突然握住他的手臂,盯住江浔的目光甚至让江浔无端生出一种被大型猛兽划归到地盘之内的错觉。   “我竟然完全不知道。”顾守锋的目光一寸寸的在江浔脸上逡巡而过,“眼睛像她,嘴巴也像她,只有鼻梁有些像我。”   江浔不习惯被这样看,有些不自在。   果然是不知道的。   江浔理智建议,“我们还是再做一次鉴定。”   “有必要吗?”   “对我来说有。”   顾守锋瞥那水晶杯一眼,打电话叫医生。   医生六点钟就到了,还是个面熟的人,昨天刚刚见过,送他伞的善良医生。   顾守锋先让医生给江浔做个简单的检查,昨天中暑了,要不要再休养两天,还是到医院做个全面检查什么的。   中暑这种小事,再说他已经完全好了。江浔提醒,“说要紧事。”   “大人说话别插嘴。”   顾守锋坚持先让医生给江浔做检查,确认江浔身体已经没事,又问中暑后如何调养。   医生道,“中暑后会脾虚,忌生冷瓜果,也不要突然大补,平常饭菜就好。清淡些,不要太油腻。喝水不要一次性喝太多。”   顾守锋严肃又认真的听了,然后才说了与江浔做亲子鉴定的事说了。医生有些讶意的看向江浔,取了两人血样,“这件事我会亲自做。一有结果就打电话给你。”   顾守锋这才想起同江浔介绍,“这是傅叔叔,我的老同学。我儿子,江浔。”   江浔见顾守锋磕绊都没打一下说出“儿子”俩字,惊的目瞪口呆。傅医生道,“昨天刚在医院见过,可见有缘。那我先回医院,有结果再打电话。”   顾守锋对江浔朝傅医生示意,“叫人。”   江浔礼貌叫人,“傅叔叔。”   顾守锋露出满意神色,甚至有些得意的。   傅医生走后,顾守锋方觉着自己的思路方畅通些,他对江浔说,“这里有些热了,你刚中过暑,别再热着,我们去树下坐。”   晨间的风有些热了,不过,顾守锋别墅所在地绿化率很高,树荫下冷热适宜,两人坐在枫树下铁艺长椅中。顾守锋先开口,“抱歉,我一直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不会让你在亲戚家长大。”顾守锋一直以为江浔父母早逝。   “这不怪你。妈妈也没料到她会那么早过逝。”江浔好奇,“你们当时是恋人关系吗?”   刚刚还斥过江浔逾越,此时顾守锋不得不做出解释,他斟酌着组织语言,“你妈妈原是我的补习老师,我当时在读高三,准备高考,她比我稍大一点。我们应该是没有谈过恋爱,因为她给我补习时总是让我有种‘智商真低’的感觉。她不是一个刻薄的人,我也相信她没有要刻薄我的意思,但她其实不明白我们普通人对于她所认为的简单事物完全不觉简单。”   江浔忍不住笑起来,顾守锋无奈,“就像你给阿月讲解试卷时,答案脱口而出。在你们看来是很容易的事,我们正常人真不觉得容易。”   “那是训练的结果。”   “你们总是以这种很平常的口吻说不可思议的事,事实上,很多人训练也到达不了那种程度。我年轻时也很傲气,时常找些难题来为难她。”想到旧事,顾守锋不禁笑出声,感叹基因的不可思议。“天哪,你妈妈高中时也参加过IMO,你完全继承了她的数学天分。”   “后来呢?”   “我们就是这样一种关系,但其实是有好感的,因为我很少同别的女孩子有这种较量的想法。那是高考结束,在一次酒店的偶遇,她喝了一些酒,恰巧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然后,就是这样了……”   难以形容的一次乱性,两人彼此都是第一次,感觉都不很舒服。而且让顾守锋难以启齿的是,下床翻脸不认人的不是他,是江奕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且,这女人怀他孩子竟然只字不提!   顾守锋咬牙切齿,“她简直连半个字都没提过!”   江浔倒是理解他妈妈为什么未婚生下他了,补习对象,年龄差了五岁。顾守锋刚成年,并非恋爱关系,有了他绝对是意外,怎么能让顾守锋为一次意外负责。   江浔很体谅妈妈,“妈妈应该是不想你为难。”   “就算为难,难道你是她一个人的吗?她完全是问都没问我一声就剥夺我做父亲的权力。”   “你刚成年就做好做父亲的心理准备了吗?你当时知道的话,说不定会给我妈一笔钱让她堕胎。”   “人不会与自己没有好感的人发生亲密关系,我们虽然没有恋爱,可对彼此有好感是一定的。我们应该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一谈,任何人对自己的后代都应该有要尽的责任,她不能一肩担两职。”   “你怪她?”   顾守锋叹口气,握住江浔的肩,纠正道,“是感激。”感激她生下你,感激你长的这么好。 第30章 爸爸   这是一种既复杂又简单的喜悦。   这是来自本能的喜悦。   不是任何成就感能比拟的一种感情。   顾守锋想到有人买彩票中三亿大奖的新闻, 他现在的心情更加喜悦三亿倍不止。很难想像,竟会这样喜欢一个人。   为什么父子之间会有天然的继承权,可能就来自这种血亲间天然的感情。   托这几年一直相处的福, 江浔在课业生活上的情况, 顾守锋大致都知道。江浔的性情, 他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并且相当喜欢。   现在就更喜欢了。   顾守锋好奇的是,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妈妈先前应该也没跟你舅舅他们提过我。”不然当初江奕过逝,江家人怎么也该通知他一声。   江浔说,“从我出生的时间很好推断是妈妈大学毕业前后的事, 从妈妈的同学入手, 我找到一位跟妈妈关系非常好的阿姨。妈妈大学毕业的年代还相对保守, 她的人际关系并不复杂, 我大致了解过妈妈的性格后,根据一些旁的佐证,推断出是一位年纪比她小、各方面很出色、数学很差、爱吃甜食、起码与她产生过一段时间交集的人。先从她毕业前后的接触人群入手, 那位阿姨说妈妈当时在给人做补习,这种接触很有规律。不过我最初以为她补习的人是小学生之类,没想到是你。知道是你后先同繁月做了Y染色体父系遗传标记检测, 确定我们之间有血缘关系后,就一直有种很强烈的直觉, 感觉是你。”   江浔望着顾守锋, 也深觉不可思议,“真奇怪,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有一种特别强烈的好感,希望能与你有所联系,我小时候还想过, 如果,如果我爸爸在世,我希望就是你的样子。”   “你给了我世间最大的赞美。”顾守锋忍不住摸摸江浔的头,心脏中剧烈鼓荡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感情,“我从未想过有一个儿子是什么样的感觉,但如果是你,就无需想像了。”   清晨的风凉爽宜人,江浔低声说,“也许我一直在为这一天做准备。以前想过的,如果爸爸有自己的家庭就不打扰你,只要知道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想法是假的吧。我一直努力能做到最好,也许就是希望当你在知道我的时候不会失望吧?是一直在想在你见到我的时候能无比的遗憾吧?我这么好,没能见证我的成长,你会遗憾吧?会吧?”   江浔眼眶微红,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那双湿润的眼睛让顾守锋酸楚心疼,他起身将江浔抱在怀里按在胸前,喉咙发紧,“我非常遗憾。对不起。”   江浔听到顾守锋似是哽咽的声音。   在江浔的想像中,即便父子相认,按照以往的相处模式就很自在。不过,顾守锋显然有自己的打算,早餐时他便宣布了这件事,“李姐一会儿把我旁边的房间收拾出来,给阿浔住。阿月你以后要叫哥哥。”   李姐虽然惊讶,也只管听吩咐,立刻应下来,看向江浔的眼睛里含着笑意,“早就觉着少爷跟先生格外投缘,先生晚上早些回家,咱们丰盛些,给先生少爷庆祝。”   顾繁月的惊讶写脸上了,手里的筷子啪哒就掉了,不可思议的张大嘴巴,好半晌才问,“小叔,江浔,你,你们……”   顾守锋做个打断的手势,“你的问题留在肚子里,先吃饭。”   用过早饭,顾守锋要去公司,起身时问江浔,“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公司?”   江浔奇怪的说,“今天要给繁月补习。”   虽然一肚子的疑问,顾繁月还是很识趣的表示,“我没关系,江浔,呃,阿浔哥你跟小叔去吧。”   “你先去做题,我送送爸爸。”爸爸两个字像是含在舌尖上叫出来的,又像是在心中藏了许多年呼唤。尽管第二次鉴定结果还没出来,江浔相信不会错。   爸爸。   这样简单的两个字却有着如此不可思议的力量,巨大的喜悦如同迎面而来的滔天巨浪,顾守锋觉着自己的整个灵魂都有一瞬间的酥麻,看向江浔的眼神充满惊喜。顾守锋流露出的那种澎湃的喜悦,江浔竟觉难以招架,他有些羞涩的移开视线,送顾守锋出门。到门口时,江浔努力使心情平静,望着顾守锋又叫了一声,“爸爸。”   “嗯。”   “还像以前一样就行了。”   “好。我知道了。以前没经验,你提醒我。”顾守锋的手搭江浔肩上,他想拥抱这个孩子,又担心江浔会不适。   江浔拥抱了顾守锋,“爸爸再见。”   爸爸,爸爸,我曾在心里无数次的这样呼唤。   “晚上等我回家吃饭。”顾守锋重重的将人在怀里一按,这是他的孩子,他的骨血。   顾繁月看到俩人在门口拥抱,肉麻的不轻。他也有爸爸,记忆中好像没有同爸爸拥抱的画面,倒是有他挨老爸揍的画面。   感情也太好吧。   顾繁月哪里还有学习的心,他一肚子好奇等着问江浔,江浔看他心不静,也没强迫他学习。他的身世没有不能说之处,便大致与顾繁月说了。   顾繁月惊叹不已,零零后的视野观念更为开放,未婚生子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何况江浔妈妈有身孕后没有丝毫打扰顾家,人家对顾家并无图谋,江浔长大有寻找自己的父亲的想法也很正常。   不过,顾繁月说,“阿浔,哥,像你这么优秀的人,不应该是那种你从未养我,我也不稀罕找你的想法吗?”   “有爸爸妈妈的人才会那样想吧。因为你们生来就有父母在身边,父母的存在对你们而言如同空气和水一样自然,所以不会认为那是恩赐。我从小没有父母的记忆,会非常思念父母,看到别人父母的时候,会一遍遍的想,我爸爸是什么样的人,我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我妈妈过逝,我也想知道她曾经的经历,想了解她,更想找到爸爸。”   “你不怪小叔么?”   “如果他知道我的存在没抚养我,当然会怪。事实不是那样,爸爸不是会抛弃孩子的人。”   “昨天还叫大哥呢,今天叫爸爸难道不会别扭?”   “开始有一点。但我很高兴,他这么优秀。我们其实四年前就认识了,以前不好讲,在我心里,在我的想像中,最完美的爸爸,就是爸爸这样。”江浔眼睛明亮,发自内心的喜悦让他整个人熠熠生辉,他对顾繁月说,“我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幸福。”   顾繁月向江浔伸出手,认真的说,“欢迎你,二哥。”   江浔握住顾繁月的手。   顾繁月打算把这惊天动地的大消息通知家人,江浔说,“听爸爸的安排,你别打乱爸爸的节奏。”   “小叔高兴的很。”   “你不做题了?就是为了补习才没去你爸妈那边,你现在这么兵荒马乱的,白浪费了补习时间。”顾繁月无奈的翻开试卷,“做题吧。”   “你跟小叔团聚的大好日子,咱们不该庆祝么。”   “李姨说晚上做好吃的。”江浔敲敲试卷,“做题。”   会议室。   大家都觉着,今天晨会顾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听着各部门经理的汇报,顾总的眼神总会时不是扫一眼手边的手机。直待嗡的震动响起,顾守锋立刻拿起手机,一手示意经理噤声,人已站了起来,“阿悠。”   “接的好快。”傅悠然的声音温和中带一丝调侃。   顾守锋眼神含笑,“我派人去取。”   “这么自信?”   “当然。”其实或者在他们彼时尚不相识的第一眼,血缘天然间的吸引已经让他们无意识的走近彼此。   “祝你们父子团聚。”   “多谢。”   顾守锋打电话给江浔,江浔手机就在身边,听到铃声立刻接起,听到顾守锋含笑的声音,“你希望结果是什么样?”   江浔望向窗外葱郁的繁华夏景,“爸爸希望的那样。”   “就是那样,儿子。” 第31章 可爱的爸爸   两父子只顾着肉麻, 顾守锋最后俩字出口,会议室“嗡”的一声,众人灵魂深处的八卦之魂“轰”的便炸了, 顾总不是一直没有结婚吗?怎么突然就有儿子了?还是用这种宠溺的不得了的口气, 天哪, 这是怎么回事,顾总有继承人了吗?公司有太子爷了吗?   前因后果没一个人知道, 但这并不妨碍大家送上无数马屁与祝福,“恭喜顾总”“顾总什么时候带小少爷来公司,咱们也见见。”   晨会在一片欢乐中结束, 好友兼心腹跟在顾守锋身边, “什么时候的事啊, 半点没听你提过。晚上我去你家吃饭。”   “不行。今天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   “我们父子一起吃饭, 你凑什么热闹。”   “这话真伤人心。”   顾守锋并不是爱炫耀的性格,此时却忍不住显摆一下,“给你看我儿子照片, 公司里你第一个看到的。”一幅你可荣幸吧的眼神。   顾守锋打开来公司路上从网上保存的江浔的照片,原本顾守锋想江浔IMO金牌时上过网络新闻,结果, 不搜索不知道,没想到他儿子在网上还小有名气, 照片更是铺天盖地。顾守锋保存了很多, 现在手机屏保就是江浔的大照片。   是江浔在图书馆看书的一张侧颜照,这孩子有很好的坐姿,并不弓背,流海长度正好,并不会遮住眉眼, 一手按在书页,一手握着笔在写什么,轻垂的眼睫、峻挺的鼻梁,侧脸骨相好到不可思议。   “长的真好,怎么觉着有点眼熟。”   顾守锋吝啬的只肯给好友兼心腹看一眼,便把手机收了起来,装作不经意实则超得瑟地,“咱俩认识好几十年,你当然觉着像了,眉毛鼻梁跟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顾繁月憋到午饭后,趁着午睡的时间,把他小叔突然有儿子,江浔突然变成自己堂兄的消息分别告诉了爸爸、妈妈、大哥,以及爷爷、奶奶。   程雪不好干涉小叔的私事,顾守拙从儿子那里问清来龙去脉,虽然吃惊,不过相信弟弟能处理好。顾繁灯是晚辈,轮不到他说话,只是私下跟弟弟细细打听了一回。顾守锋中午接到老爷子的电话,“晚上来家一趟。”   “晚上我要跟阿浔一起吃饭,明天我过去看您。”   “那你就现在过来。”   顾老爷子气哼哼的挂断电话,跟老太太抱怨,“你说说,老二办的这叫什么事!”   老太太劝老爷子,“不要这么大动肝火的,我听小月说是个很好的孩子,是一直在给小月补习的小老师。在A大念书,成绩非常好。”   “我是说老二糊涂,如何有孩子都不知道!”顾老爷子十分恼怒。   手机提示音再次响起,老太太看手机里顾繁月发过来的江浔的照片,拉着老爷子一起看,“唉哟,可真是个漂亮孩子!长的真俊!比老二小时候还俊!”   顾老爷子气恼中也忍不住伸过头去,老花眼有些看不清,找到眼镜架在鼻梁上,手机屏上的影像一下子清晰起来。是张江浔垂眼给顾繁月批试卷的照片,少年的斯文俊俏令人第一眼便情不自禁的生出好感,顾老爷子神色渐渐缓和,“这孩子多大了?”   “今年二十岁。”老太太说,   顾老爷子直拍沙发,“你瞅瞅,你瞅瞅,孩子都这么大了。”   “已然如此,你就别气恼了。等老二回来也好好跟他说,得把孩子认回来,我瞅着是个极好的孩子。”   “就是不好也是老二没尽为父之责,现在还敢挑孩子好不好,人家孩子还肯认他,还肯认顾家,就是老二的福分!”顾老爷子骂几句,叹口气问,“这孩子叫什么。”   “江浔。”老太太指给老爷子看顾繁月发过来的对话,“浔阳江的浔。”   “他妈妈是江西人么?”   “小月没说。等老二回来问他吧。”   老太太对手机应用熟练,很快根据小孙子顾繁月提供的线索搜索出有关江浔的许多信息,老爷子也凑过去一起看,“哎,这是国际奥数奖牌啊!快点进去我看看。”   “别急,这新闻上有。”老太太点进一个小视频,是H省卫视的新闻,江浔两次获奖,都上了省卫视新闻,程序还都一样,省教育单位的领导把鲜花递给江浔,还有几秒钟关于江浔的个人采访。因为江浔颜值高,高清镜头下那种清灵俊美的少年气隔屏都能感受到。   “这孩子真俊。”老太太不停的夸。   “这鼻梁一看就是咱们老顾家人,又直又挺。”   视频都是以前的采访的,其实两次都是金牌,第一次的采访小家伙明显有些不高兴,记者向江浔表示祝贺,江浔说,“虽然是金牌,可惜不是满分。”   记者问,“是不是没有发挥好?”   “发挥正常。题型有难度,郁闷。”   老太太笑,“金牌就很难得了,这孩子真好强。”   老爷子呵呵直乐,“还有没有别的视频?”   老太太又找出一个,这是江浔第二次IMO竞赛后接受祝贺采访,唇角带着笑,眉眼弯弯露出几分少年人的稚气。记者也同样祝贺他拿到金牌,江浔矜持的表示,“意料之中。满分比金牌更重要。”   这话颇有几分牛气哄哄。   少年人故做成熟的得瑟让老太太老爷子都笑出声,老爷子拍着腿大笑,“这孩子真招人稀罕。”   因为江浔在网络有丁点名气,视频下还有许多回复,老太太看的仔细,笑弯了眼,“还有人管咱们阿浔叫学神呢。”   “学神是什么意思?”   “学习的学,神仙的神。”   老爷子又是一阵笑,“一看面相就透着聪明灵气。”   老太太连A大今年的招生宣传视频都找了出来,叫着老爷子一起看。看完后,老爷子很不谦虚的说,“几个孩子都不错,数咱们阿浔最好。”   “我看也是。”老太太也笑眯眯的,俩老人又从网上找出许多江浔的照片,春夏秋冬的都有,还有江浔的微博。   不得不说,老太太是搜索的一把好手。   微博上都是上课学习读书相关的琐事,两位老人一直看到眼睛酸涩,才关上屏幕,摘下老花镜拿了热毛巾敷眼睛缓解疲倦。   老爷子是一刻都等不得了,又给顾守锋打电话,让他立刻就过来解释!   待老爷子放下电话,老太太说,“你也别狠催阿锋了,他从公司过来,开车也得一个小时。他兴许也不知道,要不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没听他提过?”   老爷子重重的哼一声,“他要知道一直没说,我今天就跟他一刀两断!他要不知道,也只能说明他糊涂,怎么这样的大事都一无所觉!”   “等阿锋过来就知道了。”老太太很细致,“咱们这里也得有个准备,这孩子这么好,到底怎么长大的,妈妈是做什么的?这些年咱们也没管过,等阿锋过来咱们先商量着,什么时候看孩子方便,见见孩子,也见见孩子的妈妈,得谢谢人家。”   顾守锋成年后鲜少再有站在书房挨训的经历了,顾老爷子问清来龙去脉直训了顾守锋一个小时,“你看阿浔什么时候有空,带他过来吃饭,我跟你妈得见见孙子。”   “好的,爸爸。”   “还有,既是在舅家长大,你去打听打听,人家养大阿浔不容易,要有什么能帮忙尽心的地方,咱们得帮。”   “我知道。”   “明天有没有空?”老爷子问。   “明天?”   “现在放暑假,阿浔不是在给小月补习么。明天我让你妈准备些阿浔爱吃的菜,你带阿浔过来,我得见见孙子。”老爷子是一天不想再等了。   “爸你别急,我今天才跟阿浔相认,他昨天有些中暑,等身体好些吧。”   老爷子顿时担心起来,“怎么中暑了?”   “大热天出去没留心,已经没事了。”   “你看那孩子多瘦啊。这都是你没尽到做爸爸的责任。”   这完全两码事。   顾守锋是刚认的儿子,可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江浔,“天生瘦,平时还挺爱吃肉的,饭量也不小,就是不长肉。应该是还在长个子的缘故。”   “我让老冯过去给那孩子诊诊脉,看要不要调养调养。”   “不用了。江浔每年都有体检,身体挺好的。”   “什么不用。二十来岁的男孩子,夏天出趟门就能中暑,这身体得多弱啊。”老爷子心疼孙子,看儿子愈发不顺眼,骂儿子,“对孩子一点都不上心!这孩子千难万苦的找到你,还肯认你,这是多好的孩子!你是上辈子烧高香!你得对这孩子多关心。”   看他爸爸这么想见他儿子,顾守锋也表示理解,拿出手机,“爸你还没见过阿浔吧,我手机上有阿浔的照片。”   老爷子鄙视地,“我用看你手机上的?早见了,网上好多阿浔的照片,还有阿浔获奖的新闻视频,给大学拍的宣传片。”   老爷子不自觉就换了自豪的口吻,“这孩子真出息。”   因为第二天见不着宝贝孙子,摆摆手把儿子也撵走了。   自从认了爸爸,江浔完全进入另一种生活,先是搬了房间,又有一位满头银发面容红润的冯爷爷过来给他诊脉,接着李姐请裁缝上门给江浔做衣服,家居服、休闲服、运动装、正装,一应俱全,还有与衣服配套的各种配饰,江浔自己挑选敲定样式也可以,让设计师帮忙搭配亦可。   还有顾守锋给了他新的信用卡,让江浔零用。   顾守锋接下来两天分别接到兄姐电话,顾守拙只是略问几句,知道弟弟与江浔相处很好就放心了。   顾家孩子并不多,何况江浔又这样出众,顾守拙在电话中说,“爸爸连着两天给我打电话骂你,听繁月说你们感情很好,赶紧把阿浔带去给爸妈看看,爸妈要望眼欲穿了。”   顾守静的电话则颇有意味,“这孩子母亲是什么人,二弟,还是细致些。”   顾守锋听出大姐话中深意,声音微冷,“这是我的事,我有分寸,不劳大姐操心。”   顾守静眉峰一挑,看来弟弟对这个私生子很看重,她笑的自如,“那我就给侄子准备见面礼了。”   顾守锋声音略回暖,“那我先替阿浔谢谢大姐。”   姐弟俩闲聊几句挂断电话。   江浔还不知道爷爷奶奶要见他的事,也不知道顾家其他人的反应,他并不关心那些,看他在爸爸房间的床头发现了什么!江浔两本书在手,左手足有砖头厚的专业读物《青少年心理》,右手休闲风装帧《如何做一个好爸爸》。   江浔强忍着才没喷笑出声,他悄悄给爸爸放回床头原位,憋笑退出爸爸的房间。   可不能叫爸爸知道,不然爸爸会觉着没面子的。 第32章 甜蜜   江浔能感觉到顾守锋对待自己有一种很郑重的关心, 以前做顾大哥时也很好,但更多是交待李姐一声。   现在顾守锋会亲自到江浔的房间,看有没有哪里不合适的。吃饭时也不会由着江浔无肉不欢, 餐桌上当然有江浔喜欢的菜, 不过, 估计顾守锋在书上学了如何科学养育儿子的方法,他开始要求江浔营养均衡的饮食, 而且,完全不容江浔装傻。   因为顾守锋在提醒无效后,会直接把蔬菜夹到江浔碗里。江浔戳两下碗里的青菜, “我平时吃很多水果, 水果也可以补充维生素。”   “可以少吃一点, 不能一点都不吃。”   江浔真诚的说, “爸爸,你像以前那样就非常完美了。”   顾守锋喝口清水,放下杯子问江浔, “你是希望让我像对待客人一样对待你吗?”   江浔才不会被这种话问倒,别的孩子会不好意思回答的问题在他这里一点难度都没有,“可以啊。我没问题, 我喜欢爸爸就够了,爸爸你就像以前一样就行了。”   “我不可以。”顾守锋拒绝这种提议, 很奇怪的反问江浔, “我干嘛要待我儿子像待客?”   “我怎么知道,是爸爸你先提的。”江浔立刻找出问题的起因,并表示与自己不相干。   顾守锋,“你没听出我那是在讽刺你吗?”   江浔真是被打击到了。   顾繁月险没笑喷。   顾守锋优雅的展现着自己的风度,“喝碗汤, 今晚这汤炖的不错。”   汤是真的很香浓,江浔连喝两碗,消解吃瘪后的郁闷。   顾守锋一直有晨练的习惯,他以前都不怎么要求江浔,因为江浔实在太懒。现在不一样了,哪怕江浔自称中暑后身体虚弱,也要带着他散步一个小时。   如果江浔说累,顾守锋就会诊断他缺乏煅炼,所以才容易生病。   如果江浔神气完足,顾守锋就会说,嗯,明早试着慢跑吧。幸而江浔随机应变,能从精神抖擞到弱柳扶风自然切换。   江浔当然也试过拒绝,他不想打乱自己的生活节奏。顾守锋并不急,顺着晨风随手拢一下额发,坐在椅中问他,“今年体测成绩怎么样?”   出乎顾守锋意料,江浔的体测成绩全部九十分往上。顾守锋相当惊讶,“这么好。看不出来,怎么练的?”   “考试前两个月再练就行了。”   “与其临时抱佛脚,不如养成平时就锻炼的好习惯。读书是很需要体力的。”顾守锋耐心十足,“不要担心,不要求你一下子练成运动高手,看你也不像那块材料,咱们循序渐进。”   简直是把江浔弄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用江浔的说法是,甜蜜的约束。   是的。   江浔平时比较散漫一些,突然有这么个人来管他,会有一点不适应,但这种感觉并不讨厌。   因为,只有最关心你的亲人,才会这样要求你呀。   顾守锋也在适应自己的身份,尽量对江浔那满嘴歪理表现出慈父的和善,哪怕江浔经常对顾守锋的要求消极怠工,顾守锋自问也做到了以理服人。   做爸爸就是要有如同大海一般的胸襟、圣人一般的涵养才行啊!   哎,男孩子就是这样,不如女孩子乖巧听话,男孩子总要淘气一些的。尤其江浔这种,高中就很会跟老师讲条件偷懒的小孩儿。   不过,教导儿子本就是做爸爸应尽的责任啊!   甜蜜的责任。   左手持《青少年心理》右手握《如何做一个好爸爸》的顾守锋自认为是个科学而又开明的好爸爸,端看他与江浔的相处多么融洽就知道了。   便是到父母那里去的事,顾守锋也是与江浔商量后才约的时间。   星期六去父母那里吃饭。   江浔的态度很坦然,顾繁月也跟他说,“奶奶见天跟我打听你的事,还问我你爱吃什么,肯定准备一大桌你爱吃的东西。”   这是个粗中有细的少年,顾繁月勾着江浔的肩,“我觉着我要失宠了。”   江浔好笑,“我宠你。”   “肉麻死了。”顾繁月盘坐在沙发上,挖一大勺冰淇淋搁嘴巴里,含着勺子说,“家里人都好相处,就是顾繁琳有点娇气,你别理她就行。”   江浔想了想,“我记得繁琳,她有些好强。”   “特别好强,以前我功课不好时,每次都在爷爷奶奶跟前说功课如何如何。只跟你一人说,现在我成绩好起来,我总觉着她有点嫉妒我。反正女孩子都有点小心眼吧。”   “那也不一定。”江浔不同意这种对女性的偏见看法,“我同学就很大气爽快。”   顾繁月立刻来了精神,“是不是女朋友?”   “不许胡说。”   江浔以为要穿正装,不过看顾繁月都是休闲衣裤,江浔便知顾家家庭氛围应该比较轻松那种,他便也是长裤T恤出门。   顾守锋顺便问他,“喜欢什么牌子的车?”   江浔对这些很随意,“我随便吧,低调好开就行。” 意思是坚决不要那种拍照便能上网络新闻的豪车。   顾守锋,“行。”   顾守锋问,“去爷爷奶奶那里会不会紧张?”   “在我能力范围以内,已经做到最好,没有可再改善的地方。”   “有没有人说过你太追求完美?”   江浔看顾守锋,“爸爸是第一个说的。”   顾守锋笑,“我是担心你会累。”   江浔另有看法,“别人的喜欢只是附加值而已,关键是我喜欢。我喜欢自己做好,做好会有成就感,成就感带来的开心是真正的开心。”   “什么是假的开心?”   “譬如一个人考了一百分,很多人交口称赞,他感到开心,这种是赞誉的开心。如果这一百分是抄来的,这是虚荣的开心。再如果,一个人只考了六十分,但是他解决了之前解决不了的难题,哪怕没有人称赞,他也会开心,这种是成就感的开心。”   “你是哪种?”   “我希望是解决了所有的难题,拿到一百分的那种。不过这很难,拿到八十分我也满意。”   “你是一百分。”顾守锋笑,“起码在我心里是。”   “主要是为了配得上爸爸。”江浔笑。   “就算你平庸,也是我儿子。”   江浔知道顾守锋是真心话,但他仍然道,“那我会自卑的。”   顾守锋当然欣赏江浔的好强,他甚至喜欢江浔的好强。   顾老爷子住的地方警卫严格,江浔注意观察周边环境,古木遮荫,林花清幽,时有鸟雀在枝头婉转啼鸣打碎空气寂静,低调的小白楼点缀林间,在寸土寸金的A市,这里的绿化堪称豪奢。   司机又开了一段路,便到了顾老爷子的居所。   白色小楼简单舒适,顾老爷子正在客厅看棋谱,听到车声起身往外走。儿女们回家老爷子是不肯亲迎的,因着心里对江浔亏欠,格外不同。   顾守锋正要给江浔介绍,江浔已经欠身打招呼,“爷爷好,我是江浔,在繁月手机里见过您的照片。”   “好,好。”江浔这样懂事,顾老爷子高兴的拍拍江浔的肩,“快进屋来,这大暑天的,外头热。”   顾繁月正从第二辆车下来,跑过来大声打招呼,“爷爷,我来啦。”   “看到了。”顾老爷子也拍拍小孙子的胳膊,“稳重些,看你二哥多稳重。”老爷子多少年的阅历,阅人无数,江浔眼神清明,态度认真并无傲气,已得老爷子眼缘。何况,这几天老爷子也没闲着,看过江浔自小到大的调查经历,江浔那堪称楷模一般的档案简历,便是拿到这位老爷子面前也没有丝毫逊色。一句“你二哥”,就是把这孙子认下了。   “阿浔哥跟小叔一辆车,我孤零零的坐另一辆,可把我孤单坏了。”顾繁月抱住老爷子手臂。   老太太略慢一步,笑道,“都进来说话,刚洗的水果。”   江浔的相貌性格很难不得老人家的喜欢,用老太太的话说,白白净净这样懂礼貌的孩子,谁会不喜欢。   老爷子问起两人早先相识的事,他实在不知道两个年纪差十几岁,身份背景更是毫无相干的人是怎么在几年前认识的。   老太太捧着水果茶,听江浔说话,“那是高一时参加IMO竞赛,我们在酒店吃饭,爸爸过来跟领队的李老师打招呼,我第一眼见到爸爸时震憾极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出色的人,心里非常想认识他,就自我介绍跟爸爸认识了。我们互相加了微信,偶尔会在手机上聊天,不过聊的不多。我担心太过打扰会让爸爸讨厌。”   老爷子瞥小儿子一眼,不以为然,“出色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我心里想像中的爸爸就是爸爸这样。”江浔看向顾守锋的眼里满是笑意,父子间的亲近仿佛从未分离过一般的融洽。   顾守锋把水果盘里最大的草莓递给江浔,江浔最喜欢吃草莓。   老太太笑,“这就是父子缘分,亲人之间即便素不相识也会有直觉的好感。”   “是。我一直很喜欢爸爸,不知道我们是父子时我就很喜欢他。他也对我很关照,高考毕业出去旅游,在苏州我就累的不想动了,他知道后还接我到他的房子住了好几天。他那里环境比旅舍要好的多,我休息的很好。”每次说起自己爸爸,江浔的眼睛就有一种特别的光彩,那是身边人都能感觉得到的喜悦,“我那时偶尔都会觉得他像我生命中的一张彩票,有为难的心情可以跟他说,有高兴的事也可以分享。”   老爷子瞥小儿子,叫他,“彩票?”   顾繁月扑哧就乐了,顾守锋挑起眉角,顾繁月立刻把笑声憋回去,扭过脸偷笑,身上抖的跟得了蒙古症似的。   江浔的手握住爸爸的手,“我身边一直没有能引导我前行的男性长辈,认识爸爸弥补了我小时候的不足。就是以后有再多的荣誉、成就都不能相比。我自小到大所有的缺失,都在有了爸爸后得到补足。巨额重彩,无价之宝。”   老爷子大概也没想到江浔是这样情长的孩子,平时偶尔还会听到朋友家孩子如何叛逆的跟父母仇人一般,江浔这个孙子,老顾家一天没养过,人家自立自强长的这么好,偏还没有半句埋怨,父子之间感情好成这样,老爷子也笑了,“你爸爸有福。你是个宽厚的好孩子。”难得的是有胸襟。   “我爸爸很好。”   父子俩相视含笑,目光融融的样子,老爷子也得说,真是天生的父子缘法。老爷子问起江浔在学校读书如何,江浔道,“专业课不难,老师们会开出书单让我们去读。大学学习自由,能有更多时间的自我安排,很有意思。”   老爷子问,“以后有什么志向?想做什么?”   “大学的氛围太好了,先读书吧,大学结束还有研究生,怎么也要读个博士。”   顾繁月目瞪口呆,啧啧称奇,竟真有人这样喜欢读书。老爷子满脸赞许,“好好,读书好。”   老太太显然打听过江浔的口味儿,给江浔夹菜,“小浔多吃些,太瘦了。”   江浔道谢接过,老太太笑,“尝尝味道怎么样?”   江浔于饭菜本就不大挑剔,何况老太太这里的厨子手艺自然不差,又是他喜欢的菜,吃的眉开眼笑,“好吃。爸爸,你也尝尝。”不忘给爸爸夹菜。   江浔口味儿偏甜,父子俩颇有相似处。   尤其江浔顾繁月,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饭格外香。两位老人看他俩吃饭的模样,自己食欲都好上不少。   吃过饭,老爷子叫了江浔下棋。   “会象棋么?”   “一点点。”   “来,杀一盘。”   江浔说一点点,水平也是中等偏上,跟老爷子比当然不是对手,但也能玩儿。他好胜心强,落败后兴致更高。直到天晚,干脆就住老爷子这里了。   晚上休息时老太太还跟老爷子念叨,“这孩子真招人喜欢。”   “是个好孩子。”老爷子棋下的很尽兴,眼中含笑,“举止大方,言语坦率,难得跟老二这样投缘。”   老太太笑,“真是奇异。老大小时候还好,老二在阿浔这个年纪的时候,是有些桀骜不驯的,你们父子就如同上辈子仇人一般,彼此看不顺眼。你看阿浔跟老二,父慈子孝也就是这个模样了。”   老爷子说,“等下星期把阿静一家叫过来,再叫上老二他们,一起吃顿饭,也让阿浔认认姑姑姑父。守拙在外地,过年时再聚是一样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得了江浔这个孙子,老爷子有说不出的心畅意顺,第二天顾守锋早上去上班,顾繁月做题,江浔就陪着老爷子下下棋跟老太太说说话什么的。   老爷子问起他小时候的生活,江浔摩挲着手里的棋子,“挺好的。当然比不了爷爷这里的生活条件,不过我舅舅舅妈都是大好人。我们老家是传统平原地区,既没高山,也没溪流,也发展不了旅游业,村里人都是种地或是去工厂上班。要说富也没多富,说穷也算不上穷,就是普通地方。”   江浔说着突然笑了,老爷子看他,“什么事,这么可乐?”   “我姥姥跟我舅妈有个毛病,说出来爷爷肯定也觉着有意思。”江浔笑着落下一子,“你知道我姥姥舅妈特爱干什么事么?这件事一年两次,每次升级考、年考之后,等学校刚发完成绩排名,我姥姥跟舅妈就开始到处串门子,哪儿人多往哪儿去。因为我家每次都能得着奖状,她俩就出去等人问,你家孩子考的怎么样啊?然后俩人就很得瑟的说还行,拿着奖状了。显摆一圈回家,饭都能多吃两碗。”   老爷子也觉有趣,笑出声,“长辈都这样,只要你们有出息,比什么事都高兴。”   “嗯。我姥爷跟我舅舅都是我们村有名的老实人,你不知道,他们俩坚决要把我跟斌斌的奖状贴在外间墙上。外间贴满了把旧的揭下来挪里屋,新的还是要贴外间,因为村里来人都是先经过外间。”   老爷子乐,“你学习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诀窍?”   “您跟我爸爸真是亲父子,我爸爸也问过我。好多人都问过我,这能有什么诀窍,哪儿不会学哪儿。我小时候开始学习也不好,以前还考过倒数。”   “那怎么突然好了?”   “慢慢大了就懂事了,成绩差多难看啊,一说倒数,人家还当我弱智呢,多没面子。”   江浔是个洒脱爽快的性子,就像他从不在老人家面前诉苦一般,过去的事都过去的,许多困难都克服了,何必再提,倒显矫情。江浔有着蓬勃向上的生命力,神采飞扬,落落大方。   老爷子简直爱不释手。   不过,顾守锋住不惯老爷子这里,住三天就打算带儿子回家了。   其实,要按老爷子的意思,儿子愿去哪儿去哪儿,孙子他留下。   只是,江浔虽然与爷爷奶奶也相处的很好,但他最喜欢的还是他爸爸。他们父子刚相认,江浔不想跟爸爸分开。   这样长情的孩子。   老爷子把早年用过的一支钢笔送给江浔,“阿浔是做学问的人,这是我年轻时用过的,你拿着,以后好好做学问。”   江浔双手接过,打开钢笔匣,里面是一支乌黑雅光的钢笔,拿起来,沉甸甸的,样式有些老派,用得久了,上面烫金的一行字被磨的有些旧了。这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一支笔,江浔认真的说,“以后我也要像爷爷一样传给我孙子。”   逗的老爷子又是一乐。   回家后,江浔让爸爸给他在房间装个保险柜,他要用来存放东西。顾守锋让他放陈列室或是自己房间的保险柜,江浔都拒绝了,理由是他要放的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跟爸爸的收藏混在一处。 第33章 珍珠   顾守静接到老太太电话时微微撇了下嘴, 语气很温和,“前几天我听说就打电话给二弟了,我已经把给侄子的见面礼准备好了, 就等着见侄子的面儿了。”   老太太笑弯了眼, “上个星期六叫阿浔回家吃饭, 我和你爸爸都见过了,是个极懂事的孩子, 我和你爸爸都很喜欢。”   “那肯定是个好孩子。”顾守静眼中不掩嫌恶,语气里都是亲热,“以前也听小月说过, A大的高材生, 上次小月过生日, 我见过那孩子一面, 长的也好。只是他早跟二弟认识了,怎么现在才来认咱们。”   “这里头是有缘故的,阿浔妈妈过逝的早, 他一直在找爸爸,哪里知道就在身边。这说来也是巧的很,我都说是他们父子的缘分, 早早就相识了。”   助理敲门进来,顾守静说, “看来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星期六我提早过去,妈你说给我听。”   这种定时到祖父母家吃饭的经历对江浔而言有些新奇,不过,他并不讨厌。爷爷奶奶待他很好,他也愿意与亲人亲近。   听说顾守静一家过来, 江浔找了身相当正式的衣服,米色长裤配白色休闲款丝质衬衣,白衬衣将江浔的少年感衬托的淋漓尽致,顾繁月都说,“阿浔哥真是比明星都漂亮。”   江浔拨拨头发,“请夸我帅气,英俊,温文尔雅,仪表堂堂。”   顾繁月说,“你这么正式,我也不好穿T恤了。”   “我是第一次见姑父,当然要正式些,你与姑父早就熟了,随便一些没关系的。”   “上次去吃饭也没这样啊。”   “姑父是因为姑姑才成为一家人的,算是间接亲人。尊重姑父,就是尊重姑姑。”江浔对顾守静夫妻没什么感觉,哪怕时堰曾经跟妈妈谈过恋爱,但谈过恋爱不代表什么,既然没有结婚,分手便不涉道德问题。   江浔最看重的亲人是爸爸,爷爷奶奶喜欢他,他也不吝于回报长辈的感情。顾守静是爸爸的亲人,江浔也愿意在彼此尊重的前提下给予她尊重。   顾守静提前空出时间,顾繁琳在车上问,“江浔不就是小叔的私生子么。妈妈,我要叫他哥哥吗?”   “要。你小叔很看重他,爷爷奶奶也喜欢他,你对他要亲近热情有礼貌。”顾守静对女儿道,“起码在长辈面前要这样。”   时堰在一畔说,“那是亲堂兄,跟小月是一样的。”   顾守静道,“我倒也想当他小月一样,到底要多看看,察其品性再说。”   时堰阖上眼睛,闭口不言。   顾守静一家到的早些,顾繁琳围在爷爷奶奶身边说话,顾守静打听江浔认亲的过程,感叹道,“真是千折百回,难为这孩子有这样的心气儿,换第二个人也办不到这样的事。”   顾繁琳说,“像电视剧似的,千里寻父。”   顾守静拿个葡萄慢慢剥皮,“电视上是假的,你二哥这个可是真的。妈,这孩子妈妈听说不在了?”   “是啊,阿浔小时候他妈妈出事故过逝了。”   “咱们不该抱怨人家,阿浔这孩子不容易,可他妈妈也是太好强,当初哪怕能留个信儿,咱们也不至于让阿浔在舅舅家长大。”   “都过去了。”老顾家没管过一天,人家江浔一句抱怨没有,用老爷子的话说,老顾家就该烧高香。对江奕,更不能有一句抱怨,不然就太没良心了。老太太笑,“阿浔平安长大,又这样自立自强,跟你二弟亲的不行,说不得就是他妈妈在天上保佑着他。”   顾守静露出好奇模样,“他妈妈是跟二弟怎么认识的,以前是做什么的?”   老太太正要说话,听到外面车响,佣人过去开门,顾守锋带着江浔顾繁月提着礼物进来。屋内顿时热闹起来,江浔正式见过姑姑姑父,顾守静拉着他的手亲亲热热的说,“一早我就觉着看阿浔投缘,果然咱们就是一家人。虽早就见过,认姑姑姑父却是第一次,也不知道你们男孩子喜欢什么,我们想着阿浔你读书好,买了这支钢笔给你,看喜不喜欢?”将一个礼盒递给江浔。   江浔打开来,碎钻装饰的鸢尾与玫瑰蜿蜒而上,在室内光线中折射出耀眼华光,好华贵的钢笔。江浔客气的说,“谢谢姑姑,太贵重了。”看他平时穿戴也不应该准备这种风格的礼物吧。江浔大致明白自己在这位姑姑心中的位置了,他未露端倪,收下钢笔,取出一旁的礼品袋,亲自打开包装精美的礼品盒,“我也给繁琳准备了礼物,希望繁琳喜欢。”   江浔准备的是一条项链,“不知道繁琳的喜好,我问了繁月,繁月说你喜欢这个品牌。希望你喜欢。”   顾繁琳眼睛一亮,接了过来,“谢谢二哥,我很喜欢。”   江浔笑看顾守锋,“不用谢我,刷的爸爸的卡。”   “那也谢二哥,款式很漂亮。小舅哪里会选款式,小舅从来都是,卡给你,自己去刷吧。”顾家孩子在大学毕业前都是只能固定领零用钱,顾繁琳学顾守锋的说话语气惟妙惟肖,逗的大家都露出笑容。   顾守锋很满意这个儿子,甚至是骄傲的。   老爷子老太太看着也高兴,江浔跟顾繁琳说话很有耐心,顾繁琳显然也愿意跟江浔搞好关系。顾守静想到前番的话让二弟不高兴,二弟这么喜欢这私生子,索性给二弟个人情,“说来你们这一辈都是繁字上取的名字,繁灯已经工作了,不在A市,你比小月年长,在兄弟里排第二,改姓氏的时候不如名字也似兄弟这样排,也亲近。”   江浔惊讶的看向顾守锋,顾守锋不能说没想过这件事,不过,他不认为江浔愿意改姓。顾守锋说,“我还跟没阿浔提,不过我倒是想过了,这事看阿浔的意思。阿浔你愿意跟爸爸姓就跟爸爸姓,不改也没什么。”   “不用改了。”江浔笑,“姑姑好意关心我,不过,我都叫惯江浔二十年了,突然改姓,朋友们问起来又是一番聒噪。我姓什么叫什么都是爸爸的儿子,都是管您叫姑姑,血脉亲人,不在姓什么。”   老爷子点头,“是这个理。”对江浔高看一眼。   老太太有些遗憾,倒也觉着江浔在舅家长大,不愿意改姓也是人之常情。   顾守静笑容不变,却仿佛贴在脸上的面具一般,笑吟吟说了句,“现在的孩子都有自己的个性,随你们吧。”   顾繁琳问,“二哥,你大学读的什么专业?”   “历史。”   “历史啊。二哥你该再读些管理,或者是金融经济类,这样以后就能帮上小舅了。”顾繁琳很成熟的建议。   “天哪,我对做生意完全没兴趣。”江浔笑着摇头,摆着手道,“这可算了。”   玉嫂端来水果茶,顾守锋接一杯给江浔,“生意有生意的乐趣。”   “我喜欢悠闲一些的生活。做学者,一辈子沉浸于学问之中,既受人尊敬,又能专注于专业。”水果茶酸甜正好,江浔惬意的眯起眼睛,“以前还会担心生活费的事,现在有爸爸就不用愁这些,能踏踏实实的读书了。”   “嗯,都随你。”顾守锋喜欢江浔对他的不见外,口吻中不自觉透出宠溺,虽然这话说的完全没什么诚意。   时堰的眼中极快的划过一丝怅然。   这是一次很成功的见面,有着亲人之间的热情亲近。顾守静一家要住一夜,顾守锋傍晚带着两个孩子回家,江浔第二天要去学校跟指导老师碰头,建模大赛就在九月份开学初。虽然姜老师说这个比赛对江浔而言难度不大,江浔仍然很认真的在准备。   直到晚饭后,顾守静才能与老太太继续早上的话题。老爷子老太太都快把这私生子捧手心儿了,哪儿来的这么个私生子就这么招人稀罕。   外头人心思多,老爷子老太太上了年纪,见着孙子只顾高兴,别叫人糊弄了。   好端端的,平地长出这么个大小伙子,就没人觉着可疑。   顾守静先打听江浔的生母是个什么样的人,老太太道,“当年阿浔妈妈也是A大高材生,有学问着哪。要不阿浔学习这么好,国际奥林匹克的奖牌都拿好几块。”   “我不是说这个。她怎么跟二弟认识的,怎么就生了孩子,二弟还丁点不知道。”   “说来也是意外。”母女私下说话,老太太也没瞒着闺女。   “是江奕!”   顾守静显然对这个名字记忆深刻,她神色剧变,猛的站了起来,身体甚至因震惊太过打了个晃!   “你也记得小江?”老太太点头,“是啊,当初给阿锋补习,你肯定也见过。我还记得,那会儿阿锋成绩很一般,还是小路帮他找的补习老师,具体小江长什么样有些记不清了,不过隐约还记得是个很漂亮很出众的女孩子。阿浔说他长的就是像他妈妈,阿浔多漂亮啊。”   顾守静的内心经过何等剧烈的震动,无人能知,她喃喃的说了句,“她可是阿锋的补习老师,怎么能跟阿锋……”   “只是给阿锋补补课,又不是讲台上的老师,再说这也不是人家小江一个人的责任。”老太太的话很公道,“要说还是咱家更对不住小江,这些年,也没对阿浔尽过抚养责任。”   顾守静坐回沙发中,随手整理了下头发,红唇勾起个讽刺的弧度,“妈你总把人往好地方想,在你眼里世上就没有坏人。可那个江奕我是知道的,心机深不可测,当初二弟才多大,她多大,怎么就悄不声的有了孩子!她心里想的什么,不问也知道。”   “人家能想什么?两个成年的年轻人,彼此都是自由的。虽然是意外,但人家承担得起,人家提都没提一句,自己生自己养。你以为人家是那种见钱眼开,拿孩子换钱的人吗?你才是别想多,端看阿浔长的这么好,就知道江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老太太何等样的阅历,听这话不禁沉了脸,“人家可能就是寻常家境,可若不是家风厚道的人家,养不出阿浔这么好的孩子。”   “阿静,倒是你,如何这样市侩了?你才应该是最不在意家境的人,当初你跟女婿恋爱,不就是倾心他的才华。我跟你爸爸也没有反对过,咱家可从来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势利人家。”   顾守静被老太太说的脸上一热,她依旧要把想说的话说完,“这是江奕去的早,她要是活到现在,那可说不准的事!时堰这十几年所作所为都能证明他的品行,江奕拿什么证明?”   “阿浔就是证明。”老太太道,“这孩子通透、宽厚、自强、优秀。”   顾守静知道再说下去估计母亲也不会听,一笑道,“我知道阿浔好。我也没说阿浔不好,这是我亲侄儿呢。我就是觉着江奕占了二弟便宜,毕竟二弟当时才高中,江奕年纪大,怎么也是她的责任更大一些。”   老太太有面色也缓了缓,“俩人都有责任,你是偏心自己弟弟。可想想,人家小江那会儿多不容易。”   老太太点头,惋惜道,“这可是个有本事的女孩子,就是去的太早了。”   “可不是么。要不是她说都不说一声,也不能叫阿浔吃这些年的苦。”顾守静拉着母亲的手,“咱们得多疼阿浔一些,这些年也没管过,想想真心疼。小月琳琳怎么长大的,阿浔又怎么长大的,这孩子得吃多少苦才考到A大来。”   老太太神色缓和下来,笑道,“听阿浔说,他读书倒并不很苦。这孩子自小就成绩好,从初中就开始拿奖,上学根本不费力气,老师都对他很好,高一时就到A大上过冬令营。”   “A大冬令营不容易进吧。”   “阿浔成绩好,听他说是竞赛后A大邀请他过来读的。”老太太并非爱炫耀的性格,此刻都忍不住显摆了一下江浔在学习上的厉害,“高一就拿了国际奥数金牌,那会儿就好几所大学想提前跟阿浔签录取协议,阿浔想读历史专业,就没有接受大学理科专业的邀请。你知道这孩子高考多优秀,高考全省第一,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成绩了。省卫视新闻就上了三回,到A大报道那天还登上了网络新闻。”   “听的我更怪江奕了。她怎么也该说一声,咱家难道是养不起孩子吗?阿浔这么聪明,可见天分出众,要是在咱家,肯定比现在更好。再看阿浔长的也漂亮,小时候不知道多聪明可爱,我想想都馋的慌。”顾守静言语虽带一丝嗔怪,却是眼中含笑,神色语气都轻松起来,逗的老太太也笑了。   老太太心里未尝不遗憾此事,可老太太是个再通情理不过的,拍拍女儿的手,“不能怪人家小江,母亲天然就拥有孩子的监护权。这是阴差阳错,阿浔妈妈肯定一直在天上保佑着他,你看这孩子多么出众。”   别说什么社会笑贫不笑娼,只有小人才会嘲笑贫穷,正常人看重的必然是品格的好坏。   如顾家。   江奕就如同老太太说的那样——敢做敢当。   在江浔的事情上,人家没有半点要占老顾家便宜的意思,人家这是给自己生孩子,不是给老顾家生的。   孩子生下来姓江,连在江浔名字的理解上老顾家也有些自作多情,人家原是为了纪念友情,而不是想孩子以后找到爸爸啥的。   未婚先孕当然不是值得鼓励的事,但,江奕在抚育江浔的过程中没有任何道德上可指摘的地方。   如果非说要有,那就是隐瞒顾家的事了。   可这件事,即便老太太来推演,凭江奕能在大学刚毕业就承担为母之责的强势,虽然顾家自认绝不是会强夺孩子的人家,但,身为一个母亲,江奕在没有万全把握的情况下,是绝不会冒着任何失去江浔的风险与顾家沟通此事的。   会隐瞒是必然的。   这是来自母性的谨慎。   至于后来的事,只能说造化弄人,江奕不会料到自己遭遇意外早逝。如果真有前后眼,老太太相信,江奕不会瞒着顾家。   老爷子推门而入,见母女俩还在说话,“还没说完哪?”   “爸。”顾守静起身把自己的沙发位子让给老爷子,“我正想跟我妈说,阿浔这孩子过的不容易,如今跟二弟相认,这孩子一看就好强,不像是会诉苦的样子。可心里也难免委屈,咱们可得待这孩子更好才是。”   “你是好意,不过阿浔不是把苦往肚里咽的性情,你想多了。阿浔需要的是亲人,你们做姑姑、姑父的的疼他,他就高兴。”老爷子道,“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   顾守静回房后,两位老人也准备就寝。   老爷子的目光比顾守静深远百倍,凭江浔的强势与傲气,是不会轻易向人坦露内心的。江浔从来不是电视剧中那种哭哭啼啼寻找生父的角色,找到之后再来十集诉苦大会,得到全部观众的同情与怜悯。   江浔多么骄傲,这孩子多么的出众。   优秀当然不是天生的,江浔在五年级以前的成绩一直很普通,是什么唤醒了这个孩子的天资。老爷子曾试着问过,江浔说是年纪大些学会要面子开了窍。   一个人外在突然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么,他的内心必然先经历了天翻地覆的触动。   而这种触动,有时是愉快的榜样力量,更多时候是足以让人脱胎换骨的苦痛。   江浔已经长大,他自己已经摸索出一条通往优秀得到尊重的道路。这样骄傲的孩子,纵然曾经有过辛苦,也早在岁月的成长中结成一颗大海深处的珍珠。   如今,我们只能看到珍珠的光彩,看不到最初磨砺血肉形成珍珠的那粒砂。   老爷子甚至在江浔身上看不到太多世俗气。   江浔当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他能说有爸爸后就不愁以后生计的话,他纵不十分清楚他身处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模模糊糊总能心里有数。但江浔依旧将目光放在学业上,没有任何动摇的迹象。   对于家势,江浔没有表现出任何好奇。   这不是寻常孩子能有的定力。   这种定力只会出现在两种人身上,一种年少轻狂,一种内心坦荡。前者因为无知,后者因为无求。   现在的孩子都早熟,何况江浔的天资。   更多的孩子会按照家族的安排选择自己的未来。   江浔显然另有打算。   做学者也很好。   凭江浔的聪慧,肯定能在学术上有所作为。   不过……   老爷子端起手边的温水喝了一口,眼中露出几分笑意,如同江浔血脉中对父亲的追求,国人有句老话叫“子承父业”,谁知道守锋是怎么想的呢?   反正,做为一位慈爱的祖父,不论孙子选择任何职业,他都会表示支持。   放下水杯,老爷子上床休息。   如果世间还有一人能让江浔愿意袒露促使珍珠形成的那粒砂,希望那人是守锋。   待暑期将尽时,顾繁月的补习告一段落,顾繁月要去父母那里住几天,江浔也打算回老家看望舅舅舅妈姥姥姥爷,跟家里把找到爸爸的事说一声。   顾守锋问江浔,“要不要我同你一起回去?”   “暂时不用,我先回家把事情说明白,也呆不了几天,还得回来准备竞赛的事。以后有机会爸爸再去也一样。”   既如此,顾守锋便不再多言,令助理准备了许多礼物让江浔一起带回去。江浔回家一般都是坐火车,顾守锋不想儿子挤火车,很想派助理开车送江浔回去。江浔想想还是算了,他回家带个助理,全村都得来看稀罕。   江浔收拾行礼时看到顾守静送的钢笔,皱皱眉,送给了一直很照顾他的李姐。江浔走后,李姐看这钢笔有些贵重,还是拿着钢笔同顾守锋说了一声。   顾守锋道,“这钢笔很华美,的确更适合女孩子,李姐你收着或是给小蓝用吧。”小蓝是李姐的女儿,如今在顾氏企业工作。   李姐方道谢收下。   宽敞的餐厅里,顾守锋独自用着晚餐,以往习惯的事,如今却有些寂寞。   他想着,看来江浔不大喜欢大姐。   不过想想大姐对江浔的态度也有些随意,江浔是个外在周全内心却颇有锋芒的孩子,他不喜欢,送人也正常。 第34章 理所当然   江浔刚下火车就接到顾守锋的电话, 问他有没有下火车。江浔背着包看到出站口接他的江斌,笑道,“到了, 斌斌来接我了。”   “行。挂了吧。注意休息。”   江家知道江浔找到爸爸的事后颇觉不可思议, 可能姥姥姥爷舅舅舅妈心里还会有些醋意, 不过,到底是为江浔开心更多。   在传阅过江浔手机里顾守锋的照片后, 雯雯凑在大哥身边看了又看,直说,“姑父长的可真帅!哥, 姑父看着很年轻啊!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 哥, 你跟姑父差多少岁?太年轻了吧!”   “城里人都长得年轻。”舅妈把雯雯打发走, “玩儿你的去,我们说些正经事。”   “我也想听大哥说姑父的事嘛。”   “大人说话,你凑什么热闹。”   舅妈以一条裙子的代价把雯雯撵了出去, 江浔笑,“雯雯真是完克舅妈。”   舅妈无奈,“不知哪辈子修来这么个磨人精。”朝江斌使个眼色, 江斌到门口一掀门帘,就听到雯雯跑远的声音, 这丫头还要蹲门口偷听来着。   江浔大致把怎么找到爸爸的事说了说, 还有当初爸爸妈妈是怎么回事,妈妈为什么会未婚生下他。老江家都是厚道人,当时江奕是顾守锋的补习老师,人家男方高考刚成年高中生,江奕大学即将毕业。哎, 这怎么看都是自家没理啊。何况是江奕没告诉人家有关江浔的事,人家半点没有不要孩子的意思。   姥姥却也不想说自己闺女不是,只抱怨,“这叫什么事啊。”   姥爷突然也不聋了,“相认也是好事。”   舅舅是个老实人,就一句话,“跟你爸爸好好相处。”   舅妈精明的多,叮嘱江浔,“听你说着是个很有钱的人,小浔,在外要多长心眼儿。有钱人想的多,尤其怕旁人图他们的钱,咱不是那样的人。你这样的好学校,以后肯定有作为。咱什么都不图他的,就拿真心待他,知道不?”   “舅妈放心,我都明白。”   舅妈问的细,“你爸爸家里人待你怎么样?”   江浔也都照实说了,爷爷奶奶都好,就是姑姑看着心眼儿很多。舅妈眼睛一眯,“都出嫁的老闺女了,没事儿,不用理她,跟你爸爸亲就行了。咱们是认爸爸,又不是认姑姑。”   舅妈叮嘱了江浔一圈如何跟爷爷奶奶那边的人相处,转而问江浔学校里有没有女朋友,见江浔还没有不禁催他,“你可别让斌斌抢了先。”   “斌斌有女朋友了?”   江浔去看江斌,江斌朝屋顶尴尬的咳嗽两声。   “我不知道。就是成天去茅厕打电话,也不嫌味儿大。真是的,高中管着他,大学谁还稀罕管,他要是赶紧领回一个,我高兴还来不及。”舅妈撺掇江浔,“你去问问他,看是哪儿的姑娘,长的怎么样?”   这些事吧,别看父母问不出来,江浔一问就问出来了。江斌还给大哥看了女朋友的照片,是个俏丽的女孩子,看江斌一脸甜蜜,江浔打趣,“你这速度真够快的。”   “当然得快,学校女生就这么些,尤其我们专业,不说凤毛麟角,也是手快有手慢无。”江斌说,“哥,你真没女朋友?”   “没有。”   “应该很多人追你才对。”   “没感觉。”   “反正哥你也不愁,你慢慢来。”   男孩子间也有私话要说,江浔很有兄长风范的提醒江斌要注意安全措施,江斌怀疑的看向江浔,“哥你这么老练有经验的样子……”   江浔止住他的话,“我是纸上谈兵。”   顾守锋一天三顿饭带宵夜的时间给江浔发微信,父子俩都是在闲聊,譬如江浔回家吃了什么,顾守锋在家吃什么,江浔还把江斌谈恋爱的事跟顾守锋说了:小时候就是个书呆子,一上大学简直换了个人。   顾守锋:看你小时候不像呆的。   言下之意,现在找女朋友的时候就呆了。   江浔甜言蜜语:很难想像喜欢谁能超过喜欢爸爸。   顾守锋对着手机屏忍俊不禁,回一句:我也一样,儿子。   江浔看到“儿子”两字仍禁不住羞涩。   顾老爷子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在跟阿浔聊天。”顾守锋放下手机。   “阿浔什么时候回来?”   “我生日前。”   老爷子道,“你该跟阿浔一起去,也谢谢人家。养孩子不容易,何况阿浔养的这么好。”老爷子与老太太的看法相似,江浔能有这样厚道心性,可见江家必是厚道人家。   “阿浔说现在不急,他也回不了几天,还得回来准备竞赛的事。”顾守锋看着棋盘,“这件事还是听他的。”   老爷子又问什么竞赛,听说是数学方面的比赛,老爷子道,“阿浔这孩子很好。”   “不是很好,是非常好,特别好。”顾守锋手中握着吃掉的棋子发出木质敲击声,纠正父亲的话。看到父亲神色时,替父亲补充一句,“尤其比我年轻时好一百倍。”   “一千倍不止。”老爷子没好气瞪儿子一眼,“你说你哪儿来的这样的好运道。”   “天生的吧。”顾守锋其实不无遗憾,江浔越好,他越发遗憾。这个孩子,小时候应该多么的招人疼爱,可惜一错过便是二十年。   顾守锋的生辰在九月,九月二日。   江浔计划八月底回的A市,冯溪回的更早些,冯溪客串的电视剧在网上热播,不知是不是当时顾守锋震慑时云龙的原因,冯溪的镜头悉数被保留。暑期档加上不错的制作,竟成当年网剧爆款。冯溪客串的角色听说非常讨喜,有一些二三线卫视综艺和网综邀请她参加,不是主咖,但是给的酬劳不错。冯溪就又有些心动,跟家里商量,家里也拿不定主意,父母怕冯溪在娱乐圈吃亏,但娱乐圈只要有工作,酬劳比别的行业都要高。   冯溪干脆找江浔商量。   江浔的看法很客观,“哪个行业都有老鼠屎,也都有踏实认真做事的人。你要是想去,先找几个可靠的人,经纪人助理都配上,随时带身边。多打听着些,那些饭局能不去就不去,要是眼见不好,立刻开溜,别怕得罪人,安全要紧。反正这圈子里做的都是短工,实在不行,想退就退。你要是没长期干的打算,就先别签经纪公司,你现在这种三十二线小咖,也签不了太优厚的条件。要是想哄人,自己成立工作室,注册个经纪公司都很容易,看你自己。”   冯溪说,“我让我哥陪我去,他在工厂天天跟我爸吵架。再叫上惠惠姐,她刚离婚,正没事干呢。”   “想去就去试试,别耽误学习,现在娱乐圈也很讲究学历。”   “放心吧。我是要做设计师的,弄出些名气,以后方便我宣传自己的品牌。”冯溪问,“你觉我电视上演的怎么样?”   江浔根本没看好不好,冯溪立刻瞧出来,“你是不是都没看过。”   江浔立刻道,“我根本不用看,你的演技我还不知道么,把我糊弄的严严实实是没问题的。能把演技自然的运用到生活中,你简直是天才演员啊冯溪。”   冯溪哈哈大笑,江浔问她,“你问过孟春没?”   “问了。孟春跟你说的差不离,就是让我小心着些。”   冯溪回家带上兄姐就轰轰烈烈直奔A市去了。   江浔把这件事微信告诉孟春,孟春说,“我看溪溪很有兴趣,也是机会,带足人手应该不会有危险。”   “你俩现在怎么样了?”江浔八卦。   “追求中。”   “加油啊!”   孟春,“嗯,溪溪要回来了,我先去理个发。”   李清晨听说江浔八月底回校,她索性也定了八月底的票,她嫂子刚生了小侄子,家里气闷,跟江浔叨叨一路家里的烦心事。   火车将到站前十五分钟,顾守锋打电话给江浔,告诉江浔来接站了。   江浔惊喜的不得了,待俩人挂断电话。李清晨好奇的看向江浔,“你爸爸?”   “嗯,我爸爸来接我了。”   江浔一脸幸福的得意样,李清晨小声问他,“江浔你别不高兴啊,你爸爸不是……”不是很早就过逝了吗?   “本来想跟你说的,光听你说你家的事了。”火车减速进站,江浔先从行礼架把箱子举下来,“有空再跟你说,刚找到没多久。”   忍不住想炫耀两句,“我爸爸比我要帅一千倍。”   李清晨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世上怎么可能有人比江浔帅一千倍。江浔想到另一件事,“有时间你帮我跟我爸爸拍些照片吧,不过不能收钱,也不能发到网上去。”   “行啊,没问题。”   火车进站,大家顺着人流下车出站。江浔看到一身精英打扮的爸爸站在人群中时不禁好笑,检票出站先抱一下,“以后让李叔叔来接我就行了。”李叔叔是顾守锋的司机。   “让我享受一下给儿子接站的心情。”顾守锋拍拍江浔的背,“瘦了。”   “每年夏天都会瘦一点。”   父子俩说话的空当,小李上前江浔手里的行礼箱,江浔礼貌的道谢,就要跟爸爸回家。顾守锋看向在一畔拎着箱子的李清晨,“阿浔,这是你同学吧?”   “哎呀,一见到爸爸把清晨忘了。”给李清晨介绍,“这是我爸爸,很帅吧。”   李清晨没想到江浔的爸爸是这样年轻精英模样,不禁有些紧张,连忙打招呼,“叔叔好。”   江浔跟爸爸说,“清晨是我高中同学,两年同桌。爸爸,咱们先送清晨去学校再回家。”   “没问题。”   小李一起接过李清晨的行礼箱,坐车时,江浔让李清晨坐副驾,他跟爸爸在后座说话。看江浔这种安排,顾守锋心说,就这还有女生跟你告白,全靠脸吧。   李清晨完全没有介意的样子,顾守锋觉着这姑娘起码不矫情,问起他们是怎么做的同桌。江浔说,“不知道啊,老师就那么安排的。”   李清晨说,“刚入学是老师安排的,那会儿按成绩,你第一,我第二。”   “原来是这样啊。”江浔才知道。   李清晨忍不住翻个白眼,什么叫原来是这样啊,这是我们H市一中的常识好不好!   江浔悄悄跟爸爸说,“清晨很要强的。”   李清晨耳朵特别灵,“不是我要强,全校没有不想超过你的。”她扭头跟顾守锋说,“顾叔叔你不知道,简直气死人。每次考试,江浔不在,我们还能争一争第一。但只要江浔来考试,都是他的第一。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受了王之诅咒。”   “王之诅咒?那是什么?”   “就是说你是不是诅咒过我们都不能考过你。”   “天地良心,我可没那本事。”江浔跟顾守锋说,“高考题很容易,只要细心,就会考好。”   李清晨完全不想再跟江浔交流了,顾守锋特别理解李清晨的心情,问李清晨,“江浔高中时朋友多吗?”   “那会儿他就一个朋友,就是孟春。”   江浔可不想爸爸认为自己是个孤僻孩子,立刻说,“清晨你不用这么谦虚,你也是我的朋友啊。”   “我们是高考后才成为朋友的好不好。”李清晨立刻跟顾守锋吐槽江浔的高中生活,“江浔一入学就开始准备联赛了,学校很支持学生参加竞赛,专门给他们准备的实验室,还从省里请的竞赛老师。江浔很少跟我们一起上课,他都是在实验室做题,或者是自学。一开始准备竞赛的人挺多的,初赛就能刷下90%,复赛时学校便只有寥寥几个人,走到决赛的也就两三个。江浔是我们学校唯一参加两届IMO拿两次金牌的人。老师校长可宝贝他了,体育课跑操他都不参加,我们学校从不许学生在校带手机,就他一个。有同学不服,老师就说,你们要是能拿IMO金牌你们也带,这话多招人恨啊。江浔那会儿大都独来独往,或是找孟春一起吃饭。他也不住寝室,都是住在学校给安排的实验室,听说实验室给他安排的可好了,还有大浴缸是不是?”   “那不是我主动要的,是老师问我要不要住在实验室,方便晚上学习。我就答应了。”当然江浔不会说,实验室可舒服了,一中不缺钱,江浔一个人住一室一厅,也不用跟同学挤学校浴室。   李清晨请教他,“你就没觉着除了孟春,同学们都不太跟你亲近吗?”   “平时大家都很忙啊。”江浔半点不觉得,他从初中就习惯一个人准备竞赛的日子,他的学习进度跟同学不一样。他早习惯自己的特别,并不期待呼朋引伴。   李清晨无奈的同顾守锋道,“同学们最讨厌特权阶级了,他就是我们学校的特权阶级。”   江浔对爸爸道,“你看,都是些小事。”   顾守锋问,“不会寂寞吗?”   “不会啊。很忙的。”江浔的意思,准备竞赛很忙的。   李清晨对顾守锋说,“外头都说我们市一中的学生都是呆子,没个性,他们那是不认识江浔。要是有见过江浔还说没个性的,我就服死他。”   顾守锋忍俊不禁,江浔这种在外人看来就是正宗书呆子吧。   李清晨吐槽江浔后也说,“其实大家也都羡慕他,刚入学时我们都做过当年的数学高考试卷,他是唯一一个满分的。他成绩那么好,虽然怎么努力都超不过他,可有这么个人在前,就想一直一直努力,争取哪天超过他。我们这届高考成绩是历年来最好的,现在学校的宣传栏还贴着他的大照片呢。江浔为人很好,他高三时搬到后排去给冯溪补习,后排坐的基本都是成绩不太好的同学。我们学校竞争非常大,大家每天都有做不完的题,一般都是有问题问老师,或者成绩相仿的同学之间讨论。有很多同绩不太好的同学问他题,借他的笔记,他都会借,给别人讲题也很细心,大家都很喜欢他。高考后聚会,很多同学送他东西,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富有人格魅力。”   “因为你帮助过同学,大家嘴上不说都记在心里。跟你什么人格魅力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有什么人格魅力啊!”   “你不是还喜欢过我吗?可真够翻脸不认人的。”   “我是看你智商颜值双高才喜欢你的,难道你以为我是喜欢你的人格魅力吗?”你有个屁的人格魅力!   江浔无奈的对爸爸解释,“爸爸你看,我是不能跟女孩子争吵的,吵赢了,别人会说不过是赢了女孩子。吵输了,人家会说你还不如女孩子。能怎么办呢?”   李清晨给他气死,顾守锋强忍没有笑出声。   车子一路送到李清晨寝室楼附近才停下,江浔不想跟爸爸分开片刻,把李清晨送下车说,“不送了啊。”   李清晨也没盼着江浔能长出绅士风度这种玩意,她客气礼貌的跟顾守锋告别,“谢谢顾叔叔送我过来,顾叔叔再见。”   顾守锋示意江浔,“帮清晨把行礼送到寝室,这么远的路,女孩子提箱子会很累的。”   李清晨忙说,“顾叔叔不用了,我寝室很近了,箱子也不重。”   “这是男孩子应具备的风度。”顾守锋看向江浔,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江浔只得嘀嘀咕咕的去了,给李清晨在前拖着箱子,“你看我爸爸多好。”   “是啊,顾叔叔非但比你帅一千倍,风度更比你好一万倍。”   江浔根本不管李清晨怎么说他,只要夸他爸爸他就高兴。李清晨看他眉开眼笑,自己也笑了,“江浔。”   “嗯。”   “恭喜你啊。虽然还不知道你跟你爸爸是怎么回事,还是先恭喜你。”   有些昏暗的楼道内,江浔吭哧吭哧的给李清晨提着箱子,“我爸爸很好。”   李清晨寝室在三楼,江浔给她把行礼放寝室门口,李清晨来的早,打开门,一股子两个月没通风的味道,送江浔一瓶火车上剩下的纯净水,“辛苦啦。”   江浔拧开喝一口,“你先打扫卫生吧,我走啦。”   “去吧去吧。”   江浔一路小跑下楼,柳树荫下顾守锋正在望着江浔,接住跑来的江浔,“急什么?”   “不想你久等。”   顾守锋问,“你住哪个寝室?”   “我是一号男寝楼。”   “去收拾一下吧。下学期就不要住校了。”   “东西倒不多,得有个箱子才好收拾。”   “我带了。”   “爸爸你早有准备啊。”   “当然。”   顾守锋提着空箱与江浔一起到寝室,男寝有自己的风格,相形之下,江浔的床铺简直整齐的不像话。顾守锋颌首,“真整洁。”   “太乱不好找东西,还不如就一直整齐着些。”   江浔住上铺,先爬上去把被褥卷好递给顾守锋,顾守锋以一种军队打包被褥的手法将被褥用背包带系好。其他零碎东西也好收拾,全部放箱子即可。   只是——   江浔看顾守锋一身精英气质扛着被褥的样子直乐,“好不搭。”   “错。儿子读A大,我这气质,再搭不过。“   顾守锋一肩扛被褥一手提箱子,让江浔在边儿上跟着就行了。   “爸爸,很重吧,累不累?”   “不累。”   顾守锋肩宽腿长身量俊挺,扛着被褥提着那么大的箱子也不见费什么力气。江浔跟在爸爸身边嘘寒问暖,心里骄傲又幸福。虽然自己来校报道很独立很潇洒,可他还是更喜欢有爸爸在身边帮他扛被褥拎行礼吧。   这个人一定要是爸爸才行,只有爸爸让他觉着,这是理所当然的付出,他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 第35章 看照片   许多东西不会再用, 江浔打算整理后捐给有需要的地方,避免浪费。   顾守锋端着饮品到江浔的房间,“先休息一下吧。”   大学的课本不多, 不过这些都是江浔的私人物品, 当然是江浔自己整理最好。江浔从书桌上拿了一本很新的台历送给顾守锋, “原本就想送给爸爸的。”   “今年都下半年了。”不过,日历封面印着江浔现代古代装的照片, 上头一行花体大字:漫研社纪念册。翻开来,每一页都是江浔的照片,顾守锋看他, “这是什么?”   “我们漫研社COSPLAY的台历纪念册, 对外发行的, 我的这本是社里卖的最好的。”江浔讲给爸爸知道, “照片是我建议社长请清晨过来拍的,清晨拍照技术很不错。”   顾守锋问,“这种册子还对外发行, 有人买吗?”   “当然有了。我这本卖出了五千册。”   “多少钱一本。”   “五十块。”   对于学生是不小一笔数目,顾守锋问,“你有分成吗?”   “没有啊。卖的钱做社团基金, 平时社团有什么活动大家就不用出钱或者少出钱了。”江浔说,“社长人很好, 很关照我的。”   顾守锋心说, 你是社团基金支柱,能不关照你吗?   “上次你神神秘秘的说送我的礼物,就是这个?”   “是啊,多特别啊。爸爸你可以放在办公桌上,看日期多方便啊, 又实用又亲切。”江浔指给爸爸看,“我还签名了呢。”   顾守锋瞧着那龙飞凤舞的签名,“我看你在网上还有点小名气。”   “全是靠脸。”   顾守锋忍不住笑,的确,江浔并非无名之辈。   他不只一次的在手机上搜索江浔。   历届颜值最高IMO金奖得主,历届颜值最高省状元,历届A大颜值最高校草之类,基本都跟颜值相关。   看一下江浔微博底下,都是“哥哥老公好优秀”之类的留言。   关于网上超级多江浔的照片,顾守锋问,“谁给你拍的这么多照片?”   “清晨啊。她很聪明的,大一刚报道的时候,她就追着我给我拍照,那会儿正好是开学季,她就用‘A大’‘学霸’‘神颜’这种字眼引流,还有我们市一中也是全国知名的培养高考机器学校,她用了很多反差夺人眼球的名词,还写过不少小软文,用我的照片给她的微博引流,现在她微博有三百多万粉丝,每个星期接一单广告,给的钱还不少。”   顾守锋递了把酸梅汤递给江浔,“你不像这么喜欢爆光的人。”   “清晨每次都把推广费分我一半,就很难拒绝了。”   顾守锋忍俊不禁,“那女孩子不错。”   “清晨做事很好。”喝口酸梅汤,悄悄跟顾守锋说,“偶尔有点笨笨的,不过不能跟她提笨这个字,她会用一种很特别的眼神盯人,特别可怕。”   “你要有男孩子的风度。”   “我风度很好。”   江浔半点不觉着自己没风度,他还觉着自己风度翩翩来着。   “爸爸你要不要看我妈妈的相册。”   “我想先看你小时候的相册。”   江浔有些羞涩,“我想到爸爸可能会想看,就带来了。不过很多是合影。”   两人肩并肩坐沙发上看相册,从江浔很小的时候,“这张是满月时候妈妈抱着我拍的。”   “眉心还点个大红点,很像小姑娘。”   江浔黑线,“小孩子本来就不容易看出性别。”   顾守锋笑着附和,“对,对。”   “这个是我姥姥姥爷。”   “跟你妈妈不太像。”   “村里人都说我妈妈是挑姥姥姥爷的优点长的,所以特别漂亮,人也特别聪明。”   “你也继承了我和江奕的优点。”   “我比较喜欢像爸爸一点,爸爸更有男子汉气概。”   顾守锋眼中含笑,目光流连在江浔照片上,小时候是真的很漂亮,江奕也喜欢打扮孩子,大红暖黄水绿天蓝,都是亮眼的颜色,小衣裳也一件比一件可爱,就是太像女孩子了。江浔本身就像妈妈,小时候还要加个“更”字,一眼就能看出血缘的那种像。   “给你看看照片的秘密。”江浔把照片从塑料薄膜中取出来,背面写有字,有的是:   宝宝满月了,我的天,终于变漂亮了。哈哈,好像我,像个小姑娘,怎么没有更像爸爸一点呢?刚出生时明明瞧着眉宇间有一丝爸爸神韵的啊。有点遗憾,希望宝宝继承我美貌的同时也继承我的智商吧。”   小小一张照片,她能写满。   顾守锋说,“如果有我在身边,你多跟爸爸在一起,肯定就能长的像爸爸。”   “爸爸你这是哪里来的理论,一点科学根据都没有。”   “怎么没有。拿夫妻相来说,为什么会有夫妻相,夫妻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久了,潜移默化,就会越来越像。父母儿女都一个道理。”顾守锋对江奕的话不大满意,“她的智商,我智商难道很低吗?”   江浔很同情的看着爸爸,被妈妈做过补习老师,怎么也不能说比妈妈智商高吧。   顾守锋不予计较,“后面都有字吗?”   “很多都有。”江浔对自己的照片很熟悉,取出来给爸爸看,也有很少的字,譬如:   在公园。乘木马。宝宝尿床了。   宝宝叫妈妈了,纪念之。   之类的记录。   还有诸如:   肯定又偷吃巧克力了,一股子巧克力的甜味儿。奇怪的基因遗传,爸爸明明也是满身优点,儿子你怎么专挑这种遗传啊。妈妈的小宝贝,真担心你以后满嘴蛀牙没有小姑娘跟你一起玩儿。   江浔说,“你看,妈妈还夸你满身优点呢。”   顾守锋明显龙心大悦,颇为受用。   还有:   宝宝今天突然叫了一声,爸爸。我从没教过,是姑姑教的还是做清洁的大姐教的?以后懂事了,宝宝会想念爸爸吗?如果宝宝想念的话,再跟爸爸联系吧。希望爸爸不会觉得惊吓。宝宝这么可爱,爸爸三世积德。   江浔指给爸爸看,“你看妈妈多开明啊。她半点都没有那种不让我见爸爸的想法。”   顾守锋面无表情,“我原本应该听着你的胎动,看着你出生,教你说话教你走路。这本就是我的权利。”   “都过去了。现在看我吧,现在也不晚。”江浔心里美滋滋,不过觉着爸爸还真有点计较哪。明明妈妈也是出于对爸爸的考虑,才没有告诉爸爸。   现在当然晚了。   我错过我儿子二十年,我也想跟儿子小时候拍很多照片,也想抱着儿子去公园坐木马,也想听儿子牙牙学语第一声叫的是爸爸,凭我跟儿子的投缘,父子关系不知道会有多好。   感谢这女人的大公无私为我考虑,我跟我儿子父子分离二十年。   更愤怒的是,我还不能怪她。   谁叫孩子在人家肚子里,人家可不是想生就生么。   人家非但想生就生,人家生了还想告诉你就告诉你,不告诉你你也是丁点办法都没有。若干年后,我儿子还一脸真诚的赞美,妈妈多开明啊。   儿子你这心偏的。   儿子你难道没看出造成我们父子分离的罪魁是谁吗?   我简直忍气吞声半句这女人的不是都不敢说,以免让儿子觉着我小气。   顾守锋忍着快爆炸的心情继续听儿子说话。   “这个是小时候带过我的姑奶奶,人特别好。小时候在村里每次见到我都问我想吃什么,然后到小卖部给我买好吃的。”   “这个是舅舅舅妈,过年时候的照片。这还是以前的老房子,后来翻新的,反正我不记得老房子的事。这个是斌斌,斌斌比我小四个月,打小他就可斯文了。”   “你舅舅跟你妈妈的相貌也不太像。”   “是啊。不过舅舅人很好,是个很老实的人。姥姥说俩人投胎时生错了性别,小时候妈妈爬树上摘榆钱,舅舅在地下提着篮子捡。有谁欺负舅舅,都是妈妈过去把人劫住揍一顿。妈妈小时候就特别威风,是我们那一片的知名人物,现在许多人提起来都记得我妈妈。”   “舅妈总是说雯雯学习不好像舅舅,其实听我姥姥说,舅妈小时候学习还不如舅舅呢。舅妈说她是平时学的好,一考试就失常,那不就是学的不好吗?舅舅从来不争这个,舅妈比较要面子,人也很好。”   江浔小时候的照片就有五大本,江奕过逝后,江浔的照片明显就少了很多,漂亮的衣服也很少见了。不过,这并不是说江家刻薄江浔,大家都是一样穿戴。慢慢长大的江浔小时候总是皱着眉头,虽然漂亮,不过一看就不好招惹的样子。   “这个是雯雯,雯雯可有意思了,小时候像个小尾巴一样总跟着我。这个时候还小,现在是大姑娘了,马上就要升高中了。”   父子俩看照片一直到夕阳熔金,窗边落进大片晚霞,花几上的白玫瑰染上一抹温柔粉红。李姐上楼叫两人吃饭,江浔合上相簿,“去吃饭吧,爸爸。”   顾守锋有些伤感,江奕很爱孩子,也把孩子照顾的很好,是一位乐观又负责任的母亲。如果没有那场事故,江浔会在温暖优渥的环境里长大。待这孩子思念自己时,江奕会与他取得联系……   太可惜了。   真的太可惜了。   “什么时候咱们也拍一组照片吧。”顾守锋说。   “我已经跟清晨说好了,就让清晨来拍,免费的。”   顾守锋一乐,“好,就这么定了。” 第36章 户口本   顾守锋要借生日的机会让江浔正式进入社交场, 正装就准备了五六套,颜色款式休闲贴身,既有正装的正式也不乏年轻人的活泼, 很符合江浔的审美。只是江浔略显单薄, 幸而身高骨架撑的起来, 剩下的全赖裁缝手艺高超。   江浔问过顾守锋需要做什么准备,顾守锋的话是, “没什么要准备的,第一次见面而已,记得住就记, 记不住也没关系, 以后见面机会多的是。”   江浔总结了一下, “先做花瓶。”   顾守锋给江浔整理下衣领, 纠正,“错,是先让他们羡慕一下。”   江浔这种靠平时生活照都能出点小名的人, 化妆师对他的脸简直爱不释手,恰好江浔并不反对恰当的修饰,做发型修眉毛, 恰当的修饰能让人容光出众。不过,化妆就不必了。化妆师有些遗憾, 柔声细气的说, “昨天不也用了一点淡妆么。”   江浔对镜照照,“昨天是拍照,生日宴就不用了。”   顾繁月在边儿上也说,“哥你化妆不化妆看不出有什么差别。”   江浔问他,“你真不一起去酒店啊, 肯定有很多好吃的。”   “我可不想去,去了就是一堆的叔叔阿姨大哥大姐的,招呼都打不过来,哪儿有空吃饭。我在家祝小叔生日快乐就行了。”顾繁月虽然在顾守锋生日前回了A市,却不太喜欢社交场合。   顾守锋并不勉强顾繁月一定要参加,顾繁月还小,眼下把成绩提升上去比参加社交有用。   顾守锋一向低调,但对江浔却有一种强烈的不吝显摆的炫耀心情。顾守锋的朋友不仅限于商界,陡然见顾守锋突然多了这么个大儿子,吃惊的自不在少数。不过,这年头这种事倒也不算罕见。   但是,如顾家这样门第,顾守锋这样大张旗鼓介绍私生子的事仍不多见。一般大家都是心照不宣,见面认识一下。顾守锋正式介绍,明显是要正式认下这个儿子的。   高定西装把江浔衬托的身材修长,相貌愈显俊美,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于是,各种如潮赞誉也纷至沓来,江浔的学校颇拿得出手,虽然依顾家家世,读A大并非难事,不过当面都要赞一句“青年才俊”“名校高材生”之类的话。   江浔只管拿捏着客气而不客套的分寸,跟在顾守锋身边跟叔叔伯伯阿姨姐姐的打招呼。   江浔也有一两个认识的人,一个是傅医生,还有许久未见的当年参加IMO时的领队李老师。李老师对江浔简直又爱又恨,当初他先看中江浔,奈何江浔心仪的学校是A大,李老师劝他几次他都咬定要读A大,简直把李老师气的不轻,深觉这小子没眼光。也由此深深记住了江浔。   “李老师还在生我气?”手腕微倾,高脚杯碰撞,发出叮的一声,江浔笑眯眯地,“我敬老师,请老师息怒。”   李老师也有些吃惊江浔的身世,不过当初就听江浔说过妈妈当年是IMO满分的才女,大学读的便是A大,这也江浔要读A大的原因。可想而知必然是一位出众的女性,李老师道,“甜言蜜语没用。一杯不够,起码三杯。”   江浔举举杯,“这里面是葡萄汁,爸爸不让我喝酒。”   李老师曲指敲他脑门一记,坚持自己看法,“我还是觉得你适合我们B大。”   “你觉得个鬼哟。”A大教务长徐老师背后灵一样闪出来,吓李老师一跳,“怎么鬼鬼祟祟的。”   “心里有鬼,看谁都鬼祟。”徐老师眼尾扫李老师一眼,把李老师噎个半死,他真心祝贺江浔道,“恭喜父子团聚。”顾家当然大家大业,但江浔天才少年,优秀出众也不是配不上顾家。   “老师们帮我很多。”江浔真心感谢不吝相助的老师们。   “这是应该的。你妈妈是我的同学,你就如同我们的晚辈一般。”然后不忘眼尾扫李老师一眼,言外之意江浔这是祖传读A大,B大甭想撬墙脚。   徐老师前几天接到江浔的微信,江浔把找到爸爸的事告诉了几个好朋友,还有曾经帮助他的姜教授徐老师,远在江西的干妈王安娜。石飞石老师就算了,估计石老师对这件事兴趣不大。   江浔在微信里没说太多他爸爸的事,就是说爸爸比他帅一千倍,想到爸爸好像很在意智商的问题,江浔在后面又补充一句,也比他聪明一千倍。   大家都为江浔感到高兴。   顾守静带着顾繁琳过来打招呼,“李老师跟我们阿浔好熟。”   李老师笑,“我曾做过江浔领队,这是琳琳吧,大姑娘了。”   顾繁琳很乖巧叫人,“李叔叔好。”   江浔还认识了几个年纪相仿的同龄人,譬如同校卓会长。江浔对卓会长笑笑,眼睛落在卓会长身边那个同样在会所见过的年轻人,就听到爸爸介绍的卓氏集团的卓总,乖巧的喊声,“卓伯伯。”   卓伯伯示意身边的两个儿子,笑道,“卓凡要大些,卓越还在读大学,你们年纪相仿。阿浔读的哪所大学?”   卓越对江浔口吻亲热,“爸,我与阿浔学弟早就认识的。”   “那就更好了。”卓伯伯笑容亲切的仿佛江浔亲大伯,“好好相处。”   原来那晚坐在会所包厢正中位的人叫卓凡,看来卓家家势起码比时家强。不过,既然是兄弟俩,怎么一个坐中间,一个坐边角。   长辈在寒暄,卓越给江浔递个眼色,俩人到另一畔说话。   卓越摇摇手中酒杯,似笑非笑的瞥向江浔,“真是有缘啊。”   江浔哈哈两声,不置可否。   江浔觉着跟卓越没什么共同语言,就要寻个说辞先离开。卓越道,“你就跟我装个熟,多聊一会儿。”   “干嘛要装熟。”   卓越往斜前方瞥去,江浔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正在跟爸爸说话的卓伯伯,卓越没漏过江浔的打量,淡淡道,“我父亲希望看到我跟你交好。”   江浔收回视线,明白这也是大人社会的一种规则,长辈会对晚辈提出交际要求。他庆幸他爸爸没有对他做过类似要交好谁的要求,江浔问卓越,“会长你呢?”   卓越挑眉,江浔向前迈了半步,低声说,“上次拍宣传片时,你看我的神色充满关注。今天突然这么直言直语,我本来想装看不见,可你这满脸假笑都要挂不住了。”   卓越揉揉脸,既然被看出来,他完全不在江浔面前掩饰自己的真实态度了,对江浔道,“社交场都讲究看破不说话,你这样很讨厌啊。”   江浔倒不是第一次被人当面非常讨厌,他既不喜欢卓会长那讥诮的眼神,也不喜欢这位会长的人品,于是很真诚的说,“彼此彼此,我对会长一样观感。”   卓越见大人寒暄完毕,对江浔一抬下巴,“过去吧。顾叔叔在找你了。”   尽管人品讨厌,江浔也不得不承认,卓会长这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颇是不凡。   还有几位对江浔很热情的阿姨,当然叫姐姐她们可能更愉快,不过,看她们对爸爸的态度,叫阿姨应该也不会不开心吧。   以及令江浔极为不喜的时家父子,时氏影视的老板时坤与其子时云龙,时云龙在家已发过牢骚,“不知哪里来的私生子,上次在会所给顾二叔打电话,我亲耳听到他给顾二叔叫大哥的。突然间就沧海遗珠认祖归宗了,也太会巴结了。”   “不管是哪儿来的,顾守锋既然堂堂正正要认他,你就客气些。顾守锋没别的儿子,好不好这就是准太子。”时坤对镜吸吸凸起的肚子,“该低头的时候低个头,何必为些小事结下粱子,不值得。”   时坤相貌全不似清瘦孤高的时堰,这人更像个圆滚滚的麻团,笑容里透出精明,口吻仿佛是自家人一般亲切,“一看就是个好孩子,听我们二婶说成绩非常好,是个小才子。”   “读书上还不错。”顾守锋看向时云龙,“云龙也来了。”   “二叔。”时云龙说,“真想不到阿浔弟弟和二叔是这样的缘分,我来跟阿浔弟弟赔个不是,咱们不是外人,可别为小事伤了和气。让阿浔弟弟当我是坏人我可就太冤枉了。”   江浔腼腆的站在顾守锋身畔,一句话都不想说。   顾守锋道,“你们年轻人都有自己的个性,随你们如何,我们做长辈的不干涉了。”   时云龙就想同江浔多说几句话缓一缓,江浔同顾守锋说,“爸爸,我去那边打个招呼。”他对时家父子一颌首,“时总慢聊。”   那位紫藤会所的女士也在宾客之中,黑色裸肩长裙恰到好处的勾勒出身材却没有一丝过火,依旧是优雅中略带一丝疏离的气质,款款而来,美丽极了。江浔迎上前,“上次多谢您援手。”   美丽女士有些讶意,“原是我招待不周,出了那样的意外。何况都是顾总安排,我怎敢居功。”   “您太客气了。”江浔打听过紫藤会所的风评,在坊间相当不错,并不是乌烟瘴气的地方。冯溪也说去之前打听过,也是冯溪不谨慎方着了道。江浔问,“不知要如何称呼?”   “我比你大,叫我许姐吧。”许彦双眸含笑,从手包里取出一张卡片递给江浔,“有空过去坐坐,招待朋友还算安静。”   江浔将酒杯交给侍者,双手接过,“谢谢。”   那边时家父子总算走了,江浔陪许女士一起过去,顾守锋笑,“看来不用我给你们介绍了。”   许彦笑,“阿浔这样出众,令人欣羡。”   “我便不谦虚的接受了。”   “这是事实。”许彦不全是恭维,那天顾守锋打电话让她照顾一下家里小朋友,她并不知两人是父子关系。恐怕当时顾守锋也尚且不知,但当天的情景许彦细问过,江浔那一串让时云龙一干人笑翻的简历,许彦不觉有半点好笑,这样出众的孩子,难怪顾守锋都要大宴宾客昭告天下了。   宴会散去的时间并不晚,回到家后,顾守锋让江浔早点休息,毕竟忙了整个晚上。   父子俩的起居室都在楼上,江浔送爸爸到门前,“爸爸先去洗漱,我有生日礼物送给爸爸。”   “是什么?”顾守锋有些期待。   “现在不能说。”   顾守锋一笑,“这么神秘。”   “超级神秘。”   顾守锋洗澡都有些心不在焉,在想江浔会准备什么礼物,衣服?鞋子?饰品?嗯,那孩子也喜欢画画,虽然画的稀烂,却从不吝于展示,上次就送了阿月一幅漫画。   顾守锋洗澡向来速战速决,在床上翻了两页《青少年心理》,看看时间,嗯,还早。等了约半小时,江浔才过来。   真是磨磨蹭蹭的,顾守锋把书放进床头抽屉。   江浔显然也洗过澡了,头发蓬松黑亮,穿着睡衣,带着枕头,顾守锋占惯了一张大床的人,见状往边儿上挪挪,江浔有些羞涩的放下枕头,“爸爸你还没跟我一张床上睡过觉吧,今天是爸爸生日,咱们一起睡吧。”   顾守锋,“生日礼物?”   “只有我才能送的生日礼物。”江浔掀被子上床,充满期待,“感觉我现在年龄有点大了,不过还是想感受一下。”   他还问,“爸爸你不会不愿意吧?会不会有点别扭。”   “不是别扭,有点……”顾守锋笑着摸摸他扎手的发丝,觉着自己得开始适应儿子各种奇异礼物了,让出一半床让给江浔,“可能你小一点就好了。”   “克服一下。”江浔跟顾守锋肩并肩靠在床头,“爸爸你说我是不是有点恋父情结,真不可思议,以前也无数次想像过,但并没有这么强烈的好感。自从我们相认后,我每天对你的好感都会再增加一些。人与人之间竟然有这样浓烈的感情,难以想像。”   “这就是亲情吧。”顾守锋握住江浔的手,“我从未像喜欢哪个孩子一样有对你的喜欢。”   顾守锋问他,“还有什么心愿?”   “没有了吧。”江浔想了想,确定的点点头,“我所有心愿都实现了。”   这孩子的所有心愿不过是找到自己,能这样跟自己在一张床上说说话。顾守锋铁石难催的心都忍不住酸涩。   顾守锋不想在儿子面前失态,他换个话题,问江浔,“你小时候生日都怎么过的?”   “一般是吃面条,姥姥炸丸子,我从小就喜欢炸丸子。”   “嗯,这个能看出来。”因为江浔喜欢,李姐时常让厨房做这道菜。   “再烧几个好菜,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顿饭就行了。后来上初中因为要住宿,星期天才能回家,就都是星期天过,大致差不离。”   “我看你小时候成绩一般,突然就好了。”   “哎,我那是受了打击。”   “什么打击?早恋的事?”顾守锋忍笑。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了!”江浔险没跳起来。   顾守锋按住他,“爸爸也想了解你,就派人去打听了一下。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还担心你这么大都没恋爱过,是不是不开窍,原来是开窍过早。”顾守锋说着又笑起来,眉眼间的温柔让江浔都不好再生气。   事情也过去很多年,江浔迁怒世界末日,“都怪那世界末日的传言,我那时想着,不都要世界末日了,全地球的人都要死了,还不在末日前把想干的事都干了啊。谁晓得末日没来呢。”   江浔一脸晦气,顾守锋大笑出声,江浔平生最大的丢脸估计就是在小学了,尤其顾守锋还笑个没完,江浔拿胳膊肘撞他,“你还没笑够啊。”   顾守锋含笑的扶住江浔的胳膊,“我是觉着你可爱,儿子。”   “其实男孩子小时候会喜欢小姑娘很正常。”江浔给自己找理由,“再说,五年级也不小了,现在很多小学生一年级就有喜欢的人了。”   “我非常认同你的观点。”顾守锋帮着江浔找回面子,“现在你是那边的名人,不论老师还是亲友提起你都是夸赞的话。”   江浔对这种评价并不意外,“我希望能做好。”   江浔不想再提自己的糗事,他更好奇爸爸的经历,江浔问,“上次爸爸说你当过兵,什么时候的当兵的?我算过,你跟妈妈在一起的时候十八岁,既然妈妈给你补习,你应该会考大学才对。”   “不算当兵,我读的是国防生。”   “这就难怪了。”爸爸帮他打包被褥时手法一看就很专业,江浔大学军训时也学过,他有些好奇,“爸爸你学的什么专业?”   “通信工程。”   江浔很同情的看着爸爸,“你大学时肯定成绩一般。”   顾守锋挑眉,江浔说,“通信工程是纯理工专业,对数学是有要求的,爸爸你数学那么差,肯定拿不到奖学金的。”   顾守锋弹他脑门,“别把我跟你们这种不正常的相提并论,我就寻常人,大学数学虽难,也没到学不会的地步。”   江浔捂着脑门儿想,其实有人会说大学数学难他就有些不能理解。爸爸数学成绩果然很差。   顾守锋说,“我算好的。你爷爷别看现在威风,听说他读书的时候,数学考过个位数。”   江浔扑哧就乐了,顾守锋也一起笑,“所以你说要做学者,他高兴的不得了。你爷爷上学的时候刚建国不久,那时的教育远不及现在。咱们家人恰好数学天分一般,老爷子经常语文正数第一,数学倒数第一。到我跟你大伯这一代,你大伯成绩最好,从小就名列前茅,他大学毕业就工作了。我跟你姑姑也都是大学毕业,都没有再深读的意思。到你们这一代,你成绩是最好的,咱们家血统里还是第一个这样会读书。”   “是妈妈的基因好。”江浔眼中含笑,顾守锋一眼望过去,江浔立刻说,“爸爸基因也好,不然妈妈怎么会跟你生下我。妈妈以前跟王阿姨说起爸爸,都是说各方面优秀出众,这样来形容爸爸。”   “受宠若惊。”顾守锋学着旧日记忆中的口气,“这道题不是昨天讲过了么?就是稍微变化了一下,怎么就不会了?”   江浔笑的双肩耸动,“妈妈怎么这样说话,这样会让人生气的。”   “经常这样。”顾守锋道,“每次她给我补习我都一肚子火。”   “那为什么没换个补习老师?”   “不知道。现在想想,不可思议。”顾守锋唇角噙着一缕笑意,“可能是喜欢吧。我那时正年轻,慕少艾。”   “妈妈比你大吧。”   “很多男孩子在青春期都会更青睐年长些的女性。”顾守锋很坦然的面对自己当年的心情。他与江奕光明正大,你情我愿,并不存在辜负与被辜负的事。   “爸爸现在有女朋友吗?”   “咱俩两条光棍。”   江浔又是乐,看着爸爸,“要是爸爸有了女朋友,一定让我知道。”   “会不会吃醋?”   “理智知道不该吃醋,实际只要一想到就会有点不舒服。”江浔从来不是小器的性格,“我对爸爸有独占欲,不过,可以克服。我相信爸爸的眼光,爸爸喜欢的人,我也会喜欢。”   顾守锋拨开他的流海,看着他的眼睛,“这很正常。父母也会对子女的另一半挑剔。等你有了女朋友先带回来给爸爸看,爸爸帮你把关。”   “短时间不可能有的。”   “我看你女人缘不错。”   “是有女孩子追求我,我暂时还没有心动的感觉。现在爸爸对我的吸引力最大。”   父子俩聊天到深夜,江浔都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半夜被爸爸一脚踢下床他是知道的。因为爸爸很快又摸索着把他抱上去了。   然后,第二次被踹下床江浔迷迷糊糊有些生气了。顾守锋再次摸索着把儿子抱回床上,听到儿子喉咙里不满的声音,抚摸着儿子的背试图催眠糊弄,“做梦呢做梦呢,赶紧睡吧。”   一晚上被踹下三回,江浔第二天一早宣布再也不跟爸爸一个床睡觉了。四个人排排睡都没问题的大床,他竟然会被踹下去!江浔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我算相信爸爸你是真的没女朋友了。就凭你睡觉这爱踹人的毛病,你就是世界首富也没哪个女人受得了你。”   顾守锋平生第一次与儿子一张床休息,感觉倒是不错,尤其是父子俩肩并肩谈天,非常舒服。以前只有小时候与兄姐这样亲近的记忆,但现在不同了,这是比兄姐更为亲近的一种感情。“你只是有点不习惯,多试几次就好了。”   江浔一幅你算了吧的表神。   顾守锋笑,“我哪回不及时把你抱回去。”   “你还打算让我在地上睡一夜?”江浔不满。   顾守锋理亏,摆摆手,示意休战。   “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见爸爸在开保险柜,江浔也好奇了,难道是给我巨额资产?不会吧,上次爸爸给了他信用卡,他觉着自己一辈子都用完。爸爸那些很值钱的手表袖扣之类的东西都只是放在衣帽间,也没有放保险柜,这里头得是什么啊?   “原想昨天给你看的,说着说着就忘了。”顾守锋从保险柜里拿出个红皮小本本,上面有烫金的国徽,国徽下是另一行金光人闪闪的方体字:居民户口簿。   打开来,第一页是户主的名字,第二页便是江浔的名字,与户主关系那栏写着:长子。   顾守锋给江浔看一眼,不待江浔感动一下,就锁回保险柜了。   江浔急的扣住爸爸的手,“爸爸给我看一下。”   “刚没看吗?”   “没看清楚。”   “下次吧。”   “不行,再打开给我看一回。”   顾守锋只好再打开保险柜给江浔又看了一回,江浔的目光在“长子”那两个字上流连往返,他的心里像含了一块糖,甜蜜的感觉打心底一点一点浸染出来,江浔的笑容落在顾守锋眼里也不禁一笑,“行了,该晨练了。”   “爸爸你什么时候把我户口转回家的?”上学大后就把户口转到大学了。   “你回来之前。”   “现在才告诉我。”江浔又问,“我户口在学校,没有我同意怎么转的啊?”   “我是你的监护人,我们亲父子,我给我儿子转户口还要谁同意。”顾守锋以户主的身份收回江浔手里的户口本,锁回保险柜。   顾守锋当然不会说这事还是他亲自去A大办的,他还顺带把江浔留在大学的紧急联系人改成了自己,这样的重要身份当然得爸爸来担当了。   “爸爸,以后我们的户口永远在一个户口本上吧。”   “当然了!” 第37章 继承一   清凉的晨风穿过每一根发丝, 江浔扶着膝盖大口喘息,顾守锋回头笑望着他,“不要停下, 咱们慢走一小段。”   江浔喘两口气, 腿依旧酸痛, 不过并非不能忍受。顾守锋过来,递给江浔一瓶水, 江浔喝两口,父子俩散步回家。   江浔认为顾守锋即便不是他爸爸,也是个神人, 他初高中都没养成的晨跑习惯, 硬是被顾守锋带出来了。   虽然现在江浔也是龟速跑步, 而且顶多跑上一千米, 然后散步回家。顾守锋依旧耐心十足,并不催促,只是每早清晨约着江浔一起晨练。   江浔觉着自己进步神速, 擦着额头上的细汗说,“再过两年兴许我都能跑马拉松了。”   “要是那样,咱俩可以一起报名。”   “我还是要考虑一下。”他又迅速改口了。   顾守锋鄙视地, “真是没胆,吹牛都不敢了。”   “别人面前可以吹牛, 对爸爸不能吹牛, 我多尊敬爸爸啊。”其实江浔是担心顾守锋真给他制定马拉松计划,现在一千米就能要他半条老命,真叫他去跑马拉松,江浔会觉人生无望的。   不知是不是看出江浔心内的小算盘,顾守锋古怪的笑两声, 没理他这马屁。   早饭后顾守锋邀江浔一起去公司,江浔没什么兴趣,他更想在家休息,顺便给顾繁月做个系统测评。   顾守锋没有勉强,他向来不勉强江浔做任何事,一般时候,他更喜欢引导孩子。   到公司后,顾守锋把助理宁城叫进办公室,将江浔的银行账户递给宁城,“从我的私人账户上转一笔钱到江浔的账户。”   宁城是顾守锋的第一助理,在顾守锋办副卡时就知道江浔的存在了。昨晚顾总大办生日宴就是为了将小少爷引入社交场,宁城当然明白这位小少爷在顾总心中的地位。宁城问,“要转多少?”   顾守锋说了个数字。   宁城将这件事记在备忘录第一行,打算晨会后亲自去办。   “晨会后帮我约一下佟律师。”   顾守锋上班后,江浔守着顾繁月看了会儿书,下楼想问问有没有煮酸梅汤。   夏天是喝酸梅汤最好的季节,虽然现在已进入早秋,因江浔喜欢,厨房还是备下了。不过也煮了水果茶,还烤了小蛋糕。   九月天的特点是早晚清凉,中午炎热,趁太阳还不大,江浔在枫树下休息。   江浔自从学会臭美就有点臭讲究的脾气,他搬出轻便的乳白色小桌支在枫树下,准备在树下喝上午茶。一个帮佣搬来两把椅子,李姐端来蛋糕饮品,江浔说,“李姨,我自己拿也一样。”   李姐笑,“我的工作就是照顾雇主。”   “总感觉很奢侈。”江浔虽然属于那种即便破桌子也要铺块干净桌布的龟毛属性,可让他身边一堆人服务,他又觉着太夸张。顾守锋的别墅精致宽敞,需要专业人士打理,江浔目前还在适应中。   “时间长就习惯了。据我所知,顾总这里并不算奢侈。”李姐坐在一畔,同江浔聊天。   “我已经觉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每天的衣服换下,第二天就有人洗干净熨烫整齐挂回衣橱。一日三餐带宵夜,只消说一声便有厨师准备好。简直不要太舒适。   江浔好奇心重,“李姨你见过的奢侈人家什么样?”其实即便爷爷奶奶那里也只是有适当的帮佣,并无偌大排场。   李姐喝口水果茶,“你可不能说出去。”   “我只当听传奇。”   “有的人家除了家里做家务的佣人外,每个人身边还有一两个专职佣人。”   江浔颇觉新奇,笑着吐吐舌尖,“像唐顿庄园那样吗?第一男仆,第二男仆。”   “差不多吧。”李姐笑,“其实不用觉着别扭,对我们而言,跟在公司上班是一样的。先生在公司也有助理,以后你也会需要助手的。”   “还早的很。”   “要不要看看昨天先生生日宴收到的礼品单?”   “还有礼品单?”   “来宾每人送一样,东西也不少,我都会整理目录,以后如果要做相应的还礼也方便。”江浔拒绝让家中工人称他为少爷,他希望大家都叫他名字。对每个人也都很有礼貌,李姐为顾守锋服务很多年了,也很喜欢江浔,希望能帮他适应家里的生活。   李姐是位温柔的长辈,带着江浔参观自己的办公室,整座别墅都是李姐在打理,平时要做哪些事,家里什么地方需要维修整理,工人如何换班休息,都是她做统筹安排。   江浔由衷道,“跟总经理是一样的。”   “以前我这个职位叫总管。”李姐风趣的说,礼品中不乏有些工艺品瓷器之类,问江浔有没有喜欢的,可以拿出来用。   江浔是个有些恋旧的人,旧物还在用的时候,不会换新的。他对礼单目录比较有兴趣,大致看了一遍,问李姐,“以前爸爸的生日是怎么过的?”   “如果在国外,就不办了。在国内的话,大都是请几个朋友在家中小聚。”   “跟我想的差不多。”他也觉着爸爸不像会经常大宴宾客的性格,爸爸一直给他的感觉是更务实。昨天的生日宴,不过是爸爸借生日的名头,把他介绍给爸爸的朋友们认识。   江浔心里暖烘烘的,其实只要爸爸对他好,他不是很在乎这些社交上的事。   如今看来,爸爸却比他更在乎,这是因为爸爸重视他。   他喜欢被爸爸重视的感觉。   但是,不能让爸爸一年一次的生日就这样在与人寒暄中度过。   江浔翻翻日历,回房打电话给奶奶。老太太接到江浔的电话,声音听着就很高兴,“怎么想到给奶奶打电话了?”   “有件事跟奶奶商量。”   “什么事?”   “星期六的午餐,奶奶想好主食要吃什么吗?”   老太太笑,“看来阿浔你要给我一点建议。”   “吃面条好不好。今年爸爸的生日是在酒店过的,虽然蛋糕也很好,爸爸还没有吃长寿面。奶奶,星期六的主食做长寿面吧,到时咱们一家人一起吃。”   “好啊。”老太太怎么会不答应,又问江浔有没有想吃什么菜,到时让厨师提前准备。   跟奶奶聊了一会儿,刚挂断电话,江浔就收到银行卡的短信提示。江浔看清短信内容,吓了一跳,以为短信发错了。他登陆银行APP,认真数了下银行卡中金额小数点前面的位数,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两抖,心说,爸爸这是怎么了,不是给过他信用卡了,怎么突然给他这么一大笔钱!   有爸爸的信用卡,他这辈子已经不愁生计了啊!   江浔很想打电话问问,爸爸你是不是未卜先知知道我跟奶奶商量好给你做长寿面的事给感动着了。   那也不用给我这么多钱啊!   我怎么花啊!   做为小时候吃过国家贫困补助的孩子,面对天降巨款,江浔简直愁死了。   江浔就想打电话跟爸爸沟通一下普通人的生活标准,不买房不买车没什么意外消费的话,正常人一个月三千的生活费就够够的了。   要是在学校,都用不了这么多。学校的饭菜既便宜又实惠。   他电话还没打,另一通电话先打进来,接通后,是银行经理,热情的说下个星期银行在某豪华酒店有个小型投资沙龙,问江先生有没有兴趣参加。   江浔暂时没兴趣。   银行经理又问了江浔的微信号,想加他为好友,以后有合适的投资活动邀请江浔参加。   这位银行经理给江浔提了醒,难道爸爸是想让我学投资?   那也不用这么多钱吧!   江浔没再急着给顾守锋打电话,他沉下心来细思量顾守锋突然给他一大笔钱的用意。江浔先摒弃了爸爸不食人间烟火胡乱给他钱的想法,这是他想着玩儿的,爸爸怎么可能真不知道平常人的生活标准。   也不可能是给他的零用,零用的话有那张爸爸给的信用卡足够。   最有可能就是给他投资用的。   看来他需要和爸爸沟通一下关于他今后职业道路的事了。   只要江浔在家,顾守锋都是准时上下班,不说旁人,顾守锋的助理们就对江浔充满好感。上司突然从996的福报工作狂转为了八小时工作制的慈悲老板,简直没有比这再体贴的事了。   晚饭后,江浔表示想跟爸爸单独聊一聊。   顾守锋早有准备,他以为江浔白天会打电话给他,不过,显然江浔比他想像中更沉得住气。   两人到楼上阳光室喝茶。   夜幕逐渐降临,阳光室的灯打开,院中有倦鸟归巢。   “什么事?”顾守锋惬意的端一杯红茶在手。   “我跟爸爸心有灵犀,爸爸肯定知道。”   端看两人正事前还要耍几句花腔,就得说你俩真不愧亲父子,都不是开门见山的人。   顾守锋举举杯子,“是有件事要告诉你,我今天约律师改了遗嘱,你现在是我的第一继承人了。”   顾守锋问江浔,“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江浔原本是想跟顾守锋谈谈天降巨款的事,没想到顾守锋突然放大招。江浔整个人都懵了,他当然是顾守锋的第一顺位继承人,配偶父母子女都属第一顺位继承人梯队。   可遗嘱上的第一继承人是不同的,依江浔贫乏的法律知道也知道,这是有明确指向性的,极大可能是排除其他人,具有法律效力的继承资格。   江浔脸上完没有任何惊喜开心的意思,他瞠目结舌,仿佛刚被神雷霹过,好久才找回神智,讷讷的问他爸爸,“这件事,不用商量吗?”   “公司是我一手建立的,我愿意留给谁是我的权利。”   江浔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爸爸,我们得认真谈一下,爸爸你知道我理想是做学者吗?”   “别误会,我没有一定要让你经商的意思。我知道你的理想是做学者,我非常支持你,儿子。”   “现在是个开放的年代,子承父业什么的,我可不是那种老古板。我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何况我还年轻,起码能再干四十年,难道让你六十来接班?”顾守锋说着自己都笑了,“与其等你接班,还不如把希望寄托在孙子身上。”   对于“寄托在孙子身上”的话,江浔只能说,“爸爸你真有远见。我真的觉着爸爸你改遗嘱的事有些仓促。”   “这并不仓促。你可以留给我孙子,但我的,必然是留给你。”   “我明白爸爸的心意,可爸爸你看,我对经商投资一窍不通。”   “这就是为什么要给你账户上放些钱的原因。”顾守锋道,“我认为有必要告诉你一声,我尊重你的职业方向,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支持。但我想,你应该也愿意看清楚你现在身处的环境有了一些改变,对不对?”   江浔当然不能说不对,不过,江浔有自己的意志,“我原来想的就是一心一意的读书,博士后能回到大学教书做研究。我其实不需要太多的钱,有车有房的话,就是靠薪水我也能过的很自在。爸爸的财产,会让我有负担有压力。”   “放轻松一些,儿子。我会做好万全的安排,你不需要担心任何事,哪怕孙子没兴趣经商,也可以做家族信托,可以请职业经理人,不需要你为商业上的事操心。”   江浔放松了些,愈发不解,“可是爸爸为什么还给我账上转那么一大笔钱。有爸爸给我的信用卡,就足够我用了。”   “你那张信用卡是我的副卡,给你的零用。这笔钱是转到你账户的现金,随便你怎么用。”   “我完全不懂投资之类的事,给我也没用啊。”   “先不要担心。”顾守锋拍拍江浔的肩膀,“这笔数目并不算大,给你是让你先习惯。不要一惊一乍的,咱们装也要先装出淡定来。”   江浔无语:爸爸你这叫什么话。   顾守锋说,“如果没有想好怎么用,就先放着,反正钱在银行也丢不了。”   “账上放着那么多钱,很有压力啊。”   “你有这么有钱的爸爸都没压力,这点钱就能给你带来压力?”顾守锋打趣江浔,“那你更得有心理准备了,你可是我的继承人。何况,就算家族信托你也需要跟专业的投资人打交道。届时就不只是两个亿,那才会是一大笔钱。”   江浔苦B的表示,“谢谢爸爸,压力更大了。”   顾守锋忍不住笑,“所以我们一步步的来。”   “我好像应该学一点金融知识。”江浔喃喃。   “随你喜好。”顾守锋完全没有半点要干涉江浔自由的意思,做为一个开明的爸爸,怎么能干涉孩子的理想。   “好像不知不觉就掉入了爸爸的陷阱。”   “你这样说就太伤爸爸的心了。”顾守锋拍拍江浔还有成长中的手臂,“儿子,你想一下,就算没有我,你早晚会学一点投资理财的课程。按照正常逻辑,你工作后会慢慢有所盈余,你会需要理财的一些知识。”   “有两百万是需要理财,有两个亿放银行吃利息也够了。”江浔完全没有成为他爸爸第一继承人的喜悦,这个消息带给他唯一的好处就是,他半点不觉着两个亿是一笔巨款了。   顾守锋风度翩翩,“我说过,既是给你的,如何支配当然是你的事。”   先学会接受也是好的开端。   “我感觉理想生活要被打破了。”江浔的理智超过顾守锋的预期,这孩子面对他的遗嘱第一继承人的身份简直没有半点心动。江浔竟然还在试图说服顾守锋,“我知道爸爸喜欢我和我喜欢爸爸是一样的,我认为,我们的感情不需要这样的方式来证明。继承人是要承担巨大的责任与义务的,不是爸爸你说没有压力我就没有压力的。”   “我需要爸爸经济上的支持,毕竟我也不是那种清高人。爸爸只要给我准备好房子和车子就够了。我明白爸爸给我的,肯定是我一生都难已企及的财富与权势。除了爸爸,谁会无偿送给我呢?只有爸爸会。可有句话叫人各有志,我相信以后凭我在学术界的努力,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爸爸,我需要的就是这种简单的生活。爸爸,您能慎重的考虑您的遗嘱吗?我不反对爸爸留一点钱给我,可爸爸的事业应该交给配得上他的人。我的个性偏于简单恬淡,并不是适合的人选。”   顾守锋认真倾听,江浔说完后,他英俊疏朗的面容露出一抹迷人微笑,“我都明白,也都理解。但你也要理解我的个性,阿浔,我的个性是喜欢你就立你为我的遗嘱继承人!”   这句话,顾守锋说的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江浔的心脏砰的剧烈的跳了一下。   顾守锋起身离开父子对坐的单人沙发,他站在玻璃窗前,身后夜色与头顶灯光包裹着他修长的身材,他望着江浔的眼睛,以不容拒绝的温柔口吻道,“有压力,你要学着克服。有困难,我可以帮你。我重新申明,我并不要求你经商,也不要求你继承公司。你可以做任何你喜欢的事,但你要明白,这不仅是财产,也是我的心血,我的传承!”   “所以,不许推辞,不准推辞,也不能推辞!” 第38章 继承二   在父子未曾相认之前, 江浔就能感觉到顾守锋定是个厉害人物。   但没有亲自经历是体会不到顾守锋厉害到什么程度的。   江浔在六年级以后就没有再体会到的挫败,这次在顾守锋身上体会到了。   江浔当然也可以掀桌,直接说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只是, 先不说他做不出这种失败后掀桌的事, 那样就连最后的风度都失去了。何况如果他不打算讲理的话, 顾守锋肯定也有不讲理的手段在等着他。   关掉吹风机,江浔重重的扑到床上。他一直认为自己口才不错, 但在顾守锋面前简直是笨嘴拙舌啊。   要命的是,顾守锋不只口才胜过他,他竟然觉着顾守锋的话句句在理, 处处体贴。   既不要求他改变志向, 也不要求他继承公司, 只是让做第一继承人继承巨额财产。   这是何等样的慈父。   换个头脑简单的, 立刻得感动的飙泪三升。   江浔的大脑稍复杂一些,不论家族信托还是职业经理人,能打理顾守锋产业的投资人, 那得个顶个是什么样的人物,就是做包租公收租也是需要头脑的好不好。   他一点不想管理巨额财产,钱太多怎么花难道不是问题么?   这并不是江浔矫情, 江浔是有独立生存能力的人,他与寻常的富家子弟不一样, 他打小朴素过来的, 他以后完全可以靠工作养活自己,并不需顾守锋的巨额财产维持生活。就像江浔说的,资助他一套房一辆车,他完全可以过很悠闲的日子。   可顾守锋完全不是这样想。   而且在两人的争论中,江浔还争输了。   天哪!   真希望有个笨爸爸!   江浔把枕头压脸上, 自暴自弃的想。   而且,爸爸就不担心他拿钱去花天酒地吗?   这种想法江浔也就在心里想想,他都没脸拿出去说。就是真叫他花天酒地,他也做不来。他不是那种一掷千金的性格。   顾守锋的车库里有好些名车,江浔从来也没想过去开。至于游艇飞机之类,他好像兴趣也不大。收藏名画古董……他不懂……   归根到底,江浔自幼贫寒,这些奢侈兴趣一个都没有。   就是买衣服,他也是只重舒服,不重LOGO的类型。   所以,在花钱上头,他还真是根废柴。   好在眼下顾守锋年富力强,还涉及不到遗产继承的事,再过四十年,估计江浔自己都有孙子了。   不必为没有发生的事争论。   江浔打算暂且退一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自己账户上的那笔巨款。   顾守锋也没有规定他这钱要怎么用,一切随他意的样子。   可这毕竟是顾守锋的钱,江浔想明天问问顾守锋,看顾守锋有没有意见给他。既然是想他学一点投资理财,那肯定有意见给他的。   而且,江浔很怀疑这两个亿是顾守锋下的套,后面肯定环环相扣都安排好的。   江浔心里打定主意,第二天早上晨练时问起顾守锋。结果,顾守锋的态度大出江浔意料,“随便你自己。”   “难道买理财?我听说很多理财骗局。”江浔故意道。   顾守锋悠然散步,欣赏着路边的花花草草,顺带听江浔念叨,“要不买保险?还是存银行?进入股市?”   “都随你。我没有任何意见。”   经过试探,江浔悲催的发现,顾守锋是真的都随他,半点后续安排都没有。   江浔说,“绝对的放任也是一种不负责任。”   “我认为你成年了,可以自己做主。”   “要是都赔光呢?”   顾守锋哈哈一笑,“那也没关系。给你就不怕你赔。”   江浔终于给顾守锋整的没了脾气,顾守锋不怕他赔,可他自己舍不得把真金白银打水漂。其实,没有与顾守锋相认前,江浔也不是那种特别节俭的学生,他衣食上都还有点小讲究。但,哪怕在食堂吃碗牛肉面,江浔也会比较三个窗口,吃性价比最高的那家。让他乱花钱,他自己那关就过不了。   江浔干脆不想了,明天就要开学,他还得准备下星期三数学建模比赛的事。   升入大二新学期,新的课程表出来,实验班果然如姜教授说的那样,课程的设置更加全面也更加严谨。   眼下,江浔更关心奖学金,虽然账上躺着一辈子花不完的钱,但那笔钱总让江浔有一种在半空虚浮的不真实感,课程表与成绩单让江浔重新恢复两脚踩地的踏实。   江浔仍然很守旧的认为奖学金是非常重要的荣誉。   从他兴致勃勃的把奖学金证书发社交媒体就看得出来。   许多朋友们都给他点赞,他也给朋友们点赞,互相点赞的行为有点像大人世界的互作寒暄。不过无伤大雅,因为朋友们也都拿到了奖学金,江浔喜欢他的朋友优秀。   顾守锋转发了江浔的朋友圈,知道顾总突然多了个儿子且不大了解江浔的人通过江浔的成绩单与奖学金证书终于了解了,为什么顾总大作排场介绍宝贝儿子。人家这A大是货真价实的啊,看人家这成绩,清一水的A+!   怎么这么好命啊!   咱们辛辛苦苦养儿育女的,恨不能为儿女操劳出心律不齐,也没见有这样的福报。还有花大把钱把儿女送往国外读书的,成绩单这么漂亮的也不多见。顾总这半道认回家的,怎么比咱们这呕心沥血的还优秀啊!   世上还有没有天理啊!   一边羡慕一边给顾总点赞。   老爷子看到江浔的朋友圈,还特意打电话祝贺孙子。   江浔自己也很高兴,跟爷爷说,“开学后看到成绩单,我就觉着一等奖学金应该问题不大,但班里也有好几个成绩很好的同学,最后奖学金名单出来我才放了心。同学们都很优秀。”   “你是优秀中的优秀。”   “因为我很努力啊。不能有一点松懈,一松懈就有可能被超过去。”   老爷子在电话那头笑出声,“星期六早点过来,把奖学金证书一起带过来。”   “好啊。”   在A大想拿一等奖学金并非容易的事,江浔特意定了高级餐厅,请爸爸和繁月吃饭,一起庆祝。   繁月因为有社团聚餐,不能来,便是江浔跟爸爸的二人晚餐了。   他与爸爸在金钱上有一点分歧,不过,江浔心里清楚,尽管爸爸是个老狐狸,但爸爸对他的好是毋庸置疑的。   像爸爸说的那样,那不仅是一笔数额巨大的财产,更是爸爸多年的心血与传承。   江浔梳理过自己精神世界,他依旧理智清醒。   不过,还没有想到账上巨款的使用方式,他决定暂且搁置。他不会因为钱而荒废学业,更不会因为爸爸的决定而让自己的精神世界产生任何动摇。   爸爸在他精神世界占据重要地位,但爸爸不是他精神世界的全部。   江浔依旧坚定自己的理想。   顾守锋很愿意接受这样的邀请,出门的时候看江浔颈间雪白丝绸领巾,“你很喜欢法式领巾?”   “嗯。”   “说真的,这样在餐厅很像服务生。”   江浔拿自拍臭美的照了照,“利威尔兵长就是这样的领巾,多帅啊。”   顾守锋便知道江浔这是不知道又看了什么动画片或者电影了,瞥两眼,好吧,江浔颜值高,西装材质做工上乘,倒不至被误会。   父子二人乘观光电梯直上顶楼,顾守锋一到经理就帮着换了风景更好的景观位。   “爸爸真是交际广泛。我提前一个星期都定不到景观位。”   “这家餐厅有我的投资。”顾守锋说,“做的东西不错,以后可以带朋友过来。应该有会员卡给你的。”   “是收到了很多卡片,这些天一直在忙,我还没顾得上看。”   “有时间可以看一看,许多餐厅会所有会员卡的话会好订位子。”   江浔接受爸爸的建议。   其实,哪怕没有爸爸突然给他的一笔巨款,江浔的生活也在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爸爸生日宴后,一直有年纪相仿的人约他出去玩儿,江浔实在是太忙,除了在家帮顾繁月制定新学期的学习计划,数学建模比赛就在九月初,小组三人还要做最后的准备沟通。另外,江浔还有自己要读的书单。   而且,跟那些人根本不熟,他晚上都要十点睡觉。只要江浔介绍一下自己作息,人家也就不找他了。   跟书呆子玩儿不来。   “怎么想到订这家的?”   “问了李姨。要菜品好的,物有所值,且不是那种宰冤大头似的贵的。”   顾守锋一乐。知道问李姐,不算很笨。   经理捧来餐单请父子二人点餐,顾守锋示意江浔先,江浔点了自己想吃的菜,问爸爸要添什么。顾守锋随意添两个,让经理开瓶香槟。   “可以适当的喝一点。”顾守锋平时很少让江浔喝酒,今天不同,毕竟是儿子拿奖学金请客。   顾守锋问起江浔读计科实验班的事,“以前没听你提过。”   “是姜教授建议我报名的,原本我想读软件工程做第二学位,姜教授说计科班很不错,让我去试试。课程表刚发下来,课程排的超级满,姜教授还是任课老师。姜教授教过我妈妈,现在又教我。”江浔笑,“姜教授人很好,刚到A大我找他打听妈妈的事,他帮了我很多忙。”   “哪位姜教授?”   “姜立,姜院士。”   “久闻大名。”   “爸爸你也认识姜教授?”   “恐怕没你熟。”   “因为我是姜教授的学生啊。姜教授气质特别好,冯教授也很好。”担心爸爸不清楚,跟爸爸解释,“冯教授是姜教授的妻子。”   父子俩都是西装革履相貌出众,在餐厅也颇显眼。就有顾守锋认识的人过来打招呼,顾守锋介绍,“李氏集团的李总,叫李伯伯。我儿子,江浔。”   江浔说,“我在网上看到过李伯伯的新闻。”李总是中青代知名企业家,白手起家,在网络也颇有名气。   李佩瑾玩笑,“希望是好新闻。”   “李伯伯是知名实业家,怎么会是坏新闻。”   李佩瑾笑,“我昨天刚回国,还没向你们道声恭喜。看顾总朋友圈,阿浔在A大读书,我当年也是A大毕业,咱们说来还是学长学弟。”   李总未久寒暄,打声招呼便离开了。   侍应生开始上菜,江浔吃的很开心。父子俩还时不时碰一下杯,一瓶香槟喝了大半。吃过饭,江浔大方的用爸爸的会员卡折扣结账,并邀请爸爸一起逛楼下商场,他还要长辈们买礼物。   姥姥姥爷舅舅舅妈的礼物江浔都心中有数,爷爷奶奶的礼物需要爸爸帮他一起挑选。   说来,大学的奖学金真的很多,只要成绩出众,花销不是很大,基本靠奖学金也过得去。   星期五的晚上,江浔先把送给爷爷奶奶的礼物整理好,明天一起带过去。这是他用奖学金买的,爷爷奶奶待他很好,他心里也记挂着老人。给姥姥姥爷舅舅舅妈的礼物,也已经快递寄回家了。   顾守锋喜欢江浔的条理性,当然,江浔这种时时要把漂亮羽毛露出来的模样很有意思。   星期六早上,早饭后大家便一起坐车去爷爷奶奶那里。   江浔把买的东西拿出来,他给爷爷买的是一双薄棉鞋,天冷正好穿,送给奶奶的是围巾,“爸爸给我很多零花钱,不过这是用我的奖学金买的,意义不一样。”   老爷子老太太都很高兴,他们什么都不缺,就盼孩子出众,尤其老爷子当时就乐呵呵的试了大小,还正合适。老爷子说,“你爸爸都不一定知道我穿多大码的,你怎么知道?”   “一看就知道啊,爷爷你脚跟我爸差不多,很明显就是一个码。”江浔对自己眼光颇自信,“爷爷你感觉舒不舒服?大小怎么样?”   “舒服。”老爷子跺跺脚,“就这么穿着了。”   “穿着吧。这就是爷爷常穿的款式,很经典的。是爸爸跟我一起挑的,买鞋的时候爸爸试着合适,我就觉着肯定合适。”江浔还帮老太太试了围巾,“围巾是我挑的款式,爸爸选的颜色。”老太太也很高兴。   顾守静顾繁琳稍晚一些到的,时堰那里,听说是时坤生日,便没过来。与顾守锋一起来的是位叫凌昀的中年人,凌昀身量瘦削,沉默少言,气质与时堰隐隐有些相似。顾繁琳顾繁月都叫凌叔叔,凌昀比顾守锋年长,江浔便叫凌伯伯。   凌昀带了礼物给江浔,“听顾董说你读历史,是我出差看到的小礼物,希望你喜欢。”   送给江浔一盒银制书签,是史记故事的图案,江浔看了看,道声谢,“很漂亮,以后读书可以用。图书馆的书总是没有书签。”   老太太给闺女看江浔给他们老两口买的礼物,顾守静也夸好,样式稳重,很适合老年人穿戴。顾守静玩笑道,“只有爷爷奶奶的,把我这姑姑就忘脑后去了。”   江浔说,“姑姑你的礼物以后有繁琳妹妹的奖学金买,我就不凑热闹了。”   老爷子穿着江浔送的新鞋,更关心另一件事,“获奖证书带来没?”   “带来了。”繁月拿出来递给爷爷。   顾守静说,“我们那会儿拿奖学金,爸爸你也没这么高兴。”   “你们兄妹三个,除了你大哥拿过一等奖学金,你跟阿锋最好的成绩就是二等奖学金,还不是年年都拿得到。”老爷子要来老花镜带上认真的看了一回,同繁月繁琳说,“要跟你们二哥学习。”   “繁月繁琳的成绩都不错。”江浔拿个山竹,“我听爸爸说,繁琳一直名列前茅,繁月进步也很快。”   老太太眉眼慈祥,“你们都不错。阿浔是做哥哥的,给弟妹做榜样。”   顾守静跟江浔打听,“我听说阿浔你高中时参加过IMO竞赛?”   “是。”山竹不大好剥,江浔摘掉山竹顶端的柄蒂,用水果刀从侧端划一刀,这样轻轻一捏就能剥开。切好的山竹放到爸爸手里,就听顾守静问,“IMO竞赛有没有什么诀窍,琳琳也想参加?”   “这种没什么诀窍,IMO的话,要先参加全国高中数学联赛,时间应该近了。联赛拿到省一,就能参加12月的CMO,CMO拿到国一就能进IMO国家集训队。集训队一共60名正式成员,三四十位旁听生,有两轮选拔,前六名代表国家参加IMO。”   江浔看顾繁琳,“你们学校肯定有专业辅导竞赛的老师,听老师讲题,再多做题就行了。”   “你有经验,又拿过奖,想先问问你。”顾守静说,“阿浔你有没有空,你有空教教琳琳,我看你教小月就教的很好。”   江浔对顾守静的感觉很一般,因为顾守静明摆不大喜欢他。   当然,大人的世界势利起来,喜不喜欢你跟利不利用你完全无关。   而且,据江浔所知,大人的世界是很需要面子这种东西的。   看在爸爸的面子上,江浔拒绝顾守锋也拒绝的很客气,“姑姑,这不一样。繁月是补习,繁琳是提高,补习是必要的,提高看各自兴趣。奥数竞赛有自己的一套标准,教奥数的老师常年做这方面的练习,经验比我丰富的多。我也只是高一高二参加过,如今这都两年没碰过了,现在叫我去讲奥数题,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江浔给繁琳递个桔子,“这可不是课本上的内容,随便翻翻就能捡起来的。等我把题熟悉起来,倒耽误了繁琳。”   “也有理。”顾守静便没再勉强江浔,转而说,“这几年都是B大李老师做领队。”   “李老师人很好,比赛时每个队员都照顾的很周到。”   江浔并不看好顾繁琳奥数竞赛的事,IMO是有一点门槛的比赛,如果不是对数学特别热爱,其实没必要参加。顾繁琳曾问过他一些竞赛题,在江浔看来,顾繁琳在数学上天分一般。   说到竞赛,老爷子问江浔,“阿浔不是近期有个竞赛吗?准备的怎么样了?”   “下个星期三考。”   “要不要早点回家准备竞赛?”老爷子很关心江浔的学习。   “不用。平时把功用足,不需临时抱佛脚。数学建模难度不高,大一时功课很轻松,我就想选个竞赛参加,这也是国家级的比赛。大二的专业课程更有意思,等专业课学的深一点就能参加更有挑战性的比赛了。”   看爸爸手里的山竹吃完,江浔又给爸爸剥了一个。   老爷子嫉妒的盯一眼打理的干干净净递到儿子手心的山竹,心说孙子你别只顾你爸爸一个人哪,爷爷也在啊!   老爷子当然不缺人剥水果,但就是很嫉妒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注:利威尔兵长,动漫《进击的巨人》里的重要人物。   PS:另外,看有读者留言阿浔总是爸爸、爸爸的,有些肉麻。这点在写时有考虑到,江浔的人物性格偏于严谨,但又是个有很多爱又渴望爱、对感情要求很高的人。爸爸对他而言,如同寻找多时的珍宝。当我们有了特别珍惜的宝物,会希望挂在身前捧在手边,时不时跟人炫耀一下的。   江浔也不能免俗。   所以,爸爸,爸爸。   就是会肉麻,会撒娇,会想对爸爸更好一点,再好一点。   能有一个可以放心付出感情,而且可以得到回报的人,是一种非常大的幸运。 第39章 继承三   除了用奖学金买的礼物, 江浔还带来他与爸爸一起拍的大相簿。   “现在大家都更喜欢在手机里储存照片,我受我妈妈的影响,重要的照片还是喜欢洗出来放相册。”江浔笑, “洗了两本, 这本送给爷爷奶奶。”   老太太接过, 翻开来,都是顾守锋江浔父子的合照。父子俩一个成熟英俊, 一个年轻俊秀,老太太一看就笑了,直说, “拍的真好。”   “什么时候拍的?”老太太珍惜的一张张看的仔细。   “爸爸生日前。”   顾繁月说, “里面也有我们三个的合影, 不过还在后面, 一会儿就能看到了。”   老爷子提议,“等过年你大伯他们一家回来,咱们拍张全家福。”   “好啊。爷爷, 应该每年都拍,团聚的日子,留下纪念。当时可能觉着没什么, 过几年翻来看特别有意思。”江浔很喜欢拍照。   “这个主意好。”老爷子跟老太太一起看父子俩的相簿。   江浔顾繁月在边儿上说每张照片拍摄时的趣事,顾繁琳也凑了过来, 看着照片说, “以前觉着阿浔哥跟小舅并不像,一起拍照就觉着哪里有些像似的,可又说不上来。”   顾繁月道,“鼻梁像,咱们家人的鼻梁都是又挺又直。”   老太太笑, “这倒是。”   “阿浔哥真漂亮。”顾繁琳说,“有些人长的好,不大上相,拍照片就显的一般。阿浔哥不一样,照片真人一个好看。”   老爷子问江浔,“阿浔有没有你小时候的照片?”   “有。不过单人照不多。”   “没关系。”老爷子很想看看江浔小时候的模样,“如果有跟你妈妈你舅舅他们的合照也一起带过来,什么时候请你姥爷他们来A市,咱们聚一聚。”   “好啊。”江浔一口应下。   凌昀端上新果盘,江浔试了试茶壶壁只是温热,说,“爷爷,我换壶新茶。”   “给我吧,阿浔你别起来了。”凌昀托着旧果盘说。   “谢谢凌伯伯。”   “不用客气。”   江浔觉着凌昀的身份有些奇怪,刚刚爸爸为他介绍时说是姑姑的助理,但,凌昀显然跟顾家是很熟悉的,却又不姓顾,看着也不像亲戚。爸爸的助理就从没到家里来过,更不用说到爷爷这里了。   顾繁琳问顾繁月,“上次你们聚餐,动漫节的事定下来没有?”   “定下来了。”   “怎么说的?”   “现在还不能说。”   “爱说不说。”顾繁琳还不问他了,转而道,“阿浔哥,这次国庆节的动漫节你们漫研社要不要参加?”   “当然要参加了。”   “你要COS哪个角色?”   “兵长。”   “利威尔兵长。”   江浔点头。   “威利尔兵长一米六,哥你一八零不止吧。”   “有什么关系,兵长很帅啊。”   “我跟同学也说好要去动漫节,到时哥你告诉我你们的摊位。”   “行啊。”江浔问,“你COS哪个角色?”   “辉夜大小姐。”   江浔笑,“跟繁琳你很搭。”   “哥你也COS会长吧!动漫节有一个星期,不会只COS一个人物吧!你COS会长,我过去咱俩一起拍照。”   “让繁月COS会长吧。”   “繁月没你高也没你帅,再说他只喜欢草帽路飞,恐怕根本不知道会长是谁。”   顾繁月听的直翻白眼,“喜欢路飞怎么了,就算知道会长是哪棵葱,我也不跟你一起。”   “我还不跟你一起哪!”顾繁琳朝同龄的顾繁月哼一声,继续巴结江浔,“我帮哥你订做会长的衣服怎么样!用我的零用钱!”   “你俩不许为这种事吵架我就答应。”   “不吵不吵,我跟繁月好的很。”   可想而知,这话又引得顾繁月大大的不屑了一回。顾繁琳不理他,小姑娘的心思显然在江浔这位清秀俊美的表兄身上。至于顾守静私下对江浔的态度,顾繁琳早抛脑后去了。江浔本来就是正经表哥,学习好人又帅,还不书呆,顾繁琳很喜欢江浔。   老爷子知道他们要去玩儿,叮嘱一句,“多拍点照片回来。”   “肯定的。我有好几个朋友都说阿浔哥特别帅,阿浔哥,到时我介绍我的朋友给你认识。”后面一句明显是对江浔说的。   江浔摇摇手,“可算了。拒绝认识未成年。”   顾繁琳哈哈直笑,“哥你也是零零后,怎么这么封建。”   “这叫有分寸。”江浔一向有自己的原则。   顾繁琳打听,“哥,你这么帅,大学里肯定有女朋友吧?”   老爷子老太太齐齐从相簿中抬头,竖着耳朵听江浔的回答。家里并不保守,更不禁止孩子谈恋爱,江浔都升大二了,像繁琳说的,相貌俊秀,成绩出众,肯定有女孩子追求。   就见江浔挑个龙眼剥开,“是有女同学追求我,我没接受。”   顾繁琳八卦的两眼放光,“什么样的女孩子?”   老爷子已经忍不住发表意见,“现在还小,多读几年书再说结婚的事也不迟。”   经过这些年顾守锋一直未婚的操劳,老太太持相反意见,“要是有合适的,先谈着,培养培养感情。早点结婚也没关系,到时我帮你们带小孩。”这位老人连第四代的抚养教育问题都想到了,江浔觉着他爸爸的长远目光应该是继承自老太太。   江浔嘴巴里含着巨甜的龙眼,“真的没有啦。爸爸早问过我了。”   顾守锋给老爷子续些茶,顺带开明的表明立场,“这事看你自己。我没要求,只要心性好就可以。”   这条件定的基本跟废话没差别,好在眼下江浔完全没有恋爱的意思,他爸爸还光棍着哪,也就没人催他了。   午饭主食是面条,顾繁琳奇怪,“怎么突然吃面条?平时都是吃米饭的。”   老太太笑着给江浔夹个炸丸子,“是你阿浔哥点的长寿面,前几天你小舅生日,你阿浔哥说在酒店是西式的,吃的是生日蛋糕。这是在咱们自己家,一起吃长寿面。”   顾守锋笑看儿子一眼,“惊喜太多了。”   “不算惊喜,在家里过生日都是这样。”江浔跟老爷子说,“爷爷,明年我生日也这样过。”   “好,好。”   在家过生日,这话说的暖人心。老爷子高兴的连说两声好。   自从孩子们大了,生日一般都是在外自己过。待老爷子老太太的生日,因两位老人素来低调,也就是大家过来一起吃个饭。如果孩子们要求生日时过来老爷子老太太这里吃面条,两位老人也是完全没意见的。   哎,要说老爷子大半辈子没羡慕过谁,如今竟然有些羡慕起自己的小儿子来。   是的。   羡慕。   实名制羡慕。   老爷子是很欣慰二儿子二孙子父子和睦,心里也未免酸溜溜的,他的儿女们也都孝顺,可就是觉着少了点江浔这样的贴心。   这孩子怎么这么贴心啊。   小儿子上辈子这是烧了什么高香啊!   用过午饭,老爷子叫着江浔去书房下棋,还有件事私人事情跟江浔商量,“阿浔,你的获奖证书要不要放到爷爷这里,爷爷帮你保存。”   江浔眼角一弯,笑容忍不住溢了出来,“爷爷你在乎这个?”他以为只有家里姥爷舅舅有爱显摆奖状贴一墙的毛病。   “你爷爷有个老朋友,那老朋友家里有个非常会读书的孩子,满屋的奖状奖杯,你爷爷经常去参观。”老太太满眼是笑,端来水果给他们祖孙放在手边,江浔喜欢吃水果。   老爷子想反驳却是没说话,不过明显对老太太这句话不太认同,什么叫经常去参观,明明是死对头经常到他家来显摆。   不就是会读书么,他家也有会读书的孩子好不好!   老爷子显然对江浔寄予厚望。   江浔落下一子,很痛快的说,“没问题。”   老爷子正高兴,就听江浔慢悠悠补了一句,“我想给爷爷提个意见,不知道可不可以?”   哟,还有条件。老爷子笑了,“说说看?”   “我爸爸的生日,爷爷你好像没有给我爸爸准备礼物。”李姐整理的礼品目录没有看到,也没听爸爸提起过。   老爷子目瞪口呆,“我还要送他礼物?!”我现在都是等儿孙孝敬的!   “当然了。我过生日爸爸也会送我礼物啊。”江浔总有种说任何话都理所当然的本事。   “你还小,你爸爸都什么年纪了。”   “我爸爸也很年轻啊,四十岁还不到。要是不说年龄,更像三十出头的。”江浔以己度人,“要是我,别说四十岁,六十岁我都想爸爸替我庆祝生日,送我生日礼物。谁能取代爸爸的地位啊,不可能的。八十上我也想爸爸在身边,爸爸是不一样的,只要念出这两个字,都感觉像有双翅膀在护着我。”   “你爸爸又不是鸟,哪儿来的翅膀。”老爷子嘟囔一句。   老太太险叫这话呛着。   江浔笑看老爷子一眼,啪的吃他一子,老爷子将视线转回棋盘,“如果我认为不合理呢?”   “要是爷爷你不愿意,也不能强迫爷爷你准备啊,毕竟这是要自愿的。虽然看我爸爸好像也不觉得什么,不过,我会替我爸爸伤心的。”江浔说着,还特凄凉的叹了口气。   老爷子与老太太对视一眼,老太太已经忍不住翘起唇角,老爷子笑着抱怨,“看来以后每年都要多准备好几份礼物了。”   江浔只管他爸爸,“只准备我爸爸一个人的我也不介意。”   “我的老天,你这馊主意出的,不患寡而患不均。阿浔,你可以把心疼你爸爸的心往其他长辈身上放一点。”老爷子这样建议。   孙子你也可以体贴一下爷爷啊!爷爷也很疼你啊!譬如剥山竹,怎么只给你爸爸一个人剥啊!   “我对爷爷奶奶也一样,但是,爸爸又是不一样的。”江浔眼底蕴着一抹最动人的光彩,同老爷子说,“不过爷爷你比我爸爸更幸运啊,我爸爸只有我一个孩子,你有三个。而且,我相信,我对我爸爸的喜欢,与爸爸对您的喜欢是一样的。”   “我的老天爷,我为了面子也不能反驳你的话。”老爷子夸张的表示。   “这是事实。”江浔笑。   老爷子也不禁笑了。   正好爸爸不在,江浔想听听爷爷奶奶的意见,他压低声音,“我有件事,只说给爷爷奶奶知道,你们能保守秘密吧?”   老爷子老太太多年没遇到过这种咱们共享一个小秘密的事了,两位老人心下莞尔,都很正经的表示,“当然,如果是我们三个人的秘密,那是绝不能告诉第四人知道的。”   江浔就把他爸爸突然给他一大笔钱的事跟两位老人说了,“我怎么花呀。我问爸爸,他说随便我。可我一点投资都不懂,保险套路很多,投股市就是去当韭菜,做慈善吧,慈善基金还时常爆出丑闻,要是被人挪为私用还不如投水里。”   老爷子初闻此事时挑起的眉梢淡定的回落原位,先问江浔,“那你现在的打算是什么?”   “我想爷爷你替我收着。”江浔显然是想好这个主意了,“我如果用钱的时候,再跟爷爷要。”   家长不都很愿意替孩子保管钱的吗?听清晨说,她妈妈就特别愿意替她存钱。   “我可以教你走路,但不能替你走路。”   老爷子的淡定和拒绝不算出乎江浔意料,江浔退一步,问,“那爷爷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意见给我。”有困难的时候,江浔从来不吝于听取长辈的意见。   “先坦然接受,困难最不需要的就是烦恼,烦恼只会让你心绪不宁,不会带来任何好处。只有一条路,找到解决方法,然后一步一步的付诸实践,解决掉困难,困难也就不存在了。”   “看来只能先学一点金融方面的知识,做些了解再说了。”   “是不是对金融没兴趣?”   “也没有。现在大家都会或多或少学习一点金融经济方面的知识。”江浔摩挲着手中光滑的木质棋子,“可这跟做专业投资是不一样的。爸爸突然给我这么一大笔钱让我自己处置,明显是让我学着投资。”   “如果实在不喜欢,可以跟你爸爸说。”   江浔郁闷,“我这不明显没说过吗。”   “我不想爸爸失望,我爸爸是真的很好。我把爸爸说过的每一句话翻来覆去的想了很多遍,爸爸没有一丁点不是在为我考虑。”江浔认真的说,“可我又有一种隐隐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着好像掉进了爸爸的陷阱里。”   老爷子别开眼看向窗外,以免面部表情崩坏。老太太低头给老爷子杯里续水,借以掩饰眼中笑意。   尽管孙子没有剥山竹给他,老爷子是真心疼孙子,提醒他,“陷阱?”   “可如果是陷阱,在我主动问爸爸要怎么投资的时候,这是非常好的教导我投资的机会。还是我主动提出的,爸爸应该会答应才对。因为爸爸想让我经商的话,他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但爸爸竟然真的没有任何意见给我,竟然说都随我,还说都赔光也不用怕。”   江浔在理智的基础上得出结论,“这些都表明,爸爸可能就是单纯的想我学一点投资的常识。”   江浔相当聪明,对大人的话并不是全听全信,甚至还能反套路试探顾守锋。但江浔还太过年轻,即便在同龄人中佼佼,明显不是顾守锋的对手。   老太太道,“阿浔,在使用这笔钱的问题上,你是自由的。钱给了你,就是你的。”   “对啊,也可以喜欢什么就去买点什么,说不定买飞机还不够哪。”老爷子推卒过河。   “爷爷,我要是会买飞机的人还会发愁钱怎么花吗?”   老爷子一乐,“这也是。”   江浔斟酌再三,“嗯,暂时先放银行吃利息,兴许等学着学着可能就知道怎么用了。”   老爷子道,“眼下还是要以学业为主。”   “嗯,我也这么想。我爸爸也说,只要是我喜欢做的事业,他都会支持我。他完全不要求我子承父业,更不要求我经商,让我追寻自己的理想就行了。”   “爷爷你说,世上还有比我爸爸更开明更温柔的爸爸吗?”   老爷子面无表情,“没有了吧。就是有,你恐怕也不会承认。”   “是啊。所以我才不想让爸爸失望,我爸爸真的特别好。”   他还有事跟祖父母商量,“爷爷,你能同我爸爸谈一谈吗,遗嘱继承人的事还是应该再慎重一些比较好。”   “他的财产由他自己处置,我不能干涉他的自由。”老爷子开导江浔,“钱用在善处能做很多事。何况,那是几十年以后的事。那时你肯定有自己的一番事业了,无需现在烦恼。”   “只能这样宽心了。”   江浔没想到老爷子竟然连帮着谈一谈都不肯,他提醒老爷子,“我爸爸的生日礼物爷爷别忘了。”   老爷子不可思议的看着江浔,“就这你还记着他的生日礼物?”孙子你叫那狐狸整懵了吧。   “当然记得了。爸爸是要给我巨额财产,又不是给我炸弹。虽然是桩麻烦事,爸爸也是好心。何况爷爷不也说么,这事还得好几十年哪。我爸爸的生日礼物是眼前的事,当然得先说眼前。”   老爷子心道:半点不同情你小子了!   待傍晚江浔跟爸爸同爷爷奶奶告辞回家,老爷子递给顾守锋一个袋子,顾守锋接过,“是什么?”   老爷子面无表情脸,“生日快乐。”   顾守锋当下给他爹雷的不轻,心说老爷子没事吧,怎么突然送我生日礼物。江浔上前抱了抱老爷子,“您肯定是世上最体贴最慈祥的长辈。”   “希望你爸爸也这么想。”   “我爸爸都感动的说不出话了。”   “不是惊吓?”   “肯定是感动。”   顾守锋就是瞎子也听看来这里面必有故事的。   送走儿孙,客厅恢复安静。   老爷子穿着江浔送的新鞋,背着手评价儿子所做所为,“真是奸商!”   老太太笑了又笑,觉着有趣的同时又有些担忧,“阿浔年纪小,一下子给他这么多钱,别扰了阿浔心性。”   现在外头遍地做投资的,老太太更喜欢江浔把心扑在学习上。   老爷子自己剥个山竹,“阿浔现在也大了,总不能一辈子由长辈护着。跟同龄的孩子们接触起来,这些孩子们哪,有踏实稳重一心做事的,也有一掷千金豪奢度日的,还有那些声色犬马的东西,阿浔都可能会看到。与其没有准备突然受到冲击,不如先有点心理准备。现在守锋年轻,精力充沛,正好能教导阿浔。不过,我看阿浔很稳重,分得清轻重缓急,不是会乱来的孩子。”   “这个奸商,”尽管理解儿子,老爷子仍是更心疼孙子,把山竹皮往几上一放,望着窗外红叶秋景,“我可怜的孙子。肯定不知道有句话叫放长线,钓大鱼。” 第40章 继承四   待回到家, 顾守锋才问江浔这份生日礼物是怎么回事,听江浔讲完来龙去脉,顾守锋哭笑不得的看向他儿子:   儿子, 爸爸已经一把年纪了啊!   江浔催促, “爸爸打开来看看爷爷送你的是什么?”   老爷子送给顾守锋的是一只老式圆盘手表, 指针已经不走了,表盘有磨损的痕迹, 江浔伸手摸了摸,“很旧的款式了。”   “这是以前的老式手表。”顾繁月说,“以前听爷爷说过, 是爷爷工作后攒半年工资才买到的, 也是爷爷自己买的第一块表。”   “很珍贵。”贵重的礼物很好, 这种有纪念意义的礼物也自有传承价值, 江浔说,“爸爸你可要好好珍藏。”   顾繁月心说,他也要给他爸爸打个电话, 让明年爸爸生日别忘了收爷爷的生日礼物。   江浔晚上打电话给爷爷,说爸爸把爷爷送的手表放到保险柜的事,老爷子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江浔说, “爸爸的名表也只放衣帽间,他特别珍惜爷爷您送他的礼物。”   老爷子挂断电话, 老太太喊老爷子到餐厅吃饭, “阿浔打电话过来做什么?”   “猜猜看。”老爷子接了茶,顺带卖个关子。   老太太想了想,笑起来,“关于生日礼物。”   “跟我说他爸爸特别喜欢,放保险柜珍藏。”两位老人相视一眼, 一起笑起来。江浔是个非常体贴的孩子,尤其还特别聪明,一个聪明人若是把聪明用在体贴上,真是无与伦比的熨帖。   这机伶劲儿可不像老顾家人,顾家孩子从来都是,你给我就要,喜欢当时就说了。不像江浔,事后还会打电话过来,更多一层细致。   老爷子到底心疼孙子,晚上打电话给顾守锋,说了江浔寻求帮助的事,“阿浔刚读大学,不要给孩子太大压力。”   “这算什么压力。”顾守锋半点不认为这点压力有什么要紧。   “做学者也没什么不好,阿浔是可以成为科学家的人。”   “爸你想太多了,我从没有要求阿浔改变志向,我只是认为他应该逐步开始适应现在的生活。”   “你这话可以糊弄阿浔,用来敷衍我,你是欠教训吗?”   “爸你误会了。我也喜欢我儿子学识渊博,喜欢他坚持理想。现在他需要面对的是,我需要他进入我的生活,我不会铸一只豪华的鸟笼来保护他。他做什么事业随他喜欢,但我要他能与我并肩而立。”   江浔还小,尚不完全明白继承的含义。   我需要你继承的不是账户上的数字与清单上的财产,我要你继承的是我的能力,我的手段,我要你不逊于我,你才能继承我。   顾守锋根本不在意江浔怎么用那笔钱,他要的是江浔学会如何使用金钱!   至于江浔说自己个性简单恬淡,顾守锋全当他说胡话。加一百层滤镜,顾守锋也看不出江浔哪儿恬淡来!第一次IMO差两分没满分能呕的恨不能吐出两口老血,第二年再参加就为拿满分,这种人自称恬淡!   顾守锋心道,江浔再说恬淡,他以后就自称六根清净无欲无求!   老爷子人老心软,“阿浔还小。凭他的性情,自由发展也能有一番事业。”   “这是我的事。如果我儿子向你寻求帮助,爸你可以给他你自己的意见,但我不希望你插手我对我儿子的引导。爸,这是我的事。”   顾守锋一向强势,老爷子略有不悦,讽刺他,“这么喜欢教导孩子,怎么不早结婚生子。”   “大约冥冥中知道会天上掉儿子。”   老爷子噎个半死,挂断电话。   江浔尚不知顾守锋与老爷子还就他的事情有过一次小小争端,驾照考下来后,顾守锋给他定的车子也到了,虽然江浔觉着依旧不算低调,不过在A市也不算显眼。   顾守锋也会偶尔出差,现在联系方式多样,父子俩微信聊天每天都有,不过,还是会思念。   真是奇怪的感觉。   在与顾守锋相认前,江浔从不知道他会这样依恋一个人。   顾守锋也一样,他以往对顾繁月顾繁琳这些孩子也都不错,但他从未喜欢谁像喜欢江浔一般,掌中之珠一般的珍爱。   江浔把两个亿存银行存了个定期后,抽空正式请朋友到家中小聚。   除了过来给父子俩拍过照片的李清晨,孟春冯溪都是第一次来,冯溪说,“真像清晨说的那样,好大。”   “江浔,你就是那种出生在别人终点的那类人啊。”孟春感慨。   “是啊是啊,我已经想好了,反正以后不用愁生活费,就能专心做学者搞研究了。我们学历史的跟你学航天的不一样,很清苦的。”自从巨款存定期后,江浔便不再为此苦恼,他决定爸爸给他就是他的了,这就是他后半辈子的生活费,省着些养孙子也够了。   “江浔,我听清晨说顾叔叔长的可帅了。”女孩子的关注重点果然很清奇。   “不是微信上都告诉你们了吗,也不是很帅,就比我帅一千倍的样子。”江浔得意的不行,“爸爸出差了,我想既然跟你们说了,就先请你们过来。等我爸爸回来,我再把我爸爸介绍给你们认识。”   孟春好笑,“满嘴都是爸爸爸爸的,真是个乖宝宝。”   “你们当然没感觉了,你们从小就有爸爸。”江浔说着请大家进屋,会客厅太大,大家到江浔房间外的玻璃露台聊天,“我不一样,我多不容易才找到的爸爸呀。”   李姐端来饮品茶点,大家虽有些拘谨还是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江浔。江浔也有问必答,大致把找到爸爸的过程说了,“多奇怪,爸爸一直就在我身边。”   孟春问,“你那天就是给顾叔叔打的电话吧?”   “是啊。”江浔说,“我们还没相认的时候,爸爸就很信任我,他也不认识你们,就这么有正义感。”   总之,顾爸爸是天下第一好。   江浔心里很惋惜自己朋友太少,又不能跟不熟的人倾诉自己的幸福,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许多人都喜欢在社交媒体上显摆,是出自幸福的虚荣心吧。幸福到了顶点,的确是希望全世界都来羡慕自己啊。   午饭后江浔建议大家一起唱歌,结果险被他唱到友尽。   傍晚在草坪上烧烤,顾繁月也一起玩儿,江浔这样介绍顾繁月,“我堂弟,今年高二,以后也是要读A大的。”   顾繁月:哥求你别乱吹牛行不行。   晚上江浔就请大家住在他家里,客房足够招待朋友,不过,江浔与孟春一间,李清晨与冯溪一间。   江浔跟孟春打小就在一起,孟家的床江浔早睡惯了,孟春刚到江浔家时有些拘束,如今也早放开了。他与江浔是朋友,难道因为朋友发大财就要生疏吗?   江浔的床头摆着与爸爸的合影,孟春拿起来,“顾叔叔好年轻,看着也就三十几岁。”   “今年三十九。”   孟春赞叹,“江阿姨老牛吃嫩草啊。”   江浔坏笑几声,“我也觉着我妈妈这一点很厉害。”   两人洗漱后躺在床上说话,孟春说,“真为你高兴。”   “我也没想到。原本我想只要爸爸是个正经人,我就很满足了。像开彩票开出头奖。”   孟春问江浔,“其他顾叔叔的亲人对你如何?”   “除了姑姑是个大势利眼,爷爷奶奶都特别好。”   “女人大都有点小心眼的。”   江浔打听,“你跟冯溪怎么样了?”   孟春惆怅的叹口气,“我是很喜欢溪溪了,现在溪溪经常上节目,已经开始做自己的品牌,追她的人车载斗量,我在她的追求者中泯然众人了。”   “你当初不是挺鼓励冯溪去录综艺节目么?冯溪虽然有点傻大胆,该聪明的地方一点不傻,一旦搭上线,肯定会有发展的。你应该早想到了吧?”   “因为我看溪溪很想去,何况我们都知道那次会所是意外,吃过一堑后,溪溪带几个可靠的人,不会再吃那样的亏。赚钱的话,娱乐圈的机会很多,钱也相对好赚。我要因为自己的私心阻止她,那跟那些自己没本事就怕媳妇发达的男人有什么区别。”   孟春说,“如果变成那样的人,就真配不上溪溪了。”   “那你何必妄自菲薄,我们都清楚,娱乐明星的青春星是非常短的。我看冯溪不见得会全身心投入到娱乐圈去。你做学问是没她钱多,她是前期锦绣,你是后期繁华。冯溪不是那种特别看重钱的人,最看重钱的人是没钱的人。冯溪很重感情,你得有点信心。”   “反正我也没看到比冯溪更好的,让我去追求不如冯溪的女孩子,我还不如追求冯溪哪。”孟春给自己打气。   “其实清晨也不错,清晨也很精明很会过日子。”   “我看清晨跟看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那还是算了。”江浔叮嘱孟春,“你可别把这话跟清晨说,清晨很重视自己的女性魅力。”   孟春悄悄说,“清晨身材是很火爆。”   江浔坏笑,“主要人太可怕了。”   两人相视一眼,奸笑出声。   李清晨与冯溪也在讨论江浔孟春两个,李清晨扼腕叹息,“不知道江浔竟然是个凯子,咱俩竟然谁都没钓到,也够没用的。”   冯溪险些笑掉脸上面膜,李清晨摊手摊脚躺床上,“你别傻乐,多可惜呀。”   “可惜有什么用,江浔还不是凯子的时候,咱俩都没得手。何况他这突然成凯子,身价倍增,更钓不到了。”   “不知以后哪个女人这么好运气,消受得了江浔。”   “男人不能光看有钱。江浔很娇气的,他什么都不会做,顶多会煮包方便面。就算家里佣人再多,不体贴也没用。男人得看性格好不好,哪怕不像江浔这帅这么有钱,只要性格好,人品好,难道咱们不会挣钱吗?大别墅买不起,买个小的也行啊。市中心买不起,买个郊区也行啊。”   李清晨问冯溪,“你这是说的哪位追求者啊?”   “还不能告诉你。毕竟人家没表白,我也不能自作多情。”冯溪臭美的拍拍面膜,促进吸收。   “是不是孟春?”   “不能说。”   “干嘛一定要男生表白,你喜欢的话你表白也一样啊。”   “清晨,你就是太不矜持了。女生一定要矜持,别信那些什么女不女权的话,在感情上,我们可以引导男人,但我们绝对不要主动。你要知道,男人是非常狡猾的,他们永远不会珍惜轻易到手的感情。恋爱就是感情上的较量,谁先表白谁就是输家。雄性天性强势,他们习惯在婚姻中占据主导地位,如果恋爱时就输一头,走进婚姻后必然会输两头。我们要在恋爱上保持胜算,唯有这样,才能在婚姻中才能保持平等的尊严。”冯溪仿佛恋爱大师,侃侃而谈。   “可是如果真的彼此相爱,不会计较这么多吧。”   “也不能说唯有男人表白才会带来幸福的婚姻,婚姻的课题更为复杂,也更为深险,我们终身的支柱是不断完善自我,这样不论如何跌倒都能爬起来再战。”   冯溪发表一通人生恋爱的大道理,突然八卦兮兮的问李清晨,“江浔他爸爸这么有钱,我听说豪宅是非多,他爸爸对他好不好?”   “好得不得了,我不跟你说过么,顾叔叔特别有风度。我跟你讲,江浔很帅吧,江浔跟顾叔叔一比,简直稚嫩。真的,你看到顾叔叔就知道何为成熟男人的魅力了。”   “看江浔得意的那样儿。”冯溪笑话一句,想了想,“应该是很不错,不然江浔不能这么大咧咧的请咱们来玩儿。”   “真羡慕江浔。我妈打电话又跟我说我哥要买房的事。”李清晨说到自家的糟心事。   “我就说你傻吧,你干嘛要把你做自媒体有外快的事你家里说。”   “你去参加综艺赚的钱也没瞒着家里啊。”   “我跟我哥正经谈过分成的,再说,我家里可不要我的钱。我妈倒是想帮我存着,我没答应。我的钱干嘛要他们帮我存,难道我是未成年还是没大脑。”   李清晨爬起来也敷一片冯溪那死贵的面膜,“是我没大脑。你说我怎么办?这次大二开学,生活费的事我妈提都没提。”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买房。”   “咱们是学校户口也买不了啊。”   “我打听了,以公司名义买。我开个公司,手头上的闲钱付个首付,再把咱们的出资比例,以后的还款比例都提前拟定好条约。这房子就是用来投资的,以后卖出去咱们按合约分成,如何?”   冯溪显然继承了冯爸爸精明强干的血统,“到时你妈再跟你哭穷,你就说每月要还房贷,反过再跟你妈哭哭穷,提提生活费不宽裕,她就不给你打电话了。”   “你哥要不要一起买?”   “我哥的钱给我妈收着哪,他就手头有点零花。”   “行!就这么定了!”   俩男人奸笑的时候,女孩们达成投资协议,江浔的天降两个亿正躺在银行吃利息。 第41章 谢谢你   顾守锋回国后也见到江浔的朋友, 即便顾守锋也要赞赏一句,都是不错的孩子。   因为江浔不喜欢夸夸其谈的人,他的朋友也都是脚踏实地的性格。   尤其冯溪, 她还郑重向顾守锋道了谢, “江浔他们我早谢过了, 顾叔叔当初是帮江浔,最终受益的是我, 谢谢顾叔叔。”   “不客气,你是江浔的朋友,并不是外人。”   对自己利用业余时间到娱乐圈赚钱的事并不避讳, “我们这种属于娱乐圈二十八线小糊咖, 参加综艺也是给大咖抬轿, 扮扮丑角给人取笑。主要是娱乐圈来钱比较快, 现在我哥跟我表姐在我身边,我们也不凑那些大钱,那些三线咖看不上的小角色也比旁的工作赚钱快。我主要先去赚点原始资金, 支撑我在做的品牌,这样就不用跟家里要钱了。”   冯溪相貌属于清纯动人,有点不食人间烟火那一套, 其实四人里她门槛最精。而且,冯溪很坦荡, 这一点令人欣赏。   江浔说, “冯溪家一直是我们村的首富。”   冯溪抚额,“顾叔叔你看,我还是首富之女。”   顾守锋笑,“这是名符其实的财貌双全。”   “我要害羞了。”冯溪一点害羞的意思都没有,倒是很爽朗。   孟春则属于很稳重的学者型同学,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在冯溪那里,看得出来在爱慕这个女孩子。   不过,孟春嘴里江浔跟李清晨嘴里的江浔又有不同,在孟春看来,他兄弟绝对是个神人。   “刚开始做同桌时成绩还一般,突然有一天就发奋起来,课间也不去操场摔游戏卡玩儿了,老师讲课也不听了,成天自己翻低年级的书。第二年我的第一就易主了,原本我是年级第一。顾叔叔你不知道,我们小学只有年级第一才有特权。江浔上课看小说,老师都不管他,我一看,老师立刻没收还要找我爷爷告一状。我爷爷是小学校长。”   江浔拿块西瓜咔嚓一口,“孟校长以前还是妈妈的数学老师哪。人特别好,特别会拉二胡。”   “就是经常吵的我家邻居来投诉。”   孟春补一句,逗笑大家。   孟春说起江浔的趣事,“顾叔叔你不知道,我们初中校长可后悔没录取江浔了。”   江浔刚想呵呵两声,嘲笑一下私立初中校长,可转念一想,哎呀,这岂不是要牵扯出他给育英中学校长写信人家没搭理他的事么。江浔多要面子,立刻要孟春闭嘴,“八百年前的事,有什么好说的。尝尝这瓜,沙瓤的。”   孟春最喜欢沙瓤瓜,接过江浔递来的瓜,与江浔递来的眼神。虽然孟春没觉着这事有什么不能说的,但江浔是他兄弟,江浔不想他说,那不说就是了。顾守锋却不好糊弄,笑道,“看来这里头有故事。”   孟春看江浔,江浔抬头看天,冯溪笑起来,“你们说的是这个啊,我也知道。   李清晨好奇的不行,问冯溪,“什么事?”   冯溪眼睛弯弯的看孟春,孟春跟江浔说,“你看大家都知道,也不是什么秘密。”   “说吧说吧。”江浔自暴自弃了。   孟春就笑着把江浔初中给私立中学校长写信减免学费的事说了,“当时你也不跟我说一声,我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要是成了,才好说。这不没成么,我不要面子的么。”江浔可要面子,自小就把面子看得超级重要。江浔现在想想都说,“你说你们校长是不是瞎,现在哪个学校不是抢生源,大学都有新生奖学金,他一个初中,架子摆的比大学都大。”   “其实这事真是冤枉校长了,管着招生的是校长的小舅子,校长可能根本不知道。他那小舅子还兼教导主任,全学校没有不讨厌他的。”孟春跟顾守锋说,“当时私立初中入学试,我们是一起考的,江浔是考生中的第一,语文差两分没满分。后来江浔初一竞赛就拿了全国一等奖,我们全市就他这一个一等奖。这事后来叫校长知道,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那你们校长怎么知道的?”江浔说。   “这我不清楚,但校长肯定是知道的。我爷爷跟校长认识,有一回我爷爷说起来,校长跟他说过,说当时没看到你的信,要是看到了,不说给你免除学费,还得给你发点助学金哪。”孟春笑,“初中一旦入学就不准再转学籍,要是能转,估计我们校长得花大价钱把你挖到我们学校去。”   江浔还挺拽,“过这村没这店,请我我就去啊。”   “自打你这件事后,我们初中年级前十都免学费了。”冯溪对江浔道,“你还做了件好事,中考你不市第一么,校长终于受不住刺激把他那小舅子教导主任给辞退了。”   孟春附和,“我想想都替校长可惜,要是你在我们学校,你这市状元的名头就是现成的活广告,招生不知多方便。”私立初中的竞争也是非常激烈的。   李清晨这位当年的市榜眼说,“我中考完就知道江浔了,那时就听老师念叨,说市状元竟然叫个乡公立初中的学生考去,我们这些初中也够没面子的。”   “你们这都是盲目自信,现在乡镇公立学校的教学也没有那么差,主要是公立学校有规定,必须要对当地生源有所倾斜,而且像我们乡,就一个公立初中,又是义务教育,所有其他学校不接收的当地学生,我们学校都要接收。不像市里有好几所初中,还有私立初中能设分数线择优录取,就显的好像不如你们似的。这都什么年代了,网络上多少优秀的教育课程,就是自学也能学的很好。而且老师也很尽心,校长也很好。”   江浔的朋友们各有性格,都很不错。   晚饭后,父子俩去室内泳池,顾守锋问,“初中那时很困难?”   “没有。那会儿主要是我舅想我和斌斌都读私立初中,私立初中学费有点贵,一下子两个孩子一起读,我不想我舅到处去借钱。就想着,我入学考试考的那么好,给校长写信试试看,兴许能成呢。谁晓得他们那么没眼光,竟然没给我回信。其实也不全是学费的事,那个暑假,我妈妈的一个朋友汇了两万给我舅,一下子钱就够了,我舅他们都想让我去读私立初中,我才不去呢!这种没眼光的初中能好到哪儿去!”   顾守锋心说,原来丁点大的时候就架子摆的比学校还大了。   如今时有一种言论,家庭贫寒的孩子容易长一张受欺负的脸,在江浔这里,绝对是谬论。   江浔至今认为自己的选择没错,“人们总是过分夸大学校的作用,初中课程非常简单的,在哪儿读都一样。我中考也考的很好啊。”   “因为这事,我舅妈总觉着有点对不住我,她真是想多了,我要是想去后来有钱就去了。我是做过认真考虑的,我在家把初中的数学课本翻了翻,知道读公立中学问题不大。”   江浔不想顾守锋误会舅舅舅妈,“我当时就是出于对自己判断的自信,才去读的公立初中。”   所以舅妈完全不用内疚,江浔认为自己当时并不是赌气,他是很理智的做出的选择。   “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成绩大幅下降会怎么样?”顾守锋很好奇学霸的思维。   “不会的。既然我小学能靠自学把成绩提升上去,证明我的学习方法是有效的。孟母三迁的故事是很感人,可历史上这么多学问的人,也没哪个是小时候三天两头搬家的。环境与人之间的影响往往是双方面的。”   顾守锋也得说,学霸就是自信啊。   换好泳裤,江浔扑通就跳水里去了。   近来,顾守锋在教江浔游泳。   江浔大二添了游泳课,如今课都上一半了,江浔连飘都没学会,进去就沉底,幸而个子高,在深水区也淹不着。   原本,江浔想着要不要请个私教,结果这话险没笑倒顾繁月。   顾繁月从没听说有人竟然为了学游泳请私教的。   顾守锋也认为没必要,他亲自一对一教导宝贝儿子游泳。最终发现,这事急不得。先教江浔学会飘浮,江浔憋气很厉害,他身量瘦长,天生的雪白皮肤,脚轻轻一蹬池壁,整个人像一条银色的大鱼划开碧蓝水面,双臂一划,能飘出很远。等学会踩水时,直接能从这头游向另一头。   依旧不会换气,一换气就沉底。   顾守锋就看着江浔憋气从这头游那头,再从那头游这头,竟隐隐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顾守锋坐池畔,“换气试试。”   “一换就沉。”江浔觉着憋气游也挺好,他倒不是怕沉底,他主要不想喝泳池水。   顾守锋也不理他了,干脆自己去游。不过,顾守锋自己游的时候,每经过江浔旁边就打起好大水花,能溅江浔一脸的那种。江浔提出抗议,原本顾守锋自由泳改蛙泳,经过江浔时就有可能水下踹一脚,顾守锋一本正经,“没注意。”   知道那种原本你游的好好的,被人一脚踹飞的感觉吗?江浔气的挪远一些,顾守锋的游泳轨道也跟着移动,最后把江浔挤到边边上。江浔就是瞎子也看出顾守锋在欺负他了,江浔绝不是那种你欺负我我去告状的性子,江浔是要直接把吃过的亏找补回来的个性。他憋一口气,在水中扑腾扑腾的朝顾守锋过去,顾守锋游的又快又好,江浔是个连换气都不会的菜鸡,可想而知江浔叫欺负成什么样了。   气的江浔第二天早饭都没搭理顾守锋,每天放学回家就在泳池苦练,三天就学会了。   江浔大二第一学期考试结束,顾守锋提前空出假期,跟江浔一起回老家,看望江家长辈,也要感谢舅舅舅妈对江浔的抚养。   还有就是,顾守锋希望江浔留在A市过年。   舅妈听江浔说顾守锋要来,提前十来天就准备着。   顾守锋打算住在县城宾馆,已经令人安排妥当。舅妈并不勉强,不过怎么也得来家吃顿饭,虽不是江家女婿,毕竟是江浔的爸爸。   姥姥姥爷其实不大待见顾守锋,老一辈人不能理解孩子都有为啥没结婚的事,但碍于孩子的消息是江奕要隐瞒的,人家顾守锋完全没有半点不想要孩子的意思,这事说起来江家也不很占理。而且,老一辈的念头,孩子总是归父亲家的。   顾守锋的到来轰动了整个江家村,实在是江家以前一直宣传江奕在外头结了婚,还说江浔爸爸过逝的。   这怎么突然又死而复生了?!   看,果然是没结婚吧!   不过这都多少年了,男的怎么又认江浔了?   哎,干嘛不认!江浔上学多有出息!叫谁家谁也得认!不认的那是傻子!   村子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何况江家村本就不大,那真是村东头敲声锣,村西头就能听见响。   何况是江家这么大新闻!   各种揣测都有!   不过,因为顾守锋是住县城宾馆,并不住江家,他又一向气派大,村里人一见他那气派,也没几个敢唐突的东问西问。   凡见过顾守锋的人都咂舌感慨,想着江奕也不算没眼光了。   至于江浔,江浔的风评一直跟成绩挂钩,高考成绩更成为村里人津津乐道的谈资,如今看他有这么威风的爸爸,都说江浔有福,以后不用愁了。   顾守锋待江家人很客气周到,带的礼物亦周全妥帖,尤其是对江斌江雯,也都有合适的礼物。江斌一向斯文,江雯更活泼些,家里哥哥们都上大学了,就她一个女孩子,长辈们更娇惯一些,不过并不刁蛮,也知道礼貌。   孩子们的教养都很好。   顾守锋说,“听江浔说弟弟妹妹都很会念书,江斌去年也是拿的一等奖学金,雯雯一看也很聪明。”   舅舅是个实在人,“兄妹三个,就她读书最差。”两个哥哥当年都是在市高中读书,雯雯只考到县高中,成绩中不溜,其实也不算差。只是有哥哥们珠玉在前,雯雯就显着一般了。   舅妈很会给闺女找补面子,“这孩子像我,平时看着不差,一考试总发挥不好。”   果然跟江浔说的一样,顾守锋心觉有趣,“A市教育环境要好一些,现在江浔也在A市,要不要让雯雯到A市读高中,若是哪里不足,或是江浔给她补习,或是请补习老师,都很方便。”   顾家人显然没想到顾守锋会提让雯雯去A市读高中的事,一时都惊讶住了。江浔看向爸爸,爸爸也没跟他说过,毕竟转到A市读书不是容易的事。不过,江浔反应很快,“A市高中的教材我看过,虽然跟咱们这里高中不大一样,其实知识点都是相通的,适应一段时间就能跟上,对雯雯高考升学有利。”   家里大事一向是舅妈拿主意,舅舅看向舅妈,舅妈心里当然乐意,A市教育比老家可强的多。只是,舅妈看江浔,“这不会耽搁小浔读书吧?我听他说大学功课也很多。还有,是不是太麻烦了。A市高中可不好进。”   江浔说,“大学怎么也比高中时轻松,雯雯念书无非就是早上出门晚上回家,她这么大了,人又机伶,不用怎么操心,有我呢。转学的事有爸爸,对以后雯雯升大学有利。”   舅妈笑眯了眼,“成!成!雯雯,快谢谢姑父!”   雯雯的机伶跟舅妈一脉相承,立刻谢谢姑父,她说,“在外头都要说普通话,大哥,我现在普通话怎么样?要不要再练练。”因为顾守锋到来的缘故,有顾守锋的场合,雯雯跟顾守锋说话时就是普通话,跟自家人说话时就是家乡话,运用甭提多灵活。   江浔笑,“我看比电视上的主持人不差。”   大家都笑起来。   顾守锋还让江浔带他到江奕的坟前祭奠,小小一处坟冢,灰白色的墓碑也十分不起显。顾守锋俯下身,用手拂去碑上灰尘,他还记得江奕美丽明快的模样,像风中俊竹一般,美丽富有英气,皎皎于众人。   我与儿子相见了,江奕。   谢谢你。 第42章 大年夜   给江奕扫过墓, 顾守锋又到江浔读过书的学校看了看,顾守锋知道村镇小学的一些情况,与A市的学校资源教学质量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H市一中是全国有名的高中, 但江浔初中小学都只是很普通的乡镇公立学校, 只能说江浔天赋过人。   “真厉害。”   江浔则认为很正常,“我妈妈以前都没在市高中读书, 就是在我们县高中读的书,照样读A大。学校环境很重要,但也不是决定一切。尤其现在, 资讯这么发达。”   江浔抓紧时间提前到孟家拜了早年, 各位老师那里送了年货, 才告别家里, 跟顾守锋回了A市,约好过了年办好转学手续就来接雯雯。   “有件事,你有时间考虑一下。”顾守锋在车上跟江浔商量, “你如今在读大学,以后工作估计也会很少回老家了,你妈妈的骨灰是不是迁来A市, 以后清明方便祭奠。这事不急,不过你先想着。”   “嗯。”   没想到爸爸会提这事, 爸爸比他想的周到。   顾守拙一家过年也会回A市, 顾守拙还问了夫人程雪一句,“第一次见阿浔,有没有准备礼物。”   “我准备了两块手表,一块运动款,一块比较正式。都是国内品牌, 不是国际名牌。”   “这就很好。守锋比较喜欢大牌手表,我在这上面一向主张实用。”顾守拙拿个苹果,一掰两半,一半递给妻子,“老爷子电话里就念叨了好几回,夸那孩子懂事,会读书。”   “小月这次年终考试进了学校前五十名,班级第八,真是念佛,多亏阿浔给他补习。”程雪一直对江浔的印象也很好。   “可能学霸有自己的诀窍。”顾守拙笑,“他们这一辈孩子本就不多,能热闹些也好。”   顾守拙的长子顾繁灯也在年下带着妻女回到A市,只是大家都不能久留,基本上过了年就各回各的工作岗位。   年三十是顾家最热闹的日子。   江浔见到大伯一家,收到两份礼物,也送出一份礼物,是给顾繁灯家小闺女的,小丫头三岁,说话奶声奶气,童言稚语很有意思。   顾家传统年三十会一起包饺子,江浔在学习上一点就透,但在家事上完全废柴,连撵饺子皮都不会。不过,他也不闲着,一会儿给爸爸倒水,一会儿给爸爸送水果,一会儿又问爸爸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儿。顾守拙直笑,“阿浔你也问侯问侯大伯。”   “大伯有繁月哪。”江浔就只管照顾他爸爸一个。   顾繁月从手机屏抬头,“阿浔哥你歇会儿,你这样我爸总找我茬。”   “叫你伺候伺候老子就是找你茬,老子还没叫你一天三问安呢。”   顾老爷子从棋盘抬头,不满,“你是谁老子,一口一个老子的。”   顾守拙忙说,“您是我老子,您是我老子。”   顾繁月哧哧偷笑。   顾家的家庭氛围很轻松,顾守静跟程雪说着顾繁琳今年数学竞赛不大顺利,打算明年继续考的事,顺嘴同江浔说,“过年正好去李老师那里打声招呼,阿浔你跟姑姑一起去吧。李老师不也带过你么,你该去拜年。”   “我都是手机拜年,就不去了。”   江浔清楚的知道顾守静不喜欢他,怎么会好心带他去拜年,无非是为了顾繁琳竞赛的事。让江浔说,顾守静实在想多了,IMO竞赛选拔全部是依着成绩来的,拜年送礼也没用。何况,顾繁琳联赛成绩一般,连CMO都进不了,更不可能参加IMO了。   顾守拙听的好奇,“哪个李老师?”   “B大李教授。”顾守静道。   “这几年李老师一直是IMO的领队。”江浔说。   顾繁灯就有些明白了姑姑为什么一定要带着江浔去拜年了,“小浔,我听小月说你IMO竞赛拿的是金奖,IMO很难考吧。”   “难度有,解题过程很有意思。”江浔唇角微翘,神色惬意,“集训也有意思。”   顾繁灯觉得这位学霸堂弟的确有些书呆气,或者学霸思维与寻常人是不同的。“不会很枯燥么?”   “像游戏打怪。”   顾繁月唇角直抽,“我们老师听到这话,得高兴坏了。”   “繁月你考好不也很高兴么?”   “高兴。但是读书跟玩游戏是两码事好不好。”   “没什么本质区别。高兴是因为有成就感,学习考的好是成就感,游戏打怪也是成就感。”   程雪,“小浔说的没错。”   顾守静问江浔,“小浔你大学是保送A大吧?”   “不是。我是普通高考。”   “参加IMO的不是都会保送么?”   “CMO获奖就有保送资格了。当时A大、B大也跟我谈了,不过他们都是让我读什么数学、物理、信息技术类的专业,很烦。”   顾守静每每跟江浔说话都有种噎的慌的感觉,转而跟大嫂程雪说,“大嫂你要不要让小月试一试高中数学联赛,要是能到最后参加IMO直接保送的。现在小月的成绩挺不错,就是参加不了IMO,能在全国联赛中拿到奖,也有可能拿到保送名额。”   程雪看一眼正手机玩儿游戏的顾繁月,“小月没什么兴趣参加竞赛吧。”   顾繁月已经说,“我可不参加。”   江浔不喜欢顾守静这种完全外行还到处撺掇人的行为,直接说,“繁月对数学兴趣不大,为什么要参加竞赛?只要保持现在的学习进度,繁月不论考A大还是B大都不是问题。”   顾繁月险没给江浔这口气吓死,拉着江浔的袖子,“二哥,你可别替我吹这大牛。”   “我是根据你现在的成绩说的。你们学校前五十名就是一流大学的水准,这不是吹牛,是事实。”   程雪笑容温婉,“小月是近朱者赤。”   江浔很懂大人世界的人情世故,“繁月人聪明,肯用心,当然会考好。”   顾繁月即便成绩一般,凭顾家的家世,送他读一流大学也不困难。但是,那种靠家族面子得到的入学名额与靠自己考进去的自然不同。   顾繁琳见江浔这样夸赞顾繁月,而且,以往顾繁月成绩很差,这一年突飞猛进不说,今年年底还考过了她。顾繁琳素来好强,难免不忿,“二哥,你看我能不能考好?”   “把心都放在高考上就能考好。竞赛是要花很多时间的,你年底没考好就是因为你准备联赛分散大量精力,反而两头不靠,得不偿失。”江浔直指她失意处,顾繁琳脸色微白,程雪帮着打圆场,“琳琳你基础好,只是一次没考好,趁寒假稍一用心又是名列前茅。”   “是啊,你才高二,急什么。”江浔也给顾繁琳铺个台阶。   顾繁琳年纪不大,也有真性情,郁闷的说,“每次考不好我都会急。”   家里女孩子少,大家都安慰她,夸她成绩一向很好。江浔也说,“一次失利不算什么,谁都有失手的时候。”   顾繁琳立刻问,“二哥你也有考不好的时候?”   “当然有。”   “什么时候?”顾繁琳有个跟顾守静相似的缺点,不懂见好就收。   江浔欲言又止,顾繁琳追问,“你不都一直是第一么?快说说,让我心平一些。”   她这样直言快语,又有些可爱。江浔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说了怕你受打击。”   “快说快说。”顾繁琳催促,顾繁月这点就比她聪明,“我劝你还是别问,万一阿浔哥说他失手只考了个第二,那咱们不得郁闷死。”   “第二我也愿意听。”   “不是第二,是第三。第一次IMO竞赛,我以为能考满分,结果经验不足差了两分,总分只能排第三。”   顾繁琳气的捏手指,瞪着江浔,气鼓嘴巴,“我现在特别想吐血!”   逗的大家伙都笑起来。   正在跟老爷子下棋的时堰也露出些许微笑,一向冷淡的面孔柔和起来,几能见些许年轻时的清隽温柔。   这笑容落在顾守静眼中,却如一根钢针刺入眼中,直入心头。   凌昀适时递了杯热茶给顾守静。   新年是每个家庭团聚的日子,凌昀并不是顾家人,他原是老爷子的警卫,后来顾守静创业,凌昀一直陪在顾守静身边,是顾守静的得力助手。   凌昀话不多,是个斯文低调到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男人,性情却是奋发自强。他早年文凭亦止步于高中,后来全凭自学,如今已取得博士学位。这些年,凌昀一直没有成家,老家父母也已过逝,节日都是跟顾家一起过。纵不姓顾,也是半个顾家人。   顾守拙笑说,“阿锋你小时候数学一直很普通。”   顾守锋得意的挑挑眉梢,儿子好就行。   饺子包的差不离,李嫂端到厨房下锅,程雪赵佳去厨房帮忙,老爷子顾守拙顾守锋父子三人坐沙发说话,顾繁灯在一旁听长辈说话。顾繁月顾繁琳不喜这种拘束,两人一人一只手机时不时嘀咕着说些什么。   老太太哄着重孙女玩儿,江浔觉着屋里暖气有些热,去后门透透气。   顾守锋见江浔套上大衣便没问他,后门是门斗设计,挡风御寒。隔着玻璃,江浔见天空一粒粒雪花飘落,不禁惊喜,这几年,北方下雪越来越少了,一年能有一两场大雪都是惊喜。他推开门站在院中看雪,听到隐隐一声低喝,“你给我站住!”   这声音是压在喉咙里说出来的,声音不高,却含着隐而不发的怒气。江浔没有那种非礼勿听的道德感,他听得出,这是顾守静的声音。   江浔放轻脚步,循声走了过去,院子里绿植很多,有一株极大的合欢树。声音便是从合欢树那边传来,江浔掩在不远的一丛芭蕉后。雪粒沙沙落在芭蕉上,江浔听到此生最恐惧的一段对话:   “你发什么疯?”这是时堰刻意压低的声音。   “我发什么疯?你很得意吧?看到那杂种笑话琳琳,你笑什么?笑琳琳比不上那杂种,还是想到你那旧情人,那下贱的婊子!我看你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她了是不是?!”顾守静的话恶毒至极,声音也很低,显见知道不能大声嚷嚷叫人听到。但万簌俱寂的夜里,压低的声音与冰冷风雪如千万钢针刺入江浔的耳膜。   “我看你是疯了!”   “你最好别招惹我,不然……”   “不然什么,你敢碰阿浔一根手指,我……”   “你什么?你什么!你还要杀了我不成。”   “我不杀你,我就把当年的事告诉守锋告诉老爷子,你看他们饶不饶你!”   “当年的事?你要跟我爸我哥我弟诬蔑我?”   “的确,我没有证据。可你说,我若说了,他们是信还是不信?只要他们肯信,你就完了!”时堰的声音带着警告,“你也可以找人撞死我,我时刻等着,等十几年了。”   江浔感觉,他的灵魂仿佛被一列疾驰而来的列车撞的粉碎,灵魂的碎片在这寒冷的雪夜里冻成冰晶,化为齑粉,与这漫天风雪融为一体。   顾守静时堰短暂争吵后先后回到室内,江浔感觉自己连一根手指都有千斤重,他脑海里不停回放着顾守静与时堰的话:   当年的事……   找人撞死我……   江浔浑身颤抖,幻象破碎后血淋淋的真实让他恨到极致也怒到极致,原来竟是这样吗?他妈妈,他妈妈竟是这样死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喊他,“阿浔,阿浔。”   是爸爸的声音,可江浔半点不想理会。顾守锋在院里转了一圈,没看到江浔,便拿手机拨江浔的电话。   手机铃声蓦然在口袋里响起,江浔以平生最大的自制力控制住眼中因激怒而升起的泪水,他从芭蕉后走出去。顾守锋正说,“饺子好了,我刚刚叫你,没听到么?”   江浔先一步扑向顾守锋,扑他一身的雪,江浔哽咽,“听到了,就是想看爸爸能不能找到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回答顾守锋。   顾守锋含笑抱住儿子,听他声音不对,“怎么了?”   “有点想妈妈。”   江浔吸吸鼻尖,在爸爸肩头蹭去眼泪,顾守锋拍拍江浔的脊背,给他拂去发丝肩头的雪,“在外站了多久?”   “难得下雪。”   “那也别久站,当心感冒。”   “嗯。”   父子俩踩着院中薄薄积雪进屋,过一时,合欢花树后走出一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   那人撵灭指间烟蒂,轻轻一抖身上积雪,也向屋内走去。   雪地留下的脚印很快被新的落雪掩埋,自门厅透出的橘黄灯光缓缓勾勒出这人的面貌,斯文瘦削,沉默俊雅,正是凌昀。 第43章 泪水   父子俩挽着手回屋, 顾守静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阿浔刚在院子里么?”   “去看下雪了。”看江浔微低着头,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顾守锋以为他仍在思念母亲, 拍拍儿子的肩。   在与爸爸回屋之前, 江浔已经试图压抑心中巨大的悲恸与愤怒,但在听到顾守静声音的一刹那, 江浔方明白为什么世间会有杀刀万剐挫骨扬灰这样的语言存在。原来,恨到极致就会生出这样的暴虐!   江浔的恨在他的精神世界形成滔天巨浪,似乎要将他理智的防线淹没。好在一息尚存的理智牵绊住他几要发狂的内心, 江浔仿佛在隔着一层无形的隔膜看顾守静, 这个杀死她妈妈的女人, 是他的仇人, 他要让这个人在悔恨中流尽血泪,他要让这个人失去名誉、失去家庭、失去财富、失去亲人,他要让这个人付出一百倍一千倍的代价!他要让这个人为他妈妈血债血偿!   他从未这样恨过一个人, 恨到,他都舍不得她立刻就死。   老爷子曾经对他说过,烦恼是最无用的, 只能扰乱心绪。找到解决烦恼的办法,一步一步付诸实践, 便能解决了。   这话很对。   仇恨也是无用的, 最重要的是找到报仇的方法。然后,一步一步付诸实践,这才是报仇最正确的道路。   江浔把心底全部的愤怒全部压缩密存,搁置在精神世界的最角落,如同生生咽下一把带血钢刀。一直垂落的眼睫忽然抬起来, 他根本没看顾守静一眼,而是搓搓脸,有些撒娇的跟顾守锋说,“外头还不觉得,一进屋才觉着脸是僵的。”   顾守锋握住他的手,给他暖一暖,“先喝些热饮。”   “我等着喝饺子汤,以前在家都会喝饺子汤,我们老家叫原汤化原食。爸爸,你喝过饺子汤没?”   顾守锋好笑,“我难道不是北方人。”   父子俩说说笑笑,程雪赵佳婆媳俩带着李嫂摆盘,顾繁琳也跟着忙,顾繁月时不时捏块肉偷吃,江浔的眼睛眯了眯,嘴角翘了起来。   顾守静松口气。   老爷子笑,“入席吧。”   江浔看最后进入餐厅的凌昀一眼,无端觉着凌昀身上有些淡淡的风雪寒意,但凌昀头发身上并无雪迹,只是发间偶有一点湿,像雪花融化过的湿潮。江浔迅速回忆着刚刚和爸爸回屋后的场景,好像是没看到凌昀在屋里,不过,凌昀一向没什么存在感,是不是他记漏了?   这事并不难确定。   江浔看一眼时间,眼下还是先吃饭,自己气死倒叫这些杀人凶手得了意!   北方团圆夜的主食就是饺子,顾家的坐次向来讲究长幼有序,顾守锋下首应该是顾繁灯,不过,顾繁灯看堂弟跟二叔那么粘乎,主动让江浔坐在二叔身边。果然人家吃起东西是你给我夹饺子,我给你布菜。   江浔不是那种八面玲珑八方讨好的性情,他对旁人也不错,但没谁能跟他爸爸比。北方的饺子会捏几个元宝形状的以示吉利,江浔眼疾手快,立刻捞一个给爸爸。叫人瞧着好笑,可能就是因江浔这份不圆滑,反让顾家人更喜欢。   江浔胃口竟然还很不错,见时堰都没怎么动筷子,他心脏冷到冰点,脸上笑的热乎,劝时堰一句,“姑姑减肥不敢多吃,姑父你这么瘦,多吃点。”   时堰的笑容淡的几乎看不到,“好。”   时堰一向话很少,江浔也不再跟他多言,转而与跟爸爸讨论哪种馅儿最好吃。江浔除了不太喜欢羊肉馅儿,连素素的三鲜都觉着味儿好。大家说着各地过年的习俗,顾守静优雅的喝口葡萄酒,一脸关切的问,“阿浔往年都是怎么过年的?”   “跟爷爷奶奶这里差不多,都是吃饺子。不过也不太一样,我们老家风俗多,年三十就要把到初五的饺子都捏出来,我们那里不讲究吃年夜饭,大年初一中午的菜最丰盛,会做一桌子好吃的。大年初一早上起的很早,亲戚们互相串门拜年,一直热闹到初五。我们老家在村里,管的不严,过年还能放鞭炮烟花。”   顾守拙含笑听了,“很有意思。现在城市里年味儿越来越淡了。”   顾守静同江浔道,“还什么你们老家,你家在这儿呢。下回可别说错了。”   “我舅舅家也不是外处啊,跟自己家是一样的。南方人都说娘舅娘舅,见舅如见娘。北方也一样,我们那儿都跟舅家亲。”江浔说,“姑姑你还不是在娘家过年。”   江浔的直言直语听的程雪赵佳婆媳目瞪口呆,程雪打个圆场,“现在男女平等,都一样。在网上还看到有新婚小夫妻为着过年在女方家还是男方家吵架的,要我说,这有什么吵的,新社会,干脆合一起过,更热闹。”   江浔当然可以装刚刚的事没发生过,他却是做出个后知后觉的模样,吐吐舌头,“李姨,给我来碗饺子汤。我喝汤,喝汤。”   大家当他不留神,其实也不怪江浔,话头是顾守静先挑起来的。   江浔主动退一步,顾守静再计较就有失涵养了,只是这口气憋在心里亘在胸口可真难受。   江浔乖巧的喝饺子汤,也不再轻易搭话了,他那天真无辜的模样甭提多招人疼。江浔在心中飞快的计算着,果然顾守静是个嫉妒心重又沉不住气的人,向时堰稍稍亲近就能刺激的顾守静露出这种丑陋面孔。   这可真是太好了。   等会儿大家吃差不离,顾守拙顾守锋还有顾繁灯都到老爷子书房说话,女人都在老太太那边,江浔问顾繁月平时都会玩儿什么,顾繁月提议玩儿纸牌。江浔也同意,再加上顾繁琳,三人斗地主。江浔心算很快,记牌清楚,顾繁月还能赢两把,顾繁琳一把都没赢过。江浔看向正与凌昀说话的时堰,对顾繁琳道,“你还是找个后援。姑父,你来帮繁琳看牌吧,她总是输。大过年的,再不赢一把,可预示着明年输一年哪。”   顾繁琳气,“你少乌鸦嘴。”   时堰起身坐到顾繁琳身边,帮她看牌。   凌昀也一起过来,站在江浔身后。江浔回头看凌昀一眼,笑了笑,继续打牌。   时堰早远离学术,不过,当年的老牌名校毕业生的底子还在,他一加入,果然顾繁琳开始转运,连赢三把,脸上眉飞色舞的。江浔顾繁月都说,“姑父太厉害了。”   顾繁月说,“琳琳你这也算作弊。”   “你要想这么作弊也行啊,把大舅叫来帮你看牌。”顾繁琳跟爸爸商量,“爸爸,出这张,还是这张?”   时堰不说话,指指牌。   江浔有意放水,顾繁月牌技有限,整个晚上,倒是顾繁琳赢的最多。顾繁琳平时并不缺钱,但这赢来的可不一样。顾繁月让她请客,顾繁琳得意洋洋的说,“请也不请你,我请我爸爸,都是爸爸帮我才能赢了你们的。”   时堰看向顾繁琳的眼神有着淡淡的温柔。   江浔心下冷笑,这温柔简直令人感动极了,如果不考虑背后的两条人命、一个破碎的人生、三个家庭的眼泪,简直是慈爱的典范。   外头下雪,便都在老爷子这里歇了,房间有些不够,江浔和爸爸一个房间。程雪对江浔的印象一直不错,晚上休息时还与丈夫说呢,“阿浔跟二弟的感情真好。”   顾守拙忍俊不禁,“你没见二弟像中彩票似的。”   “中彩票都没这么高兴。”程雪说,“这孩子,晶莹剔透的。”   “是挺好。”顾守拙也喜欢江浔的直率,“倒是阿静,不是不想她回娘家,可这大过年的,妹夫父母兄姐都在A市,那边儿父母没有不盼儿子团聚的。她一年年的带着家人往娘家过年,妹夫再好的性子,怕心里也会不乐意。就是轮替着一家一年也比这么着好。”   “随阿静高兴吧,这些年都这么过来的。”程雪对顾守静的强势也是无奈,顾家可从来没要求时堰入赘,顾守静却让孩子跟她姓,大节小节都是在娘家。时堰一句反对的话不说,默默的跟着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家霸道。   江浔再三叮嘱不许爸爸半夜踹他下床,顾守锋靠着床头做保,“爸爸哪里舍得。快点过来吧,小宝贝。”   “好肉麻。”爷爷这里的床不如家里大,父子俩一人一个被窝紧紧挨着,江浔小声问,“爸爸,姑父是入赘吗?”   “别胡说,你姑姑在娘家惯了,姑父脾气好,也一直随她。”   江浔说,“姑姑这个人,有点笨。”   顾守锋瞥他一眼,“这叫什么话。”   “她以为自己很聪明,其实她真的挺笨,还有一点跋扈。她其实不喜欢我,如果是我不喜欢谁,我就当没看到这个人,姑姑不是,她会想打压这个人。我是故意说两句叫她难堪的话的,谁叫她先说我的。”江浔悄悄跟爸爸说,“我也不喜欢她,以后爸爸别叫我尊敬她,在她学会真心尊敬我之前。”   顾守锋问江浔,“你以前不挺大度的吗?”   “大度也得分对谁啊?对爸爸我就大度,无限包容,别人可不行。”江浔见顾守锋并没有要求他一定尊敬顾守静,心里微微满意。他说,“爸爸你以后得习惯我有点小心眼的事实啊。”   顾守锋并不是刻板的遵循长幼尊卑的性情,长辈要想获得尊敬,必要有长辈的涵养。江浔理由充分,顾守锋当然不会委屈自己儿子。顾守锋摸摸儿子的头,“你什么样爸爸都能习惯,爸爸也都很喜欢。”   灯光落在江浔的眼中,像蒙上了一层水光,江浔看着顾守锋,“爸爸的话,我记住了。”   他很喜欢顾守锋,顾守锋满足他对爸爸一词所有的想像,他们的脾性相仿,天生就有一种亲近感。   可是,他是不信任顾守锋的吧?   所以,他才会直觉瞒过妈妈的事。   是的,他不信任,他不信任顾守锋会把顾守静千刀万剐锉骨扬灰!他不信任顾家真的会天公地道大义灭亲!   哪怕他当场说出这件事,最大的可能无非就是搅了顾家这一场年夜饭,然后由顾家做裁判给顾守静一个不痛不痒的惩处。顾守静将依旧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享受她的人生!   世上没有这样便宜的事!   他刚刚与爸爸相认,爸爸是他最亲的人,他要为妈妈报仇,也不会把爸爸推远。他要让爸爸与顾守静割裂,他会让爸爸看到顾守静丑陋的嘴脸,会让爸爸心甘情愿站在他的身边!   江浔夜里睡的不大安稳,夜间,顾守锋听到他喃喃呓语,“妈妈,妈妈。”   顾守锋拧开床头灯,江浔在睡梦中一脸泪水。 第44章 知道   一向不知心疼为何物的顾守锋, 心突然像被什么扎了一下,自心底生出一股酸涩伤感。   这孩子梦里都在思念妈妈。   第二天一早起床,江浔洗漱后对镜子照了又照, 觉着眼睛有些肿。顾守锋问他, “昨晚梦到江奕什么了。”   “爸爸你怎么知道我梦到妈妈了?我说梦话了?”   “不仅说梦话, 还哭了。”   “忘了具体梦到什么事,就觉着很伤心。”江浔拍拍脸颊, 故作轻松的说,“应该是妈妈天上有灵,知道我跟爸爸团聚, 特意到梦里来看我。”   顾守锋扶住江浔的肩, 给他整理下衬衣领, “以后有我。”   江浔点下头, 是啊,他还有爸爸,他是绝不会失去爸爸的!   父子俩收拾好下楼, 等大家伙到齐,一起给长辈拜年。江浔收到好几个长辈给的红包,他也给小侄女准备了红包。来顾家拜年的人很多, 等闲人顾老爷子就不见了,多是顾守拙带着顾守锋顾繁灯招待。有些老爷子要见的, 老爷子会带着江浔特意介绍一下, “家里二孙子,阿浔。”   顾守锋突然多了个儿子,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毕竟顾守锋生日宴上正式将人带在身边露过脸的。但老爷子这样亲自介绍,含义不言而明。   江浔也拿出少年人的彬彬有礼, 只要他不突然失心疯,见到他的人都要赞上几句的。尤其江浔的简历很拿得出手,江浔发现,顾家这样的家族让子弟读名校很容易,但是,他们反是更看重家族子弟的成绩。   顾繁月的舅舅,大伯母程雪的弟弟,程路伯伯是对江浔最热情的人了。程家姐弟神韵肖似,程路是个很爽朗的长辈,说到旧事也是神采飞扬的,“我可记得江奕,当年我是学生会宣传部部长,她给我做副部长。后来我做学生会主席,她就是部长了。”又问江浔有没有在学生会,江浔老实的说,“完全没兴趣。”   “那你跟你妈妈可不太像。”   江浔笑,“我听别的老师说过,我妈妈是个很热情的人。”   程路看顾守锋一眼,对江浔眨眨眼,“就是私下经常跟我抱怨,说你爸爸智商低。”   江浔笑不可抑,反驳程路,“不可能,我爸爸这么完美。”   “天哪,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完美形容守锋。”这回轮到程路笑起来,程雪笑,“你可别这么说,阿浔可宝贝他爸爸了。”   “我爸爸本来就很完美。”江浔就从没在他爸爸身上看到过缺点,这是实打实的真心话。   程方对他爸这种爱逗人的性格委实无语,就因为他爸这种癖好,他的朋友无不对他爸退避三舍。程路逗一回江浔,同程方说,“你们都在A大读书,虽说你高一届,应该也认识吧?我看阿浔在网上可比你有名。”   江浔听这话不知要不要谦虚一下,程方很虚伪的客套,“认识,江学弟是我们A大公认的校草。”   江浔更加虚伪的回一句,“程学长是我们学校学生会会长,还是合唱团团长。”   卓越卓会长卸任后,学生会长一职由程方接任。两人都是A大名人,但因为江浔去合唱团参加入团考试折戟,他颇觉着合唱团没眼光。再加上后来合团唱还蹭过他热度,在网上分析他唱歌跑调,江浔可讨厌合唱团了,经常发表一点批评合唱团的言论。   程路也不知有没有看出这俩人脸上的假笑,一径笑道,“说来你们小时候还见过,那一年我们同学聚会,大家也都拖家带口的,阿方你跟阿浔玩儿的可好了,一直喊阿浔妹妹、妹妹,还抱着亲了阿浔两口。我还跟江奕说,要阿浔是个小姑娘,给你俩定个娃娃亲哪。”   程方江浔陡然听到这种奇葩事,险没双双厥过去,两人异口同声:   “爸!”   “程伯伯!”   “哎呀哎呀,孩子大了,不能随便开玩笑了。”程路逗一回孩子,就去跟顾家兄弟说话去了。   程夫人知道年轻人要面子,“那会儿才多大,阿方三岁不到,阿浔我记得才一岁多点儿。”   程雪也笑眯眯的说,“阿方小时候特别想要个小妹妹。”   有过从小被哥哥喊妹妹经历的程圆忍不住撇了撇嘴,心里特别同情江浔。顾繁琳显然跟程方关系很好,跟程方有说有笑。江浔明显更喜欢一头金毛的程圆。这孩子不知是不是在叛逆期,头发染的真叫一个金灿灿。   听到程路提及江奕,可想而知顾守静的心情,她控制不住的抱怨一句,“阿浔妈妈也是,跟程路哥你这么熟,就不能顺道知会我家一声。让我们阿浔小时候吃多少苦。”一个贱女人生的私生子,别人家遮掩还来不及,什么时候值得高谈阔论了!   江浔看向顾守静那一眼,仿佛突然蕴酿风暴的晴空,他当然有一百种方法把顾守静喷回去,但江浔即而意识到现在什么都不说才是最正确决定。他迅速收敛眼中情绪,看向老爷子。原本正高兴的老爷子听到这话就不大高兴了,老爷子说,“从人情法理,我也只看出守锋的不对,你这看法倒是另辟蹊径。你跟得上小江一半,我就谢天谢地了。”   顾守静脸色一白,江浔对老爷子这话很满意,不给顾守静再喷粪的机会,含笑打个圆场,“我姑姑这话,跟我姥姥姥爷他们说的简直一个样,就是把主语换换,我姥姥姥爷常私下这样说我爸爸。不过,我不领情,谁说我爸爸不好我都不爱听。爸爸,你喝水吧?要不要吃点水果?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顾守锋捻灭香烟,“好吧,不抽了。”大过年的,顾守锋不想跟顾守静冲突。   对,除了爸爸,这些人也是我的亲人。   那么,凡是你所拥有的,我都会夺走。   凡是你所嫉妒的,我都会拥有。   江浔对他爸爸那一通嘘寒问暖把大家都逗笑了,此事就此揭过。   其实,在顾家,最无需在意的人就是顾守静,顾家永远轮不到顾守静当家。   只要老爷子认下他,江浔便是铁打的身份!   以往江浔不大在意这个,今天他却要改变想法了,干嘛不要,这原就是他的!   程家人没久待,毕竟是过年的日子,还要往别家去走动。程路走时拍拍江浔的肩,让他有空过去玩儿。   江浔笑着答应,虽然程路伯伯是个比较爱开玩笑的长辈,但当年他妈妈出事,妈妈的同学朋友一起组织过捐款,家里还留有当时的单子,程路伯伯是捐的最多的那个。   程路悄悄问江浔,“你跟阿方怎么别别扭扭的?”   江浔说,“我讨厌合唱团。”   程路哈哈大乐,点头,“这个也是遗传了。”   程路根本不在意顾守静怎么想,他跟江奕是同学,又不是跟顾守静同学。要程路说,顾守静简直傻,江浔自小没有顾家这样的家境都这么有出息了。没见顾老爷子拿这孩子当宝贝,你一做姑姑的,为着旧时一点子男女情怨,搞得这么小鼻子小眼,有失长辈气度。   江浔也抽空给家里人拜年,舅舅舅妈姥姥姥爷一大早就视频过了,再有就是同学师长,江浔的手机一直没有停过。   同顾守锋一起回家前,江浔去警卫室一趟,想让管理监控的警卫员调出昨晚前后门监控视频。警卫员竟然不肯,说是要请示警卫长。江浔便没有勉强,同这位警卫员小张道,“我都不能看,那凌助理肯定也不能看。如果他向你打听我有没有来过,你就告诉他,我来过。”   小张的神色迷惘,江浔没有多作解释便离开了警卫室。   江浔非常怀疑昨晚凌昀也在后院,至于凌昀是不是也听到些什么,江浔无所谓。江浔慎重的是凌昀的身份,据江浔所知,凌昀是陪着顾守静一起创业的人。在顾家多年,过年都能跟着顾家一起过,深得顾守静信任,甚至在公司的职位是董事长特别助理。   那么,当年的事,凌昀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都不要紧!   现在怕泄露事端的不是他,是顾守静!   当年能谋杀他妈妈,不过是看他妈妈背景简单,除非是有明显纰漏的案件,家里人多半会听信法院判决。如今他倒要看看,这些人敢不敢碰他一根手指!   顾守锋的别墅离老爷子这里远,父子二人走的早些。顾守静被老太太叫屋里说话,凌昀到警卫室同警卫员说话,他也是警卫员出身,一直同警卫室的人比较熟,状似无意的说了句,“刚看阿浔往这边儿来了,他真是对什么都好奇。”   管理监控的警卫小张奇怪的看向凌昀,凌昀问,“怎么了?”   小张在杯子里兑了些热水,喝一口,“告诉你也没什么,我看江浔也不介意你知道。他说如果你打听他有没有来过,让我告诉你,他来过。”   即便凌昀早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这一瞬间仍如被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捏住了心脏!他向来有些苍白的脸颊一瞬间全无血色,连嘴唇都几欲透明,直至离开警卫室,冰冷的朔风打在脸颊,凌昀才渐渐恢复冷静。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凌昀就是担心江浔是否听到只言片语,这两天一直留意江浔。   如果江浔听到关于江奕之死的话,怎么会在这两天依旧谈笑自若,表现的如往常无异?甚至,昨晚三个孩子玩扑克,怎么还会让繁琳赢那么多次?   当然,任何一个能在获悉亲生母亲亡故真相依旧保持冷静的人,都具有超出常人的理智。   但,这样的素质出现在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年轻人身上就太可怕了。   今日所有的隐忍都会化为来日最疯狂的报复。   江浔没有在昨晚发作,但是,刚刚在警卫室的话,也说明江浔根本不担心凌昀知道他已经知道。   他还要明明白白的告诉凌昀,他已经知道!   江浔笃定凌昀不敢对他动手!   凌昀当然不敢效仿当年之事,顾守锋视江浔如自己的眼珠,老爷子也无比看重这个孙子。谁敢轻易动江浔一根手指,就是顾守锋的死仇!   顾守锋即便知晓江奕之事,不一定能对大小姐大义来亲。但是,一旦动了江浔,那就是触顾守锋逆鳞。顾守锋暴怒之下,会直接撕碎所有伤害他儿子的人。   这事甚至不能让大小姐知道,如果大小姐知晓,震惊错愕之下,不一定能稳得住。   江浔为什么没有发作,而是选择隐忍?   无外乎手中没有证据。   眼下,江浔在顾家还没有太大的话语权,哪怕顾老爷子顾守锋再看重他,没有十分证据他也休想空口白牙污蔑大小姐!   好在,只要江浔一日隐忍不发。   那么,就还有一日的机会。 第45章 雯雯来了   凌昀很希望能对江浔的动向了如指掌, 以此推断出江浔的心理状态。但这是妄想。A市过年期间道路顺畅,车流稀少。即便如此,江浔出去拜年, 顾守锋仍是让他带上司机, 让司机开车。   而顾守锋给江浔配的司机, 都是退伍特种兵。   特种兵的敏锐程度,凌昀不想亲身体会, 更不想打草惊蛇,引起顾守锋的警觉。   江浔亲自拜年的地方有限,无非就是姜教授、石教授、徐老师那里。   相比下, 顾守锋要走动的人家则要多的多, 还有顾家族人, 老爷子上年纪后爱清静, 如春节这样的大节日,也只是见见族中几个近些的亲戚,旁的晚辈老爷子便不见了, 于是都分流到顾守拙顾守锋兄弟这里。   顾守锋出门拜年都会带上江浔,朋友亲戚过来,江浔在家时也会跟顾守锋一起招待。甚至有些不打紧的, 顾守锋就让江浔陪着说话。   江浔这会儿就格外佩服卓越卓越会长的本事,虽则为人讨厌, 可那等长袖善舞, 这种场合就很需要。以江浔的头脑都要给这些人各建档案,以免再见面时忘记。   雯雯的转学办的很顺利,不必江浔再回一趟老家去接雯雯,舅舅舅妈斌斌会一起送雯雯过来,江浔提前准备好房间, 到火车站接人就行了。   这些事有江浔安排,顾守锋便没有插手。   江家人倒也知道顾守锋家大业大,不过当车子驶入顾守锋别墅时仍是震惊的不轻。舅舅舅妈明显有些紧张,江斌一向话少,只是沿途留心,也知这必是富人区别墅。雯雯早忍不住说起话来,“大哥,姑父家真大啊。”   “嗯,我第一次来的时候立刻激发我赚钱的强烈意愿。”   雯雯哈哈大笑,江斌问,“大哥,姑父在家吗?”   “上班去了,晚上就回来了。”江浔说,“平时我大伯家的小儿子繁月也住这里,他跟雯雯一个学校,比雯雯高一级,以后两人可以一起放下学。现在繁月在他爸妈那里,等开学后就过来了。”   大家说话间到了别墅门前,有司机帮着拎行礼,李姐迎出来,江浔介绍,“这是李姨,平时家里的事都是李姨管。”给李姐介绍了家里人,对雯雯道,“以后想吃什么就跟李姨说,厨师手艺好的不得了。”   雯雯嘴巴甜,爱叫人,立刻就跟李姐打招呼。   江浔先带大家去给舅舅舅妈的房间,然后一起参观过雯雯的房间,“雯雯房间挨着我,等你住熟了,四楼还空着,四楼的房间更宽敞。”   雯雯高兴的转了两圈,“大哥,这就特别好了,真跟我说的一模一样!爸、妈、哥,这个就是电视上的那种,古代西方公主用的床帐,你们看圆顶的,一层层蕾丝垂下来,漂不漂亮,漂不漂亮?”   雯雯拉着华丽的蕾丝床帐给爸妈看,舅妈打她两下,“是不是你跟你大哥要的?”   “大哥问我喜欢什么风格?难道我说随便。那才是叫大哥摸不着头脑,我本来就喜欢这种嘛。去年叫妈你给我淘宝上买个圆顶蚊帐你非说不好挂,你看,这个很简单的。”雯雯很开心,拉着江浔问,“大哥,以后这就是我的房间了?”   “你看还有哪里要改动的再跟我说。”江浔摸摸她的辫子,倒是喜欢雯雯这种有话直说。   舅妈愁道,“这就好的不得了。小浔,你可别惯着她,这丫头你给三分颜色她就能给你开起染坊来的。真惯坏了,以后过不了普通日子才愁哪。”   “舅妈你想远了,雯雯才多大。再说要是有三分颜色就能开起染坊来,这可不是寻常本事。”   “就是就是。”雯雯在一畔帮腔。   舅舅劝舅妈,“咱们听孩子的,有小浔看着雯雯,雯雯挺懂事的。”   舅妈不满,“你们都惯着,叫我做坏人。”   “我知道妈妈你嘴硬心软。”雯雯还挺会拍妈妈的马屁,舅妈一笑,“我是先告诉你,现在你还小,不要在臭美上下功夫,得在学习上用功,以后考个好大学,像你大哥二哥一样有出息才好。”   雯雯随口应下,“那一定,等以后我发了财,见天叫妈你享福。”哄的舅妈眉开眼笑。   待到江浔的房间,舅妈就放心了,江浔的房间更加宽敞带着小客厅与大露台,江浔说,“斌斌这几天就跟我住,我们还能在一起说说话。”   大家都没意见。   舅妈震惊于顾守锋财力的同时,也感慨当年大姑姐的眼光,又遗憾大姑姐当年离去太早,不然江家断不是现在的模样,江浔也会在更好的环境中长大。   好在这孩子有出息,自己找到爸爸。   晚上顾守锋回家,大家一起吃饭。舅舅向来话少,舅妈新学普通话,还是有些口音也能交流。江斌说一些专业上的事,雯雯活泼,一餐饭也吃的热闹。   父子二人都习惯早起,江斌跟顾守锋很像,都有晨跑习惯,江浔也是一身运动衣,江斌大为诧异,“哥你也跑步?”他哥最讨厌跑步的,初高中都不肯跑的那种。   “晨练是个好习惯啊。”江浔一边拉筋伸展肌肉,对江斌朝顾守锋那边呶呶嘴,“有人常这么说。”   顾守锋挑眉,“有人?”   “爸爸。”江浔只得顺势纠正,并义正辞严的表示,“现在这也是我的观点。”   江斌好笑,还是第一次见大哥在哪个人面前这么吃瘪。   江浔跑步不大认真,他很享受清晨的凉意、林间早起的小鸟,偶尔还有一两只小松鼠跳出来。   于是,顾守锋江斌慢跑,江浔跑跑停停,待朝阳慢慢升起,金黄晨光中,三人一同返家。   舅舅舅妈的起床时间反是迟一些,舅妈有些不好意思,跟舅舅说,“小浔斌斌是上学习惯了,他姑父也起的这么早呢。”   舅舅说,“也不容易。”   舅妈琢磨着,“得让雯雯也养成这种好习惯,你看小浔斌斌都早起,就都考得不错大学,雯雯这丫头,自小就爱睡懒觉。”   舅舅笑,“你就别折腾闺女了,这跟睡不睡懒觉没关系,大姐小时候也爱睡觉。”   “你说咱们雯雯,都说有女随姑,长得不像姑姑,学习也不像。”   舅舅不乐意听这话,“雯雯这机伶劲跟大姐一模一样。”   “倒是。”舅妈笑,“见谁都熟,倒省得在外不适应。就是小浔有些惯雯雯,可得跟小浔说,不能对这丫头百依百顺,惯出大毛病来。”   江浔晚上跟江斌商量着,趁着舅舅舅妈来一趟,虽然过年各A市旅游景点人挤的跟庙会似的,也得去逛一逛。   于是,吃过早饭就去逛景点,舅舅舅妈逛的两腿发酸,比农忙时下田都累,一时把心中计划都忘了。   舅舅舅妈来的时间不长,得十五之前回去,不能让老人自己过元宵节。反正雯雯这里有江浔,大家也放心。   长辈们回家前,江浔让李姐叫了裁缝过来,给长辈们做几件衣服。舅舅舅妈生怕花钱,觉着雯雯来A市读书就很麻烦顾家,这又要做衣服,不大好。江浔说,“主要是给雯雯做,舅舅舅妈你们是捎带的。”   “雯雯也不用做许多衣裳,高中都是校服。”   “平时也得过星期天哪。”   长辈们量过尺寸,江斌也量了量,雯雯这里衣裳不用多,平时的确穿校服的时候居多。江浔本身也不浪费,跟雯雯商量好衣裳套数,雯雯自己去跟裁缝说自己喜欢的风格,还要她喜欢的小发卡、鞋子之类的配饰。   舅妈看闺女那完全没有半点客气的模样又愁的不轻,走前晚上跟江浔交待半宿,一定要对雯雯严格要求,半点不能放松,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好容易把舅妈送去睡觉,江浔江斌两人洗漱后躺在床上,不觉莞尔。   “哥。”   “嗯。”   “我看姑父对你很好,你也别绷的太紧。”   “哟,知道关心大哥了。”   江斌不理江浔这不正经的口气,“看你过年倒更瘦了。”   “你这口气不像我弟,倒像我哥。你说你现在就老气横秋,过两年还不得老态隆钟啊。年轻人得有朝气。”   江斌终于给江浔调侃的决定闭嘴,江浔轻轻握住江斌的手。他与江斌性格南辕北辙,从小就是两类人,但是,他们是兄弟,这毋庸置疑。他能感觉到江斌的担心,但是,这件事,不能让江斌知道。 第46章 时家母女   第二天晨练回家, 停车坪上停着辆陌生牌照的玛莎拉蒂,江浔说,“这么早就有客人来, 拜年过了时间, 拜访就太早了。”   李姐迎出来时, 身边还跟了个长脸尖下巴一脸精明相的女人,这女人的脸时常出现在娱乐新闻中, 江浔认识,是时氏影视老板时坤的妹妹,时墨。   时墨身边的那个与她有五分像的年轻女孩子, 想来也是时家人。   时墨非常热情, “知道过年二弟肯定忙, 我就起个大早过来了。”   “你来的巧, 正好一起吃早饭。”顾守锋对江浔江斌介绍,“这是琳琳的姑姑,你们也叫姑姑吧。”   江浔说, “我干嘛跟着琳琳叫,论亲戚也是从爸爸这里论,时姑姑过年好。”   江斌也跟着说了声过年好。江浔   “好好, 我听说了,都是出息孩子。”时墨交口称赞, 倘不知是第一次见面的, 还得以为是三辈子的旧相识。这种亲热劲倒是与时坤如出一辙,时墨拉着那女孩子的手对江浔说,“这是我家云凤,你们年纪差不多。”   大家一起进屋说话,舅舅舅妈一见江浔父子回来, 立刻松口气,舅妈说,“小浔,你们聊,我们去看看早饭。”连舅舅一起解放了。   “好。”江浔也没在客厅久待,“爸爸,我先去洗澡。”   “不是饿了么,先喝杯牛奶再洗澡。”顾守锋运动后也要沐浴,“李姐准备几样墨总喜欢的菜。你们稍坐,我也得换衣服。”   “你们只管去忙。”   雯雯像个小尾巴似的跟江浔身边,跟江浔通报情况,“那个阿姨很奇怪,一来就给我大红包,我没要。”   “做得好。”江浔摸摸她头,“去吧。”   江斌说,“我记得这人是娱乐圈的吧,好像在娱乐新闻上见过。”   “一会儿我再跟你说他家的事,别提多下贱了。”江浔低声同江斌说一句,先去冲澡。   水珠顺着发尖儿滚落,江浔拂开湿透的流海,露出打湿的眉眼。哪怕心里已当顾守静是个死人,见到这些人时心脏还是忍不住分泌出厌恶的毒汁。   凤凰男攀上高枝,整个家族受益匪浅。   江浔洗澡的时间与往日持平,他不会逃避在浴室发泄自己的仇恨,这些人不值得。他一丝不苟的清理着自己的身体,吹干头发,换上一套简约大方的休闲装下楼。   顾守锋坐在长沙发上,时墨在一畔单人沙发,时云凤坐在时墨身边的另一张单人沙发,坐姿是淑女的优雅。江浔过去坐顾守锋身边,时墨满脸笑,“这孩子越看越像二弟你,尤其鼻梁,高峻挺拔。”   江浔将厌恶压在心里,“您真是好眼力,我就鼻梁长的像爸爸。”   “眉宇间神采也像。”时墨说,“前些天我一直在国外,要不是大哥电话里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二弟这喜事。第一次见咱们孩子,又是这大过年的,我这做姑姑的得有见面礼。”说着从手边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袋推到江浔面前,“琳琳也有的,还有我家两个,你们一人一份,不多,1%,是我们做长辈给孩子们的零花钱。我知道二弟不缺这个,这也不是给二弟的,这是我给孩子的。小浔别跟姑姑外道,咱们都自己人。”   顾守锋侧头看向江浔,“既是给你的,你自己拿主意。”   江浔交叠起双腿,望着时墨缓缓开口,“时姑姑真是客气,您跟琳琳,你们都是姓时的,你给她多少都是你亲姑妈的心意。我不姓时,大过年的,小姑给我十块二十块的红包,这是你的心意。公司股份就算了,我爸爸还养得起我。”说完,他按住文件袋一推,文件袋滑回时墨面前。   时墨还要再劝,江浔抢先打断,“这件事到此为止,您再啰嗦,我就要发火了。”   顾守锋带了丝歉意,“这孩子叫我给惯坏了。阿墨你别跟他计较,一会儿我教训他。”   时墨原是来示好,不想遇着江浔这么个喜怒无常,她尴尬过后仍笑眯眯的和气模样,收起股份赠予书,“那我先给孩子留着。现在孩子跟咱们以前不一样,现在孩子都有个性。”   李姐过来说早餐好了,顾守锋请时墨母女一起用早餐。   没理由这些狗仗人势的一个个腰缠万贯,自己倒要气死自己。江浔能克制自己的脾气,也就能克制自己的情绪。   他惬意的用着早餐,还拿出主人家的风度来招待时墨,“时姑姑尝尝这小笼包,猪肉大葱馅儿的,正宗北方小笼包,不是南方的汤包,特别香。这糊塌子也好,刚烙出来,边儿上都是焦焦的。还有我家的饺子,过年正对节令。”   这不,转眼他又跟个好人似的。   时墨面儿上笑着,心说顾老二这是认了个什么笑面虎回来,说翻脸就翻脸,说好也跟个好人一般。   顾守锋不置可否,用过早饭,时墨就告辞了。   江浔不客气的说,“脑袋跟个电钻似的,到处钻营,是不是有病啊,好端端的送股份给我。”   顾守锋瞥他,“送的不是你,是你的身份。”   江浔回嘴,“那也有病。我用得着她送股份?”   顾守锋,“她不知轻重,你也略刻薄。”   “爸爸,你有没有觉着你对我有些吹毛求疵。”   顾守锋唇角逸出一丝笑意,“这是天下父亲都有的通病。”   江浔笑了笑,“有这么对兄妹,真是给姑父丢脸。不过,丢脸能换一家上市公司,想来无数人盼着能丢回脸。”   时墨不过是时堰的妹妹,顾守锋心里不见得看得上时家。但时堰不同,这是正经大姑父。顾守锋瞪江浔一眼,江浔识趣闭嘴。   心下却不以为然,要不是顾家家境显赫,时堰为什么会娶顾守静。既是看中顾家家境,顾家当然要做好被时家借光的准备。   用过早饭,顾守锋去公司,不能去送江家到车站,临走前先同舅舅舅妈告别,让舅舅舅妈有空多来玩儿。   舅舅舅妈让顾守锋只管忙,不必挂心他们。   江浔送爸爸到门口,顾守锋弹他脑门一记,“照顾好你舅舅舅妈,送他们上火车再回家。”   “我知道。”   顾守锋知道江浔平时虽懒散,可凡事经他手必然妥帖周到,一笑就去公司了。   雯雯见顾守锋走了,问江浔,“大哥,那是什么人哪?”   “时氏影视的总经理时墨。”江浔厌恶的说,“不用多理她们。我姑妈嫁的人姓时,这是时姑父的龙凤胎姐姐,时家还有个大哥叫时坤,是时氏影视的大老板。他家公司早年就在港市上市了,很有钱,不过人品不值一提。就这位墨总看着人模人样,她那侄子经常仗着家里干影视的欺负女孩子,你情我愿的不提,强奸的事都做得出来。”   舅舅舅妈惊吓的不轻,江浔道,“舅舅舅妈不用担心,我懒得理这些人,爸爸是看姑父的面子,也不好不让时家人上门。平时却不过面子上说几句话。”   “对对,咱们正经人家,可别跟这种人来往,没得把你也带坏了。”舅妈担心的叮嘱江浔,“可少来往。”   “对对,能不来往就不来往。”舅舅也跟着说。   家里人一起说会儿话,看时间差不多,江浔担心路上堵车,略提前半小时出发,一直到舅舅舅妈检票进站,江浔才带着雯雯回家。   时云凤也正在车上说江浔,“我当什么了不起的人,看那一堆上不得台面的亲戚,也不知哪儿来得这么气派。我看这私生子都要当顾二叔的家了。”   车流缓缓前行,时墨瞥女儿一眼,“你既然看出他都能当你顾二叔的家,就得知道你顾二叔多么看重他。要不是看重他,他那一堆亲戚也上不了台。”   “听你二舅妈说,过年的时候,顾家老爷子亲自带他在身边介绍给亲朋。”   “还真认哪。”时云凤颇是吃惊,对着后视镜看一眼自己脸上妆容,“这么个私生子,大哥说就是个穷乡僻壤的农村小子,要看江浔样貌,不大能看出来。可一看他那些亲戚,就露了底。顾二叔难道以后不结婚了?”   “结不结的,那是顾家的事。这小子眼下很得顾家看重,你们就都亲热着些。”   “不就是个书呆子么。”   “我倒盼着你们都跟书呆子学学,一个个的上大学花多少钱,也读不出个名校来。他就是不做生意,一门心思搞学问,家族里出个学者教授,说出来一样体面。何况,顾二一直未婚,要是这小子机伶点,说不定顾二的产业都得归了他。”   时云凤登时大为心动,“妈,真的?”   “你以为为什么带你过去,机伶点,女孩子上半辈子看爹娘,下半辈子就得看丈夫了。别跟你那些小姐妹胡闹,顾家门槛高,不是那么好进的。也不一定非得顾家,可若是名声坏了,略讲究的人家都进不去,就只能寻那些暴发户了。”   “现在不讲究家世背景,都讲究个人能力了。”   “不讲究?傻丫头,你没见过讲究的,当然觉着不讲究。”   “二舅跟二舅妈也不是门当户对。”   “你二舅当年可是A大高材生。”时墨看女儿一眼,“你也大了,长点心。”   “知道了。”   江浔在手机上搜索时氏娱乐相关新闻,“资本大佬”“娱乐教父”的名头随处可见,娱乐财经新闻充斥的都是时坤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到处是关于时氏老总身价如何,时氏娱乐市值如何的消息。   江浔指尖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眼睛轻轻的眯起来。 第47章 摸大腿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 打断江浔的思考,是程方。   自从顾守锋生日宴后,江浔也开始渐渐有了自己交际圈, 其实一过年就不断有人邀他, 他要陪舅舅舅妈便都推。   程方打电话叫江浔出来聚聚。   江浔没什么心思, 又不想拒绝程方,而且, 要查清妈妈当年的事故,现在就要着手拓展一些交际圈子。   江浔问去哪里。   “紫藤会所,你知道吗?”   这地方江浔是知道的, 不过, 鉴于第一次到紫藤会所的经历, 江浔问, “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吧。”   “你看我是不是乱七八糟的人。”程方声音含笑,“不是世交就是朋友,大家都想认识你。你也不小了, 该多出来走动走动,总不能成天二次元吧。”   江浔问明时间,特意说一句, “我晚上不能回家太晚。”   “放心,就是坐一起聊聊天。”   顾守锋从不禁止江浔社交, 甚至没提出过什么要求, 他知道江浔向来有分寸。江浔在晚饭后跟爸爸说了一声,听江浔说是程方邀江浔过去,顾守锋更是没说什么,就是让江浔不要回家太晚。   雯雯这里也不用担心,顾繁月回来了。俩人都是外向性格, 而且,不同于江浔对运动兴趣缺缺,雯雯特喜欢运动,下午俩人就一起打网球,顾繁月教雯雯打。雯雯嘴甜,一口一个“繁月哥繁月哥”,还特会拍马屁,夸繁月哥球打的好,给繁月哥递水递毛巾的,完全把巴结江浔那一套COPY到顾繁月身上。   顾繁月本来就知道照顾女孩子,虽然雯雯现在风格略土,但嘴甜啊,俩人竟然还挺说得来。   司机阿壮开车,这次不用耍诈就能进去,江浔刚将会员卡递给门僮,就见另一位门僮客气恭敬上前,“谢先生,您来了。”   门僮将会员卡还给江浔,江浔抬头就见一个身着黑色大衣的年轻人从自己身边走过,那苍白的脸颊,陡峭的眉弓,鲜红的嘴唇,垂落的睫羽,以及比江浔高半头的身量都让江浔忍不住多看两眼,心说,莫不是一只吸血鬼。   这人带着夜风在江浔身边经过,其实是江浔先到的,不过江浔向来不争先后,人家腿长走的快,那就在前呗,他在后头也没关系。   经理对这位谢先生也是毕恭毕敬,亲自引路。给江浔引路的则是位年轻的服务生,不过,两人似乎同路。   程方有些惊讶,“唉哟,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看来不用我介绍了。”   江浔脱下外套递给服务生,“我与谢先生是在门口遇到的。”   “来来来,给你们介绍。这是谢姚谢大哥。谢大哥,这就是跟你提过的阿浔,我们A大公认校草,顾爷爷的宝贝孙子。”   谢姚坐正中主位,程方把江浔安排在谢姚身边。在座有江浔认识的人,纪世谦。过年跟大伯爸爸去纪家拜年也见过,江浔笑着打招呼,“纪大哥。”   还有一位程家人是上次来会所时见过的,程方介绍叫程刚,另外一位也是熟人,卓越卓会长的哥哥卓凡,曾在爸爸生日宴上遇到过。   几位女孩子,江浔认识的唯一一位是近来刚见过的——时云凤。程方介绍给江浔认识,都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子,有两位还是A大学姐。   男女间隔而坐,江浔感觉有点像相亲。   程方问谢姚喝什么酒,谢姚点了一瓶香槟。江浔不喝酒,他看有西瓜汁点了一杯。大家都震惊了,第一次见聚会有人喝果汁的。江浔感觉到大家的注视,谨慎的问程方,“不行吗?”   “行。”程方笑,“愿意喝什么就点什么。”   江浔本身相貌就显小,再加上他年纪本就不大,又不是程方这种爱张罗的性格,只管乖乖坐着听别人说话,他喝着果汁也挺自在。   当然,如果时云凤别在他耳边叽喳就更好了。   就算时云凤叽喳,这种场合,江浔不会故意翻脸,忍忍也就过去了。可这姓时的在做什么,江浔终于忍耐不住,放下果汁,很尴尬的说了句,“时小姐,你能别再摸我大腿了吗?”   时云凤的脸腾的红成了一块大红布,江浔玉一般的面颊也如染了一层胭脂,他此刻仿佛比时云凤尴尬百倍,起身道,“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他刚要走,谢姚噗的一口酒就给喷了。   程方先忍不住笑起来,把江浔按回去坐着,“看你,你一大小伙子,人家姑娘喜欢你才摸你两下,你又不会少块肉!时小姐,没事儿,现在男女平等,想摸尽管摸!”   时云凤绝对比江浔尴尬百倍,“对不住啊,江浔,我真是没留意。”   江浔摇摇头,跟身边的一位姐姐商量换了位子。谢姚出去换了件衬衣,回来见江浔坐在他位子旁边,面无表情的坐了下去。   坐这么个冰山旁边,江浔一晚上险没冻死。   聚会结束的时间并不晚,程方打电话吐槽江浔,“你可真行!你是黄花大闺女吗,这么怕摸!”   “赶情不是你给人摸!我还没到法定结婚年纪!”江浔不甘示弱,“你叫人摸大腿试试!”   “时小姐不你家亲戚么!”   “亲戚难道就能随便摸了!我在家也只跟我妹妹牵过手。”   “好啦好啦,下次有你的场合再不请女孩子。”   程方挂断电话,跟纪世谦吐槽,“真是服了江浔,我的天哪,真是个奇葩。”   俩人自小一起长大,送走朋友后继续喝酒。纪世谦递一杯给程方,“江浔一看就很乖。那位时小姐作风也太豪放了些,我以为她是跟程刚在一起。”   “八个程刚也比不了阿浔小弟。”程方见怪不怪,“你听说没有,顾叔叔零用钱就给了两个亿。”   “大手笔。”纪世谦赞一声,明白时小姐怎么这样心急。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在灯光下缓缓流动,“这就难怪了,顾叔叔就他这一个继承人。顾爷爷也很宝贝他,数学建模大赛获了一等奖,顾爷爷带着江浔到我爷爷那里显摆了俩钟头。”   “我爷爷可不服气了,说顾爷爷家从没这会读书的人。”纪世谦道,“江阿姨肯定很厉害。”   “听我爸说是阿浔小弟*2。”   “这什么意思?程叔叔的话真特别。”   “阿浔小弟相貌不错吧?我爸说那是我没见过江阿姨。阿浔小弟学习也很厉害吧,据说尚且逊江阿姨三分。”用他爸的毒舌说,可能是被老顾家血统拖了后腿。   纪世谦咂舌,问,“江阿姨不在了吗?一直没听人说起过。”   “年轻时遭遇车祸。不然顾二叔怎么现在才与阿浔小弟相认。”   纪世谦有些不明白,给程方倒酒,“那顾叔叔是怎么知道江浔的?”   “要不是听我大姑说,我都想不到。是江浔找到的顾叔叔。江阿姨当年读的A大,与我爸是学长学妹。江浔读A大找到江阿姨以前的朋友,推断出可能与顾二叔有血缘关系,做的亲子鉴定。”   “看着超级乖巧。”   江浔的打扮很有富贵人家的小少爷的气息,头发微微有些长,盖住了耳朵尖,白毛衣配米色长裤,洁白的衬衣领从圆领毛衣里翻出,乖乖巧巧、安安静静,不笑时灵气逼人,笑起来眉眼弯弯。   “H省高考总分750,他裸分740,加上竞赛加分超了满分,你毕业了不知道,他是咱们学校有名的学神。”程方笑问,“你对阿浔小弟很好奇。”   “现在谁不好奇他?不过我的确有别的原因,现在暂且不方便说。”面对朋友,纪世谦很坦诚。   “不要再跟旁人说就行了。毕竟是阿浔小弟的私事。”   江浔聚会回家,第二天雯雯跟他身边问东问西,打听会所是什么样。江浔知道这丫头什么事都好奇,越是不说,这丫头恐怕越是好奇。索性跟她说说世间险恶,从会有人在酒里下催情药一直说到晚上被女人摸大腿。   雯雯紧张地,“大哥,那你不是被人占便宜了。”   “是啊。我一个大男人都这样,所以如果有聚会一定要确定参加聚会的都是哪些人,一定得学会保护自己,尤其要注意入口的东西。”   江浔问她,“昨天有没有看看新课本?”   “我心里一直牵挂着大哥,哪有心思书啊。”   “那你以后少牵挂我些,我出去跟朋友聚会,又不是赴刀山火海。今天你不用惦记我了,试卷已经给你准备好,先一样做两套,我看一下你的水准在哪儿。”   雯雯仿佛完全没听到她哥的刻薄话,立刻答应下来,她也不急着去做题,倒杯热乎乎的水果茶给大哥,“大哥你尝尝这水果茶,我特意跟李姨说给大哥准备的。这个是热的,酸甜的。”   江浔心说,雯雯把这殷勤眼力劲儿用在学习上,肯定能成长为一个学霸。   “去做题吧。过两天我去爷爷奶奶那里,你也一起过去。”   “大哥,把咱们带来的礼物给顾爷爷顾奶奶带些过去。”   “我也这么打算的。”   舅舅舅妈带了老家的荞麦面、花生米、芝麻、小米,江浔打算收拾一些给爷爷奶奶那些送些,再给大伯那里送一些。   东西虽然不值钱,是各人的心意。 第48章 尘封重启   在带雯雯过去前, 江浔提前征询了奶奶的意见。   老太太笑,“欢迎雯雯来。她喜欢吃什么,告诉我, 我让李嫂准备。”老太太又问了转学的事, 知道跟繁月读同一所学校, 老太太说,“这样好, 能有个照应。我叫琳琳也过来,以后都是同学,也见见面。”   “雯雯低一级, 不过先认识一下没坏处。”江浔跟老太太聊了会儿天才挂断电话。   又叫来雯雯略说了顾繁琳的性格, “繁琳有些娇气, 为人还行。”   雯雯悄悄问大哥, “繁琳就是大哥你姑姑的闺女吧?特刁钻的那个姑姑。”   “对。”江浔说,“你不用理我姑姑,见面打声招呼是为了礼貌, 她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用听。就是她身边的人说的话,你也不用听,也不要多往她身边凑。以后会见到一个叫凌昀的人, 是我姑姑的助理,要小心这个人, 他心机很深。”   雯雯这个年纪, 正处在对功课没兴趣,对大人世界充兴好奇的阶段,问大哥,“怎么个有心机法?”   “这是个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不一定能见到, 但见到你就会觉着,这人简直一点威胁都没有。他原本是我爷爷身边的警卫,文凭止于高中,但现在已经拿到博士学位。简历非常优秀,手段非常狠毒。至于我姑父,软弱无能四个字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时家一家子都是垃圾,我跟你说的那个经常迷奸女孩子的时云龙,就是我姑父亲大哥的独子。”江浔并不准备把雯雯放在纯白世界,雯雯已经是高中生,应该对世道险恶有些认识。   雯雯很关心大哥,“简直跟电视上演的一样,大哥,那你没危险吧?”   “他们没人敢得罪我爸爸你姑父。”   雯雯“扑哧”乐出声,“姑父真的超有气派。”   “这些事告诉你是叫你心里有个数,不要拿出去说,连繁月也不准说。还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这才是咱们的根本。”   “大哥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   好好学个头啊。   雯雯虽然很机伶,学习上真不如繁月专心。   繁月是那种一旦服气就很用心的少年,雯雯机伶古怪,对树梢小鸟的兴趣都比学习要大。至于她哥是个大学霸的事,她早就知道啊,完全不稀奇。   更要命的是,这丫头脸皮奇厚,也无甚追求,基础比当初江浔最初给顾繁月补习时强不到哪儿去。   但也不是没有优点。   雯雯在交际上就比两个哥哥都强,她一去就很招老爷子老太太喜欢,说到姑父家特别大,对她特别好,给她做新衣服什么的,一脸坦率的高兴,半点不扭捏。雯雯也没有什么来自农村的自卑,虽然离开了家乡父母朋友,但A市更好更发达,而且还有她大哥在啊。与网络上许多归隐田园派相反,雯雯因为来自于田园,明显更喜欢大城市的生活。   连顾繁琳都能叫她拍马屁拍的高兴,雯雯一个劲夸顾繁琳长的漂亮,气质比明星都好。   顾繁琳说,“你跟二哥长的不大像。”   “好在我心灵美。”   逗的顾繁琳直笑,顾繁琳也挺喜欢雯雯,叫着她一起吃水果,跟她说很多学校的事,问她平时都在家做什么,雯雯说,“这几天都在做试卷,大哥给我拟定了学习计划,从早上八点开始学习,一直要学到晚上九点。每天比传说中的996都要多一个小时。”   “二哥好严格。”   “琳琳姐你也来吧,咱们一起学也有意思。”   “离开学也没几天了。”   “你装成过来做客的样子。你一到我就要招待你,这样咱们就能在一起玩儿了。”   “要为这个,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就跟二哥说,让他跟着一起学。他什么时候歇你什么时候歇,大人都这样,说话轻飘飘的,叫他们试试一天学十三个小时的滋味他们就知道了。”   雯雯的脸色顿时古怪起来,拉着顾繁琳说悄悄话,“琳琳姐你可别这么说,我哥更变态,他都是看书到晚上十点。看在我跟繁月哥年纪小的面子上,才给我们减一个小时。”   顾繁琳惊的张大嘴巴,“二哥智商这么高,还用这么学?他们这种天才不是随便看看书就会了吗?”   “大哥属于那种智商又高又特别刻苦类型的。”所以,雯雯就特别服江浔。雯雯坚信她大哥不是个凡人,绝对属于变态一类。   顾繁琳颇有义气,“那你什么时候想玩儿了就给我打电话,我过去看你。”   雯雯顿时觉着顾繁琳就像大哥说的那样,人还真是不错。   老太太听她俩说话直笑,雯雯还很周密的叮嘱老太太,“奶奶你可别把我们的秘密说出去。”   “放心吧,我一准儿替你俩保密。”   江浔是从来不将这些小女孩儿们的鬼心眼儿放心上的,老太太私下跟老爷子说起来都觉好笑。老爷子说,“雯雯一看就是一脸的机伶相,人小鬼大。倒是阿浔有些瘦了。”   “还在长个子,又这么用功。我打电话给小李了,让小李多做些滋补汤水给阿浔补一补。”老太太说,“阿浔肯定能在学术上有所作为。”   老爷子点点头,就凭江浔这种刻苦,什么行业都能有一番作为。老爷子很欣赏江浔这种稳扎稳打的性格,哪怕这不是自家孙子,老爷子也很喜欢脚踏实地的务实精神。这种稳健性格造就的人品,即便不能大富大贵,也可以从容踏实的度过岁月。如江浔这样的天资,还肯如此刻苦,哪怕没有顾家,也必有江浔自己的一番成就。   江浔其实也没有总在家里埋头苦读,他不觉读书是辛苦,实际上,他一直邀约不断,出于谨慎心理,自从上次程方的邀约后,江浔就没再出去过。   直到卓会长亲自打电话过来,“顾总公司开工,现在高中也开学了,拜年也都拜完了,你总不会没空吧?”   卓会长一幅他说没空就要翻脸的口吻,虽然他不怕卓会长翻脸,但总觉着没必要。或者是心里明白,这家伙虽不是什么好人,看着也不像太烂的样子。尤其卓会长把他推别人约的理由打听的这么清楚,明显有备而来。江浔慢吞吞的翻两页手边的书,“有空了。”   “下午我去接你还是你自己过来。”   “没女孩子吧。有女孩子我不去。”   手机里传出卓会长的笑声,“放心,没人摸你大腿。”   “真是好事不出门……”果然时云凤的丢人名声传出去了,江浔心下满意,“会长告诉我地址。那个,晚上我十点钟之前要回家的,先跟会长说一声,省得你说我扫兴。”   “你家还有门禁?顾总真是家规森严。”卓越说了地址,提醒江浔一句,“我大四就卸了会长的职业,现在不是会长了。”   江浔让家中司机载自己过去,告诉司机九点半给自己打电话。江浔一向准时,卓越与几个朋友到的稍早,除了卓越,还有才见过没几天的纪世谦。   卓越说,“你真是咱们圈子里第一大牌。”   江浔坐纪世谦身边,“你一打电话我不就来了。”   “我也不知道我哪儿来的这么大面子,听说卓凡叫你你都推了。”   “他叫我去赛车,我去年下半年才考的驾照,开车还开不熟。”   江浔发现卓越学长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兴灾乐祸,没来得及多思,纪世谦笑,“阿浔弟弟年纪还小。”给他介绍周边的朋友,“阿越你认识,这个姓郭,郭胜,他爸爸跟顾总是老交情。这胖子姓冯,冯伟峰,咱们都是A大,老冯跟我一届,算你学长。老冯现在常驻S市,不然你们早该见了。”   江浔打招呼,“郭哥好,冯学长好。”   大家在一起就是聊聊彼此的情况,几人相识已久,很有话聊,江浔在一边儿吃水果喝果汁,听着大家说话。他这才知道郭胜是公安部门工作的公务员,卓越的公司已经得到融资,卓越学长还是很厉害的嘛。   一到九点半,江浔就告辞了。   卓越送他出去。   郭胜直说,“我第一次见出来玩儿喝果汁的。”他叫了服务生进来,“再给我来一壶西瓜汁,冰镇的,我也降降火,你们这空调打的太热了。”   冯伟峰顺便开了两瓶香槟,“我听说顾总可宝贝这个儿子了,走哪儿都带着。”   “叫谁不宝贝,阿浔弟弟这么乖巧。”纪世谦点根烟,“他年纪小,以前没在咱们这个圈子里,就有些腼腆。你们问问阿越,阿浔弟弟在A大也很有名气,学霸中的学霸。”   郭胜道,“我家老头在家念叨过好几回,顾总现在总是转发这位阿浔弟弟晒成绩单、晒奖学金、晒获奖证书的朋友圈,把我家老头羡慕的不轻。什么来历,顾总也没结婚,突然蹦出这么大一学霸儿子,不知多少名媛心碎一地。”   “你还怕名媛心碎一地。”纪世谦掸一掸烟灰,“现在不知多少名媛在打听阿浔弟弟。顾爷爷亲自带在身边介绍给知交故旧。”   郭胜也得承认江浔的相貌气质必得广大女性朋友的喜欢,不只年轻女人喜欢,上些年纪相看女婿的丈母娘更喜欢。   卓越推门回来,冯伟峰拉他坐下,“我倒听闻一件事,说是在紫藤,顾少冲冠一怒为红颜,当场给时少个下不来台。听说当时阿越你也在场?”因江浔是新面孔,又是顾守锋独子,关注他的人委实不少,江浔先前的事便传了出来。   卓越摆着手,“别提这晦气事,现在江浔还当我坏人,从不拿看好人眼光看我。”   冯少峰大为惊讶,懒散的坐姿都端正起来,“还真有这事?时云龙敢跟江浔争,他是跟天借胆吗!”   纪世谦倒杯酒递给卓越,卓越却不过几人,“那会儿顾总还未父子相认,也是时少不讲究。我那天走霉运,遇着卓凡跟时少喝酒,我过去打声招呼。我去的时候那女孩子就已经倒了。我正要走,江浔就推门进来了,你们没见他当时的气势,跟教导主任查房似的,我当时都没敢站着,立刻就坐边儿上去了!”   大家都忍不住笑,卓越想到当时场景亦觉有趣,“当时说的话更绝,完全就是代表校方来接夜不归宿的女同学。自来咱们出入会所,从没见过这一挂,满屋人都叫他给震住了,真以为他是大学老师。结果江浔在网上小有名气,叫人给搜出来了,一下子就漏了馅。”   “后来这事儿怎么了的?”   “江浔打电话给顾总,顾总一句话,时云龙敢不放人吗?”   “那阿浔弟弟跟顾总早就认识啊?”   “应该是早就认识的,到底怎么回事就不清楚了。”卓越跟江浔属于互相有些看不对眼,不过,卓越并不说江浔不是,他道,“江浔还小,顾总管他又严,不过,他为人处事自有一套,是个不错的人。”   “这么说,时云龙险把顾少给绿了。”冯伟峰一幅逮着大新闻的八卦脸。   “那不是江浔女朋友,他在我们学校很有名气,你知道多少女孩子喜欢他。一入校就是学校公选出的校草,时常有人拍他。他要是谈恋爱,根本瞒不住。听说是他高中女同学,一看就涉事未深。时少真该收敛些,你情我愿谁都挑不出毛病,这样可就过了。”   郭胜奚落,“这时家龙凤也奇,一个对江浔的同学下手,一个对江浔下手,怎么就都跟江浔干上了。”   冯伟峰打趣,“兴许瞧着江浔像个软柿子。”   其实,大家心里清楚,顾家这么大张旗鼓昭告天下,连顾守锋未婚的事也不顾了,明摆着就是要给江浔一个身份!可想而知江浔在顾老爷子心中的地位,别看长的一幅人畜无害乖宝宝模样,人家必有过人之处。   大家对江浔的议论到此为止。   学霸之类的标签对江浔有所加成,但对于这个圈子的人来说,江浔最重要的身份还是顾守锋的独子,尤其顾家这样重视江浔,做为顾守锋唯一的继承人,江浔的地位可想而知。   江浔在开学后到处理妈妈事故的法院档案室,申请调阅了当年的案卷卷宗。   温暖的档案室内,江浔翻开了尘封已久的泛黄卷宗。   不,江浔永远不会凭偶然听到的两句话就直接捅死顾守静给他妈妈报仇,那不符合江浔的审美,更不符合江浔的逻辑。   他要从这件案子的卷宗开始,重新梳理此案,要将所有黑暗中的那些操纵人生命的手,一只一只的,从黑暗中,拎出来,斩断! 第49章 那是我妈妈   整个案情非常清晰, 肇事司机当时并没有逃离案发现场,而是直接自首。司机没有饮酒,没有犯罪史, 认罪态度良好, 向三个家庭忏悔认罪。只是司机家境极度贫困, 民事赔偿基本为零。   这也符合王安娜与江浔所说,甚至与王安娜当时急于将公司出手, 所得资金全部投入到赵同抢救中的事实。   因案情严重,这位司机当时被判了无期徒刑。   江浔将案卷拍下来存在手机,离开法院。   已经归档的卷宗申请就可以调阅, 但这位司机现在哪里服刑, 卷宗是不显示的。   江浔打电话给姜教授的儿子姜昕大哥, 江奕的事故, 姜昕当然知道。这事对身为刑警的姜昕而言也并不难,但好端端的,江浔怎么查起当年的肇事司机。姜昕没有一口答应, 让江浔去警局细谈。   明显是担心江浔年轻,姜昕怕他一时极端。   虽然江浔不像极端的性格。   “求你办个事,还得来警局, 不知道的以为我犯事儿了呢。”江浔接过姜昕递来的热咖啡,刷刷刷放了四五袋砂糖。   江浔语气轻松, 全不像有心事的样子。   “别的事还算了, 你查这事做什么,都过去多少年了。”   “每个人都会好奇吧。”江浔喝口甜苦甜苦的咖啡,实在无法欣赏这种饮品,皱皱眉搁一边儿,“原本没想过, 过年时给我干妈拜年,我干妈你记不记得,王安娜。”   “安娜姐,当然记得。她现在怎么样?”   “在老家办私立中学,好几年都被评为当地的优秀教育工作者。”   姜昕想说句祝福的话,却觉得说不出口,两人心里都清楚,如果没有当年的车祸,王安娜会有更好的前程。   不过,当年的事都过去了,江浔正当华年,别因旧事偏执,反毁了自己。不必姜昕劝,江浔自己就说了,“我就是想知道当年的肇事司机是怎样的人,真要偷偷摸摸做什么事,难道还惊动姜大哥你?找个调查公司,花不了多少钱,一样能查清楚。我就是不想那样偷偷摸摸才请你帮忙,放心吧,就是心里有这么点念想,你真不帮忙啊。”   “帮,怎么不帮。”江浔的话处处在理,姜昕并不容易被说服,“丑话说前头,这案子已经结了。你要是因此做些什么事,我可不替你瞒着,我就去告诉顾总,也捅给我爸知道。”   江浔震惊地看向姜昕,姜昕喝口咖啡,“你这事一看就瞒着顾总,不然哪里用你亲自跑来托我查,顾总手下有的是律师。”   “真是不敢跟你们警察打交道。”江浔对姜昕的敏锐叹为观止,“你再看看当年是谁审的这个案子,要是还有当年的老警官,我也想见一见。”   “我记得是司机疲劳驾驶引起的,也不存在肇事司机逃跑的事,这案子应该挺清楚的。”   姜昕神色微动,仿佛回忆起什么。江浔唤一声,“姜大哥?”   “我想到一桩旧报道,好像是说这司机是带女儿来A市看病,钱不够,一天打三到四份工,疲劳驾驶出的事故。”当年姜昕还是读中学的少年,因为是江奕的事故,他留心过网络报纸的报道。   “你看,要不是姜大哥说,我就不知道有这样的内情。”江浔面容柔和,不论顾守静还是凌昀都不会亲自动手,这个司机能做为事故的执行人,必然有原因。果然顺着卷宗调查的方式是正确的,“这也是我想见当年办案警官的原因,不然看看法院卷宗就法律事实都知道了。”   “你去法院查过卷宗了?”   这事江浔原本就没打算隐瞒姜昕。江浔反问,“我这样的智商难道会想不到去查阅卷宗?写论文都讲究收集资料,姜大哥你能不能别把我当无脑儿。”   “你要是无脑儿,我就是大傻子。”   “这两样都不好。”江浔笑,“放心吧,我虽没学过法律,也知道法律的界限在哪里。我永远都不可能犯罪,但姜大哥得理解我,我不能装作对我妈妈的事故一无所知。不过,我仅止于探询。”江浔脸上的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郑重神色浮现在脸庞。他看着姜昕,等着姜昕的答案。   姜昕一口喝干纸杯中的咖啡,两手一捏把纸杯捏扁,随手扔垃圾篓,“等过两天我查清楚,给你安排好。十几年前的事,当时警官不知还在不在岗。”   “好。我就都拜托姜大哥了。”   当年经手此案的警官已退居二线,姜昕帮忙约好时间,江浔在星期六提着礼物登门拜访。   这位老警官说的,“这案子当时列入要案,我记得清楚,受害方是三位A大大学生,好可惜,都是毕业不久的年轻人。肇事方是带着孩子来A市给孩子做心脏手术的,听说把老家的房子都卖了,手术费还是不够。那男人在外头打三四份工攒钱,开车时是疲劳驾驶,出车祸后他整个人都懵了,在审讯室一直问我,能不能等他闺女做了手术再枪毙他。”   “也挺可怜的。”江浔说了一句。   老警官与姜昕同时看向江浔一眼,老警官道,“你是受害方家属,怎么同情肇事者?”   “将心比心,从肇事方考虑,这是一位伟大的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江浔的神色如同宁静的海面,没有半点波澜,却也让人无法窥视他平静外表下的内心深处是否也平静如一。   “肇事方有可悯这事,受害方更可怜,谁家供个大学生容易,还都是A大高材生。这样的事故,各有各的可怜。”老警官很公道,“事实清楚,司机也供认不讳,法院走程序也快,很快就判了。”   这样急需钱的人,的确容易驱使卖命。   江浔直抓要害,“叔叔,后来那位司机的女儿做手术了吗?”   “好像是做了。这我就记不太清了。”   没关系,这些事江浔可以慢慢调查。   江浔感激的向这位老警官道谢,与姜昕一起客气告辞。   街畔白扬如同笔直的标枪刺向天空,尽管花柳皆开始萌发新芽,A市早春依旧带着冬末的料峭。天有些阴,姜昕说,“正常逻辑受害方不会同情肇事方。”   江浔理智而有条理的解释,“我不是在同情肇事司机,只是就事论事。姜大哥,我国有句老话,其罪难恕,其情可悯。肇事司机当然不是个人,但他对自己的女儿,是世界上最好父亲……”   路边一位妇人正给怀里的孩子围好粉粉的小围巾,江浔的视线不由被吸引,那孩子有些淘气,妈妈刚给围好,他小爪子一伸,刷的就扯散。于是,妈妈只好不厌其烦的再给围上,板起脸凶几句,这淘气孩子哈哈大笑,小脸儿扎到妈妈的脖颈里,无忧无虑的笑声随风飘出很远。   江浔低声喃喃,“那是我妈妈。” 第50章 从不失手   网络是有记忆的地方, 零二年的网络信息已经相当发达,这在当年一定是一件轰动的案子,何况肇事司机还是这样一位“感天动地”的好父亲。江浔输入“A大学子”“重大车祸”“疲劳驾驶”“心脏手术”之类的关联词, 没费太大力气便搜索出当年的事故新闻。   与江浔想的差不多, 这位肇事司机的经历得到广泛同情, 甚至卓氏慈善基金会出面支付了肇事司机女儿的心脏手术费。   肇事司机服刑地方也不远,就是市郊监狱。   因为服刑期间表现良好, 今年就要出狱了。   那是四月中的一个上午,江浔特意向任课老师请了假,早饭后驱车到市郊监狱门外。监狱高墙外一株株白杨躯干笔直, 晨光从极东方天边铺展开来, 给江浔的眉眼镀上一层金边。他不知道等了多久, 灰色的长路尽头驱来一辆黑色吉普, 停在监狱大门不远处,远远与江浔的车形成对峙局面。   铅灰色监狱大门上的供人出入的小门自内打开,一个身形有些佝偻提着塑料袋的灰白头发的男人走了出来。那男人左右看看, 吉普车车门打开,里面跳下两个年轻男人走向那灰白头发的男人,双方见面很激动, 灰白头发的男人手里的塑料袋掉在地上,双手紧紧握住其中一个年轻男人, 阳光下, 他的身体不可抑制的颤动,他的泪水顺腮而下,他的嘴颤抖的咧开,似是要哭泣,嘴角却是翘着的, 那是一个喜极而泣的表情。   江浔冷冷的望着这一切。   直到三人激动的互相搀扶着上车,吉普车很快开走。   江浔从烟盒里取出根烟,慢慢点燃。   五一时,江浔约孟春一起旅游。孟春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是发誓再不旅游,还说旅游都是脑袋有病的人才干的事。”   “需要你跟我去个地方,不然我不好找理由跟我爸爸说出门的事。”   “怎么了?”   “不能让我爸爸知道,只能你知道。”   孟春一口应下,“成。五一我反正没事。”   顾守锋知道江浔五一要与孟春出去旅游倒是说,“五一人那么多,不如换个时间。”   “我们也就假期有空了。爸爸放心,机票酒店我都定好了。”   男孩子总会有自己的朋友圈子,顾守锋也便没多问,江浔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性子,顾守锋只说一句,“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我知道的。”   顾守锋也要出差,会有一段时间不在国内。   孟春享受一把头等舱五星级酒店的待遇,颇是感叹,“阿浔,我要是女的,我都要倒贴你了。”   江浔说,“你是男的我也不嫌。”   孟春呸他一声,二人办理入住手续。酒店经理客气非常的亲自送他们到房间,二人略作休息就在酒店中餐厅用餐。   华仪美器,餐食精美,身穿旗袍的服务员小姐穿梭其间,恰到好处的服务殷勤周到。   孟春看江浔面孔中的复杂疲惫,反是不如他们以往读书时轻松惬意。那时的江浔偶尔也会有心事,却没有什么能让江浔有这种几要不堪重负的沉重感。   两人用过餐回房间,孟春才问他到底要去哪里。   江浔拧开一瓶矿泉水,抬起眼睛,“曾忠仁,撞死我妈妈的司机的老家。”   孟春心下惊悚,“你别吓我,江浔,你怎么突然要找这人。”   “去看看。前几天他出狱了。”江浔语气平静,喝了口水,仰头时脖颈一侧淡淡的青色血管在阳光中明晰可见。“卷宗上他籍贯是D市G县小曾村人,去看看他家。”   “你不会是,”孟春咽了口口水,“不会是想报仇吧?”   “我不会因为一群杀人犯葬送自己的人生,但是,仇也要报。”那些不能告诉顾守锋的话,江浔看着孟春的眼睛说,“这件事,除了那些谋害我妈的人,连我爸我都没说。阿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若想知道,我告诉你。”   孟春敏锐的察觉江浔用词,“你说谋害?阿姨不是出车祸过逝的吗?”   “车祸是人为。”   江浔话音一落,孟春脸色都变了。   待江浔把年下他听到的顾守静与时堰的对话告诉孟春,孟春大气不敢喘一口,心惊肉跳,说不出话。   “我问过当年车祸里唯一幸存的王阿姨,我妈妈与时堰分手后,时堰找过我妈妈,我妈妈根本没理会他。那时我妈妈的心思都在赚钱养我上面,他们之间绝对没有暧昧关系,我妈妈死的太冤了。”半瓶矿泉水被江浔捏的变形,孟春看他通红的眼睛,心里也觉着憋气又窝火,握住他的手,“你想怎么做,我都帮你。”   “不用做什么,先去曾家村看看。我要看看,当年撞死我妈,这个人究竟得到什么好处。”   “我跟你一起。不论什么事,你说出来,我都跟你一起。你这事,我谁都不会说。”孟春望着江浔的眼睛,“只有一件,阿浔,咱们不能干违背法律的事。你得应我这一条。”   江浔轻声,“我不会,我会过得比他们任何一人都要好。在法律的权限之内,我会让他们在余生的每一天都在痛苦中忏悔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   “顾家和顾叔叔那里,你得提前打算。”孟春是为自己的朋友担心,毕竟江浔是刚认回顾家,而顾守静树大根深。   “我心里有数。”   “咱们明天就过去。”   “不,明天先去旅游景点,拍照留念。”   江浔思维缜密,他在T省省会停留一天,逛了逛有名气的旅游圣地,然后方与孟春搭火车转汽车去往小曾村。   两人都是农村出来的,农村是很特殊的集体,村里但凡哪家人坐牢,基本在村里是人尽皆知。如曾忠仁这种当年曾出过人命的,更是好打听。   不过,情况仍是出乎二人的意料,孟春爱说话,在汽车上就用瘪口的不大正宗的方言打听曾忠仁。车上的跟车师傅说,“你们是来追星的吧。他家人早不住村儿里了,去了也见不着人。哎,小伙子,追星有什么用啊。有这时间还不如好好学习,以后读个好大学,给家里争口气!”   追星!   江浔与孟春对视一眼,不露端倪,先由江浔问,“那现在住哪儿啊?”   “这我怎么知道。那么大明星,肯定到处飞呗!”跟车师傅随口说,路边有人挥手拦车,司机缓缓停下,那人上来,说明目的地,付过车钱找个空座座了。这也是乡镇私人中巴车的一个特色,招手就停。   孟春给师傅递颗烟,打火机点上,继续说,“哎哟,那我们不白来了。”   “就是白来啊。”跟车师傅一口气吸进半截,嘴角含笑的看孟春一眼,“小伙子这烟不错。”   孟春整包给他塞手里,“白来一趟。”   “也不白来。”跟车师傅掂掂手里的烟塞口袋,“小曾村村口立着曾芳的碑哪,那姑娘给村里捐了小学,村委会给她立的。你们下去跟那碑合个影,也算来一趟。要是不嫌远,去村东头他家老宅,那儿重新翻修的,明晃晃的二屋小楼,也有人在他家老宅门口合影的,拍个小视频留做纪念,也不白来一回不是。”   孟春显然比江浔更知道这位曾芳明星是哪位,他道,“曾芳那部电影《曾有风吹过》拿了那么多奖,叔你看过没,可太好看了!”   “我哪有那空,倒是我家那小子,手机上也是她电脑上也是她!要我说,有病!都有病!”   孟春讪笑,跟车师傅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说你啊小伙子,我说我家小子。”   江浔突然激动起来,喉咙里喷出的一腔正气都能卷成龙卷风了,“网上有黑粉诬陷我家芳芳的爸爸是坐牢的犯人!叔叔,我们这次过来,就是为了给芳芳正名的!叔叔,这不是真的吧!”   孟春给江浔突如其来的表演吓的不轻,跟车师傅更是叫他弄懵了,江浔恳切的盯着跟车师傅,“师傅,你告诉我,肯定是假的吧!我再不能坐视对家黑我家芳芳!”   跟车师傅心说,原以为我儿子有病,如今有这个一比,我儿子简直是个正常人啊。这位看着四十出头五十不到的跟车师傅叹口气,“哪里是假,是真的。曾芳的爸爸,叫曾忠仁的,十几二十年前撞死了人,A市那边儿判的。当时真是惨哪!叫他撞的惨,他家也惨!哎,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曾芳成了大明星,拿钱去监狱打点打点,兴许能早些出来。”   江浔做戏做全,完全忠粉附体,“那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谁还能故意撞死人!可一下子撞了人家,也得有个说法。哎,当时曾家太穷了,不然也不能判那么些年。”跟车师傅道,“可话说回来,叫他撞的就不惨了?一条人命哪!”   江浔心内纠正,不是一条人命,是三条。   汽车不紧不慢晃晃悠悠的停在小曾村的村口,江浔已经在网上搜索出关于曾芳的无数网页消息,最近的一条是曾芳参与某某大制作电影之类云云。   二人下车,孟春悄声道,“刚开始我都不敢信是那个曾芳!曾芳,大明星曾芳!你知道不,阿浔?”   “刚刚知道了。”江浔属于自幼对外界流行文化完全不感兴趣的人,再加上初高中学习紧张,又是寄宿制,也没看电影电视的时间,他对流行文化知之甚少。   顺着有些陈旧的柏油路走了一会儿,就看到小曾村给曾芳立的碑。   江浔瞥两眼,二人继续往村东头走,遇着村里人打听一下路线,小曾村估计也常有曾芳的粉丝到访,对待这些外来人见怪不怪。走了约二十分钟,二人到了曾芳家老宅,农村样式外贴白瓷砖的上下二层小楼,门口银铁色雕花大门牢牢锁着,大门上有些用记号笔笔或是粉笔写的字或号码,看不清院中情形。   这楼在小曾村算是很气派的了,江浔说,“曾家真是发了,不住的房子都建的这么好。”   “就是不发,人一旦有钱也是先盖房子,房子就是一家子的体面。”孟春不是曾芳的粉,他踢了曾家门口的桂树一脚,“真是没天理,叫这样的人家发了。”   曾忠仁的女儿竟是当红明星,这一趟收获已经足够大。曾家既不在小曾村很多年,也就没有再留下的必要。江浔看了一会儿,“回吧。”   “要不要打听打听旁的事?当年要是没好处,不至于……”开车撞死人命。   “不用查了。曾芳当时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曾忠仁带她到A市做手术,最后手术是在卓氏慈善基金会帮助下完成的。曾芳一直是卓氏慈善基金的代言人。”江浔把手机页面上的新闻递给孟春,“呐,都有介绍。”   孟春看一眼新闻标题,“为了手术费?”   “为了手术。”江浔道,“手术的花费,术后的花费,都不是小数目。”   “卓氏基金会不会也与这件事有关?”   “不大可能有直接关系,谁会把杀人的事到处去说。但有钱人家交际广,曾芳的手术可能只是顾守静一句话的事。再者,依照当时的网络热度,会有基金会援手很正常。”江浔思维清晰,“咱们回吧。”   到县城后已经没去市里火车,二人只得在县城宾馆凑合一宿。不同于高级酒店的香氛,这宾馆总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去了一趟卫生间,孟春还有地上发现不明蜷曲毛发,他出来后挠挠头说,“我不洗澡了,等回市里酒店再洗。”   五一天气冷热适宜,窗外传来路畔的车声人声,江浔按着手机,显然也没有洗澡的打算。孟春躺床上感慨,“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阿浔,这以后出门再叫我住五星以下酒店,我得不习惯了。”   “那就住五星。”   “钱哪。”   “你不是说在校外做兼职的吗?你们专业奖学金五花八门,还有许多竞赛也会设奖金。”   “我攒着哪。以后读研留学总不好再跟家里要钱。”   “这倒是。”江浔说,“你要不要跟我干?”   “干什么?”   江浔手机往床上一放,双手叠放脑后,望着宾馆屋顶的几缕灰渍,“经商吧,这是我现在最快获得资源与话语权的方式。”   “无期徒刑,二十年就出狱了,出狱那天有A市牌照百万上下的越野车去接他,回家也有明星女儿赚来的衣食无忧豪宅豪车的好日子,出门大约也是司机专车接送,助理伺候前后。从此父慈女孝,夫妻团圆,一家子锦衣玉食,幸福平安。”江浔讥笑,“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孟春是江浔最好的朋友,江浔有什么事,他从来没有一个“不”字。不过,对于经商的提议还是拒绝了,孟春现阶段更希望能在专业上有所做为。他们专业功课繁重,也抽不出时间同江浔一起经商。   江浔并没有勉强,他现在也只是模模糊糊有个初步设想,具体如何实施,并没有具体计划。   但不要紧,重要的考试,他从不失手! 第51章 合伙人   当凌昀知道江浔去过法院警局调查当年车祸之事后, 他便明白,不论他还是江浔都处在“不可轻动”的局面。   江浔的思路虽然有些出乎凌昀的意料,但也并不难理解, 江浔本身就具有远超常人的理智, 他会着手调查很正常。   但是, 江浔选择亲自出去调取公文案卷、寻助当年经手刑警的方式来调查,对他未必不是试探, 我在调查曾忠仁,你会杀了曾忠仁灭口吗?   凌昀可以看到虚空中江浔冰冷尖锐的眼神,似是在说, “我等着!”   因为, 哪怕曾忠仁擦破一块油皮, 江浔都会立刻将此事引到当年案件上来。   虽然他不知道江浔会有什么办法, 但不论要胁还是恐吓亦或欺骗,江浔会有一千种办法让曾忠仁开口!在惊惶不安中说出当年真相!   凌昀当然不会动曾忠仁,现在不是十九年前, 江浔更不是没有力量的人,曾忠仁的女儿是当今红星,一旦曾忠仁出事, 必然会引起社会性的热议!   可是,这同样束缚了江浔的手脚。   因为, 曾忠仁出事江浔会比他更先一步成为第一嫌疑人。   如果要是有个能除去曾忠仁再嫁祸到江浔头上的机会就好了。   只是, 江浔敢大大方方的查这件案子,就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江浔平时多是在学校家里,便是聚会也都会带司机在身边,聚会都有哪些人,他打听清楚才肯去, 到会所连香槟都不喝,晚上十点前一家会回家休息。   自律克制如同清教徒。   凌昀既没这样的机会,也没这样的能力。   这不是十九年前,人到中年的他,不会再轻易做出夺走别人生命的决定。   何况,现在急的不应当是他。   应该是江浔才对!   如果江浔要重新调查此案,从法律途径为当年的交通事故翻案,其实是凌昀所乐见,这说明,起码在短时间内,江浔会是一个安全的人。   而且,凌昀确定,江浔绝对找不到任何证据!   就在找寻证据的岁月中蹉跎吧,这是最好的结局,真的。   大片霞光自落地窗落入办公室,像是无声无息的血色,凌昀看一眼手腕上的时间,合上电脑,下班回家。   暑假即将到来,李清晨即将去往新公司实习,听说卓越学长公司的融资非常成功,看到卓越学长朋友圈时,江浔点赞表达了祝贺。   江浔二十一岁的生日宴也即将开始。   他还在生日前收到一份小枫从国外寄来的生日礼物,他们只是当初一起参加IMO有过短暂的几个月的相处,这份友谊一直维持下来,江浔收到礼物后微信同小枫道谢。   小枫让他拍两张自拍发过去,确定江浔依旧颜值在线,小枫表示:明年再给你寄生日礼物。   江浔说:我们的友谊全都建立在我美丽的外表之下啊。   小枫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江浔:你可是大学霸,不该这么庸俗啊。   小枫:你不庸俗你天天花瓶里插玫瑰,你怎么不插狗尾巴草啊!   江浔竟无言以对。   江浔:你是我认识的所有女性中唯二最有魅力之人。   小枫问:我荣幸的问一下,另一位有魅力的女性是谁?   江浔坦诚回答:我妈妈。   小枫很久没动静,江浔继续摁出另一行字恭维小枫:你俩都是在IMO超越过我的人。   小枫被恭维的没再理他。   顾守锋遍邀亲朋好友为儿子庆贺,顾守锋对这个儿子的重视简直人尽皆知。江浔在灯光下始终保持礼貌的平静,不论多少赞誉,多少羡慕,他的心里都不会多出半分窃喜,他始终是从容而矜持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失态。   江浔对大人世界的规则学的很快,举一反三,运用娴熟。程方、纪世谦、郭胜、冯伟峰还有卓越学长都在江浔的私人邀请名单内,当然还有孟春、冯溪、李清晨,因为生日宴在星期六举办,江浔也都给他们发了请柬。   孟春第一次见到顾守静本人,相貌气质十分出众。江浔微微侧着头与顾守静说话,俊秀的唇角含着一缕亲热不失分寸的笑意,让人一眼便能接收到的亲近。   但,没有人比孟春更清楚江浔对顾守静的恨意,要对自己的杀母仇人表现出这样完美的表象,不知江浔是如何做到的。   豪门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呆的。孟春暗自感慨。   站在顾守静身后的凌昀依旧如隐形人,存在感薄弱。   “这是云凤的男朋友小陈。”顾守静赞了江浔几句斯文漂亮的话后,向顾守锋介绍时云凤旁边的男子。这男子年约四十几岁的样子,圆润的脸颊透出掩不住的意气风发。他微微躬身,“我仰慕顾总已久。”   顾守锋客气,“陈先生人中龙凤、行内俊才。”   顾守静拍拍江浔的手臂,“阿浔也认识认识,以后都是一家人。”   江浔站在顾守锋身边举了举杯,“恭喜二位,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时云凤幸福的依在这位四十几岁的小陈身边,“谢谢。”心里恨不能把江浔切成八半,这该死的农村小子,上次害她丢尽颜面。真当自己什么香饽饽,好男人有的是!   “你们慢聊,我去找一下琳琳,开场舞的时间就要到了。”江浔懒得看这些嘴角,转身离开。   李清晨、冯溪认识的人有限,冯溪因为时不时在综艺或是影视剧中打酱油,再加外型过关,也有男士主动上前结交。冯溪颇有些社交历练,分寸拿捏的很好。   “我们七月刊的刊封还没有定下来,如果冯小姐有意的话——”   “我很有意,但这不能拿朋友的隐私来换。”冯溪对眼前这位一身纯黑西装,腰细肩直,样貌魅惑妖气纵横的男人结束话题,“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欧阳总编。”   欧阳总编遗憾的耸耸肩,“金九银十,九月刊封或十月刊封,由你来选。”   冯溪笑着摇头,“朋友是无价的。”   孟春实在听不下去,对这位一身正经人打扮却不像啥正经人的总编先生建议,“你不如直接去找江浔,或者网上搜搜,只要你能搜到的新闻,基本都是真的。根本不用采访,他简历网上都能看到。”一拉冯溪的手,“那边有好吃的点心。”   俩人吃点心去了。   欧阳总编将视线转向冯溪的经纪人兼大哥冯轩,冯轩绕他半圈避开,依旧沉浸在对江浔生父财力的震惊中。   让人意外的还有李清晨,李清晨身材火爆,因为孟春已经客串冯溪男友,李清晨身边男士不断,刚开始李清晨是有些小虚荣小喜悦的,随着人越来越多,竟还夹杂中年油腻大叔脸,李清晨就有些厌烦了,简直不胜其扰。   卓越学长端着酒杯过来,带一丝亲昵的微微躬身对李清晨道,“不要喝太多酒,换一点果汁吧。”很自然的换掉李清晨手里的香槟,对着围在李清晨身边的男士含笑一挑眉,那位男士知趣而退。   卓越学长瞥李清晨那火爆部位一眼,无奈道,“倘没旁的意思,最好保守一点。你这种既烦别人打扰,又这样性感,就自相矛盾了。”   李清晨似笑非笑,“阁下这话让我想起网上很著名的女性遭猥亵是因穿着过于暴露的理论。”   “以前明明一口一个学长叫的亲热,现在突然就改阁下了。”卓越学长叹口气,“肯定是江浔跟你说了些什么。譬如,我是那天会所事件的旁观者之一。”   从李清晨的神色上猜出答案后,卓越学长道,“虽然那天我是过去打个招呼敬杯酒,敬酒的对象还不是时云龙,虽然是凑巧坐在那里,虽然我过去的时候那位同学就已经倒了,虽然我连半点前因后果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你这么想我也没错。社会是男权社会,女性应该有自我保护防范的意识,在那样的场合,就算有女性呼叫救命,我也要斟酌是否援手,我的确是一个没有侠义心肠的人,我能援手的只有我的朋友,不包括不认识的人。你因你朋友的遭遇对我怀有敌意,我能理解,并且接受。”   李清晨给卓越说的一噎,不过,李清晨身为江浔前同桌万年老二,也不是善茬,李清晨道,“我非常理解学长的无辜,也相信学长的良心还处在人类及格线上。不过,也有句话想提醒学长,您得意忘形了。”   李清晨看向朝卓越走来的美女,若她没记错,这是卓越带来的女伴吧。   卓越不慌不忙的上前两步问,“不喝点东西吗?香槟很不错。”   美女挽住卓越的手臂,神色不善的看向李清晨,“这是谁?”   “学校的学妹。”   李清晨甜甜笑问,“学长,这就是你女朋友啊。真漂亮。”说着一挺傲人部位,美女论相貌并不输李清晨,奈何身材扁平,又没有人工丰盈过,脸顿时就黑一半。   卓越心说真是好心没好报,又不想俩女人掐起来,转移话题,“开场舞要开始了。”   江浔的开场舞很漂亮。   江浔没有正式女友,也就没有女伴,其实找清晨冯溪救场都可以,但俩人都曾经向他告白,顾守锋说过,如果不想进一步发展,那么不要给异性任何暧昧的暗示。雯雯太小,那丫头成绩太差,江浔每天给她补习,也没时间练舞。数来数去,只有顾繁琳更合适。   顾繁琳暑假后就会升入高三,将要正式进入社交场的年纪,也很愿意在这种场合露脸,何况江浔身材相貌皆是一等一,跟这样的表兄跳舞也很有面子。   江浔低声问顾繁琳,“怎么时云凤也来了,我跟她可是半点不熟。”   “二哥,跟你熟不熟有什么要紧,小舅一个月前就给人发请柬要为你举办生日宴。阿凤姐听说了,就求我妈带她过来。她男朋友的公司就要上市了,估计也是想借你生日宴多结交些人吧。”顾繁琳有着女孩子的敏锐,“哥你不喜欢阿凤姐啊?”   “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完全不熟。”   “这很正常,我也有很多亲戚不熟。”   “时小姐怎么找那么老一男人啊。她才二十几吧,那男人看着比时总不小。”   顾繁琳险没一脚踩江浔脚上,“陈总是有点老相了,他年纪不大,刚三十出头,才三十三。”   江浔震惊中纠正顾繁琳用词,“这不是有点老相,这是忒老相!”   “胖子年轻时都会显老,不过胖子也抗老,我妈说过二十年说不定陈总还是这相貌。”   “我的老天爷,姑姑可真会夸人。”   顾繁琳笑个不停,江浔提醒她,“注意仪态。”   于是,她笑的更欢了。   这个无忧无虑的傻姑娘。   冯伟峰瞥一眼身边女人们的神色,忍不住吐槽,“就那样吧,有这么帅吗?”   女友轻轻瞪他一眼,“你这是嫉妒吧。”   “我嫉妒他?”   “不嫉妒?”女友戳戳冯伟峰圆滚滚的肚子。   冯伟峰心说,女人就是肤浅。   冯伟峰顶多就是吐槽两句,他当然知道江浔不是那种徒有其表的公子哥儿。   生日宴后,李清晨特意打电话把卓越学长同她说的话转述给了江浔,“我看他不仅是对着我说的,还是更想你知道。听他聒噪了那一顿,我也就别装傻了,告诉你了啊。”   江浔对卓越学长这九曲十八弯的做人手段也真是服了,怪道人缘儿好,真是会做人,就算彼此看不大顺眼,也不轻易与人结怨。   江浔回绝了欧阳总编的采访邀约,虽然欧阳总编说他们有一本纯粹男性成功人士的杂志,江浔仍然对采访完全没有兴趣。   奈何欧阳总编是个能从江浔生日宴追到江浔家的男人,他还能在顾家餐桌上占有一席之地。为此江浔颇是不满,顾守锋安抚他,“咱家跟欧阳家也是世交,我同欧阳说了,一切必需得到你的同意。”   后来江浔才知道,欧阳总编倒不是惹不起,惹不起的是欧阳总编的姐姐,据他爸爸说,那是个军队中的女强人,超级弟控,谁要招惹她弟弟,那是绝对不行的。   江浔不明白欧阳总编为什么一定要采访他,“你应该去采访譬如陈总,你知道吧,巨豪集团的老板,现在跟时氏影视的大小姐在恋爱,肯定有很噱头。”   “时小姐颜值尚可,陈老板颜值太低,他做封面能有人买杂志?”欧阳总编不掩嫌弃。   尽管江浔极厌恶时家,可对于欧阳总编的毒舌,江浔心道,就这还敢夸口是纯粹的男性成功人士的杂志。不还是靠脸么?   欧阳总编也不明白了,“你明明并不讨厌在社交网络上晒照片,我们杂志采访也是一样的。”   “那时比较穷啊,现在我又不缺钱。”   欧阳总编蛊惑他,“那是顾总的钱,那是你的钱吗?自己赚来的钱,跟伸手向别人要的一样吗?”   江浔想了想,“是不一样。自己赚钱好辛苦,爸爸给我钱我觉着好幸福。”   欧阳总编厥倒,并表示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不知上进之人。   冯伟峰的生日也在六月,不过,冯伟峰是自己开趴庆祝,都是同龄人,玩儿的很开。   江浔特意问清楚时间,坐下午的飞机过去。   江浔不太适应同龄人的玩法,他对豪车名表游艇嫩模网红之类全无兴趣,好吧,江浔自己也算个小网红。   冯伟峰看到江浔身后的保镖就牙疼,从没听说来参加别人生日趴带保镖的,是要替江浔挡酒还是怎么着。好在,江浔给冯伟峰的印象一向特立独行,冯伟峰牙疼一阵也都随他。   纪世谦是可靠兄长类型,亲自带着江浔,以免一个不留神江浔被哪个女妖精吞吃入腹。结果,江浔不只招女的,他这种犹带少年气的俊美,连同性都有过来暗示一二。好在江浔身边保镖兼司机阿壮相貌威武,大家也就过来说句话,不至动手动脚。   江浔也见到了卓越学长,卓越学长似乎气色不大好,坐在偏僻地方不太热衷交际的样子,着实反常。江浔同纪世谦说一声,过去跟卓越学长打招呼。卓越学长习惯性的挑起唇角笑笑,“难得你也来了。住哪儿?”   “这家酒店。”   “倒是方便。”   “学长住哪儿?”   “希尔顿。”   两人正在说话,就见卓凡程刚一起过来打招呼,程刚话里话外都是恭喜,“听说融资非常成功,以后阿越你跟着阿凡干,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先恭喜你们了。”   程刚说一句恭喜,卓越学长整个人脸色就要更加难看一层,连笑都似挤出来的,“哦,多谢。”   卓凡拍拍卓越学长的肩,很鼓励的模样,眼瞳中精光闪闪,另有意味。   卓凡对江浔举杯,“早听说顾家弟弟要来,你跟阿越倒很熟。”   江浔道,“我随母姓,姓江。”   “江弟弟。”卓凡从善如流,“以后一起玩儿。”   “好。”   程刚转身时仿佛不经易的从喉咙里飘出一句,“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私生子气味儿相投啊。”   江浔看向卓越学长,“他是在说我?还是在说你?”   卓越学长,“应该是在说我和你。”   江浔素来不受这气,吩咐一声,“阿壮,把刚刚那个高贵的婚生子拎过来。”   保镖阿壮上前两步将程刚一扭便送到江浔面前,卓凡卓越都给江浔吓了一跳,那人胳膊被拧在后背,疼的脸色泛白,咬牙怒问,“姓江的!你要干什么?!”   卓凡也快步跟过来,不满质问,“江家弟弟,你这是做什么?”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谁揭我短,就别怪我不给他留脸面。”江浔举起果汁手腕一折,整整一杯果汁倒在程公子头顶上,看着程公子头发淋湿满脸愤恨的狼狈模样,淡淡道,“滚吧,背后调唆的小人!”   “等一下。”卓越唤了一声,手里的一杯香槟哗的泼在程刚脸上,卓凡登时大怒,“卓越,你敢——”   “敢不敢,都做了!”   卓越眼神如冰,半点不避卓凡。   阿壮放开程公子,卓越理一理熨烫笔挺的衬衣袖口,望向卓凡的目光森冷,“不然在冯学生的生日趴上咱们干一架,我现在什么不怕,你敢不敢?”   卓凡阴狠的瞪了卓越半晌,“我会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父亲!”   卓越似乎整个人从神态到姿态都舒展了,“随便啊。”   卓凡与那程刚吃了亏,自不甘心,但这是冯伟峰生日宴,打起来也够好看的。双方正胶着之时,就听一声招呼,“唉哟,这是怎么了!年轻人冲动,可别动真火!”   这人嗓门儿颇是亮堂,仿佛影视剧中乍乍呼呼的姨太太,一下子招来大半目光,热闹音乐声渐渐小了下来,冯伟峰也走了过来。卓凡卓越脸若冰霜,程刚一身狼狈,江浔旁若无人笑道,“程先生喝醉了,酒都拿不稳,全浇自己身上了,我们是拦都拦不住。卓先生正要带他去醒酒,这位……”江浔望着那位大呼小叫挺胸凸肚与冯伟峰颇有几分神似的中年胖子,“这位大叔误会了。”   “舅舅,你别一惊一诈的,吓死人了。”冯伟峰推着中年胖子,“您赶紧休息去吧。我们年轻人一起聚聚,您老在这儿,我们也放不开啊。”   卓凡程刚不久留,瞪卓越江浔一眼,转身离开。   卓越坐回高脚椅中,自嘲的对江浔说,“有劳你了。”   “我又不是为你。”江浔问,“这得什么时候结束,我都有点困了。”   “得天明吧。”   “那我跟冯学长说一声,我睡觉的时间到了。”   冯伟峰看江浔完全是外星生物,现在哪有人年纪轻轻十点钟睡觉的啊!江浔开始打呵欠,“学长,祝你生日快乐,我就先去睡了。”   “你什么时候回A市。”   “明天上午的飞机,学长不用管我,我自己回就行。”   冯伟峰只得给他理理衣领,觉着他实在年纪小,无奈,“去吧去吧,你在这儿呆着也跟个异类似的。”   江浔告辞回客房休息,卓越学长估计迎来送往周全惯了的,习惯使然,“我送你。”   “我自己上去就行。”   “江浔,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讨厌。”   “有。”   “不会是我吧。”   “学长说过,以前也有同学说过。”   “真是幸运的让人讨厌。”   也不知怎么的卓越就絮絮叨叨的跟自己回了房间,江浔看卓越有些醉了,也不能把他扔出去不管。尤其卓越还摇摇晃晃的从酒柜里拿酒出来,江浔顿时心疼,“酒店房间的红酒超级贵的!”   卓越学长登时大怒,瞪着江浔,“你以为老子没钱吗?老子刚卖了公司,老子有的是钱!”啪的将红酒撂茶几上,卓越学长从口袋里翻出钱包拍江浔跟前。   “好吧,你能付账我就没意见了。”江浔不跟醉鬼计较,先去洗澡。   待他洗完澡出来,一瓶红酒已经只剩个瓶底了,卓越学长歪在沙发上径自倒第二瓶,嘀嘀咕咕的说,“江浔,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幸运的人,一根手指都不用动,你爸爸什么都捧到你面前。怎么会有这样幸运的人呢?真是讨厌够了,讨厌到家!江浔,我真讨厌你!”   江浔把大灯关了,仅给卓越学生那里留一盏沙发灯,他不满的说,“我这么善心收留你,你还骂我。”   “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到处赔笑脸,拉人脉,不敢有半点疏忽,不敢有半点不好……好容易能姓卓了……好容易……好容易……真的好不容易……”   江浔向来作息标准,哪怕有个醉鬼在身边嘀嘀咕咕醉言醉语,也没影响江浔入眠。他第二天照旧五点钟起床,卓越学长上身挂沙发,下身在地毯上蜷着,配着他那身揉搓的七扭八歪的西装,整个人犹如一条落魄的腊肠。   江浔瞥一眼皱着眉头呼呼大睡的腊肠学长,趁着清晨去江边晨跑,看看街景,在早餐厅用餐后,江浔就准备回A市的事了,不过,看时间来得及,微信问了问纪世谦关于卓越学生的事。   纪世谦的回答简单明了:卓越公司融资,背后出资的资本来自卓氏集团,融资占比40%,现在卓氏企业派卓凡接管了一部分公司事务。   江浔礼貌回复:谢谢纪大哥。   纪世谦回个笑脸。   晨风沿江而来,带来清凉的水气。   江浔突然发现这是个极好的机会,他有一点道德洁癖,但也明白人无完人。卓越学长能在A大坐上学生会会长的位置,而且在外风评不错,可见做人做事自有一套。   如果江浔也有意在学生会这样的机构发展,他自信全力以赴不会比卓越学长差,但他更偏好将时间用在自身知识面的拓展上。卓越学长不同,卓越学长热衷人事交际,这人可以与自己形成完美的互补。   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江浔寻思一回,便不急着收拾行礼了,先改签机票,然后打开电子书,特别有耐心的等卓越学长醒来,待卓越学长洗漱后,江浔叫的客房送餐服务也到了。   江浔风度翩翩,一派温柔体贴,“学长快来吃点东西,昨天喝那么多酒,胃里肯定空了。我给你叫的白粥配咸鸭蛋,你来尝尝。要是喜欢西式早餐,这里还有三明治配热咖啡。”   卓越学长拢着浴袍系好腰带,看向江浔的目光透着怀疑,“你没下药吧?”   “这叫什么话。我要下药也趁昨天你神智不清的时候下啊。”江浔将一次性筷子掰开,整齐的架到粥碗上,“过来吃饭。”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了。”卓越学长倒也不怕江浔对他不利,拿起筷子便吃,端起碗便喝,“说吧,有什么事。”   “学长,我忽然想到一件很好的事,想跟学长商量。”江浔问,“学长现在手头没什么事情吧?”   “干嘛?”卓越明显有些倦怠,对人对事都不似以往那般八面玲珑处处周全了。   “我得先问学长,是要继续在你的公司给人打下手,还的对将来另有打算?”   卓越学长一摔筷子,眼冒火星的反问,“你看我是一脸贱相吗?”   “那就好说了。”筷子落在地上,江浔递给他一双新的,顺带把雨过天青色小瓷碗中的咸鸭蛋往学长面前推了推,“学长,我们来合伙开个投资公司吧。”   卓越简直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鬼提议。我不是还在做梦吧?”   江浔话归正题,“是这样。我爸爸给了我一笔零用钱,嗯,虽然他没有明说也没有要干涉我怎么用这笔钱。不过,如果真想给我零用钱,百八十万就很多了。一下子给我两个亿,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卓越看江浔一眼,嫉妒的酸水儿都要咕嘟咕嘟冒出来了。   江浔小声提醒说,“你俩眼射出的箭头都快把我戳死了,至于这么嫉妒么。”   “当然嫉妒。也不知你哪儿来的这么……”想到江浔的身世,也不能说江浔运气好。卓越叹口气,“不说这个了,倒显得我小气。有些人就是这样,什么都不用努力,手指都不用抬一下就什么都有了。”   江浔无语,“你这还叫不说。要不你先一气说完吧。”   卓越“切”了一声,也不想唧唧歪歪个没完,“到底什么事?不会是跟我炫富吧。”不要说两个亿,如果父亲当初肯给他两千万,他就不用到处找投资,也不会……算了,不提了。   “我有钱,学长有才干,我以资金入股,学长以才华入股,咱俩合作,找项目投资。”江浔说,“我爸爸应该是想看我怎么用这笔钱。我一直没想好,不过,今天看到学长忽然就想好了,我跟学长,简直是天作之合。”   “谁跟你天作之合。”卓越戳个鸭蛋黄搁碗里,“两亿虽然看着多,但要投资项目其实也不算很多。何况投资不是立刻就能见回报的。”   卓越说着都替他愁,“你恐怕连报表都不会看,你就不怕我骗你。”   “我就是怕被人骗才找学长合伙的啊。学长虽然是个老油条,不过并不是很坏。”   卓越直翻白眼,“这是人话吗?我好歹是你学长,你给我放尊敬些。”   “尊敬尊敬。到底行不行,给句痛快话。”   “有两个条件。”   “学长请说。”   “第一,这两个亿资金的来龙去脉要从法律上与顾氏切割清楚,你给顾总写张借款到公证处公证,证明这是完全来自你的投资。我是跟你合作,不是跟顾家合作。你出资占大头,公司当然是你说了算,但公司不是顾家说了算。明白吗?这不是顾家的分公司。”   “行,我听学长的。”   “第二,以后公司倘有融资行为,不可有卓氏资金介入!不可有任何其他卓家人介入!”   “可以,我们直接写入合约。”   “最后,出于我善良的本性,提醒你一句。顾总给你这些钱,应该是想看你怎么用,看你有没有商业天分,不是让你来找职业经理人的。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不用。我一见学长就都考虑好了。”   卓越心说,顾总不会就是被这小子的甜言蜜语给迷惑了吧。   人家刚相认的父子,感情就这样好。   他努力这些年,对于卓家,又算什么呢?   算了,卓家看不上他,他也不用死皮赖脸非扒着卓家不放。卓这个姓氏很重要吗?他曾经那样努力才得到的东西,如今放下,却也觉得,不过如此。   卓越学长问江浔回A市的班次,自己也定了张同班次飞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江浔在卓越学长手机中的备注:江两亿。   卓越学长在江浔手机中的备注:卓油条。 第52章 你俩好有正义感哟   侯机室。   卓越学长拿三瓶纯净水过来, 一人一瓶。   江浔正在打电话,卓越学长就给他放在手边,就听江浔说, “程大哥, 那个程刚是不是吃错药了?昨天在冯学长生日趴上无缘无故的就骂我和卓越学长。”   卓越手里的纯净水险没摔地上去, 靠,他活这么大头一回见有人打电话告状!   一般这种事情的处理方式都是当面报仇, 或者事后找回场子吗?这怎么有人直接告老师家长的啊!   昨天已经给了程刚好看,卓越其实已经不大放心上,更难听的话他都听过。   程方也是第一次遇着这么明明白白跟他告状的人, 程方好笑, 问江浔, “他骂你什么了?”   “骂我跟卓越学长是私生子。”   卓越学长先受不住, 四下扫一眼侯车室,想求江浔你能不能小声一点!这很光彩吗?这么大嗓门,怎么不去广播社啊!   那头程方的脸上笑意一收, 沉了下来,说江浔,“你没给他两巴掌!”   “我看学长你的面子, 把果汁浇他头上让他清醒了清醒。”   “以后不用看我面子,他再跟疯狗似的, 你立刻给他俩嘴巴, 我代我堂叔堂婶谢你!”程方给程刚气的不轻,按一按眉心起身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江浔问,“以前看他还是个正常人,这是吃错什么药了?”   卓越学长:你怎么不问我啊!你问我我告诉你,我知道啊!   “他以前跟时家小姐谈恋爱, 原本闹着要结婚,我堂叔一家子不愿意,好在他也没痴情到做备胎都不介意。时小姐摸你大腿后他俩的事就黄了,我堂叔堂婶特别感激你奉献一条大腿挽救了程刚的婚姻。顺便再给你普及一下姻亲关系,我一个姑姑,也就是程刚的亲姑妈,嫁的是卓董事长,所以,他跟卓凡是表兄弟。你生日宴只请卓越不请卓凡,程刚跟卓凡关系很好,他这是迁怒,不然不会得罪你。”程方站在窗口才觉着呼吸顺畅些。   “那也很傻啊,明明卓凡也在,就是骂人也该卓凡自己骂,关他什么事啊。”   “你都说很傻,不是傻子谁会干出这种事。”人家江浔卓越,一个姓江一个姓卓,跟姓程的有什么关系。程方道,“先挂了吧,我打电话跟卓越说一声。你们就当遇着疯狗了。”   “卓越学长就在我身边,不过你自己打电话给他吧。”   江浔告完状,干脆俐落的挂断电话。   于是,卓越接到程方电话。   卓越是个非常会做人的人,不然哪怕卓夫人不是程方嫡亲姑姑,也是堂姑姑。程方再怎么明晓事理,血缘上都会更偏向卓凡。而实际上,程方与卓越关系不错。   这一点从卓越退出学生会,由程方接任会长之事就能看出些许端倪。   两个聪明人自然能化解干戈,相谈融洽。   回到A市后,江浔与卓越学长各自分手。不久卓越学长将自己创业公司的股份清空,告诉江浔自己改回母姓林,以后不许叫错。   并且建议江浔把自己的银行经理换一个,因为江浔先前两个亿的事,林越学长早就知道,甚至这事在圈子里都不算秘密,说明江浔的财务信息被泄露了。   江浔颇是吃惊,“你先前就知道?”   “不只我知道。”   江浔绞着两条眉毛琢磨,“怪不得突然有很多人叫我出去玩儿,不会是看我爸爸给我很多钱才叫我去的吧?”   “这你就想多了,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顾总随便给你两个亿,你自身肯定比两亿值的更多。”林越学长自己没个好爹就很羡慕嫉妒江浔,不过,嫉妒只是私心嫉妒一下,然后给江浔正确意见,“其实顾总给不给你钱,只要他承认你,大家伙都会想见见你,看你是什么样的人。毕竟各家都多少有些旧交,依着父祖辈关系,更容易成为朋友。你要不值一提,也没人把你放心上。”   江浔当然能想明白这一点,他喃喃地说,“忽然觉着感情不纯粹了。”   “别让我恶心了,这话简直矫情的要死。”林越学长从来不是伤春悲秋的性格,把这事跟江浔一提,他就去忙租办公室,招募助理的事了。   江浔把他要跟林越学长合伙成立投资公司的消息告诉了顾守锋,听这名字有点耳生,顾守锋问,“林越是谁?”   “就是卓氏集团董事长的儿子,以前叫卓越,现在跟卓家闹翻,改回原姓了。”江浔拿块西瓜咬一口,“对了,还得跟爸爸写个借条。”把林越学长的条件也一起跟爸爸说了。   顾守锋评价,“这个林越倒是挺谨慎。”   江浔扑扑吐出俩西瓜籽,吐槽道,“卓家做事真够呛,连外人都不如。就明说要注资怎么了?还偷偷摸摸的借旁人的名义,最后把卓凡派去摘桃子,林越学长没气死就是好的!”   “不过也亏了卓家不上道,叫我捡了林越学长。他人不坏,起码挺有骨气,也没在一滩烂泥里争胜负。”   “这么快就有投资项目了?”   “没有。我是想爸爸给我那么多钱,我也没什么想做的。原本也没想开公司,遇到林越学长,突然就有了这个念头。我上学没空找项目做,林越学长不一样,他之所以被一脚踢出公司,一则他经验少没防备;二则就是因为他的专业是管理,他不掌握核心技术,不然,怎么会让投资方夺了掌控权!林学长的好处在于,他认识的人多,特别会社交。林学长上次的创业公司能得投资的青睐,可见做的相当不错。他是做过实业的人,项目上的事比我懂,就找他合伙了。”   “打算怎么合伙?”   “还没商量,让林学长说吧,怎么着都行。”   江浔咔嚓咔嚓吃掉第一块瓜,又拿一块继续啃,“有个可靠的合伙人,什么都好办。爸爸你借我个律师,先把欠款那事办好。我们拟股权合约也要用。”   “明天我让赵律师过来,再有法律上的事只管咨询他。”   顾守锋不打算过多插手江浔的生意,孩子有自己的成长途径,现在江浔还在读书,做好引导就行。   江浔在商业上是个白板,林越却为人思虑周详,信誉一流,非但把自己全副身家都投在与江浔合伙的公司里,还把提前修满学分的李清晨挖来做合伙人。   即便让江浔来说,这两件事做的都很漂亮。   林越私下同江浔说,“这丫头不是你高中同学么,当初在学生会我看她就是块钻营的好材料。她课业成绩不错,把她拉来给我做个助理,我本来想开高点工资就成,结果人家都找着实习单位了。我用合伙人的身份才把她给钓来的,得给她点股份。我谈的是两个点,这不你同学么,你提成上多给一些,收买人心。”   “不用收买啊,我跟清晨本来就是好朋友啊。”   “那就显着你是大好人吧。”林越每次跟江浔说话都是小火苗噌噌的冒,江浔笑眯眯的,“我知道学长好意。嗯,把清晨拉来不错,她吃苦耐劳的,做事也认真。给她5%吧。学长占30%也有点少,40%吧,反正都要靠学长干活。我只要有控股权就行了。”   江浔说给李清晨5%时,林越持反对意见,在他看来,2%都是看在李清晨是江浔高中同学的面子上。可突然江浔多给他10%,林越盯着江浔,“脑子没病吧?”   “可能是被学长的才干所倾倒,一时昏了头。”   “以后不会后悔吧?”林越出资只有两千万,是江浔的十分之一,能占30%是因为他是项目管理人的缘故。   江浔露出真诚的微笑,“要是别人我肯定后悔,学长不会。”学长刚受过无情无义家人的打击,这是温暖学长冰冷心扉的好时机啊。得让学长知道,这世间除了亲情,还有友情啊!   林越没看出江浔的鬼心眼儿,他嘴角颤了颤,心里有种莫名的情绪涌动,他是不会承认那是感动的。林越也没说谢,他道,“你是真心,我也不推辞。以后叫你知道,人有所值。”   股权协议搞定之后,江浔让赵律师顺便给他账户所在银行发了复函,质询银行泄漏他个人账户信息。   原本江浔有一张老家的银行卡,到学校后一入学便有一张新生银行卡,激活后把学费存入卡内,学校自己便扣了。   顾守锋给他的钱便是转到这张卡里,要是林越学长不说,他还不知道哪。算了,江浔不准备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一切交给赵律师即可。江浔读的是双学位,课业非常紧,林越也不劳动他,让他只管去读书,公司的事都是林越来做。   先在公司附近给清晨租了两室一厅的高档公寓。   这是当初被挖时跟林越学长谈的条件,公司除了薪水,还得包吃包住。林越学长很牙疼,说李清晨,“你在证券公司都是打白工,连实习工资都没有,我给你股权你还没完没了!”   清晨打量着两人刚一起租下来的办公室,靠着新买的二手办公桌喘着粗气说,“证券公司多稳定啊,起码不会随时倒闭,你这个投资公司,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倒。你看,连抬桌子都是咱俩来。股权都是些没影儿的事,你就是给我个总经理的名头,我也是抬桌子的总经理啊。”   林越学长泡两杯咖啡,分清晨一杯,清晨晃晃纸杯中的咖啡,“看,连咖啡都是速溶的。”   “不喝速溶的,你还打算让我给你手磨!”   “那倒不用,起码来杯星巴克嘛,让我觉得高档一点。”   “星巴克高档在哪儿?亏你还是学金融的!”   两人叨叨叨的把办公室收拾好,最后条件谈妥,李清晨才知道公司大老板是江浔。清晨立刻精神抖搂,“你早说老板是江浔啊,我就不跟你讲这些条件了。”   “算了吧。朋友是朋友,生意是生意。咱们先谈生意再说朋友。”   不过,原本清晨打算租个一室一厅就够了,林越说,“做天使投资会非常忙,我不一定都有时间回家。两室一厅,你住着宽敞,偶尔我也可以过来休息。”   清晨并不封建保守,这年头男女合租也很正常。不过,清晨丑话说前头,“你那个女朋友不吃醋?”   “分了。”谈起分手这件事,林越学长脸色如同臭豆腐,清晨识趣不再多问。   后来她跟江浔私下八卦,“我打听了一下,林学长可怜见的,听说他那创业公司融资把他这创始人给融出局了,他那女朋友更没良心,听说此事后抛弃了林学长,钓别的凯子去了。”   凯子什么的。   江浔不想知道清晨背后是不是也这么说他的。   好吧,江浔也不想知道。   “这种人早分早好,你该为学长高兴才是。”哎,可怜的林越学长,虽然是个男人,也遭逢了他妈妈当年的不幸,识人不清遇人不淑。   “话是这么说,可想起来肯定心里不舒服。”   “我不能去来公司,你多关心一下林越学长。”   “看一下他好好吃饭就行,失恋是最好的创业动力。”   的确,创业失败又兼被女朋友甩的林越学长带着李清晨干的颇是一个起劲,因为是小投资公司,像林越说的,两亿看起来不少,但用来投资,也不是大数目。   林越更倾向做天使投资,累一些,投资金额小,可以分散风险。   从李清晨常常跟江浔叨叨工作内容可知,不是累一些,是非常累。   没什么名气的小公司,大项目轮不到,便是轮得到,凭公司的规模也不一定接得住。最后,还是在小项目里沙中淘金。   李清晨还有个主意,想让江浔在社交媒体上经营自己,江浔本就在社交媒体上靠颜值小有名气,可以借营销江浔带动公司的名气迅速增长,公司打出名气,那么一些可望不可即的项目就不再是可望不可及了,哪怕能沾个边角也好啊。   趁江浔来公司,李清晨说出自己的主意。   拨一下桌上冯溪送的招财猫的小爪子,江浔给她打住,“做明星与做投资是两回事。明星是需要高强度的爆光的职业,不论新闻好坏,只要有爆光,明星就有市场,如果缺少爆光,明星方还会营销炒作。公司需要的是正面爆光,一旦进入高爆光的模式,我们就要做好面对负面新闻的准备,你敢保证你的投资每一笔都很稳健吗?你敢保证你的私生活不会被挖出来吗?任何一点失误,就会被媒体大肆唱衰。介时要怎样挽回名誉?那将是一笔天文开销。咱们又不是做娱乐公司,还是算了。”   江浔看向林越,林越笑着摇头,“我说了不赞成,她非要问你。”顺带出个馊主意,“不如给清晨配上豪车豪宅,把清晨推到幕前,我看她能应对。”   李清晨一扬脸,“我不介意,豪车豪宅可不够,高定衣服名牌包包,游艇飞机也得配上。”   “那把咱们公司卖了都不够。”林越打趣,“不过,豪车豪宅游艇飞机高定大牌都能租,再给清晨配个摄影师,每天跟拍,配个神秘背景,阿拉伯土豪的第十五位华人王妃怎么样?”   “真没常识,阿拉伯土豪也只能娶四个妻子。”   “那清晨就算十五房小妾。”俩人笑着斗起嘴来。   “你才十五房小妾!”李清晨有些气恼,更多的是好笑,解释自己的主意,“虽然不是上好主意,也不算坏主意吧。国外很多老板都喜欢爆光,现在国内也开始流行明星老板。”   “国情不一样啊姑娘。”林越伸个懒腰,同江浔道,“下周六晚巨豪陈总的品酒会,请的人不多,你也去吧。”   “我又不懂品酒。”江浔平常最多喝一点香槟。   “不是让你去喝酒的。陈总公司准备上市,他一向喜欢交际,上次你生日他不是也来了,过去认识认识没坏处。”   李清晨瞬间两眼放光,“难道我们能参与上市前融资?这不赚翻了!”   “姑娘,清醒点。我们与陈总就是寻常见面打个招呼的交情,他凭什么要让我们参与上市前的融资。这种小型聚会就是一种更为精致的社交,别想多。”   心绪经历过大起大落的李清晨问,“那我要穿礼服吗?”   “穿件正经人衣裳就行。”   “我衣裳都很正经!”   林越把空了的咖啡杯放李清晨手里,李清晨出去给他冲咖啡,顺带给江浔茶杯里倒些热水。林越悄悄跟江浔抱怨,“这姑娘是不是不良电视剧无脑小说看多了,你不知道,一有宴会聚会,她就穿的,嗯,总之一言难尽。”   江浔拿眼瞥他,“没想到学长还真是正人君子。”   林越笑骂,“滚。”   林越是想江浔给清晨提一提穿衣意见,江浔在这上头很自由主义,并不准备干涉清晨,反是很理解清晨的想法。初中高中成天就是校服校服,到大学当然要穿衣自由。   何况清晨穿的很好看,露一点白白的肩,锁骨也细细的,胸线如同起伏跌宕的的水波,非常美丽。   不过可能林越学长不会欣赏,林越学长前女友瘦的像块扁平的搓衣板。   就这,林越学长还被甩。   “清晨身材这么好,风华正茂的年纪,这个时间不性感一下,等七老八十想性感还性感的起来么?反正有学长在,你在她身边别叫人揩油就行了。”   学长赶紧换换审美吧。   林越心下暗道,就知道江两亿不靠谱,算了,什么时候这丫头买衣裳他跟着一起去,给她买点良家妇女的衣裳。   江浔比较关心时云凤与陈总的感情,“时小姐跟陈总恋爱,陈总公司上市在即,他俩怎么不结婚,这样时云凤就能共享上市收益了吧。”   “你在说梦话么?现在什么年代了,哪对未婚夫妻会在上市前结婚?”林越讥笑江浔的问题,“不可能的!董事会也会要求陈总提前做好婚姻财务管理。凭陈总上市后的身价,上市前能定婚都不委屈时小姐。”   “唉哟,这可有点惨。”江浔没什么诚意的说着。   “惨什么惨!就凭时云龙那样的烂人,他堂妹能好到哪儿去!那个陈总擦亮眼才是真的!既然生意这么了不起,正经娶个大家闺秀良家姑娘难道不好?”李清晨义愤填膺的端着杯子进来,咖啡给林越,绿茶给江浔,当初时云龙险些祸害冯溪的事,她可还记着呢!   “陈总要娶谁就不干咱们的事了。”就陈总那胖头鱼一样的相貌身材,连他的生日宴都要借时云凤的光过来钻营的劲头,寻常普通的良家姑娘肯定看不上。至于大家闺秀,不像不想娶大家闺秀的,不过,得有大家闺秀愿意嫁吧!   江浔眼睛眯了眯,陈总这个人挺有意思,这个宴会的确要去瞧瞧,对李清晨说,“时云凤跟陈总是男女朋友,这样的场合,时云龙八成也会在。清晨你就当他是个死人就行了,不用理会。”   “放心吧。场面上的烂人,我只当没看到!”清晨同仇敌忾的说!   林越:你俩好有正义感哦。 第53章 谢家   江浔就此定下周六晚上的行程。   他还有一笔大支出, 江浔跟林越商量给办公室装反监控设备的事,“听说辉煌保全不错,我家的反监控设备就是他家装的。”   “你眼界真高, 辉煌保全全国最贵。正兴保全也挺有名。”   “没听说过。”   “正兴保全也有些年头了, 近来娱乐圈很多明星都会用他家的保安系统。可能没有辉煌保全牌子老底蕴足, 不过价钱要实惠很多。”   “郑家德,这名字真土。在这上头不要省钱, 不见得人人都看咱们顺眼。”   这倒是,不说江浔,林越家里也有的是人想看他倒霉, 现在窃听针孔摄像成本太低, 他们做投资生意, 多花些钱做保全也值得。   “给清晨那里也装一套。还有你们的私家车驾, 都装上。”   “不用吧,咱们这样的小公司。我们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以防万一,反正钱都花了, 索性花到位。”   江浔还有件事请教林越,“我看过巨豪集团的公司网页,生意做的满世界都是, 很对得起这巨豪的名字,豪的很。不过, 巨豪集团成立时间不长, 什么背景啊,生意做的这么风生水起。”   “陈总的合伙人姓谢,叫谢凯。”林越喝口咖啡,“谢凯本人很寻常,不过, 他父亲谢拂,大哥谢哲,姐姐谢新,侄子谢姚都是一等一的人物。谢拂已经过逝,你肯定也听过这个名字。谢凯跟陈总两个,一个有背景没才干,一个有才干没背景,两人一拍即合。”   “谢凯跟陈总关系又好,陈总的宴会他肯定在的。你去了就能见到他。”   李清晨突然笑起来,江浔林越一齐看她,李清晨忍住笑,“我知道那个谢总,他前些天受伤了。听人说是跟陈总去非洲,上厕所时屁股被蟒蛇咬了一口。”   林越无语看屋顶,什么上厕所屁股被蛇咬,这也是女孩子能说的内容,半点不觉尴尬。李清晨说完都觉好笑,自己又哈哈哈乐一回。江浔说,“肯定是假的,蟒蛇那么大,一口还不把人吞下去啊。”   “你说的是亚马逊的绿森蚺,要是绿森蚺,那估计谢总早没命了。可能是小蛇啊,非洲的小蛇也比我们普通见到的菜花蛇大的多。”   江浔对李清晨的消息灵通程度表示佩服,说到谢家人,江浔问林越,“谢姚很有名吗?”   “连你这种宅人都知道他,那肯定是很有名的。”林越问,“你怎么知道谢姚的,他不怎么出来的。”   “有一次程大哥邀我出去玩儿,就有谢姚。简直像座人形冰山,冷的要命。”   “谢姚超级有名,你知道他为什么叫谢姚。谢家与姚家联姻,他是两家唯一的继承人。我跟他也不熟,偶尔见过一两面。听说很神秘,出门起码带十个保镖。”   李清晨颇觉不可思议,“现在还有这样的人吗?难道怕被绑架还是怕有人暗杀?”   “谢姚小时候被绑架过,他运道不错才逃了出来。”   李清晨立刻说了句对不起,没想到人家是真的遭逢过不幸。林越鼓动江浔,“你认识谢姚就多来往来往,跟谢姚搞好关系没坏处。”   “可算了吧。我俩一起在紫藤会所,挨着坐,一个晚上就说了一句话。我叫了声谢大哥,谢姚嗯了一句。然后就没再说过话。”   好吧,不该对江浔的交际才能有过多期待。就听江浔说,“我有一位师兄,也是咱们学校的,在姜教授手下读的博,去年博士毕业,现在想创业。昨天在姜教授那里碰巧遇到了,创业方向不错,在研究生博士期间都发表过高质量论文,还有十几项专利。要是师兄跟你联系,学长你跟他谈谈,反正咱们都是A大的。”   刚说这小子不懂人际关系,怎么就跟博士称师兄弟了。林越细问起这位博士的创业方向,又问姜教授是哪位?   林越的专业是管理,但因为他做过学生会长,对学校师生,尤其是大牛中的大牛,哪怕不认识也听说过。   江浔说,“姜院士,教我们数据仓库与数据挖掘。”   林越立刻不吐槽江浔不懂交际了,人家江学弟妥妥的大学霸!林越两眼冒光,“姜院士可是咱们学校计科专业一等一的大牛,你跟姜院士搞好关系,再有这种师兄师弟创业的事只管让他们过来。如果彼此合适,咱们钱不多也要支持一下。做创业者的天使,实现创业者的梦想,就是咱们投资人的信仰。”   江浔唇角抽了抽,林学长这嘴脸变的,刚还对我一脸不满。   算了,这就是大人的世界。   江浔已经成年,他也在适应着这个大人的世界。如果林学长不是这样擅机变,他们做不了合伙人。   江浔参加宴会向来讲究,并不是多么隆重,但能看出每一根头发丝都经过细致的打理。虽然五官属于俊美那一挂,但江浔的气质斯文端正,太过艺术的衣服不适合他,平常的正装休闲款式他都能很好驾驭。给他做衣服的裁缝显然偏爱他,连外套内暗竖纹丝质衬衣小立领的折角都透出十足用心。   出了地下停车场,晚风沿着河岸徐徐送来一阵水汽清爽,粼粼水光倒映着挂着小闪灯的桂树,江浔不禁道,“这里风景真不错,也幽静。难得四合院还这么方便。”   “你以为是那种挨挨挤挤老四合院哪。”   “是啊,我还想四合院虽有历史感,其实不如在郊外大些的别墅来的方便。”江浔一向坦然,“我真是见识浅了。”   李清晨视线越过湖边汉白玉围栏落在古典现代交织的的靡丽繁景中,更实诚,“这房子得多少钱啊。”   “这也不是陈总的房子。听说是谢姚的宅子,谢姚不大住这儿。陈总一直喜欢古建筑,可眼下四合院有价无市,谢总就借了这宅子给陈总住着。”   李清晨感慨谢家家大业大,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咄咄声,江浔瞅一眼她十公分的高跟鞋,起了男孩子的好奇心,“不累么?”女生成天穿高跟鞋跟踩高跷有什么区别么?   李清晨踩两下鞋跟,画着修长眼线的明媚猫眼儿向两位无知男士淡淡一瞟,“我这双鞋舒服,长跑都没事。”   “哦,我还以为你是嫌个子矮才总穿这么高跟的鞋呢。”江浔老实的说。   林越震惊的看向江浔,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很想说,弟弟你是疯了吧,你可真是太会聊天了!   果然,李清晨使劲抓了抓手里的包,眼中闪过一抹杀气,客气非常的对江浔绽开一抹刀锋似的甜笑,她用温柔的足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嗓音请问江浔,“能闭上你的鸟嘴吗?运动白痴江总!”   江浔实话实话,他没觉着这是不能说的,是真的很奇怪,女孩子为什么要穿那么高的高跟鞋。好在他也看出清晨一幅要杀人的眼神,立刻不敢说话了。   林越看天,灯火辉煌,天空星辰皆不可见,林越只得对着一弯朦胧娇美新月发出和稀泥的感慨,“今晚月色很美啊。”   因为江浔说她个子矮,直接戳到李清晨的痛处,哪怕江浔的颜值一向很合清晨审美,清晨坚决不给他做女伴。   于是,李清晨温柔而强硬的挽着林越的胳膊,江浔孤家寡人走在他俩身畔,林越提醒他,“你走我身边像我跟班啊。”   “没关系没关系,学长你本就气派非常。”   江浔半点不介意,林越很介意,“你给我到清晨身边去,哪儿有我站中间的。”   李清晨轻哼一声,“就是在我身边,也像跟班啊。电视上都是老板带着女伴,小弟跟在身旁。”   “所以我叫你跟江浔一起,你挽我胳膊做什么?”遇到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老板,以及跟老板有裙带关系的下属,林越真心觉着,想做个正常人太难了。   “我不给侮辱我身高的男人做女伴。”林越当时就也想对李清晨身高发表个内心看法,却听李清晨阴森森补上一句,“江浔说话一直大条无脑,我当他无心。林总,你要是敢说一个字,我今天就现场宰了你俩!”吓的林越忙道,“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可什么都没说。”   丹桂飘香,陈总笑着迎过来,一阵寒暄,亲自将那位传闻中被蛇咬了的谢总介绍给江浔,“老谢听说我上次见到江少,连连惋惜他未能亲至。你们两家可不是外人。”   谢总一把揽住江浔的肩,“小时候我常跟老爷子去顾叔叔那里,说来,我与你爸顾二也是一起长大的,只是大学就不在一起了。阿浔不是外人。”   江浔心说,我爸爸的生日宴可没见您参加,不过,他还是从善如流的喊一声,“谢叔叔。”   “好孩子,第一回 见叔叔定给你个大红包。”谢总拉着江浔进去,给他介绍朋友认识,这里面就有时云龙兄妹,谢总爽朗的说,“你们两家是亲戚,不用我介绍了。”   江浔对时家兄妹完全没兴趣,时云凤娇嗔的挑起话题,嗲嗲的问谢总,“我听说谢总去了非洲,非洲什么样,是不是电视上那样,很多狮子老虎犀牛大象。”   “我的天哪,没去前我也那么想,我还准备猎头狮子老虎大象之类。结果,老陈直接就把我拽到矿区,住的是二层木板楼,不知道什么虫子老鼠蛇的都会往屋里钻,还有猴子常到矿上搞乱。听当地工人说,现在好多了,有水有电有厕所,以前这些都没有的。我还叫蛇给咬了一口,老陈哭的哟,还以为我就要撒手哪。”谢总又是一阵笑。   时云凤咯咯娇笑,一派天真无知风,“网上说非洲到处都是野味儿,谢总有没有尝尝?”   谢总语重心长的告诫时云凤,“孩子啊,就在咱们社会主义国家呆着吧。”   时云凤一阵笑,“谢总真幽默。”   “我还幽默。除了水果,没一样能适应的。”谢总笑过后,眼中也有一种别样的安静,“不过,出去看看也挺好,苦是苦了些,不是不能忍受。”   江浔适时说了句,“不是所有人都有谢总这样的胆色,环境且不说,非洲那里也不是很太平。”   “没事,这次是跟巴特一起去的,他爸爸是当地酋长,还有雇佣兵,很安全的。”谢总道,“巴特还要过些日子才回来,等他过来,我介绍给你。你不是在A大念书么,巴特也是在A大读研究生。”   谢总是个很热情的人。   时家兄妹自去交际,谢总专心跟江浔说话,说到品酒的时候,谢总问江浔喜欢什么酒。江浔悄悄说,“我不懂酒,平时最多喝点香槟,真担心一会儿大家都很懂行,就我完全不懂,谢叔叔你照顾我些。”   谢总哈哈笑,小声同江浔道,“没事,我也不大懂红酒,我更喝得惯二锅头,天生口味儿不高。”   “也不能这么说吧。难道只有红酒是高品味,咱们二锅头品味就低了?咱们基因里就喜欢二锅头。”   “可能是二锅头这名字比较土。不像红酒,拉菲波尔多之类天生洋名,就显着洋气。”   俩人都是一阵笑。   林越对江浔的交际本领大为改观,这才多大功夫怎么就跟谢总熟的仿佛三辈子交情般。   “越总如今不在上海了吗?”有位与谢总年纪相仿鹰钩鼻的男人过来打招呼。   林越道,“我现在跟着江总做事。”同李清晨介绍,“这是正兴保全的郑总。清晨是我们公司副总,也是公司合伙人。”   郑总对李清晨点点头,眼内不掩赞赏,“李总真是才貌双全。”其实公司现在就三个合伙人,分别是每天要在学校上课的江浔,林越是总经理,清晨是副总经理,手下连个端茶倒水的小弟都还没有。   郑总赞一回李清晨,笑道,“听说江总也来了吗?我该去打个招呼。只是以前没见过,还得越总帮忙引荐。”   林越带他过去介绍给江浔,江浔正跟谢总说的热闹,一见到这位郑总,便联想到郑总那土到渣的名字郑家德。   不过,保全公司的老板怎么会参加品酒会,这里十之八九都是做投资的各路人士。   江浔虽然奇怪,脸上也不露出来,说两句“久仰”的客套话,郑总笑问,“江总也对能源投资感兴趣?”   “啊?”江浔没明白,“能源?”面对这位鹰勾鼻郑总,江浔反应很快,“我对能源投资一无所知。”   谢总大咧咧,“这事儿有什么难的,找个懂的你也就懂了。”   “那也不是我懂,是懂行的懂。”江浔顺嘴问一句,“郑总是不是有兴趣?”   “江总说笑,我也就懂一点安保上头的事,哪里懂能源上的事。倘安保上江总有差谴,一个电话我必到。”   “郑总太客气了,若是有麻烦郑总的地方,还得请您帮忙。”看来就是特意过来结交自己的。   “我求之不得。”郑总看着年纪跟谢凯差不多,递给江浔名片的姿势透着恭敬。   江浔也很客气收下,虽然现在少有人再递名片,大家都是加微信。   这种互相恭维的事,还不如跟谢总说A市地道风味儿有意思。江浔甚至想,怎么品酒会还不开始。他正百无聊赖,就见正在与来宾谈笑的陈总听到保镖几句耳语,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谢先生到了,我过去迎一迎。”   几位来宾纷纷笑道,“一起去迎一迎吧。”   江浔看郑总显然意动,善解人意道,“郑总去吧,我陪谢叔叔说几句话。”   郑总微微欠身,“许久没见谢先生,那我先过去。”   谢总也伸着脖子向外望,江浔大为惊讶,这样的场合,谢总怎么也是做亲叔叔的,难道还要亲自去迎接谢姚。江浔试探的问,“谢叔叔,要去迎一迎么?”   “算了。阿姚说这种场合不让我出去,会显得他失礼。”谢总捏颗提子扔嘴里吃了,不在意道,“其实这可怎么了,叔侄见面高兴嘛。他总是这许多讲究,还是听他的吧。”   谢总忽然问江浔,“你怎么不去迎一迎阿姚?”   “那许多人都去了,我现在过去也挤不进呀。”   谢总笑,“他们都是想先结交阿姚,以后办事方便。”他语气很亲近的跟江浔道,“咱们两家什么交情,不用那些虚客套。你这样就挺好,自自在在的,”   正说话间,只见众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位身量高瘦相貌俊美的谢姚进入灯火璀璨的大厅,谢姚似乎连肃杀夜色都带进一角,或者是那一身纯黑西装苍白脸颊带给江浔的错觉。   在谢姚身边,三月和风般陈总,鹰勾深沉的郑总,八面玲珑的林越一时都成了陪衬。即便以江浔素来的自信,也不敢说就有胜算。   那是很短暂的一眼,目光短暂交汇也许只是瞬间,但又长到两人都在彼此瞳仁中留下一抹淡淡影像。   且不论家势,单从外貌而论谢姚也是个极出众人物了。   江浔心中暗道。 第54章 老实人的坑   谢姚走到谢总面前, 他身量极高,定有一九零,略低头, 叫了声, “小叔。”   谢总见到侄子很高兴, “过来了。路上冷不冷,你要忙不来也没关系。”   “这点空还是有的。不是说有好酒么?”   江浔算是知道这场品酒会是为谁准备的了。   叔侄俩说着话, 谢总还特意把江浔介绍给谢姚,“这是阿浔,顾二家小子, 算来你们同辈。哎, 顾二真是好运, 突然就有阿浔这么大儿子, 原本我还以为他得跟我似打一辈子光棍……”   “我们先前就见过。”谢姚不得不打断小叔的感慨,没人愿意听人在众人面前提起非婚子的事。   江浔握住谢姚伸出的手,掌心温暖干燥, “你好,谢大哥,又见面了。”   陈总据说是从拍卖会上买回的百万级的葡萄酒, 江浔坐在郭胜身边,委实对不住郭胜郭大哥, 谢姚气场太强, 郭胜明明是与谢姚一起来的,却被忽略成个小透明。   江浔看向边人都一幅很懂的样子,也便抿了抿,就放在了一旁。郭胜算是真信江浔不喝酒了。   谢姚不过是略待片刻,便言说有事先告辞, 都能看出他过来完全是给谢总面子。   郭胜与谢姚一起来,自然也是一起走的。他同江浔道,“有空我组局,咱们再聚。”   待谢姚走后,话题基本都在陈总的身上,听说陈总有上市的消息,自然纷纷打听。   江浔九点半告辞,他要回家睡觉。   陈总亲自送他到门口,江浔再三请陈总止步,便带着林越、李清晨一起回了。   降下些车窗,夜风清凉,林越说,“你跟谢总一见如故啊。”   “谢叔叔相处起来很轻松。”江浔想到什么,“那个郑家德郑总,他专业做保全的,怎么也在品酒会上?大多都是与投资相关的人士,就他一个外行。”   “郑总跟谢家关系很近,有坊间传闻,不知是真是假,说当年谢姚被绑架,能顺利逃出,就是郑总偶然发现帮的忙。不然,保全行业,没点背景很难做大的。”林越道,“坊间传言难辨真假,但郑总背靠谢家这棵大树肯定是真的。”   “谢姚这样的身份怎么会被绑架?”   “这我就不晓得了。那几年可能比较乱,听说那个年代,国家经常严打。”   参加过品酒会,江浔的生活依旧如故。   谢总打电话约他烤肉,江浔基本每天都有课,除了休息日根本没有空闲时间。课间给谢总回电话,谢总感慨,“你真不像你爸的儿子,你爸上高中那会儿可讨厌上学了。那就直接说正事吧,我们公司准备上市,前景不错,你不是做投资么,咱们不是外人,要不要参一股?”   江浔兴趣不大的翻了页膝上书卷,“谢叔叔好意,不过还是算了,我对能源矿业没兴趣。”   “这要什么兴趣,你只管进来,算是叔叔给你的见面礼大红包。”   “谢叔叔要是给红包,十块八块就行了。既是生意,当然是自生意论。”谢凯这性子,交往起来有意思,但为人处事的确欠缺分寸。江浔委婉托辞,“这么大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得跟合伙人商量。”   “行,反正你尽快给我个回复。”谢总道,“你不来真可惜,这羊肉可好了。我打发司机给你送家去,记得叫厨子烤给你吃。”   “知道了。”   挂了谢凯的电话,江浔打电话给林越说了这事,“真奇怪,我亲大伯见面也没给我这样的大红包。谢家家大业大,也用不着刻意交好我呀。”   林越时常为江浔的商业智商担忧,“你不会真不明白吧?”   “什么啊?”   “你晚上回家问顾总就知道了。”   “我不问。我现在就问你。到底什么事?”   林越揉揉额角,“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顾家,因为顾总。”   “可这根本没必要,谢叔叔可是谢姚的亲叔叔,你也见谢姚有多威风了吧,谢总用得着交好我?你说笑吧!”   “不是谢总,谢总有什么必要交好你,是陈总!”林越学长划出重点,给单纯的江学弟补课,“陈总跟谢家说到底是生意关系,眼下他跟时云凤很有戏,听说就要定婚了。一旦他们结婚,陈总跟你家就是拐着弯的亲戚!关系虽远,也比那八竿子搭不着的近多了。时家不就是靠你家才起来的。不过,时家更多是倚靠你姑姑的关系。顾总与时家挺寻常的,你可是顾总的宝贝独子,让你投上一份儿,他当哄你玩儿,你高兴了,什么时候替他在顾总耳边美言几句,这比钱还值钱。”   “天哪!天哪!”江浔大声感慨,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也太会钻营了吧!   林越则是司空见惯的平静,“你知道A市有多少掮客?要是用钱能买到人脉,许多人求之不得。”   江浔对于商人的钻营手段有了全新认识。   不过,江浔不大赞成林越学长对人脉的定义。   钱能买来的,是银货两讫的交易。   真正的人脉是需要投入时间与感情的。   江浔说,“陈总竟然能让谢叔叔跟我开口,这个人真是不简单。”   “谢总就是个老好人。”   江浔感叹几声,“学长你这么知道,怎么不早提醒我。”   “这不用说也能想得到啊亲。”   江浔,“完全想不到。”   “那是你自己笨。”   江浔险被林越噎死,他夹着书本走出教学楼,阳光亮的刺眼。   陈总比时墨要精,时墨都是直接送他股份,不用他花钱的那种。陈总让他自己投钱,割的是韭菜,还像送他人情。   江浔找处树荫遮阳,“如果我拒绝,学长你没意见吧?”   “这种钱在眼前,一伸手就能拿到,如果要赚这种钱,我们开什么投资公司,做掮客好了。”林越偏过头,顺手点了手机外放,“清晨,你说呢?”   电话先前都没外放,清晨凭林越的只言片语听个大概。清晨从文档中抬起头,对着林越送到跟前的手机,“一句话,天下没有免费大餐。谁不知道上市前参与融资能大赚一笔,现在白拿一块,以后可能要还一百,多不踏实。”   这不是开玩笑时,随便说两句口水话没关系。清晨当然很喜欢钱,公司赚钱她是直接拿分红的。可真给她不明不白的几个亿,不弄清来龙去脉,她是不会去接的。更何况这种明显怀有其他目的的钱,还不够麻烦呢。   知道林越一向消息灵通,江浔问,“现在坊间关于陈总都有什么消息?”   林越喝口咖啡,“基本都是跟他要上市相关的。有许多人挥舞着钞票想在他上市前入一股。”   树间蝉鸣聒噪,江浔心中空明澄净,“这件事我会回绝谢总,先挂了。”   结束通话,江浔先去食堂吃午饭,晚上回家他就把谢总想让他公司参与融资他拒绝的事跟顾守锋说了,江浔盯着顾守锋,“爸爸你就不想说什么?”   “说什么?”顾守锋一幅无辜的好爸爸模样,“你知道的,咱们家向来民主,你的生意我一向不干预。”   “少装。”江浔不满的哼一声,“谢叔叔让我入股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林学长都看得出来,我不信爸爸看不出来。竟然不提醒我一声。”   “我提不提醒,你不都知道了。”   “那不一样。”   顾守锋笑问,“那你要怎么样?”   “你应该在我一提这事时就第一个跟我说,谢叔叔是个傀儡,后头操盘的是陈总,而陈总是抱有其他目的的。”   顾守锋笑出声,递给江浔一杯茶,“我是信任你,不必说也知道你有分寸。”   “那要是万一没分寸,答应了呢。”   “怎么可能,你从来不会收不明不白的钱。”   “我真是险被唬住。爸爸你不知道谢叔叔那种天下大同咱们自己人的口气,我以为他多少总得有点城府,没想到他是真天真。”   “谢凯一直这样,性子没大变。”   “跟陈总这种心机怪搭伙,谢家也放心?”   “谢凯跟我同龄,四十岁的人了,难道谢家还要派人成天看着他守着他?他想做事,当然是凭他心意。至于陈立平如何,那是谢家的事。”顾守锋无所谓,反正这又不是自家事。   江浔总结经验,心有余悸,唏嘘不已,“老实人挖的坑才是真的坑。”   顾守锋眼中笑意浮动,江浔不满,“你还笑!我要是掉坑里,你在旁边看着没拦一拦,这就是间接帮凶。”   顾守锋摸摸儿子的头,开始顺毛,“你数学很好,虽然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喜欢数学,但你妈妈那时说过,数学的魅力就在于解题的过程和得到正确答案时的快乐。有很多事我知道答案,但不想扰了你解题的快乐,不过我知道你能答对。”   “万一错了呢?”江浔的蛮不讲理矫情病有要复发的迹象。   顾守锋很会应对这种刁钻话,“错了也没关系。我会纠正你。”   江浔又叫顾守锋哄的没了脾气,一幅被撸顺毛的惬意模样,“好吧,这次我就原谅你。”   “那我得感谢我儿子的原谅。”顾守锋笑着一拍儿子的肩,“走,吃饭去。”   顾守锋顺嘴问一句,“你姑姑生日快到了,你准备礼物没?”   “让李姨准备一份就行了。”江浔故意说,“又不是爸爸你过生日。”   顾守锋倒也无所谓,江浔一直跟顾守静关系一般,江浔看爸爸没别的意见,满意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PS:希望大家别对顾守锋一无所知而不满。顾守静结婚的时候,顾守锋在读大学,顾守静一结婚就搬出去自己过了。所以,对于顾守静的婚姻生活,顾守锋身为弟弟不可能有特别深入的了解。   原谅顾爸爸不是全知全能吧。   小剧场:   林越:一边干活,一边还要给老板补功课。   江浔:真庆幸是跟林越学长合伙。 第55章 荣誉室   江浔跟林越打听可靠的调查公司, 准备花大价钱调查陈总,林越不解,“我们又不投资他的公司, 花这个钱做什么?”   “时家已经是块狗皮膏药, 再加上陈总这个钻营机, 他们要是联手往我爸爸那里钻营,我得多担心我爸爸啊。当然得知己知彼, 时刻准备为我爸爸分忧。”   林越给他提意见,“你能不能别总在我面前炫耀你跟顾总感情有多好。”   “你还真羡慕我啊。”江浔无奈,“你一个父母双全的人, 羡慕我单亲家庭?”   林越无奈*2, “弟弟, 有时候父母双全还不如单亲。”   “别这样, 有时候你觉着这人在还不如不在,可哪天要真不在了,你兴许还会想, 不都说祸害遗千年么,糟老头子怎么这么早就不在了?会有这种想法的。”   林越忍俊不禁,“你可真会劝人。”   江浔说, “李世民玄武门之变杀兄杀弟,可他不会杀了自己的父亲。李世民那只没继续杀下去的手, 不全是出自政治考虑做给旁人看吧。可你看, 自古到今,父亲杀儿子的事有多少,郭巨埋子还能写入二十四孝。我们做儿子的对上做父亲的,多少总要吃点亏的。”   “真不愧学历史的,还引经据典谈古论今起来。”   “过奖过奖。”   江浔每天都会关注一下新闻, 时家兄妹时常出现在娱乐版面之内,包括时云凤甜蜜的恋情。   图书室的阳光非常好,江浔啪啪啪的在敲键盘。   顾守锋以为他在忙专业上的事,结果一看,竟然是在写影评,“对电影有兴趣?”   “嗯,很有意思啊。电影投资周期短,赔赚一目了然。不过我以前看的少,现在每天都会看一部片子。”江浔伸长脖子看顾守锋手里的书,“爸爸竟然看小说!”   “我还不能看小说了。”顾守锋笑,“难道每天看财务报表。”   顾繁月下学期升高三,眼看就要学期末升学考试,今天在自己房间闷头刷题。早饭后就没见雯雯,顾守锋问,“雯雯不在家?”   “说去找同学写作业,写作业还要找个伴儿,估计是一起逛街买东西去了。”江浔对雯雯的管教松弛有度宽严并济,不过,想到雯雯的成绩,江浔仍是忍不住郁闷,“要是把逛街的热情用一半在学业上,一定能考个好大学。”   顾守锋笑,“不是每个小孩子都把学习当兴趣的。”   江浔说,“爸爸,你还得借我个律师用一下。我有一项技术,想做专利申请。”   “哪方面的?”   “3D图像通信类。”   “是要申请国内专利,还是要全球申请?”   “全球申请吧。反正也多用不了多少钱。”   江浔口气轻松,顾守锋心中涌起淡淡自豪,看儿子越发满意。中国人骨子里就有对学识的敬重,看他儿子,才大二就能申请专利了。   顾守锋笑赞,“干的不错。”   “这不算什么,很多大学生都有申请专利的。”江浔笑,“有些博士师兄毕业前就有二三十项专利了。”   “他就是两三百项,也不是我儿子。”顾守锋说,“晚上咱们出去庆祝一下。”   “好啊。先不要跟爷爷奶奶说,等申请下来再告诉他们。”   顾守锋倒是答应下来,不过估计做爸爸的人都没什么信用,星期天去老爷子那里时,顾守锋就一种状似无意实则很有心机,很矜持的口吻说了出来,江浔头发险炸起来,大为不满的敲顾守锋胳膊一下,“爸爸你怎么说出来了!”   “唉哟,没注意没注意,话赶话的。”顾守锋笑的一点歉意都没有。   老爷子笑,“怎么这还不能说了。”   老太太把新烤的小蛋糕切一块给江浔,“是啊,这是好事啊。”   “我原想等申请成功再跟爷爷奶奶说的,我爸爸真是一点事都存不住。”江浔抱怨爸爸,“明明都答应了的。”   “又不是故意的。”顾守锋哈哈直笑。   老爷子老太太都笑着说,“现在知道也高兴,这是多好的事。”   “我主要生气爸爸没信用。”   顾守锋说,“我也是替你高兴。高兴事成天在心里憋着这谁受得了。”   “那可不要再跟别人说了。这只是一个小专利,3D图像通信对传输速度要求很高,我是写论文的时候做出来的,只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做了更深的数据挖掘,在行业里非常普通。”江浔真不知道他爸爸竟还是个爱显摆的性格,他说,“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拿出去跟人家,会叫行内人笑的。可千万别再跟人说了,等以后真有成就,不用显摆别人也能知道。”   老爷子老太太满眼笑,不说话。   “好吧好吧。”顾守锋答应下来,反正他儿子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成就,他也会替儿子高兴。   老爷子打听,“先前不是说要参加程序竞赛吗?怎么样了?”   “过了预选赛,复赛要等明年了。”江浔笑,“这个比赛有难度,希望能得奖。等拿到奖就让爷爷帮我保存。”   老爷子顿时大悦,跟江浔说,“我打算收拾一间屋子,做荣誉室。以后专门搁放你们的获奖证书。”   虽然老爷子说的眉飞色舞,江浔却对此很无语。   荣誉室的事,老爷子还不是第一个这么干的,这事吧,得从纪爷爷说起。   之前只要他一得奖,老爷子常带他到纪爷爷家,就是纪世谦大哥的爷爷那里,两家住的很近。听说纪爷爷就有一间荣誉屋,里面存放的都儿孙辈的奖状、获奖证明。以前纪爷爷常带着老爷子欣赏,把老爷子嫉妒的不轻,奈何自家孩子不如纪家孩子会读书,比奖状比不过,那简直是干瞪眼没法子。   现在不同了,自从有了江浔,江浔又是个爱参加竞赛拿奖的性格,老爷子从此就得了爱显摆孙子的毛病,只要江浔得奖,他就带着江浔去显摆一回。   纪爷爷现在落了下风,可烦老爷子了。   人类的好胜心是无止境的。   不过,既然爷爷都专门建了荣誉室,他会将自己的荣誉慢慢填满,爷爷会知道,谁才是最优秀的那个。   然后,做出正确的选择。 第56章 晚宴   江浔很快接收到第一批关于陈总的调查资料, 一阅之下险没笑喷,“骨灰堂?没搞错吧?”   “不可能搞错的,街坊四邻都问过了。陈立平他妈原本给谢家当过帮佣, 后来回家开了骨灰堂。这行就是听着有点瘆人, 不大体面, 其实赚头不小。陈立平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勉强花钱上了个专科, 没拿毕业证就到非洲淘金了。据说在非洲赚了大钱,回国后与谢凯一起做生意,坊间说他在非洲那里的关系很铁, 还有好几个国家军政要员的儿子来A市大学留学, 多是他帮着运作的。上个月跟孟加拉政府签约承签了码头港口的建设合约, 听说他还在跟马来西来首相谈5G牌照的事, 这几年陈氏集团的财报虽没向外披露过,可都知道他赚了大钱,眼下公司就要上市。”小浦不用刀叉, 托起巧克力蛋糕就咬了一大口。   小浦是林越介绍给江浔的,调查公司规模不大,做事效率很高。   江浔翻看着小浦查来的资料, 他阅读速度极快,小浦巴唧巴唧吃蛋糕也不打扰。江浔很满意小浦这份资料的详实性, 连陈总给老娘买房置产的时间地点都一清二楚。   江浔喜欢做事可靠的人, “我把中期款项给你,有关陈总回国后第一桶金你再给我查的细致些,具体怎么操作的,越详细越好。这件事做好,尾款给你, 后面还会有订单。”   “行。您尽管放心,我尽最大努力。”   小浦直接把剩下的整块蛋糕打包走,江浔无奈的把支票递给他,“小浦你现在身家丰厚,别这么哭穷好不好。”   “省一点是一点,家里抛费大。”接过支票,拎着蛋糕,小浦高高兴兴走人。   一时,林越端着咖啡敲了敲江浔的门,进来后说,“你的钱真好赚,我看小浦高兴的要上天。”   “小浦做事很有条理,还是学长的眼光好,以后可以长期合作。”江浔只当没听到林越学长的讽刺,林越说,“下星期六有商务部投资促进事务局主办的投资沙龙,你要不要去?”   “你跟清晨去吧,这些天实验室很忙,要不是一早说好晚上不加班,晚上出来都得跟姜教授讲假了。”这种投资沙龙,一般就是过去多认识些人头的,江浔说,“事务局又不可能把沙龙放到晚上进行,白天我抽不出空。”   不过,投资沙龙可以不对,欧阳总编的慈善晚宴不能不到。   欧阳总编亲自给江浔打的电话,江浔想,他爸爸都惹不起欧阳大姐,他也就不跟欧阳总编硬扛了。   欧阳总编还特意说让江浔到他定的酒店化妆,把江浔吓的,立刻在家都打理好了。   看到江浔一身正统西装,欧阳总编表示很失望。但没办法,谁叫江浔颜值过关,欧阳总编对于颜值高的小朋友总会各种偏爱。   给江浔安排的位子也很好,就在欧阳总编的身边。   时尚杂志的晚宴自然是星光璀璨,娱乐圈大佬带头捧场,如时家这一家子,时坤时墨兄妹围着个圆滚滚矮冬冬一身丝绸富贵的老太太走在前面,时云龙时云凤走在后,时云凤挽着陈总手臂,一幅甜蜜模样。   江浔瞥那老太太一眼,就知必是时坤的老娘无疑,那幅矮挫胖的模样,母子俩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江浔心说,这老婆子得七八十了吧,这么爱出风头。   因为讨厌时家,江浔心里对时老太太也没什么好话的!   江浔还看到几个时常在网络新闻出现的企业家,位子离江浔很近。这几个企业家显然没有顾守锋的颜值,所以江浔也没有毛遂自荐主动结识的兴趣。   所以,真不知道顾守锋是怎么看出他儿子有经商天分的,江浔这种性格,要不是有个好爹,谁理他呀。   时家父子陈总都属于嗅觉灵敏类,一见到江浔纷纷过来打招呼,江浔跟他们寒暄两句。说话很客气,但看他屁股粘在椅子里的模样,就知道他有多大牌了。时家父子与陈总都属于交际广泛一类,与这些企业家大都打过照面,就有人把话题引到江浔这里。   还是那句话,江浔有个好爹。   人类世界是个很荒谬的世界,因江浔有个好爹,这会儿大家看他,别说他坐着不动了。他就是躺着,估计也有人给他叫好。   不过,江浔可不会这么想,他一见时家人就心机女表发作。江浔想的是:时家现在果然是大牌,那老婆子竟然不主动过来跟我打招呼!   欧阳总编在忙碌的空隙低声问江浔,“时小姐与陈总的恋爱天下皆知,你怎么对陈总这么不冷不热,你家与时家不是亲戚么。”   “你可别吓我,欧阳大哥,我姑姑与姑父有结婚证,有琳琳,这是亲人。你叫我把陈立平当亲人,他有名还是有分?你喝多了吧?”   鉴于欧阳总编坚决不肯江浔喊他叔,江浔便喊他大哥。   欧阳总编轻摇酒杯,碎冰碰撞相击,漂亮的酒液挂在水晶杯壁,“你小孩子消息不灵通,我听说时家参与到陈总上市前的融资,这一上市,可不是翻一番两番的事,真金白银的便宜都给时家占了,还不是真爱啊。”   “上千亿的资产,拿出个十亿八亿的就是真爱了,这真爱可够贱的。”   “旁人都说我刻薄,我看你要青出于蓝。”欧阳总编忍俊不禁。   “你们杂志上月刊怎么用时云凤做的刊封,你们是请不起大牌,还是运营不畅啊。赶紧把钱退我。”   “什么钱?”   “买杂志的钱,还有精神损失费!”   欧阳总编小声笑,“你就体恤体恤哥哥吧。我也不想用她,时家出了大价钱,我很难拒绝金钱的诱惑,满公司人都等着吃饭呢。你以为我跟你似的,有那么个成天往你手里送钱的好老爸。”   “下次去看欧阳爷爷,我非把你这话跟欧阳爷爷说不可。”   “你这种就是上学时班里的狗特务告状精啊。”   江浔晕,抚额道,“你打击到我了。”   “不会真做过告状精吧。”   “我被告状精告过状。”   “来,跟哥哥说说。”   “我才不说。你告诉我,时家花大价钱把时云凤推到刊封做什么?难道时大小姐要出道?”   欧阳总编提议,“交换怎么样?”   江浔无奈答应,欧阳总编为他答疑,“你不熟悉咱们这一行。我直接说吧,时家也不是善茬,想泡他家的大小姐,十亿八亿的,时家不一定放在眼里。眼下刊封啊热搜啊,都是营销。无非就是想营造个氛围,全天下都在关注时小姐的恋情,陈总也会受到关注。你知道一个爱老婆的男人和一个渣男在风评上有多大的差别吗?天差地别。上市公司,行业巨鳄都会羡慕的一种公司就是明星公司。多少品牌为了打出名气要找明星代言,陈总找时小姐交往,难道不是图时家的流量与爆光度?有时家为他站台,他上市后多少个十亿都赚回来了。明白了吗?”   “时家在影视界多年,自然不肯让陈总白蹭流量。”江浔恍然大悟,“时家这是在逼婚啊。”   欧阳总编唇角翘了翘,“这话直白,却也实在。”   然后,欧阳总编盯着他,“赶紧着,说说你被告状精出卖过的事。”   江浔只好把少时糗事说给欧阳总编知道,欧阳总编哈哈大笑,拍着江浔的肩,“可笑死我了。”   江浔一脸郁闷,“你小声些笑,大家都在看你了。”   欧阳总编哪里停的下来,很同情的慰问江浔,“这也太惨了吧。真的好惨。你小时候真傻,世界末日这种话都信。”   江浔黑线,“小朋友都会信的好不好!”   “我认识的小朋友只有你信。”   江浔都怀疑欧阳总编会不会笑厥过去。   好在一位斯文俊雅的财经纪主编过来解救了江浔,纪主编与纪世谦一起过来的,江浔随纪世谦在一旁说话。纪世谦道,“真服你,我们这个年龄层的男孩子大都跟欧阳叔叔相处不来,你跟他说的真热闹。”   “欧阳总编很有意思啊。”江浔认为,在大人世界的规则里,交际广也是很有必要的。虽然他的交际水准很一般,不过他并不认为欧阳总编难交际。   “可能是你颜值过关。”纪世谦一语中的。   “刚刚欧阳叔叔跟我说时家各种套路逼婚陈总,特有意思。”江浔很有心机的笑话一回时家。   纪世谦从没把时家放眼时里,不以为然,“各种各样的婚姻都有吧。你喜欢这样的婚姻?”   “怎么可能?家是让人放松的地方,一觉醒来,枕边躺着的是个谋算自己财产的人,恐怖片也就是如此了。真正的婚姻应该是两个人心甘情愿与对方共享自己的一切。”江浔唏嘘感慨,“我是惊叹这些手段,大开眼界。”   江浔都用语文课本中的反衬手法说出自己的疑惑,“他家怎么这么看重钱啊。钱这个东西,有多少算多啊。你说我们也是有手有脚,资源是旁人的百倍,难道这都挣不来钱?非要分别人的?这陈总也可恶,你要是真心奔着结婚去的,真心相爱,就不要怕被人分了财产。要是把钱看得比人重,找个不奔着结婚的女孩子不就行了?”   “真没劲。”江浔说,“动这上头的心眼儿,真没劲。”   纪世谦笑,“我随便一句,惹出你这长篇大论。这么多女孩子,明星名媛,应有尽有,你就没有喜欢的?”   “我的天哪,纪大哥你说笑吧。我周岁才二十,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江浔吐槽纪世谦,“纪大哥你一把年纪不还光棍着嘛。”   “一把年纪?我就比你大六岁而已。”   “三岁一个代沟,你这六岁都算濠沟了。”   “真是个放肆的小鬼。”   江浔笑眯眯地,“我知道纪大哥照顾我才敢放肆的呀。”   纪世谦心说,这也太会撒娇了。   纪世谦是真的很照顾江浔,社交场上想捞个金龟婿的不在少数,江浔这样的出身,又是这样相貌,娱乐圈的人鼻子比猎犬都灵,多少女人恐怕倒贴都想认识他。   江浔甚至还看到了曾芳,曾忠仁的女儿,当下知名大花。   曾芳一身银色裸肩长裙,裙子上不知缀了多少水晶碎钻,灯光下熠熠生辉,美丽如同童话中的人鱼公主。   十九年前的曾芳是什么样?贫穷、疾病的她肯定也想不到今日星光吧?   曾芳站在卓凡身边,称得上郎才女貌,一表人才。   “卓凡跟曾芳的恋爱是真的吗?”江浔只是淡淡的瞥曾芳一眼,问纪世谦。   “这谁知道,一直有定婚的消息,一直没定婚。”   江浔就有些明白了,看来卓家还是更希望卓凡能有更好的婚姻对象。“我在网络上看到过曾芳的新闻,穿戴挺保守,不像一些女星喜欢拍些性感照片,还是卓氏慈善基金的代言人,听说跟卓太太关系一直很好。”   “卓氏基金曾帮助曾芳做过心脏方面的手术,女明星都很聪明,能嫁当然好,便不嫁不成,也不会跟卓氏翻脸的。”纪世谦道,“真看不出你还挺关注娱乐新闻。”   “我也是地球人好不好。”   两人正说话,一个瘦的如同纸片,胸前顶着两个足球的美女过来。江浔话都没说完连忙转身,纪世谦强忍着笑,同那女星寒暄几句,女星便笑着离去。   纪世谦拍江浔的肩,“你这是什么样?”   “我不能看到这种特别瘦的,我一见就感觉缺衣少食,好惨。”江浔没说的是,那女星的胸随时都有种要爆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好担心会发生事故。   江浔把纪世谦逗的不行,纪世谦说,“你不懂,现在流行瘦的,这样上镜才好看。”   “我是正常人审美。”   江浔竟然还看到冯溪,冯溪见到江浔如同见了亲人。江浔也觉着需要冯溪的颜值来洗洗眼睛,把冯溪冯轩介绍给纪世谦,“我高中同学,冯溪。这个是冯溪的哥哥,冯轩冯大哥。”   冯溪是带着冯轩一起来的,冯轩寸步不离他妹。   彼此打过招呼,冯溪说,“你们要不要谈事情,不谈事情的话,我在你们身边站会儿。”   “只管站只管站。”江浔很欢迎冯溪,“要知道你来,咱们就一起过来了。”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沾你光,你生日宴上不是见过欧阳总编么。要不这样的宴会可轮不到我,接到请柬,我们就来了。”   “有没有去刷刷脸。”   “大神太多,还轮不到我。我先过来蹭点实力。”冯溪一身鹅黄小礼服,当然没有那些大牌女星的华贵,却恰到好处的衬托出冯溪的青春靓丽。   “衣服不错。”江浔还是更欣赏冯溪这种自然的美丽。   冯溪道,“我自己做的。”   纪世谦也不吝称赞,“冯小姐真手巧。”女星里租礼服很常见,自己亲手做的比较稀罕。   “我大学专业就是服装设计。”冯溪风趣自诩,“专业裁缝。”   冯溪听清晨说过江浔在做投资,因为大家都忙,一直没空聚,这会儿见了,冯溪问江浔,“你是要投资影视业?”这里来的九成九都是影视圈时尚界的人。   江浔一直在等这个契机,甚至这是他会来参加时尚界慈善晚宴原因之一,没想到是冯溪最先提及这个话题,他没有丝毫急迫,笑意从容,“只要是赚钱项目,我们都投。你要是有好项目只管跟我说。”   “影视圈从来不缺项目,缺的是钱。要是有好的,一定跟你说。”   冯溪在江浔这里约站了一刻钟,她看了看时间,跟江浔道,“你们聊吧。蹭够大牌了,我去跟认识的朋友打声招呼。”   “去吧去吧。”江浔笑眯眯的目送冯溪。   现在江家村最有名的人已经不是江浔了,冯溪完全取代了江浔在村里的地位。当然,冯溪不仅风头力压江浔,就是在孟春他们家的小孟村,冯溪也是知名人物。   无他,冯溪带动了十里八乡的乡亲们致富。   要说冯溪,真的是经商的天才。自从借着网剧上的一点微末名气,冯溪开始出没在一些中小型综艺节目中,偶尔还会各种剧客串刷脸打酱油。一些客串角色,冯溪都不收钱,但合约上要写明,不能删减她的镜头。   她相貌好,性格也好,没有美女的矫情病,又能吃苦。虽然是个三十八线,也攒了做品牌的启动资金,现在冯溪名下就有两家公司。   平时,冯溪还会抽空做直播。   给自己的服装品牌做,也给别的品牌做。   冯溪肯吃苦,又敬业,人也漂亮。每年到秋天,老家的苹果梨桃山药红薯,冯溪都会在网上帮着吆喝。   现在冯溪在老家的风评比冯爸爸都高,连冯爸爸江家村首富的位置,都得让给冯溪了。   听清晨说,县里都打算请冯溪做县城形象代言人。   冯溪现在赚的比一般二线女星不少,她慈善晚宴就捐了一百万。   江浔也就捐这个数目了。   区别只在于,冯溪的钱是自己赚的,江浔的钱是他爸爸的。   纪世谦说,“冯小姐人长的很漂亮。”   江浔立刻一脸防备,先跟纪世谦道,“冯溪已经有男朋友了,纪大哥你死心吧。”   “谁啊,看你不像。”   “我好哥们儿!”   纪世谦无奈,“我就随口说一句,没旁的意思。”   江浔瞬间转为一脸亲近,酒杯跟纪世谦一碰,“那就好。不然纪大哥你这么优秀,可是劲敌。”   纪世谦哭笑不得,他倒是盼着江浔赶紧有个女朋友才好。待宴会结束,纪世谦问他有没有带司机过来。看江浔上车,自己才驱车离开。 第57章 报案   小浦那里的调查却不是很顺利, 小浦亲自过来道歉,“太难查了,巨豪那边的财务都是经会计师事务所, 想从财务那里下手非常难, 这些天基本没什么进度。我怕耽搁江先生的事, 过来跟您说一声,尾单我怕是拿不下。”   “没关系。”江浔十指交握, 用力捏了捏,既然此路不通,那就换个思路, “不用查财务, 反倒舍近求远。查项目好不好查?他项目在哪里, 进度如何, 这个好查吗?”   “巨豪的项目一般都在国外。”   “我出钱,你去摸一摸底。不用全部都摸,咱们挑一两个就行。”   时云凤的各种才女营销出现在娱乐新闻上, 伴随着《宝藏传奇》的热映,时云凤一时风头无两。   因为她是联合导演。   虽然在江浔看来,这应该是时家死活在主导演后加上的时云凤的名字。不然端看时云凤本人那无知愚蠢轻浮造作风, 江浔绝不信她有做导演的本事。   期末考后是漫长暑假,江浔把雯雯送回老家过暑假, 也顺带看望姥姥姥爷舅舅舅妈, 只是没能呆太长时间,就得回A市。   这个假期非常充实热闹。   江浔基本没闲着,每天都要去学校姜教授的实验室帮忙。他其实不急着进实验室,按江浔的计划,大学就是夯实基础, 待到研究生阶段,再到导师实验室帮忙,顺带做自己的研究。   不过,姜教授显然不肯放过他这青壮劳力。   姜教授可没那种一定要研究生做助手的想法,这位教授向来认为,大学是思维最为活跃、精力最为充沛的阶段。江浔各科课业都是A+水准,他不谈恋爱,即便社交也都是放在晚上进行,其余时间都在课业上,老师们开的书单,江浔是一本不落的认真研读。   姜教授就缺这样的助手。   而且,在姜教授看来,暑假是提升的好时机。   而且,姜教授知道江浔认了个有钱爸爸,竟不打算付他工资,准备白用壮劳力。江浔坚决不答应白做工,硬是凭本科在读的身份谈下一个月五千的高价工资,略逊于实验室的师兄师姐。   把姜教授笑的不成。   姜教授是很好的导师,听说许多导师的实验室是没有这么多钱拿的。   八月传出时云凤与陈总定婚的消息,小浦也从国外回来,将最新的调查报告拿给江浔。江浔看后立刻给小浦付了尾款。同时又给小浦一项新的调查业务,查一查陈总上市前融资究竟融了多少钱。   这在金融圈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   江浔去老爷子那里,顾守静还问江浔,“陈总公司上市要融资,阿浔要不要参加?我让他们算你一份。”   这位陈总倒真是神通广大,江浔剥个葡萄,“姑姑你不会也参与融资了吧?”   “时氏本就有我的股份。”   “我总觉着陈总不大可靠,听说他家原本是做骨灰堂的,我倒不是瞧不起这生意。他现在三十三岁,公司估值上千亿。我看他也不像有我爸爸本事的人,姑姑你还是慎重。”江浔唇角含着抹笑,一脸真挚的提醒顾守静。   顾守静本就厌恶江浔,说这话是却不过时云龙相求,时云龙极想与江浔交好,为此投资陈氏都不介意带上江浔一份。听江浔这样说,顾守静皮笑肉不笑,“这世上就不能有比你爸爸更厉害的人了?”   “能是能。可我看陈总不像这样的人。”   “像不像的,人家已经是了。阿浔,自来英雄不问出身,你没跟咱家相认时,还不如陈总哪。”   “姑姑要这样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待收到时云凤与陈总的结婚请柬,陈氏集团上市获得批准,就等吉日上市了。江浔将那描金绘彩的请柬欣赏了一回,打电话给郭胜,“郭大哥,你是公安,我想问一下你们管经济诈骗吗?”   听这话郭胜就想笑,问江浔,“怎么,你遇到诈骗的了?”   “嗯,数额特别大,有几十亿吧。不知道要到什么部门机关举报。”   郭胜的声音已经郑重起来,“真的?”   “我能骗你这个。”   “你在哪儿,我马上过去。”   江浔直接把陈立平是个诈骗犯的事交给警方处理,他无辜的仿佛涉事未深的学生,将调查证据递给郭胜,“我知道了不能装傻。听说陈氏集团就要上市了,我跟陈总倒是不熟,跟时家关系也不好,可谢叔叔待我好,我们爷儿俩还经常出去吃小吃。谢叔叔烤羊肉都不忘叫我,我没空过去,他就让司机给我送半头羊家去。我不担心别的,谢叔叔那人咱们都知道,待人实诚。叫这姓陈的骗做了替罪羔羊,这事如何是好?我也没法子,郭大哥是警官,只能跟你说了。”   郭胜办案经验丰富,一看这些证据就先问了,“你这从哪儿得来的?”   “花钱请人查的呀。”   “好端端的,你查陈立平做什么?”   “看他很像个骗子。”   郭胜虚心请教,“您这是怎么看出来的?”他对陈立平肯定比江浔熟,他还是专业人士,怎么没看出陈立平是骗子。   江浔倒杯茶给郭胜郭大哥,开始讲述他对陈立平的怀疑过程。   “我姑姑亲自引荐他给我爸爸认识,谢叔叔拿这人当亲兄弟,我怎么都看不出他有这么大魅力来,就在网上查了查他的新闻。一查吓死人,什么西班牙的市长、马来西亚的首相、俄罗斯的总理、南非的国务大臣,他们公司网页上都是他跟这些政治人物的合影。说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我们国家的外交家。”   “他那些项目更是遍布宝石、黄金、天然气、岩页油、军工、民用、电子、通信、区域链、大数据,凡是热门的赚钱的,三百六十行没有他的手伸不到的。郭大哥,这还是人吗?这一看就是个骗子啊。你知道他们网站最新新闻是什么,又要搞虚拟货币。我的天哪,除了世界知名的投资公司,哪家公司有都他的生意面儿广?他是一家成立刚刚五六年的公司,要搁你,你信吗?”   江浔满面无奈,“我姑姑着魔似的往他集团投钱,我劝一句还被姑姑噎了回来。我实在是没办法,就找人查了查他在国外的生意,都是假的,巨豪在国内还能给人画个饼,在国外连虚张声势的都懒得做。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交给警方,就想问问你的意思。”   郭胜原本没多想过陈立平,就以为是个跟谢凯做生意的人,人家生意做挺大,就要上市,还跟时氏影视千金订了婚。   这八卦还是偶尔听部门女同事八卦时说的。   当真是禁不住细琢磨,给江浔这样一说,的确,像个骗子。   以郭胜办案经验,他几乎能确定,这绝对是个骗子了。   “听说陈氏集团就要上市,郭大哥你看这可怎么办?万一上市,骗的就是万千股民、投资机构。”   郭胜把证据收起来,对江浔道,“这案子我接下了。”   江浔为难相求,“郭大哥你能不能别公布我的身份信息,这事就说郭大哥你自己发现的。”   “我说也没人信。”郭胜晃晃手中证据,“难道这些是我调查来的?”   “我要不说,陈氏估计就平平安安上市了。一上市,资产成百上千的翻倍,谁还管他是不是骗子。我这完全是出自私心,不想我姑姑上当受骗,可想想又挺得罪人。”   “这样,我给你算匿名举报。”郭胜与江浔来往不多,虽然平时看江浔不像这种有正义感的好市民。但江浔不抽烟不喝酒极少混圈成天读书,说不定人家就是这么有正义感呢。郭胜安慰他,“你这样做是对的。倘真叫他上市,坑的就不只眼下这些人了。”   郭胜急着办案,匆匆安慰江浔几句便走了。   几十亿的大案倒是不少,不过,即便遇到,也没这件案子好查!   这简直是送到手心的功劳!   江浔站在窗前,点了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吐出淡淡烟雾。   他不会动顾守静的生物制药公司,那是最笨的方法,他相信那里已有凌昀布好的铜墙铁壁。从时氏入手,才是最快捷的解题方式。 第58章 不算坦荡的直言   林越一向消息灵通, 巨豪集团上市被中止的事尚未见诸网络报端,他便已经听说。   林越嗅觉灵敏,江浔之前花大价钱调查过陈总, 他立刻打电话给江浔。江浔说, “这件事啊, 我知道一点内情,晚上到清晨那里聚聚吧。”   清晨很会烧菜, 尤其炖牛肉,做的超级好吃。有时不想吃外卖,她都会自己做饭带到公司。为了蹭清晨的美食, 林越每个月都要给清晨交一笔伙食费。   “江浔你真是会挑时间, 刚做完项目, 我正好有时间烧菜。”炖锅里有早上出门时就定时炖煮的牛肉, 冰箱是刚刚填满的,清晨随便添了一道香菇菜心一道肉沫毛豆,外加一条红烧鱼。   江浔是个洗个菜心都能洗半小时的废柴, 林越学长帮着打下手,又俐落又好。待菜烧好,米饭也就好了。   不过半小时。   大家连酒都没开, 因为有蛋花汤。   “快说说陈总的事,你怎么知道的?”林越不认为成天在学校闷头读书的江浔会比自己消息更灵通。   清晨也很八卦的看向江浔, 翠绿的毛豆在江浔的筷子尖儿闪着光, 江浔不急不徐的说了句,“是我报的案。”   林越险些被喉咙里的牛肉卡着,他连忙喝两口蛋花汤顺了顺,清晨已经问,“是什么案子?”   “诈骗。”江浔道, “我让小浦到国外调查巨豪集团在国外的项目,都是假的。打个比方,他们项目书上描画出的摩天大楼,搁到国外,实际只是茅屋三两间。甚至,茅屋都不是,只是个草棚子。我知道上市招股书都会写的繁华靡丽,灰姑娘也得给套上两只水晶鞋。可如果虚构项目,就是诈骗。他们的招股书上说要在股市募上百亿,当然得报警。”   清晨道,“可那次品酒会上,谢总说的有鼻子有眼,他还亲自去南非看过,还叫蛇咬了。谢家不是特有权势么?怎么还会诈骗。”   “谢总真傻白甜,南非那地方一去,把他往山里一拉,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谁知道是哪里。还被蛇咬,说不定蛇就是姓陈的放的。”江浔语带奚落,“谢总回来这么一说,我亲自到矿上去了,可信度可不就更高了么。”   林越用平生最细致的眼神盯着江浔的眼睛,“很有道理。不过,陈总跟你也没这么大冤仇吧?别说什么正义感,我们都知道股市上什么人都有,骗子多了去!你要真这么有正义感,应该去做警察。你这完全是把陈总搞死了呀。”   清晨倒是说,“私心而论,那个陈总的确很讨厌。他倒霉就倒霉呗。”   林越斜她一眼,“你是讨厌时家才这么说的。完全出自私心。”   “人当然得先私后公。”清晨有自己的判断准则,问,“江浔,你是不是特讨厌时家和那个陈总!”   在林越不可置信的注目下,江浔毫不犹豫的点头,“是啊。要不我为什么报警。其实我早拿到证据了,端等着时云凤跟陈立平发了结婚请柬才报的案。”   林越学长整个人面目表情瞬间崩裂,理智之弦化为齑粉,他简直看外星人一样的看着这俩人,竟然让清晨说对了!林越学长忍着一口老血请教江浔,“你跟时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你要这么整他家,时家也算你家亲戚。”   “看他们不爽。”清晨炖的牛肉实在一绝,江浔连吃两块,“这既是出自正义,还能让时家跟着倒霉,为什么不干啊。”   “就是!”清晨非但赞同江浔的观点,人也义薄云天,“江浔你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跟我说,我一准支持你。你有什么要帮忙的,也只管告诉我!”用公筷给江浔夹两块牛腩,“吃吧。下回有时间你过来,我给你做大餐。就凭江浔你这么讲义气,我就服你!”   “不是为了冯溪那事,我主要自己讨厌时家。”   “这更说明你善恶分明!”   两人放下筷子一击掌,达成正义上的共识!   林越学长觉着自己好像在面对两位异次元来客,好吧,江浔如果非要整时家,还叫他抓住陈总的尾巴,他要报警,这完全是三好市民行为。   不过,林越提醒他,“你这样让谢总颜面扫地。”   一起的时间长了,清晨也知道谢家是很不好惹的人家。据说谢总是谢家最没出息的人,陈总傍上谢总还险些折腾出个上市公司。   “有谢家的关系,姓陈的都要诈骗才能赚钱,放任他坐大,怕以后吃亏的就不只一个谢总了。”江浔道,“这件案子我私下单独交给郭胜郭大哥的,他跟谢姚关系好,怎么也能把谢总择出来的。”   林越略松口气,“还不算没谱。”   清晨道,“谢家难道没从姓陈的那里捞好处?”   “你是说白手套?”清晨所想被林越看穿,她也不否认,“我听说这种事可多了。”   “那你就太小看谢家了,我这种背景差谢家三座山的都能自己创业赚钱,只有不入流的人家才会用白手套。”   江浔做都做了,林越叮嘱他,“这件事我跟清晨绝不会再告诉别人,你嘴巴也严实些,别到处去说。毕竟,想在姓陈的这里发财的人不在少数,不是人人都明事理。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想到什么,很专业的问江浔,“你没实名举报吧?”   “我跟郭大哥说了要匿名的。”   “那就好。”林越大手一挥,“这事咱们不知道,跟咱们无关,先前说的通通忘掉,吃饭!”   清晨显然对林越学长这种装傻充愣自我催眠的油条功夫司空见惯,江浔强忍才没笑出来。   没几天,顾守静就亲自来找顾守锋,两人在书房谈了很久,顾守静离开时脸色不大好。江浔端着红茶过去,“姑姑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我还说让厨师多做几道姑姑爱吃的菜。”   “你姑姑还有事。”顾守锋揉揉眉心,“陈氏集团上市被叫停了。”   “哦,天哪,竟然有这样的事!”江浔做出个欧美电影中西方人的浮夸表情。顾守锋瞥他,“你跟陈氏集团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陈氏也没得罪过你,这么幸灾乐祸做什么?”   江浔无奈,“爸爸,我是震惊,哪里有幸灾乐祸了。”   “那天在老爷子那里,你好像跟你姑姑说过,要慎重一点。”顾守锋眼神锐利,“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   “正常人谁会投资陈氏集团啊。一看就是骗子。”江浔笑着给爸爸倒杯茶,“我去陈氏集团的网站看过,你不知道多好笑,都是陈总跟各国领导官员的合影大照片,不知道的还以为陈总也是国家领导人呢。”   “哪个正常公司的网站是这样的。爸爸你公司的网站,你本人都没有出现。姑姑也是,来找你有什么用,你又不是警察。”江浔将茶递给顾守锋,悄悄在顾守锋耳边说,“爸爸不要跟别人说,是我报的案。”   顾守锋险没叫茶烫了嘴,“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星期前。我跟郭胜郭大哥说的,他不是在公安部么。”   顾守锋立刻听出不对,“你拿什么报的案?空口白牙没有证据,不管什么部都不会接这案子。”   “当然有证据。我找调查公司调查了陈立平这个人。”   顾守锋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不明白了,“陈立平跟你也不熟,你们之间也没生意往来,你为什么调查他?”   “我险被他算计了好不好。”   “他那是想巴结你。你不至于为这么点事就去查他。”顾守锋了解江浔,对于一些小小冒犯,江浔并不放在心上。   就知道爸爸不好糊弄,江浔也想好说辞:   “那次我生日他不是过来了嘛。我本就很讨厌时家兄妹,也没邀请过他们,时云凤真有办法,竟然让姑姑带她跟陈立平来。后来就听说他们要订婚的事,时家人除了姑父,一个个像电钻头一样的往咱家钻营,姑姑都要叫他家给糊弄傻了。我见过这姓陈的怎么摆弄谢叔叔,借由谢叔叔他竟还能搭上谢姚。要是时云凤嫁给陈立平,不说姑姑那里,咱家怕也不得安宁。我就想找个调查公司了解了解这个人,一查就吓一跳。”   “姑姑还说英雄不论出身,这个陈立平,中专没毕业跑去非洲,从非洲回来就说淘到金矿发了。可他给他妈买新房是在与谢叔叔合伙两年之后的事了。我就是从这儿看出破绽的。”   “你是说他根本没在非洲发财。”   “当然,现在有很多人在城市打工,打工赚到钱后,最要紧的头等大事就是在老家翻盖新屋。这房住不住,得先盖新的。放这儿,叫乡亲们看看,我家非但在这里,屋子盖的全村第一好!”江浔曾经在小曾村看到曾家的房子,就是这样的道理。   “所以,他如果真发了财,不会那么晚才给自己亲娘换新房。我本就觉着他们公司的网站像骗子网站,再加上这件事,我就更有几分把握,索性让调查公司去国外查了查他所谓的工程。拍了很多照片、视频、还有当地官员的证言,调查公司带回来交给我。我原想着,这跟咱家也无关。谁想到姑姑还入股了,我就把证据交给警方了。”   “这么大的事,你之前怎么一句话都没跟我提?”   “爸爸不是说不管我的事么。”   “你少狡辩。这不是小事。”顾守锋沉下脸,江浔瘪了瘪嘴,“那我说实话,爸爸不许生气。”   “你还敢跟我讲条件。”   “我是之前就拿到这些证据了,我也不是因为姑姑掉坑里才通知警方的,我一直等着他们掉坑里才报的警。”   顾守锋手指无意识的动了动,江浔立刻躲出去老远。顾守锋一拍桌子,小圆桌几上的茶壶都跟着跳了一跳,“你给我过来!”   “生什么气呀,爸爸你这样以后我什么事都不敢跟你说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既然报警,你就该拿到证据后立刻报警!”还等人掉坑里,这是什么人哪!   江浔磨磨唧唧过去坐好,“我说了很讨厌时家,姑姑也不喜欢我,我干嘛要提醒他们。就是提醒他们也落不了好,当然是等他们倒个霉再报警。”   “要怪就怪他们识人不清,要是陈立平是好人,我再怎么查也是枉然。他们自己要跟骗子合作,难道这能怪我?”   “是不能怪你。我要再说一件事你更得高兴,时氏这次要亏上一大笔,钱已经转到境外,想追回来不是短时间的事。还有时云凤也成坊间笑话,你更得高兴吧?”   江浔当然高兴,但估计他要是点头最少得挨顿臭骂。江浔说,“今年时氏电影大卖,票房就有十个亿,分到手里的净利润有两到三个亿,打开手机就是时氏股票大涨的财经消息,前些天时总刚减持过股票,这些钱都是利润!爸爸,做生意哪里有只赚不赔的。他要跟我关系好,我当然会提醒他,可他之前没修来我这份机缘,有什么办法呢?赔一点而已,又不会破产。就是时云凤,她要订婚结婚的,那是时家的事,时家人难道没考察过女婿?我这样一个外人,觉着陈立平可疑还会请调查公司去查一查,时家坐拥万贯家财庞大人脉,难道闺女结婚要指望别人提醒他们这是个骗子?”   “他家的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江浔越说越觉着自己占理,说完起身就要走,被顾守锋含着淡淡威严的一句,“你给我坐下。”   江浔只好又坐回去,但他下巴翘的高高的,撇开脸用后脑勺对着顾守锋,显然是不驯的。   顾守锋打量江浔的后脑勺,“后脑勺怎么这么翘。”曲指敲一下,江浔气恼的回头,“很疼的!”   “少来。打算趁着翻脸把事揭过去,我不上当。”顾守锋看破江浔的伎俩,“明明得意的想大笑三声,还得板着脸,憋的不大好受吧。”   江浔扑哧就笑了,“我主要是考虑爸爸的心情。”   他还抱怨上了,“爸爸你得习惯我不是你想像中德智体美劳的五好少年。”   “我倒没那么想过你,虽然一直觉着我儿子简直就是天使,也知道你牙口不错。不过,亲眼见到时还是让我震惊。”顾守锋看着江浔明净无垢的眼睛,那里面还蕴着天真的笑意,仿佛他只是目睹一件好玩儿有趣的事。我讨厌你,我给你脚下挖个坑,我不会提醒你,我站在坑边看你跌坑里的惨状,哈哈大笑。   顾守锋道,“你对时家的厌恶程度,超乎我的意料。”   “我厌恶不把人当人的人,这样的人,我也不会把他们当人。”江浔坚硬的回答顾守锋。   “这是出自正义?”   “对!因为我做过无所依恃的人!人不是森林里的动物,人应该有起码的良知,应该遵守起码的道德规范,不然像以前我这样出身平庸没有家世的普通人会活的很艰难。如果有人非要遵守的是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那么,我想他一定是做好被强者食之的准备。人不能在强大时弱肉强食,弱势时众生平等。我永远不会怜悯时家那样的人家,家风下作,令人作呕!”   “我生气,不是因为你站一边看时家的笑话,是因为你对我知而不言。哪怕你报警之后,你都没有同我讲。为什么?你不会认为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不跟我说,是不信任我,认为我会维护时家?”顾守锋逻辑强大,不会轻易被江浔的说辞说服。   “那倒不是。我也担心爸爸你生气,你刚刚就很可怕。我也有不想面对的时候,因为知道爸爸会生气,就想暂时逃避一下。”   “那么,我希望你知道,即便我生气,我也不会看别人重过你。只要你有你的道理,只要你的道理可以让我接受,我不会因外人真的生你的气。我尊重你的看法,你的做事方式。但如果有的事你要隐瞒我到我询问你的时候,我也会心里不好受。”顾守锋直指重心,“我生气,是因为你隐瞒我。”   江浔浑身不驯的尖刺终于慢慢收拢,他终于像个意识到做错的少年垂下眼睛。顾守锋没有说话,一时空气静谧,夕阳霞光穿过落地玻璃窗落在父子二人身上。只见江浔纤长的睫羽扑闪几下,他默默的倒了杯茶,双手递给顾守锋。   顾守锋没接,挑眉看着他。   江浔脸颊有些烫,尴尬的解释,“端茶认错的意思。古人常这样请求原谅。”   “我上学时虽成绩一般,这件事还是知道的。”顾守锋接过茶,瞥向江浔,“受宠若惊,一时怕理解错少爷的意思。”   江浔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顾守锋摸摸他的头,江浔低声道,“也不是故意瞒着爸爸,潜意识中知道会和爸爸发生冲突吧,我就先把事做了。后来想说,又觉着很像主动自首。我也不觉着这事做错。心里各种矛盾就没跟爸爸说。”   顾守锋拍拍他坚硬后翘的后脑勺,“后脑勺像我。”   江浔忍不住笑了。   江浔喜欢听顾守锋说,我不会看别人重过你。   他相信爸爸说这句话时是真心的。   但现在还不能告诉爸爸,他要更有把握才能让爸爸知道。他与时家,爸爸当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他。   但是,他与顾守静呢?   他甚至不能接受爸爸的丝毫犹豫。   当你真正在意一个人的时候,你会不敢冒半点失去他的风险。   不必让爸爸做这样为难的选择,我来做选择就够了。   当晚,江浔翻看着妈妈日记本,心情平静很多。他也生出一种想记录下什么的冲动,便找出一个新本子,在第一页写下:   希望能做爸爸心里最重的人。   爸爸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希望我在爸爸的心里也是。   起码,要比顾守静重要。   江浔在心里想。   妈妈的日记里都是些高兴的事,几乎出现的人也都是跟妈妈关系比较好的人。不知道妈妈是怎样做到的?   只记录喜悦的生活的日记吗?   生活中的伤痛、忧郁,那些不值得记忆的人,并不配出现在我们的日记中。   妈妈是这么想的吗?   如果妈妈是这么做的,那么,他也会学着做。   江浔把妈妈的日记本在怀里抱了一会儿,妈妈虽然没有陪他长大,但妈妈的品格会影响他的一生。 第59章 狐皮背心   再次看到陈立平的新闻就是正式批捕的消息了, 至于时云凤与陈立平的婚礼,自然不必再提。时氏现在恨不能全天下人都失忆,但因为时云凤与陈立平提前领证, 陈立平的官司多少波及时云凤。   至于时云凤如何脱身, 自然有时家人为她操心。   江浔最为关注的还是谢凯, 这是位没有分寸感的叔叔,但也是位热情的叔叔。许多人都站的太高, 没有了俗世的味道,谢凯身上却有那么一种最世俗最温暖的感觉。   完全不像企业家。   江浔一直这样认为。   江浔也能理解一些谢凯的心情,顾家过年时那些殷殷勤勤来顾守锋这里拜年旁支什么样, 能来的还是族中相当不错的旁支。   在这个势利的大人世界, 只有两样是亘古不变的法则, 一是钱一是权。   这两样, 有一样也会受到人尊重。   一样都没有,只有善良的话,那么, 连善良都会受到嗤笑。   谢凯身边所有的近亲都是出众人物,他如果安于平庸还好,可谢凯跟陈立平合伙做生意, 证明他想做出一些成就。   结果却是这样。   这样的失败。   不知为什么,江浔总是从心里对谢凯有一些怜惜。   郭胜是从江浔手里得到这桩案子, 江浔托他的事, 他总记在心里,打电话给江浔,“谢叔叔今晚八点的飞机。”   “去哪里的?”   “南非。”   “那么远。”   “没办法再待在A市了吧。”   “这是谢家的流放,还是谢叔叔自己的选择?”   “他自己的选择,谢叔叔应该还想再试试亲自做点什么吧。”   “一个人吗?”   “是的。”   “告诉我航班号, 还有谢叔叔现在的手机号。”   江浔买了很多吃的,还准备了一张visa卡,里面的钱不是很多,是他的一点心意。江浔翘了下午两节课,提前到机场。打电话给谢凯,谢凯在贵宾侯机室,让江浔不用送了。   江浔突然出现,当真吓了谢凯一跳。   谢凯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买张机票,安检就能进来。”江浔提着一袋子吃的,目光在谢姚身上一扫而过,问谢凯,“谢叔叔,谢先生陪你一起去吗?”   “啊,不,阿姚也是来送我的。”谢凯圆润的脸颊消瘦许多,眼睛都显得大了,有了谢家人凤眼的形状。不过性格还是老样子,念叨江浔,“我说你不用来了,咱们电话里送别是一样的。”   “那怎么一样。我出门最讨厌没人送了。”江浔把袋子放到谢凯的行礼箱上,“谢叔叔拿着路上吃。吃不完也别扔了,离得远了,就觉着家里的味道珍贵了。”   “阿浔真的很贴心。”谢凯笑着拍拍江浔的手,“叔叔知道了。放心吧,我这一把年纪不用你们担心。南非到处都是野味儿,闲了还能去打猎狮子老虎哪。”   坐在谢凯一畔的谢姚完全像个冰雕,江浔看谢姚没有要聊天的意思,也不好打扰人家,只管跟谢凯说话。却见谢姚突然拎起江浔的袋子,直接打开来翻找一遍,两根冰雕般的雪白手指夹出江浔放在里面的卡包,然后,就用能冰死人的视线盯着江浔,坐等江浔解释。   江浔很和气的表示,“谢先生,这不是送你的东西。”   谢凯连忙要拿来还给江浔,“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还要给叔叔零用钱不成?这可反了啊。”   谢姚手指一晃躲过,然后谢姚打开卡包,里面除了一张卡外,还塞着一张小纸条。江浔劈手便夺,被谢姚抬手挡下,眼风凉嗖嗖的扫江浔一眼,“你是想让我的保镖请你安静坐下吗?”   “想看就看好了。”江浔气乎乎的撂下句狠话,实际拿谢姚委实没什么办法。阿壮没同他一起进来,再说,即便阿壮来了,也不一定打得过谢姚身边的两位保镖。   谢姚慢调斯理的打开,里面只有一行字:谢叔叔,对不起,是我向警察报的案。   谢姚对这种小学生型的道歉不置可否,把小纸条递给叔叔看,谢凯笑呵呵的对江浔说,“不用道歉,我都知道啊。要不是你报警,我还得被蒙有股里当枪使。”   江浔有些内疚,谢凯搔搔头,“我是很想做些事扬眉吐气,可也还没自欺欺人到这种地步。阿浔,你报了警,才有可挽回的余地。要是你没报警,真等上市那得坑多少人,那才是造孽哪。”   谢凯还是老好人的心肠,江浔更舍不得他,“谢叔叔你这么好,真担心你出门在外被骗。外头很多势利人,叔叔你这样老好人是要被欺负的。”   谢凯呵呵笑,“那也放我出去吧。让我接触一下真实的空气,可能很差,很辛苦,以后也可能后悔还不如一直在家。但,起码此刻我是不后悔的。”   谢凯从谢姚手里拿回那张卡塞还给江浔,“咱们爷儿俩就别推托这个了。”   江浔也没再多说卡的事,转而叮嘱谢凯许多在外头要注意的事,感觉他比谢姚都更像亲侄子。   虽然江浔也没多少社会经验,但相对谢凯还是很丰富的。江浔让谢凯记住两条,第一,要会装,不管行不行先装出个行来,再努力做到行。第二,不要对外人抱有太多期望,外人大多是很势利的。   还有第三条,实在艰苦就回来,有谢姚在,没人敢笑谢叔叔的。人就得脸皮厚才能活得爽,你看那些成功人士,就拿美国总统来说,哪个不是脸皮赛过城墙?不然能当上总统?   谢凯给他逗的哈哈直乐。   谢姚瞥江浔一眼,算了,不跟写小纸条的小学生计较。   广播开始登机,谢凯提起行礼,对两人道,“行了,你们回吧,我这就要上飞机了。”   江浔接过他的大箱子,“看叔叔过了登机口,我们再回。”   “箱子我自己拎。”   “叔叔你能享受时就享受一下吧,等到南非,想这样享受都不容易。”   谢凯笑呵呵,“这倒也是。”   江浔完全是不敢得罪谢姚,其实他对谢姚这种大爷似的态度真心有点意见,明明是来送人的,一句话不说冰块似的坐着,也不知道帮着拿拿行礼什么的。   算了,估计人家打小就是这么幅大爷样。   江浔正想再说些路上注意事项,他很担心谢凯出门被骗,就见消瘦的谢凯谢叔叔突然就不会动了一般,定定的站住了。   顺着谢凯的视线望去,江浔的眼睛陡然瞪大,那一身卡其长裤休闲风衣一张素容齐耳短发的,怎么好像紫藤会所的老板许彦许女士。   还有谢叔叔你这是什么神色?又悲又喜又激动的?嘴角一直抖啊抖的是想说话吗?   想说你就说啊!   奈何谢凯委实没有江浔的灵光,他就那样呆呆的望着许彦,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就是呆呆看着。   许女士下巴一抬,“先生你要检票登机了。”   谢凯这才回过神,慌忙将手中机票递给空姐。他是头等舱,空姐很快检好票请他登机。谢凯迈开双腿,机械的往里走,视线依然痴痴的望着许女士。   许女士将手中机票递给空姐,检票后也过了登机口。谢凯激动的跑到许女士面前,“你做什么?你也要去南非?”   “南非是你家开的?我不能去?”江浔此时才知道,许女士的声音即不优美也不优雅,眉梢挑起的模样,也不甚温柔。   简直正克傻白甜谢叔叔啊。   果然,谢凯被噎的说不出话。   江浔把箱子递向谢凯,“谢叔叔,你的箱子。”   谢凯又跑到登机口前提箱子,许女士已经抄着风衣口袋径自往通道走去,谢叔叔一手箱子一手零食跑的几乎要飞起,奔上前追向许女士。   或许是谢凯飞奔的模样太好笑,江浔虽然不明白这是怎样的一段故事,笼在心中的那缕内疚担忧的情绪却是忽地就散开了。   江浔背着手舒展一下腰身,好奇的看向谢姚,刚想八卦一下,谢姚却是直接转身离开。   江浔心说,你以为我会去追你吗?   呵呵。   他好奇心才没那么旺盛!   江浔再无心事,与阿壮一起回家,结果,没几天收到谢姚派人给他送来的礼物——一件狐皮背心。   江浔深为不满,打电话问谢姚是什么意思。谢姚自带西伯利亚冷气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没什么意思,就是觉着很配你。”   “我还说配你呢!”   谢姚,“不跟小学生吵架。”直接按断,拒绝再跟江浔通话。   把江浔气个半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江浔:哪里都有讨厌的人。   谢姚:不跟小学生吵架。   再次声明,无cp,无cp,无cp!!! 第60章 前奏之一   巨豪集团与谢凯的事能如此解决, 江浔很满意。   开学拿到奖学金后,还在高级餐厅订了位子,邀请爷爷奶奶一起吃饭。   爷爷奶奶都肯赏光, 江浔还叫上了繁琳, 繁琳还给表哥准备了一件庆祝的小礼物。是她自己做的艾威尔兵长的手办, 江浔接在手里大为赞叹,“真好看。琳琳你手真巧。”   繁琳笑, “我也很喜欢艾威尔兵长,这是我做的最成功的一个,送给二哥你。”   “谢谢你, 我很喜欢。”江浔很高兴的收下。   繁月说, “还要给阿浔哥准备礼物吗?”   雯雯也啥都没准备。   江浔笑着让大家点餐, “不用。你们高考考个好成绩就是送给我最好的礼物了。也包括琳琳。”   雯雯繁月都一幅压力山大的模样, 心说,那还不如现在就送大哥点啥呢。   因为自家人吃饭,便都很随意, 各人点一两样喜欢吃的菜,在包厢也没人过来打扰。江浔跟爷爷奶奶说,“这家餐厅有我爸爸的股份, 做的可好了,在A市都很有名。做的好吃, 又很实惠, 跟那些华而不实的餐厅可不一样。”   老太太笑眯眯地,“我看着也挺好。”   老爷子心说,你爸爸放个屁都是香的,他这餐厅肯定也好得不得了。就是不好,在他孙子眼里也是完美的。   雯雯很认真的赞美姑父, “在点评网站的评价也很高,都要提前一个月预约,不然都约不到位子。”雯雯来A市时间不短,江浔是个喜欢家族聚餐的性格,有空就会组织家人一起出来吃饭。雯雯的生日宴就是请同学到这家餐厅庆祝的,雯雯其实很有些心眼儿,她是转学生,成绩也不好,要融入同学并不是容易的事。生日宴就订的这家餐厅,用雯雯的话说,要装一个阔,比较容易交到朋友。   虽然江浔很怀疑她装阔能交到什么真朋友,雯雯说,“真朋友能有几个啊!有一两个就好的,我就先弄个虚热闹。”   然后,江浔就随她了。   守着江浔雯雯这么俩会拍马屁的,可想而知顾守锋的日子过的多惬意了。   老爷子问起江浔学业上的事,去年还是一个奖学金,今年怎么俩了。江浔说,“老师建议我两个学位一起读。其实大一时我就选修了软件工程的课,不过我们大学的第二学位要大二才能申请。没想到第二学位也有奖学金,这是意外之喜,虽然没有第一学位多,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江浔眉开眼笑,“我们大学真的超级好。”   顾繁琳问,“二哥,你还读双学位啊,忙的过来吗?”   “可以啊。其实大学自由支配的时间很多,很多学科我们都是有基础的,学会自己安排课程就行了。像我读计科,数学课就很简单,基本上不用费太大精力,可以提前读大三大四的课程。其实我觉着大学数学都很简单,我的老师就会给我意见,帮我开出书单,我根据老师的书单自学更深一些的内容,譬如非线性泛函分析、代数拓扑与微分拓扑,这样就不会浪费时间。学习上的事一定要注意跟老师沟通,老师会给很多好的意见。”   顾繁琳在学习上一向要强,也得说,“二哥你真厉害。”   “我在学校只能算中上。你没见过那种大神,我跟你讲,我们历史专业就有这样一个同学,书摆在跟前,那哥们儿面无表情,刷刷刷,看的贼快,看一遍就能记下八九成。听说从一年级就每天背一小段《史记》,现在能把《史记》倒背如流。”江浔喝口茶,“我去年拿一等奖真是拿的战战兢兢,高考都没这么紧张。”   “那哥你不也是拿到一等奖学金了。”   “其实我俩考试分数一样,但这位大神考前根本没复习,我提前一个月拟定的复习计划。而且,这哥们儿写字跟草书一样,我字是打小就练的,卷面分肯定比他高。只是我担任班干部,综合分比他高了那么一丁点。”江浔掐着尾指跟顾繁琳比划,逗的大家都笑了。   江浔都得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顾繁琳说,“好惊险。”   “就是啊。大学的竞争比高中可激烈多了,也更有意思。”   顾繁琳说,“我们刚升高三,就有大学老师给我们去做讲座,介绍专业了。”   “是小型讲座,是不是?学校前五十名,或者前一百名的学生才能去听,是不是?要是成绩好,还有大学老师私下跟你说话。”   “哥,你高中时也这样?”   江浔笑着点头,“名牌高中都这样,大学招生老师提前就会过去,组织演讲,其实也是为了能给大学招到更好的生源。”   顾繁月很有正义感,因为顾繁月以前也做过吊车尾,于是,正义感爆发,“按理这也是好事,就是太势利了。难道就只有成绩好的同学可以听,成绩不好的连听都不配听了?”   “可要你这么说,只有一流高中才有大学老师下去讲座,那些普通高中难道就不配大学老师过去讲座了?”   江浔问的顾繁月哑口无言,雯雯安慰顾繁月,“阿月哥是在同情我,我明年不一定够资格听讲座。”   江浔眉毛抖了抖,请教雯雯,“那我怎么看不出你有半点着急啊?”   “急也没用啊。我觉着我考个中等大学就很好。”雯雯胸无大志的说着,“也不能人人都做大鹏,总得有人做麻雀啊。”   江浔就要教导一下雯雯的三观,顾守锋含笑插一句,“吃菜吃菜,再不吃菜就凉了。”   老爷子老太太都忍笑忍的眼睛弯起来,孩子们各有性情,都很有趣。   老太太说,“阿浔很好强。”   江浔不承认这一点,江浔说,“奶奶,我这不是好强。只是做事就要做好,这是做人的基本法则。”   雯雯压低嗓音跟顾繁月吐槽,“叫哥这么说,我还不是人了。”   顾繁月险些笑喷,肩头抖啊抖的,江浔都担心他笑厥过去。   瞪雯雯一眼,决定以后每个星期多给雯雯布置两套卷子做提高!   对于江浔专业成绩的出众,朋友们也无不心服。   清晨因为提前修满学分,暑假前进行过毕业答辩,已经拿了毕业证学位证。看到江浔又拿奖学金,觉着自己好像亏了。   好在清晨的理想不是做学问家。   清晨跟江浔说了个项目,“冯溪介绍给我的,这是陈导的简历。”陈导的资料放到江浔面前,“明星影视学院导演系,大学时成绩很优秀,毕业作品也很优秀。不过毕业后导的两部片子,票房只能算一般,没赔本。我看过陈导的片子,陈导的长处应该在奇幻侠客类,两部商业片都是纯粹爱情片,有点不对路。现在陈导在业界比较窘迫,这部片子制作成本比较高,凭陈导现在的处境,拉不到投资。我和林总同陈导谈过,这片子他准备五年了,剧本都写好了,剧本质量优秀,原小说评价也高。”   “你们怎么看?”江浔问。   “投资金额会在一亿到一亿五之间,基本上就是倾我们所有。对我们来说是超大制作,因为是魔幻题材,依陈导的名气,很难拉到别的投资。现在也不是以前攒个本子找两个明星往大屏幕一搁就能赚钱的时候了。如果我们承担全部制作费,风险很大。尤其现在市场上,没有太成功的东方魔幻题材。能不赔本的都很少。”李清晨如实说,“前几年国内一窝蜂的拍玄幻,几乎全部扑街。”   江浔看向林越,林越道,“最初我不大赞成,毕竟风险很大。不过见过陈导后,他的准备非常充分,审美一流,包括一些魔幻场景,人物设计,都已经有了完整思路。连影视业请哪些人都想好了,陈导的准备太充分。现在,我在两可之间。”   不过,林越谨慎的补充一句,“我在影视方面毕竟是外行,内行要打动外行并不难。”   “冯溪为什么介绍陈导给我们,她跟陈导关系很好?”江浔说。   “冯溪说陈导人品不错,而且,这片子已经在时氏的项目审核会议上打回了五次。冯溪看了陈导的剧本,觉着剧本写的好,就推荐给了我。”   江浔原本很随意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问了句,“时氏是老牌影视公司,不可能连分辨好坏的能力都没有。你俩都认可的本子,难道他们看不出本子的好坏?”   “原因很多,陈导只是小导演,先前没有太成功的片子,不可能让他负责这么大规模的投资。还有,对于公司而言,导演是让公司盈利的员工,导演只负责拍片。许多大导也是这么干起来的。陈导面临的问题是,他一直没有一部大获成功的片子,这两年一直没有新片,但也没闲着,写剧本,剪辑,做后期,给别的导演做副手,什么杂活都干。”   “冯溪有过两次跟陈导的合作,她见过陈导的精细,哪怕魔改的情节都一丝不苟的完成,明明是做导演的工作,最终连名字都不会出现。”   江浔完全不感动,他说,“听着不是有意志力的人。”   李清晨拍了拍手里的项目书,“对,陈导做过很多妥协,但这次的片子上,他不想做任何妥协!”   “不做妥协是不可能的,我们不能只做出钱的一方,家底都投进去,我们必然要保证资金的安全用途,还有,利润。”江浔从转椅中站起,“我看一下剧本和项目书再说。”   第二天,江浔约了陈导到公司喝茶,两个人从傍晚一直聊到第二天晨光微熹,江浔也完全打破了自己每晚十点睡觉的习惯。   早上到公司看到陈导告辞,林越就知道江浔要投这个项目。   不过,林越出自慎重,还是说,“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人在激情时很容易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不用。”江浔正色道,“你与清晨的审美没问题,我也认为剧本很好,原小说也读了1/3,的确很出众。陈导作为导演的所有的作品我也全部都看了一遍。”   “这片子的类型很容易扑街。”   江浔挑眉,“学长的意思呢?”   “向你说明风险是我的职责。”   见林越学长的油条病发作,江浔有专治此病良方,更加直接,“学长个人的意思。”   林越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如果不是觉着可投,我不会同意清晨介绍给你。但是——”   话音一转,林越学长正色道,“这次的投资关系公司的存亡,不得不更加慎重!我们在影视方面毕竟是外行,又是拍这样尚没有成功先例的片子。”   “不用担心,什么类型的片子必然是要先有一部成功的,开行业之先,后头自然能多起来了。”一旦下定决心,江浔没有丝毫动摇,他直视林越的双眼,“我们的强项在于,我们有正常标准的审美,别小看我们自己,电影是大众艺术,欣赏不了梵高,还欣赏不了商业影片吗?数学训练逻辑,语文训练通感,历史令人厚重。包括所有我们曾经历的欢喜悲欣,都不会白费。”   “别担心风险,诸葛亮在学长的年纪已经隆中对了。学长就放心干吧!”   林越还真给江浔说的有些热血上头,如果不是真觉着这项目可投,林越也不会同意清晨介绍给江浔。   他正准备大干一场,就听江浔自言自语,“反正是爸爸的钱,如果亏一点应该也没太大关系吧。”   林越险没当场吐血。   所以,富N代很容易长成败家子,这种说法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第61章 前奏之二   有江浔这样的志投道合的大户给投钱, 陈导如获新生。   尤其江浔让林越花一大笔钱买断小说全版权,更令陈导信心倍增。   当然,哪怕是爸爸的钱, 这对于江浔也是一笔超大投资。   江浔甚至亲自参与男女主的选角, 除了要求男女主符合原著气质, 还特地让小浦去查了男女主在娱乐圈内的风评。   江浔尤其交待了陈导,“小说体量很大, 我看过你的剧本,也是截取开篇的一段剧情来拍。既然这样,最好能拍成系列大片。男女主一定要把关好, 不然一旦哪个出事, 后面的就全都黄了。宁可用新人, 没那么大名气的, 也不用那些聪明过头的。”   陈导一听江浔要投系列大片,也是一腔雄心壮志,“江总放心, 我比自己找媳妇还要谨慎。我的导演生涯也就看这部片子了。小安要是肯出卖出卖色相,早成一线了。她很有灵性,就差机遇。傅玄颜值不逊江总您, 也很能吃苦。就是……”   陈导突然吞吞吐吐,江浔追问, “怎么了?吸毒睡粉家暴借过高利贷还是拍过不雅视频?”   “不不不不不。”陈导吓结巴了, 连连摆手,“不是,完全没这些事。是他家有点小问题,他家不同意他拍电影。但他要价很低的,演技也行, 很划算的。”   “我看合约上他早成年了呀。”   “总有些家长不大开明的。”陈导委婉的说。   “这没关系。我们是跟傅玄合作,又不是跟他家里合作。”   陈导松口气,“那就好。”   陈导效率极高。   江浔感慨此事时,林越给自己冲杯速溶咖啡,“再如何火爆的市场都缺钱缺资本,咱们本身就是资方,这年头,有钱就有效率。等制作班底成立,就能招商了。陈导演拼命游说我想拍3D大片,你怎么看?”   “3D当然好,就是投资风险太高,肯定还要加钱。”   林越也觉着投资额太大,结果陈导听闻江浔没有一口反对到底,就时不时过来游说江浔。江浔在公司他来公司,江浔在学校他去学校,江浔上课他就在外头蹲守,把江浔愁的不轻,只得听他讲3D大片投拍计划。   江浔看陈导实在想拍大片,连导演费都不要了。尤其冯溪听说江浔要投资陈导的电影后,问都没问便投了三千万,把江浔吓一跳,“冯溪你这么有钱?”   冯溪说,“我手头上能凑到了所有的现金!”   “你不怕亏啊?陈导从没导过3D的片子。”   “陈导做事认真,很有才华。不过,更主要是投你。”冯溪简单的说,“你认真的时候,还没见你输过。我问问陈导,看有没有我适合的角色,我零片酬出演。”   正当江浔为冯溪的信任感动时,就听冯溪说,“陈导一定会成功,让时氏后悔去吧!”   尽管冯溪对江浔信心十足,江浔仍是先了解过后期技术,又跟林越、李清晨商量后才同意追加投资。   因投资额巨大,林越与陈导特意去颇有名声的青云观求了开机良辰。   前期准备,正式开机也是第二年夏秋了。   江浔过年比平时读书都要忙百倍,年前送雯雯回家,顾守锋一起将江奕的骨灰启到A市顾家陵园。   江浔总觉着这里面有逻辑BUG,跟爸爸说,“妈妈其实也没嫁你啊,在咱家陵园合适吗?”   “这有什么不合适。我选好地方了,跟咱俩的挨着,主要是挨着你,以后我们都要埋家族墓地的。”顾守锋说。   “爷爷奶奶知道吗?”   “我说过了。”   虽然没有结婚,但江奕是他儿子的妈,当然不是外人。这还关系到后辈祭祀的事,难道以后父子俩都埋顾家陵园,江奕埋别的地方去,也不合适。   顾守锋这样说,江浔便没再推辞。   这原本就是他的家。   江浔特意看了,顾守锋留出的三个位子,也是陵园里极好的地段。江浔给妈妈挑的传统中式墓碑,主碑、碑柱、盖板,护栏、护栏前后柱,都用汉白玉。主碑上刻着妈妈的出生日期与过逝日期,还有江浔留下的墓志铭:   有的人活着,她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她还活着。   最后的立碑人是:   子江浔。   友顾守锋。   江浔给妈妈烧了很多金屋纸钱大帅哥,让妈妈在地下豪宅豪车游艇飞机大牌一样不缺。   顾守锋唇角抽了抽,单独给江奕买几个纸扎的丫环烧过去,跟江浔说,“打扫房间什么的,还是女的方便。”   “这也是。”   江浔身为当代名牌大学大学生,还特有封建迷信思想,担心妈妈换了地方不适应,还请了和尚道士来给妈妈做了两场安魂道场,录了小视频给姥姥姥爷看,姥姥姥爷特别欣慰,夸江浔孝顺。   顾家年下也会一起祭祖,江浔去年就参加过,今年格外不同,顾家一直是买鲜花。江浔比较老派,他给他妈妈买了很多冥府银行的巨额大钞,还提前跟老爷子说了一声。老爷子悄悄跟江浔说,“多买点。”   江浔看着老爷子,老爷子嘟囔,“现在总说新式墓葬,我也不是迷信,咱们自老就是烧纸钱的。鲜花什么的,搁地下不当吃不当穿。”   江浔很赞同,“就是啊。以前在老家,就是在外地安家的男人也得回来给祖宗烧纸,不然过年时别人祖宗在地上都有吃有喝有钱拿,就自己家祖宗没人供香,得多凄凉啊。”   老爷子拍拍孙子大腿,“就是这个理。”   “这些年都是跟着西方学,咱也不能表现的不进步。可这墓葬祭祀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也不用什么都学。”老爷子叮嘱江浔,“这个传统我就很赞同阿浔你的做法。”   于是,江浔与老爷子两个人在祭祀祖先一事上,硬生生把顾家拉回到五十年前。   顾守静瞧着烧熏火燎的给祖宗烧纸钱,一个劲儿说,“A市雾霾本来就严重,你们还烧这么多纸,空气指数下降就是你们闹的。”   江浔说,“这几年不准放炮不准烧煤,也没见空气好多少。难道给祖宗烧几张纸钱,空气就不好了?姑姑你当着祖宗面别说这样的话。”他还有模有样的祈祷几声,烧纸烧的可虔诚了。   老爷子还到江奕的墓前看了看,感谢江奕给老顾家生了这么好的一个孙子。虽然人家江奕完全是给自己生孩子,架不住社会意识还是以男权为主视角。   回家路上,江浔还跟老爷子说,“城市西化的太厉害,我们老家烧纸比这个讲究多了,都要拿二踢脚到坟上,砰砰砰,先放炮。然后把供香给祖宗摆上,一起给祖宗磕头,这才行呢。”   老爷子怀念的说,“我小时候也这样。后来,许多规矩都慢慢改了。”   墓葬传统是一个很大的社会性课题。   眼见江浔在老爷子这里愈发受重视,顾守静对江浔是生理心理双重厌恶,可能俩人上辈子就不对付。   待顾守拙一家回来过来,顾守静说到年前一家子往墓园烧纸的事,头疼道,“我看咱家是独一份。旁的人见着咱家墓园突突突的冒黑烟,不知道的还得以为失火了呢。”   “不会的。我早提前跟管理员打过招呼,而且我问过管理员,有好几家都烧纸钱的。”江浔凡事皆有充分准备,“而且也没有突突突冒黑烟,姑姑这么一说,叫我想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火车头,突突突,突突突。”   江浔插科打混,自己先笑起来,气的顾守静瞪他几眼,他都当没看到。   顾守静是真气的不轻,她很想发表一下江奕墓地的事,但这是老爷子亲自点头的,轮不到她说话。顾守静还想就江奕碑上的立碑人“友顾守锋”四字说一下,这什么意思,只嫌旁人不知道江浔是私生子么?   这话跟亲娘说,亲娘都不偏她。老太太一听这话就不高兴,“阿锋现在也没结婚,之前更没妨碍过谁。怎么能说阿浔是私生子?你以为我们阿浔是外头那种没名没分的孩子。”   顾守静发现,家里简直没个能说话的人了!   江浔今年没在一边儿闲着,跟在爸爸身边学包饺子,拍拍饺子皮上的面粉,学他爸爸的样子一捏一挤,一下子就破了。顾守锋手把手教,江浔手指头僵硬的要死,包的饺子不堪入目。   顾守锋说他,“你边儿上等着吃吧。”   “爸爸你真是没耐心。这可是咱们家的传统,我得学会了,以后才好教给你孙子啊。你孙子才能教给你重孙,这样才能一代一代传下去啊。”   听的大家一阵笑,都问江浔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江浔遗憾的说,“没有。我近来桃花运不好,都没女孩子来跟我告白了。”   “男孩子得学会主动。”顾守锋说他。   “也没有喜欢的。”主要江浔的交际面很窄,他连投资会都去的少。平时不是在上课,就是在上课的路上,不然就是在实验室。   顾守锋都随江浔,“那就先读书。”   说到读书,顾繁月顾繁琳都是高三生,不过今年学期末考试都考的不错,只要保持现在的成绩,明年考入一流大学问题不大。   老爷子琢磨着,要不要给江浔安排一下相亲事宜,这个孙子就知道学习,不像会主动找对象类型。经过顾守锋这么个光棍儿子,老爷子对江浔的终身大事格外关心。   不过,江浔还在读书,年纪也小,再等两年也使得。   老爷子很民主,还问了江浔的意见,江浔说,“要按周岁,得今年过了生日,我才到法定结婚年纪。先不急,最好能遇到一见钟情的女孩子。如果遇不到再相亲,到时爷爷你帮我把关。”   老爷子高兴的一口应下,“绝对没问题。”又问江浔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性格温柔,读书成绩要好,不要太瘦。爷爷你不知道,外头可多女孩子,瘦的像纸片儿一样,一看就觉着苦。身材匀称就好,重要的是有共同语言。还得喜欢孩子,我可喜欢孩子了。爷爷,我畅想过,以后希望能有三个小孩儿。我可不是把女孩子当生育机器,我是真的很喜欢孩子,现在国家也不计划生育了,还有许多人丁克,我喜欢家里热热闹闹的。”   这话简直是说到老爷子心坎儿上,老爷子每年只给大家一人一个红包,这回却是偷偷多给了江浔一个,还让江浔别说出去,担心别的孩子吃醋,可有意思了。   这种哄老爷子欢心的行为,其实有点像小说中的心机女表,但江浔自认说的都是实话,他原本就这样想的,这就是他的婚姻观。   女表就女表了,这是他亲爷爷,爷爷当然没有爸爸重要,但在亲人没有远离他之前,江浔不会轻易把任何亲人推远。   【不包括顾守静,这是江浔的仇人】   他会告诉所有的亲人,谁还是值得选择的那一个。   早上吃饺子时,江浔胃口也很好,让仇家不爽的方式之一就是,你过的非常好,特别好,比她好! 第62章 前奏之三   江浔的种种行为, 令凌昀都觉着难以揣测。   因为江浔在公司安保上用的都是一等一的保全公司,凌昀对江浔的消息总有些滞后。凌昀很怀疑陈立平突然入狱便有江浔的手笔,但是, 江浔哗一下子将全副身边投身影视业, 拍的还是十片十赔的玄幻题材, 凌昀都觉着江浔是不是失心疯。   江浔失心疯对凌昀倒是好事。   但江浔每年都能拿好几次奖的那种,专利都申请了两个, 显然智商正常。   瞧着江浔是想从时家入手。   那就太小看顾董了,依顾董的身家,时氏那20%的股份算什么?   至于时家?   时家好歹, 与他有何相干。   江浔并不知凌昀这一番关于他的推测, 如果他知道, 他肯定要表扬一下凌昀, 凌特助的推理很对,很准确。   请继续保持。   江浔有超一流的心理素质,既然已经决定投资, 他相信林越清晨的眼光,也相信陈导的专业能力。   他依旧在学校继续自己的学业,三月底四月初与小组同学一起参加ACM(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大赛)总决赛, 捧回了总冠军。   这是含金量颇高的竞赛,视频网站都有直播, 不过这种专业性很强的比赛, 观看人数并不多。   不过,因为江浔颜值高,竟然有人专门剪了他的小视频,还在小范围内风靡几天。   江浔有意经营自己的正面形象,因此接受国家媒体的一次短暂采访, 他说话天生带梗,“总冠军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我自己很高兴的战胜了小万。”   记者问他小万是谁。   “俄罗斯队的伊万,他超级厉害。高中时我们数学竞赛遇到过,我差他两分,这次总算扳平了。”   那种少年人的认真的得意,令人忍俊不禁同时,简直想钻进镜头摸摸少年那黑亮柔软的发丝。   待到老爷子那里,老爷子又带着他到纪爷爷家显摆,还把手机上江浔接受采访的小视频给纪爷爷看。纪爷爷戴着老花镜看一回,一边夸江浔一边对老爷子道,“阿浔就是念书上不像你们老顾家人。”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哪儿不像了,阿浔这灵光劲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纪爷爷哈哈大笑,揭老爷子老底,“你小时候成天抄我数学作业。”   “你也强不到哪儿去,你还不是求我写作文替你写一篇。”   俩老头互戳痛处,纪奶奶拿水果给江浔吃,问他累不累。江浔从来不觉着竞赛累,他反是很喜欢竞赛,因为可以认识很多新朋友。   荣誉之后,江浔依旧安安稳稳的读书,安安稳稳的升学,拿奖学金。随着江浔升入大三,顾繁月顾繁琳都顺利考入A大,雯雯也成了高三生。   九月,电影正式开机。   导演与一众主演自然都参加了开机仪式,林越李清晨也都去露了下脸,江浔一向低调并未参加。   陈导倒是不介意,笑呵呵地说,“江总不来也好,不然抢男主风头。”这位导演极力游说江浔在里面客串一把,被江浔以课业繁重为由拒绝。   然后,没几天,顾守锋接到老友傅悠然傅医生的电话,傅悠然与顾守锋多年交情,当初江浔坚持要与顾守锋做第二次亲子鉴定,就是傅医生亲自做的。   傅悠然希望顾守锋能劝说江浔与傅玄解约。   顾守锋倒是知道江浔投电影的事,江浔跟他提过,顾守锋并未放心上,倒不知电影里还有傅玄要参演。   顾守锋与江浔向来关系融洽,傅悠然又是老友,不过,这件事情,顾守锋可不认为江浔会让步。   “你认为我有这么大面子?”   傅悠然显然不太了解江浔,“阿浔那么乖,你说话他肯定听的。”   “我从不干涉他的事业。我劝你也宽宽心,阿玄既然这么想拍片,就让他试一试吧。”傅家为这事不是闹了一年两年,顾守锋都替傅家累的慌。   傅悠然一声长叹,“要是阿浔去拍电影,我也这么劝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顾守锋一年两次,雷打不动的在学期开始时晒江浔的成绩单、奖学金,平时还有各种奖项,时不时还要拍一张江浔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工作的照片,配上“少年太拼了,好心疼”之类特招人恨的凡尔赛文字,一干老友都恨不能把顾守锋的朋友圈屏蔽,可又总忍不住看一下人家儿子多么的优秀。   所以,可想而知傅悠然听到顾守锋的劝慰多堵心了,你家儿子乖的不行,不用管都就长成同龄人的榜样。   傅悠然说顾守锋,“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反正我不死拦着。孩子就是这样,越拦着不让干啥越要干啥,兴许你一放开什么都不管,过两年他突然自己想明白回家继承家业了。”   “你知道我们一家子在电视上看到傅玄演个油头粉面嫖客是什么感觉吗?”   “江浔不会那么没眼光,阿玄相貌出众,怎么会让他演嫖客?这次演什么角色?”   “男主。”   “那我估计你是甭想了。江浔肯定会让傅玄签下大笔违约金条款,除非你肯替他出违约金。”   “违约金倒不是出不起,为那小子出这么一大笔钱,我大哥估计活剥他皮的心都有了。”   “你这也是亲叔叔说的话。”   “快别提了。你以后少发你们父子的朋友圈,我大哥每回看过你朋友圈脸就黑的跟锅底似的。我们一家人饭都吃不好。”   “赶明我劝劝傅大哥。傅大哥这脾气也真是数年如一日的臭啊。”   挂了傅悠然的电话,顾守锋晚上问江浔跟傅玄签约的事,果然不出顾守锋所料,江浔说,“违约可以啊,拿出五个亿,我就跟傅玄解约。”   “你们签了五个亿违约金!?真是狮子大开口。”   “爸爸你说傅玄这背景,不多签点违约金怎么成?我是真金白银投资,光他的戏服他的片酬就不是小数目。万一中途毁约,剧组损失难以估量。”   “傅玄片酬多少?”顾守锋可不容易糊弄。   “他现在又没名气,我们公司资金也很紧张,片酬是现金加分红的方式,现金五十万,分红拿的高啊,他是男主,给他五个点的分红。”   顾守锋是商场老手,“打官司最多赔你几百万。”   “赔多赔少我也不跟傅家争,但我拒绝庭下和解,我们就把事搞大,把傅玄的背景都抖出来,说不定能省下公司的前期宣传费。现在娱乐圈可流行那种演戏不成就回家继承家业的富二代人设了,不过,他们那些都是吹出来的,哪里有傅玄这种货真价实。我也不急着上法庭,我就拖,最好拖到电影上映,后期宣传费也省下了。顺带还宣传的傅氏企业,免费给他家打广告,娱乐业管这叫双赢。”   身为江浔的亲爹,顾守锋也得由衷评价,“真无耻。”   “爸爸你这是偏见。我把这个办法跟傅家的律师一说,傅家律师就再没去我们公司。”江浔满嘴都是他的理,“都二十一世纪了,没见过这样古板的家族。傅叔叔人看着很开明啊,傅玄的爸爸不就是傅叔叔的哥哥吗?兄弟俩天差地别啊。傅玄是真的很喜欢拍戏,可惜他没像我一样有个开明的爸爸。爸爸你就不会说不许干这个不许干那个,只要不违法就行了呗。”   江浔眼珠一转,“爸爸,你把傅叔叔电话给我。”   “做什么?”   “我跟傅叔叔打听一下,看傅家有谁不想看傅玄回家继承家业,这人一定希望他在影视业大展宏图,永远忘了家业这档子事才好。我让林学长过去游说游说,兴许能游说出点广告费。”   顾守锋忍笑,“我不跟奸商合作。”   “好爸爸。”江浔说好话央求。   顾守锋突然想到一件事,立刻警醒起来,眯着眼睛问他,“你没去我公司游说广告费吧?”   “那能叫游说吗?正经商务合作!”江浔纠正爸爸的用词,一幅刁样,“你以为我们什么广告都收的?像那些石油啊铜铁锌锡的,你们也不做广告。终于找到一家矿泉水厂,那个厂长可好说话了,给了我们五百万。合约已经签好了,钱也到账了。”   江浔乐不可支,眼尾飞扬,哈哈大笑,“违约我们就打官司。”   “简直防不胜防啊。”顾守锋抚额,“全集团就那家分公司利润差,这摆明拍你马屁。”   “我知道啊。我是觉着太好笑了。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还能当厂长。”江浔又是一阵乐。   “诶,人家也是给你投广告费,你就是看钱的面子也该尊重些。”   “这种人有什么用啊。就是叫他看门儿都看不好。我过去他就给五百万,赶明儿繁月繁琳也过去,那估计他不给五百也得一人给个二百五。”江浔不客气的评价,“真是个二百五。”   顾守锋拿江浔这张嘴没辙,第二天就把水厂厂长撤了,新厂长死活要江浔补签广告合同。江浔反正不肯退钱的,见新厂长知趣,也没为难这他,把广告费分给男女主一半,让他们签新广告。   他做这么件大好事,回家当然要跟顾守锋表表功,顾守锋简直一句话都不想听:原本就该这么签的好不好!小混蛋! 第63章 前奏之四   林越李清晨忙的狗一样, 顾守锋私下都赞两人是实干家,认为江浔这两个合伙人找的很不错。   江浔也很得意自己找的合伙人,如果不是林学长与清晨能干, 他怕是不能安心在学校读书的。   不过, 江浔也不能事事如意。   每每给雯雯补课, 江浔就会生出这丫头的智商没长在学习上之类的感触,依江浔的补习功力, 都只能将雯雯的名次维持在班给中上游。比顾繁月都大有不如,估计A大B大没戏。   知道大哥在拍电影,雯雯对拍戏特感兴趣, 趁他哥心情好, 问他哥能不能去开开眼界。江浔打量雯雯两眼, 很开明的说, “你要是这次寒假考试能得全班前十五名,我就送你去。你要是喜欢,客串路人甲乙丙的也没问题。”   “真的?”   “我什么时骗过你。”   雯雯欢天喜地写作业去了。顾守锋说, “雯雯还小,最好先别让她接触娱乐圈,那圈子有些浮华。”   江浔唇角牵起一抹笑, “没事,这丫头臭美怕苦, 到时提前告诉清晨, 有什么癞头丑女掉水坑、奴婢罚跪三百条的客串都给她安排上,包管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去剧组。”   大一生顾繁月听到堂兄这阴险主意,连个屁都没敢放,就小透明一样离开了。他好同情雯雯妹妹。   说来,顾繁月跟雯雯特聊的来, 俩人简直跟上辈子失散的亲兄妹一般。同属于早上不早起,晚上不想早睡类型,一致认为顾守锋江浔这种早五点起床晨练的绝对属于不正常人种。平时没少偷偷吐槽俩人勤勉的像机器人。   但由于两人势力庞大,弱小的顾繁月雯雯兄妹也只能背地吐槽,表面儿上那是丁点儿不敢反抗的。   像顾繁月,他都不敢偷偷给雯雯妹妹透个信儿。   哎,雯雯妹妹好可怜。   寒假将雯雯打包送回剧组体验生活,转眼又是新的一年。   这一年,江浔在升研一前卸下漫研社副社长的职位。这一年,也是雯雯的高考年。   江浔自己高考都没这样紧张,高考生雯雯倒啥事没有,心理素质比她大哥都好。高考完就进入了猪一样的幸福生活,每天晚睡晚起很不像话,存的零用钱全拿去买了高档化妆品,每天给自己化的,顾繁月偶尔回家都快不认识她了。   顾繁月夸雯雯,“是大姑娘了,这么一化妆还真好看。”   雯雯美滋滋的,“我也觉着不错,这是网上特流行的桃花妆。我去化妆学校问过了,老师都夸我有天分,适合干这行。”   “你要去学化妆啊?”   “先趁着暑假有时间短期班学一下。”   “大学准备报什么专业?”   “中医。”   “考的怎么样?”   “跟平时差不多吧。好在中医药大学也不是非常热门的学校,我说去白云观拜拜,大哥还说我搞封建迷信。”   “这怎么能是封建迷信呢?这是心灵信仰。”顾繁月当即道,“阿月哥带你去!”   “嘿嘿,我早偷偷去过了。”雯雯小声跟顾繁月说自己的秘密,“跟同学约着一起去的。”   “真机伶。”   雯雯得意的眨眨眼。   等高考成绩出来,直到填报志向,江浔的脸黑的跟锅底有的一拼,顾繁月回家吃饭都提心吊胆,到爷爷奶奶那里说,“阿浔哥真是太吓人了,你们都不知道他怎么骂雯雯,说雯雯,就是一头猪被他教三年都比雯雯考的好。也就是雯雯的天生开朗,半点儿不生气,该吃吃该喝喝。我可不去小叔家了,奶奶你说,要是当初我没考上A大,阿浔哥不得把我活吃了。”   老太太笑,“阿浔是希望你们既然学了就学好。”   顾繁月不服气,“他自己体育还不是很烂,大二学游泳,小叔每天教他,得喝了半池子水才勉强浮水面上。每天练习俩小时,练半年,考试才得了90分。”   老爷子问他,“你游泳多少分啊?”   “85。”顾繁月咔嚓咬口苹果,“我打小就会游泳,根本不用练。”   老爷子看小孙子一眼,心说,你这智商比雯雯那油盐不进的丫头也没高到哪儿去。   既然雯雯的志向是想学医,中医药大学的中医专业也是国内顶尖,但雯雯这成绩,大学录取分数线是够了,可最好的本博国医班是进不去的,次一等的本硕连读班也有差距,只能读最普通的四年制中药学。   雯雯是很满意,她说,“要是叫我读九年读到博士,真得要我老命。我就读这四年的就好,反正我学中医主要是为了保养自己个儿,顺带研究一下古代的美容方子的药理。”   顾守锋,“雯雯有自己的志向。”   江浔看着这个妹妹,“考的这么烂,也只能先读本科了。”   除了江浔不大满意,舅舅舅妈高兴的都要手拉手去庙里烧香还愿,雯雯还没回家就点了一桌子想吃的好菜了。舅妈电话里神采飞扬的安慰江浔,“雯雯这脑子也就这水平了,要不是你教她,哪儿敢想她能上这么好学!这就很好,真是祖宗显灵啊小浔!多亏了你!”   江浔跟舅妈说了雯雯回家的时间,等通知书下来再送她回去。   雯雯在边儿上说,“到时我自己坐火车回去,爸爸开车到咱们县火站接我就行啦。”   “你自己坐车行不行,别上错车下错站。”   “难道我是弱智吗?”   江浔心说,你这智商勉强比弱智强不多。   反正总算考上大学,属于雯雯新一轮的精彩人生即将开始。   江浔因为还要读书就没陪雯雯一起回去,也算锻炼一下雯雯的独立能力。姜教授刚跟江浔谈过保研的事,近年姜教授收的学生不多,如果江浔要到国外读研就算了,如果在国内读,问江浔有什么打算。   江浔倒是更愿意在国内读,国外一年的研究生生涯能学什么呀。江浔向来相信时间的力量,他从大学就一直跟着姜教授,研究生自然也要跟姜教授读的。   姜教授很鸡贼的叮嘱江浔,“要是冯教授问你,咱们可不能三心二意。”   江浔很无语,感觉姜教授有些惧内。   冯教授的研究更偏向军工方向,经常要出差。江浔不大喜欢出差,而且姜教授是他妈妈的老师,他当然也是要跟随姜教授啦。   凭江浔在大学里的成绩,保研十拿九稳。   不过,公司的大事,也是要他拿主意。   江浔虽不用到公司干活,但他是大金主,公司没钱就要找他。江浔以为节俭节俭,公司的钱总能支撑下来,没想到拍大片都不是花钱,简直是烧钱,还是出现缺口。   江浔也只有一个地方弄钱,他特意让厨下做了顾守锋爱吃的菜,还开了一瓶顾守锋最喜欢的红酒。   顾守锋一回家就觉着气氛不同寻常,他的车刚到门口,江浔就出来迎接他了。他回屋刚一脱大衣,江浔立刻就眼疾手快的接了过去,然后端茶递水的那叫一个殷勤孝顺,“晚上就不要喝红茶绿茶的了,这是我亲自给爸爸煮的水果茶,爸爸尝尝看。”其实水果都是厨师切的,配料也是厨师帮忙准备的,他放锅里,还有厨师帮忙看火候。   就是瞎子也能看出端倪,何况顾守锋完全不瞎,“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啊。”   江浔那叫一个谄媚,“我这都没开口,就让爸爸看出来了。”   “你这茶可不能轻易喝,不然喝了你这茶,要有什么难办的事不好回绝。”   “不难办不难办。”江浔笑,“爸爸再借我五千万。”   顾守锋竟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端茶起身,“既然是正经事,到书房去说。”   江浔端着托盘跟在爸爸身后,直觉这次要钱恐怕不太顺遂,想着爸爸不会不乐意吧,毕竟大头都出了,五千万对爸爸也不是很大数目。先前给他两个亿提都没提就给他放卡里了,他不要还不行。   怎么这五千万反是要到书房去谈?   即便以江浔的状元脑袋,此刻也猜不出顾守锋的心思。   到了书房,江浔才跟顾守锋说电影要追加投资的事。顾守锋直接取出支票簿,却没有填数字,而是问他,“这算欠款么?”   江浔点了下头,“要是爸爸愿意投资我们电影,我双手双脚的欢迎。”   顾守锋笑着晃晃手指,“我对你们的电影可没兴趣。”他玩味的看着江浔,“时常听闻说谁家小子投拍电影赔个底掉什么的,你这项目赔钱的可能性很大。你有没有想过,赔钱后怎么办?”   “爸爸有钱啊。”   这种无耻的回答颇令顾守锋欣赏,顾守锋放下钢笔,“看来这五千万你也没打算还啊?”   “不是不是。赚了钱当然要还,可要是万一中了爸爸的诅咒,赔个底掉,那拿什么还?”江浔一幅无比自然的无赖嘴脸,顾守锋却是照单全收,“那我们不如先讨论一下怎么还钱的事。”   江浔疑惑的看着顾守锋,想说我就是跟你签个高利贷的借款协议,到时还不出钱,顾守锋也不可能真跟他打官司要他还钱啊。   哎,刚刚那态度太无耻了些,不然现在还真能弄个高利贷借款协议蒙一下顾守锋。江浔有些后悔刚刚自己的态度了。他立刻将坐姿调整为笔直,拿出十二万分的诚意,“爸爸你这么明察秋毫,支票都拿出来的,反正是要给我的。无非就是还钱方式,爸爸肯定心里也有数,不妨说说看。”   顾守锋把江浔由懊恼到反客为主的一系列变化尽收眼底,心说臭小子变的倒快,一转眼你倒占据主动了。不过,顾守锋是不会让江浔这么快如愿的,顾守锋优雅的喝了口果茶,“在银行贷款也要有相应的抵押,先不说还钱的事,你向我借这么一大笔钱,拿什么抵押?”   彼此太过了如指掌的结果就是连撒谎都不能。   江浔的手指动了动,发现顾守锋把他的路堵的死死的,刚刚说过不看好他们的项目,那显然不能拿项目做抵押。公司现在也就剩一个壳了,不然江浔不能再找顾守锋要钱。   江浔并不觉着跟顾守锋要钱有什么不好意思,要是不好意思,他就不会开口了。江浔感慨的是,先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掉这么个坑里去了。   他无奈坦白,“爸爸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没什么能给爸爸做抵押的啊。难不成还卖身还债,我本来就是爸爸的呀。”   “你当然是我的,但你也是自由的。”顾守锋循循善诱,“你知道的,我是个民主的父亲,从来不干涉你。你喜欢学什么,喜欢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卖身还债不用,但你可以卖自由。”   “卖自由!”饶是江浔一只脚踏入影视业在拍玄幻大片都没有顾守锋的想像力,江浔目瞪口呆的望着顾守锋,心里隐隐有些明白又情愿装糊涂……真是的,让他死了算了!还民主的父亲!这是民主父亲干出来的事!   卖自由!   顾守锋微笑的如同一位十世修行的大善人,指尖点了点支票,“对,卖自由。这笔钱是有期限的,电影上映半年内,如果你无力偿还,你的自由就归我。以后你的志向,你的未来,你的学业,都要听从我的安排。”   江浔整个人都风中凌乱了,他磕磕巴巴,“爸爸,你不是说随我以后愿意做什么都可以吗?”   “那是你还没跟爸爸借钱之前。”顾守锋承认,“我希望你能遵循着理想而活,这没什么不好。可同时也很想你跟在爸爸身边,让爸爸教导你,为以后继承家业做准备。这也是爸爸的私心,并不冲突。你一向懂事,肯定能理解爸爸的,对不对?”   顾守锋学着江浔平时“爸爸、爸爸”略带撒娇的口吻,循循善诱、满面笑容的说出自己的打算。   对个头啊对!   江浔很想大吼一声,这也太奸诈了吧!   可顾守锋往支票一瞥的那个眼神立刻让江浔恢复理智,江浔有气无力,“你这变的也太快了。你给我在卡里放那么一大笔钱,不就是想看我怎么用吗?我投资不趁手找你借一些周转你就趁机坑我,太不地道了。”   “少来。你坑水厂厂长的五百万难道地道?”顾守锋不吃这一套,他好整以暇的喝着儿子亲手煮的水果茶,半点不急等江浔做出答复。   真是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啊!   江浔觉着自己现在完全是身处爸爸设下的陷阱之中,他揉着额角,整理思路,“要是我一直不动那笔钱呢?”   “不动也没关系,你实在没兴趣,我不会勉强。”   江浔顿时一脸后悔,顾守锋笑,“不过我确信你会动。”   那可不一定!江浔坚决不这样看。   顾守锋不介意为江浔答疑释惑,“你是个好胜心非常强的孩子,不管有没有遇到我,你都不会甘心于平庸。你在学校一直是特优生的待遇,你明白成绩出众是有特权的,并且,你主动争取并享受别人没有的特权。你不是很在乎钱,但你在乎地位。你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   “学校那算什么特权啊,初中高中就没跑早操、带手机两样,这本来就该是每个人应该享有的人权。在大学还不是人人一样么。”江浔掏心掏肝的跟顾守锋商量,“爸爸你真是高看我了。”   “也许吧,反正我看我儿子哪里都好。”顾守锋声音温柔,仿佛带着蛊惑,“你一向有决断,不要让爸爸失望。”   江浔真是服了顾守锋,“你这么算无遗策,怎么都不会失望吧?”   顾守锋承认,“的确。”   江浔腰背一软瘫沙发里,不再维持形象,“你其实不用算计我,我都没用你说就投身商业领域了。”   那样一大笔钱,哪怕没有妈妈的事,他也会拿来做投资,不会真的存银行定期。   “你赚了当然好,证明我没看错,我儿子做什么都是一流,你自己发展就行了。你要是赔了,难道我要放你继续在外没目的性的游荡,当然要收回给你的自由,不如在我身边学着做事。”   顾守锋那幅理所当然的语气,完全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老父亲的代言人。殊不知当初天好地好一幅开明爸爸模样简直把江浔骗惨了。现在想想那两个亿,江浔强忍吐血的冲动,我果然年轻,天下哪儿有免费的午餐啊,那分明是爸爸下的饵!   顾守锋不认为还有再谈下去的必要,反正江浔除了答应他的条件也没地方弄钱,他拿起钢笔就要给江浔填支票,就听江浔道,“一个亿。”   “不是五千万么?”   “难道我的自由只值五千万,五个亿都不止,现在要一个亿真是便宜你了!”   顾守锋无奈摇头,填一个亿给江浔,“这年头果然是借钱的更嚣张啊!”   “爸爸,我劝你一句,你见好就收吧!”   江浔拿着一个亿的卖身契,手都在发抖。顾守锋虽然平时对他百依百顺,但今天的话绝对不是玩笑,万一真赔了还不上顾守锋的钱,恐怕真要卖身了。   顾守锋神清气爽心情大好,起身招呼江浔,“晚上做什么好吃的了?天色不早,走,下去吃晚饭。”   江浔郁闷的,“你自己吃吧,我哪儿还吃得下饭啊。”   顾守锋揽着儿子的肩,笑着宽慰,“别这么小气嘛。”   “我还小气,我一个亿就能卖身还小气!”   “不要妄自菲薄,不是一个亿,三个亿。”顾守锋纠正。   江浔脚下一个踉跄,险没厥过去,“前头两亿也要还!”   “本来是要免费给你的,可你非写欠条说是欠款,欠款难道不用还?”不待江浔发飙,顾守锋先倒打一耙,“哎哟,儿子,我怎么有点不懂你的逻辑了。”   江浔头晕脑胀的被他的奸商爸爸拉下楼吃晚饭,还破例让江浔喝了一点红酒,说是让江浔借酒浇愁,发散发散,免得郁闷出病来,看病还要花钱的话,那江浔欠下的饥荒就更大了。   江浔哼哼两声,“也太得意了吧?”   顾守锋给他夹个丸子,“我正想说,你也不用太郁闷吧,又不是输给别人。”   “我这是输吗?我只是之前对爸爸疏于了解,不知道你这么会算!”江浔不服气。   顾守锋笑,“其实我特别欣赏你一掷千金的气派,不愧是我的儿子!”   江浔怀疑地,“这是夸奖么?”   “怎么连这点自信都没了。”顾守锋是很欣赏江浔敢花钱这一点,一般少年时代清苦的孩子,用钱上总会更谨慎些,江浔不一样,这小子花钱的手笔远超顾守锋意料,一般这种人,不是败家子就是天才!   如果是前一种,顾守锋当然要把江浔放在身边悉心教导,以免日后这小子真把家业败光。如果是后一种,继续做个开明善良的好爸爸也没什么不好。 第64章 前奏之五   抵押了自由之后, 江浔马不停蹄的开始了国奖答辩。   国奖非常难拿,不过,江浔为这个奖项准备了四年。每年都是专业一等奖学金, 江浔的专业成绩也是班内顶尖, 最平庸的体测也有90分以上。平时还有诸如校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之类大家都有, 江浔也有的荣誉。社会志愿者活动江浔也抱着很功利的心情参加到了平均时间。除此之外,因为担任班干部, 跟老师们的关系也不错,顺利的拿到保研名额。   再加上大学时期的竞赛奖加持、大学时期高质量论文的发表、申请的专利,哪怕是要通过演讲竞争国奖, 对他的难度也并不很大。   评到国家奖学金在江浔的意料之中, 不过, 出乎他意料的是, 竟一起拿到了当年的市优秀毕业生、学校优秀毕业生的荣誉。   在社交媒体上臭显摆了一下后,饶是江浔竟也生出一种“所有努力都不会白费”的心灵感慨。   顾繁琳还将江浔在学校的海报拍在手机里给爷爷奶奶看,因为她妈一直不喜欢二哥, 顾繁琳就没给顾守静看。   “学校的优秀毕业生已经很难拿了,市优秀毕业生分到我们学校也才十来个。基本上,每个学部也就两个, 许多学院都轮不到一个,我哥的名字排在第一位。”顾繁琳眼神晶亮, 显然很为江浔骄傲。   市优秀毕业生对于江浔也是意外之喜。顾繁琳一向好胜, 跟江浔打听获奖的诀窍,江浔当然是有窍门的,他大一刚入学就研究了奖学金的获奖条件,便悉数传授给了顾繁琳。连到了大二怎么准备论文,平时空余时间要如何安排, 都是有诀窍的。   “二哥,那你大学跟高中也没什么区别,还是成天学习啊?”   “还是有区别的,不论同学还是老师都更有意思,另外能做很多自己有兴趣的事。”   “那你什么时候玩儿啊?”   “我们社团经常参加漫展,还可以邀请同学一起竞赛,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也会带我出去聚餐。”   顾繁琳研究了一回,认为还是放弃校优秀毕业生荣誉比较明智。   七月份在外找工作实习的同学们也都回校拿毕业证拍毕业照,还要一起参加毕业典礼。也有许多同学要准备去国外读研,孟春也在准备申请国外大学的研究生。   江浔把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晒到社交媒体,绝大多数朋友都表示祝贺,郭胜表示咋舌,果然是学霸。   纪世谦问他,“还以为你毕业就得去公司哪。”   “公司有林学长有清晨,不用每天过去。”   纪世谦心说,江浔这种大撒手似的大老板也很难得了。纪世谦问他,“你这是准备做学问了?”   “嗯,怎么也要读到博士啊。”   顾守锋对于江浔要继续读研究生的事从来都没意见,公司那边林越李清晨也早知道江浔要继续读书的准备,俩人都习惯大事上江浔把握方向,其他事由他们管理的工作方式。   不过,人在江湖,也总有各种各样的烦恼。   譬如,侯在学校找他拉投资的导演。   投资一部电影都要卖身,江浔哪里还敢投资第二部 ,他给这位导演一张林越的名片,“你去找林总,先跟他谈谈。”让八面玲珑的林学长打发这位导演吧。   “江先生,我在陈导那里听说过您,实在是我们项目开机拍到一半,投资商撤了,要是再拉不到投资,大家半年的心血都白费了。江先生,求您给我一杯咖啡的时间,听我说一说我们的项目可以吗?”这位导演虽然尽管衣着整齐,还是能看出眉眼间的焦灼,神色中带出恳求意味。   听来人自我介绍是陈导指点迷津,江浔心说怎么陈导认识的都是这些缺钱的人哪。他看看时间,“我们马上要拍毕业照。”   导演立刻道,“我可以等!多久都可以!”   话说到这份上,江浔指了指一边的咖啡厅,“你先去坐坐,等我那边结束,咱们再谈你项目的事。”   导演亦步亦趋送了江浔两步方到咖啡厅去了,江浔心下唏嘘,导演的职业听起来非常光鲜,那些知名大导哪一个出门都是光芒万丈的人物。只是,普通导演拉投资竟然这样不容易。   他一边去湖边拍毕业照,路上给陈导打个电话,问陈导这人是谁。陈导说,“是我同校师弟小乔,片子拍到一半,投资商撤了。现在剧组停工,他为这片子,老家房子也卖了,老婆气的婚也离了。我想江总你慧眼识珠,就让他去试试。”   “我们哪儿有钱再投一部大片。”   “不不不,不是大片。他拍的是青春片,小说挺红的。小说剧本短,江总你看一看,有投资价值就投,没投资价值不用投的。”   “这我能不知道。投钱就往你的后期制作费里扣!”   陈导后期费用超标,立刻不敢多言,拍起江浔马屁。   拍过毕业照,接下来就是毕业典礼了。   江浔还要继续在这所美丽的校园读书,所以,对离别的感触不深。他循着绿荫到咖啡厅,导演坐在玻璃盒子窗边,远远见到他过来,连忙起身出门相迎。   江浔听他说了眼下项目的困境,基本上与陈导说的差不离,投资商撤资,后续资金不到位,现在项目已经停十天了,再找不到钱,大家就得散伙各回各家。   “剧本我看一下。”能离婚卖房的折腾电影,决心很不一般,应该是部好片子。   导演从公文包中取出,双手递上。   江浔现在对看剧本有一定经验,电影剧本本就偏短,江浔很快看完,松口气,不用投钱了。   “你介意我有话直说吗?”   “江总只管说。”   “简直一塌糊涂,闺蜜因一个男人反目互撕,现在还有人喜欢这种老套剧情吗?友情在个渣男面前不堪一击,这能是朋友吗?你们是看不起观众的智商,还是对女性的友情有什么偏见?还有你们这两个女人,谁是女一谁是女二,越看智商越低,这种本子,有人会投资吗?”江浔将剧本放回导演面前,“就是陈导自己来也没用。”   导演满面尴尬,江浔反是劝他,“我劝你及时止损吧,拍出来也不可能有票房的。”哎,房子白卖了,为这么个烂片卖房,就凭这眼光也不能投钱。   “不不不,最初的剧本不是这样的。这,这是改过的。那个,初始剧本就在我手机里,有TXT文档,江总麻烦你再看看。我们最初的本子真的很不错,知名小说改编的。”导演手忙脚乱的把手机里的原剧本翻出来给江浔过目。江浔是真的脾气挺好,继续看了一遍,“这本子不错。恋爱片,很适合情侣看。原来的本子更好,你怎么要照那烂剧本拍。”还是不能投。   导演尴尬,“原我也是看本子好才去拉的投资,主演也是当红小小花,二女主是投资商推荐的,这位大小姐一来就要加戏改戏。我,我也没法子,改来改去就成后来这样了。”   这种事在影视行业不算稀罕,江浔也曾听闻一二,他端祥这位有些瘦削的导演片刻,虽然有些没主见,倒也能分辩剧本好坏,让他按着剧本拍,应该问题不大。江浔终于说,“你的名字我知道,大学时拍的短片我看过,很温情,剪辑也不错,倒适合拍恋爱题材。”   导演受宠若惊,心中那缕名为希望的小火苗更加奋发跳跃,“江总您还知道我,我刚入行,没什么名气。”   “这样吧。你跟我回公司,项目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咱们具体谈谈。能接手我会接下来,但要在合理范围内。”   “是,好。”   恋爱片投资本就不高,江浔因为刚从顾守锋那里要了一个亿,让清晨做过评估后,就派人把该小说的影视版权剧本版权从原公司那里买下来,剧组拖欠的钱先还了,导演卖房子补的一部分资金直接做为这部片子的投资。   另外因为林越清晨都在陈导那边,这个项目江浔便接手了,他第一步就是清减剧组开销,剧组只负责明星个人食宿,宾馆由五星降为三星,所有人统一盒饭,想吃外卖自己订,想升级宾馆开销也自己掏。   为此,江浔从顾守锋那里要了助理宁城过来帮忙。   江浔制定规则,具体由宁城去谈,不同意就解约。   小小小花经纪人当即倍觉侮辱,直接就要携小小花走人。导演私下找到小小花,说明现在剧组的情况,财神爷找到了,虽然财神爷脾气不大好,可现在剧本完全按照原剧本,死活加戏改戏的女二已经被江总开了。这本子挺好,还是请小小花考虑一下。   小小花道,“别的不说,我的化妆师造型师难道也要我自己出钱,你们剧组也太会省了。”   “不用不用,江总安排新造型师,大名鼎鼎的妮露老师。妮露老师已经在购置新戏服了,我的大小姐,你慎重考虑一下。”   小小花迅速权衡一下,妮露老师亦业界名人,能把妮露老师请来,可见这位老板的实力。小小花问,“是哪位老板啊?”   “你现在可能不知道,是《蓝月》的投资人,《蓝月》好几亿的投资,都是这位江老板一个人掏的。”   “既然这么有钱,怎么这么抠?”   “我的大小姐,江总这是精细。要不是江总送来救命钱,咱们这片就得黄。”   小小花档期都空出来了,拍都拍了一半,现在走人未免可惜。可话说回来,她都拍一半了,先前的镜头还是有很多可以用的,难道还真叫她走?剧组也不想承担这样的损失吧,尤其投资人这么抠!   小小花偏就不同意剧组新开的条约,拿捏起架子来。   乔导死劝活劝都没劝动,江浔直接一句话,“问清楚剧组还有谁要走?你抓紧时间试镜新演员。”把女一也开了。   至于赔偿问题,打官司好了。   小小花当即傻眼,没想到真叫她走人,她又有些后悔,跑去跟乔导说好话。乔导跟宁城商量,宁城由顾守锋特助被借来给江浔管影视投资,还有些摸不准江浔的性格,打电话问江浔。江浔一句话,“不跟矫情怪合作。”   于是,小小花只得收拾包袱走人。   因为重新换投资商的事,江浔想剧组难免军心不稳,亲自定了地方,让乔导带着剩下的演员、工作人员一起吃饭。乔导对这部戏很用心,还请了几位老戏骨加盟。江浔请一位最德高望重的坐首位,那位老戏骨其实也就四十来岁,只是相貌普通,只能走实力派。娱乐圈里向来是青春美貌的天下,他近中年,自然是老戏骨了,笑道,“江总客气,您是投资商,多亏有您我们这戏才能继续拍。从来都是投资商坐首位。”   “我看过您那部《谭心月》,简直太棒了。尤其结尾,收的真好。您是圈里拿过奖的前辈,我刚入行,您就坐吧。”   大家推却一番,还是江浔坐了上首,他一边是老戏骨一边是导演,导演身边是男主、女三、还有其他几个演员。   乔导也是位能人,迅速找来惠而不费的演员补档,江浔给乔导的时间是两个月内拍好,后期配音剪辑过审,最好能排上新年档期。   恋爱片只要够甜够暖,逻辑自洽,整体制作过关,再有一个好档期,想扑都难。尤其江浔最厌青春剧里的无病呻吟,矫情做作,他喜欢青春飞扬的恋爱,温暖甜美的恋爱,更没有什么青春阵痛之类的莫名病。   院线看过片子后,果然也将片子定在新年。春节档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竞争力很大,还是错开比较好。   等到宣传期的时候,宣发费所剩无几。   大头都花了,不好在宣发上省钱。   这次的制作费就是从上次跟顾守锋借的一亿里分出来的,前几天刚支付过小浦的费用,江浔还要让小浦继续为自己做事,一年花销也不少。   就算电影悉数赔光,公司关门,江浔自己卖身给顾守锋打工还债,小浦这里的钱也要先预留出来,一分都不能动。   所以,江浔账上还躺着不能动的三千万。   江浔也不想去找顾守锋,顾守锋太奸诈了,上次就让他卖身,这次说不定让他卖下辈子了。   琢磨一回,江浔把目标放在顾守锋的朋友文行长身上。顾守锋一向喜欢显摆儿子,所以,顾守锋的朋友也大都认识江浔。   也就是说,经常与顾守锋来往的人,江浔是认识的。   他还常用顾氏的律师给自己兼职,现在帮他做事的宁城也是顾守锋的助理,文行长是顾氏常用的一家银行的行长,文行长见到江浔向来亲近。先从宁城那里打听了一回文行长,江浔打电话给文行长问贷款的事。   文行长问,“阿浔你怎么会用到贷款,你爸爸不给你零用钱了?”都知道顾守锋出手就是两个亿,因为另一家银行泄露江浔的账户信息,江浔气恼之下,直接让律师发了律师函。泄露客户信息,这在银行业是大忌,最终客户经理辞职,行长也记大过处分。   “上个月刚找我爸借了一笔,比较不好开口。文叔叔这里方不方便,不方便也没关系?”江浔向来直接。   “要多少?”   “三千万。”其实小成本片子的制作费也就两千多万,宣发当然用不到三千万,但江浔的目的并不止于贷款。他笑着说出三千万这样一个不高也不低的数目。   “你明天过来吧,我在行里。”   江浔没料到这么痛快,提前跟文行长说,“我没什么能抵押的。”   文行长笑,“这么点钱我给你找担保,反正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我先谢谢文叔叔,您可先别跟庙说这事儿。”   “放心。我有行业精神。”   文行长还问了问江浔在做什么行业需要贷款,听说江浔在投资电影,文行长都怀疑江浔是不是被人糊弄了。   不过,有顾守锋哪,这事也轮不到他担心。   这部效率很高投资很小的恋爱片,回报率简直惊人。   尤其乔导,一口气上了十来个访谈节目,非但卖力宣传电影,对江浔也充满感激。关键乔导身上也有卖房支撑剧组度过难关之类的新闻热点,乔导说,“当时电影停工,我去找江总。江总一看当时在拍的剧本,直接跟我说,这什么玩意儿呀,没人会投资的。我说江总我们原剧本也不是这样的,等我把原剧本拿出来,江总一眼就看上了。”   然后,乔导大谈加戏改戏害死人的热点话题。   这位对运营自己也擅长的年轻导演,一人撑起宣传的半边天。   林越看过这片子的票房后感慨,“恋爱片简直不得了。”   “想想泰坦尼克,本质也是恋爱片。”不过,江浔承认,“也吓我一跳,我以为只要不折本就当做慈善了。”   “你也真行,这上赶着找上门的都能赚。”   “人好,运道就好。”   乔导宣传自己的片子,也投挑报李的把在拍的《蓝月》的陈导宣传了一回。是陈导介绍他去找的江老板,江老板果然是个极富眼光的投资人。   极富眼光的投资人江老板正在给文行长打电话致谢,“多亏文伯伯帮忙,票房不错。小成本片子,等票房分账立刻就还清贷款。”   “这不急。阿浔你眼光好,电影拍的也好,我在网上看到新闻,我闺女都买票去看了。”   “怎么能让妹妹自己买票,我给妹妹寄票过去。文伯伯什么时候有空,我请您吃饭。”   “别人请没空,你请我一定有空。”   江浔敲定地方,请文行长吃饭。   顾守锋站在屋门口,听江浔对着阳台一幅大人腔的应酬完才敲了敲门,江浔吓的险摔了手机,回头见是顾守锋,埋怨道,“怎么也不敲门,吓人一跳。”   “做什么亏心事了,这么害怕。”顾守锋瞥江浔,“贷款了?”   江浔挺直胸膛,理直气壮,“谁叫你总坑我的。”   “找老文贷的?”真是防不胜防,他只是稍稍逼迫一下,怎么脑子这么灵光,都知道背着他贷款了。   “没多贷,就贷了三千万。”   “拿什么抵押的?”   “没东西抵押,文伯伯给我找的担保公司。”   “死老文。”顾守锋骂一句,说江浔,“你了解老文吗,你就去找他贷款。”   “我找宁城打听过了,宁城说爸爸你跟文伯伯关系不错。”   “那是我的交情,你跟老文有什么交情啊,脸皮这么厚。”   江浔理所当然,“爸爸的资源,不就是我的资源。用一下就用一下呗,别这么小器。这跟脸皮有什么关系,我这叫活学活用。”   “这次是赚了,看你赔了要怎么办。”   “赔了爸爸就替我还呗。”   顾守锋硬给江浔的无耻气笑。   父子俩在露台摆好茶点,对着落雪的院子喝着暖暖的茶,顾守锋问江浔,“票房分账后要不要先还一部分债务?”   “这急什么。爸爸你当初可是说我那部大片上映半年内还清就行了,现在要债就是不守信用,当心我赖账啊。”   顾守锋端着红茶的手略微顿一顿,感慨,“真是借钱容易要账难啊。”   “你才知道。”   意料之外的收入让江浔得意的翘起尾巴,在顾守锋跟前更是牛气的不行,他还要求顾守锋在家叫他“江大款”,这个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对暴发户的称呼让江浔一直感觉特气派特豪横,充满神秘气质。   “三三。”顾守锋从此这样叫江浔。   “干嘛这样叫我?”   “你现在欠债三亿三,简称三三。”   江浔大笑抗议,“不许这样叫,夏目友人账中的猫咪老师才叫三三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江浔:三亿卖身契都签了,还怕再多这三千万么。   顾守锋:这就是俗称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江浔不满:谁是猪?   顾守锋:儿子你说什么,风大听不清。   小剧场2:   江两亿的升华之路——   江三亿。   江三三。 第65章 前奏之六   乔导这部片子获得了比预想中更大的成功。   乔导本人也对回报很满意。   当时他卖房填窟窿的钱江浔算做他的投资, 分账就是一笔不小数目,庆功会上,江浔又与团队签了一次分红约, 待票房最终分账, 每个人都能得到一笔奖金。   像顾守锋说的, 江浔并不太看重钱。   与文行长的饭局就定在顾守锋投资的餐厅,包厢内灯光恰好, 音乐低柔到令人无所觉,烘托出恰到好处的氛围。   江浔提前到达餐厅,文行长一到, 江浔含笑起身相迎。侍应生接过文行长的外套挂起来, 江浔让侍应生上推荐着上几个菜, 开了瓶不错的香槟。   江浔先跟文行长道谢, 文行长笑,“这点小事,不值一提。不过说真的, 你说投资电影的时候,我还真担心你被人骗。”   “那文伯伯不提醒我?”   “年轻时总要多尝试,又不是什么大数目, 经验比钱值钱。”文行长举杯,“咱们得庆贺一杯。”   晶莹剔透的酒杯撞击出清脆动听的声响, 两人笑着略略饮酒。江浔还在学校, 对社会话题聊的不多。文行长倒是请教他,“电影业看着繁荣,能赚钱的很少。阿浔你投的第一部 片子就大获成功,可你又不是电影专业,这有什么秘诀没有?”   “也不算秘诀。”江浔并不是太过谦虚的性格, 他有什么说什么,“我一般会请人调查一下导演的背景,譬如这位乔导,高中成绩不算出众,大学成绩非常不错,专业第一升入大学,毕业时还是第一名,还是当年的优秀毕业生。毕业作品我看过,以我普通人的眼光算是不错的了。商业电影是大众艺术,本就是给普通人欣赏的,这说明乔导的专业性没问题。他是因资金链断裂找到的我,为了筹措资金,老家房子都卖了,说明有拍片子的决心。不过,也有自身的不足,不然不会窘迫到找到我一个外行来撞钟,但都是可以克服的不足。我考虑后觉着乔导可以投资,就接手了这部片子。”   文行长微微颌首,问江浔,“以后就专业做电影么?”   “不会。只是碰巧赶上了。现在公司规模比较小,就什么赚钱做什么,还有一部在拍的大片明年上映。娱乐业是值得投资的行业,随着社会发展,人们对精神生活的追求会越来越高,可能这也是许多企业会走向文娱的原因之一。但我更倾向做投资公司,待公司稳定后,会把影视投资这块单独做了个部门。另外的投资由林学长负责。”   “阿浔你性格也很适合做投资。”文行长由衷的说。当然,成功存在偶然,但偶然里未偿没有必然。   “我还是更喜欢读书。林学长比我更适合管理公司,他特别厉害的。”江浔一身普通的白衬衣黑西裤,黑发在灯光下晕着光影,整个人斯文俊美仿佛自带光芒。文行长心说,不怪顾守锋跟得了个活宝贝似的,谁有这么个儿子都得高兴懵了。   江浔说起近来在实验室做的项目,他选的课题很适合商业化,姜教授建议他把项目单独拿出来,组织团队,做一个公司。江浔就顺势就问起文行长关于在校生创业,政府有没有优惠扶持。   江浔是追随姜教授读研,他要做的自然是计算机方面的创业项目,政府在这方面是真的有扶持。而且,扶持力度不小。文行长跟他说了许多这方面的优惠,干脆把江浔引荐给了专门管这方面的区政府工作人员。   这是后话,暂可不提。   孟春申请了国外大学研究生,转眼间朋友就要分离。   只是孟春没能申请到全奖,江浔很大方借他一笔钱,孟春也没客气的收下了。既是出国留学,重点在学字上,勤工俭学的事,孟春也有打算,但老话说的好,手内有粮,心中不慌。有江浔借他的钱,再加上自己的积蓄,就不用再从家里拿钱了。   孟春出国前请大家吃饭,如今大家皆各有所成,孟春继续深造,冯溪自己的服装品牌在大二就成立了,现在公司、网店、直播,兼职影视剧综艺客串的捞金。李清晨在江浔这里也是有股份拿分红的合伙人。   大家一起说说笑笑,极是惬意。   酒宴散后,李清晨叫着江浔先走,江浔见冯溪喝的脸颊泛红,对孟春说,“冯溪也喝的不少,你好好照顾他。”   不待江浔啰嗦完,李清晨就把他拽走了。江浔颇有意见,“别这么拉拉扯扯的,你也是大姑娘了。”   “我说你是不是瞎。”司机开车过来,李清晨开车门把江浔塞车里关车门一气呵成,自己去另一边开门上车,跟江浔说,“你就没看出来?”   “啥?”江浔一双双眼皮大眼睛看向李清晨,“看出啥了?”   “孟春跟冯溪。”   “孟春一直喜欢冯溪,这我知道啊。”   “知道你还磨唧着不走。”   “我听孟春说他这留学得好几年,怕耽误冯溪。”   “这是人说的话吗?”李清晨明显是占冯溪这边的,骂孟春,“在冯溪身边献好几年殷勤,现在说走就走,有这么便宜的事!”   拉过安全带系好,李清晨继续叨叨,“冯溪说了今天要跟孟春摊牌,行就行,不行就让孟春好看!让我带你先走,别影响他们。”   江浔目瞪口呆,良久方道,“哎呀,那我看孟春算是完了。”   “这叫什么话!”李清晨打江浔一下,“冯溪哪里配不上孟春?”   “不是不是,我可没这个意思。我是说,别看孟春学习好,他论心眼儿肯定不是冯溪的对手。”   “你少说歪话。你不知道孟春那人,见天给冯溪发微信给冯溪朋友圈点赞,知道冯溪不舒服跑过去给冯溪送汤送药一守守一夜。你说,他这是不是喜欢冯溪?”   “肯定是啊。”我早就知道孟春喜欢冯溪啊。当然这话不能跟清晨说,这是江浔跟孟春兄弟间的秘密。   “可恨就可恨在这儿,明明他先勾引冯溪,可一句主动的话不说。如今这就要出国读书了,也不说。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怕耽误冯溪。”   “屁话!怕耽误冯溪当初干嘛上赶着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现在冯溪动心了,他又怕耽误人家!我告诉你,这就是不负责任!”   江浔很想替孟春分辨一二,可清晨气势拿捏的死死的,江浔简直半句话都不敢替孟春说。不然惹恼清晨,清晨还不把他喷死啊。   可他不说话也不行,清晨问他,“你干嘛不说话?”   “话都叫你说了,我不知道说什么。”   “我跟你说,要是孟春不给冯溪句准话,我就跟他绝交!你也要跟他绝交,知道不?”   江浔好声好气的安抚义愤填膺的清晨,“不要这么火爆,清晨。孟春又不是大傻子,你想想,留学苦读,事业有成,为的什么,还不都是为了心爱的女孩子吗?咱们就先准备好结婚贺礼吧。”   事后李清晨觉着,江浔这家伙是不是事先知道些什么,说出的话简直像预言家。   冯溪走在街头,孟春伴在她身边。   冬日冷风吹在冯溪脸上,冯溪的脸冷的跟万年玄冰似的,孟春在一边儿战战兢兢,“溪,我还是先叫车吧,外头怪冷的。”   “我要冷静冷静,冷点正好!”冯溪的咬牙切齿,看孟春的那一眼,充满磨牙吮血的杀机。孟春险给她看瘫了,吓的后退三步,冯溪怒,“你退什么退,我会吃人吗?!”   “不不不,你可别误会,我不是那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天天给我发微信,为什么每天对我嘘寒问暖,为什么陪我看病给我煲汤给我陪床,为什么邀我看电影陪我轧马路!”冯溪彻底怒了,“我要没理解错,你先前的种种行为,在正常人类看来叫做求偶追求,对不对!”   “对对对。”   “那是我不是不正常人类,还是你不是正常人类?!”   “你别这么大火,我们都是正常人。”   “那你出国不跟我说一声!难道我之前都理解错了,你不是要追求我!”   “不不,我就是要追求你啊。”孟春也委屈了,两根小眉毛撇着,“我这一出去,硕博读下来得五六年,我不是怕耽误你吗?”   “你追求我时怎么不怕耽误我了!现在怕耽误,早干什么去了!你要怕耽误我,当初就不该勾引我!当初勾引我,现在你还敢一声不吭要出国!你以为我们老冯家是好欺负的!我告诉你,我姑姨表舅加起来八个表兄弟,我这就打电话叫他们来打断你狗腿!”   孟春很不笨,他哭笑不得,上前去拉冯溪的手,“那可吓死我了。我知道错了,溪溪,你就原谅我吧。”   冯溪一巴掌拍开他,转身进了商场,孟春连忙追上去,冯溪直奔珠宝柜台,问孟春,“你卡里有多少钱?”   孟春说,“五十万吧。”   冯溪对柜姐道,“五十万左右钻戒,拿出来看看。”   柜姐当即眉开眼笑,推出好几款亮闪闪合乎价位的钻戒。冯溪选中一款,下巴一抬,孟春立刻就要给冯溪带上,冯溪横眉立目,“我是叫你付钱!”   孟春连忙把卡递给柜姐,柜姐唇角带笑的请孟春刷卡签单,不停恭维,“冯小姐,这钻戒真适合您,您真是好眼光。”   冯溪仿佛高贵女王降临人世,对孟春一抬尊贵精致的下巴,“跪下!”   孟春一惊,这,这可有点过了。尤其在外面,多没面子啊。冯溪问他,“求婚有不下跪的吗?”   孟春大惊。   冯溪一脸惊奇,“你给我买钻戒不是求婚用的么?”   柜姐纷纷鼓起掌来,“先生加油!先生加油!”   商场在年下客流量惊人,哗啦啦涌过一堆看热闹的人。孟春感动的看向冯溪,他原本就很机伶,人生关键时刻更是百伶百俐。他想到自己虽喜欢冯溪,可自己现在仍在求学,冯溪已经是成功人士。他想到自己就想这样安安静静的离开,把一腔爱意永藏心中。他只想到自己为冯溪好,可究竟怎样才是真的为冯溪好?他是把冯溪看作只能共相依不能暂别离的女孩儿吗?那样的感情,是真正的爱情吗?   孟春单膝跪在地上,望着冯溪的眼睛,“溪溪,对不起,我爱你。”   冯溪高贵的伸出雪白漂亮的手,孟春为冯溪的无名指戴上戒指。周边响起无数掌声,两人拥抱在一起,冯溪在孟春耳边轻声说,“笨蛋。从A市飞波士顿也不过13个小时的飞机,跟长途火车差不多。”   孟春紧紧抱住冯溪,“我们结婚吧,溪溪。”   “废话,不结婚求婚做什么!”   我曾经因为胆怯没有与最初的恋人并肩,那是少女时代最大的遗憾,我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这是我的爱情,我必牢牢抓住。   冯溪时常出现在综艺影视剧中,离一线还远,但因为她经常直播卖货,还是小有名气设计师,这事当天竟登上热搜,不止是商场求婚那段,还有大街上训孟春那一段,被路人拍下上传网络,直接火爆社交媒体。   他俩都不用通知七大姑八大姨,只要有手机的全都知道了。   冯溪微博下的评论都是:   姐姐霸气!   姐姐姑姨表舅八个表兄弟,哈哈哈!吓死姐夫了!   姐姐,表白姐姐!   当然,也有说孟春颜值有些低配不上冯溪的话。冯溪晚上在微博直接把结婚证贴出来了,结婚证上的日期都是热乎乎的今天:   我家孟同学,与我同龄,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同学,隔壁村学霸,高考全省四十九,航空大高材生,大学四年一等奖学金获得者,“强风杯”竞赛第一等奖,优秀毕业论文获得者,头脑颜值双性感大帅哥!   给冯溪发过恭喜的微信,李清晨觉着冯溪起码能在热搜榜上挂一天,微信江浔:冯溪妥妥要升三线节奏啊。   江浔:冯溪要是专心在娱乐圈发展,我看她能成一线。   正说着,江浔手机响起,银行卡信息,他借给孟春的数目,原封不动的打了回来。不用问也知道是谁转过来的,果然,接着是冯溪的电话,“我家孟春要留学,用得着你资助吗?准备贺礼啊,双份!越贵重越好,我们啥都不嫌啊。”   孟春在一边,“让我说两句让我说两句。”   冯溪,“拜~”   孟春估计连个手机毛都没摸着,江浔转头跟爸爸抱怨,“以前看孟春不像会怕媳妇的,没想到这么没出息,以后结婚肯定没地位。”   顾守锋,“你是在吃朋友的醋吗?”   “哈!怎么可能!”   顾守锋但笑不语,江浔想想自己也笑了:   “爸爸。”   “嗯?”   “我很高兴。”   “嗯。”   朋友们幸福,让我觉得,心里很暖。 第66章 前奏之七   孟春冯溪就要回老家摆酒, 孟妈妈孟爸爸都高兴懵了,孟家最操心莫过于孟春的婚姻大事,虽然知道孩子出国留学一时兴许顾不上, 可老家人就是老思想, 就是想孩子早些成家立业他们就能放心了。   孟妈妈早就看冯溪很好, 姑娘长的漂亮不说自己也能干,时常上电视还有自己品牌大公司。可就是随着人家姑娘越来越好, 就觉着自家有点配不上人冯家家大业大,冯家现在不只是村里首富了,起码得是县里首富。   自家孩子虽好, 可就是会读书, 经济差距比较大。   没想到。   真是没想到。   这突然间, 大喜事就临头了。   孟妈妈立刻张罗着, “咱们得去冯亲家家里提亲哪。礼金备多少合适,赶紧把小丽找来,问问她现在行情。”小丽是孟家家族里最能干的媳妇。   孟爸爸, “你看我去亲家那里穿哪件衣裳合适?”   孟妈妈,“听说冯溪妈妈有点厉害,冯溪爸爸人倒是很和气。”   孟爸爸, “我这件大衣还成吧。”   孟妈妈,“是不是先给孟春打个电话。”   孟爸爸, “我表呢。我表呢。”   孟妈妈, “我还是先给孟春打个电话。”   孟爸爸,“我表呢。我表呢。”   孟奶奶觉着这夫妻俩高兴的有点精神失常,回头见老头子在屋里坐的端正,孟校长一见孟奶奶进门便问,“上回江浔过来时给我拿的那两瓶好酒呢?正好到亲家家里带上也体面。”   眼瞅孙媳妇进门, 孟奶奶也笑眯了眼,“有有,我这就给你拿去。”   冯家又是另一种情况,冯妈妈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溪溪办的这叫什么事。家里半点不知道,她就把婚结了!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还有没有你!轩轩这个没用的家伙,叫他去看着他妹妹的,屁都没看住,就叫溪溪把婚结了!赶紧把轩轩叫回来,我非骂死他不可!”   冯爸爸慢悠悠的递杯茶给冯妈妈,冯妈妈已经抱怨了俩钟头,嗓子正冒烟,一口下去当即就喷了出来,一看茶杯里根根碧绿飘浮的,正是可堪比黄连水的莲芯茶。冯爸爸不急不徐道,“去躁降火。”   “呸!你就一点不急!”   “急什么呀。小孟这孩子挺好,你之前不也看他好,常夸他嘛。”   “那是之前。”冯妈妈苦口婆心,“你有没有点算计。咱们溪溪还是以前吗?现在溪溪可是大明星大设计师大老板!凭咱溪溪现在的身价,嫁个富豪也不是难事。我听轩轩说很多人追求溪溪!”   冯爸爸冷笑,“那我问你,那些富豪大老板哪个有小孟可靠?!哪个有小孟知根知底?!咱们溪溪现在缺钱吗?为什么还要追求更有钱的?找一个让溪溪高兴,安安稳稳的跟闺女过一辈子的小伙子就不好了?小孟学的专业可是高科技,以后是一等一的人才!你别俩眼只盯着钱,要是只看钱,一山还有一山高,什么时候是个头!小孟又稳重又可靠,孟校长家什么样,三乡五里都知道,一家子都是做老师的书香门第。你就知足吧,要不是真心喜欢溪溪,就凭你这么个势利眼丈母娘,哪个女婿敢上门。”   自从错失江浔这个隐藏富N代的才貌两全好女婿,冯妈妈在冯溪亲事上的发言权就大大减退,嘟囔一句,“我还不是都为溪溪好。”   “你没为到点儿上。”冯爸爸喝着闺女给买的大红袍,语重心长道,“孩子都大了,自己能拿主意。咱们呢,就安安稳稳的过咱们的小日子,等儿女孝顺就行了。你倒是赶紧操心操心轩轩,白比溪溪大三岁,溪溪像我,目光又准,下手又快。轩轩像你,凡事先乍呼,后知后觉的。”   冯妈妈气晕,“合着好都像你,不好都像我。”   “事实如此。”   冯妈妈心下暗骂,要不是儿女都大了,非跟这死老头子离婚不可!   冯爸爸再三叮嘱,“亲家上门你要客气点,知道不?”   冯妈妈抄着手机往外走,冯爸爸喊,“做什么去?”   冯妈妈,“去烫个头!不然难道蓬头垢面跟亲家见面!”   “等等我,我也去理个发!”冯爸爸急着往地上找拖鞋,也奔了出去。   冯溪孟春结婚这件事就占据娱乐圈三天热搜,并不是婚礼奢侈,也不是小明星结婚罕见。实在是这么草根的结婚简直太稀罕了。   现在哪怕有农村出身明星,结婚也都是在城市里。冯溪孟春不一样,两人都是村里人,亲戚家人大都在村里,当然要在村里办了。   做为伴郎的江浔也在社交媒体上对朋友表示了祝福,因为乔导影片的成功,江浔身为投资人,在影视界开始小有名气,他发的社交媒体,乔导眼疾手快,第一个转发,后面跟风的明星开始多起来。   所以,原本只是小范围受到关注的婚礼,一下子就火爆了,连小江村和孟家村都跟着在网上出了回风头。   很多网友都说,简直太接地气了。   孟春冯溪在村里正式举办过喜酒,过了三朝回门,这便是正式结婚了。不然光扯个结婚证,不正式摆酒,在老家仍是没结婚的。就算法律上认,老家亲戚也不认。   反之亦然。   像有很多先摆酒,未扯证的。在老家人看来,这就是结了婚的。   对于这些民俗,只能靠时间的力量慢慢改变。   而且,结婚礼物没白送两份,喜宴江浔也能吃两次。   村里摆酒后,孟春冯溪到A市又摆了一回酒,这次把冯溪的朋友、孟春的老师朋友都请了来,又是一番热闹。   大家都为两人高兴,如江浔李清晨因为是双方好友,在老家婚礼上做完伴郎伴娘后,城里酒席也跟着过来热闹。冯溪跟李清晨说,“我们老家不流行扔捧花,不然我一定把捧花抛给你。”   李清晨说,“可别。我这辈子都不想结婚。”   “你家又怎么了?”   “我妈,吵吵着要把我小侄子送到A市来读幼儿园,你说她老人家是不是疯了。又没有A市户口,来了只能读私立幼儿园。学费谁来交?就算我交,那么小孩子谁照顾,磕了碰了算谁的?合着他们光管生不管养,那生来干什么?难道给我生的?”   冯溪给李清晨建议,“你还是有点原则,别什么都答应。”   “我没理她。”   “这就对了。赶紧找点事儿干,忙起来就忘了。”   “我已经跟林越说了,过年我也在后期那边加班。以后老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不带歇的。”   “也得注意身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冯溪是妈妈势利眼,好在家里有爸爸能克住妈妈。李清晨则是家里就她这么个出息人,真恨不能把一家子都拖李清晨肩上,也不怕把这个闺女累死。   原本有清晨盯着后期,结果,林越学长也跑过去了,恨不能把命都用在工作上。   江浔都劝他俩,不要这么拼。   累出病来就不好了。   据清晨私下跟江浔吐槽,是林越学长的前女友听说公司投的片子赚了钱(乔导上映的那部),认为前男友林越学长还是比较有本事的,于是,吃回头草了。   原本这也没什么,偏偏林越学长的亲妈跟着凑热闹,一定要搓合这对前情侣。   据清晨私下跟江浔吐槽,这位小姐还是某家集团的千金。   不过,林越学长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林越学长,早没了与大家小姐联姻的心思,又不想听他妈聒噪,干脆躲了出去。   据清晨私下跟江浔吐槽,反正林越学长的妈妈很要命啦,跟林越学长一点儿都不一样。   林越跟清晨都准备把生命与假期燃烧在工作上,年前江浔雯雯送老家过年的同时看望舅舅舅妈姥姥姥爷,老师那里都走动一回,待回A市已是年底,先跟顾守锋一起参加顾氏年会。   每年顾守锋都会带着江浔一起参加公司年会,拜江浔超强记忆力所赐,现在人大都认熟了,依旧是叔叔伯伯一通问候,江浔也收到诸如“少年英才”“虎父无犬子”之类的旧评,每年都是这些话啦。   其实很无聊,奈何顾守锋要随身携带他,江浔好容易才寻个空隙去找东西填肚子。他拿了两个鸭肉卷,取水时有人先一步将纯净水递给他,“少爷。”   江浔见是宁城,笑道,“你这称呼,我瞬间感觉穿越回民国了。以前不挺正常的,叫江浔。”   江浔左右看看,没见到顾守锋,跟宁城说,“我在这儿吃东西,你替我看着点我爸。他要找我,你知道怎么说,嗯?”   宁城忍笑,“就是顾总让我来找您的。”   “我的老天爷。”江浔连口水都还没喝,他快累死了。   “您先吃,吃完咱们再过去。”宁城自己取杯果汁坐在江浔对面,“来之前没吃东西么?”   “去年我来感觉也没这么多人。”以往顾守锋只是略介绍几人给他认识,看他没兴趣就随他了,今年简直连喘口气的空闲都没有。   宁城笑笑,不打扰江浔吃东西,以往只是正读书的小少爷,到底接不接顾总的班,不要说外人,公司元老们都在关注。今年江浔公司电影大卖,江浔的公司当然远不能跟顾氏相比,但江浔人还没毕业,公司已经势头大好。   现在公司谁不关注江浔。   江浔也琢磨出一点意思,心说,越是高层越势利啊。   江浔略填填肚子,跟宁城过去,顾守锋在与身边一位中年人相谈甚欢。顾守锋说,“这是峻丰资本的冯总,你该叫冯伯伯。”   “冯伯伯好,听冯大哥说起过您。”父子二人一脉相承,冯总也是圆滚滚的身材相貌。   冯总幽默的问,“哦,他都说我什么了?”   “说您特别喜欢我。”   冯总哈哈一笑,“这是实话,我就喜欢阿浔这种乖巧伶俐会读书的孩子。好孩子,你公司的片子我看了,很不错,口碑好,拍摄也好。眼下关注你们公司的投资机构可是不少。”   “我们刚起步,还没走稳,应该都在观望。”   “可见阿浔你心中早有计划。你是咱自家孩子,这圈子里的事,问你爸问我都一样。”冯总拍拍江浔的肩,这位圆润的的伯伯有种特殊的亲和力,并不令人讨厌。   如果跟资本合作,江浔当然会选最可靠的,他从来不排斥顾守锋的朋友。   冯总看他落落大方,说话毫不虚夸,心中暗暗点头。圈子里不乏有孩子稍有点成绩就浮夸的恨不能立刻插俩翅膀上天,或是靠着家里人脉略见些成效再上上新闻更不知吃几碗饭的。相比之下,江浔有一种实干家的踏实。   冯总问起他接下来的拍摄计划,得知江浔明年还有一部电影上映,冯总很看好江浔。   冯总颇羡慕顾守锋的好运,半路蹦出这么大一儿子,还这么优秀,怪道顾守锋一年两次按学期的在朋友圈晒儿子的成绩单奖学金了。要他,他也晒。   冯总对投资圈的人事很熟,听江浔说想读些金融投资课程,还介绍了几个知名课程,各有长短,冯总说的很到位。   江浔拿出上学时好学生的听课态度,冯总看他愈发喜欢。   江浔对长辈都很有礼貌,他虽然不是那种乖巧的性格,但只要不发作,相貌颇能骗人。冯伟峰拉他到一畔,“你也不是那种乖乖听话的人,装的跟真的似的。”   “对长辈就应该有礼貌。”   “好吧,那你是要在这里跟我们轻松的说会儿话,还是回去继续有礼貌着。”   江浔没有半刻犹豫,“陪学长说话。”   冯伟峰登时就乐了,他有件事不能理解,“你怎么想起拍电影了?咱们这圈子做投资的五花八门,除非捧女明星或是文艺病发作,不然谁拍电影啊。”   “门槛低,审美过关就能做的行业,回报率也不错,除了影视还有第二个行业?”江浔细数影视业的好处。   冯伟峰想想,不得不承认江浔说的有理,举举杯,“这倒也是。”   纪世谦问,“明年还继续拍吗?”   “明年还有一部片子上映,拍不拍新片,到时再说。”   “祝你明年继续大爆。”   “借冯大哥吉言。”   冯总挺看好江浔的影视公司,回家途中让儿子关注。   “江浔不错。”冯总阖目靠着车椅靠背,突然说了这一句。   冯伟峰点点头,“现在圈子里大都喜欢做投资,他先时也没露端倪,如今他公司投的第一部 戏便爆了,都夸他有眼光。接下来再爆一两部,就真是目光独到了。”   “所以才说他不错。人人都想做投资,人人都想劳心者治人,弹指间富可敌国。”冯总眼睛睁开,半昏暗的车厢内,眸色清明如水,“他有这样的家世背景还肯专心做实业,很可贵。”   江浔正式踏足商业领域,年前年后更加忙碌。   许多女人过年不敢多吃一口,拼命控制体重,江浔一口没少吃,却硬生生累瘦了五斤。当然,这一年他竟又高长两公分,成功迈入一八五大关。   江浔投资乔导大赚,当真是惹人眼球。时坤就狠狠训斥了时云龙一顿,“陈导的片子,当初我就说应该投上一股,你非劝我江浔目中无人,不要跟他一起投资。如今如何?”   “乔导的片子跟陈导的片子两码事,青春片运气好的确容易爆,以前说的是陈导的片子,爸。”   时云龙以为是父亲上年纪,记性不好了。时坤却是摆摆手,“投钱也不是投片,投的是江浔这个人。他要是混吃等死的纨绔也就算了,偏这样能干,以后顾守锋的家业肯定就是他的了。趁他年纪小交好他,才是长久之计。”   “爸你别总顾家顾家的,现在咱家人脉虽不及顾家,也不是以前了。江浔若容易交好,早交好了。他根本看不上咱家,那回慈善晚会,我奶奶都去了,这个年纪的老太太,谁见了不去打声招呼,就他跟个太爷似的坐着不动,明显不把咱家放眼里。”   “又不是让你跟他掏心掏肺,你管他怎么样,以后能借着顾家的光就够了。”   “咱家现在的声势,就是不借顾家的光,照样有咱家一席之地。”   时坤教导儿子,“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吧。”   时云龙也不跟时坤拧着来,“等明年他新片上映,我们去捧个场,他能不记着咱家的好?”   这话说完,时云龙自己就不满的摇起头来,“没见过江浔这样的人,对他多好他就跟个瞎子似的,待咱家总是不冷不热,阴阳怪气。顾二叔也是,怎么生这么个儿子。”   “这话别叫顾二听到,人家顾二宝贝的很。”时坤靠着椅背,圆滚滚的肚子一腆站了起来,“春节档盯紧点,今年票房都不行,一定得爆。”   “您放心,有我呢。”   金色晚霞铺进室内,江浔坐在舒适的转椅中,让小浦盯紧了时氏春节档上映的片子。 第67章 前奏之八   春节照例是在老爷子那里过。   大伯一家回来后格外热闹, 小囡囡已经是读幼儿园中班的小女孩儿,顾繁灯的妻子赵佳生了二胎,一女一子, 正凑个好字。   江浔很喜欢小囡囡, 逗着她说话, 小囡囡可爱表演节目了。幼儿园里老师教的唱歌跳舞,还有歌载舞, 边唱边跳。   尤其江浔特会逗孩子,每次小囡囡表演完他就可着劲儿鼓掌夸小囡囡演的好。因为有人捧场,小囡囡就越发有兴致, 一会儿拉着堂叔的手说, “二叔, 我给你唱一首歌吧。”或者稚声稚气地, “二叔,我给你出个谜语吧。”,可有意思了。   顾繁灯包着饺子说江浔, “给我闺女喝点水,让我闺女歇歇。”   江浔把囡囡的水瓶递给她,囡囡自己抱着瓶子咕嘟咕嘟一顿喝, 喝完一抹嘴儿,脆生生地, “爸爸, 我不累!”   顾繁灯笑,“那也歇歇,爸爸怕你累。”   顾繁灯跟小叔打听认不认识李佩瑾,顾守锋道,“有过几面之缘, 你打听他做什么?”   “听说他们集团有意在外地建分厂,现在好几个地方都在争取他这项目落地,我想单独见见他。”李佩瑾是知名企业家,白手起家,一步一个脚印做实业的企业家,在政府在民间的名声都很好。即便是谈不成项目,这样的人认识一下也没坏处。   顾守锋说,“我替你约约看。现在不一定好约,我只要一提,他必然知道你是为何而来。”   “行。反正先试试。”   江浔拿个饺子皮给小囡囡玩儿,听到这事顺嘴道,“大哥你要是不急,就先等一等,李师兄现在不在国内。”   顾繁灯听这称呼稀奇,“你跟李董怎么还是师兄弟?”   “李师兄也是姜教授的学生,姜教授过生日时我们见过。姜教授是我的研究生导师,我帮你问吧,就直接说,成不成的你们先认识一下呗。”   这是意外之喜,顾繁灯笑,“好啊。”   江浔微信上跟李佩瑾说的,然后就把李佩瑾的名片推送给了顾繁灯。顾繁灯也顾不上包饺子,微信上就跟李佩瑾聊了起来。   李佩瑾语气亲热,可见跟江浔关系不同寻常。   顾守锋打趣江浔,“看不出来,认识的人还不少?”   “那当然啦。姜教授可是学术界的泰山北斗,我有很多师兄师姐都是超级厉害的人。”江浔读研究生后才发现,学术界是非常讲究传承的地方,他跟姜教授读研,便属姜教授门下,天然就有许多师门关系。   当然,李佩瑾不只是同门师兄,李佩瑾还是他妈妈大学时的同班同学,江浔与李佩瑾都是很低调的人,自然不会到处嚷嚷两人的关系。事实上,江奕读大学的年代,大学还没有扩招,当年他们那一批学生,走到现在一般都在各自领域有些成就的。   顾繁灯跟李佩瑾敲定见面时间后,过来继续包饺子,“这次真得谢谢阿浔。”   “也是凑巧啦。计算机方面的人,我认识的多一些。”江浔跟堂兄说话就很谦虚,教小囡囡用饺子皮包饺子。   “帮我大忙。”   “一会儿大哥你给我些你的名片,要是有合适的项目,我帮你推一下。反正也不一定能行,万一要是有,对彼此都有益。起码大哥你知根知底,许多人想在家乡做事,其实也就是觉着家乡人头熟,怕去外面吃亏。若有合适可靠的地方就不一样,毕竟能赚更多钱,也没人会拒绝。”一家人不就是要互相帮助么,江浔很乐意帮堂兄的忙。   顾繁灯高兴答应,问起江浔学业上的事。   原本都以为江浔就是爱读书,想着家里出个学问家是很不错的。如今看来,委实小看江浔。顾守拙给顾守锋使个眼色,兄弟二人都乐见下一代和睦。   其实,顾守锋这个年过的有点悲催,因为老爷子明确对他逼江浔拍电影赚钱的事不满。   江浔就是个告状精,早就跟老爷子告过状了,说是为了还他爸爸的三亿巨债,才去拍的电影。简直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老爷子人老就知道偏心孙子,顾守锋懒得解释,随老爷子说好了。   没想到他大哥私下也说,别让江浔为着拍电影耽搁学业,这岂不是舍本逐末,耽误孩子前程么。顾守锋无奈,“哪里会耽搁,那小子精着呢。”江浔绝大部分精力都在课上好不好。   春节档的票房硝烟让一直关注娱乐新闻的江浔看的津津有味,各家公司都是从老板到演员齐上阵吆喝。   当然,票房走势、票房注水、偷票房之类的新闻也司空见惯。   众星影视与时氏影视的两位制片人直接就各自电影票房之事撕破脸,小浦搭上众星制片,获得诸多有用情报。   时光匆匆而过,年后孟春出国深造,临行前大家都去送别。   孟春对江浔道,“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江浔明白孟春的意思,点点头,“知道。”   男人总有男人的友谊,对此冯溪李清晨都只是在一畔观看,并不多言。   年后,李清晨现在回到公司主持大局,林越与陈导一起盯着后期制作。因为年前乔导片子大卖,公司的现金流一下子宽裕许多。   江浔近来在打听高科技公司扶持的事,李清晨招聘了几个手下一起干活,一些电影周边的东西也要开始准备,同时,还得面对找不到儿子的林越妈。   林太太是位四十出头尚算美艳的妇人,肤色依旧白皙,脸上甚至看不到明显细纹,但是,眼神中能看出不再年轻的岁月。   听着一身香风的林太太捏着小手绢儿拭着眼泪珠儿诉了一回苦,李清晨简单直接的问林太太三个问题:   “以后你指望儿子,还是指望卓董事长?”   “以后你指望儿子,还是指望儿媳妇?”   “你认为,是你智商高,还是林总智商高。如果是林总智商高,你为什么会认为你与林总意见相悖时,你的决定就是正确的?”   然后,李清晨提醒林太太,“让林总感到舒服,他就会回家,会陪你聊天,会孝敬你。”   “如果一直给林总带来烦恼,他就会躲着你,避着你,不见你,最终认为你不理解他,太久不见,自然疏远。他会孝顺你,给你足够的生活费用。但你认为哪种关系会更好呢?”   林太太张张嘴,最后只憋出一句万能用语,“我还不是为了他好?小姑娘,你不了解我们家的事。”   “我是不了解。我也只是给您一些忠告。”李清晨让手下小妹照顾着林太太喝杯咖啡,自己忙工作去了。   林越对于他妈忽然温柔、不再逼他与豪门前女友复合的态度转变大为诧异,后来知道是李清晨解决了他妈,对李清晨大为佩服。   李清晨心说,她全是看在林越面子上。   李清晨就不解了,“豪门千金难道还愁找不到好人家,你也没好到让千金大小姐扒着不放的地步吧。”   林越标榜自己,“可见我的确是个好男人。”   李清晨白眼。   “好容易回来,清晨,今天做炖牛肉吧。”   “你不回家?”   “再晾我妈几天,不然她总对我指手划脚。”   “嗯,也行,正好商量一个基金会的事。”   “什么基金会?”   “乔导那片子不是赚了么,江浔说我们不如成立一个私人基金会。他把在实验室的项目拿出来准备成立公司,用基金会的钱投资,这样他现在的项目也就是公司投资的项目了。”   “他现在项目也算公司的投资?”林越有些讶意。   “是啊。”   林越搔搔下巴,江浔的科研能力很强,大学时期已经有四项专利在手,现在高科技公司竟然也愿意让公司投资,只能说江浔真的是值得交往一辈子的朋友。林越心说,我也不算没运道,能遇到江浔这样的朋友。   春末,陈导那边的后期制作基本完成。   江浔看过成片后认为,虽然投资额巨大,片子也慢了点,但钱没白花。   这是一部读者想看什么,公司就拍什么的片子。东方仙侠内敛华丽的风情,浓郁的东方审美,让这部片子在视觉上便耳目一新。   内容也很饱满,温暖富有力量,并不是单纯的讲些空洞无味的大道理。   暑假上映,这也是江浔的决定。   陈导有些担心暑期档竞争太大,建议不如选在五一档。   江浔权衡之后道,“我觉着拍的很好,可以搏一搏。暑期档向来胜则大胜,败则大败,我们这片子,剧情、演员的演技、后期制作,都很出色,想大败也不可能。”   拿不定主意时,就是江浔拿主意。   林越没二话,“那我先准备暑期档的宣传。”   五月是时家老太太的寿辰,时家当然不敢去打扰顾老爷子,将请柬送到顾守锋这里来。顾守锋是不去的,把请柬给江浔,“你现在经营影视项目,要不要去看看。”   江浔将请柬扔桌上,“现在去也是无名之辈,什么资历都没有,上赶着结识,人家也都是看爸爸你的面子,不用浪费这时间。有实力的时候不用去结识,自然有人上赶着找我。”   顾守锋笑,“年轻人,太傲气了。”   江浔一挑长眉,“我不一直这么傲气吗?”   顾守锋忍不住笑,江浔自有一套社交方式,这很可能来自他学习上的经验,一直是最好的,甚至因为成绩好而得到特权。他也习惯把事情做到最好再谈交际,顾守锋很欣赏江浔对自己的高标准严要求。   江浔也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也进行了电影的宣传,还抽奖送了不少票出去。   甚至,为了这部超大投资的片子,江浔去了首映礼,他不习惯上台讲话,都是让林越代为致意。零星的宣传从电影开拍时就开始了,上映后第一拨网络媒体的宣传也准备已久,但口碑还要看上映后的反映。   江浔时刻关注网络评分,直待看到正式上映后第一天,专业网站评分稳定在8字头,江浔与林越李清晨都松了口气。第二波口碑式营销可以开始了。   资本不能彻底的改变舆论,但是,资本可以引导舆论。   林越还与导演主创上了好几次节目,江浔在手机上看到林越学长在镜头前张弛有度的表现,再次感慨,果然不愧是八面玲珑四方周全的林越学长啊。   当然,也有节目组向江浔发出邀约,毕竟江浔卖相更好。   江浔终归兴趣不大。   林越给江浔找的理由是:老板在读研,实在空不出时间。   然后,#老板在读研#的话题没花钱就上了热搜。   现在流行学术打假,立刻就有黑子试图黑江浔的成绩,说他奖项注水、假学霸云云,还到A大官微下叫嚣学术腐败。   A大立刻强势的贴出江浔同学大学时期那一排亮闪闪的成绩单,江浔的母校H市一中也跟着蹭热度,官微下贴出江浔同学的高中成绩单,从入学成绩到各月月考、期中考、年考、升级考、以及两次IMO金奖、到最后高考省状元的成绩,简直能亮瞎一排人的狗眼!   因为江浔家乡平川乡中学比较朴素低调,没有社交媒体。H市一中还代替平川乡中学把江浔初中获国家级数学竞赛一等奖的获奖证明贴出来了。   江浔这是实打实铁打的学霸,黑子们仿佛从未存在过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江浔都奇怪,“怎么会有人黑我成绩啊,简直没脑子。”他得奖都上过地方卫视新闻频道的,哪怕镜头很少,也能知道奖项肯定不水。   林越盯着手机屏浏览一回,满意的说,“公司请的水军啊。不然热度很容易下去,请一波水军挑起舆论战争,增加热度。”   江浔真想给林越跪了,“这都行?”   林越晃晃手机,“非常成功啊。”   “大哥,我真求你了,你留点底线吧。”   林越严肃地,“正值电影上映宣传期,能多卖出一张票,第二部 就能多一点启动资金。别说资本是贪婪的,资本背后有无数人在等着开工吃饭!”   江浔被他这义正言辞训的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何况,还关系到你赎身与我名声的事!”在林越看来,顾守锋的人品当然比自己亲爹强百倍不止,但这位长辈那种润物细无声便把亲生儿子逼到卖身抵债的手段,便是林越也不禁毛骨悚然。就听江浔问,“学长,我赎身跟你名声没什么直接关系吧。”   林越怒,“第一次创业被人釜底抽薪,第二次合伙直接让老板卖身,我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江浔笑劝林越,“这次我们肯定蚀不了本,还能赚些。”电影票房走势非常不错。   想到一直蹭蹭往上涨的票房,林越唇角也挂上一抹笑,“那也不能松懈,能多卖一张票也是好的!”   然后,江浔竟然接到官方电视台的节目邀约,江浔不大想去,高中校长给他打电话,说是俩人一起上节目。江浔心道,谁说我们市一中都是书呆子的,我们校长这蹭热度的本事堪比娱乐圈大佬。   因为是比较轻松的访谈类节目,江浔最终还是答应了,节目组还让他带几个同学,江浔朋友就这几个,孟春听说冯溪要和江浔一起上节目,竟然大老远从波士顿飞了回来。   江浔选择了比较休闲风的衬衫长裤,头发打理过,腕上带着大伯母送他的手表。也许是一直在学校原因,江浔有一种古典气质,相貌俊美却毫无杀伤力,纯净斯文。   电视台的女性工作人员都喜欢他,台本沟通时江浔希望重点能放在学习这方面,少谈一些电影的事情,还要电视台把谈话重心偏向校长,他现在爆光度当然比校长高,但校长是老师,江浔不喜欢学生成主角老师做陪衬。   所以,节目中主要就是谈上学时候的事。   校长更是借机澄清自家一中不是生产考试机器的学校名声,证据就是江浔,我校优秀毕业生,完全不书呆,也不机器,俩眼裸视1.5,还不近视。   江浔很无语,偷偷问校长,“校长你还真介意这种话啊,这种一看就是对我们学校的嫉妒啊。”   “当然介意了。说的人多,就成真了。”   “不用放心上啊。”   主持人问江浔的看法,“在江同学看来是嫉妒吗?很多教育专家都不太认同贵校的教学理念。”   “你一说专家,我忽然有点怂。”   主持人笑,“江同学你是一中的学生,应该会更有自己的感触。”   “我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一直是老师上课讲解、学生写作业考试的学式方式,我不知道还有别的教学方式。后来我听清晨讲是有很多人说我们学校的学生是刷题机器,刷题哪个学校都在刷,作业也是习题的一种。应该是指我们学校学习比较紧张的意思吧。”   江浔总结,“我不认为刷题是一件坏事,无效的刷题才是坏事。好的题目能帮助我们找到薄弱的地方进行补足。”   校长看江浔的目光简直如同看自己亲儿子。   主持人问江浔高中时学习压力大不大,江浔说,“刚入校时比较紧张,因为初中晚自习是两节,高中是三节,考试的频率也增加了,每个星期都会有考试。”   这话听的孟春李清晨冯溪三人直翻白眼,李清晨代表大家回答主持人,“高一入校后我们做当年基础科目的高考题,江浔的数学就是满分。他都紧张了,我们只有更紧张了。”   冯溪好奇,“我怎么不知道有做题这事?”   李清晨说,“学校前五十名才会做,你一学渣,当然没你份。”   冯溪郁闷,“感觉受到歧视。”   校长连忙安慰冯溪并解释,“学校有很多同学会在初三暑假自学高中课程,也是为了更好的灵活安排课程。”   冯溪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才符合劳苦大众的心声,“高一入学第二天就是摸底考试,拿到成绩单后心都跌谷底去了,身边好多人都比自己强。你还在做第一套试卷,同学已经在做第三套了,怎么追都追不上,压力非常大。”冯溪很客观,“但不只我们高中这样,所有高中都这样。”   冯溪中肯的说了句,“像我这种读书天分很普通的学生,有一个好的学校环境很重要。”   主持人问冯溪,“你觉着你们学校学习环境好吗?”   冯溪道,“在学校力所能及范围之内,已经做到最好。”   校长感动的看向冯溪,虽然他完全不记得这个女孩子,估计是成绩比较一般,但也是个好孩子啊。   主持人也想多问校长几句问题,但校长说话超级官方,主持人就懒得问他了。校长眼巴巴的望着主持人,他真的很想多为学校说两句啊。这位主持人明显更喜欢听李清晨冯溪吐槽江浔的话题,尤其两人还是因为双双对江浔告白不成功才成为的好朋友。   这种话题简直就是爆点中的爆点,主持人兴致盎然的问她们喜欢江浔什么地方。   李清晨的回答是,“智商高颜值高。”   冯溪赞同。   主持人又问两人失恋后伤不伤心,冯溪早不在意了,“江浔这么帅,喜欢他的女同学很多的。我们是近水楼台先试一试,成不成的,打一棍子看看,万一成呢。就是不成也不用伤心吧,起码试过了呀。”   “对啊,试都不试反而会比较伤心吧。”李清晨也很洒脱。   冯溪是已婚身份,与孟春十指交握,四目相对,“当初我去江浔告白,还是我家孟先生的建议。”   孟春幽默的说,“我是想你快点对江浔死心,我才好追你。”   这两个家伙开始秀恩爱。   有女人在的地方就不用担心没有话题,主持人把话题重新拉回江浔这里,问起他为什么参加两次IMO,江浔笑了笑,低下头,他有些羞涩,“为了追上我妈妈。我妈妈高中时也参加了IMO,当时是满分。我第一次没有拿到满分,很不甘心,就参加了第二次,才拿到的满分。”   “妈妈当年也是学霸。”   江浔说,“成绩算比较好。”   主持人纠正,“这种是超级好。”   校长见缝插针,“江浔同学的成绩也一直很好,高考前就说省内前十名没什么问题的。果然考的很好。”   江浔单手掩住脸,侧头提醒校长,“校长你这样很尴尬啊。”   校长笑呵呵地以对亲孙子的慈祥口吻道,“本来就是事实啊。”   李清晨还是头一遭听说此事,问江浔,“你还说过这样的话!”她想了想,点头,心服口服,“如果是你说,倒也不算狂话。”   主持人笑,“学霸都很有自信。”   江浔尴尬的跟主持人澄清,“因为我们学校第一名在全省一般都是前二十以内,我妈妈当年高考是全省第十,我觉着起码不能比妈妈差太多,就说我应该也能考进前十吧。”   江浔跟主持人解释,“其实前二十名成绩都差不多,大家在知识点的掌握上都很熟练,只看考试时谁更细心。我比较细心,所以名次比较好。其他同学并不差。”   李清晨真想说,老娘也很细心好不好!   主持人顺嘴好奇,“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江浔摇摇头,示意不要提这个话题,“我很小时候就过逝了。”   主持人把话题转到江浔的专业选择上,明明理科非常好,为什么会最初选文科专业,大学后又转到计科班。   江浔先滔滔不绝介绍他们历史专业足有一刻种,最后才说,“这个说来话长,我妈妈当年在A大读的是软件工程,我大一时也选修了软件工程的课程。后来,姜教授建议我不如去计科班读,因为要读计科班,历史就成了第二专业。其实两个专业在我心里的天秤是一样的,历史与计科我都很喜欢,我对数学、化学、物理、数学、金融、电子信息之类也都很有兴趣。我也去数院听过课,还有机械原理这方面一些课程……学科与学科之间的界限是很浅的。”   “那为什么会拍电影呢?”   “这得让冯溪来说,我对电影一无所知。”   冯溪算半个娱乐圈人,很知道怎么爆料才能制造话题,她对当初怎么见到陈导剧本的惊艳,如何知道陈导剧本无法立项的艰难说的感天动地,行内人听了都要为陈导的怀才不遇掬一把辛酸泪。   “这么好的本子,竟然连续五次都无法通过立项会议。陈导才华横溢,人品更是有口皆碑,江浔的公司在做投资,我就把陈导介绍给了清晨,是他们慧眼识珠,与陈导彼此成就。”   最后,江浔轻描淡写、画龙点睛的补充一句,“冯溪把陈导介绍给了清晨,我们算是捡了个漏。”   主持人已经不用再问,简直句句都是爆点。   电视台提前预热,这期访谈的收视简直好到爆炸,虽然这是一桌大杂烩。从教育谈到学习,从学习谈到电影,还夹杂江浔的恋情之类,从节目组到嘉宾到H市一中到江浔强烈介绍的A大历史专业、计科专业,都一起上了热搜。   当然还有江浔家族的学霸基因,这也太强悍了吧!   一起上热搜的还有冯溪的#像我这种读书天分很普通的学生#的热门话题。   因为冯溪不是外人,还参与了投资,她外型又好,演技不错,零片酬出演,在《蓝月》里拿了个女三的角色。   如今随着电影热映,冯溪也跟着小火一把。她那句“像我这种读书天分很普通的学生”,一翻高考成绩,超出一本线50分。   再对比李清晨说冯溪的那句“你是学渣”。   最后被大家推到第一名的热搜是#学霸的世界我不懂#。   于是,江浔这位前前前前高考状元,硬是凭借电视节目的露脸又狠狠的刷了一回存在感。   当然,网络也不全是好的声音,有对江浔身世的怀疑爆料之类,林越提前一步用金钱的力量摁下去了。   不得不说,江浔那堪比明星的相貌太招好感,尤其是他羞涩尴尬时的模样,简直不要太真实。   而且,极端会蹭热度的校长大人也红了,校长大人望着江浔那副慈祥奶奶的模样被制成表情包风靡各大网络平台。   还有人吐槽说,“讲真的,发际线退化到后脑勺的校长更符合学霸的设定啊。”   江浔一头茂密黑发。   再有电视节台邀约江浔,江浔便都婉拒了。   不过,江浔答应欧阳总编的采访,还拍了采访照,但江浔有条件,采访稿要经他确认才能刊登。欧阳总编一口就答应了,就是给江浔拍照也是往阳光俊美方向拍摄,照片都经江浔过目。   江浔放在杂志里的做折叠夹页的玉照都招了一波火爆热评,那是一张江浔躺在铁艺长椅中阖目小憩的拍摄,普通的白衣黑裤,江浔身上那种从未出过校园的古典少年气息在光影的交织中展露无疑。   江浔答应采访的条件就是把电影的男女主傅玄安小敏送上欧阳总编的当月时尚刊物的刊封。   公司竭尽全力的宣传,电影本身的精良制作,密钥两次延期,电影的国内外版权也卖出了相当不错的价钱,公司与制作团队都是名利双收。   陈导更是完全不掩饰对江浔的感激,“我当时处在梦想最拮据的时候,电影需要技术,也需要审美。江总不懂拍摄,但他懂审美。尊重导演尊重演员尊重剧本,是我迄今所遇到的最好的老板。”   当然,还有圈内人推测当初五次都没给陈导立项的公司是哪家。虽然没有明确推断,陈导在节目中也从未透露,但陈导曾在时氏影视拍过电影的事不是秘密。于是,圈内人纷纷揣测,应该是时氏丢了大饼,让投资公司捡了漏。   江浔只是将口风漏出去,至于如何发酵,引发如何猜测,那就不是他能预料的了。他如今春风得意,特意买了两瓶好酒孝敬他爸爸,特意说,“年底就能还清爸爸的钱了。”终于从卖身危机中解除了。   顾守锋让李姐晚上开一瓶,颌首,“信用不错,欢迎下次继续借贷。”   江浔立刻一幅被噎到的模样,顾守锋摸摸他的头,低声笑起来。江浔一个没绷住,也笑了。 第68章 前奏之九   借助《蓝月》的成功, 公司名气也跟着迅速提升,规模进一步扩大。林越李清晨都招聘了自己的专职助理,公司的法律团队原本是借的顾氏的法律顾问, 现在也正式组建了自己的法律部门。   待票房分账要年底了, 这事不急, 电影的成功不会令公司缺少资金。现在有的是人想进来参与第二部 的投资。 第一部 是找不到投资,现在公司完全可以支撑第二部的投资, 不过,不论江浔还是林越都没打算吃独食,但也不会轻易把饼分出去。   经过职场粹练, 李清晨成熟很多, “咱们这次的电影宣传, 时氏那里很多示好。官方微博, 旗下艺人都有转发。他家时经理跟林总说过几次想投资第二部 的事,合作条件很优渥,分成要的也不高。”   “那不是示好, 那是蹭热度,今年他家的片子热度一般,没有大赚的, 《宝藏传奇》的夏导都转去众星拍片子。年报还没出,时氏的股价已经开始跌了。”江浔首先剔除就是时氏影视, “时氏现在急需一个拿得出手的项目, 我跟时氏是拐着弯的亲戚,合作起来必然掣肘。何况他是老牌娱乐公司,跟他合作,怕他要反客为主。不用考虑时氏,麻烦太多, 得不偿失。”   李清晨点点头,将时氏从合作名单中划掉。她继续介绍接下来的公司,公司很多,但样样都合适的也难寻。   江浔很注重合作公司的口碑以及公司掌门人的风评,而且,他更青睐年轻的合作团队。大家商量过半,林越取出一份文件,“卓氏影视也有意投资,这是他们的计划书。”   “卓家还有影视公司?”   “前年刚开的。”林越道,“卓氏集团下的文娱产业。”   “不用了。我们不跟卓家合作。”   林越大公无私的表示,“要是因着我,大可不必,生意是生意。”   “生意也是人做,咱们才是一伙的,难道不考虑你的心情,去考虑卓家的心情?钱哪里赚不来,没必要给自己添堵。”江浔揶揄,“看你一脸公正的跟包公似的,咱们都是普通人,不用向包公看齐。”   “对工作当然得公正。”林越自己不觉,李清晨都看出他脸色轻松许多,李清晨翻开下一页,“还有一家华锋娱乐,老板姓顾,说跟江总你是亲戚。”   “听都没听说过。这种攀亲带故的一概不用理。”   “强风影视……”   最终江浔选了三家影视公司让李清晨详谈,江浔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合作公司不要夹带艺人,不要干涉剧本拍摄,然后分成谈妥就可以了。   李清晨还有件事跟两人商量,“公司年会定在什么时间,小强催我两次了,酒店现在就要预定了。”小强是李清晨的助理。   “你俩对时间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求?”   两人都随便,江浔说,“我问问我爸爸公司的年会什么时候开,咱们两家把时间错开。”   李清晨道,“电影庆功会我定了下周六晚上,你可一定得参加。”   “知道了。”   林越想到一件要紧事,“纪世谦近期应该会联系你,他公司经理跟我打听过游戏版权的事,你有个心理准备。”   江浔有事先回家,李清晨同林越道,“真担心顾总什么时候把江浔招回家接掌家业。”   公司的琐事,江浔基本不管,都是让他们自己处理。但是,江浔仍是不可或缺的,他对事情的决断,已经成为林李二人的主心骨,所以李清晨才有此一说。林越道,“短时间不可能。”   李清晨扬眉,示意林越继续说。林越道,“顾氏自然家大业大,不过,顾氏一直以来从没有涉足文娱产业,现在是娱乐至死的年代,很多集团都有涉足文娱的意思。我们今年一炮而红,江浔刚有成绩,就算顾总不在意这小打小闹,顾氏的股东们也乐见其成。”   林越同李清晨道,“待票房分账到了,先拨出三亿现金给江浔,让他还顾总的钱。”   “这个你放心,我早记着哪。原本我还以为顾总的钱不用还哪。”在李清晨看来,亲爹的钱也是不用还的。但没想到顾总套路这么深,亏得电影大赚,倘要亏了,怕是真要江浔卖自由抵债了。   两人商量着公司事务,准备开个电视剧剧本。   这是李清晨的提议,玄幻电影的制作周期较长,公司只要留出足够的流动资金,不如试着开机一部电视剧。   电视剧制作时间短,播放周期长,资金回笼也快。   可以试试看。   大部分电影主创都只是在视频里见过江浔,原还以为是镜头美颜过的,真正见到本人时,所有人的感觉都是:这也太年轻了吧。   江浔跟导演等人一一打过招呼,女主角安小敏手肘撞男主角一下,笑道,“把你比下去了。”   男主角傅玄一扬眉,灯光下侧脸俊美逼人,“比下去了吗?”   电影票房大爆后,大家都签了第二部 的拍摄合约,这一次的合约江浔提供三种版本,一种是纯票房分成,一种是纯薪酬约,还有一种是薪酬加票房分成,大家对于这样大方的老板都相当满意,见到江浔无不主动攀谈。   导演请江浔讲两句,江浔笑,“电影拍的很好,八十分往上,相当优秀,希望第二部 能有九十分。大家都辛苦了,今晚只管尽情放松,明天应该都会收到补签的红包合约,待这次票房分成到账,这是给大家的红包。不多,是公司的心意。”   说的再好听都不如给钱实惠,大家纷纷鼓掌叫好。   陈导正在跟副导说话,会场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纤细柔美的身影渐渐走近,仿佛天际间突然打下一道追光落在这位美貌非常的女士身上。会场的热闹渐渐安静下来,曾芳摇曳生姿的走向陈导,笑盈盈的伸出手,“听说陈导在这边,我过来打声招呼。”   “你好,曾小姐。”陈导轻轻握了握曾芳的柔荑玉手。以前在时氏算是认识。   曾芳显然是认识林越的,笑道,“恭喜了,阿越。”   林越态度冷淡,“曾小姐客气。”   曾芳的目光缓缓滑过诸人,林越完全没有向她介绍江浔的意思。   江浔真丝细纹小立领休闲款衬衣配深色正装,衣着很正式,但他相貌完全没有半点老板的霸气,相比于公司老板,说他像明星更恰如其分。   曾芳不愧在娱乐圈打滚这些年的,笑盈盈向江浔伸出一只洁白美丽的素手,自我介绍,“早就听说过江总,一直无缘得见。”   江浔的目光冰冷的锁在曾芳脸上,目光中的冰冷一寸寸碎尽,转眼又是那个温和少年。江浔根本没瞥她伸出的手一眼,他摇摇手中香槟,“这位小姐是谁请来的?”   没人请,曾芳自己过来的。   曾芳立刻调整姿态,越发谦卑,“我听说江总在这边开庆功会,特意过来祝贺。”   江浔不客气道,“我与曾小姐素不相识,今天是我们公司庆功会,不方便招待外客。曾小姐自便吧!”   “抱歉,我实在久慕江先生大名,打扰您了。”曾芳成名后大约再没受到这样冷待,脸皮都薄了不少,连忙道,“打扰了。是我思虑不周,日后我给江先生赔罪。”   江浔一个多余眼神都没给她,李清晨上前圆场,“我送曾小姐。”不知李清晨出去怎么跟曾芳说的,反正江浔是认为曾芳有病,他没事人一样的发表自己议论,“认都不认识,不请自到,是不是有病啊。”   陈导等一应主创都有些傻眼,江浔轻轻击掌,“大家继续玩儿,不用理这有病的。阿越你一会儿别忘了跟酒店经理说,他们贸然放没有请柬的陌生人进来,我们不付尾款了。”   先前还以为江浔是公司傀儡的现在没一个敢这么想的,能直接撅曾芳面子的,肯定是大老板才有的魄力啊!   原来我们老板不仅人长的漂亮,还这么豪横!影后面子都不给的!   大家继续热闹说笑,林越悄悄对江浔道,“你不用替我不平,曾芳没什么。”   “她怎么了?”   “她是卓凡的女朋友,你不知道?”   “娱乐新闻有写,难道是真的?”   “那你还扫她面子?”   “单纯看她不爽。神经病,依恃着一张脸无往不利惯了,便以为谁都要给她三分薄面,什么东西,她脸有这么贵?”   李清晨送曾芳出去安抚两句,“我们老板就是这性子,不知道曾小姐要来,若早知,我给曾小姐下帖子了。”   “是我冒昧,扰了江先生兴致。该我道歉,还得清晨姐替我解释几句,我实在无意冒犯。”曾芳说的恳切。   “您放心,老板的脾气向来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也请曾小姐宽心,莫要放心上。”   双方说的亲热又客气,曾芳再三拜托,才带着经纪人走了。   经纪人道,“那位江先生好大的架子。”   曾芳叹,“原想年轻人年轻好打交道,却这样颐指气使,不通人情。”这圈子外人看来流光溢彩,却是各有各的难处。年轻时拼尽全力想红,想有一席之地,待真有一席之地时发现,年华却这样快就要逝去。一茬又一茬的新人,喜新厌旧的观众,哪一位艺人不是咬紧牙关生怕错过每一个机会。曾芳的地位,当然不愁戏拍,但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原是从卓凡那里听过这位江先生背景了得,既遇上了,去打个招呼,不想碰一鼻子灰,实是晦气。   江浔仍是九点半告辞,他得回家睡觉了。   从没听说哪个有社交的人晚上十点就睡觉的,于是,江浔在众人眼中愈发高深莫测起来。   江浔刚出宴会厅大门,总监立刻上前赔礼道歉,把身边弯着腰的经理骂成个孙子,竟然随意放人进去。江浔淡淡道,“你们的确是疏忽,以为曾芳是明星就万无一失吗?万一出了事算谁的?你们俩谁负责任?”   总监与经理连连鞠躬道歉,江浔问,“曾芳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包场庆贺的?你们谁跟她说的?”   没人敢说话,江浔不勉强,“好吧,那我问你们的总经理,或者董事长?”   经理不敢再沉默,“曾小姐今天在我们酒店的丹桂厅给她父亲庆贺五十大寿。领班多嘴,提了一句。”   江浔道,“下次注意吧。”   总监、经理都松了口气,连声道谢。   生日,原来今天是曾忠仁的生日。   还是五十大寿。   阿壮稳稳的开着车,江浔降下车窗,室外清凉的夜风涌入,吹开江浔的流海,露出一双幽深的眼睛。 第69章 狙击一   豪华的包厢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一张张含笑的脸,一声声祝福的乡音,让曾忠仁总有些不习惯。   哪怕出狱已经四年, 他有时仍会问自己, 现在的生活是不是梦中?   女儿已经成了知名影星, 不少亲戚也跟随女儿来到城市立足,过上体面生活。他因为女儿受人尊敬, 衣食丰富、家人团圆。   真的不是梦吗?   是真的不是梦。   晚间的风有些凉,吹散酒宴上的热气。   女儿在电话里跟人说话,“听说立项的就有十几家, 咱们时氏可是影视业领头羊, 难道没这打算……时总您太谦虚了……玄幻是不好拍, 以前拍一部赔一部, 这回陈导电影大爆,谁不羡慕……时总您若有这打算,可得想着小妹……”   汽车缓缓驶入灯火通明的别墅, 佣人迎上前,已经准备好醒酒的甜汤。曾芳有些累了,跟父母打声招呼便去房间休息。   曾忠仁与妻子也回了房, 曾母问他,“有没有吃好, 要不要再给你下碗面?”老头子打早就是这毛病, 年轻时去别人家红白事的宴席,那是从吃不好的,总要回家才觉吃的实诚。   “那么多好吃的,怎么还会不饱。”曾忠仁对窗坐在宣软的大床上,神情有些发愣。   曾母倒杯水给他, “怎么了?”   沉默片刻,曾忠仁才望着垂坠华美的窗帘道,“以前听你说,咱们芳芳现在常拿出钱做善事。”   “是啊。城里叫慈善。”   “我在想,我也算有福的,还能跟你跟咱们芳芳一起过五十大寿。老婆子,我想着,能不能拿出一点钱,给当初撞死的那两家人,算咱的一点心意。”   曾母脸色微变,“这都多少年了,还提这个做什么?”   “不知道,突然就想起来了。”曾忠仁摸着胸膛,“总有些放不下。”   曾母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但二人结发夫妻,有些事,纵丈夫从未说起,她也有些感觉。曾母握住丈夫的手,点点头,“行。我跟芳芳说。咱现在不差钱了,要是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咱一定帮。”   曾忠仁松了一口气,簇起的眉头渐渐散开。   第二天,曾母同闺女悄悄说了这事,曾芳道,“多少年的旧事,我爸怎么想起这个了?”   “你爸就是这样的好性子,总觉着对不住那两家人,毕竟是咱们开车没留心。”曾母说,“心里就过意不去。”   白皙的脚赤裸着蜷起,曾芳美丽的身体慵懒的倚着香槟色的贵妃榻,悠闲磨着指甲,“我爸有什么过意不去的?要不是当年赶上严打,我爸也不至于判无期。要搁现在,主动自首,没有逃离事故地点,就是没钱赔,也就判个十来年。我爸在里面呆了二十年,还有什么过意不去的。”   一粒粒指甲磨出饱满圆润的弧度,曾芳打开一瓶透明护甲油,带有一点凉意的透明护甲油细致的刷在水晶样的指甲上。她刚成年就出来闯荡,是过过苦日子的,现在仍有自己做美甲的习惯。听到母亲说,“咱现在也不差这点钱,就当给你爸买个心安。”   “我爸就是太心软。这么些年了,也不知道那两家人现在在哪里,还在不在原籍?”   “那怎么办?”   “妈你别急,慢慢来吧。你跟我爸说,我安排人去做了。可这事不能由咱家出面,你想想,就是给人家座金山,也换不回人来?只能先慢慢查,查到后由基金会出面,若人家需要帮助,咱们帮一把,就是这样了。”   “这就行。”   得到闺女的答复,曾母满意的跟丈夫说去了。曾芳唇角闪过一个微不可察的笑意,那笑意带了些淡淡不屑,爸爸还真是天真,都什么年代了,还要讲个踏实不踏实。   ******   顾老爷子添了新的癖好,很喜欢看江浔在电视上的采访,小伙子长的真俊,比主持人还要俊。就是有点儿呆,那种学霸不识人间疾苦的呆,所以常被怼。   江浔把自己的朋友指给老爷子认识,孟春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读的航空大,出国留学去了。冯溪是同村的姑娘,现在是设计师,也做直播,每年都帮着村里卖土产,带动老家好几个村一起致富。清晨是高中同桌,大学同学,金融系高材生,四年的学分两年就修完了,论文还被选为优秀论文,现在是自己投资公司的合伙人。   江浔的介绍非常详细,老爷子边听边点头,都是很优秀的好孩子。   老爷子还悄悄跟孙子说,“这俩姑娘我瞧着都不错,该抓紧的。”一个人家已经结婚了,另一个还单着。   “都是好朋友,没恋爱的感觉。”顾守锋出差,顾繁月顾繁琳有学生会的事,江浔带着雯雯过来老爷子这里,剥开山竹,分给老爷子一半。老爷子说,“恋爱还要什么感觉。”   “你跟我奶奶那会儿没谈过恋爱?”   “我们打小就认识。”   “成年后偷偷牵过手不?”   老爷子嘿嘿嘿笑几声,江浔也跟着坏笑,“就是这种感觉啦。”   老爷子思维灵活,紧跟时代步伐,“现在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我们那时候多保守,牵下手能偷偷高兴好几天。你们这一代孩子都开放的。有好姑娘先相处一段时间,要是相处得来,这不就是恋爱么。”   “等研究生毕业吧。”   看江浔不大上心,老爷子说,“要是研究生毕业还没合适人选,我就让你奶奶给你张罗相亲啦。”   “行啊。”江浔完全不讨厌相亲,他还说,“我喜欢的姑娘什么样,爷爷你还记得的吧?”   “记得。”老爷子笑呵呵的,满意极了。   顾守静就见不得江浔在老爷子这里得宠,笑着插一句,“阿浔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帮你留意。云凤就不错,如今做导演导片子了,你也有投资影视,要不要我帮你们介绍。”   顾守静当然没安好心,她平时就不怎么看得上时云凤,又很厌恶江浔,才把时云凤介绍给江浔。   老爷子一听就皱眉,江浔先道,“姑姑你在说什么,时小姐不是已经结过婚了。”   “那能算么,那是被骗了。”   “我倒不挑一婚二婚,可我不喜欢。”   江浔直接拒绝,但他知道顾守静一定还会继续说下去。   “云凤是在国外念的书,成绩挺不错的。性格爽朗,相貌也好,我介绍你们认识。”   江浔抿嘴笑笑,摇摇头。   老太太已经不乐意了,“这不行,你也不用去提。年纪就不般配,时家那闺女我记得比琳琳大七八岁,比阿浔也得大三四岁。”   “妈,你没听说过那句老话,女大三,抱金砖。”顾守静越说越觉着合适,江浔也就配时云凤了。   从厨房端出新烤柠檬小蛋糕的雯雯听到一耳朵,连忙说,“这可不行!静静姑,那个时小姐不大好的!”   顾守静好笑,“雯雯,你一个将来做小姑子的,还管你大哥结婚对象的事啊。”   “不是那么说。静静姑你肯定不知道,时小姐偷偷摸过我大哥的大腿,可不正经了!”雯雯心直口快的说了出来,江浔皱眉看她一眼,雯雯鼓鼓嘴巴,拿个小蛋糕给老太太,“奶奶,是真的。可能静静姑不知道,我刚来的时候,有一天我大哥出去,很早就回来了。我问大哥外头什么样,大哥就跟我说了,还教导我说不要像时小姐那样,不稳重,很轻浮的。”   江浔心中暗乐,想着雯雯就是我的神助功啊。   老爷子的脸已经彻底沉了下来,看顾守静一眼,“这事提都不要再提。”   顾守静闹了个没面子,“也许就是碰了一下,阿浔大惊小怪了。”   江浔很矜持的说,“我这个人比较保守。程方大哥也说,我一个男的,摸几下摸几下呗。姑姑知道,我打小在村里长大,观念不是很开放。”   雯雯打小就是她大哥的最佳捧哏,闻言立刻道,“大哥你就是太好了。现在哪儿还有你这样认真这样绅士的人啊,就因为是男人,就能被骚扰么?我可不认同。我跟琳琳姐很要好,我们俩哪个是出门会随便摸男人大腿的。”   顾守静反应极快,立刻横眉竖目,“原来是这样!亏我还觉着云凤那丫头不错,在我跟前乖乖巧巧的,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阿浔你放心,早知她不妥,我再不能介绍给你!你是谁,你是我娘家侄儿,我一定真真正正给你寻个上好的姑娘!这事你别放心上,这次是姑姑不好。”顾守静非但擅机变,竟还有能屈能伸的本事。   这才对嘛。   太蠢会让人没有战斗力。   江浔笑了笑,“我本来就没放心上。”   大家换个话题,不再谈论此事。   老爷子老太太也没再多说,心里对时家未免不满。人都是偏心的,就像顾守静这种不着调的,老爷子老太太却会想,定是时家人在顾守静跟前说过什么。   可这是甭想!   时堰当年是A大高材生,顾守静又实在愿意,老爷子也就答应了。江浔这个孙子不同,老爷子很看重江浔,是打算亲自把关的。   雯雯因为今天言语得力,得到了被允许透支一个月零用钱的奖赏。   ******   江浔很快接到纪世谦的电话,问《蓝月》游戏版权之事。   江浔直接说,“纪大哥明天打发律师到我公司签约就行了,我免费授权给纪大哥。”   “别,咱们在商言商,你叫我一声大哥,我怎好占你便宜。”   “不全是便宜。”江浔道,“纪大哥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请吃饭,有事相求。”   江浔吃饭的地方固定,就是他爸爸的餐厅,因为可以打折扣,江浔认为非常划算,而且东西很好吃。   江浔是纪世谦认识的为数不多,请客时会叫一碗米饭的人。   喝酒的类型也很固定,一般都是香槟。   江浔鲜少卖关子,直接就说了,“以后要请纪大哥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还没想好,应该会请你给我做个信誉担保人之类的吧。”   “这叫什么忙。”   “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江浔叮嘱,“纪大哥不要再跟第三个人说,这件事就我们两个知道。”   这不过是件小事,且不论纪家与顾家的交情,纪世谦也很欣赏江浔踏实的生活态度。纪世谦得提醒他,“这样感觉在占你便宜。”   “不会啊。反正我又不会做游戏,游戏版权放着也没用,纪大哥你去做吧。”   最终,纪世谦让江浔以游戏版权入股,江浔还有些不乐意,问纪世谦,“不会是不想帮我的忙吧?”   “帮,一定帮。”纪世谦哭笑不得,“我一片好心,不想你吃亏,你少不识好人心。”   江浔学小狗,汪汪两声。   纪世谦翻白眼,“你也二十好几的人了,求你庄重一点啊,弟弟。”   “我要时刻保持童心。”   影视行业向来是跟风热土,《蓝月》成功之后,市场上一时多出十几家玄幻项目的立项。时氏在林越那里被拒后,也干脆自己买了一个大IP,准备自家立项拍摄,大明星大制作,投资额更是惊人,据传高达十个亿。   玄幻大片是真的很烧钱,尤其是后期特效,想要好的视觉效果就要舍得花钱,再加上前后期宣发,林越学长那样精明的人亲自做制片,最终算下来,成本也要将近两个亿。   当然,相对票房,这两个亿的制作成本似乎也并不高。   实际上,影视圈能真金白银拿出两个亿的,绝对属于大额投资。   这还是在演员片酬相对较低的情况下,如果时氏要拍出一部像样的玄幻3D大片,肯定要超过两亿制作成本,毕竟从时氏公布的明星阵容来看,明星片酬便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样的大额投资,时氏必然会启用大导合作。   大导的价码更是不低。   时氏在娱乐圈根基深厚,他家要拍大片,不论是投资的影视公司、还是广告赞助都不会少,如老牌的众星影视,年下还跟时氏为了票房吵上热搜。还有新成立的卓氏影视,背靠卓氏财团,实力雄厚。   主演曾芳、苏清源都时下一线大牌。   便是女二、男二,甚至里头打酱油的也是有名有姓的老牌明星。   一样的玄幻题材,时氏一开机就与江氏形成两虎相争之态,还有记者试图采访林越,林越的回答很有意思:我们公司初出茅庐,制作的影片还很有限,哪里敢自称虎,充其量是初生牛犊。   林越对男主女的要求是:所有市场上明星犯过的丑闻,一律不准有。尤其说话,一定要注意得体。不得体的话,宁可闭嘴不说。若有人说出侮辱国家谈论政治的话,那就不只是还能不能继续履行合约的事,那是你们演艺生涯直接终结的事。我们的协议里有明确对你们形象的要求,希望你们牢记这一点。如果有任何丑闻发生,以前的情分全不必提,等着律师函就行。   女主安小敏给林越吓的不轻,傅玄撇嘴,“得多蠢的人才会做那样蠢事啊!”   林越缓了缓语气,“丑话就得说在前面。你们现在算是准一线,却算不得超一线。明年把时氏干翻,你们就是最扛票房的超一线。那些高高在上的超一线品牌,金九银十的刊封,不必去争破头,都会主动送上门。   安小敏大着胆子问,“林总,我们片子要明年上映么?”   “院线肯定会极力促成我们两家片子同期上映,不是明年春节档就是后年暑期档。到时,必有一场大战。”   江浔看过时氏那长长的一串投资名单,并没有改变自己这里的投资策略。   众星影视的老总通过林越想请江浔吃饭,江浔回林越微信,“以前也不认识,众星是跟时氏有合作的,这个时候请我吃饭,你说是为什么?”   林越从冰箱拿瓶冰咖啡,顺道回江浔:很大可能是想促成我们与时氏这部片子的交叉投资。   江浔:有点不想去。要不你代我去。   林越:人家请的不是我。时间你定。众星严总在行业德望甚高,不好回绝。   江浔:明天下午我课是满的,约晚餐吧,七点左右。   林越:行,定好位子我通知你。   严总是位很有时间观念的前辈,江浔为表尊重,提前一刻钟到达餐厅。严总一到,江浔起身迎接,二人双手交握,仿佛多年未见的亲友。   “以前只在访谈中见过前辈,现实还是第一次见面,前辈好。”江浔稍稍欠身,严总半点不拿大,“我对江总仰慕已久,一直想与你结交,只是江总很少参加影视行业的聚会,一直没得缘法相见。冒昧请林总约您,希望没打扰到您。”   两人说笑间分宾主坐下,服务生上菜开酒后礼貌退下。严总先表示对江浔的欣赏,江浔公司制作的片子,严总都认真看过。江浔也对众星的电影如数家珍,严总感慨,“咱们行业有江总这样的人才,我竟然今天才相识,真是老了。”   江浔客气,“我平时在学校的时候多,对行业知之甚少,心里对前辈充满景仰。”   严总突然笑了,“咱们就别瞎客套了,有话直说吧。我听时总说,你与他是亲戚。”   “是。”   “时氏今年投拍《神岳》的事江总肯定早就知道了,江总公司制作的《蓝月》真是开玄幻电影之先河。时氏这次的投资额度很大,合作的也都是超一线明星,我看过《神岳》的本子,很不错。江总,咱们都是一个圈子的,什么二虎相争都是娱乐炒作,共赢岂不比相争好?何况又是亲戚。我是想问,江总你有没有兴趣与《神岳》交叉持股,到时彼此捧场,一起共赢。”   江浔端起手边的香槟喝了一口,他问严总,“前辈问我,是基于商业来问,还是基于亲戚私交来问。”   “生意是生意,这自然是商业合作。如果亲戚关系能有助于商业合作,锦上添花,两全其美。”   “要是商业合作,我倒是劝严总一句,您不妨慎重。”严总没有打断江浔的话,江浔继续道,“我知道时氏那边是大投资大制作,这次连院线的投资都引进过来了,我给他算了算,介时《神岳》上映,大半个娱乐圈都会站他的队,不说别的,宣传费用就能省一大笔。再以时氏在圈子内的底蕴,更不是我们小公司能比的。但是,底蕴、宣传、投资、明星,都不是制胜因素,剧本与制作才是。”   “我自信我的制作才是最好的,严总,我们都是正经拍片的影视公司,观众的审美一直在提高,以前那种找一二大牌,随随便便攒个片子的年代已经过去了。我就说一件事,曾芳能扛女主的戏分?她都三十二啦严总,古代在她这年纪当奶奶都不稀奇,《神岳》女主出场多大,十六。她又不是娃娃脸显小的那种,现代装还能用化妆发型补足,古装肯定是车祸现场。你们找个大婶做女主,还敢投资十个亿。”   江浔唏嘘,摇头感叹,“一个真敢拍,一个真敢投。”   严总有些尴尬,叫江浔说的也觉着曾芳有些老,挽尊道,“曾芳演技还是不错的,国际上拿过奖,国内也拿过奖。”   “她那国际上的奖,不过是个三流奖项,现在国内女明星有的是去老挝越南柬埔寨弄个奖项回来的,也就糊弄糊弄国内观众和她的脑残粉。国内她得的那奖项,真不知她怎么拿到手的。她的片子我一部不落的看过,开始完全是尬演,后来勉强算是中规中矩。演员是非常讲天分的行业,有天分的演员,一点就通。没有天分的通过努力,也能占个中规中矩。曾芳无疑是后者,她口碑全靠营销,当初入行就是卖惨起家,卓氏基金会给她出钱做过心脏手术,现在是卓氏太子女友。”江浔不客气的分析过曾芳,看向严总,“投资这种项目,我都怀疑严总您是不是被绑架了。”   严总笑起来,“小江你说话很尖锐嘛。”   “过年过节的,我也常见时伯伯。先前他就想投资《蓝月》第二部 ,我没答应。”   严总道,“咱们圈子里互相投资的事很常见。”   “我喜欢对项目全盘掌控,他们公司男女艺人一抓一大把,接受他的投资,怕还要有无数的附加条件,给他们公司某某艺人某某角色。我要的是合适的角色演员,不是投资商塞进来的演员。我知道现在的投资常态是影视公司让自己旗下签约艺人出演角色,增加爆光度,提高商业价值,然后商业签约一系列的增值回收。我们不是这样的公司,我与电影主演只有影视约,他们的商业价值是他们自己的事。我是个很专心的人,做一件事就是一件事。我们道不同,不与之为谋。”   江浔态度真诚,“前辈亲自来同我讲这件事,于商业角度,我倒是想劝前辈慎重。若前辈有意,可以在我们《蓝月》第二部 投上一笔,数额不用大,我个人给您保底回报,到时您对比一下,就知我所言到底准不准确了。”   “那不行,那我岂不是两头下注。”严总这样的身份地位,也是很要面子的。纵江浔的提议颇令人心动,依旧没有犹豫的拒绝了。   “严总您年高德勋,我跟您一起,真心有些压力,像跟教导主任在一处似的。听说您家公子也在这行,您何不做个中人,引荐我们认识。我们年轻人的事,自然是我们自己谈。”   严总笑起来,心中对江浔有欣赏有感慨,或者他内心深处也是有某些赞同江浔的部分观点的。“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不服老都不行。”   “有您这样的前辈筚路蓝缕开创在前,才有影视行业的现在。”   春节档为着票房的事,众星与时氏陷掐翻脸,如今也不过是因利益合作,众星在影视界是一张大牌,那么,有机会拉拢这张大牌时,江浔便不会错过机会。 第70章 狙击二   严总牵线, 介绍小严与江浔认识。   不过,投资的事,严总提前交待了小严, “保底什么的不要跟江总提, 别人什么样, 你就什么样。这是江总给众星的面子。”   “我看是给爸你的面子。”小严给老爸倒了杯茶递过去,“先前我们就想投《蓝月》第二部 , 被林总回绝了。”   “心里有数就好。”   “那时氏那边想跟江总交叉持股的事是不成了。”   “《蓝月》这么个大饼,江总自己投资都游刃有余,宣发过审什么的, 对他可不是什么难事。进去的几家也都很识趣, 所占额度也不大。”   “我就一直奇怪, 要江总与传闻中的背景一样, 何必接受旁的投资。”   “这就是江总高明的地方。”严总慢呷口茶,“在行内,总要交好些人的。独夫是走不远的。不管江总有没有背景, 这都不是个凡人,交好他有益无害。”   严总把江浔拒绝交叉持股的事告诉时坤,时坤挂断手机, 在办公室骂了一句脏话。正过来商量事情的时墨问,“怎么了?”   “这江浔是吃错药了吧, 怎么就这样跟咱家不对付?投资不让投, 交叉持股也不答应!”时坤重重的一捶桌案。   “是不是因着他妈妈和二弟的事。”   “他妈妈跟老二有什么事?”时坤不明白。   “哥你忘了,二弟跟二弟妹结婚前,谈过一个女朋友的。就是江浔妈妈。”   时坤恍然大悟,看向妹妹,“你怎么知道的?”   “原本咱们不是想投《蓝月》第二部 么, 我想托弟妹跟江浔说说。凌特助跟我讲的,让我还是算了。”   “可这事都过多少年了。再说,那女人要不是跟二弟分手,能跟顾二在一起?不是说江浔跟顾二好的不行了么?难道他不想顾二做爹,想要二弟那样的爹?”   时墨时坤不愧亲生兄妹,二人看法竟惊人一致。时墨叹道,“我也盼他早忘了。这事原也没有对不住他妈妈的地方。可他一直对我们家不冷不热,咱们还是别上赶着了。不就是大片么,咱们时氏不比他一个新成立的小公司经验丰富!”   “真是无妄之灾。”时坤念叨一句。   不过,显然他对自己公司的拍摄能力更有信心,就如时墨所言,江浔那不过是新成立的投资公司,有什么能跟他们老牌时氏相比的呢!   江浔根本不知这背后之事,他也全不关心。   除了《蓝月》第二部 ,今年公司还有部青春恋爱电影开机,依旧是乔导的作品。乔导是对自己定位很清晰的人,用乔导的话说,“先把恋爱题材拍好,在电影圈站住脚再说别的。”   去年合作过一次,江浔是有名的大方老板,而且,江浔对电影品质有所追求,加戏魔改在他这里是想都不要想,对付明星大牌更有一手。乔导觉着跟江浔合作很省心,剧本通过后就开始做前期准备。   李清晨还说了一件事,一位当红炸子鸡小鲜肉主动递出橄榄枝,开出的条件非常优惠,想在《蓝月》中客串角色。   江浔问李清晨的意思,李清晨道,“这位鲜肉近期演的片子我看了一遍,完全傻白甜粉丝买单的人。也在陈导那里面试了角色,陈导的评价也很一般。不过,他粉丝量很大,对电影宣传有好处。”   “我们已经是有粉丝基础的大制作,何况,最终买票看电影的不是鲜肉粉丝,是审美正常的观众。告诉鲜肉,不行。”   李清晨当然不会直接讲这么得罪人的话,她委婉的回绝了对方。   然后,小鲜肉去时氏《神岳》那边客串了。   不只客串,还是戏份相当讨喜的一位配角。   另外还有安小敏傅玄把工作室挂靠在公司的事,这些都有清晨安排。林越已经渐渐将影视的工作转移到清晨手上,这是江浔的建议,林越专门管投资基金,清晨专管影视类。   不过也不急,毕竟现在影视投资是大头。   江浔正在新公司忙碌,冯伟峰打来电话,问他去不去参加时家老太太的大寿。   “倒是见着时家的请柬了,还没定。”   “去吧,我也去。”冯伟峰道。   “你还要特意飞来就为给时老太太过大寿?时家什么时候面子这么大了?”   “别提了,等我到A市再说。”   第二天冯伟峰约江浔吃饭,跟江浔打听时氏这次电影制作的事。   “我舅舅跟时家兄妹是极好交情,一力要参与时氏的投资。我听老纪说这次时氏投资的是个大电影项目,电影上的事,他也是外行。这上头,还是你清楚。”冯伟峰有些烦躁的解开颈间衬衣扣子。   “怎么这样烦躁?”江浔看他额角有汗,从冰箱拿瓶水递给他。   “你不知道,上海那边公司事务一向是我舅舅做主,现在不是以前以传统行业为主导的市场了。我舅舅紧跟形势,现在是跟微博热度搞投资,时氏去年两部大制作,公司投了一个亿,亏的满脸血。时云龙这小子今年融资又要拉上我舅舅,现在见天就在上海跟我舅舅身边鞍前马后、寸步不离。”   冯伟峰灌两口水,“现在投资很难做,多少热钱进去有去无回。许多项目要见效益得三五年,亏起来却是稀里哗啦。这一笔下去,赚了我在上海就得继续给我舅舅压着,一旦赔了,怎么跟股东交待。我不提前打听清楚,难道真叫他把公司弄垮,我去收拾烂摊子?”   “时氏这次的投资新闻都炒的满天飞了,真金白银十个亿的电影,票房冲着三十个亿去的。”江浔眼睫垂下复抬起,看向冯伟峰,“你应该知道啊。”   “这事我知道。哪家拍电影能保证三十个亿的票房,简直疯了。”冯伟峰道,“你跟哥哥说句实话,你看时氏这项目如何?”   “你家一向人面儿极广,来找我之前,你肯定见过影视圈别的前辈了。他们评价如何?”江浔盯着冯伟峰的脸,露出一抹笑,“褒贬不一?”   “现在电影刚开拍,谁也说不上来。但是我调查过,时氏给电影投资几家签的都是保底协议,众星的严总原本承诺一个亿,只到了三千万。严总是影视圈的老前辈,一向眼光毒辣。”   江浔眼珠斜斜向上一瞟,“剩下七千万,小严投到了我这里来。”   冯伟峰惊愕的看向江浔,江浔食指掩唇,“行业机密。出得我口,入得你耳。若有泄露,就是你说的。”   “我在这里做保,除了我爸,我妈我都不漏一个字。”冯伟峰拿定主意,“这两年你的电影我是知道的,你跟严总都不看好,我说什么也不能让我舅舅再把钱扔水里去。”   “你当断立断。你正经太子爷,他不过国舅,还真能叫他当你的家。”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家在时氏也有些股份。”   “立刻退出来,趁它还值钱,全都卖了。”江浔的话无端让冯伟峰有些冷意,“这是我的建议。”   冯伟峰拉拉屁股底下的椅子坐得更近,“弟弟你是火眼金睛看出什么了?还是有什么内部消息?给哥哥提个醒。”   “研究生毕业前,我会取代时氏在影视界的地位。届时,时氏将一文不值。”   冯伟峰都不明白了,“你家跟时家可正经亲戚。”   江浔但笑不语,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这样更显神秘,冯伟峰当即便起了一千个关于时氏与顾家的猜测,他道,“弟弟你是好意,哥哥承你情。不过这事不小,我得跟我爸商量商量。你放心,这事不传第四人。”   冯伟峰回家跟老爹商量,冯总有些不明白,“他两家是姻亲,顾守静还是时氏影视大股东,顾守锋的产业与影视毫不相关,即便江浔涉足影视业,与时家强强联合有什么不好,何必生死相争。”   “江浔不是轻狂人,他既这样说,不是玩笑。”冯伟峰道,“何况江浔这几年顺风顺水,却从没听说他与时氏有什么合作?”   “时氏跟江浔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时云龙得罪过江浔,可也不是什么大事。”冯伟峰亦是个稳重性格,“我去探了探时云龙的口风,他倒没直接说对江浔不满,但也不见亲热。”   “江浔就算看不上时氏,不至于自己姑妈的面子也不给。”   “他可是丁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时氏是上市公司,江浔公司近年的确评价极好,可他的公司既不融资也不募股,跟时氏还是没的比。再说,他要是想吞了时氏,顾守锋不会帮他,起码明面儿不会帮他,不然就是顾守锋与时氏相争。顾守锋不会为时氏得罪自己的姐姐,那就让人看笑话了。”   “江浔与顾时静的关系已经远了一层,对时家可没这么多顾忌。”   “他明年研三,两年他就能取代时氏影视。开什么玩笑,时氏怎么也是几百亿市值,他公司撑死二十亿的估值。”冯总从烟匣里抽出根烟,冯伟峰立刻给老爸点上,“那爸你的意思是按舅舅的意思参与时氏融资?”   “你的意思呢?”冯总问冯伟峰的意思。   “全部清空。不参与时氏融资,以后也不再投资时氏有关的影视项目。”   “你这么看好江浔?”   “江浔这个人很有眼光,智商也高,时常见有人投影视亏的底裤都不剩,他两部片子都是大赚。行内人都不一定有这样的眼光,何况他是影视外行。爸,你不觉得江浔是个非常稳健的人吗?众星严总都悄悄在他那里投了一注。”冯伟峰道,“相形之下,时氏这两年没有大赚的片子。你知道这次时氏大片谁当制片人,时云龙是第一制片,那小子现在还带俩妞儿在我舅舅身边鞍前马后呢。你看看江浔在坊间是什么风评,他什么风评,成天把下流当风流,还一脸美哪。”   “时氏这两年业绩的确一般,但我们跟时氏的私交向来不错,时氏上市前我们就投资过他们的公司。你舅舅与时总是几十年的交情,不能因你这么两句空口白牙的话,就直接清盘。”冯总伸手拉过烟灰缸,掸掸烟灰,“你再跟你舅舅商量商量,融资的事慎重,股票的事看看再说。”   “爸爸,去年投时氏片子的钱只回款三分之一不到。现在市场上新的影视公司雨后春笋一样的多,时氏已经在走下坡路了爸爸。”   “你还不是分公司的总经理。”   父子二人未能达成一致,不欢而散。   冯伟峰找江浔喝酒,江浔只喝香槟的人,好在他是个好听众。听冯伟峰一脸晦气的抱怨完冯总,江浔忍不住说,“把你舅舅干掉,你不就是总经理了么。”   “怎么干掉啊,他在分公司也劳苦功高。”   江浔晃晃杯中香槟,“冯大哥你装什么正人君子啊,我不信你手里没你舅舅的把柄。我虽不了解他老人家,可能叫时云龙带俩小妞儿伺候的人,那不是翘着满头小辫子在你跟前晃吗。”   冯伟峰沉默了。   良久,冯伟峰说,“怎么也是我亲舅舅。”   “那是,冯总还你亲爹呢。”   “我要把这事干了,我不自绝于我爸妈么。”   “你妈兴许会怪你,冯总怎么可能怪你啊。他把你派上海,不就是让你把你舅舅干掉吗。”   冯伟峰惊悚了,他看着江浔,“你别胡说!我爸跟我舅舅关系特别好,亲兄弟一般。”   “姐夫小舅子亲,还是父子亲?”江浔是个挑唆人心的高手,他凑近冯伟峰,声音虽低却似透过冯伟峰的耳膜直达心底,“要我说,冯总本就是让你去接管上海分公司的。可他跟你舅舅这么好,肯定不能直说,儿子你把你舅舅干掉,我扶你上位。这话哪儿说得出口,这得自个儿领悟。”   冯伟峰好奇左右打量他,“你怎么这么会领悟啊?”   “我这不是想你跟我统一战线,使劲儿忽悠你嘛。”江浔坏笑,“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别出头,找个人替你把这事干了,把你舅舅弄下来,你就上位了。不事发咱们就当没这事,要是哪天事发,你就把我顶出去,扑通跪地上抱着冯总大腿哭,一边哭一边说交友不慎,误交了我这个损友,给近墨者黑了。从今以后你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跟我咔嚓一刀两断,这事也就过去了。”   冯伟峰哈哈大笑,勾着江浔的肩,“以前真没看出来,你这小子真是又损又坏。”   “你这是人话吗?”   “夸你夸你啦。”冯伟峰本身也不是什么好鸟,手里不知捏了他舅舅多少铁证,反正时氏融资未见冯家投资参加,江浔每天都会关注时氏股票,冯氏在时氏影视中的股份竟然也悄悄清盘。   但在金融市场,没有什么悄悄的事。   冯氏本就是有名投资公司,冯氏资本的离场引发诸多金融机构、知名操盘手对时氏影视新的评估,时氏股价甚至出现小幅下跌。   关于这两年时氏影片票房不佳、公司赢利下降的消息,一时甚嚣于港市。   时氏股价开始进一步走低。 第71章 狙击三   冯家刚清空手中股票, 时氏影视总经理时墨拍卖会过亿购入一对宋代瓷瓶的消息被推到热搜前排。   时墨接受采访时声称母亲偏爱宋瓷,这次拍来是送给母亲生辰的礼物。   因为受冯家抛售股份受影响的股价,很快稳定下来。   江浔都觉着, 资本市场委实荒谬。   江浔看到新闻后, 特意打电话给冯伟峰, 冯伟峰在干掉亲舅舅夺权之事一度很犹豫,但夺权之后异常坚定, “本来我就不看好时氏前景,清都清了,难道还要后悔?”   江浔把玩着手里的烫金请柬, “五月初是时家老太太的寿辰, 他家每年都会给我家派请柬, 我想去看看, 冯大哥咱们一起去吧。”   “去他家做什么?”   “去欣赏欣赏价值过亿的宋代瓷瓶,那不是为老太太过大寿拍的嘛。这么个贵东西,旁的时候去估计看不到。”   冯伟峰与江浔关系更近一步, 但他真受不了江浔那一身仿佛随时能参加精英会议的高定正装,明明平时挺正常的穿戴。   尤其给江浔这一衬托,冯伟峰觉着自己简直像个打酱油的。冯伟峰小声嘀咕, “我说弟弟你这么郑重做什么?”   “老人家高寿,这样大喜的日子, 当然要郑重。”   阿壮毕恭毕敬, 哗的给江浔撑开伞,江浔看向冯伟峰,“五月的太阳很大了,很容易晒伤。”   冯伟峰目瞪口呆,摆摆手, “你自便你自便,我不怕晒。”心说,下半辈子也不跟江浔一起参加宴会,简直是个怪胎。   江浔带着阿壮,威风八面到时氏别墅正厅,却是一个照面给雷的后退三步,十二根希腊大理石柱呈拱型排开,仿佛古希腊神殿的设计,左右两侧却是一边儿一个威风八面的鎏金铜狮。   “我的妈呀,这中西合壁的杰出设计,哪位神人的杰作?以后我买房子可得避开这位雷神。”   冯伟峰大笑,悄悄同江浔道,“你是第一次来,不知道这里不的典故。听说当初时家老太太在电视上瞧着白宫挺不错,洋气!让时总仿着白宫建,时总到底还是场面上人,又是在A市,实在不好把白宫戳这地面儿上。时老太太必要自家建个威风房子,时总就找人仿希腊神殿建的,建成后时老太太找本土风水师来看风水,风水师说少镇宅的东西,俩石狮子是镇宅的。”   “我们老家都是泰山石敢当。”   “你们老家那风俗能镇住时总这风水?真敢给自己脸上贴金。”   两人说笑着进去,如今江浔是业界红人,时家寿宴宾客最多的也是来自影视界。一时间人人与江浔打招呼问好,冯伟峰心道,这小子可真威风。   当然,由此亦可见江浔在业界地位。   时坤时墨兄妹亲自出门迎接,“江总亲自来贺,欢迎欢迎。”   江浔含笑寒暄,“老人家高寿,家父原想亲自过来,奈何囿于琐务,不能亲至,让我过来一并代他祝贺。”   冯伟峰听到这套话,心说,阿浔弟弟不愧读过历史专业的人才啊,这一口文绉绉的说辞,真讲究。冯伟峰也非无名之辈,“祝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冯大哥,总要见到老人家当面祝贺才是你我诚心。”   时坤呵呵笑,“请进请进。”   时堰陪在时老太太身畔说话,江浔先与时堰打过招呼,再向时老太太祝寿。这是位圆滚滚的老妇人,头上蓬松雪白的卷发一望便知是假发,上身是红底印花的绸缎衣服,时尚仿佛某宝的老年服装模特。   边儿上站着个面色微黑、瘦似枯藤却一身名牌浑身珠光、五六十岁妇人,江浔不大认识,不过听人说过,时坤还是结发夫妻,那想来应该是时坤的妻子,时云龙的母亲。   两人给老太太祝寿,冯伟峰依旧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那两句。   江浔亲切的俯下身,视线与老人家持平,望着老人家的眼睛说,“祝您老年年如今日,岁岁如今朝,健康平安,子孙满堂。”   “好,好。”时老太太笑呵呵的点头,夸冯伟峰,“这孩子一脸福相。”夸江浔,“真是个俊俏孩子。”   时墨陪着母亲介绍江浔道,“妈,这就是顾二弟家的小浔。”   时老太太向时堰说一声,“眼镜。”   时堰从旁取了眼镜匣,拿出来,打开眼镜腿,亲自给老太太架鼻梁上。时堰的的孝顺,时老太太的派头,颇令江浔大开眼界。这老太太戴着眼镜仔细看了看他,眼睛笑成一线,不住点头,“真是个俊孩子。云龙,带你这弟弟玩儿去,别给他乱喝酒,照顾着些。”   时坤说,“云龙一大早就神神秘秘的出门去了还没回来。云凤,你现在常拍电影,陪江总说说话。”   时云凤如今换了风格,一股西方草原的味道,蓬松的麻花辫,裸肩印花长裙,皮肤不再往白嫩里保养,而是晒成健康的小麦色。江浔客气婉拒,“不用了。有冯大哥呢。”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时老太太笑呵呵的,明显看江浔不要太顺眼。   时云凤在江浔这里碰过大钉子,自然不敢肆无忌惮,见江浔没有理她的意思,也没上赶着殷勤。   顾繁琳在一堆男女演员里说话,热闹的很。冯伟峰说,“那是你妹妹吧?小姑娘挺追星的啊。”   “小孩子都这样。”江浔没管,顾繁琳性格有些娇气任性,不过并不讨厌,但每想到她那一对父母,江浔就对顾繁琳亲近不起来。   江浔见这客厅里随处点缀的玻璃展柜,里面颇有古物,索性流连观赏。   当然最受大家关注的还是时坤拍过来的过亿宋代瓷瓶。   “一直听说时总喜欢古董,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江浔说。   “这有什么好看的,虽然古董市场很热,说真的,一只旧兮兮的瓷碗,一件绣迹斑斑的铜器,我就觉着没新的好。”相对于眼下古董热,冯伟峰完全没兴趣。   “有些旧物是美的,有些并不美,也并不是所有旧的东西就值钱。”江浔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对冯伟峰道,“呐,这就是过亿瓷瓶。平时都只能在博物馆见的哟。”   冯伟峰瞥两眼,完全不觉这对瓷瓶有什么魅力,“怎么还有裂纹啊。”   “上千年的东西,没缺胳膊没少腿的,就一点裂纹又不明显,已经是难得了。何况还是一对,咱们老祖宗就有这讲究,成双成对,福气。”   两人说着话,卓凡带着曾芳跟冯伟峰打个招呼。一时,时云龙带着位眼生的年轻人过来,介绍是陈少。   江浔礼貌点点头,冯伟峰说,“我也没见过,老时你倒是说明白些。”   “看我。”时云龙眉飞色舞的为大家介绍陈熙恒,“熙恒今年刚刚哈佛金融硕士毕业,现在做投资方面的事,他对老冯你可是久仰大名。江总更不必说,咱们影视圈的现在谁不知道江总。”   陈熙恒很客气,大家互相交换名片。陈氏家族在港市颇有名气,不过家族中子弟众多,这位陈熙恒应该是初来内地,故而连交际极广的冯伟峰都未听说过。   今日时氏高朋满座,宾客盈门,流光溢彩,举目富贵,江浔并未久待,略站一站便告辞了。冯伟峰因为已经撤资时氏,与江浔一起告辞。   冯伟峰好奇,“你送时老太太什么寿礼,那大匣子可不小。”   “寿桃啊。”   冯伟峰哈哈大笑,同江浔道,“我跟你说,光来的这些明星艺人,哪个寿礼没几十万都拿不出手你信不信?”   “那得有求时家的人才给他家这样上供吧。”   “我说怎么我倒更像娱乐圈的人哪,你们娱乐圈一线明星结婚花费不都上亿嘛,说来,我是没你这相貌,我要跟弟弟你这样俊,我也当明星捞钱了。”   “叫你一说,感觉错过十个亿。”   走到时家门口,太阳正好,铜狮反着耀眼金光,看一眼被刺的睁不开。江浔侧开脸,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弄俩铜狮子呢?一般都是石狮吧?”   “弟弟你是真不懂眼啊。亏你学历史的,故宫里的狮子都是铜的吧。现在大户人家就这么摆。”   江浔当真大开眼界,“故宫那是皇宫,就是从风水上说,一寻常百姓家里学皇宫气派,家里福气压得住么?还说我不懂眼,明明是奇葩处处有。”   “甭管人家压得住压不住,现在又没人管,愿意怎么弄怎么弄呗。你就想想影视城,不还仿这个宫那个殿的么。”   江浔笑着直摇头。   冯伟峰是个精明人,他问江浔,“你到底来干什么了?”   江浔,“我就不能是来给人家老太太祝寿的?”   冯伟峰斜他一眼,意思是,你明明要搞垮时家,你给时老太太祝寿?装什么大尾巴狼哪。江浔示意他不要在外头多言,直待上了车,前后隔音玻璃升起。江浔才说,“我来看看时坤拍的这对瓶子。”   “瓶子怎么了?”   “瓶子可能是假的。”江浔道,“要是我没猜错,这就是个稳定股价糊弄韭菜的工具。”   冯伟峰惊讶不小,懒洋洋的坐姿立刻笔直,“你怎么看出来的?真能确定?”   “你忘了我专业是历史了。”   “历史又不学古董鉴定。”   “我的导师是博物院特聘专家,宋瓷什么样,仿宋瓷什么样,老人家给我念叨好几年。他去博物院的时候常带着我,许多不出展的东西我都见过。”   “假的可能性有多高?”   “70%可能是假的。宋瓷存世本就稀少,即便有,一个盘子一个碗的还罢了,他这么大一对瓶儿,也忒稀罕了。我看了看,品相还挺好。我拍了照片,还录了一小段视频,拿回去给我导师看看。”   “要是假的,时坤敢这么大咧咧摆在厅里?”   “国王的新装。都过去贺寿的,即便看出来,谁把这事儿说破呢。再说,没有拿到手里,谁就敢确定是真是假?”   “那你能确定七成是假的?”   “人是很贪心的,贪心就会坏事。若是一只瓶,我也不会超过五成把握,两只就不一样了。”   根本不必江浔提醒,冯伟峰便道,“这事你放心,除了咱俩,我谁都不会说。”   江浔点点头。 第72章 狙击四   时家寿宴直待傍晚方结束。   时老太太扶着闺女的手把来宾送来的寿礼慢慢过目, 有瞧着喜欢的便吩咐大儿媳送到自己屋里去。   “顾二家的那个孩子送了什么?”时老太太问。   时云凤抬高声音讥笑,“一盒子寿桃,福瑞斋的礼盒, 得两百块一盒哪。奶奶你要不要尝尝这寿桃的味道。”   “这孩子说什么呢。这也是人家孩子的心意, 咱们难道还挑礼贵礼轻?”时老太太笑着责备一句。   “就是!我姥姥姥爷过生日, 阿浔哥也是送衣裳手套围巾,没送过贵东西。云凤姐你这话传出去真叫人笑话!”顾繁琳在一边儿听得不入耳, 直翻白眼。   顾守静捏捏眉心,“行了。天色不早,妈你也早歇歇了吧, 我们就先回了。”   时老太太的眼神里忽然充满慈爱, “路上小心点, 回去早些休息。老大家的, 把我前儿买的燕窝给阿静带上。今天多亏了阿静,一整天帮着招呼宾客。我的闺女,亏得有你。阿堰, 扶着阿静些。琳琳回去也好好照顾你妈妈。”   时堰一向话少,顾繁琳拿起自己的包,“奶奶, 那我们就先走了。”   “去吧。”时老太太说,“云龙云凤送送你二叔二婶。”   非但云龙云凤, 时坤时墨一起送顾守静上车。   时老太太回自己屋里休息, 时墨端着一盅新炖好的燕窝进来,“热闹大半日,妈你也没好好吃东西,吃点燕窝。”   “你吃了没?”   “我不饿。”   时老太太接过燕窝慢慢吃着,“顾二家的那小子, 一直听你们说,我就想见见,以前总不凑巧。今儿这么一见,挺俊的。”   “俊没用,他对咱家很一般。”   “我看他跟云凤年纪相当,顾二不就这一个小子么,要是不生别的孩子,顾二那家产都得这小子继承。这可是门好亲事。你们想想法子,上次那姓陈的,不就不是知根底么。哪儿有顾家可靠,既是亲戚又知底细。云凤也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咱们跟顾家也是亲戚,俩人真能好上,扯证结婚给老顾家生个小子,云凤就站住脚了。”   “这小子对云凤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有一件事,也不知道这小子知不知道,要是这小子知道,更是千难万难。”   “什么事?”   “你知道这小子他妈是谁?就是当年二弟在大学谈的那个女朋友,姓江,江奕。”   时老太太嘿然一声冷笑,“这可真是两代的缘分。”   浑浊精明的眼珠在遍布皱纹的眼眶里转了两圈,“当时江家也穷,当然得让你二弟找更好的。江奕不也一样,找了顾二么。现在跟那会儿不一样了,这孩子家世好模样也好,跟咱们云凤也同龄般配的。”   时墨有些担忧,“我自然愿意,怕人家不愿。顾二看这孩子看得紧,平时就是在学校读书,出门都有保镖相随。顾二一向傲气,眼睛长头顶上,就这么一个儿子,又这样喜欢,还不知道得找什么天仙来配哪。”   “只要儿女愿意,多少父母能做儿女的主?你二弟跟阿静的亲事不照样成了?顾家看重的不一定是家世,咱家也不是以前了,云凤又是在国外念过洋书的人。你看看那个江奕,那女人就有手段,她是死的早,要是现在还活着,顾二这偌大产业不都成她的了?”时老太太言语间颇是欣赏江奕,语重心长的跟闺女说,“动动脑子,我也不是一定要云凤跟顾家结亲,可云凤今年也二十八了,她交往的人也不少,有一个比得上顾家的没?再好的家世,女孩子一过三十也跌价。嫁个好人家,后半辈子不用愁。”   听老太太这番深谋远虑,时墨也颇为心动,毕竟距上次江浔打脸时云凤也过去两年了。   的确,江奕不就是偷偷给顾二生了江浔。   虽然江奕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但在顾家看来,江奕绝对是有图谋的心机女,目的就是顾二这个金龟婿!   时墨寻思,“就是若阿凤主动……顾家仍是不愿呢?”   时墨拧着眉头,“若是母以子贵,怕要用些手段。阿凤毕竟没结婚,就给顾家生孩子,也太委屈了……”   “亏你还是现代人,也不用阿凤自己生,不是有那试管婴儿代孕么。花些钱,雇个年轻结实的替咱生。到时重孙子往顾家老爷子跟前一抱,顾家能不喜欢?最好试管出对龙凤胎,龙凤呈祥……”时老太太看女儿这样不懂与时俱进,只得出言点拨。   时墨这才明白母亲的意思,纵以时墨在娱乐圈见过的大风大浪,也给母亲这种盘算惊到了。   拿到江浔的……   这倒是一劳永逸,介时愿意生几个生几个……   “方法体不体面有什么关系,有用就行。”时老太太以她毕生经验说道。   “可要是顾家查出来,不肯认怎么办?”时云凤仍是有些担忧。   “别人不认,江浔肯定认。他自己就是私生子,知道从小没有爸爸的苦。只要他认孩子,以后他的东西就得有孩子一份,也就是有咱阿凤一份。”时老太太用传统男人对后嗣的看重以此推断,两只老眼射出势在必得的寒光,“这才是牢不可破的盟约!就像琳琳一样,将咱们与顾家牢牢绑在一起,从此,他们的荣耀富贵将与我们共享!”   “我来安排。”时墨对母亲的智慧心悦诚服。   见闺女明事理,时老太太满意的吃掉最后一口燕窝。“心里有个数,叫云凤也有个数。”   今年时云凤刚从柬埔寨电影节拿了个最佳导影奖,这一次时云凤是《神岳》的副导,时墨倒是想给她挂上联名导演的名头,奈何林导是大导,绝不会同意。但即便这样,关于时云凤天才导演的营销通稿不知发了多少。   时云凤在娱乐新闻露面的频率简直是比普通二线名星都高,还时不是做慈善上个热搜,人美心善的才女营销发了一拨又一拨。   当然,营销时云凤的同时,《神岳》也每月都保持路透宣传。相对《神岳》,《蓝月》反而低调的没什么动静。   暑假过后,新年档上映的青春片依旧票房不错,不过,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第二年的暑期档。   江浔还不知道,时家人已将主意打到他的身上。   但这事,即便时家想做成也不容易。江浔并不热衷社交场,既少参加酒会,也少参加聚会,不是他不熟的人,根本约不到他。   而与江浔熟的人,都知道江浔对时家不大感冒,除非刻意给江浔添堵,不然不可能既约江浔又约时家的。   但有些聚会,不得不去。   譬如,制片人协会的聚会。   因为近年来投资影视剧,再加上他公司制作的影视剧质量不错,在专业网站评分不低。人家这个协会颇有门槛,里面都是大佬,江浔原本是门外汉,还是众星严总引荐他进去的。   江浔因为年轻、名校、小伙子颜值还高,谦逊的同时更愿意拍各位前辈大佬马屁,协会的几位大佬颇是看好他。   江浔非但要去,他还要带着林越李清晨一起去,既要在行业掘金,也就不要矫情了。   既是聚会,不是正式会议,江浔也就没有穿的过于正式。据严总说,自从江浔进入协会以来,但有他参加的聚会,诸老总都喜欢带上各家年纪相当的闺女,都暗搓搓的琢磨着能不能把江总弄到家来当女婿。   这话完全是严总夸大,其实若家里干这一行,下一代从事该行业的可能性就很大,有这种聚会谁不把家里孩子带出来多认认人头啊。   林越李清晨在这种聚会中亦是如鱼得水,他们都是公司合伙人,实实在在的股东拿分红的那种。三人中,若论行业内名头,清晨反而是最大的,因为清晨最喜欢把自己名字挂制片上。   这姑娘又很擅长经营自己,现在已经是知名制片。   据林越说,追清晨的小鲜肉还有很多呐。   所以,原本说要将影视这块全都交给清晨负责,林越硬是担心清晨被人美嘴甜的小鲜肉骗,坚决要搭一只眼看着清晨,以防清晨上当受骗。   因为都是行内前辈,江浔不好带阿壮在身边,跟严总说话时手中果汁喝完了,服务员适时送上另一杯,江浔刚要入口,旁边有人轻轻在他腕上一拦,递给了他一瓶未开封的纯净水,“西瓜汁属寒性,欧阳说你不适合喝这个。”   定睛一瞧,江浔认出这位是曾经跟欧阳总编相熟的纪总编。   这位总编见的不多,江浔心说我跟欧阳总编也没这么熟,跟纪总编就更不熟了。但江浔反应很快,他对严总歉意笑笑,“严伯伯,我有点事,得先走了。”   严总亦是老江湖,但他再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同江浔道,“你先去,我查一查监控。”   江浔把纯净水倒了,西瓜汁装纯净水瓶里,请纪总编出去说话。纪总编道,“我是看那个服务生好像就侯着你一个人,在你附近得有半小时了,你留点心。”   “谢谢纪叔叔,我这就去医院化验一下。”江浔给林越、李清晨发了微信,让他二人留意餐饮,没事就早些回来。   到医院后,傅悠然安排的化验,化验结果还要等一等才能出来。   “你这是走什么桃花运了。”傅悠然打趣。   “是助情的药?”江浔问。   “八九不离十。大庭广众,总不会直接给你下毒药。”傅悠然随口玩笑,江浔脸上却殊无笑意。   傅悠然吓一跳,“你在外结仇了?”   “没有。”江浔缓解气氛,笑了笑,问傅悠然,“王阿姨的体检结果怎么样?”   王安娜身体一直不大好,毕竟A市医疗条件更好,江浔请顾守锋帮忙请了名医给王安娜做中医调理,每个疗程后来A市把脉复诊,所以体检也都是在A市做。   双方都是忙人,王安娜还有学校要料理,一般到A市也就留一两天,大家吃个饭就各忙各的了。   傅悠然听江浔说起过王安娜的事,心里很同情王安娜的遭遇,闻言道,“现在身体状况很不错。体重标准,还有些瘦。已经不用服药,改用食补。”   江浔笑,“这就好。”   江浔当天就接到严总电话,严总把那位递果汁给江浔的服务生抓住了,不过,问出的结果很让严总无语。   那药都不用等化验了,据这服务生说就是助情的药,毒药什么的他也不敢下。至于他为什么知道是助情的药,他给家里猫拌猫食里吃了一点,效果显著。   所有小动物里,江浔最喜欢猫,当即大怒,骂这服务生,“你是人吗?猫跟着你这种主人也是倒了八辈子霉!”   严总:……江总你就是传说中的猫奴吗?   江浔问服务生谁指使的,服务生说出一个让严总特想失忆的名字,服务生苦苦哀求,“我们老大原也不想接这单生意,知道您是大人物。可时家就是想把闺女嫁您,这也不是坏事,别人求了求不来的艳福……”   江浔实在听不下去,让阿壮把人提了出去再审问一遍,对严总说,“这事儿还是别提了,真丢不起这人。”   “咱们就都当不知道吧。”严总也尴尬死了,时家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啊。有闺女的人家很多,再想招江总做女婿也不能强来啊!再说,您那闺女不结过一次婚了吗?这跟江总也不大般配啊。你们两家还亲戚哪,这手段也忒不讲究了些,这不糟蹋人家江总么!现在都讲婚姻自主,您家不能强来啊!   第二天医院化验结果出来,的确是助情药物。   傅悠然问,“哪家小姐这样按捺不住啊?”   “别提了。”江浔说,“谢谢傅叔叔,这事别跟我爸提,真是丢脸。我以后出门真是连口水都不敢随便喝了。”   江浔把服务生跟服生务的老大拎到时云龙面前,直接给了时云龙两记大耳光,时云龙屁都没敢放一下。   然后让公司律师将两个小卒告进监狱,至于时云龙,江浔不急。   作者有话要说:  方法体不体面有什么关系,有用就行——时家家训。   这个办法很毒,很老套,但说不上蠢。因为时家的确通过联姻改变了命运,所以……嗯,主意打到我家阿浔身上了,好心疼我家阿浔 第73章 狙击五   时家人很长一段时间没敢在江浔跟前露面, 估计是知道把江浔得罪完了,于是将功夫都用在《神岳》大张旗鼓的宣传上。   冯溪给江浔打电话,有东西要给他。江浔看过后问冯溪, “哪儿来的?”   “我也算半只脚在娱乐圈, 消息比你灵通一些。时云龙这部是我早就拿到手上的, 时坤这部是近来刚到手的。”冯溪吃过时云龙的亏,一时奈何不了时家, 但冯溪也不是吃哑巴亏的性格,自然早有准备。   “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个?”江浔问。   冯溪露出神秘又甜蜜的笑容,低头挖碗里的甜品, 江浔抚额, “孟春这个大嘴巴。”   “你不会觉着兄弟能比夫妻还近吧。”冯溪得意, 把两部视频交给江浔, “时家在圈子里名声一向不大好,仗着是老牌公司作威作福的事多了去。可露在外头的把柄也不少,我现在小有身家, 却远不能跟他家比。你要寻他家麻烦,那是再好不过。”   江浔收下冯溪交给他的视频,找个时间约纪世谦吃饭, 要纪世谦帮忙的时候到了。   纪世谦听完江浔的话,“你是说, 我代你持五个亿, 加入做空时氏的队伍里。”   “对,就是这个意思。”   纪世谦,“因为西瓜汁的事?”   江浔挑起眉角,“纪总编跟纪大哥说的?”   “那是我堂兄。”   “真是什么都跟纪大哥说。”江浔嘀咕,感觉有些没面子。   “你为什么找我?”纪世谦问。   “先前纪大哥不是答应过我么。”   “这么信任我?”纪世谦挑了挑眉, 低头喝口茶。   “你一直对我很好啊。”江浔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已将自己的打算说给纪世谦知道,江浔已经交心,这个问题便没有不能问的了。   “我以为你不会问。”纪世谦的眼神底闪过一丝温柔的惆怅。   “以前总觉着彼此还有些隔阂,问这样的话好像不识好歹。现在不一样,我把底牌都告诉纪大哥,就能问了。”   纪世谦叹口气,“你还记得小枫么?纪小枫。”   “当然。我跟小枫是好朋友啊。”他盯着纪世谦看了又看,有些意外,又有些不意外,“你是小枫的亲戚?”   纪世谦纠正他,“小枫是我妹妹,亲妹妹。”   “天哪。你俩长的一点都不像!”江浔看着纪世谦的脸庞,“你是瓜子脸,小枫是圆圆脸。你眼睛有点凤眼,小枫是杏眼。而且,性格也不像啊,小枫很可爱,纪大哥你超级稳重又成熟。你们真的完全不像,要不我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小枫长的像我爷爷。”   江浔想了想,强忍着没喷笑,眼尾笑弯,点点头,“叫纪大哥这么一说,还真有点。但纪爷爷是眯眯眼,小枫眼睛圆圆的,多可爱。”纪爷爷还臭脾气,每次他跟爷爷过去显摆都会给他们俩脸色看。   江浔自己想想就笑了,“原来纪爷爷一直说的特别会念书的孙女就是小枫啊。我都不知道,我要知道就不跟爷爷过去了,我肯定比不过小枫啊,她那么聪明。”   纪世谦喝着茶,听江浔叽叽喳喳说“小枫这个、小枫那个”的,江浔问,“纪大哥,是小枫让你照顾我吗?”   纪世谦点了点头,江浔奇怪,“那小枫怎么不跟我说啊,我们经常在微信聊天,你怎么也没跟我提过?”   包厢的音乐似乎已经停了,遥遥望去,城市灯火璀璨,直冲天际。   江浔一双清澈黑瞳,蕴着少年时代的纯真喜悦。纪世谦眼神温柔,嘴角不觉露出笑容,“她让我照顾你。不让我告诉你。担心你会有负担。”   “不会啊。如果早知道你是小枫的哥哥,我们就更亲近了啊。”江浔很高兴,对着纪世谦左看右看,“真想不到。纪大哥竟然是小枫的哥哥。”   “我以为你不记得小枫了,你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就在训练营那段时间。”   “虽然时间短,但我们很谈得来。我们那会儿就常一起解题,小枫思维特别快,特别聪明。我认识同龄人中,在数学上,我只承认两个人比我聪明,一个是俄罗斯的伊万,另一个就是小枫。”江浔说。   纪世谦揉眉心,“你这话狂的。”   “你又不是我同龄人,不用在意啊,你是纪大哥啊。”江浔有种乖巧的狡黠,像出生未久的小狐狸,他会觑着你的脸色,知道要得罪你时,立刻就说句好话哄你。你心情一转好,他立刻大摇大摆的甩起绒绒的大尾巴,简直让人生不起气来。纪世谦好笑,“是不是常这么拍我妹妹马屁。”   “哪里还用拍啊。小枫那么聪明,不过,她胆子有点小啦。我们办理住宿的时候,她连挑两个房间都有些漏水,就觉着房间风水不好,叫我过去她房间坐坐,说我是男孩子阳气重,能驱邪。”江浔说起往事历历在目,“我们常去她那里打牌,总是小枫赢的最多,她还是我们队的队长哪。”   “六个队员,我跟小枫关系最好。休息日的时候,我们还跑去西湖玩儿,天气特别好,西湖的荷花都结苞了,我们坐那种摇撸船,小枫真的胆子很小,她不敢一个人坐一边,我们都是挨着坐的。还一起去吃很好吃的餐厅,不过高档餐厅都是小枫请客,因为我没钱。我只能请小枫吃葱包脍、梅干饼、还有糯米团子这些小吃。小枫一点不介意。那一次在英国比赛,她还请我们去吃牛排,我那是第一次吃西餐,小枫可好了,还帮我切牛排。”   江浔说着说着,忽然盯住纪世谦,“突然觉着你们有点像了,都这么好!”   纪世谦轻咳一声,“啊,我知道你们的友谊了。”   “你知道的只是万分之一。”江浔比小手指比出一星点儿,“小枫最美的地方是她头脑,我还没有见过比她更聪明更有意思女孩子。”   “不过她有点只看脸啦,总是叫我自拍发她。难道我除了脸就没别的优点吗?真担心以后哪天年老色衰她就不肯再跟我做朋友了。”   “不会的不会的,她特喜欢你。”   “只是暂时的。”江浔不满的跟纪世谦说,“每次我过生日,她都是寄我各种礼物。她过生日就只要一样礼物,让我拍写真送她。”   江浔眼中的哀怨几乎要化作实质把纪世谦淹没,纪世谦忍笑表示,“明年我一定说她,不许再要写真了!”   江浔傲娇地抬起下巴,“这种事怎么能叫人说啊,要靠自己领悟的。”   纪世谦真想说“那你就继续拍写真吧”,结果看到江浔一幅还要继续哀怨个三十吨的模样,只能再三保证,“她肯定能领悟。”   江浔才满意的停止了哀怨。   以后小枫再提无礼要求,终于有能告状的地方了。   纪世谦擦擦额角汗滴,“来,咱们说正事。为什么让我代持五亿。”   “给冯大哥吃颗定心丸。”江浔也便将思维转移到这件事上,“我只知道做空的原理,不懂如何操作。要请冯大哥帮忙,你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你也一起投资,会让冯大哥认为这事更有可为。”   “你准备了多少钱?”   “三十个亿。”   纪世谦微惊,“现金?”   江浔点头,“借了一部分。”   “不是借的顾总的吧。”   “一位长辈的。”   纪世谦没有再追问,反是说,“不必代持,既然是难得的机会,我出五个亿跟进。”   “我丑话说前头,投资有风险。”   “不必你丑话说前头,我比你还年长,难道要你提醒我?”纪世谦道,“你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既然要这么做,必然有把握。”   “还要你帮忙一起说服冯大哥,我听说港市金融圈他人头很熟。”江浔给纪世谦续满茶。   纪世谦好笑,“你这请我帮的可不只一个忙。”   “这么好赚的机会,我第一个告诉的纪大哥。”   “就一个嘴甜。”   “我可是真心诚意的。”   先把纪世谦拉入战队,江浔转而邀请冯伟峰来A市看电影。   冯伟峰一幅弟弟你脑子没病的口吻,“弟弟,我在上海,就为看一场电影飞去北京?”   “一场电影当然不敢劳哥哥大驾,给你一个太阳的车马费如何?”   “我现在就过去。”   江浔笑,“不用,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就行。”   冯伟峰从椅中起身往办公室外走去,“我想你了,S市小笼你给带两笼,特别香,你这宅人肯定没吃过。就这么说定了,我赶最近的飞机,晚上你就能见到哥哥了。”   冯伟峰飞过来,江浔在自己家影视厅请大家伙看电影。纪世谦与冯伟峰是发小,林越也不是外人,正好顾守锋不在,家里随江浔折腾,大家一口气把《神岳》与《蓝月》看完。   特效不相上下,不过,故事剧情天差地别,相对于《蓝月》的饱满,《神岳》剧情太过空洞,而且,演员演技差强人意,实在要尬吹也没办法。   纪世谦心中的那颗定心丸已经稳了。   看完电影,就在顾家吃的晚饭兼夜宵,所有手机全部关机,江浔还把反监听器开了。江浔说,“近来我在读投资课程,不过还是门外汉,我想冯大哥家是做投资的。冯大哥凭你的眼光来看,公允的说,两部片子哪部好。”   “当然是你们公司那部。”冯伟峰虽然电影看的不多,鉴赏力也在正常水准。   “时氏这次的投资我查过,具体金额是十二亿八千九百七十三块,只有票房过三十亿,才有可能回本。”   纪世谦一贯稳重的人都不禁面露惊容,“怎么会这么多?”   “账上就是这么多。”江浔第一次看到这个数字时也颇为诧异,所以让小蒲做了二次调查,“影视业就是这样,如果任由烧钱,那是多少钱都能烧完的。本身时氏就强调大明星大制作大场面,林导也是时下超一线大导。再有,特效用的是从国外请来的特效团队,他们非但要拍,还要快,这都是钱。当然,也有将近三亿流入时云龙幕后控股的公司。不过,就是这样算,也实打实烧了近十个亿。”   “今年暑期,我们公司的片子会与时氏的片子同一天上映。时氏这几年的年报我都看了,专业会计的粉饰下都差强人意,他们拍的片子,没有大爆的。片子一上映,他们票房顶不了五天,票方最终可能连五亿都过不了。这在投资上已经是巨亏,还有一件事,时氏这次的投资发行都签了保本对赌协议,一旦不能回本,他要赔给投资方120%的投资额。这可是十亿左右的现金,时氏酷爱在资本市场驰骋,他公司是在港交所上市,股价寻常。《神岳》上映前,他会先有一部分资金进去股市,做好割韭菜的准备。如果《神岳》巨亏,时氏就要拿出一大笔现金赔给对赌的投资方。这么一大笔现金,他肯定会立刻从股市抽出资金。机会就在这儿,冯大哥,什么叫做空,你肯定比我清楚。我这里资金有限,也能赚一些。机会难得,冯大哥你是行家,你若有兴趣,我们合作。”   冯伟峰先问,“你能拿出多少?”   “三十亿。”   冯伟峰吓一跳,“拍电影这么赚。”   “借一部分也就差不多了。做空是提前做埋伏,真正露出尖牙时咬上致命一口。”   纪世谦说,“时氏家底深厚,一口能致命?”   “即便不致命,也能咬下一口肥肉!”   纪世谦看向林越,“听说卓氏影视在申请上市。”   “想上市的公司很多,若《神岳》巨亏,上市不大可能。”林越平静的说,“我现在姓林,跟姓卓的没关系。要是他能倒霉,我还更乐见其成。反正亏的都是卓家的钱。”   冯伟峰对江浔的提议颇感兴趣,他可以代为操盘,收费也给江浔打个折扣,但是,具体要不要跟投,冯伟峰还要慎重。   自从把他舅舅干下去,他爹为了表明大公无私,并没有升他为总经理,反是空着总经理之位。不过,如今公司的事也都是冯伟峰做主,但要想升任总经理之位,还需一点成绩,最好是耀眼成绩。   江浔的提议令冯伟峰心动,但涉及巨额投资——   冯伟峰忽然想到一件事,看向江浔,“这片子要上映还早吧,你哪儿来的片源?”   “既然要干,当然得知己知彼了。”江浔轻描淡写。   冯伟峰原本还有些犹豫不定的心忽就放了下来。他道,“今天的事,谁都不要再漏出半个字。”问江浔,“你们两部片子什么时候上映?”   “下个月一号,暑假第一天。”   冯伟峰想江浔必然早做准备,算上他的原因就是江浔不懂金融操作,另外,还要用到冯家在港市金融圈的关系,还有江浔大笔资金入港市,也需要冯伟峰操作。   想明白这些,冯伟峰道,“A市想必你都准备好了,港市舆论我来引导。但你要确保能打掉时氏票房,绝不能让他们超过五亿,现在我国影业有一种审丑心态,骂的越狠,看得人越多。一旦时氏票房过了五亿,就给他们留了一口气。”   江浔双眸如剑,“你只管把港市那边安排好,A市这里你放一千个心,我半口气都不会给他家留!”   真正大事敲定往往并不需要太久,冯伟峰端起蛋花汤,一口吸掉半碗,“这事就这么定了!” 第74章 狙击六   进入六月份, 《神岳》已经开始铺天盖地的宣传,相比之下,《蓝月》第二部 只做了简单营销。   不过, 林越祭出个骚操作, 他把《蓝月》第一部 拿出来重新上映了一个月, 因为第一部的制作精良,重新上映竟也收入过亿票房。   顾守锋都得感慨有时娱乐业的钱的确好赚, 不过,此时,影视业泰半目光都落在暑假第一天的电影排片上。   《神岳》《蓝月》同一天上映, 《神岳》排片比《蓝月》多出5%。第一天《神岳》的票房过了两亿, 《蓝月》略有不如, 也有一亿八千万。   但与之相对应的是《神岳》口碑的迅速崩坏, 哪怕营销再广,也难以引导《神岳》那一泻千里的口碑——   空洞矫情,不知所云。   演技尴尬, 尤其曾影后嗲声嗲气的演十六岁少女。少女的少是青春灵动,不是嗲精好不好!   除了几处特效还算不错,但也不比《蓝月》全程特效高能。投资是《蓝月》的四倍, 感觉特效也差的太多。   《蓝月》的口碑开始全面复苏,提升。   营销加上自来水的功劳, 让《蓝月》的票房在第二天就完成反超, 并节节攀高,一路高歌。以往电影上映,江浔很少让公司准备路演,这一次江浔开始全方面的路演与网络上的推广。   但在第五天,《神岳》的票房开始逆市上涨, 营销更是铺天盖地。江浔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小浦散出去的数十调查员,拿回这几日《神岳》幽灵场偷票房的直接证据。而且,这是最蠢的办法,也许江浔投资公司老板的身份让人忘记了他是计科专业高材生,他名下还有一家由江浔亲自掌控的高科技公司。   江浔已为此已准备数年!   江浔直接拿到时氏与票务网站勾结的直接证据,令公司法务整理后直接上递影视协会与公安部,同时直接张贴在社交媒体上,强势要求协会整顿行业乱象,同时要求公安机关严打票房注水、洗黑钱等一系列不法行为。   同时请网上最喜放炮的评论员大肆抨击票房造假、劣币驱逐良币的行业内幕。   江浔亲自给众星严总打去电话,明确要求严总做为行内前辈声援他。严总求生欲满满,“这事啊,是不是等公安那边有个确切结论再说。”   “如果等到那时候,我就不用亲自给您打电话了。非但要请前辈说句话,还得请前辈旗下艺人一并表明态度。”江浔态度尊敬,但也表明,如果严总拒绝,那么以往旧交便一刀两断。   严总此时才感到那七千万投资的烫手,果然世间没有白给的好处。   何况,他那七千万其实没能一次性投入到《蓝月》第二部 ,江浔当时签的合约是,第二部投资差不离了,只收了三千万,剩下的四千万可以注资到第三部。   看如今《蓝月》第二部 的势头,他这三千万起码能收回一个亿的利润。一旦跟江浔翻脸,那四千万注资是不要想了,自己这一个亿拿的也烫手。   好在,严总是站队的老手。   时氏已是日薄西山,朽朽老矣;江浔却是朝阳勃发,青春正盛!   在时氏那里的投资已经打水漂,甭信什么保底投资,他赔的底裤不剩,拿什么给你保底!   众星第一个发声明声援《蓝月》,谴责票房注水,旗下艺人纷纷表态。其他小公司一看,不管是跟随大佬脚步,还是蹭热度,纷纷发声。   冯伟峰都给江浔这六亲不认的手段震住了,《神岳》票房自此一路走低,求生无望,直至惨淡收场。   纪世谦适时将《蓝月》游戏公测的消息放出去,为自己游戏公司打了波广告。   严总已经把时家得罪了,于是,越发与江浔亲近,亲自打电话过来恭喜江浔,看《蓝月》第二部 票房的走势,必然大爆。   江浔说,“我以为严总能说服时氏换女主角。”   这话实在有点装,不过,江浔与时氏一役大获全胜,严总尊重的是江浔的本事,“我不是《神岳》主要投资商,哪里说得上话。小江你眼光不错。”   “咱们这一行,有一丁点不尽心都有可能失去观众的欢心,我这几天做梦都是电影的事。”江浔说,“好在天道酬勤,诚不欺我。”   严总心道,前几天威胁我的人好像不是你小子似的。他笑着道,“我这里有个项目,你要不要过来看看,我看不错。”   “您说不错肯定是不错的,只是,我在行内是出名的不好合作,怕得罪您。”   “我就喜欢你这不好合作的。”   “严伯伯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过去请安。”   严总给他逗的一阵笑,“我随时欢迎,不过陶编剧约的是明早九点,你那时过来。”   “哪位陶编剧。”   严总说了陶编剧的几部代表作,江浔立刻说,“久闻大名,我一定准时到。”   顾守锋回家时,江浔正在画画,江浔于画画一途向来寻常,不过他很喜欢画。为此,顾守锋给他请过老师,现在水平在非专业里已经算不错了,画漫画更是足够。   江浔画的是一把椅子。   秋季星空之下,缠绕着荆棘的铁王座散发着冰冷的光辉,一个人站在王座之后。人只有上半身,颈项以上都隐没在黑暗之中,与铁王座相辉映的是搭在王座椅背的那双手,修长、洁白、细腻、美丽。   左手食指第一节 指骨上一枚几不可见的红色小痣。   那是江浔的手。   顾守锋忍俊不禁,“这些天但凡人见我都要祝贺我一回,江总很得意。”   江浔回头看向顾守锋,“没想到这么顺利。”   顾守锋的视线停留在江浔画作上,画会反映出一个人的内心,顾守锋本身也爱画画。但这幅画的基调是矛盾的,璀璨的星空能让顾守锋感受到喜悦,但深浓的夜色又似化不开的泥淖在吞噬着王座,王座上的手美丽却冰冷。   顾守锋说,“你一直很讨厌时氏。”   “爸爸知道,我向来不喜时家家风,也看不上他家的为人。时坤在圈子里的风评很一般,既然同在一行,就有竞争存在。不论谁跟我打擂,都会输。他自己送上门,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江浔放下手中画笔,擦了擦手,“他惨淡的日子还在后头。他一定还会求姑姑来跟我合作,而我是绝不会跟他合作的。”   顾守锋取过旁边的茶具倒杯茶,坐下喝一口,“除了旧怨,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典故么?”   “他公司在项目融资、还有发行的时候都签了对赌,这次他不只是项目失利,他要倒赔120%,数额将近十个亿。这几年他公司的年报已经不好看,这么一大笔钱,年底前他要拿出来还给投资商的。可他先前为了投资,股权早抵押出去了。现在能抵押的恐怕就剩下车子房子之类不动产。他要是来跟你借钱,爸爸你可千万别借,有去无回。”   “到底是亲戚,能帮你就帮一把。他在娱乐圈人脉颇广,你救他一次,以后于你也有利。”   “我又不是观世音,再说,只要我的电影好,永远不会缺人脉。他人脉倒广,现在到处求人救命。”江浔说,“宁可拿钱做慈善,也不能扔水里。圈子里也有扶危济困的事,你看他像有那人缘儿的。他干的缺德事多了,现在谁伸手谁就是助纣为虐一丘之貉。”   顾守锋听出江浔最后一句的意有所指,给他后脑勺一下,“你这张嘴,真不积德。”   “爸爸,我有礼物送给你。”   “是什么?”   江浔揉揉后脑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放到顾守锋手中,顾守锋眼睛瞪的大了些,“钱?”   江浔认真点头,“给爸爸的零用钱。”   顾守锋一阵笑,收下银行卡,“好,我收下了。”   “我还给爸爸定了一辆车,我付的钱,不过是用爸爸的会员卡,您是VVVIP,但因为安保系数高,要年底才能提车。”江浔眼眸中带着期盼,纯真柔亮,“等回来做了安保测试,爸爸你开我送你的车吧。”   顾守锋心中感动,揉了揉儿子扎手的发丝,笑道,“又给零花钱又送车,这是怎么了?”   “高兴。想给爸爸花钱。”江浔说出自己的打算,“我还想给历史系捐一笔钱,文史学院相对冷门,学校接收到的捐款虽然很多,但大都是定向的指定捐款,捐赠的都是热门专业。历史专业的教授也是一身又一身的学问,可有时出版专业书籍都不大容易。我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不如用在学术上。”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顾守锋也很赞同。   就像江浔说的那样,老王终要被赶下王座,时氏企业的坍塌由此开始。 第75章 狙击七   第二天去严总公司见过陶编剧, 陶编剧是知名大编剧,以往的投资名单中并没有众星,江浔有些奇怪陶编剧怎么会找众星合作。   江浔这话问出来, 陶编剧并不隐瞒, “上部剧令公司亏损, 这部剧涉近代史,他们认为风险过高, 希望我能修改剧本。剧本写了五年,我委实不想修改。”陶编剧人生的斯文,说话亦带古意。   “您的剧我都看过, 内容翔实, 情节构思都是一流, 远非现在市面上的剧能比。剧本肯定也好, 不过我还得先看过。”   “这是自然。”陶编剧道,“我从乔导那里听说过江先生,他对江先生评价很高, 说过江先生最尊重剧本。我跟严总以前就认识,这部剧的投资额要在亿元上下,即便严总不邀您前来, 我也要毛遂自荐去找您的。”   江浔当天把剧本拿回家,一个晚上就看完了, 第二天早上打电话给陶编剧决定投资的事。“希望全部按照剧本拍摄, 一字不改。”   陶编剧声音中的喜悦能听出来,“遇到江先生这样的投资商,真是我们做编剧的幸运。”   “我还有一个条件。”   “您请说。”   “我不管拍摄的事,但男女主我希望能有投票权,另外, 服装造型要用我推荐的老师。你以前的剧我早先就做过研究,希望您不介意我说话直接,服装造型非常一般。电视剧是美学的艺术,你给了剧情精神之美,表象之美就忽略了。”   “我可以答应用您推荐的老师,不过我要对服装造型拥有决定权。”   “可以。”   两人电话敲定投资事宜,严总那边见江浔这么快有了决断,也干脆定了下来。两家投资额各占一半,陶编剧以剧本入股。   新剧开始进行前期准备,陶编剧拍戏向来是编剧中心制,他负责全部流程。江浔省心省力,转而投入到另一场博弈。   《神岳》上映期间的失利已经让时氏股票下跌,冯伟峰先是把对赌条约的消息放出去,由专业财经人士撰写数篇分析时氏财务情况的文章发表到香江财经报纸杂志,江浔利用营销在内地推波助澜。   时氏当然不可能任由事件发生,也请了相关人士相关水军发声,但《神岳》的失利折戟众所周知,想此时鼓吹时氏实力依旧,就算有人写,也得有人信。群众的智商还没那么低。   时氏股票继续下跌。   股价继续下跌的结果就是,质押的股份资不抵债,银行向时氏追讨债额。这消息继续扩散,时氏股票又跌了一个星期,跌去了三成份额。   然后,如江浔所料。市场唱衰时氏的声音更加响亮,时坤开始质押房产。   就在银行办了这次抵押之后未久,很快爆出时坤当年为母所拍古董为赝品的新闻。   先是几个网上比较知名的专家根本网上有关那对宋瓷瓶的影像资料提出质疑,时氏收藏的那件宋代瓷瓶最好重新鉴定。   这篇新闻直接登上国内媒体与港市媒体,冯伟峰请来不少金融写手剖析去岁时氏是误买假瓶还是故意买假瓶做新闻稳定股价募得融资。   反对声最大的就是拍卖行与时家了,时家当然不承认他家的瓶子是假的,也拒绝让专家鉴定,但他就不承认瓷瓶是假的!还说现在伪专家太多,什么人都能充专家了!   江浔先让这场舆论拉锯三天,热度高企时然后引入这场舆论战的制胜人物——自己的老师,两宋史专家赵教授。   赵教授的话客观而得体,“从视频中看,的确有一些疑点。不过,古董最好现场鉴定。”列举出疑点后,赵教授说,“这件事情在网上好像很热闹,如果需要,博物院愿意组织专家为时家免费提供瓷瓶鉴定。”   录完视频,赵教授摘下眼镜,放在桌间的双手微微发颤,“这样就可以了吗?”   “后面的事有我,老师依旧像平常就行了。这几天不要上网。”江浔倒了杯茶给老师,赵教授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憔悴,问江浔,“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   “大二从卷宗查到的,有几年了,一直没跟老师说,我不想老师再想起旧事伤心。可我想,这个时候老师也会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   赵教授捧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眼底泪光微闪,“如果还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江浔让老师只管安心教学,他接管有关老师的所有舆论营销,时家果然请一批黑子臭骂教授胡言乱语,明明一个教历史的还充古董专家大头蒜,还有黑子细数起A大近年黑历史,一一罗列在案,大有鞭尸之意!   江浔说服教务长徐老师帮忙,由A大官微亲自驳斥对自家大学老师的污蔑。同时,博物院也发文声名现在有些人心胸狭隘,不允许质疑精神的存在。博物院都是老学者老教授,是真是假拿出来一验便知!明明自己心虚,还反咬一口,买水军污蔑教授名誉!   同时江浔也买一批水军从正常三观的角度为老师恢复名誉,老师什么话都没说啊,就说有需要博物院可以帮忙组织专家进行鉴定,这都要被网暴,简直没天理了。   这样一位得高望重的老教授,著作等身,拿特殊津贴的学者,博物院特聘专家,只是说了一句情理之中的话,就要受到这种侮辱,当真让人心寒。   这场舆论战以时家的迅速溃败收场,江浔财力充足,时坤时墨因股价狂跌之事到处找人借钱续命,如何还有心思打舆论战。   随着舆论战的收场,江浔还亲自撰写一系列软文细数A大历史系名师,讲课多么风趣,学识多么渊博,都是著作等身的大师。   他还在软文下还放了各位老师的图书购买链接。每本图书的精彩点在哪里,江浔都写的妙趣横生。有些专业程度太高的书籍,读起来有些艰涩也会一一注明。   因为江浔在网上的知名度,他的社交媒体就是宣传自家电影也只是转发电影官微,是从来不打广告的,这次三天一篇小软文写的声情并茂,文采飞扬,他的粉丝读后都拍马屁说,果然不愧我江状元哪,小作文写的也颇有状元风采。   因为江浔在影视行业投资人的地位,这次他公司出品的电影直接把老牌时氏干翻在地,江浔的微博,尤其这种完全歌颂老师的微博多么的正面,于是,各种与他熟不熟的明星都来转发,A大官微也要时不时来蹭个热度。   一时间,A大历史系因为这场舆论风波从原来的冷门院系一跃为全校知名院系。   被江浔亲自安利的诸位老师的作品还出现了个小小的销售高峰,有些书都要再版了,算是意外之喜。   江浔不遗余力的经营自己的正面形象。   时坤到处找人借钱续命,顾守静电话打到顾守锋这里来,还是傍晚打电话确认父子二人都在家才来的。   江浔从模特椅中站起来,“一想到姑姑要来,连晚饭都觉着不香了。”   “什么大事,还愁得你饭都不香了。”顾守峰暂时放下手中画笔,夕阳余光落在他眼角眉梢处,笑容似也染了光辉,格外温柔。喝口茶,问江浔,“时氏现在的情况,你怎么看?”   “还没到绝境。”江浔绕过来看爸爸的画作,漫不经心的说,“他在娱乐圈二十几年,肯定有自己底蕴。姑姑这不是被他使唤来了么?”   顾守锋挑挑眉,“看来你真不打算援手。”   “我跟他是对手,爸爸你知道我电影上映时他花了多少钱买营销唱衰我的电影吗?上千万不止。”   “你任他唱衰?”   “当然没有。他电影票房一落千丈,连给营销公司的尾款都没结,简直是给影视界抹黑。我花三千万,把当初他唱衰我的加倍奉还,要不然他的电影还能多挺几天。”   顾守锋好笑,“没有硝烟的战斗。”   “和平时代的商业就是如此。”江浔抿了抿唇,接下来的话至交重要,他不禁有些紧张,以至于夕阳中的侧脸多了某些冷峻的味道,“我劝爸爸也慎重,您一向跟文娱不沾边。姑姑在时氏有20%的股份,也不怪她急。不过这是时坤自己经营不善,没道理我们替他买单。”   手中半空的茶杯放在一畔的欧式白漆小圆几上,顾守锋靠着椅背,身后是画架上玫瑰色的夕阳中江浔的半身像,画中少年温柔唯美。顾守锋思量着,“他现在港市股票跌的厉害,董事会那里肯定扛不住了。你现在是影视市场当红人物,你说一句话,表个态,立刻就能解了吊在他脖子上的那根套索。”   “即便解了,他也不会感激我。他只会觉得我是个好糊弄的小孩子,只会认为顾家是凭他使唤的工具。”这话令顾守锋扬起眉峰,江浔继续道,“时坤是个标准的小人。爸爸信不信,他一定会跟姑姑一起来,我不答应,他立刻就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跪在我面前哭求,以亲戚长辈的身份胁迫我。姑姑会在他身边一唱一和,逼我答应与时氏合作,逼我救时氏,给时氏一条生路。”   “不如我们打个赌,若应了我说的,不仅是我,爸爸你也斟酌是否援手时氏之事。若与我说的不同,我立刻发表声明,会与时氏携手达成新的战略合作,会救他一命。”   顾守锋问,“用一个公司的命运打赌?”   江浔寸步不让,“伸出援手前应该看一看值不值得伸这只援手。”   顾守静匆匆而至,身后跟着的果然是消瘦憔悴满脸焦急如同看到救命稻草的时坤。   李姐端上茶点,摆开茶具,江浔代顾守锋招呼,“姑姑时伯伯来的正好,尝尝厨房新做的小饼干,茶是爸爸的朋友送的,我不大懂,喝着不错。”   “我跟你时伯伯哪里还有喝茶吃点心的心。”顾守静坐在顾守锋对面的沙发,时坤正与江浔对坐,满眼哀求的望着江浔,“江总,阿浔,伯伯来求你救命了。”   江浔握着茶壶给两人斟满茶,英伦风格的瓷盏中,色若琥珀,映着夕阳一缕霞光,微波轻摇。   “不至于吧。不过是票房失利而已,时伯伯你家大业大,别说这吓人的话。”   “我,我是真不行了。”时坤满面苦涩,“股价跌的厉害,现在家里但凡能抵押的都抵押出去了。若股价再跌下去,伯伯就要破产了。阿浔,求你看在咱们亲戚的面子上,救伯伯一命。”   顾守静帮着说情,“是啊,阿浔,依你现在声势,对外一句话,你时伯伯就能缓过这口气。缓过来,也就没事了。”   “姑姑这话夸大了,我不过影视圈新人,凭几部还算没折本的电影可没这样的声望。要是众星的严总还差不离,他是影视圈老前辈,从来德高望重,实力雄厚。”江浔放下茶壶,发出轻轻声响。   顾守静时坤皆面露喜色,顾守静立刻道,“严总说了,若你们三家能达成合作,他也乐见其成。”   她恨不能立刻将此事定下,“那咱们就说定了,阿浔姑姑果然没看错你。”   时坤也露出一脸轻松。   江浔的眼皮撩起淡淡的望向顾守静时坤二人,他一言不发,只有红茶淡淡香气随着袅袅白雾飘散看来。这安静令人尴尬不安,顾守静想说什么缓解气氛,时坤抢先道,“不论什么样的合作条件,我都答应。我知道,这是商业合作,阿浔,咱们虽是亲戚,但在商场上,伯伯也要称你一声江总。”   “是啊,阿浔你有什么条件只管提,咱们都好商量。”   “我没什么要提的。因为我从没有答应过这件事。”江浔冷冷道,“你们还知道要叫我一声江总,就该知道我的公司不姓顾,更不姓时!你们要替我做主,当真是名不正言不顺!”   他望着顾守静时坤两张青白交加羞愤交加的脸,心中说不出是快感还是恨意的宣泄,江浔道,“时氏如日中天时我都没合作过,如今大厦将倾,我为什么要合作?凭姑姑的面子?姑姑,你手里的制药集团日进斗金,你怎么不救时氏?不用多,二十亿现金流就能缓解时氏困境。姑姑是时氏的大股东都不救,来找我救命,你们心底该是何等的蔑视我,才敢这样的算计我?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简直欺人太甚!”   顾守锋还是第一次见江浔这样言语锋利,交叠放在膝上的指尖突然动了一下,他依旧安稳的坐在一畔,没有丝毫要插手的意思。   顾守静这辈子大概也第一次被人这样不留情面的反斥,她脸色十分难看,眼中闪过怒意,看样子是要训斥江浔。时坤却是“扑通”一声对着江浔跪了下来,他痛哭流涕,“江总,我,我可是半点不敢这么想。自江总一入圈,我是处处想跟您亲近的啊。我知道江总看不上我这样的粗人,如今我委实是走投无路救到江总这里。静总虽说家大业大,可但有上亿借款,要先经董事会同意。我也不是求江总注资我的公司,我就是求江总注资,江总也看不上。只要江总您对外说句话,就能救我一命了。江总,求您看在咱们两家的面子上,看在你姑姑你姑父的面子上,看在琳琳的面子上,求您救我这一回。来日,我必做牛做马报答您。”   时坤跪下那一刹,顾守锋眉心陡然一跳。   顾守静也说江浔,“就是求你一句话,难道我这做姑姑的就没这点面子?”   江浔唇角突然一弯,他双手扶住时坤双肩,声音变的无比柔和,“先起来说话。”   时坤满脸眼泪,抬头看向江浔明澈如冰晶的眼睛,那双眼睛在看着他。时坤不敢不起身,江浔把他按回椅中,“我有个主意,姑姑定力所能及。姑姑动用集团的资金要经董事会,的确不能违反公司规定。不过,姑姑手里有时氏制药的股份,拿股份到银行质押,别说20亿,两百亿也能抵押出来。轻轻松松,既全了姑姑对婆家的情分,也解了时氏娱乐的困境。待时伯伯周转过来,连本代息的还给姑姑,岂不两全其美。”   这小混蛋。顾守锋心里硬是气笑,端起茶杯喝茶,不想再看小混蛋这奸诈嘴脸。   江浔简直觉着这主意好极了,他对顾时二人道,“时伯伯困境一解,港市股价立刻飙升,时伯伯之前质押的股权之类的立刻就能赎回一部分,现金流重回正轨,如此,千般烦恼尽消解,时伯伯还有什么担忧的呢?”   他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我上金融投资课时,老师还提过,这个时候姑姑不妨拿些钱收购时氏股份。待以后股价抬上去,姑姑稳赚不赔。”   “网上有这么句话,危机危机,危险中方见机遇。”江浔想了想,“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   时坤上火发肿的腮帮子抖动两下,他祈求的看向江浔,“江总若愿意出一纸合作公文,我拿江氏5%的股份来换。”   江浔摇头,“危机危机,危在前。我对股市没兴趣,我既不会锦上添花,亦不会雪中送炭。因为,我最恨别人表里不一的轻视我,更恨有人两面三刀的利用我。”   时坤如饮黄连,满面苦涩,“江总,我真没有,不说咱们是亲戚,我也不敢哪。”   “希望你是真拿我当亲戚。”江浔道,“时伯伯既是来找我的,我就不留您了。您现在恐怕也没时间喝茶。姑姑向来义薄云天,她公司更是能人无数,您这点小事,姑姑弹指可解。希望明天能听到时伯伯的好消息。”   江浔就要端茶送客,顾守静责怪道,“明明你一句声明就能解决的事,何苦要这般大费周章。”   “我跟时伯伯远一层,我明说了吧,当初他买水军黑我,我没落井下石就是厚道了。姑姑,你是时伯伯的亲弟媳,别把你的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江浔脸一沉站起身来,“我还有事,不陪二位长辈说话了。”   今天看够了这两人难受哀求的嘴脸,江浔起身走人。   顾守静把一腔不满都发到顾守锋头上,“我好歹是他亲姑姑,二弟你就坐着,一句话都不管!”   “一会儿我教训他。”顾守锋不咸不淡的说,“阿浔一向有自己的主见,他定的事,我说也枉然。说恼了他,他直接翻脸了,于老时更不利。他的公司我是一点股份都没有,也做不了他的主。你们还是想想接下来如何应对,董事会那里先有个交待的好。”   又听顾守静抱怨一通,顾守锋把二人打发走,约摸是晚餐时间。顾守锋从露台回屋,问李姐,“阿浔呢?”   “在餐厅,先生,晚餐好了。”   顾守锋去往餐厅,江浔已经先行入座,手里在拿着耳机听什么,见到顾守锋,这孩子眼神明亮,唇角含笑的招呼一声,“爸爸快来。给你听点有意思的。”   “什么?”   江浔将耳机塞到顾守锋耳中,打开一段录音,是一段简短对话。   女人声音满含恨意:这小杂种,真是难说话。   男人的声音明显有气无力无精打采:没想到江浔这么难说话。   两人都沉默下来,男人先问,“江浔说的那事,你看怎么样?”   “先上车,上车再说。”   接下来就是嘈杂声,听不到什么了。   顾守锋早在听到那女声时脸色就沉了下来,那是顾守静的声音。江浔一拉耳机线从他耳朵里拽下耳塞,“我说时坤是地道小人吧。爸爸你还要我发善心。”   顾守锋面沉如水,他最初不是没想过可能家里人接受江浔有些困难,但父亲母亲兄长大嫂都很喜欢这个孩子。这孩子也懂事,顾守锋就犯了天下父母皆会犯的毛病,普天之下我家孩子最可爱。   江浔看爸爸恼怒,心中那股泄愤过后仍有些起伏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仿佛火山慢慢平息。江浔劝爸爸,“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姑姑又不是第一天不喜欢我。她说什么我根本不在乎,我只在乎爸爸一个人。爸爸对我好,就足够了。”   顾守锋问他,“以前她也这样说过你?”   “当然不敢当面说,不过,她很难喜欢我的。”李姐摆好晚餐,江浔把筷子塞到爸爸手里,“我升入A大后查询妈妈上大学时的生活,依照妈妈的日记,找到当年教过妈妈的教授,还有妈妈当时在大学的好朋友。妈妈当年在大学谈过两年多不到三年的恋爱,她与姑父,原本是一段恋人。后来妈妈毕业前,姑父跟姑姑结婚,就与我妈妈分手了。听一位当时同我妈妈一起做生意的阿姨说,当时她为妈妈不忿,还想去找姑父的麻烦。倒是我妈妈劝住她,说分手也是好事,总比结婚之后再背叛来的好。”   “我看姑姑与姑父的夫妻关系挺平淡的,不像是非常相爱的人。姑父这个人有一种典型的才子式的矫情,不管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财富或者家势,既然决定跟姑姑结婚,就应该全心全意投入到跟姑姑的婚姻中。毕竟,姑姑给他们时家带来这么多的好处。”   “以前你怎么没说过。”   “二十多年前的旧事,要不是姑姑总背地里骂我,我也不打算说的。我不喜欢时家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不是为我妈妈不平,我反要庆幸我爸爸是你,而不是姑父这样首鼠两端的人。但好像姑姑一直放不下。爸爸你也别多想,姑姑大概也有她的心酸,这也许是姑姑转移婚姻不幸的方式。”江浔仿佛说家常般将这段旧事说出,“爸爸你心里有数就行了。”   江浔对爸爸笑笑。   年轻时谈一两场恋爱不算什么,但儿子的豁达让顾守锋心里不是滋味。过一时才想起,“你怎么监听到的?”   “扶时伯伯时偷偷放他口袋里。”江浔露出些狡黠,“他车内有反监听设备,一上车也就听不到了。其实这东西超过一定距离也就没用了。”   顾守锋给儿子夹筷子青菜,“吃饭。”   心里对时家算是彻底厌烦透了。   还有大姐,简直没有半点长辈的品格!   江浔吃着最不爱吃的青菜,他会让爸爸彻底与时家与顾守静从感情到利益上完全割裂。 第76章 狙击八   时家一片愁云惨雾。   时墨脸上的精致妆容残了一半, 见到时坤脸色时,不必问结果,已知兄长空手而归。   “江浔这么难说话?弟妹可是他亲姑姑, 连弟妹的面子也不给?”时墨倒了杯温水给大哥。   时坤拍拍膝盖, “别说阿静, 我当着顾二的面都给那小子跪下了,简直六亲不认。”长长叹口气, 接过水喝了两口。   “眼下怎么办?”时墨看大哥的脸色并不十分担心。   “回家路上阿静答应会援手,看能不能从港市想想办法。”一手搂着水杯,时坤疲惫的揉揉眉心。   “阿静能拿出多少?”时墨问。   “具体没说。”时坤道, “阿静在钱上向不肯吃亏的, 不过, 如果她肯从二级市场吸纳股份也是好事。”   “她的制药公司日进斗金, 还这么贪心不足。”时墨不屑冷哼。   “眼下顾不了这么多,阿静又不可能亲自来管理公司,哪怕她是大股东, 每年红利多少一样是我们说了算。再说,股份到她手里总比外人强。”时坤问妹妹,“港市那边做空我们的资金是哪里来的, 查清楚没有?”   说到这事,时墨面色一肃, “说出来怕您都不信, 是冯家的资金。”   “哪个冯家?”   “峻丰资本的冯家。”   时坤拧起眉头,“没得罪过冯家啊。”   “这些资本讲什么得罪不得罪的,看到有利可图,还不跟蚊子见了血似的。”时墨问,“冯家什么背景, 能不能弄他家一下子。”   “不好说。”能做投资的,有几家没背景的。时坤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冯总打电话,委婉的问及此事。   冯总刚吃过少油少盐没滋没味的晚饭,一听时坤这话,当即就懵了,“没这事,时总误会了吧。能做空起码得几十亿现金,公司若有这么大资金调动,我不可能不知道。”   时坤手机放了外放,拿眼看时墨,时墨上前接过手机,“冯总,这消息是港市陈怿陈先生亲自告诉我的。”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冯总道,“这事我会亲自确认。”   然后,双方挂断电话。   手机屏暗下去,冯总抬脚去了书房。到书房方电话儿子,直截了当一句话,“你在哪儿?”   父子间大概有心灵感应,冯伟峰心下一悬,试探老爹,“爸你找我什么事?”   窗外夜色微凉,冯总关上窗子,懒得看儿子耍心眼,直接道,“这么大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声!”   听到父亲话中没有太大怒意,冯伟峰暗松口气,“我们年轻人自己的事,爸你就别管了。”   “自己的事?你从公司弄走多少钱,你好大胆子。我不过让你舅舅休息几天,你就敢瞒着我做这样大的主。”   冯总轻哼,冯伟峰悄声问,“我舅还不知道吧?”   “我看有必要让他回来。”   “爸你让他老人家多在外玩儿些日子吧。我这里也快收手了。”   “时坤刚打电话过来问我这事,我倒叫他问懵了。”冯总了解自己儿子,自家儿子不可能这么了解影视业,时机拿捏的这样好。一看就知道是跟谁合伙,冯总问,“江浔这是要把时家干死吗?”   “也不算吧。里外都赚一把,等我们离场,过个三五年时氏股票就能缓过来了。”冯伟峰道,“时总再问你,爸你就说不清楚。”   “我们替江浔背锅?”   “你要把这事捅出去,顾家那位姑奶奶是时氏大股东,这不把江浔搁炸药桶了。您就说不知道,还在查。”   “那就是换你得罪顾守静。”   冯伟峰笑笑,“一个江浔顶八个顾守静。”   冯总心下鄙视儿子一回,唇角含笑,“这事我暂且替你支唔过去。既然做人情就做到底,你跟江浔商量一下,对外有个统一口径。”   冯总想到一事,“这事顾守锋知道么?”   “哪儿能告诉顾总,顾守静是时氏大股东,又是顾总的亲姐姐,这不让顾总为难么。江浔多孝顺,自己筹的资金。”冯伟峰为自己洗白,“我也是担心爸你烦恼,才没跟你说。”   冯总笑骂一句,“回来再跟你算账。”   父子俩商量一回,冯总还问了问各自出资,评判儿子一句,“出少了。”这么好赚的机会,居然只出资几个亿。   既然是顾家内讧,那就不关他们冯家的事了。   冯总既然知道儿子在港市操盘,当然要以公司利益为先。   一直没有再对此事做出说明。   时坤大概真的无路可走,顾守静不会眼睁睁看着时坤去死,决定注资时氏娱乐。不过,这是顾守静个人的注资,与时氏制药无关。   但时氏股价也出现小范围上扬,冯伟峰一直在港市坐镇,打电话给江浔商量此事。江浔说,“这事啊。我姑姑竟然真的注资时氏娱乐了?”   “你知道这事?”   “时坤哭哭啼啼找到我,非要我跟他合作。我搪塞他才给他出的这主意,没想到他们真干了。”江浔轻轻敲着桌案。   “真是个馊主意。”   “不怕。我姑姑顶多给时坤几亿让他缓过这口气,剩下的她怕是要炒作时氏股价。”   冯伟峰真服了江浔,“那你们顾家人一出一进,都是你们赚啊。”   “你也可以继续拿钱买涨,不过我劝你慎重,就是有二十亿注资,时氏也是一滩烂泥。你要是嫌我们顾家人赚,我有个主意,能稳一稳时氏股票,让他别立刻涨上去。”   冯伟峰投资经验给江浔丰富,他心中灵犀一闪,“你是说从个人注资上做文章。”   “对。从我姑姑独自注资就能看出来,时氏药业完全不看好这次投资。再派个有名气的财经作者分别到时氏药业和我爸爸公司采访此事。炒上港市头条,大肆唱衰这次投资。等他继续跌的时候,我们就沽清,还能多赚点。”江浔笑眯眯地,“算我出的馊主意,这次营销费从我账上出,给大哥赔罪了。”   冯伟峰瞪他一眼,“用不着。既是一起投资,自然要一起承担。好在这样收手也不算得罪令姑妈。”   江浔说,“咱们差不多离场吧,别耽搁了。不要吸尽最后一滴血。时氏也不要再碰了,眼下不过是姑姑他们炒作的策略,没个二三十亿,托不起时氏的股价。姑姑没有这么多现金,她顶多投一两个亿,砸不出水花来她不收手也有人劝她收手。”   不说旁人,忠犬凌特助也会为顾守静看好顾守静的钱。   冯伟峰沽清股票,大赚一笔,大家分润都不少,冯伟峰终于坐稳上海分公司总经理的位子。他请名厨到自己别墅,请江浔、纪世谦、林越三人吃饭,一起庆贺。   “什么都不说了,以后兄弟们有财一起发有难一起当。咱们干一杯。”冯伟峰举杯,大家一起干了。   这次每人皆有所斩获,大家说起话来也极外轻松。纪世谦在国外买了块地,打算自己盖房子,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做邻居。   正说着话,冯伟峰瞟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推送,当时就吓了一跳,“天哪天哪,时坤出事了?”   时坤爆出不雅丑闻,不雅视频被人从时坤电脑发布到网络,直接涉及《神岳》的主演曾芳,两人在床间火辣的风情,简直艳压一众岛国大片。还有床第间的许多高谈阔论,惊爆眼球。   所有那些打算与时氏继续合作的资本立刻撇清关系,时氏再入谷底。   当然,一起跌入谷底的还有曾芳。   这位前影后超一线巨星将面临的商业赔偿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甚至,因为曾芳少年做的手术,胸前那道不能去除的旧疤成了她视频女主角的铁证。   江浔打电话给李佩瑜说还款的事,李佩瑜有些惊讶,“这么快?”   “谢谢李叔叔,帮我大忙。”   “这不算什么。”李佩瑜从无涉足金融,但人在商场,消息灵通,“我听说时氏股份一泄千里,有空头满载而归。”   江浔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常年割韭菜的人,我认为都有被收割的心理准备。”   “后生可畏。”   两人简短交谈后结束通话。   江浔还清李佩瑾款项后跟母校商量捐款事宜。   他在捐款上毫不含糊,学校还专门给他办个捐赠典礼,江浔有些不好意思,带着林越李清晨一起参加。   因为江浔现在是影视业红人,虽然现在年底各路新闻繁多,他仍是凭借捐赠之事上了网络新闻,还在热搜榜上停留了一段时间。   江浔刚参加完捐赠仪式后的酒会,正好看到手机里推送的时坤到有关部门配合调查的新闻。江浔回到家已经是傍晚十分,李姐迎上前,朝楼上示意,看了一眼,低声道,“你姑姑来了,在书房这么会儿了,还没出来。”   “怪道屋里格外安静。你们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吧。”   “我看姑姑气色不大好。”   “这是咱家,又不是她家。我上去看看。”   江浔先回房间放下包,顺带臭美理了下发型,才去的书房。一推门就听到顾守静那句,“先把时坤保出来,倘他真进去了,时氏就完了,我的投资全都打水漂!”   顾守静听到门响回头看到江浔,当真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眼中的火焰恨不能直接把江浔就地火化。顾守静“腾”的站起来,怒视江浔,“你还有脸来!”   江浔不解的挠下头,“这是我家。姑姑你说梦话,以为这是你家吧。”在自己家,江浔从来不会有自己是外来者的感觉。他住的心安理得,他脚下踩的地板,他身处的书房,都是他家的!   顾守静才是那个外来者!   “要不是你出的那馊主意!”顾守静气恨交加,咬牙切齿,那模样恨不能生吃了江浔。   江浔眨眨眼,一幅摸不着头脑的无辜样,“我是听李姨说姑姑你来了,过来打声招呼。你们聊吧,我让李姨烧几道姑姑爱吃的菜。”他没久站就退了出去,体贴的给姐弟二人关上房门,唇角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顾守锋见到江浔便想到从耳机中听到的那句顾守静对江浔的咒骂,“小杂种!”   不论兄弟姐妹有多亲,人一旦有了自己的骨肉,那是什么情分都要向往后放放的。顾守锋不耐烦道,“你跟我这儿聒噪有什么用?不过是配合调查,谁也没说时坤就有罪?他只要清清白白的,我还没听说投资不利要进监狱的!你先回吧!这事以后再说。”   顾守静急道,“我倒想回,我们老太太现就在我家嚎丧呢。时坤老婆孩子都在我家等着救命,我派律师过去,一点风声都打听不出来!我现在怎么回?”   “既然打听不出来,你更得慎重。”   顾守锋不可能莽撞的不管不顾直接就去捞时坤,顾守静自顾守锋这里离开,干脆去了另一所别墅,省得回家心烦。   江浔也没什么要说的,父子俩的晚饭鲜有这样冷清。   不过,江浔显然胃口不错,香香甜甜吃了两碗米饭。   顾守锋看他一眼,给江浔夹块鱼肚子肉,吃吧,吃吧,吃饱咱们再说。   晚饭后,顾守锋叫江浔到书房,随意的在书房那张大书案上一坐,江浔原还想坐着,一看这样,只得站在顾守锋面前。   顾守锋先把顾守静投资失利的原委同江浔大致讲了一遍。江浔干巴巴的说一句,“我很同情姑姑。”   大概是做过国防生,经历过军事训练的缘故,顾守锋的敏锐远非常人能及,他捕捉到江浔脸色的不自然,“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的?”   江浔立刻反问,“爸爸要我说什么?”   看来是真有他不知道的故事了,顾守锋早看出端倪,直指要害,“你出了个主意,你姑姑照样做了,然后就一脚踩泥潭了。”   顾守锋端祥着江浔,“我以往的习惯是先派人去查,从时氏股票一直查到时坤丑闻爆出,所用时间不会很长,顶多半个月。但你不是别的人,你是我儿子,我希望你能对我坦诚相待,而不是我找人查你!”   江浔原本也没打算瞒着顾守锋,但也没想这时候就全交待了,他勉强挣扎一下,“事涉商业机密,有点不好说。或者,我说了爸爸也不一定信。”   “不,你说我就信。”   江浔垂下眼睛,无奈的戳戳脚尖,摆动了下身体。这很显然是个犹豫的姿势,顾守锋不急,他等着江浔下定决心。   窗外夜色降临,院子里的灯也都亮了,映亮清凉月色,夜风清浅。   良久,江浔收回视线,看向顾守锋,“那天我就是为了把他俩搪塞走才随口一说,我这种半调子都知道就是到菜市场买颗白菜也得挑挑白菜好坏吧,谁晓得姑姑真去投资时氏啊。她那么精明,都知道带着时坤来为难我,自己倒一脚踩泥里!这可不怪我!难道没问投资顾问的建议就投了?”   江浔叹口气,“我当初就想赚点小钱。从时氏新片的看片会,我就知道,他这次的片子十之八九要扑。你也知道,他拍玄幻大片,又跟我们公司的片子同天上映,我们彼此都有打擂台的意思。时氏是老牌影视公司,我嘴上说他肯定拍不好,心里不能不重视,我请了调查公司调查过他们这次片子的投资情况。从投资到发行,他签的是保底对赌协议,一旦不能回本,他要还给当初几家投资商120%的资金。这说明,拍这片子的时候他公司现金流已经开始紧张,同时,因为投资数额巨大,投资商对时氏并没有足够信心。当然,时氏对自己很有信心。”   “刚开始我真的没打算做空他的股票,是从看片会,我发现这是个好机会。票房之外,我还能再赚一笔。”江浔一双眼眸水晶样清亮,他老老实实的说,“可这也是资本市场的常规操作,哪个上市公司没从股市割过韭菜。当初他从股市大笔捞钱的时候,难道没想到有赔的那一天么?这样简单道理,他不会不懂吧?我对做空不大熟,就请了冯大哥一起,冯家专业做资本投资。大致就是这样。”   江浔没什么隐瞒之处,悉数都说了。   果然跟这小子有关。   时氏的股价跌成这样,一系列手段明显有备而来。这些手段,有熟悉金融操作的人,也必然有熟悉影视业的人。   而且,准备已久,有备而来!   顾守锋想了想,“你对我很有情义,几次阻止我出手救时氏,是怕爸爸赔钱,还是怕自己赔钱?”   “我就是不阻止,您难道真会救时氏?我对爸爸是关心则乱。”   “时坤这次爆出丑闻,跟你有没有关系?”顾守锋目光严肃而锐利的盯紧江浔。   江浔垂在身侧的小指指尖突然颤了一颤,他面容丝毫不动,“昨天上午知道这事,冯大哥还心口疼半日,说我们清盘清的早了。我真是一万个没想到姑姑会注资,她是不是傻呀。明明可以先放个风出来稳住股价,上次时氏不就买个宋瓷瓶,股价就稳了么。”   顾守锋内心深处未偿不认为姐姐这种直接注资方式简直是愚蠢到家,他微微沉了脸,“那毕竟是长辈。我知道她有不得体的地方,但你不要做那样的人,注意你的言辞。”   江浔乖巧又无奈,“事情就是这样了,爸爸你没再问的吧。”   “你的投资课程没白读。”顾守锋不知是赞是贬的说了这么一句。江浔没敢搭话,顾守锋继续问,“票房失利股价下跌很正常,但当时爆出投资合约的细节应该是你们推动的吧。为了让时氏股票继续跌。”   “时坤质押股份房产,却又爆出古董是赝品的事,也是你们推动的。”顾守锋根本不是在问,而是陈述事实,“恐怕还有媒体大幅渲染,唱衰时氏,让时氏股价一路继续跌。”   顾守锋的目光仿佛一把出鞘宝剑,锐利锋芒刺的江浔面颊微微发疼。江浔说,“这都是做空的常用手法吧。”   “时坤且不论,你姑姑这次损失不小。当然,你心里会觉着她罪有应得,你说不定心里还有些痛快吧。”   “难道我不应该痛快?”江浔反问,“爸爸,你别把我当成圣人。我不计较是因为我不想把生命浪费到他们那些人身上,可要是她倒霉,我乐见其成。尤其她自己犯的蠢,怪谁去?我一听说她过来,就故意来书房看她笑话!岂止是痛快,简直痛快极了!”   为了照顾顾守锋的情绪,江浔只是哈哈哈大笑三声!   “我还得劝爸爸,您最好在时坤的事情上慎重,他的丑事不止这一桩。看上哪个漂亮的男孩女孩,给人录下不雅视频,或是用毒品控制,这可不是什么秘密!你知道他手里有多少人的把柄,你一旦捞他,连你也不清白!”   “他算什么东西!我为什么从不与他合作,我就防备被他溅一身烂泥洗都洗不净!”江浔眼眸微眯,透出不掩饰的厌恶与恨意。与顾守锋四目对视时,顾守锋甚至在江浔的眼中看到一丝凶狠。   “爸爸你最好也别让姑姑乱伸手,就是时氏破产,有她在,时家人依旧可以生活无忧。话说回来,时坤这一进去,就等人捞了。上下打点,走关系走人情,得花费多少看不见的力气。他一向是背靠咱家大树,可捞这么个人,捞出来又怎样?有这么根搅屎棍在,咱家成什么了?别人嘴上不说,心里也看不起。”   “让别人怎么想咱家,说不好大伯大哥都要受时家这烂事影响。”   “公事公办吧,爸爸。你知道我没本事给他栽赃罪名,正如你不想我成为姑姑那样不得体的人,我也不希望我的爸爸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   “口才很好。”顾守锋打量着江浔,冷静评价,“情理兼备,算无遗策。时家栽你手里不冤。”   “时家不值一提。”头顶冷白灯光流泻而下,映着顾守锋喜怒难辩的脸庞,“我要说的是,我上次有没有说过,我永远不会偏着外人。你为什么要隐瞒我?”   “这是我商业上的事,跟爸爸无关啊。我前期做了那么多准备,一丁点消息都不能泄露的。老话都讲,君不密而失臣,臣不密而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   顾守锋很欣赏江浔永远振振有辞的心理素质,“前期做了很多准备。的确,时氏虚构票房的证据、打假时家买的那宋瓷瓶、筹备做空时家的现金。银行贷款是要说明具体用途的,禁止用到股市中去。我相信你不会用银行贷款去做空时家,你从哪儿筹的这笔资金?”   “找李叔叔借的。”   “李佩瑾?看来你们不只同门师兄弟这么简单。”   “他是我妈妈大学的同班同学。”   “同班同学也有二十年不联系的生疏,能借你多少?”   “还有石飞石老师,石老师也是我妈妈的同学,他是李叔叔公司的合伙人,最开始一起创业的那种。有石老师给我作保,李叔叔借我二十亿,已经还清了。”   顾守锋颌首,似是满意江浔的坦诚,他目光陡然一沉,“那你告诉我,从时氏看片会你就知道这是做空时氏的好时机?电影看片会是在正式上映多久以前召开?总不会提前一年半载就举行看片会吧!最长不会在上映前一个月!你告诉我,你区区一个月就做足这些准备!”   江浔面色一变,立刻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话出现逻辑错误。   顾守锋沉默的盯着江浔,江浔感觉晚餐喝的鱼汤都化为额角细汗,这种无声的压力最为致命,江浔甚至听到窗外淙淙夜风流动的声音,他移开眼睛,顾守锋垂下的脚尖点着书房的深色地砖,一下,两下。   像是在提醒江浔,眼前没有别的路了。说谎还被当场揭穿,饶是江浔心理素质强悍,也不禁脸颊微烫,口干舌燥,只能跟顾守锋说实话,硬着头皮解释,“时间上是有一点微小偏差,纠正一下,打从时氏这部大片立项我就意识到,这是个绝好的,两头赚的机会。”   “时氏一立项,就看他们的主演制片,我就知道他们拍不好这部片子。就开始准备了,后面的事我真的没撒谎,我不懂操盘的事,就找了冯大哥合伙。纪大哥的话,他跟冯大哥关系好,原本是打算用他来安冯大哥的心,没想到他也愿意真金白银占一份。我当然求之不得。”江浔说,“就是这样了。”   “就这么点事,非要我再三追问才肯讲?”顾守锋目露责备。   “总得冯大哥那边料理清楚才好说。”看顾守锋没有太生气,江浔总算放轻松些,想着爸爸真是敏锐,赶紧再拍爸爸两句马屁把这事揭过去。   就听顾守锋道,“上次我说过什么?还记不记得?”   父子俩关系一直很好,基本只要都在A市,每天都要回家的。   上次是哪次?   凭江浔的机敏,立刻想到那次谈话,顾守锋告诉过他,永远不会看别人重过他,但他也不能欺瞒顾守锋。   顾守锋在等他的回答,江浔只得道,“不许瞒着爸爸。”   “这回你就学会骗我了。”   指了指书架角落放着的一只高尔夫球杆,“拿过来。”   江浔立码认错,“爸爸,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下次再不说谎了。”   “让你拿过来!”顾守锋面色冷沉,没有半点玩笑模样,黑着脸,像钟馗。   成年男性对少年会有一种纯粹的雄性力量上的压制,尤其如顾守锋这种正值盛年的男性,气势就让江浔不敢再多言,挪着步子去拿高尔夫球杆,拿回来递给顾守锋,觉着自己可能会因为说谎挨顿揍。   挨揍倒没什么,江浔小时候就是那种淘气男孩子,跟高年级学生都打过架的。   但那是小时候,他现在这么大了,还要因为说谎挨揍,多没面子。   正当江浔东想西想时,听到顾守锋威严的声音,“手伸出来。”   江浔伸出左手。顾守锋说,“两只。”   江浔只好再伸出右手。   顾守锋扬起球杆,江浔都听到球杆破开空气的声音,吓的眼睛刷就闭上了。不过,想像中的疼痛并没到来,球杆只是轻轻落到江浔掌心,连一根羽毛的重量都没有。   江浔睁开眼睛看着顾守锋,顾守锋奚落,“看这胆子。”   虚惊一场!   这时候万不敢犟嘴,江浔整个人都乖巧柔顺的不得了。   顾守锋瞥这小子一眼,“说谎就该挨打。本来应该打一顿,不过,念在初犯,下不为例。”   江浔松口气,偷觑顾守锋的神色,结果正对上顾守锋的眼睛。顾守锋讽刺他,“从我脸上看出什么了,过来跟我说说。”   江浔凑上前,眉眼弯弯,“看出爸爸没真的生我气。”   顾守锋敲他屁股一下,“还有脸笑。”   “爸爸比我想像中更有气量,当然得笑了。”江浔简直眉开眼笑,他还担心顾守锋知道会生气。   “什么大事。”手拄高尔夫球杆站起身。   “爸爸您真是气量宏大、气吞山河。”眼瞅事情就要过去,江浔在边儿上使劲拍马屁,恨不能给他爸灌二斤迷魂汤。顾守锋眼角含着一丝似笑非笑,“你是不是觉着这就过关了?”   江浔瞠目,这什么意思?   “果然不能让你太得意。”顾守锋个子比江浔还要高半个头,站在江浔面前,球头敲了敲地砖,咄咄两声像是在敲到江浔心头,顾守锋问,“还有一件事没有说。不过,先给你个自首机会。”   突然间的转折让江浔一时有点懵,他望着顾守锋,大脑飞速运转。顾守锋直接看穿江浔此刻纠结内心,“我是不是在诈你?要是诈你,一下子把实话说出来,就亏了。万一我真知道,错过这坦白机会,被我说出来,可是真要挨打的。”   江浔额角的那滴冷汗刷就下来了,顾守锋问他,“热吗?”   “啊?”江浔茫然,是真叫顾守锋给整懵了。   顾守锋的指腹蹭了蹭江浔汗湿的额角,“不热的话,怎么出汗了?”   江浔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他算是知道,他爸爸这回真是在诈他!但很不幸,叫顾守锋看出来了。   顾守锋欣赏着江浔一边出冷汗一边儿眼珠乱转、满地想辙的模样,手上的球杆已经抡起来了,江浔立刻大喊,“我坦白!我坦白!”   不待顾守锋再挤牙膏,江浔就全说了,“时坤那视频,是我找人放网上去的。”   时坤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江浔也不是什么好鸟,顾守锋手抖了两下,就想给他两下子,江浔大叫,提醒顾守锋,“爸爸你说了坦白从宽,既往不咎,可不能不守信用!”   顾守锋骂江浔,“看你这怂样!”敲小腿一下。   江浔也不敢躲,哭丧着脸,“不说实话要挨揍,说实话还骂我怂,你到底要怎么着啊。”   顾守锋一时被江浔问住,险没破功,心道,你管老子要怎样!再敲一下,“你这么聪明伶俐,说说我到底什么意思!”   江浔心说,我哪里知道你想怎么着?我现在就想自己也平地生一儿子出来!做爸爸也忒威风了,说不讲理就不讲理,做儿子的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77章 狙击九   “一般来说。如果对别人, 我会更倾向观察他接下来的动作,对他的动机与目的做出推测。我们不是别人,虽然你不是那种乖小孩, 还会跟我说谎, 今天就有两次。但我还是希望能建立信任。”   顾守锋摆出自己做为父亲的宽阔胸怀, “你有正义感,但也不是正义感爆棚的中二病。你一向很有心胸, 寻常一些小事并不计较。我问你,你到底为什么要把对时家事做得这么绝?”   “我先表明一个立场,这并不是为时家说话, 他家死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时堰是姐夫不假, 不过, 顾守锋从来也没待见过时家。   并不是看不起时家出身草根, 江奕也出身草根,不论什么家境,顾守锋的审美永远欣赏的是强人性格的那一挂。   他把江浔看得很透, 江浔从不是个狠心的人,就算再厌恶时家,也不至于直接要时家的命。这事做的太绝, 完全是从股市一直杀到时坤身上。   什么古董做假、对赌协议都是小事,江浔开始向公安部提交的时氏与票务网站勾结的证据, 票房注水, 有洗钱嫌疑,这是能要了时家命的大杀招!   一定有什么原因。   不然就时坤时墨兄妹俩,哪怕背地里对江浔有什么话,表面儿上肯定不敢得罪江浔。江浔也犯不着要整死时坤。   “不做绝难道还要给他留口气,让时家东山再起么?”江浔说, “不是我先动手,是时家算计我在先!去年影视行业聚会,时家在我的果汁里下了迷幻药物,要不是纪总编提醒我,我就着了他家的道!爸爸你知道他们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时墨要将她那不知廉耻的女儿时云凤嫁给我!我要是叫她家算计成了,还不知她家会怎么威胁我!”   顾守锋眼中有种冰到极至的情绪一瞬而过,“你怎么没告诉我?”   “能自己讨回来,当然是自己讨回来。”江浔小声嘀咕,“难道吃了亏就回来找爸爸,我也要面子的好不好。”   “这不是寻常小事!”   顾守锋责备的点江浔一句。   男女交往,是彼此的自由,虽然顾守锋看不上时家,但若江浔一径愿意,他也不会一力反对。明明江浔半点意思都没有,时家要用这种手段,当真是没把他顾守锋放在眼里!   顾守锋道,“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了。”   “爸爸你就当不知道吧。还有姑姑那里,你别管了,后头我都安排好了。”   顾守锋眉毛一挑,“看来还有后手。”   “你诈我上瘾啊。”江浔不满。   “你应该坦诚一点。”   “有要爸爸帮忙的地方我会坦诚的。”   “这话真势利。”   “不是势利,是信任。”   两人都是嘴炮高手,见江浔不愿意说,顾守锋只得表示理解,毕竟男孩子大了会有自己的想法。尤其江浔这种,平时看着五好青年乖乖牌,做事简直让顾守锋都有大开眼界之感。就像这次做、空时家,江浔就布置周详,手段凌厉,后手频出。   至于江浔的后手,算了,顾守锋也不是很想知道。   顾守锋说,“再多带两个保镖吧。”   江浔没意见。   不过,还有件事,顾守锋道,“既然你这么多后手,怎么倒提前从股市退出,岂不少赚很多。”   “掩人耳目,混淆视听。”江浔说,“姑姑与时氏关系不同,我总不想把姑姑一起得罪了。以后姑姑查起做空的事,即便查到我头上,我没吸最后一滴血,嫌疑也会减轻。”   江浔小小拍顾守锋一记马屁,“不是所有人都像爸爸一样厉害,能想到我头上的。”亏得他还有补救说辞,不然今天在爸爸这里就难过关。   顾守锋盯他一眼,“先前时氏股价不低,你用多少钱做空?”   江浔伸出三根手指。   顾守锋大致心里有了个数,没再训江浔。   其实顾守锋未偿不得意他儿子两面通吃的商业手段,既然商场竞争,有情分的讲点情分,没跟我儿子处下情分,当然是不必讲的!   何况,时家竟敢把下三滥手段算计到他儿子身上,顾守锋就不能坐视不理,不然都当他儿子好欺负!   江浔当时没把时云龙干的那糟心事告诉顾守锋,当然不是要憋着,也不是为了自己找回场子。听他说的好听,他就是为了把这件事寻个恰当时机给顾守锋拱拱火。   起码顾守静来求情,顾守锋就不能答应。   从后来的事态发展看,顾守锋非但没答应,简直就是直接替他儿子把仇报了,因为,没几天时墨也因为经济原因进去了。   正值星期天。   江浔跟爸爸一起去老爷子那里吃饭。   顾繁月顾繁琳雯雯假期都去旅行了,江浔则是个三点一线的宅人,基本每个星期都会去老爷子那里。他今天还得去纪爷爷那里,纪爷爷家一只叫咪咪的三花猫生了三只小猫,小枫在微信上说了要送他一只。   到老爷子那时后,江浔就想去把接他的猫。老爷子说,“那老纪头刁钻着哪,你一个人去他肯定不给你。我陪你一起去。”   江浔就跟爷爷一起去了,两家离的不远,也不用开车,遛达着就行。路上老爷子问孙子,“你跟老纪家珍珍很熟么?”   “谁叫珍珍啊?”   “就是小枫。小名儿叫珍珍,老纪家那特会念书的孙女。”   “嗯,我们以前一起参加IMO竞赛,小枫是队长来着。”   “你怎么不是队长啊?”孙子竟叫老对头家的孙女压一头,老爷子有些不满。   “小枫成绩比我好呗。”江浔没觉察老爷子话里的不满,说起小枫如何聪明来。   祖孙俩到了纪爷爷家,江浔说来接他的猫,果然纪爷爷拿起架子摆起谱,“我没听说这事?昨天刚跟珍珍聊过天,根本没说!”纪爷爷还不承认了,又说江浔,“珍珍也没说认识你。”   “前几天小枫还说已经跟您说好了,三只小猫有我一只。”   “有什么证据?”纪爷爷年轻时做过检察官,啥都讲究证据。   江浔立刻拿出手机,“我手机上就有。”   纪爷爷刷的老花镜就带上了,江浔瞥纪爷爷一眼,很怀疑纪爷爷就是为了看他跟小枫的聊天记录才不给他猫的。   纪爷爷脖子都伸过去了,江浔手机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先讲条件,“看过聊天记录就得给我猫。”   “看看真假再说。要是真的,就给你一只。要是假的,提都别提。”纪爷爷也挺会还价。   江浔打开聊天记录指给纪爷爷看,“是真的吧?”   纪爷爷扫两眼,手指划拉划拉往上翻两页,“你们这都在聊什么呀?”有点看不懂。“数学题么?”   “嗯,小枫在做的博士研究有些卡壳,我劝她换个思维,我们就会讨论数学问题。”江浔跟纪爷爷说起俩人讨论的数学问题,巴啦巴啦说的纪爷爷头晕。纪奶奶提着猫篮过来解救老头儿,“珍珍前几天就跟我说了,我们视频时,她挑了这只小三花,说是给小浔你的。”   软波波的小猫正盖着小毯子在猫篮里睡觉,江浔一见就喜欢上了,也不跟纪爷爷说数学题了,接过猫篮看他的猫。   纪爷爷松口气,可算不用听江浔说数学题了。   真是要命,离开学校多少年还得再听数学课!   老爷子得瑟的瞥老对头一眼,纪奶奶说,“小浔给大学捐款的新闻,我也看到了。老纪还说小浔有爱心,知道回报母校。”   老爷子摇摇手,表面谦虚实则很得瑟地,“这不算什么。这孩子就是爱学习。”   纪爷爷问,“阿浔研究生快毕业了吧?”   “是啊。准备继续读博。”老爷子很骄傲的表示。   “我家珍珍再过两年博士就毕业了。”纪爷爷的骄傲显然压老爷子一头。   老爷子道,“国外研究生年限短,国内研究生要三年,我家阿浔当然要晚几年。”   “但我家珍珍年纪小啊,比阿浔还小一岁。”纪爷爷的得意溢于言表。   老爷子看江浔,孙子过来给爷爷得加把劲啊!谁晓得孙子傻不拉唧就知道撸猫,“是啊,小枫可聪明了。”   这话正对纪爷爷心坎儿,纪爷爷立刻抖擞起来,“那是!我家还有荣誉室,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好啊!”   纪爷爷亲自带着老对头与老对头的孙子参观自己的荣誉室,甭提多得意啦!老爷子暗暗翻白眼,好像谁家没有似的!   纪爷爷的荣誉室可大了,有纪爷爷自己的荣誉,还有子孙从小到大的荣誉,最多就是小枫的荣誉,单独占了一间。从幼儿园的好宝宝称号一直到上学时的各种奖金、奖杯,纪爷爷骄傲的一摆手,问江浔,“怎么样?”   “太厉害了!”江浔震惊的,抱着猫就往好宝宝奖状面前去了,奖状上还镶着小枫小时候的小照片,圆圆小脸儿严肃极了,江浔这叫一个乐,“小枫小时候可真正经。”   这话说的,我孙女现在不正经还是怎地。   纪爷爷:小子你会不会说话!   人家小枫从小就是天才宝宝,在幼儿园就表现出了高智商,每次小朋友比赛都是第一名,小学、初中、高中都有很多荣誉,江浔心悦诚服,“小枫真是从小就聪明。”   老爷子很不谦虚地,“阿浔你也不笨,初中就得过数学奖。”   纪爷爷一划拉小枫初中的成排的奖项,底气更足,“好像谁没得过似的。”   “爷爷,小枫比我厉害。当初我们一起参加IMO竞赛,小枫就是满分,我差两分才满分。”江浔这话让纪爷爷大为满意,夸奖江浔,“小伙子还是很实事求是的嘛。”纪爷爷介绍孙女的优秀就介绍了半个小时,听着老爷子耳朵长茧,早听一千八百回了。   待从纪家荣誉室出来,老爷子身心备受摧残,也不坐了,就要回家。纪爷爷心情阳光,“留下来吃饭吧。听说小浔喜欢吃炸丸子是不是?我让人给你做。”   老爷子今天没能抖成威风,有些不爽,背着手拽拽滴,“家里都做好了,以后有空再来。”   “我也没留你,我是留小浔。”纪爷爷开始看江浔顺眼,起码比老对头顺眼的多。   老爷子拿眼瞥孙子,江浔当然得站老爷子这边儿,笑眯眯地,“等下回有空再过来看纪爷爷纪奶奶。”   纪爷爷悄悄跟江浔说,“以后你单独过来,我叫你纪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自纪爷爷家告辞出来,老爷子路上就不满的哼了好几声,江浔抱着他的猫劝老爷子,“爷爷你就别生气了,小枫是女孩子,还特意送猫给我,当然得让着纪爷爷一些了。”   “我干嘛要让他!一般女孩子都是小时候学习好,男孩子更有后劲。”   “爷爷你这是偏见,小枫一路都很好啊。”   秋阳晒的人暖洋洋,老爷子背着手,边走边说孙子,“你不挺有好胜心的!在老纪家丫头的一点成绩面前就蔫巴了?!”   “因为小枫是真的很厉害嘛。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得承认这一点啊。”江浔说,“爷爷你给我儿子起个名字吧?”   老爷子险惊吓出心率不齐,“儿子!你有儿子了!”   江浔把猫篮往老爷子跟前一提,“我家猫啊,是男猫,就是我儿子啦。”   老爷子气晕。   “个没文化的小子,这叫雄猫!”   “黑眼圈儿的才叫熊猫。”   “我是说公猫!”   江浔这种认猫当儿子的行为让老爷子颇为不满,不过还是替江浔的猫取了个名字——顾一。   这名字里满满都是老爷子的私心,意思是江浔姓江就姓江了,江浔的猫得姓顾,由此推论,以后江浔的孩子更得改回老顾家的姓。   祖孙俩在路上说着猫的事,家里顾守锋顾守静已是剑拔弩张。   顾守锋没想到顾守静也会过来,不过,顾守静既然来了,见到顾守锋少不得又要聒噪时家的事。   顾守锋对此颇是不满,时家这么点事,也值当在父母这里说。   顾守静一提,顾守锋直接回绝,“提都不要提,就凭他家算计江浔,我绝不会帮忙。”   “商场上的一点竞争,就要把人逼上绝路?”顾守静这几天为时家事心烦,口气也不大好。   “大姐,你别叫时坤时墨糊弄了!时云龙买通侍应生给江浔的果汁里下药!我没落井下石就是看你面子,你还要我搭手救时家,没搞错吧!”   老太太先吓一跳,连忙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阿浔没事吧?”   “有人看出端倪提醒了江浔。那下药的小子也依法判了。”顾守锋望着大姐震惊的神色,眼中冷意褪去大半,“你恐怕先时也不知道这事,我告诉你一声,别叫时家骗了!”   顾守静先时的确不知,但她反应很快,问顾守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浔前几天告诉我的。”   “这什么时候的事,总不会那么巧就是前几天的事?!”   “你别管什么时候的事,这是事实。”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江浔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我求你援手时家时才说?他就是不想你帮忙!”   顾守锋给他大姐的逻辑整乐了,冷笑道,“他当然不想我帮忙,难道你要我儿子求我援手算计他的人家?”   “大姐,你看我儿子像脑子不正常吗?”   “我告诉你,江浔要早跟我说,我早把时家收拾一千回了!时家想干什么?他们敢动江浔,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你哪都不用去说情!又不是谁栽赃他家!他家自己触犯法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一天,顾守锋要去打高尔夫。李姐:小浔把先生的高尔夫球杆都捐出去了。   顾守锋:…… 第78章 狙击十   接下来时家的事, 出乎顾守锋的意料,更出乎江浔的意料。   老爷子江浔带着猫回家,顾守锋顾守静都没再提起时家话题, 大家消消停停的吃了午饭。   顾守静生在顾家这样的家境, 又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子, 脾气向来一般。在父母这里用过午餐,驱车回家。   一回家就听到时老太太客厅都能听到的呻吟声, 时云龙时云凤时大嫂都在家老太太屋里,无不一脸愁云惨雾。   顾守静甫一回家,大家如同见到救命稻草, 连时老太太都腾的自床上坐起来, 一迭声追问, “怎么样了?跟你家里说了没?阿静啊, 你家在A市多年,人面广朋友多,托一托人, 阿坤阿墨就能出来了!阿静啊,我的闺女,跟你娘家说了没啊?”   时大嫂迎上前, “弟妹先歇歇,喝口水。”   时云龙有眼色的给他妈递上茶水, 时大嫂殷勤的递给顾守静。顾守静的目光落在坐在老太太床头回身看他的时堰身上, 时堰的眼睛里也带着祈盼。顾守静突然感到一阵入骨的疲倦,甚至连怒斥时云龙行下作事的欲望都失去了,“我娘家也不是警察局,没有说一句话就把人放出来的本事。”   说完这话,顾守静转身就走, 时老太太犹在叫喊,“老二媳妇!老二媳妇!阿静!阿静!”   顾守静回家吩咐佣人帮她收拾衣服行礼,她是半刻钟都不想在这个家呆了。佣人在外提行礼时,时堰走上楼,时云凤在门口小心窥探,有一种不会被人发现的自作聪明。时堰站在门口,“不该你走,我给妈他们另找房子。”   “你要有这种觉悟,就不该问都不问我一声把人接来。他们的房子法院还没有查收,你要尽孝,你可以过去。这是两个人的房子,你问过我的意见吗?”顾守静这些天给时家人烦的一肚子火。   时堰给她说的难堪,还是硬着头皮问,“大哥大姐的事,没一点转寰余地吗?”   “你要求人,应该亲自去。你们时家的事,总让我回娘家求人,你连个面都不露!怎么,你们时家的面子就这么金贵,你一句话,我们家就要把事给你办了!你也看看他们惹出多大的麻烦!”顾守静推开时堰,冷冷留下一句,“你们尽管住着吧,这屋子我送给你们了!”   时堰后退两步,靠在门边望着顾守静下楼远去。   时云凤急的拽时堰的袖子,“二舅!二舅!不能让舅妈走啊!舅妈走了,谁救我妈和大舅啊!”   时堰仿佛一截没有灵魂早已朽坏的木头,良久没有反应。   时云凤追下楼,待时老太太一大家子追到门外,佣人已经放好行礼,汽车一个凌厉调头,抛下一股淡淡尾气,驶出别墅大门。   时老太太急的一路跑上二楼,见儿子只知呆站,恨恨的捶上儿子的胸膛,“你这个木头!木头!不能让她走啊!她走了你大哥大姐怎么办!咱们要先把你大哥大姐救回来!这么要紧的时候,你倒把她得罪了!”   “是啊,二弟,还是跟弟妹说几句好的,把人哄回来。”时大嫂更是焦心丈夫在狱中的情况。   时云龙说,“二叔,婶子去了哪儿,二叔知道吧?我开车送二叔过去。”   时堰一句话没有,连眼珠都没动一下。时大嫂有些慌了,“他二叔,你别想不开啊。”   时老太太也觉着自己有些急,连忙缓了口气,“是我太急了,这不是急你大哥大姐的事么。那看守所是什么地方,吃吃不好,睡睡不好。咱们得先想法子把人弄出来啊!你听我的一准儿没错。把你媳妇伺候好了,她还不是事事依你。再说,你大哥公司也有她的钱,若你大哥真垮了,你媳妇的钱也拿不出来了呀!”   “我有点累,妈你们先去休息吧。”时堰疲惫的捏了捏鼻心。   时老太太要再催促,给孙子拦了下来,“奶奶,我二叔脸色是真不大好,让二叔歇一歇吧。”   时老太太无奈,摆摆手,一面往楼下走一面嘟囔,“你歇着吧。你大哥大姐在牢里吃牢饭,你这么大别墅的住着,你能歇就歇着吧。”   满天疲倦如同泰山压顶一般落下,时堰累的简直一个字不想说,任何事都不想思考,他机械的走回房间,轻轻的掩上门。   房间里顾守静的东西能带走的已经全部带走,空荡荡的妆台上镜子反射着孤冷的弧光,时堰躺在床上,如同死了一般。   楼下,时老太太在房间叹气,“这个老二媳妇,就是脾气太差了。”   时大嫂连忙说,“弟妹有弟妹的好处。”   “平时瞧着好,要紧时一点用都指不上,回家就知道发火,这撩蹶子一走,往哪儿寻人去?怕是指望不上了。”   时大嫂吸气,“那可怎么办?”   时老太太划拉着腕上的蜜蜡珠子,盘算道,“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你跟阿凤都出去,这事你们没用。阿龙你细跟奶奶说说。”   时家向来是老太太做主,时大嫂也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却从来是对老太太毕恭毕敬,不敢有一丁点的反抗,闻言立刻带着时云凤出去了。   时云凤嘀咕着,“什么事还不能叫我知道啊?”就被大舅妈拽出屋子,时大嫂还有眼力的给婆婆关上了门。   时老太太拍拍身边床沿,时云龙过去坐了,时老太太道,“要紧时谁都指望不上,咱们就得自己来了。”   “我也求过不少人,以前交往的那些,个个推托不见,这会儿除了婶子娘家,咱们还能求谁去?”时云龙一直跟随在时坤身边,以往也是影视圈人人礼让三分的。自时坤出事,时云龙也成人人避之不及的。他若有办法,早救爸爸大姑出来了。   时老太太皱纹横生搭拉着的眼皮骤然抬起,仿佛下定某种决心,“我问你,你爸爸拍的那些东西,还有没有旁人的?”   时云龙看向奶奶,时老太太冷哼一声,“男人无非就是裤裆里那二两玩艺,他能拍跟这个女人的,自然能拍跟旁的人的。眼下,这就是咱们要翻盘的法宝!”   “奶奶,圈子里除非是要撕破脸勒索钱财,不然谁也不会拿出这个来。”   “眼下不撕也得撕,不但要撕,还要撕张大的!”时老太太压低的嗓音里冒出一股积年古井才有的凉浸浸的幽寒气,“你去瞅瞅,哪个是最大的,就冲这张最大的。你老子拍这些无非就是要留下把柄保命时用,拿着这个,告诉这人,把你爸保出来咱们相安无事,你爸若有个好歹,咱们家反正是破落的,什么都不怕!就问他怕不怕!只要将你爸保出来,这东西咱还给他!不然就一起完蛋吧!”   时云龙听的肝胆直颤,他自认不是无能之人,但面对奶奶的建议也有些不确定了,“奶奶,这成吗?”   “光脚不怕穿鞋的!你婶子娘家都不肯帮忙,你爸跟你姑的事怕不容易,若是不搏一搏,人就真要进去了!你二叔又是这么块木头,你想想,以后家就完了!你还记得小时候种地的日子么?云龙,你过不了那种日子的。”时老太太叹口气,望着这个唯一的孙子,“你二叔是个不中用的,奶奶能指望的就是你了。”   “可惜我不认得那些人,也不会说你们现在人说的那些话,不然我就去了。你给奶奶这里留下底,你告诉那人,你有个好歹,咱家里立刻把东西放出去!一拍两散!”时老太太字字无奈字字阴毒,时云龙一咬牙,“我去!”   “好,好孩子。是咱们时家的种!咱家以后还得靠你!”   时老太太盼时云龙能带回好消息,结果时云龙一去就没再回来,时老太太从天亮等到天黑,夜里迷迷糊糊睡下,又被什么记不清的恶梦惊醒,这就睡不着了,静等到清晨,仍不见时云龙回来,老太太早饭都吃的有一口没一口,到院子里望了两回,待到中午,老太太再等不得,拄着拐杖上楼把时堰叫起来,让他去找时云龙。   时堰问,“云龙去哪儿了?”总得知道去处才能去找人。   时老太太把手心里的一张小小U盘交给时堰,“去找这个人救你大哥。”   时堰心里有丝不祥预感,“这是什么?”   “把柄。救你大哥的把柄。”   时堰将U盘插进接口,打开是一段视频,女主角时堰不认识,但男主角他是见过的。时堰登时面色大变,“妈!你们疯了,敢去找谢先生勒索!”   “我还都是为了救你大哥!要是你有半点本事,我会让云龙用这个求人吗?”老太太总有这样的本事,将所有不幸归罪到旁人的头上。时堰反问,“你既然让云龙去,还来找我去寻他做什么?”   时老太太一双老眼狠狠的盯着这个儿子,“你得把云龙找回来!你告诉姓谢的,咱家手里有他的把柄!他要敢动云龙半根头发丝,我就把这东西发到网上去!让全网人都看到他的丑态!”   时堰见母亲冥顽不灵,怒喝,“你害了云龙!”   时老太太身子一抖,到底心虚。门口偷听的时大嫂却是不行了,顺着门框便瘫软到了地上去,担心的时云凤扶着妈妈直喊,“舅妈!舅妈,你怎么了!二叔,大舅妈不行了!”却是被时大嫂一把推开,时大嫂如同被摘了心肝的母兽冲进屋内,一把揪住时老太太的衣领,硬是把那真丝领子揪的变了形,时老太太被生生提了起来,时大嫂怒吼,“你到底让我儿子去做什么了!你这个老虔婆!”   时大嫂惊怒之下力量恐怖,直勒的时老太太两眼翻白,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时堰到底是个男人,握着时大嫂的双手说,“大嫂先放开,眼下得先商量怎么把云龙找回来!”   时大嫂恨意入骨的盯着老太太那张刻薄乖张的脸,一把将人推开,剧烈的喘息让她瘦干的脊背颤抖的厉害,恨意打骨子里透出,“阿堰你去找!我儿子有半点差错!我就一口一口咬死她!”   时堰也担心侄子出事,他一向细致,还是具体问了时云龙什么时候出的门。一听说人昨天上午就出去了,时堰拿手机就往外走。时云凤瑟瑟的躲在门口,一会望望奶奶,一会儿看看大舅妈,全不见平时乖张,已不知如何是好。 第79章 狙击十一   时堰出门开车, 待发动汽车却不知要去哪儿找人。去谢氏,他与谢家人素无交情,何况谢家人多了, 这个谢绪在哪里, 时堰并不清楚。   手掌无力的在方向盘上狠狠拍了一记, 时堰打电话给顾守锋。   大概是第一次求人,说的磕磕巴巴, 好歹是把事说清楚了。   时堰倒不是下流人品,但时堰求他找时云龙,顾守锋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算了, 顾守静先前都不知时家算计, 时堰估计也不清楚, 这个大姐夫向来天真。   听过来龙去脉, 顾守锋忍不住说,“他这是去勒索谢家?他还有没脑子?”现在时家自身难保,还敢去勒索大户。虽然这个谢绪, 顾守锋都没听说过,但估计也是谢家旁支。   时堰何尝不知时云龙所做所为简直蠢到家,可现在救人第一, 只得再三请求,“守锋, 我只求找到人, 别的一概不求。”   既然时堰要求不高,顾守锋还是应了,让时堰拿上U盘到他公司。然后,顾守锋给江浔打了电话,让江浔去解决这件事。   江浔不乐意, “我跟谢绪又不认识,谢家人里面我只认识谢姚和谢凯叔叔。再说,这事应该姑姑或者姑父去吧。”   “我也不认识。就你去。”顾守锋直接就把事定了。   江浔又不是圣父,“我还有课。”   “那你就上完课再去。”顾守锋挂断电话。   江浔晦气的给了手机两巴掌,爸爸可真会给他找好差使。   不过,他还有后手没出,时家人就自己作了个大死,也够江浔乐的。   江浔才不急着去找时云龙,他上完课,在食堂吃过午饭,打电话给林越打听谢绪是谁?林越学长素来交际甚广,结果,江浔电话响了很久竟然没人接。   倘是旁人电话没人接很正常,林越学长是谁,那最是八方玲珑长袖善舞的,怎么可能不接电话。江浔立刻打电话给清晨,清晨电话也没接。江浔吓一跳,想着公司不会出事了吧?转而拨了公司前台电话,这次有人接了,江浔直接问,“我是江浔,林总李总没接电话,公司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传出一阵嘈乱,前台小妹压低声音说,“林总的妈妈和林总的前女友找公司来了,然后林总李总跟他俩打起来了。”   “现在怎么样了?”江浔问战况结果。   前台小妹朝里头看一眼,跟江浔汇报,“李总把前女友给揍了,林太太打了林总好几下,现在都在林总办公室说话。”   “知道了。”   林越办公室内,林太太揪着胸口,指着清晨,浑身颤抖,以一种恨不能呕出一口老血的拳拳爱子之心骂林越,“小珺多好的女孩子,一颗心都在你身上,我说怎么叫你回家总不回去,原来是看上这么个野丫头!阿越啊!你是鬼迷心窍被骗了啊!放着小珺这么好的大家闺秀不要,难道要跟这野丫头好!”   “我要跟谁好是我的事,不必你干涉我!”林越道,“没事你就回吧,少来公司闹腾,这不是你家!还有薄小姐,你我的事,五年前就结束了。我现在有女朋友,我不想清晨误会。”   清晨得意的一扬下巴,薄小姐望着林越,满眼珠泪,哽咽道,“那不过是气话,这几年,我没一日忘了你。阿越,你就全忘了我吗?”   清晨委实不是薄小姐这一挂,当下冷的寒毛直竖。林越颌首,“早忘了。”   薄小姐眼中珠泪刷的滚落下来,一幅芳心碎裂的凄怨模样,清晨直翻白眼,这要不知道的还真得以为林越跟薄小姐有点什么。其实俩人真的从五年前分手后就一直是薄小姐时不时就想旧情重续一下,尤其这两年公司生意兴旺,薄小姐这种意愿越发迫切。   感情不再后,哪怕是天仙落泪,男人也是铁石心肠,尤其是这个女人不断给他带来麻烦的时候。   “薄小姐,请吧。我马上就要跟我的女朋友结婚了,希望以后能不再联系。”   薄小姐呜咽一声,奔跑而出,只留点点珠泪,飘零空中。   不待母亲再放厥词,林越先一步正色要求,“妈,希望你对清晨尊重一点。清晨是我的学妹,A大高材生,公司第三大股东,您别一口一个野丫头的!我们已经在商量婚期,届时,您愿意参加婚礼我欢迎,您不愿意也不勉强。”   林太太听到清晨是公司第三大股东时,本能反应就想问问李清晨在公司占股多少,对李清晨的厌恶非但瞬息消失无影踪,还隐隐生出些好感。   无他,听老卓说她儿子这公司非常红火,赚钱都是以亿为单位。薄小姐出身不错,不过就是嫁她儿子,也顶多陪嫁几个亿。要是李清晨腰缠万贯,儿子又喜欢,林太太倒也不是非要反对。   她为人活络非常,眼看儿子神色冰凉,林太太态度立刻回转,“是你爸爸跟我说,薄总跟他提好几次,很欣赏你。薄小姐又总到我那儿去,薄太太也话里话外的中意你,我不是想你们以前谈过,以为你们还是要好的。”   “那您的以为错了,以后也不要这样以为。”林越淡淡的,“这是公司,您也回吧。”   林太太很想再挽回一下母子关系,但儿子脸色难看,而且这是在公司,也不是母子说私房话的地方,只得拎起自己新买的名牌包包,一脸关心的跟儿子说,“晚上我亲自下厨,你回家来,妈有事要跟你说。”   见儿子没应承,林太太自己就把台阶铺好了,“带小李一起来,你谈女朋友,总得跟妈吃顿饭吧。你要是早把小李带家给妈认识,今天能闹这误会么。”说着,还一脸慈爱的朝清晨笑笑,“小李别生气,我也是叫人给误导了。”   李清晨强忍才没翻白眼,心说林越妈真是跟变色龙似的。   待林太太走掉,林越过去关好办公室门,有些不好意思的跟李清晨说,“怎么办?摊上了。”妈也不同于旁人,这是亲妈,又不能换。   李清晨倒是看得开,“你妈就是有点刁钻,心还是在你身上。我先跟你说,我家重男轻女,一家子挖我墙角。”   林越在饮水机接两杯温水,递给清晨一杯,窗外阳光映着林越眼中笑意,“那咱俩正好门当户对。”   接过水,李清晨也笑了。   两人说会儿话才发现各自手机上的未接来电,林越回电话给江浔,江浔打趣,“竟然偷偷跟清晨恋爱,也不跟我说一声,也不请我吃媒人饭。”   “你算什么媒人?”   “要不是当初咱俩合伙,你能邀请清晨来公司么?清晨不来公司,你俩能恋爱?”   江浔往前一捯,果然他就是媒人。   “好,下次有空去我们家,我跟清晨亲自下厨。”林越声音都带了几分甜蜜,问江浔,“什么事,打我电话?”   “哦,对了,你认识一个叫谢绪的人么?”   “认识。谢绪也是谢家人,算旁支,郑家德的安保公司有他的股,在谢家排不上什么名号,但也比寻常人要强些。”   “郑家德,”江浔觉着这人名有些熟,略一思量,想了起来,“就是那个曾经救过谢姚的人,是吧?”   “对。你找谢绪什么事?”   “别提了。时云龙病急乱投医,不知道怎么想的馊主意,拿了谢绪的小视频去威胁谢绪救时家命。我姑父打电话给我爸爸,我爸爸把这好差使交给我办。我又不知道谢绪是哪个,只得来问你了。”   “时家可真是……”毕竟时堰是江浔的姑父,林越后半截话吞回肚子,没说出口。就听江浔在电话那头道,“狗肉上不了席,有什么办法。你跟谢绪熟的话,帮我问他一声把时云龙搁哪儿去了。我姑父在找人。”   “行,一会儿我给你回个电话。”   “还有件事。”江浔从冰箱拿了瓶冰咖啡,“原本想跟清晨说的,你既然在她身边,就跟你说了。我们影视部在招人么?如果没有,放出些风声去,招聘有经验的管理人员、财会人员。帮我留心一下曾芳工作室的人手,如果有这方面的人应聘,通知我一声。”   “曾芳都完了,他工作室的人你要有意,递个口风,他们乐不得过来。”   “第一个联系你,在曾芳工作室有五年以上工作经验,你帮我留住那个人。”   “好。”   江浔把时云龙被送到戒毒所的消息告知时堰,时堰自己去找人。顾守静也接到了顾守锋的电话,亲自回家处理时家人手里那些见不得人视频,全部销毁,让时家人立刻回老家。   时家人哪里肯,时老太太又捂着胸口要倒地,顾守静直接说,“时坤时墨都是因为财务问题进去的,原本就是判最多不过三五年的事。你们自作聪明,你们动脑子想想,时坤要巴结的人家才会给人家送床伴。你们叫云龙去威胁别人,有没有想过,凭时家现在境况,云龙去了就是旁人的盘中餐。你们害了自己的孩子。”   时大嫂一声嚎啕就朝时老太太扑过去,如同二十几年前那个泼辣的村妇一样挠脸抓头发三辈子仇人一般撕打起来。   顾守静不耐烦看这些,转身走开。   时云凤战战兢兢的小步跟在顾守静身后,声若蚊蚋的问,“舅妈,我也要回老家么?”   接下来的事与顾守静无关,时堰带着哭成一团的时家人去戒毒所看过刚刚找到的时云龙。也不过一夜之间,时云龙的仿佛换了个人,他瑟缩在见面室的角落,嘴里嘀咕着听不清的喃喃私语。不论时老太太、时大嫂怎么呼唤,他仿佛对外界没有半点反应。   二人如同被摘心肝一般痛哭起来。   时大嫂更是恨不能再跟婆婆撕打一回,见面室的工作人员可不管劝架,一见这家人的样子立刻就请他们出去了。   时堰看到侄子这样也很伤心,眼下却要先回去商量回老家的事。时家人回到别墅的时候,顾守静已经离开了。   拐杖恨恨的敲在大理石地砖上,时老太太咬牙切齿,“不管谁害的阿龙,我都不会放过他!”   借助这虚张声势的威喝,她仿佛又成为那高高在上的一家之主,那个说一不二的老太太!   时堰目光优柔,看向大嫂,“大嫂为云龙考虑考虑吧,等阿龙从戒毒所出来,我就送他回老家跟你们团聚。”   时堰提到回老家的事,时大嫂也犹豫了,“要回去吗?”那样辛苦的生活,每天清晨便要下地劳作,一年到头的劳碌最后日子依旧紧紧巴巴。她这双保养多年,掌心犹有一两处未褪的旧茧,却也早不复当年的粗糙。   要回去过那种整日下地干活,与无知的村夫村妇相处的日子吗?   时大嫂不确定。   不,时大嫂很确定,她不想回去。   自从跟着丈夫离开老家,她从未有一日想回去!   时大嫂六神无主的哀求时堰,“二弟,咱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回去要怎么过日子?”   时堰从皮夹取出一张银行卡推到时大嫂跟前,“这是这些年大哥给我的分红,我从没动过,大嫂拿着,一家人的日子足够的。”   时老太太手如闪电般抢了去,她将银行卡紧紧攥在手里,“我儿子的钱,我收着!”   时大嫂没有争抢这个,默默的抿上唇,不再开口。   “我去给你们定机票,我送你们回去。”时堰说道。   “回什么回!阿龙还在这儿受罪,你大哥还在拘留所,我们怎么回!你以为回老家就万事大吉,天下太平了!”时老太太恶狠狠的说,“乡下人更欺负人!要知道咱们败了家业回去,还不知要怎么嘲笑咱们!”   时老太太半眯着老眼,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从离开的那一天,就回不去了。”   时堰轻声说,“去县城,去市里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在A市?”   时老太太博然大怒,“因为我儿子在A市!我不只一个儿子!你大哥出事,你就要养我!儿子养娘,天经地义!”   时堰似乎给老太太的骤然怒火惊吓到了,他的脸色微微泛白,良久说,“妈说的对,我有给你养老的义务,我跟你一起回去。”   “你为什么一定要回那小地方去!”时老太太拐杖砸到时堰身上,痛骂道,“自小就没出息,只知道闷头念死书!好容易到城里来娶个富家女,你连你媳妇的心都笼不住啊你!你还是个男人么!”   时老太太怒喝着打骂着,似乎在由此发泄,又或者由此来确定自己的权威!在她几十年的岁月里,她由此取得的胜利数不胜数。   所以,她习惯性借由这样的方法获得至高无上的话语权。   只是,今时非同往日。   只听门口传来一声尖叫,旅行回家的顾繁琳尖叫着冲上前,一把就推开时老太太,直接把人推倒在沙发上。顾繁琳大叫,“你为什么打我爸爸!”   “你凭什么打我爸爸!我爸爸是没本事,可没我爸爸,你们算什么?你以为凭你这嘴脸就能来到A市!就能住这么大的房子!有这样优渥的生活!”顾繁琳显然听到时老太太骂时堰的话,她气的浑身发抖,挡在自己爸爸面前,对时老太太喊道,“这不是你家!这是我家!我爸爸让你住,你才能住!做客的客人敢在主人家打主人,你有没有教养!”   时堰低斥一声,“琳琳!”   “爸爸你就是太好性,才叫人欺负!没有你,他们现在还全都在老家种地!占了你天大便宜,还没一句好话!这叫什么,这叫忘恩负义!爸爸你不说,我可是要说的!”顾繁琳抄起茶几上的杯子啪的摔在老太太面前,摔的粉碎,“你以为你是谁?没我爸爸,谁会理你!还有你们!”   顾繁琳指着时大嫂时云凤,“看我爸爸挨打,一个人都不拦!你们锦衣玉食,吃香喝辣,以为是大伯赚来的吗?没有顾家,他一个没半点文化的人从哪儿开这么大公司!他开公司的本钱是谁拿给他的!我爸爸养你们几十年,就养出一群白眼狼!都给我滚!”   时家人当然不可能走,时老太太拍着大腿嚎哭起来,时大嫂时云凤都赔笑跟顾繁琳说好话,顾繁琳直接拉着自己爸爸走人,顾繁琳要开车,时堰说,“我来吧。”   顾繁琳坐进驾驶室,边系安全带边气愤的抱怨,“爸爸你都受伤了!爸爸你怎么都不反抗。叫那该死的老太婆那么打,不疼吗?”   时堰有些悲哀,“那是长辈。”   顾繁琳嗤之以鼻,“长辈多个什么呀?八条腿还是两个头?她有长辈的品格吗?难道就因为年纪老就是长辈?为老不尊,这叫老而不死!”   “琳琳!”   顾繁琳踩下油门,汽车发动声中,顾繁琳望着前路,“我愿意看在爸爸的面子上给她点面子,只要她没个长辈样,我永远都不会承认她是长辈!再叫我知道她欺负你,我立刻就把她们都赶出去!”   时堰心里既感动又无奈,叹口气,“你是好孩子,我不是好爸爸。”   “你就是人太好,才会被欺负。”   顾繁琳把爸爸送到家里另外的房子,一家人依旧住一起。至于时家那里,房子随他们住,现在时家手里再没有能威胁旁人的把柄,手里也有钱,回不回老家随他们便。因为时大嫂时云凤总是去公司找时堰,顾繁琳干脆让爸爸在家休息,她马上暑假开学,现在不住学校,每天回家让爸爸给她准备饭菜。   时堰向来有耐心,对这个唯一的女儿也很疼爱,一向有求必应。一时间,倒恢复平静的生活。   凌昀听闻江浔投资公司影视部招聘人手的消息,立刻意识到江浔要对曾家下手。曾芳死活与他无关,曾忠仁死了也比活着有利。奈何曾忠仁一直活着,凌昀只能第一时间用虚拟号码给曾芳的手机发了信息:   马上带你父母出国,不要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当天傍晚,江浔回家跟顾守锋表功:时家算计我,我还去帮他家找时云龙。爸爸,我这是什么品德,我这是以德报怨,圣人一样的品德啊!   顾守锋面不改色,拨半盘子青菜给江浔:吃完青菜再说话。   江浔:…… 第80章 围剿一   时家纵是一团乱麻, 靠着顾守静,依旧衣食无虞,甚至在某个角度而言, 哪怕时家兄妹被收押, 时家人的生活质量并没有下降。   做为一同与时坤暴出丑闻的曾芳则不一样, 卓凡已经第一时间与她分手,甚至曾芳苦苦哀求, 卓凡都没有任何一点要隐瞒分手消息的意思。卓凡眼神厌恶的望着曾芳,“别的事,哪怕是你经济失败或者家庭原因, 哪怕分手我也可以配合你。独这件事, 不可能。我还没对你深情到对头上青青草原都不在乎的程度。”   那道胸前少时手术后留下的刀疤成了坐实视频的铁证。   卓氏基金也早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更换了新的代言人。   至于那些因曾芳形象损毁对品牌造成伤害的商家, 更是一窝蜂的派发律师函, 要求曾芳赔偿。   女星爆出这样的丑闻,若在岛国也只有下海一条路可走。而在内地市场,却没有这样的海可下, 也没有这样的路可走。   赔偿金额令曾芳损失惨重,不过,她出道多年, 敢打敢拼,家底丰厚。曾芳不怕从头再来, 她怕的是, 连从头再来的机会都没有。   收到那个虚拟号码的信息时,曾芳的确也动了到国外避风头的心思。她并非没有怀疑过这信息是谁发来的,但眼下她处境艰难,的确是避一避比较好。   如果让江浔来看,这的确是正确判断。   不论从曾芳还是凌昀, 都做出了正确选择。   但是,凌昀实在太轻视江浔了。   他并不是此时才要对曾家下手,他已准备多时。   曾芳刚有动静,江浔直接让小浦将曾芳准备跑路出国的消息通知与曾芳有官司的各商家、剧组。民事纠纷,除非法院下禁止出镜限令,不然,谁都无法限制曾芳出国。   只是,曾芳一走,那些官司要打到什么时候就不一定了。   曾芳造成的损失,必然要有赔付。   这些人也是各有手段,有人干脆通知狗仔,曾芳动静皆有狗仔跟随,江浔出资替她买了包月热搜,曾芳的热度高居不下。   有关部门实在觉着这么个女人常居热搜榜前三有伤风化,曾芳的热搜才被撤了下去。   此时曾芳才发现,想走,来不及了。   但曾芳毕竟混迹娱乐圈多年,亦有她的手段。待热搜撤去,就开始有营销号各种说:未婚女性,婚恋自由的二十一世纪,曾芳是做错了,难道就该死吗?   为什么没有人谴责男人,为什么全世界都来谴责女人,女人自己更恨不能在同性身上踩上一万只脚,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然后将古早贞操观拿出来鞭尸一千回。   营销号在引导舆论上绝对是一把好手,江浔欣赏一回网络上的新闻,把曾芳与时云龙的小视频也放了出去。   那些为曾芳洗地的营销号全都被骂的噤了声,这回给多少钱也不敢再接这单了。   江浔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只待有人来投。   随着曾芳的一败涂地,林越很快打电话给江浔,“你让我留意曾芳工作事的事有进展了。她工作室的经理有跳槽的意思,听说咱们公司招人的消息,跟我打听招聘的事。”   “让他过来跟我谈吧。”   “你很讨厌曾芳。”   “不是很,是非常。”   林越沉默一瞬,江浔不是一个会刻意为难谁的人。林越立刻想到《蓝月》第一部 的庆功会,曾芳不请自到,江浔半点面子都没给曾芳,几乎是直接两人撵了出去。原本以为江浔是为着他才冷待曾芳,如今看来,江浔似是与曾芳有私怨。   只是,依江浔的经历怎么会与曾芳有私怨。他道,“我不多问,有什么事你再打电话给我。”   这位经理以往只是交际场合偶尔见过一到两面,江浔拿出一份合约递给他,“正在拍摄的电视剧,陶编剧的本子,你可以去做个出品或者制片都可以,这是薪酬。”   经理双手接过,大略看过合约后心中既惊且喜且不解,却舍不得放开,“江总什么都不问我,就给我这么高的薪酬。我反是有些不敢收。”恋恋不舍,舍不得推却却不得不推却。   “当然有条件。”江浔说,“我是个有正义感的人。如果你不是曾芳工作室的人,你拿不到这份薪酬。”   经理心中的喜悦彻底被这句话浇熄,他斟酌着,权衡着,贪恋的看着手中合约,最终下定决心重新放回桌上,“我不能。江总,我要在这个圈子混,就不能干出卖前老板的事。您知道,一旦坏了名声,我就再混不下去了。”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你坏名声呢?国家检举不要求实名,可以匿名检举。我要看到的是善恶昭彰因果有报。我不是让你去陷害谁,我是让你把事实说出来。”江浔循循善诱,“你可以考虑,但不要太久。你要明白,这个价码是非常有诚意的价码,你拒绝,也许会有旁人想接受。”   “我不敢说不动心,只是,还请江总给我三天考虑时间。”   “今晚就给我答案。”   经理想不通,艰难的问,“江总为什么要……曾小姐对江总的才华一向非常钦慕……”   江浔目光泠泠,经理想到那句“善恶昭彰因果有报”,突然说不出话。   前程重要还是前老板重要?   这是个一目了然的决断。   江浔相信曾芳这样能跟时坤在一起鬼混过的人,怕是时坤那些手段没少学。   若之前还因丑闻留有一线余地,当曾芳被警察自家中带走时,就彻底陷入深渊。   调查公司送来不少曾忠仁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照片,那个被儿女恭维在豪华酒店庆贺寿辰的杀人犯,褪去被华服包裹的体面,彻底的露出骨子里的无能与怯懦。   这一次,这个男人会做何选择呢?   曾芳将面临的罚款,怕是曾家倾家荡产都不够还,他还能再撞一次人?怕就是撞一百次,也不够!   还有办法吗?   露宿街头不至于,但被查抄的房产、车子、银行账户,夫妻二人此时只能求助于曾芳在圈中的朋友。   不过,星级酒店是住不起了吧?   委身于小旅馆还习惯吗?   曾母被隔壁的和谐运动吵的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整张脸都是肿的。曾忠仁一味抽烟,白色烟雾挤满整个房间,曾母被呛的不行,推开开向走廊的透气窗,抱怨道,“你倒是想个法子,光抽烟有什么用?”   “能有什么法子?咱们警局也没熟人。”曾忠仁更加愁苦了。   房东一手捏着油条,一手当当当敲门,曾母开口,“怎么这么大的烟。”房东进门,曾忠仁连忙按烟手里的烟,房东挥挥手驱散些烟雾,皱眉道,“我还以为着火了呢。现在全市禁烟,咱们这屋子通风本来就差,能少抽就少抽几根,也省钱不是?”   两人连连赔笑称是,房东看他们年纪不轻,也没再多说,叼着油条转身走了。   夫妻两个重新关上门,曾忠仁又从烟盒里摸出根烟,曾母劝他,“你就别抽了,我出去买早饭。”   曾忠仁把烟点上狠狠的吸了一口,一口便将烟吸去大半,曾忠仁叹息盘的将烟雾吐出,说,“我刚出来那年过生日,遇到的那个德哥,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次巧了,德哥的儿子跟你一天生日,咱们两家在同一家酒店庆祝。”曾母道,“我记得德哥还来给你敬了杯酒,说了许多话。”   曾忠仁两口把一根烟吸到过滤嘴处,将烟蒂往地上一扔,重重踩熄,站起身说,“我去找德哥,看看有没有法子。”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曾母从床上拿起大衣递给丈夫。   这是先前女儿为他购置的羊毛大衣,柔软妥帖,只是近来仓惶狼狈,疏于打理,不复初时挺括光泽。曾忠仁披上大衣,“我一人去就行。”   德哥可不希望这个时候见到曾忠仁,不过,他还是见了曾忠仁。毕竟这几年曾芳经常用他公司的安保,还给他介绍过一些不错的客户。   德哥当然也知道曾芳出事的新闻,德哥想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有些底蕴的。但,见到曾忠仁的那刻,德哥忽然想到二十几年前的那天,曾忠仁也是这样有点窝囊的弓着身子的模样。但就是这样瞧着窝囊懦弱的一个人,听了他说的那件事,二话不说就去做了。   德哥的眼珠轻微的动了动,这真是一个无能却又狠毒的人。   “德哥。”曾忠仁见德哥进来,连忙站起身弯腰直接跪在地上,德哥上前扶他起来,“是为芳芳宁宁的事吧,别这样,起来说。”   “我实在是没旁的法子了,德哥,做什么都行,求德哥帮帮我。”曾忠仁跪在地上就要磕头,被德哥死活扶了起来,“要是能帮你,不必你开口。芳芳这几年很照顾我生意,还不是看在老弟你面子上么。”   “德哥,我实在实在……”   “好了。你先稳稳心,这派人打听也得有个功夫。那边公安我也不大熟,我托朋友给你问问。律师就先用我公司的律师,可靠也省钱,就不用你再花钱雇了。”德哥安抚的拍打着曾忠仁的肩,“曾老弟,这样,你先回去。你现在住哪儿,等我这里有了信儿,我打电话你再过来。”   曾忠仁说了住了的地方,德哥派人送他回去。   德哥开始托人打听曾芳的消息,律师也开始来往看守所。律师彼此间也是有交情的,德哥公司的张律师接下这个案子时,就受到来自前辈的忠告,最好不要接这个案子。曾家得罪不是寻常人。   张律师千方打听才打听出江浔,德哥公司的一部分大客户就是娱乐圈人,他当然听说过江浔的大名。这是近年来风头正劲的影视界新贵,几部电影都大卖。德哥知道解决问题得从根子上解决,找曾忠仁问,“曾芳还是你家谁跟江氏的江总有什么仇?”   曾忠仁摸不着头脑,“我,我根本不认识这个江总啊。我回去问问我家那口子,要不,托律师问问芳芳?”   “行,咱们都问问。”德哥搓搓手,眉心紧皱,“快点给我消息,这位江总在影视界非常有名,资本雄厚,往母校一捐就是一个亿,他要是想按死芳芳,就完了!”   顾守静今年的生日宴没有办,有时家那鸡飞狗跳的一家子,估计顾守静也没心情过生日。不过,虽然对外没办。顾老太太却记着女儿的生日,打电话给家里人,一起回家吃饭,给顾守静过生日。   江浔从家里装二斤苹果,全当给顾守静的生日礼物,他还振振有辞,“苹果苹果,平安之果,平安就是福,我祝姑姑一世平安。”   顾守锋听的唇角直抽抽,不知道江浔是不是在讽刺顾守静。他也只能全当没听到,顾繁琳听的直笑,“二哥你太会说了,二斤苹果都给你说的这么好听,一世平安,下次二哥过生日,我也送你二斤苹果。”   “那敢情好,多吃水果有助提高记忆力、免疫力。近来学习怎么样,得准备毕业论文了吧?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妈让我去公司上班。”   “自家公司,倒也方便。”   “我不想去管理公司,很枯燥的。”顾繁琳问江浔,“二哥,你们公司每年拍电影,我去你公司拍电影好不好?”   “你又不是影视专业,你学的管理。你是要管理影视项目?”   “不是,我想拍电影,做明星。”   “那你学什么管理啊,八竿子不搭啊。”   “我爸爸就是读的A大,我当然也要读A大。”顾繁琳期待的看着这位堂兄,眨巴两下眼,问他,“二哥,你看我到底怎么样?”   江浔盯着顾繁琳,顾繁琳相貌跟顾守静很像,很明艳的相貌。可能是迁怒的原因,江浔一直不喜欢顾繁琳,不过,他依旧很中肯的评价,“你这是天然美貌,在娱乐圈能打80分。但是你相貌很有攻击性,因为年轻,没有沉淀感,像一幅虚浮的艳色水彩画。大女主撑不起来,傻白甜小可爱你都不适合,现在也只能演奸妃反派大小姐一类。”   顾繁琳哈哈大笑,打江浔一下,“你就编排我吧。”   “我实话实说。”   顾繁琳拿个苹果给江浔,很期待的说,“二哥,要是有合适的角色,你想着我。我就想试试拍电影的感觉,反派奸妃我也不介意。”   江浔往因顾繁琳笑声往这边看的顾守静抬抬下巴,给顾守静一个明媚笑容,顾守静厌恶的扭开头。江浔拿水果刀沙沙的削果皮,“我可不敢。姑姑还不生吃了我。你家就三口人,我一下得罪俩。”   “别告诉我妈,等电影放出来,拍都拍好了,她也就没办法了。我爸爸不管,我爸爸说我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姑父很疼你。”   “那是当然啦。小舅还不是很疼你。”   顾繁月吐槽,“听你俩说话,真是牙酸。”   中午的主食是打卤面,大家一起祝顾守静生日快乐。晚辈都说了祝词,刚还密谋拍电影的顾繁琳说,“我以后一定什么都听妈妈的话,让妈妈丁点儿心都不操。”   “下次把男朋友带回来,妈妈就不操心了。”   顾繁月一向简单,“祝姑姑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顾守静笑,“行了行了,把给你爷爷的祝寿词都拿出来了,明年你爷爷过寿,你要想新的了。”   大家都笑起来。   江浔举杯,“我祝姑姑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顾守静敷衍点头,“江浔有心了。”   雯雯跟在边儿上,“祝静静姑永远年轻漂亮,做大美女。”   老太太满脸是笑,“咱们吃饭,都多吃点,今天可是你们姑姑的长寿面。”   父子俩回家途中,顾守锋问江浔,“你那话是真心的么。”   “什么话?”   “贺寿词。”   “爸爸这么问,肯定是认为我不真心。”江浔唇角微翘,“我在祝寿词上加持了咒语,如果姑姑对我真心,我的祝寿词就是真心。”   顾守锋一乐。   江浔因为在读书的原因,很多公司事务是宁城带到家里来给他处理。宁城说到一件事,“明星曾芳的父亲这几天一直来公司找您,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说。咱们公司也不好撵人,那曾先生大早上过来,天黑才走,中午公司订饭还要订他的一份。江总您看?”   江浔一边在文件上签字,一边说,“明天午后我过去公司。”   宁城没有其他事,“江总,那我先回家了,早上再过来。”   “行。网络风评那边让他们留意些,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不过还是留心。”   “可能会有什么事吗?江总让我有个提前准备。”   “我与曾家有私怨。”迎向宁城不解的目光,江浔说,“我妈妈当年的车祸,肇事司机就是曾芳的父亲。”   宁城连忙道歉,“对不起,江总,我不该问这个。”   “我又没想瞒你。”江浔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不过,这件事在我见到曾忠仁之前不要告诉我爸爸。”   宁城难掩惊讶,江浔的视线看过来,他方觉自己失态,连忙答应,“是。”   江浔签完文件,不屑的哼了一声,能为女儿心脏手术杀人的杀人犯,这次为救他的女儿,又会做到哪一步呢?   让我看看吧。   下作的杀人凶手! 第81章 围剿二   这是一张烂在臭泥沟的脸。   不论是当年卷宗上的还年轻的照片, 还是出狱后偶然的一两次见面,哪怕是曾芳如日中天时特意给曾忠仁鲜衣名表的打扮,都给江浔这种感觉。   离得近了, 能闻到腐烂味道。   江浔一身西装笔挺, 外套一件深色修身大衣, 成人世界是非常注重形象的,在这一点上, 江浔从不肯马虎。一路行来,认识的职员纷纷同他打招呼。江浔直接去办公室,宁城是超级助理, 办公室在他旁边。   宁城见江浔到了, “江总, 现在就请曾忠仁过来吗?”   “过来吧。”   江浔对保镖阿壮说, “阿壮你在外守着。”   阿壮出去守在门外。   宁城原想留在办公室,不过被江浔赶出去了,“我想单独与曾先生谈一谈, 为曾先生解惑。”   曾忠仁一脸的祈求讨好,江浔指指办公桌前的椅子,“曾先生坐。”   曾忠仁过去坐下, 也不敢狠坐,屁股只占半个椅面儿, 好像随时准备站起身哀求。江浔靠着椅背, 手中把玩一支黑色钢笔,“曾先生找我何事?”   “我,我想请江先生高抬贵手,放过我家芳芳。江先生,我托律师问过孩子, 孩子真没得罪过您,江先生!”曾忠仁站起来,满脸卑怯哀求。   江浔望着他,目光如冰,“曾芳是因为犯罪被羁押的,她进娱乐圈的时候,我还在读中学。就是同在娱乐圈,我的公司也与她没有任何合作,他们犯罪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江先生!你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要不是你收买宫经理,他会去相关部门告发芳芳么?要不是你,芳芳怎么会出事!”曾忠仁气的脸色通红,露在外面的脖子上青筋直跳,恨恨的望着江浔。   江浔微微一笑,“这都查出来了?不错,有人帮忙就是不一样。是,是我对宫经理说,我这个人,天生有正义感,就见不得有人做违法的事。知道有人违法,市民有举报的义民。举报怎么了?如果曾芳曾宁没有犯法,再举报也于事无补啊。没人冤枉她啊,曾先生。你搞错了吧?你恨举报的人?你怎么不恨自己教女无方,怎么不恨自己把这种天生下作的罪犯血统,遗传给了你的女儿呢,曾先生?”   曾忠仁大吼,“我跟你无冤无仇!定是你垂涎我家芳芳生的漂亮,你得不到她,你就要毁了她!”   江浔嘲讽道,“我劝你睁开眼打量打量自己,就你这种货色,就你那种与人拍小视频的女儿,就是脱光的叉开腿摆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你一定很奇怪很想不通,我为什么要针对曾芳,对吗?”江浔盯着曾忠仁的脸,“不是曾芳得罪过我,是你啊,曾先生。您真是贵人多忘事!2002年8月31日中午的事,你忘了吗!?”   江浔手中钢笔啪的拍在桌上,应声断成两截!   那一声震响仿若惊雷令曾忠仁从骨子里打了个哆嗦,他脸色剧变,如同见鬼一般望着江浔,眼睛瞪的似乎眼珠子随时能掉出来!   江浔冷冷道,“你撞死的人,是我妈妈!”   “曾芳有今日,都是拜你所赐,曾先生!你不用再来,也不用求我。我不会对我的杀母仇人高抬贵手、手下留情!你更不用去疏通捞人,曾芳已经身败名裂,下一步,就是让她生不如死!”   “你知道牢里什么样吧?开始没人拿钱给你打点时,不好受吧?听说监狱里有狱霸,令千金那一身细皮嫩肉,曾经的当红明星,拿过奖的影后,那十指纤纤,细嫩的跟水葱儿似的,不知过不过得惯牢里的生活。”江浔愉快的说,“过不惯也没什么,早晚会习惯的。你们曾家,原本过的就应该是这种生活,不是吗?”   “曾影后的人生,是用我妈妈的血换来的!现在,你们该把偷走的东西还回来了!”   曾忠仁粗重的喘息着,仿佛身上人皮被江浔伸手揭去,露出野兽的本体。   “是我!是我撞死你妈!这是我的罪!你冲我一个来!别动我孩子!别动我孩子!”曾忠仁激动的就要往前扑,江浔抄起桌上的茶杯,一杯冷茶泼他脸上!   曾忠仁大口的喘着气,茶水顺着他的脸滴落在书桌上衣服上,江浔冷冷道,“动你,你会觉得疼吗?你这种阴毒小人,你都习惯别人把你踩在泥里了吧!不,说不定你还把这种行为视为伟大的牺牲!”   “我告诉你,报应!这才叫报应!我要让你最珍视的人受尽最痛苦的折磨,她有名誉,我就会毁去她的名誉;她有财富,我就会夺走她的财富;她有美貌,我就会消磨她的美貌。她想爬的多高,我就会让她跌的有多惨!”   “我会让她如你一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辈子在烂泥里挣扎求生!”   “有这哀求的功夫,想想怎么去牢里打点吧!那个地方,没有钱可是寸步难行!”   “来人,送客!”   阿壮进来,立刻带曾忠仁出去。宁城生怕有事,跟阿壮一起进来,江浔正好交待他,“跟公司保安说一声,以后不准这人再来。来了就撵出去,撵不走直接打110。”   宁城担心不已,“江总,还是多派几个保镖跟在您身边吧。”   打草是为了惊蛇,蛇会怎么做呢?虽说他现在可不是随便谁都敢算计的对象,但妈妈的仇没报,江浔还是很珍惜自己生命的,“也好。你就这么跟我爸爸报信吧。”   宁城尴尬地试图解释,“领两份工资就得尽两份心,要不江总你干脆把我调过来。”   “调过来你就不给我爸爸打小报告了?”   宁城想了想,很实诚的说,“要是有类似关系到您安危的事,小报告还得继续打。”   江浔让他继续去忙了。   顾守锋准时下班,回家时江浔已经在家了。   顾守锋的感觉很奇异,他与江浔在未相认时便已相识,彼此间都有对彼此的好感。顾守锋一直认为自己很了解这个孩子,可相处久了,越发觉着,他对江浔并不了解。   包括曾家的事。   同江浔相认后,顾守锋也查过当年的车祸事故,因为当年的车祸很简单,肇事司机要负全责,这人当时也没跑,供认不讳。   这属重大交通事故,赶上严打,司机因为有自首情节,认错态度良好,最后被判处无期徒刑。   这个判决在交通事故中算是重的。   无期若表现好,一般都会减刑,算算的确应该出狱了。   顾守锋没再多查,他并不知道司机的儿女都在娱乐圈。   那么,当初江浔选择进入影视业,是为了要为妈妈报仇吗?   毕竟,这孩子最初的理想并不是经商,包括最初相认时,江浔一直是想做学者的。   但是,如果是因为要给妈妈报仇而进入影视业,那么,他是怎么知道肇事司机的儿女在娱乐圈发展的呢?   顾守锋用这个疑问做为对话的开端,江浔说,“我去过曾忠仁的老家。我曾经跟爸爸说过,因为妈妈很早过逝,我很想知道妈妈当年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为此,我找了很多妈妈的朋友。可除了朋友,我也想知道妈妈当年的事故是怎么回事,是谁开车撞死了她?我去法院查过卷宗。他被减刑了,由无期减至十八年,很快就要出狱。他出狱那天,我开车过去,就想见见他。我以为他会很落魄,结果出乎我的意料,那天来接他的是辆百万上下的越野车,车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与他相见,又哭又笑,拥抱了好几次。然后,他们就上车走了。”   “我从来没想过是这种情形,我发现事情跟我想的一点儿都不一样。我就顺着他身份信息上的户籍记录找到他的户籍所在地。当我去到他老家的时候,他一家人已经不住在那儿了。曾芳成名后给村里捐赠了学校,村委会还给她立了碑,就竖在村口路边,一进村就能看到。他家祖宅没人住,却是重新翻修过,上下二层小楼,在村里也很体面。”   “天地间原来竟有这样的事,他女儿都进了娱乐圈,当红女星,收入不斐。我想曾芳成名后,曾忠仁在监狱的日子应该过的不错。”江浔说,“我妈妈那么年轻就过逝了,曾忠仁坐了十八年牢,出狱后一家团聚、衣食无忧,照这样发展下去,他还能有一个平静富裕的晚年生活。”   “太不公平了。”江浔感叹,“爸爸也认识王阿娜阿姨,那时,王阿姨已经有了身孕,她与男友连结婚证都领了,他们准备摆酒结婚,那天是去挑婚纱,路上出了车祸。”   “开车的是王阿姨的男朋友,平时都是王阿姨坐副驾,那天我妈妈说,她有身孕还是坐后排。车祸时,我妈妈当场死亡,王阿姨的男朋友受了重伤,送到医院抢救,后来伤重离逝。王阿姨也没能保住孩子,她当年是要在这里建立家庭的,可这桩车祸带走她最爱的爱人和最好的朋友,她没办法再留在这里,跟着家人回了老家。”   江浔忍住眼泪,“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在服用抗抑郁的药物。她原本应该在这里有美满家庭,大好前程。”   “当我知道这些事,我怎么可能装的没事人一样,或者像书上写的那些圣人一样,原谅曾家!别说他只坐十八年牢,就是八十年,他就是死在监狱,他也还不清!”江浔说,“我进入影视业就是要出这口气。可我不能为这样下作的人毁了自己,我非但要活的好,我还要让他们知道,这件事,即便法律上了结了,在我这里,还远远不能了结!”   “原本我只是想查一查曾芳身上有没有把柄。真是天道报应,她不仅是手段不干净。跟谁上床这种事,也只有吃瓜的在乎。我管她跟谁上床。不过,明星的名声是跟事业直接挂钩的,尤其是我国。打掉曾芳的事业,他身边的人才会树倒猢狲散。”   “其实我的目的是一只有用的,知道曾芳足够多机密的猢狲。根本不用查曾芳的罪状,她身边的人知道的更详细,也知道什么最致命。”   “这只猢狲既然要告发,哪怕匿名举报,也是与曾芳结下死仇。那么,他一定会把最致命的东西告诉警方。”   “曾芳已经完了。”   江浔的声音轻若毛羽,“曾忠仁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唯一的女儿坐牢,他也不会有什么幸福富裕的晚年,他的晚年会在贫穷忏悔中度过!他到死都会后悔当年撞死我妈妈!”   “很理性。哪怕我来办,也就是如此了。”顾守锋评价说,“用合理合法的方式报仇,这是对的。以后也要记住,任何时候不要脏了自己的手。   江浔点点头。   顾守锋没再多问,这让江浔有些诧异,到晚餐时间,父子二人去餐厅用餐。顾守锋依旧对他关心有加,看不出什么异样,江浔心中牵挂旁事,也便没有多想。   尽管江浔很克制,顾守锋也能明白能让江浔忍不住泪意的感情波动有多么强烈,他不会在这种时候过多询问整件事。   因为这件事绝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而当江浔不肯告诉他事实的时候,这小子会在一百句真实中藏一句致关重要的谎话,从而将事件引入其他方向。   今天的江浔很激动很疲惫,顾守锋不忍心这个时候问他。   何况,与其问江浔,顾守锋更倾向自己调查。   他站在露台,慢慢的点燃一支烟,江浔在影视业五年就为了报复的一个明星,这种话,当然是一部会事实,但绝不是全部事实。   因为如果只为报复曾家,明显时家的体量更为巨大。   那么,对时家是为什么呢?   商业相争?   不。   江浔并不贪婪,他的公司势头极好,可他既不融资也不扩张,依旧稳扎稳打,甚至没有将影视部独立出来谋求上市。   江浔的报复很有特点,他会想好全盘的对策手段,慢慢布下一个局,当他出手那一刻,迅若霹雳势若惊雷,硝烟弥漫之下,还有一只无声无息的暗手。   真正要了对方性命的,往往是那只暗手。   分析江浔的行为并不容易,顾守锋索性从另一方面入手。   江浔的报复对象。   曾芳。坐劳。   时坤时墨。坐劳。   江浔喜欢借助法律手段,那么,从现下结果看,江浔对时家的恨,应该是与曾家一样的。   顾守锋心下猛然剧烈一抽,曾家是与江奕的车祸相关,江浔就是活剥了曾家的皮,顾守锋也没觉着太过分。   可时家是为什么呢?   时家的确算计过江浔,可那不是死罪。如果江浔要追究,当时就可以追究时云龙。   难道是因为时堰曾经与江奕谈过恋爱?   不可能。   江浔不是这样狭隘的性情。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总应该有个理由的。   冰冷的夜风拂过面颊,顾守锋掸掸烟灰,听到江浔房间露台的门被打开,顾守锋侧头望去,就见江浔穿着大衣走到露台,细长手指间夹着的,正是一支刚点燃的香烟。   出于父子间的灵犀,江浔侧头向顾守锋的露台望去,四目相对,两烟相映,江浔的表情,空白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顾守锋:时家什么的先见鬼去吧!小子,过来,我们有必要先讨论一下抽烟的事! 第82章 围剿三   顾守锋一向自诩为开明的父亲, 江浔也早就过了法定成年的年姜,对于江浔抽烟的事,顾守锋表示, “这是你的自由, 但最好还是不要抽烟。”   面对自己的慈父胸怀, 正常孩子肯定会立刻接受建议会将剩下的香烟主动上交。江浔就是那种最不听话的小孩儿,他说, “爸爸你也抽了啊。”   “我是四十岁才开始抽烟的。”   这话江浔简直一个字都不信,怎么可能,就顾守锋这样的人, 怎么可能四十岁才开始抽烟。哪个男孩子小时候没因为好奇偷偷抽过大人的香烟啊。但顾守锋这么说, 江浔也不能说他不信。   父亲一词是具有权威性的。   最无理的体现就是经常出现在生活中或是影视中的一句话, “我是你爸爸!”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 我是你爸,我就不讲理了,你还得听!   于是, 顶着顾守锋严肃视线,江浔很识时务的把剩下的大半盒烟上交,顾守锋数了数, “抽过三支。”   “也有可能只是这盒抽了三支。”江浔很为自己的怂不满。   “不可能。如果你经常抽,我早会知道。”   香烟没收。   顾守锋给江浔又派了两个保镖, 顾守锋不认为曾忠仁有这种胆量, 但他是不会让自己儿子有半分意外的可能性的。   顾守锋还把宁城叫到公司细问一遍近来江浔有没有可疑动作,宁城道,“现在几部戏都开机了,挺顺利的。江总大部分时间是在实验室,有个后期制作公司的项目不错, 江总有意投资。还有江总联系家乡小学、初中、高中,各拿出一千万设立了奖学金。没有别的事了。”   宁城跟他很多年,人品心性都不错,且知轻重,只是,江浔要想干什么,连他都能瞒得住,何况宁城。   顾守锋道,“就这样吧。要是有什么反常的事,及时跟我说。”   “是。”双面间谍很不好做啊。好在不论顾总还是江总都是大方人,他薪金丰厚,收入丰足,也就无怨无悔了。   时坤时墨都已经在狱中,顾守锋找来专业调查公司,盯紧曾忠仁。   曾忠仁给江浔一番话说的肝胆俱裂,如果江浔是这样的身份,那么,这仇怨是今生今世都解不开了。   他浑浑噩噩的回到租住的旅舍,脸上的茶水早被风干,几片茶叶沾在发间脸上,大衣上水渍清晰。敲开门,曾母一见他这样就急了,急忙把人拉进屋暖和着,“这是怎么了?”   曾忠仁眼神呆滞,似乎连说话都不会了。   “你到底怎么了?”曾母急的一搡他,险把人搡倒在床上,强拉硬拽拖起来,硬灌了半杯温水进去,曾忠仁的眼珠才木讷的动了一动。   “完了,完了。”曾忠仁喃喃。   小浦打来电话,言语间很是抱歉,“来了一伙硬茬子,也是盯着曾忠仁的。先生,是你请的另一家调查公司么?”   “我没有请别的调查公司。”江浔问,“今天刚到的么?”   “是。专业技术不比我们差,来硬的也不行。”   意思是,打也打不走。   或者根本打不过。   江浔想了想,“不用管这伙人。”应该是顾守锋派的,他问小浦,“以前还有没有别的调查公司的人。”   “有过一伙,但被我们收拾了,就没再露过面。”   “什么时候的事。”   “曾忠仁刚搬出别墅区,我发现有人也在跟踪曾忠仁,就把这伙人收拾了。”   江浔想了想,那先前这伙人应该是凌昀派来的。   不过,是小浦的专业技能太强,还是凌昀找的人太菜呢?江浔问,“第一拨人的专业程度高不高?”   “算是一般。”   “行,我知道了。你们小心些,再有不是我们的人跟踪曾忠仁,你跟我说一声。”   挂断电话,江浔陷入思考,凭凌昀的能力,为什么会雇这样的菜鸡?或者那并不是凌昀派的人,而是娱乐记者?   江浔不会做无端猜测。   曾忠仁到郑家德的安保公司,可惜安保公司有干扰窃听的设备,不能进一步得到曾忠仁在安保公司的情况。   郑家德会与此有关吗?   江浔将脑中关于郑家德的资料重新调阅,曾忠仁这样的懦弱的人,很难与当时的凌昀产生交集。但是,郑家德与曾忠仁是同一县城的同乡。   可是,凌昀与郑家德的老家一南一北,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们是怎么产生交集的呢?   难道除了郑家德,还有上线?   不,不可能。   凌昀是个很谨慎很缜密的人,雇凶杀人更是极容易留下把柄的事,很多人为了保密宁可自己动手。有一位中间人已经是莫大风险,绝不可能是两个。   凌昀不会冒这样的风险。   那么就应该是这几个人了。   顾守静,凌昀,郑家德(可能性最大,但需要进一步证实),曾忠仁。   曾忠仁这边留下几个人手就行,要将大部分人手盯紧郑家德。江浔给小浦打了电话,交待下去。   然后,江浔又打电话问林越,“林学长,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谢绪有没有可能参与毒品生意?”   “你别吓我。犯毒可是死罪,谢绪虽说只是谢家旁支,也小有家资,背靠大树,干嘛要去走偏门。”   “可是,时云龙怎么会染上毒瘾,他并没有吸毒史。”   “你怎么想到时云龙的事了。这都过多少久。”林越起身去接水。   “谢绪是郑氏保全的合伙人,郑氏保全的老板郑家德与我妈妈当年的车祸肇事案有关。”   林越突然听到这样的惊天秘闻,饮水机的热水全都浇手上,当时烫的一哆嗦,把水杯随便放在饮水机上,林越蹭蹭手上水渍,“这事不太可能是谢绪亲自做的,我帮你打听一下当时是什么情况。”   “好的。”   事情安排好,江浔看一下时间,坐车去了学校。   他已经顺利保博,继续跟随姜教授读博。姜教授的学生中,很少有江浔这样从本科一直跟随到博士生的,姜教授自然看重他。研究生毕业后,就让江浔深度参与到自己的项目中来。   将将中午的时候,江浔接到小浦的电话,小浦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江先生,就在刚刚,曾忠仁在郑氏保全外遭遇车祸,肇事车辆是郑家德的汽车,曾忠仁被送往医院去了。江先生,接下来要怎么做?”   江浔很快从震惊中回神,“继续就可以了。”   第二天,江浔正在实验室工作,实验楼的管理员到实验室找到江浔,外面有人找。   “是谁?”江浔随口问。   江浔也算校内名人,又是姜教授爱徒,对管理员向来和气,过年过节都会有礼品券相赠。管理员说,“是两位便服警官,我看过他们的警员证,梧桐区分局刑警。”   实验楼的会客室风格明快,管理员说的两便服警官正坐在沙发上喝茶,江浔一见就笑了,对管理员介绍,“穿夹克外套的那个是老师的儿子,姜昕,姜警官。”   管理员笑笑,“那你们聊。”出去时还体贴的带上门。   “姜师兄,什么事?”江浔并未寒暄,问的直接。   “有件案子,要请你协助调查。”   江浔脸色平静,唇角挂着一丝玩味,“出什么事了?”   “曾忠仁死了。”   江浔礼貌的说,“有些可惜。”   “你不吃惊。”   “我昨天就知道了,上午出的车祸,听说没能抢救回来。”   脱去白大褂,江浔换了外套,随他们出了实验楼,方想起来,“你们来找我,有询问通知书吗?”   姜昕拿出询问通知书,江浔看过还给他,问姜昕,“你不用避嫌吗?咱俩以前可认识。”   “没有血缘关系,不必避嫌。”姜昕没有错过江浔听到曾忠仁死讯时的平静,江浔并非嫌疑人,但江浔有其他嫌疑。   “我一定要坐警车么?你们开车带路,我的车在后跟着。”他要求还挺多。   两人都随他。   姜昕开着车,听副驾的小高念叨,“照片就够俊的,真人比照片更俊。颜值这么高,不当明星搞科研,多可惜。江浔怎么会派人调查曾忠仁,完全两种人。”   “曾忠仁是他妈妈车祸的肇事司机。”姜昕想到那年还是他帮江浔查了曾忠仁的服刑情况,若是江浔宰了曾忠仁也合情理,关键就在于,江浔派人调查曾忠仁,而曾忠仁的死却与江浔完全无关。   “老大,难道是老江?”小高看老大一眼,“我看江浔跟你挺熟,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履历有多优秀,人就有多优秀,智商非常高。咱们赶紧趁热打铁把该问的问了,这种高智商社会精英,传一回不容易。”姜昕平稳的将车开回警局。   江浔优雅的如同降临凡间的白天鹅,有女警见到他不禁发出嘘叹,江浔笑笑,对女警疑问的眼神主动解释,“我随这两位警官同志协助案件,希望能有所帮助,早日破案。”   “啊,江先生,您喝茶还是咖啡?”   “谢谢,白水就可以了。”   姜昕推推他的肩,“是叫你回来协助调查的,不是让你来点菜的?”   “我是协助调查的良好市民,可不是犯人。姜警官,你再这样,我叫律师了。一会儿还要到督察那里投诉你,无故推搡无辜市民,态度恶劣。”   姜昕一把将他推问审讯室,冷冷道,“江先生,你幽默的很不是地方。现在是人命关天!”   “所以我来协助调查,但请你也不要把我当成犯人,我并不是犯人!”   “你对被害人进行过威胁!”   “那不叫威胁,那叫如实相告。”   “好,那你不妨如实相告,上个星期三,下午2点钟在你的办公室,你都跟被害人说了些什么?”   “这话问的不合情理。你首先应该问事发时我在哪里,然后查我当时行踪。这是当时我是否在案发现场的最直接途径。”   “是你问还是我问?”   “我是可以帮你的人,姜警官。你知道我对曾忠仁非常了解,会对你们破案有帮助,但你不能把我当犯罪嫌疑人来审。”   “你有重大嫌疑,你曾威胁死者。”   “那不叫威胁。那是实事求是,陈述事实。”   “陈述他是你母亲车祸的肇事司机,他女儿被举报都是你一手操作。”   “对不法事件进行举报是每个市民的责任与义务。姜警官,你不会认为有人举报不法事件是错误的行为的吧?操作用在这里可不是个中性词。”   “你不必对我的用词吹毛求疵,如果曾忠仁不是当年的肇事司机,你会让人举报曾芳么?”   “会。”江浔斩钉截铁,“我这人天生正义。”   姜昕顿时给他噎个倒仰。   “而且,不是我让人举报。我是建议,我建议知情人能说出事实。”出于理科生的严谨,江浔纠正姜昕的用词。   “你有恃无恐。”   “因为我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江浔意有所指,“就是在姜警官心里也明白,我若是真有杀人的企图,不会事先对曾忠仁提及当年他杀了我妈妈的事。事实上,我以前只有一个保镖。与曾忠仁见面后,我爸爸很不放心,又给我派了两个。自始至终,我都是在防备,防备他突然失心疯来杀我。你想从我这里获得线索,我愿意配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这样疾言厉色的把我当嫌疑人。曾忠仁是车祸过逝,他的死亡,与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你与被害人有巨大仇怨纠割。他见过你后情绪非常低迷,甚至对他的妻子说出愿意给你妈妈偿命,求你放过他的话。”   “轻言生死的人,往往是最怕死的人。依曾忠仁的脑袋当然可能不明白犯罪是司法机法的事,跟我简直没有任何关系。是他教女无方,子女才会触犯法律,但是他却一径将事情归咎到我这里来。这其实不合逻辑,很多人都会习惯性的推卸责任。不过,警官有一件事忽略了,曾忠仁现在都沦落到住一天50块钱的小旅店了,他是怎么打听出举报曾芳的事情跟我有关的呢?凭他自己可没这个调查实力。”   “你对曾忠仁的情况很了解。”   “所以我说我能给你们提供帮助。”江浔无所谓,“不过你们自己查也一样,只是要慢一点,久一点而已。”   “你怎么会来学校找我?”江浔换了个话题。   姜昕不习惯失去主动权,但此刻不是争主动被动的时候,姜昕说,“你派人盯着曾忠仁。”   “你们效率很高。但这件事有些麻烦。”江浔眉心轻皱,郑家德直接把曾忠仁灭口,那么让曾忠仁指证郑家德显然是不可能了。他忽然想到,“这原本应该是交通科的案子,怎么会转到刑警科来?”   姜昕面色微冷,“你只需要我问你的问题。”   既然不是刑警科的案子,为什么会转到刑警科来?还由姜昕这位大队长亲自负责?   曾忠仁车祸而亡,姜昕应该知道他与曾忠仁的死无关。这么简单明了的一件交通肇事案,为什么会亲自传召他来警局询问?   怪不得姜昕态度恶劣,疾言厉色。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江浔略一思量,突然笑了,原来姜昕的目的不是曾忠仁,他说出一个人名,“时云龙!”   姜昕面色微变。   江浔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他的心中甚至升起一股淡淡的喜悦,他调整姿态,表现的十分合作,“姜大哥,你不要紧张。这是我个人猜测,时云龙虽然很下作,但他并没有吸毒史。我听说他现在很惨,神智都不是很清楚了。当初时家人能在戒毒所找到时云龙,还是我帮的忙。我当时就很奇怪,毒品只能致人上瘾,没有听说过会直接使人变傻的。使吸毒者变傻,就失去了毒品的意义,毕竟傻子没有继续购买毒品的能力。我更怀疑是其他药物的破坏,不过,我不是化学专业,就没有深查。”   但在知道郑家德曾经是曾忠仁的牵线人,染上毒瘾的时云龙就成了江浔的一张牌。这张牌的牌面不是很好,毕竟当初时云龙去找的人是谢绪。   “说说时云龙的事。”   “这件事倒真是跟郑氏保全相关。”江浔如实说道,“时坤出事你们应该知道。时家很想用些暗处手段把时坤捞出来,然后,他们做了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时云龙拿着谢绪的视频去同谢绪交易,想让谢绪帮忙。他离家后就失踪了,时家很担心。时堰,也就是我姑父,是时云龙的二叔。我姑父求到我爸爸,我爸爸让我帮忙,可我也不认识谢绪。”   “我打电话给我的合伙人林越,林越帮我问的,我又告诉我姑父,他们是从戒毒所找到的时云龙。”   “谢绪。”姜昕重复一遍这个名字,“郑氏保全的合伙人。”   “对。”江浔非常配合,“你要是想知道时云龙的具体遭遇,恐怕得传谢绪过来问一问了。我让林越帮我打听,还没有消息。如果需要帮忙,我可以说服时家与警方合作,起码时家应该代时云龙报案吧。”   “你为什么要派人调查曾忠仁?”   “就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我妈妈的肇事司机。因为我妈妈当年不是突遭车祸,而是被谋杀。”江浔目光沉静,“那是一场交易。当年曾忠仁带着需要做心脏手术的女儿来到A市求医,曾家贫穷,没有手术费。有人用帮忙曾芳完成心脏手术、术手康复的条件,买凶撞死了我妈妈。我在查那个人。”   “你有线索了?”   “昨天刚拿到手上,但恐怕不能做为证据。”江浔望着姜昕,“凡我所能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把你手上所有的关于曾忠仁的线索都交给警方。”   “我乐于合作。” 第83章 围剿四   江浔将手头所有关于曾忠仁的调查资料尽数交给警方。   其中包括曾忠仁近期的行踪照片, 还有一些视频录音的证据,详细到曾忠仁的一日三餐,每日行程。   两人换个地方说话, 姜昕倒了两杯温水, “如果有确凿证据, 我会向法院申请重新追诉。”   江浔点点头,“昨天曾忠仁应该是去找郑家德, 我看过几张照片和视频,那个司机的穿戴和郑家德相仿,估计是曾忠仁认错人, 冲上去拦车, 发生事故。肇事司机怎么说?他一个司机, 穿老板的衣服, 戴老板的眼镜?”   “自首认罪,态度良好。突然看有人斜刺里冲出来,一时慌神, 误将刹车踩油门。衣服的解释是,他当天被公司小妹端着咖啡撞个满怀,衣服脏了, 郑家德让他回家拿东西,随手把自己外套递给了他。眼镜的解释是, 原就郑家德买的时候买了两幅, 这幅送他。”   意料之中的答复。   像这种曾忠仁冲出拦车,司机错踩油门,原就是责任各半,如果赔付到位,估计也就是个缓刑, 都不用坐牢。   而且,半点牵连不到郑家德。   江浔斟酌着,曾忠仁已经死了,曾太太现在也没什么用。   但这对他是个好局面。   “我可以从商业上帮你们围剿郑氏保全。”江浔说。   姜昕看向江浔明亮的眼睛,“方便具体说一说么。”   江浔端起温水喝了两口,“古人狩猎很有意思,他们会铺开狩猎的山形地图,然后由将领指挥,留出一个出口,而后由士兵骑马持长枪铜锣三面敲击,驱赶猎物到预定的出口处。这个时候,出口就是围猎的最佳地点。”   “郑家德的公司有三个大股东,郑家德占40%的股份,他的姐姐郑家淑占20%,谢绪占20%,其他20%都是一些小股东。我虽不认识谢绪,但认识谢家人。等时家代时云龙报警,你们不妨传谢绪过来协助询问,然后我会约谢绪见面,尽量说服他与郑氏分道扬镳。”   姜昕问,“你有多少把握?”   “五成总有的。”江浔道,“打草惊蛇,谢绪就是郑氏那株测量风向的草。你等着瞧,只要谢绪撤股,立刻会有小股东跟风,郑家德必乱阵脚!那个时候,就是你们调查的最好机会!”   江浔并不知警方关于郑家德的调查到什么程度,但他与警方联手,两面围剿,哪怕郑家德突然长出翅膀,也必叫他插翅难逃。   这就是江浔为什么立刻答应与警方合作的原因。   姜昕以为他要重新为妈妈上诉,求一个法律上的公正。   但对江浔而言,比法律上的公正更重要的是,不管是什么罪名,他都要郑家德去死!   原本他是想进一步查证郑家德,让曾忠仁与郑家德狗咬狗。郑家德突然把曾忠仁弄死了,大概郑家德是觉着撞死曾忠仁,他就没有证据了吧。   真是蠢啊。   如果不是他撞死曾忠仁,江浔都不知道郑家德是何等的心狠手辣!那么,如此不将人命放在眼里的郑家德,会做过有多少不法之事呢。   想想就开心。   曾忠仁死了有什么要紧,就算没有警方的合作,江浔也一样会拿到别的证据,然后,用法律弄死郑家德!   何况,还有这样天大好运道。   遇到姜师兄也在查郑氏。   两人商量了一些细节,江浔自警局告辞。   回公司第一件事就是联系辉煌保全,江浔自己砸钱给雯雯、顾繁月、顾繁琳派了安保,让他们近来早出早归,没事别在外头闲晃,都小心些。   第二件事就是联系时家,亲自说服时堰为时云龙报警,“我其实不明白,为什么很多人更信服暗处的手段,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做事?警察原本就是要保护市民的,姑父,我不喜欢云龙,但也不忍他这样叫人欺负。如果有熟人您才放心,梧桐区分局的姜队是我导师的儿子,算是我的师兄,云龙的事我同他说过了,他建议你们报警。”   “姑父,给云龙寻一个公道吧。”   时堰并不难说服,江浔亲自陪着时堰去警局报的警,做为伤害时云龙的第一嫌疑人,谢绪紧接着被传唤。   谢绪做事干净,只说当时时云龙过去勒索,他没空理会便时将云龙赶走了。当天谢绪公司外的监控的确拍到时云龙离开的身影,但时云龙刚离开谢绪公司,便被一辆面包车上冲下来的三个黑头套男人连绑带架弄上了面包车。   至于去向还要继续调查沿路监控,这是警方的工作,与江浔无关。   当天傍晚,雯雯顾繁月回家都问起保全的事。江浔的统一回答是,“近来我在协助警方侦破一个案,嫌疑人有涉黑背景,已经杀过一个人了。我不放心你们,就派了保全。你们这几天尽量别在外久待,也少参加聚会,上完课就回家。等嫌疑人伏法,就没事了。”   “大哥,你是博士,怎么还要帮警方破案?”雯雯虽然有些害怕,却也不是很怕,她更担心大哥。   “事关警方机密,不能再跟你们。”江浔神色严肃,“不过,嫌疑人的身份可以告诉你们。你们不要外说去。”   两人竖起耳朵,江浔说出郑家德的身份。   “阿浔哥,你出入也一定要小心,保全公司别的不多,人手最多。”顾繁月郑重叮嘱,雯雯也在一边儿跟着重重点头。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与顾守锋私下说话就不必太遮掩了。   顾守锋此时非常庆幸提早给江浔加派了保镖,“我的人有些迟了,只知道那个曾忠仁出了车祸,看来还有内情。”   “我把关于曾忠仁的调查资料都交给了警方,这个是复制下来的。”江浔拿出一个小小U盘,放到顾守锋的掌中。   “是什么?”   “曾忠仁夫妻的录音,关于我妈妈的车祸的内幕。”   顾守锋瞳孔微缩,握住江浔的手,掌心温暖发烫,眼中带着关心。   江浔垂下眼眸,“爸爸你听一下,我先回房间了。”   江浔离开后,顾守锋将U盘接入电脑,曾氏夫妻没什么反监听的意识,录音很清楚。内容……则是……   曾忠仁将这件事告诉曾母后,曾母的吃惊,以及曾忠仁的无耻:   “我那时……芳芳的手术再不能耽搁了,再找不来钱芳芳就要没命了。我走投无路,要是能用我这条老命救芳芳,我也要救……突然有这样的机会,为了芳芳,为了芳芳……为了咱闺女,我什么都肯干!”   “现在可怎么办啊,老头子……那姓江的,不会放过我们的……”   “德哥,让德哥帮着想个法子……当年的事,是德哥让我去做的啊……是德哥让我干的……他,他不能甩开手不管咱,不能……”   “这……这成吗?”   “不成也得成。救芳芳,只要他救芳芳,我就一个字都不提,一个字都不提……你也记着,一个字都不提……要是,要是我有个好歹,必是姓江的下的手……你就去告诉德哥……姓江的能杀我,也能杀他……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你捏着这事,一定要捏住了,这是孩子的活路……”   录音停止很久,顾守锋才合上电脑,拔出U盘,恨恨的捶了一记书案。   这个愚蠢自私的杀人犯!   江奕竟然死在这种人手里!   夜色深沉,顾守锋既愤怒又惋惜,不过,他心中最牵挂的当然是江浔。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不一样的,顾守锋当然也很欣赏江奕飒爽的性情,但,他与江奕顶多算有过一次越轨的朋友。   江浔不一样,这是他宝贝儿子。   他听到这录音都会如此愤怒,江浔呢?   想到这里,顾守锋既顾不上这该死已死未得好死的曾忠仁,也顾不得江奕早死的惋惜。顾守锋看向与江浔刻意一壁之隔的墙壁,起身去了江浔房间。   江浔还未休息,不过也洗好澡吹干头发,正靠在床头看书。顾守锋推门而进,原本想安慰一下儿子,可江浔面容平静,望过来的眼神微带诧异,不像需要安慰的样子。   顾守锋走过去,示意江浔往边儿上让让,大马金刀占了半边床,抽手江浔手里的书,“聊会儿天。”   “什么时候知道的?”父子间用不着铺垫寒暄那一套,顾守锋问的直接。   “昨天的录音,今天拿到手。”   顾守锋摸摸儿子的头,“要不要哭一下?”   “哭有什么用,我妈妈遇事从来不哭,爸爸你也不会哭吧。”江浔目光坚硬如同钻石,他看向顾守锋,“爸爸,你会为我妈妈报仇吧?”   “当然。”   这是顾守锋的承诺。   江浔目光变的柔软,把与警方合作的事同顾守锋讲了。顾守锋赞同,“是个好主意。曾忠仁明显是被灭口,姓郑的心狠手辣,这些年做下的肯定不只这一桩事。你先找那个谢绪谈谈,他若不识时务,你跟我说。”   江浔点头。   “你妈妈的日记里有提到过郑家德吗?”顾守锋怀疑江奕是不是与郑家德有私怨。   “没有。一个字都没提过,她日记里都是些开心的事,连时堰都没一个字的记录,有很多关于爸爸的赞美。”   江奕的确是这种性格,她要讨厌谁,从来都是一幅尔等贱人不配被我放在眼里的嚣张样。当然更不会放在日记里。顾守锋真是有说不出的惋惜,“你有空问一问王安娜,她不是你妈妈的好朋友么?看她认不认识郑家德,但先不要跟她说郑家德买凶的事,免得让她回忆到当年车祸。”   “好。”   顾守锋处处为他着想,因为信息不对等,顾守锋的思考明显偏离事实的方向。   江浔心中有说不出的内疚,顾守锋是真的想帮他。   顾守锋也一次又一次的告诉他,任何时候都不会看重别人超过他。   可是,他就像个像个怀揣唯一珍宝的胆小鬼,他不敢冒半点失去顾守锋的风险。   种种复杂心绪让江浔歉疚沉重,他把头微微靠向顾守锋,那是个向往亲密的姿势,但也只是这样的一个动作,最终在离顾守锋有一些距离时停下。江浔忽然叫了声,“爸爸。”   “嗯。”   “爸爸。”江浔又叫了一声。   “嗯。”   纤长的睫羽下,江浔的眼神惆怅迷惘,似深泉,幽深的不可捉摸,疲惫而沉重。   顾守锋摸摸儿子的脸,直接把人往肩上一压。江浔半张脸撞到顾守锋的肩,挤压变形。可能是有点疼,也许根本不是。只要一靠近顾守锋的肩头,或者心里知道这是可以放心依靠的人,江浔就忍不住眼睛发酸,喉头肿胀,那些自以为坚强的理智克制纷纷化为齑粉,眼泪未经许可喷涌而出。   爸爸。   爸爸。   江浔在心底一次次的这样呼唤:   爸爸。 第84章 围剿五   江浔的眼泪打湿顾守锋的肩头。   温热的泪水洇湿衬衣, 触及肌肤时冰凉。   顾守锋揽着江浔的肩,让他肆意哭泣。但,做为一个父亲, 除了心疼怜惜, 还有被顾守锋压下的愤怒。那些让他儿子伤心的人, 顾守锋全都想一把火烧了。   该死的家伙们!   这是第三次父子同寝,江浔没被踹下床, 但姿势奇特,因为他被顾守锋像抱个小孩一样紧紧抱牢在怀中。   可能一整晚都是这样的睡姿,江浔半个肩膀都是酸的。早上起床抱怨好几句, 顾守锋不予理会, 想说不是昨晚在爸爸怀里哭的时候了。   父子俩都不是会沉湎伤感的性格, 早上晨练还打了一场网球。   之后就各忙各事了。   与谢绪的饭局约在晚上, 江浔中午去谢家见的谢姚。   谢姚气色不错,秾紫衬衣配深色长裤,冷峻的气势淡去许多, 人面桃花一般。   “你怎么有事找我?”   “来挑拨离间。”   谢姚一乐,他坐在江浔身畔的沙发上,上身前倾, 江浔很清晰的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玫瑰香。   “喜欢喝什么饮料?”   “白水就好。”   “我这里有不错的绿茶,尝尝。”   江浔无语, “那你问我做什么?”   “随便问问。”谢姚令佣人端来茶点, 江浔也就没客气,该吃吃该喝喝,夸谢姚这茶,“好清香。”   接下来这事还是单独谈比较好,江浔左右看看, “你这里说话安全么?”   “你是第一个这么问的人。”谢姚抬抬手,佣人都下去。   “有这样一件事,我听说当年郑家德曾帮过你的忙。我现在要对郑家德下手,我想过来先跟你说一声,希望你不要插手此事。”江浔看着谢姚,直接说出自己来意。   谢姚面容没有任何变化,反是问,“没听说你跟郑家德有什么过节?”   “他的司机在大前天,在郑氏保全门口撞死了一个叫曾忠仁的人。这个曾忠仁,是当年撞死我妈妈的肇事司机。我有确凿证据,证明他与我妈妈当年的事故有关。”江浔将一件U盘递给谢姚。   “什么?”   “证据。”   谢姚没接,“我相信你的话。”这不是能开玩笑的事,江浔的为人也不可能拿这样的事做假。   谢姚正色道,“郑家德的人情,我早就十倍还了,他与我无关。”   “那我要说一些挑拨离间的话了。”江浔说,“我妈妈是在我两岁时出车祸身亡,不管郑家德是幕后主使还是其中的牵线人,可见他年轻时的人品。他并不是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那种人,他当年为什么……”   碍于谢姚的脸色,江浔没有继续说下去,谢姚已然不悦,“你可以走了。我不会干涉郑家德的事。”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江浔问。   又在说这种小学生对话,谢姚完全不想理他,认为江浔有装傻的嫌疑。江浔自己接着说,“我昨天哭了很久。”   谢姚早看到了,眼睛有些肿。   “谢姚,我是一直把你当朋友的,虽然你可能不这样想。请你理解我,你是父母双全的人,你不知道我想到我妈妈有多难过。”   江浔说着就哭了。   他面容干净,气质斯文,眼泪沾湿睫毛垂坠而下的时候,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谢姚实在拿他没法,抽两张纸巾递他,“你也二十好几,能不能别说哭就哭。”   “我就是突然有点难过。”   这世道,谁还没点难过的事啊。谢姚明显不大会劝人,不过,也不是要撵江浔走的模样了。主要这小子忒会说话,难道他就想不到郑家德既然二十几年前就干过谋杀的事,那么,当年救他可能也有别的内情吗。   叫江浔直接当面指出,难道他就不要面子的吗?   哭!   你还哭!   你都多大了!   以为自己是刘皇叔吗?   好在江浔也没有哭起来没完,江浔并不是“哭包”,他就哭了一下,就起身告辞了,走时还跟谢姚说,“谢姚,不管你怎么想,我会一直把你当做朋友的。”   然后,他就要走。   谢姚送他到门口,不得不跟学小学生说肉麻话,“我可没说要跟你绝交。”   江浔像是笑了一下,朝谢姚摆摆手,就走了。谢姚叫住他,“不谢谢我吗?”   “朋友还要道谢?”   江浔就这样头也不回走掉了。   谢姚总觉着江浔有种娇气又矫情的感觉,若是搁旁人,谢姚根本看不上这种人,但江浔又有课业与事业上的脚踏实地,所以,即便日常有点儿作,谢姚还是愿意容忍江浔的。   朋友?   哼!   朋友怎么不见穿我送的狐狸背心啊!   谢姚令人去查一查郑家德。   谢姚没收的U盘,谢绪收下了。   谢绪的眉头没有一刻放轻松,他说,“我真不知道姓郑的是这种人!”   “那你把时云龙交给他?”江浔不信。   “我就说让他教训一下时云龙,谁晓得他把人整废了!”谢绪有些烦燥,顾不上是第一次跟江浔见面。郑家德是他的合伙人,合伙人杀了顾二儿子的妈,江浔又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谢绪是极不想与江浔为敌的,毕竟这不是寻常公子哥儿的私怨,这是杀母之仇。   江浔给他添些茶,“我也很讨厌时云龙。不过,你如果在警局没有实话交待,我建议你不妨都如实告诉警官。毕竟,如果是你交待的郑家德,你能确定他没有电话录音吗?时家已经完了,但郑家德很可能用此来威胁你。”   “你连我被警局传唤的事都知道?”谢绪存了打听的意思。   “不只。是我建议时家报警。”江浔如实告知谢绪,“他把曾忠仁撞死,我就不可能再让曾忠仁指证他。我妈妈的案子已经过了追诉期,当我知道他与我妈妈的谋杀案相关时,我就想到时云龙是一张好牌。”   “那天时云龙是去威胁你,你如果打他一顿,或者给他录个小视频,我倒不以为意。但直接把人整到戒毒所,我知道时云龙没有吸毒史,这让我非常震惊。我分析后认为,这件事应该不是你干的。穷凶极恶的人才会用这样直接毁人的手段。但在我们圈子,为女人为生意为面子,大家争凶斗狠无非就是打一顿叫对方跌个跟头。我们都明白,直接毁人结的就是死仇。你不会这样做。”   江浔不急不徐的说出自己的分析,“你是郑氏保全的大股东,当时我还不知道郑家德与我妈妈的事故相关。但是,做保全的人,总有些别个手段。不过,用毒品还是出乎我的意料。但当时不管他用什么都与我无关,直待曾忠仁死了,我立刻就想到这是张好牌。”   “郑家德太愚蠢了。他为什么要对曾忠仁下手呢?曾忠仁绝不会向司法机关检举他的,想一想也知道,肇事很少判死刑,谋杀不一样。曾忠仁刚从牢里出来,一旦举报郑家德,他也是死罪。何况,曾忠仁手里没有证据,我妈妈的案子已经过了二十年的追诉期,即便检举,也不会成功。也许曾忠仁威胁他,但他直接用车祸杀了曾忠仁,才让我确定,他手上的案子绝对不会少。”   随着江浔的叙述,谢绪的神色已经慢慢变了。他不介意跟一个想要谢家做靠山的人合作,也能容忍合作对象有些不能见光的手段,但这与杀人是两码事。   “他以为杀了曾忠仁我就再没办法追诉当年的事故。其实,我原本就不一定必需从法律上追诉我妈妈的事故,只要我知道是谁下的手,尤其郑家德这种本身就杀人涉毒无所不做的人,换一个罪名,一样可以把他送上断头台。”   “我会用尽所有方法,直到用法律杀了他。”   自始至终,江浔没有半句威胁,但,他话中的决心已经让谢绪有了决断。   就如谢绪所想,杀母之仇是绝对不可能化解的。   江浔绝对会与郑家德不死不休,他何必夹在中间做炮灰。江浔能提前跟他说一声,已经是给他面子。谢绪道,“我马上会着手变卖股份。哎,我也不知道这些事。顾少,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只管说。”   “如果这不是客套话,我就当真说了。”   “请讲。”   江浔面容温文尔雅,“跟我说说郑氏剩余20%小股东的情况吧。”   谢绪瞬间意识到,江浔要分割的不只是他与郑氏保全的关系,还有那20%的小股东。这是要让郑家德众叛亲离啊!   江浔并没有让气氛太过肃杀,很真诚恳切的说,“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说,您现在手里的股份如果不好出手,我可以帮忙寻找买家。”   谢绪原想找个七八十的老大爷转让股份,如此进可攻退可守。但江浔问这一句,谢绪道,“眼下还真没有能立刻接手的人。”   “家父与辉煌保全的老板有些交情,不如我代你问问如何?”   谢绪立刻把“进可攻退可守”的想法扔西天去了,把郑氏的股份出售给郑氏的老对头,江浔这手着实毒辣。   不过,借此抽身也不错,他也有旁的生意,不必在郑氏这条船上望风向。不然,就凭江浔的毒辣还有顾二在商界的地位,郑氏十之八九要沉,介时恐怕这点股份一文不值。   谢绪从善如流,“那我就麻烦顾少了。”   “看您说的,是我麻烦您了。”   江浔的一系列操作让郑家德牙齿打颤,此时,郑家德才想起凌昀的忠告:   “放下一切,离开国内,永远不要再回来。江浔是个极难对付的人,你不会是他的对手。”   但当时郑家德如何肯信,如何能舍得下这偌大家业,如果肯带着有数的财产离开他辛苦拼搏大半生的地盘。   何况,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不只是自己,他一旦离开,手中帝国立刻就被土崩瓦解,会被闻到血腥味儿而来的巨鲨吃的一分不剩。   而彼时,他也不能独善其身。   那些以往做过的事,一样会被人牵扯出来。   他将永流海外,再难回国。   而在海外就是安全的吗?   江浔个人的财富都远在他之上,一旦他离开这片国土,江浔将再无顾忌,用金钱能买到什么,郑家德不敢想像。   而郑家德这样的人,即便如今瞧着权势赫赫,其实内心仍是恐惧的。他明白他的财富如何得来,他明白那不是靠他的才能累积的财富,他甚至不敢从黑暗世界抽身,因为他没有勇气堂堂正正的与人在太阳底下较量。   阴暗角落滋生的怪物,强大而懦弱,凶暴而胆怯。   不过,越是在这个时候,胆怯的人越是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的胆怯。郑家德在豪华酒店为双胞胎儿子大过生日宴。   除了郑家人,公司管理层基本都到了。   江浔穿一件深色大衣,坐在酒店入口畔的咖啡座中,他不算什么名人,交际亦不广,但江浔交际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无名之辈。   酒店经理亲自出来招呼,江浔身边四个保镖各种落坐他的周围。   “蒋经理太客气了,您尽管去忙,不用招呼我,我随便坐一坐。”   蒋经理还是亲自问过江浔喝什么饮品,帮着端上来,交待服务生一声,方去了别处。   可想而知郑家德看到江浔是什么心情,当真如眼钉入目,瞳仁瞬间紧缩,匆匆一瞥时,江浔对他微微颌首。   郑安德的心头如同被根烫红的针刺入,狂暴的怀疑在他体内膨胀爆炸,他从未这样想宰过谁。   但是,他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江浔身边安保严密,就是江浔身边那一串亲戚,每个人都有保全陪伴。郑家德清楚,他就是不要命的跟江浔玉石俱焚,此刻都不一定做得到。   江浔看到郑家德的父母,人到老年,家境优渥,鲜少有不发胖的。所以,郑家德的父母都是圆润模样。妻子年轻漂亮,资料上说是郑家德发迹后娶的大学生,蓬松的卷发,得体的妆容,不过,这位妻子名下除了两幢房产,资产稀薄的可怜。   妻子年轻,儿子当年也不大,郑家德的一对双胞胎儿子今年九岁,略胖,相貌不似妈妈秀美,更像郑家人一些。   此时眉宇间有些不耐烦,一个说,“你踩我鞋带了。”   另一个说,“你鞋带落地上才踩到的,你要系好能踩到吗?”   郑家德美丽的妻子劝儿子们,“都别吵了,小平你把鞋带系好。”   “我又不会系!”被踩鞋带的孩子怒瞪妈妈,好像他不会系鞋带是妈妈的错。   郑老太太笑眯眯地,“行了,小菇,你给平平把鞋带系上。”   跟在郑家人身后的一个圆脸女孩子上前两步,蹲下给郑少爷系鞋带,一位郑少爷系完,另一位郑少爷挑高眉毛伸出脚,“我的鞋带也松了,小菇,你也给我系系。”   小浦的调查能力很不错,郑家的教育方式就是如此,站的高的人发号施令,站得低的人执行命令,跪着的人遵从命令。   江浔看着这一切,如同看一出荒唐的舞台剧。   郑家德与江浔没什么可聊的地方,带着父母妻子走进长长走廊,往宴会厅而去。   不过,郑家德这样的人,心思很重,特意留了个手下看看公司到底有哪些人会同江浔去打招呼。   跟江浔打招呼的人不多,主要是郑家德公司的档次离江浔有些差距,以往彼此尚不知对方底细时,郑家德对江浔也是巴结奉承,何况是他手下管理层。   拢共也只有两位宾客见到江浔后主动寒喧,一位是辉煌保全派出的持股代表,江浔亲自出面促成辉煌保全购入谢绪股份,从而成为郑氏保全的大股东,直接把郑家德恶心的不轻,每天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这人会认识江浔不奇怪。   让郑家德愤怒的是,他晚到一步的姐夫竟然也与江浔私聊甚欢。   这是手下给郑家德的报告。   郑家大姐郑家淑持有郑氏保全20%的股份,郑姐夫未持有郑氏保全任何股份,而是自己在外创业,做的设计公司,生意做的相当……凄凉。每年都需要郑家淑输血才能维持公司运行。江浔身为投资公司的老板,一个眼色就能让郑姐夫跪舔。   郑姐夫并不知郑家德与江浔私怨,与江浔聊的那叫一个热乎。   江浔就是过来给郑家德添添堵,他未久坐,添过堵后起身离去。   他能做的就是处用一切机会削弱郑家德,压迫郑家德,让他杯弓蛇影,让他惊惶多疑。哪怕郑家德明白他的目的,也会忍不住的疑心生暗鬼!   如郑家德这样成长起来的人,疑心只会比旁人更重!   剩下的,就要看警方的了。 第85章 围剿六   江浔没有就郑家德的具体事求助顾守锋, 不过,顾守锋的人脉远非江浔能比,行动力更是让江浔大开眼界。   顾守锋直接让律师做通了曾母的工作, 曾母愿意出来指证郑家德。当年的交通事故便属特大事故, 但因肇事司机供认不讳, 就此结案。   虽然已经过了二十年的追诉期,但国家刑法明文规定, 法定最高刑为无期徒刑、死刑的,经过二十年。如果二十年以后认为必须追诉的,须报请最高人民检察院核准。   这件案子的调查很快重启, 负责此案件的警官依旧是姜昕。   如此, 顾守锋江浔父子在外层层围剿, 警方步步紧逼, 郑家德不得不动,因为不动就是束手待戮。   对于姜昕,这是绝好机会。   不过, 郑家德也是老江湖。   即便警方调动大部警力,直接围剿了一个制毒工厂,查获大量毒品, 最终揪出来的也只是郑家德身边的左膀右臂。这位名叫宋天贺的手下忠心耿耿,所有罪名全担自己肩上, 但没有一样能牵扯到郑家德。   “真是光风霁月郑家德啊。”江浔捏了捏手中的咖啡纸杯, 听了都感慨。   姜昕已经以技术辅助的名义让江浔参与到案件中,连夜突审让姜昕面容疲惫,他揉了揉眉心,一口气灌下整杯咖啡,“真想不到我们这个年代还有这样的人, 像电视里的死士。”   相对姜昕的不修边幅,江浔衣衫笔挺、光彩照人,“我不相信没有弱点的人,死士也有,死心眼的人也有。一般这种自诩为忠臣孝子类型的,弱点更明显。历史书中,忠孝往往是相连的品质,忠贞的人,往往孝顺。宋天贺的父母呢?”   “父母双亡。当初宋天贺在牢里,郑家德替他戴孝发丧,直至现在仍每年过去祭拜。”   江浔没有气馁,继续问,“没孩子吗?”   “宋天贺一直未婚,倒是有个相好。但那相好就是个陪酒女,既陪宋天贺,也陪其他人。宋天贺连包养她都没有,不过是定期过去,让陪酒女定期做身体检查。”   “还挺谨慎。”江浔评价一句,“给我陪酒女的资料,我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   “你能比我审问出更多?”   “我相信警方的力量,也请警方相信金钱的力量。”   姜昕瞪他,江浔笑笑,“我去试一试。如果能有别的线索,那是再说不过的。就算没有,也不损失什么。”   江浔从两方面入手,一方面从陪酒女那里更细致的打听宋天贺的情况,另一方面则让小浦试着调查一下那个给郑少爷跪在地上系鞋带的小菇。   此时,宋天贺的入狱已经让郑家德对家里的状况无瑕他顾,更何况一个陪酒女,一个家中小女佣。   江浔笃信,世间不存在没有弱点的人。   再坚硬的人,定期光临一位陪酒女的生意,也会留下一些痕迹。陪酒女是对警方非常敏感的一类人,她们面对警方,肯定是宁可少一事不愿多一事的态度。   从陪酒女这里拿到的线索是,“宋先生非常谨慎,套套都是自己带来。有一次宋先生钱夹掉在地上,我看到宋先生钱夹里放着张小男孩儿的照片。我随口说了一句,这孩子真像宋先生。宋先生的脸色不大好,后来就再没看到过任何照片了。”   这个线索很模糊,但也勉强算做线索。   小菇的资料更让江浔意外,这个圆脸姑娘很年轻,圆脸本就是显小的长相,小菇今年也不过二十二岁,D省人,家境贫寒,十五岁初中毕业跟着家人出来打工。   现在家里靠她盖起新屋,不过家乡人对小菇的评价总有些欲言又止的奚落与羡慕。   说白了就是怀疑小菇在外头做了什么不道德的生意。   对此,江浔不予置评。   哪怕人家真干了,也是人家的自由。   但是,小菇自考了大学文凭,而且拿到学位证,可见是个勤奋自强的性格。   这样的人一般自尊心强,不会轻易出卖自己。   而且,拿到自考文凭的小菇却一直在郑家做帮佣,既没有进入郑氏,也没有出来找一份更体面的工作。   江浔让小浦找一找郑家辞退的帮佣,看能不能打听到更多关于小菇的事。   江浔会注意到小菇是因为,那天小菇从穿戴一看就不是郑家人,却能跟在郑家人身后,可见她在郑家也有不同地位。   江浔肯砸钱,小浦效率也高。   立冬那天,小浦交给江浔第二份关于小菇的资料。   对于女孩子,这是一个非常悲惨的故事。   整合完手头上关于小菇的资料,江浔没有让小浦拿钱去收买小菇,能在那样到悲惨境遇都能奋发自强拿到大学文凭的女孩,不是用钱能收买的。江浔让小浦给小菇带句话,“要不要报复郑家德?如果要,提供关于你知道的关于宋天贺的所有的事!”   那是一个飘雪的冬日。   郑家德出了审讯室,他体持着社会成功人士的体面与审讯的警官告辞,心下未免不屑。他整理着西装的白金袖扣,没几步就看到绿植旁边长身玉立的一个人,那人衣衫笔挺,风采照人,正是江浔。江浔在同姜昕说话,见到郑家德,江浔颌首打了个招呼,“郑先生,你好。”   郑家德心下一沉,江浔来警局做什么,他也保持着自己的风度,“江先生。”   江浔没有多言,收回视线继续与姜警官说话,“宋天贺的妻子我带了过来,宋天贺是个很有义气的人。虽然正式批捕的嫌疑人不能与家人见面,但这位女士说她能帮得上忙,毕竟总得为孩子考虑。宋太太有些不满意现在这位张律师,我为他请了一位新的律师,一起送他们过来。”   姜昕的余光中,郑家德的脸庞不受控制的惨白起来。江浔继续风度翩翩的说着话,“姜警官就不用道谢了,请保护好这位女士的安全。”   “这是自然。”姜昕应下,“多谢江先生帮忙。”   “您客气。我先告辞了。”   江浔与郑家德一前一后迈出警局大门,雪片翻飞,冷的提神。风雪有些大,郑家德黑色奔驰越野旁已有手下在缩着脖子等待,郑家德没有江浔的悠闲,快步走下台阶。江浔站在台阶上叫住他,“郑先生,我给你一句忠告。”   郑家德下台阶的脚步微滞,就听江浔下句话是,“不要太相信你背后的人。”   江浔的声音里有一句志在必得的笃定,“你与我不熟,这句话由我来说很突兀。不过,我与曾忠仁也不熟。”   郑家德回头看向江浔,江浔仍站在第一阶,这个位置相对要高一些,再加上江浔身量修长,更加居高临下。从郑家德的角度能看到江浔干净的脸庞与望向他的眼神,江浔的眼睛里没有明显的仇恨情绪,他只是说了一句:   “我不希望听到你出事的消息。”   郑家德几乎要冷笑,逼曾家入绝境的人是谁?找出宋天贺妻子,带他们过来,给宋天贺另请律师的人是谁?   郑家德忍不住道,“江先生,你不觉着这话由你来说特别讽刺吗?”   “你对我存有偏见,以至不能理解我的善良,这是你的无知。”江浔怜悯的望着郑家德,“你身边不会再有一个宋天贺了。即便宋天贺,撬开他的嘴也并不困难。郑先生,凡事多为家人考虑。曾忠仁的事,你的司机不可能反口,一旦反口,他就是故意杀人。所以,用这件事追诉到你不容易。至于制毒贩毒的罪行,与警方合作吧,现在国家很少判死刑,无期减一减,二十年你就能出来。那时,你的儿子正年轻,你还有二三十年的余生,可含饴弄孙,可颐养天年。我要找的人从来不是你啊,郑先生。”   “江先生,你大概是眼睛出问题,把我误会成曾忠仁了吧!你以为我会像他二十年牢狱出来后眼睁睁看你将他独生女打入地狱,然后到你面前苦苦哀求吗?”郑家德眼中露出阴鸷厉光,“江先生,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冬天的风雪拂过江浔额前流海,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耐心无比的纠正郑家德对自己的看法,“让曾家陷入绝境,才能引出你这条蛇啊。”   郑家德脸色愈发阴沉,江浔继续说,“你现在应该有所察觉了吧。杀曾忠仁的是你,不是我。自始至终,我没有要杀你们的意思。我只是想追溯你们之上的人,为此,不得不逼你们入绝境。”   “不要跟我负气,郑先生,你以为现在希望你永远闭嘴的人是谁?难道是希望从你这条小蛇身上引出罪魁的我吗?”   江浔信步迈下台阶,经过郑家德时,他的视线淡淡的扫过郑家德布满阴霾的双眼,然后,不带任何感情的一掠而过。   保镖们围拢在他的周围,深色羊绒大衣挺括修身,风雪勾勒出江浔笔直的背影,那是一种让郑家德无比羡慕、渴望、努力、奋斗一生想得到的成功。而今,他大半生的奋斗却如同余烬过后的烟灰,要灰飞烟灭了吗?   不,一定还有办法。   一定有办法!   手机铃骤然响起,手下小弟一看来电立刻接起,瞬间脸色大变,上前道,“老大,不好了。工商税务一起上门,将公司的会计室给抄了。”   “手机给我!” 第86章 围剿七   救命之恩, 涌泉相报。   郑家德一直这样认为。   所以,他也一直认为自己是有底牌的。   那是一张很大的牌。   那张牌的名字叫——谢姚。   他再想不到,江浔第一步掐断的就是他这根救命稻草。   电话一直打不通, 郑家德的心彻底沉入谷底。依顾家权势, 谢姚不肯救他, 不肯为他跟顾家翻脸也是情理之中。   挂断电话,郑家德先坐车回公司。   他无视人心惶惶的公司众人, 直接回到办公室,换了一个新的手机卡,打出第二通电话。   “我马上离境, 我要你保障我家人平安, 保障他们现在的生活水准。”   通话被挂断。   郑家德脸色变的极为难看, 接着, 他的手机再次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郑家德冷笑, 接起来只有一个明显用变声软件变过声的声音,“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你的儿女, 就是我的儿女。他们会在一个安全富裕的环境中生活成长,如果足够幸运, 将来你还可以含饴弄孙安享晚年。”   不知道为什么, 听到“含饴弄孙、安度晚年”这八个字,郑家德没来由的打了个寒噤,今天上午在警局,江浔也说过类似的意思。   不!   他绝不会如江浔所愿!   那个阴毒无比的小子,他只会把他的孩子变成蝼蚁, 肆意玩弄、任意伤害!   这个阴毒无比的他子,他应该宰了他,像撞死他母亲一样把他也撞个稀巴烂!但是,他清楚的知道,他不能。   江浔现在怕是恨不能他对他下手,江浔身边安保铁桶一把严密,即便郑家德想拉着江浔同归于烬,在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也做不到!   不会有含饴弄孙,安度晚年的幸运了。   郑家德不得不打出最后一张逃亡牌,他带了几十万现金,坐在出城的运输车辆内,临近出城高速时,郑家德的心脏激烈跳动,怦怦怦,不似心脏跳动的声音,倒像命运的鼓槌在耳边敲响。   命运从来都是站在他这边的,这次一定也是!   郑家德这样想着。   高速路口的自动栏杆机降下,从收费站里涌出十数位荷枪实弹的警察,郑家德转头看向驾驶员。   驾驶员敏捷的熄火拔钥匙扔窗外一气呵气,打开车门就地滚出车外,躲在警方身后带着哭腔喊,“德哥,您别怪我!我家里也是老少一家子人,我要完了,我媳妇立码得带着我儿子改嫁!德哥,您别怪我!”   十数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郑家德,姜昕命令郑家德举起双手下车。郑家德身上有枪,逃不出去求个痛快才叫快意恩仇,可这位年轻时便敢买凶杀人、前些天刚指使司机撞死曾忠仁、身上背着制毒贩毒大案,传闻中应该是悍匪一样的凶徒,只是举起双手,没有丝毫反抗的走下货车副驾。   双手被反拧在身后,冰冷手铐扣死双腕,怀中的银行卡现钞都被取出。郑家德就这样不发一言的被押送至警车,随着警笛响起,警车一路驰骋,郑家德明白,自己的一生,在这里已经结束了。   他应该奋起反抗!   他应该玉石俱焚!   他应该舍得一身剐,拉两个垫背也算赚的!   他应该……   警车空调温度适宜,车外朔风刮动白杨空枝,几只老鸹嘎嘎嘎的叫着飞向更远的天空。郑家德心中复燃的那把火渐渐的熄灭,原来,他并不是一个不怕死的人。   原来,哪怕监狱余生,他也想活。   原来,他连结束自己的悍勇都不复存在。   郑家德凶厉的眼珠慢慢沉了下来,渐渐升起的一抹木然,取而代之。可他又是那样的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的懦弱与恐惧,他急促的想为自己找到一个贪生的理由——   对!   对!   还有家!   我是为了家人!   我不能死!   我死了,除了姓凌的趁意,还有谁更趁意!   我要活着!   哪怕为了家人,我也要活着!   只要我活一日,姓凌的就不敢慢怠我的家人!   郑家德被捕,审讯工作进展非常顺利。宋天驾那边供认不讳后,郑家德这里也直接交待出上下线,甚至对警方接下来的抓捕工作提供了很大帮助。   但是,对于曾忠仁妻子的指控,郑家德半点不认。   曾忠仁已经死了,只凭曾母的口供给郑家德定罪,这相当艰难。   江浔时刻关注案件发展,他偶尔还能在警局食堂蹭顿饭。江浔说到当年案情,“那时郑家德还很年轻,他应该会由此得到一笔不匪报酬。”   “时间太久,二十年前的账户记录查不到。再说那会儿不像现在手机转账处处留有痕迹,那会儿北京二环房价还不到一万一平,几万或十几万也没多沉,现金就很方便。”姜昕扒拉开青椒,捡块牛柳,“很多案子都是熟人犯罪的情况居多,郑家德与曾忠仁算是老乡,一个县城的,所以,郑家德找曾忠仁。”   “还有一件事我始终想不通,江奕姐怎么可能会跟郑家德这样的人有交集。你有没有什么消息?”   “没有。我干妈,就是王阿姨根本不认识这个郑家德,而且干妈说,我妈妈也绝不认识郑家德。”江浔也抢块牛柳。   姜昕喝口青菜蛋汤,“你怎么没问我卓氏基金那边的调查情况。”   江浔声色不变,“不会有任何进展的,这种基金会实力雄厚,公司常年有大律师坐镇,三两下一搪塞,你们又不能用强。”   姜昕一挑眉角,“这回你可神机妙算错了,我一去,卓氏基金甭提多配合。卓氏集团的卓总更是通情达理的不得了,把当年负责此事的集团高层都找了过来,配合我们工作。”   江浔微露惊讶,不过从姜昕的神色中很快明白,低声问,“你提我了?”   “提了。我看卓家生怕哪里不配合得罪了你,你之前没有联系过卓氏集团问当年给曾芳提供手术费的事么?”姜昕问。   “没有。”江浔回答。   “为什么?”姜昕不能理解,“你与江奕姐的感情很深,也是为查清她当年车祸的真相才重启追诉。依你的敏锐,应该第一个查的就是卓氏基金。”   江浔放下筷子,“因为我知道凶手是谁,我需要的是证据,并不是寻找凶手。” 第87章 围剿八   室内温暖如春, 洁白的水仙在葱绿悠长的叶子中抽出亭亭花穗,绽放出一朵朵袅娜洁白的花朵。   姜昕听江浔说完整个事情的经过,“我就是这样知道的, 是一场意外的偷听。要找到证据, 需要力量。你不要跟我爸爸说, 我告诉你,是因为接下来才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如果我出事, 你再告诉我爸爸。”   “你从没想过报警么?”   “没有证据,拿什么报警。非但不能报警,连家里人都不能说。我姥姥姥爷都上年纪, 舅舅舅妈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 告诉他们, 他们的日子就别过了。我爷爷奶奶这边, 那时我刚跟爸爸相认,那是我在爷爷奶奶家过的第一个春节,要怎么说?说了又能怎样?我没有证据, 他们是会相信我这个刚刚认来的孙子,还是会相信他们看着长大的亲生女儿?”江浔神色平静浅淡。   “姜大哥,你是老师的独生子, 你生来拥有世间最珍贵的亲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成长环境,在我看来, 亲情不是无条件的。它需要时间的积淀, 需要亲人间彼此的付出,也需要利益的权衡。”   江浔有些冷酷的说出他对亲情的理解,“我需要时间,不只是为了搜寻证据,也是为了我的亲人。我要重新追诉我妈妈的案子, 这不能只是警方的责任,应该是我们共同的责任。如果我两手空空就来报警,是让你们为难。”   江浔是个从不让人为难的人。   姜昕比江浔长十几岁,如今也是做父亲的人,心里很难过,很怜惜江浔,提醒他,“眼下没更进一步的证据,我不会在顾总那边多嘴。不过我看卓氏的卓总很怕会得罪你家的样子,他肯定会跟顾总说点什么的。”   江浔道,“没关系。面对亲人时,人总会有下意识的偏颇。我爸爸也不是圣人,即便卓氏基金当年为曾芳出资与顾守静相关,我爸爸也不会往顾守静身上想的。”   “你心里有数就行。”   姜昕拍拍江浔的肩,年轻人里面,他很少佩服谁,但他由衷佩服江浔。   如姜昕所言,卓总简直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他倒是知道曾芳的事,不过曾芳丑闻一出,卓凡就立刻跟曾芳断绝关系,转而跟一户门当户对的女孩子订婚。   这事原过去了,谁晓得又来了个姜昕,请他配合调查。   原本这些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结果,叫姜昕一说,这可真是——   之前,卓总连江奕是谁都不认识,家族基金也是真的每年会拨出一部分资金做慈善,这做的是实实在在的慈善!   谁晓得他们老卓家做好事,怎么反得了恶报!   原本林越跟江浔在外头做投资做的风生水起,林越别管姓卓还是姓林,反正都是他儿子。卓总看江浔也很好,毕竟,卓总是个精英派的势利眼。   他与顾二交情亦佳。   眼瞅两家交情延续到了下一代,谁晓得出了这么桩子事。   他家基金会竟然与江浔生母的谋杀案相关。   这可不是生意上你占便宜我吃亏的事。   其实顾二也没跟江浔生母结婚,奈何江浔十分能干,所以江浔的母亲便有了地位。卓总是不愿意与顾家结怨的。   他把当年主导资助曾芳的经理又盘问了一回,险把这位中高层问哭,“真的,卓总,要别的事,我肯定不记得了。曾芳这事,当年就是热点新闻。肇事司机固然可恨,可他家庭贫困,为了闺女的病远上A市,为了凑手术费,一天打四份工,疲劳驾驶出的事故。当时的新闻报道也很同情曾家,有一回跟时氏制药顾董身边的助理,就是凌特助喝酒。凌特助说,这孩子也可怜。还说当年他家里经济也很困难,当时凌特助跟着顾董创业时间短,他还说,要是他有钱就自己资助这孩子了。我们俩挺好,我想着也是个热点,做爸爸的再有罪,也连累不到孩子身上,我就说,我们基金会有这方面的资助项目。我把曾芳的资料递上去,夫人特批的。”   曾芳现在是臭了,不过当年可是个伶俐孩子,受到卓氏基金的资助后,亲自写了感谢信。卓氏基金还请媒体报道了出来。后来,曾芳治疗完毕,与母亲回乡后,每年都会写信到基金会。   她父亲坐牢,生活不容易,基金会索性资助了她的学业。   不过,曾芳读书一般,好在人生的漂亮,嘴甜会办事,如今看来,也豁得出去,很快在影视界崭露头角。   曾芳一直与卓氏基金保持联络,就成了卓氏基金资助对象中的典型代表,后来更是大红大紫,险些成了卓氏集团的太子妃。所以经理对她的事记忆格外深,连旁枝末节都记得。   卓总又回去问妻子,卓太太正靠在贵妃榻上敷脸,她一直管理基金中的慈善部分,听丈夫问及当年资助曾芳的事,皱眉说一句,“那时新闻报道出来,也是一个热点,有助于提升集团形象,底下经理递上来,我就同意了对她的手术资助。哪里料得到她这样不争气。”   “不是说曾芳。”卓总摆摆手,他们夫妻关系其实一般,但,两人是有共同利益的,卓总问,“当时顾守静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你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咱家的基金会,她怎么可能插手!”   “我告诉你,出大事了!”卓总脸色深沉,“曾芳的父亲,当初不是疲劳驾驶撞死的人,当年是谋杀。有人承诺曾芳的父亲,只要撞死那辆车里的人,就会出钱为曾芳做心脏手术。”   卓太太脸色一白,从贵妃榻上猛的站起来,“这怎么可能!”   卓总紧簇着眉头,卓太太一肚子话想问,最先出口的是,“撞死的是谁?”她仔细回想,因为这些年一直跟曾芳认识,卓太太对当年的新闻还模模糊糊有些印象,“我记得当时车里坐的都是大学生,还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我当时还想过好可惜。”   “是江浔的母亲。”卓总道。   卓太太脸上闪过一丝讥诮,卓总说,“你别兴灾乐祸,顾二就这一个儿子,平时当眼珠看待。这事原不跟咱们相关,却一下子牵连到咱家基金会头上,岂不是无妄之灾。”   “可这跟顾守静有什么关系?”   “当时凌特助跟下头经理说曾芳可怜,经理才把曾芳的名字递给你。”卓总望着妻子,夫妻二人心下想到一处。   室内一时静寂,卓太太脸上面膜都干了,她揭下来,手指在脸上按了按,说,“咱家可不能平白担这不是。你还是跟顾二说一声。”   “这事真不好开口。”卓总捏了捏手指。   “要不让阿越跟江浔说,他们不是一向交好么。”   “事关江浔妈妈的死,江浔能沉得住气?一旦顾家闹起来,顾二还得来问我,到时恐怕要落埋怨。”卓总人品不咋地,行事向来滴水不露。   这事卓总还是寻个机会跟顾守锋说了。   原本,顾守锋查出当年资助曾芳手术费的是卓氏基金,就想暗地里查一查卓氏基金是不是与郑家德相关。   毕竟,二十几年前,郑家德也一穷二白,退一万步说,假设他与江奕有私怨,可他绝对没能力资助曾芳进行心脏手术。   所以,顾守锋也怀疑郑家德背后有人。   顺理成章,他把怀疑的目光放在卓氏基金身上。   他没料到,会有这样一出峰回路转。   凌昀!   怎么会是凌昀!   顾守锋百思不得其解,凌昀当年跟着大姐创业,跟江奕更是八竿子搭不着。   时家。   江浔为什么这么恨时家?   顾守锋重新将目光放到时家身上,那个时候,时家刚刚举家从老家搬到A市……难道是时堰?   时堰曾经跟江奕有过三年的恋爱。   情杀?   不太可能。   时堰这种人,不要说买凶杀人,恐怕杀只鸡都不敢。   两人分手后,凭江奕的性情,也不可能跟时堰藕断丝连、旧情复燃。   大姐?!   这是顾守锋最不愿意怀疑的对象。   可大姐有什么理由要杀江奕呢?是她抢了江奕的男朋友,不是江奕抢了她的。   没有理由啊。   而且,大姐与时堰婚后感情不错,连自己创办的制药公司都要冠上时堰的姓氏。   或者,就是凌昀自己与江奕曾经有过某种交集,要杀了江奕。   这是最好的结果。   但,顾守锋直觉知道,这绝不是正确的结果。   最后,顾守锋依旧将目光放到时家,江浔为什么对时家报复的这样狠!他从股市夺走时家的财富,从法律让时坤时墨身陷囹圄。   他也是这样对付曾家,夺走曾芳数年积蓄,揭出曾芳经济犯罪的事实,将曾芳打入囚牢。   他有多恨曾家就有多恨时家。   时家一定与江奕的事相关,而且——   江浔知道,却从未告诉过他。   为什么会瞒他?   他们父子关系这么好。   江浔收拾时家都没有瞒过他,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大事上瞒他?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驱散这繁杂思绪,顾守锋不需要逼问江浔来获得答案。   答案已经很近了。   从江浔的报复手段开始——   曾家坐牢的人是曾忠仁最疼爱的女儿,而其实,曾忠仁才是凶手。   时家坐牢的人是时坤时墨兄妹,那么,凶手是——   时堰!   顾守锋的大脑发出嗡的一声,不!   还是不对!   如果凶手是时堰,江浔报复的人应该是琳琳,时堰最疼的人就是琳琳。   也不对。   那个孩子长情而心软。   曾芳人品行事绝不能入江浔的眼,何况,曾芳触犯法律,有把柄在先。   琳琳刚刚大学毕业,对江浔一直很亲近。   江浔能下手报复曾芳,可他对琳琳心软了,那么转移到时家身上就很好理解,还能顺道收拾了曾家。   但还有一件事解释不通,如果凶手是时堰,江浔为什么不直接同他说。担心他袒护时堰么?   这不可能。   一个是姐夫,一个是儿子,根本不具备可比性。   时堰不会让江浔隐瞒他,时堰没有这样的份量!   只有一个人才有这样的份量!   他苦苦不愿相信,他甚至情愿逃避的,江浔认定的,凶手的身份是——   他的胞姐,顾守静!   答案如同烧红钢针刺入顾守锋的眼中,顾守锋的瞳仁猛然一缩。飓风在海上掀起巨浪,利剑寒光穿心而过,顾守锋整个人脸色苍白起来! 第88章 围剿九   的确, 这是不能说出口的嫌疑人。   他从江浔的行为轨迹推断出,江浔认定的凶手是顾守静。可如果是顾守静,她为什么要对江奕下手?   顾守锋怎么也想不通。   顾守静与江奕之间最大的交集就在于, 顾守静抢走时堰。   可这样不合逻辑, 没道理抢了别人的男友, 还要杀了别人。   顾守锋与顾守静是几十年的姐弟,他不能说十分了解顾守静, 但,顾守静不是疯子。没有确凿证据,他不能相信这个推论!   可是顾守锋也明白, 江浔不会在这样的大事上随便冤枉谁。不论曾忠仁还是郑家德, 都证明江浔是正确的。   那么, 江浔是怎么知道的?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守锋的心脏一阵阵的酸疼。   这欠揍的小子。   你就瞒着我吧!   这混账小子。   那个时候肯定偷偷躲起来哭了吧。   强悍坚毅如顾守锋在当天回家也没有同江浔说什么, 这让江浔有些意外,他推测既然姜昕跟卓总说了这案子的利害关系,卓总跟顾守锋的交情, 肯定会知会顾守锋一声。   江浔都想好了应答,结果,顾守锋一句话都没提及。   难道卓总没跟顾守锋说?   江浔如此怀疑, 好在他现下的心都在郑家那里,既然顾守锋没提, 他也不会提的。   郑家德以为他什么都不认就没证据了么?   江浔早有安排。   顾守锋也有安排, 他让调查公司直接跟着江浔的调查公司,他要看看江浔接下来的动作。   既然江浔不想说,他也不会逼问,他也不愿意现在跟江浔讨论这个问题,因为他们的观点并不一致。   除非亲眼看到结果, 亲眼看到证据——   但是,他也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否定江浔,与江浔争辩。江浔不告诉他,瞒着他,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不相信他。   如果他就这个问题怀疑江浔,那对他们的父子之情,会是莫大的伤害。   ******   郑平郑安出生时,郑家德已经事业有成,他们成长于鲜花锦绣之中,还从未见识过世界最真实的面目。   前天刚下了雪,这几天的天气一直是阴阴的。尽管在城市里,再大的雪也留不住。但这样的天气,仍是让在户外巡视的保安裹了裹身上的棉大衣。   现在各学校都重视安保,生怕孩子出点差错。尤其附小这样的学校,安保绝不是摆摆样子。保安都是从正规安保公司聘请来的,有定期培训。   尤其即将放学的时间,保安来回在校门前巡视。   门口渐渐聚集起各种车辆,这是来接学生放学的家长。待中午放学铃一响,二位保安从保安室起身,分别站在门口两侧。   学生按班级顺序排队走出学校,就在此时,一辆面包车上走下四五个年轻人,他们手持厚厚传单,见人就发。   这些传单,许多人摆摆手,并不接,却也有人接了过去。然后,人群就炸了,“天哪天哪,三年级一班有学生家长是杀人犯!大毒枭!”   都不用这些年轻人发传单了,许多人涌上前主动从他们手里索要传单,还不停的有,“我的孩子在三年级一班!我的天!竟然有这样的事!”   “张老师张老师,你们班里有杀人犯!”   “郑平郑安,你们爸爸杀人了!”   “是谁,哪个孩子的爸爸是杀人犯?”   “郑平郑安,你们不是说你们爸爸开公司的吗?原来是贩毒的杀人犯啊?”   “关你屁事,找打是不是?”   “杀人犯的儿子打人了!”   郑平郑安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关注,尽管妈妈几乎是带着他们落荒而逃,上车后妈妈将车子开的飞快,郑平颤抖的手里捏着的是张有关他爸爸是毒犯的传单,以往一惯嚣张的脸慢慢泛起灰白。   郑家人以为,郑家德被捕那日,已经是他们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今天,他们终于明白,黑暗的生活不过刚刚开始。   面包车一路跟到了郑家人住的小区外,他们当然进不去,于是,就在外守着。有车子驶来要进小区,就有人上前发一张。   小区里出了大毒枭,而且,与郑家相熟的都知道,郑家是开保全公司的。哎,这就是烟雾弹啊!   高档小区里的住户大多以高素质自诩,大家最多只是私下议论一番,是不会拿到明面儿上来说的。但是,年轻的郑太太以往相熟的邻居,似乎一下子就疏远起来,仿佛以往根本没熟过。更有作贼心虚、疑邻盗斧的心里作祟,出门都觉着旁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同。   郑太太安抚好两个孩子,给娘家打了足足一个小时的电话,眼泪却是流了两个小时。老师也在深夜打来电话,客客气气的问郑太太能不能暂时说郑平郑安兄弟在家自习。老师每天把课程的讲义发过来,毕竟突然出了这样的事,班里许多孩子家长情绪激烈。老师担心郑平郑安来学校会受到同学的排挤。   郑太太满肚子怒气就要发作,可想一想,孩子年纪小,真要在学校受欺负可怎么办。只得勉强维持着风度,“可以。我也想让他们暂时在家休息几天。”   “麻烦您了。谢谢您,郑妈妈。”   郑家老两口知道今天的事情后也在商量对策,郑老太太就要摸手机,“还是问问大闺女,看这事怎么办才好?”   郑老爷子拦住老太太打电话的手,“联系一下那个人,咱阿德是为他顶的罪,阿德进去时说了,以后家里的事他都得管。先试一下他,看是不是跟阿德说的那般。”   郑老太太一点头,“是这个理。”   这个世界很大,可有的时候,这个世界也很小。   附小是非常好的公立小学,郑家人不愿意让孩子念次一等的学校,但同等规格的公立小学没有哪家愿意接收郑平郑安的转学,并不是嫌弃他们父亲大毒枭的身份,只是,一旦有这样的学生转入,非但班级家长有意见,孩子们也会成群成堆的讨论这件事。一旦形成霸凌,学校吃不了兜着走。   至于孩子们为什么会知道,附小门口能去撒传单,别的学校门口一样可以。   至于私立小学,学费昂贵的私立学校非但要挑学生,更要挑家长,恨不能给家长都来个从社会地位到职业归属的入校测试。   只能是次一等的学校了。   转学手续办的很顺利,附小的老师几乎是光速就为郑家双胞胎办好了各种签名单盖的工作。连只是偶尔出现的校长都一大早来学校等待郑家人办转学手续。   姜昕请凌昀到警局协助调查。   凌特助有着相当斯文的相貌,看他的履历,当过兵,复员后一直跟在顾守静身边做事。初始文凭只有高中,这些年断断续续的拿到博士学位。曾经军旅的彪悍早已看不到半分痕迹,甚至比常人稍显苍白的皮肤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这是个常年呆在室内的学者。   面对警方的质询,凌特助没有半点回避与郑家德的关系,“我们当兵时是一个班的,后来我被选进警卫队就分开了,过了五六年吧,班里聚会才又遇到一起。一直是很好的朋友,他的事我都听说了,很可惜,他是个有才能的人,走歪了路。”   姜昕问,“郑平郑安的转学手续是你帮着办的?”   “对。老人家打电话给我,说孩子学校知道家德的事,学生家长反应很强烈,他们也担心这事在学校传开对孩子产生不利影响,所以想给孩子转学。孩子爸爸的事自有公安法院处理,孩子是无罪的。我本来想帮着找差不多的公立小学,没办法,还是进了差一等的。”凌特助推一推金边眼镜的镜框,神色中露出无奈。他当然可以派助理去帮郑家处理这些琐事,但是,没必要。只要他不现身,江浔会一步步把郑家逼上绝路。   既如此,他索性就如江浔所愿。   “你知道关于二十三年前,二零零二年八月三十一日的车祸吗?”   凌特助露出一个疑惑的神色,“我听说家德是……不好意思,前些年?”   “他事涉两件大案,一桩是制毒贩毒,一桩是谋杀。”   “不好意思,我都不太了解。”凌特助皱起眉毛,很惋惜,似乎想说什么,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你很快会了解的。”姜昕意味深长,“毕竟,你与顾家关系密切。二十三年前的案子,也与顾家相关。”   “不知可方便告知。”凌特助客气礼貌且有分寸的询问。   姜昕明白,他遇到了一个心理素质极强,极难对付的罪犯。姜昕道,“受害者的儿子会告诉你们的,你应该认识他,江浔。”   凌特助脸上的惊讶恰到好处的姜昕都分辨不清是真是假,凌特助很快整理好失态,露出一惯的平和儒雅,“我会将这件事转告我们董事长,如果有必要,我也会通知顾总。不过,想来顾总已经得到消息了吧,毕竟,听说江小少爷跟顾总的感情很好。”   不论姜昕如何试探问询,这位凌特助绵里藏针滴水不露,极难对付。   他甚至自暗转明,大大方方的与郑家人来往起来。每个星期固定拜访郑家,郑家有任何困难,他都会帮忙解决,态度谦和,做事妥帖。   偶尔还会定下高级餐厅,带着老人孩子一起吃饭,对郑家德的官司不算关心,但是,律师每次会见郑家德都会带去孩子们给郑家德写的家书。   对郑家德的审讯更加艰难了。   “真是个难对付的人。”江浔泡了杯咖啡,“我一直奇怪,凭我姑姑的智商是怎么支撑起时氏药业的。一直听人说凌特助是个人才,是我姑姑的左膀右臂,果然传言不虚。”   “你觉得把柄是什么?”姜昕问。   “两千年初,电脑开始普及,应该是录音或是针孔摄像之类的东西。”   “我认为也差不离就是这些。不然这个时候,凌昀不会出面帮助郑家。”姜昕说,“你在顾家给凌昀增加一些压力,他快按捺不住了。”   江浔挑挑眉,洗耳恭听,姜昕却卖了个关子不肯开口。江浔道,“警官也学会吊人胃口了。”   “你少没大没小,论年纪,你该叫我一声叔。”   江浔打量着姜昕也就三十出头的相貌,“给你叫叔,那以后见着我爸那年纪的,我得叫爷爷了。”   姜昕哈哈一笑,“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现在就剩查找证据了。全力以赴吧。我们猜到的事情,凌特助只会比我们更加的心知肚明。他对郑家人这么好,一是为了稳住郑家德,第二就是……”   两人目光相撞,心中想到的是同一个念头:找到证据,立刻销毁!   只要没有证据,凌昀就可以继续高枕无忧的做他的凌特助,不论警方还是江浔,那简直是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凌昀不是郑家德,除了江奕的谋杀,凌昀没有任何把柄可被人拿捏。甚至,顾守静的公司都清清白白,还是区政府的纳税大户,每年能得到表彰的那种。   这里面有没有提防江浔做的准备,就不好说了。   但,凌昀绝对比一百个郑家德更难对付。   不过,他也为这场复仇准备很久了。   江浔一口喝光杯中咖啡,眼神如同擦拭已久的刀剑,愈发锋锐!   同一时间,顾守锋拿到调查公司的资料。   嗯,借由打压郑家引了凌昀,凌昀既然这个时候不避嫌帮助郑家,绝不会是出于道义。那么,必是不得不如此。必是,当年凌昀有把柄留在郑家德手里。   那么,不论江浔、警方,还是凌昀,下一步的目的都是——找到证据! 第89章 围剿十   世间会有报应吗?   报警器刺耳的声音穿透鼓膜, 郑太太从惊恐的梦中一跃而起,顾不得多想,她先冲到两个儿子的房间大叫, “平平, 安安!快起来!快起来!”   郑父郑母的房间也亮起灯, 出门问,“怎么回事?”   楼下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帮佣小菇喊,“是监测煤气的那个警报器,煤气都关了呀!”   郑太太一手一个拉着俩儿子, “爸!妈!咱们先到室外!”又对小菇道, “把所有窗子都打开!不要动任何明火的东西!”   刚说完, 啪的一声, 所有灯全都灭了,别墅陷入一片黑暗。   郑太太吓的短促的尖叫一声,两个男孩儿扑到妈妈怀里紧紧的搂着妈妈的腰!郑母心中也害怕的紧, 斥一声郑太太,“叫什么叫!”   她六神无主的问郑父,“怎么办?”   郑太太家境寻常, 嫁到郑家是高嫁,这些年一直做小伏低, 从来不敢在公婆开口时插话。此时却是忍不住道, “先下楼!先下楼!到室外等保安过来!”她拍拍两个儿子的肩,“也不是全黑的,外头有星光照进来,是不是?顺着楼梯,你们一起下楼。不要急, 要踩稳。我回屋给你们拿棉衣,很快就出来。”   郑父对郑母道,“你也先下楼,我回去拿……”后面的话却是没说出回,郑母点头明白。   郑太太一颗心都在儿子们身上,未曾留心。   两个孩子年纪小,腿脚灵活,很快下楼。郑太太抱着几件大衣,被郑母挡在身后。如今寒冬腊月,外头冷的很,孩子们才十来岁,郑太太实在焦心,向下喊,“小菇阿香,过来接一下老太太。妈,我先给孩子们送衣裳,回来接您。”   郑母无奈的拍拍自己僵硬的腿,“你去吧。”   郑太太的眼睛已经适应室内昏昏的环境,快步下楼一路跑出去给俩孩子裹上大衣。郑母这才在帮佣小菇的搀扶下出来,郑太太也拿来了手机,打电话给别墅保安室,让他们过来修电路。   “好端端的,怎么停电了?是不是跳闸了?”郑母说,“别急着叫保安,先看看空气开关。”   “让保安帮着看看煤气是不是有泄漏?煤气泄漏不是小事。”郑太太哈口气,搓了搓手,天上星斗满天,郑太太说,“爸爸怎么还没下来?”   “他去……他去拿衣裳了吧?”郑母随便寻了个说辞,郑太太不再多问,问孩子们冷不冷,要是冷的话就在地上跳一跳。   郑母说,“打电话给你姐姐,叫他跟你姐夫过来!”   郑太太连忙给同住一个小区的大姑姐打电话,听到郑母嘀嘀咕咕的抱怨,“一点灵透劲儿都没有。”   郑太太仿佛没听到这句抱怨,以及大姑姐深夜被电话吵醒时不悦的声音,郑太太抢先一步道,“家里出事了,大姐你跟姐夫快点过来吧!”   郑大姐的声音立刻清醒,“怎么了?”   “警报突然响了,别墅被人断了电!我们刚从别墅出来!”   “我跟你姐夫马上过去!”   郑大姐一巴掌拍丈夫起床,郑姐夫迷迷糊糊的早听到了,叹口气道,“这不太平要到什么时候啊!”   “赶紧起来!孩子老人现在都搁院子冻着哪!”   保安到的时候,郑父才抱着个盒子气喘吁吁的下来。郑母给老头子顺气,把身上郑太太给她的大衣转而披在老头子身上。   郑太太年视线在大衣身上一掠而过,继而落在郑父怀里抱着的铁盒子上,星辉之下,自怀中露出的一角闪耀着银白色。   “爸,以后可别这样,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命值钱。就是房产证身份证银行卡,什么都能补办。你这么久不下来,妈可担心了。”郑太太的视线盯着那一角银色说话。   郑父含糊应着,郑母皱眉斥他一句,“你懂什么!”   郑太太转身不再说话。   保安去检查停电原因,原来是电箱线路被剪。至于煤气管道那里,两人拿手电筒看了,管道开关都是好的。他们帮着把所有煤气开关都关上,应该不存在泄漏问题。只是,电路得专业电工来修,得明天了。   好在说话间郑大姐夫妻两个赶到,接了一家子去他们的别墅。   两幢别墅是邻居,不过中间隔着各自半个庭院的距离,又是在深夜才没听到这边的动静。郑姐夫见岳父怀里抱着东西,就要接手,郑父摆摆手,“我自己来就行。”   郑姐夫以为是什么家传宝物,不好多问,一笑过去,问两个内侄冷不冷,安慰他们不要担心。   别墅这里有小菇阿香主动留下守门,反正也就是没电,她们有手机照明,再过三四个小时天就亮了,不会有什么大事。   一家人到了隔壁别墅,郑大姐的孩子都大了,以前都在保全公司上班,现在公司基本营业停滞。不过,孩子们在外都各有住所,不住家里。倒是把郑姐夫的父母给惊扰起来,郑父郑母很有些抱歉,深更半夜的,闲话少说,先安排屋子,岳父岳母住外孙女的房间,两个孩子住表哥房间,委屈郑太太在客房休息。   郑太太说,“我陪两个孩子吧。”   郑大姐也没意见,她这个弟妹在照顾孩子上头一向精心。   郑大姐让郑姐夫先回房,她到老太太屋里说说话,安抚一下老人。郑大姐道,“好端端的,谁来剪电路?!这鬼祟小人!”   老太太道,“不用问,肯定是那姓江的!你弟走时留了话,一定要防范那姓江的,这小子最歹毒不过!就是平平、安安学校的事也是他做的,我不用猜就知道!不是姓江的能是谁?”   郑大姐问清楚是哪个江总,不禁叹气,“阿德怎么得罪这么个狠角色?”   郑母叹气,不说话了。   郑父把银匣子放枕头下搁下,郑大姐道,“爸你藏什么哪。”   “没什么。”郑父摆摆手。   “真是舍命不舍财。”郑大姐只以为是什么要紧的钱证一类东西,佣人端了热水上来,郑大姐让爸妈都喝点热水,压压惊。   郑父道,“没事你去睡吧,我们这里没事了。”   女佣关门出去,郑大姐才说,“我想问问,阿德怎么得罪江总了,江总一向低调,他创业的时间不长,在坊间也很少得罪人。阿德怎么惹得他了,要是有什么症结,影视圈里我也认识几个有名望的老总,咱家低个头,看能不能把这事揭过去。毕竟阿德都进去了,他这样落井下石,还是对着孩子,也有些过了。”   郑父直接道,“这事想都不用想,解不开的死疙瘩,不用去碰这个壁。”   “到底是什么事,爸你给我个准信儿,也叫我心里有数!”见老头还是犹豫着不松口,郑大姐道,“明年阿德的案子就要开审,江总背景非常深,哪怕只有万一咱们也得试一试!咱们得保住阿德的命!”   郑母闻方立刻两眼放光,忙慌的将水杯搁一边儿,握着闺女的手问,“能保住么?”   “律师很有信心。”郑大姐道,“阿德有主动交待的情节,现在国家很少死刑,不论死缓还是无期,等判了后咱们再活动活动,二十年以内就能出来。现在人寿命长,还能来得及给你俩养老送终。可你们始终不跟我说到底怎么得罪的江总,我跟你们说,江总的父亲人面儿非常广,绝不是咱家能抗衡的。不管有什么仇怨,不管是跪下来磕头请江总谅解,都要去做,这关系到阿德的性命!”   郑母没主意的看向郑父,郑父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压低声音同闺女道,“不行啊闺女,这是解不了的仇。你弟弟当年,受雇买凶撞死了江总的妈妈。”   郑大姐吓的喉咙都发不出声音,瞪着父母说不出话,许久才说,“这怎么可能?阿德疯了!”   郑父低斥道,“你以为在京城熬出头这么容易?!阿德一没学历,二没背景,拿什么出头!”   “那也不能杀人哪!”   “我跟你妈也是刚知道不久。能怎么办?现在仇家找上门了,阿德也进去了,能怎么办?”郑父喃喃,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闺女。   郑大姐脑子清醒,立刻转过弯儿来,“爸你说受雇买凶?那就是还有上线,雇阿德的是谁?”   “是凌昀。就是那个常来家里看望我跟你妈的人,当年是他出的钱。平平、安安在学校被欺负,也是他帮忙转的学。他总算没辜负你弟弟的托付,他们以前是战友。”   “什么狗屁战友,他怎么不自己去杀,要让阿德去杀。这不是什么好人!”郑大姐微微眯起眼睛,琢磨着,“以前没见阿德跟他来往,突然这么照顾你们,他必是有什么把柄捏在阿德手里。”   “这你就别问了,阿德不让我跟旁人说。”郑父道。   郑大姐怒,“我是旁人吗?我为了救他狗命,忙的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你们还瞒着我!”   “不是瞒你,你知道了对你没好处。现在警方也在找这东西,倘你知情,以后再落个私藏罪证的罪名,咱家以后要怎么着?!我跟你娘都这把年纪了,我们什么都不怕。这事连你弟媳也不知道的,你就别问了。”   郑大姐深知爸妈习惯,往枕头底下的一扬下巴,“是那个东西吧?在银盒子里,是什么?”   郑父还在犹豫,郑母劝他,“你就告诉闺女吧。咱们现在能信的人还有谁。”   郑父终于松口,“是录音。”从枕头下拿出银盒子给闺女看,“阿德说,是录音。我没有听过,但是凌昀的确对家里的事处处帮忙,并没有违背承诺。”   “钥匙呢?”   “钥匙在银行保险柜。”   “明天拿出来我听一听。”   “明天再说吧。”郑父千万叮嘱,“这事别跟女婿说,多一个担心罢了。倘你公婆闻了风声,怕要小瞧咱家的。”   “我知道。”   只是,这卷录音郑大姐并没有听到,因为,郑父刚带着银盒子回家不久,东西就不见了。   姜昕派人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凌昀,盯着郑家。警方人力有限,主要盯梢方向都在郑父郑母以及郑太太身上。   不过,盯凌昀这个决定非常正确,   警方眼睁睁的看着帮佣小菇上了凌昀的车,当姜昕回神开车拦截时,凌昀的车中伸出一只修长美丽的手,将一个银色盒子抛出车外,银盒子转而被无数早班高峰期的私家车车轮辗成无数碎片。   那刺眼的银色刺的姜昕眼睛血红,姜昕恨恨的一拳砸向方向盘,“这个王八蛋!”   小高在副驾心惊胆战,“姜队,怎么办?”   “回去提审郑家德!狡兔三窟,我就不信他只有这一份证据!”   江浔在稍晚的时间接到小浦的电话,小浦非常惭愧,“我已经答应事成之后给小菇一笔钱,对不起,江先生,我们日夜监视,也没发现小菇跟凌昀有交集。”   “你能盯着别人,别人也能盯着你们。看来对小菇来说,凌昀出了比我们更好的价钱。”江浔发现自己还是大意了,对小菇而言,他提供的是交易,凌昀提供的一样是交易。小菇会选更好的一种,这是人之常情。小菇本身遭遇非常不幸,江浔不会怪她。因为,他也未至绝境,“这样要紧的东西,不会只有一件。”   “还继续盯着郑家么?”   “不必了。如果有第二份证据,不会是在郑家。明天是星期六,帮我约星期一,我要与郑家德的妻子见面。” 第90章 围缫十一   手机在口袋里发出“嗡嗡”的声音, 小菇拿出来,见是银行提醒的转账信息。虽然是意料之中的数字,仍是令她的视线在那条信息上流连许久。   “那是原先说好的。”凌昀在将准备好的一张卡递给小菇,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 很会把握机会。这里面是我对你的私人资助, 希望这些钱能对你将来的生活有所帮助。”   “谢谢凌先生。”小菇双手接过银行卡。   凌昀一路将小菇送到国际机场,小菇仍是帮佣时的打扮, 黑色棉衣配深色牛仔裤,鞋是普通的粗仿某运动名牌的运动鞋,齐耳短发, 小小一张略圆的白皙面孔, 五官不算出众, 搭配在一起却有种少女独特的清秀感。   “凌先生, 我走了。”小菇身上只有一个简单背包,托运都不用,随身携带就很方便。   凌昀温和的点点头, “好,再见。愿你学有所成。”   小菇的脚却没有动,她一直是个沉默的姑娘, 抿了抿唇方开口,“凌先生, 在我心里, 您是个好人,您救了我,改变了我后半生的生活。”   凌昀眼神有些怅然,在我心里,她也是个好人, 再好不过的人。   “去吧。”凌昀说。   小菇转身排入到安险的长队,她不时回头望,凌昀一直都在。真是奇怪,明明是不认识的两个人,明明只是受雇于凌先生,可在她这一生中,第一次这样站在大厅这么久送别她的人却是凌先生。   小菇经过安险,背上背包,透过安检门的空隙向外望时,凌先生依旧站在那个地方。小菇机械的挥了挥手,凌先生也挥了一下,小菇笑了笑,擦去眼角的泪水,率先走向侯机的方向。   原来这就是后背有人相望相送的感觉么?   真的很好。   郑家德的提审依旧不顺利,姜昕气急败坏,要不是小高拦着,险些干出违反审问规定的事情来。   不过,姜昕也不是没有收获,一定还有别的证据,只是,郑家德依旧不肯拿出来。郑家德要求见他的代理律师。   郑家现在因银盒子丢失陷入慌乱,姜昕没瞒他们,“你们家帮佣小菇早上出去买菜上了凌昀的车,警方想拦截,凌昀先一步把盒子扔到车道上,已经碾烂了。行了,可以放心了,以后再没有古道热肠的凌先生过来帮忙了。不过,依旧欢迎你们将线索提供给警方,毕竟,现在你们应该已经有了分辨是非的能力。”   郑父已经脸色煞白,一迭声的叫着小菇的名字,“小菇,我们家待她不薄啊!”   姜昕冷冷,“引狼入室,自作自受!”   所以,江浔给姜昕打电话时可想而知姜昕的晦气,江浔道,“即便有第二份证据,郑家德也不会交给你们的。现在法院本就对死刑非常慎重,受雇于郑家的律师是A市知名大状,现在只求保郑家德一命。如果郑家德此时交出证据,那他便添了一桩谋杀罪名,国家法度对死罪再慎重,也一定会判他死刑。”   江浔关上房门,“凌昀敢出手抢证据,就是有恃无恐。若还有第二份,他把藏的浅的这份拿走,藏得深的那一份,不必他提醒,郑家也会藏到老鼠洞里去。只要郑家人不主动提供线索,警方很难到手。”   “你这么目光深远有先见之明,怎么现在才来马后炮?”   “我也没料到他有这一手啊。你说了我才想到。”江浔自己倒杯温水,“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只要你确定有第二份证据,我就会把它找出来!还远没到绝境。”   “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暂时只需金钱交易。你们当时怎么没把小菇追回来?”   “当时没带询问通知书,她在凌昀的车上,即便截住车,凌昀也会挡回来。我们警方也不能不顾市民个人意愿,随便把人叫到警局接受问询。”   江浔有些惋惜,房间有些热,一边脱下大衣,一边理智分析,“即便弄回来,那姑娘也不好对付。她敢下手,就做好万一要应对的准备。她一口咬定没拿,凌昀硬是说不知道车里怎么多了个盒子,就扔了。你们也没办法。”小菇能在那样的环境中熬出来,必有过人之处。   “你就别给我添堵了。”   “我在安慰你,警官。”   江浔意态自然,他这种态度很大程度上减轻了姜昕的焦燥,两人又说了几句,挂断电话。   顾守锋回家的时间稍晚一些,江浔窝懒人沙发跟老太太打电话。   “上次喝的老鸭汤很好喝,奶奶,明天还煲这个汤吧。我爸爸有点瘦了,可能是工作太辛苦,嗯,再做几样滋补菜给我爸爸补一补吧……还有炸丸子、梅菜肉……这是我的最爱……”   明天是星期六,江浔一直都保持着星期天去看望老人的习惯。顾繁月顾繁琳上大学后社交活动增多,一般都是两个星期去一次,江浔不一样,江浔每个星期六雷打不动过去。   这个孩子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这个长情的孩子。   对每个亲人都很珍惜的孩子。   温柔的灯光落在江浔身上,名叫顾一的三花小奶猫挂在江浔身上练习攀爬,江浔看到站在门边的顾守锋,眼睛亮起来,“爸爸,奶奶问咱们明天想吃什么菜,你要不要跟奶奶说话?”   “不用了。明天不就过去么。”顾守锋走进屋内。   江浔继续跟老太太说话,“奶奶,明天你教我烤柠檬小蛋糕吧……不是,哎,别提了,打赌输掉了,朋友让我做甜点给她吃,我又不会做,只得现学……”   ……   “嗯,我看天气预报,这两天要降温,你跟爷爷注意保暖,别冻着……”   得说了十几分钟,江浔才挂断电话,小奶猫也攀到江浔肩头,甩下尾巴高傲的盯顾守锋一眼,忽然拉长身体伸个大大懒腰,蹲踞下来。   “繁月自从工作怎么这么忙啊,星期六都没空。”江浔跟顾守锋说。今年年初,大四第二学期的顾繁月就参加了国考,很顺利的成为了一名国家工作人员。可想而知,刚上班也都是给老手打杂,不过顾繁月干的挺起劲,还在外面另找房子自己独立了。   江浔给顾繁月打过电话,顾繁月明天要加班,不能过去了。   “快过年了,冬天公务员的确会更忙一些。”顾守锋问,“雯雯有空么?”   说起雯雯更让江浔头疼,雯雯是今年暑假刚升大四,这丫头对学习没什么进取心,大学四年只拿过一次三等奖学金,眼瞅明年毕业,也不打算像顾繁月一样考公。雯雯从小是个大臭美,高中时就背着江浔在网上发布化妆臭美、保养肌肤的视频,现在是个不大不小UP主兼主播兼公司老板。   顾繁月出去独立,雯雯也跟着表示要独立了。   江浔不放心,在顾繁月公寓小区给雯雯买了套大平层给她住,两人住的近些也能互相照顾。   于是,雯雯也“独立”了。   江浔感慨,“雯雯要去上节目。”雯雯现在跟冯溪如同亲姐妹一般,除了对拍戏没兴趣外,完全复制冯溪的成功路线。   顾守锋状似无意地,“琳琳那里有没有问?”   “琳琳应该跟姑姑一起的吧。”江浔态度随意,即便顾守锋已经有所猜测,仍看不出江浔叫出这声“姑姑”时,神色有任何异样。   这孩子有钢铁一般的心理素质。   顾守锋想。   “爸爸。”江浔没有察觉顾守锋的不悦,他拉着顾守锋的手臂,眼中满是欢喜,“有件喜事要跟爸爸说。”   “什么事?”难道是找到证据了?   “我老师,就是姜教授获得了国家最高科学奖章。”   驱散脑海中的杂绪,顾守锋笑,“这可真是喜事。要不要给姜教授准备一份贺礼?”   “我托人去订了一把吉他,姜教授可喜欢弹吉他了。”江浔好像自己获奖一般喜悦,“我真为老师高兴。老师很早就是院士,其实该有的荣誉都有了,但最高科学奖章不同,整个国家也没几个人的。”   “我跟老师说好了,等颁奖时跟他一起去。”   顾守锋好笑,“怎么,你是先去熟悉一下流程,还是去过过眼瘾。”   “去感受一下。”江浔双手合什,一脸憧憬,眼神干净明亮,满嘴梦幻般的向往,“爸爸,这是至高荣誉。”   江浔畅想了一会儿,“等以后我获得什么大奖,爸爸你跟我一起去颁奖。你就知道那是怎样的感受了。”   “你不经常获奖么?”拿奖对他儿子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我说的是大奖。”寻常奖项虽然也是荣誉,但很明显江浔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   顾守锋咽下百般思虑,摸摸儿子的头,“好啊。”这孩子一直希望能在学术上有所作为,并为此坚持不懈。   不论是顾守锋的金钱,还是商业上的成绩,抑或生命中的仇恨,都不能动摇江浔的理想,甚至不能动摇江浔努力把生活过好的决心。   这绝不是容易做到的事,但,江浔走了过来。   顾守锋眼中闪过骄傲,这是他的儿子,这是个好孩子。 第91章 围缫十二   第二天天气不大好, 早上就阴阴的,吃过早饭就在刮小冰渣,沙沙的打在玻璃上。玻璃是隔音的, 车内很安静, 不过, 江浔可以想像的出来。   中途接到老太太的电话,老太太看天气不好, 担心路上结冰,车子容易打滑,让他们等天气好再过去一样的。   江浔说, “奶奶你放心吧, 爸爸的车性能很好的, 防滑防震, 超级安全。我们已经出来了,不能中途而废,李叔叔车开的慢, 会稍微晚一些才能到。”   待挂断电话,江浔跟顾守锋说,“爷爷奶奶担心我们哪。”   顾守锋没像往常那样开玩笑, 而是说了一句,“长辈都会担心晚辈, 哪怕晚辈认为很安全, 但长辈的心是不一样的。”   凌昀与卓氏基金帮助曾芳的事相关,顾守锋一直没同他谈,江浔疑心生暗鬼,想着顾守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可观察顾守锋神色时,又看不出什么不同。   于是, 江浔只是点点头,握住顾守锋的手,“我们会很小心的。”   大概是因为天气原因,顾守静顾繁琳也没有过来,今天就是父子俩过来。   江浔脱掉大衣,里面是件银灰色间纹衬衣,是大哥送给他的。江浔与大伯顾守拙一家人的关系也很好,给爷爷奶奶看他的衣服,“大哥去一个少数民族村参观时,当地人手工织的料子,染色也是天然染,然后做的衣服。大哥一眼就觉着适合我,就买来给我了。”   老太太直点头,“是很合适咱们小浔的气质,斯文柔软。小灯眼光不错。”   顾守锋在一边拆台,“是叫阿浔给当地手工艺做宣传。”   “那也是好事啊。有很多好东西,就是没人吆喝,所以不为人所知。要是能帮上忙,是再好不过了。”虽然不是演艺界人士,江浔的社交媒体粉丝不少。之前大伯母送他的手表,江浔上节目时戴过,那个国产牌的手表还出现了小小的销售高峰,至今每次出男士新品都会给江浔寄过来。尤其江浔还懂一些机械原理,他偶尔来了兴趣,会拆开表盘录成小视频,讲这个表别致在哪里。简直是免费替品牌做宣传。   顾繁灯估计是受此启发,有合适江浔的东西常送给他,江浔很会写小作文,喜欢的就会写篇小作文。他的小作文时常受到影视界人士的转发,都是免费广告。   江浔还把他的导师姜教授获得国家科技最高奖章的消息告诉了爷爷奶奶,而且,到颁奖礼的时候,他也会跟去一起观看,见证老师的至高荣誉。   还有他实验室的一些事,和教授一起发表的论文,还有江浔自己发表的论文,申请的专利。姜教授是把江浔视为自己的衣钵传人,江浔渐渐融入学术圈,有很多新奇体验,“以前在外头人都叫我江先生,有一次我跟老师去参加行业内的会议,有人叫我江博士,还有人叫我老师。”   老爷子听的直乐。   “我当时很不好意思,参会者哪个不是博士啊,硕士根本进不去,博士是最低要求了,老师们都是院士。”江浔感慨,“以前我一直在想,博士跟硕士有什么差别,没有读博前想不出来。只有亲自读一读才能明白,像不登高便不能看到的风景,不亲自登上高处,是看不到的。”   陪爷爷说会儿话,江浔就跟奶奶说学做小蛋糕的事了。老太太说,“跟谁打赌输了还要做甜点啊?”   “奶奶你也认识,小枫。我俩一起解题,她比我解的快,我可不就输了么。”江浔有些郁闷,“小枫明年博士答辩后就要回国了。我常跟她说奶奶你烤的柠檬小蛋糕超级好吃,她说明年回国让我烤给她吃。我得先把手艺学好。”   老太太笑着打听,“听说珍珍一直在国外读书,珍珍还没结婚吧?”   “男朋友都没有,小枫智商太高了,等闲男人哪个配得上她啊。”江浔很为自己的朋友自豪,拉着老太太的手,“奶奶教我烤小蛋糕吧。”   老太太带着江浔去厨房,老爷子忍不住说一句,“咱们阿浔,总是被纪家那丫头压一头。”   “压就压呗,男人嘛,可不就得让着女孩子些。”顾守锋拿出自我催眠男人大法。   老爷子也嗅觉灵敏,“阿浔是不是跟珍珍谈恋爱呢?”   “没。一直说太熟,怕恋爱不成伤害朋友。”   “奇谈。难道找不熟的。”老爷子说,“你上点心。”   顾守锋随意“嗯”一声。老爷子还有别的事问他,“前几天听琳琳说,阿浔帮着警方查什么案子,还给琳琳请了保全,到底怎么回事。”   “是做技术支持。我正想跟您说。”顾守锋从来不是装聋作哑的性格,他知道,这件事他需要做出选择。在没有看到确凿证据前,顾守锋谁都不会相信。他会按照自己的判断来行事。   顾守锋把郑家德涉毒的事说了,“这种穷凶极恶的毒贩,什么都干得出来。江浔担心家人安全,就给琳琳她们请了保全。”   “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捉拿归案。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件案子,我想您应该愿意知道。”   顾守锋给老爷子杯中续了茶,“江浔妈妈当年车祸离逝,现在有证据表明,当年的车祸是谋杀。买凶之人,就是这个郑家德。”   老爷子眉毛一耸,“阿浔妈妈不是大学生么,怎么会跟毒贩有关联?”   “二十几年前,郑家德还是个游手好闲的穷小子,他不可能有买凶的钱,顶多只算个牵线人。但案子查到他,就要接着往下查。”   “别在这儿说。”老爷子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不想江浔听到这些事,孩子若知道,心里该多难过。   顾守锋心说,老头儿你真想多了,我都叫这小子瞒的好惨。   父子二人移去书房说话,顾守锋更了解老爷子,这件事不能总瞒着,不然以后乍然听到,更伤老人心。   把江奕当年的案子删繁就简的说了一遍,顾守锋到底也没说出自己的揣测,老爷子曲指轻击桌案,徐徐的说,“江家就是很寻常的家境,阿浔妈妈相当出众,又不是那些无所事事混迹社会的人,寻常做些生意,也不该结下人命冤仇。何况还是买凶?谁这样恨她?”   别说老爷子,就是顾守锋也想不通。   当年大姐痴情刚刚从A大生物专业研究生毕业的江堰,母亲其实不大愿意,但大姐就像着魔一样,非时堰不嫁。爸爸见了时堰一面,看他一派学者儒雅风度,倒也喜欢,便随了大姐心意。   大姐一生顺风顺水,家势、事业、爱情,无不顺遂。   究竟是因为什么,要对江奕下毒手。   “爸,这些天不要再让凌昀到山上来?”   “这是有什么缘故?”   “凌昀与郑家德曾是旧交,郑家德被捕后,凌昀对郑家多有照顾,全然不避嫌疑。人还是要有一些是非观的。”   老爷子点点头,并未将凌昀的事放在心上,而是追问,“那个肇事司机既然是为钱杀人,当时出车祸后,他的女儿突然有了手术费,难道就没人起疑?”   “当时,是一家慈善基金对肇事司机的女儿提供了手术费用。”   老爷子眼神转为幽深,“二十年前的慈善基金。你好好查查,这事不简单。”   “我知道。”要让老爷子为接下来需要面对的事做准备,顾守锋心里并不好受,但却不得不做。   “阿浔知道这些事吗?”   “总不能瞒着他。”顾守锋的回答有些含糊。   老爷子有些意外,“那孩子,倒看不出有心事。”   “他不想你们担心吧。”   听这话,老爷子眼中露出由衷笑意,展颜道,“这孩子,是真贴心。”   “凌昀的事,跟你大姐说说,让你大姐跟凌昀谈谈,他不是不识善恶的人。”老爷子说。   “好。”   凌昀是老爷子的警卫,当年,大姐要创业,需要可靠人手,凌昀二话不说就跟着大姐去了。这些年,一直跟在大姐身边任劳任怨,稳重可靠。   凌昀这些年一直没有结婚,其实家里人都看出些来,凌昀是心仪大姐。他这样痴情,家里人嘴上不说,心里也觉着有些难不住凌昀,拿他当自家亲人一样。   顾守锋自始至终未露异样,中午在老爷子这里用过午饭,雪渐渐大起来。父子二人便没有急着下山,待到午后,江浔端出自己烤的小柠檬蛋糕给大家做下午茶的茶点。   “爸爸,你看,我为它命名为虎斑纹柠檬蛋糕。”江浔捧着个烤的满是裂纹的蛋糕给自己挽尊。   顾守锋指着个没发起来,有些扁的蛋糕问,“这个是什么?”   江浔端着红茶,想了想,很有文艺气息的说,“这个有点害羞,可以叫含羞草柠檬蛋糕。”   “什么含羞草,这么瘪,我看应该叫瘪犊子蛋糕。”   江浔眼珠转两下,一口红茶喷顾守锋满脸,要不是老爷子老太太拦着,顾守锋非得抓江浔打一顿。   今天过来,江浔其实很想跟老爷子说一下关于凌昀的事,应该让老爷子提防凌昀。可江浔始终没想好要如何开口,老人家这样开怀,他不忍心打破这样欢乐的气氛。   磨唧到第二天回家,江浔也没说出口。   直待回程路上,江浔试探着跟顾守锋说,“爸爸,以往凌昀都能随意上山,去爷爷奶奶那里。你看是不是跟爷爷提一提,近期还是别让凌昀去山上了。”   江浔没有问,爸爸你知道凌昀的事吗?   他直接说出自己的建议,这本身就包含了对顾守锋的试探,看顾守锋对凌昀的事知道多少。   顾守锋的回答让江浔忐忑不定,因为,顾守锋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已经说过了,不会再让他上山。”   江浔的神色不掩惊诧,他的大脑继而想到,那么,顾守锋是知道凌昀曾经与卓氏基金联系的事了吗?那么,顾守锋知道多少,又猜到多少呢?   顾守锋对江浔的犹疑不定视而不见。心里分裂出两个声音:   一个再说:这孩子太不容易了,仍然不信任爸爸,是对爸爸没信心吗?   另一个说:个瘪犊子,有事不跟老子说,老子也不稀罕跟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父子暴躁小剧场:   顾守锋:瘪犊子儿子烤的瘪犊子蛋糕。   江浔:高兴时叫人家天使,不高兴就是瘪犊子,大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善变!   父子柔情小剧场:   顾守锋:我好心疼我儿子。   江浔:爸爸,爸爸! 第92章 围缫十三   回到家, 顾守锋打电话给顾守静的时候,顾守静正在跟顾繁琳打听跟男朋友的交往现状,顾繁琳的男朋友也算世家子弟, 国外一流大学研究生毕业, 回国创业, 两人是在社交场合认识的。男孩子颇有进取心,对顾繁琳也很殷勤。   顾守静正在打听进展, 接到顾守锋电话,说到凌特助时,顾守静手里的手机啪的就掉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顾守锋敏锐的问, 电话里顾守静的声音都有些不自然, “没什么, 乍听到你说这样离奇的事, 吓着了。”   “你近期离凌昀远一些是有必要的。”   “这跟凌昀有什么关系?”顾守静定了定神,“凌昀也跟我这些年了,他在咱家就跟半个家人一样。就因着他跟郑家德有旧交, 他就也是罪犯了?”   “你相信我还是相信他,或者,你更愿意相信证据。”   “要是有证据的话, 警局不早传他去问话了。”说到证据,顾守静的气势明显更壮了些。   “早晚会有。”顾守锋的心彻底沉入深渊, 姐弟多年, 他对顾守静有一定了解。顾守静一向强势,何尝这样心虚过。顾守锋保持着理智,“我知道他在你身边很多年,所以才给你打这个电话让你留心。行,就这样吧。再见。”   挂掉电话, 顾守静身子一软险些站立不稳,顾繁琳连忙扶住妈妈,“妈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顾守静脑中不断回响那句话“凌昀与江浔妈妈当年的案子有关”,不,这怎么可能?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追诉期都过了吧!怎么还会提及!   “妈?喝点水。”   顾繁琳见妈妈的手握的极紧,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根根毕现,便托着水杯送了上去。顾守静见是女儿,缓了缓神,接过水喝了两口,挤出一抹笑安抚女儿,“没事,公司有点事得赶紧处理。你如今也毕业了,跟小陈感情也不错,你们商量着,不妨先定下来。”   “这急什么。”   “你们自然不急,是我们做长辈的急。小陈妈妈也跟我提过几次了。”   “以后再说吧。谁二十三就结婚啊。”顾繁琳见妈妈神色好转,便放下心来,说,“妈,要是公司有什么特别难的事,问一问小舅,小舅肯定能帮得上忙。”   “我知道了。”顾守静摸摸女儿的脸,“中午记得吃饭,我先去公司。”   顾守静此生都从未有过这样的惶恐,哪怕当年听到江奕死迅时,也未曾这般恐惧铺天盖地似在将她吞没的慌乱。   她在车上给凌昀打电话,听筒里传来那人安稳的声音,“喂,董事长,什么事?”   “阿昀,你,你快跑吧。守锋在怀疑你了,他刚刚给我打的电话。”   凌昀的声音依旧稳定的没有半丝波澜,但又与以往的斯文冷静不同,多了些安定人心的温柔,“董事长,不要害怕,现在是法治社会,一切案情都要讲究证据。江浔妈妈的案子我也听说了,应该是顾总什么地方弄错,误会了。董事长,不用多想,安下心来,请您相信我的清白,会平安无事的。”   顾守静微微松了口气,撑着方向盘靠着椅背,踩下油门,“我这就去公司。”   “好。我等着董事长。”   凌昀的办公室就在董事长室旁边,顾守静不是每天都会到公司,绝大部分事务都是凌昀代为打理。顾守静很早以前就将自己股份中的10%赠予了凌昀,可能在许多人看来,凌昀是顾守静的得力干将。但就像顾守静对顾守锋说的,凌昀像半个家人,不,不止是半个家人。   从青年到中年,从创业到现在,一直陪着她的,不是时堰,而是凌昀。   父母渐渐年老,兄弟各有事业,时堰永远有满心的惆怅,只有凌昀,一直在她身边。他懂得她的挫败,她的爱情,她一路而来的艰难,甚至,她的丑陋与嫉妒。   顾守静永远是明艳到肃杀的打扮,今天却是仓促的。推到特助室门的时候,凌昀从文件中抬头,如同旧日满是无奈的口吻,“满公司不敲门就进我办公室的,只有董事长你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顾守静关上门,问凌昀,“到底怎么回事?”   凌昀搁下笔,除了几年前大年夜江浔偶然听到的顾守静时堰夫妻的对话,其他大致没有隐瞒顾守静。   江浔已经听到,事情已经发生,不必让董事长自责。   顾守静来回在地上转了几圈,凌昀没有听到熟悉的细高根鞋踩大理石地面的声音,视线下一扫,就见顾守静一双玫瑰紫的拖鞋踩在脚上。凌昀心下更软,柔声道,“别慌,还没到绝境。”   “这事江浔肯定知道,那小杂种鬼心眼儿多的很,偏守锋对他百依百顺。你还是赶快出国,别回来了。姓郑的再有证据,到时没有对证的人,警方也唯有束手无策。”顾守静道,“老二对我们总有些香火情,江浔若怀疑到你,他不咬死你是绝不会松口的。”   凌昀打电话给秘书要了杯热牛奶,带着顾守静到沙发上坐下,“董事长,你对江浔还不太了解,这些天,我查了一些关于他的事,这可是个超级可怕的敌人。”   顾守静握着牛奶,“他不过是倚仗着老二罢了。”   “不只如此。他的报复心他的行动力,远比顾总更可怕。”凌昀把近来曾家郑家的事都与顾守静说了,“我明天还要给郑家孩子办第三次转学手续。曾家的事您若关注娱乐新闻应该知道,曾忠仁死了,他的女儿现在狱中,身败名裂不说,在娱乐圈数年打拼俱为泡影,等税务上的罚单下来,恐怕最后一点老底都保不住。即便如此,恐怕也要坐牢。还有,做空时氏影视就有他的一份,他鼓动您给时氏投资,托起时氏股价,转手便将手上股票清空。放出时坤与曾芳的不雅视频,时氏股价就此一泄千里。时坤的儿子时云龙现在的情况,您恐怕也很清楚。时氏影视,明年就要进入破产清算。您也损失了一大笔钱,唯独他与他一起做空时氏的几个人,赚的盆满钵满。”   顾守静没想到时氏影视背后还有这样的内情,咬牙骂一声,“这小杂种,好毒的手!”转念一想,“如果时坤与曾芳的不雅视频是他放的,可他为什么提前清空,等到时氏再跌一回,他赚的更多。”   “我也无法理解,但是,我查的很清楚,做空时氏的资金有一笔是江浔的钱,从他账上划出去。那一场做空,时氏影视这些年的身家,一半都进了他的口袋。”   顾守静恨恨的一捶扶手,指甲刺进掌心,隐隐生疼,“这件事老二知不知道?”   “起先应该不知道,不然顾总不会坐视你给时氏投资,顾总不是个能欺瞒的人,后面应该是知道了。”凌昀客观理智的分析,“但做空做多都是正常的商业行为,何况江浔颇得顾总喜爱,即便顾总知道,恐怕也只当不知道了。”   顾守静蹙眉道,“我们恐怕是无法让老二在我们这一边了。”   “顾总并不危险,他是个颇重感情的人,对江浔除了父亲对待儿子的喜欢,还出于以往未尽抚养之责的内疚,所以对江浔几乎百依百顺。江奕的事情,于情于理,顾总一定会站在江浔那边。因为若是他做出相反的选择,他会永远失去这个儿子。但是,倘有万一,顾总不会对您下手,您是他的亲姐姐,他也下了这个手。危险的人一直是江浔,这是个极富耐心,极有手段的敌人。”   顾守静按一按额角,已经按凌昀所说整合出事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又有事不合逻辑,“但,江浔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如果他先前并不知道江奕的事,他为什么要对时氏对曾家下手?”   “我们没时间来解这个谜了。董事长,他的眼睛已经在盯着我,我会拿到郑家德手里的东西销毁。没有证据,他再怎么也是枉然。”   顾守静的视线盯着虚空,追本溯源,“时家、曾家、郑家,这才短短几个月,相继出事。这绝不是短时间能办到的事。”   “他什么时候进入影视业的?七年前。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呢?起码是在对时家下手之前。”顾守静目光灼然,望着凌昀,“以前这小子说过,理想是想做学者,研究学问。原本我觉着这话虚伪,可如果这话是真的,那么,他会涉足商业的原因很可能就是,他知道了什么。”   “如果他真的是为了给江奕报仇进入影视业,苦苦等待好几年的时间只为把我们一网打尽,那么,他为了报仇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不一定。”凌昀对江浔做过更细致的研究,“若像董事长说的那样,他为什么要等这好几年,他等的是机会,在法律框架内解决事情的机会。如果他不想在法律框架内进行,不会等这好几年。他不想弄脏自己的手,他非常的骄傲,他要光鲜亮丽的站在他的仇家面前,看他的仇家在泥潭挣扎,这才是他理想中的胜局。”   凌昀道,“所以,还有机会。我一定会销毁郑家德手中的把柄,如果他愿意亲自出手,我会带着他一起下地狱。”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顾守静与凌昀搭档多年,当时就听出不对,锐利的视线落在凌昀脸上,“你早就知道这事!”   凌昀一时沉默,顾守静问凌昀,“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凌昀十指交握,恢复从容,“郑家德走投无路,打电话给我。”   “不。比那更早。”顾守静说,“你若对我说谎,就会十指交握,因为心里不自在。”   凌昀硬是苦中作乐笑了下,顾守静道,“都这时候了,不要瞒我。”   斟酌一二,凌昀将七年前大年夜的事说了。顾守静面色微变,她深深吸了口气,对凌昀道,“别为他伤了你。你先出国吧,天高皇帝远,去我们在美国的分公司。”   “对于江浔,国家是遵循法律之地,国外是他的法外之地,若在国外,他会不吝于买凶杀人的。”凌昀镇定的望向顾守静,“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与我讨论任何有关此事的话题。我会向公司暂时请假,我这里的事交给小卫,他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原是孤儿院的孤儿,是您资助他一直到大学毕业。他做事干练,对公司对董事长都很忠诚。等事情办好,我再回来。”   “不用请假,你是我的员工,还轮不到老二来管。”   “只当是迷一迷顾总的眼吧。而且,接下来还要忙郑家那边,公司这里也顾不上。”   顾守静说,“每天都给我打电话,让我知道你还好。”   凌昀温柔承诺,“放心。”   放心。   您放心。   董事长,请放心。   多少次,她听到这句话就能心神安稳,再无担忧。   顾守静突然抑制不全眼中酸楚,她猛的仰起头,眼泪却仍是止不住从眼角溢出、滚落。   凌昀只觉自己仿佛回到二十几年前那些青涩无知的年纪,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凌昀默默的递上纸巾,“不要哭。”   “我没事,你去吧。”   顾守静对凌昀垂泪时,江浔把有关郑家人以及郑家佣人的资料看了一遍,准备明天去见郑太太。   郑太太是受一位平时交好的小姐妹的邀请出门,小姐妹去厕所,郑太太一人坐在咖啡厅,江浔过去,绅士的示意郑太太面前的空椅,“这里可以坐吗?”   郑太太一见他立刻面色大变,江浔自己坐下,“不要担心,公共场所,店里还有摄像头,我不会做什么。只是想跟你简单的聊几句,给你一些我个人的善意的建议。”   “你能有什么善意?”郑太太从肢体到眼神都充满防备。   “当然有。我一向怜香惜玉,尤其是对郑太太这样柔弱的女士。”江浔将一个文件袋推到郑太太面前,郑太太打开,只瞥了一眼,立刻重新放下。   “这应该不会令您感到惊讶,毕竟,小菇都摆家里去了,这又算什么呢?”即便郑太太对郑家德外面有女人的事心知肚明,即便她对小菇装聋作哑,但这些事被江浔点破,郑太太仍是难堪至极。   “应该早有心理准备吧?嫁郑家德之前就应该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我只是很奇怪,哪怕是金钱婚姻,你还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名下财产竟不如他名码标价的外室。”江浔摇头不解,“郑平郑安名下有房产有股份,可惜那不是给你的,是给他的儿子的。不查不知道,郑太太除了手中珠宝,两套别墅,一无所有。”   “当然,在A市,两套别墅现在也得上亿了。不过,郑氏账户被查封,现金流已经断了,哪怕公司关门也要有一笔不小的谴散费,何况还有梅律师那边的费用,他可是有名吸血大户,有名的认钱不认人。还有郑家德在看守所,那个地方更是一天都离不了钱。昨天郑家人就提出卖房变现了吧?郑家大姐是为自己弟弟官司跑动,自己家也是上有公婆下有子女,不会舍得卖自己的房。郑家老太太老爷子,儿子坐牢,孙子年小,他们没什么挣钱能力,现在肯定将自己的钱看得比命还要重要。所以,卖房变现肯定也得先卖你名下的房,或是逼您拿钱出来填郑家德的窟窿。何况,他们现在担心什么,除了担心郑家德,就是担心你会不会改嫁了。榨干了你,他们捏着钱,你才能乖乖听话。”   “江先生对我了如指掌,我家昨天的事,您现在就知道了?”   “当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对郑太太多做了解,如何敢向您开价呢?”江浔气定神闲的看着郑太太。   郑太太的面色变了几变,冷笑道,“郑家人再不可信,也比你可信!你把我儿子逼的连学都上不了!”   “您说的是那两个对你这个妈妈都不放在眼里的男孩子吗?”江浔道,“看不出您还是位负责任的母亲。既然这么爱孩子,怎么会任由孩子长成这种无全礼貌目无上下的德行?你就这么爱孩子的?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您是后妈呢。我在一些古言小说时常见这种捧杀的手段,原来亲妈也会这样?”   “我要是能管——”郑太太恨恨的一捶放咖啡的欧式小圆桌,咖啡杯险跳起来,江浔轻轻按住桌子,不赞同的摇了摇头,“结婚十年,赌上青春,赌上尊严,辛辛苦苦两次剖腹,所得也不过如此,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没有管教的权力吗?比我想像中更可怜哪。”   “江先生,如果你是来奚落我,你已经达到目的,现在可以走了吧!”   “你知道我不是。”江浔道,“你一直坐到现在,不就是在等我开出报酬吗?你清楚,我的信用一直很好。上次那位很有正义感匿名举报曾芳的经理,现在已经是圈内有名的制片人,自己成立公司,用自己的双手赚钱,从此再不用看人脸色听人驱使,没有大富,也算小康了。”   江浔看向阿壮,阿壮递上另一个文件袋,江浔示意郑太太接过,“这是一家空壳公司。法人是我随便找的代理人,股份只占0.01%,大股东是你,占股99.99%。我会收购这家公司,你看一下数目,如果还满意,您可以现在就签字。到春节之前,任何时间签字,合约立刻生效,这也是我给你的期限。如果在这个期限之前你没给我想要的东西,那你将无法取得我的签名,合约就此作废。”   “我怎么知道你会信守信用?”   “如果郑家德深爱你,我会让你非常惨淡,你知道,我报复人一向很有手段。但是,如果你肯背叛郑家德,我为什么会不守信用呢?郑家德一直当你是图谋他金钱的拜金女,他打心底里看不起你,不论你给他生几个孩子,不论你如何恭顺他的父母,不论你如何保养自己的美貌,他宁可在保姆室强奸那个抗拒他的小保姆,都不肯到楼上给你一丁点的尊严。他把你当什么?你在他眼里,与小菇,与他在外面的女人没什么不同。他外面女人也给他生了儿子还有女儿,他不缺孩子。他认为扶你做正室已经给足了你面子,认为你该因此感激涕零!他甚至让你跟小菇在一张床上服侍他,不是吗?”江浔言语如刀,一刀刀刮去郑太太所有体面,“这样的你,给他致命一刀!想想该有多痛快!”   “知道小菇为什么会受凌昀的驱使偷走证据吗?就是为了要报复郑家德!”江浔收起那股子慵懒闲散,冷冷道,“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没有尊严,适当的时候,也该想起自己的名字,你不叫郑太太,你叫李容佳!”   郑太太脸色雪白,如同被冰雪雕出来的雕塑,都没有了活人气。她呆呆坐在那里,身上依旧是高奢的羊绒大衣,脚下是一双许多人一年工资的皮靴,颈间钻饰闪亮,手上钻戒更是大到灼人眼球,她耀眼的卷发红唇却如同即将凋零的花瓣,透出一股凄绝。   江浔在等着她的答案。   许久,她漆黑的眼珠动了动,声音如同砂纸般艰涩,“我还要附加一个条件。不准再去打扰我的孩子。”   “可以。我原本就没有义务帮他们认清现实,其实,他们依照以往的成长轨迹,更符合我对郑家德的报复。”   “不准报复我的孩子!”   “你没发现吗,郑太太。我的所作所为,一切都在法律框架之内。”江浔望着这个女人,他还是刚刚发现,原来这个女人也有些微可取之处。“与我合作,送郑家德下地狱,夺取孩子的抚养权,你的孩子,由你塑造,永远不要让他们长成另外的郑家德。”   游说完郑太太,江浔看一下时间,正好去参加林越、李清晨的订婚礼。 第93章 围剿十四   今年的北方格外寒冷, 几场风雪下来,虽然还没进腊月,订婚礼也只能在室内举行, 林越李清晨的订婚礼没请长辈, 请的都是朋友。   据说是因为亲家见面不大愉快, 干脆你们都别来了,我们结婚是我们俩一起过日子, 原本跟你们关系也不大。   李清晨专门请知名设计师给自己和林越设计的定婚礼服,好朋友都通知到了。其实没长辈还更热闹,长辈总喜欢在各种问题上插手, 林越李清晨的订仪式有专门的婚庆公司负责, 给准备的妥妥当当的。   到时间直接过来出席就行了, 仪式结束, 一切都有婚庆公司收拾,他们直接走人,第二天就能继续工作。   当然, 江浔身为老板,还是给两位合伙人放了一个星期的订婚假。   不过,年下也忙, 因为婚礼定在正月,俩人商量着, 把这假期合并在蜜月假中。江浔都随他们, 反正投资公司的事都是他俩管。   只要他们安排好,放一年半载江浔也没意见。   孟春趁着圣诞假期回国,与冯溪一起过来参加清晨的订婚礼,清晨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身银白小礼服, 肩头披件贵气逼人的貂毛披肩,娇媚的不像话。   林越学长也是浑身喜气,招待来贺宾客。   “怎么选梧桐山庄?”梧桐山庄在五环开外了,地点在山上,风景不错,不过真心偏僻。而且,只是四星,相对林越与清晨对婚礼的重视,不算高档。   林越浑身上下的喜悦满溢而出,低声告诉江浔,“定情之地。”   江浔硬是给麻了一下,八卦打听,“怎么定情的?”   林越学长神秘笑笑,不肯说了。   江浔也不禁弯起双眸。   林越低声问他,“你那边事处理的怎么样了?还是三个保镖?”   对江浔的事,林越不是非常清楚,但影影绰绰的,也猜到一些。江浔说,“快了结了。”   两人说会儿话,宾客越来越多,林越做为主家过去招呼。   雯雯忽然跑过来,悄悄跟他大哥报信儿,“清晨姐的大哥大嫂还有她爸妈都来了,在酒店门口,林越哥的妈妈也来了,两方撞一块儿,我看快打起来了。这得有人过去压他们一下子,大喜的日子,别叫他们闹起来。”   未婚夫妻在招待来客,抽不开身,江浔整理一下衣襟袖口,向外走去。雯雯做为她大哥忠实的小狗腿,殷勤的跟在她大哥身边,打算给她大哥做个帮手,或是给大哥加油助威。   雯雯身边还有个温雅如玉的男孩子,相貌就带着一股特别的沉静,即便在如此热闹的场所,都有种特别的淡然。江浔停住脚,看向这男孩子,意思是,你是谁啊你就跟着我跟我妹妹。   男孩子自我介绍,“大哥,我是雯雯的助理,张皓。”   “临时的,张皓还在读书,他趁假期过来兼职。”雯雯加一句,男孩子含笑听着,脾气很好的样子。   江浔又打量这男孩子一番,“那你不用跟着了。”   张皓便没再跟。   江浔随口问雯雯,“你这过来参加订婚礼,怎么还带助理?”   “显着威风,有派头嘛。”这丫头还挺虚荣。   “那个男孩子喜欢你。”   “以后再说。”看来雯雯也不是全无所觉,雯雯在前给大哥领路,“我让酒店经理先给安排个清净房间让他们歇着。”   雯雯打小机伶,做事也灵透。   今天林越订婚包场,听说是新人双方亲戚,经理给安排了一个休息室,圆几上摆着果盘茶点,还有服务生在边儿上照顾茶水。   不过因为亲家双方不合,休息室的气氛明显比较紧绷。   江浔一过来,先打发服务生出去。   两家亲友都认识江浔,知道他是大老板,于是,对他都格外客气。   雯雯给她大哥搬张椅子,江浔大马金刀一坐,彼此颌首,“听说你们不打算来的,怎么又来了?”   林越妈林太太抢先道,“江总,我就这一个儿子,我儿子订婚,我能不来吗?您给评评理,世上有没有这样的道理。亲儿子订婚,不通知亲妈!”   清晨爸妈兄嫂也不甘示弱,纷纷抱怨,“我们是担心清晨受婆婆的气,不放心这亲事!”   林太太大为不满,“你以为我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婆婆,给儿媳妇气受!”   “谁没见过世面!给我把话说清楚!”   两家眼瞅就要掐起来,江浔面无表情的看着,不发一言。   两家大约吵了一刻钟,见江浔坐着像尊神像,估计也是吵累了,有些讪讪的停下来,“江总您是个明白人,给我们评评这个理。”   “现在社会,别说订婚,结婚不通知家里人都很常见。”江浔说,“你们再吵上俩小时,正好订婚礼结束,你们就能直接坐车回家,也省得去闹订婚礼。”   “那可不行,我们就是来参加订婚礼的!”两家目的倒是一致。   江浔意外的一挑眉,“我还以为你们是来吵架搅局的。”   “那不是。”清晨妈固然不乐意,却也表示,“闺女一辈子一回的大日子,怎么能没娘家人撑腰,叫人小瞧。”   林太太见江浔次数比较多,也更熟络,扬着两道新做的眉毛,“江总,我儿子的订婚礼,谁要搅局就是不给我儿子面子,不给江总你面子,我就不能答应。”   “都是明理的长辈。”江浔自始至终脸色冷淡,两家人终于连安静下来,江浔方道,“你们先坐一坐,待举行仪式入场时我让经理过来叫你们,会有你们的位置。少陪。”   江浔矜贵起身离开。   雯雯亦步亦趋的跟在大哥身边,走远了方唏嘘起来,“清晨姐阿越哥以后两家人怎么处啊。”   江浔不以为然,“长辈知道尊重,自然尊重他们的意见。自己不尊重在先,林越清晨都受过高等教育,要真是愚孝的傻子,他俩现在都订不了婚。你还怕以后两家人不好相处,他们根本不用考虑相处,早把跟子女的那点情分作尽了。”   林越清晨都是在商业上有所成就的人,哪怕当初合伙是江浔起意,但林越清晨踏踏实实做事,经过多少风雨,岂是林太太李家人能比的。   两家人还当仅凭血缘就能掌控林越清晨,简直白日发梦!   换句话说,要是没这种清醒,林越与清晨即便结婚也过不好日子。   江浔回到订婚场地时,顾繁琳把男朋友介绍给江浔,陈熙恒笑,“琳琳,我跟二哥以前就见过。”   嗯,第一次见面还是时老太大寿的时候,记得那会儿时云龙对陈熙恒非常热络。陈家是港市旺族,底蕴非时家能及。   陈家也是大族,家族子弟颇多。陈熙恒在陈家并不算一等一的人物。   江浔更多的时间是用在读书上,对商场上的人认识不多,与陈熙恒也没什么交情。不过,林越学长交际广泛,陈熙恒一看也是乐于交朋友的人,两人必有交情。   江浔露出社交场的微笑,“好好照顾琳琳,我们家就这一个妹妹,爷爷奶奶最宝贝的就是她。”   “一定的。”陈熙恒与顾繁琳十指交握,含笑相视。   顾繁琳看到雯雯,挣脱陈熙恒的手,让他跟江浔说话,顾繁琳找雯雯去了。俩人唧唧呱呱不知道在说什么,都笑了起来。   大约是江浔气场不凡,订婚仪式时,两家人都安静体面保持仪态。就算订婚结束,也不用林越清晨烦恼什么,林太太一直在A市,李家人从老家过来,直接安排酒店住下,晚上一起吃顿饭,之后派助理陪吃陪玩,半点不影响清晨工作。   是的,清晨第二天就得飞国外,没空亲自作陪。   雯雯大开眼界。   繁琳送了两箱红酒给顾守锋,据说是陈熙恒家的酒庄产的葡萄酒。   繁琳对酒精过敏,不要说酒,半点含酒精的饮料都不能喝,倒是陈熙恒在商场驰骋,酒量颇为不错。   不过,明显繁琳对陈熙恒并没有太热衷,只说是陈熙恒家酒庄的红酒,并没有要把陈熙恒介绍给顾守锋的意思。   雯雯在准备学期末考试,大概是觉着回家守着江浔学习效率高,她就回家住了。点灯熬油、拼了小命的苦读,争取平安过关。   对这种六十分万岁的学渣,江浔没有任何话好说。   反正江浔有规矩,敢挂一科,就再不给雯雯一分零花钱。   雯雯闲暇还有空跟江浔说八卦,“清晨姐爸妈真是奇人,打清晨姐订婚,他们就不肯走了。一直住在清晨姐的别墅,说要帮着清晨姐准备结婚的事。”   “老家那一套,清晨估计也用不上。”   “不是这个。清晨姐不是很有钱么,李家伯父伯母商量着,现在有钱人都流行做信托,让清晨姐把财产做个信托,毕竟是老李家的财产。”   “脑子没病吧。那是清晨的财产,不是老李家的。”   雯雯倒两杯热热的水果茶,递给大哥一杯,“还有奇葩事哪,李伯伯李伯母商量,还要阿越哥拿出一半财产做聘礼。这聘礼李伯伯李伯母也不要,就是看看阿越哥的诚心。”   江浔无语了,雯雯继续八卦,“林阿姨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因为阿越哥比清晨姐更有钱,林阿姨让阿越哥签婚前协议。而且,林阿姨也提出做家族信托,但这家族信托要清晨姐一起出钱。而且,林阿姨花大价钱请了律师团,给阿越哥做婚前财产的咨询。”   江浔听一耳朵奇葩事,奇怪的看着小口小口喝水果茶的雯雯,“你怎么听来的这些事?”   “我这不是跟李伯伯李伯母,还有林阿姨都熟么。”   江浔无语望天,心说,你跟这种奇葩人有什么熟的,不就订婚礼那天见一面,你就跟人家熟了?有这功夫把心思放学习上,也不能大学四年只拿一次三等奖学金。   反正三山五岳,感觉没有雯雯不熟的。   江浔是在腊月初七接到郑太太的电话,郑太太说了一个米国的地址。   “我短信发你手机上了。”   “明天约个时间来签约吧。”   “那份合约不用。我免费帮你。还有郑家公司的一些内部账本,你要的话,明天我快递给你。”   “求之不得。”   “我有个要求。你需要任何郑家的东西,只要我能帮忙,你只管说。我只有一个条件,这件事情了结后,把我们母子都忘掉。以后,大家只当陌路人。”   “我答应你。”   郑太太望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短暂怔忡过后,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她比谁都明白金钱的重要性,拒绝江浔的那笔钱,心理上并非没有挣扎。但是,拒绝这笔钱的同时,好像又得到了些什么。   她与郑家德十年夫妻,没想到最后她宁可信任的是郑家德的敌人。   她这失败的前半生。   她不会再这样继续下去!   既然已经推了一把,那就再推一把,把那个人,把那个人的亲人,一同推入地狱吧!我不能留下你们高枕无忧,以后报复我。   那些你们防我如防贼的东西,我得不到,你们也休想得到!   江浔打电话给顾守锋,“爸爸,你在米国有没有可靠的人手?”   “什么事?”   “我发个地址过去,第二份证据在这里,让人亲自带回来,交给警方。”   顾守锋没有犹豫,或者,这个决定早就在心里了。他看了看窗外凋零又喜庆的冬景,“发过来吧。”   江奕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还生了江浔,他唯一能为江奕做的,也就是这件事了吧。   当天晚上,凌昀接到年前最坏的消息,他的人迟了一步。   好死不死落到顾总的手里,罢了,江浔一意要他在世俗法律框架内身败名裂,受到律法制裁,不然倘真不择手段起来,一个江浔已够难缠,何况江浔身后还有顾总。   凌昀当晚便离开了家,待姜昕手持拘捕令逮捕凌昀时,凌昀已不在家中。   姜昕立刻给江浔打电话,让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江浔直接问姜昕,“凌昀什么时候离开的家?”   “我还在看监控。”   “如果是大前天晚上,你们得让郑太太小心了。虽然我估计凌昀不会对郑太太下手,但很有可能他知晓第二份证据藏在美国郑家德别墅里的事了。”   “郑家那里一直有人监视。”   “那就好。我这里不用担心,我身边保镖不离片刻。何况,全市通缉的话,凌昀也躲不了太久。”   “我担心他已经离开A市。”   “如果出入境那里没有他出国的消息,很大可能性还在A市。”   “这个推断有什么依据吗?”   “他不是郑家德,凌昀是个有信仰的人。他都能把小菇送出国,若自己想逃出国,早就可以逃。他清楚不论是我还是警方,都不会放过他。所以,很大可能还有A市。”那么,凌昀没有逃,现在留在A市的目的是什么呢。江浔心神猛然一震,啪的将转动的笔按在桌上,“他现在……”   手机听筒里传来江浔的短促的一声低笑,姜昕切一声,“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你们监控好我姑姑那里,他现在最有可能联系的人是我姑姑。”   “真没事吧?”姜昕直觉这话有些敷衍。   “没事。别啰嗦了,拜拜。”江浔按断通话,眼睛漫不经心的半眯起来,虽然不知道顾守静哪里来的这么天大魅力让凌昀为她欲仙欲死、对她不离不弃,但如果凌昀真的对顾守静如此忠诚,那么,他明白要如何引出凌昀,也明白为何凌昀没有事先躲到国外,而是一直留在国内了。   江浔另外打个电话给姜昕,拜托他一件事,“能帮忙查一查郑太太的手机有没有被监控软件监控,另外,郑家有没有被人安装针孔摄像头。你不觉着很奇怪吗?小菇在郑家的地位很特殊,即便用煤气触发警报剪断电线,引得郑老头抱出银盒子。但东西放在哪儿,小菇是怎么知道的?郑家一定看的很紧,她不可能有机会进屋翻箱倒柜的找吧?一定是知道准确的存放地点,小菇寻到空隙进屋,直接一翻就能拿到。还有,凌昀怎么那么巧就事先逃走了?我接到郑太太电话时,她是把信息发到我手机上的。我没有在任何言语中泄露此事,我接着把消息发到我爸爸的手机,我爸爸更不可能泄露。如果不是从我这边走露的消息,那么,只能是郑太太那里。很可能她被监控了。”   姜昕没有丝毫含糊,“我下午给你消息。”   “好。我等你。”   江浔让阿壮拿着GPS定位探测器在他惯常乘坐的车子内外检测,除了车辆本身的定位系统,最终阿壮在车盘底下发现一枚小小巧巧的GPS定位仪。   “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放回去吧。”   “先生?”   “把这个拿掉,接着就会有第二枚。难道每次开车前都这么细致的查一遍?要把背后的鬼钓出来才行。”江浔吩咐一句,“这件事,谁都不要说。包括我爸。”   江浔盯着阿壮的眼睛,阿壮犹豫些许,最终应诺,“是,先生。”   阿壮还是说,“先生这样做,很危险。”   “凌昀已经全市通缉,他不会随便露面的。”凌浔示意阿壮手里那枚小小定位仪,笃定道,“他果然还在A市。”   “但也不排除是他花钱请的另外的亡命之徒做的。”   “他要是有这样的人手,等不到现在。既然能在我车上装GPS,那装个炸弹想来也不难,直接把我炸死不比装GPS有用。可见他手里没有这些东西。”江浔的视线转向手边的大红请柬,“凌昀会选一条我的必经之路。清晨结婚依旧是在梧桐山庄,山路有些险的,我们研究一下从家到梧桐山庄的路线。”   阿壮是特种兵出身,城市的3D视景图打开后,他很快找出几个容易出事故的地段。江浔说,“婚礼在下午,只考虑必行的下山路段就行。”   阿壮指了几个容易出事故的路段,江浔干脆说,“你另开一辆车亲自走一遍这条路,看一看现在的路况,拿张地图,把容易出事的地方标记出来。”   阿壮犹豫一下,仍是建议,“先生,不用通知顾总吗?如果凌昀要对先生不利,顾总那里是不是也会有危险?”   “凌昀不是杀人狂,他也没有那些人手。他思维清晰,判断准确,他之所以留下来就是要为姑姑除去我这个后患。他应该非常了解我,他知道我报复心强烈,即便他把罪名悉数顶下来,即便姑姑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我也会旷日持久的抱复,那对于他是即便死了都绝对无法忍受的事。他一定会在死之前为姑姑除去我。”座椅转了半圈,江浔看向窗外,“爸爸不一样,爸爸即便痛恨姑姑做过的事,最多从此姐弟一刀两断,可叫他报复姑姑,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没有我,姑姑才是安全的。”   窗外一片晴空,大片阳光从树叶间洒入室内,江浔的脸上并没有即将胜利的狂喜,反是有些微微的悲哀,“你去吧。我今天在家,也没有别的事。” 第94章 击杀一   林越学长还是那个交际广泛人脉甚广的林越学长, 他的结婚宴,大半个娱乐圈影都请到了。另外还有林越学长各种社会关系的朋友,江浔身为伴郎到的相当早, 林越学长跟化妆师说, “把这个往丑里化, 别让他抢我风头。”   化妆师妮露笑的险将粉扑抖地上,江浔看一脸喜气挡都挡不住的林越学长, 跟化妆师说,“随便帮我打理下头发就行了,再修一下眉毛, 其他完全不用。”   “江总, 咱们林总这辈子就结这一次婚, 您身为伴郎, 怎么能这么敷衍。以后想起来,得多遗憾哪。”   “我自己结婚也这样。”   化妆师刷刷两下给修好眉毛,然后开大马力吹风机吹的江浔感觉像十二级龙卷风过境。三分钟完毕, 化妆师咔嗒一关电吹风,江浔对镜左右照照,“不错不错, 效率挺高。给咱们妮露小姐姐个大红包。”   林越学长认命发红包,妮露笑着接过, “结婚都讲究成双成对。”   江浔笑, “还有这个讲究,嗯,再给个红包,成双成对,对对, 吉利。”   林越学长再给个红包,妮露笑的跟朵花儿似的。   “清晨呢?”江浔就要起身,被妮露一掌压了回去。   “以后改口叫嫂子。”   “我跟清晨认识在前,改口也是叫姐夫。”   妮露刷刷刷给他在头上喷层定型水,再做了些反正江浔肉眼可见完全看不出哪里不同的调整,就大功告成了。   俩人到婚礼会场说话,远远望见卓总在不远处与行业大佬聊天,江浔抬抬下巴,“你不是说卓总不来么?”   “我真要疯了。坊间都知道他太太是哪个,他还非要坐主宾席,真是只嫌别人不知道我私生子似的。”林越烦躁的点支烟,大喜日子有这么个爹,真是什么贺礼都不用,添堵就够了。   江浔很理解林越学长的心情,卓家在这方面一向不大讲究。卓总向来是以才干区别对待每个孩子,卓太太则深谙各种羞辱私生子私生女的手段,实际半点管不住卓总这祸根,偏她已苦熬多年,如今五十几岁,就是为了卓总身后遗产也绝不会离婚的。   江浔劝他,“他都不嫌丢人,你丢什么人?你要是觉着不好意思,我给你出个主意。”   江浔悄悄在林越耳边耳语几句,林越笑,“就这么办。”   林越按熄烟头,“我这个人看着八方玲珑,其实我骨子里很正统。你看着正统,骨子里带着邪气。”   “好心没好报。”江浔笑骂他一句,“我过去跟卓总打声招呼。”   林越还是陪江浔一起过去,卓总一向看江浔顺眼,说话亲切的仿佛像对待自家子侄,对林越能交下江浔这样的朋友是非常满意的。   江浔又去见过李清晨的父母亲戚,还有林越的妈妈林伯母,这位女士平生最大的成就就是生了林越学长,大概是先前给林越做的婚前财产咨询白做了,现在正喋喋不休的跟李清晨的父母介绍着当初追求她儿子的各路富家千金,总的来说就一句话,随便拎出一个就比准新娘李清晨强百倍。   李清晨父母脸都要绿了。这两位也是没能达到闺女婚前目标的长辈,本就觉着闺女自己挣来的大笔财产要便宜外人,再见这堵心亲家母,于是,更加赌心了。   林越担心婚礼还没开始,亲家先干起来,提醒道,“妈,你就别坐了,外头来了好些人,我这大喜日子,你不招待谁招待。”   林女士立刻握着闪闪发亮不知镶了多少铂金还是钻石的小坤包摇曳生姿的起身,睨一身婚纱的儿媳一眼,声调抑扬顿挫仿若旧社会恶婆婆,“那晨晨你就歇着吧,谁叫我摊上了呢,我去忙了。”   江浔感慨,“伯母这身气派,要搁旧社会,简直不得了啊,真得感谢社会进步。”   李清晨百种苦恼都给江浔逗笑,李母早就忍不了了,握着拳头说,“要搁六七十年代,这种一看就是资本主义的坏分子!一定会戴帽子批斗的!”   雯雯一身伴娘服,劝这位奇葩长辈,“大姨,看阿越哥面子上,饶亲家母一命吧。”   双方都不是完美的家庭,可以预见婚后必然也会有各种烦恼琐事,但有什么关系呢?   新人足够相爱,只有足够多的爱,才能度过婚姻的各种不完完美吧。   也只有爱,才能让两位亲人将各自皆有不足的家庭摆到阳光下,在所有亲友的见证下,结为夫妻。   卓总的名牌被换到次席,主宾席是满的,他总不能擅自再换回来,于是,只得屈尊次席。林越在卓总的人生中一直屈尊次席,很长一段时间内,他是不被世俗所承认的私生子。以至后来被父亲承认冠以姓氏,他是那样的欢喜并愿意为得到这个男人的认同奋斗终生。可最终发现,即便姓了卓,他仍是次席。   那么,在他最重要的日子,也请卓总屈尊次席吧。   从改回母姓开始,我就已经不是那个甘愿等待着被安排被选择的次席了啊。   江浔也在婚宴上见到了陈熙恒,他与顾繁琳一起过来祝贺新人。陈熙恒一直想在江氏下部戏中投资,江浔还没松口。   江氏影视的片子向来以制作精良著称,在口碑上在收视上还从没有失过手。投资不是有钱就能投的,好项目等着投的人很多,何况江氏本身现金流充沛,真不差陈熙恒这笔钱。   在江浔看来,陈熙恒这种八方周旋的劲儿跟以前的林越学长很像,但是做事远不如林越学长踏实。   两人亲热的说了几句话,也就各去交际了。   江浔一向不擅饮酒,现在社会亦不提倡奢侈浪费大肆饮酒,但中国人是生性热闹的,尤其是婚宴,没酒怎么行。江浔身为伴郎,也是喝了不少。   更不必提陈熙恒这素爱交际的,梧桐山庄今天是被林越包场的,有醉的厉害的就扶到客房休息,明天再走也一样。   陈熙恒出身不错,却是个颇能吃苦的人,到洗手间吐了两次,回来继续交际。陈熙恒第三次去洗手间好久没见出来,江浔看一下时间,把醉倒在洗手间的陈熙恒拖了起来,陈熙恒倒还勉强能认人。   江浔叫个服务生,把陈熙恒送到客房休息。   顾繁琳想回家时找人找不到,打电话也没人接,看江浔还没走,过去找江浔问,“二哥你看到熙恒没?”   “还是我把他从洗手间拖出来的,醉的不醒人事,我让服务生扶他到客房休息了,估计得明早才能清醒。”江浔也是浑身酒味儿,对顾繁琳道,“你也在这儿休息一夜吧,明早再回。”   顾繁琳环顾四周,嫌弃的撇了下嘴,“我睡不惯外头的床。现在时间也不晚,才八点多。哥你什么时候走,我搭你车。”   梧桐山庄是林越与李清晨的定情之地,但并不算高档场所。顾繁琳当然不会在这样的地方留宿。   江浔示意一个劲儿喊着晨晨晨晨然后被李清晨指挥着拖走的新郎倌儿林越,对顾繁琳说,“林越喝倒了,我在这儿给他收一下尾。我今天不回,要不你开我车吧,叫个代驾。”   “我又没喝酒,叫什么代驾。”顾繁琳对酒精过敏,所以她是半点酒精类饮品都不碰的。   “琳琳,”江浔看着顾繁琳,这个女孩子,刁蛮、好胜,江浔一直知道顾繁琳其实是喜欢他想亲近他的,他对顾繁琳一直保持着距离,就是不想对顾守静的女儿产生什么所谓的兄妹之情。   此时,江浔不禁扪心自问,我这样做,与顾守静有什么区别吗?   “哥?”顾繁琳觉着江浔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叫了他一声。   这个他一直不大喜欢的女孩子,娇憨、美丽,正值青春年华。江浔摸了摸顾繁琳微凉的长发,柔声说,“今天参加喜宴的客人很多,下山的路上一定有很多车。你没有开过我的车,开慢一点,宁可让让人也别跟人抢车道超车。”   “我知道了,好啰嗦。”顾繁琳的双眸在灯光下异常明亮,“哥,你一会儿让酒店煮些酸梅汤,醒洒很有用。早点儿休息,别太累了,又不是你结婚。”   顾繁琳素来向亲不向理,又一向大小姐脾气,从来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阿壮将车钥匙交给顾繁琳,顾繁琳雪白的指尖儿勾着钥匙扣转了转,“哥,那我走啦。”   “走吧。”   顾繁琳转身去停车场,江浔忍不住又唤了一声,“琳琳。”   江浔上前两步,把阿壮手里的大衣给她披肩上,“外头冷,以后冬天多穿点。”   “知道了。”顾繁琳扬起笑容,灯光落在眼睛里仿佛星光,“以前我还以为二哥你不喜欢我呢,原来这么关心我。”   “不是不喜欢,是非常不喜欢。”江浔在顾繁琳娇嗔前摸摸她的头,“去吧。”   “二哥,那我走啦。”   江浔看着顾繁琳走远,替林越送别各路宾客,然后叫来酒店经理,提前结算了各种费用。江浔向他要了个空房间,酒店经理亲自托着果盘送江浔过去。   江浔洗了个澡,打开手机车子上原装的定位系统。   这个时候,顾守静在做什么呢?   姜昕将关于凌昀的通缉令亲自送到时氏药业,还请顾守静配合询问了不少关于凌昀的事。顾守静也已经数日没有凌昀的消息,她心焦若焚,担心凌昀是否出了意外。终于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阿静。   也许只有在短信中才能这样放肆的称呼您吧,阿静。   这几天让你担心了,我没事,我很好。   你放心。   以后也只管放心的继续生活。   我的遗嘱在银行保险箱存放,现在警方应该已经找到了吧。   阿静,我不在你身边,也要好好的过日子啊。你胃不好,注意饮食,不要总是冲动。如果国内的事令你烦扰,就到国外去吧。你不是一直喜欢温哥华吗?我也喜欢那里。   阿静,永别了。   我爱你。   顾守静的眼泪一滴滴落在手机屏上,屏幕渐渐暗下去,映出顾守静哭泣的眼睛。   不。   你不能这样离开!   顾守静就要将号码拨回去,铃声却突兀响起,是江浔的电话。   顾守静厌恶的按掉,接着又响了起来。顾守静再按掉,直到第三次,顾守静不耐烦接通,“你到底有什么事?”   “姑姑心情不好?”   “没事我就挂了,我还有事。”   “想跟姑姑说一声,琳琳约摸还有半小时就能到家。熙恒喝醉了,不能开车,今晚住在酒店。琳琳开我的车回家,姑姑,琳琳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啊。”   “好,我知道了。没事挂我吧,我还有事。”   江浔完全没有挂断的意思,他继续道,“我的车子是爸爸送的,你也知道,我妈妈当年是车祸离逝,所以,车子性能本身不错,回国后进行了安全改装,很安全很安全。”   顾守静似乎听出江浔的言外之意,她一颗心几乎吊到嗓子眼,声音直接劈了,“你什么意思?!”   “姑姑以为我什么意思呢?您多心了,姑姑。”江浔冷冷道,“倘人毁他人之目,则毁其目。倘人断他人之骨,则断其骨。”   “凌昀去哪儿了,他走前有跟你道别吗?亲爱的姑姑,再见了。”   江浔毫不留情的挂断电话。   顾守静几乎要疯,她发出歇斯底里的一声尖叫,时堰从外面跑进来扶住顾守静,“怎么了?”   顾守静双眼赤红,浑身颤抖的几乎站立不住,“江浔,江浔!琳琳在江浔的车上!快,快给琳琳打电话!琳琳有危险!”   时堰连忙拨通女儿电话,顾繁琳看一眼来电显示,语音接通,“爸爸,怎么了?我这就到家了,大约还有半小时。”   顾守静如同被摘去心肝的疯狂母兽,抢过手机大叫,“琳琳!琳琳!你听妈妈说,立刻从车上下来!江浔要害你!”   “妈你说什么呢。哥怎么可能会害我。”   “是真的,琳琳!你快点停车,那车不安全!”顾守静泪流满面,捧着手机几近哀求。   时堰揽住顾守静的肩,温声安慰,“你别急,我来跟琳琳说。”   时堰拿回手机,“琳琳,先停车吧。我派司机去接你,别让妈妈担心。”   顾繁琳说,“爸,这是下山道,还没看到有能停车的地方。”   “一定一定要立刻停下,琳琳,妈妈求你。”顾守静发出巨大哽咽,顾繁琳只得说,“好好,我马上找个能停车。妈妈你别担心,我没事的。这是二哥的车,二哥的车很安全的。”   也许是天意。   也许是顾守静回忆起当年江奕那场惨烈的车祸,也许是凌昀信息中的那句“你放心,以后也只管放心的生活”,抑或江浔冰冷的“倘人毁他人之目,则毁其目。倘人断他人之骨,则断其骨。”“凌昀去哪儿了?”提醒了她,唤起她心中的某丝灵犀。   顾守静捡起掉在地板上的手机,立刻拨回凌昀的号码。   昏暗的重型卡车驾驶室,戴着鸭舌帽的司机几乎要与昏暗融为一体,唯有前方手机屏幕一闪一闪,记录着车辆的行驶路线。   天幕明月高悬,月辉下,星辰有些暗淡了。夜风拂动山体两侧黢黑的树林,清新的山林空气涌入贺驶室,司机摩挲着手中另一部手机良久,珍惜的放入怀中口袋,踩下油门,向着注定的命运出发。   怀中手机突然响起,知道这号码的唯有一人。   凌昀看一眼前方驶来的汽车,能在死之前听到心爱之人的声音,也许是上天对他最后的怜悯吧。   凌昀接通通号,里面传来顾守静焦切的声音,“阿昀,阿昀!琳琳在江浔的车子里!”回答他的是凌昀猛然打转的方向盘急踩的刹车以及两车相撞的巨大声响。   在凌昀再也听不到的虚空中,传来顾守静崩溃的尖叫与痛哭。   倘人毁他人之目,则毁其目。倘人断他人之骨,则断其骨。   这就是我的报复。   窗外酒店庭院逐渐恢复静寂,江浔从烟匣中取出一支香烟,低头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 第95章 击杀二   江浔接到顾守锋的电话才去的医院, 顾守锋以其强大人脉请来的名医,手术室外,顾守静痴痴的望着手术室的磨砂玻璃门, 嘴里不停喃喃着顾繁琳的名字, 对外界的一切存在都似乎失去了反应, 落魄的仿佛是个疯颠婆子。时堰陪在她身边,清瘦的身体深深的佝偻下去, 冷白灯光下,鬓角银霜闪现。   顾守锋独自坐在另一张长椅上,身姿笔直而挺拔。   江浔站在长廊拐角处, 没有再上前。   他静静的站了一会儿, 没什么表情的回了家。   顾守锋天亮时回到家, 问李姐, “江浔回来了吗?”   “回来了。凌晨回来的,还没见起床。”   顾守锋点点头,直接上楼, 江浔的房间里面反锁,顾守锋忍下怒气敲门,江浔并没睡着, 要说没有心虚害怕也不可能,他定定神, 起身去开门。   顾守锋打量他一眼, “跟我到书房。”   江浔一身牙色间纹睡衣,趿拉着拖鞋跟在顾守锋身后,书房的采光很好,即便还没有出太阳,已可见晨光的明亮。顾守锋站在窗边, 晨光勾勒出顾守锋晦暗难明的神色,“我不是让你去医院吗?”   “去了。不过看到姑姑姑父,他们应该不希望我打扰吧。”   “睡的好吗?”   “没睡着。”   “失眠了?”   “算是吧。”   “不问问手术成功了吗?”   “为什么要问?”   “现在应该很开心吧?”   “怎么会开心呢?我看到姑姑姑父憔悴的背景,就仿佛看到当年赵同的父母就这样等在手术室外,等着那一点微渺到不存在的希望。我的姥姥姥爷,连这种等待希望的机会都没有。”江浔语带讽刺。   听到这样的回答,顾守锋没有半点意外,“会不会不觉着自己比她善良百倍?”   “我自觉比她还是要强一点。”   “你是比她强,可你要堕落到与她进行比较的地步吗?”顾守锋盯着江浔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而且,你哪里比她强?你杀了一个无辜的人,即便法律证据不充分,即便你可以逃脱法律制裁,可你心里清楚,你杀了人!你与她是一模一样,你们都是杀人凶手!”   江浔一夜未睡,本就脸色憔悴,此时更是一寸寸变的灰白。   “顾繁琳死了?!”江浔惊的后退两步,不可置信的望着顾守锋。   顾守锋反问,“你以为呢?”   “这不可能!我明明给顾守静打了电话,我明明提醒过她!而且,车子的性能那么好,不可能会死!”江浔惊惧的望着顾守锋,绝不可能!   顾守锋冷冷道,“三十吨重卡迎面撞上,普通坦克都不一定招架得住,何况是汽车!你太自负了!”   “绝对不可能!我不信!”   “世上没有算无遗策这回事。”顾守锋如同宣告死刑的大法官,说出令江浔此生最恐惧四个字,“你算错了。”   江浔脸色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他转身就跑了出去。顾守锋从昨夜到现在是一肚子的火,全靠压着才没爆发,见江浔仓惶跑出去,心里又气又担心,他追到门口,见江浔的车从车库驶出,一个调头就飙了出去。顾守锋吓个半死,大吼一声,“站住!”   几乎是残影在顾守锋眼前掠过,顾守锋吓的心神俱裂,立刻开车追了出去。   这一路不知超了多少辆车,巨大刹车声轰鸣着疾停在医院门口,江浔跌跌撞撞跑进医院,冲到急诊护士台问,“今天凌晨送来的,梧桐山路的车祸,顾繁琳,在哪儿!她在哪儿!”   江浔平时再好的相貌此时苍白如鬼也只剩吓人,小护士更吓的不轻,“您,您问的是哪位?”   “顾繁琳,梧桐路的车祸!”   一位上年姜的护士更有经验,“凌晨直接送到手术室了,您到住院部或者术后观察室那边去问问,我们这里只做简单的登记!”   不待江浔再问,护士一指,“住院部观察室都在八楼!”   江浔估计是急疯了,他都没想到乘电梯,直接一气楼梯跑到八楼。因他形容狼狈,两只赤脚,拖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没了,凡见到他的无不退让躲避,生怕给疯子剐蹭不好索赔。待江浔找到观察室,抓着一个护士问,“顾繁琳在不在这里?”   护士问,“是今天凌晨送来的顾小姐吗?”   “对!”   “手术结束了,还在观察中。”   “她,她没死?”江浔浑身都在颤抖。   “先生不要太担心,手术很成功。”   “真的没死?”江浔惊惶无比,身体剧烈的摇摆了一下,险些摔倒。   “手术非常成功。”护士大概也见惯这样急切的病人家属,再一次给家属以肯定回答,“术后24小时是重要观察期,不能探视,病人也还没醒,先生明天再过来探视吧。”   “哦。”江浔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的走到术后观察室门口,顾守锋气喘吁吁的追来,握住江浔的肩,江浔似一具行走在人世间随时都可能坍塌碎裂的孤魂,被仅存的一丝气力吊着方能勉强支撑。他望着顾守锋,脸色雪白,面目憔悴,几乎气若游丝,“顾繁琳没死?”   顾守锋知道他吓坏了,“琳琳没事,只是胸骨骨折。”   那一瞬,江浔说不清是愤怒还是轻松,只觉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走,随即整个人陷入浓稠的黑暗世界。顾守锋接住江浔软倒的身体,希望你记住,这刻骨的痛悔,然后,终生不再做此自负尝试。   我不介意你去报仇,但是,永远不要让自己的手染上无辜人的血。我知道这样会让你快意,但是,不要这样做。   一旦出现偏漏,你要如何说服自己接受计算之外的意外。   如果你善良,你会在余生受此折磨,这不值当。   如果你冷漠,底线只会一次又一次的突破。终归有一天,你会发现,你不再是你。   所以,不要这样做。   瘦白的手背,青色血管蜿蜒,吊水时再小心,还是会留下淡青印迹。顾守锋握着这只手,清瘦的有些硌手。   每天饭不少吃,怎么还是这样瘦?   睡熟时眉眼静谧,阳光中安稳恬静。   像个天使。   哪怕被江浔气个半死,顾守锋仍觉着他儿子像个天使。   是个会让他生气、不断给他制造意外、让他愤怒、担忧、心疼、牵挂、又无比喜欢的天使。   江浔感觉睡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不愿意醒来,就想这样一直舒服的沉睡下去,该有多好。   尤其有人就在他的耳边尖叫,“这是谋杀!警官,这是谋杀!”   声音尖锐刺耳,带着股熟悉的讨厌。   江浔睁开眼睛才知道,并不是在他耳边尖叫,而是在门外。沉着稳定的是姜昕的声音,“女士,顾女士,得有证据警方才能立案。顾女士你冷静一点。”   “这就是谋杀!他事前给我打电话恐吓我!还说琳琳开的是他的车!果然,果然就出事了!”顾守静声音先是怨毒至极,最后一句却那般悲恸。   这样的人,竟也有人性的一面。   真是造物神奇。   “大姐,你理智一点,如果江浔要害琳琳,他为什么会提前给你打电话?江浔的车经过严格的安保测试,顶尖的防弹车系,手枪都无法打穿的防弹玻璃,即便迎面撞上一辆坦克,也不会有严重损毁。”是顾守锋冷静淡定的声音。   “琳琳险些被他害死!”顾守静愤怒的哭腔在走廊回荡。   “琳琳只是轻伤。”依旧是顾守锋的冷静陈述。   “是啊,阿静,你冷静一点。琳琳应该醒了,咱们去看看琳琳啊。”   江浔在屋里听了一会儿,觉着是时候出去了,他猛的拉开门,顾守静开始归于平静的情绪轰的复燃,一看到江浔立刻狂性大发,恨不能立刻扑上前咬死江浔。时堰眼疾手快,死死的抱住她。江浔伟光正的站在门口,唇角一翘,就要开口,却被顾守锋猛的一个拦腰拖回病房,砰的一声踹上门,江浔随之被一股大力按回病床。   “你拖我做什么!”江浔挣扎着坐起来,看到顾守锋立刻就想到顾守锋骗他顾繁琳死了的事,登时气的不轻。   顾守锋虚指江浔,想说什么没出口,撂下一句,“换衣服回家!”   江浔“哈”了一声,完全没有要配合的意思。   顾守锋完全忘记了对天使儿子的怜爱,从牙缝里阴森森的挤出一句,“江浔,你要在医院挨揍吗?”   这完全就是恐吓!   江浔虽然当时就想顶一句“你碰我一下试试”,不过,大概顾守锋那种臭鸡蛋一样的脸色实在太有杀伤力,江浔也不想试试顾守锋这话的含真量,他不服气道,“有理讲理,打人算什么本事。”   顾守锋把衣袋扔江浔怀里,“换衣服!”   江浔气不服,瞪顾守锋。   顾守锋面色黑沉,唇线抿的笔直,眼眸中蕴藏着风雨欲来的威压。   江浔不敢硬抗,何况他都醒了,也不想住在医院,拉开衣袋的拉链,气哼哼的换衣服。大概是心有不服,一边换一边不停发出“哈!哼!呵呵!”之类的声音,然后,从眼角到眉梢从翘起的下巴到发顶的呆毛都流露出一千个不服气。江浔与顾守锋相认的时间不短,却也不够长,尤其两人相认后都只顾着向对方展示各自华美的羽毛。江浔还不了解,顾守锋不是个能随便挑衅的人。   江浔套上长裤,顺带又发出一个怪音后,顾守锋的脸彻底黑到极致,以往读的那些《青年心理学》《如何做好一个好爸爸》之类的科普熏陶彻底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甚至顾守锋这些的涵养风度都给江浔气的一分不剩。顾守锋踏前半步,江浔刚抬头,就被顾守锋一个擒拿,被脸朝下按压在床,江浔这种从小就不爱体育的男孩子,完全不能抗衡,挣了两下竟然没挣开。顾守锋已经捡起衣袋里的皮带,江浔还没来得及求饶,屁股就仿佛被热燎过。身体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尖叫,可江浔二十好几的人,出门在外也是有名的青年才俊。所以,纵是疼的眼冒金星浑身冷汗,江浔也没大叫,他咬牙把疼忍在喉咙里,听到顾守锋边揍边骂,“我叫你拱火!我叫你拱火!”   江浔性情坚硬,想让他屈服不是容易的事,但他自认也不是铁打的。百般疼痛中,江浔不得不主动服软,“我知道错了,爸爸,我错了!”   这种认错的话喊出来,江浔简直想找块豆腐撞死算了。顾守锋又给他一下重的,江浔疼的一哆嗦,顾守锋松开他的钳制,手里挽着皮带,“起来!穿好衣服,回家!”   江浔挣扎着爬起来,一句话不敢多说。   顾守锋骂,“还站着干什么,穿衣服!”   江浔平白挨顿揍,也是满肚子火,偏又不敢发,很苦逼的说,“我皮带你拿着哪!”   顾守锋扬起皮带,江浔吓的后退两步,还往门口扫几眼,随时准备逃跑。顾守锋奚落瞥一眼,把皮带扔给江浔,“快点!”   现在跑路也不现实,江浔只得系好皮带,套上外套,然后,低眉顺眼的站在顾守锋面前。顾守锋向后捋了捋垂落的额发,打量江浔一眼,看他还算整齐,转身出了病房。   江浔跟在顾守锋身后,他不动都疼的火烧火燎,走起路来极力克制才能看地来毫无异样。顾守锋在前大步流星,很快发现江浔没有跟上,回头见江浔努力作出一副优雅舒缓的走路姿势,无奈叹口气,只得站原地等他慢吞吞的走过来。   坐电梯下楼,司机将车开到门口。   两人全程没有任何交流。   望着后座的真皮座椅,江浔不得不开口,他试图跟顾守锋商量,“要不我坐公交回吧。”被顾守锋二话不说直接塞进车后座,江浔疼的直皱眉,不断调整坐姿。顾守锋吩咐司机开车,对江浔道,“系好安全带。”   江浔没好气的拉出安全带扣好,疼的又是一皱眉。   顾守锋知道江浔要面子,升起隔音玻璃才说,“不至于吧。没用什么力气。”   “那得庆幸你没用什么力气,我现在才能继续喘气儿!”   顾守锋给噎个半死,心说我真是多余关心这混账东西。江浔从小到大很少挨打,他成绩上去后一向是同龄人的榜样,就是成绩不好时,舅舅是个好性子的厚道人,也从来不打孩子。无非是小时候跟同龄人打架,可那是打架,跟这种单方面被揍完全两码事。江浔心下不服,眼尾余光悄悄看顾守锋一眼,而后收回视线,注视前方,大义凛然的讲理,“暴力的关联词是野蛮,可不是文明人解决问题的方式,只能证明施暴者的束手无策与恼羞成怒。”   顾守锋好整以暇,“原来如此啊。以后你完全可以把我视为野蛮人,同时野蛮人提醒你最好牢记这次的教训。野蛮人决定退出文明世界,以后都会以野蛮人的方法解决关于你的任何问题。”   讲理竟然会输!   江浔气个半死,愤愤扭头看向窗外。 第96章 击杀三   回家后, 顾守锋直接吩咐江浔在家休息,不许他出门,更不许他继续挑衅顾守静。   江浔不吭气, 高瘦的身体站屋里像根竹竿。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顾守锋刚消的火又有复燃的倾向。   江浔只得应一声, “我是没问题的, 别人不来惹我,我也不会惹别人。”   顾守锋瞪江浔一记, 又不能不管他,“别站着了,趴下, 给你上药。”   江浔, “我自己会上。”   “你看得到?”   江浔还在吱唔犹豫就被顾守锋按趴在床上了, 顾守锋给他喷了些喷雾, 有些心疼,“重了点。”   “你才知道!”江浔疼的鼻尖儿冒汗,没好气的回一句。   “下次争取轻点。”   “你还上瘾了!再有下次我就告你家暴!”   “那我可得找个好律师。”   江浔也知自己这话不现实, 这种丢人事,他都不能叫旁人知道,哪里还真会打官司。这话说的, 简直傻透了。江浔试图跟顾守锋讲理,顺便分散一下注意力,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啊!以前多讲道理啊。我觉着, 还是以前的你更好。”   “嗯,以前不知道你是个蠢货,不然你早就能认识现在的我了。”顾守锋现在想来仍有些火大,虽然彼此都不是心平气和谈问题的最佳时机,顾守锋仍然如所有最平凡父母一样, 忍不住教训孩子的错误,“你是不是傻,既然怀疑凌昀会在梧桐路出现,就应该立刻跟警方合作!你当然不喜欢琳琳,可你也明白,琳琳自己没有错处!你又不是铁石心肠,倘有万一,自己就得后悔!搞什么神机妙算,简直画蛇添足,多此一举,自己犯蠢。”   “你要让仇人在痛悔中自责,不用这样,”顾守锋冷酷、理智、平静,“疯子、凶手,都是没有底线的人,对这些人,别玩算无遗策那一套,快准狠,直接解决就够了。不要让自己处在危险境地!还让阿壮去确定路线,去试车,你以为自己是诸葛亮投的胎吗?也不看看自己这蠢样!”   江浔心说,阿壮你这没义气的,怎么都招了!   收起喷雾,顾守锋顺手放书桌上,瞅江浔倔倔的后脑勺一眼,“老实在家反省。后面的事交给我,叫我知道你再自作聪明,饶不了你!”   江浔趴着装死,顾守锋暗火上涌,问江浔,“是聋了,还是哑巴了!”   “没聋也没哑。”说话比不说更勾火。   “那你不知道应一声。”顾守锋强压火气。   “哦。”江浔应了一声。   顾守锋心里默念三声“冷静、冷静、冷静”,留下一句威胁的,“老实点。”就出门去了。   顾守锋刚走,江浔接到顾繁琳的电话。   顾繁琳不相信江浔会害她,江浔对顾繁琳的质问不置可否,“琳琳,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二十五年前,你还没有出生。一位女士陪着一对未婚夫妻去挑选婚妙,未婚妻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他们刚刚在民政局领证,婚期婚宴都定好了,就等着举行婚礼仪式。挑好婚纱回家的路上,被迎面而来的卡车撞上,当时坐在副驾的女士当场身亡,开车的未婚夫重伤昏迷,送到医院抢救,在ICU一个月最终还是去世了。只有坐在后排未婚妻活了下来,但也失去了孩子,二十年后还要服用抗抑郁性的药物。”   “我妈妈就是那位当场死亡的女士。那对未婚夫妻是她的朋友,都是A大高材生,那一年他们只有二十六岁,比你年长两岁,比我小一岁。”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场车祸吗?我妈妈在大二时接受一位学长的追求,在我妈妈大四即将毕业的时候,那位学长移情别恋了一位富家女。后来,那位富家女买凶杀了我妈妈。”   “那对未婚夫妻原本应该有幸福的家庭耀眼的前程。我原本应该有妈妈陪伴我长大,我妈妈爱我就像姑姑爱你,我不该天生就是孤儿!”   顾守锋去解决顾守静的事,凌昀已经在车祸中丧生,这人死不死都无所谓,凌昀这些年不婚不嗣,父母也已病逝,家中亲戚来往俱不亲近。据说在兄长与姐妹都有意将家中儿女过继给他做继承人一事后,不亲近的关系基本上就更跟陌路人差不多了。   凌昀留下的遗书是名下所有资产一半赠予一所长期资助的孤儿院,另一半赠予顾守静,弥补多年歉疚之情。   凌昀在遗书中承认当年买凶杀害江奕之事,他给出的理由是,他痴恋顾守静,那个女人一直苦苦纠缠顾守静的丈夫时堰,凌昀不忍心仰慕之人受到伤害,买凶杀了江奕。当年年轻气盛做此错事,恐怕要让顾守静担上被怀疑的名声。   他非常惭愧,非常愧疚。   这样的人,即便活着,即便认罪,也不会再供认什么的。   至于当年真相到底如何,在世之人中,恐怕只有顾守静自己清楚吧。若顾守静没有认罪的打算,警方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但是,不能让顾守静与江浔在有任何接触。   江浔一个笑容就能刺激的顾守静发疯,顾守静的情绪已经极端不稳定。顾守静只要一日不肯认罪,江浔有的是办法让她真正疯狂。   而这,可能会令江浔陷入险境,最终酿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昨夜,凌昀真正想撞死的人不是顾繁琳,而是江浔!   每想到此处,顾守锋就想把凌昀从阎罗殿拽出来再活剐一千次!   还有顾守静……昨夜,凌昀是受顾守静指使、合谋、还是凌昀自己的主意……顾守锋的眸色深处有种江浔都未见过的深沉,事情发生到这种地步,不能不让老爷子知道了……   顾守锋开车去老爷子的住处,父子俩在书房密谈两个小时,老爷子的脸色很难看,苍凉的叹了口气,“就别说那些自欺欺人的话了,没有证据是没有证据,可凌昀有什么理由去杀阿浔妈妈。真是做孽,就为了那么个软弱不成器的男人!”   老爷子气恨的一拳砸向桌案,恨声道,“她怎么就敢杀人!”   “您就消消气吧。还是把她送到国外,找一所好的疗养院,我看她的精神不大稳定。江浔做事也有些过激。”顾守锋以退为进,探询老爷子的心意。   “你我终归对她有自己的私心,我们这样做,就寒了阿浔的心。阿浔积蕴数年,把案子重新翻起来,一路顺藤到凌昀这里,那必然要让罪魁伏诛才能罢休的。让阿静去自首,该怎么判怎么判,她当年敢做下这样的事,就辜负了我跟你妈对她多年的教养,辜负了咱们这个家!”老爷子说的急,心中既痛又怒,呛的咳嗽起来。   顾守锋轻轻抚着父亲的后背,柔声说,“您消消气。”   “我干脆气死算了。”老爷子吁叹,“我常说,人的福是有限的,莫要随意作耗。不论什么事,大家各凭本事罢了。可有一样,不能违规违法。难道争不过人家就下杀手,这成什么了?这是黑社会流氓土匪用的法子。这三种人,哪一种是有好下场的?是我没有教好她,是我教女无方,方有此报。”   “您别这样说。”顾守锋挑些轻松话题,“那小子也把我吓的不轻,我简直给他吓的心惊胆战,照您这么说,我这也是报应。”   “阿浔还年轻,年轻未免气盛。他要为他妈妈寻个公道,守静又是这样的身份,将心比心,你我若处在阿浔的境地,会比阿浔做的更好吗?”老爷子叹道,“顾家对不住他。琳琳也无辜。守静不认罪,阿浔心中这口气便不能平,就会一直报复下去,这会毁了阿浔。不能让她祸害第三代。”   老爷子的眼中闪过一抹决断,对顾守锋道,“你回吧。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   “爸爸,您身体,还是让我……”   “还撑得住。你一旦沾手,以后倘琳琳想不通,必要忌恨你。我不怕,我还能活多少年,不怕这些。”老爷子摆摆手,“你去把守静叫来,我有话跟她说。”   顾守锋连一句求情的话都没说,老爷子便知这个儿子到底是何心意了。心下一叹,却也怪不得这个儿子,纵是老爷子自己,面对江浔与顾守静要二选一时,他也不会选那不争气的女儿。   论情分,当然是父女之情更深,如果老爷子没有见过江浔没有跟江浔相处这几年,人皆有私心……可他真真切切的与江浔相处过,那孩子一有空就过来,平时问寒问暖,比繁月繁琳更加周到体贴。他知道江浔是多么的出众、夺目,这孩子不过是要给自己的母亲讨一个公道。   纵是从老爷子不愿意提及的内心权衡,江浔对顾家的重要性远胜顾守静。   老爷子还撑得住,老太太却撑不住了,咳嗽着跟老爷子商量,“能不能求求阿浔,放阿静一条生路。找个疗养院,别让阿静再出来,让她在里面呆一辈子,行不行?”   “你能让阿浔妈妈活过来,就行。”   老太太眼泪掉下来。   不过,还没等警方最终定案。   老爷子还没动,最先动的是顾守静。   顾守静发给江浔两张图片,一个地址,就此关了手机,再没联系!江浔一看图片险没炸了,打电话给顾守锋吼道,“顾守静这个疯子把我妈妈的墓挖了!现在拿着我妈妈的骨灰在时氏生物制药大楼的楼顶!我这就过去!”   “你不要开车,让阿壮开车!等我到了再一起上去!”顾守锋还要再说什么,江浔已经匆匆挂断手机。   顾守锋略作犹豫,打了几个电话。   顾守锋的公司与顾守静公司完全南北大吊角,足一个小时的车程才到时氏生物制药,顾守锋问迎出来的一众经理,“江浔来了没?”   “江总刚上去!顾总,这——”   顾守锋低骂一声,人一阵风的狂奔到高层专用电梯,立刻有人过来给顾守锋刷卡。顾守锋乘坐电梯直到顶楼,转到安全楼梯爬了半层,推开一扇铁门,便是顶楼楼顶。   江浔一身家居服,连件外套都没穿,楼顶风大,江浔被吹的发丝狂乱,整个人被吹的直不起腰,活像只寒风中的细瘦螳螂,他正在跟顾守静喊话。   阿壮警戒的站在江浔身畔。   顾守静一身黑色羊绒大衣,坐在楼顶的防护栏上,长发卷在风中,面色有种诡异的平静,膝上放着的正是个瓷白色骨灰匣。   顾守锋快走两步直接把江浔往身后一推,走向顾守静,“阿静,把江奕的骨灰给我。你下来,咱们有话可以慢慢说。”   “把我送到警局慢慢说吗?”顾守静怒问,“你可是我亲弟弟,你就这样对我!”   “哎哟,原来我爸爸这么大公无私的?”江浔不知什么时候摸到顾守锋身后,他探出个头在寒风中对顾守静喊道,“姑姑,顾女士,顾董事长,天下皆知女强人女企业家顾守静,那依你说,不送你去警局,你想去什么地方?你叫我来,肯定是有条件要谈吧。别拿我妈骨灰吓唬谁,人死百事了!我妈早投胎转世了,今年二十五!一盒骨灰,你威胁不了我!”   “威胁不了,那你来做什么?你来,不就说明你在意这个吗?”顾守静冷笑,眼中迸出讥诮仇恨的光芒。   “因为我是个孝子,骨灰对我有纪念意义。所以,你还是可以提一些条件。不过我告诉你,骨灰的价值并不高,毕竟没了骨灰,我寻两件我妈以前的旧物立个衣冠冢也一样。所以,你要斟酌你的条件,一旦你开价太高,咱俩只得一拍两散。”   “你就这样藏头露尾的想接回你妈妈的骨灰吗?”   “我怕离姑姑太近,被你同归于尽。你满身罪恶死不足惜,我还有大好前程,舍不得冒险。”   “原来你还知道我有多恨你。”   “你恨我,正如我恨你。不过,你现在身败名裂,众叛亲离,你最亲的人也已经抛弃你。我不一样,我在名校在读博士,受名师指导。我拍的电影,部部大卖。我的投资公司,行内小有名气。还有我的爸爸、爷爷、奶奶、大伯、堂兄弟,都喜欢我。我,就像我妈妈当年一样,被朋友被亲人喜欢着。”江浔露出讽刺又快意的笑容,“真可怕,这是再好的出身,再优渥的家境也无法改变的事,对不对,姑姑?”   顾守锋真心觉着,再这样下去,顾守静手里要有把刀,直接就能砍死江浔。   “你少说两句。”顾守锋回头让江浔闭嘴,对顾守静道,“你以为我想让你去警局,你自己说,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是你抢了她的男朋友,不是她抢你的!你究竟为什么这样恨她,你要下这样的毒手!”   “为什么?”顾守静苦笑着喃喃,左手轻轻放在瓷白冰冷的骨灰盒上抚摸着,像是在问早已逝去的江奕,“为什么?”   江浔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顾守静发狂把妈妈的骨灰扔出去。   就在此时,通往楼顶的门口出现一个疲惫瘦削的人影,时堰一步一步走上前,“阿静,我在这里,不要再打扰亡者。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对!就是你的错!你跟我结婚,为什么梦里还要不停喊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时堰,我究竟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样羞辱我!”顾守静歇斯底里的尖叫在风中传到每一个人耳中。   “那你可杀错人了,你不一刀把时堰捅死,你把我妈杀了,时堰就更不爱你了。你没听过红玫瑰白月光的说法吗?可能我妈活到现在也就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身材变形唠唠叨叨的中年妇女,可你在她正年轻时杀了她,她就成姑父心中永不褪色的白月光,你则由他初认识时的红玫瑰成了墙上的蚊子血,不,连蚊子血都不如,你是杀人凶手!别人不知道,姑父这些年一直都知道,不是吗?”江浔大摇大摆的指着时堰,对顾守静道,“这人就在你眼前了!你看看他,既不青春也不美貌。这些年,既没有在生意上帮到你,也在学术无所建术!你看看他,现在不过是个普通的中老年男人!等再过些年,老人斑前列腺,说不定还得大小便失禁,你就为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葬送自己的一生!这个人的存在,才是对你一生的羞辱!杀了他吧,这样你就能解脱了。”   顾守锋一把捞过江浔塞身后,顺带给他一脚,“你给我住口!”   时堰显然没有江浔十之一二的心理素质,他眼泪长流,冷风哽在喉咙,时堰发出巨大哽咽,他继续走向顾守静,“都是我的错。阿静,都是我的错。”   “你不要过来!”顾守静大叫,坐在护栏上的身体一阵激动。   “好,我不动,你不要激动。”时堰不敢再上前,顾守锋此刻真是不想再多看时堰一眼,可要安抚顾守静还需要这个人。顾守锋放缓声音劝顾守静,“我没想到事情是这样,大姐,你想一想,时堰真的不爱你吗?一个不爱你的人,会心甘情愿的将这桩事隐瞒多年吗?时堰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可为了你,他放弃心爱的学术,跟你一起开公司做事业。你忘了吗?最初你公司的专业团队,就是时堰帮你组建的。”   “要怎么样才叫爱?你不能要求他立刻就忘了相恋多年的恋人,谁在旧梦中没喊过别人的名字,时堰不是圣人!他这个人心慈意软,可他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他也许没有将爱字挂在嘴边,也不会说甜言蜜语。可大姐,你不就喜欢他斯文可靠吗?你当初跟家里怎么说的?你就要这样一个踏实可靠的人。你不能在选了他之后再将他的不擅言辞看成古板无趣,你怎么能说他不爱你?他用尽一切力气,为你付出事业,为你苦守秘密,他是为了别人吗?他都是为了你。如果这都不是爱你,那什么是爱?!”   不得不说,端看嘴炮技能,顾守锋与江浔也颇有些父子缘分。   江浔气的直磨牙。   “不!你,你胡说!”顾守静不信。恨可以支撑她做出最狠毒的决定,恨可以让她决绝的玉石俱焚。但,爱却让她惊惶,不确定,无措。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顾守锋猛然伸手指向时堰,“你总以为他喜欢江奕,可你看看他,这个男人,他是能隐藏自己真心与女人假戏真作玩弄爱情的人吗?你同他恋爱时,没有感受过他对你的爱情吗?他会摇摆会内疚,不是因为他不爱你,正是因为他爱上了你。这样一个刻板迂腐的人,他原本有相恋数年的大学恋人,他们打算毕业后就结婚,可是他遇到了你,如果你平凡一些该有多好,他还能说是遇到爱情。偏偏你这样优秀,尤其你的家世,对于家境悬殊的他是多大的压力,你想过吗?会有多少人说他攀上富家女抛弃穷女友!甚至他自己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嫌贫爱富,是不是受他那势利家人影响,才会与江奕分手,才会与你结婚!”   “如果时堰不爱你,他身上读书人的清高不会让他为富贵折腰,他会与你恋爱结婚,只有一个原因,因为他爱你!他辜负了江奕,所以他无比自责!你不应该自我怀疑,时堰的精神洁癖总会过去,江奕已经怀孕生子,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手?你只需等江奕过的狼狈时假作善意伸出援手,再不经意让时堰知道,依时堰的心软,他就会感激你。或者等她事业有成,让时堰知道江奕过的很好,时堰也能摆脱这桩旧心事。你为什么要做那样的蠢事?”顾守锋痛心至极,“你害了你自己!”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的孩子是你的!我以为,我以为那是……”顾守静的视线望向掩泪长流的时堰也不禁流下泪来,这泪水不知是心痛还是后悔。   时堰长长一叹。   顾守锋没想到竟是因这样的理由,简直让人连一句分辨的话都讲不出来了。江浔却是忍无可忍,气的直接从顾守锋身后跳出来,指着顾守静骂,“你是不是瞎了!你睁眼看看这个男人!我妈怎么会看上这种忘恩负义的男人,怎么会给这种男人生孩子?!你动动你那榆木脑袋想一想!你以为我妈像你一样眼瞎吗?就算怀疑也该先弄点样本去做个DNA鉴定证据确凿再发难才对吧!你没脑子吗?”   “妈!妈!你在做什么?!”顾繁琳被姜昕与一位便衣女警搀扶着上来,一见到顾守静坐在护栏上,当即吓的浑身颤抖,面无人色,险没直接昏过去。   “琳琳!你来做什么!这里冷,快下去。你身体还没好,不要乱动。”顾守静一颗心都揪到顾繁琳那里,时堰也担心的过去扶住女儿,哀求顾守静,“阿静,求求你,看在我跟琳琳的面子上,你就下来吧。”   顾守静怨毒的盯着江浔,“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又给琳琳打了电话!你这个杂种!你好毒的心!你告诉琳琳她妈妈是杀人凶手,你还要琳琳来这里看她的妈妈跳楼!你太毒了!”   杂种!顾守锋脸色黑沉,不过眼下不是吵架的时候。顾守锋正准备说什么,江浔已经先行开口!   “哈!我还是第一次见杀人犯说被害者家属狠毒的!”江浔真是要冷笑了。顾繁琳不是他找来的,但他立刻就有个再好不过的主意。趁顾守锋在心都在顾繁琳身上,江浔对阿壮、小李使个眼色,他眼神凶狠的望着顾守静,“我倒不是让她来这里看你跳楼的,我是让她来这里,让你看看她,你很疼她对不对?姑姑,谁没一点弱点呢?你拿我妈的骨灰威胁我,现成你也有这么个大弱点摆这儿哪!姑姑,你怎么样我都无所谓,你要跳赶紧跳,反正你摔成一团烂泥也不是我的心里阴影,那是顾繁琳一辈子的恶梦!我多谢你了,姑姑,你替我完成了终极复仇,让我仇家的女儿余生都活在阴影中!我真谢谢你了,姑姑,你总算临终前还做了件好事!”   顾守静被江浔刺激的仿佛立刻就要神经失常,阿壮与小李从左右两侧不着痕迹的逼近顾守静。江浔继续转移着她的视线,“你可要看好我妈妈的骨灰,要是损坏半点,我就把顾繁琳活着切成一块块送到火葬场去!姑姑,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为了报仇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就是因为你这么毒,我才不能让琳琳的后半生活在你的阴影里!”顾守静右手突然探入怀中风衣,一把黑洞洞枪口正对江浔。顾守静没有半分犹豫,砰的扣下扳机!   就在那一瞬,分立顾繁静左右的阿壮与小李都动了,两人如两道残影扑过,小李一把扣住顾繁静握枪的右手,向上举起砰砰砰一直打到空枪。在那一瞬,顾守静膝上的骨灰盒向下滚落,阿壮双手向前一扑抱在怀里,随着去势在地上一滚,远远避到安全距离。小李也将顾守静自护栏上拽下,半空中一个擒拿让顾守静失去反抗机会。   但是,第一颗子弹已经打出。   那是让江浔连躲避都来及的时间,极短的一瞬,他几乎看到那带着淡淡硝烟味子弹看自己射来,那一刻,江浔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但随之,他被人重重的压在身上。顾守锋忍痛的闷哼传到江浔耳内,江浔顾不得摔到地上的疼痛,他心神大乱,六神无主的摩挲着顾守锋的背,摸到一手粘稠温热的液体,江浔当下心神俱裂,发出一声嘶吼,“爸爸!爸爸!你怎么了!”   “医生医生!这里有伤者!”姜昕做警察多年,出发前就叫了急救医生跟随。   一队白大褂跑来给顾守锋做急诊的伤情诊断,“救护车在楼下,得立刻去医院取弹!”   顾守锋被医生扶起时仍不忘在江浔耳边温声说,“别怕,我没事,真的没事。”   “我TMD求求你别说话了,电视剧里一般拼命说没事的都会出事啊!”顾守锋被医生搀扶起身,江浔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一身灰头土脸跟在顾守锋身边,抓狂把顾守锋吼了回去!至于其他事,他完全顾不得了!   走下安全楼梯,急救单架床已经备着了,顾守锋被扶到床上,医生按压止血,江浔焦躁的要发狂,不停喊他,“爸爸!爸爸!你倒是说句话啊!爸爸!你别吓我!”   医生忍无可忍,“家属安静。病人需要保持体力!”   “你说的轻巧,那不是你爸爸!”江浔把医生吼了回去,“要是你爸爸中枪你还能这么斯文这么冷静,那肯定不是亲爸爸!”   顾守锋疼痛之中硬是给江浔气笑,低声斥他,“你给我闭嘴吧!”   “爸爸。”江浔眼泪哗哗的流,他用力擦了一把,蹲在顾守锋身边叫他,“爸爸,爸爸……”   顾守锋给江浔这一声声叫的一声长叹,无奈看看他,“做了爸爸的人,哪儿敢轻易出事。放心,我在。”   顾守锋在急救单架床上被人从时氏生物制药大楼推上救护车,从救护车到医院,一直到进了手术室,江浔跟一路哭一路。   宁城与张特助都赶了过来,两人劝江浔,“江总你得稳住,你现在就是顾总的主心骨啊。”   “是啊,江总,咱们合计合计,顾总住院要上下打点,再有,你哭成这样,别顾总还没好,你又倒下了,到时顾总还得担心你。你得保重,好照顾顾总。”   “嗯,你们说的都对。宁城你去取点钱,给医生护士的分一分。医生不用了,主刀的那个是我爸的老同学。”江浔擦一把眼泪,“张特助你先回公司,公司的事你能处理的先处理,处理不了的暂时搁置,不要提我爸中弹的事。要有人问,就说是我受伤,我爸在医院看护我。”   两人领命各去办各自的事,宁城给林越打了个电话,还在蜜月假期中的林越夫妻赶来医院。江浔看到他俩,“宁城多事,你们刚结婚,过来医院不吉利。”   “现在人都在医院出生,照你这么说,出生就都不吉利了。”林越看江浔脸色憔悴的不行,拍拍他的肩,“咱们一起等。晨晨你开车到江浔家给顾总取些替换衣物,还有平时用的洗漱用品。”   李清晨没有废话,点头去了。   “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听宁城说是右后肩中弹,并不是要害部位。”   “顾守静那么恨我,我不该故意激她,行这样的险招,害了我爸爸。”江浔将脸埋在掌中,“爸爸说的对,世上没有算无遗策。”   眼泪从江浔掌心溢出,沿着下巴滴落在地。   林越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前几天顾繁琳在山路出了车祸,林越就有些过意不去,还特意过去探望,毕竟那天是他的婚宴。但到了医院,连顾繁琳的面儿都没见到,就被精神状态不大好的顾守静派保镖轰了出去。林越打电话给江浔,江浔只说顾守静精神失常。   不过,林越虽不十分了解顾家的恩怨情仇,但他了解江浔。林越劝他,“要是她真那么恨你,不论想什么法子都要对你不利的。你别多想,顾叔叔会没事的。”   江浔哽咽,“爸爸都是为了救我。你说他干嘛要救我,我宁可自己中弹。”   “顾叔叔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宁可他自己中弹,也不想你受伤。”林越羡慕道,“你多好,顾叔叔为救你奋不顾身,要换了我家,那死老头子得把我挡他跟前。”   “我就希望我爸爸像卓伯伯这样做。”   林越抽出纸巾递给江浔,“顾叔叔要像我爸你也就不会这样哭了。”   手术的时间不算长,手术室的灯一灭,江浔就冲了上去,傅医生摘下口罩,不待江浔问就说,“手术非常成功,问题不大,在观察室观察二十四小时,没什么问题就可以转住院部了。”   “我去看看我爸爸。”   “去吧。”傅医生想到顾守锋在手术台上还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一会儿出去千万别吓着他那宝贝儿子云云。   看江浔哭的眼如烂桃,傅医生自己侄子是个叛逆,他对孝子就格外怜惜。“没大碍,只是局部麻醉,人还清醒。”   他这话还没说完,江浔已经跑了过去“爸爸,爸爸”的叫顾守锋,顾守锋趴在手术床上,对江浔点点头,“我很好。”   “疼吗?”   “伤口麻醉了,感觉不到疼。”   “我在外头守着你,你别害怕。你先睡一会儿,得在观察室停留24小时。要是一会儿觉着伤口疼记得跟护士说。明天转住院部我就能陪你了。”   “好。你注意身体,好好吃饭,别让爸爸牵挂。”   江浔那双眸含泪泫然欲泣的模样,让护士都不忍心了,同他说,“病人手术很成功,家属放心吧,很快就能痊愈的。”   这24小时是江浔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天,他原本以为除夕那夜听到顾守静与时堰的谈话是他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天,如今看来,并不是。   江浔对林越说,“如果知道会让爸爸受伤,我宁可不报仇了。”   林越虽然很好奇江浔说的报仇是怎么一回事,此时却一字不多问,只是默默陪在江浔身边。 第97章 完结章上   子弹从后背打进肩胛, 没有伤到重要血管,再加上顾守静那柄从黑市上买来的土制手枪,不论爆发力还是杀伤力都次一等, 顾守锋的伤没有生命危险, 但同时, 肩胛周围肌肉群复杂,顾守锋从肩膀到右臂都有些不灵活。   江浔寸步不离的守在顾守锋身边照顾他, 整个人乖巧的不得了,顾守锋醒着他就陪着说话,顾守锋睡着他就安安静静的在一边儿陪床。夜里顾守锋有些许动静, 江浔立刻就能惊醒。   顾守锋想, 这孩子吓坏了吧。   连医生护士都被江浔感动的不轻, 想人家豪门也不是没有真情啊。傅医生尤其把侄子傅玄拎来现场教学一回, 傅玄也很乖的陪顾守锋说了一会儿话,安慰江浔放宽心。   傅医生带着侄子从病房出来,想想兄长同侄子那水火不容的关系, 教育侄子两句,“你常跟江浔在一起,也学学人家的孝心。”   对于小叔的好意, 傅玄心说,我爸能跟人顾总比么, 人家顾总为着江浔奋不顾身, 那挡的不是拳脚,挡的是子弹。我爸别说给我挡枪,他老人家恨不能给我两枪。傅玄两片薄唇轻启,“我倒是想学,可这不是有诅咒我爸生病的嫌疑吗?不如不学, 祝我爸一辈子平安健康。”   傅医生瞥侄子一眼,感慨,“你也就剩这张脸还算讨人喜欢。”   “谢小叔夸奖。”   “别给自己个儿脸上贴金,我那是在夸你?”   “我当你是了。”   傅家叔侄渐渐走远。   水果刀流畅的分开果皮与果肉,发出沙沙的水润声音,江浔的手指细瘦灵活,很快削好苹果,切成块放到果盘,用小银叉叉一块递给顾守锋。   顾守锋无奈接过,他对苹果很寻常,不过江浔坚持说苹果有寓意平安的意思,让他多吃,起码一天一个。孩子仔仔细细的削皮去核,整整齐齐切成果盘递上来,顾守锋实在不能不吃。顾守锋第一千零一百次说,“我真的没事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要完全好起码得小半年。”江浔特别迁就顾守锋,“是不是觉着光吃苹果有些单调。”他把果盘端走,到开放的小厨房那里从果篮里挑了几样水果,江浔手巧,如橙子一类还能摆出个花样来。   “这回有好几样了,爸爸吃吧。”江浔说,“爸爸你还怪挑食的。”   “人都有喜恶,你爱吃你吃吧。”   “这是为了身体,就当吃药好了。”   江浔也拿个水果叉一起吃,最后剩下最多的还是苹果,父子俩都不爱吃。顾守锋朝他挑下眉,江浔歪理一堆,“爸爸你不爱吃是挑食,我是因为遗传。”   “狗屁遗传,我浑身优点怎么没见遗传给你。”   “那你得反思了。”江浔顺手把剩下的果盘放到洗碗台,回来继续坐在床边,顺手给顾守锋倒杯药茶,“书上说强势基因会压倒弱势基因,我也更像妈妈一些,爸爸,看来你比我妈妈是要弱一点的啊。”   “胡说八道。你除了长的有点像你妈,当然,学习也有一点像她,剩下都像我。”顾守锋教训江浔,“眼睛长哪儿去了,会不会看啊。”   感觉到顾守锋有些吃醋,江浔眼睛弯起来,“我也想更像爸爸,爸爸有种特别让我神往的气概。”   顾守锋给江浔逗笑,“就知道哄你老爸。”   “真心话。”江浔把药茶递过去,顾守锋喝两口,“有件事跟你说,她在警局认罪了。”   江浔有些意外,“我没想到。”原本以为只能在杀人未遂、私藏枪支、挖坟掘墓的罪名来追究顾守静了。   “本就是杀人未遂,她大概也想只求速死,就把二十多年前的案子认了。”当然没有这么容易,不过,不必再跟江浔说了。顾守锋对顾守静的罪行没有任何粉饰,跟江浔说,“让她在看守所过完最后一程。”   “我都听爸爸的。”江浔说,“这件事在我这里,到此为止。”   顾守静最后要杀江浔,顾守锋与她已没什么情分好讲。抛开这个话题,顾守锋终于问出心中盘桓已久的问题,“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一次在爷爷奶奶那里过除夕,我觉着屋里暖气有些热,就想出去透透气。后门那里种了很多芭蕉,我看外头在下雪,就多走了几步,听到她与时堰说话。我记得在屋里时她让过年陪她到李老师家拜年,我没答应,她正在骂我。时堰让她客气一些,他们话赶话说出来的。时堰说她敢动我一根手指就把当年的事说出来,顾守静说时堰没有证据。时堰接着说,即便没有证据,只要你信只要爷爷信,她就完了。”   “我当时立刻想到我妈妈的车祸。”江浔轻吁,像是在缓解当时的压力,“真是讽刺,我刚找到爸爸,第一次在爷爷奶奶那里过年,就听到这样的秘辛。后来,就去查了妈妈当年车祸的卷宗。”   “我记得去院子找你,你当时哭了。”   “嗯。我一直以为妈妈的车祸是意外。”江浔吸了吸鼻腔,“其实在我们相认前,我就已经从妈妈其他旧同学那里知道时堰是我妈妈在大学时的恋人,我私下还做过我跟时堰的亲子鉴定。他跟顾守静到底是因为什么结婚,我并不很关心,也不在乎。因为我妈妈的日记有很多关于爸爸的记录,尽管含糊其辞,但能感觉到我爸爸应该是个很出众的人。也许时堰年轻时富有魅力,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现在的模样。如果他真的是我血缘上的父亲,我应该会很失望。所以,当时确定不是后,我心里很庆幸,觉着妈妈果然更有眼光。我没想到,妈妈是因为这样一对自私无耻的夫妻失去性命。”   “我去法院查完卷宗,发现曾忠仁就在郊外监狱服刑,马上就要出狱了。先前跟爸爸说过,就是那样,他出狱的那天我去监狱外,想见见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结果发现有豪车来接他出狱,我后来去了曾忠仁的老家,后面的事爸爸就都知道了。所有害我妈妈的人,都过的光鲜无比,杀人犯出狱后即可安享晚年,一家团聚。更不用提顾守静和时堰,他们一直享有高人一等的社会地位。我发誓要为我妈妈报仇。可从哪里开始呢?由上而下会非常困难,姑姑二十几年前怎么会认识曾忠仁这样的人?而且她笃定没有证据。我就想由曾忠仁这里入手,可怎么能让他开口说出真相?他是个为了女儿的手术费可以杀人的人,那么,为了他的女儿,他应该会愿意说出真相。顺藤摸瓜,一串人都出来了。”   “这几年,很辛苦吧。心里埋着这样一件大事。”顾守锋说。   “人生没有不辛苦的吧。”   “小小年纪,在我跟前还谈人生了。”顾守锋温柔斥他一句,“一直没有告诉我,是不信任我吧。担心我会在你和顾守静之间选择她,选择替她隐瞒这件事,甚至会阻止你报仇。”   江浔摇了摇头,“是担心会失去爸爸。”   他望着顾守锋,“爸爸不会明白我是多么的喜欢你,在得知妈妈当年的补习对象是你时,我就无数次的期盼我的爸爸是你。拿到亲子鉴定时,对我而言,如同美梦成真。我从没有那种巨大的心酸与喜悦,我非但有了爸爸,爸爸还是你,我们相处的那么好,好到我不敢去冒任何一点失去你的风险。”   “那时我与爸爸相认不过半年,顾守静跟爸爸是自幼的姐弟,我没有足够的信心。如果你选择顾守静那会带给我巨大的失望,如果那样的话,即便你再如何的补偿我、对我好,我都会觉得我已经失去你。我不能冒这样的风险,妈妈很早就过逝了,我甚至没有一丁点关于妈妈的记忆,我不能再失去爸爸,就没有告诉你。”   江浔擅长以情动人,顾守锋也很感动,但他并不轻易被撼动。这一次,顾守锋不放江浔轻易过关,“这几年的相处,你应该明白我有多么看重你。你一直只字未提,我知道的时间应该比警方都要晚一些。我知道你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你,我们彼此的区别就在于,我信任你,而你不肯信任我。”   江浔没有直接回答,也没有为自己辩白,他只是语带悲哀的说了一句,“大人的世界都是很势利的。”   顾守锋眉心微动,“嗯?”   “爸爸知道我小时候给班里女孩子写情书的事,你不知道,那件事之后,我名声就坏透了。班里只有孟春愿意跟我做朋友,老师也不喜欢我,那女孩子的妈妈见到我就要骂我,我非常愤怒。孟春是校长的孙子,他学习很好,比较早熟吧,是他跟我说的这句话,大人是很势利的。然后,为了证明这一点,我俩上课举手跟老师说要去厕所。老师和颜悦色就让他去了,到我的时候,就骂我是找理由想出去玩儿。我当时的感觉,对老师的区别对待当然很愤怒,但是,他们就好像是突然间,从要尊敬的人变成了很普通的什么我不太关心的人了。我慢慢发现,不只老师这样,大人们基本都这样。学习好的孩子,乖巧的孩子,符合他们所认定的好孩子,会给予笑脸夸奖称赞。反之的那些孩子,就会受到冷言冷语,斥骂嘲笑。”   “大人并不值得尊敬。”   “在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忽然觉着世界有点孤独,就开始学习了。解决掉难题的快乐让我乐此不疲,成绩就慢慢上去了。刚开始只是中等成绩时,老师还怀疑我是不是抄来的,等我考第一时,老师对我的态度已经天翻地覆。别说我课上要去厕所,我就是说肚子疼回家歇半天,老师也会一脸关心的答应我的请假。”   “我到了另一个世界。老师没有不喜欢我的,亲戚们提起我也不再是嫌恶的嘴脸,村里人都羡慕舅舅舅妈抚养我,说我以后肯定有出息,他们一定会享我的福。同学们的家长,都希望他们的孩子同我做朋友。”   “从一个坏孩子到一个好孩子,就这么简单。我厌恶大人的势利,于是将更多的心思投入到学习上,学习上的成就感让我觉着充实,而由此,我得到更多的荣誉。”   “五年级前,我是一个得到大人一个肯定眼神一句不经心的夸奖都会高兴半天的孩子,可那时,想得到夸奖难于登天。五年级后,我对大人的赞美不屑一顾,可这赞美却铺来盖地而来。”   “这个虚伪的世界。”   “大人制定规则,然后他们自己也屈从于这些规则。我想在大人世界里拥有份量,也要符合他们制定的规则。我就是这样长大的,爸爸。”   “你这样的喜欢我。可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优秀?如果找到你的时候,我不是名牌大学的学生,不是你调查资料上风评极好的少年,你会不会喜欢我?如果我只是一个面目平庸的孩子,你会不会喜欢我?如果我是个流氓混混,你会不会认下我?会不会还愿意替我挡枪?”   “有时候我都觉得,很多感情其实经不起半点推敲。”   “是啊,我这样喜欢你,你也这样喜欢我。可如果我不是你想像中的爸爸的样子,如果我是个一无是处肮脏邋遢混吃等死的糟老头子,你是不是还像现在这样喜欢爸爸?”顾守锋学着江浔的口吻反问江浔。   不待江浔回答,顾守锋先给出他的答案,“你若面目平庸、不学无术,我当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你的优秀,我天生认为我儿子就该优秀!不只是大人势利,孩子天生喜欢漂亮的人,美丽的花,夸奖的话语,善意的微笑,那么,这是不是也是势利?”   “这是势利,也是天性!人的天性就向往光明美好,人天性就会渴望优秀出众!如果人类的天性是做一滩烂泥,就不会有进化到今天的人类!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天性,你,我,世上人大都如此。”顾守锋沉声道,“我没有抚养你长大,是我的失职让你缺少安全感。可即便你在我身边,老子也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考试就是要考好,有考第一的本事你考第二回 家就会挨骂,你不如别人家孩子老子也会气恼到不给你好脸色!因为所有父母都盼着孩子青出于蓝!那些说让孩子自由发展只管快乐过日子的,在我看来都是放屁!”   “你若一事无成我简直不想多看你一眼,我就是这样的人,有优秀的能力就要做到优秀,我就喜欢你优秀!你看我看的很准,你没有看错我。可你也要知道,不论是你什么狗屎模样,我哪怕对你失望、生气,恨不能一棍子敲死你,当有人要对你不利,我都会挡在你面前。”   “这也是天性,因为我是你爸爸!”   顾守锋都想拿棍子给江浔脑袋一下子,看他成天都瞎琢磨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爸爸你说话真粗鲁。”虽然顾守锋一幅没好气的样子,江浔半点都不觉着可怕,他感觉得出顾守锋话中的亲昵。而他,寻寻觅觅多年,有亲人有朋友有事业有师长,认识他的人都会称赞他的优秀,可是,心中仍有那样巨大的饥饿感。像是小时候第一次意识到大人世界的冰冷,像是要一次次做出进退得宜的取舍,像是他计算经营才能得到的亲情,他简直痛恨“懂事”这种评价。他就是想要一个视他生命的人,他就是渴望这种强烈到不能割舍的羁绊,他需要一个能为他付出全部,他也愿意付出全部的人。   这个人,是寄托,是倚靠,是他情感上巨大缺失的补足,也是他可以肆意付出感情,并且能得到相应回报的对象。   不是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这样的人存在。   江浔得之不易。   江浔故意道,“林越学长说,要是他爸爸,肯定是把他挡枪前头。”   顾守锋深受侮辱,大不为满,“你拿我跟卓胖那家伙相提并论!”   “很多人都像卓总那样。”   “但也有更多人像我这样,我们不是什么完美爸爸,但对孩子,我们有发生内心的喜欢。也许叫血脉相连,也许叫父子天性。这不是一种可以用理性用你所说的狗屎社会规则来分析的感情。就像我对你,也像你对我。人与人之间难道全是势利?你与林越也是这样?你与孟春也是这样?人是感情生物,皆因七情六欲,生活才有滋味。”顾守锋用左手狠狠敲江浔脑门一记,敲出淡淡红印,“你就是闲的想太多。诶,我倒要问问你,你怎么第一次见我就上赶着自我介绍要我微信?那时你可没火眼金睛的看出我是你爸爸,难道不是看我英俊不凡气质出众才会想要认识我?我还要问问你,你这种看到个好人就上赶着要认识的行为是不是势利眼啊?你怎么不随便到大街捡一墙根儿底下晒太阳的老大爷去认识认识啊?”   顾守锋讽刺江浔,“合着一样的事搁你身上就是天性使然,搁别人身上就势利眼?你可真会区别对待!”   江浔给顾守锋问笑了,顾守锋继续讽刺他,“还有,我还得问问你,你公司的人,你喜欢聪明的,能做事的,能吃苦的,还是专门喜欢那种混吃等死磨洋工、事没做多少就知道嚷嚷着长工资的?”   “还有,你要是老师你不喜欢成绩一流乖巧听话不爱惹事的学生,难道专门喜欢调皮捣蛋考试倒数拉低班级平均分的?”   “我不乖巧也不听话,爸爸你不照样很喜欢我。”江浔一直知道顾守锋很喜欢他,但他也真的没想到,顾守锋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挡在他面前。那样的一瞬间,可能根本来不及思考,更多是本能吧。   如果这是本能,那么,更加珍贵。   “所以我才是你爸爸。”顾守锋抚弄一下他的发顶,“老师只是一份职业,一个老师管好几十号学生,不能样样周全是一定的。这些道理,你应该早就明白了。当初不看好你的老师,现在对你交口称赞。那些欺负过你的大人们,提起你都满是羡慕。你现在看到他们是什么感觉,还会介意小时候的事吗?”   “当然不会。很早就不会了。”江浔是个记性很好的人,但他自认不是个小器的人。   “因为你的优秀让他们望尘莫及。成人世界的通行规则不是势利,而是优秀。势利只能造就小人,优秀方能无往不利。你从小就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你懂得思考后利用这势利的环境,让自己成长得更为优秀。”   顾守锋抬起不甚自然的右手臂,扣住江浔的后脑将他拉近,“我知道你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很多是心里的苦。可我想,你也学会了豁达。你舅舅他们对你都很好,他们也都是厚道人,但寄人篱下,不是亲生父母,总归是差上那么一点的吧。跟亲爸妈一样,恰好说明不一样。每个父母都会更爱自己的孩子,我也是这样。在我这里,永远不会让你差上那么一点。你有成就,我会高兴。你做错事,我会生气。我对你在各方面都会有所要求,不会毫无原则的纵容你。可我希望你知道,在我心里,没人比你更好。就算有,我也不承认。在我心里,谁也比不过你。在我心里,你永远是第一位,永远不会排在谁的后面。这样说好像有点不孝。”   江浔正感动中硬是给顾守锋逗笑了,顾守锋道,“可我就是这样想的。我想照顾你,教导你,想看着你出生,看着你读书,看着你长大。想回到从前,把欺负过你的人全都打跑。也想就这样好好的陪着你。”   “还想告诉你,谢谢你。谢谢你找到我,我的儿子。”   阳光从树影中落到病床,斑驳光线中,父子二人的眼底都有一些微微水光浮动。窗外枝头不知哪里来的褐翅玫羽的长尾雀在婉转啼鸣,一声一声中,春风飒然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PS:看到许多读者对上一章最后那句“如果知道会让爸爸受伤,我宁可不报仇了。”,有许多不同看法。   如果受伤的事,发生在江浔身上。江浔会说,“如果知道会这么的危险,下次不会轻易涉险”。但是,顾守锋对江浔而言是不一样的。   我们可能看过太多歌颂父爱母爱的文章,但是,要知道,儿女对父母不具备唯一性,而父母对儿女都是唯一的。   舍身相救这种事,不是什么人都会做。   一直说“我爱你”,跟实际行动我用我的生命来救你,是不一样的。   尤其对江浔这种特别懂感情的人,特别的不一样。   那一刻,会让他产生一种巨大的回报感。因为在江浔的立场,金钱权势相对容易得到,感情更为珍贵。   尤其是这种最真挚的感情。   当我们爱一个人超过爱自己的时候,会对这个人产生巨大的,甚至超过对自己的珍惜。因为很多时候,这样的人,可能在我们生命中也只会出现过一次。甚至,有许多人,一次都不会有。   江浔是非常珍惜感情的人,所以他才会在手术室外说,“如果知道会让爸爸受伤,我宁可不报仇了。”   许多读者认为这对江奕不公平,问题是,江浔的仇已经报完了。   将心比心,此时顾守锋在手术室时会想什么,会不会想“要知道顾守静发疯,该早把她送进去”。   如果人都有前后眼,江浔不会让顾守锋受到生命危险,他宁可自己受伤,也不会让顾守锋替他受伤。   甚至再多说一句,如果人有前后眼,顾守锋还想回二十几年前把江浔抢到手,制止他大姐发疯呢。   往事不可追。   如曾忠仁、郑家德、凌昀、顾守静是否深深后悔当年做出这一系列的恶行,就如江浔,会深深后悔报仇这件事让顾守锋涉险。   我们自己不怕伤不怕死,但怕我们爱的人受伤、恐惧我们爱的人会死。   就是这样的道理。   我真是不明白这句话是哪里不合适,难道要说,就算愿意用生命救我的人死了,我也一定要报仇才合情理?   为了给我妈报仇,把我爸命搭进去,才更爽快?   自己的性命安危,江浔什么时候吝惜过。但是如果搭进顾守锋的安危,江浔一定会后悔。这就是江浔。 第98章 完结章下   北方的春风有些硬朗, 迎春玉兰渐次绽放,早晨的道路有些堵,二十分钟的车程开了大半小时。   江浔有些晕车。   先是胃里有些隐隐不适, 随着红绿灯走走停停, 不适感逐渐加剧, 江浔打开车窗,料峭晨风刮在脸上, 令人清醒。但胃中不适并未减轻,嘴巴里反是开始分泌大量涎水,路上没办法停车, 江浔左右看看, 问阿壮车里可有塑料袋, 他可能要吐了。   阿壮是个可靠的司机兼保镖, 竟然真的有。   江浔坚持着没吐路上,到法院门外下车才吐的,早饭吐的一干二净。   顾守锋给他拍拍背, 递一瓶纯净水给江浔,江浔漱漱口,去洗手间略作收拾。镜中人还是旧模样, 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江浔拍拍脸颊,以前只听人说过紧张过度会晕车, 他还觉着稀奇。如今看来, 竟是真的。   其实,事情已隔多年,江浔也为母亲报了仇,证据确凿,顾守静郑家德都已在看守所认罪, 心里应该已经放下了。哪怕是今天的判决结果,江浔也大约能猜到。他一向认为自己心理素质极好,身体却做出最诚实的反应。   他在紧张。   细瘦纤长的手指捏了捏纯净水塑料瓶,捏到变形。深吸一口气,江浔走出洗手间。   国徽大门下,早晨的阳光拉长人影,顾守锋在跟顾繁琳说话。江浔远远站着,没有走近。   顾繁琳容色憔悴消瘦,瘦的有些弱不禁风。顾守静被捕后,时堰也主动自首,因为隐瞒谋杀真相,不过,时堰罪行不重,他只是偶然间听到顾守静与凌昀的谈话,他手中没有谋杀的证据,只是暂时收监。   顾守锋是真的恨顾守静时堰这俩人,也真是怜惜这个外甥女,当代社会已经没有株连的刑罚,但顾繁琳身为凶手家属,也必然会直接或间接受到影响。   “阿浔哥。”顾繁月走过来。   江浔这时才看到他,今年是很艰难的一年,对江浔对顾家都是如此。顾守锋要休养枪伤,就没到老爷子那里去。顾守拙一家提早回了A市,陪老人过年。不过年后都各有工作,便是程雪留下照顾老人,顾繁月原本想外调去地方工作,暂时也没有走。   今天应该是陪顾繁琳过来开庭的。   “来了。”江浔答应一声。   “嗯。”顾繁月看江浔面色不大好,一时也不知要说什么。替顾繁琳说话,显然不合适。安慰江浔,这不是几句话就能安慰的事。   顾繁月也成长很多,他拢了拢身上大衣,“这里风凉,咱们里头坐吧。”   “你先去吧。我老师过来了,我去接一下。”   江浔看到赵教授从停车场过来,迈步迎了过去。赵教授显然也看到江浔,拍了拍江浔的手臂,两人什么话都不必说,因为等这一日实在太久了。   王安娜与方航到的最晚,王安娜在去年底刚刚迎来自己的孩子,是一对双生子,不过相貌完全不同,却也很会长,一个像爸爸,一个像妈妈。因为孩子还小,江浔以为王安娜不会亲自过来听庭审,他们夫妻却都来了。   两人气色精神都不错。   尽管都是知天命的年纪,这个年纪做父母有些迟了,不过好在家境优渥,还有家人帮忙照顾。孩子的出生也给家庭带来新的生机,江浔很为他们夫妻高兴。   时光无法回溯,再大的悲剧一旦发生,也唯有期盼时光能熨平伤痕。   庭审的过程严肃而沉重,顾守静早不复昔日光辉,如果不是审判长的介绍,江浔都认不出被告座位上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是顾守静,像是死去的已久的行尸。   后座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哽咽,那是顾繁琳强自压抑的悲声。   对于谋枪、持枪、杀人未遂的罪名,顾守静皆供认不讳。   郑家德则仍是不肯认的,但有顾守静的间接证词,还有凌昀在遗书中的直接指证,曾忠仁妻子的旁证,郑家德即便不认罪,除了罪加一等,不会再有其他结果。   时堰苍凉的供述着自己的隐瞒罪恶的真相,“是我的私心,不论有没有证据,我都不能说出去。那时,我的妻子刚有身孕。我认罪。”   不论顾守静还是郑家德都是重罪,但意外的是,律师的辩护重点反是在时堰身上。江浔请了A市知名律师,顾繁琳显然也要为父亲辩护。   真是个命好的男人。   律师在法庭你来我往,交锋激烈。江浔望着时堰,这个软弱到极至,却也聪明到极至的男人。   江浔不认为时堰有说谎,时堰肯定有负罪感,他也愿意认罪,甚至,他情愿接受到重判,到监狱赎罪。   但是,这个男人骨子里透出的狡猾,即便江浔都忍不住毛骨悚然。   永远不要认为时堰无能。   哪怕这个人的人生一败涂地,时堰仍是江浔生命中仅见的最狡诈之人。   都说时坤势利,时墨精明,但在江浔看来,就是时家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及时堰一根手指。   听说他妈妈当年最喜欢专注学术的斯文男士,于是,时堰在大学期间的理想是献身学术。依当年时堰的家庭出身,是很难与顾守静有什么交集的。   唯一的一点交集就是江奕受程路之托为顾守锋补习,于是,时堰,这位江奕的男朋友,一个再边缘化不过的身份,就那样无辜的受到顾守静的追求。   当年的顾守静该是何等样的天之骄女,强势、美丽、优渥的出身,综合分数肯定比即将大学毕业的江奕要高。   于是,时堰有了新的女朋友。   最有意思的是,做出这样见利忘义的事,时堰竟然还能全然一幅无辜者的模样,还能靠自身风范得到老爷子的首肯。   当年的时堰,必有一番过人风采。   既便江浔如此厌恶时堰,仍会承认这一点。   然后,他妈妈遭遇车祸。   时堰听到顾守静与凌昀的交谈,他聪明的选择了隐瞒。顾守静是他的妻子,刚刚怀有身孕,他自私的隐瞒了这件事,让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含冤二十几年,让另一位受害者永远失去大好人生。   然后,时堰过的是什么日子?   顾守静辛苦创业的公司冠以夫姓,整个时家随着时堰嫁入大户人家鸡犬升天,而时堰,他仍是那样的无辜。   时至今日,国徽之下,审判庭上,他一脸凄然的说出,“我认罪,我非常自私,请审判长重判。”   顾繁琳都会为他请知名律师进行辩护。   这,才叫精明!   顾守锋说时堰爱顾守静,这话可能是当初是为了安抚顾守静的情绪所言,也可能顾守锋真的这样想。   江浔不这样认为。   爱是付出。   当我们爱一个人的时候,会情不自禁的想要为这个人付出。   可时堰,自始至终都只是在索取。   优渥的人生,爱慕他的妻子,懂事的女儿,还有他那些跟着一道鸡犬升天的家人。   得到这么多,可时堰付出什么呢?   他但凡肯给顾守静一点爱,顾守静不会走到这一步。   哪怕是虚无的爱,顾守静也会如获至宝。   但,这个人男人如此吝啬,又如此狡诈。   眼泪从时堰眼中滚出,他偏过头去,灰白额发遮住眼睛,从窗户射进的光线落在时堰身上,两道泪痕闪过悲伤的微光。   时堰总能为他的爱选择最恰当的展现时机。   日影中移。   审判完毕后,审判长当庭宣判。   顾守静郑家德都是死刑,时堰最终判了三年缓刑。   江浔垂下眼睛,并不意外,扶着赵教授一并起身。赵教授身板笔直,并不用扶。跟在赵教授身边的是一位年轻人,也姓赵,是赵教授的侄子。   大家走出审判厅,太阳的光芒晃的人眼前微花,玉兰花枝上一对灰羽雀鸣啭啁啾。江浔、赵教授、王安娜都没有说话,只是并肩向外走去。   时堰快步追上来,“赵老师。”   赵教授止步,回头看向时堰,花树在赵教授的身上投下斑驳光影。时堰身后跟着顾繁琳,顾繁琳看江浔一眼,并未走近。   时堰深深一躬鞠在赵教授面前,眼泪掉入尘埃,他哽咽难言。春风拂乱他灰白的头发,整个人都透出浓浓的歉疚,“赵老师,对不起。”   “阿浔,对不起。”   “安娜,对不起。”   时堰清瘦的身体似要折断跌入尘土。   周围人来人往,花影拂动,赵教授站的笔直,有若一杆标枪,他的眼睛早就有些花了,不戴眼镜时视物更加困难。赵教授的目光落在时堰身上,良久说了句,“赵同很年轻就过逝了,我至今记得他年轻时的模样。每每想起,未偿不伤心遗憾。不论赵同还是安娜、江奕,都是很优秀的年轻人。在当年,你也是。”   “赵同小时候很爱吃糖,我有些溺爱他,他妈妈不准他多吃,我常偷偷买糖给他,结果吃了一嘴坏牙。每次牙疼都哭唧唧个没完,哭唧唧样子也很有趣。正式读书后时常偷懒惹事,每次都不敢打电话给他妈妈,总是叫我去给他收拾烂摊子。十五岁时为了给我准备生日礼物偷偷去我朋友的公司做过兼职,还神秘兮兮的不让朋友告诉我。小孩子总是突然间就懂事了,高中成绩才开始好转,高考后考入A大,从小到大都有很多朋友,谈的女朋友也很好。”   “就是离开的太早了。”   “我难免有些责怪命运。不过,有时想到他的一生,亲人、朋友、恋人,过的很丰富,很精彩。”   “比起庸碌一生之人,赵同也是幸运的。像这枝头的花,尽管凋零的很快,但绽放时美丽极了。我与他,彼此都没有辜负父子的这段缘法。”   “如果你是来道歉,我不接受,也不原谅。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杀人凶手。因为,对凶手的原谅无异于对受害者的侮辱。时堰,即便法律放过你,你也明白,你并不清白。”   “你隐瞒车祸真相,是人之常情。但,肇事元凶,非你莫属。”   赵教授的视线从时堰身上移开,遥远的晴空一片湛蓝。江浔、王安娜听赵教授说起赵同时已忍不住泪湿眼眶,赵教授眼底无泪,目光平静悠远:   “软弱、精明、现实。时堰,现在的处境,就是你最大的报应。”   说完这句话,赵教授转身离去,再未回头。   王安娜眼眶仍有些红,方航轻轻抚摸妻子的后背,那是无声的温柔安慰。夫妻二人与江浔分离,他们订了下午的机票回家,这就要赶往机场,相约以后再聚。阿壮将车开到法院门口,江浔等了一会儿,顾守锋与顾繁琳顾繁月说了几句话,向江浔走来。   阳光下,顾守锋的步子有些快。   “爸爸不用急。”   江浔站在车旁,身材修长,清秀俊逸,是那种第一眼就能看出的优秀青年。顾守锋每次看到儿子,心中都会盈满骄傲与喜欢。   不过,嘴上是不会轻易承认的。   “我是担心车停久会被贴罚单。”   顾守锋拉开车门,依旧习惯让年龄老大的宝贝儿子先上车,自己才坐上去。   “中午想吃什么?”顾守锋问。   “清淡点吧。”   “喝粥吧,有家新开的粥食府,手艺很不错。”   “回家吃吧,我想回家吃饭。”   父子俩讨论了一下午饭,江浔打电话给李姐,让家里准备父子俩想吃的菜品。   顾守锋伸展长腿,“下个月去老爷子那里看看。”   江浔顿了下,把手机收入口袋,“我倒没什么,我担心爷爷奶奶会别扭。”   “不用担心,彼此都要学着重新适应。”顾守锋不大在意。   “好。”只要活着,生活就要继续。   “明天一起去祭奠你妈妈。”   “嗯。”   江浔忍不住挑拨一下,“爸爸,你说姑父真的爱姑姑吗?”   顾守锋的眉头微微蹙了一瞬,不掩厌恶,“扫兴。”   窗外车水马龙,春光热闹,江浔转而说起另外话题。时光轻快,江浔想,自己大概一辈子改不了这心眼儿多的毛病了。   不过,他这毛病像谁?   像爸爸,还是像妈妈?   秀美的柳枝在风中飘摇,来往行人向后掠去,天空偶有鸟雀飞过,街市的喧嚣并不会打扰到车厢内。   不管更像谁,他都庆幸他的父母是他们。   江浔轻轻握住顾守锋的手,顾守锋看过来,江浔指指院门,眼睛弯起:   “爸爸,到家了。”   “嗯,到家了。”   到家了。 第99章 番外一   江浔一直认为, 与顾守锋的第一次见面是他在英国参加IMO竞赛的时候。顾守锋也一直没有否认江浔这个认知,但实际上,在江浔很小的时候, 大概一岁多一点, 他与顾守锋曾经见过。   江浔当然不可能记得, 顾守锋是记得的。   只是因为记忆有些没面子,所以, 顾守锋是绝不会告诉江浔的。   那是顾守锋读大二的时候,星期五突然接到江奕的电话。不得不说,顾守锋对江奕还是有几分特别感情的, 虽然他俩没谈过恋爱。   顾守锋接起电话, 江奕问他明天有没有空。   顾守锋当时的心情颇有些微妙, 怀疑江奕是不是要请他吃饭, 他傲娇了一下,“嗯,有点忙。”   “那就算了。”   江奕正要挂电话, 顾守锋立刻补充,“什么事,也不是非常忙。”   “到底有没有空?”   “有。”   “明天过来我家, 早点啊,七点以前, 地址我发给你。”也没说什么事就挂了。   接着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 顾守锋一看,是江奕发来的地址,心情就更激荡了。晚上七点,这江奕是有什么打算,是要对他有什么企图……   顾守锋拉开衣橱, 西装有些太正式,休闲服是不是太随意……对镜照照,头发要不要打理一下……   第二天早上,顾守锋还在睡觉,手机铃声突兀响起,顾守锋皱皱眉,摸到床头手机,按下接听键,“喂?”   “守锋,出来没有啊!”江奕给顾守锋做过补习老师,深知顾守锋早上爱睡懒觉的习惯。   顾守锋睁开眼睛,看一眼从窗帘缝隙溢进的阳光,皱眉,“不是晚七点么,急什么。”早上就给他打电话,江奕是不是担心他不去啊。   “晚七点?我是说早七点!快点过来啊!难得找你帮忙,别磨唧,快点!早点给你买好了,不用在家吃饭!”   早七点?!   还准备了早饭!   难道是全天约会?   顾守锋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洗脸刷牙换衣喷香水一气呵成,对镜给头发稍做定型,顾守锋就出门了。   父母都有工作,早出门去了,也没人管他。玉嫂刚要问顾守锋要不要吃早饭,顾守锋晃着车钥匙的钥匙圈一摆手,“有人请早饭,玉姨,我先走了。”   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顾守锋一路开车直奔江奕家,江奕是租的房子,小区环境不错,顾守锋坐电梯上楼,在电梯里照了照自己整体造型,深觉不错,电梯停在顶楼。顾守锋按房门号按门铃,江奕开门。   他们其实大约有两年的时间没见过了,见到江奕的那一刻,顾守锋有种恍如昨日措觉,江奕还是以前模样,一双灵气满满的眼睛总似含着笑,嗯,不过,身材好像更好了。顾守锋的视线从江奕身材上移开,一脸正气,“这么早叫我过来什么事。”   “快进来。”江奕拉顾守锋进屋,笑着说,“怎么突然这么高了,得一九零了吧。”   顾守锋随口应着,正想多跟江奕说几句话,就听到一个奶娃子的大嗓门儿,“妈妈!”   “乖宝儿~”江奕俯身抱起奶娃子,举到顾守锋跟前,“漂亮吧!”   顾守锋还没到会喜欢孩子的年纪,眼前突兀出现一个,顾守锋如见怪兽,惊的后退半步。江奕不满,“你这是什么反应?不漂亮吗?”   当然不是不漂亮,完全就是缩小版的江奕,尤其是那双眼睛,古灵精怪的,一见到家里来了陌生人,两条小眉毛皱起来,警觉的望着这个陌生人。   陌生人顾守锋脸一沉,奶娃子的小脸儿也唬起来,唬成个包子瞪着顾守锋。   这是个啥东西啊。   此时,顾守锋根本不觉着小孩子是人,这种奶娃子在顾守锋看来跟小猫小狗基本差不离。   江奕一脸骄傲的介绍给顾守锋,“这是我儿子!”   顾守锋脸色大惊,江奕正要说什么,手机响起,江奕接起来,“老石你到了,我马上下去。”   江奕把奶团子往顾守锋怀里一搁,“我姑姑得明天才到,拜托你看一下宝宝,我下午就能回来。两个小时给宝宝喝一次奶,奶粉奶瓶我都放桌上了,喂奶的时间贴墙上了。中午换一次尿不湿。拜托了,守锋,你是我认识人里最可靠的。”   顾守锋感觉怀里一沉,就多了个暖烘烘软呼呼,还有一股子奶香味儿的东西。顾守锋如同捧着个烫手山芋,不敢轻不敢重,“不,不,这个不行!”   “乖宝儿亲妈妈一口,妈妈要出门了。”江奕如同聋子,完全没听到顾守锋的拒绝,将脸庞凑到小家伙面前,小家伙如同被训练纯熟的小狗,凑过嘴巴,叭叭亲两下。   “真乖。”江奕叭叭叭亲儿子三口,亲的顾守锋浑身肉麻,心说女人真奇怪,跟个奶团子亲来亲去,亲个啥啊!   “谢啦,守锋。”江奕摸摸儿子的小脸儿,拎起包包就出门去了。   走到门口回头对顾守锋说,“早餐在厨房的桌上,自己去吃。午饭我做好放冰箱了,微波炉热一下就行,有你喜欢的糖醋排骨。”   朝顾守锋眨眨眼,江奕挥挥手,潇洒走人,留下顾守锋托着个奶娃子,直到屋门咔嚓一声被关上,顾守锋方回过神,这,这不行啊!他又不会看孩子!   不过,江奕已经走了,他要怎么把这东西还给江奕啊!   太可怕了!   顾守锋正想物归原主,怀里这东西突然就动了,两只手刷刷就拽出顾守锋的领带,然后,低头就咬了一口。   哎呀哎呀,这东西要吃领带!   小家伙咬两口估计没尝出滋味,把嘴里的领带吐出来,顺带留下一堆口水。顾守锋抓狂,这是个啥东西啊!   顾守锋的抓狂完全不影响小家伙充沛的探索兴趣,吐出领带后,又改两只肉窝窝小手使劲儿拽着,裹着纸尿裤的小屁股脱离顾守锋的手掌,两条小胖腿打着坠,像一只在攀岩的小青蛙。   “摔下去我可不管啊,摔下去我可不管。”顾守锋觉着自己是中了江奕的美人计,却也不敢真摔了江奕的宝贝儿子。   切,臭哄哄的奶娃子!   伸出一只手虚护着在他胸前拽着领带做攀岩的小东西,顾守锋闲来参观江奕的房屋。房子不太宽敞,两室一厅九十平左右。客厅墙上挂着江奕跟小东西的写真,江奕脸庞偏小,拍照很上相,两人相貌也很相似,不过,完全不像母子啊。   江奕这么年轻,为什么要生孩子啊!   好在这小东西不哭不闹,还不算淘气……   这个想法刚在脑中闪过,顾守锋就觉着脖子一疼,原来两只小爪子已经攀到他脖子,小东西人小手短,于是简直拿出吃奶力气攀爬。   “给我松开。”   拍下屁股。   小东西误解顾守锋的意思,以为是在鼓励他,于是,爬的更带劲了。   顾守锋脖子给小爪子抓的辣疼,一托屁股,直接把小东西送到自己肩上,总算解救了自己的脖子。结果,脑袋上一沉,有个胆大包天的玩意儿一屁股坐他头上去了。   顾守锋一把将小东西从头上薅下来,拎在手里警告,“给我老实点儿!再淘气就挨揍!”   小家伙一下子四肢悬空,先是有些害怕,眼泪在大眼睛里打转。然后,就惊奇的发现,这滋味儿很不赖,高兴的拍着巴掌笑起来。   顾守锋直接把人拎婴儿车存放,想着坚持到下午完壁归赵就得了。结果,想的挺好,人家小家伙根本不往婴儿车站,一进去就扯着嗓子嚎,实际上一滴泪都没有。就是扯着嗓子干嚎,抗议。   小孩子嚎叫的穿透力堪比异次元杀伤性武器,顾守锋吓唬两句没用,只得再把人拎出来。一从婴儿车出来,立刻就不嚎了。小家伙又开始在顾守锋身上攀爬,对这种丁点大的小东西,吓唬听不懂,又不能揍,顾守锋也没好办法,索性先去厨房吃早饭。   蒸锅里放着包子,电饭煲里是保温的小米粥,桌上有切好摆成花瓣厨鸭蛋、酱菜。顾守锋打开冰箱,见好几样用保鲜膜封好的菜,干脆拿出一盘糖醋排骨加热。   身上挂着个小东西,倒也不影响顾守锋吃早饭。   不过,我吃早饭,这小东西巴嗒嘴是个什么意思。低头一瞧,不只巴嗒嘴,小脖子伸的老长,脑袋都要扎菜盘子去了。   顾守锋一手把人拎回怀里勾着,过去客厅见江奕列出的吃奶时间,九点才喝奶。顾守锋回去继续吃饭,小东西在怀里就坐不住了,先是扭屁股,一会儿又伸出小爪子要奔餐桌。顾守锋把爪子按回去,然后,整个小身子开始造反。   餐桌旁有个儿童餐椅,顾守锋把人搁进去,小家伙两只小手一直往排骨盘里指,还伴随着“啊啊啊,吃”之类模糊的声音。   顾守锋完全是为了让小东西闭嘴,用筷子尖儿醮点糖醋汁给小家伙,小家伙灵敏的含住筷子尖儿,舔两口,高兴的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新月,然后张着小嘴儿,像是待食的小鸟儿,等着顾守锋喂。   顾守锋不大懂这种小东西要吃什么,正喝奶的奶娃子,到底能不能舔菜汁?顾守锋根本没多想,吃点吃点呗。   舔两下菜汁,再喂一点小米汤。米粒不敢给小家伙,听说奶娃子这种东西十分娇嫩,米粒会呛着。   待顾守锋吃完早饭,小家伙也一幅酒足饭饱的花猫脸,吃东西时沾脸上的,掉衣服的米汤菜汁。   顾守锋皱皱眉,将人一拎,到卧室给小东西找衣服换。   先用湿巾把花猫脸擦干净,小衣服脱下来,到衣橱拿套新的,回身就发现小东西在床上撒欢,顾守锋一手拎着干净衣裳一边招手,“过来!”   小家伙咯咯咯笑着跑到床头。   顾守锋过去抓他,他滑溜的跟个泥鳅似的,在床上连跑带爬,跟顾守锋玩儿捉迷藏。顾守锋越是说,“过来换衣服。”他跑的越欢。   顾守锋脱了皮鞋一步踏上床,把小东西夹怀里,小东西尖叫大笑,给他换衣服更是不乖,扭来扭去特欠揍。顾守锋累出一脑门的汗,也没把两条小胖腿搁裤子里去。顾守锋把人夹起来,揍两下屁股。完全没用,隔着纸尿裤,顾守锋也不敢真用力,这种小东西很娇嫩很脆弱,万一打坏,江奕得跟他拼命。   可你这么虚弱声势,小东西根本不怕,反是折腾的更起劲了。   也不能光屁股穿纸尿裤,冻着怎么办。   顾守锋只能先把空调打开,调到三十度,再从衣橱拿出件乳黄色印小鸭子的套头小睡袍给小家伙套上。   然后把人塞被子里,等室温上升再放出来。   顾守锋一只手按着被窝里的泥鳅,泥鳅这边儿扭扭,那边儿扭扭,就是动弹不了,然后就是小脸儿一皱,哇的开嚎。   不要以为孩子小就没有智慧,小孩子近乎野兽的直觉就是最大的智慧,他就知道用干嚎这招对付顾守锋。   顾守锋真想找胶带把这张能发出可怕声波武器的嘴巴粘上。   顾守锋松开些手,小东西立刻就撅屁股爬起来,然后又被顾守锋按下,不待他开嚎,顾守锋又松开,小东西一撅屁股,又被按下。终于,把小家伙惹毛,这回小家伙没嚎,刷刷两爪子挠了顾守锋两下。   顾守锋气晕,立刻冲到妆台照镜子,俊酷的脸颊到脖子的地方被挠出两道红印。顾守锋给江奕打电话,“你家小子属猫的么!怎么乱挠人!”   江奕含笑的声音从手机传来,“今天是给乖宝儿剪指甲的日子,你给他剪剪指甲不就行了。乖,别闹啊。”   顾守锋脸上一热,心说,我又不是你儿子,乖是什么意思啊!这女人!   待顾守锋抱怨完,挂掉手机回头一看,当下惊的魂飞魄散:   小,小东西不见了!   顾守锋一看,房门并没有打开,再看通往阳台的门,也关的严。可就是人不见了。   顾守锋当下也顾不得抱怨小东西属猫了,满屋子找人,“小东西,小东西。”被子掀起来,并没人。拉开衣橱,也没人。   就好像突然消失。   顾守锋想到前几天网上看到的一些奇异传说,心道,难道在他打电话时发生异次元传送,到异世界去了。   哎呀,这可怎么跟江奕交待。   好在,顾守锋眼神不错,一掀床单,正对上一张大大笑脸。显然知道顾守锋在找他,他在跟顾守锋捉迷藏。一见到顾守锋,小屁股一掉头就往床底深处继续爬,幸而顾守锋眼疾手快,直接抓着纸尿裤把人拖出来。小家伙被抓住也很高兴,拿自己的胖脸蹭顾守锋的脸。   顾守锋一根手指将胖脸支远,“脏死了。”   顾守锋又用湿巾把小家伙的脸、手、膝盖、胖脚丫都擦了一遍,小家伙没个老实的时候,一会儿用胖脚丫踢你一下,一会拍你一下,总之各种挑衅淘气。你要打他两下,训他两句,就更兴奋了。   顾守锋也看出来,小家伙这是要他一起玩儿的意思。   翻衣橱再翻出件黑白花熊猫小睡袍给小家伙换了。顾守锋找个积木教小家伙搭积木,给搭个小房子、小城堡,终于肯安静下来。   待到九点钟,喝奶的时候到了。顾守锋出去给冲奶粉,小家伙就像个人形挂件一样挂顾守锋怀里。   婴幼儿奶粉要用温水冲泡,有严格的份量规定,待泡好大半瓶,往小家伙怀里一放,小家伙就搂着奶瓶喝起来。   喝过奶就开始犯困,江奕的育儿手则上写着,早上九点喝奶后她家乖宝儿要睡一会儿。顾守锋便把人放到婴儿床,小家伙不肯住,两只小手牢牢抓着顾守锋的衣角不放,顾守锋便把人带床上,小家伙也不睡觉,他还坐积木边儿上,明显还要继续搭积木。   顾守锋跟他一起搭,搭了约半小时,就见小家伙往后一倒,顾守锋定睛一瞧,手里还握着积木块,眼睛闭着,已经睡着了。   顾守锋大开眼界,原来孩子睡觉都是这样的吗?   好快。   把人塞被子里,顾守锋也闲极无聊,索性找出指甲钳给猫爪子剪指甲,结果,捏着小爪子没敢下手。小孩子的指甲那么小,薄薄的一小片,这可怎么剪,万一剪到手指怎么办?   权衡片刻,又把猫爪子搁被子去了。   小孩子的脸颊是鼓鼓的饱满,带着淡粉红晕,是春天樱花瓣的颜色。睫毛浓密卷翘,如同静栖的蝶翼,漂亮极了。尽管年纪还小,也能看出绝不是塌鼻梁,高高直直,在孩子里也是一等一的上等模样。   都说男孩子会更像妈妈,这小东西也是,跟江奕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顾守锋一点不喜欢这小东西,心下暗搓搓的想,也不知小东西的爹是个什么歪瓜劣枣,从容貌上反正没看出有半点爹系遗传。   可怜的家伙,肯定是被江奕压制的死死的,不然怎么生的孩子完全是江奕的复制品。   这可怜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