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妥协》 作者:竹茴 第1章 晋江独家首发   五月的港城,气候已经很炎热。   编剧休息室里,安棠捂着肚子,右手划动手机屏幕,微博热搜第一明晃晃挂着词条。   #贺氏集团总裁与一女子出双入对,疑是恋情曝光#   略微模糊的照片里,背景是贺氏集团正门,身穿高定黑色西装的贺言郁身边跟着一位身材窈窕的女人,两人挨得很近,宛若一对新恋人。   安棠揉了揉疼痛的腹部,脸色有些发白,她手指下滑,视线落到评论区。   “嗷嗷嗷照片上的女人我认识,是我家宝藏太太!”   “看着好像作者甜甜星,呜呜呜我最喜欢她的文了。”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我宣布这门婚事我同意了!”   “楼上多少沾点大病,谁不知道贺言郁已经有女朋友了,能不能别乱说?真能给你家作者招黑。”   “贺言郁的女朋友谁啊?噢,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叫安棠的知名IP作者?拜托,所有人都知道贺言郁不喜欢她,是她非要死缠烂打好不好。”   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是非争吵,安棠觉得无趣,正要关掉手机,休息室大门被人推开,顶着一头墨绿发色的女人拿着水杯风风火火走进来。   “棠棠,我给你接了热水,你赶紧喝点,要是肠胃还不舒服,咱就先跟导演请假去医院,反正拍摄进度又不是非要编剧也亲自跟着。”   “谢谢。”安棠接过水杯,捧着喝了些温水,明明正是炎热难耐的季节,可她的体温却有些冷。   谢织锦摆了摆手,笑道:“嗐,你跟我客气啥。”   她的视线无意间落到安棠亮着的手机屏幕上,当看清热搜内容后,谢织锦立刻炸了,抓着手机怒气冲天道:“贺言郁这TM是什么意思?劈腿出轨?!”   随后,她看向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喝水的安棠,对方除了因为肚子疼而脸色微白,得知这个消息后并没有任何反应,一如既往的佛系。   就好像被绿的人并不是她。   谢织锦蹲在安棠面前,捧着她的脸左右看了看,想不通,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宝贝,你被绿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安棠浅笑着凝望她,反问:“那我该有什么反应才好呢?”   “……”   谢织锦被她问得噎住。   良久,她捏了捏安棠的脸,感慨道:“棠棠,看来你是真的变了,我记得你刚认识贺言郁的那两年,对他简直是如痴如狂,就好像着了魔。”   谢织锦的话让安棠有瞬间恍惚,记忆也拉回两年半前,她初到港城的时候。   那时她心理疾病复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就连吃药也没有用。   绝望奔溃之际,她遇到贺言郁。   病情糟糕的那两年,她确实对贺言郁展现出痴狂、疯魔、毫无保留的炽热爱意和依赖,这些在外人看来就是死缠烂打,是神经病。   安棠笑了笑,没有接话,桌上的手机发出轻微的震动,屏幕弹出一条最新的微信消息。   是贺言郁发来的。   一个简单的“嗯”字。   冷漠、薄凉、又言简意赅。   安棠愣了愣,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贺言郁这是什么意思,但很快她就想起自己昨天早上给他发的消息。   她说,剧组很忙,这几天我就不回来了。   昨天早上九点发的消息,今天下午四点才回,换做别的恋人早就大吵大闹,但安棠并不在意。   她佛系的想,资本家嘛,都很忙,谁没事整日盯着消息看。   两人休息的时候副导来了,他手中攥着卷起的剧本,火急火燎跑到安棠面前,把剧本摊开摆在桌上,指着大结局男二的戏份对她说:“小棠,你是《长生欢》的原作者,你看看你有没有办法把男二跳舞的那段戏删改了。”   《长生欢》是近年来最火爆的一本小说,由原作者安棠以笔名“小月亮”发表,由于出圈被广为人知,所以发展成IP影视剧,如今剧组的拍摄进度即将步入杀青阶段,而男二大结局跳舞部分更是成了读者心中的意难平。   思之不忘,触之即伤。   安棠平和的问:“这是故事里的点睛之笔,为什么要删改,是出什么事了吗?”   “对啊,要是删改了,到时候原著粉不得把咱骂死。”谢织锦作为剧组的另一个编剧,她的职责就是辅助安棠,跟她一起呈现出最好的剧本。   副导叹气道:“我们也知道删改会带来很大的影响,可是之前好不容易邀请到的舞蹈老师Anne因为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国际比赛,他没办法从英国飞到港城啊,这不刚刚已经跟剧组解约,连违约金都付了。”   Anne是当代古典舞新秀,舞技一绝,被人夸张的誉为“小温淮之”。   投资商们很重视这次的IP研发,所以无论是拍摄团队,还是造型团队亦或者其他都是请最好的。   而剧组这次又托关系又花大价钱,才请来Anne教男二跳古典舞《云上仙》。   因为《云上仙》是国际著名古典舞艺术家温淮之的代表作,能将它跳得很好的人少之又少。   副导见安棠沉默不语,急得团团转:“小棠,你还犹豫什么?时间紧迫啊。”   谢织锦拉了拉安棠的袖子,“棠棠,看来真的得删改了。”   “我不会删改。”安棠抿了抿唇,郑重道:“它是这篇故事最不可或缺的部分。”   副导差点被她气晕过去,想到安棠的影响力,他也不好用特别坏的语气去命令她,“你怎么这么固执呢?行,你说不删改,那男二大结局跳舞的部分怎么办?其他会跳《云上仙》的古典舞大师,咱现在也没办法请来啊,且不说时间不允许,人家也不缺那点钱。”   “我可以教他。”安棠平静的说。   “哦,你说你可以——”副导先是一副轻嗤的模样,随即脑子反应过来,咻地瞪大眼看着安棠,“小棠,你会跳《云上仙》?!”   谢织锦也很诧异:“棠棠你……”   那可是《云上仙》啊!   副导面露欣喜,赶紧把桌上摊开的剧本卷起来握在手中,“小棠,你现在肚子还疼吗?不疼的话,咱就赶紧过去教男二跳舞。”   安棠点点头,起身往外走,没注意桌上黑屏的手机突然亮起,来电显示贺言郁。   剧组的拍摄团队在另一边拍其他主演的戏份,凉亭里,男二蒋青黎身穿飘飘欲仙的白衣戏服,手中的平板正在播放温淮之当年巡回演出时跳的《云上仙》。   蒋青黎本就是学古典舞出身的,后来改行演戏,但此刻模仿这位国际著名艺术家的舞蹈,他就像跌跌撞撞的小孩,无论怎么练习都不得要领。   副导乐呵呵的走进凉亭,“青黎啊,我把小棠找来了,她会跳《云上仙》,可以代替Anne教你舞蹈。”   闻言,蒋青黎转身,他因为学古典舞出身,身上总会带有温柔的气质,随他回头的动作,衣袂飘飘,恍若仙人。   他看向安棠,笑道:“那就麻烦小棠老师了。”   蒋青黎把手中的平板递过去,细心又体贴,“小棠老师需要看一看温淮之的舞蹈回忆一下动作吗?”   “不用了!”安棠拒绝得干脆,连忙后退半步,情绪有些激动,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平板里的人。   谢织锦扶着她问:“棠棠,你怎么了?”   “没……没事。”安棠从衣兜里取出一小瓶撕了标签的药,倒出一颗吞下。   面对其他几人疑惑的注视,她浅笑着解释道:“刚刚突然有些不舒服。”   她把药瓶交给谢织锦,“织锦,帮我拿一下。”   “嗯嗯,好。”   其他人退到凉亭外,安棠今天穿了身浅紫色的薄款针织衫,连搭配的裙裤也是同色,略微复古的装扮让她看起来格外优雅知性。   除了正在拍摄的场地不许人走动,其他地方时不时都能看见一些剧组的人。   安棠在凉亭里跳《云上仙》,衣袂飘飘,不染纤尘,平日里看着很佛系淡定的人,跳起舞来仿佛换了个人,一举一动一回眸都带着欲乘风归去的仙气。   外行人只觉得她跳得很美,但蒋青黎有古典舞基础,很容易看出其中的门道。   他有些震惊又有些诧异,低头看了眼平板里跳舞的温淮之,又抬头看向即将跳完舞的安棠。   真是奇怪,蒋青黎竟然从她身上看到几分温淮之的身韵。   剧组的时间很紧,安棠跳完就开始手把手教蒋青黎。   她像专业的老师,指点蒋青黎的不足,“想要跳好《云上仙》感情必须得充沛。”   安棠绕到他身侧,抬手把蒋青黎的腰往下摁,“稳住别动。”   见他手势不对,又绕到另一侧给他调整抬手捻指的弧度。   “小棠老师,你也是学古典舞出身的吗?”   “不是。”   “那你……”   安棠并不想谈论与跳舞无关的事,语气平淡道:“专心点。”   替蒋青黎顺好动作,纠正完跳舞姿势已经日落西山,天际勾勒出浓墨,用不了多久夜幕就要降临。   安棠回到编剧休息室,喝了点温水,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贺言郁。   她一怔,摁下接听,男人磁性低沉的嗓音从电话里传到耳边。   “我给你拨了三通电话。” 第2章 晋江独家首发   电话里贺言郁冷漠的声线没有丝毫起伏,就像没有感情的机械,但安棠听出他有些不满。   她语调缓和平稳,带着这半年来惯有的佛系:“对不起,我之前在忙。”   对面沉默了会,就在安棠准备挂掉的时候,贺言郁拿着手机,单手扯了扯领带,语调慵懒:“我在影视城外等你。”   安棠一怔,他来这干什么?   怀着疑惑,安棠起身离开休息室,路上遇到剧组的人,他们都笑着跟她打招呼。   “安老师,你走这么急是有事吗?”   安棠浅笑着“嗯”了声。   他们见人走远后才开始议论。   “我今天下午搬道具的时候,在剧组看到贺家那位了。”   “贺言郁?”   “嘘!小声点。”   “他来干什么?难不成是来探班看望安老师的?”   “探班?怎么可能,你见过哪位金主会爱上圈养的金丝雀?”   “我估摸着安老师走得急,是忙着去给那位解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   “今天下午咋了?”   “安老师跟蒋青黎亲密接触,被那位看到了。”   影视城外,百年榕树笼罩的阴影下,静静停着一辆迈巴赫。司机替安棠打开车门,她道了声“谢谢”,然后弯腰坐进去。   外面被榕树的阴影笼罩,车内又被灰黑的色调侵蚀,安棠看着贺言郁那张脸,原本很平稳的心又不受控制的跳动,她看着他,眼里开始克制不住炽热的爱意。   贺言郁伸手把人揽在怀里,用纸巾擦了擦她微湿的额角,看似很体贴。   “让你出来,又没让你走这么快,看看,都出汗了。”   安棠说:“我以为你找我有事。”   “难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吗?”贺言郁垂眸盯着她,突然执起安棠的右手,在她手背上落下微凉的一吻。   他温温柔柔的问:“安棠,外面的世界美吗?”   安棠不解的看着他,不知道贺言郁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她想了想,温柔一笑,“外面的世界很美。”   她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烟波缥缈的瀑布,璀璨浩瀚的星空,翻滚跌宕的烟云,海浪拍打的醮滩,安第斯山脉高耸的山峰延绵至阿塔卡马沙漠,还有苍茫无际的戈壁。”   “外面世界的美好东西太多了,根本说不尽。”安棠盯着他那双沉沉的眼眸,“你问我这个干什么?”   贺言郁叹气,“看来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旦飞出去,就会被外面的繁华迷花了眼。”   他宽厚的掌心贴着安棠的后脖颈,带着凉意的五指擒住她的软皮。   安棠瞬间打了个哆嗦,像是被恶心黏腻的毒蛇缠住,让她很不适。   她动了动身子,试图离开。   贺言郁却更加用力,以绝对掌控的姿势将她控制住,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安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他的言行透露着古怪,安棠结合他刚刚问的话,以及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影视城,半晌终于明白了。   初到港城的前两年,是她这些年来病情最严重的时候,那时她对贺言郁展开了一系列疯狂、痴迷的死缠烂打,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话,说她不知廉耻,是个不可理喻的神经病。   想攀贺言郁这根高枝的人不少,但谁都没有成功,大家都在猜,要不了几天贺言郁就会把她玩腻,然后弃如敝履。   谁知,到最后贺言郁却把人养在身边,这一养两年多就过去了。他把她养在昂贵漂亮的别墅里,让她吃山珍海味,衣帽室里有数不尽的奢侈品,永远都是当季最新款。   所有人都知道她成了贺言郁圈养的金丝雀,就连在行鱼水之欢的时候,贺言郁也会扣紧她的手,粗喘着嗓音与她耳鬓厮磨,说着最让人窒息的话,仿佛给她戴上无形的枷锁。   他说:“你的世界里只能有我,懂吗?”   人人都说她的爱很病态,却不知道贺言郁对她的占有欲每一天都在变强。   想明白后,安棠回答他:“记得。”   “既然记得,还不知道保持距离?”贺言郁轻笑,扬眉问:“还是说你喜欢蒋青黎?”   安棠微拢眉心,解释道:“我不喜欢他。”   贺言郁脸上的轻笑收敛了几分,“撒谎可不是个好习惯。”   无理取闹的疯子。安棠在心底骂贺言郁,“你不信我?”   “又在心里骂我?”贺言郁盯着她的眼睛,笑着转移话题:“新开了家餐厅,味道还不错,带你去尝尝。”   跟他生活了两年半,安棠很清楚贺言郁的为人,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他可以在两人奔赴欢愉的时候,一遍遍在她耳边说着温柔动情的情话,也可以在下一秒变得薄凉冷酷,掐着她的脖颈说出令人胆寒的言语。   哪怕喝了温水,安棠的肠胃还是有些不舒服,她今晚也没什么胃口吃饭,奈何贺言郁说一不二,说完刚刚那句话后就把她搂进怀里,自个儿阖眼休息去了。   安棠被迫趴在贺言郁的胸口,黑衬衣裹着他结实且肌理分明的身躯,鼻翼间充斥着清冽的松雪,很淡。   她仰头望向贺言郁,菱角分明的下颚,微凉的薄唇,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双桃花眼,这张脸,安棠很喜欢,喜欢得快要发疯,喜欢得只有这张脸能够把她从疯癫、绝望、崩溃的地狱里拉回来。   灰黑色调的车内,挡风玻璃将里外两个世界的光影切割,而她就像张开双臂沉溺大海的疯子,明知是危险,却义无反顾的堕落进去。   *   奢靡繁华是港城的代名词,夜晚华灯初上,霓虹灯五光十色,凌乱的色调洒在波光粼粼的江面,揉碎原有的平静。   车子停在餐厅门口,戴着白手套的服务生打开车门,用手挡住顶窗,以最恭敬的姿态迎接来这的客人。   贺言郁搂着安棠下车,餐厅灯光璀璨,装饰得富丽堂皇。   一走进去,凉意散褪外面的热气,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花香,餐厅经理亲自迎接他们乘坐电梯前往顶楼包厢。   电梯的玻璃是透明的,安棠站在里面,外面是波光潋滟的江河,隔江矗立着许多高耸的大楼,五光十色的夜景美极了。   然而往脚下望去,薄薄的玻璃外是黑黝黝的一片,挡住转动的齿轮与链条,像是张开深渊巨口的野兽。   安棠有瞬间晕眩。   她恐高,看不得这些。   背脊开始爬满冷意,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畅,安棠下意识抓住身边人的手。   贺言郁垂眸看着她微微发抖的身子,用看乐子的眼神瞧她,也并没有反手握住她的手给予安抚。   随着电梯不断上升,失重带来的晕眩感让安棠差点眼睛发黑,她是被贺言郁揽着腰走出去的。   安棠双脚发软,以为已经安全了,谁知贺言郁用冰凉的唇瓣贴着她的耳朵,含笑道:“看看脚底。”   她低头望了眼,顶楼的地面竟然也是玻璃,清冷的灯光洒下,玻璃上倒映出她的模样,可是透过那薄薄的玻璃,下面却是黑黝黝空荡荡的半空,就像刚刚在电梯里……   安棠手脚发凉,甚至开始麻木,她的脸色很不好看,白得渗人。   贺言郁揽着她的腰,才没有让她狼狈的摔倒,“这家新开的餐厅不错吧?我特地为你找的。”   疯子,神经病!   安棠想推开他,可高空恐惧又让她不得不依偎贺言郁。   她被贺言郁带到餐桌前坐下,桌面铺着雪白的餐布,银质餐具在清泠泠的灯光下折出光芒,精致镂空的花瓶里有安棠最喜欢的满天星,除此之外,旁边还有人在弹奏舒缓的钢琴曲。   贺言郁坐在安棠对面,餐桌将他们分隔两端,模样俊秀的服务生推着餐车将食物摆好,安棠今天本就肠胃不舒服,再加上刚刚又被恐高折磨,这会胃里难受得很。   可当看到面前都是生冷辛辣的食物时,她的肠胃抽搐似的疼。   “味道不错,尝尝。”贺言郁靠着高背椅,黑衬衣的袖口微卷,露出一截修韧结实的小臂,腕骨凸起,那双手很好看。   而此刻他似笑非笑的盯着安棠,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安棠哪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贺言郁这是摆明没有消气,正拿她出气呢。   “我不舒服,不想吃。”   就算她没有肠胃方面的不适,她也不会吃这些东西,跟了贺言郁两年半,他知道安棠不喜欢吃生冷和辛辣的东西。   贺言郁盯着她,两人僵持着,空气里弥漫着凝结的气氛,餐厅经理善于察言观色,连忙让其他人离开。   渐渐的,贺言郁脸上连似笑非笑的神情都消失了,他沉沉的盯着安棠,冷笑:“看来真是翅膀硬了。”   这种情况一般人都会发脾气,安棠也不例外,可当她看到贺言郁那张脸,所有的委屈愤怒都会烟消云散。   她用缓和的语气申明:“我说过,我不喜欢蒋青黎,今天下午只是在教他跳舞。”   末了,又道:“你要怎么才会相信我?”   有时候无论贺言郁怎么对她,安棠看他的眼神永远都充满炽热而真挚的爱意。   又是一阵沉默,贺言郁起身走到她面前,“知错了吗?”   “……”   安棠点点头。   尽管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   贺言郁弯腰将她打横抱起,皮鞋踩在玻璃上,一步步走向电梯。   “暂且信你一次。”   清泠泠的灯光照在他阴恻恻的眸中,安棠打了个哆嗦,听到他淡淡的警告声:“记住,离蒋青黎远点,我不喜欢。” 第3章 晋江独家首发   御景庄园是贺氏集团旗下开发的别墅区,位于港城流槐江,那块地段寸土寸金,住在里面的人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娱乐圈的那些顶流。   周婶正在整理屋子,见安棠回来了,欢喜道:“小棠,你不是说这几天剧组很忙,没空回来吗?这么晚回来吃饭没?要不周婶去给你做些你喜欢吃的家常菜。”   贺言郁已经上楼去书房,安棠收回视线,摇头温声道:“我和贺言郁在外面吃过了。”   她同周婶聊了几句,扶着楼梯回屋,白日里在剧组忙碌,身为原著作者兼编剧,主角们的每场戏她都必须跟着,力求能最完美的呈现书中剧情。   安棠很累,从衣帽间里取出更换的睡裙,打算去卧室泡澡舒缓身心。   她躺在浴缸里,纤细莹白的手臂搭在边沿,头顶清亮的灯光照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滚过她修长的天鹅颈以及精致的锁骨,最后没入水中。   直到水温开始泛凉,安棠将自己冲洗干净,穿好吊带睡裙离开浴室。   头发被她松松垮垮的扎着,安棠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文档开始码字。   指尖刚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谢织锦就给她打电话。   “棠棠,你去哪了?我回影视城的酒店怎么没看见你?”谢织锦笑嘻嘻道:“我知道你今天肠胃不适,肯定没胃口吃饭,所以我特地让我妈妈炖了鱼汤,可鲜可暖胃了。”   “织锦,对不起,我回家了。”   “你不是这几天都不回去吗?”   谢织锦想起今天傍晚听到剧组那些人的议论,顿时紧张起安棠的安危:“棠棠,是不是贺言郁找你麻烦,非得逼你回去?”   身为编剧,文字工作者,脑补的能力非同一般,安棠还没说话,谢织锦那边已经炸了。   她就那暴脾气,“棠棠,你不要怕,要是贺言郁敢跟你算账,你就拿今天热搜上的事怼他,凭什么他可以在外面绯闻不断,你就得乖乖听话。”   说起热搜,安棠又想起那则词条——   #贺氏集团总裁与一女子出双入对,疑是恋情曝光#   听筒里,谢织锦还在为她抱不平:“我就没见过比贺言郁还不识趣的人,家里有这么一位既漂亮又有才还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女人,他竟然还敢在外面搞绯闻,棠棠,你是不知道那个“甜甜星”在微博上怎么解释她跟贺言郁的,哎哟,看得我拳头梆硬。”   安棠忍俊不禁:“织锦,我被绿,你怎么比我还生气?”   “能不生气吗?我就看不惯背信弃义的渣男!”谢织锦说:“两年前,要不是你替贺言郁挡刀,他说不定现在都坟头长草了!”   她在电话里骂骂咧咧说贺言郁不懂得珍惜有这么个爱他如命的女人,而安棠却陷入片刻恍惚。   挡刀……   是噢,谢织锦不提起,她都快忘了。两年前她来到港城,病情严重得神志不清,经常产生幻觉,她如痴如魔纠缠贺言郁,把他当做心头挚爱,甚至为他义无反顾的挡刀。   从那以后,所有人都说她爱惨了贺言郁。   爱到可以连命都不要。   安棠微微笑了笑,温声安抚电话里越来越气的谢织锦。   “好了,别生气,气坏了,我还心疼呢。”   电话里谢织锦愉快的在床上翻了个身,哼唧道:“好,我不生气,可宝贝你也别难过,好看的男人有的是,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虽然安棠现在表现得风轻云淡,但谢织锦觉得她以前那么深爱贺言郁,闹得人尽皆知,怎么可能会不在意呢。   只不过是藏在心底,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贺言郁跟谁闹绯闻,我都不会难过,放心吧,时间挺晚了,你早点睡。”   互述晚安后,安棠挂掉电话。   熄屏的笔记本屏幕黑漆漆的,头顶灯光洒下,她放下手机,抬眸就看到屏幕里,站在她背后的男人。   安棠吓了一跳,手机掉在地上,发出“啪嗒”声。   她扭头,贺言郁就站在背后,一双桃花眼浸出浓郁的黑雾,看起来阴森森的。   安棠捡起手机放在桌上,若无其事的问:“你不是在书房处理事情吗?”   贺言郁的掌心禁锢她的肩膀,目光落在屏幕上映出的影子,“我要是继续待在书房,不就恰好错过刚刚那番话了。”   粗砺的指腹摩挲细腻的肩,沿着纤细的手臂下滑,贺言郁扣着她的手腕,把安棠拉起来带到梳妆台前。   梳妆台是浅粉的,有块硕大的镜子,贺言郁双手撑在安棠身侧,垂眸盯着她。   “喜欢我吗?”他问。   看着那张脸,安棠再次控制不住心动,眼里渐渐染上痴迷与炽热的爱意,她抿着唇,悄悄的点头,“喜欢的。”   闻言,贺言郁轻轻一笑,搂着她的腰,吻了吻安棠的耳垂,“心口不一的小骗子。”   他微凉的唇瓣从耳边滑过侧脸,最后衔住那抹潋滟的唇珠。贺言郁把人抱坐到梳妆台上,炽热的吻一路蔓延。   他单手扯下领带,解开黑衬衣的扣子,安棠感受到凉意侵蚀她的肌肤,她的手攀着贺言郁的肩,身子微微后仰,看着他那张脸也染上欲。   贺言郁的吻落到她腹部,那里有一处刀疤,是两年前留下的,成了这副莹白肌肤上唯一的瑕疵。   他吻了吻,那双桃花眼里翻滚着更加凶猛的郁色,贺言郁不知道又想到什么,他把安棠翻了个身,让她看着梳妆镜中紧紧依偎的两人。   这副场景让安棠有些不敢看,贺言郁迫使她睁开眼,五指埋入指缝,与她十指紧扣。   他暗哑着嗓音在安棠耳边说:“好好看着你现在和我在干什么。”   安棠吃痛得皱眉,像海浪里被拍打的船帆,想逃过猛烈的海啸,却被拽着越陷越深。   贺言郁的碎发淌着汗,他从背后抱紧安棠,“说你爱我,你的世界里只有我。”   安棠有些恍惚,像踩在云端,又像跌落谷底,连带着耳边的呢喃都断断续续,听得不真切。   “快说你爱我,说啊!”   “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   没得到回应的贺言郁,胸口像是塞了棉花,他脸上的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冰冷。   他不断加重力道惩罚安棠,将她折腾了大半宿。   *   安棠睁开眼,感觉浑身都疼,有些地方的印迹还没消,贺言郁已经走了,她身边空无一人,安棠穿上鞋子去洗漱,换了身衣服下楼吃早餐。   周婶问:“小棠,你和先生吵架了?”   “没有。”安棠喝了点牛奶,问道:“他怎么了?”   “今早我见先生出门都是板着一张脸,吓得我都不敢说话,小棠,你要有空就多关心一下先生吧。”   安棠点点头,却没放在心上。   她跟贺言郁在一起两年半,他这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也从不需要别人的关怀。   吃完早餐,家里的司机把安棠送到影视城。她先教蒋青黎跳《云上仙》,然后再去拍摄现场跟进主演们的戏份,忙得简直不可开交。   《长生欢》即将杀青,蒋青黎有古典舞的底子,再加上安棠的指导,他虽不能完美的跳出《云上仙》,但用来应对这次的拍摄却不成问题。   安棠在剧组呆了四天,直到影视彻底杀青。   当晚,剧组举办杀青宴。   由于《长生欢》这部IP备受投资商们的关注,前期资金充足,后期也没有担忧,所以制片人将杀青宴定在港城最大的酒楼,包了整整一个大厢房。   安棠不喜欢去凑这些热闹,但架不住谢织锦软磨硬泡,最终还是点头参加了。   她来港城两年半了,认识的朋友屈指可数,因为前两年她的病情反复发作,她整日都缠着贺言郁,没有工作,也没有结交其他人。   直到这半年来,她的病情得到很好的控制,她才重新开始老本行,在国内注册了一个名叫“小月亮”的新笔名,开始创作第一部 小说《长生欢》。   因为以前就有深厚的写作基础,所以安棠在国内迅速成名,笔名“小月亮”也广泛活跃在大众视线里。   大包厢里,桌上摆满珍馐美味,总导演说了几句话,大家就开始喝酒吃菜聊天。   谢织锦不停的给安棠夹菜,生怕她饿着,“对了棠棠,你收到IP作者颁奖大会的邀请函了吗?”   “今早就收到了,怎么了?”   谢织锦狗狗祟祟的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跟安棠说:“你可能没看热搜,那个作者甜甜星不仅在网上营销自己,还拉踩你,说她这次一定会获得最佳IP作者的头衔。”   半年前,安棠刚以笔名“小月亮”出世,在她之前最备受关注的作者就是“甜甜星”。   两人都是很火的IP作者,两家书粉也经常撕。   “也不知道是谁给她这么大的口气,竟然敢说出这种话。”谢织锦吐槽道。   安棠不在乎这些虚名,甚至对她而言,她根本看不上,“参加大会的IP作者很多,头衔花落谁家犹未可知。”   她揉了揉额角,包厢里有人抽烟,空气中充斥的烟味让她头痛欲裂。   安棠站起身,“织锦,我先出去会。”   “噢噢,好的。”   安棠几乎是迫不及待离开那个带有烟味的大包厢,酸胀的眼睛,抽搐刺痛的脑袋,让她有些站不稳。   脚步踉跄了下,身旁有人扶住她。   “小棠老师,你没事吧?”   蒋青黎温和浅笑,干净知礼,安棠抬头道谢,视线却怔怔的落到不远处。   半明半暗的光线里,贺言郁的指尖有猩红的光,一双沉浸在黑暗里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她。 第4章 晋江独家首发   安棠看到那双眼睛,身为作者的脑洞让她联想到太多。   像蛰伏在阴湿地洞里吐着信子的毒蛇,又像黑夜浓密草丛里亮起绿光的野狼。   总之,危险极了。   贺言郁摁灭指尖的香烟,将它丢进垃圾桶,皮鞋踩着光滑的木质地板朝安棠走来。   想到他可能会伤及无辜,安棠对蒋青黎说:“你先回包厢吧,我没事了,刚刚谢谢你。”   蒋青黎点点头,微笑着说了句“不客气”,与她擦身走了。   “在外面野了几天,又忘了先前的教训?”贺言郁走到安棠面前,居高临下凝视她。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虽然不像包厢里那么刺鼻难闻,可安棠闻着还是有点头疼。   她不动声色后退两步。   贺言郁的眸色更沉了。   他似笑非笑地扣住安棠的手腕,五指收紧,似乎要捏碎她的腕骨,“我让你远离蒋青黎,你怎么就一点也不听话呢。”   “我刚刚头疼,险些站不稳,是他好心扶了我一把。”安棠微拢眉头解释。   “是吗?”   安棠盯着他,不语,半晌,贺言郁轻轻笑出声。   他松开扣住的手腕,张开手臂,以迎接的姿态面向安棠。   这是让她主动投入怀抱的意思。   说起来贺言郁也很奇怪,安棠跟了他两年半,知晓他为人阴晴不定又疯批恶劣,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也会有这种不符合形象的行为。   走廊上吹着冷风,散去贺言郁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比刚才要容易接受些。   安棠犹豫片刻,走过去伸手抱住他的腰。   贺言郁将她摁进怀里,五指埋入安棠的发间,指腹轻轻揉着她的后脑勺。   他在她耳边恍若情人呢喃:“我又一次信你说的话,事不过三,别再被我抓到。”   语气轻飘飘的,就像在玩一场猫抓老鼠的游戏。   “郁哥,大家都在包厢里等你好久了。”贺言郁的背后传来甜美的声音,安棠被男人推开,因此她得以看清来人是谁。   原来是作者“甜甜星”,她真名杨佳芸,杨氏集团的千金,前几日微博热搜上,就是她跟贺言郁在闹绯闻。   他们这些人在港城上流圈里都是风光无限的人,彼此互有交集,安棠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融不进去。   杨佳芸扫了眼安棠,“安小姐也在啊,要不要一起去玩?”   她看向贺言郁,浑身洋溢着青春甜美,跟安棠这样佛系寡淡的性子截然不同,“郁哥,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我待会还有事,你们慢慢玩吧。”安棠平静的说。   贺言郁几乎不带她进入他的社交圈,她也不会自讨没趣,更何况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们只是金主与金丝雀的关系。   再多的贺言郁不会给,而她也不想要。   贺言郁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杨佳芸甜美的喊道:“郁哥,你等等我呀。”   临行前,她回头挑衅的看了眼安棠,讥讽道:“一个三流作者靠着金主关系才能出名,没有郁哥帮你,你以为凭你半年的时间就可以爆红吗?”   “安棠,三天后的IP作者大会,我才是全场最瞩目的。”   虽然安棠今年快满二十四了,但她已经不对这些虚名感兴趣。   她佛系的笑了笑,“那我先提前恭喜你。”   杨佳芸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   VIP包厢内,光线影影绰绰,瞧着有几分暧昧,今天是赵子真组的局,他为人玩得开又自来熟,跟圈内很多人都玩得好,当然,跟他关系最好的当属贺言郁,所以这也是贺言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赵子真赢了把牌,他丢在桌上,见贺言郁回来,连忙把身边的狐朋狗友赶开,“郁哥,快过来坐!”   贺言郁刚坐下,有不长眼的人看到他和杨佳芸一前一后走进包厢,笑道:“果然,找咱郁哥这种事,还得靠杨大小姐出马。”   显然,之前微博热搜上闹出的绯闻,已经在圈子里传遍了,所有人都觉得他俩有情况,毕竟贺言郁也没当面申明。   赵子真瞪了那人一眼,“别胡说!”随即又笑着跟大家说:“这要是传到我小棠嫂子那,到时候咱郁哥又要费心思哄人了。”   在场所有人,只有赵子真跟贺言郁关系最好,因此他也知道很多细节。   两年半以前,港城冒出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安棠,对着贺言郁展开一系列痴狂、疯魔的死缠烂打,她那满怀炽热爱意的眼神真实而不虚伪,就连他这外人看了也不得不感慨,想攀贺言郁高枝的人中就属安棠最真心。   贺言郁是出了名的冷血不近人情,当时,大家都在看安棠的笑话,等着她自取其辱。   谁知道贺言郁的父亲为了重新夺回权利,竟然会对亲生儿子下死手,那一次要不是安棠替贺言郁挡刀,说不定贺言郁早就死了。   他这外人当时也在场,直接给吓傻了,空寂宽阔的街道,容颜绝色的女人腹部插着刀子,鲜血都淌了一地,却依旧死死抓着贺言郁的手,在他怀里用充满炽热爱意的眼神看着他。   甚至还伸出那只带血的手,颤抖的抚上贺言郁的脸,着了魔的痴迷真实得仿佛贺言郁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赵子真还记得那时候的安棠说:“我终于可以保护你了……”   之后,安棠成了贺言郁的人,这只金丝雀一养就是两年半。   期间,赵子真只看见贺言郁带她出来过一次。   那次是贺言郁二十七岁生日。   有人起哄,“嫂子,你的声音这么好听,唱歌肯定很棒,今天郁哥生日,你给咱郁哥唱首歌呗。”   当时安棠很无措,贺言郁搂着她的腰,靠着沙发看向她,眼里隐隐有几分兴趣。   她倒是唱了,只是大家没想到长得漂亮,声音好听的人,竟然五音不全,唱的歌简直难听死了,有不长眼的人在生日宴上偷笑。   结果,贺言郁指尖轻点沙发,淡淡扫视众人,“很难听吗?我觉得唱的不错。”   说真的,赵子真当时也觉得安棠唱歌简直辣耳朵,要人性命,可偏偏他郁哥就跟耳瘸似的,竟然夸得出口。   后来他仔细想了想,当时安棠那窘迫得快要哭了的表情,以及拽着贺言郁袖子时的楚楚可怜,他郁哥不得哄着才行嘛。   有了以前的事,赵子真迄今都相信贺言郁和安棠之间的感情是真的,一个爱人如痴如狂疯魔痴迷,一个看似冷血不近人情却愿舍下身段哄人。   被赵子真瞪了眼的人立马噤声,杨佳芸瞧了眼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气质清冷的男人,明明灭灭的暧昧光线照在他身上,就像悠深古刹里袅袅升起的檀香,明知是不能靠近染指的禁忌,却依旧引人沉沦。   杨佳芸收回视线,笑道:“我刚刚去找郁哥的时候遇到安棠了,让她过来一起玩,她说她待会有事就不来了。”   “啊?小棠嫂子也在这家酒楼?”赵子真诧异,随即望向贺言郁。   不对啊,依照安棠对他的痴迷,知道他人在这,不是应该过来吗?   反观贺言郁,从走进包厢那刻,他的脸色就有些冷。   作为好兄弟,赵子真凑近问:“郁哥,你跟小棠嫂子吵架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她只是我养的玩意儿。”   贺氏集团的掌权人,哪怕最后真的结婚,对象也只能是门当户对的家族千金,而不是两年半前突然出现在港城的女人。   赵子真一噎,瞧他模样不是在开玩笑,“郁哥,你来真的?那安棠她……”   “玩玩而已,难不成还当真?”   冷血,薄凉,这才是真正的贺言郁。   赵子真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底暗暗为安棠叹气,豁出性命去深爱的人,到头来还是捂不热他的心。   *   举办方将IP作者颁奖大会的流程发给每一位收到邀请函的人,时间定在五月二十一号,说来也巧,那天还是安棠的生日。   她的生辰是个很浪漫的日子,如果……   她的人生能够再顺遂一些,那她将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安棠查阅完颁奖大会的流程,然后退出页面,关掉电脑。   五月二十一号就是她的生日,安棠抿了抿唇,拉开最底下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静静放着一根红绳。   这根红绳,安棠从十八岁就开始戴在手腕上,直到前些日子要在剧组住几天,她才取下藏在盒子里。   哪怕这些年来,她一直精心保管,这根红绳还是有些老旧。   安棠把它重新戴在右手上,走到阳台,抬手对着明媚的光线,阳光下红绳隐隐有光,她面带微笑,阖眼真挚而虔诚的吻了吻。   那孩童般满足的赤忱笑容,就这样落入贺言郁的眼中,她似乎沉浸在旁人不知道的喜悦里,所以也没注意到刚刚回家的男人。   贺言郁望着她,安棠跟他在一起那么久,期间,他送过无数珠宝首饰,每件都价值连城,可她的反应却远不及现在。   以前她还会捧着他的脸,用痴迷狂热的眼神看他,说着黏人的情话。   “我不要什么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我只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别离开我好不好?”   而这半年来,她变得越来越佛系,远不如最开始那两年那样疯狂痴迷纠缠。   他还是会送她珠宝首饰。   得到的却只是一句风轻云淡的“谢谢”,很少再像以前那样说着黏人的情话。 第5章 晋江独家首发   五月二十一日晚七点,港城纳威多酒店,门口停放着很多豪车,红地毯从酒店延至门外石阶。   酒店右侧有签名墙,背景是IP盛典,近年来几十部爆火IP都在上面,门口两侧围满拿着摄像机的狗仔。   今晚的IP作者颁奖大会,除了知名IP作者和具有潜力发展的作者会参加,还有出演IP剧的主演以及各大投资商。   傍晚六点的时候,主办方开通投票渠道,让各路网友为自己喜欢的作者投票,看看谁有可能成为最新年度的最佳IP作者。   投票显示栏里,开始出现断层。   前两名的票数,直接甩开第三名及后面所有人,当红作者“甜甜星”和IP新秀“小月亮”开始疯狂竞争,两人的票数相差不大,隔会就会出现反超和被反超的现象。   在去纳威多酒店的路上,安棠漫不经心听谢织锦在电话里叽叽喳喳:“宝贝,你赶紧联系贺言郁啊,待会走红毯需要男伴!我就是去得早,不知道这些,一个人咬牙硬扛着走完,但你不一样,不少人都暗戳戳的盯着你,尤其是那个甜甜星,她总是想方设法要压你一头,咱要打脸,不能让她嘚瑟!”   安棠知道她的性子,火爆又直爽,她摩挲着右手腕戴着的红绳,平缓道:“我都快到酒店了,现在联系贺言郁来不及。”   “啊?那这咋整?”谢织锦沉默了会,又一惊一乍道:“没事,棠棠,我去给你抓个男伴,或者……”   “我再陪你走一次!”   安棠“噗嗤”一声被她逗笑。   她扭头望窗外的夜色,霓虹灯五光十色,烂漫又颓靡。   “我一个人也可以走完红毯,没事的。”   挂断电话,没过多久,车子停在酒店门口,有服务生戴着白手套打开车门。   安棠今天穿了身一字肩浅紫长裙,裙摆缀有如梦似幻的星辰,跟她衣裙的颜色特别配,她没有戴任何首饰,仅右手皓腕缠着一根老旧的红绳,衬得她肌肤瓷白莹润。   从她下车起,闪光灯对着她亮个不停,这时另一辆车也停下,蒋青黎身穿白色西装,气质温柔的下车。   看到安棠也在,身边似乎没有男伴,作为剧组同事,他绅士的微微弯腰邀请安棠一起走红毯。   安棠知道他在帮自己解围,搭着他的手臂,两人一起走上红毯。   “小棠老师是我见过走红毯最自信的作者。”   “谢谢。”   他们走到签名墙,从托盘里拿起马克笔在墙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闪光灯还在继续,安棠浅笑着,半侧身面对那些闪光灯,在大众眼中,明明这是她第一次出席这种颁奖大会,但熟练的控场能力让人不容小觑。   这时,人群里爆发惊呼,所有闪光灯消失,安棠抬眸望去,只见作者“甜甜星”穿着性感迷人的鱼尾裙,搭着贺言郁的手臂走着红毯而来。   安棠望着那张脸怔了怔,随即移开视线。   难怪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原来是为了陪杨佳芸一起盛装出席。   她平静的想,心里倒没有多难受。   有人在红毯两侧窃窃私语。   “啊啊啊我磕到了,俊男靓女什么的最配了!”   “先前我还在纳闷,贺言郁怎么没和安棠在一起,原来新欢才是最重要的。”   “这么说之前热搜上的绯闻都是真的?!”   “你看看现在的情况,还能不真吗?而且贺言郁也没有解释啊。”   “不解释就代表默认,呜呜呜他们真的好配,我好酸。”   “安棠还在那站着,修罗场来了!”   “什么修罗场啊,过气旧爱怎么比得上新欢?而且你们看,安棠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件珠宝首饰,还有她手腕上戴的什么东西,一根红绳?天啊,太寒酸了。”   “对比之下,甜甜星简直碾压她好吗。”   “能不碾压吗?甜甜星是谁?撇开她当红作者的身份,她还是杨氏集团的千金大小姐呢,未来最有可能和贺言郁结婚的人。”   “那安棠岂不是情妇?”   “嘘,本来就是。”   普罗大众都免不了俗,喜欢看别人的热闹,蒋青黎对近来发生的事略有耳闻,他看了眼身边气质温和,容貌昳丽恬静的女人。   “小棠老师,咱们该进去了。”他提醒道,同时也将自己的手臂递过去。   圈内无人敢招惹贺言郁,但蒋青黎也没道理在这种情况下撇开安棠来明哲保身。   安棠点点头,搭着他的手臂走进酒店。   贺言郁从出现的那刻,就注意到安棠,或许可以说,他比安棠来得要早些,看着她挽着其他男人的手臂进去,贺言郁眼里冷意横生。   杨佳芸挽着他,仰头笑得甜美:“郁哥,谢谢你陪我走红毯。”   这一幕落到外人眼中更是嗅到八卦气息。   瞧瞧,这简直是小说照进现实!   安棠走进酒店就和蒋青黎道谢分开,谢织锦穿着长裙快步走到她身边,挽着她的手臂赞叹道:“棠棠,你天生就是为红毯而生。”   她刚刚在外面瞧着,简直都被安棠的控场能力震惊了。   “宝贝,你真的是第一次走红毯吗?你是怎么做到的?”   安棠笑了笑,“放空脑子不去想就好了。”   “真的吗?那我下次也试试。”   *   红毯结束,颁奖仪式在纳威多酒店的大会殿堂里举行。   纳威多酒店作为港城最奢侈的酒店,曾负责举办过很多颁奖大会。   台下人头攒动,安棠坐到第二排靠右的位置,身边恰好就挨着谢织锦。   她于半年多前注册笔名“小月亮”开始发布小说,而谢织锦在她之前已经是国内很火的作者。   两人结缘还是因为当时谢织锦顶着红V,在微博给她私信,夸她文风温暖,让她看得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并卖萌求着希望能互关,最好还能发展成“基友”。   安棠起初还以为谢织锦是可爱甜心那一挂,结果当两人玩熟了,她就开始暴露本性,脾气火爆直爽,又爱在深夜扒拉某婆婆和花市。   是个很有趣的女孩子。   谢织锦看到坐在第一排的杨佳芸,皱眉在安棠耳边低声说:“真是奇了怪,我先前看过排位图,甜甜星应该跟咱们同排才对,她怎么突然调到第一排去了?”   闻言,安棠抬眸望向第一排斜前方,率先看到坐在正中央的贺言郁,他浑身泛着冷意,侧颔线条硬朗分明,很冷的一个人,却因为旁边坐着杨佳芸,而使气氛得以调和。   台上主持人拿着卡片和话筒,开始颁发奖项。第一个是本年度十二人气作品,硕大的LED电子显示屏上开始轮番播放最具人气的十二本小说。   这个一般都是颁给有潜力的新人作者,知名IP作者们需要竞争的头衔和名誉都在最后压轴。   安棠模样认真的看着,时不时抬手附和鼓掌,旁边的谢织锦不是头一次参加这种大会,不到重头戏,她都觉得无聊,于是埋头点开手机微博。   结果,这不看还好,一看简直了。   她差点以为自己捅了名叫“安棠和杨佳芸”的马蜂窝。   五十条热搜,她们合并的名字就占了一半。   “棠棠,你看。”谢织锦扒拉手机屏幕,安棠垂眸瞧着,耳边响起她压低声音的叭叭:“这杨佳芸是疯了吗?她想营销自炒,拉你干什么?”   热搜上什么奇奇怪怪的词条都有。   #贺言郁和杨佳芸天生一对,安棠沦为旧爱#   #杨佳芸稳拿大奖,安棠败落#   #杨佳芸和安棠的对比图,谁才是真的豪门千金#   其中,热搜第一已经爆红。   #杨佳芸,最佳IP作者#   谢织锦点开这则词条,看到评论区前排全是水军恭喜杨佳芸实至名归。   她低声嗤笑,“杨佳芸火归火,但论作品绝对比不过我们棠棠,就她还想斩获最佳IP作者?做梦!”   谢织锦不会因为谁是她朋友就故意向着,在这种事上,她看作品说话。   而且,当初安棠以笔名“小月亮”发布小说《长生欢》,她看到后大为赞叹,这才跑去缠着安棠。   谢织锦最喜欢结交会写故事,心藏万千细腻感情的人,她从安棠的文字里读出温暖和治愈,就像潺潺清泉能洗涤心灵。   而在安棠之前,能有这等笔力的人只有国际著名作者“星星”。   所以她笃定安棠一定会拿奖。   漫长时间过去,颁奖终于步入尾声。   最令人期待的压轴戏来了。   主持人拿着卡片和话筒,慷慨激昂道:“接下来是我们最备受关注的奖项,那么最佳IP作者究竟会花落谁家,请看我背后的LED!”   谢织锦抓着安棠的手臂,激动得不行,“来了来了,信女愿不看婆婆一年,换我家棠棠斩获大奖!”   听她在耳边嘀嘀咕咕,安棠被逗乐,拍了拍她的手,打趣说:“不看婆婆真是委屈你了。”   “没事,还有花市。”谢织锦竖起食指,“嘘,别说话,我们一起准备迎接胜利。”   许是受她的感染,安棠抬头看向LED,最后一秒落下,电子显示屏上播放出获奖名字——   杨佳芸,笔名“甜甜星”。   主持人邀请道:“恭喜甜甜星荣获最佳IP作者!”   “艹!”谢织锦忍不住爆粗口。   与此同时,安棠的手机振动了下,她低头点开微信。   贺言郁:“生日礼物,喜欢吗?” 第6章 晋江独家首发   对话框内,贺言郁发来的那句话让安棠愣了愣。   生日礼物,喜欢吗?   她想了想,抬头看向台上手捧水晶奖杯的杨佳芸,她穿着性感迷人的鱼尾裙,满面红光。   看到安棠也在盯着自己,杨佳芸回以挑衅炫耀的笑。   她突然想起几天前,杨佳芸信誓旦旦说的话:“三天后的IP作者大会,我才是全场最瞩目的。”   原来早已成定居。   荣耀,掌声,祝贺,如潮水翻涌,安棠微垂眼帘,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微信对话框。   贺言郁的头像一直以来都是全黑,就像他的人,阴恻恻,很难看透。   而她的头像是可爱璀璨的星星。   贺言郁以前笑她幼稚,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喜欢那些小女孩喜欢的东西。   她用这个幼稚的头像回他:“我很喜欢你送的生日礼物,谢谢。”   颁奖大会结束,安棠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在过道上听见工作人员窃窃私语。   “安棠这次太惨了,本该属于她的大奖竟然落到别人手中。”   “惨什么惨?左右都是贺言郁为她准备的大奖,只不过临时更改了主意。”   “也是,金主想送就送,不想送转给别人当一个人情也不错。”   “嘘,别说了。”   有人瞧见安棠,他们立马噤声,抬着道具走远了。   安棠想到刚刚听的话,手指无意摩挲腕间的红绳,她微微摇头,不去想这些虚名。   谢织锦在外面等她,见安棠出来,挽着手说:“棠棠,你别想这么多,咱们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   “对了,今天是你二十四岁生日,我特意给你准备了礼物,你回去就能看见了。”   “我还有礼物呀?”   “当然了,这可是咱们认识的大半年以来,我第一次给你过生日。”谢织锦举手发誓:“我保证送你的礼物一定非同一般。”   两人朝酒店外走,隔得老远就看到门口传来喧闹,人头攒动将道路堵得死死的。   最佳IP作者花落谁家的消息已经传开,拿着摄像机的狗仔们一见杨佳芸出来,立马把她围住采访。   “请问甜甜星太太,您对本次获得最佳IP作者的荣誉有什么想说的吗?”   “甜甜星太太,网上有部分声音说您不是小月亮太太的对手,到现在为止都在质疑您的实力,您觉得呢?”   “甜甜星太太,您对自己的竞争对手有什么看法?”   “甜甜星太太,大家都说您的偶像是国际著名作者星星,您的笔风也在模仿她,请问是真的吗?”   “甜甜星太太……”   采访的问题参差不齐,有些杨佳芸听了心里很不舒服。   就凭安棠这个靠着金主撑腰才能爆火的三流作者,也配是她的竞争对手?可笑!   杨佳芸面上维持笑容,挑了个问题回答:“我的偶像确实是国际著名作者星星,我很喜欢她的笔风,我取这个笔名也是在向她靠齐,我希望有一天能离我的偶像近一点,所以这次获得最佳IP作者的荣誉并不代表什么,我将会更加努力,争取走向国际,被更多人知晓。”   这番话让人听着舒服,谢织锦却恶心的吐槽她:“糊咖竟然敢碰瓷我的偶像,虚伪!”   “嗯?”安棠疑惑的看着她。   “棠棠你不知道,杨佳芸之前爆火的小说里,有不少桥段都在抄袭模仿融梗我的偶像,之前网上还有调色盘呢,不过她背后是杨氏集团,只手遮天的,把这件事压下来了。”   “要不是我偶像封笔结婚去了,不再搭理这些事情,她杨佳芸哪能这么嘚瑟,保管会被人撕成碎片。”   安棠问:“星星封笔结婚去了?”   “对啊,你不知道吗?”谢织锦打量她,笑道:“也是,宝贝你怎么会知道呢,我偶像封笔结婚的时候,你整天都追着贺言郁跑,满脑子都是他,怎么可能会关注这些。”   说起自己的偶像,谢织锦滔滔不绝:“我的偶像可厉害了,十六岁的时候以笔名星星发布小说,凭着温暖的笔风治愈无数人,仅一年时间就声名大噪,她年少成名,享誉国际,不仅如此,她还有个非常疼爱她的未婚夫!”   “星星的未婚夫也很厉害,是国际著名古典舞艺术家,就是那个温淮之,你之前教蒋青黎跳的《云上仙》就是他的代表作之一,不过他的成名作是《赎》,据说这里面还有他们初遇的故事。”   谢织锦捧着脸羡慕道:“他们二十岁的时候订婚了,前两年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如果我猜的没错,我的偶像一定跟她的爱人满世界旅游。”   羡慕完,她又有点小伤心,“可惜我的偶像太神秘了,成名那么久,既不公开露面,也不举办粉丝签售会,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不过能被温淮之那种既帅气又温柔的男人宠爱十几年,我的偶像长得肯定不会很差,说不定也是貌美如花的天仙!”   谢织锦叽叽喳喳说完一大堆,没注意到安棠的神情有些恍惚。   她迷迷糊糊走到前面,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等谢织锦反应过来的时候,安棠已经被拿着摄像机的狗仔们包围。   他们正在采访杨佳芸,因为她获得最佳IP作者的荣誉,可当众人发现安棠的时候,更是一窝蜂的冲上去围住她。   其实对比杨佳芸,大家更笃定安棠会斩获大奖。   毕竟她半年前带着小说《长生欢》横空出世,用最短的时间爆红,人气高涨得到处都可以看见她的推广,她从一开始默默无闻的新人,一跃成为最受欢迎的知名作者。   按理来说,她才是最佳IP作者。   不过资本博弈,里面很多肮脏龌龊大家都清楚。   闪光灯亮个不停,采访也一个接一个。   “小月亮太太,请问您对于这次没有斩获大奖有什么想法?”   “小月亮太太,网上有人传您是小星星,请问您是如何做到笔风神似国际著名作者?您是否跟甜甜星太太一样也是星星的书迷?”   “小月亮太太,请问您近期有开新书的打算吗?如果有,您会写什么题材?方便透露一下吗?”   “小月亮太太,我读过您写的《长生欢》,也是您的书粉,我发现您很喜欢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也将这种角色塑造得很棒,所以请问您是否钟情于这种类型的男人?”   “小月亮太太……”   采访的声音很多,身为公众人物有些话能避则避,安棠起初还因为谢织锦的话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会儿被人围着采访,回过神来就听到有人问她喜欢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是否是她的特殊xp。   安棠浅笑道:“我很喜欢温润如玉的男人。”她有些羞涩,又有些内敛,就像被戳中心事的小女孩,懵懵懂懂又跌跌撞撞的无措,“也钟情于这种类型。”   众人惊了,仿佛知道什么惊天大秘密!   有人甚至已经扭头望向酒店外停着的豪车,车窗落下,灰暗的色调里,坐在里面的男人看不真切,但安棠说话的声音,却透过话筒传过去。   这些狗仔就喜欢看热闹不嫌事大,因为挖到的消息越劲爆,对他们而言越有利,薪酬更高。   他们还想缠着安棠继续采访,但被冲过来的谢织锦赶走。   没多久,又有保安过来疏通道路,安棠这才得以脱身。   谢织锦很佩服安棠的勇气,悄悄竖起大拇指感慨:“宝贝,我就知道你是睚眦必报的人,贺言郁敢把你的奖项送给别人,没想到你转眼就给他一刀。”   大家都知道贺言郁和安棠之间的关系,安棠说她喜欢温润如玉的男人,反观贺言郁,根本和这个词不搭,毫不夸张的说,简直天差地别。   太敢了。   作为好朋友,谢织锦觉得还是有必要为她的性命安全着想,“棠棠,要不你还是去我家吧,我怕贺言郁对你不测。”   “哪有这么夸张。”安棠笑了笑,“我没事,放心吧。”   两人道了别,安棠走向那辆豪车,司机替她打开车门,她弯腰坐进去。   车内有淡淡的松雪香,很清冽提神。   男人淡漠的嗓音响起,听不出喜怒:“过来。”   安棠挪到他身边,被他一把扯进怀里。   贺言郁的指腹有薄茧,又有些凉意,他禁锢着安棠的肩膀,手指用力摩挲她的嘴唇。   安棠觉得很疼,绯色唇瓣开始红肿。   就在她有些气恼的时候,贺言郁似笑非笑道:“没良心的东西,送你难忘的生日礼物,你就是这么气我的?”   “我气你什么了?”   “喜欢温润如玉的男人?”他垂眸凝望怀里的女人,明明灭灭的光线照在她脸上,就像午夜里的禁忌玫瑰。   “就像蒋青黎那样的?”   “……”安棠一哽,“你别胡说。”   贺言郁低低笑出声,他的手指一圈圈缠绕安棠的长发,温柔极了,仿佛情人间的缠绵。   突然,他微微用力,扯动头皮的痛楚通过神经末梢蔓延。   安棠吃痛得皱眉。   他用冰凉的薄唇贴着她的耳朵,轻轻笑道:“还记得我前几天跟你说的话吗?”   “事不过三,别再被我抓到。”   “安棠,你在挑衅我对你的容忍和信任,真是不乖呢。” 第7章 晋江独家首发   夜色弥漫,浓墨洒满苍穹。   窗外是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车子疾驰驶过跨江大桥,明明灭灭的光线切割在里面,为车内平添危险的气息。   安棠被迫仰起头,露出修长的天鹅颈,她的眼神落到贺言郁脸上,那张脸真的使她无法生气。   “你弄疼我了。”她说。   “疼才知道长记性。”   贺言郁松开那缕缠在手指上的发丝,五指埋入安棠的发间,以绝对的掌控扣着她的后脑勺,“说你喜欢我。”   像这种情话,贺言郁最喜欢听了,尤其是这半年多以来,无论是跟她行鱼水之欢,亦或者干其他事,他想起便会逼她说。   爱吗?还是没有安全感?安棠觉得都不是,他只是想表达自己的占有欲而已。   安棠像例行公事般,“我喜欢你。”   “真乖。”贺言郁扣着她的后脑勺,垂在身侧的右手抓住安棠的,用极致的贴合与她十指紧扣。   他俯身亲吻安棠的眉眼,动作温柔而有耐心,“以后别再乱说话,你知道的我不喜欢。”   安棠没有应他。   贺言郁却有些不满,恶狠狠的咬了下安棠的嘴唇,她的唇柔软而有弹性,被他这样碾磨后直接破皮,甚至隐隐有血丝溢出来。   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安棠伸手想推开他,却被贺言郁紧紧揽在怀里。   “又不听我的话了,看来,蒋青黎在你心中的分量不轻。”贺言郁阴恻恻的笑,“我养的东西,他也敢染指,看来是活腻了。”   好歹也是帮过忙的人,安棠不能害他被连累,闻言,她微拢眉头问:“你又想干什么?”   “这就急了?”   “我没有,只是我两的事,不想牵连无辜而已。”   安棠表情认真,态度也坚决,似乎只要贺言郁敢乱来,这事就不能轻易揭篇。   贺言郁轻轻笑出声,指尖点了点安棠的心口,“我可不觉得牵连无辜,他可是把你的心都给勾走了。”   “你简直是无理取闹。”安棠撇开眼,不去看他那张脸,否则她怕自己连强硬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跟蒋青黎顶多算剧组里的同事关系,他今天见我一个人走红毯,身边没有男伴,所以出于好心替我解围。”   “至于媒体采访我时问的问题,我只是针对我写书的习惯说的。”   这话说得真真假假,究竟为何只有安棠自己心里清楚,她盯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夜色,反将一军道:“这些天你干的那些事,我都没审问你,你倒反过来追问我,甚至还怀疑我。”   “你觉得这公平吗?”   车内气氛瞬间凝滞,开车的司机背脊冷汗淋漓。   贺言郁盯着她,安棠侧身背对着,只留给他朦胧恬静的侧脸。   半晌,车里响起浅浅的、愉悦的闷笑,贺言郁伸手,从背后环抱着安棠。   他的脸埋在安棠的脖颈处,手臂收紧,懒懒散散的说:“我很乐意接受棠棠的审问。”   轻轻的又带着点散漫调侃的语调,就像惑人的蛊,勾起人心底深处的欲望,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间,弄得安棠有些发痒,她动了动,被贺言郁抱得更紧了。   贺言郁这个人,安棠有时候也捉摸不透,就像他现在,前一秒明明还在发疯,下一秒就有心思跟她开玩笑。   不知道是不是他现在心情很好,听了安棠刚刚的话,难得跟她解释:“我跟杨佳芸没有任何关系,你别胡思乱想。”   都说男人的话信不得,安棠也不信他的花言巧语,被贺言郁磨搓够了,她也想翻身一次,更何况泥人还有三分脾气。   “你两的绯闻闹得满天飞,这叫没有关系?”   “把我的奖项改成她的,这也叫没有关系?”   贺言郁也不恼,反而还敢笑出声,他轻轻啄了啄安棠的耳垂,哑着嗓音说:“子虚乌有的绯闻算得了什么?又不是真的,等哪天你亲眼看到我包养其他女人,那才是真的。”   “……”   “至于本该属于你的奖项。”贺言郁低头啃咬她的肩颈,“那本来是我想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可惜了,谁叫你和蒋青黎走得太近,然后被我撞见。”   “我不高兴,你自然也别好过。”   “……”   这些话旁人听了,估计拳头都要捏紧,安棠不在乎,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贺言郁抱着她,见她不说话,“行了,一个奖项而已,丢了就丢了,今天是你生日,想要什么?”   他执起安棠的右手,亲了亲她的手背,视线瞥见她手腕上戴着一根老旧的红绳,贺言郁突然想起,她今晚出席IP作者大会,浑身上下竟没有一件珠宝首饰。   家里堆了很多,她从不佩戴,安棠不说,也不索取,贺言郁自然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贺言郁有些嫌弃那根红绳,“这么老旧的东西还戴在身上,看着没什么用,丢了吧。”   见贺言郁在拨弄自己的红绳,安棠的反应很大,甚至想也没想拍开他的手。   “啪——”   她使的手劲很大,竟让贺言郁的手背开始泛红。   “别碰它!”   安棠立马坐得远远的,蹙着眉警惕的看着贺言郁,仿佛他是要抢她红绳的小偷。   贺言郁原本刚有的好兴致又没了,他阴恻恻的盯着安棠,视线落到她手腕上的红绳。   他的脑海里又想起几天前回到家,看到的那幅画面。   安棠把红绳重新戴在右手上,她走到阳台,抬手对着明媚的光线,阳光下红绳隐隐有光,她面带微笑,阖眼真挚而虔诚的吻了吻。   那孩童般满足的赤忱笑容,让她似乎沉浸在旁人不知道的喜悦里。   她很喜欢那根红绳。   贺言郁又隐隐想起,从初遇安棠起,她的手上就有这么一根红绳。   “这么宝贝?连我都碰不得?”贺言郁冷笑。   安棠不言。   两人有时候都是倔性子,谁也不肯服软,安棠这副模样,倒是让贺言郁越发想要折断她的傲骨和翅膀。   他把人扯过来禁锢在怀里,直接伸手去扒她的红绳。   安棠像是被动了逆鳞,拼命挣扎着,最后竟然抓着他结实修韧的小臂死死咬下去。   贺言郁闷哼着,眼神更冷了。   安棠跟了他两年半,前两年对他死缠烂打,爱他爱得死去活来,虽然这半年对他的感情渐渐淡下去,但每次看到他,眼里还是有炽热的爱意。   她爱他,胜过爱自己的命,可如今为了一根破旧的红绳,竟然敢不要命的咬他。   贺言郁的眼神带着戾气,他甚至会恶劣的揣测,这根红绳于安棠而言,怕是哪个让她不能忘怀的男人送的。   想到这,他心里更是堆积着郁气,狠心扒下红绳丢出窗外。   安棠气得头晕眼花,嘴里满是血腥味,她甚至想也没想就要打开车门跳下去。   贺言郁只觉得她疯了,把人抓回来摁在怀里。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他捏着安棠的下颚,眼神凶狠的质问:“这么在意那根红绳,安棠,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啪——”安棠生气得甩了他一巴掌,喘着气,眼睛红红的,里面还藏着薄雾。   “贺言郁,你是不是有病?谁让你扔我东西的?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她越说越气,越说越急,身子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指尖的发麻感告诉她,她没控制住情绪,病情又开始了。   车子不知不觉已经停在别墅外,安棠推开车门想原路返回去找丢下的红绳,贺言郁的脸上顶着五指印,他脸色阴沉得厉害,见安棠还想回去,他想也没想,走过去拽着她的手腕。   “我扔的东西,你能找回来,算我输。”   他把不断挣扎的人打横抱起,任凭安棠对他又打又咬又发疯,就是不肯松手。   贺言郁把人带上楼,甚至还吩咐别墅的佣人好好守着,不准安棠跑出去。   周婶听见二楼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声,吓得抖了抖。   在别墅做工那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见贺言郁这么生气。   这小两口最近怎么经常吵架?   贺言郁把发疯的安棠丢在床上,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睥睨着发疯的女人,那副模样,跟两年半前缠着他时没什么两样。   “不就是一根红绳而已,扔就扔了,你以后要多少,我可以给你多少。”   安棠抱着脑袋急促的喘息,听到这话更是大吼大叫的发疯,她不断抄起东西砸他,语气里颤抖的恶意:“滚!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滚啊——”   “不可理喻!”   贺言郁自知对她已经够好了,可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惹他生气。   他冷冷的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房间,房门重新关上,安棠浑身颤栗,不受控制的发抖,指尖又麻又冷,她急促的呼吸,像是濒临死亡的游鱼。   她跌跌撞撞又落魄的爬向床边的抽屉,抖着手拉开,抓起撕了标签的药瓶,拧开,胡乱的将大把药倒进嘴里。   安棠的手在发抖,有些白色药粒从嘴边滚落到地上,她近乎狼吞虎咽的咽下,因吃得过急,又忍不住想要干呕。   这时,阳台刮起风,将半掩的窗帘吹得轻轻飞舞,初夏时节,总是多雷雨。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树叶的沙沙声,狂风大作,随之而来的是电闪雷鸣。   随着轰隆一声惊雷炸响,屋里被闪电照得锃亮,安棠脸色煞白,大叫了一声,捂着耳朵蜷缩在床角。   “不……不要……”   “啊——” 第8章 晋江独家首发   寂静的书房是冷灰的色调,昏黄光晕洒下,朦胧了室内冷冰冰的气氛。   贺言郁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他戴着银框眼镜,镜边一侧垂下细细的链条,让本就菱角分明的轮廓多了些禁欲。   修长的十指敲动键盘,发出清脆的啪嗒声,贺言郁抿着唇,从安棠屋里出来后,他的脸色一直很冷。   他面无表情的处理工作,完事后,半敞的窗户被外面的狂风掀得合拢,震碎满室的寂静。   初夏多雷雨。   贺言郁合上电脑,起身离开书房,恰好听到安棠的屋内爆发出痛苦的吼叫嘶喊。   这个时候,楼下的周婶也上来了,看到戴着银边眼镜的贺言郁,她瞬间紧张起来,解释道:“先生,我在楼下听到小棠的叫声,所以跑上来看看。”   “你下去吧,我去看她。”   贺言郁打开屋门走进去,然后关上。   屋子里黑漆漆的,时而一道锃亮的闪电照进来,衬得这里就像鬼屋。   安棠蜷缩在床角,披头散发的模样可怜极了,她抱住自己的脑袋,手臂死死压着自己的耳朵,迫使自己不去听那恐怖的雷鸣。   她最怕电闪雷鸣,这会勾起她以前不好的回忆,吃了大半瓶药根本压制不住复发的心理疾病,安棠浑身冰凉,手脚发麻,满脑子都是猩红遍地的鲜血以及小孩子的哭喊求饶,除此之外还有爆裂的枪/声。   画面一转,扭曲得就像旋转的万花筒,凌乱的色彩里展出另一副恐怖的场景。   同样是电闪雷鸣的季节,温柔俊郎的男人头上开始冒出一股股殷红的鲜血,他的身躯轰然倒地,脑袋下的那块地方,被一大滩血迹侵蚀。   那双眼睛含笑着凝望她。   淮……淮之……   病人情况紧急,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请家属们做好心理准备。   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他也不会这样!   你就是个害人精,你滚!   滚啊!   不要,不要,淮之,淮之……   安棠急促的喘息,就像快要渴死的鱼,如果再没有水源,她就会死。   贺言郁知道安棠最怕电闪雷鸣的天气,被吓哭是常有的事,可眼前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他只在两年半前见过。   那时安棠追着他死缠烂打,所有疯狂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她的行径。   贺言郁走过去,伸手碰了下她的肩,“安棠?”   蜷缩着身子的女人哆嗦着躲开,她跌跌撞撞的准备爬到黑暗的角落,视线透过面前凌乱的头发,猛地落到贺言郁身上。   淮……淮之!   安棠脸上戴着惊喜的笑,像是见到最心爱的人,莽撞又迫不及待的扑过去手脚并用的缠着。   她紧紧搂着贺言郁的脖子,脸颊蹭了蹭他的,有些语无伦次又有些委屈:“你……你回来了?答应我,别……别离开我好不好?”   贺言郁被她扑了满怀,冲击力让他单手撑在身后的床垫上。   他感受到安棠迫不及待的依赖,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先前冷冰冰的脸色有些缓和。   “好,我不离开。”   “你肯定是骗我的。”安棠吸了吸鼻子,语调带着哭腔,她把贺言郁抱得死死的,就怕他一眨眼就不见了。   屋外还在电闪雷鸣,同时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大雨。   安棠哆嗦着,嘴里囔着害怕,“你亲亲我好不好,就像以前那样。”   贺言郁微微皱眉:“?”   在他微怔的片刻,安棠已经捧着他的脸,热情而主动的吻上他的唇。   她的吻毫无章法,甚至乱得可以,可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面前的人是真实的,是有体温的。   她的淮之早就好了,他福大命大,怎么可能会昏迷不醒呢,所有人都在骗她,他们都在骗人。   淮之就在她面前,淮之没有事了。   安棠用满是炽热爱意的眼神看着贺言郁,似乎觉得他戴的眼镜很碍事,于是伸手替他摘下扔在旁边。   “别离开我,别离开……”   安棠捧着贺言郁的脸亲吻,那迫切的模样让他浑身火热。   他拿下安棠的两只手,眸色深深,“你不是让我滚吗?现在怎么又是这副做派?”   安棠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任谁都唤不醒她,她可怜巴巴的呢喃着别离开我,然后伸手把贺言郁推倒在柔软的床上。   她不安的揪着贺言郁的黑衬衣,亲了亲他的脸,视线下移落到喉结处,那里有一块淡淡的疤痕,安棠知道温淮之那块伤疤的由来。   她温柔的吻着,本就是脆弱敏感的地方,贺言郁有些轻喘,他的眸色越来越暗,凸起的喉结更是上下滚动。   “安棠。”他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以前他们在行鱼水之欢的时候,安棠也喜欢亲吻他的喉结,他有次餍足后笑着问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结果她却皱着脸快要哭了,说她心疼他。   贺言郁被她弄得心头火气,翻身将人压住,大手扣着她的手腕。   屋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大雨,锃亮的闪电透过半敞的窗帘照进室内,劈亮装饰漂亮的房间。   同时也照亮大半张床,悬挂的半截小腿莹白纤细,淡粉的脚趾紧紧蜷着又松开。   *   清晨,下了整宿的雨终于停了,空气中都是湿润的气息,混着泥土和青草的芳香。   安棠是在温暖的怀抱里醒来的,入目就是凸起的喉结,她枕着贺言郁的手臂,被他紧紧搂着。   男人呼吸平稳,睡着后那张脸没有平时那么凶厉且不近人情,安棠微仰着头看向他,神情有瞬间恍惚。   她差点以为是……   安棠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正准备起来,发现自己浑身都痛,昨晚发生的事在她脑海里回放。   贺言郁睡眠浅,在安棠醒后,他也醒了。   他睁眼,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就这样跟她对上,两人呼吸缠绕,彼此无言。   昨天红绳一事,安棠心里对他还有怨气,她伸手把人推开,抿着唇准备起床洗漱。   谁知贺言郁长臂一伸,勾着她的腰把她拖回去,宽阔结实的胸膛抵着后背,她被贺言郁抱在怀里。   被子里,他的手臂贴着安棠的,将她的手也握在掌心,贺言郁将脑袋埋在她的肩颈处,刚醒,嗓音还有些沙哑:“你要是真那么喜欢红绳,待会我带你出去挑好不好?”   能让贺言郁做到这步,真的很不容易,他一向习惯运筹帷幄,把别人玩弄于鼓掌间,更何况他生性凉薄,别说外人,就连亲生父亲都可以对付。   贺言郁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安棠有瞬间晕眩,她用力挣脱,掰开贺言郁圈着她的手臂。   “那是无价的,你以为随随便便一根红绳就能打发吗?”   她的语气很冷,至少这些年来,贺言郁从未听见她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   贺言郁就没见过比她还会翻脸不认人的人,昨夜缠着他索吻的人是她,夹着他不放的人也是她,在他耳边温柔痴迷说着情话的人还是她。   感情什么便宜都被她占尽了,而他只是她消遣的工具?   贺言郁胸口憋着熊熊燃烧的怒火,冷笑道:“再无价,现在也是被人践踏的脏东西。”   “你滚——”   安棠抄起枕头砸他,贺言郁接住扔到旁边,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婶发现,这两天别墅的气氛很古怪,大家做事都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生怕闹出一点动静就被责骂。   安棠最近不给贺言郁好脸色,贺言郁也不会像舔狗往她跟前凑,他几乎不回家,像是住在外面。   赵子真不知道贺言郁和安棠在闹别扭,他天性贪玩,隔三差五就会组局约上一群狐朋狗友厮混,得知贺言郁最近有空,他连忙把人约出来玩。   结果贺言郁一到,那阴沉沉又冷冰冰的脸,吓得赵子真恨不得赶紧把这尊大佛送回去。   不过请佛容易送佛难,他只好硬着头皮凑上去问:“郁哥,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生气了?”   贺言郁本就是不喜欢跟别人分享自己私事的人,赵子真见他不说话,心里已经猜到七七八八了。   他让其他狐朋狗友先玩着,自己留下来当心灵导师。   “郁哥,你跟安棠吵架了?”   自从上次赵子真叫小棠嫂子被贺言郁警告后,后来就直接称呼她的大名。   “你怎么不说是她在跟我吵架?”贺言郁的语气很不好。   “这……安棠爱你那是人尽皆知的事,郁哥,她可是愿意为你挡刀的女人啊,她那么爱你,怎么可能舍得跟你吵架。”赵子真自认为有理有据的说:“肯定是你在跟安棠吵架。”   贺言郁:“……”   见他不说话,赵子真后知后觉开始反应,震惊道:“郁哥,安棠真跟你吵架了?不会吧,你们到底怎么了?”   “我扔了她一根红绳。”   “啊这?”赵子真挠挠头,“就这样?那还不简单,郁哥,你买一车送给她,让她随便挑。”   回应他的,是贺言郁的冷笑。   “女孩子的红绳可不能随便扔。”   这时,有人突然插话,是赵子真新认识的狐朋狗友,入圈时间早,还不知道贺言郁的可怕,所以上赶着巴结。   果然,贺言郁把目光移到他身上。   那人精神一震,继续说:“红绳代表姻缘,是幸福的见证,如果是一对红绳,那就男戴左,女戴右,如果是单只,随便戴哪边都行。”   本以为能讨好贺言郁谁知对方听完脸色黑得能杀人。   如果是一对红绳,那就男戴左,女戴右。   呵,安棠正好戴的右手。   很好,还有他不知道的野男人。 第9章 晋江独家首发   赵子真一听朋友说的话,再看了看贺言郁的脸色,心里暗道不好,坏事了。   他推囔那人:“你别瞎说,去去去,过去跟其他人玩牌,别来添乱。”   赶走那人,赵子真凑到贺言郁身边笑道:“郁哥,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说……说不定那红绳就是单只,安棠随便戴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哈。”   “她戴了两年半,一直以来都是右手。”   赵子真:“这……”   他硬着头皮说:“可能就是戴习惯了。”   这话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贺言郁没心思待下去,起身走了。   赵子真张了张嘴,想叫住他,旋即一想,这尊大佛走了,他也不用再提心吊胆。   *   安棠最近闲着无事,就一直待在别墅,她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一盘精致的五彩星星。   这是谢织锦送她的生日礼物,所以纯手工折叠的硬壳胶小星星,统共有五百二十一颗,代表了她的生日。   虽然礼物并不贵,可都是满满的心意,况且折星星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耐心,所以安棠很喜欢这份礼物。   她把星星制成风铃,一串一串挂上,这样待来年春风拂过,星星做的风铃就可以随风飘扬。   周婶在包馄饨,她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安棠,迟疑道:“小棠啊,先生这几天都没回来,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吧。”   吵架冷战的两人,总得有一方先低头退让。   提起贺言郁,安棠的心情极速变坏,这几天她沿着那晚回来的路,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扔下的红绳。   说不定早就被做清洁的环保工人扫走了。   想到这,安棠的心被大手狠狠攥着,她开始急促呼吸,趁着手脚冰凉发麻的时候,赶紧从衣兜里拿出撕了标签的药瓶,倒出几粒白色药片服下。   待情绪平复下来,她抱着精致的盘子准备上楼,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伤人的话:“我现在不想给贺言郁打电话,看到他就恶心。”   “小棠……”周婶张了张嘴,眼角余光瞥见已经回来,此刻站在门口的男人。   他的脸色很阴沉,浑身更是冷冰冰的,那双深邃凛冽的桃花眼就这样盯着安棠上楼的背影。   显然她并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所以她刚刚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话。   很好。   贺言郁抬脚走上楼,周婶怕两人又吵得不可开交,走上去替安棠说话:“先生,小棠刚刚不是那个意思,她最近心情不太好,你也多担待她一些。”   贺言郁没有说话,来到二楼最里面的房间,拧开,走进去再关上。   安棠正在挂星星制成的风铃,听到背后传来动静,扭头一看,竟是贺言郁。   “你来做什么?”她撇开视线,不去看贺言郁那张脸,脑子清醒的时候,她分得清贺言郁是贺言郁,温淮之是温淮之,可即便如此,每当她凝望贺言郁那张脸的时候,她还是控不住满腔的爱意。   冷冰冰的语气着实不太好,贺言郁冷笑,现在这情况,搞得他俩的关系倒像反过来一样。   说到底,还是他把她纵容得无法无天,失了分寸,才让她没有看清自己的身份。   贺言郁走过去,拽住她的手腕,迫使她抬头看自己。   几天的沉默冷战,让他现在开始算总账。   “看到我恶心?”贺言郁冷笑,“你当初对我死缠烂打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我恶心?安棠,你这张嘴,可真会骗人!”   以前追着他死缠烂打,任凭他怎么撵都撵不走,炽热滚烫的爱意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他是她的挚爱。   这才跟他在一起多久,就开始不耐烦厌倦了?   呵。   贺言郁用指腹重重的摁了下安棠的嘴唇,略带薄茧的碾磨,让她觉得很疼。   “我骗你什么了?如果不是你扔了我的红绳,我会这么生气吗?!”得亏安棠刚刚吃了控制情绪的药片,这会才不至于失控。   贺言郁看着那双莹莹杏眸,瞳孔里倒映着他的影子,他以前爱极了这双眼睛,从她眼里,他可以看到炽热真挚的爱恋与依赖,可现在,他看到讨厌痛恨恶心。   红绳代表姻缘,是幸福的见证。   如果是一对红绳,那就男戴左,女戴右。   贺言郁的脑子里又蹿出这两句话,他胸口燃烧着熊熊烈火,拽着安棠的手腕用力收紧,近乎咬牙切齿:“区区一根红绳就值得你这样?安棠,你该不会背着我还有其他野男人吧!”   闻言,安棠的瞳孔骤然紧缩,她不敢看贺言郁这张脸,撇开眼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还是做贼心虚?”看她那副不敢直视自己的模样,贺言郁一步步逼近,把她逼到角落。   “我以前就说过,你的世界只能有我。”他擒住安棠的视线,手指勾起她的一缕头发缠着,修长的手指刮过她的侧脸一直延至耳边。   指尖凉凉的,让安棠想起阴暗潮湿地界里肮脏黏腻的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准备将猎物彻底咬死。   贺言郁的五指咻地埋入安棠的发间,指腹摩挲她的头皮,迫使她仰头望着自己。   只见他淡淡一笑,埋首在她耳边呢喃。   “既然你忘了,那我就好好帮你回忆。”   安棠被贺言郁拽着手腕离开房间,在下楼的时候她使劲挣扎,“贺言郁,你给我放开!”   “小棠,先生,你们这是……”   周婶的话还没说完,两人已经走了,她看到这情形,又止不住叹气。   安棠被贺言郁塞进车里,司机得到吩咐,开车先去了一个地方,安棠不知道对方究竟在搞什么鬼,她被造型师押着做造型,同时还换上一条漂亮的黑色礼裙。   礼裙是露肩的,后背近乎镂空,裙摆并不长,约莫到大腿根。   这套衣裙走的是性感火辣的设计。   安棠看着镜中浓妆艳抹的自己,扭头就想换衣服卸妆。   贺言郁揽着她的腰,一言不合把人带到酒会上,从他们进来的那刻起,就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大家好奇的打量安棠,毕竟他们只知道贺言郁家里有位金丝雀,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也从不把人带到这种场合,所以众人纷纷猜测这位性感火辣的美人,肯定不是贺言郁家里那位,估计就是最近在外面新包养的小嫩模。   酒会上虽然不缺青年才俊,但更多的是上了年纪且大腹便便的老总,像贺言郁这样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他的指腹摩挲安棠的细腰,目光扫了眼那些对安棠虎视眈眈的男人。   贺言郁在她耳边温柔道:“知道我以前为什么不带你参加这种宴会吗?纸醉金迷的地方,最容易上演权色交易,既然我养的玩意儿不听话,那就该好好教训,吃了苦头,才知道自己错了。”   他顺势从服务生的托盘里拿起一杯香槟,转身与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交流。   有人的视线往安棠身上游走,身材窈窕的女人穿着性感火辣的黑色礼裙,莹白的肌肤嫩得仿佛能掐出水,尤其是那双长腿,当真是件漂亮的艺术品。   他的喉咙有些干,笑着冲贺言郁举了举手中的酒杯,“贺总,您带女伴参加酒会,家里养的金丝雀不会吃醋吗?”   贺言郁用酒杯轻轻和他碰了碰,语调懒散:“她就是那只金丝雀。”   这话不轻不重,周围的人都听见了,纷纷诧异的看着安棠。   男人们的视线开始变得奇怪,油腻又恶心,而那些来参加酒会的女伴,则个个面带讥讽嘲笑。   原来被娇藏在漂亮别墅里的珍贵金丝雀,有一天也会被玩腻,然后沦落到这种地步。   跟她们没什么区别嘛。   “贺总这是?”有人试探性的问。   贺言郁的视线落到安棠身上,那双桃花眼天生多情又薄凉。   他似笑非笑道:“只有我不要的玩意儿,才会拿出来资源共享。”   安棠怔愣的看着他,脑子瞬间嗡嗡作响。   贺言郁撇开视线,走远了。   这种行径无疑告诉其他人,她只是一件可以随便玩弄的玩意儿,纸醉金迷场上的权色交易再正常不过了。   安棠活了二十四年,除了五岁那年出了点意外被人拐走,她都是被宠着长大的。   以前有父母疼爱,后来她的世界里又多了温淮之,他陪她走过阴暗的经历,用温柔与体贴呵护她,告诉她哪怕世界再黑暗也是有光的。   别人总是童言无忌的骂她小怪物,发起病来只会大吼大叫像个神经病,可温淮之会捏着她肉嘟嘟的脸认真说。   你不是小怪物,你是小星星。   她当时小,只是呆呆的笑着,心里却甜滋滋的。   真好,原来小怪物也可以变成小星星。   安棠抬手擦了擦眼角,将自己变得坚强起来,她踩着高跟鞋,扭头想离开酒会。   纸醉金迷场上的权色交易,那是他们的事,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抬脚想离开,却被几个男人拦下。   他们打量商品的眼神让安棠觉得恶心,其中有个人之前应该喝了不少酒,眼下一开口就有酒气传来。   他塞了张房卡给安棠,笑得暧昧:“安小姐要是有什么需求,尽管来找我。”   安棠抬眸,眼神不经意间看到不远处和别人谈笑风生的贺言郁,他的视线跟她撞在一起。   贺言郁疯。   其实,她也疯。   就看谁先按捺不住,失了控。   她轻轻撩了下头发,举手投足带着妩媚,指尖夹着房卡,似笑非笑:“知道了。”   安棠转身离开,没注意到贺言郁的脸色已经变了。 第10章 晋江独家首发   安棠走出香槟艳影、纸醉金迷的酒会,沿着红丝绒长毯的长廊一步一生姿的走着,两侧墙壁上挂着油画,过道光线朦胧,她夹着指缝里的房卡,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   身后有人跟上来,下一秒钳住她的手臂,力道有些大,勒得小臂发红。   安棠回头望向贺言郁,扬了扬夹着的房卡,温温柔柔的笑道:“你满意了吗?”   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凝滞。   贺言郁盯着她的眼睛,说出的话简直比畜生还不如。   “满意,怎么不满意?”他搂着安棠的细腰,把人抵在墙上,滚烫结实的身躯压下,“谁玩你不是玩,不如我来。”   仿佛她是件廉价的玩意儿。   安棠盯着他那张脸,越清醒,越觉得人与人之间天差地别,淮之的这张脸,怎么就出现在这种男人身上。   贺言郁扣着她的后脑勺,俯身狠狠吻住安棠的唇瓣,任凭她如何挣扎,就是死都不松,他将她的口脂吻得干净,一双深邃的桃花眼如鹰隼盯着安棠的神情。   看她带着抵触、反抗、恶心,贺言郁只觉得兴致缺缺,他无趣的抽身,扔掉安棠手中那张房卡,随即又脱下西装外套盖在她身上,将人打横抱起。   安棠锤了他几下,恼怒道:“你又想干什么?”   “带你回去,难不成真想跟那些老男人交往?”   她冷笑,“这不是你发疯逼我做的吗?”   “发疯?”贺言郁呢喃这个词,恍惚想起同学老师、商业对手、亲生父亲,这些对他的评价可都是疯子。   既然是疯子,那当然得发疯了。   他抱着安棠踩着那张房卡离开,垂眸望了眼怀里的女人,“论发疯,我可比不上你,你追我的那半年,可比我现在要疯多了。”   “……”   她当初就是病发得厉害,吃药没用,在产生幻觉,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把他当做温淮之。   回想起来,她那时是真的疯。   *   贺言郁把安棠带回别墅,大半夜的,周婶披了件外套站在客厅,看到两人回来,尤其是安棠不仅浓妆艳抹,身上穿的衣服也着实性感火辣。   她震惊道:“小棠,你……”   “周婶,你先回屋休息吧,我没事。”   安棠回到房间,先卸妆,再沐浴,换了身干净的睡衣,她坐下打开电脑,准备完善新书细纲。   贺言郁去自己屋里洗完澡,穿着黑色睡衣坐在单人沙发上双腿交叠,手中拿着平板在看文件。   桌上的手机响了,他捞起接听,电话里,赵子真吞吞吐吐道:“郁哥,我……我听别人说你今晚带安棠去酒会了?”   “嗯。”   “啊?!”赵子真挠挠头,“你两这是彻底闹掰了?”   越是上流的圈子,私底下玩的花样越多,像那种场合都是以美人作为交易的筹码。   贺言郁以前从不会带安棠去那种地方,若真要带她,也是以他主导的场合。   就好比有一年贺言郁的生日宴,他就带安棠参加过。   “你很闲?”   “不不不,我这不是关心你两的感情生活嘛。”赵子真在圈子里玩得开,也是最会看女人的人。   安棠没有替贺言郁挡刀之前,他就发现那个女人比其他人更爱贺言郁,而挡刀那事,若不是豁出生命去爱,根本做不到这种地步。   更何况,安棠跟贺言郁在一起的这两年半里,她从不索要任何珠宝首饰钱财房产,像这种全心全意爱一个人的女人,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赵子真别提多羡慕贺言郁了。   贺言郁修长的手指划过平板屏幕,冷笑,“我看你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赵子真大呼冤枉,“郁哥,我哪敢跟你抢人啊,我真的是在关心你两的感情。”   “郁哥,作为好兄弟,我想跟你说,安棠她很爱你,你不要做得太过分伤了她的心。”   “我可看不出她很爱我。”   “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吧,郁哥,你想想你跟安棠初遇的时候,那简直就是久别重逢的小说剧情照进现实!”   赵子真提起这茬,贺言郁的脑子里浮现出他二十六岁初夏那晚,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他从会所出来,侧头与身边的人说话,刚走下台阶,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车钥匙,一抹粉色的身影突然蹿出来,趁所有人没有防备的时候,像树袋熊似的扑在他怀里。   他手撑着伞,怀里挂着人,安棠搂着他的脖子,呜呜咽咽像困兽,嘴里囔着好想他。   真是又蠢又冒失。   “安棠要是不喜欢你,会对你情根深种,天天当你的小尾巴?她要是不喜欢你,会追求你大半年,又对你送花,又对你表白?”   “还有,她要是不爱你,会为你挡刀吗?郁哥,那可是会要人命,不是闹着玩的,安棠她要不是爱惨了你,她至于吗?”   “你想想你们在一起的两年半里,她有向你索要任何金钱上的东西吗?没有吧!她图的就是你这个人而已。”   “你说说你怎么忍心对待这么好的女人?”   最后,赵子真大着胆子发出灵魂质问。   他说的这些,贺言郁心里都知道,可安棠给他的感觉总有些奇怪。   他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人会突然间变化那么大,贺言郁把心头的疑虑说给赵子真听。   闻言,赵子真一拍大腿说:“郁哥,你真的是太笨了!夫妻之间都还有七年之痒那道坎呢,你两也差不多,安棠追了你半年,又跟你在一起两年半,你两朝夕相对,激情在之前的两年里磨光,这是很正常的事,她这半年来虽然对你的感情不如以前那样炽热强烈偏激,但她不也没离开你,还和你在一起嘛,这是很正常的,你不要表现得太没安全感,放宽心。”   “正常?”贺言郁微微皱眉。   “这难道不正常吗?郁哥,你总不能让安棠天天都对你表现出浓烈的爱意吧,这不为难人嘛。”赵子真低声嘀咕:“更何况你两这都还没结婚呢。”   贺言郁:“……”   “郁哥,你信我看人的眼光准没错,安棠百分百爱你,不信你走着瞧好了。”   恋爱大师赵子真一顿分析完后就失去利用价值,贺言郁挂掉电话,背脊靠着沙发,手指无意识轻点搁在腿上的平板屏幕。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盛夏酷暑,炎热难耐,窗外的知了叫个不停,安棠最近没什么事,基本上不是待在房间码字存稿,就是跟谢织锦约出去逛街。   她赶在八月的尾巴发表了新书,与第一本小说《长生欢》不同,这次书走的是青春风。   当然,书名也取得既俗气又直白,叫《爱你,胜过爱这个世界》。   发新书的当天晚上,数十家出版社联合举办直播,要安棠来一场线上问答活动,算是给新书冲一波热度。   安棠晚上七点,如约来到直播间。   收看直播的人数在最短时间内突破五十万,并且还在持续上升。   主持人就像话家常般跟安棠聊天:“小月亮太太,我代表书粉们向您询问一件私事,你看可以吗?”   安棠浅笑:“那得看什么私事。”   “小月亮太太好谨慎噢,你放心,不是特别隐私的事。”主持人问:“其实大家都很想知道,你跟你爱人贺言郁的感情状况,你能简单形容一下吗?”   “还好。”   主持人笑了笑,礼貌询问:“还有吗?”   “没有了。”   面对这样出乎意料的回答,主持人临危不乱,活跃气氛道:“俗话说含蓄的表达最为致命,看来小月亮太太和她的爱人现在已经开始过着老夫老妻的感情生活了,真是令人羡慕啊。”   直播弹幕刷刷而过。   【主持人可真能胡诌,看小月亮这回答就知道他们感情并不好。】   【呜呜呜老婆肯定是在贺言郁那受委屈了,她以前可是很爱他的,现在肉眼可见感情淡了。】   【我觉得主持人说得有道理,我跟我家老公处久了也会缺少激情,但我两可相爱了。】   主持人在那说得天花乱坠,安棠也只是微笑,从她身上有着学不来的恬静安宁。   当直播快到结束的时候,重头戏终于来了。   主持人用满怀激情的声音提问:“小月亮太太,书粉们都很好奇,你这次发表的新书是不是为了某个特定的人?”   主要是这本书的名字,太令人浮想联翩。   安棠沉默了会,随即点点头,大方承认:“是。”   随着话落,直播弹幕立马炸开花。   【卧槽!】   【淦!】   【谁这么幸运,竟然能得到我家宝贝的垂青!】   【哈哈哈哈此处应该@贺言郁。】   【贺言郁快出来接受本世纪最浪漫的表白!】   主持人眼睛一亮,乘胜追击:“那这个人是你的爱人吗?你是专门为他写的吗?”   “嗯。”安棠微微一笑,“再过几个月就是他的生日,我想在他生日前写完这本书,将首印的第一本送给他。”   【啊啊啊啊kswl!】   【艹!直播刚开始我还觉得安棠和贺言郁的感情淡了,结果小丑竟是我自己。】   【主持人之前还说含蓄的表达最为致命,这TM才是最要命的好吗?!】   【我爱你,就要写一本书来向你表达我最深的爱意,呜呜呜呜,安棠和贺言郁给爷锁死!】   【我现在既是书粉又是CP粉。】   直播还没结束,今晚发生的事就已经迅速冲上热搜前十。   #IP作者小月亮的硬核示爱方式,你学废了吗#   贺言郁刚从酒局离开,今晚因为应酬喝了些酒,他坐在车内,阖眼准备休息。   赵子真疯狂给他打电话,贺言郁摁下接听,嗓音微哑:“有事?”   “啊啊啊啊郁哥,你快看微博热搜,安棠跟你表白啦!” 第11章 晋江独家首发   电话里,赵子真像是吃了兴奋剂,激动得差点哐哐撞大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被人表白。   贺言郁阖上的眼眸突然睁开,眸色晦暗,“跟我表白?”   “对啊!”赵子真简直就像他俩的cp头子,高兴得手舞足蹈,“安棠今天发表了她的新书,书名叫《爱你,胜过爱这个世界》。”   “今晚是十几家出版社联合为她举办的新书直播,我可是全程看完了的,对了,郁哥,我还给你录了视频,现在发到你手机上了,你赶紧去看看,记得还有微博,也要去看。”   赵子真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贺言郁用平板登录微信,聊天框立马弹出赵子发来的红色未读消息。   他点开加载视频,当转到100%结束后,直播视频开始播放。   “小月亮太太,书粉们都很好奇,你这次发表的新书是不是为了某个特定的人?”   “是。”   “那这个人是你的爱人吗?你是专门为他写的吗?”   “嗯。”   视频里的人微微一笑。   “再过几个月就是他的生日,我想在他生日前写完这本书,将首印的第一本送给他。”   视频里不乏有飞速闪过的弹幕,全都在发“此处应该@贺言郁”、“贺言郁快出来接受本世纪最浪漫的表白”。   贺言郁抿着唇看完,切换微信页面,点开微博。   赵子真听到电话里没视频声,就知道他已经看完了,笑道:“郁哥,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安棠肯定百分百爱你,你看看她这次写的新书,不就是专门替你写的嘛。”   “啧啧啧,这哪是含蓄的表白最为致命?这一波简直是杀人诛心啊!还有那个书名,既直白又大胆,我酸了。”   贺言郁的手机搁在座位旁,电话里他在叽叽喳喳,贺言郁没回答,点开一则词条。   #IP作者小月亮的硬核示爱方式,你学废了吗#   词条下配了视频,时间比赵子真发给他的要长一些。   贺言郁点开评论区,评论热度前三全都在@贺氏集团以及@贺言郁。   他随手往下滑,指尖停在一条长评上。   “看到楼上全是在恭喜或者@贺言郁,其实我的心情挺复杂的。”   “作为小月亮太太的死忠书粉,我也扒过她还没有写书前的感情经历,她疯狂追了贺言郁大半年,又为他挡过刀受过伤,虽然最后两人在一起了,可他们的感情是不对等的。”   “我看得出来,太太很爱贺言郁,爱到有时候我都怒其不争,可没办法,感情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反观贺言郁,他站在那个位置,身边到处都是莺莺燕燕充满诱惑,就像别人说的那样,他把太太当做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根本没有一丝恋人的尊重,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两三个月前,贺言郁跟别的女人闹过绯闻,如果他真的爱太太,他会舍得做出这种事让她伤心吗?”   “而且,像贺言郁那种身家,算做顶级豪门也不为过,他是精明的商人,是吸血的资本家,他会为了所谓的感情去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吗?(此处轻骂,我只是就事论事)”   “反正,我只希望太太能清醒过来,不要再沉迷于虚妄的感情世界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爱贺言郁,可贺言郁根本就不爱她。”   这则评论下的回复开始理性又现实,贺言郁看到不少人都希望安棠能清醒过来,然后离开他,重新开始崭新的人生。   贺言郁看完冷笑,将平板丢在旁边,拿起手机看了眼通讯。   赵子真还没有挂电话,“郁哥,安棠都做到这步了,你是不是也该有所行动才是?”   “又不是我逼她这么做的。”   “……”   “???”   赵子真瞬间无语,在心里狂骂他,就你这样还想你两的感情炽热浓烈,你怕不是在想桃子!   “郁哥,月老给你搭的不是线,是混泥土钢筋。”他叹气道:“得亏你长得帅,多亏这张脸,否则我实在想不到安棠图你什么。”   她不图钱也不图权,什么都不要,只要这个人,别说什么不注重颜值,那都是虚的。   车子抵达别墅,可赵子真这架势,似乎要跟他彻夜长谈,贺言郁受不了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随口说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贺言郁下车,踏着夜色与路灯走进别墅,里面传来温馨的光晕,还有淡淡的饭香。   俨然一副温暖的光景。   周婶正把煮好的夜宵端给安棠,见贺言郁回来了,笑道:“先生,你要吃点宵夜吗?”   “不用了。”   安棠坐在餐厅中,背对着他,拿起勺子小口小口的吃馄饨。   贺言郁坐到她身边,她应该是刚从直播间那边回家,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脸上画着淡妆,鬓角垂落一缕发丝,眼见要碰到馄饨汤,贺言郁伸手给她别到耳后。   难得的温情时光,周婶瞧了,觉得他俩似乎已经和好如初,她面带笑意,悄悄退下,顺便也让一楼的佣人都离开,别打扰到他们。   微凉的指尖轻轻碰到耳垂,安棠敏感得微微侧头躲过,她的语气还是有些不好:“别碰我。”   自从当初把她的红绳扔了,安棠就一直这样,贺言郁捏紧手,随即想到今晚发生的事,他沉默半晌,问道:“那根红绳对你为什么那么重要?”   “我不喜欢有人擅作主张动我的东西。”安棠没打算告诉他真相,“我念旧。”   “没别的寓意在里面?”   有他添堵,安棠也吃不下东西,她扭头望着贺言郁,笑着说:“贺言郁,你应该相信你自己的这张脸才对。”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   一层是你都有这张脸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而另一层……   贺言郁盯着她,“你喜欢我这张脸?”   “当然。”安棠发现自己真不能看他这张脸,哪怕是清醒,没有发病的时候也不能,看到这张脸,她就会不受控的心跳加速。   她伸手摸着贺言郁的脸,笑了笑,“贺言郁,我是个肤浅的女人,我喜欢你这张脸。”   看到她眼里那炽热滚烫的爱意,贺言郁喉结微滚,他一把扣着安棠的后脑勺,俯身,高大的身躯压着她,将她吻得喘不过气。   安棠被迫承受,反抗不得,攀着贺言郁的肩,将他的黑衬衣抓得起了褶皱。   她眼尾泛红,呼吸凌乱,贺言郁轻轻啄着她的脖颈,哑着嗓音跟她耳鬓厮磨:“待会你跟我到书房,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她说话的速度很慢,似乎是为了平息呼吸。   “红绳。”   安棠脸上的绯色瞬间褪去,她盯着贺言郁,眼里带着震惊。   “你不是把它扔了吗?”   “确实丢了,不过费些力气找回来了。”   贺言郁今晚心情似乎不错,五指埋入她的发间,轻轻摩挲她的脑袋,灯光下,他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只要你以后乖一点,别惹我生气,就不会吃那些没必要的苦头。”   “嗯……”   “真乖。”   贺言郁端起碗,拿着勺子喂她吃馄饨,安棠迫切想拿回自己的红绳,她摁住贺言郁的手腕,摇头道:“我吃饱了。”   这是想快点看到自己的红绳。贺言郁脸上的温柔淡去几分,“刚刚跟你说的话,又不听了?”   他习惯固执与掌控,安棠先忍下急迫,乖顺的吃着馄饨。   好不容易吃完,贺言郁拿起纸巾给她擦嘴,随即起身带安棠去二楼书房。   安棠很少踏进他的书房,熟悉的灰黑色调,压抑又沉闷,多了严肃。   贺言郁拉开抽屉,把红绳递给安棠。   安棠握在手里打量,是她的红绳没有错,她赶紧戴在右手手腕上,抬起手对着暖黄的灯光,精致漂亮的脸上浮现出愉悦的笑容。   她轻轻的用鼻尖碰了碰,简直爱不释手。   贺言郁倚着办公桌,视线落到安棠身上,一根廉价的破绳子也被她这么珍惜。   他拉着安棠的手腕,让她坐在他的腿上,贺言郁靠着椅子,掌心摩挲她的细腰。   安棠的腰部很敏感,贺言郁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让她浑身泛起鸡皮疙瘩,酥酥麻麻的痒意顺着尾椎骨一路攀爬。   她想起身,却被贺言郁摁着,“你跑什么?”   “痒。”安棠想掰开他作乱的手,“你松开……”   不经意间抬头,她看到贺言郁正盯着她,那眼神像是黑夜里准备伺机而动的猎豹,满是侵占欲。   安棠不是不懂,她老实不动,贺言郁的掌心锢着她的腰,语调懒懒散散:“帮你找回红绳,你不该感谢我?”   真不知道这人的脸皮是什么做的,竟然说得出这种话?安棠在心底骂他,面上淡定的反驳:“难道不是你扔的?”   “又在心里骂我?”贺言郁浅浅一笑,一眼就看穿她的小心思。   安棠:“……”   她撇开头,心里暗骂见鬼了,她每次骂贺言郁都能被他看出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薄凉的吻落到肩颈处,温柔而缠绵,安棠打了个哆嗦,推开他的脑袋,羞恼道:“这是书房!”   “书房怎么了?”贺言郁修长的手指拉下她的裙子拉链,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放大几倍,暧昧又绮丽。   他低头轻轻撕咬,哑着嗓音调笑:“又不是没做过。” 第12章 晋江独家首发   昨晚安棠在直播间说的话,热搜还挂着,另一条与之对立的热搜就已经悄悄冲上来。   清晨六点出头,天空还是墨蓝,拉拢的窗帘挡住外面的光,室内一片昏暗。   安棠是被急促的电话吵醒的,她耷拉着眼皮,翻身滚出贺言郁的怀抱,一条纤细的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上面隐隐还有暧昧的吻痕。   来电显示谢织锦。   她摁下接听,背对着贺言郁,有气无力的问:“织锦,怎么了?”   “棠棠,你的声音怎么了?”谢织锦随口问了句,旋即进入正题:“出大事了,你看热搜,有人挂你,说你借感情生活炒作自己,其实私底下早就和贺言郁闹掰了。”   “嗯?”安棠清醒了些,“我去看看。”   挂掉电话,她点开微博,热搜第一竟是#IP作者小月亮的感情生活破裂#。   安棠点进去,还没来得及看,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具结实有力又阳刚的胸膛贴着她光洁的后背。   腰间缠着手臂,她被贺言郁搂在怀里。   “刚刚是谁在给你打电话?”贺言郁的下颔搁在她肩颈的位置,阖着眼,声响沙哑撩人。   “织锦。”   贺言郁亲了亲她的耳垂和消瘦的肩,“出事了?”   “我正准备看,你能不能别闹我?”安棠被他亲得有些痒,微微皱眉,用手推了推他的脑袋。   “你看你的,不用管我。”   安棠把注意力重新放在热搜上,努力告诫自己去忽略被子里为非作歹的手,她咬着唇,点开热搜里面的视频,然而,却在视频即将播放的时候,她嘴里溢出勾人的声音。   背后传来贺言郁的低笑。   “把你的手拿出去!”安棠气急败坏道。   这人是不是有病?怎么能这么恶劣!   “生气了?”贺言郁这人或许天生就不是好人,骨子里带着劣根,见安棠这副羞恼的模样,他心底甚至生出想继续欺负她的欲望。   他从背后抱紧安棠,跟她一起看那则视频,视频很熟悉,是上次他们大吵后,贺言郁把人带到酒会上发生的事。   录制得很完整,明眼人一看他俩就知道感情不合。   安棠看完视频,又看了热搜介绍,“IP作者小月亮为炒作新书,编造谎言欺骗广大读者。”   点开评论区,里面不少人都相信这则热搜。   “口区!我挺喜欢这个作者的,谁知道她为了钱竟然骗人。”   “视频里浓妆艳抹的人是安棠?原来她私底下竟是这种人。”   “我吐了,那些老男人围着她转,好恶心,感觉像是出来那啥的。”   “我早就觉得安棠火起来有问题,背地里跟不少金主睡了吧,不然她的书怎么会有那么多推广。”   “其实安棠早就是这种唯利是图的人,你们难道都忘了,她没写书以前就疯狂纠缠贺言郁,不是为了钱还能是什么。”   “都感情破裂了,还出来炒作,书没写多少,娱乐圈那套倒是学得精。”   面对铺天盖地的辱骂,安棠纵然再佛系,看了心里也不好受。   而这一切都是贺言郁的错。   安棠翻了身,把手机砸在他身上,“你自己摆平。”   贺言郁拿着手机,对她刚刚的行径也没有生气,他把人捞回怀里抱着,温柔的笑了笑,“想摆平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他把事情交给特助,同时又发了张两人相拥的照片作为证据。   不到十分钟,安棠就看见先是热搜被撤,再是贺氏集团发的维权声明,最后让她傻眼的是,贺言郁的微博账号竟然发了张图。   是她睡着后,贺言郁亲她额头的照片,画面里俊男靓女十分耀眼,更重要的是看着很温馨。   “你什么时候拍的?”   “不记得了。”贺言郁把手机丢在一边,手指勾起她的下颚,微抬。   安棠被迫仰起头,露出修长的天鹅颈,瞬间莹白的脖颈,下面的风光藏在被子里。   “事情已经摆平了,你好好把这本书写完,别偷懒,知道吗?”   安棠疑惑的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的书了?”   “我这叫督促你自律。”   “是吗?”安棠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贺言郁伸手拢着她的眉眼,挡住她的视线,卷翘的睫毛在掌心扇动,像是拢住一只迷途的蝶,他垂眸望着安棠,这副模样的她,更像是被他掌控的人。   他心里无端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像黑暗里扑朔迷离的禁忌,引诱得让人发疯。   安棠眼前黑漆漆的,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她想扒开贺言郁的手,却被他低声警告:“别动。”   紧接着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眼前突然一亮,还不待她反应过来,黑色的领带缠在她眼睛上。   安棠的心咻地悬起,她的手在空中胡乱摸了摸,“贺言郁,你又在干什么?”   话落,手腕被一股大力扣住压过头顶,贺言郁的吻密密麻麻落到她身上,“说你爱我。”   安棠瑟缩道:“你别闹,天就快亮了。”   这种压迫感,她太熟悉了,每当贺言郁想掌控她便会这样。   安棠不说,他也不恼,反而还温柔的笑着,把她拉到欢愉的深渊一起沉沦。   屋内的气氛变得暧昧,混杂着轻喘和口口。   *   贺言郁白天会去公司,安棠则留在别墅专心赶稿,周婶正在浇花,见她坐在花园里敲键盘,笑道:“小棠,你今天的气色不错,跟先生和好了吧。”   作为过来人,她的眼睛精着呢。   安棠抿唇点点头。   “这就对了嘛,恋人之间吵吵闹闹虽然很正常,但闹得太僵伤了感情就不好了。”   周婶在别墅做工已经很多年了,贺言郁没遇到安棠之前,从不会带女人回来过夜,连他自个儿也很少回家,都是住在旗下的酒店。   直到后来安棠住进来,贺言郁才开始习惯每天工作完就回别墅。   她虽然看出贺言郁对安棠有强烈的占有欲,但这不也间接说明他是在乎她的。   安棠边听周婶絮叨边码字。   别墅的生活很安宁,中秋当天,佣人们告假回家,家里瞬间变得空荡起来。   贺言郁应酬回来已是晚上,衬衣上沾着酒气,见厨房灯还亮着,他倚着门,笑道:“在做什么?”   “做月饼。”安棠忙着和馅,没空搭理他。   “这么麻烦?”他走进厨房,从背后将安棠拥在怀里,脸埋在她肩颈处,“直接去外面买不就好了。”   “不一样的,你先松开,身上有酒味,难闻死了。”   贺言郁轻笑,亲了亲她的脸,然后回二楼房间洗澡。   等他把自己收拾干净出来,安棠已经用模具把月饼定型放进烤箱。   她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扭头看到贺言郁百无聊赖的靠着厨房门,一双深邃的桃花眼正含笑的盯着她。   安棠怔了整,神情有些恍惚,贺言郁微微皱眉,走过去,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又发什么呆?”   “没……没什么。”安棠脸上带着愉悦的浅笑,她的手抚上贺言郁的脸,眼里不受控制的泛起爱意,炽热真挚而滚烫。   她说:“你穿这身睡衣挺好看的。”   这是她今天出去逛街时,鬼使神差买回来的,白色宽松的睡衣,略带复古的设计,于淮之而言再合适不过了。   “你这是什么审美?”贺言郁先前回屋拿衣服准备洗澡,看到安棠的梳妆台上有一套崭新的男士睡衣,他犹豫片刻还是拿去穿了。   贺言郁看了下自己身上穿的睡衣,跟他平日的风格大相径庭,嫌弃道:“真难看。”   “我觉得你穿上挺好看的。”   贺言郁看了她一眼,安棠眼睛亮亮的,看着比平日还要开心。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没错,只见安棠踮起脚尖,亲了亲他带着疤痕的喉结,“吃饭了吗?我给你做饭吃好不好?”   贺言郁搂着她的腰,“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今天是中秋节,团圆的日子,你不知道吗?”安棠拍了拍他的手背,温声道:“你先松开,我去做饭。”   安棠的厨艺很好,贺言郁之前也尝过几次,不过她很少下厨,但会在重要的日子,例如端午,中秋,春节等做上满满一大桌菜。   贺言郁去书房工作,不知过了多久,安棠敲门叫他下楼吃饭。   餐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全都是些家常菜,只是……   口味统一清淡。   贺言郁撑着餐椅,扭头看向安棠,似笑非笑道:“不是给我做饭吃吗?怎么全是我不喜欢的?”   他对饭菜的喜好偏辛辣,越辣越好。   安棠给他盛饭,随即从背后抱住贺言郁的脖子,在他看不到的角度,脸上带着璀璨而亲昵的笑。   “都这么晚了,吃清淡点对身体好。”   “你今晚怎么这么粘人?”贺言郁虽然不喜欢这些不和口味的饭菜,但还是吃了。   “就粘你!”   安棠格外开心,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甚至还顽劣的亲了亲贺言郁的脸颊。   贺言郁心里觉得奇怪,还没来得及细究,安棠已经捧着一盘月饼递到他面前。   她捻了块甜口月饼让贺言郁吃,见他皱眉抵触,甚至想吐出来,安棠立马捂住他的嘴,“你吃下去,不准吐。”   从不甜食的贺言郁:“……”   他这金丝雀好像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第13章 晋江独家首发   贺言郁今晚不仅吃了不爱吃的菜,还被迫尝了几块甜口月饼,腻得他饭后喝了半杯水,才勉强压下那股恶心感。   安棠搬了张躺椅置在阳台,椅子较宽,尚且能容纳两人,往年中秋的时候,他们也是躺在上面赏月。   像赏月这种闲情逸致的事情,贺言郁活了快二十九年,从来都没有做过,唯独跟安棠在一起后,每年都会跟她一起看月亮。   在一起的头两年,安棠会抱着他的腰,依偎在他怀里,明明是宁静平和的夜晚,她却像不安的困兽,神经质的缠着他,用可怜巴巴的语气说着让他不要离开她。   而今年,她比往年要冷静多了,只是乖乖的躺在他怀里,目光呆呆的看着皎洁的月亮。   “贺言郁,我觉得我有点对不起你。”安棠低声呢喃。   正在看手机回消息的男人,突然顿了顿,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垂眸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安棠看着那轮象征团圆的月亮,心里有些失落难受。   如果……   今年陪她赏月的人是淮之该有多好。   贺言郁回完微信上的消息,伸手把人往上提了提,让她能够与自己面对面。   “我发现你今天真的很奇怪。”贺言郁不喜欢失去掌控的感觉,只有把安棠牢牢攥在手中,他才觉得这是他的所有物。   他略带薄茧的指腹,粗重的摁了摁安棠的唇瓣,一抹艳红绽开,留下潋滟的瑰丽。   贺言郁低头咬了咬,再开口时已经是笃定的语气:“安棠,你有事瞒着我。”   “我瞒你什么了?”安棠不敢跟他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怕他又开始发疯或者追问下去知道些什么,于是想办法转移话题。   她的手揪着贺言郁的睡衣领子,反将一军:“你刚刚在跟你谁聊天?”   怀里的女人微微撑着身子,一双莹莹杏眸带着嗔怒,就这样直勾勾的瞪着他,仿佛他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   贺言郁突然觉得有趣,也挺喜欢这种状态的安棠,就像他们在一起的头两年。   他的掌心摩挲着安棠的细腰,沿着妙曼的曲线下移,用懒散的语调说:“当然是跟别的女人聊天。”   “你——”   看着他顶着这张脸说出那样的话,安棠顿时心头火起。   她越炸毛,贺言郁越喜欢,像是逗弄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怎么?吃醋了?”   话落,安棠感受到陌生却又熟悉的入侵,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知是羞还是恼,气急败坏道:“把你的手拿开!”   “那你别用力啊。”贺言郁恶劣道。   安棠被气得不轻,甚至维持不了平日里的佛系,她刚开口说了句“你——”,下一秒立马咬着唇瓣噤声。   像是在忍耐什么。   “你要是不舒服,可以出声,外人听不见。”贺言郁似乎不满她忍着,那只手越来越过分。   他在坏笑,安棠很难受,偏偏被他禁锢着无法挣脱,她低头咬着贺言郁的肩膀,呼吸逐渐紊乱。   被他折磨了会,贺言郁可算收手,他抽了张纸巾擦手,咬着她的耳朵说:“要不要在这玩点刺激的?”   安棠气息不稳,“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这可是阳台,虽然附近没人,可到底还是很羞耻。   “你去跟你微信里的女人聊吧,我不奉陪了。”她被贺言郁闹得失去赏月的兴致,撑起身颤颤巍巍想回屋,却被男人拽着手腕拖回去。   落地窗前,两人身影交叠,贺言郁把她的手摁在玻璃窗上,与她十指紧扣。   他的吻落在安棠的蝴蝶骨上,嗓音低沉又磁性:“我明后两天不去公司,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不是在商量,而是由他主导,也容不得安棠拒绝。   *   中秋放假三天,阖家团圆的日子。   安棠穿了身背带裤,扎着丸子头,难得的青春靓丽,旁边的男人衬衣黑裤,哪怕黑衬衣上有银纹,依旧没有消减他身上凛冽的气势。   这哪是出去玩的?分明是在办公。安棠心里揣着小心思,扭头去衣帽室拿了套白衬衣。   她把衣服递给贺言郁,盯着那张让她无时无刻心跳加速的脸,仰头笑道:“你穿这个好不好?”   贺言郁的衣柜里很少有白色的衣服,且不论他浑身的气势,单从他的气质来看就和飘飘欲仙搭不着边。   这套白衬衣还是以前安棠给他买的,那时他们在一起才半年,看到他整日都是黑衬衣,她很不高兴,甚至有些任性。   “我不喜欢你穿黑衬衣,跟你一点都不配!”   记忆回拢,贺言郁垂眸盯着她,他见过安棠很多面,却鲜少见她青春活力的样子。   她追求他的那半年,是疯狂且带有神经质,他们在一起后的两年,她是痴迷且粘人的,最近这半年,她对他的感情开始变淡,性子也越来越佛系,寡淡得好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引起她的情绪。   “就这么喜欢白衬衣?”贺言郁微微挽唇问她。   “你穿上它,好看。”   她一字一句认真的模样,让人实在很难拒绝。   贺言郁低头在她眼皮上落下一吻,“那你给我换。”   “……”   “我衣服都穿好了,而且这可是你要求的。”贺言郁的眼睛是多情的桃花眼,专注盯着旁人时,会让人产生一种他的世界里只有对方的错觉。   然而,他却比任何人都薄凉无情。   安棠抿着唇,踮起脚尖,纤细的手指解开他的衬衣扣子,贺言郁盯着她,深邃的眼眸没有泛起丝毫涟漪与旖旎。   换上白衬衣,贺言郁看着全身镜里的自己,啧了声,“满意吗?”   安棠盯着镜中人的脸,白衬衣黑裤的模样,恍然让她想起一些往事。   贺言郁见她频频失神,微皱眉头问:“又在想什么?”   “啊?”   “跟我在一起就那么不专心?”贺言郁的好心情消散几分,眉目清冽,多了些生人勿近。   安棠用尾指勾了勾他的,“不是说好带我出去玩吗?”   “走吧。”   贺言郁拉着她离开房间,两人难得聚在一起出去玩,今天开车的人不是专门的司机,而是贺言郁,安棠坐在副驾驶,听到身边的男人问:“你想去哪玩?”   他们很少一起出去玩,安棠也不会主动提这种要求。   “去哪都行。”她盯着前方,语气轻柔。   贺言郁的手指轻敲方向盘,“都行?”   他伸手捏着安棠的下颚,迫使她扭头看向自己的眼睛,“你难道就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特别想去的地方?   安棠看着他那张脸,默了瞬间,她想去的地方太多了,至少不是只在港城,而是整个世界。   “去盐湖吧。”她说:“听说港城的盐湖很美,我还没去看过。”   贺言郁松开她,开车去盐湖。   车上,安棠看累了外面呼啸而过的景色,扭头看向贺言郁。   穿着白衬衣黑裤的贺言郁,如果浑身的气势是温柔随和的,那就更像淮之了。   淮之……   望着那张脸,安棠又走神了,眼里炽热的爱意怎么也藏不住。   贺言郁不用看就已经感受到,他微微勾唇,“收敛点,别影响我开车。”   她倒也听话,默默收回视线,车子驶到盐湖景区,贺言郁正在找停车的地方,车内的安静被突如其来的电话声打断。   安棠看了眼静置的手机,“你手机响了。”   “帮我接一下。”   她应了声,拿起手机,来电是陌生电话,安棠摁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娇滴滴的女人声。   “言郁哥哥,你在哪啊?”   安棠怔了下,随即看向贺言郁,平静的对电话里的女人说:“他现在正在开车。”   “你谁啊?快把手机给我言郁哥哥!”对面的人一听到安棠的声音,态度立马发生转变,又凶又娇蛮,像个被宠坏的大小姐。   安棠把手机递过去,没有生气也没有不开心,语调平稳:“有女人找你。”   贺言郁扫了眼陌生来电,接过手机,“有事?”   安棠不知道电话里的女人说了什么,贺言郁挂掉后,先暂时靠边停着,“你先去玩,我待会来接你。”   “好。”   安棠也不问他为什么突然离开,识趣的打开车门,关上后目送车子渐行渐远。   她收回视线,从包里拿出单反相机,按照指示牌去寻找每一帧动人的美景。   盐湖一望无际,清澈透明仿若置身一面天空镜,她踩着雪白的颗粒,看到深蓝与碧绿交织,远处天际飞过鸿雁,勾勒出一残暗色。   安棠觉得这副画面很美,连忙举起单反,快速调整合适的角度,将这惊鸿一面永久定格在找照相机里。   初秋时节,气候已经开始泛凉,安棠沿着雪粒铺成的蜿蜒小道一路渐行渐远,她步子轻快,遇到漂亮的美景就拍下来。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盐湖内围,渺小的她仿佛置身在浩瀚无垠的盐海,安棠张开手臂,阖上眼睛,心满意足的感受它。   真美。   她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会让她心情愉悦。   天色渐渐暗沉,安棠摸出兜里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下午四点二十五分,去得挺久的。   正当安棠准备关掉手机往回走,一则气候通知弹出来。   【港城居民请注意,接下来会出现雷雨天气,外出请注意安全,随身携带……】   雷雨天气……   安棠的脸色微白,她一边快速往回走,一边摸自己的背包。 第14章 晋江独家首发   然而,安棠翻遍了整个背包都没有找到半瓶控制情绪的药,她恍然想起,自己才把药吃完,本来今天想去医院拿药,结果……   她抬头看了眼天空,乌云正在朝港城靠拢,天空显得越发暗沉。   安棠急忙往盐湖外围跑,她拿出手机,焦急的给贺言郁打电话。   通话持续了几十秒,因无人接听而被迫终止。   她不死心又打了几次电话,空气逐渐闷热,遥远的天际传来隐隐的闷雷声,安棠的脸色更加苍白。   就在她以为通话会被终止的时候,对方竟然接通了。   “贺言郁,你什么时候——”   “哪来的下贱东西,别来骚扰我的言郁哥哥!”   安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狠狠的骂了,那熟悉的声音让她怔了怔。   这不是之前在车上给贺言郁打电话的女人吗?   电话被对方挂断,安棠再次打过去的时候,对方根本不接。   雷雨天气来得很猛烈,刚才还有隐隐的闷雷声,眨眼间就被放大数百倍。   一声惊雷砸下,伴随着瓢泼大雨让安棠立马捂住耳朵,她的脑子突然变得很乱,乱到像是有无数的刀子在分割她的记忆。   尘封的噩梦又开始争先恐后涌现,雷雨夜,被雨水淌过的鲜血,小孩的啼哭,男人的狞笑,以及爆裂的枪/声。   画面一转,又是温淮之躺在血泊里,那晚,雷鸣嘶吼,大雨倾盆……   安棠只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薄弱,像是被人掐住喉咙,她想反抗又无力,想挣扎又无奈。   甚至生出想要自残的念头。   在电闪雷鸣以及大雨中,安棠轰然倒地,单反、手机及其他东西掉了一地,她蜷缩着,心脏抽痛,眼皮变得很沉重,恍惚间看到有穿着白衬衣黑裤的男人朝自己跑来。   安棠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莹白,透着虚弱,“淮之……”   蒋青黎没想到自己跟随剧组来盐湖取景拍摄,竟然会遇到有人晕倒。   大家都朝躲雨的地方跑,只有他跑过来,结果,看到晕倒的人竟是安棠。   “小棠老师,你没事吧?”雨势越来越大,电闪雷鸣不断,蒋青黎把人抱起来往躲雨的地方跑。   安棠现在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严重到就像当初刚到港城的时候,她开始出现幻觉,甚至已经分不清谁是谁。   “淮之,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她不安的呢喃,抓着蒋青黎的衬衣领哭得梨花带雨。   蒋青黎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小棠老师你说什么?”   然而,安棠这次已经彻底晕过去,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差不多是晚上九点。   看着陌生狭小的车室,安棠愣了愣,前面副驾驶有人转过头,蒋青黎见她醒了,松了口气笑道:“小棠老师,你要是再不醒,我们就要把你送医院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安棠摇头道:“我没事,谢谢。”   “这有什么,大家怎么说也曾共事过,那我们现在送你回家?”   安棠点点头,说了地址,又道:“谢谢。”   “不客气。”蒋青黎扭头又对自己的经纪人说:“周哥,掉头去御景庄园吧。”   车子驶进御景庄园,停在别墅前,安棠又对蒋青黎说了句谢谢,对方笑着跟她挥手,然后车窗升上去,驱车行远了。   安棠转身走进别墅,大厅敞亮,门口放着一双蓝色水晶高跟鞋,跟底既高又细,光是看着就觉得累。   她收回视线,面色没有任何波澜。   安棠今天淋了雨,身上的衣服是蒋青黎拜托剧组的女同事替她换的,她扶着扶梯走上二楼,在路经客房的时候门竟然开了。   明晃晃的光从门缝照出来,安棠与身穿浴袍的女人大眼对小眼。   那是一位美艳张扬的女人,染着红色的大波浪,看人的眼神透着高高在上。   苏烟打量着安棠,嗤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那个一直以来缠着言郁哥哥的贱女人,怎么?你还好意思厚着脸皮住在这?”   “贺言郁的新欢?”安棠并没有恼羞成怒,她越是风轻云淡,越让对方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那感觉很无力。   “呸!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下贱吗?自甘堕落当别人的玩物。”   突然,一声淡漠的警告声传来,隐隐透着不悦,“苏烟。”   美艳张扬的女人瞬间像只缩头乌龟,扭头看向走上二楼的贺言郁,他的脸色很严肃,浑身的气势更是凛冽。   苏烟假装没听见没看见,大着胆子,甜甜的喊了声:“言郁哥哥。”   “没规矩,你该叫他表哥。”这时,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也跟着上二楼,她身着干练,一看就是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女强人。   苏烟这下更怕了,颤颤巍巍的叫了声“妈妈”。   贺言郁走到安棠身边,目光上下打量,“你今天跟谁在一起?”   “蒋青黎。”   闻言,贺言郁微微拧眉,似乎对她与蒋青黎纠缠不清而不满。   “言郁——”苏烟对上贺莫云警告的视线,不禁将嘴里哥哥两个字咽回去,改口又开始兴风作浪:“表哥,她背着你跟其他男人私会,我刚刚还看见那人送她到家门口呢!”   贺莫云冷眼扫向自己的女儿,“闭嘴!”   干练强势的女人将目光落到安棠身上,脸色和善些许:“我平日很忙,对苏烟缺少管教,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安棠现在很累,甚至精疲力尽得想好好睡一觉,她不咸不淡的应了句,正欲转身回屋,却被贺莫云叫住。   她问:“请问,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我觉得你很面熟。”   安棠愣住,抬眸看向贺莫云,两人视线相对,彼此无言。   苏烟嗤笑:“妈妈,你怎么会觉得她眼熟呢,你两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言语间依旧改不了高高在上和鄙夷。   “苏小姐这话说得对,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您。”安棠冷静的回答。   其实她盯着贺莫云,脑子里已经隐隐有印象,四年前,她二十岁的时候,与淮之在别人的订婚宴上见过贺莫云。   只不过四年过去了,贺莫云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她到底是谁很正常。   “是吗?”贺莫云盯着她的眼睛,半晌,笑了笑说道:“或许是我记错了。”   安棠点点头,转身回屋,贺言郁对贺莫云说:“我已经帮你把人保释出来,你可以把她带走了。”   明明是晚辈,可对上贺莫云这个姑姑,贺言郁依旧是冷冰冰的。   苏烟跺了跺脚,娇纵道:“表哥,我不走,我就想住在你这。”   然而,贺言郁根本不搭理她。   贺莫云冷脸道:“苏烟,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这么大个人了还不知道分寸!”   *   安棠回到屋子,从衣帽室里拿了睡衣走进浴室,她想好好泡个热水澡,缓解一下白日里的疲惫。   贺言郁跟着她进屋,看着安棠一言不发从他面前走过。   他伸手拽着她的手腕,垂眸问:“蒋青黎是怎么回事?”   “松手。”安棠现在没有心情跟他虚与委蛇,她很累,虽然心理疾病不像爆发时那样疯疯癫癫,神志不清,但她的精神状况还很不稳定。   她挣开贺言郁的束缚,抬脚刚往前走了半步,一条手臂从眼前横过来,贺言郁站在她的右侧,他的手掌却顺势禁锢她的左脸,让她不能再往前走一步。   “安棠,你是不是对他余情未了?”   “你又在发什么疯?!”   安棠侧眸凝望他,心里涌现出一股无法言状的情绪,她本身因为幼时发生的一些事而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温淮之重病垂危后,她绝望崩溃之际遇到贺言郁,看到那张脸,她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得到暂时的救赎,可是,当她彻彻底底清醒后,才发现有人比她还要疯,还要不可理喻。   这半年多以来,她跟贺言郁之间的拉扯,有时候让她感到身心疲惫。   她要的是有人能带着光,把她从阴暗绝望的地方拉出来,而不是像贺言郁这样,时不时就把她拽入深渊。   那种挣扎与窒息,绝望和束缚,让她就像岸边濒临死亡的游鱼,在没有水的情况下一步步走向灭亡。   安棠心底甚至已经开始滋生厌倦。   贺言郁望着她的眼睛,里面藏着很多情绪,有些他看不透,但有些却在明晃晃的告诉他——   安棠厌倦、嫌弃、甚至想离开他的身边。   这样的认知让贺言郁的眸色逐渐暗沉阴郁,他的掌心顺着安棠的侧脸移到她的后颈,五指收拢扣住。   他似笑非笑:“发疯?你不是早就说过我是疯子吗?安棠,疯子不疯,那怎么可能?”   “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发信息,你不回,我说过我会去盐湖接你,你却跟蒋青黎在一起。”   贺言郁的视线在她身上游走,冷笑:“今早出门,你穿的不是这件衣服吧?安棠,你还说你跟蒋青黎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这种近乎侮辱的言论让安棠感受到难堪,痛心,她甚至难以维持冷静,红着眼眶说:“既然你觉得我是那种人,那我觉得我们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15章 晋江独家首发   这一夜,别墅里,安棠的房间时不时响起啜泣及不合时宜的声音。   连本该露出的圆月也躲进云层里,不见了踪影。   清晨雨露深重,泥土还带着潮湿。   安棠已经醒了,她裹着被子,圈成一团靠着床头,修长纤细的脖颈隐隐还有暧昧的咬痕,她眼睛红红的,还有些发肿。   贺言郁端着水杯,把感冒药递到她嘴边,“吃药。”   “不吃。”她一开口,嗓音就嘶哑得厉害,像是垂暮老人命不久矣。   安棠看都不看他一眼,扭头留给他半张侧脸。   贺言郁今早起来,发现怀里的人浑身滚烫,用测温仪给她量体温,竟然发烧到三十八度七。   “我劝你乖乖听话,除非你想再像昨晚那样。”   他的话成功引起安棠的怒视,她从被子里伸出一条手臂,莹白消瘦的手腕被勒出红痕,看模样应该是领带导致的。   安棠抓起感冒药咽下,然后喝了点水,贺言郁坐在她面前,掌心扣着安棠的后脑勺,把人拉进些,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皮。   “你要乖乖的,别自讨苦吃,知道吗?”   “还有,你跟蒋青黎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安棠的脖颈以及锁骨上,暧昧的咬痕不减,更别提隐藏在被子里的风光又是何等的触目惊心。   贺言郁的指尖拨开被褥的一角,粗砺的指腹点了点她的心口,那里也有暧昧的咬痕。   他漫不经心道:“但是你昨晚的那些话,不能再拿出来说了,懂吗?”   占有欲极其强烈的人,最受不了掌控的东西离自己远去。   贺言郁对安棠便是如此。   她不回话,贺言郁也不恼,“我明天要出差,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你乖乖待在家,好好写完你的新书。”   *   中秋结束后,贺言郁开始忙公司的事,越是临近新年,集团内的事务越繁忙,他需要出差,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御景庄园,这对安棠而言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而这期间,她不是待在别墅码字写新书,就是陪谢织锦出去逛街。   十二月初的时候,上星剧《长生欢》终于在各大卫视电视台播出。   首播当晚,有关《长生欢》的一些消息也上了热搜,与此同时,剧组也安排主演们和原创作者直播互动。   这夜,大家追剧刷直播两不误。   这次的主持人依旧是上次为安棠做新书专访的那个人,她拿着白色卡片坐在主演及原创作者对面,笑道:“IP小说《长生欢》在尚未影视化就已经受到广泛关注,其中得益于小月亮太太深厚的笔力以及磅礴的叙述能力,那么请问各位主演有什么话想对我们原创作者说的吗?”   开场的这些问答都是为了调动气氛,使大家不那么尴尬,真正畅所欲言的环节还在后面。   男女主率先对安棠说了些官方的感谢话,谢谢能给他们机会饰演书中角色,轮到男二蒋青黎的时候,他扭头看向安棠,面带笑意。   “我很感谢小棠老师能给我饰演男二的机会,小棠老师是我见过最出乎意料的作者,我原本以为她在写作上的天赋已经很高了,没想到她在古典舞方面的造诣也让人倍感佩服,如果不是小棠老师在剧组指导我舞蹈,恐怕我最后也不能呈现出男二整部戏里最让人意难平的画面。”   这番话很真挚,正在追剧的网友听到直播间的话,纷纷在弹幕上发言。   “???”   “我刚刚听到了啥?我家宝藏太太还会跳舞?”   “所以我有幸看到书中男二跳舞的仙姿吗?啊啊啊啊awsl!”   “我记得蒋青黎以前是学古典舞的,呜呜呜他太符合男二的形象了,这剧我追定了!”   “老公真的诠释出什么叫温润如玉!”   “我的天,蒋青黎看安棠的目光好温柔,对不起,我已经脑补出一本小说了!”   “楼上有病是不是?我家太太已经有男朋友了,请不要乱搭cp好不好?无语子。”   “安棠别碰瓷我老公,OK?”   直播间的弹幕逐渐吵起来,但并不妨碍直播专访的进行,约莫过了一个小时,主持人没忘记上头的交代,开始对安棠进行特殊采访。   “小月亮太太,听说你的小说《爱你,胜过爱这个世界》准备步入收尾的阶段,请问是真的吗?”   安棠浅笑,“是的。”   主演们和主持人,以及坐在屏幕前的人都屏住呼吸盯着她,就连吵吵闹闹的弹幕也停了。   大家都知道当初新书专访发生的事,虽然后面爆出安棠和贺言郁感情破裂,可没过多久,贺言郁的微博就发出他们恩爱的照片,将网上的谣言直接杀得片甲不留。   主持人问:“有书粉读过你的新书,很好奇你书中的男女主为什么看着不像是有原型的样子?请问小月亮太太可以解释一下吗?”   这时,原本寂静的弹幕又开始热闹。   “对对对,我也很想知道!”   “一般来说,既然是送给爱人的书,那书里面写的人物应该有他们的影子才对。”   “蹲一个回答。”   “书里的女主是元气少女,男主温柔斯文又乐观,小声叭叭,完全不像安棠和贺言郁。”   “我又开始怀疑安棠在故意炒作。”   安棠眼神清澈,语调舒缓:“艺术少不了加工,我写这本书的初衷,只是想把它送给我的爱人。”   主持人笑道:“你和你爱人的感情真令人羡慕。”   弹幕顿了几秒,又开始嗷嗷叫。   “老子已经开始疯狂@贺言郁了!”   “贺言郁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银河,所以这辈子才遇到安棠这样的女人!”   “麻麻,我失恋了,我也想美女姐姐这样深爱着!”   “我深知首印的第一本书会送给贺言郁,所以我有机会得到第二本吗?”   “楼上你没机会了,我网速快,书是我的!”   贺言郁坐在书房,眼镜后的那双桃花眼泛着丝丝笑意,目光擒着直播间里开口说话的女人。   “艺术少不了加工,我写这本书的初衷,只是想把它送给我的爱人。”   他刚刚出差回家,赵子真就给他打电话,说安棠今晚有直播,赵子真搞到消息,知道主持人会问有关新书的事,所以让他盯着重播,看看安棠会说些什么。   上次他俩闹得不愉快,之后他就出长差,期间也很少联系,都过了两个月,安棠的气也该消了。   贺言郁合上电脑,拿起桌上的紫色丝绒盒子,起身离开书房,回屋洗澡换睡衣。   安棠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半,周婶告诉她,贺言郁回来了,她点点头,走上二楼回到房间。   一打开门,室内暖黄的光晕倾斜而出,安棠愣了愣,反手关上门,她走进去,看到贺言郁穿着黑色丝质睡衣,领口微敞,隐隐可见结实的胸膛与好看的锁骨。   他正在玩平板,听到动静,抬眸望向安棠,“快去洗澡,待会过来。”   安棠也没说话,去衣帽室拿了睡衣,扭头去浴室洗澡。   贺言郁等了她一个小时,人才从浴室出来,他把人拉到身边,伸手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紫色丝绒盒子递给她。   安棠拿着礼物盒,抬眸盯着他。   后者揽着她的肩轻轻摩挲,微抬下颚,“打开看看。”   紫色丝绒盒从外表看不出什么,安棠打开,一条精致漂亮的紫钻choker。   贺言郁拿起choker,把安棠的头发拂到一侧,从背后替她戴上,两人离得很近,几乎是背脊贴着胸膛,贺言郁说话的嗓音也在她耳边萦绕。   “我在拍卖会上买的,紫钻切割的星星点缀choker。”贺言郁从背后握着她的肩,亲了亲安棠的侧脸,含笑道:“我知道宝贝最喜欢星星了,喜欢这份礼物吗?”   梳妆台正对床,偌大的镜子也照着他们,这样的设计全然是贺言郁的恶趣味。   安棠看到镜中的自己带着那条缀有星星的choker,完美的贴合她的脖子,很精致,很漂亮。   可安棠却感受不到任何开心,它就像铁链,是束缚,是禁锢,是掌控。   是贺言郁对她逐渐加重的占有欲。   “又在走神?”贺言郁扭头也看向镜子,镜面里,两人挨得很近,暧昧又绮丽。   他拨弄安棠的choker,粗砺的指腹时不时碰到细嫩的肌肤,牵动出酥酥麻麻的痒意。   “不说话?气还没消?”贺言郁像逗弄圈养的金丝雀,此刻有着十足的耐心与兴趣,“我错了还不行吗?没良心的小东西,我走了这么久,也不见你想我。”   他从背后抱着安棠,低头吻了吻她的肩背,指尖从正面慢慢解开她的睡衣扣子。   “这个月末就是我的生日,今年生日宴,你和我一起出席。”   贺言郁把人放倒在柔软的床上,俯身亲吻她的脖颈。   安棠偏着脑袋,平静的陈述:“你昨年生日的时候不是说,带我出去丢人现眼吗?怎么今年又变卦了?”   贺言郁二十七岁生日那年,安棠已经和他在一起了,那时她的病情并没有好转,满心依赖眷恋他,生日宴上有人起哄让她给贺言郁唱歌,她声音好听,但从小五音不全,在宴会上闹了笑话,虽然贺言郁替她出头了,但后来再也没有带她出席过。   他二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那时她的病情已经好转,分得清贺言郁不是温淮之,也偶然得知他其实是嫌弃她的。   “心眼这么窄,到现在都还记得?”贺言郁笑着轻吻她,“让你出席就出席,别问那么多。”   安棠不知道现在这又算什么,就在她走神的时候,手腕传来束缚感,身上也凉嗖嗖的。   她不喜欢这种任人宰割的滋味,“松开!”   贺言郁的食指竖在她的唇边,拿枕头垫在她的腰下。   这个角度,可以看清镜中人在干什么。   他亲了亲安棠的choker,冰冰凉凉的触感,“你乖一点,别闹,我赶时间。” 第16章 晋江独家首发   港城的十二月,气候已经很冷,等月末的时候,呼出的气息都带着霜花。   安棠的小说《爱你,胜过爱这个世界》于十二月十号正式完结,由于大家都知道她写这本书的初衷是为了送给贺言郁当生日礼物,再加上某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所以安棠的书一完结,出版社就已经做好加班准备,等着月末前上市一批。   御景庄园,别墅里。   安棠披着复古的披帛,手中端着一杯热奶茶,怔怔的站在落地窗前,眸光一直落在外面。   又是一年初冬,后天就到淮之的生日了,他……今年能醒吗?   距离他出事,昏迷已有三年半。   原来,都过了这么久。   “据相关人士透露,国际知名古典舞艺术家温淮之,今年依旧不能出席国际舞蹈大会,具体原因还有待考究。”   电视里播着新闻,安棠听到熟悉的名字,扭头望向屏幕。   屏幕里,播放了温淮之当初全球巡演时跳舞的视频,是他的成名作《赎》。   正在做清洁的周婶瞧见,诧异道:“呀!这个古典舞艺术家和先生长得也太像了吧!”   安棠盯着屏幕里宛若谪仙降世的男人,他一袭白衣飘飘欲仙,浑身气质典雅温柔,就像那看透芸芸众生的神佛。   “不对,这长相完全一模一样,不过他跟先生的气质简直南辕北辙,这么看来,其实也挺好区分的。”   周婶笑着说,抬头就看到安棠盯着屏幕出神,“小棠,你醒醒,这不是先生。”   港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安棠深爱贺言郁,爱到发疯,失去自我。   “对了,小棠,后天就是先生的生日,你今年打算怎么替先生庆祝?”   他们在一起的头两年,周婶都看在眼里。   贺言郁二十七岁生日的时候,安棠陪他出席生日宴;二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安棠虽然没有出席,但在家里做了一大桌子菜,还有漂亮的生日蛋糕,她为贺言郁付出的心思,周婶都看在眼里。   周婶说的话,安棠没注意听。   她收回落到电视上的视线,不知怎的,心口开始绞痛,如果淮之没出事,那他现在应该继续在舞台上大放光彩,而不是躺在冷冰冰的病床上,如果不是她……   她越想越觉得呼吸困难,尤其是屏幕里的男人以前还那么鲜活,还会带她满世界游玩,他们会躺在广袤无垠的草地上看云卷云舒,会坐在秋千上遥望漫天星辰,会登雪上感受苍茫天地辽阔,会……   安棠几乎落荒而逃回到房间,从抽屉里拿出撕了标签的药瓶。   她急忙咽下几粒,好不容易缓过来,旁边的手机突然接二连三弹出消息。   安棠点开屏幕看了看,原来是微信IP作者群里炸开了锅。   平时这个群沉寂得就像死水,今天却突然反常。   谢织锦和她私聊。   “宝贝,你还好吧?”   安棠还没有翻群里的聊天记录,“怎么了?”   “贺言郁那个渣男,竟然和甜甜星逛婚戒店,被咱们群里另一个作者看见了,她录了视频发群里,就等着嘲讽你,看你的笑话。”   发视频的作者曾经跟安棠有过节,后来一直明里暗里的针对她。   谢织锦发信息的时候,安棠已经看到那则视频。   视频是一个小时前发的,时长十几秒,身穿纯黑风衣的男人站在玻璃柜台前,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柜面,他身边站着杨佳芸,女人抬头望他,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脸上的笑意看起来格外真挚热切。   安棠突然觉得心累,索性关掉手机,不去看,不去想。   十二月末的港城,已经开始下小雪。   窗外雪絮飞扬,安棠站在阳台,伸出指尖,一片小小的雪花落到手中,触温即化,凉凉的……   突然,腰肢被人从后面抱住,安棠的后背砸进结实宽阔的胸膛,贺言郁拥着她,捏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吹着风不冷吗?”男人的体温偏高,把安棠裹得暖洋洋的。   “你怎么回来了?”   “当然是回来陪你。”安棠感受到他的心情很好,“我后天过生日,你想好送什么了吗?”   “还没有。”   “没有?”贺言郁微微皱眉,似乎不满她这么敷衍,还没来得及说话,安棠就已经把他推开。   她看着那张脸,随即撇开视线,在他逐渐冷下来的脸色中说道:“你身上的味道太难闻了,我不喜欢。”   那浓烈的香水味让她晕眩,尤其是贺言郁还顶着那张脸!   他拽住安棠的手腕,搂着她的细腰,眉梢隐隐带笑,“吃醋了?”   贺言郁曲起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   “没有。”   “口是心非。”贺言郁似惩罚,俯身咬了咬她的唇瓣,两人站在阳台深吻,外面是飘飞的鹅毛大雪。   他抱着气喘吁吁的女人,嗓音暗哑:“记得后天出席我的生日宴。”   *   十二月二十八日这天,安棠临近傍晚的时候收到出版社寄来的包裹。   贺言郁不在家,她在客厅拆快递,周婶正在修剪花枝,看见那本封面温暖桃粉的小说,笑道:“小棠,先生今晚收到你的礼物,一定很高兴。”   港城的人都知道安棠写这本书,是为了在贺言郁生日那天送给他,所有人都在期待今晚的浪漫表白。   安棠拿着那本首印的书,书的封面是参天的榕树下躺着一对恋人,留白是浅粉,设计得很梦幻。   她的指腹摩挲书封,听到周婶这话,微微怔了怔,问道:“什么?”   “我说,先生今晚收到你的礼物,一定很高兴。”周婶指了指她手中的小说。   安棠张了张嘴,想说这不是送给贺言郁的。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周婶看了眼时间,已经傍晚六点,她催促道:“小棠,时间不早了,你赶紧换衣服,等会还要出席先生的生日宴呢。”   “不急,九点才正式开始。”安棠把书放在茶几上,想到今天也是贺言郁的生日,她以前把他当做温淮之,会为他做满满一大桌子菜,还会做漂亮的生日蛋糕。   她今年没有为贺言郁准备生日礼物,因为她以前送的,他都不喜欢,也很嫌弃。   对他的喜好,安棠了解得少之又少。   她深知自己无论做什么,他都不会喜欢。   周婶“啊”了声,看到安棠走进厨房,她跟过去问:“小棠,你去厨房干什么?”   “做蛋糕。”今天是淮之的生日,她每年都会为他做一个生日蛋糕,虽然他现在根本吃不着……   周婶恍然大悟,笑道:“是是是,先生的生日,确实该做一个蛋糕,小棠你亲生做的,先生肯定会高兴。”   *   贺言郁的生日宴办得并不隆重,不需要香槟艳影,也不需要歌舞齐鸣。偌大的包厢里,除了一些跟他合作很深的生意伙伴,还有赵子真叫来的一群狐朋狗友,为的就是今晚干一番大事。   赵子真对自己的狐朋狗友们低声说:“记住咱们今晚的目的,促进郁哥和小棠嫂子的感情,知道吗?”   有人提问:“他们的感情不是一直都很好吗?还需要我们促进?”   知情人士瞪了他一眼,同样压低声音说:“你知道什么,郁哥前几天逛婚戒店,选了枚戒指打算送给小棠嫂子。”   “没错!”赵子真嘿嘿一笑,“咱郁哥今晚要干大事,他知道小棠嫂子要送他首印的第一本书作为生日礼物,所以他也准备了惊喜,你们今晚都给我打起精神,别把事搞砸了!”   “放心,不会的!”   “就是,现在就等咱小棠嫂子来了。”   赵子真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凑到贺言郁身边,男人双腿交叠,修身的灰色风衣衬得他禁欲矜贵。   “郁哥,今天你生日,兄弟我没什么可送的,但已经为你安排好热搜!”贺言郁扭头看向他,赵子真兴致勃勃道:“你两的爱情通过今晚,一定会发生质的飞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包厢里也逐渐热闹起来,赵子真带来的狐朋狗友已经玩嗨了,嗨到甚至忘记害怕贺言郁这个万恶的资本家。   他们大着胆子起哄:“郁哥,安小姐今年恐怕又费了不少心思给您准备生日礼物吧?真令人羡慕。”   贺言郁已经看了好几眼时间,现在晚上八点四十,安棠还没有出现。   他微微皱眉,指尖夹着香烟,漫不经心道:“都是些没用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羡慕的。”   起哄的人顿时噤声,纷纷猜不透贺言郁的心思,赵子真瞧了眼包厢门口,生怕安棠来了听见刚刚那番话。   他郁哥这张嘴,这辈子别想追到媳妇儿,再好的姻缘都会被他掰断。   与此同时,御景庄园。   安棠把蛋糕装好,换了身暖和的卡其色风衣,她站在玄关处准备换鞋,突然,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她摸出手机,垂眸看了眼。   下一秒,安棠整个人如遭雷劈,顿时定在原地,她的手指微微颤抖,迟钝的看着手机屏幕,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早就刻在骨子里。   是温淮之的。   安棠摁下接听键,电话里传来声音。   温柔的嗓音还有一丝丝沙哑,像是许久没有开口,突然之间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不自然。   她听见温淮之说:“棠棠,哥哥想你了。” 第17章 晋江独家首发   十二月末的港城,寒风呼啸,霜雪不断。包厢里虽然暖气十足,但众人还是觉得自己身处寒冬腊月。   贺言郁满脸阴沉的坐在那,眼神凛冽阴冷。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半,但是安棠还没有出现。   有狐朋狗友悄悄把赵子真拉到旁边的角落里,压低声音询问:“真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小棠嫂子怎么还没来?她再不来,郁哥都快炸了。”   “你问我,我问谁?”赵子真心里也很疑惑,生日宴九点正式开始,这都十点半了,再过一个半小时,今天就结束了。   “要不你给小棠嫂子打个电话?”   “我哪知道她的电话啊!”   “那现在怎么办?”   两人悄悄对话的时候,贺言郁已经起身,眼见主人公要离开包厢,赵子真赶紧追过去问:“郁哥,你这是去哪啊?”   “回去。”   “啊?!”赵子真回头看了眼其他人,他们都在对他挤眉弄眼,顶着巨大的压力,赵子真干笑道:“这生日宴还没开始呢?你要是走了,待会小棠嫂子来了怎么办?”   闻言,贺言郁冷笑。   她要是会来,早就来了。   他这一笑,其他人更是心惊胆战。   贺言郁什么都没说,直接走了,留下包厢里的人面面相觑。   有人问赵子真:“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凉拌呗!”赵子真也是焦头烂额,半晌,他灵光一闪,握拳锤了下掌心,“我想起来了,我有谢织锦的联系方式啊,问她,她准知道小棠嫂子在哪!”   *   回御景庄园的路上,车窗外霓虹灯璀璨,明明灭灭的光线被车窗玻璃切割,灰暗的照在贺言郁的脸上。   他拿着手机,已经拨了好几通电话,然而,全都显示无人接听。   贺言郁脸上的冷意越来越盛,看来是他最近这段时间,把安棠宠得太无法无天了,让她忘记自己的身份。   不仅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现在竟然还敢不接电话。   贺言郁看了眼扔在旁边的丝绒盒子,他拿起来打开看了眼,里面静静躺着一枚色泽漂亮的钻戒,仿佛在嘲笑他多此一举。   他看了会,最后连盒带戒指一并扔出窗外。   车子疾速驶过跨江大桥,最后开进御景庄园,别墅门前的路灯散发着橘黄的暖光,贺言郁神色冰冷的走进屋子。   周婶听见动静,扭头看向站在客厅的贺言郁,“先生,你回来了。”   她又看了看他身后,没人。   “先生,小棠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周婶生怕这小两口在回家的路上又吵架了。   闻言,贺言郁的神色有丝丝变化,他盯着周婶,问道:“她不在家?”   “不在啊。”周婶说:“小棠晚上八点四十五的时候就出门了。”   说完,她才意识到不对劲,看先生这样子,小棠好像没去参加生日宴。   贺言郁又给安棠打了通电话,还是没人接。   周婶见此也急了,就怕安棠出现什么意外,她焦急道:“先生,你说小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记得她走之前接到一通电话,然后就急急忙忙走了,我当时心里还在纳闷,转眼又以为是你打电话催她赶紧过去。”   从周婶的话里,贺言郁捕捉到关键的地方。   “接到一通电话?”   贺言郁觉得奇怪,转身上楼去书房,打电话给特助,让他查一下安棠的行踪。   刚挂下电话,赵子真又拨来了。   “郁哥,你和小棠嫂子在一起没?”他问。   “没有。”   “啊?!”赵子真愣了下,旋即叭叭道:“我刚刚给谢织锦打了电话,问她知不知道小棠嫂子去哪了,她说她也不知道。”   贺言郁“嗯”了声,随即挂断通话,眉头却不自觉拧起。   他曲起手指轻点桌面,寂静的书房响起微弱的声音。安棠是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消失,她那么爱他,像他生日宴这种大事,除非他禁止,否则她是不会缺席的。   既然如此,那安棠又去哪了?周婶说她接到一通电话就急急忙忙走了,究竟是什么重要的大事,会让她这么在意?   在意到缺席,在意到连他打过去的电话都不想接,在意到甚至连句解释和报备都没有。   贺言郁在脑海里想了很多,可想来想去,他突然发现,他对安棠并不了解。   他不知道她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她的家庭背景,更不知道她心里是否藏着秘密。   贺言郁捏了捏鼻梁,无意间撇到桌上放着一本书,是安棠写的第二本小说《爱你,胜过爱这个世界》。   他的脑海里又想起一些片段。   “再过几个月就是他的生日,我想在他生日前写完这本书,将首印的第一本送给他。”   “艺术少不了加工,我写这本书的初衷,只是想把它送给我的爱人。”   贺言郁的神色稍微好些,伸手拿起那本小说,书封设计得很浪漫,听说其中还有安棠提的意见。   他打开第一页留白,上面写着安棠的字迹。   【此书,献给我的挚爱】   贺言郁的指腹摩挲着“挚爱”两个字,恍惚间想起安棠这些年来对他所做的一切。   她疯狂追求他大半年,恨不得把赤忱的爱意通通给他,让他知道她是真的很爱他,甚至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还奋不顾身的冲出来为他挡刀。   人都是自私自利的,亲生父亲为了夺回权力,想方设法要弄死他,而安棠,爱他,胜过爱她自己。   在一起三年,相恋前两年,安棠经常神经质,对他展现出绝对的爱恋和依赖,有时被她弄得很烦,他就会毫不掩饰的耻笑她满脑子只有那点情爱。   因为他是精明利己的商人,感情玩玩还可以,但对方若是太不识趣,太粘人,那就真的不行。   所以他一边享受她的深情,一边又看不起安棠卑微的模样,贺言郁知道安棠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他,当然也就肆无忌惮玩弄她的真心。   只是他没想到,尽管做得再过分,但他在安棠心里依旧是挚爱。   贺言郁摩挲着那句话,像是在感受她对他的真心,随后又翻到后面,安棠写的书,他从来没有看过。   这本小说里,故事的开头,发生在男女主小时候。   贺言郁边等特助的消息,边翻阅小说,安棠的文风温暖而细腻,用词精准又老练,生动鲜活的呈现出书中的人物,让人仿佛觉得他们是真实存在的。   不过,就像之前直播间里,有人提出疑问,问安棠她书里的男女主为什么没有原型,她说艺术都是需要加工的。   这本书说是送给他的,其实里面描写的人物跟他和安棠没有半点关系。   书中的女主青春活力,像个温暖的小太阳,而书中的男主温柔斯文又乐观,他们看着就很般配。   恍然间,贺言郁又想起半年多以前的IP作者大会,那晚大会结束,安棠接受采访时曾回答。   “我很喜欢温润如玉的男人,也钟情于这种类型。”   所以,书中写这样一个男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贺言郁倒不觉得吃醋,艺术需要加工,书里写的人物都是假的,他不会小气得剥夺安棠这点写作爱好。   反正,她连人带心都是他的。   贺言郁接连看了好几十页小说,看到男女主准备去商丘古城月老祠的时候——   门外,周婶突然敲了敲书房,贺言郁合上书,说了声“进”,她才端着蛋糕推门进来。   “先生,这是小棠在出门前特地给你做的蛋糕。”   贺言郁看了眼甜腻的生日蛋糕,安棠以前在他生日的时候也会做这个。   “放下吧。”   “欸。”周婶应了声。   “这本书是安棠放在我书房的?”   “不是,小棠傍晚的时候收到出版社寄来的书,拆开后写了几个字,就赶去厨房替你做生日蛋糕,我看她把书留在茶几上,走之后也没带上,于是私自做主拿到你的书房。”   周婶在别墅里工作很多年了,为人老实,手脚也干净,还算得到贺言郁的信任。   闻言,贺言郁点头,让她可以出去了。   切好的蛋糕有好几层,看着很可口,贺言郁不喜欢吃甜食,像这种腻得发鼾的东西,他基本上不怎么碰。   可是安棠却很喜欢,做的生日蛋糕也都甜得腻人。   贺言郁放下书,端起盘子,拿着叉子,微微皱着眉将它一口一口吃下去。   他面带嫌弃,实在想不通安棠怎么会喜欢这种口味,不过也是,他两喜欢的味道,从来都是南辕北辙。   像他吃东西重口辛辣,可安棠偏偏爱极了清淡及甜食。   *   翌日,贺言郁去公司的时候,特助告诉他经过调查,可以暂时排除安棠遭遇危险的可能性,但具体行踪还有待结果。   只要人没出事,贺言郁就放心了。   大不了到时候把她找到,再好好惩罚她,让她涨涨记性,知道自己错了。   下午的时候,贺言郁开了几场重要的会议,等他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贺莫云已经等了有一会。   几年前,贺言郁扳倒他父亲,成功掌权贺氏,而他姑姑贺莫云,虽然姓贺,但实际早在十年前就脱离贺家自立门户,如今在商界的地位也不低。   贺莫云今天来贺氏集团,是为了亲自和贺言郁谈一桩生意。   两人虽然有血缘关系,但自古就有亲兄弟明算账的道理,在生意场上更是如此。   他们谈了近两个小时,才把最终事宜敲定。   贺莫云和他握了握手,笑道:“对了,我有件事跟你说——”   这时,特助敲门走进办公室,打断贺莫云想要说的话。他来到贺言郁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话。   闻言,贺言郁的眉头微微皱起。   安棠昨晚坐飞机离开港城前往英国了?   她去英国做什么?   脑海里冒出的两个疑问还没来得及细想,扣在办公桌面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贺言郁打开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安棠。   “你——”   话还没说出口,听筒里传来安棠冷漠的声音:“贺言郁,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   贺言郁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听筒里响起机场的播报声,安棠已经到英国了。   贺言郁的质问让安棠有瞬间沉默,“对不起,我们不适合,还是好聚好散吧。”   她挂掉电话,等贺言郁再次打过去的时候,已经被安棠拉黑。   特助和贺莫云都在办公室,看到贺言郁接了一通电话后整个人都变了。   怎么说呢,变得更加阴鸷骇人。   贺言郁拿着手机,眼神阴冷得像蛰伏在潮湿地界里的毒蛇。   对他死缠烂打,追了他半年之久,又是送花又是示爱,闹得人尽皆知,她那时怎么不想想他们不适合?!   现在打电话跟他说不适合,要分手,好聚好散?   呵,有胆子就当着他的面说清楚!   哪怕贺言郁心里有再多愤怒,当着其他人的面,他依旧没有做出任何出格或者有损形象的事。   他像是个没事人似的,抬眸盯着贺莫云,也不知道是为了转移愤怒还是什么,贺言郁问道:“你刚刚说有事要告诉我?”   贺莫云看出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本来已经不打算说了,见他问起,也就如实说:“我几天前接到你母亲打来的电话,她跟我说,淮之已经醒了。”   “醒了就醒了,难不成要闹得所有人都知道才行?”   谈起那个人,贺言郁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   安棠抵达英国伦敦,走出机场,她看到外面飘着茫茫大雪,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银装素裹。   今年格外的冷。   安棠离开得急,且港城与伦敦的气候有出入,那边不像这边这么冷,寒风呼啦啦的灌进脖子,冻得人瑟瑟发抖。   她裹紧身上的衣服,打算去路边买条围巾戴上,刚划开手机屏幕,她就看到好几个未接来电。   全是贺言郁打给她的。   她昨晚接到温淮之的电话后,满脑子都被他的身影占据,以至于没有心情再去搭理贺言郁打来的电话。   安棠犹豫了片刻,想到这几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及发病期间对贺言郁的死缠烂打,如今不辞而别,不管怎么说还是该给他一个交代,一句道歉。   于是她鬼使神差的拨通了贺言郁的电话。   只是,安棠没有想到当贺言郁接通电话的那刻,她心里会有片刻慌乱,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难道跟他说,对不起,我接近你,追求你,不是因为爱你,而是因为我把你当成其他男人的替身?   要真这样说,以贺言郁的性格,估计就算她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她逮回去。   这件事不能闹大,一旦闹大闹开……   安棠不敢想后面会发生什么,她不能失去淮之。   她承认自己很坏,所以当听筒里传来贺言郁的声音时,安棠用最冷漠的语气说:“贺言郁,我们分手吧。”   其实,真正说来他们也不是男女朋友,说难听点只是解决需求的伙伴罢了。   贺言郁的质问,让安棠沉默了片刻,她已经走出机场,挑了围巾,奔向温淮之的急迫心情让她又诚恳的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我们不适合,还是好聚好散吧。”   他们是金主与金丝雀的关系,安棠清醒的时候就知道,贺言郁不喜欢她,他只是身处那个位置后习惯了掌控。   他对她没有感情,对她也只是玩玩,竟然大家都没有付出真心,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他们这一别,不会再见面,也不会再有任何纠葛。   想到这,安棠心里松了口气,果断的挂断通话,将贺言郁的电话拉黑。   她站在皑皑白雪的街头,伸手招了辆车,满怀开心和愉悦奔向她的心头挚爱。   淮之,我来了。   *   浮雕式的白金长廊寂静冷清,这是伦敦最好的医院,今天温淮之出院,不少人都来探望他。   有他的母亲继父继妹,舞蹈界的恩师,各界有联系的好友,病房人头攒动,温淮之环视了圈,没有看到他的棠棠。   母亲温窈婕知道他在找谁,温声笑道:“淮之,你别急,棠棠就快来了。”   “哥,你怎么到现在还想着她,要不是安棠,你会受伤昏迷三年多吗?她倒好,随随便便发个疯就跑得没影了,真是白眼狼。”温淮之的继妹是纯统的英国人,金发碧眼的一个美人,只可惜说话的语气很恶劣。   温淮之的继父道:“你少说几句。”   安棠的父母也在,听到这话也很愧疚,当年要不是温淮之眼疾手快推开他们的女儿,被钢筋砸中脑袋住院抢救的人就是安棠。   “那是场意外,跟棠棠没有关系。”   “哼!你就护着她吧!”   温淮之已经醒了有段时间,他的苏醒是个奇迹,医院的医生们为他做了全面的检查,情况并不能说康复没事,只能暂定良好。   其实他醒来后就知道安棠不在伦敦,也犹豫过要不要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经苏醒的消息。   他怕他哪天又突然病倒,然后……   这段时间温淮之想了很多,最后还是出于人的那点私心和想念,决定给安棠打电话。   其他人在病房呆了会就离开了,大家都是大忙人,能抽空来已经是不容易的事,温窈婕和她的丈夫将人送走后,病房也瞬间变得空旷起来。   温淮之坐了会,起身走出病房,外面走几步就是天桥,他站在一端,眼尖地看见一抹娇小的身影跑过来。   卡其色风衣配上白色围巾,凉风吹起她的发尾微微缱绻,栈道外是纷纷扬扬的雪花。   安棠看到温淮之的那刻,心脏剧烈的跳动,她满怀欣喜,努力奔向他。   “淮之!”安棠跑过去,想到他大病初愈,甚至不敢像以前那样跑过去跳到他身上。   她紧紧抱着温淮之,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喜极而泣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温淮之珍之重之的拥着她,戴着红绳的左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后脑勺,闻言,嗓音温润知礼,语气斯文:“真是不好意思,让棠棠担心了。”   “淮之,让我好好看看你。”   安棠拉着他的手,目光近乎贪婪的打量温淮之,昏迷的这三年多以来,他消瘦得利害,脸色也略微苍白,但不减的是那身温润如玉的气质。   她心疼的抚摸着温淮之的脸,认认真真的说:“你瘦了,以后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把你养回去。”   “好。”温淮之拉着她的手走在天桥上,“太久没尝到棠棠的手艺,我很想念。”   “我们这一生还很长,你到时候可不许吃腻我做的饭菜。”   “我怎么敢。”   “这还差不多。”   两人牵着手摇啊摇,安棠从未像现在这样开心,她觉得一切都已经回到正轨,一切都会按照美好的轨迹行驶。   *   晚上,贺言郁结束公司的事,不可避免又想起安棠今天下午给他打的电话,想到她说的那些话,他心头咻地蹿起怒火。   “贺言郁,我们分手吧。”   “对不起,我们不适合,还是好聚好散吧。”   分手?   她也不想想她自己是什么身份,只不过是他养了三年的金丝雀,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至于好聚好散。   呵,这话还轮不到她来说!   贺言郁几乎是怀着满腔的戾气回到御景庄园,周婶大晚上的还没有睡觉,一直呆在客厅等人回来。   她在别墅做工那么多年,自从安棠住进来以后,除非剧组太忙,否则她是不会在外面逗留一整天不归家。   看到贺言郁回来,周婶犹豫片刻,走上前问:“先生,小棠还没回来吗?”   她探头往贺言郁背后看了看,外面飘着小雪,昏黄的路灯照着树枝,在地上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除了风雪,哪有安棠的身影。   周婶有些失望的收回视线,贺言郁听到她的话,心里燃烧的熊熊烈火像是被人浇了油,滋啦炸个不停。   他越生气,面上越阴鸷骇人,冷着声音说:“以后别再我面前提她,明天安排人,把她留在别墅里的东西全都扔了。”   周婶从未见贺言郁这么生气过,那模样让人不敢招惹。   “先……先生,小棠会回来的,你把她的东西扔了,到时候不……”   磕磕绊绊的话没有说完,周婶猛地对上贺言郁的视线。   他冷笑:“她回来与我有什么关系?”   有本事一走了之,就要有本事承担后果,当初都怪他心软,把这么个白眼狼养在身边。   周婶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替安棠求情,她眼睁睁看着贺言郁上楼,背影冷漠绝情,无可奈何的叹了叹气。   造孽。   贺言郁回到自己的卧室,洗完澡去吧台前倒了杯酒,他端着酒杯喝了些,都说酒能解忧,可好几杯烈酒穿喉下肚,灼烧感并没有化解他心中的戾气,反而还像旷野里肆意生长的野草。   橘黄的暖光至头顶洒落,杯中的酒泛着潋滟光泽,贺言郁垂眸,不经意间瞥见放在旁边酒台上的书。   参天榕树下躺着一对恋人,彼此手拉手望向蓝天白云,书中的男女主似乎很相爱,连带着他们身边萦绕的气氛都是粉色的梦幻场景。   书封的右侧还写着这本书的名字——   《爱你,胜过爱这个世界》   还真是讽刺,贺言郁嘴里溢出嘲讽的冷笑,他放下酒杯,拿起那本书,翻开第一页就写着娟秀的字迹:此书,献给我的挚爱。   挚爱?   呵。   曾经他有多么期待,现在就有多么憎恨厌恶,安棠这是故意在气他是吧?   “嗤拉——”   贺言郁毫不犹豫的把书撕烂,像是通过它,狠狠惩罚写书的人。   纷纷扬扬的书页散落满地,像要把安棠的真心踩在地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恨。   他躺在床上,结实修韧的手臂搭着眼睛,脑海里又冒出昨天下午安棠给他打的电话。   *   温淮之出院后并没有跟温窈婕一起回去,对他而言母亲离婚再嫁,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所以他成年后,就靠着这些年来赚的钱买了套复式楼。   这套房产是他的家,未来也是安棠的家,而且,他们四年前就已经同居了。   安棠和温淮之拉着手,拜别双方的父母及好友,然后驱车回家。   这套复式楼好几年没人居住,但双方父母都会定时派人前来打扫,所以环境也还干净。   安棠熄火停车,挽着温淮之的手臂回到他们的小窝,阔别三年半,回到这她还有些不习惯。   “淮之,你久病初愈别累着,赶紧去坐着休息,我去给你做你爱吃的菜。”安棠推着温淮之的腰,把人逼到沙发前坐下。   温淮之仰头看她,气质温柔的男人因为疾病,神情天然的带着一股破碎感,“我哪有这么虚弱,你看,我已经好了。”   “我可不管。”安棠哼了声,神情娇俏鲜活,若是贺言郁看到她这副模样,一定认不出这是跟他在一起三年的女人。   她伸手勾住温淮之的脖子,鼻尖抵着他的,“我要你好好的。”   她六岁那年初秋误入练舞室,遇到正在跳古典舞的温淮之。   一场阴差阳错的邂逅,让彼此从此有了密切的联系,他们朝夕相伴十几年,是温淮之陪她走出心理阴影。   幼时,在她发病被其他孩子追着骂小怪物的时候,是温淮之站出来挡在她面前,护着她,郑重其事的跟那些人说。   她不是小怪物,是闪闪发光的小星星。   他们之间的感情,岂是一句青梅竹马可以解释的。   两人腻了会,安棠去厨房做饭,温淮之厨艺糟糕,但也跟进去帮忙打下手,他把青菜摘到漏盆里,语气轻缓温柔:“棠棠。”   “怎么了?”安棠正在煲汤,笑着问。   “等今年春暖花开,我们订婚吧。”   温淮之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煞是好看,他把青菜清洗干净,抬眸温柔的凝望她。   安棠煲汤的动作一顿,扭头对上温淮之的视线,听到他说:“按照原计划,我们本该在三年前订婚的。”   见她不说话,温淮之笑了笑,想缓解气氛,“如果……”   话刚说出口,安棠已经倾身逼近,踮起脚尖,微微歪头亲了亲他的嘴角,笑着应道:“好啊,等今年春暖花开,我们就订婚。”   她还记得十八岁那年,和温淮之到商丘古城旅游,月老祠的姻缘树下,她求了两根红绳,那时,温淮之已经快二十三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以邻家哥哥的身份陪着她,安棠悄悄暗恋他好多年,那一天,她做了最大胆的举动。   她背着手,把红绳握在掌心,仰头凝望温淮之,安棠还记得那天的阳光很温暖,就连吹的风也是轻柔的。   当时她鼓足勇气问:“温淮之,你愿意和我一起戴上这根红绳吗?我知道我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我不是一个完全健康的人,如果你不嫌弃,如果你也爱我,那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她很认真的说完,气质温润的男人轻轻一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从来都只对安棠表达宠溺。   他伸出左手,露出一截手腕,“能遇到棠棠,是淮之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十八岁的安棠最开始不理解这句话。   后来她才明白,温淮之爱她,却因为先天疾病让他不敢轻易对喜欢的女孩子表白,他患有血友病,脆弱得就像玻璃橱窗的洋娃娃,他的凝血功能出现严重的问题,一旦他不小心受伤流血,或许就会面临生命危险。   如果十八岁那年,安棠没有大着胆子表白,没有步步紧逼,或许温淮之这辈子都会把爱意埋藏心底,他会默默看着陪伴长大的小姑娘嫁人生子,而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还有一个人在偷偷喜欢她。   幸好,冥冥之中让他们走到一起。   *   贺言郁的生日并不是隐秘话题,安棠先前因为新书一事,已经把他们的感情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等着本世纪最浪漫的表白,可是贺言郁的生日已经过了好几天,然而网上一点风声都没有。   有胆大的主已经买了热搜开始冲本年的KPI。   #安棠与贺言郁的感情破裂,世纪表白终成泡沫#   热搜一路飙升,直接冲到榜三。   深夜,贺言郁开完会,处理好公司事物,乘坐专用电梯抵达一楼,在转角处听见几个下班的前台在那窃窃私语。   “宝,你看热搜了吗?”   “那个有关咱们贺总的?”   “说句悄悄话,作为太太的骨灰级书粉,我反复看了那本《爱你,胜过爱这个世界》,我发现呀,你们凑近些……”   后面的声音几乎听不见,贺言郁无意听这些,他转身走进电梯,直接去了负一楼车库。   因此也恰好错过她们的惊呼。   “我的天,你的意思是小月亮把贺总当替身?其实她心里另有其人?!”   “宝,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我平常也喜欢看推理小说,这些都是我根据——”   “好了好了,你快打住别说了,免得传到贺总耳里。”   自从安棠离开御景庄园,贺言郁就再也没有回去,而是住在旗下的一家酒店里。   网上有关他们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网友光是吃瓜感觉意犹未尽,于是纷纷开始化身福尔摩斯,企图从各个地方扣出蛛丝马迹。   赵子真知道网上的事后,立马组局把贺言郁约出来。   会所包厢里灯光昏暗暧昧,角落的沙发坐着一道矜贵的身影,修身的长款风衣衬得他整个人清冷疏离。   赵子真端了杯酒凑过来,“郁哥,你还没找到小棠嫂子吗?”   “丢了就丢了,我为什么要把她找回来?”   冷笑夹杂着寒意,还透着丝丝阴鸷,赵子真借着昏暗的光线,不小心瞥见男人的神情,吓得他直接打了个哆嗦。   他以前见过贺言郁最狠的一面,被亲生父亲用鞭子抽得鲜血淋漓,依旧站得背脊笔直,甚至混着血液往里咽,用疯子的神态说着平静的语调。   那时,他以为贺言郁已经够可怕了,可是现在经过时间洗礼的男人,那身气质远比以前更骇人。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看郁哥这模样,矛盾怕是不小吧?   该不会是郁哥被安棠甩了吧?!   赵子真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大胆的猜测,他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退到一边,从兜里摸出手机,狗狗祟祟的给谢织锦打电话。   今晚的局是赵子真组的,本意是为了和狐朋狗友吃喝玩乐,奈何网上的热搜被他看见,出于好兄弟的情谊,他才大着胆子把贺言郁约出来。   其他人见赵子真凑到贺言郁身边说悄悄话,他们自知融不进去,也不敢过去打搅,于是专心玩自己的。   有公子哥不满于就这样干玩,所以让服务生叫了几个陪酒的人。   贺言郁坐在阴暗处,指腹摩挲着手机,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你要喝一杯吗?”   一道温柔胆怯的声音传至耳畔,贺言郁的面前出现一杯威士忌,纤细的手指做了可爱俏皮的美甲,看起来特别青春靓丽。   贺言郁的脸色并不好看,似乎不满有人过来打搅他,他微微掀起眼皮,阴鸷的目光不小心落到面前的美甲上。   纯黑长款风衣下的身躯轻轻一怔。   贺言郁盯着那看起来就很幼稚的美甲,恍惚间想起一些旧事。   安棠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除了会对他展现出神经质的占有,有时候也会像被宠坏的孩子。   有一次她在家里做美甲,完事后兴高采烈的跑到书房,坐在他怀里亮出自己的爪子,像只偷腥的猫儿,问他:“我做的美甲好看吗?”   粉嫩嫩的指甲,每一个的图案都不同,从拇指的白兔到尾指的胡萝卜。   他只不过嫌弃的皱眉,笑着说了句幼稚,结果安棠就赖在他怀里撒泼,一副她被欺负的模样。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是假象,当回忆消散,回归现实,贺言郁心中不可避免腾升出一股戾气。   他抬眸,似鹰隼般的目光擒着面前胆大妄为的女人。   那女人被盯得心里发毛,手一抖,眼见酒水要洒在贺言郁身上,刚跟谢织锦打完电话的赵子真回头看到这一幕,吓得连忙冲过去接住。   他的手被酒水打湿,赵子真松了口气,摆手对那个女人说:“谁让你过来的?赶紧过去。”   他拿纸巾擦手,扭头笑着对贺言郁说:“郁哥,她估计是新来的不懂事,咱不去计较。”   贺言郁心里的戾气非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脑袋也开始痛了,再加上这里声色犬马,嘈杂喧闹,他捏了捏鼻梁,哑着嗓音说:“我先回去了。”   “欸,郁哥你别走啊!”赵子真连忙把人拉住,随即反应过来他的声音不对劲。   “郁哥,你这是生病了?”   贺言郁很少生病,尤其是跟安棠在一起后,有一次他发烧,烧到三十九度,直接把安棠吓哭了。   爱他如命的女人哭哭啼啼的说:“我不要你生病,我不要你出事。”   从那以后,贺言郁格外注意自己的身体。   贺言郁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或许吧。”   “???”   都生病了还能这么随意不在乎?   赵子真搞不懂贺言郁的想法。   这时,包厢的门被人推开,顶着一头墨绿发色的谢织锦风风火火来了。   赵子真一看到她,就像狼看到肉似的,连忙招手道:“谢织锦,这呢!”   “老娘的约会都被你搅黄了,待会要是没把事情搞清楚,你等着被我打死吧。”谢织锦的脾气本就火爆耿直,来到赵子真面前,立马就给他撂狠话。   赵子真:“……”   两人分别作为贺言郁和安棠的好朋友,其实都很关心他们的感情状况。   谢织锦来这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她想知道安棠的离开是不是意味着已经放下。   当然,她也是有私心的,她还想看贺言郁难堪,毕竟这个狗男人对安棠就像对待玩意。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一点也不珍惜,以前是看她宝贝喜欢贺言郁,所以她才一直忍着这个狗逼。   谢织锦摸出手机,调出安棠的电话号码。   “贺言郁,赵子真叫我过来,让我帮你给棠棠打电话。”   贺言郁没说话,看着她摁下通话键。   在电话接通的那刻,谢织锦摁下扩音,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听筒里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斯文知礼:“是棠棠的朋友吗?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第18章 晋江独家首发【一更】……   温淮之清雅的嗓音,透过细微的滋滋电流声,就这样毫无征兆的传到三人耳中。   谢织锦先是一愣,随即眼睛骤亮,像是已经明白什么似的,用看好戏的目光看着贺言郁。   赵子真对这样的结果显然是猝不及防,本想办好事,谁知道竟然半砸了。   他正想让谢织锦赶紧把电话挂了,谁知她贼坏,大拇指摁着手机左侧的调音键,把音量开到极致。   贺言郁垂着目光,视线落到亮起的通话屏幕上,那张脸明明被光照着,可给人的感觉却很阴森沉闷。   “喂?”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刺耳极了。   贺言郁直接挂断通话键,沉着脸大步离开,连带着风衣衣摆掀起的风都比以往冷些。   彼时,温淮之看着被挂断的通话,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浴室传来开门的动静。   安棠刚洗完头出来,正在擦头发,笑着问了句:“淮之,织锦给我打电话,有说是什么事吗?”   先前她的手机响了,知道来电号码是谢织锦,于是安棠就让温淮之代接。   温淮之放下手机,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走到安棠身后,温柔浅笑道:“你朋友还没说话就挂电话了。”   艺术家的手都很漂亮,尤其是温淮之是学古典舞出身,浑身那股谪仙气质,真的是从头发丝到手指都被侵染得密不透风。   他的手指温柔的穿梭在安棠的发间,熟练的动作仿佛做了无数次。   “棠棠,你要不再给你朋友打个电话过去,万一她找你有急事呢。”   “嗯,好。”   安棠靠着椅子,舒服的闭上眼,享受温淮之带给她的按摩。   温柔的男人身姿欣长,自带仙气,偏偏因大病初愈又带着破碎的脆弱感,很矛盾的形象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让人恨不得□□欺负。   温淮之温和的开口:“棠棠,跟你说件事。”   “昂?”   “我母亲先前给我发信息,说我姑姑明天就到英国,她想的是让我明天带你一起去吃饭,见见长辈。”   “你姑姑?”安棠在脑海里想了一遍,温淮之的亲人她都见过,并不知道他还有个姑姑。   “我姑姑叫贺莫云,是我父亲的妹妹,你忘了,四年前在别人的订婚宴上,你们还见过呢。”   温淮之轻轻一笑,专注的给安棠吹头发,没注意到她的脸色直接变了。   他的话让安棠瞬间想起几个月前发生的事。   当时贺莫云盯着她问:“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我觉得你很面熟。”   安棠搭在椅子上的手骤然捏紧,顿时心跳如鼓。   若说之前贺莫云没有认出她,是因为时隔四年记忆模糊,可眼下她们距离见面也才间隔四个月……   她不敢赌贺莫云会不会记得她。   因为她根本赌不起。   安棠迟疑道:“淮之,一定要见吗?”   “你要是不想,我们就不去。”温淮之从不会勉强安棠,于他而言,他恪守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那这样会不会显得我两没礼貌?”   因为在乎温淮之,所以安棠不想给他的亲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心思玲珑剔透的男人微微叹气,放下吹风机,拿起梳子给打理头发。   面前的梳妆镜照着两人,俊男靓女格外般配。   安棠看见他眉目舒朗温柔,“棠棠,做自己才是最好的,人生在世,自当顺心,拘束过多,很累的,而我,不希望你这么累。”   到底是看着长大,又护了十几年的女孩,温淮之懂她,却也疼她。   “淮之对我最好啦!”   *   安棠最后还是没有去见贺莫云,温淮之陪她回安家吃饭。餐桌上,两人定下三日后开启环游世界的浪漫旅行,至于订婚,他们则自有打算。   对于这对小年轻的安排,安家父母也任由他们去了。   三日后,安棠和温淮之拜别双方父母,登上环游世界的旅程。   然而,令安棠没想到的是,一场大风暴正在朝她逼近。   在她登上前往新西兰的飞机时,港城那边爆发了一件大新闻。   有逆天的网友拿着显微镜扒出了很多不为人知的陈年往事,热搜#安棠真爱究竟是谁#被疯狂顶到前排。   爆炸□□件如飓风席卷,吃瓜群众被一个接一个的大瓜砸得头晕目眩。   这么大的事自然也影响集团声誉,消息瞒不住,直接传到贺言郁耳里。   顶层总裁办公室,贺言郁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平板浏览热搜帖子。   “让我们来扒一扒安棠的感情史,首先是安棠的个人介绍,安棠,年二十四,出生豪门,父亲安仁是安氏集团董事长,母亲叶听娅是国际著名导演,豪门大小姐不爱继承家业,偏爱写故事。”   “安棠十六岁的时候,以笔名星星创作小说,用温暖的笔风治愈无数人,仅一年时间就小有成就,二十岁的时候,星星响彻国际。”   “高亮①:安棠在港城呆了三年半,一年前用马甲号小月亮开始创作,大家请细品前后两个笔名,之后会解密~”   “以上是安棠的个人经历介绍,很简单是不是?嘿嘿,这不重要,毕竟咱们的重头戏在她的感情史上。”   “众所周知,国际知名作家星星有个未婚夫名叫温淮之(他们究竟有没有订婚有待考证,但传闻说他们几年前已经订婚了),有关温淮之的介绍我就不细提了,国际著名古典舞艺术家,相信大家都在网上刷到过他的成名舞《赎》。”   “提起温淮之的成名舞《赎》,大家肯定不知道一桩秘密,我从朋友那打听得知,《赎》有两个版本,原始版本是温淮之还未遇到安棠之前编的,而现如今呈现出的版本,其中蕴含他们的邂逅。”   “很浪漫是不是?还有更浪漫的!现在开始解密高亮①,安棠的大马甲星星,取自温淮之的一句话,他说她是闪闪发光的星星,同样,我翻阅过星星写的小说,在里面看到这样一句话,话不多说我直接贴图。”   贺言郁浏览到这的时候,内心翻涌着说不出的感情,有戾气、愤怒、憎恨等各种交织的负面情绪,直到他看到博主贴出的原图。   【皎皎皓月入我心,从今往后,星星有了它的月亮】   “这张图截自安棠十八岁那年写的一本小说,与此同时,她和温淮之的手腕上各自出现一根红绳,我们不难猜到也就是这一年,他们在一起了。”   “种种迹象表明,安棠和温淮之的感情深厚,按理来说,没人可以拆散他们,那么问题来了,三年半以前,安棠为什么会疯狂纠缠贺言郁呢?”   “接下来请看我找来的两张对比图,左面是温淮之,右面是贺言郁,大家请准备放大镜,看看他俩究竟有哪些地方不同。”   这个解密博主效率很高,很快就贴出自己做的对比图,左面是温淮之站在国际舞台上获奖的照片,一袭白衣黑裤,端得是君子如玉,温文尔雅。   右边是贺言郁曾经出席财经晚会,站在台上发言的照片,高定西装熨帖着修劲的身材,肩宽窄腰,气质凛冽锋利。   对比图上,他俩除了气质不同,容貌几乎没有差别。   贺言郁看到这,几乎要把手中的平板掰成两半,这个解密帖子后面还有很长的内容,全面分析安棠和温淮之以及贺言郁三人之间的豪门纠葛。   他看到这,已经没有心情和力气再继续浏览下去,事实都摆到明面上了,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   安棠骗了他,她根本从来都没有爱过他,她爱的只是他这张长得跟温淮之一模一样的脸!   贺言郁又想起安棠曾经摸着他的脸,用痴迷的眼神跟他说:“我是个肤浅的女人,我喜欢你这张脸。”   安棠,你怎么敢如此欺骗我?!   心里翻滚的滔天怒意似乎要把他淹没,像旷野里肆意生长的野草。   贺言郁攥紧拳头,额角青筋暴露,那双多情潋滟的桃花眼似有雾,但更多的是被玩弄后的恨意。   他的拳头砸到平板上,力道很大,屏幕龟裂出细痕,拳骨开始红肿,隐隐透出血丝。   然而,似乎不小心触到什么按钮,屏幕一直下滑,逐渐露出下面的评论区。   “哈哈哈哈哈艹笑死我了,搞了半天,贺言郁竟然是替身。”   “贺言郁:小丑竟是我自己。”   “所以小月亮写的那本《爱你,胜过爱这个世界》根本不是送给贺言郁的,啧啧啧,城里人真会玩。”   “等会,你们不觉得安棠的行为很渣吗?她都和温淮之订婚了,转眼却和贺言郁上床,既不忠又玩弄别人。”   “楼上有病?安棠和温淮之究竟有没有订婚还有待考证,你能不能把内容看完?还有她那叫玩弄贺言郁吗?贺言郁是什么人,万恶的资本家,心狠手辣,还搞垮了不少大公司,回顾他跟安棠在一起的那三年,安棠对他掏心掏肺的好,他呢,不仅绯闻不断,还把安棠当玩物一样作践,到底谁玩弄谁?!”   “难怪当初安棠追贺言郁的时候那么疯狂,谁让温淮之当年生病昏迷不醒呢,哎。”   “青梅竹马yyds!我磕安棠和温淮之!”   “这么看来,安棠替贺言郁挡刀,也是因为贺言郁那张脸,啧。”   “安棠真就人生赢家。”   “我想到网上的一句话,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场。”   “我突然想知道,贺言郁有没有爱上自己的未来嫂子。”   “刚刚爬墙得知,有外国网友拍到温淮之和安棠乘坐前往新西兰的飞机,好像是出去旅游,所以,贺言郁应该没机会了吧?”   贺言郁的拳骨已经在滴血,“啪嗒”一声溅到这条评论上。   他垂眸,半晌,阴恻恻的笑了。   “安棠。”贺言郁支着下颔,俊美的容颜上浮现出病态的神情,十足的疯子,他喃喃自语:“我会让你乖乖回到我身边。” 第19章 晋江独家首发【二更】……   隆冬气候森寒,刺骨的凉意也不能阻止安棠和温淮之满世界旅游,他们第一站是去新西兰的瓦纳卡湖。   冰川引起的泥石流堵塞河道形成的湖泊,苍茫天地呈现出梦幻的冰蓝。   干净透明的湖水淌过瓦纳卡湖的湖畔,一直蔓延至南阿尔卑斯山的山脚,奇形怪状的鹅卵石浸着淡淡的水痕。   安棠穿着暖和的衣服,骑马沿着小径一路观赏平原、湖泊、山麓。   她手中拿着单反,温淮之与她共乘,他攥着缰绳,垂眸看她举着相机将每一帧绝美画面定格。   有游客路过,安棠拜托对方帮他们照相,单反回到手中,她把画面调出来,兴高采烈的拿给温淮之看,“淮之,你瞧。”   “嗯。”温淮之轻轻应着,低头与她看相机里的两人,一阵凉风刮过,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俊美的容颜上浮现丝丝苍白,看着有些病态。   安棠紧张得也不看照片了,“淮之,你怎么了?!”   “没事,风太大了。”   “那我们先回酒店吧。”   安棠和温淮之在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家知名的舞蹈机构,硕大的电子显示屏上正在播放温淮之当年世界巡回表演的舞蹈。   是他的成名舞《赎》。   安棠驻足看了会,突然拉着温淮之的袖子笑道:“淮之,等我们旅游结束回去,你再给我跳一次《赎》好不好?”   温淮之压下咳嗽,微笑道:“好。”   他们在新西兰游玩了半个月,又出发去下一站西班牙,在直布罗陀海峡,有一座美丽的海滨小城名叫马拉加。   这里气候宜人,非常适合旅游,温淮之在酒店整理东西,安棠则去阳台接电话,隔着玻璃落地窗,将两人的身影短暂的切割开。   安棠的指尖轻轻碰着阳台上迎风绽放的红色花卉,每一簇都有好几朵小花,开的烂漫,还挺好看的。   听筒里传来母亲叶听娅的声音:“棠棠,你老实跟妈妈交代,你去港城的那三年半里是不是和贺言郁纠缠不清?”   安棠的指尖一顿,扭头望了眼屋里背对她的温淮之,男人身姿清隽,正在整理她的衣物。   “嗯。”她低低的应了声,似乎不愿提起过去的事。   那三年半里是她的荒唐旧梦,暧昧、绮丽、禁忌滋生的占有就像一块阴影、一块已经发霉腐烂的肮脏,让安棠不愿意去触碰。   电话里,叶听娅叹了口气,“你和贺言郁的事在国内传得沸沸扬扬,就连外网上也有消息,再这样下去,瞒不住任何人,淮之也会知道。”   叶听娅的话,让安棠的心轻轻颤抖,指尖不小心揪下一朵花瓣,她垂眸,看到那一簇小花就像枯朽的落叶簌簌掉落,最后徒留一个难看的缺口。   安棠抿着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抬头,视线再次落到温淮之身上,这次,男人似乎有所察觉,回头遥望她,露出温和的笑容。   她的心像是被扎了一下似的。   母女两聊了会,安棠又在外面吹了风温和的风,等心底乱糟糟的情绪有所消失,她才推开落地窗回到屋内。   温淮之听到动静,看了眼染血的纸巾,不动声色的合上,然后握在掌心。   他自然的背着手,笑问:“聊完了?”   “嗯。”安棠也表现得镇定自若,她弯腰拿起单反,“淮之,咱们出去玩吧,不用做攻略,就随便走走,沿途看看风景就好。”   温淮之牵着她的手离开酒店,马拉加确实是旅游的好地方,两人没有目的的行走,走哪算哪,落日的余晖笼罩朦胧的山头,削薄了光线。   直到他们来到陡峭的海崖,海崖底下是翻涌的白色浪花在拍打沙滩,不少游客赤脚踩在柔软的沙砾里。   海崖上有零零散散的树,靠近崖边的位置有一架秋千。   安棠恐高,平日里都不会靠近这种地方,可是今天她却突然反常。   她坐在秋千上,双手攥紧绳索,“淮之,你能推一推我吗?”   温淮之站在她身侧,目光落到她微白的唇色上,心思玲珑剔透的人只是笑了笑,温声叮嘱:“那棠棠可要坐稳了。”   “嗯……”   喉咙里溢出的嗓音被荡起的风吹散,秋千被推出去,荡离了海崖,安棠阖上眼,飙升的高度以及腾空不断刺激肾上腺素分泌,竟让她产生挣脱束缚和禁锢的快意。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就像翱翔在苍穹之下的小鸟,逃离了华丽的金丝囚笼,也逃离了那个企图掌控她的人。   “棠棠,贺言郁不是淮之,你爸爸也曾跟他打过交道,那个孩子比他父亲更偏执,也更像疯子。”   “而且,他现在已经在派人到处找你。”   安棠微微颤抖,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想贺言郁来打搅她和温淮之的生活,可本就是疯子一样的人,又能有什么指望呢。   两人在西班牙的马拉加又玩了十天,继续出发去下一站,近来,安棠发现温淮之咳嗽的频率有所加深,他的脸色较比刚出院那会好不了多少。   对此,温淮之给出的解释是他的身体状况,他自己清楚,让安棠不要担心。   他还能陪她。   两人又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游玩了好几个国家,看到了烟波浩渺的尼亚加拉瀑布,也到特卡波小镇欣赏了世界上最璀璨梦幻的星空,他们还去富士山看了漂亮的樱花。   期间,安棠一直在等温淮之的求婚。   因为这是他们的约定,他们会在最美的地方,定下彼此的婚姻。   然而,安棠没能等来求婚,却等来温淮之对她说:“棠棠,咱们回伦敦吧。”   安棠看着他的眼睛,多情的桃花眼素来透着专情,她没有问缘由,而是点点头,拉着他的手笑道:“那我们明天就回去。”   *   安棠和温淮之于年初离开,又于三月初回伦敦,这个时节也差不多春暖花开。   夜里,温淮之坐在床头,握拳一遍遍压抑的咳嗽,安棠今天不在这,而是回了安家。   他咳出很多血,脸色病白得就像破碎的瓷娃娃,温淮之拉开抽屉,拿出药瓶倒了几颗药服下,然而这些药已经压制不住。   他看到里面静静放着一个丝绒的盒子,这是他准备了很久的钻戒,专门用来求婚的,光是定做就耗时几年。   温淮之握着那枚戒指躺在床上,将它抵在自己心口处,阖眼默默的想。   他还欠棠棠一件事,不能睡……   翌日,安棠开车回来,她把车子停在车库,拎着早餐欢天喜地的进屋,她把吃食放在餐桌上,扶着扶梯哒哒哒的跑到二楼。   正当她要推开温淮之的屋门时,有人从里面打开。   安棠抬头,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温淮之穿着丝绸般顺滑的白色长衣,略微复古的设计衬得他恍若如隔云端的谪仙。   这还是安棠时隔几年后,第一次看到状态如此完美的温淮之,仿佛当初那个站在舞台上大放光彩的人已经回来了。   “棠棠。”温淮之微笑着唤她。   “淮……淮之,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   安棠突然觉得,自己脸上的笑意好僵硬,她甚至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我想跳舞了。”温淮之牵着她的手下楼,“你想看我跳舞吗?”   安棠的指尖发麻,“淮之,跳舞的事,我们不急,咱们先吃饭吧。”   她挣脱温淮之的手,快步走到餐桌前,朗声笑道:“我今早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早餐,对了,还有你以前常喝的一家豆浆,还有……”   她如数家珍,转身把人推到餐桌前坐下,一股脑的把早餐都给他。   “淮之,慢慢吃,时间还长。”   这顿早餐吃得格外漫长,安棠几乎是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来拖延时间,温淮之也都由着她去,就这样拉扯到落日余晖,两人还是踏进了歌舞园。   这是一家私人排练歌剧、舞蹈的地方,平时会出租给有需要的人。   温淮之从小就酷爱古典舞,五岁的时候,拜国际古典舞坛史上最伟大的艺术家蒙耶纳得为师。   他十一岁的时候,自编自创古典舞《赎》,在舞台上演习了千万遍,直到同年初秋,第一次遇到年仅六岁的安棠。   当时,整个观舞台空无一人,台上的他不断感受《赎》应该要表达的感情,台下却悄无声息的冒出一颗脑袋。   白糯糯的小姑娘梳着漂亮的发型,穿着粉嫩的公主裙,肉乎乎的手扒拉着舞台边缘,顶着黑润剔透,葡萄似的眼珠子盯着他跳舞。   年少时的温淮之从她眼里看到惶恐、害怕、小鹿般警惕,他像是受到启发,临时更改了古典舞《赎》的后半部分。   而这一改,从此奠定了他在古典舞上不可撼动的地位。   一跃成了国际史上最年轻的古典舞艺术家。   安棠坐在舞台下的第一排正中央,目光盯着台上的男人,落日的余晖透过高高的窗棂洒进舞台。   给他披上圣洁的金光。   空寂的舞台上,安棠看到温淮之身穿仙气飘飘的白衣翩翩起舞,余晖洒在他身上,安棠从他眼里看到薄雾,似隔纱隔山,恍惚间,她仿佛听到苍茫的钟鼓梵音,哀伤悲戚。   从前,他跳这支舞,安棠看到的是悲悯苍生的神佛救赎苦难的芸芸众生。   于是,她有幸初遇他,从此走出阴影。   可现在……   安棠看到众生皆苦,而他也不能幸免。   她知道,她的淮之要走了。 第20章 晋江独家首发【一更】……   响彻国际的古典舞艺术家温淮之突然逝世,年仅二十九岁,当消息传至各界,不少人都惋惜叹气。   安棠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任凭别人怎么敲门都置之不理。   寂静的屋子,窗帘挡住所有明媚的光线,安棠平静的坐在沙发上,手中捏着一张信纸,上面写着飘逸的字体。   这是温淮之留给她的遗书。   “棠棠,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世了,很抱歉,我不能给你幸福。我希望你能一直往前看,别回头,你的余生还很漫长,你才二十四岁,往后会遇到比我更爱你的人。”   这封信洋洋洒洒写了一整篇内容,其实温淮之早就知道安棠和贺言郁的牵扯,他心思玲珑剔透,看人待物太通透,鲜少有什么东西能瞒住他。   他早在几个月前就对安棠说过。   做自己才是最好的,人生在世,自当顺心,拘束过多,很累的,而他,不希望安棠这么累。   这番话不止针对当时的情况,而是有更深的含义在里面。   他对安棠的爱,不会因为另一个男人,或者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而改变。   安棠把自己关了很多天,直到温淮之下葬当天,她才打开屋门出来。   叶听娅见到她,用怜爱的视线上下打量,她的宝贝女儿除了憔悴些,没有任何发病的征兆。   “棠棠,你没事吧?”她很不放心的问。   “妈,我没事。”安棠身穿黑裙,胸前已经佩戴着白花,她说:“咱们去墓园吧。”   安棠的情绪格外平静,平静到就像一滩没有波澜的死水,再也泛不起任何涟漪。   叶听娅跟在她身后,看到她这副模样,心里又开始有些忧虑。   *   温淮之的葬礼来了很多人,各界精英人士都有,他母亲温窈婕已经哭得眼睛红肿,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的继妹看到安棠来了,怒气冲冲的走过去拦住她,“安棠,你还有没有良心?我哥都去世好几天了,你竟然现在才来!怎么,难不成还真就像网上说的那样,你在离开伦敦去港城的那三年半里,已经移情别恋了?!”   网上的传言演变成什么样,安棠并不知道,她已经有好久都没关注了。   闻言,安棠淡淡的撇了她一眼,“让开。”   “你——”她重重哼了声,心不甘情不愿的让路。   来吊唁的人很多,哭得伤心的人也有,其中当属温淮之的恩师最瞩目。   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金发碧眼,痛失爱徒让他一时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安棠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温润如玉的男人死在前途璀璨的年纪。   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有很多梦想没有实现,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结婚……   安棠的心脏像是被人揪住,苦涩像无数根疯狂蔓延的藤蔓充斥在她的血液中。   突然,吊唁的人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惊叹,叶听娅率先瞧见身穿薄款风衣迎面而来的贺言郁。   她脸色一变,伸手拉了拉自己的丈夫。   安仁扭头垂眸望着自己的妻子,“怎么了?”   “你看。”   安仁抬头,视线穿过人群,看到浑身气质凛冽的男人一步步走来。   他微微皱眉说:“贺言郁怎么来了?”   安父毕竟也是精明的商人,不仅和贺言郁的父亲打过交道,也和他在商会上见过几次。   这个男人完美继承了他父亲的狠戾、偏执、不择手段,而且骨子里流的血都是冷的。   为了权利可以跟亲生父亲反目成仇,甚至视为仇人。   他就是活脱脱的一个疯子。   这样的人极具攻击性,他的宝贝女儿招惹了贺言郁,想要脱身怕是很难。   叶听娅看见贺言郁的视线从进来后就一直盯着安棠,那目光沉沉如鹰隼,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   她叹了口气,“孽缘,真是孽缘。”   贺言郁出现在温淮之的葬礼上引起不小的轰动,对于那些议论声,他根本没放在心里。   数月未见,他眼中的安棠变得比以前更加死寂。   她就静静的站在那,双眼空洞,仿佛失了魂,独自游荡在属于自己的狭小天地。   贺言郁的视线扫了眼墓碑上的黑白照,那个男人长着跟他一模一样的容貌,他眼里闪着冰冷,并没有任何血缘亲情可言。   他甚至觉得快意,他憎恨的人死了,带给他欢愉,可转眼又把他抛弃的女人,也因为爱人离世而痛不欲生。   他在沼泽里窒息、沉溺、不能窥见天光,现在安棠也变得跟他一样了。   他们才是一路人。   温窈婕看到贺言郁来了,对于这个儿子,她心里其实一直很亏欠。   “言郁……”   “温夫人不用这么客气,我今天不是来吊唁死者的。”贺言郁的做派像极了矜贵的绅士,他用最随和的语气说:“我是来接人回去的。”   来吊唁温淮之的除了各界精英,还有他的粉丝们,贺言郁的话音刚落,人群里就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来这还能接谁?当然是安棠啊!   看来网上传的消息没错,他们之间的纠缠就像被胡乱裹着的毛线球,越理越糟糕。   不过……   在温淮之的葬礼上这么肆无忌惮,目中无人,真的可以吗?   不少人有些生气,贺言郁走到安棠面前,在温淮之的墓前毫不顾忌,抬手抚着她半张脸。   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脸颊,安棠从自己的狭小天地里回过神来,抬眸望向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高大英俊的男人眉目清冽锋利,那双桃花眼酝酿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很温和的一个人,然而,安棠却能感受到他散发出的强烈占有欲。   就像蛰伏在草丛里的毒蛇,将抓到的猎物死死缠绕,哪怕不能得到也要彻底绞杀。   安棠打了个寒颤,迫切想甩掉那股恶心的黏腻感。   她听见贺言郁含笑暧昧的声音:“宝贝,在外面玩了那么久,也该回去了吧?”   安棠知道,他这是想把她抓回金丝囚笼里关着,就像以前那样当他手里掌控的金丝雀。   “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她不想在温淮之的葬礼上闹得太难看,也不想让他被人打搅。   “我也很想给你留点时间,可是谁让你把我拉黑了呢。”贺言郁有些懊恼的盯着她,他的神情带着猎人逗弄猎物的姿态,安棠盯着他,他们好歹也在一起三年,对他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   她心里很清楚,从贺言郁踏进墓园,来到她面前的那刻起,他们之间就注定要纠缠不清。   不见硝烟的交锋,也彻底拉开序幕。   而开头一局,贺言郁赢了。   安棠拿出手机,当着贺言郁的面把他的电话号码放出来。   她把屏幕怼到他面前,“满意了吗?”   她越是有情绪波动,贺言郁就越开心,“脾气别这么暴躁,对身体不好。”   他微微偏头看向墓碑上的照片,照片里的人仿佛也在和他对视。   贺言郁看了会,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后面陆续还有人来吊唁温淮之,安棠站在旁边,听见她父亲安仁说:“棠棠,你得想办法让贺言郁厌倦你,不然,他这团烈火迟早会拉着你堕入深渊。”   作为父亲,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女儿平安无事,可作为集团董事长,他身上肩负着无数员工的命运,他不可能为了一己之私拿安氏集团和贺言郁硬碰硬,无论是两败俱伤还是什么,损害大多数的利益这种事,他做不出来,也不能做。   “贺言郁是个很偏执心狠的人,你把他当做淮之的替身,对他而言,怕是早就对你心怀怨恨,说不定后面还会想着法来折磨你。”叶听娅道。   安棠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垂眸说:“爸妈,你们别担心,我会好好处理的。”   *   晚上,伦敦下了场大雨,安棠九点的时候接到贺言郁的电话,让她现在就过去。   她开车抵达酒店的时候差不多九点半,瓢泼大雨哗啦啦的下个不停,安棠乘着电梯直达顶楼套房。   她敲了敲门,很快,有人从里面打开,暖气从里面倾斜涌出,贺言郁穿着衬衣黑裤,袖口挽起,露出修劲的小臂。   “进来吧。”   安棠走进屋,凉意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贺言郁站在她身后,反手锁了门。   听到“咔哒”一声,安棠扭头看着他,贺言郁从她身边走过,“这么紧张干嘛?我很危险吗?”   他的语调带着轻侃,又有些冷笑,贺言郁倒了杯红酒递给她,盯着安棠漂亮的眉眼,漫不经心继续道:“还是说,你想替温淮之守身如玉?”   以前跟贺言郁在一起的时候,安棠就已经领教过他的毒舌,说话带刺。   安棠没有接那杯红酒,贺言郁手腕一转,仰头自己喝了一小半。   沾着红酒的薄唇透着几分颓靡,容貌俊美,气质如妖似魔的男人不仅有攻击性,就连看她的眼神也让人难以招架。   精明的商人往往都是扮演猎人的角色,贺言郁也不例外,他不像温淮之那样是高高在上的谪仙,他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当然,也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   从来没有人敢欺骗他,敢在他面前玩心机,安棠是第一个。   若说没有恨,那都是假的。   而报复她的最好方式,莫过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安棠看着贺言郁,那张与温淮之一模一样的脸,他要是蓄意模仿来引诱她坠入这场荒诞、怪畸、扭曲的虚假美梦,她想,这场纠葛的硝烟只会越演越烈,最后变成熊熊燃烧的大火将他们吞噬得一干二净。   “温淮之已经死了。”连贺言郁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眼底满怀不甘和嫉妒,“安棠,回到我身边来吧。”   他不甘心自己竟然被别人玩弄感情,也嫉妒温淮之好命,从小到大都活在爱与被爱之中。   如果当初被温窈婕带出贺家的人是他,那他和温淮之的命运将截然相反。   委曲求全从来都不是贺言郁的作风,安棠不相信他会爱自己,但是——   她盯着那张脸,那张跟温淮之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残存的心理疾病让她有时候变得很疯狂,疯狂得甚至愿意做出有违禁忌的事情。   安棠突然笑了,屋内开着的暖气逐渐让人感到沉闷,像是积压在胸口的巨石,让人喘不过气,迫切想寻找一个突破口。   她用冰凉的指腹抚上贺言郁的脸。   “你不是淮之,但你可以一步步变成他。”   贺言郁从安棠的眼里看到久违的疯狂,比四年前追求他的时候还要过火。   “安棠会离开贺言郁,但绝不会离开温淮之。”   这一刻,贺言郁从她眼底看到温柔的残忍。   安棠要的是把他变成温淮之。   她其实并不爱他,不管是挡刀,还是过生日,亦或者写书,都是为了温淮之。   他不信这世上会有坚不可摧的爱情,就算真的有,他也要彻底粉碎。   他要让安棠也尝尝被人玩弄抛弃的滋味。   贺言郁的眼底很清醒,他和安棠相视一笑,像极了疯子间毫无顾忌的博弈,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还真是可笑可怜又可悲。   他长臂一伸,勾着安棠的细腰,将人拉到怀里,室内光线橘黄,为这气氛平添了暧昧。   贺言郁解开她的针织衫,“你不是想让我变成温淮之吗?那就教我啊,我会很认真的学。”   他把人抵在酒柜前的小吧台上,拿起刚刚剩下的小半杯红酒浇在安棠莹白纤细的脖颈上,深红的美酒泛着醇厚浓郁的香气,一路沿着天鹅颈往下淌,最后没入里面。   贺言郁俯身沿着脖颈吻到安棠的耳边,薄唇还沾着酒渍,他脸上带着冷笑,嗓音却陡然发生转换——   温柔斯文,又知礼,像极了温淮之的语调。   “棠棠,这个口味,你喜欢吗?”   无形的硝烟,甚至连刺鼻的战火味都没有,但安棠知道,他们的交锋已经开始。   她背靠着冰冷的小吧台,柔软的身段往后压,目光流连着贺言郁的那张脸,此刻,他已经瞬间收敛起脸上的冷笑,这会连神情也一并伪装了。   贺言郁是有备而来,她太清楚这个疯子的行径。   安棠的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薄唇,白莹带粉的手指沾着红酒渍。   语气轻嘲:“贺言郁,你以为我的淮之是那么容易被模仿的?” 第21章 晋江独家首发【二更】……   明明只是轻缓的语气略带一丝嘲弄,可落到贺言郁耳里,就像有尖锐的刀子在恶狠狠的戳破他的耳膜。   贺言郁盯着眉目精致绮丽的女人,针织衫已经开了,里面的扣子被解开两颗,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暧昧绚丽的气氛恰到好处,然而他却瞬间褪去所有的热情,像是有一盆水从头到脚淋到身上。   他眸色沉敛,抿着唇一言不发。   安棠被他禁锢在怀里,背后是咯着她的小吧台,冰冷的物件传递的温度顺着尾椎骨一路攀爬到心脏。   那里,已经冷了。   她看着贺言郁,这个骨子里就恶劣卑鄙的男人,企图蓄意模仿温淮之来引诱她堕落。   安棠冷静自持的反应让贺言郁慢慢攥紧双手,他顺势撑在她身旁两侧,心头涌上的燥郁像不断膨胀的棉花,密不透风地堵住他的鼻腔、喉咙。   既出不了气,又弥漫着难言的酸涩。   他承认他想报复安棠,想拉着她坠入深渊,想拆散她和温淮之深厚的感情。   贺言郁扯了扯领带,下颚紧绷,颈侧的青筋昭示着他现在的情绪波动。   良久,他阴戾的目光擒住安棠,笑道:“既然你的温淮之很难被人模仿,那你岂不是更应该回到我身边。”   贺言郁顿了顿,恬不知耻的继续说:“这样你才能更好的教我去如何模仿另一个人,不是吗?”   佛家常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而他,因爱生恨了。   贺言郁的这种行径,不仅在毁灭自己,也在折磨安棠。   心理的博弈往往是致命的,贺言郁的手指掐进掌心,偏执且不可一世的男人在忍耐,忍着耻辱又笑了笑,说道:“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我更像温淮之,你难道就不想让他继续陪在你身边吗?”   致命的诱惑摆在面前,就像佛笼前弥漫的熏烟,明知道是禁忌,却义无反顾栽进去。   安棠看着那张脸,先前已经蠢蠢欲动的病态执念又开始肆意生长,叫嚣着让她答应贺言郁。   有个阴暗扭曲的小人在呐喊,不停的蛊惑她。   安棠,温淮之已经死了,他再也不能陪在你身边,但是贺言郁还活着,他有着跟温淮之一模一样的脸,你可以把他一步步变成温淮之,这样你爱的人就没有死,他依旧还活着。   你还在犹豫什么,快答应他啊。   时间像蜗牛在漫长的爬行,久到房间里静谧无声,呼吸都快停止了。   良久,安棠动了。   她伸手推开贺言郁,合拢自己的针织衫,用平静且温和的声音说:“我给你三年时间,如果三年后,你还是不能模仿淮之……”   安棠顿了顿,“那么,也请你别再纠缠我。”   她太了解贺言郁,完美继承他父亲的狠戾、不近人情、以及冷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男人,但凡有一点骨气,都不会心甘情愿当另一个男人的替身。   这是耻辱,也是折磨。   贺言郁现在这般偏执,大抵是心有不甘,觉得自己被她玩弄了,所以才想不择手段的报复她。   许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温淮之相处了十几年,安棠也学到他几分玲珑剔透的心思。   她心里看得透彻,如果贺言郁最后真的变成温淮之,有一件赝品供她睹物思人也不错。   如果贺言郁没有做出改变,那未来三年也足够他知难而退,自动放手。   “好啊。”贺言郁擒着她的目光,像个不知回头的狂热赌徒,“三年后,我要是学不会温淮之,你大可一走了之,而我也不会再缠着你。”   他伸手,掌心锢着安棠的侧脸,低头温柔的吻了吻她的唇珠,“商人重信,我说到做到。”   养了三年的金丝雀,竟然还是那么天真,想把他变成温淮之,呵,真是可笑。   他永远都不会变成温淮之那样,相反,他会利用这三年的时间,让安棠彻彻底底的依赖他,离不开他。   他会想尽办法,把温淮之从她的世界里剥离出去。   他很早以前就说过,安棠的世界里只能有他,她爱的人应该是他,而不是温淮之!   橘黄的灯光下,两人各怀心思。   安棠的唇瓣沾着美酒的醇香,她微微偏头躲开,露出一侧莹白修长的脖颈。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安棠转身想走,贺言郁拉住她的手腕,五指渐渐收紧,“既然让我模仿温淮之,你不配合我怎么行呢?”   他找了安棠两个多月,期间觉也没睡好,还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温淮之死后那几天,他还在处理集团的事务,为的就是腾出时间来伦敦把人骗回去。   只要可以达到目的,使点龌龊的手段也无伤大雅。   安棠刚抬眸,一具结实滚烫的身躯贴过来,将她抱进怀里,安棠微微一怔,听见贺言郁尽量用温柔的语气说:“要我模仿温淮之,那我们睡在一起似乎也挺正常的吧?”   话落,安棠明显感受到落在腰上的手臂微微发紧,似乎正在绷着、隐忍着。   安棠深爱温淮之,说不定她离开他之后,每晚都是睡在温淮之的怀里。   只要一想到他们亲密无间……   贺言郁阖着眼,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现在他还没有资格吃醋、生气、不开心,他跟安棠的关系才刚刚敲定,属于很脆弱的阶段。   安棠拿开贺言郁的手,语气平静的陈述:“我跟淮之晚上都是分开睡的,这一点就不用照搬着模仿了。”   其实温淮之是个非常注重仪式感和浪漫的人,他不会在婚前碰安棠,他们在一起后,顶多也只是牵手,拥抱,亲吻。   “是吗?”男人似乎很愉悦,薄唇微微上扬起小小的弧度,但是很快就压住了。   他不知道温淮之在安棠面前是什么样的,但是他知道安棠喜欢温柔的男人,这点他记得很清楚。   精明的商人就像一只狡诈的老狐狸,不仅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更是善于伪装。   贺言郁微微弯腰,视线与安棠持平,他开口透着温和斯文:“棠棠,以前没试过,那从现在起就要习惯了。”   若是赵子真瞧见这一幕,估计要在背地里大骂贺言郁阴损卑鄙有辱斯文,竟然把ghs的事情,用这么温柔正直的语气说出来。   安棠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这张脸无疑是他最大的优势,而贺言郁也善于利用。   学得真像。   只可惜……   安棠突然对他笑了笑,眸光璀璨明媚,青春靓丽又甜美,竟是贺言郁以前从未见过的模样。   在他的记忆里,安棠前两年半是神经质,最后一年是日渐佛系。   原来,她在温淮之面前是这样的。   贺言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刚回过神,就看到安棠撑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微微偏头亲了亲他的嘴角。   她脸上带着笑,“晚安吻。”   贺言郁的身子微僵,清甜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唇边,他垂眸定定的看着安棠,眼里翻涌着墨色。   胸腔里淌出很多的情绪,有愉悦、有欢喜、有失而复得……   然而,情绪编织出的美梦在下一秒就被安棠活生生打破,瞬间泯灭得一干二净。   她勾着贺言郁的脖子说:“虽然我和淮之分开睡,但是每天都有晚安吻。”   贺言郁的心情有着说不出的糟糕,就在这一瞬,愤怒、心寒、狠戾、嫉妒、不甘等各种负面情绪接踵而至。   他和安棠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这种待遇。   “生气了?”安棠看着他的眼睛,男人长了双多情的桃花眼,然而她现在能从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贺言郁,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说过商人重信。”   不过须臾,贺言郁就已经恢复最初的模样,从他的脸上找不出任何负面情绪。   “晚安吻都有了,那睡在一起是不是也得安排上?”话落,贺言郁把人打横抱起,然后大步走向柔软的床。   几乎不给安棠起身的机会,男人宽阔结实的身躯已经贴了过来。   贺言郁从背后抱着她,拉过被子搭在他们身上。他的手臂沿着安棠的,最后手指埋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   贺言郁还是觉得只有把安棠抱在怀里,他睡觉才会踏实。   良久,他突然问了句:“温淮之会这样抱你吗?”   结果等来的却是安棠已经睡着了。   温淮之死后,安棠把自己关在昏暗的屋子里,精神状态紧绷着,就怕某个时间没扛住,那根弦直接断了。   这会碰到柔软舒适的大床,疲惫感瞬间席卷而来。   见此,贺言郁卸下伪装,恢复他本来的面目,衬得那张脸阴戾又薄情。   他的手指轻轻勾住安棠的长发,一圈圈的缠绕着,还是那副逗弄宠物的姿态。   安棠,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玩。   你欺骗我,玩弄我的感情,这笔总账,我会一点一点从你身上尽数讨回来。   *   翌日清晨,金黄的阳光穿过窗棂折在室内,安棠是被电话声吵醒的。   她醒来,发现贺言郁刚好挂断通话,手上转着她的手机。   “你妈妈打给你的。”他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笑,不知道又在憋什么坏,“说是让你带我回家吃饭。”   安棠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她掀开被子下床,平静的说:“你不用这么高兴,在我爸妈心中,淮之才是他们最看重的女婿。” 第22章 晋江独家首发【一更】……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世间最尖锐的武器,将贺言郁脸上的笑意尽数击溃。   其实先前叶听娅打电话过来,他本想把安棠叫醒,但转眼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   太破碎了,这怎么行呢?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和安棠在一起的人是他。   隐藏在心底的阴暗心思就这样迅速发酵,肮脏、龌龊、又卑鄙,让贺言郁做出很不绅士的行为。   他用安棠的指纹解锁,接听了来电。   叶听娅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贺言郁,所以问了句安棠在哪。   他呢?他是怎么做的。   贺言郁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于是,他是这样回复叶听娅的。   “伯母,棠棠还在我身边睡觉。”   “她很累,还没醒呢。”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沉默,贺言郁耐心的等待,良久,叶听娅说:“等棠棠醒过来,告诉她,让她回家吃饭。”   “你也一起来吧。”   他们简短的聊了几句,贺言郁挂掉电话,安棠也被吵醒了。   然而,阴暗的小心思得逞,还没来得及心情愉悦,安棠就说了那种扫兴的话。   贺言郁盯着她,心里冷笑连连,就算她父母再中意温淮之又能怎么样?   他活着尚且不能和安棠永远在一起,死了就更没有机会。   他不会输给一个死人。   贺言郁心里藏有郁气,他盯着安棠,一步步逼近。   安棠被他逼得往后退了几步,小腿肚子抵着床沿,她伸手挡住贺言郁,警惕道:“你干嘛?”   “棠棠。”贺言郁长臂一伸,揽着她的细腰,两人贴得很近,呼吸都快缠绕在一起。   他温柔缱绻的唤着安棠,语调像极了温淮之,就在女人愣神的时候,贺言郁俯身衔住她的唇珠。   轻柔得就像情人在耳边呢喃,他看着安棠眼神迷茫,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贺言郁眼神冰冷,动作越发强势,五指埋入安棠的发间,在她气喘吁吁的时候,手指骤然用力,迫使她抬头望着自己。   他似笑非笑:“你父母喜欢温淮之当他们的女婿又怎么样?现在和你接吻的人是我。”   骨子里卑鄙恶劣的男人眉目清冽锋利,下一秒仿佛春暖花开,俯身轻轻啄了啄安棠的嘴角,“早安吻。”   他松开安棠,微微挽唇看了她一眼,解开袖口,露出一截修韧结实的小臂,转身走进洗手间。   *   回家的路上是安棠开的车,贺言郁坐在副驾驶,支起手臂抵着车窗,拳骨撑着下颚,扭头看向专注开车的女人。   他们在一起三年,有一次闹了不愉快,他晚上应酬喝多了,再加上席间听了一些话,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打电话让安棠开车来接他。   那个时候的安棠,已经不像最初那样对他有着疯狂的占有和痴迷,她变得越来越冷静佛系。   得知他喝多了没法回来,甚至连关心都没有,只是平静的说:“我不会开车,没法来接你。”   原来,她不是不会开车,而是清醒后心里根本没有他,所以也不会在意他。   以前的记忆再次翻出来,让贺言郁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皮笑肉不笑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自己不会开车。”   “是吗?”安棠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种话。   贺言郁扫了她一眼,“年纪轻轻,脑子就不好了?”   这夹枪带棒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又发疯了,安棠握着方向盘右转,她盯着前方漫长又宽阔的道路,车窗外的景色在不断后退,一丝丝春风透过细缝灌进来,像是要平息她的情绪。   “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别刺激开车的人。”安棠猛地刹车等红绿灯,趁这个时候,她侧眸望了眼贺言郁,继续道:“会死的。”   贺言郁盯着她漂亮的眉眼,他见过安棠很多面,神经质、佛系、青春俏丽、还有现在的……疯狂。   他垂眸低低笑出声,像是听到特别有意思的话,胸膛微微起伏,贺言郁抬眸,饶有兴致道:“跟你死在一起吗?好像也不错。”   “……”   神经病。   安棠收回视线,红灯已经消失,她开着车子继续行驶。   贺言郁看了她一眼,继续逗她:“又在心里骂我?”   他总是这样,能精准知道安棠在心里说他坏话。   抵达安家已是早上十点半。   安棠把车子停在车库,贺言郁跟在她身边,两人一起进了屋。   家里显然不止自己人,还有温窈婕夫妇。   叶听娅正和温窈婕聊天,看到安棠回来,招手道:“棠棠,过来,你温阿姨有话对你说。”   安棠撇下贺言郁走过去,温窈婕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收回视线说:“棠棠,我们到阳台外面聊吧。”   “嗯。”   安棠点点头,跟她来到阳台。   隔着落地窗,将里外两个世界切开。温窈婕的手搭在栏杆上,扭头对安棠温声道:“棠棠,你想听听淮之和言郁小时候的故事吗?”   安棠对贺言郁的故事不感兴趣,她只想听温淮之的,不过出于礼貌,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   “他俩很小的时候关系特别好,那时候言郁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跟淮之一样,都是特别可爱的小孩。”   “淮之生来患有血友病,脆弱得就像瓷娃娃,而言郁很健康,我和贺景忱,也就是他们的父亲,从此便对淮之更上心些。”   “言郁小时候性子调皮,四岁那年,他不小心害淮之摔倒,导致淮之的喉咙处被划伤出血,后来也留下淡淡的伤疤。”   “他们五岁的时候,我和贺景忱感情不合离婚了,贺景忱是完美的商人,但却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他想留下言郁作为他的继承人,我没办法,最后只能带走淮之。”   “淮之虽然患有血友病,但他内心坚毅,一心想学古典舞,立志将它发扬光大,让世界上更多人看到。”   “而言郁……”温窈婕深吸一口气,眼里似乎已经有了薄雾,“他六岁那年偷偷给我打电话,哭着跟我说,他父亲抢走他捡回家的猫,还逼他亲手把刀子捅进猫的肚子里,他说他满手都是血,说他害怕贺景忱,哭囔着让我回去接他离开贺家。”   “他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是在十岁的时候,那次他说他快死了,因为他比赛没有得到第一名,让完美主义的贺景忱感到丢人,所以贺景忱把他关在屋子里,好长一段时间不给他吃喝,而在这种情况下,贺景忱最后还逼他吃辛辣的东西,言郁那时候没抗住,进了医院差点死了。”   “他求我救救他,可是我真的无能为力,后来,言郁就再也没有主动联系我。”   “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二十岁,那时候的言郁已经变得跟他父亲一样,脸上没有温情,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棠棠,他们的人生轨迹截然不同,淮之因为身体原因,从小生活在爱与被爱中,你知道的,他温柔阳光又乐观,可是言郁不同,他父亲把他养成冷血自私又偏执的性子。”   “言郁其实很缺爱,他——”   “伯母,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安棠问。   “淮之已经死了,我相信他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一直活在过去,伯母希望,你能重新拥抱幸福。”   “所以你想让我和贺言郁在一起?”   “如果你对他有一丁点喜欢,我觉得你们可以试着交往。”温窈婕平心而论:“言郁对你是喜欢的。”   安棠笑了笑,“伯母,你不了解贺言郁,他只爱他自己。”对她,只是一种不正常的占有欲,以及把她当做取乐的玩意儿。   “更何况……”她顿了顿,目光飘向苍茫的天际,似乎在遥远的天边,她的淮之还活着。   “我爱的人一直都是淮之。”   闻言,温窈婕沉默着。   刚刚说了那么多,其实她身为一个母亲是有私心的。她愧对贺言郁,想要弥补他,可如今的贺言郁有钱有权有地位,他什么都不缺,身边就缺能带给他温暖的人。   不管他对安棠的感情如何,她这个母亲能做的就只有尽量撮合他们。   哪怕这对安棠而言并不公平,可是没办法,人都是自私的。   温窈婕不死心:“棠棠,如果你真的深爱淮之,那你现在也不会和言郁走得这么近。”   这话确实有点过。安棠倒是不恼,语气轻缓:“伯母,这你得问贺言郁了。”   如果贺言郁不来纠缠她,她是不会主动找他的。   “叩叩——”   落地窗里面传来沉闷的声响,只见贺言郁站在屋内,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   他走到阳台,瞧见温窈婕眼里似乎有水雾,疏离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客气问道:“温夫人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贺言郁微微颔首,“温夫人若是没事,可以先进屋吗?”   这是有私话要单独和安棠说。   温窈婕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走进屋,空阔的阳台只有他们两个人,从这里凭栏而望,可以看见漂亮的花园和喷水池,穿过层层景致,隐隐可以看见清澈的人工湖泊。   这里只剩他们,贺言郁卸去那身疏离客套,慵懒的倚着栏杆,笑问:“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或许是因为不爱,又或许是不在乎,所以安棠说话也没那么顾及,直言道:“聊你小时候的可怜事。”   “哦?”贺言郁似乎来了兴致,手肘抵着栏杆,一副打算聆听的模样:“说说。”   安棠睨了他一眼,“你自己小时候发生的事,你自己不记得?”   “记得啊。”贺言郁大大方方的承认。   “那有什么好说的。”安棠敷衍道:“真是无聊。”   “无聊吗?”   贺言郁有些费解,又有些苦恼,半晌,他盯着安棠,微笑道:“因为我从不觉得自己小时候可怜。”   “如果没有以前那些经历,又怎么会有今天的贺言郁呢?”   “你看,我现在什么都有了,就连贺景忱也不是我的对手。”   他的笑容越来越深,隐匿着诡异与渗人,像极了操纵阴暗的幕后黑手。   这才是真正的他,不会轻易感情用事,想要他折下傲骨,心甘情愿把一个人爱到骨血里那是很难的。   于他而言,他的爱只流于表面。   安棠撇开视线,不愿与他对视,索性转移话题:“你怎么过来了?”   “刚刚在屋里,你爸妈都希望我离你远点,我不是很明白。”   他顿了顿,伸手揽着安棠的肩膀,垂眸凝视她,笑道:“难道我很可怕吗?”   “……”   “我过来只是想提醒你一句,约定的三年期限别忘了。”   贺言郁压下眼底的一抹情绪,面上装得既无辜又风轻云淡。   “所以,你也要记得跟我一起回港城。”   不知情的人要是听到他这番话,还以为贺言郁生怕女方丢下他跑了。 第23章 晋江独家首发【二更】……   温窈婕夫妇在安家吃完饭就走了,下午的时候,安棠和自己的父母在书房聊了会,跟他们说了与贺言郁的事。   安仁依旧不赞同道:“棠棠,我跟你说过,贺言郁那个人极具攻击性,更是个疯子。你跟他玩心机玩手段,要么两败俱伤,要么就是你陷其中出不来。依我看,那个三年期限只是他坑你的幌子,本质是为了把你骗回他身边,然后对你展开报复。”   别看贺言郁年轻,但他的心思城府阴着呢,淫浸商界的笑面虎,吃人是不吐骨头的。   安仁说的这些,安棠心里都明白。   她的指腹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平静又温和的说:“爸,那你有没有想过,最后输的人是贺言郁。”   人活于世难免少不了孤独,淮之已经去世了,而她沉浸在虚无缥缈的幻想里,有时候是件很累的事。   如果……   贺言郁最后真的变成了温淮之,那有这么一件活灵活现的赝品,其实也不错。   要是中途他厌倦了,后悔了,甚至想退出约定的三年期限,那对她而言也没什么损失。   她依旧会缅怀思念温淮之,而且还少了贺言郁的纠缠。   多好。   叶听娅说:“棠棠,贺言郁是贺言郁,淮之是淮之,你清醒点,他已经去世了,就算你把贺言郁变成温淮之,他也回不来了。”   安棠五岁的时候,由于他们的疏忽才导致她被人拐卖,等他们和警察赶到的时候,安棠已经吓得神志不清。从那以后,原本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整日蜷缩在黑漆漆的房间,不会笑,不会哭,沉默得就像没有灵魂的娃娃。   他们请来世界上最好的心理医生,可是依旧没有用,直到后来,她在歌舞院遇到练舞的温淮之,那个打小就温柔乐观的小少年,慢慢靠近她,陪她说话,给她跳舞,把她护得就像城堡里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慢慢的安棠也愿意回应温淮之,他的一场舞蹈表演,她永远都坐在第一排,安静又乖巧的看着。   他们之间的感情,不仅仅用青梅竹马就可以解释的。   安棠知道他们都很担心自己,伸手挽着两人的手臂,笑道:“爸妈,你们放心吧,我已经长大了,有些事可以自己做主。”   一家三口在书房聊了很久,安棠从里面出来,路经廊尾的时候,通过玻璃门看到贺言郁站在玫瑰温室里面。   他背对着她,不知道在看什么。   安棠推开玻璃门走进去,温室里养了很多漂亮的玫瑰,头顶是球形透明的玻璃窗,挂着无数璀璨的星星,每一串挂坠低端都有一张照片。   “聊完了?”贺言郁松开手中的照片,荡起的风吹得照片晃了晃。   他抬眸看向安棠,安棠却盯着他刚刚看的那张照片,照片是几年前拍的,那次是她和温淮之一起去呼伦贝尔,躺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看漫天星河。   “嗯。”   “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贺言郁长臂一伸,揽着她的腰,指腹圈起安棠的长发缠绕,举止多了几分调情的意味,像是在向这满屋子的照片宣誓主权。   “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就今晚吧。”贺言郁眼尖地瞧见玫瑰温室外面,安仁和叶听娅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微微垂眸凝望安棠,俯身咬了咬她的嘴角,轻轻碾磨道:“我怕夜长梦多。”   *   当天傍晚,安棠和贺言郁乘坐飞机回到港城,她坐在位置上,透过机窗看到外面黑漆漆的云雾,与之渐远的是埋葬温淮之的地方。   贺言郁坐在她身边,打开电脑处理集团的事务,两人都没有说话,明明离得这么近,又好像隔得很远。   翌日清晨六点多的时候,天还没亮,两人回到御景庄园,当周婶看到安棠的那刻,整个人都呆了。   她惊喜道:“小棠,你回来了!”   “嗯。”   贺言郁直接去二楼,洗完澡换了身衣服下来,他走到安棠身后,趁她喝牛奶的时候,俯身亲了亲她的侧脸。   用意味不明又有几分恶劣的语气说:“早安吻。”   仿佛又在报复安棠那晚的晚安吻。   温淮之有的,他要有,温淮之没有的,他更应该有。   贺言郁转身离开,端着早餐出来的周婶恰好看到刚刚那幕。   她偷偷抿嘴笑了笑,虽然之前网上都在传安棠把贺言郁当替身,可现在看来,这对小情侣的关系还是挺好的。   网上那些人净瞎说。   “小棠,你这次回来,以后跟先生好好过。”周婶说:“你不在家的那几个月,先生他很想你。”   安棠没有应,抽出纸巾擦了擦脸颊,继续安静的吃早饭。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陆续有人送来各大奢侈品,从衣服到包包到鞋子到首饰,一件不落。   安棠看到衣帽室里全是她的东西,像极了她跟贺言郁在一起的那三年。   明明知道她不喜欢,但还是要这么做。   用贺言郁的话来说,他养的金丝雀就该用最好的,只有这样,她才会乖乖待在他亲手筑造的巢里。   安棠笑了笑,他想驯服她,而她想把贺言郁变成温淮之。   还真是有意思。   就看谁更舍得狠心了。   *   安棠随贺言郁回港城的消息,在下午的时候就已经传遍网络,这段时间大家吃瓜都吃累了,以为温淮之死后,安棠会伤心难过哪都不去,岂料反转来得这么突然。   热搜#安棠移情别恋#很快被顶到前排。   评论区更是热闹得很。   “好家伙,美女是否移情别恋我不在意,我震惊的是贺言郁竟然对被当替身的事既往不咎。”   “这大抵就是爱吧,我恨不得魂穿安棠!”   “不是吧?我的淮仙才去世,安棠转眼就跟贺言郁在一起?yue了!”   “楼上醒醒,人总是要向前看。”   “我恶补过安棠和温淮之以前的感情,发现他们简直是灵魂伴侣,安棠应该不会移情别恋。”   “赞同,比起移情别恋,我感觉她现在已经把贺言郁当做温淮之的赝品。”   “卧槽,替身文学照进现实。”   “等会,我提个问,如果温淮之没有死,贺言郁会不会插足安棠和温淮之的感情?如果真的插足了,那贺言郁岂不就成了男小三!”   “神特么男小三,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所以贺言郁这是栽了吗?”   “啧啧啧,贺言郁早就栽了好嘛,这里插一段科普:他没跟安棠在一起的时候就一直戴着尾戒,我记得曾经有次财经访谈的主持人问贺言郁是否会结婚,他还说自己是不婚主义,后来两人在一起,贺言郁就再也没有戴过尾戒。”   “yxh可不可以消停点?贺言郁的尾戒一直戴着。”   “额……我已经被你们搞迷糊了,贺言郁到底喜不喜欢安棠啊?有人可以回答我嘛?”   “喜欢跟结婚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贺言郁是在耍流氓?”   “哈哈哈哈艹,楼上思路牛逼!”   赵子真看到网上的消息,小心思又开始活络了,他悄悄联系谢织锦,让她把安棠约出来,然后又转眼给贺言郁打电话。   “郁哥,你还真把小棠嫂子追回来了?厉害啊!”   贺言郁扶了下耳边的蓝牙耳机,修长的十指敲动笔记本,那双深邃清冽的桃花眼里划过一排排冰冷的文字。   听到赵子真的话,他的手指微顿,口是心非道:“是她自己要跟我回来的。”   “……”   信你的邪。   你就继续逞强吧。   赵子真在心里徘腹,面上揶揄道:“郁哥,你知道两天后是什么日子吗?”   “不知道。”   “三月十四白色情人节啊!”赵子真也不指望他有什么经验,科普道:“白色情人节很特殊,那一天是由女方给男方送礼物。”   “郁哥,你就不心动吗?”   “不心动。”   赵子真:“……”   这天聊不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郁哥,如果你想和小棠嫂子以后都好好的,今晚八点准时到金鳞。”   *   晚上八点,金鳞俱乐部。   赵子真包了间房,让服务生把吃喝送到安棠面前,然后揪着谢织锦的衣袖去墙角说话。   “大姐,你怎么来了?”   “怎么说话呢!”谢织锦拍了他一巴掌,哼了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你让我把棠棠约出来,是想巩固她和贺狗的感情吧。”   “是这样的没错,但是你怎么能骂我郁哥呢!”   “我骂他怎么了?他难道不狗吗?你再跟我逼逼赖赖,我让你连坐!”   赵子真:“……”   惹不起搞文字的。   “行行行,我错了。”赵子真偷偷望了眼正在喝水的安棠,揪着谢织锦的耳朵低声说:“我知道你帮我把小棠嫂子约出来,其实也是想帮她吧。”   帮个屁,谢织锦心里冷笑,她的出发点跟赵子真可完全不一样。   赵子真是想巩固他们的感情,而她经过一番思考后,觉得安棠之所以会在温淮之死后,依旧和贺言郁走到一起,肯定是存了把他当替身的心思。   毕竟米粒之光,岂敢和日月争辉。   有珠玉在前,贺言郁怎么比得上。   所以,她是来搞破坏,专门pua贺言郁的!   谢织锦勾起艳唇,撩了下墨绿色的波浪长发,笑道:“对,我也是来帮棠棠的。”   她锤了下赵子真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咱们出发点是一样的。”   盟友啊!   赵子真觉得今晚事半功倍,他竖起拇指道:“谢织锦,你真是个大好人,那些在外面造谣你是渣女的人,都是人品有问题的!”   “跟我说说你的计划呗。”   对症下药,pua贺言郁!   赵子真信以为真,“其实计划很简单,待会我对小棠嫂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使苦肉计让她心疼郁哥,你嘛,撒点小谎骗骗郁哥,让他觉得小棠嫂子对他也是有几分喜欢的。”   谢织锦眸色深深,发出疑问:“能成吗?”   “当然了!你不知道,先前郁哥去找小棠嫂子的时候,差点——”   话未说完,包厢的门被打开,贺言郁穿着西装黑裤走进来,皮鞋踩在光滑的地板上,一身凛冽的气势不怒自威。   赵子真赶紧收住,丢下谢织锦走过去对贺言郁说:“郁哥,你可算来了。”   贺言郁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走到安棠身边坐下,双腿交叠靠着沙发,长臂揽着她的肩,指腹轻轻摩挲,“吃饭了吗?”   “吃了。”   “怎么办?我还没吃呢。”贺言郁旁若无人,凑过去在她耳边笑道:“待会回家,替我做些饭菜吧,我最爱吃棠棠做的了。”   我最爱吃棠棠做的了……   这句话的声音像极了温淮之,就连气息也模仿得很像,安棠有一瞬间恍惚,差点陷进去。   她及时回过神,扭头看着贺言郁,“学得挺快。”   “当然了,针对温淮之,我特地做了一个简略的Excel表格。”他的手指点了点安棠的心口,微微一笑,“刚刚有心动吗?”   听到Excel表格的时候,安棠瞬间绷不住了:“……”   这人是不是有病?   “看来是心动了,可惜了,刚刚跟你说话的人是贺言郁,而不是温淮之。”   贺言郁抽身,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可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冷笑。   这得多爱,才会因为一句神似温淮之的话就溃不成军?   “你报复我的手段挺幼稚的。”安棠温柔一笑。   贺言郁:“……”   坐在两人对面的赵子真啜着饮料,眼见气氛不对,他偷偷拉了拉身边的谢织锦,用眼神示意她可以实施计划了。   赵子真从谢织锦面前绕过,走到安棠面前,“小棠嫂子,你跟我过来一下,可以吗?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安棠跟他来到包厢外的小阳台。   迎着夜色和晚风,安棠道:“说吧。”   其实她来到这,心里就已经猜到赵子真和谢织锦在打什么主意。   这四个人里面,就属赵子真最傻,他直接开门见山,准备杀安棠一个措手不及。   “小棠嫂子,你知道吗?在你离开港城的那天,郁哥已经准备好戒指,打算送给你。”   “可是你走了……” 第24章 晋江独家首发   赵子真伤感的语气配上黯然神伤的表情,还真演得到位。   可惜了。   安棠没有丝毫触动。   当她清醒的时候,分得清温淮之是温淮之,贺言郁是贺言郁。   她不会像病发时那样神志不清,产生幻觉。   “送戒指并不代表什么,贺言郁经常送我珠宝首饰,其中不乏含有戒指。”   冷静自持的话多少有些绝情,赵子真愣了,没想到自己会出师不利。   安棠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赵子真抿了抿唇,决定下一剂猛药,使出杀手锏,“小棠嫂子,那你知道你走后,郁哥做了多少吗?”   “他派人到处找你的下落,连自己生病了都不在乎,一月的时候,你和温淮之去新西兰旅游,郁哥知道你的具体行踪后,亲自过去找你。”   “那次他差点出车祸死了。”   “他一月份的时候去了新西兰?”安棠突然浑身冰凉,那个时候她正和温淮之在一起,如果当时贺言郁真的出现在她面前……   安棠不敢想那副场景,不敢想以贺言郁恶劣的性子,会对淮之说出怎样刺人的话。   赵子真闻言,满脑子问号:“???”   重点不应该是郁哥差点出车祸了吗?   还有,她为什么看起来很害怕,很……抵触?   这有什么好抵触的?   赵子真不明白这发展走向,但还是点点头说:“对啊,郁哥还住过一段时间的医院,要不然他也不会三月份才去伦敦找你。”   “小棠嫂子,说句真心话,郁哥对你是真心的,他只是不懂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   “你看在他那么喜欢你的份上,以后多爱他几分好不好?”   见安棠不说话,赵子真乘胜追击,发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小棠嫂子,后天就是三月十四白色情人节了,要不,你跟郁哥好好过一下节日?”   那么烂漫的节日,他就不信擦不出火花。   “这么快就要到白色情人节了?”安棠的语气似乎有些感慨。   她还记得,十八岁那年和温淮之去商丘古城旅游,到月老祠求下红绳的那天正好是白色情人节。   她把代表自己心意的红绳送给温淮之,后来每一年这种节日,都会精心为他准备独特的礼物。   只可惜,有一件很有意义的礼物,她一直没能送出去。   而这如今也成了一桩遗憾。   赵子真一瞧就知道事情拿捏了,连忙点头:“对啊对啊!”   “我知道了。”   好耶!目的已达成!   赵子真心里激动且满意,对谢织锦那边简直格外放心。   毕竟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一样的!   被赵子真给予厚望的谢织锦,此刻隔着桌子对贺言郁说:“贺言郁,赵子真让我撒点小谎骗你,让你觉得棠棠对你是有几分喜欢的,可我思来想去,发现你不值。”   “然后呢?”   “站在棠棠朋友的角度,你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你连对她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贺言郁,你以前那么渣,换做其他人谁能受得了你?也就棠棠脾气好,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   “站在书粉的角度,我觉得棠棠特别优秀厉害,真正可以和她匹配的人应该是温淮之。你跟温淮之比起来,除了长相没区别,其他各方面简直是天差地别。”   贺言郁十指交叉置于腹部,平静的打断她说的话:“你是在帮安棠pua我吗?”   直接被戳中心思的谢织锦:“……”   “无论我值不值得安棠喜欢,这重要吗?总归她现在人已经在我身边,不是吗?”   “……”   这时,赵子真和安棠走进包厢,他悄悄咪咪给谢织锦递眼神。   事情办妥了吗?   明白意思的谢织锦:“……”   她不动声色点头,回了个眼神。   幸不辱命。   好嘞。   赵子真心满意足的走到贺言郁身边,跟人说悄悄话:“郁哥,白色情人节那天,小棠嫂子会跟你一起过节日,你把握这次的机会,把不该有的隔阂和感情障碍都扫一扫。”   有他和谢织锦的双向助攻,到时候一定水到渠成,事半功倍。   贺言郁没忘记谢织锦刚刚说的话,竟然还拿撒谎来骗他?他需要安棠那点微不足道的喜欢吗?   可笑!   贺言郁扫了赵子真一眼,“你是在故意寻我开心?”   哪怕他再不愿意承认,也知道安棠是不会和他过什么白色情人节,在她心里只有温淮之,那个已经死了的男人。   赵子真心里大呼冤枉,“郁哥,我哪敢拿你开玩笑啊,小棠嫂子亲自应下的,这还能有假?”   虽然没有明说,但那表情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贺言郁的手指微动,眼里藏着别人看不透的情绪,“真的?”   “当然!”   *   三月十四这天,料峭春寒堪过,气候在刹那间变得和煦温暖。   窗外树枝上,小鸟在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初升的一抹暖阳透过窗帘细缝探入昏暗的室内。   贺言郁的生物钟很准时,这个点已经醒了,他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女人,安棠睡觉喜欢背对着他,也不知道是习惯,还是单纯不想面对他。   他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臂,掀开被子下床,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下一秒,安棠倾身附过来,趴在他背上,纤细的手臂抱着贺言郁的脖子,脸颊蹭了蹭他的。   贺言郁身子一僵,随即恢复正常,他微笑道:“今天怎么这么粘人?”   “你猜。”安棠的指尖划过他的脸,掩住眼底的情绪。   她身段柔软灵活,像蛇似的从贺言郁身侧滑过,然后落到他怀里。   贺言郁垂眸看着安棠,她的笑容好像带有深意,他目光微沉,落在安棠腰间的手掌逐渐收紧。   “你看清楚,我可不是温淮之。”   “我知道啊。”   贺言郁心头微烫,自从温淮之死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针尖对麦芒,他想毁掉安棠对温淮之的感情,既想报复又想得到她,让她的世界里只有他。   然而安棠也存了要把他变成温淮之的心思。   他们就像王不见王,总是在无声较劲。   可眼下,安棠和他亲昵,竟然没有把他当做温淮之。   那种奇妙的感受,仿佛让贺言郁回到他们初遇的时候,那时,安棠发疯似的纠缠他,总是用痴迷且炽热的眼神望着他。   这一刻,贺言郁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牢牢掌握在掌心的金丝雀又回来了,而她爱的人也还是他。   就在贺言郁微怔时,安棠揪着他的纯黑丝质睡衣,让他整个人朝自己靠近。   她瞧见贺言郁喉结上的疤痕,温淮之那里也同样有,是贺言郁小时候调皮害他摔倒,被碎石割伤留下的。   至于贺言郁这个伤疤……   安棠还有些印象。   据说是贺言郁十九岁那年,没有完成他父亲贺景忱交代的任务,他因为一丝心软导致决策出了点差错,让本该被打压和吞并的公司有了苟延残喘、翻身的机会。   贺景忱对此勃然大怒,用鞭子鞭挞贺言郁,而他喉咙上的伤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贺言郁看到安棠逐渐凑近,那双莹莹杏眸里倒映着他的影子,柔软的唇瓣吻在喉结上,堪堪落到疤痕处。   “你再好好看清楚,我不是温淮之。”   第二次了。   贺言郁扣着她的腰,像是在隐忍着怒意提醒。   安棠以前喜欢吻他的喉结,尤其是喉结处的那道伤疤,那时候他以为她是心疼他,可后来才明白,是因为温淮之的这里,也有和他一样的疤痕。   “我知道。”   她纤细的指尖轻轻触着贺言郁的脸颊,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   “早安吻。”   贺言郁的手臂咻地收紧,他目光沉沉的盯着安棠,似乎想从她眼里看到玩弄感情的破绽。   然而,她的眼神干净清澈,也没有把他当做温淮之的替身。   忽然间,贺言郁想起赵子真两天前在金鳞俱乐部跟他说的话。   “郁哥,白色情人节那天,小棠嫂子会跟你一起过节日。”   而今天三月十四,正好是白色情人节。   所以……   她是真的想跟他过节日吗?   那她对他是不是还有一丝感情?   本质缺爱又偏执疯批的男人,这一瞬想得有点远。   安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拍了拍贺言郁的肩膀,“快去洗漱。”   贺言郁抱着怀里的人颠了下,在安棠瞪他之前,用指腹蹭了蹭她的唇珠,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说道:“你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他把人放在床上,起身走进卫生间洗漱。   安棠抿了抿唇,神色平常,全身镜前,两人将自己收拾妥当。   身边的男人西装挺阔,熨烫得平整的西装裤包裹着他的长腿,像这种正式冰冷的装扮,温淮之从来不会穿。   他永远是休闲随和的服饰,许是跟他的职业和性格有关,若说温淮之是不染纤尘的谪仙,那贺言郁就是锋利冷锐的利剑。   两人除了相貌,真的没一处相似。   安棠回神,见贺言郁在整理领带,她侧身,踮起脚尖替他重新束好。   打了几百次的领带,早就熟能生巧。   贺言郁垂眸凝视她,心里又冒出一丝奇妙的感受。   他隐隐又不真切的觉得,被他私藏且占有的安棠好像回来了。   不过贺言郁生性多疑,他不愿沦为猎物被安棠玩弄于鼓掌间,而是想成为那个拥有猎物的猎人。   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应该被他私有。   吃完早饭,安棠开车送贺言郁去公司,路上,贺言郁坐在副驾驶,手肘抵着车窗,拳骨撑着下颔,目光平时前方笔直的道路。   “今天又是早安吻,又是打领带,现在还送我去公司,棠棠,告诉我,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如果我说我想对你好呢?”   贺言郁微笑,表现得过分理智,像极了垂死挣扎,不愿掉进温柔陷阱的可怜人,“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不信算了。”车子停在公司的负一楼,安棠握着方向盘,头也没转,问道:“晚上有空吗?”   贺言郁盯着她,半晌,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只是笑了笑,“不确定。”   *   晚上七点,原本白天说不确定的人,此刻已经回到御景庄园,别墅里灯光通明,周婶正在摆弄餐桌上的装饰花,见贺言郁回来了,笑着打了声招呼:“先生。”   “安棠呢?”   “小棠在厨房做菜。”周婶特地补充道:“中途我去看过几次,小棠给您做了很多您爱吃的菜。”   周婶到底是中年人,不像小年轻那样喜欢网上冲浪,自然也不知道安棠以前做饭口味清淡的原因,她只知道贺言郁喜辣,可安棠每次下厨都不会考虑他的喜好。   但是今天不同。   先生知道后,心里肯定很高兴。   安棠做完菜,摘下围裙,走出厨房,见贺言郁回来了,她笑道:“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餐桌上全是符合贺言郁口味的菜肴,安棠厨艺精湛,每一道菜都弄得色香味俱全。   贺言郁扫了眼,问:“你做菜的口味,不是从来都很清淡吗?”   这句话的语气很淡默,似乎不喜欢提起,但又不得不说。   安棠见招拆招:“可是我记得你喜欢吃辣啊。”   “你以前不是说,晚上吃辣对身体不好吗?”男人冷笑。   “我今天可以为你破例,当然得照顾你的情绪。”   破例这个词,生来就带有一定的浪漫色彩。   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偏爱,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获得属于自己的那份破例。   而这整天,贺言郁都被她的转变包围,就像一张坚固的巨网要将他捕猎。   不可否认,这一刻,贺言郁的心里是很愉悦的。   吃饭的时候,安棠坐在贺言郁对面,单手托腮望着他,“待会我带你去个地方,有件礼物想送给你。”   贺言郁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面上风轻云淡,抬眸问:“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送我礼物?”   “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   “不知道。”   “真的?”安棠有些怀疑。   贺言郁点头。   “今天是白色情人节。”安棠顿了顿,盯着他的脸,“这个节日,由女方给男方送礼物。”   “确定是送给我,而不是温淮之?”   这句话多多少少有点无理取闹,故意吃醋的嫌疑。   安棠微微一笑,夹了香辣虾剥好,然后喂到贺言郁嘴边。   撒谎不打草稿,“当然是送给你的。” 第25章 晋江独家首发   吃完晚饭,贺言郁换了身衣服,褪去那身冰冷且不近人情的西装,他距离温淮之又相似了一点点。   贺言郁走到别墅外,昏黄的路灯下,骑着机车的女人格外英姿飒爽。   他微微挑眉,“你给我的惊喜倒是越来越多了。”   他以前以为安棠是养在温室的菟丝花、华美囚笼里的金丝雀,毕竟她曾经满脑子除了追他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事可做。   安棠没有接话,也没有解释,把头盔递给贺言郁,“戴上。”   她载着人离开御景庄园,夜晚的春风拂过身侧,宽阔道路两旁的白色路灯疾速后退,留下一道道残影。   凛冽的风吹得衣服发鼓,同时也快吹散贺言郁的问话:“你要带我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最后,机车停在老旧的小巷子外面,这种地方破烂、肮脏、乱糟糟,与港城中心的奢华璀璨格格不入,像是上世纪遗留下来的。   小巷深处点着灯,明亮的白炽灯光成了这片暗色地带里唯一的光彩。   贺言郁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安棠点开手机照明,带着他走进巷子深处。   老旧的店面还是卷帘门,灯光照在上面,露出的铁皮已经生锈,蹲在门口吃烧烤的年轻男人听到动静,头也不抬直接说:“屋里有纹身板绘,自己挑。”   这是一家藏在闹市里的纹身店,里面隐隐还有其他声音,想不到来这纹身的人还挺多。   贺言郁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安棠,他没想到白色情人节最后几个小时,安棠竟然把他带到纹身店。   她这是想干什么?让他纹身?难道这就是想送给他的礼物?   安棠没有在意贺言郁的视线,她说:“老板,是我。”   听这语气,好像他俩还是老相识。   纹身店的老板今年三十岁,穿着洗得发白的宽松衣服,露出的手臂纹着张牙舞爪的怪物。   他顿了下,抬头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安棠,身穿针织衫和阔腿裤的女士优雅高贵,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纹身店老板盯着她看了会,随即笑道:“原来是你啊。”   他的视线又落到安棠旁边的贺言郁身上,褪去挺阔西装的男人穿着薄款的灰色风衣,衣领微高,藏住他线条刚毅的下颔,那双多情的桃花眸很漂亮,让人一眼难忘。   纹身店老板立马反应过来,对安棠说:“东西都准备好了,跟我进来吧。”   他又看了贺言郁几眼。   心道。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会玩,为了证明爱情,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   纹身店老板的眼神让贺言郁觉得有一丝古怪,来不及细想,柔软温热的手掌覆过来,他垂眸,看到安棠的五指埋入他的指缝,拉着他往里面走。   店里灯光昏暗,四面的墙,乃至头顶的天花板,脚下的地板,都被涂上诡异怪诞的刺青。   那些扭曲又恐怖的图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阴森可怕。   被布帘切割出的小房间里时不时传出压抑的闷哼,纹身店老板走在前头带路,说道:“今天是白色情人节,不少情侣还在里面做纹身,你们来得及时,还有一间空屋。”   他掀开布帘,安棠和贺言郁走进去,纹身店老板站在门口问:“你们是自己来?还是我来?”   屋子里的工具应有尽有,安棠转身看着他,“我们自己来就行了。”   “行,反正你也会。”   贺言郁抬眸看了眼安棠,他没有想到安氏集团的大小姐,享誉国际的大作家,私底下竟然连纹身都接触了。   她跟自己在一起的那几年,每天都是围着他转,根本没有时间接触这些,所以……   是她以前学的。   可她为什么会学这个?   纹身店老板最后看了眼贺言郁,他记忆好,对来这的顾客都有印象。   其中印象最深的当属他们,俊男靓女,比荧屏上的明星还要好看。   女的以前有好长一段时间跟他学纹身,说是想给自己男朋友纹刺青,可惜她喜欢的人有血友病,身体状况很特殊。   他也见过安棠口中的爱人,温柔斯文,气质独特,像是天上的谪仙。   那个男人待人接物随和懂礼,他们聊过,是个很不错的人。   可时隔几年,再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纹身店老板隐隐觉得对方变得比以前冷漠了,怎么说呢,脸还是那张脸,但气质不同。   不过纹身店老板也没想那么多,人总是会变的,谁说得准呢。   房间里只有安棠和贺言郁两个人,她拿着器材准备去消毒,“你先等我一会。”   她走进内室,贺言郁坐在躺椅上,这时赵子真突然给他发了微信消息。   赵子真:“郁哥,今天白色情人节,你和小棠嫂子过得怎么样?”   贺言郁想了想早上安棠对他的亲昵,还有温柔的早安吻,束领带,开车送他去公司,以及晚上回家,她为他做了很多符合他口味的菜肴。   她还说今天可以为他破例。   偏爱似乎降临了,就像无边夜色里坠落的一片花瓣落到他的掌心。   贺言郁微微勾唇,回了两个字:“还行。”   赵子真哪能不了解他那拧巴性子,继续发信息追问:“那小棠嫂子有没有送你什么特别的情人节礼物啊?”   特别的礼物?   贺言郁随手翻阅连环画册,每一帧图案上的刺青都很漂亮,按照分类区都有详细的划分。   “她好像要给我纹刺青。”贺言郁顿了顿,问道:“这算礼物吗?”   “!!!”   赵子真咻地瞪大眼,“刺刺刺青?”   “怎么了?”   “小棠嫂子这么厉害,竟然还会这个!”赵子真发信息感慨:“郁哥,这当然算礼物啊!这比其他礼物都有意义!”   贺言郁抬眸望了眼内室,确实很有意义,比起送他温淮之喜欢的那些东西,他更愿意拥有独一无二的。   他是贺言郁,不是温淮之,既不会成为他的替身,更不会彻底变成他。   他清楚的记得,而这也是他的防线,什么三年期限约定,他不仅不会遵守,还会让安棠心甘情愿只爱他,从此离不开他。   赵子真不敢打扰他们,连忙发信息:“郁哥,你们继续,我先撤了。”   贺言郁退出微信聊天页面,恰好这个时候,安棠打开内室的门,拿着消完毒的纹身器材出来。   她戴着手套,模样漂亮的女人抬眸盯着贺言郁,“把上衣脱了,然后躺好。”   “你要给我纹画册上的这些?”这些图纹有大有小,有诡异的、恐怖的、渗人的、可爱的、古典的、想要什么款式都有。   说实话,如果安棠真要送他这样的礼物,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是。”安棠走过去,亲手脱下贺言郁的灰色风衣,温热的手指解着他的纽扣。   贺言郁坐在躺椅边沿,安棠就站在他面前,两人离得很近,他隐隐可以闻见她身上的馨香。   他微微抬眸看着安棠,凸起的喉结微滚,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专注的看着她。   这一幕,多少有点暧昧。   安棠突然想伸手遮住他的眼睛,他温柔注视她的模样,那眼神好像温淮之……   她现在有些明白贺言郁有时候在床上的恶趣味,原来喜欢拿领带遮住她的眼睛,无端生出的禁忌因子刺激又绚丽,像是引人堕入荒诞怪畸的绮色美梦。   贺言郁任她给自己解开衣服的纽扣,胸腔像是藏了大提琴,声音好听得紧。   他的眼神隐隐带笑,“不纹这些,那你想给我纹什么?”   “我的名字。”   安棠没有隐瞒,因为贺言郁待会也能看到。   贺言郁身子微僵,眼里的神色有一瞬间错愕,心口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烫得他指尖发麻。   “确定吗?”   “确定。”安棠把他的衣服叠好放在旁边,拍了拍他的肩,用眼神示意:“躺好。”   她坐在躺椅旁,头顶上的聚光灯,在打开的那一瞬,明亮的灯光刺得人眼睛睁不开,贺言郁下意识闭眼。   安棠看着那张脸,恍惚不到一秒,俯身亲了亲他的喉结,“放心,不会太疼。”   她拿起消毒器材,开始在贺言郁的心口纹下自己的名字,安棠的手法娴熟,神情很专注。   贺言郁说不出是身体上的疼痛多些,还是心里泛起的愉悦多些。   他渐渐适应刺眼的灯光,眸光落到安棠身上,她的头发被拢到一侧,顺着削薄的肩垂下。   贺言郁伸出指尖,勾着一缕发尾把玩,他微笑道:“只给我纹还不够吧?”   礼物归礼物,他不会拒绝,但是凭什么他的身上纹有安棠的名字,而她身上就什么都没有呢?   贺言郁突然觉得,如果把他的名字纹到安棠身上,那一定很有意思。   到底还是习惯了掌控的男人,宁可打成平手,也吃不得半点亏。   还真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会把算盘打到极致。   安棠假装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岔开话题:“你还想纹其他的刺青,也可以告诉我。”   “啧。”   贺言郁轻嗤,没再说什么,他缠着安棠的头发,一点点往上攀沿。   躺在躺椅上的男人赤着上身,肩宽窄腰,腹部结实劲瘦,漂亮的人鱼线顺着黑裤蔓延至深处,安棠离得很近,额头距离他的胸膛约莫一个拳头。   贺言郁的掌心逐渐移到她的后脖颈,带有薄茧的粗砺指腹轻轻揉着她的软肉,像是逗弄养在笼子里的鸟。   突然,一股刺痛蔓延,安棠的声音飘到耳边:“不要动手动脚。”   贺言郁被气笑,胸膛微微起伏,牵动劲瘦的腰腹。   “这么狠?”他说:“你纹的位置可是距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你怕死?”   “我怕你坐牢。”   “……”   安棠抬头瞪了他一眼,简直是混账,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谁料贺言郁还挺开心的,用手指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放心,你不会坐牢的。”   “我会让你陪我。”   安棠:“……”   果然是疯子。   不可理喻。   “又在心里骂我?”贺言郁捏了捏她的脸,似无奈,又似轻笑,“你怎么那么喜欢骂人?我逗你玩呢。”   他说完闭上眼,手臂搭在自己的眼睛上,安棠虽然学过刺青,但到底比不上专业师父,难免带给他的疼痛时轻时重。   室内一片寂静,时而有纹身器械的声音。   时间滴滴答答走过,晚上十一点半的时候,安棠终于把自己的名字纹在贺言郁的心口。   她看着“安棠”两个字,伸出的指尖想碰却不敢。   贺言郁看着心口的刺青,得亏不丑,不然他脸上指不定要露出嫌弃的神情。   看到安棠这副模样,他问:“你很喜欢?”   “嗯。”   轻轻的一声,安棠看着刺青,唇角微扬。   见她这么高兴,贺言郁难得没有说什么扫兴的话,他拿起旁边叠好的衣服穿上,安棠在收拾纹身器械,然后转身走进内室。   这时,布帘外,传来纹身店老板的声音:“欸,小伍,你干嘛去?”   “王哥,我去看看里面的人还有多久纹好,这都快凌晨了,咱们待会还要关店去喝酒呢。”   “你这小子急什么,估计快了,你别去打扰他们。”   “哟,王哥,这不像你的作风啊。”   “那屋里的情况特殊,急不得。”   “咋了?”   “人家有血友病,你说呢。”   “艹,得了这病还来纹刺青?牛逼!”   房间不隔音,外面的对话声传到贺言郁耳里,他穿风衣的动作一顿,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藏着郁色。   贺言郁抿着唇,看了眼内室,随即起身走出屋子,他掀开布帘,外面或站或坐好几个人,纷纷染了头发,身上纹着刺青。   纹身店的老板坐在老人椅上,搭着双腿怡然自得,见贺言郁出来了,抽了口烟,笑道:“兄弟,怎么样?没出大事吧?”   “这——”有个纹身学徒看见贺言郁,咻地皱眉,嘀咕道:“他不是贺氏集团的贺言郁吗?”   纹身店老板离他最近,听到这小子的嘀咕,问了句:“啥玩意儿?”   “王哥,他是贺言郁啊,两个月前,网上……”   话未说完,贺言郁已经淡淡的开口:“你好像认识我?”   他看着纹身店老板。   一个人就算变化再大,也不会跟以前判若两人,纹身店老板在底层摸爬滚打很多年,看到贺言郁这身凛冽锋利的气质,再加上先前自己人说的话,他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那个人太温柔了,随和得像风,相处交流都很舒服。   “我认识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男人。”   纹身店老板刚说完这句话,就被身边的人拉了拉衣服。   “王哥,你很少冲浪,你不知道他——”   贺言郁突然问:“他们以前来这干嘛?”   话落,同时淡淡的扫了眼旁人,不怒自威。   “这是纹身店,来这还能干嘛?”老板又抽了口烟,吐了口烟雾,“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女人,当初听说我这刺青手艺不错,于是跑来当了半个多月的学徒,说是想亲手把她的名字纹到自己男朋友身上。”   “不过她男朋友有血友病,身体状况特殊,不能轻易流血。”   “还真是奇了怪,我现在越看你,发现你和那个男人长得越像,你真的不是他?”   如果说贺言郁刚到这时有多高兴,那现在就有多愤怒。   他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纹身店老板说的话,就像魔音在无情的嘲讽他自作多情。   所以,安棠根本不是想借白色情人节送他独一无二的礼物,而是拿他当温淮之的载体,在她心里,他什么都不是。   他的存在,只是她供来完成念想的玩意儿。   *   安棠收拾完东西,掀开布帘出来,贺言郁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纹身店老板刚从自己小弟那听完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顿时觉得自己闯了大祸。   他说:“你……你男朋友走了。”   贺言郁不会无缘无故离开,安棠沉默了一瞬,心里像是明白了,她点了点头,付完钱离开。   安棠回到御景庄园已经快凌晨一点,橘黄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个时候,周婶和家里的佣人早就睡了,她没有开灯,借着手机的照明,扶着楼梯上了二楼。   安棠打开自己的屋子,室内一片漆黑,她正准备开灯,突然,一股大力攥着她的手腕,“砰”的一声把她抵在结实坚硬的墙面。   后背砸得生疼,痛得安棠倒吸一口凉气,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   清冽又极具攻击性。   安棠拧眉,“贺言郁,你又发什么疯?!”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给我纹刺青?”黑暗里,贺言郁的神色看不清,但他的嗓音很冷,像冰窖里的寒气,冻得人浑身发颤。   “你是不是把对温淮之的遗憾,全都留给了我?”   “所以,这是他不要的东西,对吗?” 第26章 晋江独家首发【一更】……   贺言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高高兴兴接受的节日礼物,竟然是温淮之不要的东西。   如果不是温淮之患有血友病,那今天刻在他心口的纹身应该落到温淮之身上。   温淮之不要的,才施舍给他。   这比拿他喜欢的东西来敷衍他,还要让人难堪。   手腕被擒住,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她的手骨,安棠咬了咬牙,挤出一丝笑,反问:“你心里不是都有答案了吗?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问我?”   “你——”   她越是这样不在意,越是这样没心没肺,贺言郁心里就越五味杂陈,说不清是愤怒多,还是被玩弄后的难堪多。   贺言郁咬牙切齿,冷笑着:“所以昨天,你白日里的那些示好都是假的?”   “是。”   安棠用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无情的话。   呵,难怪当时说今天可以为他破例,原来都是在骗他,好让他心甘情愿、毫无顾忌的答应纹身。   刺有纹身的地方又开始火辣辣的疼,但很快又被阴寒侵蚀,他的四肢百骸和血液像是被人塞了冰块,冷得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贺言郁真想把安棠的心刨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颜色。   “安棠,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你不在。”   黑漆漆的房间因为安棠的这句话,陷入了诡异的暗色漩涡,两人似乎处在风暴中心,正肆无忌惮的伤害对方。   良久,久到安棠都以为贺言郁不会再有任何反应的时候,他却阴恻恻的笑出声。   肩膀被禁锢着,像是有千斤锤砸下,冰凉的气息迎面而来,安棠被他抵在墙面上,被迫承受贺言郁狂风暴雨般的吻。   他不知是在惩罚安棠,还是在宣泄自己的不满,飓风的中心,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化为粉末。   安棠挣了挣,手腕被扣住抵在墙上,男人的手臂压着她的,结实修韧的小臂露出青筋。   突然间,刺痛席卷舌尖,血腥味像滴在热水里的红墨迅速蔓延,贺言郁的薄唇擦过安棠的脸颊,最后停在她的耳边。   安棠微微喘着气,浑身虚软,大半的力气都压在贺言郁身上。   她听见他在自己耳畔似笑非笑:“安棠,你都开始把我当做温淮之的替身了,为什么不敢和我接吻?”   “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像吗?”   安棠的气息还没有平复下来,说话带着些喘息。   她的语气很冲,很想指着贺言郁的鼻子骂他一句没用的废物。   然而,还没等她说出口,温柔的吻落在耳垂上,像是一根羽毛轻轻荡过平静的水面,一圈圈的涟漪不断扩散。   贺言郁握着她的肩膀,像极了古代以色侍人的姬妾,他的吻从耳垂来到安棠的红唇、往下到纤细优美的天鹅颈以及精致漂亮的锁骨。   安棠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吻技是一如既往地好,无论是温柔的还是极具攻击性的。   她微微偏过头,眼尾泛红,露出的莹白脖颈上有暧昧的吻痕,安棠揪着他的黑衬衣,像是堕落又像是清醒。   她说:“淮之亲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   一盆凉水兜头淋下,贺言郁的动作一顿,他的舌尖抵了抵牙槽,被气得不轻。   安棠总是这样,明明动情喜欢他的亲吻,可偏偏要跟他斗个高低。   她就不能妥协吗?!   “你不是让我教你怎么模仿淮之吗?不如现在就来学一点试试?”   安棠没有开灯,黑夜里,她拉着贺言郁走到沙发前,然后把他推坐在沙发上。   她的一只脚跪在贺言郁的两腿间,俯身凑近,双手撑着他的肩,垂眸说:“淮之恪守礼仪,亲我会问我的意见,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由我主导。”   “知道我是怎么主导的吗?就像这样。”安棠用教学生的语气对贺言郁说,平静得没有涟漪。   安棠伸手捧着他的右脸,动作温柔缱绻,俯身吻住贺言郁的薄唇。   唇瓣贴着,若有似无的声音从她嘴里溢出,“淮之和我接吻的时候,会迎合我,贺言郁,你懂什么叫迎合吗?”   “……”   迎合?这种情况下要他迎合?   贺言郁倒是没有想到像温淮之那种光风霁月的谪仙人物,私底下跟安棠在一起的时候竟然会把自己作践到尘埃里。   “你连这都学不会,还有什么用?”安棠毫不留情的嘲讽他:“你跟淮之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你觉得要一个男人迎合女人很丢人,可淮之不这么认为,他在感情里既可以扮演利盾保护我,也可以卸下身段向我撒娇。”   “贺言郁,这对你来说怕是很难吧?”   她嗤笑,撑着他的肩准备抽身离开,然而,却在下一秒被贺言郁抱住腰。   他上半身微微上扬,抬颔,薄唇触到安棠的唇瓣,两人一坐一俯,从侧面看来,就是贺言郁主动迎合贴着她的唇。   贺言郁就这样贴着,也没有进一步,他微笑道:“是这样吗?”   他的手掌贴着安棠的腰侧,就像他刚刚迎合的吻,不再带有任何逾越。   安棠伸手推开他,贺言郁顺势后仰,靠着沙发背脊。   黑夜里他看不清安棠的神情,却能从她的话里捕捉情绪的端倪。   “刻意的跟真心的,可不一样。”   “你在挑事?”   贺言郁低低笑了声,四周黑漆漆的,窗帘将外面的路灯光芒尽数挡住。他于黑暗中朝安棠伸手,带有薄茧的指腹微凉,轻轻碰到安棠的指尖,温温热热的,有柔软的触感。   他握着她的指腹,在安棠准备毫不留情地抽出时,贺言郁摇了摇她的手,“现在呢?像他吗?”   安棠刚刚说,温淮之会主动迎合她的亲吻,也会向她撒娇……   所以,他在学。   安棠看不清他的神色,她抿着唇,发现自己又看不透贺言郁。   他们相处三年半,贺言郁偏执疯批又对她极具占有欲,他有他自己的傲骨,根本不会向别人示弱,哪怕真的在示弱,也依旧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   “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安棠没有回他刚刚的问题,抽回自己的指尖,转身开了灯,去衣帽室拿更换的衣服。   贺言郁望着她出来,然后又去了浴室,他若有所思,旋即起身去拿平板,调出自己先前做的简易Excel表格。   他在情感专栏打了一句话。   【安棠给的亲吻,要学会迎合,还要学会撒娇】   贺言郁保存表格,把平板随手丢到旁边,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在报复安棠之前,他付出的代价可真大。   别到最后他自己先败了……   与此同时,浴室里。   温和的灯光洒下,安棠泡在浴缸里,脑子里回荡刚刚黑夜里贺言郁做的举动。   他到底想干嘛?先卸下她的防备,然后再报复她?   安棠慢慢放松身子,将自己沉到水里。   *   翌日清晨,贺言郁坐在楼下餐桌前吃早餐,周婶看到安棠醒了,笑道:“小棠,现在才七点四十,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安棠喜欢睡懒觉,早上一般八点半才起床,如果晚上熬夜到一点左右,第二天得睡到九点多。   “我待会有事出门,所以就早起了。”   “啊?那你中午回家吃饭吗?先生今天中午会回来。”周婶说。   安棠看向贺言郁,却发现他也在看自己,她收回视线,对周婶说:“我中午可能不回来,周婶,午餐你做清淡些。”   “可是先生喜辣。”周婶有些为难。   “他以后要习惯清淡的口味。”   “这……”   周婶看向贺言郁,贺言郁依旧盯着安棠,她在喝牛奶吃三明治,脸上没什么表情,衬得刚刚说的话多了几分压迫。   贺言郁说:“就照她说的做。”   “好的。”   周婶走后,贺言郁看着面前的早餐,顿时失去胃口。   他伸手拨弄安棠额前的碎发,“明知道我不喜欢清淡的口味,还这么折腾我?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最后一句话尾音微挑,听不出喜怒。   “你做的Excel表格里面,难道没写淮之的口味清淡,喜甜?”   贺言郁收回手,脸色微冷。   淮之淮之,人都死了,还把人挂在嘴边。   而且,他顺着她是一回事,可她明明白白点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贺言郁起身,拿起手机准备出门去公司,冷不丁听到安棠喊他:“贺言郁。”   “怎么了?”   语气听不出情绪,但更像在闹别扭。   安棠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指腹轻轻摩挲右手手腕上的红绳。   “你的身上有刺青,需要忌口,清淡点好些。”   贺言郁握着手机的五指攥紧,整颗心像是被人从谷底拽到高空云层,起起伏伏。   “知道了。”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安棠垂眸盯着发旧的红绳,嘴角微微上翘。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这是贺言郁以前教她的。   *   早上九点,安棠开车抵达港戏。   港戏是全国知名影视戏剧大学,培养了无数优秀的导演、编剧、演员。   安棠今天来这,是接受了导演梁则的邀请。   梁则是温淮之的朋友,以前也跟她有过合作,他邀请她担任新剧的剧本改编,同时也请她帮忙挑选符合书中角色的演员。   安棠把车子停在校园指定位置,三月下旬时节,港戏的樱花开得烂漫粉嫩。   她顺着指示牌走在大学校园里,奈何这里实在很大,没一会她就迷路了。   安棠看到前面有人支着画板在绘画,她走过去,轻声问:“这位同学,打扰一下,请问你知道六艺楼怎么走吗?”   背对安棠的男生穿着古典的白色长袍,右侧盘扣的位置缀有流苏装饰,这身打扮很典雅,鲜少有人会这么穿。   他手里拿着画笔,听到安棠的问话,转身微微颔首,语气舒缓,浅笑道:“顺着这条樱花道一直走下去,到尽头有听荷湖,走过拱桥,你会看到一座多边形建筑,那就是六艺楼了。”   安棠盯着面前看起来比她小两岁的男生,不知道是不是她疯了,她竟然觉得对方的穿衣打扮以及言行举止,像极了温淮之。   陈南浔微微一笑,温和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安棠摇摇头,“谢谢。”   她转身沿着樱花道一直走下去,陈南浔望着她走远,转身拿起画笔继续描绘。   良久,一个身穿正装的男生走过来,拍了拍陈南浔的肩膀,说道:“你还在这画画啊?六艺楼那边的试戏已经开始了,快走吧,待会来不及了。”   “你先去吧,我先把它画完。”   那个男生扫了眼,洁白的纸张上画着这条樱花道,在陈南浔精湛的画技下,落满樱花的长道上赫然出现一道妙曼的身影。   “这是谁啊?”   “我的贵人。” 第27章 晋江独家首发【二更】……   六艺楼,位于港戏听荷湖旁,菱光切割的多边形建筑极具西式风格。   今天是国内知名大导演梁则来港戏挖新剧的演员,学校里表演系的人都可以来试戏。   玻璃门外不少人拿着资料表在排队试戏,安棠来的时候,还引起不少人的注目。   且不论之前在网上闹得人尽皆知的感情舆论,单论她在写作上的地位,就已经站在金字塔顶端。   安棠跟着工作人员进去,在外等试戏的人交头接耳。   “星星怎么来了?!”   “小道消息,安棠将担任梁导新剧的首席编剧。”   “所以她也是今天的面试官之一吗?”   “肯定啊。”   “那完了。”   “咋了?”   “安棠要求高啊!你们还记得凭借《长生欢》大火的男二吗?也就是那个蒋青黎,他就是安棠钦点的男二,如果不是安棠,那部大IP根本轮不到当时的蒋青黎。安棠当初一口气面试了几百个试戏男二的演员,最后选了不太起眼的蒋青黎。”   “希望我不要落到她手里。”   “对了,你们知道星星会负责面试哪些角色吗?”   “这是机密,谁知道啊。”   “安棠喜欢温润如玉的男人,我压她会面试男四!”   “不可能吧!”   “男四是晚清太监,应该没人会面试这个角色吧?”   “那可不一定,我来六艺楼的路上,看到陈南浔穿着长袍在樱花道画画,那副打扮一看就是奔着男四去的。”   “陈南浔表演系第一,竟然不争男一?!”   “说是试戏,但实际上依旧需要后台,陈南浔就算过了男一的试戏,最后也成不了男一,这道理大家都懂。”   “别说了,陈南浔来了。”   人多的地方少不了热闹讨论,在外等试戏的人轻松活跃,已经开始试戏的人则各有不同的反应。   安棠跟着工作人员来到主演试戏室,梁导已经等候多时,看到安棠来了,笑道:“小棠,你可算来了。”   梁则是温淮之的朋友,也跟安棠有过合作,两人是旧识,“梁导。”   “来,快坐。”   两人寒暄了会,梁则笑道:“小棠,你看演员的眼光比我还好,待会你可要好好帮我挑。”   “梁导客气了,你才是专业的。”这是主演试戏室,专门负责男一女一,男二女二。   安棠以前看过《焰刀》原著,也看过对应的电视剧,如今翻拍,需要在原著的基础上做改编。   《焰刀》里,安棠对男四赵齐的印象最深,晚清太监,身负国恨家仇,最后死于对抗外来侵略者。   安棠喜欢层次鲜明的人设,看到赵齐这个角色时,她的脑海里已经有了具体的改编方案。   “梁导,主演的面试还是交给你们吧,我负责面试男四号就行了。”   “男四?”都是搞文艺的,梁则也算了解安棠,他问:“赵齐这个角色确实可以,但还不足以戳中你吧?我觉得相对男四号,你会更喜欢男一号。”   “在原著的基础上进行改编,那男四号就是我最喜欢的角色了。”   作者对于某个角色的偏爱,一定程度上会促进她的发挥。   梁则也没有强求,答应让安棠去面试男四号。   她起身离开主演试戏室,跟着工作人员去了隔壁。   男四号赵齐是一个晚清小太监,朝代覆灭后,带着义父留给他的金银财宝在外面隐姓埋名过自己的日子,最后由一个底层人物转变成顶天立地的英雄。   来试戏赵齐一角的人并不算太多,拢共约莫二十人,每一个进来的人,安棠都有认真观察,面试到最后,她都没有遇到让她眼前一亮的演员。   临近中午十二点的时候,贺言郁突然给她发了条微信消息。   安棠拿起手机点开聊天框,看到一张高清图,照片里,餐桌上摆着几道清淡的菜肴,而背景正是御景庄园。   贺言郁还真就听话,吃了他并不喜欢的食物。   这时,工作人员又收了一次资料表,他放在安棠面前,说道:“安老师,这是最后一位试戏者。”   安棠关掉手机,屏幕瞬间变黑,她反扣到桌上,拿起资料表对工作人员说:“让他进来吧。”   玻璃门被推开,陈南浔走进试戏室,对坐在面试官位置上的安棠弯腰行礼。   安棠认出他是自己今天在樱花道遇到的那个男生,她看了眼资料表,语气平静道:“开始吧。”   原著《焰刀》里男四号赵齐是晚清太监,长相温柔恬静,生了副好皮囊,但在宫里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的容貌就是一把利刃,赵齐为了活下去,便偷偷学了唱戏,他唱戏唱好了,得了宫中小主的赏识,还算顺当的活下去。   陈南浔今天试戏的部分,是赵齐在宫中唱戏的一段。   他没有满脸油彩,也没有艳丽戏服,一袭白袍加身,右侧盘扣缀着流苏,端得是温润做派,哪有半点晚清太监的模样,然而当他捻指唱戏的时候,他的身份又在举手投足中流露出来。   这一幕,还真就有台上咿咿呀呀唱着人世悲欢,台下满堂喝彩的感觉。   安棠盯着陈南浔,手中转着笔,时不时低头在资料表上填写。   陈南浔,年二十二岁,港戏表演系第一,无代表作,擅唱戏、古典舞、画画。   不愧是第一名,功底深厚扎实。   三分钟后,这出戏唱罢,陈南浔再次弯腰行礼,他站如松,不卑不亢的盯着安棠。   安棠在资料表上写下自己的评分和看法,对陈南浔说:“我看你在资料表上写了自己擅长古典舞?”   “嗯,我从五岁起就开始学习古典舞。”   五岁……还真是凑巧,淮之五岁的时候拜艺术家蒙耶纳得为师,也是那时候开始学的古典舞。   安棠又问了一句:“那你有最喜欢的古典舞艺术家吗?”   “有。”陈南浔说:“我最喜欢的古典舞艺术家是温淮之。”   温淮之在古典舞上的成就不可小觑,安棠恍惚了瞬,想起一段往事。   那是她十一岁的时候,年仅十六岁的温淮之凭借古典舞《赎》,一举成名,从此响彻国际舞坛。   他把最珍贵的奖杯送给她,摸着她的脑袋,意气风发的笑着问:“棠棠,哥哥厉不厉害?”   她那时已经跟在温淮之身边五年了,成了他的小跟屁虫。   她抱着温淮之送给她的奖杯,认真点头:“淮之哥哥最厉害了!”   “哥哥以后会更加努力,继续发扬古典舞,让世界上所有人都能看到它的美。”   “那以后一定有很多人都喜欢淮之哥哥!”   如今他得到很多人的喜欢,可是人却死在最灿烂的年纪。   记忆回拢,安棠垂眸掩饰眼底的情绪,浅笑道:“你的表演不错,回去等结果吧。”   “谢谢。”   陈南浔不骄不躁,又弯腰行了礼,然后转身离开试戏室,安棠盯着他,举手投足真的太像了……   或许,学古典舞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有相似的气质吧。   陈南浔是最后一个试戏男四号的人,工作人员在整理所有试戏人的资料表,笑道:“安老师,你似乎挺看中刚刚那个学生。”   安棠平心而论:“他的表演你也看到了,功底扎实,我觉得他是有能力胜任这个角色,当然,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还得看导演、投资商、制片人等人的意见。”   她拿起手机和包,起身离开试戏室,梁则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问道:“怎么样?男四号有中意的人选吗?”   “陈南浔的演技不错,他很适合男四号。”   “陈南浔?”无论什么时候,优秀的人都容易被别人看到,梁则对他有印象,港戏表演系第一名。   “陈南浔的演技毋庸置疑,只是这人没什么背景,也没有什么代表作,《焰刀》是秦老呕心沥血的著作,知名度很广,这次翻拍,圈内不少人都盯着这块肥肉。”   有时候演技好并不能说明什么,在这个圈里,背景后台占很大的比重。   梁则说:“待会组里聚餐,一起去?”   “不了,我还有事。”   两人聊了会就各自离开,现在中午十二点多,校园里正是人多的时候。   安棠沿着来时的路走,三月是个多雨的季节,没一会港城上空就乌云密布,沉闷的天气压抑得喘不过气。   她抬头看了眼,随即打开手机查看天气预报,预报图上显示大片的蓝色动图,顶端写着一句话。   【雷雨即将降临,请尽量少出门】   安棠从包里拿出撕了标签的药瓶,倒出几粒白色药丸吞下。   她疾步朝停车的地方去,才走没几步,瓢泼大雨来得猝不及防。   她被兜头淋了雨,连忙找了处站牌栏暂时躲一下,大雨噼里啪啦下个不停,溅起的水花沾湿安棠的裙摆。   这时,手机突然振动,是贺言郁给她发的消息。   “你在哪?”   “港戏。”   对方的聊天输入框陷入沉默,安棠退出页面,关上手机。   她搓了搓手臂,刚刚淋了一点雨,再加上吹着风,现在觉得有些冷。   雨势越来越大,整座校园被笼罩在朦胧的雨雾里,多了几分仙气,恍然间有些不真实。   大雨形成一串串水珠从头顶的站牌滑落,隔着雨帘,安棠看到雾霭朦胧的雨幕里,有人撑着伞朝她走来。   那人穿着白袍,右侧盘扣缀有流苏。   是陈南浔。   他单手抱着书,走到安棠面前,伞朝她倾斜,“安老师,需要我送你吗?”   安棠看了眼雨势,估计一时半会停不了,她说:“谢谢,那麻烦你送我到南门停车场。”   “嗯。”   陈南浔点头,撑着伞,送安棠去南门停车场,雨滴噼里啪啦打在伞上,他身姿挺拔如松,衬得气质斐然。   两人走了一段路都没有说话,除却瓢泼的雨声,一种无言的气氛在蔓延。   还挺尴尬的。   安棠沉默了瞬,看到他单手抱着书,问道:“你这是要去图书馆?”   “不,我是要回家。”   “雨势挺大的,家里人来接你?”   陈南浔摇头,说话不疾不徐,温柔又斯文,“我坐公交回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安棠觉得很奇怪,无论是陈南浔说话的语气,还是他的举止神态,给她的感觉都像温淮之。   而且这身装扮……   也像。   此时,隔着一条绿化带,一辆黑色的车静静停在雨幕里,半开的车窗里光线昏暗,贺言郁坐在里面,一双深邃的眼眸穿过层层雨帘紧锁那对并肩而行的男女。   他手中拿着手机,聊天对话框里,还有他五分钟前发出去的消息。   “今天有雷雨,我来接你。” 第28章 晋江独家首发   乌云笼聚在港城上空,厚重得很有逼迫感,雨势很大,稀里哗啦下个不停。   贺言郁握着手机,垂眸看了眼久久没有回复的聊天框,一双眼睛里平静得像是没有任何风暴。   坐在前头的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眼贺言郁,突然觉得背脊发凉。   这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太可怕了。   良久,就在司机以为贺言郁会让他把车开走的时候,对方却突然打开车门,撑着伞下车。   西装挺阔,黑裤包裹着修劲有力的双腿,贺言郁撑着伞迎面走向安棠和陈南浔。   噼里啪啦的雨声将一股无形的硝烟加速扩散,安棠正在解答陈南浔的问题,冷不丁被一道温和的声音打断。   “棠棠。”   安棠蓦地顿住,陈南浔也停下来。   她抬头望去,隔着一米远的距离,看到撑伞站着的贺言郁。   男人肩宽窄腰,气质矜贵,修长如玉的手指握着伞骨,黑白交织,在这场雨幕里添上了一丝意境美。   “你怎么来了?”   安棠略微诧异,她这反应,显然没有注意到手机上,贺言郁后来给她发的消息。   贺言郁淡漠的扫了眼陈南浔,身穿古典白袍的男人浑身带着仙气,举手投足间给他的感觉有几分温淮之的影子。   他微微收敛晦暗的眸色,不知想到什么,握着伞骨的手指渐渐拢紧,袖口裹着的手腕下有青筋凸起。   贺言郁走过去,自然地接过安棠手里的包,目光略带笑意道:“当然是来接你的。”   他的伞朝安棠倾斜,同时撇了眼旁边的陈南浔,当着对方的面,用拎包的那只手揽着安棠的腰。   “棠棠,这位是?”   “陈南浔,港戏的学生。”   陈南浔对贺言郁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他看向安棠,眼神专注,微笑道:“安老师,今天和你聊得很高兴,谢谢你的指导。”   “不客气。”   “那我先走了,再见。”   “嗯,再见。”   陈南浔撑着伞,单手抱着书,转身离开。   安棠望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雨幕,而后收回视线,却不经意间对上贺言郁的眼神。   那双眼睛太深邃,以至于让人难以看清他。   “你刚刚看他,是不是觉得他有温淮之的神韵?”   听这语气带着轻嘲,安棠回避这个话题,平静的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就知道会这样,贺言郁捏着伞骨的手又紧了几分,语气微冷:“陈南浔看着就心术不正不像好人,你离他远点。”   “……”安棠忍不住刺他:“人家招你惹你了?需要你去诋毁他?”   贺言郁就听不得这种话。   他比不上温淮之也就算了,现在连陈南浔都比不上了?   “我看你是被温淮之迷晕了头,连人都不会看了。”贺言郁这句话不免有些冷嘲热讽。   “你今天是不是想跟我吵架?”   “……”   贺言郁神情冷锐,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降到冰点。   雨势很大,天际传来若有似无的闷雷声。   安棠的脸色微变,忘了自己先前已经吃了几粒压制情绪的药片,她下意识从贺言郁手中拿回自己的包,打开找到撕了标签的药瓶,拧开,正准备倒出来,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摁住。   “不准吃药。”   冷冰冰的声音带着些许情绪波动,贺言郁抢走她的药塞回包里。   “给我!”安棠抬头瞪着他,脸上有明显的恼怒。   如果不吃药,发起病来根本就不好控制。   贺言郁派人调查过安棠以前的事,也知道她吃药是因为小时候遗留下来的心理疾病,以前有温淮之在,所以她能有效的控制,可是现在人死了,她心里少了那道光,便开始一味的依赖药物。   他有问过专业的医生,当安棠过于依赖药品压制心理疾病,迟早会出事。   这时,一道惊雷伴随着闪电由远及近,骇人的声音在耳边轰然炸开。   安棠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不好的阴暗记忆接憧而至。   她浑身冰凉,手指发麻,嗓音都在发抖:“把药还给我!”   “没有温淮之,你就活不了了是吗?!”   贺言郁拎着她的包,胸膛因愤怒而起伏,他伸手揽着安棠的腰,把人摁进怀里,搂着她往停车的地方走。   松雪般清冽的冷香钻入鼻翼,像是有提神醒脑的功效,雷声还在继续,安棠在贺言郁的怀里抖得厉害。   贺言郁揽着她,伞朝她那边倾斜,下颚紧绷,语气恶劣:“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像什么?吃药吃上瘾了,你是不是想早点死,然后下去陪温淮之?”   他打开车门,把人塞进去,然后跟着收伞坐进车内。   贺言郁关上车门,对司机说:“去医院。”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眼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的安棠,连忙驱车去了港城最大的医院。   外面雷鸣电闪,贺言郁见她可怜,伸手把人拉到身边,近乎是圈着她的姿态,抬手捂住安棠的耳朵。   这种方法用处并不大,安棠趴在他的腿上,十指紧紧抓着他的衣摆。   贺言郁感受到安棠抖得很厉害,那双手冻得失去温度,她磕磕绊绊道:“我……我不去医院。”   “你不去也得去。”两人的性子有时候很相似,都很固执,贺言郁还不忘刺激她:“温淮之会惯着你,我可不会。”   话落,他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安棠已经病得开始不正常,她抓起贺言郁的手掌,用力的咬下去。   贺言郁看着手掌边缘已经渗出丝丝血迹,他像是没感受到疼痛,反而还低低的笑出声,呢喃了一句:“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会好受些?”   司机啥也不敢听,啥也不敢看,开车抵达医院负一楼车库,他打开车门,贺言郁把人抱下车大步走向电梯。   安棠这个时候已经病得脸色苍白,她看贺言郁的眼神也变了。   那是一种神志不清,开始产生幻觉的状态。   “淮之……”   电梯里,安棠伸手抚上贺言郁的脸颊,动作温柔缱绻,眼神却是痴迷炽热。   她半是哭半是笑,伸手抱着贺言郁的脖子,埋头在他颈边呜呜咽咽。   “淮之……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安棠哭得很伤心,像是把积攒在心底的情绪都释放出来。   贺言郁抱着她的手臂开始发麻,那种置身冰窖的窒息感,无孔不入的侵蚀他。   电梯里的镜子三面连通,狼狈的照着他现在的模样。   贺言郁看着自己的脸,那张和温淮之一模一样的脸,心中不可控制地腾升起厌恶和憎恨。   他现在又算什么?   替别人而活?   还是温淮之的影子?   贺言郁真想现在就报复安棠,击垮她那敏感而脆弱的神经,告诉她,他不是温淮之,他是贺言郁,她心心念念,深爱着的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再也不可能回到她身边。   他想拉着她一起坠入那黑不见底的深渊,想让她也跟着一起痛苦。   然而,所有阴暗龌龊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绯色的唇瓣已经覆上来了。   安棠一边哭一边亲他,嘤咛着一遍遍唤他“淮之”。   这一幕,让贺言郁想起半年多以前,他扔掉安棠的红绳,那天晚上也是雷雨天,她在卧室里发病,扑到他怀里,哆嗦着害怕,嘴里呢喃着:“你亲亲我好不好?就像以前那样。”   她跟温淮之十几年的感情,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哪些事,日常相处又是什么样,贺言郁全都不知道。   他第一次觉得,他这样子挺像个见不得光的小三。   贺言郁只是紧紧的抱着她,任她神志不清的亲着自己。   “叮——”   电梯突然停在四楼,门打开,站在外面的人显然没有料到会撞见这一幕,她看了眼,连忙低头走进去,摁了七楼的电梯键,然后连忙站到角落去。   拿着病例单的女生,听到背后有呜呜咽咽的哭声,她按捺不住好奇,悄悄抬眸,视线穿过空气刘海落到面前的镜子上,通过镜子看向身后的男女。   而这一次,她看清楚了。   女生愣了愣,抿着唇,贺言郁察觉到有人在偷窥,视线锐利的盯过去,那人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   “叮——”   电梯停在六楼,贺言郁抱着安棠走出去,那个女生又偷偷抬头看过去,目光紧紧盯着他们的背影。   *   心理科。   贺言郁事先让助理预约了专业的心理医生,他把安棠带到科室,本想把人放下,谁知道安棠就跟黏在他身上一样。   “她情况特殊,就这样行吗?”   “可以,我先给她做个心理评估测试吧。”   从下午一点到四点,医生根据安棠的情况,给出了一系列建议以及治疗方案,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她的心理疾病,但要彻底根治几乎很难。   临近四点半的时候,贺言郁接到一通电话,是特助打给他的,需要他赶紧回公司开会做出最终决策。   贺言郁看了眼治疗室,安棠还在里面做心理疏导,距离疗程结束还有两个小时,他想了会,对电话里的人说:“通知他们,二十分钟后开会。”   他挂掉电话,给安棠的微信发了条消息。   【公司有事,我处理完之后就来医院接你。】   等她疗程结束,估计就能看见了。   *   贺言郁回公司开会,傍晚六点半,安棠结束心理疗程,在椅子上躺了会,看到贺言郁两个小时前给她留的消息,她伸手打了几个字回复。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她拎起包,拿着手机走出治疗室,耗时两个小时的心理治疗,其实对她而言没有太大的用处。   温淮之以前就陪她看过很多专业的心理医生,是她深陷在儿时的阴影走不出来。   安棠沿着医院走廊一直走到尽头,摁下电梯键,电梯门打开,她走进去,转身按下一楼,门正准备合上,一只手突然伸进来。   电梯门重新打开,身穿卫衣,梳着空气刘海的女生走进来,她站在安棠身边,微微低着头,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安棠的视线一直停在不断跳跃的数字上。   “叮——”   电梯抵达一楼,门打开,安棠拎着包走出去。   这个时候医院基本没什么人,她从大门出去,察觉到背后有人在跟踪,安棠微微皱眉,扭头看着那个女生,质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贱女人,淮仙对你那么好,他刚去世不到一个月,你就跟其他男人搞到一起,你对得起他吗?!”   还未成年的女生顿时有些义愤填膺,脸上带着扭曲,她看安棠的眼神有着说不出的疯狂,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女生拧开手中的瓶子,就像活脱脱的疯子,“贱女人,你去死吧!”   她疯狂的把瓶子里的东西泼到安棠身上,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安棠的瞳孔骤然紧缩,下一秒,手腕上传来力道,她直接被人拽到旁边。   那个女生没想到会发生变故,愣了一瞬,随即更加疯狂,“你们这对狗男女都去死吧!”   手中的东西这次还没来得及泼出去,就被两个身穿西装的保镖给制服了。   贺言郁握着安棠的肩膀,视线上下打量,下颚紧绷,问道:“没事吧?”   安棠摇摇头,“没事。”   她垂眸看向贺言郁的右手,青筋藏在血肉皮囊之下,手背、手指、均出现灼伤后的红肿。   贺言郁没有注意安棠的目光,听到她说没事,这才把视线落到那个女生身上,他对跟过来的特助说:“林特助,让人把她带去警局,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我是未成年,你们不能把我怎么样!”   贺言郁为人睚眦必报,闻言,冷笑:“子不教父之过,联系法务部,通知她的父母。”   “好的,贺总。”   林特助让两个保镖把人带去警局,他也跟着过去,负责处理后面的一切事宜。   人走后,这里只剩安棠和贺言郁。   傍晚的落辉洒到他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斜斜的映在地上。   安棠指着他的手背,问道:“不疼吗?”   “硫酸,你说疼不疼?”   贺言郁不愧是能忍的那类狠角,哪怕手已经灼伤红肿,甚至已经起了小泡,他依旧可以做到面不改色,不流露出丝毫痛苦的神情。   他抬手放在安棠面前,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不过,你给我吹一吹就不疼了。”   “……”安棠拂开他的手,“无聊。”   贺言郁拉着她往医院里走,“我救了你,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他顿了顿,哂笑,语气有着说不出的醋意:“如果换做温淮之为你受伤,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担心得快哭了?” 第29章 晋江独家首发   那个女生泼的是浓硫酸,贺言郁去医院处理完伤口,出来后,右手已经缠上纱布。   安棠拎着包走在前头,贺言郁跟在她身后,两人从进医院之前就没再说半句话。   而这一切都来源于贺言郁先前的那番话。   “如果换做温淮之为你受伤,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担心得快哭了?”   要真是温淮之为她受伤,她不是担心得快哭了,而是会疯。   贺言郁问这话,无异于自取其辱。   安棠不说话,他便觉得是默认,于是两人就一直沉默,彼此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直到走出医院,安棠依旧没有主动开口,贺言郁垂眸看了眼包扎的右手,无声的扯动嘴角冷笑。   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贺言郁大步上前,左手拉住安棠的手臂,再开口时,声音带着牵强的温柔:“我饿了。”   安棠抬头盯着他,默了瞬,从包里拿出手机捣鼓。   “你干什么?”   “你不是饿了吗?我在找附近的餐厅。”   “我要吃你亲手做的菜。”贺言郁看出她想找理由拒绝,于是抬起为她受伤的右手,忍着那丁点不愉快说:“难道连这点小要求都不行吗?”   安棠跟他在一起的那三年,她也很少下厨,可一旦下厨,做的饭菜永远是清淡且他不喜欢的。   他以前以为是她按照自己的口味做的,所以也没说什么,可是后来调查了温淮之的生活习惯以及饮食起居,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他多想了。   她会为温淮之洗手作羹汤,无条件付出,但是到他这里就全变了。   贺言郁还记得他们感情逐渐淡却的最后一年,有一次吵架,安棠面无表情的骂他:“你满身缺点,真是糟糕透了,不过还好,不会做饭是你为数不多的优点。”   他当时听到这话又气又笑,心想她连骂人都不会骂了。   如今想来,只不过是温淮之也不会做饭,他这是沾了他的光。   多可笑啊。   安棠盯着他的右手,视线落到他脸上,“可以,但是你得吃清淡的。”   “又想让我适应温淮之的口味,对吧?”   最后两个字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贺言郁撇开视线,不想跟她对视,否则他怕自己从她眼里看到毫不在乎的冷漠。   那比刀子活生生戳进心里更可怕。   “不是。”   贺言郁的视线咻地落到她身上,像是在绝境之中窥视到一抹光芒。   安棠盯着那张脸,下一秒,伸手拉着他的左手,“你身上有刺青,现在手也受伤了,需要忌口。”   “为了我好?”   “嗯。”   贺言郁盯着她,试图从安棠的神情里找出一丝甜言蜜语的破绽,然而,她就像完美无瑕的提线木偶,根本看不出任何他想要的答案。   或许……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并非虚情假意?   *   两人回到御景庄园,周婶煲了汤,安棠换好拖鞋,放下包,走进厨房,戴着围裙准备做些清淡的菜肴。   贺言郁上楼去书房处理公务,他戴着眼镜,用左手敲动键盘,搁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起一看,是赵子真给他打的电话。   “有事?”   “郁哥,我看热搜报道,你跟小棠嫂子在医院被人袭击了?你有没有事啊?”   赵子真对贺言郁这个兄弟是真的关心,其实上流圈里有很多人都在背地里说他和贺言郁格格不入,是他舔着大脸硬凑上去。   只有赵子真自己心里清楚,他把贺言郁当做自己的亲大哥,不是因为他身份高贵,实力雄厚。   “没事。”贺言郁看了眼右手上的纱布,硫酸溅到他的手上,皮肤出现不同程度的受损,如果现在拆开纱布,就会看到他手的状况其实很糟糕。   不疼吗?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铁打的,他也是人,也会有痛楚,只是他习惯了闭口不言,因为贺景忱从小教他,会哭的孩子或许可以从别人那里获得关怀、获得好处。   但是在他那里永远行不通,他要的是完美的继承人。   贺言郁也曾在小的时候向温窈婕打电话哭诉,求她带他离开贺家,求她救救自己。   他哭得那样嘶声力竭,可是得到的是什么?得到的是温窈婕再婚有了新的家庭,她可以关心自己的继女,也可以关心温淮之,然而就是对他漠不关心。   久而久之,他也明白贺景忱的话。   他的眼泪,他的示弱,别人毫不在乎。   他渐渐变成贺景忱想要的样子,哪怕后来在十九岁那年,因为决策失误而被贺景忱用鞭子抽得快要死了,他也没有一丝软弱,相反,他在笑,笑自己从小到大可怜又可悲,笑自己为什么要有一副健全的身体,他要是像温淮之那样该多好?说不定得到善待与被爱的人就是他,说不定长成他这样的人就是温淮之。   温淮之凭什么可以活在爱与被爱中?他所拥有的一切善意,都是拿他换来的!   “没事就好,我当时看到热搜的时候,上面写得可严重了,我还以为你们出事了。”赵子真这人虽然爱玩,狐朋狗友也多,但是他的心眼不坏,想法也很直来直去,没有那些弯弯绕绕。   他很快揭过话题,笑着揶揄:“郁哥,你们去医院干嘛?是不是小棠嫂子她有了?”   “有了?”   这问题问得就离谱,连贺言郁都有一瞬错愕。   “昂?难道不是吗?”他郁哥的身体素质贼棒,几乎不怎么生病,至于小棠嫂子,他也是见过的,气色一直以来都不错。   如果不是有了,他实在想不到他们为什么去医院。   赵子真振振有词的笑道:“郁哥,你们毕竟都在一起好几年了,小棠嫂子有身孕也是很正常的事。”   如果当初不是安棠突然离开港城,他想,郁哥会在他的生日宴上求婚,再过几个月他们就会结婚,一切都水到渠成。   “她没有怀孕。”   “啊?那你们去医院是打算备孕?”   贺言郁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再加上有人在书房外敲门,他看到安棠走进来,对电话里的赵子真说了句:“我还有事,先挂了。”   挂掉电话,他放下手机,安棠走到办公桌前,说道:“饭菜做好了,去吃饭吧。”   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贺言郁突然叫住她。   “安棠。”   “怎么了?”她回头看向贺言郁。   男人眼眸深邃,那双桃花眼当真漂亮极了,他默了瞬,微笑道:“没事。”   他其实是想问,为什么我们在一起的那三年没有孩子,但话在心里转了一圈,又被贺言郁给硬生生的憋散了。   其实他不用问,都猜到安棠会怎么回。   无疑是我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会有孩子,或者你在痴人说梦,还是死了那条心。   不问还好,问了就是自取其辱。   就连贺言郁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现在已经渐渐偏离他最初的目的。   他最初是想把安棠骗回港城,想报复她欺骗玩弄他的感情,可现在……   他才是那个被牵着走的人。   贺言郁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安棠身边,拉着她的手走出书房。   他偏头垂眸望着女人,“你做了什么菜?”   仿佛多年老夫老妻在话家常。   然而,这一切只是贺言郁一个人的幻境,安棠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两人下楼来到饭厅,水晶吊灯洒下的莹白光芒照着餐桌,桌角放着镂空花瓶,里面摆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嫣红的花瓣沾着水珠,鲜活漂亮。   贺言郁扫了眼桌上的饭菜,统一清淡的,温淮之也喜欢吃偏甜口的菜肴,所以里面有道糖醋里脊。   他喜欢辛辣,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有时候时间一久,就算不喜欢的最后也会变成喜欢。   贺言郁坐下,拿起餐筷,脸色平静的吃饭,安棠坐在他身边,用公筷给他夹了一些菜,也不管他是否喜欢。   贺言郁看到碗里堆积的菜,他很想说够了,他不喜欢,自然也没什么胃口,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安棠突然问他。   “你用左手习惯吗?”   他的右手缠着纱布,吃饭并不方便,于是只能用左手。   “怎么?你在关心我,想要喂我?”贺言郁突然觉得,今晚的饭菜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   安棠没有正面回答,很古板的说了句:“食不言,寝不语。”   她拿走贺言郁手中的筷子,端起碗喂他。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趣了?”   贺言郁含笑凝视她,低头吃下安棠亲手喂的饭菜。   温淮之的口味着实寡淡,贺言郁习惯了辛辣,吃了一半就失去胃口,他偏过头,眉宇带着抵触,“不吃了,饱了。”   “我做的饭菜不好吃吗?”   “好吃是好吃,但是我不喜欢。”   “可淮之喜欢。”安棠盯着他的脸,筷子夹着饭菜递到他嘴边,“你也要喜欢,懂吗?”   “……”   每个人或许都有叛逆的一面,安棠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咻地让贺言郁心里腾升起一把火,她固执的模样无疑火上浇油,气得贺言郁直接抬手打掉安棠手中的碗筷。   “哐当——”   突如其来的动静让周婶吓了一跳,她诧异的看着两人,不知道他们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眨眼间就变得像仇人。   气氛剑拔弩张。   贺言郁起身,垂眸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扯着嘴角冷笑,开始放狠话:“温淮之喜欢的,我永远都不会喜欢。”   他浑身冰冷,转身头也不回的上楼。   安棠也不恼,低头,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拿起自己的碗筷,慢条斯理的吃饭。   周婶磨蹭着走过来,迟疑道:“小棠,先生好像生气了,你现在要不要上去哄哄他?”   “不急,明天就好了。”   *   贺言郁回到卧室,拿着睡衣去浴室,他身上有刺青,右手又受了伤,不能沾水,只能简单的清理一下。   等他从浴室出来,安棠正好拿着药箱进屋。   她看了眼身穿丝质纯黑睡衣的男人,“该上药了。”   “你这是在示弱吗?”贺言郁冷嘲。   “没有。”   安棠放下东西,走到贺言郁面前,抬眸望着他,他身上总有淡淡的冷香,很清冽,同时也让人不敢靠近。   “你要是想自己上药,我也不勉强。”   仿佛她刚刚提醒贺言郁该上药了,只是在应付而已。   贺言郁很讨厌她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他跟温淮之之间的区别对待。   他从安棠身边走过,来到沙发前坐下,不知是生气,还是醋意,语气很不好:“不是要上药吗?还不过来。”   安棠没说话,来到贺言郁面前,打开药箱,取出药膏和纱布,以及一些清理伤口的东西。   她弯腰解开贺言郁的睡衣,目光停在纽扣上,贺言郁盯着她,视线一寸寸描摹她的轮廓。   安棠这副样子,仿佛让他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年,那时她应该是从心理疾病中彻底清醒过来,所以知道他不是温淮之,然后开始对他冷漠淡然。   她越是佛系不在乎,而他越是想折磨她,让她的目光像从前那样停留在他身上。   “抬手。”   安棠平静的说。   贺言郁照做,他身上的睡衣被脱下,结实修韧的胸膛,肩宽窄腰,腰腹肌理分明,看着就很有力道。   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安棠看着他心口处的刺青,伸手轻轻碰了碰,她学刺青,是想把自己的名字刻在温淮之的身上,可是,他有血友病,哪怕出一丁点血也有可能会发生危险。   为此,遗憾的人不仅有她,也有温淮之。   温淮之曾说:“我想把棠棠的名字刻在心上,可是,我的身体状况不允许。”   许是看出安棠的难受,所以他又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是个胆小鬼,很怕死的。”   然而,嘴里说着怕死的人,最后却在危险突然降临的那刻把她推开,让自己陷入性命垂危的境地。   安棠有些黯然神伤,俯身凑近,温热的吻落到贺言郁的心口,有着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贺言郁的身子微顿,搭在沙发上的手,五指骤然扣着。   他垂眸看着安棠,她鬓边的一缕发丝垂落,发尾扫过他的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降落。   安棠亲吻片刻,又蹲在贺言郁面前,低头拆他右手缠着的纱布。   他的情况不太好,皮肤受损,最后已经变得有些焦黑。   看起来倒是挺可怜的。   安棠简单的给他清理,“还疼吗?”   “疼又能怎么样?你会因此担心我吗?”   “爱哭的孩子有糖吃。”   曾经无数次失望告诉贺言郁,这种话是最不可信的。   他垂眸盯着安棠,两人对视着。   贺言郁的脑海里突然回想起安棠之前跟他说的话,她说,她给的亲吻,要学会迎合,还要学会撒娇。   因为,温淮之就是这样做的。   贺言郁攥紧拳头,他不蠢,知道安棠这是在间接逼他模仿温淮之。   他阖上眼,忍不住想,假如有一天,他戴着温淮之的面具戴久了,会不会变得面目全非,不再是自己?   良久,贺言郁睁开眼,像是逼着自己又后退一步,他的左手勾着安棠的尾指,然后一寸寸握入掌心。   “棠棠。”   “我疼……”   简短的四个字,把安棠拉回一场往事。   她想起有一年温淮之在舞台上练习,不小心摔伤,素来温润斯文的男人在看到她时,流露出楚楚可怜的一幕。   他也是像这般勾着她的手撒娇,说了句“棠棠,我疼。”   外人眼里,温淮之就像天上的谪仙,断然不会做不符合形象的事。只有安棠知道,这个男人既可以成为她的光,成为她的避风港,也能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贺言郁一直都盯着安棠,然而,当他做出所谓‘爱哭的孩子有糖吃’的举动后,对方并没有丝毫反应,那漠然的样子,像极了当初的温窈婕。   那时,他哭着求着自己的母亲,可是她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呵。   原来安棠也是在骗他。   贺言郁说不出失望多些,还是麻木多些,仿佛已经习惯了,他冷着脸抽出自己的左手,正欲开口,却见安棠的吻落到他受伤的手背上。   沿着他受伤的肌肤,一直吻至指尖。   她的吻温柔而轻缓,像极了在对待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这一瞬,贺言郁尝到什么才叫‘爱哭的孩子有糖吃’。   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吗?   安棠抬头看着他,“还疼吗?”   贺言郁撇过头,错开和安棠的视线,嘴角微微上扬,“还好。”   因此,他也错过安棠脸上一闪而逝的笑意。   恩威并施,这还是贺言郁以前教她的。 第30章 晋江独家首发   翌日天晴,周婶把早餐备好,惊奇的发现贺言郁和安棠又和好了。   她心里暗自诧异,觉得很神奇,同时又佩服安棠料事如神。   她说贺言郁第二天会好,结果真就好了,看那模样,哪还有昨晚生气的样子。   小情侣嘛,还真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吃完早餐,安棠开车送贺言郁去公司,然后就去约定的咖啡店和梁则碰面。   梁则跟她寒暄了会,才开始切入正题:“小棠,你给我的男四号资料表,我已经看完了,根据你的评价,我觉得陈南浔确实很适合,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他先前没有任何代表作,背后也没有后台,你知道的,《焰刀》是大制作,哪怕是翻拍也有很多人想争取。”   他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安棠懂他的意思。   “我已经对《焰刀》这部原著进行了改编,陈南浔确实是很合适的人选,如果你能找到比他更合适的,那就可以把他剔除,但是如果没有,我个人建议还是录用他当男四号。”   陈南浔的言行举止和穿着打扮确实很像淮之,但是她不会因此盲目的选择一个演员。   “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安棠也不是刚进这一行的新人,她问:“难道有投资商已经打算塞人进来演男四号?”   梁则点头。   “谁?”   “贺氏集团投资百分之五十,手中握了一半的决策权,是这次的第一投资商。”   梁则看到安棠已经皱眉了,他犹豫片刻,继续说:“那边吩咐过,男四号不能让陈南浔参演,具体由谁来演,暂时没有给出答复,不过肯定是贺氏旗下娱乐传媒的人。”   上一任贺氏掌权人贺景忱在位期间,已经将整个集团的产业渗透到各个领域,而几年前贺言郁从自己的亲生父亲手上夺权后,更是把贺氏发展到新高度。   哪怕有时候手段并不光明,但谁能保证像他们这种资本家手上是干净的?   梁则的话,瞬间让安棠想起贺言郁之前去港戏接她时,对她说的话。   他说:“陈南浔看着就心术不正不像好人,你离他远点。”   安棠阖眼捏了捏鼻梁,有些倦怠,坐在对面的梁则瞧了,问:“小棠,你怎么了?”   “没事。”   “如果你真想让陈南浔参演男四号,可以直接去找贺言郁,我觉得他肯定会答应你这个小要求。”   梁则最后的语气太绝对,让安棠微微拧眉,“嗯?为什么?”   贺言郁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利益至上,可不像梁则认为的那样好说话。   “你都怀孕了,他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来气你吧。”   安棠正在喝咖啡,闻言,直接被呛到,她拍了拍胸口,目光错愕又震惊,“我怀孕了?”   “啊?不是吗?”这下换梁则傻眼。   “你这消息从哪听到的?”   “网上啊,昨天就已经传开了。”梁则昨晚看到热搜时,心里有瞬间气愤,那是在替他的好友温淮之感到不值,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   温淮之已经去世了,留下活着的人痛苦,有时候也是一种很折磨人的事,安棠现在还年轻,没必要守着已死的人孑然一身,她也有追求幸福、重新拥抱美好的权利。   所以,梁则想通后,心里没有生气,只留下些许感慨。   “网上?”   “嗯,热搜还挂着,你可以去看看。”   安棠只觉得荒唐,她指纹解锁,点开微博,扒拉热搜,在十名开外的位置找到有关她的词条。   #安棠怀孕#   她点开热搜,看到有博主拍到她和贺言郁去医院的照片,配文是这样说的:“贺氏集团掌权人贺言郁抱着安棠去医院,动作谨慎小心,疑是安棠怀孕。”   而评论区既离谱又恶毒。   “我傻了?安棠真的怀孕了?!那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如果安棠的孩子是温淮之的,那恭喜贺言郁接盘,如果是贺言郁的,那温淮之可真惨,才去世不到一个月,深爱的女人就已经把他忘了。”   “啊啊啊去TMD!淮仙怎么会喜欢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前面的热评都很槽心,安棠没有受虐倾向,直接关掉手机。   她抬眸对上梁则的视线,平静的澄清:“网上的事纯属捕风捉影,我也并没有怀孕。”   其实她大可不必在意别人怎么看她,只是梁则不同,他是淮之的朋友。   安棠心里很清楚,温淮之的朋友很多,有些与她交好,就像梁则这类,但更多的却有着艺术家的高傲,他们看不起她,甚至不愿意跟她接触。   在他们心中,她配不上风光霁月的温淮之,觉得她就像蛀虫一样攀附对方,肆无忌惮的享受温淮之对她的好。   她为此黯然神伤,拼命想尽办法向那些人证明,她也是能够和温淮之相配的。   温淮之厨艺糟糕,她便去学做菜,学了好多年,曾无数次切到手,然后鲜血直流。   后来,温淮之心疼她,不准她学做菜,她忍痛笑着说,她喜欢厨艺,她愿意。   心思玲珑剔透如温淮之,又岂会看不出安棠心底在想什么。   那时,他用无奈又温柔的语气说:“棠棠,以后跟你在一起的人是我,而不是他们,我不在乎你怎么样,我只想你永远幸福快乐,你是你自己,不必为他人而活。”   道理都懂,但做到又谈何容易?记忆回拢,安棠在心底笑了笑。   当事人都特地解释了,那这就是出乌龙,梁则没再继续,而是把话题转到正轨上:“现如今《焰刀》翻拍,演员已经敲定了三分之二,如果最后塞进组的男四号并不能让你满意,你要是还执意选择陈南浔,那我觉得你可以找贺言郁商量,有他出面,替换一个人不是难事。”   “《焰刀》的具体演员名单什么时候出?”   “还有十来天,估计得清明节之后。”   “时间比较充裕,再说吧。”安棠微笑道:“万一塞进来的男四号让我满意呢。”   “我还以为你会坚定不移的选择陈南浔。”   “为什么?”   梁则感慨道:“我见过那个男生,言行举止,穿着打扮都挺像温淮之的。”   确实像淮之,陈南浔给人的感觉,仿佛就是天生的相似者。   安棠喝了点咖啡,“像,但却不是。”   *   和梁则聊完选角的事后,对方接了通电话就走了,安棠拿着手机起身离开咖啡店。   这家咖啡店位于菲托纳广场,这里没有喧闹的商场,和平鸽会停在辽阔的白色广场上,每天都有路人来这喂食。   安棠以前没有灵感的时候,很喜欢来这坐一坐,看看鸽子,或者凭栏眺望波光粼粼的江面。   她步行去停车的地方,余光突然被一抹身影吸引。   身穿休闲服的男生背脊挺拔如松,气质卓越出尘,他拿着画笔,低头在画板上描绘。   在他面前,还有一对举止亲密的小情侣。   菲托纳广场,从不缺乏卖艺维生的人。   那对小情侣扫完码,付了钱,拿着画像高高兴兴的走了。   陈南浔低头整理东西,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安棠。   两人短时间内已经见了三次,按理来说缘分不浅,陈南浔走过去,友好的跟安棠打招呼:“安老师。”   “好巧,咱们又见面了,我看你在这画画,你今天没课吗?”   陈南浔摇头表示自己没课,他温和一笑,问道:“安老师,你现在忙吗?”   “不忙,怎么了?”   “上次你对我的指点,让我受益良多,我想为你画一幅画作为答谢。”   他面容真诚,目光坦荡,端得是一派君子之姿。   安棠实在想不起自己对他有什么指点,若真有,也是雨中他为她撑伞,送她去南门停车场的时候,路上问了她几个有关角色人设把控的问题。   不过那确实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一提。   许是看出安棠想拒绝,陈南浔温柔知礼道:“安老师,可以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安棠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点头。   她跟着陈南浔过去,然后站在画板前,安棠见他拿起画笔,还以为对方就是简单的画一幅素描,结果——   当二十分钟过去,安棠看到一幅很完美的画作。   宽阔的樱花道两侧,是紧挨参天的樱花树,粉嫩的花瓣洋洋洒洒飘落,那条笔直延伸的道路铺满了花絮,身穿针织衫,里罩杏色长裙的女人背影窈窕,渐行渐远。   这幅画面很熟悉,正是安棠去港戏那天。   她抬头看着陈南浔,陈南浔笑着解释:“画画也是讲究作画人的感受,我想着既然要答谢安老师,不如画一幅有意义的。”   这番话可以有很多种解读,或许在旁人看来是一种很浪漫的方式,但安棠心无波澜。   她收好画,笑道:“你的画技跟你的演技一样,都很高超,希望你未来在演艺道路上越走越长。”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再见。”   “安老师再见。”   安棠驱车离开,随手把画放在副驾驶。   没过多久,贺言郁给她打了电话。   “你在哪?”   “正准备回御景庄园,怎么了?”安棠扶了扶耳边的蓝牙,目光盯着前面的红灯。   “我待会也要回去,你来公司接我。”   “不顺道。”   “那你就不能强行顺道来接我吗?”听筒里,贺言郁的声音放轻,听起来很温和,不像上一秒那样冷厉严肃,“棠棠,可以吗?”   彼时,贺言郁正在办公室检查合同,确定无误后签下自己的名字,他看了眼自己的右手,真是丑死了。   电话里,安棠默了几秒,随即应道:“好,你等我。”   挂断通话后,贺言郁微微勾起唇角,修长的手指转着纯黑的钢笔。   有些人一旦尝到“爱哭的孩子有糖吃”的甜头后,便想着索要更多。   而贺言郁,正好是这样的人。   他现在不能习惯温淮之的口味,但是对于撒娇这点,还算得心应手。   反正也没其他人看见。   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知道该怎样利用优势,去获得最大的好处。   却不知,自己早在无形中走上一条不归路。   安棠开车抵达贺氏集团,她坐在车内,拿起手机给贺言郁拨通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   现在中午十一点半,玻璃旋转门里出来不少穿着职业装的贺氏员工。   副驾驶车门被人打开,贺言郁坐进来,关上门,系好安全带。   车子一路驶向御景庄园,窗外景致不断倒退,贺言郁问:“今天上午出去玩了?”   “嗯。”   “一个人?”   “不是。”   贺言郁的手指微顿,看到面前车屉里有东西,他的手指夹着那张纸,“这是什么?”   “别人送的一幅画。”   “谁?”   前面绿灯变红灯,安棠刹车停下,有些不耐烦道:“问这么多做什么?别整天疑神疑鬼的。” 第31章 晋江独家首发   安棠是个喜欢自由且不受拘束的人,或者具体来说,能约束她的人很少,显然,贺言郁并不在范围内。   他穷追不舍的追问让安棠产生一丝厌烦。   贺言郁垂眸凝视画纸背面右下角写的三个字——   陈南浔。   他的指腹无意识的碾过那个名字,深邃的眸里蕴藏着晦暗冷厉。   贺言郁皮笑肉不笑,佯装没有看到那三个字,他把画纸重新塞回车屉,背靠车椅,目光平视前方,说了句让人觉得难以捉摸的话:“安棠,你挺会玩的。”   在家玩他,出门在外还玩大学生。   当真是与温淮之有关的,一点也不耽误。   她要是生了副男儿身,只怕薄情寡义得让人咬牙切齿。   安棠打转方向盘驶进太康大道,左侧是绵长的江河,船只货轮在水面游行,隐隐可闻鸣笛轰隆声。   听到贺言郁这似笑非笑,又带着些许阴阳怪气的语调,安棠微微皱眉,只当他又在发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有病。”   “哟,这次竟然不在心里骂我了?”   论偏执,心狠,薄凉,厚颜无耻,谁都比不上贺言郁。   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可以伪装深情,哄骗那些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觉得他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然而事实的真相并非如此,当他撕下那张假面具,才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冷血。   就好像现在,前一秒还在阴阳怪气发疯,下一秒就用揶揄的语气把先前的一切都揭过。   安棠懒得跟他多费唇舌,车子抵达别墅,她低头解开安全带,耳边传来贺言郁的声音:“你这幅画还挺好看的。”   “想要就拿去。”   她打开车门,随手关上,贺言郁坐在副驾驶,拿起那张画打开看了眼,嘴里溢出嗤笑,满含嘲讽。   “嘶拉——”   他漫不经心地把画纸撕烂,眼里尽是冷戾。   *   《焰刀》翻拍选角一事还没定完,这几天安棠在家反复看了几次剧本,又在上次的基础上进行润色。   四月初的时候,气候像是陡然间发生转变,昼夜温差逐渐缩小,安棠把最终的剧本发给梁则,想到他上次提及清明节,她想了想,起身走进衣帽室,从里面收拾了几套换洗的衣物。   她拎着挎包,拉着行李箱下楼,周婶正在摆弄餐桌上的鲜花,看到安棠一副准备出远门的模样,紧张的问道:“小棠,你这是去哪?”   周婶这是怕安棠跟贺言郁闹矛盾,准备离家出走。   “我有事,要去英国一趟。”   “噢噢。”周婶以为她是要出差,笑道:“那你去忙吧,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   傍晚金乌西坠,火红的晚霞染透整片苍穹,波光粼粼的江面朦上一层橘红。   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贺言郁已经在路上堵了半个小时,一直到晚上七点,他才抵达贺家老宅。   贺家是大家族,分支众多,老宅位于港城坨青山半山腰,壮观的别墅群将这个大家族串联得密不可分,以至于世代盘踞港城,在这站稳脚跟。   贺言郁从亲生父亲贺景忱手中夺权后,他就是贺家的掌权人,不过他从不住这,甚至鲜少回来。   车子驶入老宅,有带着白手套的保镖上前打开车门,贺言郁走下车,被管家迎进门。   大厅灯光璀璨,水晶灯将这座富丽堂皇的别墅照得耀眼夺目,餐厅坐着一大家子人,倒也显得热闹。   看到贺言郁来了,众人纷纷收敛神色,静默不语。   于他们而言,他是贺家掌权人,更是他们依附的对象。   贺景忱坐在首位,眉目间隐隐可以窥见年轻时的锋利与冷锐,“终于舍得过来了,我还以为你躺在温柔乡里不省人事。”   夹枪带棒的语气着实不好,好像他们并不是父子,而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   贺言郁走过去,侍者拉开白色的餐椅,他坐下,摩挲着左手尾指上的尾戒,笑道:“父亲如今闲散在家,又岂会知道公司有多忙。”   打蛇打七寸,而贺景忱的七寸就是权利。   贺言郁架空了他的权利,让他像个废物一样待在老宅,这无疑是凌迟。   “公司忙不忙我不知道,我看你挺闲的,热搜上三天两头都有你。”贺景忱扫了眼贺言郁的右手,硫酸伤了皮肤还留有痕迹。   贺家从来没有出过情种,想不到他贺景忱最后竟然养出个痴情人,还真是可笑。   “生活总得调剂一下才有意思,不是吗?”   “所以这就是你觊觎未来大嫂,跟她纠缠不清的理由?”贺景忱冷笑。   气氛逐渐凝滞,就连贺言郁脸上的假笑都消失了,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泛起丝丝寒意,“安棠和温淮之又没有订婚,我凭什么不能得到她?”   都说他觊觎兄长的女人,可他俩一没订婚,二没结婚,顶多撑死算男女朋友。   只要他想,他可以做出很多没有底线的事,商人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些都是他的好父亲从小教给他的。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其他人如坐针毡,有人实在心惊胆战得厉害,咬牙站出来打圆场:“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吃饭吧,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在一起。”   有人站出来开了头,后面的人轻松不少,便接过话茬继续说:“对对对,言郁啊,得知你要回来,今天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你喜欢的菜,全部按照你的口味定的。”   毕竟是掌权的人,可不得哄着。   贺言郁扫了眼满桌的菜肴,色香味俱全,辛辣重口令人食指大动。   他只是微不可见的拧眉,就有人注意到,于是立马胆战心惊的询问:“怎……怎么了?不符合您的胃口吗?”   “我最近吃得清淡。”   其实也不能说最近,自从他和安棠回到港城,一日三餐全是清淡的,这样的日子也快一个月,都说二十一天养成一个习惯,而他,也慢慢受到影响。   其他人不了解贺言郁,但贺景忱了解他。   “二十几年的习惯说变就变,这可不像你。”贺景忱宛若笑面虎,当着所有人的面不给他台阶,“你这是在模仿温淮之吧?怎么,堂堂贺氏集团的掌权人,竟然心甘情愿当一个死人的替身?”   “不过这从侧面说明什么,说明安棠对你大哥温淮之才是真爱,对你,哈哈,你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就只是一件玩意儿,还真是可怜。”   昔日能坐稳贺家掌权人的贺景忱,自然也不是蠢货,他比贺言郁多活近三十年,那双眼睛可谓老辣至极,一眼就看出致命关键。   当替身这种事,不仅丢脸,还把尊践踏到脚底,贺言郁的身份高高在上,如今却做出这样的事,多少令人唏嘘。   贺言郁冷笑,还真是他的好父亲,丝毫不顾情分。   “我可怜,不还是从你手中拿到掌权的权利?”   贺景忱的脸色咻地变黑。   贺言郁轻轻一笑,起身,模样矜贵,“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   回御景庄园的路上,夜幕四合,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将这座繁华的城市照得贵气奢侈。   车子疾速驶过跨江大桥,贺言郁坐在车内,扭头望向窗外的夜色,神情看起来冷冰冰的,仿佛灵魂里已经没有任何感情。   在老宅里,贺景忱说的那番话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   心甘情愿当一个死人的替身。   安棠对温淮之才是真爱。   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就只是一件玩意儿。   明知道这些是贺景忱说出来攻击他的话,为的就是拿他出气,可贺言郁心里还是受到影响。   不生气吗?   怎么可能,他是男人,不是圣人。   如果真的可以,他也想完全霸占安棠,从外到里,从身到心,他还想取代温淮之在她心里的地位,想从她那得到这世上最纯粹的偏爱和在乎。   只可惜,安棠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无情冷血。   贺言郁怀着乱糟糟的心绪回到别墅,看到屋内散发出的暖光,一种熟悉的温馨弥漫而至,将他心底那些不快冲散了些。   安棠出差不在家,周婶在傍晚的时候又给贺言郁打了电话,知道他要回老宅,于是就没特地准备晚餐。   当她收拾完东西,准备熄灯回屋的时候,看到贺言郁竟然回来了。   周婶笑着唤了声:“先生。”   “安棠呢?”   他扫视了一圈,没看见人。   这个时候差不多晚上八点半,平常安棠会坐在沙发上追剧。   “小棠出差了,今早走的。”   “去哪出差?”   “英国。”   贺言郁咻地抬眸看着周婶,那眼神深邃中透着诡异的平静,像是在酝酿什么。   “先生?”   半晌,贺言郁下颚紧绷,冷淡的应了句:“我知道了。”   她哪是去英国出差,是看清明节快到了,心里想念温淮之。   贺言郁装作没事人,上楼回屋洗漱,然后躺在空阔的床上,拿着平板看数据报告。   直到后半夜,困意袭卷,贺言郁捏了捏鼻梁,放下平板,下意识伸手捞了下身边,结果扑了空。   他突然想起,安棠回英国去看望温淮之了。   瞧,还真如贺景忱说的那样,他就是个可怜人。   活得不如一个死人。   *   第二天清晨下了场绵绵细雨,贺言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头重脚轻,浑身滚热,喉咙沙哑。   他用测温仪量了□□温,高烧到四十度。   药箱在一楼,贺言郁穿着睡衣,扶着楼梯下去,周婶见他身体状况糟糕,担忧道:“先生,你怎么了?”   “发高烧了。”贺言郁哑着声音问:“周婶,药箱放哪了?”   “储物柜里没有吗?”   周婶翻了翻柜子,没看见药箱,她想了想,说道:“小棠走之前用过一次,咦?去哪了?先生你等等,我给小棠打个电话。”   贺言郁“嗯”了声。   周婶接连给安棠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无人接听,过了好一会,对方才打过来。   听筒里传来声音:“周婶,怎么了?”   “小棠,先生发高烧了,你还记得你把药箱放哪了吗?”   “如果储物柜没有,就去我房间找。”   “好的。”   “我还有事,先挂了。”   贺言郁站在那,把安棠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迫不及待挂掉通话,甚至在知道他生病的情况下也没有一句关心。   当真是薄凉冷情。   “先生,我上楼去给你找吧。”   “不用了。”   贺言郁的脸色因为高烧浸出一抹不正常的红,连带着他的呼吸也有些虚弱。   他抿着唇转身,扶着扶梯回到房间。   药箱摆在安棠的梳妆台旁,贺言郁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药,反而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给安棠打了通跨国电话。   对方不接,他就锲而不舍,似乎在无形中跟安棠杠上。   如此反复十来次,安棠终于接了他的电话。   “你到底想干嘛?”   语气很不耐。   闻言,贺言郁感觉自己的头更痛了,高烧就像势头正盛的火山,翻滚的岩浆将他湮灭。   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心寒?麻木?愤怒?   贺言郁坐在沙发上,靠着柔软的椅背,他仰着头,左手手臂搭在自己的眼睛上,右手拿着手机。   他的脸色很不正常,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伴随着他平静无波的语气:“我生病了。”   或许人都很矫情,贺言郁鲜少会在安棠面前流露出脆弱的模样,以至于让她觉得,他是铜墙铁壁锻造的人,不会痛,不会生病,也不会抱怨。   那种破碎质感的嗓音传到安棠耳里,未能引起她一丝怜悯。   昔日会哭着担心贺言郁的人,如今已经变了。   她说:“生病了就去找医生,找我有什么用?”   “多喝热水,就这样吧。” 第32章 晋江独家首发   四月初,伦敦的气候着实还有些冷,安棠穿着呢绒大衣,站在二楼卧室的阳台举目眺望外面世界的景致。   外面黑漆漆的,路灯洒下的橘黄光芒在风中摇曳。   冷风呼啸,将电话里贺言郁的声音割裂。   他说:“我生病了。”   安棠以为贺言郁锲而不舍跟他打电话,是有什么要紧的急事,结果就因为这。   她的右手攥着一枚钻戒,戒圈磨砂打造精巧细致的小月亮,围成一圈拱着那颗切割的星星钻石。   这是她回到复式楼,躺在温淮之的床上时,在床柜细缝里发现的。   温淮之去世后,家里的东西,她都保留着,甚至原封不动。   她天真又固执的以为,这样她的淮之就还活着。   安棠垂眸握紧手中的戒指,几个月前,她一直在等温淮之向她求婚,她曾无数次在梦里幻想过,她爱的人会单膝下跪给她戴上戒指。   他们会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尽管后面全都变了,可是……   她知道,这枚戒指是淮之特意定制的,其中的寓意她都明白。   外面的风刮得很大,又冷又刺骨,快要迷花安棠的眼睛。   她眼眶红红的,那双眼睛被薄雾笼罩,安棠在压抑自己的情绪,甚至没有心情再去管贺言郁怎么样。   他说他生病了,她无动于衷,甚至还很冷血的想,你只是生病了,可她的淮之却已经死了。   所以她几乎用伤害他的语气,冷漠无情的说:“生病了就去找医生,找我有什么用?”   “多喝热水,就这样吧。”   连敷衍的应付都懒得装,好似贺言郁就是一个麻烦、一个累赘。   她挂断电话,关掉手机,在冷风中站了会,转身走进室内。   窗帘自动合拢,将最后一丝暖光隔绝在外,安棠脱下外面的呢绒大衣,掀开被子躺进去。   她握着戒指抵在心口,阖眼默默流泪。   这副场景,恍若温淮之临死前那一晚,两人都是同样的动作,同样的神情。   漆黑的室内,寂静无声,缱绻悲戚的声音若有似无:“淮之。”   “我想你了……”   *   昨夜,安棠做了个梦,她梦到温淮之向她求婚,他们在高朋满座中接受祝福,后来,他们还有盛世宏大的婚礼,彼此戴上婚戒,在牧师的祝唱下相拥亲吻。   他们有温馨的小家,养了可爱的猫狗,还生了一对非常漂亮的龙凤胎。   梦里有很多生活气息十足的场面,有她给孩子辅导功课时鸡飞狗跳的画面,有傍晚温淮之背着她漫步在海边,夕阳的余晖把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还有她在厨房做菜,把即将出锅的菜肴夹给温淮之品尝。   画面走马观花,却将他们从年轻到老的生活全都展现了。   安棠醒来时,望着冷清的房间,空余惆怅,像是被抛弃的孩子,留在原地迷茫无措。   今天是清明节,在中国,这一天总是雾雨朦胧,萧索凄清,像是为了应景。   而英国的气候总是多变,下午的时候,天空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一抬头就能触碰到灰皑的云雾。   温度还是那么低冷,安棠里面穿了高领毛衣,搭配直筒裤,外面又罩了件卡其色风衣。   她驱车去花店,买了束白玫瑰。   墓园。   安棠抱着花束,走上台阶,来到温淮之的墓前。   黑白照贴在石碑上,照片里的男人清隽优雅,温和绅士。   墓前放着好几束祭奠的鲜花,想来都是和温淮之关系好的人。   安棠弯腰放下白玫瑰,嘴角微勾,就像昔日那样,用温柔又乖俏的语气跟他聊天。   “淮之,我回港城了,在那我遇到你的朋友梁则,他邀请我做他新剧的首席编剧,我答应了。”   “还有,你知道吗,我在港戏遇到一个名叫陈南浔的男生,他今年大四,说来也巧,他跟你一样都是从五岁开始学习古典舞。”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言行举止,穿着打扮,跟你像极了。”   “对了淮之,他说他最喜欢的古典舞艺术家是你,你瞧,很多人都是喜欢你的。”   安棠在这一站就是一个小时,她跟温淮之聊了很多,细到哪天中午吃什么都说了。   聊到最后,该说的都说了。   可她不想离开,她还想再逗留会,留下来多陪陪温淮之,如果连她都祭拜完就走了,那她的淮之该多孤独。   “淮之,我昨天在你房里,发现了一枚戒指,那是你用来向我求婚的,对吗?”   “你知道你大限将至,活不了多久,所以到最后都没把戒指送出去,你不想利用本该烂漫的瞬间将我囚困一辈子对吗?”   “我的淮之还真是大笨蛋,戒指都藏不好,你瞧,还是被我发现了吧。”   “淮之,你的遗憾,我想帮你填平。”   “我跟贺言郁有一场为期三年的约定,如果三年内,他彻底变成你,我就让他用你准备的戒指向我求婚,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当做是你在向我求婚。”   “如果三年后,他还只是他自己,那我跟他的界限就彻底划清了,贺言郁说过,他不会再纠缠我。”   “到时候我还是会戴上你准备送给我的求婚戒指,我不管,就当做你已经向我求婚了,你知道的,你的棠棠向来厚脸皮。”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安棠忍不住笑了。   这反倒让她想起一桩往事。   那是她十六岁的时候,她在学校调皮捣蛋闯了祸,被老师勒令打电话请家长。   她父亲忙着公司事务,她母亲忙着拍戏。   没人能够管她。   她偷偷给温淮之打电话,让他到学校替她接受老师的批责。   那时温淮之二十一岁,年少成名的他在哪都是风华绝代。   安棠还记得那天温淮之开车抵达学校,被她劫持去了办公室。   老师显然认识温淮之,响彻国际舞台的男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艺术家。   “你真的是安棠的亲人?”   温淮之恪守礼仪,为人光明磊落,从不说谎,“棠棠叫我一声哥哥,我照顾她十年,老师觉得我们算不算亲人?”   于是,温淮之作为安棠的家长,顺理成章的在办公室接受批责。   老师细数安棠在学校的‘英勇事迹’,温淮之认真受教聆听,把态度摆得十分端正,只是偶尔会用温柔又包容的目光看向身边像只鹌鹑似的小姑娘。   事后,温淮之领着她回去,回家的路上,他单臂挎着安棠的书包,微笑道:“你呀,还有两年就要成年了,以后要是再闯祸,我可不来救你。”   “成年又怎样?你不还是我的淮之哥哥嘛,我不信你狠得下心肠。”   她厚着脸皮,言之凿凿的模样,真是让温淮之哭笑不得,“棠棠这是吃准我好欺负了?”   “那可不。”   “看来我这十年,还养出一个小祖宗。”   安棠沉浸在过去的一段回忆里,全然没发现贺言郁站在不远处正盯着她。   他面容阴郁,目光晦暗,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攥紧。   他来这已经有一小会,恰好听到安棠说的那句话。   她说:“淮之,你的遗憾,我想帮你填平。”   除此之外,还有后面那些对他而言绝情又荒唐的话。   “我跟贺言郁有一场为期三年的约定,如果三年内,他彻底变成你,我就让他用你准备的戒指向我求婚,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当做是你在向我求婚。”   “如果三年后,他还只是他自己,那我跟他的界限就彻底划清了,贺言郁说过,他不会再纠缠我。”   “到时候我还是会戴上你准备送给我的求婚戒指,我不管,就当做你已经向我求婚了。”   贺言郁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安棠把他当做温淮之的替身,这个女人冷血又薄凉,心里除了温淮之,谁也不放在眼里。   他应该恨她那三年玩弄他的感情,应该选择狠狠的报复她,可是他到现在过去那么久都没有。   她总是给他不合时宜又恰到好处的温情,让他觉得,就算他再怎么比不上温淮之,他在她心里应该也是有点位置的。   可是,没有。   她会因为一个清明节,不辞万里乘坐飞机赶回来,只为在温淮之的墓前献一束花,站在这陪他说一会话。   在她心中,温淮之才是最重要的,哪怕人都已经死了,而他,是死是活,是病是痛,她不关心,也不在乎,甚至连敷衍都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贺言郁的高烧并没有彻底消退,此刻又吹了风,明明头痛欲裂,却远比不上心底蔓延的痛楚。   安棠祭拜完温淮之,转身准备离开,视线正好与贺言郁撞上。   她心头一惊。   不是因为贺言郁突然出现,而是因为他看她的眼神。   阴鸷渗人,眼底像是有浓稠黏腻的墨,黑漆漆的,让人心底发寒。   安棠认识贺言郁好几年,从未见他用这样的眼神看向自己。   她抿着嘴,面无表情的走过去。   贺言郁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带着不正常的滚烫,开口说话时的声音也很沙哑。   “我带病不辞万里过来找你。”他抬眸,眼底恐怖渗人的情绪如潮水退散,男人轻轻一笑,很绅士,“棠棠,怎么办?我的病好像更严重了。”   安棠盯着他,想起贺言郁昨天给她打电话,说他发高烧。   男人的脸此刻带着烫意,熏出一丝病弱的红,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很难不让人垂怜。   安棠看着那张脸,又想起温淮之。   她说:“我开车送你去医院。”   “不去医院好不好?去你那休息会。”   “我那不方便。”   明显拒绝的意味。   贺言郁心底冷笑,面上却放软神情,他握着安棠手腕的手下移,埋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   他拉着安棠的手,轻轻摇了摇,此刻,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亦或者动作,都像极了温淮之。   “棠棠,求你了。”   精明的商人知道该如何利用优势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安棠的神情恍惚了瞬,半是清醒,半是堕落,她撇开眼,“走吧。”   贺言郁落后她半步,闻言,面上并没有太多表情,相反,先前隐藏在眼底的阴鸷渗人又重新浮现。   *   安棠载着贺言郁回到复式楼,这是一栋独居的小洋房,有三层楼,第三楼划为两个部分,一部分用来做温淮之的练舞室,一部分用来做花室。   这是贺言郁第一次踏进这里,装潢温馨,布置也很用心,一看就知道这个家的主人花了很多心思。   他知道,这是安棠和温淮之同居时住的地方。   安棠用测温仪给贺言郁量体温,三十九度八,她说:“你还是去医院吧,烧傻了我可不负责。”   “可以上楼躺会吗?”   家里二楼都是房间,撇开温淮之和她的卧室,一共还剩三间。   “除了左面尽头那间房不能进,其他都可以。”安棠看着他那张略带病弱的脸,想起温淮之重病苏醒后也是这样,他总是很虚弱,带着一股破碎感,就像瓷娃娃一样。   她难得好心关怀贺言郁:“你先去休息会吧,我出去给你买点退烧药。”   贺言郁眼睫轻扇,修长如玉的手指动了动,他垂眸,掩住晦暗的眸色,“好。”   安棠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贺言郁有些奇怪,她没有多想,拿起钥匙离开。   在她转身的刹那,贺言郁咻地抬眸,那双深邃的眼眸藏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她总是这样,给他不合时宜又恰到好处的温情。   他不会再对安棠心软了。   绝不。   *   安棠徒步去药店拿了退烧药,回来的时候,一楼静悄悄的。   她拎着袋子上楼,挨个敲门进屋,找遍所有的屋子都没有看到贺言郁的身影。   她站在长廊上,头顶是橘黄的暖光,安棠抿着唇,抬眸锁定最后一间屋子——   那是温淮之的卧室。   一种不知名的怒火从心底蹿起,安棠脸色冷厉,这次连门都懒得敲,直接拧开进屋。   屋子里又静又黑,窗帘也被合拢,衬得室内逼仄沉闷。   安棠抬手准备开灯,手腕却被一股大力擒住,她被抵在墙面上,手中拎的退烧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成了这寂静室内唯一的声响。   熟悉的气息逼近,松雪般的冷香夹杂一丝滚烫,很矛盾,却也更加危险。   安棠被擒制得动弹不得,于黑暗中怒视面前高大的身影,“贺言郁,你又在发什么疯?放开我!”   然而,所有的质问、挣扎、愤怒,最后都化为天旋地转。   安棠被扔在柔软的床上,一具极有压迫感的身躯覆过来,她的手腕被禁锢,直接压过头顶。   这种被掌控的感觉太熟悉了,安棠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贺言郁,有话咱们好好说,你先放开我。”   “你为什么在发抖?”贺言郁轻轻笑出声,俯身在她耳畔呢喃:“安棠,你是不是在害怕。”   “你在害怕什么呢?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做。”   他的语气有些苦恼,好似想不通,但很快又换上轻松诡异的语调。   安棠感觉他说话时,喷洒在耳旁的气息,就像吐着信子的毒蛇。   黏腻、恶心。   “你是不是觉得和我在温淮之的卧室做,让你感觉难堪?”   “你是不是觉得对不起他,嗯?”   “别说了!”安棠心跳如鼓,那种涌上心头的耻辱让她情绪波动很大。   贺言郁笑得更开心,就像一个疯子,他抵着安棠,带着凉意的吻落到她的颈侧。   “安棠,你还记得你以前是如何跟我纠缠,又是如何跟我在床上滚落的吗?咱们要不要再好好回忆一下,就在这怎么样?温淮之的卧室,温淮之的床,你觉得呢?”   安棠疯,也只是在病发的时候,可贺言郁的疯不同,对于他的思维和为人,根本不能用正常人的目光去衡量。   “你敢!”安棠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我为什么不敢?”   贺言郁冷笑,连带着吻滑到她的锁骨。   “我对你掏心掏肺,最后换来的是什么?是你的狼心狗肺、是你一次又一次对我的践踏,安棠,你根本就没有心。”   安棠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眼前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的感受才格外敏感。   炽热的吻在身上流连,她阖着眼,掩盖眼底的厌恶。   可尽管如此,她的语气还是藏不住厌恶和恶心:“贺言郁,你所谓的掏心掏肺,只不过是自我感动,这福气,我可消受不起。”   “我们在一起的那三年,你扪心自问,你是怎样对我的?你把我当成可以暖床的玩意儿,一只供你随意消遣的宠物,你看不起我,觉得我让你丢人现眼。”   “你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绯闻不断,却不允许我接触工作上的男性同事,你把我划为你的私有物,对我展现出令人作呕的占有欲,但凡我做出任何让你不开心的事,你都能想着法来折磨我。”   “在我肠胃不适的时候,逼我吃生冷辛辣的刺激性食物,明知道我恐高,你却还是要恐吓我,你可以不顾我的意愿,随意丢弃我最珍视的东西,你可以在你生气的时候,把我当资源带出去任人羞辱。”   “呵,贺言郁,就你所做的种种的行径,也配说对我掏心掏肺?”   “而我又怎么狼心狗肺了?我只不过是让你模仿淮之而已,而且……”   安棠顿了顿,讥讽的笑道:“当初是你主动提出要模仿淮之的,怎么?现在才过多久就受不了了?”   “贺言郁,你要记住,你没有资格生气,也没有资格埋怨我,是我逼你这么做的吗?一切都是你心有不甘后一厢情愿!”   “如果你现在还想继续跟我做下去,行啊,衣帽室里有淮之的衣服,你去换上。”   安棠在笑,笑容肆意又恶劣,“只要你受得了,我跟你做的时候,嘴里念着的人是淮之!” 第33章 晋江独家首发   ……   如果说贺言郁抢占了先机,那现在就是换安棠逆风翻盘。   俯在她上方的男人身子微颤,擒住安棠手腕的手逐渐松开。   他心里说不出怒意多,还是羞辱多。   安棠顺势推开他,“啪嗒”一声摁下开关,室内瞬间变得敞亮,同时也照出贺言郁的狼狈。   身穿高领纯黑毛衣的男人,容貌俊郎,因高烧烫得如玉般的脸泛起不正常的红,他握拳抵着床,微微撇头看着安棠,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泛着血丝,隔着薄雾,朦胧了几分神情,衬得他身上有股破损撕裂感。   这张得天独厚的脸上,竟然也会有这种令人心软的神情。   安棠撇开视线,语气生冷:“你给我滚出去,别弄脏淮之的地方。”   她是生气了。   甚至……   他们的关系比最开始还要糟糕。   贺言郁现在浑身软绵绵的,脑袋像是被人用大锤子砸了几十下,疼得连眼睛都有抽痛感。   他盯着安棠,容貌瑰丽的女人,无论是脸色还是眼神都透着绝情。   “安棠,你赢了。”   贺言郁轻笑,带着股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他起身,身影有些踉跄,贺言郁抬手,手背覆着额头。   体温比先前更高了。   安棠听到他那沙哑的嗓音,顿了顿,回头望向贺言郁离开的背影。   半晌,她抬脚跟过去。   听到背后的动静,走到门口的贺言郁缓缓转身,一丝不该有的希冀又冒出来。   然而,下一秒——   安棠冷冷一笑,直接把门关上,顺带还反锁了。   就跟防贼一样。   贺言郁站在那,望着面前紧闭的房门,他垂眸正欲转身,一抹暖光从门缝里钻出来。   他抬眸望向又出现的女人,安棠错开视线,把手中的东西扔到他身上,随后再次把门关上。   “啪嗒”一声东西掉地。   那是安棠之前出门买的退烧药。   良久,贺言郁弯腰捡起,牵动嘴角,无声的笑了。   那笑容半是清醒,半是堕落。   像是挣扎在深渊里的人,明知底下还藏着更深的危险,却依然义无反顾的一头栽进去。   一门之隔,安棠握着门手,垂眸轻轻一笑。   以退为进。   她发现她现在可真像一个玩弄感情的渣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竟也学会贺言郁身上那些用来对付别人的手段。   *   经过昨晚发生的事,安棠和贺言郁之间的关系降到冰点。   《焰刀》的演员表已经定好,只是暂时还没有利用微博公布,梁则通过微信把文档发给安棠。   安棠点开文档,在演员表里还看到老熟人。   比如男一号选定的是蒋青黎。   不过她最关注的是男四号选角。   安棠划了下屏幕,男四号不是陈南浔,而是贺氏集团旗下,一家娱乐公司里的新晋流量小生,名叫何楚,以花瓶著称,没有一丝演技可言。   梁则直接给她打电话说:“小棠,我知道你中意陈南浔当男四,但是你也知道,贺氏是本次最大的投资商,这次拟定的演员表里,重要角色,贺氏的人占了一半。”   “而你看到的那个何楚,是贺氏某个高层包养的小明星,他也算带资进组的那类人。”   安棠拿起平板,搜索百度百科,调出饰演男四号的演员。   她划拉何楚的个人介绍,眉头微皱。   “书中男四号赵齐是晚清太监,相貌阴柔,但气质温和,这个何楚长相阳光,体型健朗,完全不符合书中的外形。”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根本不会唱戏,且扮角儿的模样简直糟糕。”   身为作者兼编剧,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演员饰演的角色,跟书中的人物天壤之别。   梁则叹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到时候要么替身,要么抠图,毕竟现在圈内畸形,资本至上。”   “就算这次不是何楚,也会是其他流量小生,更何况,之前贺氏那边就说过,不会任用陈南浔。”   再次听到这话,安棠忍不住阴暗的想,这背后会不会是贺言郁搞的鬼,那个男人,着实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好人。   “演员名单具体什么时候公布?”   “五天后,毕竟还有不到七天就要进组举行开拍仪式。”   “我知道了。”   “你要做什么?是要为陈南浔争取男四这个角色吗?”   “不含私心的说,陈南浔比何楚更适合。”   挂掉电话,安棠把手机丢在沙发旁边,自从温淮之去世后,小洋房里寂静冷清,再也没有人烟气。   她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发出的一丁点声音都有回响。   有时候,还真是可怕。   贺言郁也就昨晚在这歇了会,今早两人碰面,因为关系破裂的缘故,彼此都没有说一句话。   港城那边还有事,所以他大清早就坐飞机回去了。   窗外天色又黑下去,时间总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安棠静静的望着夜色,无边的空虚以及寂寞袭卷而至。   一个人总是孤独的。   安棠轻轻摇头,无奈的笑了笑,她才不到二十五岁,现在活像七老八十的老婆婆。   多愁善感。   她起身准备上楼,沙发上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一则微信消息弹出来。   安棠打开聊天框,看到贺言郁给她发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符号——   “∑”   她微微皱眉,也回了对方一个符号:“?”   贺言郁:“∑”   安棠:“??”   贺言郁:“∑”   安棠:“???”   贺言郁:“……”   安棠觉得他这是在蓄意挑事。   于是,毫不客气的打字怼他:“你是不是有病?幼稚!”   彼时,港城,由于时差关系,贺言郁那边正是午饭过后。   赵子真探头,瞄到贺言郁的手机聊天框,看到安棠回复的消息,他忍不住笑道:“郁哥,小棠嫂子竟然比我还笨,连这符号是求和都不知道。”   “她文科,你理科,能一样?”贺言郁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赵子真:“……”   文科难道就不学数学了吗?!   真是的!   “不过,郁哥,你跟小棠嫂子又吵架了?”要不然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发这种消息。   “没吵架。”   “哦。”哄鬼呢?谁信!   赵子真笑道:“话说回来,郁哥,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吗?”   贺言郁低头打字,回复安棠刚刚的消息:“什么时候回家?”   消息发出去,贺言郁恰好听到赵子真说的话,抬眸看向他,问道:“像什么?”   “像小学鸡谈恋爱啊。”   “……”   贺言郁抿唇没有说话,指腹无意识摩挲尾戒。   那只戒指他一直戴着,象征他的态度。   永远的不婚主义者。   赵子真见他不吭声,也没多想,瞥到手机里面安棠新发的消息,提醒道:“郁哥,看微信。”   贺言郁垂眸。   安棠回复他:“明天早上的航班。”   面无表情的男人,突然笑出声。   就好像他们之间破裂的关系又重新愈合。   说破镜重圆太过了,但总归是他又一次退步妥协换来的结果。   *   安棠坐在梳妆台前,桌前右侧搁着手机,屏幕还亮着,明晃晃展示出里面的内容。   百度搜索框内,有一个“∑”符号。   下面的解释:   求和。   安棠敷着面膜,也不敢笑得太明显,但眼里流露出的神情却有着一丝精明。   她拿起抽屉里的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枚钻戒。   那是她在温淮之的房间里找到的,是他当初打算用来向她求婚的。   安棠的指腹摩挲着戒指。   半晌,盒子盖上的声音响起,她拿起手机给贺言郁回复:“明天早上的航班。”   贺言郁有他的心有不甘。   而她,又何尝不是。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任性。   清醒,而理智。   *   安棠回到港城的时候,夜色悄然降临,机场人来人往,川流的人群中,有不少结伴而行,像她这种形单影只的倒是很少。   在下飞机前,贺言郁就给她发了消息,安棠走出机场,看到停在外面的轿车。   司机打开车门,安棠弯腰坐进去,车里黑漆漆的,路灯投下的光,落了几缕进来,她看到男人大半边身子浸在黑暗里,像是一尊雕塑,没有一点人情味。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在安棠坐进车后,自然的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啄了啄,“这么久不出来,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这相处方式,太像他们在一起的那三年。   安棠由他去,他们之间总得有个人主动。   而那个人,注定是贺言郁。   “等了很久?”安棠问。   “下班后就来等你,一直到现在。”   贺言郁的语气里有浓浓的倦怠,像是马不停蹄忙完工作后又来接她。   得不到片刻喘息。   车子在宽阔的马路上疾驰,窗外是快速倒退的景物,霓虹灯笼罩璀璨的港城,浮光掠影般的奢侈颓靡。   蓦然间,安棠感觉自己左侧的肩膀一沉,她扭头望去,借着一点点光线看到贺言郁靠着自己睡着了。   少了醒时的凛冽冷漠,多了分温和乖顺。   纵然贺言郁不是温淮之,可这个时候的他,安静下来,真的太像了。   反倒是陈南浔那种相仿的气质,以及穿着打扮堆砌出来的模样落了俗套。   安棠伸手抚着他的侧脸,低头,在贺言郁的嘴角落下蜻蜓点水的吻。   她不知道的是,那一刻,睡着的男人手指微动。   *   《焰刀》作为大制作,几天后,演员表公布当晚,还上了把热搜。   安棠坐在床上刷手机,看到这则热搜,还是点进去看了眼。   官博@了好几位主演,这些人里,安棠基本上都认识,在圈子里或多或少都见过或者打个照面,除了——   看到陈南浔三个字的时候,安棠愣了愣。   她下意识点开评论区。   热评第一有人在骂:“笑死,哪来的野人竟然敢抢我家何楚哥哥的角色,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这个野人,指的就是陈南浔。   作为主演里唯一一个新人,陈南浔以前甚至没有代表作,网上都没人认识他。   “陈南浔是带资进组的吧?”   “长得还挺好看的,就是不知道演技怎么样。”   “小道消息,陈南浔背后有人。”   “陈南浔,港戏表演系第一名,还是期待一下吧。”   “期待个屁,既然是第一名,为什么没有代表作?照我看,他是走后门的吧?”   “等会,你们不觉得陈南浔的气质和穿衣风格很像那谁吗?”   “谁啊?”   “已经去世的温淮之。”   “我呸!哪来的糊咖也敢碰瓷我淮仙。”   “还别说确实挺像的,啧,我或许已经猜到陈南浔的后台是谁了。”   评论底下越说越离谱,就差没把潜规则、包养、情人等字眼直接打出来。   安棠清楚的记得,几天前梁则给她发的演员表里,男四号选定的人是何楚。   这才几天,竟然就换了。   心里的疑惑才刚冒出来,身后柔软的床下陷,一具温热的怀抱,带着浅浅的沐浴露清香,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把安棠拥了满怀。   贺言郁从身后抱着她,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问:“在想什么?”   这几天,贺言郁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在安棠面前温和得很,性子也收敛些。   正是因为如此,两人都没有吵半句架。   “陈南浔饰演《焰刀》男四号,是你安排的?”   她记得梁则之前就说过,贺氏不允许陈南浔参演。   “你不是看中他的才能吗?”   “所以你就任用了?”   “嗯”的尾音拖得有些长,贺言郁的手臂收拢几分,似乎要把安棠揉进骨血,“不然呢。”   这种甜言蜜语就像□□,安棠也不是天真烂漫的小女生,她听听也就过了,不会当真。   “你不是挺讨厌他的吗?”   “我是商人,没道理跟钱过不去。”贺言郁的手指卷起她的长发,在指尖绕来绕去,“他今年大四即将毕业,同系里大多数人都签了娱乐公司,可他没有。”   “陈南浔,港戏表演系第一名,还是有价值的。”   安棠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所以你让人签了他?”   “不签岂不是可惜了?”   贺言郁微笑,陈南浔要是识趣,别动不该有的心思,那一切都好说。   他要是不长眼,把主意打到安棠身上,他有的是办法收拾陈南浔。   安棠:“你就不怕亏本?”   “做生意,盈亏很正常。”   他的掌心握着安棠莹白的肩,四月中旬的天,早就不冷了,甚至今年跟去年一样,初夏来得格外的早。   贺言郁用指尖挑着那根吊带,轻轻一勾,滑开大半。   安棠转了个身,跪在柔软的床上,比坐着的贺言郁要高半个头。   她伸手圈着他的脖颈,俯身凑过去吻贺言郁的薄唇。   男人的掌心贴着她的细腰,微抬下颔,主动迎合她。   其实他们最近的关系很微妙,像男女朋友吗?其实不是。   一旦分开,他俩就像陌生人。   因为安棠从不会主动找他。   贺言郁觉得,他们现在这样,更像是在寻找刺激……   黏稠的夜色,像是画家打翻了调色盘,窗帘不仅将天光遮得严实,也将室内旖旎绮丽的气氛与外界隔开。   安棠脖颈微扬,线条流畅漂亮,她的眼尾带着红,指尖在贺言郁的背上划出一道红痕。   贺言郁的鼻尖浸着汗,纯黑的碎发微湿,汗滴滑过喉结,淌过结实紧致的胸膛。   他亲了下安棠腹部上的刀伤,声音微哑,“上次,我记得你很抵触。”   “强迫和自愿,不是同一个概念吧?”安棠笑了笑,“更何况,我没有那种特殊爱好。”   “自愿?”   贺言郁有些暧昧的咬着这两个字。   “你要是技术烂,我根本不会考虑。”   “……”   她这是干什么?   把他当做解决生理需求的工具? 第34章 晋江独家首发   《焰刀》的演员表公布后,引起广泛热议,四月底,正式在横店举行开机仪式。   安棠作为本次的首席编剧,得全程跟进拍摄进度,而且原著里涉及很多场景,需要全国各地转场。   她把必需品收拾好,然后整齐的放进行李箱,贺言郁杵在旁边看她忙碌,时而帮她递个东西。   “这次要在剧组呆多久?”他问。   “拍摄周期五个月。”   安棠检查完行李箱里面的物品,扣上箱子的暗扣。   贺言郁帮她拎起来竖好,垂眸看她,“那你下次回来,岂不得十月初。”   “怎么?”   “没什么,我这不是怕你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贺言郁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倒显得这番话不那么认真。   安棠没听进心里,握着行李箱的拉杆,抬眸,微微歪头,笑道:“你知道的,我很专情。”   “……”贺言郁哑然,半晌,似笑非笑:“专注的四处留情。”   简称专情。   安棠白了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拉着拉杆转身就走,贺言郁微微笑了笑,大步上前,帮她把行李提到后备箱。   在她准备上车的时候,贺言郁突然叫住她,“安棠。”   “怎么了?”她转身。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安棠觉得他奇奇怪怪,不过她实在没什么想对贺言郁说的,再加上时间紧迫,最后留了句:“记得饮食清淡些,对身体好。”   “……”   贺言郁半是气,半是笑,他实在不该指望安棠这个冷血薄情的女人能够对他说出什么煽情的话。   他都打算甩脸子转身回去,一双纤细的手臂从身后绕过,猛地环住贺言郁的腰身。   安棠觉得贺言郁是真的高,她的拥抱伴随她的话一起结束:“最近在换季,你要注意身体,别生病了。”   “我给你买了一些新衣服,全都放在我的衣帽室里。”   “保重。”   安棠松手,转身钻进车里,她的消失,连带着那丝温热与馨香都一并散去。   贺言郁下颚紧绷,身后响起车子发动的声音,没多久就开走了。   半晌,他侧身,抬眸目送车子渐行渐远。   真糟糕。   连他都开始分不清安棠对他的好,究竟是因为温淮之,还是因为他本身。   若是因为温淮之,那她为什么要叫他的名字?若是因为他本身,那她又为什么会对他薄情冷血?   贺言郁觉得自己看不透安棠,看不透他们这类玩艺术的人。   不过他以前听过一句话。   玩艺术的人,大多没有心,向来秉持着游戏人间的态度。   贺言郁回屋去了二楼卧室,在安棠的衣帽室里,看到好多夏季各阶段的男士衣服。   他拿起几件看了看,随即,嗤笑着呢喃:“安棠,你还真够狠。”   让他习惯温淮之的口味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连穿衣风格也要一并模仿。   *   安棠在去剧组前,先把行李放到酒店,她拿着通行证,几乎踩点抵达开机仪式现场。   大多数人都是新面孔,无论比她小的,还是比她大的,见了她,论资排辈和影响力,都笑着跟她打招呼,称她一声“安老师”。   这待遇,还是她笔名“星星”被扒后才得到的。   安棠对外性子佛,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全都笑着回应。   剧组里的几位主演已经化完妆,纷纷过来和安棠寒暄。   其中,蒋青黎是老熟人。   “安老师,咱们又见面了,很高兴能和你继续合作。”   都说娱乐圈是个红气养人的地方,昔日四五线开外的蒋青黎,因为安棠那部IP,这才在荧屏前崭露头角,一跃成为最受关注的明星之一,因此成功挤进一线。   安棠笑道:“是啊,我也很高兴能和你再次合作。”   陈南浔虽然是男四号,但也在主演中,他今日穿了身红色的长袍,右侧盘扣缀有黑色的流苏,极具冲击性的色彩被他掌控得完美。   这是戏中赵齐在晚清覆灭后的打扮。   褪去了太监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为儒雅公子哥,没人知道他曾经过去的不堪。   陈南浔对安棠颔首,温柔知礼的唤了声“安老师”。   “嗯,好好演,这可是你第一部 剧。”   许是爱屋及乌,对于和温淮之有些相似的人,安棠总能多给一点耐心和温柔。   但也只多一点。   “谢谢安老师,我会的。”   安棠笑了笑。   开机仪式在早上十点二十八分正式举行,听说是梁则找大师算过,这个时候最宜开工,还能保佑拍摄期间一帆风顺。   左右不过求一个心里安慰。   每个人手中拿着三炷香,祭拜天地及祖师爷,供桌前摆着一只完整的烤乳猪,前方是红绸拉起的横幅,上面写着《焰刀》开机仪式。   横幅下是硕大的海报,烽火连天的硝烟里,赫然出现剧中的几位主角,各有英姿。   其中最瞩目的是陈南浔饰演的男四号赵齐,在一众偏现代的装扮中,只有他穿着复古的长袍,举手投足间都与这新的世界格格不入。   所以,这样一个人,最后死在战争中,被永远定格在那一刻。   安棠从事写作九年,骨子里有着文人的浪漫,更有对人物设定一种天然的感悟力。   极致的反差人设最美了。   为此,安棠多看了那张海报一眼,她很喜欢《焰刀》里的男四这个人物设定。   开机仪式每个人都得到一个红包,工作人员举着相机,将剧组人员都照进照片里。   而这张照片,会经过后期修饰,通过《焰刀》官博发出去。   工作人员又趁机给每个主演拍照,有男女主的,有女主演们的,还有主演和导演及制片人的。   安棠站在旁边看热闹,这一幕,让她想起她母亲叶听娅以前跟她吐槽时说的话。   她说:“开机仪式后的合照,整的就像排列组合。”   陈南浔拍了几张单人的,看到安棠站在那,他走过去,微笑道:“安老师,我能跟你合影吗?”   君子端正如松如玉,自养浩然正气,安棠再次在心里感慨,如果淮之还活着,看到陈南浔,只怕会笑着跟她开一句玩笑:“棠棠,你瞧,我像不像是在照一面镜子。”   安棠点头,浅笑:“可以。”   “谢谢。”   有工作人员举着相机,两人站在一棵梨花树下,雪白的梨花几乎完全绽放,阳光下灼灼生辉,像是雪山之巅上一抹流光。   这一幕定格在照片里,工作人员低头瞧了瞧,觉得格外满意,笑道:“Perfect!”   若是将这彩照换成灰白色调,他俩就像民国时,风雨飘摇里唯一的现世安稳。   *   开机仪式结束后,就正式开启拍摄。   安棠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要为演员讲解剧本人物,还要跟他们对戏。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初夏已至,明明才五月中旬,港城的气候就已经变得热起来。   昨年这个时候,气温大抵差不多。   然而,安棠却在这暖和的季节里着凉了。   她在跟陈南浔讲戏的时候,时不时就会咳嗽,鼻子红红的,连带着声音也变了。   陈南浔抬眸盯着她,“安老师,你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没事,我们继续吧。”   到下午的时候,她实在不舒服,去休息室坐了会,结果没多久就靠着椅子小憩过去。   陈南浔敲门进来,恰好看见一幕。   他转身拿了条毯子回来,轻声走到安棠跟前,蹲在她身边,将手中的薄毯盖在她身上。   安棠着凉后,脑袋昏昏的,鼻子像是被堵住,呼吸有些不畅。   她只是小憩会,睡眠很浅,察觉到身边有人,安棠缓缓睁开眼,视线猝不及防对上陈南浔。   面容俊秀的男人身穿灰杏色的长袍,盘扣上是细细的编织流苏。   许是他也有所察觉,就着蹲在她面前的姿势,抬眸迎去。   恍惚间,安棠看到面前的人换了张脸。   她突然想起某个傍晚时分,她坐在后台休息室里百无聊赖睡着了,温淮之演出结束回来,身上的白色长袍舞服还没来得及换下,他也是这样蹲在她面前,用一双温柔眸默默的凝视她。   “淮之,你回来了。”   安棠伸手,微凉的指腹抚着陈南浔的脸,她面带笑意,纯真而烂漫。   不同于在外的虚假客套。   陈南浔仰头望着她,任她抚着自己的脸,准确来说,是任她把他当做温淮之。   “咚——”   突然,休息室门口传来沉闷的响声,冗沉的水杯掉在地上,冒着热气的温水直接洒了,杯子也骨碌碌的转了几圈,最后在那来回摇摆了几下。   安棠陡然清醒过来,面前那张属于温淮之的脸,就像烟消云散后露出本来面目。   是陈南浔。   她猛地撤回手,神情清明冷静。   顷刻间,陈南浔从安棠眼里看到疏离,不似方才。   工作人员小李没想到自己只是来送杯温水,竟然会撞见这么劲爆的一幕。   方才她看见安老师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注视蹲在她身边乖巧温顺的男人,他们那么亲密,就连周身萦绕的气氛也是那么的暧昧。   “对……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   小李连杯子都不捡了,直接退出去,顺带还把休息室的门关上。   陈南浔依旧蹲在安棠身边,男人微垂眼帘,语气是不变的温柔知礼:“安老师,你现在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安棠身上搭着一条薄毯,不用猜都知道是陈南浔给她盖上的。   她没有回复他的关心,“快回去,别错过自己的戏份,梁导可是会骂人的。”   “好。”   陈南浔看了她一眼,可惜安棠自始至终都偏着头,他只看到她露出的一侧脖颈。   莹白纤细。   他撑着椅子的扶手起身,转身离开。   安棠回头看了眼,随即阖上眼,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她可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   晚上十一点才收工,安棠回到酒店,泡了热水澡,吃了些感冒药,这才躺在床上休息。   屋外下了场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顺着玻璃窗往下滴,拉扯出一股股水柱。   安棠睡不着,拿着平板刷了会影片。   一通视频邀请弹出来,阻断电影的继续。   看得正尽兴,突然被人打断,安棠气得咬咬牙,瞧见是贺言郁发来的,她摁下接通。   “有事?”语气不是太好。   视频通话里,画面照着流光溢彩的水晶灯,看那墙面的装饰,应该是书房。   贺言郁并没有露面,安棠也不想。   于是,画面里都没有彼此的身影,彼此都像是隐匿在晦暗的角落,窥视那抹天光。   “吃炮仗了,这么凶?”视频里传来贺言郁含笑的声音。   “你说呢?”   “声音怎么哑了?生病了?”   “嗯。”   “严重吗?”   “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让我看看你。”   再自然不过的话,将关心表达得直白大胆,就像米洛斯的阿芙洛蒂忒。   安棠的手指微顿,嗓音因沙哑而声线迷人:“有什么好看的,反正一觉醒来又是活蹦乱跳。”   旁边的手机振动了下,音量有些高,声音通过视频传到贺言郁耳里,对面敲键盘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响起男人若有似无的低笑,他平静无波的问:“这么晚了,还有人给你发信息?”   安棠随手捞起手机,消息框显示陈南浔给你发了则微信。   她点开,网络有些卡,一直停在开屏处。   “你这话说的,像是我背着你在外面偷偷养小情人。”   视频里又传来一阵轻笑,“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家花哪有野花香。”   “安棠,你走了二十几天,期间,可是一句话都没给我发过。”   “你在怪我冷落你?”安棠觉得好笑,什么时候贺言郁也会有这一面?   嗯,好像他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以前用的方式很偏激,让人觉得他随时随地都在发疯。   不过,他现在开始走温和派,那腔调倒是挺像淮之的。   对面不应,像是默认。   微信终于登进去了,安棠点开陈南浔的聊天框,同时继续对视频里说:“距离产生美,你不觉得很有道理吗?”   所以就可以二十几天不发一句话?贺言郁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流于表面,未曾抵达眼底,看起来倒是很虚伪。   他的语气淡了几分:“你总是有一大堆歪理。”   “这不就是我的职业病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内容很发散,像是午夜在街头漫无目的的游走,穿梭于大街小巷。   “所以,到底是谁在给你发消息呢?”   得,话题被贺言郁拉回最初。   安棠看着手机,聊天页面里,陈南浔问她身体好些没。   她一边打字,一边敷衍的回贺言郁:“一个朋友。”   与陈南浔的聊天框里,安棠回了句。   【好多了,谢谢。】   本能的疏离,不会引起任何不必要的遐想。   贺言郁喃着那句话,“一个朋友?”   这次,他脸上的假笑都没了。   “我怎么不知道,咱们的大作家有那么多‘朋友’?”   原本还好好的一场聊天,直接走向风暴结局。   安棠觉得他在阴阳怪气,许是这会药效上来了,她的脑袋开始晕沉沉,一种生病后的困意袭来。   她摁了摁额角,用同样的语气回呛贺言郁。   “你不知道的事可太多了。”   贺言郁:“……” 第35章 晋江独家首发   安棠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影视城里的梨花,经过先前那晚绵绵细雨,已经开到极致,雪白的花瓣尽情舒展,风刮过,抖落了一地。   这天早晨,安棠醒来,就看到手机上冒出好多消息。   有微信的、有短信的、有微博的,各个渠道都有,全都在祝她生日快乐。   看到这些消息,安棠有瞬间恍惚。   原来一年又过去了,她今年都二十五了。   安棠挨个回消息,洗漱完,化了淡妆,吃完早餐就赶去剧组。   每天都是繁复的工作,安棠都快习惯了,累吗?不尽然,她还挺喜欢跟别人对戏的,就好像一遍遍与书中人对话。   那种凌驾于现实的美,她说不出来。   今天的重头戏在男四身上,安棠拿着剧本跟陈南浔讲解,两人面对面对戏。   陈南浔不愧是港戏表演系第一名,对角色不仅有领悟力,就连各种气质都能切换自如。   《焰刀》里男四号赵齐本来是温润的性子,但作为改编,安棠把他的性格改了,改成阴柔且偶尔还有些孩子气。   这更贴合晚清时,赵齐在宫中的模样。   演到娶妻那段时,安棠算是再次见识到陈南浔的演技。   身穿马褂婚服的男人因为身体残缺,失去阳刚之气,生得一副白面样,阴柔都刻在骨子里。   两人在对戏,仿佛就跟真的一样。   赵齐翘着尾指,施施然的拱手,不着调却又带着孩子气,“我的新娘子,小生赵齐,这厢有礼了。”   这一幕,仿佛把安棠带进戏中。   她情不自禁的想。   陈南浔,天生就是吃演戏这碗饭的。   场务小郑脖子上挂着工作牌,手中捧着一大束白色满天星,他大半边身子都快被挡严实了。   “安老师,您的花。”   对戏被打断,安棠抬头望去,被那么大一束满天星惊到了。   “我没有订花啊。”   “可是卡片上确实写着送给您。”   安棠拿起花束里的红色卡片,上面写了条祝福语。   宝贝,生日快乐鸭~   落款:谢织锦   安棠夹着卡片,忍不住笑了。   三月上旬她回到港城,在赵子真组的局上见了谢织锦一次,后面她们就再也没见过,不是因为关系淡了,而是谢织锦跟着剧组满世界去采景,得七八月份才能回来。   她接过满天星,对场务小郑说:“谢谢。”   “安老师您太客气了,小事。”   安棠暂时把满天星放在旁边,打算继续跟陈南浔对戏,谁知没过多久,又有几个工作人员拿着各式各样的礼物过来,全都说是别人送给她的。   她一下子被生日礼物淹没。   陈南浔微笑道:“安老师,你今天过生?”   “嗯。”   “生日快乐。”   安棠怔了怔,戏中阴柔又不失孩子气的男人,现实里却是顶顶的温柔知礼。   他的一句‘生日快乐’,咬文嚼字后发出的腔调,带着熟悉直灌安棠的心脏。   难道这就是天生的相似者吗?   安棠不知道,也不敢继续往深处想,因为她觉得再这样想下去。   很荒唐。   她笑了笑,道了句“谢谢”,没过多久,导演组的工作人员过来催他们,说下一场戏即将开始。   等到下午四点,剧组休息的时候,梁则拿了瓶冰冻的矿泉水递给安棠,他抬头看了眼太阳,笑着说:“小棠,今天是你生日,待会你就收工回去吧。”   “严苛的梁导竟然也有这么人性化的一面?”安棠开玩笑道。   “瞧你这话说的,我要是不放人,贺言郁说不定就要撤资了。”   “……”   得,这种损事,贺言郁还真做得出来。   五月下旬,这天确实热,再加上户外拍戏跑来跑去,整日不得空,安棠拧开瓶盖,仰头喝了点冰水,才勉强散去那点热意。   她说:“行,正好我也出去放松会。”   “生日快乐,玩得尽兴。”   “谢谢。”   安棠回休息室拎起包,跟路上偶遇的一些工作人员打完招呼后就走了。   “安老师怎么走了,今晚的戏不跟了吗?”   “今天安老师生日,没瞧见人家早上收了那么多生日礼物吗?”   “那安老师走了,梁导不会生气吗?”   “生啥气?我可听见了,贺家那位亲自给梁导打电话让他放人。”   “啊,突然好羡慕安老师,长得漂亮,家世又好,事业有成,最重要的是,男朋友有钱又帅对她还好。”   “可我觉得安老师好像并不快乐……”   有人低声的说了句,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   安棠先回酒店泡澡,疏解一身的疲惫,然后换上干净的衣裙,简单的化了淡妆,这才拎着包出门。   酒店门外,停着一辆纯黑的车。   半个小时前,贺言郁就给她打电话,让她出门。   司机打开车门,安棠弯腰进去,刚坐下,就被贺言郁拉过去。   她猝不及防栽到男人怀里。   贺言郁环着她的细腰,打趣道:“就一个月没见,这么想我啊?”   “别在自己脸上贴金。”   安棠想推开他,却推不动。   两人许是太久没见面,贺言郁缺乏安棠时刻盯着管教,眼下他又恢复以往的本性。   “躲什么,你迟到半个小时,还不许我开个玩笑?”贺言郁揽着她,低头笑着亲了亲她的耳垂。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   他拿出酒红色的丝绒长盒,约尾指宽,微抬下颔,示意她:“打开看看。”   安棠看到这种盒子,已经猜到里面会是什么。   果不其然,打开就看见一条水晶项链静静的躺在里面。   精致漂亮又昂贵,只可惜冷冰冰的,像空中楼阁。   “我知道,你肯定认为这条项链除了贵,并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   贺言郁轻轻笑道,看他多了解安棠啊,不用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们明明看起来就挺契合的。   不管怎么样,别人送的礼物,基本的礼貌还是该有的,安棠说:“谢谢。”   “啧,敷衍。”贺言郁拿起那条水晶项链,作势要替她戴上。   他把安棠的头发拢到一侧,这一幕过于熟悉,上次替她戴项链的时候,还是他送的一条星星点缀的choker。   而那条倒是挺适合在床上戴。   水晶项链贴着脖颈,那一圈的凉意格外明显。   安棠侧着身,贺言郁就这样握着她的肩,大半胸膛贴着她的背脊,他在她耳边笑道:“这条项链还有个你很喜欢的名字,猜猜是什么?”   安棠心里微动。   “星星。”   “宝贝真聪明。”贺言郁拥着她,今天明明是安棠的生日,结果他比她这正主还高兴,“那现在你是不是觉得这条项链也挺不错的。”   “你倒是挺有心的。”   “我对你向来这样。”   安棠没再接话,分开不到一个月,贺言郁又变回以前的模样。   真是可惜。   说是庆生,其实也没差。安棠坐在高空楼阁里,举目能将这座城市的璀璨尽收眼底,万物隔得很远,她像是囚在一方狭小的天地。   西式餐桌,花瓶里放着鲜艳欲滴的玫瑰,莹润的水珠晶莹剔透,头顶水晶灯布下的一片光照在银制餐具上,折出清冷的光芒。   贺言郁坐在她对面,见她兴致缺缺,问道:“不满意吗?”   “还好。”   她可以习惯高雅奢侈的生活。   但是,她更喜欢烟火气的热闹。   安棠垂眸切牛排,贺言郁盯着她,这个时候,他又变得不懂她。   如果……   今天陪她的人是温淮之,他们会怎么过?   贺言郁被自己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惊到了,随即自嘲的笑了笑,他这是怎么了?被安棠驯久了,也开始变得这么奇怪?   “安棠。”   她抬头看去,“嗯?”   “温淮之会怎么给你庆生?”   闻言,安棠觉得新奇,“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觉?”   “过生,不就应该高高兴兴吗?你看看你,现在一张苦瓜脸。”   曲折的解释,好像在拼命维持自己最后一点尊严。   安棠看破不说破,放下刀叉,单手支着下颚,嘴角挂起若有似无的笑,“我过生,他会带我走街串巷去各种小吃街,既热闹,又快乐。”   “哦。”   就这样,没下文了。   安棠盯着他,让贺言郁一个从小生活在上流社会的人,走出浮华奢侈的金银窟,堕进平凡的小世界,还真是委屈他。   *   吃完饭已经九点,五月下旬的气温,哪怕到了晚上也依旧黏热,安棠觉得跟贺言郁继续待下去也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回酒店吹会空调来得舒服。   她下车走进电梯,贺言郁跟在她身后,安棠觉得莫名,“你不回去?”   这儿距离港城说远不远,但说近也不近,开车的话,估计得花两个半小时。   贺言郁现在赶回去,洗完澡睡一觉,明天还是能早起去公司。   “我不辞辛苦跑过来陪你过生,你就是这样对我的?”贺言郁走进电梯,站在她身边,摁下闭合键,“几楼?”   “四楼。”   安棠看他摁下电梯键,“你今晚要留宿?”   “不行吗?”   “这到处都是剧组的人,不方便。”   贺言郁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不方便的?是我不能见人?”   “……”   “叮——”   电梯打开,贺言郁顺势搂着她的腰,安棠刷了房卡,回到屋,她放下包,揉了揉酸胀的脖子,准备拿睡裙去泡澡。   贺言郁坐在床尾,见她拿着衣服去浴室,笑道:“安棠。”   “又怎么了?”   “我好像没带换洗的衣服。”   “……”   安棠盯着他,顿了几秒,随即听见贺言郁像个老色胚似的,开玩笑说了句:“要不我裸着吧。”   “流氓!”   她脸色微红,直接把手中的睡裙砸到他身上。   贺言郁拿着她的睡裙,重新递回去,“逗你玩呢。”   “无聊。”   安棠转身走进浴室,反手将门关上,等她洗完出来,贺言郁又进去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擦头发,找出吹风机吹干,然后又拿起身体乳涂抹。   涂到一半,贺言郁出来了。   他披着浴巾,晶莹的水珠淌过他结实紧致的腰腹,顺着人鱼线一直没入深处。   贺言郁走过去,含笑道:“要我帮你吗?”   安棠正在涂后背,确实不太方便。   她拢着头发,背对贺言郁,“涂均匀点。”   “又不是没替你涂过,放心。”   起初还好好的,可到后面就变了,安棠不太喜欢灯光这么强烈,会将他们正在做的事照得一清二楚。   她推开贺言郁的脑袋,伸手想关灯,却被他顺势抓回来。   “这样挺好的。”   安棠瞪了他一眼,贺言郁伸手拢住她的眼睛,慢慢的,像是在品尝最美味的珍馐。   突然,不合时宜的消息提示音响起。   掉在床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是陈南浔发的微信。   安棠突然吃痛,眼角浸出生理眼泪,她扒开贺言郁的掌心,几乎是用嫌弃的态度想推开他。   “你太烂了。”   “那你别用力啊。”   贺言郁觉得,他今天不辞辛苦跑来给安棠庆生,简直就是傻子。   没有他,她还有外面那些年轻貌美的小弟弟!   “出去!”   安棠抬手锤了他几下。   “我不,除非你让我看看你的手机。”   这架势,跟查岗没什么区别。   安棠自详行得正坐得端,根本不怕,但贺言郁这种行为就很狗,“你有病啊。”   “你才知道吗?”   “……”   安棠觉得眼下这种情况对她很不友好,心里空荡荡的,那种成年人的欲望被无限扩大,偏偏贺言郁这个狗男人根本不干人事。   她气得咬牙,捞起手机解锁,然后砸到贺言郁身上。   “拿去!”   “我又不是非看不可,你不用这么勉强。”话是这么说,可他实际行动并非如此。   贺言郁直接点开微信,锁定陈南浔。   聊天框里,对方发了一句话。   【安老师,我在酒店楼顶,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贺言郁的眸色陡然阴戾。 第36章 晋江独家首发   室内的空调开着睡眠模式,可安棠却从贺言郁身上感受到凛冽的寒意。   那双深邃的桃花眼盯着她的手机,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半晌,他低头轻轻一笑,复而抬眸,将手机屏幕转向安棠,语气听似无所谓:“陈南浔找你,你要去吗?”   安棠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结果就这。   她的视线从屏幕滑到贺言郁身上,男人赤着上身,肩宽窄腰,明明和她做着最亲密的事,现在脸上却带着冷漠。   就好像例行公事一样。   贺言郁对上她探究的视线,微微撇开眸光,不愿和她对视,只是撑在她身侧的两条手臂却在不知不觉间绷紧,看起来力量感十足。   “不去岂不是很不礼貌。”安棠微笑。   贺言郁的眸色因为她这句话而有些晃动,撑着床的手攥紧,或许太用力,修长的手指有些颤抖。   他默了半瞬,抽身离开,转身去了浴室,磨砂的玻璃门发出“哐”的一声,紧接着室内响起水声。   安棠望着头顶的灯,发了会呆,然后拿起手机给陈南浔发信息。   “谢谢。”   她发完这句,正要想法拒绝。   结果对面的人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安老师客气了,希望你不要嫌麻烦,本来我想直接送到你那,但是怕人多眼杂,传出去坏了你的名声。”   这下容不得安棠再拒绝。   她放下手机,换了身衣服,拿起手机出门了。   贺言郁出来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挺阔的西装,黑裤包裹那双修长有力的腿,他个子高,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简直是行走的衣架子。   他扫了眼屋子,没有看到安棠的身影,想来已经去赴约了。   贺言郁自嘲的笑了笑,他现在到底又算什么?   *   现在已经很晚了,酒店外几乎没什么人,安棠乘坐电梯抵达酒店楼顶,出了电梯,还需要步行走进消防通道,再上一层楼才到天台。   五月下旬的天确实热,安棠觉得自己都快出汗了。   陈南浔早就在天台上等着,听到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迎着风转身,吹动纯黑的碎发。   跟初次见面不同,他这次的穿着就很符合现代气息,黑白条纹T恤外加休闲裤,简单随性,朝气蓬勃。   看到安棠来了,陈南浔微笑道:“安老师。”   他往旁退了一步,露出身后准备的蛋糕。   约莫六寸的小蛋糕,品相确实一般,跟店里比差远了。   陈南浔难得有些局促,“我厨艺不好,也知道它比不上蛋糕店的,但这是我做过最好看的蛋糕。”   安棠盯着他,脑子里回荡那句“我厨艺不好”,真是凑巧,淮之的厨艺也很糟糕。   “对了,安老师,我还有一样东西想送给你。”陈南浔拿出一个漂亮的玻璃瓶,是星星形状的,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星星叠纸。   “生日快乐。”   他双手捧着玻璃瓶,把它虔诚的递给安棠。   二十出头的男生,浑身气质干净,脸上的笑意温和如春风。   安棠看着他手中的玻璃瓶,伸手接过,里面的星星用卡通纸折的,胖嘟嘟,很可爱。   她恍惚想起,好多年前,温淮之也亲手折了一罐星星送给她。   那时他说:“棠棠今年十九岁,哥哥折十九颗星星送给你。”   遥远的记忆被拉回,眼下陈南浔也对她说了句相似的话。   “我想着安老师你今年二十五岁,所以折了二十五颗星星送给你。”   “谢谢。”   安棠真挚的笑了笑。   陈南浔微微抿唇,看起来有些羞敛,他拿出仙女棒和蜡烛以及打火机,弄好一切,对安棠说:“安老师,许愿吧。”   当午夜十二点即将过去的时候,安棠吹灭所有的蜡烛。   无人知道她许了什么愿。   *   六寸的小蛋糕被两人瓜分殆尽,安棠吃得很撑,拿着装星星的玻璃瓶回到酒店套房时,已经接近凌晨一点。   室内的灯还亮着,安棠将玻璃瓶放在茶几上,她以为贺言郁已经走了,结果一抬头,发现对方竟然在阳台外面站着。   男人背对她,衬衣黑裤,穿戴整齐熨帖,单从背影来看,肩宽窄腰个高,身材比例无可挑剔。   贺言郁应该是听到里面的动静,在安棠看向他的时候,他也转身望过去。   两人的视线隔着落地窗碰在一起,安棠瞧见他指尖一点猩红,隐隐有光。   贺言郁以前很少抽烟。   因为安棠闻不惯烟味,会头疼。   她不打算过去,转身准备拿睡裙换上,现在快凌晨一点,早上六点得起,七点要赶去剧组,她只有五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贺言郁摁灭烟蒂,丢在垃圾桶,在阳台外面站了会,吹了阵夜晚的风,这才走进卧室。   他看到茶几上有一罐折好的星星,是安棠刚刚带回来的,看来这就是陈南浔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你干什么?”安棠从浴室出来,就看到贺言郁拿着玻璃罐。   贺言郁哂笑:“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修长的指骨覆在玻璃瓶上,灯光下,衬得那只手分外好看。   安棠的视线从他手上移开,语气敷衍,似乎懒得跟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我哪有紧张?”   回复她的,是清脆的撞击声,来自玻璃罐碰击茶几的声音。   贺言郁将它放回原位,面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拿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径直绕过安棠,与她擦身走了。   安棠觉得他今晚怪怪的。   不过,她懒得再想下去,因为贺言郁经常是持续性不对劲,间接性正常,况且,她早上六点还得起床。   安棠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去睡觉。   *   凌晨一点左右,酒店的走廊寂静无声,贺言郁走在长廊上,在转角处与陈南浔撞了个正着。   陈南浔先是一怔,随即温和的打招呼:“贺先生。”   面前这个二十出头的男生,身上还带着未出社会,生活在象牙塔里的朝气与青春,比这更吸引人的,是他那温润随和的气质,这类人都有共同的特点。   如三月和煦春风。   就像温淮之一样。   贺言郁的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黑衬衣衬得他整个人更加冷峻且不近人情,男人肩宽窄腰,身高也比陈南浔高,在他身上找不到丝毫人情味。   他淡漠的扫了眼陈南浔,后者浅笑,“贺先生这么晚还要出去吗?”   “你费尽心思傍上安棠,不就是想进贺氏旗下的娱乐公司,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男人身上带着沉浸多年的上位者气势,很多时候,他看人比谁都准。   当初在港戏南门停车场,见到陈南浔的第一面,贺言郁从他眼底深处看到与外在气质不符的野心与算计。   他的确是温淮之天生的相似者。   但阴暗面太多了。   贺言郁不可否认,他讨厌憎恨温淮之,但对方确实是光风霁月的君子。   当然,这跟他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有关。   “贺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陈南浔面不改色,依旧是那副虚伪的微笑。   “别太贪心,妄想觊觎不该属于你的东西。”   贺言郁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眼底是一闪而过的冷意。   他擦身走过,陈南浔朝旁边退了半步,再次抬头望去时,贺言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长廊尽头。   陈南浔微垂眼睑,掩住所有的神情。   *   自安棠生日结束,贺言郁单方面和她不欢而散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安棠整日忙着剧组的事,如果贺言郁不主动找她,她是不会主动给他发信息。   那姿态就好像对待一件可有可无的玩意儿,想起时可以给几分关注,没想起也不会觉得缺了什么。   《焰刀》是部大制作,哪怕翻拍,也得引起足够重视,七月底的时候,剧组离开港城,前往渝城取景拍摄。   渝城是出了名的火炉,三伏天,树上的蝉鸣嘶声力竭,剧组取景艰难,热得差点中暑。   而在这种艰苦环境下,却发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陈南浔吊威亚的时候出了问题,直接从四五米的地方摔下来,当场被送进医院救治。   这算是拍摄事故,剧组将消息封锁得死死的,因此外界的人根本不知道。   期间,为了不耽误时间,拍摄进程照旧,只是有关陈南浔的戏份暂时搁浅,等他恢复了再补拍。   在陈南浔住院的时候,剧组的人相继来探望他。   安棠得空后,也买了鲜花和果篮到医院。   陈南浔穿着蓝白条纹病服,床头拔高,他靠着枕头,手中拿着一本书,金黄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到他的身上。   安棠走进病房,就看到这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好点了吗?”她放下鲜花和果篮,病房里堆了很多,几乎快无处下脚。   “谢谢安老师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陈南浔抬眸,眸色温和的凝视她。   安棠坐在椅子上,“在看什么,看得这么专注。”   “一首诗。”   “哦?”安棠来了兴致,她是作者,平时为了追求人设、故事的完整度、以及新鲜感,会广泛阅读大量书籍,古今中外各类书,她多多少少都会看些。   “叫什么?”她问。   “普希金的《Яваслюбил》。”   陈南浔的俄语发音很标准,声线温柔,让人觉得很舒服。   安棠对这首诗歌隐隐有点印象,但很模糊,想不起来了。   “我可以看看吗?”   陈南浔把书递给安棠。   书页上写着一首诗。   Яваслюбил:любовьеще,бытьможет   Вдушемоейугасланесовсем   Нопустьонавасбольшенетревожит   Янехочупечалитьвасничем   Яваслюбилбезмолвно,безнадежно   Торобостью,торевностьютомим   Яваслюбилтакискренно,такнежноКакдайвамбоглюбимойбытьдругим   原版,并没有翻译。   但是看完后,安棠对这首诗歌已经有了记忆。   这是一首特别出名的爱情诗,名字叫《我曾经爱过你》。   尤其是最后一句俄语的翻译,有个版本,她记得特别清楚。   因为温淮之曾经给她说过——   但愿上帝保佑你,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爱你。   “安老师,你怎么了?”陈南浔笑着问。   安棠从思绪中回神,佯装没看懂,把书还给陈南浔,她站起身,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   从陈南浔的病房出去,安棠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是贺言郁发来的。   “如果我不找你,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给我发信息?”   安棠回了句:“我那么忙,哪有空跟你发消息?”   “我看你是忙着见新欢吧?” 第37章 晋江独家首发   三伏天,医院的冷气开得很足,长廊上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   安棠呆得难受,揉了揉额角,听到电话里贺言郁冷冷的回了她一句。   “我看你是忙着见新欢吧?”   新欢?   她顿时气笑,觉得贺言郁真是无聊透了,给她发微信消息,竟然就是问这些无中生有的事。   “你简直是无理取闹。”安棠沿着长廊,朝电梯的方向走,她懒得打字回复贺言郁的微信,直接发了条几秒的语音。   彼时,VIP病房,贺言郁穿着病服,左手输着液,右手拿着手机播放安棠发过来的语音。   “你简直是无理取闹。”   语气平淡,似乎还有些厌烦。   赵子真战战兢兢的站在旁边,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捂起来,他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悄悄抬眸觑了眼贺言郁,男人面容清俊苍白,灯光洒下,衬得他像冰冷的雕塑。   偏生这张脸又过分好看,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郁哥……”   “咳咳,小棠嫂子不是那个意思。”   尽管他听出来,安棠好像对郁哥很冷漠。   早知道这样,他刚刚来的时候,就不告诉贺言郁那事了。   大概十分钟以前,他到住院部打算看望贺言郁,结果隔着一条长廊,恰好瞧见安棠。   他以为安棠也是来探望贺言郁的,然后高高兴兴跟过去,结果发现对方转身进了一间陌生的病房。   于是赵子真杵在病房门口,通过玻璃窗往里望,看到安棠在跟一个样貌年轻,气质青春温和的小奶狗有说有笑。   紧接着他就听到他们在交流诗歌,是普希金的《Яваслюбил》,这是一首很出名的爱情诗,翻译的中文名叫《我曾经爱过你》。   本来也没啥,但是,那个男人念俄语的时候,看安棠的眼神明显有问题,再之后赵子真到贺言郁这里,一来二去就顺嘴提了句。   然后才发生贺言郁给安棠发微信消息的事。   赵子真觉得病房里的气氛很僵硬。   尤其是安棠刚刚那句话之后,贺言郁绷着脸,直接把手机丢到旁边的桌上,发出“哐当”一声清响。   “郁……郁哥,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事,先……先走了。”   说完,赵子真忙不迭的溜了,好似背后有洪水猛兽。   隔着病房门,他悄悄扒拉着偷看里面,贺言郁一身病服,沉默无言的坐在那。   上流圈里大家都说,贺氏的贺言郁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为了家财权势可以不择手段对付自己的亲生父亲。   很多人都在背地笑话他,说像他这样做事赶尽杀绝的人,注定一生孤苦。   因为谁愿意和他交心啊。   赵子真觉得贺言郁还是挺可怜的,享无上荣光和金钱地位,但随之而来的就是高处不胜寒。   就像眼下,贺言郁因病住院,没有亲人来探望他,也没有其他朋友,整日出入病房的,除了他的特助,就只有他了。   他还记得,几年前安棠突然出现在贺言郁面前,对他死缠烂打,疯狂痴迷,又是送花,又是示爱,那场面既壮观又让人心生佩服。   没有人像她那样胆大且不怕死。   她追了贺言郁半年,后来给他挡刀,再之后他们在一起了。   安棠成了唯一一个陪伴贺言郁的人。   圈子里的人都说,贺言郁养了只金丝雀,给她住最好的豪宅,安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珠宝首饰,奢侈大牌,包包鞋子,这些永远都是当季最新款和限量款。   他把人养得不容旁人觊觎,也因此鲜少带安棠出去参加宴会。   赵子真一直觉得,贺言郁对安棠是不一样的,所以后来对她叫着叫着就成了小棠嫂子。   *   安棠已经乘坐电梯走出住院部,结果在门口接到赵子真打来的电话,说贺言郁因为急性胃粘膜病变,现在已经住院了。   她跟赵子真聊了会,最后又返回住院部,乘坐电梯抵达顶楼VIP病房。   这层楼住的人非富即贵,或者是活跃在荧屏上的明星,对比下面那些普通病房,这里显得格外安静。   就连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都很明显。   VIP107病房。   安棠拧开门把,走进去,关上。   “你来做什么?”贺言郁神情厌厌,语气算不上太好,似乎并不想看到她。   “赵子真给我打电话,说你住院了。”安棠走到他身边,翻看桌上的病历本。   急性胃粘膜病变,起因,酗酒。   凳子在另一边,安棠懒得绕过去,她坐在床沿边,继续翻看病历本,问道:“你怎么也在渝城?”   “谈生意。”   “你们这些资本家,在酒桌上应酬,竟然也会喝到住院?”   安棠放下病历本,侧身望着贺言郁,瞧瞧,平日里气势凛冽的男人,在生病住院后竟然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你笑什么?”贺言郁抬眸盯着她,安棠望向他时的眼神,隐隐有笑意,像揶揄,又像一种无声的包容与无奈。   他撇开视线,不知怎的,先前心底那点郁气突然就消散了。   “看你的病历本上,住院已经好几天了,怎么也不见有人来看望你?”   屋子里除了原有的配备,其他什么都没有,不像陈南浔的病房,鲜花果篮堆得都快放不下。   “又不是死了,有什么好看的。”   贺言郁的情绪不太高,甚至很消极,安棠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就好像没有在意的东西,对什么都风轻云淡。   包括自己的命。   安棠从他身上看到落寞的颓废,以及消极厌世。   她说:“跟你聊天还真是累。”   贺言郁突然想起赵子真跟他说的事,“跟陈南浔聊天就不累,对吧?”   “……”安棠微微皱眉,“好端端的扯到他身上干什么?”   贺言郁冷冷一笑,径直躺下,看似困了,实则浑身的寒意更重。   安棠微微抿唇,最后还是拉过被子给他盖好。   她起身,走出病房。   背后,躺在病床上的男人,隐匿在被子里的手攥紧又松开。   *   晚上七点,贺言郁输完液,去浴室洗了澡出来,恰好遇到开门进来的安棠。   “你怎么又来了?”他的语气很平淡。   安棠的手上拎着东西,一包不知道是什么,另一样是粥。   “我问过医生,你现在可以吃点清淡的流食。”她把装好的粥打开,回头看了眼站在身后的男人,“愣着干什么?快吃。”   “我不饿。”   “……”   安棠不知道他又在闹哪门子脾气。   她把人摁在床边坐下,一滴水溅到手背上,微凉。   男人的发尾还湿着,想来是洗澡还没来得及吹头发,安棠去浴室拿了干毛巾给他擦头。   “吹风机在哪?我怎么没看见。”   “不知道,可能没有吧。”   贺言郁端着粥喝了些,语气缓和不少。   安棠没辙,只得给他弄干,期间,贺言郁喝了一些粥,他胃口实在欠佳,最后还剩大半。   他拿起平板,照例处理公司事务,因为还有一大堆决策等他做指示。   安棠给他擦头发的时候,不可避免瞄到一些内容。   她想,或许这就是贺言郁的悲哀。   生病住院,也依旧没有任性的机会。   “时间不早了,回酒店去。”   贺言郁放下平板,指腹捏了捏鼻梁,长时间盯着屏幕,他的眼睛有些疼。   “我有说我今天要回去?”   安棠见他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这才收起毛巾,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贺言郁身子微僵,搭在床沿的手苍白病弱,露出青色的血管。   他盯着安棠的眼睛,似笑非笑:“你不回去,难不成留在这当陪护?”   “不可以吗?”安棠拎起一包东西,“我东西都带来了。”   贺言郁看着那些换洗衣物,以及新的毛巾牙刷等洗漱用品,半晌,挪开视线,掀开被子躺上病床,用最淡漠的语气说:“随你。”   好像还挺嫌弃她的。   安棠拿着衣物进浴室,而原本躺在病床上假装冷漠的男人,眼下却怔愣的望着浴室方向。   一个小时后,安棠从浴室出来,她脚步虚浮,素净的脸被熏红,像染了胭脂。   主要是白天跑完医院又跑剧组,身心疲惫,直接泡澡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水都快冷了。   病房里有陪护床位,安棠见贺言郁已经睡了,她走过去看了眼输液袋,新换的,预计得三个小时后才会更换。   她记好时间,设了闹钟,又替贺言郁盖好被子,将室内的空调调制睡眠模式,这才打着哈欠去休息。   安棠很累,入睡也快。   她不知道的是,原本应该睡着的男人,却突然睁开眼睛,凭借微弱的光,贺言郁隔着小通道,目光停留在安棠身上。   你说她薄情寡义,冷血残忍吧,可她又总能在关键时候给你带来不该有的希望。   你说她有情有心吧,可她眼底又没有太多的爱,甚至连喜欢都少得可怜。   *   接下来一个多星期,安棠总是医院剧组两头跑,八月中旬的时候,渝城的温度又拔高不少。   今天是贺言郁出院的日子,安棠收到他的消息时,她还在陈南浔那。   这事还得从好几天前说起,也不知道梁则从哪弄的消息,知道贺言郁生病住院,且和陈南浔在同一家医院,于是让安棠在医院照顾贺言郁的时候,顺便抽半个小时左右帮陈南浔捋剧本。   安棠想着贺言郁已经好了,出院手续自然有他的特助替他办好,这种琐事也不需要她操心。   于是她在微信上回贺言郁:“知道了。”   表示自己已经收到。   “安老师,那我今天回剧组,就演你刚刚跟我讲的那几场戏吗?”   “嗯。”   陈南浔温和的笑了笑:“行。”   护士把出院手续交给他们,安棠拿着车钥匙和手机,对陈南浔说:“跟我走吧,梁导把车借给我,让我今天务必把你带回剧组。”   “真是麻烦安老师亲自来接我。”   两人朝医院大堂走,说来凑巧,竟然遇到今天也要出院的贺言郁。   他身边跟着特助,四人撞个正着。   一股无言的僵硬气氛瞬间弥漫。   贺言郁盯着安棠,没想到她竟然在医院,而且身边还跟着出院的陈南浔。   “你不是应该在剧组吗?”他问。   “我来接人。”   安棠平静的陈述,她觉得这话也没什么毛病,偏偏贺言郁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如果不是梁则让她顺便把陈南浔捎回去,她根本不会多管闲事。   贺言郁眸光平静,像是蔚蓝的深海,面上风平浪静,深处早已掀起风暴。   他扫了眼陈南浔,那眼神给人的感觉就很凛冽。   陈南浔气质温和,善解人意道:“安老师,要不这样吧,我自己一个人回去,省的麻烦你。”   “更何况,前面一段时间,你每天抽空过来陪我捋剧本已经很辛苦了。” 第38章 晋江独家首发   医院大堂开着冷气,玻璃门将外面滚烫的热风尽数隔绝。   空中浮动着陈南浔刚刚说的话。   懂事、温和、知礼。   让人倍生好感。   贺言郁看着陈南浔,后者冲他笑了笑。   安棠最近又忙又累,都快被一堆破事搞得晕头转向,她现在根本没工夫管那么多。   她对陈南浔说:“你现在大病初愈,自己一个人回去,路上要是再出点什么差错,整个剧组的进度又要被耽搁。”   而且,陈南浔现在怎么说也是男四号,在《焰刀》这部著作里还是有很大热度。   这个时候,他更不能单独行动。   “可是……”陈南浔为难的看了眼贺言郁,二十出头的男生,气质温和,还有着未出象牙塔的书卷气。   他有些吞吐:“安老师,贺先生会不会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安棠不是很理解,她看向贺言郁,男人目光沉沉的盯着她,漂亮的桃花眼视线深邃,那种阴鸷渗人的眼神,让安棠有些久违的想起一年多以前。   那时她已经彻底从心理疾病中清醒,知道自己荒唐行事后与贺言郁之间的纠缠。   她有意疏远,刻意拉开彼此的距离。   她以为像贺言郁那样高傲的男人,受到冷落后会慢慢对她失去兴趣。   谁知他的控制欲越来越强,他们在一起三年,最后一年,他变得很偏执,不允许她和任何男性有过分熟络的接触。   曾经她和蒋青黎在剧组共事,只不过是同事关系,被贺言郁接二连三撞见后,他便对她展开一系列折磨。   那时,他看她的眼神就像现在这样。   阴鸷、渗人、又极具占有欲。   那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像儿时有人觊觎自己心爱的玩具。   安棠不喜欢,收回视线不再看贺言郁,话却是对陈南浔说的:“你想太多了,他没有那么小气。”   她抬手看了眼时间,从这里开车抵达影视城,如果顺利的话得花半个多小时,要是遇到堵车,那可能就差不多一个小时。   时间还是很紧迫的。   安棠不再耽搁,率先往前走,“走吧。”   陈南浔轻轻应了声:“好的。”   他扭头看向贺言郁,温和的男人微微浅笑,在外人眼中明明是一种很友好的行为,但在贺言郁看来,对方就是故意在炫耀。   贺言郁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医院,眼底徒留寒意。   他抬头望向医院外那颗参天耸立的大树,树叶繁茂,树荫浓郁。   贺言郁还记得,同样是盛夏三伏天,窗外同样有茂密的树木。   那时,安棠追着他不放,手里捧着蓝色满天星。   “你为什么不理我?”   “你不要看其他女人好不好?”   “我很小气,你是我的。”   怎么,现在清醒了,不爱了,就开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还真是不讲道理。   *   渝城温度高,脚踩在地上能烫得像火烧,安棠将车内的空调降低,开车驶向影视城。   车内寂静无声,陈南浔坐在副驾驶,时不时偷偷看向安棠。   又一个红绿灯,车停在斑马线外。   安棠将他抓包,扭头看着陈南浔,“你看着我干什么?”   “安老师,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   “我觉得你好像并不喜欢贺先生。”他迟疑片刻,温声道:“是因为贺先生长得像淮仙,所以你才跟他在一起的,对吗?”   喜欢温淮之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叫他一声淮仙,有点粉丝对偶像的爱称。   事实上,温淮之确实配得上一个“仙”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应是如此。   绿灯亮起,安棠向右转,闻言,她笑了笑,说道:“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为什么还要问我。”   陈南浔微微勾唇浅笑,温和极了。   安棠余光瞥见,怔愣片刻,又从虚妄中清醒过来。   为什么有的人明明长着另一张脸,却像极了故人。   她鬼使神差的问:“陈南浔,我记得当初在港戏的六艺楼试戏时,你说你从五岁开始学习古典舞,喜欢的古典舞艺术家是温淮之。”   “嗯。”陈南浔看着她柔美的轮廓,“怎么了?”   “那你对他是不是很了解?”   车内有瞬间寂静,只余冷气从排风口出来的细微声音。   陈南浔收回视线,看向车前一望没有尽头的宽阔大道。   他轻轻“嗯”了一声。   他对古典舞坛史上鼎鼎有名、风光霁月的温淮之又何止了解。   温淮之的喜好、饮食习惯、穿着打扮、言行举止、乃至脸上的每一分微笑,他都把握得清清楚楚。   那个光芒万丈的人,是他从小到大必须看齐的对象。   陈南浔出生在舞蹈家庭,在他五岁那年,他的母亲逼他学习古典舞。   他八岁那年,年仅十六岁的温淮之凭借古典舞《赎》,震惊世界,从此响彻国际舞坛。   那时,他的家庭出现裂痕,他的母亲红着眼,掐着他的后脖颈,把他摁在电视机面前,指着屏幕里光芒万丈的温淮之,用残忍的语气对他下达命令。   “陈南浔,你看到这个人了吗?他叫温淮之,师从伟大的艺术家蒙耶纳得。”   “你只有像他那样站在舞台上光芒万丈,万人瞩目,你父亲才会后悔抛弃我们母子!”   “你要好好记住他,他叫温淮之,你要学习他,模仿他,有朝一日,你会借着他的光芒成为小温淮之,到时候他就会看到你,只要你熬出头,咱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于是,他从八岁起开始模仿温淮之,一直到现在。   整整十四年。   没有哪个人愿意当另一个人的影子。   十四年里,陈南浔无数次痛恨温淮之,恨那个出色得令人自愧不如的人。   不过,也就在今年,他不恨了。   他反而觉得温淮之很不幸。   光芒万丈如何?惊才艳艳又如何?温淮之到底还是短命鬼,死在二十九岁,死在人生最璀璨光明的时候。   而他,当了温淮之十四年的影子,如今终于有机会翻身。   陈南浔的话让安棠沉默了许久。   “安老师,你问我这个干什么?”他问。   “没什么。”安棠把车子开进影视城,最后停在指定位置,她结束这个话题:“到了。”   陈南浔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打开车门下车了。   安棠熄火,无声的笑了笑。   她真是够无聊的,竟然会问陈南浔那种问题。   再像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要在自己清醒的时候,扭头找他当温淮之的替身?   她对贺言郁那样,尚且是因为他们之间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扯。   但是,陈南浔没必要牵扯进来。   *   陈南浔回归剧组第一天,梁则抓着他补拍了好几场戏,安棠全程跟着进度,在剧组跑上跑下,大热天的简直快晒中暑。   期间,场务们搬着好十几箱冷饮进来,安棠拿着手中的luckin coffee,抹茶打底搭配奶油,是她挺喜欢喝的一款瑞纳冰。   安棠插好吸管,喝了一口,沙冰混着抹茶香在舌尖绽放,凉爽又解渴,她笑着跟梁则开玩笑:“梁导,剧组资金这么充足吗?竟然人手一杯抹茶瑞纳冰。”   “你还不了解我?我像是那种把钱随意浪费的人?”梁则也喝了一口,炎热瞬间褪去,他说:“这是咱投资商买的。”   “贺氏?”   “不然呢?清一色抹茶瑞纳冰。”梁则拍了拍她的肩,“我们都是沾你的福,小棠,下午五点半你就收工,别让人久等了。”   他口中说的人,指的是贺言郁。   梁则作为温淮之的朋友,固然希望这对从小有着青梅竹马之谊的人能够幸福美满,但事与愿违,故人已去,活着的人未来还有很长一段路。   下午五点半,安棠收工。   她离开剧组,在停车的地方看到贺言郁。   男人站在副驾驶车门处,黑衬衣,深灰长裤,袖口挽起,露出修韧结实的小臂,蜿蜒的青筋一路往里,最后没入袖口。   明明是副清冷的做派,偏偏贺言郁手中拿着一杯抹茶瑞纳冰,生生败了这副矜贵的模样,反而多了些凡尘俗世的气息。   安棠过来的时候,看到他正在喝冷饮。   她微微皱眉,走过去拿走他手中的瑞纳冰,“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因为什么才住院的?”   贺言郁本就是微垂眼睑的模样,冷饮被抢,他抬眸看向面前的女人。   他的薄唇沾着水,潋滟绮丽,清冷与妖冶相交织,让安棠的脑子里想到一句话。   美色误人。   贺言郁轻笑,弯腰凑近,“你在关心我?”   他靠得有些近,不知是这天太热,还是男人身上本就有的荷尔蒙,安棠伸手推开他的脑袋,“你不是不喜欢甜食吗?”   贺言郁握着她的手腕,把她手中的瑞纳冰递到她嘴边,吸管挨着红唇,仿佛两人在间接接吻。   “确实不喜欢,我只是突然好奇,你喜欢的东西是什么味道。”   “是吗?”安棠的语气带着怀疑,她自认为自己还是有些了解贺言郁,他不喜欢的东西,谁都不能强迫。   最开始让他习惯温淮之的清淡口味,她可是费了好大力气。   眼下,他竟然这么自觉了?   不过怀疑归怀疑,这近半年来,贺言郁还是有些改变。   比如,他现在渐渐习惯温淮之的口味、无意识学习他的脾气、就连有时流露出来的神情也开始像了。   贺言郁说:“当然,我骗你做什么?”   他见安棠没有喝,于是用修长的手指夹着吸管顺进她嘴里,眉目带笑,“你喜欢的,喝一点。”   安棠下意识喝了一口瑞纳冰。   贺言郁的笑容更盛,他握着安棠的肩,低头自下而上衔住她的唇珠。   抹茶混着奶油,还带有一丝冰凉,就像盛夏里的橘子汽水,甜甜的。   他温柔而缱绻的吻着,眸光落到安棠身后不远处的绿荫树下。   那里站着陈南浔。   贺言郁用早上陈南浔送给他的微笑,予以反击。 第39章 晋江独家首发   傍晚六点,太阳落了一半,远处苍翠的山头被染红,落日的余晖洒遍整个影视城。   树荫底下,陈南浔看到贺言郁的笑意。   那是一种破除冷冽后,涌出的挑衅、炫耀、以及高高在上的傲慢。   可偏偏这样的人,活该集矜贵于一身。   陈南浔看到安棠伸手推开贺言郁,结果男人又恬不知耻的凑上去。   绵长的吻,仿佛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有些想不通,安棠明明不爱贺言郁,把他当做温淮之的替身,又为什么要和他做这么亲密的事?   既然贺言郁可以,那他又为什么不能?   爱不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安棠这个贵人。   陈南浔转身离开。   周身是浮动的夏日热浪,安棠手中拿着瑞纳冰,杯身融化的水珠沾湿她的手,她被贺言郁吻得呼吸紊乱,尤其是推开他后,他又凑上来,吻她的动作比第一次要强势许多。   贺言郁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一手贴着她的腰身,他的鼻尖抵着她的,最后温柔的啄了啄安棠的嘴角,似乎要将最后一点甜意尽数掠夺。   “刚刚推我干嘛?”   “大庭广众之下你能不能收敛点?”   安棠说的的语速有点慢,都是为了平息喘气。   “那你下次提醒我。”贺言郁笑道。   他心情不错,尤其是看到碍事的人走了,贺言郁拿起安棠手中的瑞纳冰丢在垃圾桶,又拿纸巾给她擦手,完事,拉开副驾驶车门让她坐进去。   他从车前绕过,打开车门,系上安全带,开车离开影视城。   安棠看着前方的道路,“你要带我去哪?”   “先吃饭,再回酒店。”他顿了顿,又说:“顺便我想跟你谈一下。”   “谈什么?”   “回酒店再说。”   渝城不仅是出了名的火炉,就连这一带的口味也很重,辛辣、重油。   两人找了家鲁菜馆,隐匿在街头小巷,经营了几十年,口碑很不错。   三菜一汤都以清淡为主,很契合安棠的口味,她吃饭的时候,也暗中观察过贺言郁。   曾经喜欢辛辣的男人,如今习惯了清淡,也不会再抵触。   吃完饭,两人回到酒店,洗漱完后,安棠看了眼时间,差不多晚上九点。   贺言郁还在洗澡,她想了会,打开笔记本,用思维导图开始做新书的大纲和人设。   毕竟,她的本职是写小说,而不是去当编剧。   贺言郁洗完澡出来,看到安棠抱着笔记本,盘腿坐在沙发上敲键盘,他知道她多半在忙写作上的事,所以也没过去打扰,而是拿了一盒烟去阳台。   他其实并不嗜烟酒,一般心里有事的时候会抽一点,至于酒,往来生意少不了应酬,多少也会碰些。   贺言郁在阳台抽了两根烟,又站在那吹了会夜风,等身上的味道散得差不多,这才转身进屋。   安棠刚好忙完,她关上电脑,见贺言郁进来了,问道:“你傍晚不是跟我说,要跟我谈一下吗?究竟是什么事。”   “棠棠。”   安棠把电脑放在茶几上的动作一顿,似乎没料到贺言郁开口竟然这么肉麻。   他很少叫她棠棠,一般都是连名带姓。   “怎么?说正题之前还得客套几句?贺言郁,这可不像你的性子。”她笑,表现得很轻松,“说吧,什么事?”   “我们以前在一起多久了?”   安棠的笑意敛去几分,抬眸看向贺言郁,不明白他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当初,你追了我半年,我们在一起三年,后来温淮之醒了,你决绝的离开,然后回了伦敦。”   “今年三月初的时候,咱们定下为期三年的协议,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安棠怎么会不记得,当时,她跟贺言郁都疯了,一个因爱生恨想要报复折磨,一个急需赝品来睹物思人。   而如今过了半年光景,她的目的依旧没变,就是不知道贺言郁跟她周旋是出于伪装还是真心。   不管怎样,她坚守住就行了。   还有两年半,时间会过得很快。   “记得就好。”贺言郁坐在她身边,伸手把人拉过来坐在他的腿上。   修韧结实的小臂揽着安棠的腰身,隔着薄薄的丝质睡衣,那炽热的温度还是传了过来。   他的脑袋埋在安棠的颈窝处,呼吸一起一伏,热气洒在她的锁骨上。   “我们现在还处于三年期限以内,棠棠,别拿其他男人来刺激我,可不可以?”   这种场景,他不喜欢。   曾经,他还有资本肆意糟践,发泄自己的不满,因为他笃定安棠爱他,所以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可是现在,他知道她心里爱着温淮之,和他在一起是出于协议,出于想要征服驯化他,出于……   她想把他变成温淮之。   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发脾气,不高兴就折磨她,他太了解安棠,情深似海给了温淮之,留给他的只有冷血薄凉。   她好像对他有天生反骨,他要是不妥协,她会扭头走得干脆。   贺言郁自详已经一步步退让,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气。要是换做以前,他说不定会狠狠折腾安棠一番。   安棠坐在他腿上,男人抱着她,手臂在腰间勒得紧紧的,她的长睫扇动,垂眸看到贺言郁纯黑的发梢。   以前,温淮之也像这样过。   他有血友病,总是很脆弱,会抱着她,埋首在她的颈窝处。   安棠鬼使神差的,抬手抱住贺言郁的脖颈。   男人微微一怔,以为自己等到回应,他抬眸望向安棠,对方也盯着他。   “棠棠。”贺言郁嗓音微哑,带着几分撩人的意味。   安棠看着那张脸,看着那双同样的桃花眼,看着他喉结处相似的疤痕……   半晌,她垂眸,凑过去主动吻向贺言郁。   纯黑的丝质睡衣被抓皱,安棠亲了亲他的喉结,红唇吻在那道疤痕上。   贺言郁抱着她,微微阖眼,发出一声闷哼。   他锢在她腰上的手顺着裙子下滑,想到安棠曾经跟他说的——温淮之会迎合她的亲吻。   盛夏,狂风暴雨来得猝不及防,拍打窗棂发出呜呜咽咽的呼啸。   在这激烈的、绮丽的、充满诱惑的夜晚,贺言郁想到曾经在安棠那里看到的一句话。   我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的爱我。   明白爱和死都一样强大。   他想,堕落便堕落吧,总归现在还能拥有她。   贺言郁的手顺着她的手臂,埋入安棠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   他主动迎合她的吻。   *   后半夜,安棠累得睁不开眼,还是贺言郁抱她去浴室清洗的,凌晨两点半,万籁俱寂,床头开着灯,灯光调至最低,朦朦胧胧的,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贺言郁将人搂进怀里,垂眸看向安棠,“天一亮,我就要回港城了。”   “嗯。”   “你答应我的,会离陈南浔远点。”   “嗯。”   安棠又累又困,她现在眼皮子都在打架,贺言郁的话几乎只在耳边溜了一圈,根本没进脑子。   面对如此敷衍的应付,贺言郁又气又无可奈何,他低头咬了咬安棠,酥麻的痒意像细细的电流直击尾骨。   她惊得发软,一丝羞耻的声音溢出,气得安棠清醒不少。   红着脸羞恼道:“你咬哪呢!”   她一气,贺言郁就高兴。   男人抱着她,在她耳边浅笑着说了句又不是没咬过,惹得安棠想把人赶下床。   翌日清早,安棠被闹钟吵醒,做了无数次心里建设和垂死挣扎,最终在贺言郁的笑声中怒气冲冲的坐起身。   她抱着薄被,柔顺的长发散在背后,左肩的吊带已经滑下肩头。   安棠盯着站在床尾穿衣的贺言郁,语气很不好:“我赖床这件事有什么好笑的?”   “笑一下都不行吗?”贺言郁有些无辜。   “你觉得呢?”   安棠有起床气,就像炮仗一样一点就着,贺言郁以前有次不小心把她弄醒,然后她压着他打了一架。   男人勾唇,把原本穿上的衬衣又脱了。   “你干什么?”安棠抓起枕头。   “想什么呢?”贺言郁指着胸口上的抓痕,暧昧又充满幻想,他笑着提醒:“你昨晚留的,我有说什么吗?”   “你下手都这么狠了,我还不能笑一笑?”   安棠看了眼就撇开视线,男人赤着精壮的上身,熨帖的西裤包裹修长有力的双腿,肌理分明的腰腹紧致结实,线条流畅。   “你还不快把衣服穿上。”   贺言郁看她瞪人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两人洗漱完,换了衣服,吃完早餐就出门。   贺言郁把人送到影视城,安棠下车前,被男人攥住手腕拉回去。   她扑在贺言郁的胸口处,听见头顶上传来他的声音:“我希望咱们分开的时候,你能主动联系我。”   “哪怕次数少些。”   也好过放在角落置之不理。   安棠:“知道了。”   她打开车门下车,通过降下的车窗,贺言郁看到她的身影走远。   他捏了捏鼻梁,对司机说:“走吧。”   *   贺言郁在渝城的生意谈完,飞回港城后,又要忙着处理一大堆事务,在此期间,安棠所在的剧组离开渝城前往最后一个地方取景拍摄,一来二去忙起来,她也就把主动联系贺言郁的事忘了。   等她回过神,已经过去三周。   九月下旬,剧组的拍摄进入收尾,看在中秋节的份上,梁则终于做了回人,当天下午五点,早早结束拍摄,给所有人一个休息喘气的机会。   安棠回民宿洗完澡,直接躺床上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她打开手机一看,发现贺言郁和她打了几通电话,因为无人接听,而后又给她发了微信。   “今天中秋节,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安棠,你半个多月前不是说会主动联系我吗?”   “你这张嘴,什么时候才会说话算话?”   三条消息分别来自晚上七点、七点半、八点。   安棠正准备打字回复,这个时候,贺言郁又发了一条消息。   “你是不是心虚,所以不敢回我?”   “???”   心虚?她心虚什么?有什么好心虚的?   心里冒出三个疑问,下一秒手机振动,有来电显示,是贺言郁打来的。   “终于肯接我电话了?”听筒里,男人的声音似笑非笑,听起来格外虚伪。   “我刚睡醒。”   只是简单的一句解释,便把电话那边的人安抚下来。   “哦,我还以为你跟哪个小白脸出去过中秋节了。”   “你想多了,我不是那样的人。”   也就在这时,手机弹出一条陈南浔发来的微信。   “安老师,今天中秋节,镇上有放花灯的活动,还挺有意思的。”   “剧组不少同事也在,你也来吧。”   安棠看到这条微信,目光顿在花灯两个字上,她突然想起自己如今身处桐桉小镇,位处南城地带,这里环境宁和优美。   最重要的是,她曾和温淮之来这里旅游过,有幸看到一场漂亮的花灯会。   安棠动了怀旧的心思,打字回复陈南浔:“知道了,我待会再去看。”   她掀开被子起身,准备找衣服换上出门。   同时,电话里也传来贺言郁愉悦的声音:“不是最好。”   听筒里顿了几秒,紧接着响起贺言郁温和的嗓音。   他说:“棠棠,中秋节快乐。”   温柔的声线,像是明媚春日里最和煦的一缕暖阳,破除了所有的清寒。   极其相似的声音,甚至毫不夸张的说一模一样。   安棠拿着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手一抖,衣服掉地。   她听到自己心脏怦怦直跳的声音。   那种难言的悸动,让她有些想哭。   过了会,安棠笑道:“中秋节快乐。”   淮之。   她在心底默默念了句。 第40章 晋江独家首发   贺言郁下了飞机,坐上助理事先安排好的车子,出发前往南城的桐桉小镇。   车窗外,夜色淌过影影绰绰的树木,像风一般疾速掠过。   他听到电话里传来安棠的声音:“中秋节快乐。”   贺言郁微笑:“怎么了?声音怪怪的。”   “没事。”安棠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晶莹的泪珠,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然后搭在手臂上。   “公司还有事要处理,就先这样吧。”   “好。”   安棠没有多想,跟他说了再见,紧接着挂掉电话。   她脱下睡衣,换上衣服,随意将披散的头发扎起,拿着手机出门。   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黑漆漆的夜幕挂着一轮圆月,桐桉小镇远离城市的奢侈喧嚣,再加上政府出资修葺,将这打造出一派古风古韵的世外桃源之地。   青石板铺设而成的街道,两侧是复古的建筑,门外挂着布帆旗帜,上面写着营业的主体内容。   彼时街上热闹非凡,安棠从民宿出来,抬眸望去人头攒动,有穿着汉服出行的小姐姐,有拿着糖人跑来跑去的小孩子,更多的是一家人集体出门游乐。   “安老师。”   突然,背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恰到好处的声线,像是拨开云雾,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安棠猛地回头,看到陈南浔站在自己身后。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她又在期待什么?   “安老师,你怎么了?”他浅笑着问。   “没什么。”安棠又恢复往常的模样,“你怎么在这?”   “我来接你啊,毕竟从民宿到河边有段距离,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出行不安全。”   陈南浔目光坦荡,安棠盯着他看了片刻,最后什么都没说。   两人前往河边,走上石拱桥,河岸两侧聚集了很多放花灯的人,水波粼粼的河面被花灯照得流光溢彩,璀璨如绫罗绸缎。   空气中弥漫着独属两人的沉默,安棠望向满河的花灯,对陈南浔平静的说:“我就在这看会花灯,你不用陪着我,自己去玩吧。”   “我一个人也怪无聊的。”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安棠扭头,视线移到他身上,陈南浔却在此时错开她的目光,他的手撑着石拱桥的凭栏,“安老师,你想放花灯吗?”   现在差不多晚上九点四十,时间不早了,估计花灯都卖光了。   安棠无可无不可,没有应。   陈南浔扭头看了她几秒,突然笑道:“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他转身快步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安棠在石拱桥上站着,身后是来来往往的行人,有对情侣手拉手走上石阶,嬉嬉闹闹着。   女孩子甜甜道:“花灯真美,我很喜欢,咱们明年还来看好不好?”   “就只是明年吗?”她的男朋友似乎比那个女孩年长些,说话不疾不徐,斯斯文文的:“你应该说,我们以后每一年都来看花灯。”   熟悉,又似乎挺陌生的说辞,在脑海里浮光掠影般闪过,快得像一缕风,根本抓不着。   “小姐姐,你能帮我们拍一张照吗?”刚刚那个说话的女孩子,轻轻的拍了拍安棠的肩。   安棠回头,看到面前站着一个青春活泼的女生,她拉着她男朋友,脸上满是甜蜜幸福的笑。   她点头微笑:“好。”   “谢谢。”   她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安棠,安棠举着手机,照相框内,这对情侣头碰头,一起在脑袋上比了个大大的爱心。   安棠替他们照了几张照片,女生和她男朋友看了看,然后抬头笑道:“谢谢小姐姐。”   两人手拉手走远,安棠失神的望着,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游离在热闹喧嚣之外,徒留满身孤单清冷。   陈南浔回来,就看到这一幕。   他微微抿唇,快步走到安棠身边,笑道:“安老师。”   安棠寻着声音扭头,陈南浔却突然歪着身子绕到另一侧。   她扑了空。   “安老师,我在这。”   如此反复逗了两三次,安棠无奈一笑,“看你平时挺稳重的,怎么这会变得这么幼稚?”   陈南浔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身上还带着未出社会的书卷气。   他双手背在身后,凝视安棠的目光温柔而专注,“你刚刚笑了。”   安棠嘴角的笑意微僵。   九月下旬的南城,温度平均在十六七度,夜晚的凉风拂过,吹起安棠鬓边几缕散开的头发,轻轻擦着她的脸颊。   满河花灯,石拱桥上,二十出头的男生对她说着这样令人浮想联翩的话,种种气氛组合在一起,确实让人心悸。   可安棠心如止水,微僵的笑意渐渐变成若有似无的疏离。   她说:“不笑,难不成板着一张苦瓜脸?”   “也是。”陈南浔假装看不出她的疏离,“猜猜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花灯。”   “对的!”   陈南浔献宝似的拿出一盏花灯,他垂眸盯着里面的灯芯,眼睫投下的阴影衬得他多了几分腼腆。   “安老师,给你。”   他把手中的花灯递到她面前。   安棠没有接,平和的拒绝:“我已经不爱放花灯了,你自己去放吧。”   她这一生,只放过一次花灯,那一次,是和温淮之一起。   她在花灯里写了张纸条——   希望往后年年岁岁都能和温淮之在一起。   陈南浔看着她,捧着花灯的手顿在半空,被拒绝后他也不觉得难堪,反而还笑道:“那我去放花灯,安老师陪我一起过去好不好?”   “就当是看花灯会。”   “走吧。”   两人走下石拱桥,安棠站在岸边,陈南浔向旁边的人借了笔纸,以手掌做支撑,写了一句话。   安棠无意窥视,目光落到河面上。   陈南浔把纸条放在花灯里,用打火机点燃花灯的灯芯。   他问:“安老师,我没放过花灯,就这样直接放进水中吗?”   安棠收回视线落到花灯上,猝不及防看到那张展开铺在里面的纸条。   上面写着:我希望安棠能永远平安喜乐。   落款人:陈南浔。   安棠的视线像是被滚烫的蜡油灼烧,她猛地收回目光,应了声:“嗯。”   “好的。”   花灯被陈南浔小心翼翼放进水面,安棠瞧见他那笨拙又谨慎的模样,恍惚间又想起温淮之。   当年,他也是这样。   “我希望我的棠棠永远平安喜乐。”   他蹲在岸边,把写着祝愿的花灯,双手捧着放到河面,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弄翻了。   那得多晦气。   眼下,陈南浔也这样。   安棠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但总归不是好的,他的言行举止都在复刻温淮之,这对她而言并不好受。   就在她思绪纷扰的时候,兜里的手机振动着,安棠拿出来一看,是贺言郁给她打的电话。   她摁下接听键,“怎么了?”   “在哪呢?”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带着丝丝笑意。   “我在外面。”   “都十点半了,还不回去?”   “我现在还——”   “安老师,你看我放的花灯,已经被流水推远了!”   陈南浔的语气有些轻快,带着难言的喜悦,他站起身,边说边抬头看向安棠。   见她在打电话,他自知打扰了,又刻意压低声音轻轻唤了句:“安老师,对不起啊。”   安棠微微摇头,表示没关系。   彼时,听筒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就好像那边的人突然消失了。   安棠正欲开口,电话里贺言郁淡淡的问:“你现在还在干什么?”   她从未听过贺言郁有这么冷漠的声音,如死灰的平静,好像失望攒到极致,最后彻底爆发。   “我在外面看花灯。”   “一个人?”   安棠看了眼面前的陈南浔,默了瞬,诚实道:“不是。”   这下换贺言郁那边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安棠迟疑道:“既然没事,那我先挂了?”   “嗯。”   微不可闻的一声,这次,竟是贺言郁率先挂掉通话,换做之前他都是要先等安棠挂断。   安棠把手机揣好,陈南浔惴惴不安:“安老师,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别多想,跟你无关。”   河边看花灯的行人已经渐渐散去,热闹终究归于平静,夜风拂过,岸边的树木发出沙沙声。   安棠说:“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好。”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临近十一点,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路人,就连摆摊的摊贩也开始忙活收拾东西回家。   安棠看到有捏糖人的,她走过去问:“我想要一个糖人,可以吗?”   “要什么样的?”   “捏个龙吧。”   陈南浔站在她身边,笑道:“安老师,你也喜欢吃这个吗?”   “有人喜欢。”   淮之喜甜,生肖属龙,今天中秋节,她身处外地,没办法像以往那样做满满一大桌子菜。   老板做好龙形糖人递给安棠,安棠付完钱,拿着东西和陈南浔继续回去。   路上静悄悄的,昏黄的灯光洒下,拉长他们的影子,遥远的天际传来隐隐约约的轰隆声,隔得远,听得并不真切。   安棠想起自己出门并没有带药,怕自己心理疾病爆发,说道:“估计要下雨了,我们走快点回去吧。”   “嗯。”   在距离民宿只有几百米的时候,漆黑的夜空下起瓢泼大雨。   安棠被兜头淋了个遍,陈南浔想把外套脱下搭在她的头顶挡雨,结果,一柄纯黑的油纸伞倾斜而来,先陈南浔一步挡在安棠头上。   贺言郁握着鎏金伞骨,骨柄刺有妖冶的红色曼陀罗,搭着他修长如玉的手指,像是佛笼前不可言说的禁忌。   安棠怔了怔,抬头看向大半身子立在伞外的贺言郁,男人穿着白色衬衣,浅蓝长裤,外搭一件薄款的杏色风衣,很清绝的打扮,衬得他身姿清隽,孤影绰绰。   看惯他西装挺阔的模样,眼下更是别有一番视觉冲击。   这一瞬,安棠以为温淮之回来了。   “你还在这做什么?”贺言郁淡淡的瞥向陈南浔,语气没有温度,彻底打破安棠的幻想,将她拉回现实。   陈南浔淋着雨,“我……”   话刚开口,安棠打断他:“你先回去。”   陈南浔沉默不语,看了眼贺言郁,男人侧脸轮廓一绝,完全没有死角,他目光平静没有起伏,仿佛连人性最基本的炫耀、挑衅、傲然等劣性根都失去了。   安棠都发话了,陈南浔只能点点头,转身踏着雨水小跑回到民宿。   青石板街道上只留他们两人,大雨噼里啪啦下个不停,层层雨雾将昏黄的路灯光芒切割得七零八碎。   一阵冷风吹过,安棠搓了搓拿着糖人的那只手臂。   她仰头看着贺言郁,饶是她文笔斐然,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打破僵局的,最终还是贺言郁,他垂眸凝视安棠,目光深邃宁静,就像风平浪静的大海,面上看着平和,实则内里究竟翻滚着怎样的漩涡无人知晓。   “骗我好玩吗?”   贺言郁的伞自始至终都朝她倾斜,而他置身于外淋着瓢泼大雨。   他的语气很淡,细究下还有一丝寒意,比这大雨夜里吹的风还要冷上几分。   安棠望着贺言郁现在的模样,他先前给她打电话,说他还要处理公司的事情,结果现在转眼却出现在南城。   今天佳节,他模仿温淮之的语气跟她说中秋节快乐,还褪去了西装革履,换上他以前从不会碰的穿衣风格。   那是属于温淮之喜欢的。   他做的这些,都是想给她一点惊喜。   结果……   安棠捏着糖人木棒的手紧了紧,她看着这张脸,看着现在的贺言郁。   良久,她拿起糖人递到他面前,“送给你。”   风马牛不相及的对话,却让贺言郁有了挫败。   她总是这样,对他表现出不合时宜的温情,偏生叫他无能为力。   贺言郁朝她走了半步,离她更近了。   安棠更加需要仰头看他。   略带潮湿寒冷的气息逼近,安棠感觉到腰上一紧,下一秒,她撞入贺言郁的怀里。   贺言郁一手撑着伞,一手揽着她,低头衔住那抹唇珠,在温柔与肆虐中挣扎徘徊,不知道究竟该拿她怎么办。   她阖着眼,心尖微颤,握在手中的糖人被雨水淋湿,麦芽糖被渐渐融化,化作一摊甜腻的水渍滴在地上。   在磅礴的雨势里,安棠听见贺言郁说:“你就是个骗子。”   “嘴里没一句真话。”   他的语气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妥协。 第41章 晋江独家首发   昏幽的雨幕下,安棠看到贺言郁的神情有些怅然。   她跟他在一起好几年,鲜少看到这个运筹帷幄、心狠手辣的男人会有这一面。   安棠也没有跟他仔细解释,因为不重要,也没必要。   她盯着贺言郁,透过他看到故去的人,安棠踮起脚尖,手掌搭着他的肩,微微偏头凑过去,在他嘴角处轻轻啄了啄。   贺言郁垂眸凝视她,将她的行为自动理解为安抚。   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用不恰当的形容来解释,就好像自己爱的人三番五次冷暴力、出轨,可他却还是要一次次原谅,一次次容忍。   很不恰当的比喻,荒唐可又很现实。   两人对视了会,贺言郁撑着伞,空着的那只手去揽安棠的腰,“回去吧。”   “嗯。”   他们回到民宿,贺言郁将伞还给这家旅店的老板,然后和安棠一起上楼回屋。   楼梯是老式的木质材料,年代有些久远,踩上去会发出吱呀声。   安棠打开套房,摁下开关,贺言郁跟在她后面,反手关上门。   “先去洗澡吧,免得待会感冒了。”安棠用干毛巾擦了擦自己的头发,扭头看到贺言郁满身雨水。   民宿的雨伞采用复古的设计,用的自然也是油纸伞,不大,两个人显得拥挤,回来的路上,贺言郁把伞朝她倾斜,将她护得严实,但是他自己却淋透了。   贺言郁看了她一眼,“你先洗,我去阳台抽根烟。”   话落,他从风衣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抬脚擦身而过。   安棠闻到他身上潮湿阴寒的雨气。   他心里有事的时候就会这样。   安棠收回视线,从衣柜里拿出睡衣,转身去了浴室。   她洗了头,洗完澡出来,贺言郁还站在阳台,隔着落地窗,安棠敲了敲玻璃。   贺言郁回头看了她一眼,隔音效果并不好,他听见安棠说:“该你了。”   他摁灭烟头,猩红的光顷刻覆灭。   贺言郁去浴室的时候,安棠找出吹风机,插好电源,把头发吹干。   等她弄完,贺言郁打开浴室的门出来,他身上围着浴巾,纯黑的发梢还在滴水,晶莹的水珠淌过他的脸颊,滑过下颔,沿着喉结一路往下蜿蜒,从结实的胸膛滚到劲韧的腹部,最后没入深处。   安棠看到他的头发还在滴水,“你怎么不擦头发?”   贺言郁今晚格外沉默,心里好像揣了不少事。   “你坐下。”安棠把人摁在床尾坐好,先是拿起干毛巾给他擦头发,“这的气温到了晚上很低,你这样会感冒的。”   给他擦了会头发,安棠拿起吹风机给贺言郁吹干,她单膝跪在床尾,撑着身子忙活。   贺言郁坐在那,梳妆台在右侧,镜面投出他们的身影。   画面温馨。   他盯着瞧了会,“十月初剧组能杀青吗?”   “可以,怎么了?”   “还有不到半个月,等杀青后,我们一起回港城。”贺言郁平静道。   安棠吹头发的动作一顿,“这期间你不回去?”   “嗯。”   言简意赅的回答,安棠抿唇,到底没有问缘由。   吹完头发,她拔下电源,将吹风机收好放进抽屉,然后又进浴室,把脏衣篓里的衣服丢进洗衣机清洗。   忙活完,安棠看了眼时间,竟然快凌晨一点,早上五点还要起来,她能休息的时间只有四个小时左右。   见贺言郁似乎还没睡觉的打算,安棠问:“你半个小时后,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晾好,可以吗?”   “嗯。”   安棠看了他一眼,按理来说,她应该多关心问候几句,但是她实在太困了,便打消心里的念头。   她掀开被子躺进被窝,关掉自己这边的床头灯,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暖黄的台灯照着床头一小块地方,贺言郁躺在她身边,深邃的眸光一寸寸描摹她的轮廓。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的缘故,安棠寻着热源,滚进他怀里。   其实她睡觉向来不老实,天冷的时候会像八爪鱼似的缠着贺言郁,天热的时候,睡觉恨不得划出一道楚河汉界。   贺言郁被她缠着,他伸手揽着安棠,掌心贴着她的背脊,逐渐上移至她的后颈皮。   他五指敛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抓住她。   *   清晨,天还是深蓝色,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安棠被闹钟吵醒,咬牙从床上爬起来洗漱。   她拿着电动牙刷,眯着眼,无精打采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睡衣的领子有些宽大,随着她抬起右手,左肩的领子下滑,露出半边精致的锁骨。   赫然间,安棠看到自己锁骨处有咬痕,连着往上,颈侧也有。   她顿时清醒不少,睡意也没了。   安棠漱完口,凑近镜子,又仔细瞧了瞧。   恰逢这时,贺言郁穿戴整齐走进卫生间,他不出现还好,一出现,安棠就要找他算账。   “这是怎么回事?”她指着自己的锁骨质问贺言郁。   贺言郁倚着门,淡淡扫了眼,气定神闲道:“我咬的。”   “我都睡着了,你竟然还做这种事?”   过了一晚,贺言郁神色如常,昨晚那忧郁的气质仿佛从未出现。   真是个非常奇怪的人。   他抱臂,忍不住笑道:“你也知道你睡着了?”   安棠微微皱眉,总觉得贺言郁话里有话,“你这话什么意思?”   “看来你是不记得了。”贺言郁反手把卫生间的门关上,抬脚朝安棠走去。   安棠后退半步,抵着洗漱台。   下一秒,她整个人直接被抱起坐在台上。   安棠微怔,抬眸看着贺言郁双臂撑在她身侧,他身上穿着昨天那套已经洗干净的衣服。   过分清绝的一个人,然而眼中却腾升出晦暗的眸光。   她也不是不诸世事的小姑娘,自然懂贺言郁流露出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安棠知道自己睡觉不老实,因为以前有一次晚上下暴雨,电闪雷鸣特别恐怖,她害怕,再加上有心理疾病,就跑去温淮之的房间睡觉,睡着后,几乎对他又抱又摸又亲,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起来,温淮之笑着跟她开玩笑:“棠棠真觉得我是正人君子?”   她不知道昨晚睡着后对贺言郁具体做了什么,但总归是有些过火的。   安棠撇开视线,难得有些心虚。   她伸手推开贺言郁的脸,“你快让开,我还要化妆。”   耳畔是低沉撩人的轻笑声,“看来是记起了。”   “……”   安棠又推了推他,死鸭子嘴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音刚落,一具结实温热的身躯倾向她,安棠下意识后仰,后脑勺快撞到镜子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扣着她的。   微凉的薄唇覆上,安棠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鼻尖相触,彼此呼吸缠绕。   就在这时,一只手滑入,贺言郁看到面前的女人咻地瞪大眼,随即脸色羞恼,蹬着腿想挣脱。   几分钟后,贺言郁抽身离开。   安棠强撑着洗漱台,才免去自己摔倒在地,她微微喘气,看到贺言郁慢条斯理的抽出一张纸巾擦手,微微一笑,提醒道:“现在知道了吗?”   男人春风得意的离开,又过了一阵,安棠才从卫生间出来。   今天的天气有点冷,安棠从衣柜里找了衣服换上,秋季的米白色针织连衣裙,外搭一件驼色长款风衣,为了跟这身配套,她还特地换上颜色相近的马丁靴。   桌上摆着早餐,还冒着热气,这家民宿不提供这种送餐到房的服务,想来还是贺言郁出门打包回来的。   他坐在那里处理事情,听到动静,抬头看了眼,微微蹙眉,“你穿这么点不冷吗?”   “不冷。”   贺言郁一时间没有说话,但是眉头依旧蹙着,似乎不理解安棠明明昨晚并不算太冷,却非要往他怀里拱,今天早上的温度比昨天晚上还低,可她现在却穿得单薄。   安棠吃完早餐,看了眼时间,还来得及,她动身准备出门,谁知贺言郁竟然跟上来了。   “你跟着我干嘛?”   “顺道送你去剧组。”   安棠疑惑:“这还能顺路?”   贺言郁却揽着她的肩,把她往楼下带,隔着木质楼梯,尽头那端站着陈南浔。   他淡淡瞥了眼对方,掩住所有的冷意。   “我说顺路就顺路。”   安棠:“……”   两人走下楼梯,她看到陈南浔,诧异道:“你怎么还在这?”   一般演员要比安棠早到剧组,因为他们还要化妆换衣服等。   陈南浔微笑着,温和道:“安老师,我有一出戏不是很明白,想跟你探讨一下,所以就在这等你,想着待会去剧组的路上,你能给我讲讲,等到拍戏的时候,我才不会因为重拍而耽误大家的时间。”   “行,你说,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在去剧组的路上,陈南浔提了好几个问题,安棠通通做出解答,从不了解这方面东西的贺言郁自然也没机会说半句话。   等抵达目的地的时候,陈南浔彻底恍然大悟,笑道:“谢谢安老师的指点。”   “不客气,你能重视这个角色,我很高兴。”   身为作者,最希望的莫过于演员能尽全力饰演自己笔下的人物。   陈南浔目光温柔平和,“安老师高兴,我便高兴。”   贺言郁盯着他,眼底划过一抹凛冽的寒光。   许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陈南浔似想起贺言郁的存在,他有些自责:“贺先生,还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打扰你和安老师独处的,我只是有一些疑问需要得到安老师的解答。”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要是贺言郁再表现出不高兴,那就显得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了。   “没关系,我和你安老师独处的时间很多,分一点给你也没什么。” 第42章 晋江独家首发   中秋节过后,气温日渐下降,贺言郁还真就一直待在桐桉小镇,白天处理特助发给他的文件,得空便去剧组探班,引得梁则那叫一个胆战心惊,生怕金主爸爸看到不满意的地方直接撤资。   安棠几乎每天都能在剧组看到贺言郁,临近杀青,她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坐下来跟他闲聊,贺言郁倒没说什么,戴着眼镜安静的坐在旁边看着她。   于是,有一次,安棠去休息室拿东西,恰好听到剧组的工作人员在那窃窃私语,说的主人公正是她和贺言郁。   “你们觉不觉得贺先生每天来剧组探班,是为了盯着安老师?”   “为啥要盯着安老师,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感情好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个工作人员终究忍不住,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们凑近点……”   后面的话,安棠听不清,等她拿完东西出去,看到贺言郁站在外面等她。   安棠想起刚刚听到的话,盯着贺言郁瞧了几眼,引得男人侧目,笑问:“怎么了?”   “你天天跑到剧组是为了监视我?”   以前,贺言郁怀疑她在外面跟别人纠缠不清,总会施以报复、折磨、羞辱等手段,但是现在他换了策略,看似温和,实则还是有一种难言的控制欲。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就好像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贺言郁盯着她,随即移开视线,坦荡而直白的承认:“是。”   “你——”   安棠顿时说不出什么话来,因为他以前虽然偏执,但哪有这么无聊。   “我怎么?”贺言郁回头盯着她,视线强势而威慑,他也不是特别扭捏,喜欢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的人,而安棠这次问他,他干脆直接挑明。   “棠棠,你难道就看不出陈南浔对你另有图谋?”   他伸手锢着安棠的侧脸,掌心贴着她的肌肤,对上这么一双深情而专注的桃花眼,安棠说不出任何刺他的话。   “我以前就说过,让你别多想。”   “行,那我换个方式问你。”贺言郁皮笑肉不笑,眼底的神情淡去几分,“如果我是温淮之,那你会一次次给陈南浔接近你的机会吗?”   安棠目光顿了下,移到远处,“这不一样。”   “道理很简单,你根本不会在意我的感受,对吧?”   他的话单刀直入,直击安棠的内心深处,她确实是因为不在乎贺言郁,所以也不屑去想他是否会没有安全感。   有点我行我素的意思在里面。   安棠觉得这个话题过于无聊而沉重,她急着结束,便拉起贺言郁的手,“好了,还有三天剧组就要杀青,以后说不定没有机会跟陈南浔接触了。”   “是吗?”   显然,安棠的种种行径,已经把她在贺言郁那的信用值直接刷成负分。   安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暂时安抚他,毕竟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当然。”   贺言郁看出她的敷衍和不用心,如此拙劣的演技,他依旧全盘接受。   “行,我再信你一次。”   “好了,等晚点下班,我陪你去买几件衣服,最近气温又降了,挺冷的,你别冻感冒了。”   贺言郁微笑,“嗯。”   *   十月初,丹桂飘香,整座桐桉小镇都弥漫着悠悠的香气。   《焰刀》翻拍彻底杀青,结束为期五个月的拍摄,当天,梁则在剧组住的民宿那里预定了十来只烤全羊,准备晚上杀青宴的时候吃。   安棠把柜子里的衣服装到行李箱,毕竟她明天就要和贺言郁一起回港城。   晚上七点半,安棠收到剧组工作群的通知,让大家可以去楼下后院的草坪吃杀青宴。   梁则给她发了私信:“小棠,贺言郁会来吗?”   安棠不知道,于是去找贺言郁,打算问问他,贺言郁坐在沙发上,腿上搁着笔记本,他戴着眼镜开会,时不时说几句话点出会议的问题。   安棠也不好出声打扰,在手机的备忘录上打了一串话问他。   “你今晚要去杀青宴吗?”   贺言郁抬眸,深邃的眸光因为镜片而折出几分清冷,衬得他斯文禁欲。   他看清安棠手机上的话,轻轻摇头。   安棠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转身走了。   她离开房间,下楼去后院,剧组里很多人都到了,梁则招呼她到主桌,这一桌除了主演们,还有导演、制片人等。   酒过三巡,气氛也就活跃起来,有胆大的已经起哄让大家来玩小游戏。   安棠中途被逼着喝了一些酒,她酒量一般,脸上染着红晕,像涂了胭脂。   她的手肘撑着桌面,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笑道:“我有些醉,就不玩了,你们继续。”   “安老师,来嘛!”   “就是啊安老师,游戏很简单的,就图个热闹。”   梁则帮她打圆场,“你们都别逼小棠啊,贺先生还在呢。”   这话顿时让他们不敢吱声挽留安棠。   安棠现在酒劲上来,脑袋更昏沉,她见气氛有些凝滞,于是起身说:“你们继续玩,我先回去了。”   “好的,安老师再见。”   “安老师再见。”   不少人跟她道别,安棠点点头,转身离开晚宴,大家继续玩,没有注意陈南浔看了安棠一眼后,也悄悄起身走了。   “安老师。”   身后传来温和的声线,许是因为酒精延迟大脑的反应,让她慢吞吞的转身。   陈南浔走到她跟前,见她双颊绯红,眼尾泛着红,甚至因为醉酒的缘故,连身子都站不稳,有些摇摇晃晃。   “安老师,我送你回去吧。”他伸手扶住安棠的手臂。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你喝醉了,万一等会摔倒怎么办?”   温和的嗓音带着体贴,就像三月的春风。   安棠推脱不得,被陈南浔扶着往民宿的方向走,十月初的夜风,吹到身上已经有些浸人。   他时不时在安棠耳边低声提醒:“注意脚下。”   声音温柔,又带着一丝笑意。   安棠揉着太阳穴,脑袋越来越昏,慢慢的,她听到身边的人用一种特别温和的语气跟她说话:“棠棠。”   陈南浔一只手扶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大胆地环上她的肩,用圈拥的姿势半揽着安棠。   他的眼里难得透着紧张,但更多的是……   欲壑野心。   安棠现在已经醉了,微眯着眼,脑袋有些迟钝,嘴里呢喃着:“淮之……?”   陈南浔扣着她肩膀的手指微微拢紧,他现在更紧张了,但是比起忐忑不安,更多的是一种即将获得自己想要的激动。   他低声在安棠耳边说:“棠棠,我在。”   整整模仿温淮之长达十四年,别人都说他很像那个光风霁月的古典舞艺术家,只有陈南浔自己心里清楚,哪有什么天生的相似者,不过是他背地里下了很大的功夫才达到今天的效果。   他学习温淮之的言行举止、穿衣打扮、就连每一个微笑都努力模仿。   苦了那么多年,如今终于派上用场。   签约娱乐公司有什么好的,还不是替别人打工,等他年华不在,最后的下场要么是退隐雪藏,要么就去陪那些老富婆换资源,与其这样,还不如……   陈南浔垂眸盯着安棠。   他知道安棠身份斐然,撇去国际知名作者的身份,她更是安家大小姐,父亲是集团董事长,母亲是国际著名大导演。   跟着安棠,显然是最好的结果,哪怕让他当一个死人的替身。   想到这,陈南浔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定。   安棠听到这朦朦胧胧的回答,正欲说话,结果衣兜里的手机响了。   “棠棠,我帮你接。”   陈南浔眼神一暗,抢先一步拿走她的手机,通话来电显示贺言郁。   他挂掉电话,为了打消对方的疑心,又用安棠的指纹解锁手机屏幕。   陈南浔连忙点开微信,给贺言郁打了几个字。   “我现在还在吃杀青宴。”   做完这一切,陈南浔松了口气,他扶着安棠继续往里走,安棠没听见额外的声音,眼下她的视野也开始模糊。   “淮……淮之,你……你不是帮我接……接电话吗?”   “推销电话,不用在意。”   彼时,安棠的房间。   贺言郁坐在沙发上,手中的工作已经处理完了,他收到安棠的微信,看了眼时间,这场杀青宴吃了近三个小时还没吃完?   他直接给组织晚宴的制片人打电话。   “贺先生,有什么事吗?”   “杀青宴还没结束?”   “已经收尾了,现在大家都在玩游戏,怎么了?”   制片人问完这句话,顿时反应过来,投资方爸爸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要是再没点眼力劲儿,那还在圈里混什么?   于是,他笑道:“贺先生,您是想找安老师吧?她十几分钟以前就走了。”   贺言郁眉目清冽,脸色微沉,想起刚刚安棠挂掉他的电话后又给他发的微信。   他起身,连外套都没拿,直接往外走,同时冷声问制片人:“陈南浔在哪?”   “啊?”制片人顿了下,没有立即吭声,似乎在寻找陈南浔的身影,听筒里传来别人玩游戏的声音,隐隐约约,不太真切。   贺言郁已经走出房间,但是他并没有挂掉通话,很快,制片人说:“贺先生,陈南浔好像不在现场,可能是去洗手间了,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没事了。”   贺言郁冷声道。   电话那头,制片人打了个寒颤,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贺言郁的声音会骤然冷下去。   挂掉电话,贺言郁看到不远处的落地灯处站着一对男女,差多跟成人一样高的盆栽挡住他们半边身子。   他认出其中的女人是安棠,而眼下,她背对着他。   贺言郁抬脚走过去,还未靠近,盆栽挡去他大半截身影,隔着夜色与凉风,他听到陈南浔温和的问安棠。   “棠棠,你喜欢我吗?”   “喜欢……”   说话的女人已经醉得声音有些沙哑缱绻,像极了情人间的呢喃。   陈南浔正好面对民宿后门,自然看到贺言郁过来,他知道自己原定的计划泡汤,所以折中后选了这条冒险的路,他故意让安棠背对贺言郁,好把这些对话都说给他听。   “那你喜欢贺言郁吗?”   不得不说,陈南浔模仿温淮之模仿得很像,哪怕是这种听起来有些委屈的言论,但从他嘴里说出来永远都是温柔的。   安棠耷拉着眼皮,酒精已将她麻痹,醉得哪还分得清人。   “不喜欢……”她只喜欢淮之的。   “棠棠,那你离开他,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好……”   隔着盆栽,贺言郁将他们的对话都听进耳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安棠虐得麻木了,他现在的心情格外平和,平和到……   像是一团死灰。   有关这点,他觉得他渐渐趋同于温淮之,将对方的温和、平静、理性等学了个六七分,毕竟换做以前,他不仅要折磨安棠,连带着陈南浔也立马收拾了。   贺言郁从盆栽后走出来,落地灯发出橘黄的光芒,恬静地洒在他身上。   他身上穿着安棠之前给他买的衣服,风格偏柔和,是温淮之喜欢的穿搭。   陈南浔原以为按照贺言郁的性子,在听到这些话后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遭受这种奇耻大辱。   谁知对方面不改色的走出来,甚至还伸手把安棠拉到自己怀里。   贺言郁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再看她现在的脸色,就知道安棠醉得不轻。   酒鬼说的话,那就更不该信了。   贺言郁心里好受些,也这样自我安慰,他揽着安棠,怀里的女人头枕着他的胸膛。   穿堂风拂过,冷得人发颤,然而,比这更冷的是贺言郁的讥讽。   “陈南浔,只有没用的男人才会靠女人上位。”   他甚至不屑听陈南浔说那套虚伪的话,直接把醉得已经迷糊的人打横抱走。   安棠咻地腾空,下意识伸手搂着贺言郁的脖子,微眯着眼望向他,用头蹭了蹭他的脸,笑眯眯又甜丝丝的喊了句“淮之”。   贺言郁的手臂收紧,“叫贺言郁。”   他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但不代表他就是温淮之。   他有自己的姓名,不是别人的影子。   而这也是他最后的底线。   安棠怔了怔,皱着脸,那迷迷糊糊的样子,似乎在思索贺言郁究竟是谁。   回到房间,贺言郁把人抱进浴室,打算给她清洗一下身上的酒味,顺便让她醒醒酒。   安棠被剥得干净,躺在浴缸里,沐浴露的泡沫将她包裹,满室浸着馥郁的香气。   她挣扎着想起身,伸长手臂想去勾贺言郁,“抱。”   结果却被贺言郁毫不留情的摁回去,“洗干净再抱。”   有句话说得好,不能跟喝了酒的人讲道理,安棠盯着贺言郁那张脸,脸颊还带着醉酒后的红晕,她冲他笑了笑,随即抓着他的衣领,倾身凑上去吻他的薄唇。   随着她的动作,水声哗啦,晶莹的水珠沾在莹白光滑的肌肤上,像是抹了一层光。   贺言郁单手撑着浴缸边缘,被她吻得猝不及防。偏偏揪着他的女人还觉得不过瘾,红唇下移,在他喉结处流连辗转。   “棠棠……”贺言郁的手指扣着浴缸,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他的眼里染上一层欲,却在转瞬间被他克制。   然而,安棠却趁机解开他的扣子,手臂圈着他的脖颈,整个人就差挂在他身上。   贺言郁被她弄得一簇火在烧,他的掌心锢着安棠的细腰,垂眸隐忍道:“你好好看清楚我是谁?”   他可不敢保证,跟她做的时候,愿意听到她嘴里喊着其他男人的名字。   安棠虚着眼,言之凿凿的笑道:“你是淮之!” 第43章 晋江独家首发   尽管心里已经有所预料,可在听到安棠这句话时,他心里还是有种从头凉到脚的冰冷感。   贺言郁被她温柔地舔砥脖颈,喉结处带来的敏感被在这狭小的一块地方被无限放大,周围明明都是静悄悄的,然而,却像是有欲望的火势在噼里啪啦的燃烧。   其中掺杂着颓靡,像是玫瑰的叶子在灼热中烧得边缘泛卷,掐断后发焉发黑的茎。   他微微仰头望着复古的天花板,花洒挂在墙壁,贺言郁多想用它浇在安棠的脸上,好让她好好清醒一下。   然而,他没有那么做,只是阖着眼任由安棠予取予求。   所有的一切最后都演变得顺理成章,安棠在起起伏伏中低声啜泣,却依旧抱着贺言郁的脖子不撒手,嘴里嘤咛着“淮之”。   *   翌日,安棠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她一睁眼,脑袋微微发疼,像是醉酒后的后遗症。   被子下滑,一股凉意窜入,冷得她打了个哆嗦,安棠只是无意间低头,便看到身上有密密匝匝的吻痕。   荒唐又暧昧。   她愣了愣,只记得自己昨晚在杀青宴上多喝了几杯,再多的就记不清了。   这时,贺言郁从卫生间出来,白衬衣黑西裤,熨帖的裹着精壮的身躯,他看到安棠醒了,走到床边问她:“脑袋还疼吗?”   “有点。”安棠摁了摁太阳穴,捞起被子裹住自己,只露出一颗脑袋,她似想起什么,问道:“昨晚你戴套了吗?”   说来也好笑。   她跟贺言郁在一起三年,头两年,他左手尾指一直戴着尾戒,因为他是彻彻底底的不婚主义者,即便跟她在一起,即便他俩做着最亲密的事,他都会戴套。   就玩玩还可以,但不愿意被婚姻束缚。   而在一起的最后一年,他们的关系日渐疏离,在这种情况下,贺言郁反而不怎么戴套。   赵子真说,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年,贺言郁是准备在他生日的时候跟她求婚,可她不想,再加上那时候昏迷几年的温淮之恰好醒了,她自然不可能留下,于是走得干脆。   以前抱着玩一玩心态的人是贺言郁,现在换成安棠。   贺言郁盯着她,昨夜的缠绵悱恻,仿佛都只是虚幻泡影。   他坐在床边,一条腿曲起搁在上面,很随意的姿势,似笑非笑:“你确定现在要跟我讨论这个话题?”   “难道不能吗?”安棠反问。   “如果我说没有,你是不是还要吃药?”   男人眉目清冽,袖口微卷,露出结实修韧的手臂,指尖无意识的点着床面。   “当然。”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真有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洒脱。   安棠垂眸,再次裹紧被子,“要是不小心怀上了,那他会很不幸。”   听到这话,贺言郁轻笑,不知怎的,突然变得很执拗,“他为什么会不幸?他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还是身患残疾不能自理?如果他真的生下来,那他就是我贺言郁的孩子,更不会是没有身份、遭人唾弃的私生子,哪怕他以后真的有缺陷,是混吃等死的败家子,我也依旧养得起。”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贺言郁知道争吵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毕竟一发即中的几率微乎其微,如果真的可以,那他和安棠的孩子现在早就出生了。   冷静下来后,他率先做出退让,长臂一捞,连人带被子一起拥进怀里。   贺言郁抱着她,脑袋搁在安棠肩上,叹气道:“好了,我确实没有戴套,但也没有……”   他凑到安棠耳边低声说了后面一句话,惹得裹在被子里的女人脸色一阵红一阵青。   半晌,安棠还是气不过,抄起身后的枕头砸到他身上,“贺言郁,你是不是有病?恶心死了!”   贺言郁被枕头砸了下,依旧抱着安棠不撒手,反而还轻轻笑出声,“我都已经替你洗干净了。”   “你闭嘴!”   *   立秋后,桐桉小镇几乎细雨连绵,雨雾夹着凉风吹得人发抖,民宿的老板甚至夸张的穿起大棉袄。   助理已经把车子安排好停在门口,贺言郁一手拉着安棠,一手拖着行李箱,在柜台办理退房手续。   剧组杀青后,有些演员需要赶通告,昨夜吃完杀青宴就已经离开,有些人则还留在这,等下午来接他们的大巴。   安棠双手放在风衣口袋,百无聊赖地望着门外。屋檐下滴着一串串雨珠,如珠玉坠盘,清泠泠的作响,飞溅的雨水沾湿石阶,将它洗涤得干干净净。   办完退房手续,贺言郁和安棠坐车离开。   车上开着暖气,暖洋洋的,驱散外面的湿寒,安棠拿出手机跟谢织锦微信聊天。   谢织锦:“宝贝,《焰刀》杀青了吗?”   安棠:“杀青了。”   谢织锦:“我的天,太好了,我真怕我回去后你还在外地。”   安棠:“你那边也忙完了?”   今年三月份的时候,谢织锦就跟着剧组满世界取景,她原定七八月的时候就回港城,谁知一来二去因为某些事情耽搁了,直接拖到现在才回去。   谢织锦:“当然!对了宝贝,你回来后,我跟你说一个人,是我在法国遇到的,我觉得你两或许能成为好朋友。”   两人聊了会,安棠退出聊天框,微信顶端弹出陈南浔给她发的消息。   陈南浔:“安老师,你回港城了?”   “嗯。”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安棠正准备打字回复,耳边响起贺言郁不咸不淡的声音。   “工作都已经结束了,还把他留着?”   “你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直盯着陈南浔跟他过不去?”   当初他对蒋青黎的敌意,都没有现在对陈南浔那么深。   贺言郁盯着她的眼睛,车内昏暗,唯有手机那点亮光照着他们的脸庞。   他伸手,掌心朝上。   安棠扫了眼,把手机放到贺言郁手上,“我之前就说过,让你别多想。”   男人握着她的手机,嘴角微扬,心情似乎挺不错的。   “我放心你,但是不放心陈南浔,懂吗?”   他垂眸点了几下页面,直接把人删了。   安棠接过他递回来的手机,也没去细看,随口问了句:“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棠棠。”男人的嗓音半是轻叹,半是温和,他长臂一伸,搭在安棠的肩上,指腹摩挲着,“用你们女人的话来说,陈南浔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绿茶。”   他微微歪头凝视她,笑道:“我这个词用得应该没问题吧。”   安棠:“……”   她撇开视线,嗤笑:“我看你有时候也挺茶的。”   “……”贺言郁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我茶?我那是保护你。”   “陈南浔真不是什么好人,你离他远点,你要是想折腾我,尽管来,我全都受着,但没必要把自己置于危险中。”   安棠听不得这些温情的话,因为他说话的方式和角度,真的有温淮之的影子。   她扭头,将目光落到外面,车窗上有一股股细小的水柱,将外界的画面切割成条。   安棠的语气很轻:“我知道了。”   *   飞机落地,抵达港城。   贺言郁要去公司开会,安棠坐车回御景庄园,周婶已经快半年没见到她,见她回来,又惊又喜。   “小棠,你这次回来,后面应该不会出远门了吧?”   “暂时不会了。”   “那就好。”周婶看了看外面,没有看到贺言郁,她问:“小棠,先生呢?他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他去公司了。”   “哦,那他要回家吃晚饭吗?”   “不知道,待会我发消息问问他。”   贺言郁那边很忙,最终没有回来,安棠吃完饭,回屋泡澡,洗漱,弄完后,她又打开电脑完善剩余的大纲。   快要凌晨的时候,安棠半睡半醒,感受到身侧凹下去,浸人的凉意钻进睡衣,下一秒,一具结实宽阔的胸膛抵着她的后背。   贺言郁从背后抱着她,脸埋入安棠的颈窝,呼出的热气像一根羽毛,挠得她发痒。   “离我远点,我还要睡觉。”安棠很嫌弃他,用手肘推了推贺言郁的胸膛。   “冷。”   男人把她抱得很紧,更过分的是,他的一条腿直接搭在安棠的腿上,两人近乎彼此缠绕。   安棠这下更睡不着,“你起开,压到我了。”   然而这个狗东西却抱着不撒手,让安棠觉得身旁的人就是一只大型狗狗。   “你怎么了?”安棠翻了个身,侧身与贺言郁面对面,床头灯折出暖黄的光芒照着他们。   同样侧身躺着的贺言郁,穿着松垮的黑色睡衣,冷白的锁骨若隐若现。   他的脸上带着疲倦,“没事。”   “很累吗?”安棠抬手揉了揉他的太阳穴,算是给他缓解疲劳。   贺言郁盯着她,见她神情认真,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那种感觉就像是要把神坛上最纯洁的圣女拉进凡尘俗世滚一遭。   他翻身擒住安棠,在她微微错愕的目光下,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   凡事有了开头,后面就自然而然。   安棠的手臂横在两人间,她企图用轻而缓的语气来平息紊乱的呼吸,“你不戴套吗?”   “用不着。”   这话引得安棠怒视。   贺言郁扣着她纤细羸弱的手腕,薄唇滑过她细嫩的肌肤蜿蜒至下。   安棠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受,一颗心被高高抛起,又重重坠落,她像是身处云端,被朦胧的薄雾携裹,又像沉入深海,呼吸困难。   床尾对过去有一台梳妆镜,照出一副旖旎绮丽的画面。   镜子的一角,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小腿,脚趾蜷紧又松开。   安棠的身上氤出薄汗,被贺言郁捞进怀里,她颤着手推开他,“不许亲我,脏。”   “你自己的还嫌弃?”贺言郁轻笑,点了点她的鼻尖,“舒服吗?”   “……”   安棠甩了他一个白眼,做不到像他这样厚颜无耻,竟然堂而皇之讨论这个问题。   “不舒服吗?”贺言郁继续逗她,勾唇浅笑:“我看你挺享受的。”   “……”安棠咬牙切齿,“闭嘴。”   贺言郁轻叹,“还真是无情,棠棠,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是在取悦你?” 第44章 晋江独家首发   被贺言郁闹了一宿的下场,就是第二天下午才醒,安棠起来洗漱,换了身衣服,随意吃了点东西就拎着包出门,去赴谢织锦的约。   两人在商场一直逛到晚上,临近吃饭的时候,合计选了家火锅店。   用谢织锦的话来说,她在国外漂泊了半年,最想念的就是一些中国特有的美食。   安棠口味清淡,谢织锦重辣,两人点了鸳鸯锅,又点了很多菜。   想起昨天在南城的时候,谢织锦给她微信发的消息,安棠问:“织锦,你昨天不是说,今天要跟我说你在法国遇到的一个人吗?”   “噢噢,对,你不提,我差点就忘了。”谢织锦眨眨眼,神秘兮兮的笑道:“是这样的,我跟剧组在法国取景的时候,在巴黎街头遇到一个街头艺人,她叫许萤,跟她交流的时候,她说她知道你,还挺喜欢你写的书。”   “那个人特别有趣,而且看到她,我总感觉你们是一类人。”   谢织锦叽里呱啦说了一堆,直到菜品上齐,她喝了点茶水润嗓子,这才结束话题。   安棠听她这么说,也来了兴趣,“你有跟她的合照吗?”   “有有有!”   谢织锦点开手机相册,扒拉了会终于找到。   她递给安棠,安棠看到在人来人往的巴黎街头,背景是浮雕建筑,银白金三色掺杂,深雾蓝的架子鼓旁,站着一个身穿露脐装,超短裤,脚踩工装靴的女人,她神情慵懒,眼神看似有情,实则无情,脸上画着浓妆,骨子里透着风情和妩媚,整个人就像一团烈火,可以把周围的人吞噬殆尽。   谢织锦说:“你两相似,不是因为外表,毕竟你们走的风格都不同,说实话,跟许萤聊天,我发现她是一个没心没肺,游戏人间的野玫瑰,同样——”   她话锋一转,盯着安棠,“我发现我家宝贝也一样。”   谢织锦话里有话,许是同为作者,对方说的话,安棠也能懂。   她端起手边的蜜茶,红唇抵着杯沿,眼神却从谢织锦身上滑到窗外。   她们坐在临窗的位置,外面有昏黄的路灯,还有来往穿行的路人,隔着一条宽阔的油柏路,对面是奢侈繁华的商城。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很想见见她。”   谢织锦遗憾道:“她漂泊不定,如果以后有机会,说不定能在南城遇到她,那是她曾生活十八年的地方。”   “有缘自会相见。”安棠放下杯子,拿起筷子夹了红汤里的嫩牛肉放在谢织锦的碗里,她转移话题,笑道:“快吃吧,你心心念念很久的火锅。”   突然,一条消息提示音响起。   安棠看了眼旁边的手机,是贺言郁发来的微信。   他问:“逛完街了吗?我过去接你吃饭。”   安棠放下筷子,拿起手机回复他:“不用了,我跟织锦在吃火锅。”   贺言郁从不踏足安棠的朋友圈,以前是他不想,觉得没必要,现在是安棠没那想法。   他们明明在一起,可又剥离得干干净净。   安棠原以为贺言郁会就此放弃,结果对方问她:“地址在哪?”   这是要过来的节奏。   “你过来做什么?”   她觉得以贺言郁的气场,坐在这,会把好好的一顿饭变成鸿门宴。   显然,贺言郁自有一套理解,很快回她:“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安棠打了三个问号给他:“???”   “你心虚了。”   “……”   “是不是?”   安棠直接甩了个定位过去,懒得跟他纠缠。   谢织锦在烫鹅肠的时候,就已经把安棠的表情看在眼里,性子淡然佛系的一个人,到最后气得无语。   她问:“怎么了?”   “贺言郁要过来。”   谢织锦直接被呛到,不可置信:“他?来这?”   安棠把手机递给她,谢织锦看了他们的聊天对话,一副见鬼的表情。   她赶紧喝了杯蜜茶压惊,“这是贺言郁?我的天,大半年前,他不是这个样子的吧?”   谢织锦跟贺言郁没打过什么交道,最后一次见,还是三月份在赵子真组的四人局上。   尽管不熟,但贺言郁在上流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别人背地里咒骂他,都说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是个追求利益不择手段的疯批。   而现在,令人心惊胆战的疯批,竟然变得那么……   用她们作者写小说的话来说,就像一条温顺的大狼狗。   谢织锦原以为手机里的贺言郁就已经够她震惊,直到她看到正主站在她面前。   男人身穿白色套头毛衣,深灰长裤,外搭一件面料柔和的纯黑风衣,主要以休闲舒适为主。   他坐在安棠身边,也不知道是不是谢织锦的错觉,她竟从贺言郁身上看到几分温淮之的影子,大概三四分吧,可这依旧足够让人目瞪口呆。   贺言郁和温淮之,那可是完完全全两个极端的人,一个偏执疯批,一个温润如玉。   吃完饭已经晚上九点半,谢织锦打车回家,贺言郁和安棠回御景庄园。   而今晚,贺言郁难得没跟她同房。   他是这样跟安棠开玩笑的:“我明早四点的飞机,要去美国出差,我要是早起把你吵醒了,只怕你的起床气发作起来,又要跟我在床上打架。”   最后一句话很不正经,将他身上的清冷染上一抹雅痞。   安棠回他一个白眼,退了半步,反手把门关了,贺言郁站在门口,低头轻轻笑了。   *   凌晨三点多,贺言郁就起床,他四点带着特助登上飞往美国的飞机。   贺言郁走后,安棠落得清闲,同时也开始发布新书。   时隔一年,她再次以笔名“小月亮”发布作品,热度回到她身上,为了给新书造势,出版社那边照旧举行新书直播会。   安棠忙完前期工作,十月底的时候彻底空下来,每天除了码字,就是跟谢织锦在外面吃喝玩乐。   就这样悠闲惬意的过了两个月,十二月中旬的时候,忙了两个多月,一直出差的贺言郁竟然破天荒给安棠发了微信消息。   只是这开场白有点刺激。   贺言郁问她:“听说你在看男模秀?”   正在看秀的安棠瞧见这番话,顿时跟见了鬼似的。   事情是这样的,三天前,谢织锦从朋友的朋友的朋友那里搞到两张男模秀的入场券,以她们身为作者的角度来说,一切都是为了人设多样化而呕心沥血。   天地可鉴,绝无半点其他心思。   安棠自认坦荡,于是光明磊落的承认:“嗯,还挺好看的。”   结果微信那边的贺言郁,‘心平气和’的回她:“那要不要我出完差回来给你看?不仅可以看,还可以为所欲为。”   恰逢这时,身边的谢织锦努力控制鸡叫,激动的拉了拉安棠的手臂,压低声音兴奋道:“宝贝,我决定了,我回去以后要写一个斯文败类,我要给他套上衬衫夹,呜呜呜我感觉这个好涩,我好爱,呲溜呲溜!”   安棠给贺言郁回复了一个问号,听到谢织锦的话,她问:“衬衫夹?”   “对啊,你看那些穿衬衣走秀的男模,别看他们外表清冷禁欲,实则……”谢织锦嘿嘿一笑,目光极其老辣,她科普道:“衬衫夹的作用就是为了防止衬衣往上跑,让它更笔挺,这个东西呢主要套在大腿上,起固定衬衫衣摆的作用。”   “你看他们走路时大腿处的位置,是不是有一圈若隐若现的环状,那就是衬衫夹。”   安棠发现还真是。   这时,贺言郁又回她,只不过话题已经转移了:“这个月末我会回来,棠棠,你是不是该准备礼物了?”   现在十二月份,还有十来天就是他的生日。   不知怎的,安棠看到礼物两个字时,脑海里率先蹿出谢织锦刚刚说的衬衫夹。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懒得精心准备的心思,安棠打字回他:“已经准备好了。”   彼时,相距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贺言郁看到安棠的回复,嘴角微扬,心里仅剩的那点不高兴已然消失。   他切换聊天框,给赵子真发消息:“不过是一场男模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句话的上面是十几分钟前,赵子真发给他的,有关他在男模秀上意外撞见安棠的事。   没过几秒,赵子真发了一个超大的问号,严重怀疑这话竟然是贺言郁说的。   *   十二月二十八日这天,贺言郁在飞机上加班加急赶完工作,回到御景庄园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   今天是他生日,也是温淮之的。   安棠照例会做一大桌菜,以及一个精致漂亮的蛋糕。   周婶在旁边帮忙,说道:“小棠,现在都晚上九点了,先生赶得及回来吗?”   “不知道。”   “那真是可惜这些饭菜和蛋糕了。”   安棠垂眸在蛋糕上插蜡烛,听到周婶的话,不置一词,只是轻轻笑了笑。   她每年都会这么做,从不觉得可惜,人活着的时候可以吃,故去后也只是一个纪念的方式。   门铃响了,周婶去开门,看到贺言郁携着风雪回来,背后昏黄的路灯洒下,树影婆娑。   “先生,你可算回来了。”周婶侧身,给他让路,“小棠给你做了饭菜和蛋糕。”   贺言郁点头,换了鞋走到餐厅。   他扫了眼桌上的饭菜和蛋糕,过去三年,都是如此。   贺言郁知道这些不是给他准备的,再加上他现在没什么胃口,也不想吃。   周婶知道他们小两口已经分开两个多月,心里肯定有很多悄悄话要说,于是识趣的退下,回房间睡觉去了。   安棠拿打火机点上蜡烛,跳跃的火光在她眼中浮动,贺言郁站在旁边看了会,许是受不了这种气氛,开口说:“我先回屋了。”   “嗯。”   贺言郁转身上楼,坐了六个小时的飞机,再加上没有节制的处理公务,他现在其实很累,急需泡澡来缓解疲惫。   等他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安棠也在卧室,贺言郁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四十,距离今天结束还差两个多小时。   他走到安棠身边坐下,手臂搭在她背后的沙发上,侧身凝望她,眼里含笑:“你不是说替我准备好礼物了吗?东西呢?”   见她不动,贺言郁脸上的笑敛去几分,搭在沙发上的手,转而改成扣着安棠的后脑勺。   “棠棠,你该不会骗我的吧?”   他的手指拢紧,指腹摩挲她的后颈皮,眼神似笑非笑,细究之下还有一丝心凉。   安棠从背后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扁平盒子,“给你的。”   她顿了顿,还是说了句:“生日快乐。”   贺言郁拿着锦盒,扣着她的后脑勺,一枚微凉的吻落到安棠的额头上。   虽然不知道她这次送的什么生日礼物,但是贺言郁已经做好准备,最大程度预测是温淮之喜欢的东西。   然而,当他打开锦盒,看到里面的东西时,直接怔了怔,平时第一次流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是什么?”贺言郁问。   安棠抿了抿唇,一本正经的说:“衬衫夹。”   “衬衫夹?”   男人垂眸看了几眼,没过一会就明白这个该怎么用,他一时间不知道作何表情,最后用一根手指轻轻勾起,把东西从锦盒里挑出来。   修长的手指勾着纯黑的衬衫夹,黑白交织,有着说不出的禁忌感。   贺言郁似笑非笑的盯着她,“我生日,你送我这个?”   “……”   “宝贝,我是该说你不用心呢?还是……”男人的嗓音低沉磁性,像小钩子一样挠人,“你别有居心?”   安棠微微皱眉:“我有什么居心?”   “这我就不知道了,得问你自己。”   贺言郁把皮球踢回去,对上他那双多情桃花眼,安棠觉得他现在才是那个不怀好意、别有居心的人。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去洗澡了。”   安棠刚起身想走,被男人的手臂勾住腰身,直接给拽回去。   她跌坐在沙发上,背部抵着他的胸膛,耳畔响起贺言郁撩人的嗓音:“急什么?待会洗也不迟,先把正事说完了来。”   “那你还不快说?”   “棠棠,你不觉得这个东西,很像那种助兴的用品吗?”   “???”安棠觉得他不正经,行为极度恶劣,对此严厉批评:“不可能,你不要胡说八道!”   从她十几天前就说准备好礼物,再到今天的衬衫夹,贺言郁很容易联想到那场男模秀。   他轻笑,开始翻旧账:“男模秀好看吗?”   她实事求是:“好看。”   “还记得我当时怎么回你的吗?”   安棠:“……”   她当然记得,他说出完差回来就给她看,不仅可以看,还可以为所欲为……   “看你这表情,应该是记起来了。”贺言郁挽着唇,“我现在就给你机会。”   他把手指上勾着的衬衫夹放到她手上,明明是冰凉的触感,却让安棠感受到无法言喻的灼热滚烫。   吓得她都想立马丢开。   暧昧的气氛已经点燃,到最后,对着床尾的镜子里,赫然投出一幅画面。   贺言郁先前洗完澡穿的睡衣已经换了,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衬衣,衬衣敞着,露出结实紧致的胸膛和腰腹。   他双手撑在身后,安棠咬着唇,羞恼的在他大腿上戴上衬衫夹。   “干嘛苦着一张脸,这不是你亲手挑的吗?”贺言郁轻笑,俯身凑近安棠,垂眸凝视她,语调碾磨,似情人低喃:“棠棠,这种事讲究礼尚往来……”   安棠咻地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   最后,贺言郁的衬衣穿到安棠身上,连带着那纯黑的衬衫夹也套在她的大腿上。   勒出的一条红痕,暧昧绮丽,像是锦绣金箔燃尽后的灰颓。   贺言郁跪俯在安棠脚边,握着她的腿弯,低头虔诚的吻了吻衬衫夹的位置。 第45章 晋江独家首发   新年一月下旬,贺言郁终于忙完工作,待在御景庄园的时间多了起来,在此期间,安棠完结了新书。   港城开始没日没夜的下雪,目光所及之处银装素裹,天地苍茫一片。   安棠蹲在地上检查行李箱,确定东西收拾齐全后,这才扣上行李箱的锁。   她拉着拉杆,准备下楼,贺言郁抢先一步上前,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   安棠回眸盯着他,“怎么了?”   男人穿着灰色毛衣,俊颜清隽,笑道:“今年过年,真的不带我回去吗?”   昨晚快要休息的时候,安棠的母亲叶听娅打来跨国电话,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你知道的,我父母心中最中意的女婿,从来都是淮之。”安棠直言道。   这句话说完,她明显感受到手背上的那只手力道变大。   贺言郁垂眸凝望她,下颚紧绷,薄唇抿成直线。   半晌,他缓缓松开手,眼底的眸色淡去几分,“所以我是不配吗?”   有温淮之那般光风霁月的珠玉在前,无论贺言郁怎么改变,安仁和叶听娅夫妻两都不会认可他。   “时间很紧,我还要赶航班。”安棠转移话题,随即踮起脚,手掌贴着他的侧脸,亲了亲贺言郁的嘴角。   她说:“我先走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安棠挪开他的手,拖着行李箱离开房间,贺言郁站在原地,扯着嘴角自嘲的笑了笑。   *   安棠这一走直接有小半月,除夕到大年初五,连一句话都没给贺言郁发。   仿佛已经把人抛诸脑后。   贺言郁待在冷清的别墅觉得无趣,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就连周婶也回家过新年。   他不想回贺家老宅,也不想参加那些无聊的局,于是在大年的时候动身去了伦敦。   这个时节的伦敦,气候也冷,平均在三四摄氏度。   贺言郁知道安棠的家在哪,昨年温淮之去世后他来过这。   深夜,纷纷扬扬的雪花从漆黑的夜幕中飘落,贺言郁撑着伞站在雕花铁栅栏门外,抬眸望向面前的别墅。   门前栽种的树木挂上彩灯,室内温暖的光芒透出,一派温馨之景。   他拿出手机给安棠发消息。   “现在有空吗?”   安棠的手机可能不在身边,隔了好一会才回复他。   “有事?”   也不说自己有没有空。   贺言郁这次直接发了语音:“我到伦敦了。”   “?”   别墅二楼,安棠看到消息后,下意识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她站在小阳台的栏杆旁,视线穿过夜色,在昏黄的路灯下看到撑伞而立的男人。   贺言郁似有察觉,抬眸望去,与她目光相对。   伦敦的天气不比港城好,甚至更冷,安棠在阳台处站了一小会,就已经被夹雪的寒风吹得瑟瑟发抖,她拢紧身上的羽绒服,转身走进屋子。   她从衣帽室里拿了条围巾,边戴边下楼。   安仁正在餐桌那里擀饺子皮,听见楼梯口的动静,他抬头问:“棠棠,你这是要出去?”   “嗯。”安棠说:“爸,贺言郁来了,就在外面。”   安仁微微皱眉的时候,安棠已经打开门出去了。   端着馅料出来的叶听娅随口问:“刚刚棠棠跟你说什么?”   别墅外。   凛冽的风雪刮得安棠的脸生疼,她微眯着眼,打开铁栅栏,快步走到贺言郁面前。   一柄纯黑的伞朝她倾斜,为她挡去大部分的风雪。   贺言郁的肩上落了些雪花,但很快就被氤没了,他垂眸盯着安棠冻得微微发白的脸,笑道:“有这么冷吗?”   “难道你不冷吗?”安棠裹紧衣服和围巾,恨不得把自己缩成球,反观贺言郁,穿着得体适中,既不过分臃肿,也不为追求风度而过分单薄。   可即便这样,在安棠眼里要是她这么穿,直接冷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还好。”贺言郁说:“我挺热和的,不信你抱抱?”   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敞开。   安棠眼睫微动,大半张脸埋在围巾里,露出的一双眼睛很漂亮。   她瓮声瓮气道:“算了,我穿得太臃肿了,行动不便。”   贺言郁轻笑,主动上前半步,单手拥着她,把人抱进怀里,他的下颚搁在她的发顶。   胸腔震动,好听的声音像潺潺溪流淌过,“那我行动挺方便的。”   男人的体温炽热,偏生身上总有冷冽的松雪香,矛盾的交织在一起,像张巨网携裹着安棠。   她的头抵着贺言郁的胸膛,几乎埋在他怀里。   “你来这做什么?”   “你觉得呢?”   安棠一时不语。   她不带贺言郁回家,结果人自己跑来了。   “你父母在家?”   “嗯。”   此情此景,贺言郁想,还真有几分小情侣背地里偷偷摸摸在一起的感觉。   不敢让家长知晓。   然而,事实的真相比这寒冬腊月的天气更冷。   他知道安棠的父母只认可温淮之,也没打算这个时候凑到他们跟前找不痛快。   贺言郁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陪我在外面走一走?”   “不要,太冷了。”   安棠拒绝得干脆,同时伸手推开他。   她甚至想转身回屋,却被男人拽着手拉回去。   “你冷,我可以抱着你。”   闻言,安棠笑了笑,“这种浪漫,或许小年轻才会不顾一切去享受,而我只想坐在开着暖气的屋里。”   “你不是作者吗?”   “可我没有受虐倾向啊。”   贺言郁:“……”   安棠真心觉得冷,感觉眼睛都快被雪粒吹瞎了,她拉了拉贺言郁的手,语气平和:“跟我回屋去,在这说话怪冷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一瞬,安棠看到贺言郁眼里有一抹希冀的光,只可惜他的眸光太深邃,所有的情绪都被隐藏在深海里。   两人进屋,安棠从鞋柜里拿出棉拖,贺言郁换上,和她走进客厅。   “爸,妈,我回来了。”   室内开着暖气,顿时驱散带回来的寒气,安棠摘下围巾,脱掉外面的羽绒服,笑着走到他们身边。   安仁和叶听娅正在包饺子,看到她出去一趟回来后,脸都冻僵了,心疼道:“赶紧去洗热水脸暖和下,可别冻伤了。”   夫妻俩这才注意到贺言郁。   说实话,他们以前也没怎么接触,就连同为商人的安仁,跟贺言郁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基本上都是在大型的峰会上。   贺言郁此时倒很规矩温和,唤了声:“伯父,伯母。”   看着那张和温淮之相同的脸,叶听娅摆不出什么不好的脸色,但神情也不怎么热络,“你也去吧。”   安棠瞧出气氛古怪。   她拉着贺言郁,对自己的父母说:“爸,妈,那我们先上楼了。”   看着两人上楼,直到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安仁才问自己的妻子:“听娅,你觉不觉得棠棠好像很护着贺言郁?你说她会不会已经爱上他了?”   安仁是商人,叶听娅是国际知名大导演,两人有时候看待事务的角度有很大的区别。   闻言,叶听娅轻笑:“老安,有时候护着并不代表爱,知道吗?”   “为什么?”安仁微微皱眉,想到贺言郁有着和温淮之一模一样的脸,“总不会是因为那张脸吧?”   都说知女莫若母,叶听娅边包饺子边说:“这是一部分原因吧。”   “那另一部分呢?”   “老安,用我们艺术家的荒诞表达来说,你随手施舍路边的乞丐,难道是因为爱他吗?”   这解释充满嘲讽的意味,可表达的意思却很明了。   安仁笑道:“难怪你导的电影,大部分都蕴含辛辣的讽刺。”   “可我说的是实话。”   *   安棠带着贺言郁回到自己房间,她拿出干净的毛巾递给他,两人挤在卫生间,用热水洗了脸,才将那刺骨的冷意从脸上驱走。   贺言郁盯着镜中的安棠,“你刚刚是在帮我解围?”   “不然呢?”安棠踮起脚尖,纤细的手臂勾着他的脖颈,拉着他低头朝自己靠近。   笑道:“我对你好吧?”   贺言郁与她面对面,两人鼻尖相触,他伸手揽住安棠的腰肢,修韧结实的手臂一寸寸收紧,绝对的力量勾勒出她的腰清瘦如扶风细柳。   他轻笑,微扬的唇角透着愉悦,“终于知道心疼我了,可真不容易。”   安棠笑笑不语,阖眼吻住他的薄唇。   室内温暖,室外寒风凛冽,玻璃窗上起了层白雾,气氛一点即燃,炽热而暧昧。   贺言郁把她压在洗手台,由被动方掌握主动权,他的掌心下滑,探入毛衣,略带凉意的手抚着细嫩的肌肤,热与冷的碰撞,像是电流击在安棠身上,激起她更深的颤栗。   安棠微垂眼睫,卷翘的睫毛挂着一滴薄汗,她眼尾泛红,看到男人的吻转而至上,吻在她的眼皮上。   她听到贺言郁微哑着嗓音问:“以往温淮之会到你家过年吗?”   “嗯。”   “他是怎么跟你父母相处的?”   安棠眼睫轻颤,抬眸看着他,然而,一双手覆过来,黑暗笼罩,彻底遮住她的视线。   贺言郁突然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他怕从安棠眼里,看到又不一样的自己。   这一年来,他做了很多次妥协。   安棠的手扒着他的五指,用回忆的语调慢慢说:“淮之他……”   *   半个小时后,两人终于下楼,安仁和叶听娅已经包完饺子,现在正在厨房。   安棠站在贺言郁背后,手推着他进去。   贺言郁回头看了她一眼,后者背着手,微微歪头冲他笑了笑。   安仁瞧见贺言郁进来了,问道:“你有事吗?”   有时候理论和实践画不上等号,理论一听就会,实践一做就错。   贺言郁态度温和,嗓音质地清悦:“伯父,我听棠棠说,你喜欢下围棋,正好我也学过几年,待会我们一起下几盘可以吗?”   安仁的脸色咻地黑了:“……”   厨房,安棠倚着门捧腹大笑,半点不加掩饰。   贺言郁从安仁的脸色和安棠的大笑中察觉出不对劲。   叶听娅把饺子丢进烧开的热水里,听到他们的动静,回头说:“老安最讨厌的棋类游戏就是围棋。”   贺言郁:“……”   因为出了这场小插曲,晚上这顿家常便饭吃得贺言郁如坐针毡。   来者即客,叶听娅找了间客房给贺言郁住,晚上,他洗完澡出来坐在床沿边,拿手机给安棠发消息。   “棠棠,你今晚是故意玩我呢?”打字显得这句话充满指责的意味,并不是他想要的表达方式,索性贺言郁直接发语音。   语调慵懒,似笑非笑,像钩子一样勾人。   没过多久,有人轻轻敲了他的门。   贺言郁起身去开门,看到安棠穿着睡衣站在那,她钻身进了房间,男人看了外面走廊一眼,随即关上门。   “我可没玩你,事实上,这种事淮之以前也干过。”   她想这一出,不过是情之所至。   有些记忆太久远,安棠怕哪一天她就忘了。   贺言郁突然说不出话,想到她今晚在楼下笑得肆意的模样,明媚张扬,朝气活力,那是他鲜少见过的样子。   在他这,安棠大多时候性子平静。   “怎么不说话了?”她转身,发现贺言郁盯着她沉默,安棠踩上他的脚背,圈着他的脖颈,继续道:“淮之也不是对所有事都游刃有余,他在跟我父母相处时,也很呆。”   “你继续保持你现在的状态就很好。”   这也是她不得不感慨的一点,她需要教贺言郁很多模仿温淮之的细节,唯有这点,他们天生一样。   贺言郁看她赤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就像长在他身上一样。   他抬脚动了动,带着安棠也跟着移动。   安棠笑问:“好玩吗?”   “嗯。”   贺言郁抱着她的腰走了几步,随即压着她一起倒进柔软的被子。   长发披散,安棠伸手解开他的扣子。   贺言郁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眼里欲念和隐忍相互交织,他低笑,提醒道:“没有安全套也来?”   安棠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薄唇,“你可以像之前那样。”   “哪样?”   “取悦我。” 第46章 晋江独家首发   第二天,下了整宿的大雪终于停了。   室内开着暖气,安棠一把拉开窗帘,外面白茫茫一片,呵气成雾。   她用手随意捋了下头发,拢在一侧,贺言郁习惯早起,现在已经穿戴整齐,毛衣长裤,端得是清隽之姿。   他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盯着安棠的背影,“你还不快回自己房间收拾?”   贺言郁低头看了眼腕表,笑道:“现在已经早上八点半,你待会要是从我屋里出去,不小心撞到你爸妈,那我在他们心中的印象就更糟糕了。”   “你还害怕这个?”安棠转身走到他面前。   “你爸妈对我的态度,你又不是没看见。”   他伸手揽着安棠的腰,把人抱到自己腿上。   “那你还敢留我在你屋里过夜?”   贺言郁的手指勾着她的头发,一圈圈缠绕,玩得乐此不彼,闻言,抬眸盯着安棠,笑道:“我要是得罪你,那不就更糟糕?”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腰,微抬下颔,喉结上下滚动,“回屋去吧。”   安棠起身,打开屋门,正准备回房间,结果恰好撞到上楼的叶听娅。   叶听娅显然也是一愣,没想到安棠竟然会从贺言郁的房间里出来。   安棠神色自若,笑着跟她打招呼,然后回屋去了。   贺言郁于泰山前面不改色,规矩温和的唤了声:“伯母。”   “嗯,下楼去吃早餐吧。”   安棠换完衣服去一楼,看到餐桌上,贺言郁正和安仁聊天,那场面说不上温馨平和,反倒有点像是在洽谈商会。   她坐在贺言郁身边,男人将手边的牛奶杯递到她面前。   “谢谢。”   “不客气。”   餐桌上一时无言,四人被分割两派,一派是一家三口,贺言郁排除在外。   实在是他的身份很尴尬。   安棠率先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妈,我们今天要走亲戚吗?”   “大年都快结束了,哪还有什么亲戚要走。”叶听娅笑道。   安仁默了片刻,“我们今天不是要去丹尼尔家吗?”   丹尼尔是温窈婕再婚的老公,也是温淮之的继父。   两家约见面这事,过年前就已经商定了,经他提醒,叶听娅顿时想起,笑道:“你不说我差点就忘了。”   贺言郁插不上半句话,垂眸盯着面前的盘子,上面印着漂亮的图纹,精致雅观。   安棠伸手,覆在贺言郁的手背上,“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男人抬头看着她,顺势握着安棠的手,半晌,他点点头,笑道:“要。”   安仁坐在他对面,将贺言郁的神情以及言行举止尽收眼底,经过昨晚到现在的观察,他发现贺言郁对比一年前变得不止一星半点。   以前的他,眼里总是冷冽、阴鸷、目光看向别人的时候带着威慑和压迫,可如今……   贺言郁的性子变得越来越好,也越来越像淮之。   只是不知道这究竟算好还是算坏。   吃完早餐,安棠一家人前往丹尼尔家中,开车的人是贺言郁,安棠坐在副驾驶,提醒他:“你慢点,路滑。”   贺言郁开着导航,“嗯”了声。   约莫花了半个小时,车子抵达别墅前,安棠绕到后备箱,准备把里面的礼物拿出来,贺言郁走到她身边,弯腰接过,“我来。”   他提着礼物,跟安棠他们进了门。   温淮之的继妹听到动静,率先跑到门口,笑道:“安叔叔,叶阿姨,你们终于来了。”   阿莱格的视线触到安棠,笑意顿时敛去几分,她素来不喜欢这个所谓的未来兄嫂。   她把目光移开,当看到安棠身边站着的男人后,顿时愣神,直接脱口而出:“哥!”   话落,阿莱格彻底反应过来,这不是她的继兄温淮之。   “阿莱格。”身后响起温窈婕的声音,穿着优雅温婉的女人手臂上挽着披肩,当看到贺言郁时,瞬间怔在原地。   “淮之……”她喃喃。   尴尬瞬间弥漫,所有人看到贺言郁的时候,率先想到的人永远是故去的温淮之。   好似他生来就注定当另一个人的影子。   贺言郁面色平和,看向别人的目光没有波澜。   安棠拉着他的手,却被男人握入掌心。   她扭头,抬眸望向他的时候笑了笑。   温窈婕这才反应过来,他不是温淮之,温淮之已经去世快一年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她另一个儿子贺言郁。   只是……   为何他现在会变成这副模样?   温窈婕想不通,但贺言郁能出现在这,令她非常开心,“言郁。”   “温夫人。”   客套疏离的打招呼,还是跟以前一样。   这时候丹尼尔也过来了,看到大家聚在门口,笑道:“快进屋坐。”   两家因为安棠和温淮之从小到大的情谊,所以来往密切。   温窈婕看到安棠和贺言郁坐在一起,金童玉女很般配。   虽然她跟温淮之有缘无分,但现在这种结果也挺好的。   两家人聊了会,很快就把话题转到安棠身上。   温窈婕问她:“棠棠,你跟言郁在一起挺久了,你两对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显然,她不知道安棠和贺言郁之间的三年约定,还以为他们是真心在一起的。   安棠知道温窈婕想撮合她跟贺言郁,于是把皮球踢回去,“我现在还年轻,对以后的事没想那么多。”   “是吗?我见你两这么亲密,还以为你们今年打算结婚呢。”   阿莱格就是看不惯安棠,觉得她这个人冷血薄情,说好一辈子只爱她哥,结果等人故去后,竟然和替身纠缠不清。   丹尼尔看了眼自己的女儿,略微严厉:“阿莱格。”   阿莱格哼了声,没再说话。   这茬话题很快被揭过,中午两家人吃完饭又聊了会,临走前,安棠被阿莱格叫到一楼的露天阳台,顶上支起遮雪蓬,倒是可以抵御一部分风雪,显得不那么冷。   阿莱格双手环抱,瞪着安棠,语气不善:“安棠,我不许你跟那个什么郁的男人在一起,你这样对得起我哥吗?对得起你们十几年的感情吗?!”   她比安棠小几岁,现在快大学毕业,性子被惯坏,也喜欢直来直去。   安棠看在她是温淮之的继妹份上,向来也给几分薄面,“我们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在一起。”   “你当我瞎?”阿莱格这下更瞧不上安棠,满口胡言,没一句真话,她真心替温淮之感到不值,从小宠到大的人,最后竟是这副嘴脸。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安棠不欲多加解释,准备转身进屋,阿莱格在背后大声说:“安棠,你就是婊/子,你根本配不上我哥!”   这话就过分了,还带着人身攻击。   安棠顿住脚步,背对阿莱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话,让安棠想起一些往事,她突然有些想笑。   或许悲到极致就是这种反应吧。   她语气淡淡:“配不配得上,不是你说了算。”   成年后,她经常听到很多人在背地里议论她,说她配不上光风霁月的温淮之,说她付出的爱不如温淮之,说她只是一味依赖享受他对她的好。   她也曾痛苦、迷茫、无措、崩溃,就好像她和温淮之之间隔着数不清的沟壑。   温淮之因为身体原因,很多事都不能做,没事,有她,她可以学。   她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豪门大小姐,变得厨艺精通,这个漫长的过程,切到手指血流不止、被油溅到、被蒸汽烫得手臂起大水泡。   这些尚且微不足道。   她还记得温淮之曾经和别人合作编一支现代舞,那支舞跟他涉及的领域有所不同,其中还需要飙车到极限带来的感受。   这种危险的事,他来学,稍有差池就可能没命。   因为他有血友病,不能受伤流血。   她知道后,托母亲的关系请来有名的机车手,第一次玩机车,安棠还记得虎口被震得发麻带来的心悸感。   她曾无数次在跑道上摔下去,擦破皮肤,青痕遍布是常有的事。   最严重的一次,被送进医院抢救。   而那次没瞒住,温淮之知道她背着他干的那些事,又气又心疼,舍不得责备她,用无力的口吻问她,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去学那么危险的东西。   她说自己学会了就可以带他,那他就不用学了,而且百分百不会有危险。   温淮之问她为什么这么肯定,就算他不会,大可以请专业的人带他。   她傻乎乎的笑着,固执又倔的说,如果有危险,她是不会让他上车的,而且,她不放心把他的安全系在别人身上。   他们之间并没有谁依赖谁,谁攀附谁,他们是彼此成就。   就像温淮之说的那样,儿时那年初遇,因为她的出现,让他灵光一闪彻底完善成名舞《赎》,并于后来凭借这支古典舞响彻国际。   而她也因为温淮之的陪伴,逐渐走出阴影,重拾乐观,懂得温暖,正是如此,她走上写小说的道路,想像温淮之那样,借着文字传递温暖,给更多人带来快乐与希望。   阿莱格被她的话堵得一噎,跺脚道:“你可真是没皮没脸,厚颜无耻!”   回复她的,是安棠离开的背影。   贺言郁在外面等她,见她过来的时候眼眶微红,脸上的神情近乎没有。   这副模样,让他觉得眼前的人好像无形中又远了几分。   贺言郁拉着她的手,垂眸问:“怎么了?”   “我没事。”安棠摇摇头。   她不想说,无论别人怎么逼迫她都不会开口。   他们回到安家,又住了两天,大年已过,又要忙碌起来,贺言郁该飞回港城主持公司事务,安棠自然也得回去。   临走前一天,叶听娅找安棠单独聊天。   选的地方是玫瑰温室,里面栽着很多品种的玫瑰,头顶是球型的玻璃罩,夏夜的时候,抬头仰望,满目都是璀璨的星星。   叶听娅说:“棠棠,你跟贺言郁约了三年的期限,如今第一年已经过了,余下还有两年,妈妈知道你并不爱贺言郁,但你现在也看到了,他变得越来越像温淮之,所以妈妈就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三年之期真的结束,而他也变成你想要的模样,你会作何抉择?是跟他在一起,还是离开?”   安棠的指尖轻轻戳着玫瑰花瓣,细腻的手感至指尖蔓延,她面前挂着一张照片,是她以前和温淮之去旅游时拍的。   满屋子挂着错落参差的合照,昔日无数记忆在脑海里走马观花。   安棠垂眸,眼睫轻颤,用平缓的语气说出最薄情的话。   “我还是会离开。”   纵然知女莫若母,这一刻,叶听娅也不理解了,“为什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是啊,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可是阿莱格今天说的话却盘踞在她脑海里。   局外人笑看,置身事外。   局中人深陷囫囵,挣扎不脱。   而她,就是那个局中人。   心中思绪纷扰,到了喉咙,最终都变成一句无力的解释。   她说:“可他始终不是淮之。”   玫瑰温室外隔着一道玻璃门,贺言郁默默站在阴暗处,将她们的对话听进耳里。   他为止退让、妥协、付出一年,竟换来安棠一句轻飘飘的‘可他始终不是淮之’。   原来,所谓的三年期限都是假的,都是她情之所至的一次玩弄,无论他如何模仿温淮之,无论他做得再多,她也依旧心如磐石,毫不动摇。   要不是他这次偶然听到,待三年结束后,她是不是就要随便寻个理由彻底离开?   贺言郁阖上眼,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安棠推开玻璃门,看到站在阴暗处的男人,蓦然怔住。   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   听到轻微的动静,贺言郁睁开眼,平静的注视她。   安棠瞧见他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泛着红,微抿着唇,心里也不知道他究竟把她们的对话听了多少。   坐飞机回港城的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沉默在他们身上萦绕。   飞机落地。   贺言郁的助理已经把车安排好了,男人接过车钥匙,竟是亲自开车。   安棠原本走向车后的动作一顿,最终改了方向,坐到副驾驶。   最终打破僵局的是安棠,“你都听到了?”   然而他却转移话题:“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别打扰开车的人。”贺言郁握着方向盘,目光一直注视前方,“会死的。”   很耳熟的对话,仿佛曾经出现过。   安棠收回落到他侧脸的视线,扭头望向窗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听你说最后三个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拉我一起下地狱。”   “跟我死在一起不好吗?”   “……”安棠笑说:“我还年轻,想活着。”   贺言郁的手指搭着方向盘,指尖轻叩,车子飞速疾驰,树木倒退的残影割裂遥远的天幕,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照着山尖的雪白,似橘似红似白似墨蓝,像是打翻了调色盘,看着色调混杂,又有着说不出的美感。   夜幕将至,路边两侧的灯也亮了。   良久,就在安棠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贺言郁却突然开口。   沉默了近一天,他终于笑了次,“行,那就让我一个人下地狱。”   安棠眼皮子一跳,“咱们还在车上,别讨论这么恐怖的话题。”   话落,也就在这时,十字路口右侧,也就是安棠那边,突然从拐弯处横插了一辆货车。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快得叫人措手不及,安棠的瞳孔骤然紧缩,恐惧疯狂蔓延,像飓风袭卷。   下一秒,安棠由于惯性朝前倾,却在最后关头被安全带拉回去,天旋地转间,她看到方向陡然发生变化,那辆货车迎面撞到贺言郁那边。   绝对力量的碰撞,轮胎擦过油柏路迸溅出火花,他们的车子被掀翻。   玻璃应声而碎,迸溅的碎片割在皮肤上疼得厉害,但却远不及身上被碾碎的痛楚。   殷红的鲜血滑过脸颊,安棠已经意识模糊,隐隐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恍惚中,有人摸到她的手指。   贺言郁从他那边出去后,拖着受伤的腿快步绕到安棠这边,单膝跪地,把人给捞出来。   安棠被他抱起,于血光中,她看到贺言郁的脸上满是鲜血。   她想,那么矜贵的一个人,如今却变成这副模样。   “砰——”   爆破炸裂的声音震得耳朵嗡嗡作响,他们那辆被撞翻的车已被大火吞没,炸飞的碎片打在贺言郁的后脑勺,又是一阵钝痛。   男人步履踉跄,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他受的伤,可远比安棠要严重。   安棠看到他倒在自己身边,最后一秒,手摸着过来握着她的指尖,还有心情似笑非笑跟她说。   别怕,没有危险了。   你还年轻,能活。 第47章 晋江独家首发   宝和路发生的车祸很快上了新闻,引起外界广泛关注。贺言郁那边的车辆撞毁严重,连带着他也受伤惨重。   当他握着她的指尖,说出那番话后阖上眼睛时,安棠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手掐住,有瞬间呼吸不畅。   不知名的恐惧蔓延心头,她下意识收拢手指,回握。   救护车抵达的时候,安棠被送进车里,隔着朦胧的灯光和夜色,她看到医护人员用担架抬着贺言郁去了另一辆车上。   所有人在死神面前都显得渺小,哪怕贺言郁的命再矜贵,他依旧被送进ICU抢救。   安棠因为他最后打转方向盘,调换位置,虽然还是受了伤,但并不严重。   她清醒的躺了半个月,期间很多人都来探望她,有工作上的合作商、曾经共事的剧组同事、书粉管理员、以及各界的朋友。   谢织锦基本每天都来陪护,她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给安棠削水果,“经调查,跟你们撞车的那个大货车车主,因为疲劳驾驶而产生幻觉,误把油门当刹车。”   她庆幸道:“棠棠,得亏你福大命大,没有出太大的事。”   闻言,安棠垂眸,盯着手背上的输液针头,不是她福大命大,是贺言郁替她遭了罪。   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问:“织锦,你现在能去帮我打听一下贺言郁怎么样了吗?”   “行,你等我啊。”谢织锦把削好上水果递给她。   安棠接过,看她起身出门。   过了十几分钟,谢织锦回来,她坐在椅子上,说道:“我过去的时候遇到赵子真,他跟我说,这期间贺言郁一直待在ICU,情况不太好。”   谢织锦安慰她:“棠棠,你别担心,贺言郁的命贵着呢,贺氏疯狂砸钱也会把他救回来。”   在病床上休养了近一个月,直到四月初,安棠才能自由行动,大病初愈,她比以前更清瘦,脸色微白,总有股说不出的虚弱,为此,谢织锦每天用各种补汤给她补身子。   四月下旬,贺言郁终于脱离生命危险,从ICU转移到VIP病房。   安棠第一次去探望贺言郁的时候,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条纹病服,静静的躺在那,阖着眼像是陷入永久的沉睡。   她在那坐了很久,期间医生来过一次,安棠问他有关贺言郁现在的具体情况。   医生说:“贺先生的胸腔和腿部以及头部,分别受到不同层度的撞见和碾压,现在虽无生命危险,但具体情况如何还得等他醒后才知道。”   安棠看了贺言郁一眼,从医生的话里,她敏感的捕捉到关键词。   腿部、碾压。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医生,他的腿……?”   “前期病人需要坐轮椅,后期积极配合复健是有很大几率康复的。”   安棠悬着的心稍微放下。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就很难说了,时间短的话半月左右,长的话可能得一两个月。”   送走医生,安棠重新坐在椅子上,就这样静静的盯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因为出了这件事,今年仿佛过得格外快,不知不觉就到六月份。   六月中旬,港城已经热了半个月,外面阳光灿烂,金黄的光透过窗棂照到病床上。   昏迷几个月的贺言郁,终于醒了。   安棠推门进来,正好看见这副场景。   模样清隽冷冽的男人穿着病服,睁着眼望向头顶的天花板。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安棠走过去,弯腰,手搭在他的胳膊上,问道:“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贺言郁的视线从天花板移到她身上,也不出声,就这样默默注视着。   良久无言,安棠起初耐着性子,到最后她的神情有些波动。   因为贺言郁表现得太过平静,像是一团死灰。   “怎么了?”安棠握着他的手。   然而,男人却温和的问:“你是谁?”   刹那间,安棠如遭雷劈。   她有些不可置信,甚至觉得是自己最近没有休息好,产生了幻觉。   安棠猛地抽回手,连忙摁下床边的呼叫铃。   医生和护士很快赶到病房,安棠直接说:“他好像不记得我是谁了,麻烦确定一下他现在的情况。”   她站在旁边,看到医生在跟贺言郁沟通,男人时不时抬眸望着她,似乎在想她究竟是谁。   过了好久,医生对安棠说了初步结果:“安小姐,贺先生应该是头部受到撞击产生的后遗症,目前来看确实有失忆的可能,但具体如何,还需要后期临床表现来判断。”   安棠顿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医生和护士走后,她杵在那发愣,直到贺言郁的声音传来。   男人微微勾唇,温柔极了,他问:“你怎么了?”   “你好好看着我,我到底是谁?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安棠走到他面前,弯腰凑近,恨不得让他瞪大眼看清楚。   男人摇头。   “贺言郁,你别装了行不行?现在是装失忆的时候吗?”   安棠觉得车祸失忆这种事很荒唐,小说里经常出现的情节,竟然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我确实记不得你是谁。”贺言郁做沉思状,说话的语气慢条斯理:“不过,从你的话中,我两似乎关系很亲近。”   两人几乎各说各的,安棠盯着他的眼睛,微微皱眉问:“你真的不记得了?”   她还是很怀疑。   男人再次摇头。   “那你能记得什么?”   还是摇头。   安棠顿时语塞。   自始至终,贺言郁都在温柔的注视她,这副模样,确实跟失忆前有所不同。   失忆前,哪怕他对安棠再好,也不会把自己的感情表达得这么直白。   可现在,用句不恰当的话来说,就跟破除封印似的。   这下,连安棠都快信了。   或许……   他是真的失忆了?   贺言郁背靠枕头,“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吗?”   “我叫安棠。”   男人煞有其事的点头,又问:“那我以前叫你什么?”   “安棠。”   闻言,安棠看到面前的男人微微蹙眉,他重病死里逃生,清隽的脸消瘦不少,尤其是脸色苍白,带着病弱的破碎感。   本就惹人心疼,这会皱着眉,更是让人一颗心都被攥紧。   “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吗?”安棠问。   “没有。”他又问:“那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安棠也不知道他们算什么关系?情人?男女朋友?好像都不妥当。   “你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是我们之间的关系羞于启齿?”贺言郁温和的笑问。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是作者的缘故,对这些文字艺术天生就很敏感,安棠用疑惑的眼神打量他,“你真的失忆了?”   “如果按照我不记得你这方面来说,我确实失忆了。”贺言郁抿唇,随即真挚的跟她道歉,“对不起。”   安棠就跟见了鬼似的。   “郁哥,我在门口就听到你的道歉,怎么?你一醒来就把小棠嫂子惹生气了?”赵子真笑着推开病房门走进来。   贺言郁的视线原本在他那,听到赵子真的话,又重新移回安棠身上。   他一开口,直接语出惊人:“所以我两是夫妻?”   赵子真:“?”   安棠:“……”   原以为这已经够惊吓了,谁知这人脑洞大开,看着自己修长的十指,上面干干净净。   于是又问了安棠一句:“为什么我手上没有我们的婚戒?”   男人说完盯着她的手也看了看,完全不给安棠说话的机会,“你手上也没有。”   安棠:“……”   “不是,郁哥你们——”   赵子真想插句话,后头半句还没说,就听到他郁哥得出结论。   “所以我们的婚姻已经走到头了?”   这都扯到哪去了,安棠从来不知道贺言郁这么能胡思乱想,仅凭赵子真的一句话,就能想那么远。   她解释道:“我们不是夫妻,也没有结婚。”   “哦。”贺言郁点点头,笑道:“那我们是未婚夫妻。”   “?”   “不对,也没有订婚戒指。”   安棠:“……”   这是揪着赵子真那句‘小棠嫂子’不放了是吧?   “也没有订婚。”她说。   贺言郁煞有其事点头,“那就是快要订婚了。”   安棠都快败给他了。   赵子真在旁当看客,从他们的对话中瞧出问题,他悄悄拉了拉安棠,“小棠嫂子,郁哥他这是怎么了?”   “医生初步判断他失忆了。”   “什么?!”赵子真瞪大眼,几乎夸张的扑到贺言郁的病床前,视线上下打量,“郁哥,你还记得我是谁不?”   “不记得。”   “我!赵子真啊,你再好好想想!”   贺言郁盯着他看了几眼,单手捂着脑袋,一副很痛苦的样子,“头痛,还是想不起。”   “不是,郁哥,我——”   “你别说了,他刚醒,还很虚弱,让他好好休息。”安棠赶紧把赵子真拉开,又接着扶贺言郁躺下。   赵子真望了望,只能暂时作罢,“郁哥,你先休息,我就先走了,以后再来看你。”   他走后,病房仅剩安棠和贺言郁。   她替男人掖好被子,摸了摸贺言郁的头,问道:“现在还痛吗?”   “痛。”   “我去替你叫医生。”   安棠转身想走,却被贺言郁一把抓住手腕。   “能不能别走,留下来和我说会话。”   “你头疼,还是好好休息,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安棠拍了拍他的手背。   “那你呆在这陪我。”   安棠看着贺言郁,病弱得破碎,拗不过他,只好坐在椅子上陪他。   男人一直握着她的手腕,“棠棠,既然我们快要订婚了,那是不是已经选好日期,是什么时候?”   贺言郁的嗓音温和平缓,说这句话的时候,眸光一直注视着安棠。   “什么快要订婚了?八字还没一撇,快睡觉。”   “那赵子真又为什么叫你嫂子?”   他刨根问底的架势让安棠很无奈,草草解释了几句前因后果。   贺言郁认真听完,并对此发表自己的疑问:“所以我们已经在一起好几年了?”   “算是吧。”   “既然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没有结婚?”   安棠现在都快对‘婚’这个字产生PTSD,“你怎么就一直执着于结婚呢?”   贺言郁薄唇轻抿,尾指勾着她的,垂着眼皮温声说:“你别生气。”   “我……”安棠张了张嘴。   “对不起,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   他的样子看起来很难过,莫名让人心头一揪,想到他之前奋不顾身救自己,安棠顿时卸下所有的脾气。   她也同样伸出尾指勾了勾他的手,结果男人似乎被她伤透了,这会也不说话。   或许失去记忆的人,就是这样没有安全感?   安棠想了想,起身,弯腰轻轻环着他的肩,语气轻柔:“你先好好休息,这些事以后再说。”   贺言郁的脸埋在她的颈窝,微微勾唇,像是被哄好,“嗯。”   “那……棠棠,等我好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第48章 晋江独家首发   傍晚,安棠去医院旁边的超市买了日用品,提着购物袋回来的时候,周婶已经把她的衣服打包送来。   VIP病房是独立的单人间,里面基础设施完善,除此之外还有电视、卫生间、浴室。   贺言郁现在还处于休养阶段,只能吃一些流食,他的右手输着点滴,安棠在他床上支起小桌子,坐在床边喂他吃饭。   吃完晚饭,安棠简单收拾下,一回头,就看到贺言郁掀开被子。   “你干什么?”她快步走过去扶着他的手臂。   贺言郁纯黑的碎发打在额头上,配上那张苍白脆弱的俊颜,莫名让安棠想到一个词。   战损。   他微微一笑,温和道:“我想去洗手间。”   “医生说你的腿因为车祸的原因,暂时不能行动。”病房里倒是有轮椅,但是却没有医用拐杖。   安棠说:“你先忍一下,我马上让护士送一副医用拐杖过来。”   这家医院的办事效率很迅速,没过多久就把东西送来了,安棠把拐杖支在贺言郁腋下,“你试试。”   她站在他面前,张着手,准备随时接住他。   贺言郁撑着拐杖,刚起了一点身,因为双腿使不上力气,直接朝冰冷的地面跪去,安棠眼皮一跳,眼疾手快抱着他的腰腹,但是男女体力悬殊,她被压得踉跄了下,直接带着贺言郁一起摔倒在地上。   耳边响起闷哼,安棠顾不上自己疼,连忙检查贺言郁的情况,“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摔到了?”   “我没事。”男人摇头,他摸了摸安棠的侧脸,温和的问她:“你摔疼了吗?”   “没有没有。”   “都怪我没用,害得你也摔倒了。”贺言郁耷拉眼皮,那双桃花眼满是萧索,清绝的容颜被不知名的悲哀侵染,大有自暴自弃的意思,“棠棠,我现在像不像一个废人。”   安棠抿着唇,如果不是贺言郁,那现在变成这副模样的就是她,或者她已经死了。   她安抚道:“没事,你第一次用拐杖,还不习惯,别想那么多,会好的。”   “你不是想去洗手间吗?来,我扶你。”   安棠拿走其中一只拐杖,让贺言郁撑着剩余那只,她在他的右侧,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然后同时用手臂环着贺言郁的腰腹,用力把人带起来。   她承担了大部分力量。   安棠几乎半驮半拽,终于把人弄到卫生间。她累得气喘吁吁,本就是夏天,哪怕室内开着空调,安棠的额角依旧冒出细汗。   见贺言郁杵着不动,她抬头看着他,问道:“你不是要上厕所吗?愣着干嘛?”   男人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搭在她肩上,见她仰头盯着自己,便顺势投去视线。   那双深邃清冷的桃花眸,含着浅浅笑意,他凝视安棠时,目光过于专注。   “可我只有两只手。”   这语气既温和又无辜。   “……”安棠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你还想我帮你?”   男人忽然撇开视线,连带着头也扭向另一侧,露出的脖颈很修韧,线条流畅,安棠离得近,也因此看到他颈上的青筋,以及微凸的喉结。   安棠没办法,尽量空出一只手去帮他,为了避免彼此尴尬,她说:“明天我去给你找个男护工,专门负责……”   “我不要。”   贺言郁面露抵触,想也没想直接拒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直到微凉的触感袭来,男人搭在安棠身上手,骤然握紧她的肩。   安棠觉得这对她而言简直是折磨,她用说话的方式去刻意忽视那种触感。   “你不要?总不能每次都像现在这样吧?”   贺言郁顶得住,她实在无法接受。   结束后,安棠赶紧把那玩意塞回去,替贺言郁整理好后,连忙扶着他移到洗手台前。   她赶紧洗手,贺言郁盯着镜中的她,闷闷的问:“棠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就是个累赘?”   “……”安棠一时语塞,“不是,你怎么还委屈上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男人像是受到指示,低头抵着她的脖颈,默默的不说话。   安棠看着镜中的人,被他的碎发弄得脖颈发痒,她的头朝旁边偏去,试图躲过,谁知抵着他脖子的男人脑袋一歪,微凉的薄唇擦过她的锁骨。   “贺!言!郁!”   “嗯?怎么了?”男人抬头,目光疑惑,语气自始至终都很温和。   安棠对上他这张无辜的脸,脾气就像针扎的皮球,卸得干干净净。   “没事。”   她驮着贺言郁出去,把人放在轮椅上,然后又推他去了卫生间。   安棠把牙膏挤在牙刷上递给贺言郁,又给他接了杯漱口水,转身取了毛巾放在他身边,弄完这一切,她才开始给自己净面护肤。   男人洗漱完安静的坐在轮椅上,也不催促安棠先顾着他,他的手肘支着扶手,修长如玉的手指托着自己的侧脸,就这样懒散又清贵的注视安棠。   他的视线过于炽热,让安棠不能忽视,她擦脸的手一顿,“你盯着我干什么?”   “我看棠棠好看。”   “……”   这是脑袋失忆了吗?简直就跟换了个人。   安棠不理他,快速弄完,把人推出去,她驮抱着将贺言郁弄到病床上,拉过被子给他盖好。   “时间不早了,你快睡觉,我要去洗澡。”安棠觉得自己身上汗津津的,特别不舒服。   她从柜子里拿出睡衣走进浴室,半个小时后清爽的出来,结果看到贺言郁还没睡,目光一直注视她。   “你又怎么了?”   “我睡不着。”   安棠走到他身边,弯腰撑着床沿,歪着脑袋叹气,无可奈何道:“那你想干嘛?”   沐浴露馥郁的清香传来,贺言郁抬眸,视线就这样撞上她的。   他笑,声线温和:“哄我睡觉。”   “你是小孩子吗?”安棠突然哭笑不得,“我就应该把你现在这副模样记录下来,等你恢复记忆后拿给你看。”   “为什么?”   “你现在跟你以前完全不一样。”   贺言郁面带疑惑,“我以前是什么样?”   “你以前偏执、阴郁、控制欲强,糟糕极了。”安棠说。   男人突然沉默,良久,问她:“所以这就是我们在一起好几年,却没有结婚的原因对吗?”   安棠脸上的笑意一僵,“倒不是。”   “肯定是的。”贺言郁言之凿凿地批判曾经的自己,当真是一点也不客气,“所以我以前就是渣男。”   安棠:“……”   “棠棠。”狠狠批判完自个儿后,贺言郁突然温声叫她。   “嗯?”   “你说我现在跟以前判若两人,那你……”贺言郁顿了顿,深邃清冷的眸色有些晃动,像是有忐忑、紧张、不安的情绪在蔓延。   他问:“那你喜欢现在的我吗?”   喜欢吗?安棠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失忆后的贺言郁,比失忆前更像温淮之。   那种像是体现在日常生活里。   安棠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其实我有个疑问。”   “你说。”   “按理来说你失忆了,我对你而言,应该是个陌生人才对,为什么你和我相处的反应很自然?”安棠说到最后,目光直接带着审视。   她又开始怀疑贺言郁在装失忆。   男人神情自若,温和一笑,“你不是说我们已经在一起好几年了吗?身体反应是不会骗人的。”   安棠还想再问,男人已经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说道:“棠棠,快上来,”   病床一人睡足矣,两人就显得拥挤。   “哪有陪护的睡在病人床上。”   “你上来就有了。”   安棠:“……”   拗不过贺言郁,她只好掀开被子,脱掉鞋子躺上去。   “怎么哄你睡觉?讲睡前故事?”   “棠棠,你还真把我当小孩子了?让我抱抱你就行。”   男人搂着她的腰,轻轻将头靠在她的肩上,他脸色苍白,露在被子外的一截手腕冷白修韧。   安棠只觉得肩上一沉,垂眸看着贺言郁,伸手揽着他的肩。   期间有护士来查房,贺言郁已经睡了,安棠睡不着,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动作轻柔些。   护士笑着点点头,拿着笔在病例单上做记录,她走后,室内陷入寂静,安棠开始眼皮子打架,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凌晨五点,安棠感觉自己抱了个火炉,借着微弱的光,她看到贺言郁脸色泛着不正常的薄红,薄汗淋漓,一摸额头滚烫得厉害。   这是发高烧了。   安棠赶紧摁呼叫铃,医生和护士没过多久就赶来。   折腾了半个小时,医生开了药,打了退烧针,又叮嘱安棠一些注意事宜。   清晨不到六点,贺言郁也醒了,开口时嗓音沙哑低沉:“我怎么浑身汗津津的?”   “你半夜发高烧,捂的。”安棠接了杯温水,把掌心的药递给他。   贺言郁吃了药,坐在床上用一双深邃清泠的眸子盯着她。   “怎么了?”   “我想洗澡,不舒服。”他一本正经的说。   安棠看着他,许是先前发高烧,浑身烫得厉害,贺言郁解开病服上面的扣子,颈部线条流畅,蜿蜒至下是锁骨和结实紧致的胸膛,在他脖颈与锁骨的接连处,冷白的肌肤染上不正常的绯红,配着若有似无的薄汗……   她收回视线,没眼看了。   因为这副画面,曾无数次出现在床上。   贺言郁叫她:“棠棠。”   “你现在行动不便,用毛巾擦一擦身子还行,洗澡别想了。”扶他去一次卫生间就足够折腾她半条命,带他去浴室,那她要不要活?   男人的语气温和中带着一点失落:“棠棠就不能帮我吗?”   安棠想也不想直接拒绝:“没门!”   还真是得寸进尺。   贺言郁盯着她,薄唇抿着,两人僵持着,一个赛一个固执。   他心里盘算着,如果是温淮之面对这种情况会怎么跟她说,贺言郁想来想去,突然想到安棠曾经跟他说的话,为此他之前还专门做了Excel表格来分析温淮之这个人。   她说温淮之在感情里不仅会迎合她的亲吻,还会跟她撒娇。   “棠棠。”   安棠发誓,她跟贺言郁在一起相处了几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   男人耷拉着眼皮,冷白的皮肤在灯光下更显得苍白病弱,他甚至不敢看安棠,而是伸出右手,轻轻握着她的指尖,那谨慎小心的模样,仿佛多碰一点都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他把自己的姿态摆得低到尘埃里。   安棠垂眸,视线落到他那只手上,他天生冷白皮,手背上有清晰可见的青筋,最近输的点滴有点多,手上还有好些个肉眼可见的针痕。   他这模样,实在让人心疼,安棠觉得他天生就是来克自己的,“行,我带你去浴室。”   贺言郁咻地抬眸,神情明显透着愉悦,他低头吻了吻安棠的指尖,嗓音带笑:“我就知道棠棠最爱我了。” 第49章 晋江独家首发   整个盛夏,安棠都在医院陪护,照顾贺言郁的饮食起居,时间一久,她已经麻木了,甚至摆出艺术家搞美术的心态,面无表情的欣赏贺言郁的身体。   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男人伸手拨了拨安棠额前的碎发,笑道:“棠棠,你的表情好像进入了贤者模式。”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安棠发现失忆后的贺言郁,有时行为极其恶劣,但偏偏他说话的语气、表达的脾气、以及一些神情举止又很像温淮之。   “你该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我会进入贤者模式,难道不是因为你已经失去吸引我的魅力?”   她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病服丢到贺言郁身上,男人坐在轮椅上慢条斯理的穿衣服。   安棠看到他坐得笔直,肩宽窄腰,腰腹紧实,修长的手指从下往上系着扣子,明明是很正经的事,偏偏贺言郁要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盯着她。   搞得他们好像先前在这病房里干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要命。   安棠瞪了他一眼,“赶紧穿衣服,还想不想出去散心了?”   现在已经八月底,距离贺言郁醒来已经有两个多月,期间他都没有踏出病房一步,也就今天傍晚,安棠见外面的天气不那么炎热,打算推着轮椅带他出去散散心。   贺言郁笑着穿好衣服,滑动轮椅挪到她面前,伸手拉了拉安棠的,抬头温声道:“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这种道歉的话,她每天都能听他说好几遍。   她一生气,他立马道歉。   她一皱眉,他立马道歉。   她一沉默,他还是立马道歉。   “棠棠。”   男人又温柔的唤她,低头亲了亲她的手背,随即伸出双臂勾着她的腰,“理我。”   安棠嫌弃的推了推他的脑袋,“又来这套。”   “你终于理我了。”   对上他温柔的注视,以及浅浅的笑容,安棠到底还是忍不住笑了,“你可真烦人。”   贺言郁笑了笑。   安棠推着轮椅,带着贺言郁坐电梯去一楼,这栋医院住院部外面有一个大花坛,有时候安棠站在病房的阳台处往下望,便能看到下面有很多家属陪着病人在外散心。   傍晚时分,天际一片橘红,余晖落到树木、草丛、花卉上,给它们朦上一层薄光。   贺言郁说:“棠棠,你看这些陪护和病人里面,好多都是夫妻。”   他的话被一缕风吹淡,安棠听得不真切。   她弯腰凑近,披在身后的长发顺势滑到一侧,发尾扫过贺言郁的侧脸和脖颈,最后贴在他面前。   安棠问:“你说什么?”   贺言郁轻笑,两根手指轻轻夹住黏在他胸口前的一缕长发,他微微侧头,薄唇贴着她的耳朵,温和的呢喃:“我说,你看那些陪护和病人里面,好多都是夫妻。”   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痒得她尾椎骨发颤,安棠直起身,夹在贺言郁指缝里的那缕头发也被顺势抽出。   “所以呢?”她问。   贺言郁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那抹细腻柔顺的触感仿佛还萦绕着。   听到安棠问原因,他指腹轻捻,笑道:“虽然我们不是夫妻,但胜似夫妻,棠棠,你说是吧?”   男人似乎觉得光这样问还不够,非得回头去看她的反应。   橘红的落日余晖下,贺言郁看到安棠垂眸,她的眼睫卷翘而密,掌心轻拢的时候,像是把一只蝴蝶抓进手里。   “是吗?”她笑着反问。   “棠棠,你说我以前不解风情,依我看,现在不解风情的人是你。”   男人温和的笑了笑,神色如常。   只是,他扭头的刹那,在安棠看不到的角度,瞬间敛去眼底的笑意。   徒留一抹涩然。   安棠推着贺言郁在楼下逛了会,觉得时间差不多后,便把人带回去。   走进住院部大厅,安棠听到有人在背后喊她:“安棠老师。”   她回头,看到旋转玻璃门那里走出一个身穿休闲服,脸上戴着黑口罩的男人。   等人走近摘了口罩,安棠才认出他是许久没见的陈南浔。   昨年初秋,他身上还带着未出社会的书卷气,时隔不到一年,昔日生活在象牙塔的人已经变得有些陌生。   言行举止不怎么像温淮之了。   他走到安棠面前,面带微笑,声音是不曾改变的温和:“安老师,好久不见,你现在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新年结束后发生在宝和路的那场车祸,当时还上了热搜,安棠和贺言郁出事的消息根本瞒不住。   “我已经没事了,多谢关心。”寒暄客套讲究礼尚往来,安棠顺道问了句:“对了,你怎么会来这?”   “我有一个同事生病住院,我来探望他。”   安棠颔首,也没说什么。   “安老师,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陈南浔拿出手机,温声解释道:“我上次可能不小心把你删了,本来是想从剧组群里再加你一次,但是怕你生气,如今正巧碰到,在这我先向安老师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失误。”   安棠依稀还记得,当初拿着她的手机,删掉陈南浔微信的人是贺言郁。   这说辞,不过是为了彼此体面。   都是成年人,很多事心照不宣。安棠拿出手机,点开微信,让他扫码加好友。   陈南浔把人加上了,笑道:“谢谢安老师。”   “不客气。”   “安老师,贺先生的情况怎么样了?”这时,陈南浔将话茬引到贺言郁身上。   他模样认真,不像虚伪的关怀。   贺言郁背靠轮椅,手肘搁在扶手上,修长的十指交错置于腹前,姿态随意又透着矜贵。   “目前没有大碍,恢复得也不错。”   “贺先生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挺好的。”陈南浔挂着虚假的微笑,说道。   贺言郁盯着陈南浔,沉浸商场多年,老奸巨猾、目光毒辣的男人,从陈南浔的眼里看出别的意思,再配合他刚刚说的话……   他握着安棠的手,问她:“棠棠,你还没跟我介绍他是谁?”   这反应才是一个失忆的人该有的。   安棠跟他介绍:“这是陈南浔。”   “棠棠的学生?”   “不是,以前剧组的同事。”   贺言郁点点头,没说什么。   陈南浔听到他俩的对话,目光微闪,“安老师,贺先生他……?”   安棠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失忆了。”   “失忆?”陈南浔微微皱眉。   看他这样子,似乎有话要说,安棠问:“怎么了?”   贺言郁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似乎打算听听陈南浔这张嘴里会说出什么话。   陈南浔犹豫片刻,神情有些挣扎,所有的表情到最后都变成感慨。   他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诧异,按理来说失忆的人不记得任何人任何事,可我看贺先生对安老师你的态度很熟络,那模样不像一个失忆的人。”   说了这么多,陈南浔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多嘴了,他顿了顿,苍白无力的解释了一句:“当然,安老师,你听听也就罢了,我都是胡说的。”   贺言郁盯着他,侧脸清隽,神色平静,安棠听到陈南浔说的话,下意识看向贺言郁。   男人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眸,含笑道:“怎么了?棠棠。”   安棠摇头,“没事。”   “陈先生,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过节?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我总觉得你在挑拨我和棠棠的关系。”   男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也不少。陈南浔四两拨千斤,目光看向安棠,笑道:“我跟安老师认识也有段时间,相信安老师对我的为人也是了解的,我绝没有挑拨你们关系的意思。”   他看了眼时间,又道:“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探望同事,安老师,贺先生,再见。”   “再见。”安棠颔首。   她推着贺言郁朝电梯的方向走,男人微闷的语气传来:“棠棠。”   “怎么了?”安棠下意识弯腰凑近。   “你跟陈南浔很熟吗?”   “还行吧。”   “我不高兴,我吃醋了。”   安棠推着轮椅的手一抖,卷翘的长睫垂下,在眼底投下浓密的阴影。   贺言郁从不会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更不会明目张胆的说他吃醋了。   她默了瞬,温声问:“那怎么办?”   话落,男人突然扭头,安棠下意识退缩,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摁着她的后颈皮往前,微凉的吻落到唇珠上,带着清冽。   贺言郁轻轻咬着碾磨,吐出的呼吸温热,“说你爱我,我就不吃醋了。”   安棠轻轻推开他,笑道:“幼稚。”   绝口不提爱他。   两人进了电梯,安棠摁下电梯键,她抬眸,不经意间看见陈南浔还站在原位,对方似乎也看到她,抬手跟她挥手再见。   这一幕恰好被贺言郁看到眼里,他垂眸,掩饰眼底凛冽的寒意。   陈南浔看到电梯门彻底合上,温和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嘴角只留一抹嘲讽。   果然是富贵命,出了那么严重的车祸竟然还活着,不过还好,失忆的残废比以前好糊弄。   他收回视线,重新戴好口罩,转身离开住院部大厅。   也就在这时,原本合上的电梯门又重新打开,本该上楼的两人竟然还在里面。   安棠疑惑的看着贺言郁:“你怎么回事?”   男人微抬下颔,示意她看向大厅出口的玻璃旋转门,“你瞧。”   闻言,安棠看过去,正好看到陈南浔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   贺言郁温和的笑道:“棠棠,那个陈南浔不是说到这探望生病住院的同事吗?那他怎么突然走了?”   “你说,他是不是喜欢你,故意来这堵你,准备找你加微信?” 第50章 晋江独家首发   十月金秋,丹桂飘香,馥郁的香气沁人心脾。   贺言郁在医院住了几个月,身体状况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出院回家休养。   回去的路上有专门的司机开车,安棠坐在后座,车子碾过减速带,一震一震的,肩上突然一沉,贺言郁已经靠着她睡着了。   这段时间贺言郁一直住院,公司先前积攒的事务,有些实在需要他做决策,就被特助送到他面前。   这人虽然失忆了,但脑子里关于工作的记忆可一点都没有消失。   安棠这几天看贺言郁高强度工作,有时候她撑不住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他还在办公。   前面还有减速带,安棠见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倾,连忙伸手抱住贺言郁的肩,把人拉回来坐好。   他们没有回御景庄园,毕竟别墅那边上下楼梯太多,不适合贺言郁坐着轮椅出入。   这是安棠第一次去贺言郁以前住的地方,周婶曾经跟她说过,贺言郁没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御景庄园那边的房子都是空着的,他一个人住在南湾水榭。   南湾水榭主打平层,视野开阔,立于江边,晚上还可以看到璀璨的灯火。   这边相较于别墅那边,装修风格显得更加冷淡暗沉。   安棠推着贺言郁转了圈,“还真符合你以前的格调。”   “什么格调?”贺言郁笑道:“阴郁、偏执、冷漠?”   “知道还问?”   “棠棠,你要是不喜欢,可以重新布置。”   她无所谓布不布置,用开玩笑的语调把话踢回去:“你是想累死我?”   “过来。”贺言郁招手。   安棠还以为他有什么事,走到跟前,蹲下,视线微抬,问道:“怎么了?”   “又不是让你一次性布置完,可以慢慢来。”贺言郁的掌心贴着她的侧脸,慢慢下滑至脖颈。   安棠感受到颈侧微凉,粗砺摩挲着她激起颤栗,她蹲得腿发麻,只好伸手撑在贺言郁的膝盖上,借力稳住自己。   面前一暗,贺言郁俯身亲吻她的额头,温热的气息伴随着微哑的嗓音:“所以不会累死你的。”   安棠心尖轻颤,搁在贺言郁膝盖上的手,下意识蜷紧,将他熨帖得规整的长裤抓起一丝褶皱。   而后抬眸,又猝不及防对上他的喉结,这种过于温情的氛围,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唔……”男人突然轻叹闷哼,他垂眸,一把握住安棠的指尖。   刚刚她用手轻轻戳了下贺言郁的喉结。   手指被温热的掌心包裹,安棠抽了抽,没抽出来,她瞪了眼贺言郁,“放手。”   “就许你欺负我,还不行我欺负你吗?”男人抿嘴微笑,清冽的眉目被暖意侵染,贺言郁用另一只手挠了挠她的下巴,那姿态就像撸猫似的,“棠棠,你还真是不讲道理。”   “……”安棠瞪他的表情瞬间绷不住,被他挠得发痒想笑,她握住贺言郁的手腕,“别闹,现在天都快黑了,我还要做饭呢。”   他倒是听话,果真没挠她了,“哦。”   安棠起身,去厨房看了眼,里面崭新得简直不像话,她打开冰箱,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家里没食材,我先去超市买点,你自己在家待着。”   “一起。”   安棠摊手笑道:“我待会可是要提食材的,没工夫推你回来。”   “我帮你提东西,你帮我推轮椅,刚刚好不是吗?”   “你怎么不自己来?”   男人去够她的手,转移话题:“走了走了,我们快去超市,我好饿。”   安棠:“……”   *   今年十月份气温骤降,街上有的人甚至已经穿上羽绒服,出门前,安棠拿了张小绒毯盖在贺言郁的腿上,替他掖得严严实实,以防冷风吹进去。   两人去了附近的超市,安棠拿了购物篮塞在贺言郁怀里。   男人抱着深蓝色的篮子,抬眸疑惑的望着她。   “看着我干什么,不是你说的,要替我提东西吗?”安棠推着轮椅,“走啦。”   两人先去调料区,安棠选了很多瓶瓶罐罐,全都一骨碌放在篮子里,贺言郁抱着,时不时拿起一两样调味料细看。   “棠棠,这个日期不新鲜,换一瓶吧。”   “是嘛?我看看。”安棠凑过去,发现还真是,“那我换一种。”   选完调料,安棠看了眼他怀里的篮子,“重吗?”   千万别把腿压得更严重了。   “不重。”   两人去了食材区,这里蔬菜水果,鸡蛋肉类以及海鲜应有尽有。   安棠问他:“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我还可以点菜吗?”男人扭头温和的笑道。   “你别出难题为难我就行。”   “棠棠做主吧,我不挑的。”   贺言郁确实没什么口腹之欲,这点安棠从以前就知道,他不点菜,那她就按病患的标准来做菜。   清淡和营养兼具。   安棠选好食材,推着贺言郁去结账,自助机前很多人排队,她百无聊赖,目光环视周围,看到不远处竖着立牌,是一张人形海报。   “棠棠,你在看什么?”男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明星代言某款牛奶的海报。   他似笑非笑道:“原来棠棠在看陈南浔。”   空气中弥漫着酸味。   安棠收回视线,笑道:“就无意间瞟到了,你看你这反应。”   贺言郁握着她的手,“你是我的。”   他们旁边也有人在排队,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   其中一个激动道:“啊啊啊宝,你快看,我家小浔仙代言的牛奶,不行不行,我要买它!我要支持他的事业!”   “是那个《焰刀》里饰演赵齐的陈南浔吗?哪呢哪呢?我也要买呜呜呜!”   “在那边,我们快过去!”   那两个女孩子推着推车,风风火火的走过去买牛奶。   安棠又看了眼牛奶那边,陈南浔现在的热度似乎不低,他代言的牛奶很快被一抢而空,还有不少人站在立牌前拍照,嘴里欣喜的叫着“浔仙”。   她怔了怔,突然想到温淮之的粉丝也很热切的称他“淮仙”,因为他们说他是光风霁月的君子,是不染纤尘的谪仙。   回去的路上,贺言郁手上提着两大包东西。   到家已经晚上七点,彼时华灯璀璨,江面波光粼粼。   安棠把食材和调料搬到厨房,分门别类放好,然后取下围裙穿好,挽起袖子准备做饭。   她手脚麻利,一看就经常下厨,贺言郁自己推着轮椅坐在门口,手肘撑着扶手,托着侧脸打量安棠。   旁边有那么大个活人盯着,安棠渐渐觉得不自在,她走过去把人赶走,说了句“不许妨碍我”,惹得男人轻笑。   晚餐安棠做了三道菜,豆腐鲫鱼汤,虾仁蒸蛋,以及炒青菜。   分量不大,属于适中。   吃完饭,安棠收拾碗筷拿到厨房清洗,弄完后又把贺言郁带去浴室,每次都得等他洗完才行,因为抱扶的时候,她身上的衣服也会被打湿。   贺言郁穿好睡衣躺在床上,安棠才拿起衣服去浴室。   她洗完出来已经晚上十一点。   “又在忙?”安棠掀开被子坐到他旁边。   贺言郁背靠枕头,手里拿着平板,看他戴着眼镜就知道他又在处理工作上的事。   “嗯。”男人边看文件边说:“棠棠,我突然在想,我这辈子挣这么多钱,究竟是为了什么?”   “怎么?你嫌自己钱多?”她笑道。   “没有啊。”贺言郁说:“棠棠,要不我把我的卡全部交给你。”   “……”安棠突然想到,她父亲的卡也是由她母亲保管,但前提是他们是合法夫妻。   而她跟贺言郁又算什么?安棠想也不想,直接拒绝:“算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怕自己摊上金钱纠纷。”   她想起出院前医生的叮嘱,于是挪了下位置,低头卷起贺言郁的裤腿。   贺言郁也顺势揭过刚刚的话茬,“棠棠,你干什么?”   “医生说得每天替你捏一捏腿,可以舒筋活络。”安棠把他的腿放在自己身上,双手从他的脚脖子往上按。   “有感觉吗?”   “有。”贺言郁把手中的平板搁在旁边,长臂一伸,圈着安棠的脖颈,他温和的笑道:“再往上一点。”   安棠直接在他腰上一拧,“够了吗?”   男人的腰腹结实紧致,没有一丝赘肉,拧着都是硬邦邦的,隔着衣服,透过肌理,可以感受到他腰部的力量。   贺言郁浅笑,圈着安棠脖子的手往下滑,轻轻捏握着她的手臂,“还挺舒服的。”   “……”   呸!不要脸皮的狗东西。   安棠懒得跟他耍嘴皮子,继续捏腿,贺言郁又继续逗她,最后被安棠凶了一通,直接老实了。   他重新拿起平板处理事务,室内静悄悄的,橘黄的暖光流淌着,一派温馨。   *   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伴随晨曦而至。   满树金黄飘香的桂花洋洋洒洒落了遍地,被雨水碾进泥土。   一抹光线穿过窗帘细缝,悄无声息的溜进室内,屋里光色黯淡,纯黑的鹅绒被褥盖着交颈而眠的两人。   突兀的闹铃响起,安棠被吵得有起床气,她往贺言郁温热的怀里拱了拱,闭着眼,瓮声瓮气的指使他:“贺言郁,你去把闹钟关了。”   男人其实已经醒了有一会,他掐了掐安棠的脸颊,无奈道:“让你昨晚别设闹钟,你非不听。”   他伸手去够安棠的手机,输入解屏码,直接关掉闹钟,这时,一则微信消息弹出来。   是陈南浔发来的。   贺言郁垂眸看了眼睡在他怀里的女人,下颚紧绷,语气尽量一如平常:“棠棠,我可以看看你的手机吗?”   安棠还在困意中,脑子更是一团浆糊,根本听不进贺言郁说的话,胡乱“嗯”了声,又继续睡着了。   得到许可,贺言郁点开微信,进入聊天框,看到陈南浔给她发的消息。   他问,安老师,你有空吗?咱们可以见一面吗?我最近有些关于人设的问题想请教你。   贺言郁的脸色咻地沉下去,挖墙脚竟然挖到他这来了。   贼心不死。   他悄悄看了眼安棠,确定她没醒,这才放心打字回复陈南浔。   “我最近没空,要在家照顾言郁。”   贺言郁果断删去“贺”字,留下比较亲昵的称呼,虽然安棠从来不会这样叫他。   他点击发送,聊天框顶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没过多久,陈南浔又回他:“安老师,没关系的,我们也可以用微信、电话、视频等方式。”   贺言郁冷笑。   知三做三。   安棠被他们的消息提示音吵醒,眯着眼问:“贺言郁,你到底在干嘛?”   “没什么。”男人面不改色,空出一只手搂着她,把人摁回怀里,掌心揉了揉她的脑袋,又亲了亲她的额头,“乖,继续睡吧。”   他拿着手机的手,快速打了几个字回复陈南浔:“我跟言郁快订婚了,忙着呢。” 第51章 晋江独家首发   贺言郁出院后,每个星期都会定期复查,腿上的伤经过康复治疗倒是有好转的迹象,但是有关他失忆的事依旧一筹莫展。   安棠跟医生沟通了会,最后拿着病例单回到他身边。   “棠棠,情况怎么样?”贺言郁问。   “医生说,从明天起,你该试着做复健运动,这样你的腿才会更快的好起来。”安棠把病例单递给他,推着轮椅往外走。   她微微皱眉,面带疑惑:“我刚刚也看了你的片子,医生说你的脑袋里也没有创伤后留下的血块或淤伤,按理来说应该不会造成失忆。”   贺言郁面色不改,收起病例单,抬眸望向路边枯黄的树木,深秋快要入冬的季节,树枝基本上都光秃秃的。   他温和的笑道:“现在不是有很多病情都无法用医学解释吗?说不定未来某一天我就好了。”   “是吗?”安棠看了他一眼,嗓音危险:“你别给我装失忆就行。”   “……”   贺言郁稳如泰山,深邃的桃花眸不带丝毫情绪波动。   他用轻松的语气说:“听棠棠话里的意思,要是我装失忆,你是不是还得收拾我一顿?”   “那倒不会。”   贺言郁挽唇,嘴角弧度上扬,下一秒,安棠从背后用手臂锁住他的脖子,勒得贺言郁直接朝后仰。   安棠倾身靠近,两人的肩几乎贴在一起,她笑了笑,在贺言郁耳边说:“我会觉得你这人不可信,心机深。”   虽然,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贺言郁轻笑,抬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将她的手握入掌心。   “棠棠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   回南湾水榭的途中,贺言郁去了趟公司,因为特助给他打电话,说公司的股东们不知道从哪听到风声,知道他失忆了,以担心贺氏未来长远发展为由,要求召开紧急会议,看那架势,是想提拔一个暂代贺言郁的临时决策人。   说好听是暂代,说难听是那些老狐狸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贺氏集团说一不二的决策者,这可是一个充满诱惑力的身份。   当初贺言郁的父亲贺景忱坐了几十年,后来,这对父子因为权势地位走上决裂的道路,最终以贺景忱败北退出贺氏集团,决策者的位置落到贺言郁身上。   可以说,这个位置是贺言郁用尽手段得来的。   那些人想欺负贺言郁失忆,忍不住露出狼子野心。   安棠虽不参与这些商界的勾心斗角,但从她父亲安仁那里也见过不少这种事。   她想推贺言郁进会议室,男人温和道:“棠棠,你在外面的休息室等我。”   像这种大型股东会议,安棠一个外人进去确实不好,她坐在休息室等贺言郁,百无聊赖之际刷起了微博。   这大半年来,她先是住院休养身体,恢复后又搬到贺言郁身边做陪护,期间都没怎么好好闲下来了解外界发生的事,搞得就像与世隔绝了一样。   微博上永远都是娱乐新闻居多,安棠在热搜前三看到陈南浔的词条。   她本想往下滑看看其他的,结果不小心点开了。   热搜是陈南浔代言的高端护肤品,留言点赞转发的人加在一起直接破百万,热度确实不低。   同时,安棠也看到代言热搜顶上出现陈南浔的微博号。   粉丝量竟然破三千万了。   昨年这个时候,他在圈内碌碌无名,如今已然炙手可热。   这时,秘书办的人端来茶水点心水果,摆盘精巧,让人食欲大开。   安棠:“这是?”   “安小姐,这是贺总吩咐的,让你先吃点垫着肚子。”   如果不是这场临时的紧急会议,他们现在就该回南湾水榭吃晚餐。   身穿职业装的女人放下东西就走了,休息室里开着暖气,安棠坐久了觉得有些热,她脱下外套放在身边,端起热茶喝了点润嗓子。   这场会议开了很久,安棠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七点。   她起身走出休息室,恰逢这时,会议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率先出来的是贺言郁。   男人坐在轮椅上,眉目清冽,线条深邃的脸上还带着几分骇人的阴鸷,这副模样,让安棠怔了怔,恍惚间还以为以前那个贺言郁已经回来了。   贺言郁注意到她,转眼间换上温柔的模样,他来到安棠身边,温和的笑问:“棠棠,你怎么在这站着?不是让你去休息室坐着吗?”   安棠垂眸,男人正温柔的凝视她,那双桃花眼深情又专注。   “会议开得怎么样?还好吗?”她问。   “现在没事了,我们走吧。”   “嗯。”   安棠点点头,从他面前绕到身后,准备推着轮椅离开。这个时候,会议室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她看到有人被保镖搀着,那些人被揍得鼻青脸肿,涂了蜡,梳得规整的头发也凌乱不堪,整副模样狼狈极了。   她有些不忍直视,但又很好奇,只是开个会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回去的路上,安棠问:“那些股东没有为难你吧?”   “棠棠这是在担心我?”男人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还伸手搭在她的腰上,垂眸浅笑道。   “问你话呢。”   “他们起初见我失忆,当然迫不及待要发难。”   见他说到关键又不说了,安棠被勾得心痒难耐,追问:“后面呢?”   “棠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   安棠拿开他搭在她腰上的手,贺言郁也不恼,反而笑得更愉悦。   他凑过来,重新搂着安棠,低头亲了亲她的脸,在她发飙之前,继续道:“后来我让保镖把那些人摁着揍了一顿,然后他们就老实了。”   安棠:“……”   “你这是什么表情?”贺言郁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安棠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竖起拇指道:“你可真是虎。”   “虎?”贺言郁浅笑,“棠棠,你是不是小说写多了,以为真实的商战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处处充满波诡云谲?”   “不然呢?”   “我的棠棠怎么就这么天真呢?”男人拥着她,说道:“在商界里,带人抢公章、某公司老总翻墙偷拍同行产品、殴打董秘等事层出不穷,有时候哪有那么多心计,都是直接打上门给对方下马威。”   安棠:“……”   她回想贺言郁以前的性子,阴郁、偏执、狠戾。   “你以前也会干这些事吗?”   这句话顺势问出来,贺言郁不仅反应快,连表情管理也做得很好。   他笑道:“棠棠难道忘了,我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   “对喔。”她笑了笑。   贺言郁曲着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怎么年纪轻轻的记性就不好了。”   安棠:“……”   两人最后还是没有直接回南湾水榭,而是中途改道去了一家西餐厅,主要是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安棠回家做饭也麻烦,索性在外将就一顿。   吃饭的地址是安棠选的,环境清幽,最重要的是味道不错。   两人下了车,安棠推着轮椅,在餐厅经理的接待下来到一处临着水岸的位置。   外面是潺潺的流水,水纹的波光映在镂空木制墙面上,似暗影浮动。   配着轻缓的音乐,很有氛围感。   安棠点完餐,抬眸注意到贺言郁背后的陈南浔。   后者也看到她,眼睛微亮,起身走过来。   贺言郁问她:“棠棠,你在看什么?”   话落,陈南浔已经来到他们跟前,他脸上挂着温柔的浅笑,说话的嗓音很斯文温和:“安老师,真巧,咱们又见面了。”   “是啊,真巧。”安棠礼貌性的询问:“你一个人来这吃饭?”   陈南浔顿了顿,笑意在他脸上严丝合缝,“不是。”   他转移话题道:“安老师,听说你和贺先生快要订婚了,恭喜。”   安棠顿时愣住:“???”   贺言郁:“……”   男人面不改色,抬手端起面前的茶杯。   “你听谁说的?”安棠问陈南浔。   她扫了眼贺言郁,总觉得这事跟他脱不了关系。毕竟这人在失忆后,一直逮着“结婚”这两个字不放,让她都有点恐惧了。   闻言,陈南浔面带诧异,笑道:“安老师,这不是你先前发微信告诉我的吗?”   自从之前在医院,重新加了陈南浔的微信,但是之后并没有给他发过微信的安棠,在脑袋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看向贺言郁,不用想就知道是他干的。   两人对视着,陈南浔仿佛看不见,又问:“安老师,难道消息不是你给我发的吗?”   这话该怎么接?安棠默了瞬,一道干练的女声传来:“南浔。”   嗓音伴随着高跟鞋踩地的声音,一位身穿白衬衣包臂裙,外罩一件风衣的职场女精英走过来。   她娴熟且亲昵的挽着陈南浔的手臂,笑道:“我来晚了,让你久等了?”   “我……”   陈南浔刚开口,身边的女人已经注意到坐在轮椅上的贺言郁。   她立马松手,规矩又紧张的喊了声:“贺总。”   安棠立马明白了,面前这个女精英是贺氏集团的人。   贺言郁对她有印象,贺氏旗下娱乐公司的总经理,姓鱼,已婚,家庭事业都很美满,曾经在对赌协议里赢得漂亮的翻身仗,成功挤下前任上司。   有意思的是,陈南浔是这家娱乐公司的艺人。   “这位是你的男朋友?”   “他……”   饶是在外雷厉风行的她,此刻也分外紧张忐忑,说不出半句解释的话。   因为差不多昨年这个时候,她接到上面传达的意思,是让公司雪藏一个名叫陈南浔的艺人。   她确实也照做了,谁知道对方凭借在《焰刀》里面饰演的男四号成功翻身,吸引了无数粉丝并重新赢回热度。   她本来想继续镇压,后来跟陈南浔接触过几次,发现这人的言行举止还有那身气质,特别像她的偶像——   那个曾响彻国际舞坛,最后却死于大好年华的人。   鱼薇稳了稳心神,回答他:“贺总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只是公司旗下的一个艺人。” 第52章 晋江独家首发   贺言郁自详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更不是温淮之那种云淡风轻的谪仙。   陈南浔一次又一次打安棠的主意,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而这是他的底线。   晦暗的光线搅动水纹,荡起的暗影照在镂空木制墙面上。   折出的光影落在他深邃立体的侧脸上,明明是气质温和的一个男人,无端让人品出几分清冽的意味。   贺言郁的指尖点着桌面,笑道:“刚刚见你两这么亲密,我和我爱人还以为你们是男女朋友。”   无端被cue的安棠:“……”   她可没想这么多。   鱼薇今晚得到消息,他们说贺言郁虽然失忆了,但整个人比以前好说话。   要是她今天撞到是没失忆的贺言郁,那她阳奉阴违上面的意思,偷偷捧陈南浔,给他喂资源,只怕当场就会被罢黜总经理的身份。   幸好。   鱼薇心里安稳了些,“贺总说笑了,我有老公,有家室,怎么可能会和公司的艺人在一起?”   安棠眉心一跳,抬眸看了眼陈南浔,心里自有一番思量。   陈南浔站在那也不说话,哪还有刚刚谈笑风生、游刃有余的模样。   “贺总,您和您爱人先用餐,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吃饭撞到集团老总可不是什么好事,鱼薇只想快点离开这,免得多说多错。   贺言郁颔首,“嗯”了声。   鱼薇给陈南浔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跟上。   他俩走后,服务员推着餐车过来上菜,贺言郁拿起旁边的热毛巾擦手,笑道:“棠棠,你这个曾经的同事,好像人品不怎么样。”   “他怎么样与我无关。”安棠拿起刀叉切牛排,身处名利场这个大染缸,谁能保证自己不被污染?更何况陈南浔只是陈南浔,于她而言跟普通朋友没什么两样。   遇见了打声招呼,没遇见也不会特地回忆。   贺言郁切了块自己的牛排喂到她嘴边,心情愉悦:“我就喜欢棠棠对别人淡漠。”   安棠垂眸,银制叉子被他握在手中,贺言郁的手指修长有力,流畅的指骨线条沿至手腕,衬衣袖口裹着腕骨,平添几分清冷的严谨。   她笑着开玩笑,接下他刚刚的话茬:“想不到你还有受虐倾向。”   安棠低头,准备咬下他递到嘴边的牛排。   结果男人突然收回手,“棠棠,我不是别人。”   “哦。”   安棠应了声,没把他突如其来的固执放在心上。   她切了块牛排喂到他嘴边,见贺言郁愣了愣,安棠又笑着往前递了些。   另一边,鱼薇带着陈南浔离开刚刚的西餐厅。   出了那道门就得注意自己的身份,陈南浔拿出黑口罩戴在脸上,然后坐进副驾驶。   鱼薇开车离开,窗外树影倒退,她开了点窗透气,风声伴着说话声传到陈南浔耳里。   “好端端的,你怎么凑到贺总跟前去了?你难道不知道上面有意要雪藏你?”   她的语速偏快,带着一股子干练和强势。   陈南浔温和道:“这次是我大意了,害得你也跟着担惊受怕。”   “你明白就好,以后见到贺总有多远躲多远,知道吗?”显然,鱼薇还是没消气。   陈南浔垂眸,眼睫挡住他眼底深沉阴郁的心思。   有多远躲多远?他又不是臭水沟里的老鼠,凭什么要躲着贺言郁?   如果不是贺言郁当初让公司雪藏他,凭他饰演《焰刀》里的男四号就足够火出圈,并在娱乐圈占据一席之地。   都是因为贺言郁,他走投无路之下才不得不去勾引鱼薇。   鱼薇虽然是高层,但论资源、人脉、背景、父母、哪里比得上安棠?   “我跟你说话呢?你又在想什么?!”鱼薇等了许久都没有得到答复,强势的性子迫使她语气很不好。   陈南浔跟了她小半年,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格。   他温柔的说:“我知道了,你别生气。”   鱼薇将车子停在路边,扭头,视线上下打量陈南浔。   到底是圈里人,接触得多了,见过各色各样的人,陈南浔这模样显然不对劲。   她的语气有些冷:“我刚刚突然想到,除非你脑子有病,不然怎么可能傻乎乎的跑到贺总面前?”   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可怕得要命,鱼薇立马联想到安棠。   “陈南浔,你这是想挖贺总的墙角去傍安棠吧?”   一击见血,直中要害。   陈南浔的表情难得有些僵硬。   “呵。”鱼薇嘲讽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蔑与践踏,“陈南浔,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以为自己跟温淮之有那么一两分相似就开始得意忘形?你以为就你这副模样抢得过贺言郁?”   “我没有……”   “没有?陈南浔,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耍的什么把戏,勾引我,我认了,但我劝你识趣,不要再凑到安棠面前乱晃,你勾引不了她,反而会惹到贺言郁。”   “你要是敢牵连我,把我拖下水,不用上面吩咐,我鱼薇第一个弄死你!”   只不过是个无权无势没有背景的寻常人,碾死他比弄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她玩玩还可以,但不会把自己折进去。   陈南浔努力强撑着温润的笑,跟了鱼薇小半年,他知道她视温淮之为偶像,也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   现在人人都可以踩他一脚,他要想混下去,就必须学会忍气吞声。   “鱼总,我对你是真心的……”陈南浔伸手去握她的手,整个人凑过去,讨好似的亲吻她,最后在鱼薇耳边呢喃:“我今晚有空,去伺候你好不好……”   *   安棠和贺言郁吃完晚餐,坐车回南湾水榭。   晚上十点半,两人洗完澡,卧室响起安棠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听得贺言郁无法专注手中的事。   他抬眸,视线从文件内容转移到安棠身上,他扶了下银边眼镜,笑问:“棠棠,你走来走去干什么?”   “我在找投影仪。”安棠回家的路上刷手机视频,看到有博主推荐电影,是一部人外题材,感觉还不错,所以就打算今晚看它。   而且,用手机或者电脑看电影,总觉得少点意思。   “找到了!”   安棠将投影仪对准墙面,调整好角度后,关了灯爬进被窝。   贺言郁的掌心握着她的后颈,轻轻的揉着,“你把灯关了,我还怎么工作?”   “你的效率什么时候这么低了?”   “看来棠棠还是很了解我。”   男人轻笑,将手中的平板搁在床头柜上,伸手把人扯到怀里,五指埋入她的发间,轻轻的把玩。   “看的什么电影?”他问。   “邪龙的新娘。”   “俄语?”   “嘘。”   安棠伸手捂住他的嘴,视线却停在荧屏上,电影已经开始了。   她说:“别打扰我。”   男人靠着枕头,纯黑的丝质睡衣领口微敞,露出修韧的脖颈和冷白的锁骨。   他垂眸,看到安棠半侧身依偎在他怀里,披在身后的长发有几缕钻进他的睡衣,发尾轻擦,撩动若有似无的痒意。   或许只有在安棠的注意力,全神贯注放在其他地方的时候,贺言郁才敢用放肆又强势的目光凝望她。   当电影过了半个小时,安棠蓦然想起今晚还没有给贺言郁捏腿按摩,她猛地扭头,恰好对上男人略带侵略性的眼神。   “你看着我干什么?”   贺言郁秒变温柔,握着她的肩,“看你看得那么专注,我在想这部电影什么地方戳中了你的点?”   邪龙的新娘,算是人外题材,画面唯美,故事却笼罩着淡淡的悲哀,每一帧都需要细品。   安棠从事写作多年,对故事有着高于常人的喜欢。   她说:“每个作者都有自己的xp,说实话我挺萌人外的。”   “人外?”贺言郁看了眼电影,里面的男主角化作人形时是个俊美男人,可是化作邪龙时却是个丑陋的怪物。   他感觉自己有点懂安棠的意思,浅笑揶揄:“想不到棠棠的口味挺特殊的。”   “彼此彼此。”安棠听出他话里的笑意,回怼了一句:“你以前也好不到哪去。”   贺言郁似乎来了兴致,“哦?”   “不说了,你别打扰我看电影。”   安棠说完这句,又想起正事,反手给了他一拳,埋怨道:“都怪你转移话题,我差点忘了给你捏腿。”   贺言郁胸口挨了一拳:“……”   他无奈的笑着,“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安棠已经把他的腿抱起来搭在自己腿上,一边给他按摩一边看电影。   她说:“都说了让你别打扰我。”   接下来,贺言郁陪她看电影,或许作者天生就有敏锐的共情力,反正他看见安棠越到后面情绪越跌宕,完全跟着剧情走。   “我磕的cp可能要be了。”   “都快结束了,他们连一个亲吻都没有。”   “要是女主唱起召唤邪龙的歌,而男主恰好死了,那岂不是大型社死现场?”   贺言郁听她絮絮叨叨,顿时觉得自己又发现安棠不为人知的一面。   具体来说,是他假装失忆后,安棠也跟着发生转变。   他不懂引起安棠转变的原因是什么,但他知道,他们这样的相处很自然,自然到就像真正要谈婚论嫁的情侣。   而这也是他想要的。   电影逐渐进入尾声,安棠提心吊胆了许久,在看到邪龙抢回它的新娘飞到洞穴,一人一龙最后终于亲吻的时候,激动得直接鸡叫。   “啊啊啊啊亲了终于亲了!”   安棠高兴得甚至忘了自己在给贺言郁捏腿按摩,等她看完电影,扭头看向贺言郁的时候,才发现他鸦黑的鬓角浸出潮意,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阖着,眼睛狭长,眼尾上扬,隐隐透着一抹薄红。   她很疑惑:“你怎么了?”   闻言,男人缓缓睁开眼,平时看她时,那双眼睛总是透着温柔,像三月潺潺溪水润物无声,然而此刻,安棠却从他眼中看到久违的欲念。   安棠全然不记得自己看电影激动的时候都干了什么,但是贺言郁这副模样,她以前在床上见过很多次。   她沉默片刻,默默把他的腿挪开,表情一言难尽,说话更是气死人不偿命。   “这么唯美的一部爱情电影,你竟然能看得起了欲念,贺言郁,你——”   安棠绞尽脑汁,最后吐槽他:“你是不是有毒啊?”   贺言郁:“……”   男人被气笑,胸膛轻轻起伏,“棠棠,你倒打一耙的本事还真是厉害。”   他长臂一伸,直接把人拖回来。   安棠的手肘抵在他胸口的位置,微微皱眉警告他:“你别造谣啊。”   那气势雄赳赳,气昂昂。   “我造谣?”贺言郁直接抓起她的手下移,眼神隐忍而克制,低低笑出声,“棠棠,要不要我现在帮你回忆,你先前看电影的时候都干了什么好事?” 第53章 晋江独家首发   卧室里的空气瞬间凝滞,时间像是蜗牛爬行,被无限放慢、放缓。   掌心的炽热滚烫如烙铁,纵然安棠已经不是小孩子,但依旧觉得脸红心跳。   “你是不是有病?”安棠觉得自己的手脏了,羞得呼吸紊乱,她强行狡辩:“你别把过错推到我身上啊,我肯定没摸过你这里。”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贺言郁也从安棠那里学到几分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   他说:“那你现在不就摸了吗?”   安棠:“……?”   午夜寂静,窗外刮起寒风,卧室里一派暖意。   几分钟后,贺言郁面无表情的坐在床上,脸上顶着一道暧昧的抓痕。   男人额发微颓,眉峰清冽,淡淡的瞥了安棠一眼,端得是矜贵无双。   “要不是我躲得快,我就被你家暴了。”   安棠瞅了眼他脸上的抓痕,理不直,气也壮:“是你先对我耍流/氓的。”   她哼了声,“懒得跟你说,我要去洗手,恶心死了。”   安棠掀开被子,起身准备下床,结果一只略带薄茧的手禁锢住她的脚腕,她脚下一拌,直接面朝被褥倒下去。   她趴在柔软的床上,额前的碎发耷拉着,挡住她的视线。   “你今天是不是存心想找茬?”安棠气得牙痒痒。   背后的男人拽着她的脚脖子,直接把她拖回去,掌心变得潮热,粗砺的指腹若有似无的摩挲细嫩的脚踝,安棠觉得有些痒,忍不住想挣脱束缚。   然而这点微不足道的挣扎,更像困兽在濒临死亡时最后的反抗,足以引起狩猎者骨子里的血性。   贺言郁眸色晦暗,长臂一揽,直接勾着她的腰,把安棠整个人捞进怀里。   男人温和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棠棠,谁恶心?”   取悦她的时候,他都没说什么,但是反过来她就受不了了。   “你——”   这个字刚说出口,腰间一紧,贺言郁低头,毫不客气咬在安棠颈侧。   床面斜侧有一面硕大的全身镜,堪堪照着这边的风光,镜中,两人依偎在一起,男人的袖口卷起,露出一截苍白修韧的小臂,他一手环抱搂着安棠的腰,一手贴着她的侧脸。   贺言郁低头啃咬碾磨,这一幕,像极了中世纪时期的一幅油画——   少女把最珍贵的忠贞献祭给恶魔。   *   一场寒风,带来今年第一场大雪。   安棠谨遵医嘱,带着贺言郁积极做复健,家里请了专业的复健医师,她不好过去打搅,只得站在玻璃门外观望。   她的视线基本停在贺言郁的腿上,休养了好几个月,再加上每天按摩,定期检查,贺言郁原本不能行走的腿逐渐有了力气,甚至现在在医师的指导下,能慢慢的挪动一两步,虽然很吃力,但总归是好事。   复健的时间由短到长慢慢递增,安棠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推开玻璃门走进健身室。   男人杵着医用拐杖,鸦黑的鬓边带着潮意,病后苍白的脸带着一丝红润,比以前多了些气血。   安棠把轮椅推到他面前,伸手抱扶着他的腰,仰头问:“怎么样?受得住吗?”   贺言郁刚刚做完复健,身上起了薄汗,带着一股子热意,独属男人的荷尔蒙气息爆裂。   怀里的人散发着浅浅的馨香,碰到贺言郁的,使得这股香气更加馥郁,浓烈。   贺言郁揽着她的肩,低头埋入安棠的颈窝,“还行。”   说话间喷出的灼热气息,混着炽热的薄汗袭卷细嫩的肌肤,激起酥麻的痒。   安棠觉得耳边全是他蛊人的嗓音。   “要不要洗澡?”她问。   身上全是复健后留下的薄汗,贴着皮肤很不舒服,贺言郁轻轻“嗯”了声。   安棠把他扶到轮椅上坐下,推着他去浴室。   “你自己先把衣服脱了,我去给你拿干净的。”   衣帽室里,她和贺言郁的衣服各占一半,男人的衣物不再局限于衬衣西裤这种正式场合的装束,安棠给他添置了很多不同风格的,但笼统归来都很适合气质温润的人穿。   安棠找了件米白色高领毛衣以及纯黑的休闲裤,随即又拉开抽屉,莹白带粉的指尖夹起一条内裤。   她回到浴室,浴缸放着热水,朦胧的水汽熏得睁不开眼,安棠用手扇了扇,看到贺言郁赤着上身坐在轮椅上。   微突的锁骨泛着冷玉的光泽,缭绕的白雾扑在他身上,衬得薄汗越发明显,安棠的视线不可避免看到他的身材。   肩宽窄腰,肌理分明,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你怎么只脱一半?”安棠放下衣服,转身问。   贺言郁把脱下来的毛衣随手丢进脏衣篓,笑道:“你不是叫我脱衣服吗?我脱了。”   “裤子呢?”   “你看我一个人可以脱吗?”   “……”安棠瞪了他一眼,惹得男人浅笑连连,她蹲在贺言郁面前,先是固定轮椅,防止它滑来滑去,然后手指搭在他的腰腹上。   “你抬一下腰总可以吧?”   *   自从贺言郁的双腿不良于行后,安棠每次给他脱裤子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个臭流/氓,老色/批。   偏偏某个不要脸的男人每次都喜欢在她耳边笑话打趣:“棠棠,你怎么又脸红了?”   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安棠急了……   她扶着贺言郁坐进浴缸,抬头冲他温柔一笑,下一秒立马变脸,直接松手。   浴缸里溅起大片水花,周遭的地板全部打湿,安棠躲得远远的,但丝质裤腿依旧被沾湿。   男人几乎是跌进水里,幸亏他反应快,五指抓着浴缸边缘,这才避免自己磕着碰着。   他也不恼,嘴角啐起温和的笑意,“棠棠最近的脾气很暴躁啊。”尾音缱绻,听起来格外讨打。   安棠:“……”   她捏了捏拳头,想到谢织锦前段时间打电话跟她骂骂咧咧,说前男友背着她劈腿了。   “我对你还不够温柔吗?”安棠笑。   贺言郁反问:“你觉得呢?”   “你知道织锦是怎么对待她前男友的吗?”   男人疑惑的看着她,“嗯?”   安棠的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两只手的食指在空中比划杏鲍菇的样子,然后握拳把它掰成两截。   贺言郁突然一凉:“……”   见他吃瘪,安棠的心情骤然变得明快,于是笑嘻嘻的问:“我温柔吗?”   男人认真的点头,应和她的话:“温柔极了。”   浴室里响起安棠愉悦的浅笑。   贺言郁盯着她,发现她总是很容易因为一些小事高兴。   “棠棠,过来。”   “昂?怎么了?”   安棠走过去,手腕蓦然被拽住,她先是一怔,随即对上贺言郁似笑非笑的眼神。   “哗啦——”   水声响起,安棠被他拽进浴缸,浑身湿透,连带着脸上都是洗澡水。   她“呸”了没几下,面前突然一暗,男人已经凑过来,握着安棠的肩,低头衔住她的唇珠。   *   浴缸的水险些漫到浴室外,安棠穿着浴袍,拿着干毛巾坐在沙发上擦氤湿的头发。   浴室门被打开,贺言郁坐着轮椅出来,衣服穿得整洁熨帖,不带一丝褶皱。   他扫了眼满脸盈盈笑意的安棠,眼里透着欲求不满。   安棠忍着笑说:“这可不怪我,谁知道生理期提前了两三天。”   她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贺言郁把她拽进浴缸,她最后也让他腹中火起。   贺言郁去拿吹风机给她吹头发,“这几天你要是痛经,可别找我哭。”   “我又不是每次生理期都痛经。”安棠嘚瑟道,同时享受着他的吹发服务。   男人握着吹风机,修长的五指埋入她柔顺的发间,慢条斯理的穿梭,倒不是他温柔过了头,而是先前有一次他给安棠吹头发,动作粗暴了些,不小心拽下几根,结果被她瞧见,她当即炸毛,险些没把他闹腾死。   从那以后,贺言郁给她吹头发格外小心。   但是,哪个人不掉头发?   贺言郁看到掌心掉落的两根黑发,偷偷揉成小团丢进垃圾桶,语气如常的接话:“你别得意太早,说不定晚点就痛经。”   “我要是痛经,你还得伺候我。”   两人围绕痛经展开一系列话题,下午,安棠睡完午觉醒来,肚子疼得直抽抽,额角浸出细密的薄汗。   她把身体蜷缩成虾米状,捂着肚子在床上滚得死去活来。   贺言郁也不知道去哪了,总之没在卧室。   安棠疼得实在受不了,强撑着身子爬起来,颤颤巍巍的往外走,打算去找点止痛药。   她扶着墙,另一只手搭在自己肚子上,安棠来到客厅,看到贺言郁坐着轮椅从厨房出来。   男人手里拿着保温杯,见她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连忙过去扶着她的手臂,温和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悦:“痛经不在床上躺着,到处跑做什么?”   安棠痛得手指发麻,此刻扶着墙都快站不稳了,她身子踉跄,直接栽倒在贺言郁怀里。   “我都这么疼了,你还凶我。”   人只有在最虚弱的时候,一丁点委屈都会被无限放大。   贺言郁揽着她,控制轮椅回到卧室,他尽力把人放到床上,打开保温杯递给她:“先喝点红糖水。”   他不敢撤手,怕安棠痛得拿不稳杯子,直接把水洒到床上。   安棠就着他喂水的姿势喝了些红糖水,水温偏烫,顺着喉咙流到肚子里,暖暖的,很舒服。   “不喝了?”   “嗯。”   贺言郁盖好盖子,把保温杯放在床边,温声道:“自己进去躺好。”   他转身又去拿了几个暖宝宝回来,撕开贴在安棠的肚子上。   安棠现在感觉好多了,不像刚才那么虚弱,“贺言郁。”   “嗯?怎么了?”男人躺在安棠身边,长臂揽着她,掌心轻轻揉着她的手臂,“又开始疼了?”   “不是,我是想问你,你是不是猜准我今天要痛经,所以提前准备了红糖水?”   其实安棠生理期痛经是有规律的,只是她自个儿都没注意,贺言郁以前跟她在一起三年,三年光阴,不是转瞬即逝,他对她还是很了解的。   只是这种话怎么能说?   男人笑道:“不是要伺候你吗?我这叫以备不时之需。”   “是吗?”安棠微眯着眼问。   “不然呢?”   贺言郁捏着她手臂的掌心下滑,从睡衣衣摆探入,突如其来的异物让安棠摁住他的手腕。   她有些不高兴,仰头咬了口他的下颚,“你是禽/兽吗?”   “……”贺言郁扫了她一眼,“想什么呢?我可没有浴血奋战的癖好。”   安棠恢复气色后,整个人就开始有精神,“那你还摸我?”   “你不是肚子疼吗?我给你揉揉啊。”   男人的表情很无辜,配上他这副禁欲且斯文败类的模样,当真是格外矛盾违和。   “哦……”安棠瞬间温顺了,乖乖躺好,“那你揉吧。”   “你不仅冤枉我,还咬了我一口,不揉了。”   说罢,作势还把探进睡衣里面的手往外撤。   安棠抬眸看了他一眼,“来真的?”   “你看我像是跟你闹着玩的吗?”   不仅女人靠哄,男人也是。   安棠盯着他看了会,最后抬起上半边身子,近乎鲤鱼打挺,凑过去亲了亲他的下颔,那里还有她刚刚咬他的牙齿印。   “揉吗?”   “揉。”   安棠:“……”   贺言郁的掌心干燥温暖,带着浅浅的薄茧,揉捏着她肚子的力道不轻不重,很舒服。   周身都是暖洋洋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一到冬天,安棠的脚总是很容易冷。   她舒服得闭眼,“我脚冷。”   “我看你事多。”贺言郁笑着怼她,赶在安棠发飙之前,已经抽回手开始解睡衣扣子。   自从港城进入冬季,安棠脚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一冷就喜欢把脚蹭到贺言郁身上取暖,隔着衣服有时候不舒服,后来渐渐的就变成每次取暖,必扒开他的衣服。   “你解扣子的时候别看我,画面太涩情。”安棠撇开眼。   “你把脚放在我的腹肌上,这画面难道就不涩情?”   “……”安棠一边怼他,一边又把两只jio贴在贺言郁的腹部上,“你没听过食色性也?”   “哦。”被子下,贺言郁的手捏着她的脚踝,轻飘飘的回了句:“那你听过一句话没?”   “什么?”   “色字头上一把刀。”   安棠:“……”   她懒得跟他斗嘴,直接用脚踩他的腰腹,一时玩嗨了,踩到不该踩的地方,惹得男人倒吸一口凉气。   “棠棠。”贺言郁皮笑肉不笑唤她。   安棠自知理亏,本想收回脚,却被男人扣住两只脚腕。   他的手劲一直很大,此刻扣着她的,莫名像一对镣铐,那种带着灰色色彩的感觉袭卷心头,安棠挣了挣,没挣脱,反而被贺言郁岔开腿拽回去。   她懵逼的坐在男人的腰腹上,对上他温和的眼神,不知怎的,仿佛感觉自己在和一头贪婪的狼对视。   “我这次只是不小心。”安棠一脸认真。   贺言郁浅笑:“棠棠,你的每一次不小心,都让我担惊受怕。”   “……”   两人相视无言,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冬季的路灯总是亮得格外早,外面华灯璀璨,一抹暗色穿过灰色窗帘悄悄溜进来。   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最容易滋生情愫、贪欲、灰暗等很多不能摆在明面的东西。   贺言郁的掌心顺着她的脚踝上移,最后扣住她的后颈皮。   他倾身,微微偏头,自下而上衔住安棠的唇珠,扑面而来的清冽气息让她忍不住后仰,然而没有支撑点带来的恐慌又迫使她不得不主动靠近。   贺言郁嘴里溢出轻笑,随即加深这个吻。   安棠坐在他的腰腹上,肌理分明,充满十足的力量感。   她渐渐呼吸不畅,身体的暖流让她不得不推开贺言郁。   男人的呼吸微微带喘,狭长的眼眸轻抬,眼尾勾起一抹薄红,衬得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带着欲念。   “我该换卫生棉条了。”安棠说话的语速也很慢,似乎为了平息紊乱的呼吸。   她翻身从贺言郁身上下去,穿好棉拖飞快跑进卫生间。   *   安棠生理期来了,很多事都不方便做,没办法,只能把周婶从御景庄园那边叫过来。   晚上吃了饭,安棠回到卧室,贺言郁去书房开线上会议,她没事可做,于是打开投影仪连接手机,准备找部电影来打发时间。   很多电影她都看过,翻来覆去找遍了,都没有看到合心意的。   安棠想起谢织锦是个喜欢看电影的人,于是给她发微信:“织锦,你有好看的电影推荐吗?”   “一个人看还是两个人看?”   电影还分几个人看?安棠心里觉得奇怪,但还是打字回复她:“一个人。”   贺言郁不怎么看电影,更何况他现在还在书房开会。   谢织锦:“宝贝你等等啊,我马上打包发给你。”   十分钟后,对方将电影资源发到安棠手机上,她点开文件包,发现里面什么类型都有,且电影封面都是偏唯美朦胧的路线。   安棠一边挑一边觉得诧异,以谢织锦的性格,实在很难相信她会喜欢这种风格。   影片差不多有三十几部,安棠挑了十来分钟,最后选了一部英国的片子。   这时,卧室的门被打开,贺言郁坐着轮椅进来,安棠抬头望去,问道:“忙完了?”   男人轻轻“嗯”了声,看了眼投影仪,嗓音温柔:“棠棠这是打算看电影?”   “对啊,反正无聊嘛。”安棠想了想,还是对他发出邀请:“你看吗?”   最后,两人躺在床上,靠着枕头看电影,影幕上漆黑一片,顿了几秒才开始显现片名和开头音乐。   贺言郁揽着她的腰,几乎把人圈进怀里,“这次的电影是什么题材?”   “不知道。”   “嗯?”贺言郁垂眸看着她,笑道:“你选的还不知道?”   安棠把手机丢给他,“是织锦发给我的,全靠电影封面选片,其他什么信息都没有,不过说来也奇怪,这是电影吗?怎么时长这么短?竟然才四十几分钟。”   话落,电影里响起高跟鞋踩地的声音,清脆宛若实质,安棠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顿时忘了刚刚的疑惑。   贺言郁看了眼微信聊天框里,她和谢织锦的对话,又抬头扫了眼已经开始的电影,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觉——”   贺言郁刚开口,就被安棠捂住嘴。   她瞪了他一眼,“不许说话,好好看电影。”   影片里穿着露脐装、超短裙的女人画着浓妆,走到长廊尽头,伸手摁响门铃,房门打开,出现一个赤着上身的俊美男人,然后两人拥抱在一起,直接在门口开始亲吻。   安棠:“???”   爱情片?   贺言郁的嘴还被她捂着,男人此刻垂眸扫了眼她,心里已经明了。   他故意不提醒,甚至双手撑在身后,以一副悠闲肆意的姿态迎接安棠等会的震惊。   影片里的尺度越来越大,直到出现不可描述的画面,安棠整个人都傻了,卧室充斥着欲望交缠的声音,全方位无死角。   她连忙关掉影片,呆滞的扭头,恰好对上贺言郁看好戏的眼神。   男人揶揄道:“棠棠,原来你想邀请我看这种电影啊。”   他摸了摸安棠的脑袋,又揉了揉,笑道:“等你这次生理期过了,我天天晚上陪你看,不仅看,还给做。”   “……”安棠被他无耻,且不要脸的流/氓行径惹得脸色爆红,直接抄起旁边的软枕砸他,“贺言郁,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腿不行了还想着这些事,你你你——”   贺言郁调侃道:“我怎么?”   “你说呢?!”   “我腿不行,不能动,不还有你吗?”   安棠:“???”   把人逗狠的下场,就是被人骑在身上挨揍,安棠狠狠的把他收拾了一顿,掀开被子下床了。   贺言郁虽然被枕头打了很多次,但他也笑得很开心,见人走了,反而还贴心的问:“棠棠,你去哪?”   “换卫生棉条,然后睡觉!”   安棠去卫生间更换棉条,出来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晚上十点。   她掀开被子躺进去,顺便设置第二天早上五点半的闹钟。   贺言郁瞧见后,想起自己每次被支配早起关闹钟的命运,“棠棠,你早上又起不来,干嘛设闹钟?专门来折磨我呢?”   “你懂什么,卫生棉条在体内最多只能用八个小时,然后必须更换。”   “你不如用卫生巾,我觉得你明早肯定起不来。”贺言郁都已经摸清她赖床的性子。   安棠苦恼道:“不行啊,我晚上睡觉要翻来覆去,卫生巾会漏,到时候床上会有血。”   “卫生棉条就不会?”   “当然了,我用的是推进式的,直接塞进去就可以了,用着特别舒服方便,除了得注意时间问题。”   贺言郁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安棠一起探讨卫生棉条。   他不是很了解:“直接塞进去?你不会觉得有异物感吗?”   两人躺在被窝里,室内开着暖气很温暖,安棠的脚还是有点冷,她伸到贺言郁的小腿边,轻轻蹭了蹭取暖。   闻言,她想了想,说道:“刚开始塞进去的时候有一点,等完全进去后就没有任何感觉,如果平时用的时候有异物感,那多半是没用对位置。”   贺言郁感受到她的脚在蹭他的小腿取暖,“还是很冷吗,你要不要把脚揣我怀里?”   “不用,就这样吧,我今天感觉不是特别冷。”   贺言郁“嗯”了声,继续刚刚的话题:“那你把棉条塞进去了,又怎么取出来?”   安棠觉得他认真提问的模样像极了好奇宝宝,于是冲他勾了勾手指头。   男人把脑袋凑近,安棠轻轻捧着他的脸,在他耳边笑道:“棉条的尾部有一根细细的拉绳,拉一下它,塞在里面的棉条就出来了。”   “那拉绳要是一不小心断了呢?”   “没那么容易断,放心吧。”   两人窝在被子里一直聊天,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安棠有点困了才结束话茬。   *   下了整晚的大雪在第二天清晨停了,港城冬季难得出现大太阳。   金黄的光穿过窗帘细缝,窥探进昏暗的室内,安棠睡到自然醒,藏在被子里的手拿出来伸了个懒腰。   她摸到手机,原本半阖的眼睛,在看到早上七点四十六的时候咻地瞪大。   昨晚十点换的卫生棉条,现在七点四十六了……   安棠赶紧丢下手机,掀开被子,慌里慌张的跑进卫生间,恰好撞见贺言郁正在洗漱。   “棠棠,你干嘛呢?”他问。   安棠推着他的轮椅往外走,“你先出去会,我要换卫生棉条。”   “别紧张,我已经给你换了,没有超过八个小时,放心吧。”男人语气平和,甚至重新调转轮椅方向,退回去继续洗漱。   安棠的脑子瞬间卡机,“换……换了?”   “嗯。”贺言郁面色如常,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甚至微抬下颔,示意安棠看垃圾桶。   “昨晚你设的闹钟今早响了,但是没把你闹醒。”   安棠望过去,金属垃圾桶里套着黑色垃圾袋,用过的纸巾上面,赫然躺着吸了经血的卫生棉条,以及撕开的包装袋。   而这也说明,今早贺言郁不仅给她取了棉条,还重新给她塞了新的卫生棉条在里面。   在这个过程里,她没有一丁点反应,一想到那个羞耻的画面,安棠的脸直接刷刷刷的爆红。   “你——”   安棠已经语塞,说不出半句话。   贺言郁盯着她爆红的脸,笑道:“又不是没看过。”   这是看没看过的问题吗?这是很尴尬的事,安棠已经脚趾抓地扣出梦幻城堡。   “第一次给你换棉条,对了棠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会不会有异物感?”   这狗男人还敢说!   她瞪了眼贺言郁,“你这次做得很好,但下次不许了!” 第54章 晋江独家首发   快到年末的时候,公司总是很忙,贺言郁基本每天都会早起,不是忙着开会就是处理年关决策,每天还得额外抽时间进行复健训练。   周婶在南湾水榭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这天,她在客厅摆弄花草,安棠拿着快递回来,盘腿坐在鹅绒地毯上拆东西。   茶几上摆着好些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表面绘有银纹,右上角还印有某家顶奢大牌的LOGO。   “小棠,这些是你准备送给先生的生日礼物吗?”   “不是。”   不过周婶的话反倒提醒她,没有几天就是贺言郁的生日。   安棠打开盒子,里面放着叠好的衣服,她小心翼翼的展开,略复古的设计清雅出尘,很符合气质温润的人穿。   这是温淮之曾经代言的一家顶奢服装,他多次登台表演的服饰皆出自这家,而今年是这家服装的百年庆典,温淮之虽然已经逝世,但这家顶奢品牌并没有忘记他。   他们把东西寄给她,只因温淮之曾说过,他虽有亲人,但她却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周婶也被安棠手中的衣服吸引,她还没有见过这么仙气十足的服装,寻常人哪撑得起来,只怕穿了也只会亵渎神灵。   安棠看了会,重新叠好,打算放在柜子里,等来年清明节回伦敦祭拜温淮之的时候带上。   “先生。”周婶瞧见贺言郁坐着轮椅出来,男人身姿板正,明明是清冽的模样,却因为那身暖色系的毛衣平添几分温和。   贺言郁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周婶悄悄瞧了两人一眼,抱着花瓶走了,把偌大的空间留给他们独处。   “买新衣了?”男人来到她身边,抬手揉了揉安棠的发顶,随即动作熟络又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安棠笑道:“不是买的。”   贺言郁看了眼旁边的盒盖,右上角的LOGO并不陌生,国际顶奢大牌,专走复古风。   他又扫了眼安棠手中的衣服,心下明了。   不过贺言郁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看着像男装,棠棠是打算送给我的?”   衣帽室里有关他的衣服,大部分都是安棠挑的,包括他现在穿的。   闻言,安棠鬼使神差回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男人摸着她的头发,笑问。   “没什么。”安棠回头,把衣服放好,拿起盖子盖好,“这衣服不适合你,不是给你的。”   贺言郁却道:“没试试怎么知道不适合?”   他弯腰伸手去够装衣服的礼盒,安棠坐在鹅绒毛毯上,微微撑起身子去摁住他的手腕,阻挠贺言郁的动作。   “棠棠,我看看都不行吗?”男人用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凝视她,目光温柔而专注。   安棠撇开视线,“以后再看吧。”   她夺走礼盒抱在怀里,单手撑着毛毯起身,转移话题道:“你应该工作完了吧?待会咱们去健身室做复健训练。”   贺言郁知道她的用意,眼底的笑意淡了一点,面上却不显,他温和的应道:“好。”   安棠抱着礼盒,看到他自己坐着轮椅转身走了。   她在原地站了会,默了瞬,先回卧室把礼盒放在衣帽室的柜子里,然后再去健身室找贺言郁。   复健已经到了中后期,很多注意事项和复健技巧,安棠都已经掌握了,现在不需要专业的医师随时跟着,她也可以帮贺言郁。   她推开玻璃门,走进健身室,看到贺言郁已经开始了。   安棠大步过去,抬手虚扶他,以防摔倒。   以往复健时总会缠着她聊天的男人,今天突然变得安静,以至于让安棠觉得健身室里的气氛很诡异。   就这样训练了一个小时,安棠拿纸巾给他擦脸上的薄汗,“你先休息会,待会再继续。”   “嗯。”   安棠瞧了他一眼,只觉得他异常沉默,她伸手捧着贺言郁的脸,弯腰,凑近问:“你怎么了?”   贺言郁盯着她的眼睛,从她漆黑的瞳孔里,他看到自己的影子。   当然,也有可能……她是通过他这张脸在看另一个人。   “没事。”他撇开视线,靠着轮椅。   “真的?”安棠直起身,像是信了他的话,“好吧。”   这副模样,仿佛刚才的关心只是在走表面功夫。   贺言郁扣着扶手的十指收紧,旋即抓住安棠的手腕,在她惊诧的目光下,把人拽到自己怀里。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低头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安棠躺在他怀里,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贺言郁炽热的体温。   他吻得发狠,安棠喘不过气,伸手推攮他的肩,结果男人就像铜墙铁壁一样纹丝不动。   最后,还是安棠咬了他的舌头,血腥味蔓延才结束这场令她窒息的吻。   安棠气喘吁吁的骂他:“你疯了?”   贺言郁的薄唇带着一点血渍,他沉沉的盯着安棠,搭在腰间的手臂逐渐收紧。   “我不高兴了。”   “你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安棠皱着眉,‘呸呸呸’了几下,企图散去口腔里的血腥味。   贺言郁看出她嫌弃,这会更不高兴了,他掐了把安棠的细腰,捂住她的嘴,“不许呸。”   “……”安棠觉得他现在的脾气,跟她之前来大姨妈有得比,她扒开贺言郁的手,哼了声:“我懒得理你。”   她准备起身,结果被贺言郁抱在腿上坐着,他不松手,继续最开始的话题:“我不高兴了。”   安棠盯着他看了几秒,说真的,失忆后的贺言郁有时候比以前要幼稚,但也更平易近人。   “那我先前问你怎么了,你又说没事。”安棠叹气,看他可怜的份上,伸手,重新捧着他的脸,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不高兴?”   为什么?贺言郁很想问她,是不是因为那是温淮之的衣服,所以他没有资格碰,更没有资格看。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这样问,因为他现在是一个失忆的人。   “问你话呢?哑巴了?”   “那套衣服,我为什么不能看?”   他仍怀有一丝希冀,希望三年之约的第二年,他们的关系能克服一些阻碍更进一步。   哪怕骗骗他也好。   安棠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微诧道:“好端端的问这个干什么?”   面对她的提问,贺言郁已经想好答案,他说:“那套衣服是男装,总不会是你穿吧,你说那不是给我的,我不适合,棠棠……”   男人的掌心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你是不是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话题直击危险,安棠对上他的眼睛,莫名觉得自己要是回答不好,就会直接被送进火葬场。   “嗯?”男人尾音上扬,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不知不觉加重。   安棠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手捧着他的脸,指腹轻轻摩挲他的薄唇。   她倾身凑近,像雨露轻吻玫瑰,温柔的舔砥。   贺言郁握着她的肩,“回答我。”   “问这么多做什么?”   “那你爱我吗?”   安棠不是轻易会对别人说爱的人,这样的话题她也不想多聊,“休息够了吧,咱们继续做复健。”   贺言郁曾问过她很多次这种话,只要她清醒着,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说爱他。   “棠棠,你说我以前阴郁、狠戾、偏执,是个很糟糕的人,可我现在已经变好了,我也感受到你明明很喜欢这样的我,既然喜欢,那你为什么不说爱我?”   “还有,你说我们在一起好多年,该做的我们也都做了,你为什么不想跟我结婚,是因为你根本不爱我,对吗?”   安棠盯着他,沉默了许久。   她轻轻的说:“我们现在这样,不也挺好吗?”   *   贺言郁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这是他装失忆以来,第一次单方面跟安棠冷战。   周婶是过来人,见他们之间不对劲,她不敢单独跟赵贺言郁说话,只好拉着安棠说,让她抓住贺言郁过生的机会赶紧和好。   十二月二十八这天,又下了一场大雪。   今天是贺言郁的生日,但他一直忙着线上会议,安棠也不好意思去打搅他,于是待在厨房忙碌。   周婶下午的时候接到家里的电话,有急事需要她回去一趟,安棠便放她几天的假。   傍晚时分,夜幕降临,江边霓虹闪烁,站在窗边眺望,万家灯火璀璨。   安棠把晚餐摆好,然后去敲书房的门,听到里面说了声“进”,她打开,走到书桌前,轻声问:“忙完了吗?该吃晚饭了。”   两人来到餐桌前,安棠的厨艺很好,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贺言郁也没说什么,拿起碗筷安静的吃饭。   从今早到现在,他们每次坐在餐桌前都是这样,跟平常没有什么区别,好像也没人记得该过生日。   安棠中途给他夹了几次菜,最后还为他盛汤,贺言郁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眼见他又要回书房,安棠不知道以他的效率,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事要做。   “你等会!”   贺言郁抬眸看向她。   安棠起身走到他跟前,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根黑色绸带,她弯腰蒙在贺言郁的眼睛上,笑道:“今天是你生日,我给你准备了惊喜。”   黑色丝绸冰凉滑溜,贺言郁的视野里一片漆黑,他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其他感官却更加敏锐。   他听到安棠的脚步声逐渐消失,过了好一会儿又重新响起,紧接着他被推到不知名的地方。   安棠在他身后,拉开系在贺言郁脑后的结,纯黑绸带飘落,迤逦于地。   周身漆黑,唯有面前有光。   生日蛋糕上插着蜡烛,奶油上写着他的名字和祝语。   这是安棠特地为他做的,不再像以前那样,他过生还得沾温淮之的光。   安棠蹲在他身边,撑着轮椅扶手,仰头笑道:“贺言郁,生日快乐。”   在一起差不多五年,这是她第一次正式给他过生日。   贺言郁垂眸凝望她,良久,生气好几天的男人终于笑了。   安棠的手臂交叠置于扶手,左侧的脸枕在上面,歪着脑袋笑问:“不生气啦?”   “嗯。”他点点头。   贺言郁想,他还真没资格继续冷战下去,有时候要学会见好就收。   殊不知,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这是另类的妥协退让。   安棠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许愿吹蜡烛。”   贺言郁闭着眼许愿——   希望安棠这辈子都不要发现他假装失忆的事,只要她不发现,他可以一直伪装下去。   安棠不知道贺言郁最终许了什么愿,蜡烛吹灭的那刻,她用指尖挖了点奶油,直接敷在他脸上。   男人一怔,随即温和的浅笑,他也挖了点准备敷在安棠身上。   谁知她义正言辞的胡说八道:“只有过生日的人才能被敷奶油。”   “……”贺言郁一把将人拽过来,笑道:“棠棠,你当我是傻子呢。”   “诶诶诶,你冷静点,我今天才洗的头发,千万别——”   两人闹着闹着直接摔在地上,幸亏铺了鹅绒地毯,软软的,倒也不会真的摔伤。   但安棠还是不放心,跪坐在地上,连忙去扶贺言郁,“你怎么样?有摔到哪里吗?”别腿上的伤还没有好,最后又给加重病情。   也就在这时,贺言郁眼疾手快的将奶油敷到她身上。   恰好不小心,弄到安棠的头发上。   贺言郁觉得自己要完:“……”   安棠今天刚洗的头发,她捏了捏拳头,无害的笑了笑,一把推倒贺言郁,直接翻身跨坐在他的腰腹上。   客厅的灯先前就关了,只余窗外的一抹清冷夜色照进来。   男人的掌心贴扶她的腰,开玩笑道:“原来棠棠喜欢在上面?” 第55章 晋江独家首发   暗夜清泠,沾了雪白奶油的几缕头发贴在安棠胸前,随着她举蛋糕的动作,发丝上的奶油蹭到精致的锁骨上。   她今天穿着宽松的睡衣,长袖滑落,露出两截莹白纤细的手臂。   安棠瞪着他,“呸”了声,警告贺言郁:“不许耍流/氓。”   “你举个蛋糕做什么?”男人晦暗的眸光落到她的锁骨上,那抹雪白的奶油沾在那里,衬得肌肤欺霜赛雪。   “你说呢?”安棠微微一笑,歪着脑袋说:“你现在求我还来得及,不然待会……”   她故意松了松手中的蛋糕,眼见它要掉下去,然后又赶紧接住,继续道:“看到了吗?我会把它砸到你身上。”   “不用这么狠吧?”男人非但不怕,反而还勾着唇轻笑。   “你少给我不着调,我说的都是真的。”   男人的掌心一直贴扶她的腰侧,指腹隔着衣料轻轻摩挲,蹭得安棠发痒。   她扭了扭,“松开,不许挠痒!”   “棠棠,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安棠觉得他没安好心,直接拒绝:“不玩。”   “真的?”   “除非我把蛋糕砸到你身上。”   “……”贺言郁轻笑,扫了眼她举起来的蛋糕,“行,只要你不后悔。”   安棠微眯着眼睛,语气拔高:“你在威胁我?”   “不敢。”   “算了。”安棠觉得没意思,这是她辛辛苦苦做的生日蛋糕,过程可复杂了,砸到他身上整个都浪费了。   她把蛋糕放回茶几上,说道:“把你弄脏了,待会清洗的时候,我有得忙了。”   “既然你不玩了,那就该我了。”   话落,一只手摁住她的后腰往下压,安棠猝不及防跌到他怀里,鼻尖直接撞上他的胸膛,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贺言郁,你完了。”安棠捂着鼻子,天旋地转间,她感觉背部传来地毯的柔软。   面前伏着一道身影,黑压压的,气息清冽,极具压迫感。   安棠推了推他,“起开,你太沉了。”   贺言郁垂眸凝望她,安棠杏眸似含秋水,氤氲着微怒,乌黑的发丝凌乱的散在身后。   她渐渐意识到不对劲,警惕道:“你又想干什么?”   男人修长的手指挖着奶油,白得像雪,却比它更浓稠。   安棠脸颊微热,莫名觉得这副画面似曾相识,仿佛曾经也发生过,只不过那时他指尖上的不是奶油,而是……   微凉的奶油触到锁骨,冰凉与温热相撞,平添不可言喻的感觉。   安棠看见他低头,薄唇吻至锁骨蜿蜒而下。   她眼睫轻颤,望着顶上的水晶吊灯,一阵轻微酥麻的感觉传来,安棠蓦地咬住唇瓣,十指抓住贺言郁的头发往后扯。   男人被迫抬头,眸光深邃的注视她,轻笑:“反应这么大?”   安棠从他眼里看到晦色,她羞恼道:“不许咬我。”   这时,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弹出消息提示音,安棠指使他,“把手机递给我。”   男人伸手去够,顺便沾了些奶油继续玩,安棠一边解锁屏幕,一边脸颊火热,愤愤道:“你能不能别玩了。”   “我今天过生日,棠棠这么心狠吗?连我唯一的快乐都要剥夺。”贺言郁温和的神色中有些许难过。   安棠“呸”了声,骂他:“你就是个斯文败类!”   她越骂,男人笑得越开心,仿佛这是对他的褒奖。   安棠点开微信,看到她母亲叶听娅发来的消息,是一则长达十几秒的语音。   贺言郁吻着她的脖颈,咬文嚼字斯文极了,再加上故意放缓语速,嗓音听起来低沉磁性。   “谁找你?”   “我妈妈。”安棠把语音转文字,“她说……”   “说什么?”   “她要来港城,预计明天下午到。”   贺言郁轻轻摩挲她的肌肤,笑道:“挺好的,我还没见过咱妈呢。”   安棠:“……”   那是我妈,不是咱妈。   *   寒风吹着鹅毛大雪,打着转儿。   光秃秃的枝丫积满白雪,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银装素裹。   卧室里,深灰的被子搭在两人身上,安棠枕在贺言郁的肩上,近乎以贴着他的姿势,全然把他当做取暖的工具和舒适的抱枕。   贺言郁已经醒了,垂眸扫了眼还在睡觉的安棠,她穿着宽松的睡衣,衣领口子半斜,露出半边莹白消瘦的香肩,沿着精致的线条,隐隐可见她颈侧、锁骨、及其他地方还有暧昧的吻痕。   他扯过被子,把人裹住,安棠动了动,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微抬起头,“你醒了……”   话落,她又倒回去,脸埋在贺言郁的胸口。他们昨晚闹了很久,后半夜,安棠咬牙撑着睡意去浴室洗了澡。   温热的呼吸密密麻麻洒在胸口,男人的掌心捏着她的后颈皮,轻轻的揉着。   他说话时牵动胸腔起伏,“还没睡醒?”   “困……”   贺言郁伸手捞起手机看时间,已经中午了,他记得昨晚安棠跟他说,叶听娅抵达港城的时间是今天下午四点。   “那就再睡会,下午三点还得起来收拾,然后去机场接咱妈。”   “嗯……”   安棠伸手抱住他的腰,又凑近几分,拼命从他身上汲取热源。   下午三点,安棠被贺言郁摇醒,她倒是睡饱了,但一不小心睡多了,现在反而萎靡不振。   卫生间里,安棠正在洗漱,脑袋一点一点的,贺言郁就在她身边,坐在轮椅上通过镜子看她。   他笑道:“你这样待会去机场被你妈妈看见,她可能会认为我两昨晚闹得太过。”   领口半滑,安棠看到还未消散的痕迹,她用遮瑕粉擦了擦,企图掩盖,结果效果甚微。   听到贺言郁这话,安棠转身对着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吻痕,严厉斥责他昨晚的行径:“要不是你一直玩,我会这样吗?”   “我看看。”他笑,伸手去拨安棠的衣服。   安棠骂了句“老色/批”,推开他,转身走了。   两人换了衣服,一同出门去机场。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寒风凛冽,吹得人睁不开眼,刺骨的寒意寻找每个空隙,疯狂涌入。   安棠弯腰整理贺言郁的围巾,絮絮叨叨道:“让你别跟着我,你非要跟着。”   “我还没见过咱妈呢。”   他一口一个咱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已经结婚了。   安棠纠正过很多次,偏偏男人一意孤行,甚至还理直气壮的辩驳她,说他们现在的关系不是夫妻,却胜似夫妻。   他们在休息室等机,安棠坐在椅子上搓了搓手心手背,跟贺言郁抱怨:“太冷了,早知道我出门的时候就应该戴双手套。”   贺言郁只是围了围巾,安棠从头到脚,除了手,其他简直是全副武装。   闻言,男人浅笑,伸手揪了揪安棠帽子上的绒团,“你怎么这么怕冷?等再过一段时间进入深冬,我看你怎么办。”   “别揪,帽子都要被你扯掉了。”安棠瞪了贺言郁一眼,拍开他的手,却被男人反手握住。   他的掌心干燥温暖,裹着她的,暖洋洋的,很舒服。   “现在怎么样,好点没?”   “也就那样吧。”   “有本事你别笑,口是心非。”   叶听娅下了飞机,根据安棠发给她的定位找到休息室,隔着玻璃门,她看到自家女儿把手揣到贺言郁的兜里,也不知道对方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悄悄话,逗得她浅笑连连。   这一幕让叶听娅直接顿在原地。   她是导演,导过不少大片,对镜头下的美有自己独特的领悟。   这自然的相处场景,让她仿佛看到以前,那时她的女儿跟温淮之便是这样相处的。   温柔的男人会在她耳边说悄悄话,眉目间尽是温和与平易近人。   安棠笑着笑着发现休息室外面的叶听娅,连忙对贺言郁说:“我妈妈到了,你待会见了不许乱叫人知道吗?。”   男人也看到叶听娅,但是他演得到位,“在哪?”   安棠推着轮椅出去,扑到叶听娅怀里,抱着她喊了声“妈”。   “棠棠,你穿得也太厚了吧?妈妈差点认不出你了。”叶听娅摸了摸她的脸,打趣道。   贺言郁等她们母女说完话,这才温和的开口喊人:“妈。”   安棠:“……”   她悄悄瞪了眼贺言郁,用眼神质问他怎么又忘了她刚刚叮嘱的话。   叶听娅被他那声娴熟的“妈”吓了一跳,她盯着贺言郁看了好久,只见他眉目温润,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浅笑,周身的气质更是温和无害。   他比年初时见到的模样更像温淮之。   就连叶听娅也险些分辨不出。   “贺言郁,你还是叫我伯母就好。”叶听娅之前就和安棠聊过,从她那里得知对方失忆了。   男人到不觉得难堪,点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他笑道:“伯母不用这么生疏,叫我言郁就行。”   “嗯。”   “妈妈,我们走吧。”安棠说。   她推着轮椅,贺言郁微微后仰,压低声音跟安棠说话:“棠棠。”   “怎么了?”她边走边弯腰凑近。   “你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我感觉她对我不是很满意。”   “有吗?”   “有,你没发现吗?”   叶听娅走在他们旁边,虽然不知道两人在偷偷摸摸说些什么,但她看出她的女儿俨然回到以前。   回到温淮之还活着,并和她朝夕相处的状态。   *   南湾水榭。   安棠带叶听娅去客房,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基本物品全都有。   按照叶听娅说的,她这次来港城,一来是看望安棠,二来是到这边陪女儿过新年。   至于安仁还要忙公司的事务,得过段时间才能过来。   平层里各处都有暖气,安棠渐渐觉得有些热,于是摘掉帽子和围巾,顺便脱下外套。   她把衣服挂在衣帽架上,贺言郁看了眼客房,叶听娅还在里面没出来。   他笑着提醒安棠,指尖点了点自己的颈侧:“棠棠。”   安棠惊觉,又想起他昨晚干的那些事,顿时气得想去打他。   男人握着她的后颈,在她有吻痕的位置又轻轻咬了咬,那架势生怕别人看不见。   安棠更气了,羞恼道:“你今晚滚去睡书房。”   她顿了顿,继续说:“请你自觉点。” 第56章 晋江独家首发   叶听娅来了后,凡是有她在场的时候,安棠和贺言郁都是各干各的,至少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不敢太过火。   吃完晚饭,安棠陪贺言郁去健身室做复健,训练了这么久,再加上定期检查,他的腿不再像以前那样无力,现在甚至还能行走。   安棠站在贺言郁面前,伸出手握着他的掌心,她微微歪头,笑道:“走几步试试。”   贺言郁的掌心贴着她的,手中没有任何医用拐杖做支撑。   他垂眸,慢慢挪了一步,与此同时,安棠也跟着退了小半步,她时刻盯着,提醒道:“你小心点,别摔了。”   那场车祸很严重,如果贺言郁真的因此不良于行,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折磨。   她是希望他没事的。   贺言郁倒没有她那么紧张小心,见安棠这副很担心的模样,他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男人佯装没站稳,吓得安棠以为他要摔倒,连忙伸手抱住他的腰,心有余悸道:“不是让你小心点吗?!”   温香入怀,贺言郁拥着安棠,指尖缠着她的一缕头发,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逗你呢。”   “……”安棠的脸立马垮了,在他紧实的腰上拧了把,“贺言郁,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很好玩吗?!”   男人浅笑道:“棠棠,轻点,疼。”   安棠从他的声音里没有听出半点疼的意思,她哼唧道:“你天天锻炼,肉是紧实的,我手都拧酸了,也不见你有多痛。”   “有吗?”   “你自己看!”安棠仿佛跟他杠上,撩起他身上的毛衣,露出那截修劲结实的腰腹,男人的肌理线条流畅,人鱼线一直隐没在长裤里。   她非常嫉妒的戳了戳,“你吃得比我多,却不长肉!”   贺言郁的身体,是她见过最匀称的,肩宽窄腰,力量感爆棚。   “你长肉了?”男人作势要去掀她的衣摆。   “老色/批,不许看!”安棠连忙按住他的手,磕磕绊绊的解释:“我还年轻,长点肉很正常!”   其实她长得也不多,就陪贺言郁养伤的时候多吃了点。   贺言郁的视线上下打量,他抿了抿唇,像是在憋笑,“是吗?”   安棠的拳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捏紧了,她言之凿凿的说:“当然,你这个老男人怎么可能理解我这种年轻小姑娘,我这个年纪长点肉很正常。”   她今年才二十六岁,贺言郁比她大五岁。   男人垂眸盯着她,语气危险:“……老男人?”   “你三十一了,我才二十六,懂吗?”   最后的最后,安棠捂着嘴角,连轮椅都不推了,偷偷摸摸溜回房间。   她不知道贺言郁懂没懂,反正她是懂了一个道理,男人有时候也很介意年龄问题。   *   港城进入深冬,寒风瑟瑟,夹杂着满天大雪,冻得路上都没有多少行人。   除夕当天下午,安仁终于忙完公司的事务,坐着飞机来到港城。   安棠和叶听娅在厨房忙碌,安仁也想往里凑,结果被她们母女两无情的赶出去,最后只能坐在沙发上跟贺言郁对视。   时隔一年再见,安仁已经分不出面前气质温和的男人究竟是温淮之还是贺言郁。   贺言郁穿着米白色高领毛衣,五官深邃立体,清隽如松如竹,最终还是他浅笑着打破僵硬的气氛:“爸。”   “咳咳。”安仁被他的称呼呛得不轻,“你还是叫我伯父吧。”   “棠棠跟我说您喜欢下象棋,棋艺一绝……”   安棠端着水果拼盘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贺言郁和她爸坐在一起下象棋,男人怀里揣着她进厨房前塞给他的暖手袋,粉嫩嫩的,与他今天的穿着很搭配。   从她这个角度看来,贺言郁侧脸轮廓优越,朦胧的光晕照在他身上,衬得他气质出尘,干净斯文。   安棠走过去,把水果拼盘放在他们手边,贺言郁推动黑棋,跨过楚河汉界把安仁的兵吃了。   男人抬头看了眼安棠,笑着把暖手袋递给她,“暖暖手。”   “不用,我现在手很热乎。”她看了眼双方面前的象棋数量,安仁杀了贺言郁好几员大将,反观贺言郁这边,只杀了两三个小兵。   安棠也不清楚贺言郁会不会下象棋,见他这么惨,都不忍心看了。   她坐在贺言郁身边,看他拿着马就开始莽,连忙按住他的手腕。   “走这边,吃我爸的車。”   安仁:“???”   他咳嗽了几声,还是忍不住提醒她:“棠棠,观棋不语真君子。”   贺言郁像是被挟持了一样,看了眼安仁,又看了眼安棠,为难道:“棠棠……”   “不管,吃了再说。”安棠握着他的手腕,用马杀掉安仁的車,然后占领对方的位置。   安仁顿时觉得贴心小棉袄漏风了:“……”   他又走了一棋,安棠继续帮贺言郁,这下把安仁气得差点掐人中。   “棠棠。”安仁拿出做父亲的威严,“你哪边的?”   安棠也不是说非要帮贺言郁赢她父亲,而是他下象棋的模样既莽又虎,看着特别温顺,让她忍不住想帮他。   “爸,你看他这样子,像是会下象棋的模样吗?你一个老手就别欺负他了。”   “???”   最后,安仁被自家的漏风小棉袄直接气到去了厨房,叶听娅见他来了,还有些诧异。   “老安,你不是在客厅和贺言郁下棋吗?”   安仁很伤心,“别提了,棠棠净帮着贺言郁对付我。”   叶听娅怔了下,“以前淮之在世的时候,他跟你下棋,也不见棠棠帮他。”   “淮之会象棋,但是贺言郁那小子不会。”安仁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味,微皱眉道:“听娅,你觉不觉得,棠棠这次好像动真格,她对贺言郁不一样了。”   一年前,他觉得安棠护着贺言郁是出于爱他,但是,叶听娅却用一种很荒诞的比喻跟他说——   你随手施舍路边的乞丐,难道是因为爱他吗?   虽然安棠现在也是护着贺言郁,但他真的觉得那是一种很自然的表现。   眼下叶听娅也看不透,她说:“当初发生车祸的时候,是贺言郁奋不顾身保护棠棠,他如今既不良于行又失忆,棠棠对他应该心有愧疚,对他好或许也是想弥补吧。”   “是吗?可能有这个原因。”安仁叹了口气,感慨道:“但我觉得这跟贺言郁越来越像淮之脱不了干系。”   *   客厅,安棠在收象棋,同时不忘叨叨:“不会下象棋还敢跟我爸切磋,你也不怕输得太难看。”   贺言郁不恼,修长的手指拿着牙签扎了块哈密瓜喂到她嘴边,笑道:“这不还有棠棠帮我吗?”   “那我要是不帮呢?”   安棠说完,吃了块水果,哈密瓜又甜又脆,她很喜欢。   “那也没关系,只要咱爸开心了,一切都好。”   贺言郁不在乎输赢,他会象棋,但这并不妨碍他假装不会,然后借此来讨好未来岳父。   闻言,安棠瞅了他一眼,“哄我妈,还讨好我爸,你可真行。”   男人扎了颗阳光玫瑰喂给她,温和一笑,“不这么做,万一他们不喜欢我怎么办?他们要是不喜欢我,就不会认可我,更不会让你嫁给我。”   安棠:“……”   贺言郁伸手把人抱到腿上,手臂圈着她的腰,轻轻啄了啄安棠的嘴角,甜意蔓延而至。   他的鼻尖抵着她的,嗓音低磁:“棠棠觉得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她推了推贺言郁的脑袋,万分嫌弃:“你怎么成天都想着结婚,腻不腻?”   “结婚不好吗?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男人握着她的手,低头亲了亲她的手背。   安棠被他动不动就亲搞得有些受不住,逮着机会就亲,什么地方都亲,也不嫌害臊。   她抽回手,笑道:“结了婚也不一定会永远在一起,还可以离婚。”   闻言,男人的搭在她腰上的手臂咻地收紧,惩罚性的咬了咬她的唇瓣,眼底藏着不可窥视的郁气,“棠棠,我们还没结婚,你就想着离婚。”   “这不是在假设嘛。”   “假设也不行。”   安棠怪异的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不吉利。”   素来不信这些东西的男人,却在这方面有着异常的执拗。   晚上吃了饭,八点的时候,大家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主要是图一团聚的氛围。   茶几上摆满吃的,安棠已经找了处绝佳位置,脱了鞋,身上盖着小毛毯,怀里抱着小碟子嗑瓜子。   贺言郁坐在她身边,这是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在除夕夜看春晚。   小的时候父母感情不合,再加上贺景忱忙着生意,一家人鲜少聚在一起。   后来父母离婚,温窈婕带走温淮之,把他留给贺景忱,从那以后,贺家对他而言就是噩梦。   贺景忱要的是一个完美继承人,他不需要有太多感情,他只需要完成贺景忱对他布置的任务和要求。   像这种休闲娱乐的事,他没资格体验。   “光坐着,不嗑瓜子吃东西是没有乐趣的。”安棠三下五除二剥完壳,把瓜子塞到贺言郁嘴里。   贺言郁看了眼她的父母,安仁正在给叶听娅剥核桃,他收回视线,垂眸看了眼窝在他身边的女人,她一边嗑瓜子一边看节目,嘴里吃个不停,腮帮子一动一动的,活像只囤食的小仓鼠。   他凑到安棠耳边,压低声音问:“棠棠,你晚上不是吃了饭吗,还没吃饱?”   安棠:“……”   这是在间接说她吃得多吗?   她已经悄无声息的捏紧拳头,友善的笑了笑,说道:“你不知道女孩子都是有两个胃的吗?”   “嗯?”   “吃饭一个,零食一个,两者互不干扰。”   贺言郁:“……”   男人被她这番言论逗乐,毯子底下的手摸了摸安棠的肚子,不怕死的说了句:“棠棠,你长肉了。”   安棠:“???”   她之前捏好的拳头已经落到贺言郁身上。   “我才吃完饭,现在又在嗑瓜子,有点肚子很正常!”   “哦。”贺言郁又摸了摸,觉得看节目没有逗她来得有意思,“那你别吸肚子,现在平了。”   安棠:“……”   她冷着脸把毯子底下那只讨厌的手拿开,“别碰我。”   “这就生气了?”贺言郁伸手把人揽在怀里,轻哄道:“我只是在逗你玩,没别的意思,别气了。”   安棠白了他一眼,并表示不信他说的鬼话,“你话里的意思就是在说我胖。”   “……”好像玩脱了。   贺言郁又抱又哄,“我没有。”   他捏了捏安棠纤细的手臂,盈盈一握的腰肢,用手掌丈量她的尺寸,笑道:“不胖不瘦,刚刚好。”   “往哪摸呢。”安棠拿开他的手,决心给他找点事做,免得他在她身上摸来摸去,“我磕瓜子磕累了,你帮我剥。”   贺言郁轻碾指腹,浅笑:“好。”   春晚一直到凌晨过后才结束,安仁和叶听娅都困了,去房间睡觉的时候,还不忘把安棠也叫去了一趟。   贺言郁坐在沙发上,腿上搭着毛毯,看到节目步入尾声,而这时寂静的夜空开始响起噼里啪啦的烟花声。   安棠从他们房里出来,背着手,一副得了好处的模样。   “棠棠,什么事这么开心?”贺言郁问。   安棠坐在他身边,手依旧背在身后。   “藏什么呢?”   “你猜。”她在卖关子。   贺言郁微微朝后仰,准备偷看,却被安棠率先察觉,她也跟着身子一歪,挡住所有能窥视的空间。   “还没猜到吗?”她哼道:“你怎么这么笨?”   安棠献宝似的亮出背后的东西,一个喜庆的新年红包。   她笑道:“我爸妈给我的。”   “一个红包高兴成这样?”贺言郁浅笑着问,心里不是很理解,“棠棠,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包很多个红包给你。”   “这不一样,这是一种仪式感。”   说完这句话,安棠看了眼贺言郁,意识到他什么都没有。   安仁和叶听娅没给他准备,一来是不熟,二来以贺言郁的身份地位,根本不稀罕这些。   “看在你今晚给我剥瓜子的份上,我决定把我的红包分你一半。”安棠扬了扬手中的红包。   贺言郁看着她,嘴角微勾:“我也有?”   “当然。”   “那就谢谢棠棠了。”   就像安棠说的那样,红包里的钱虽然没有多少,但这却是一个仪式感。   她如今把这个仪式感,分给了他一半。   窗外,如泼墨似的夜空,被璀璨耀眼的烟花占据,每一束都绽放到极致,开得格外浪漫。   安棠看着贺言郁,指尖贴着他的侧脸,倾身凑近亲了亲他的薄唇。   她微笑道:“贺言郁,新年快乐。” 第57章 晋江独家首发   新年期间,港城的大雪下个不停,但依旧阻止不了大家到处走亲戚。   安仁和叶听娅早年移居国外,以前也没在港城生活,所以这边没什么亲戚。   他们在南湾水榭陪安棠过完年,因为各自还有工作要忙碌,所以不得不收拾行李乘坐飞机回伦敦。   安棠推着贺言郁,把他们送到机场,直到看不见人影后,她才如负释重的松口气。   “怎么了?”贺言郁抬头问。   “新年七天,我涨了……”安棠竖起三根手指,表情有些惆怅,“回去后我该减肥了。”   “你七天涨了三斤?”   男人刚开口说完,就被安棠伸手捂住嘴,她瞪了眼,说道:“嘘,小声点!”   贺言郁拿开她的手,握在手中轻轻揉捏,安棠的肌肤细腻柔滑,捏起来很舒服。   他笑道:“其实你现在这样,跟没涨肉的时候差不多。”   安棠推着轮椅,面露怀疑:“真的吗?”   “当然。”   “可我确确实实重了啊。”   闻言,男人憋着笑,对她招招手,示意安棠俯身凑过来。   安棠把耳朵伸过去,听到贺言郁用温柔缱绻的嗓音说着令她面红耳赤的话。   她跺了跺脚,羞愤道:“你就是个老色/批,臭流/氓,摸就算了,干嘛还要记手感,你是不是有病啊?!”   *   新年过后,一切又回到正轨,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   接下来两个月,贺言郁在家完成后期的复健训练,最后一次去医院检查的时候,他已经不需要坐轮椅或者借助医用拐杖。   看到他能重新站起来,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安棠对此感到高兴,同时她也趁机问了主治医生有关贺言郁失忆的问题。   然而,对方给出的答复还是老样子。   贺言郁安抚她:“不记得以前的事也没关系,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   三月中旬,贺言郁受邀参加某国际峰会,不得不暂时离开港城。   安棠一个人住在南湾水榭无聊,便搬回御景庄园和周婶作伴,期间还和谢织锦一起出门逛街。   这一旦玩嗨,安棠就忘记给贺言郁发消息。   某天晚上她洗完澡躺在床上准备看电影,冷不丁收到男人发来的消息。   贺言郁:“棠棠。”   安棠选好电影,点了播放,这才回复他:“?”   这副模样,显然已经忘记自己当初信誓旦旦的承诺。   贺言郁看到这个问号,心头一堵,他走的时候,她对天发誓说一定会每天给他发消息,结果他当天踏上去国外的飞机,二十四小时过去了,安棠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这是在找气受,“不是说好有空给我发消息?”   安棠边看电影,边吃水果,边打字回他:“啊?最近太忙,我给忘了。”   “……”   “对不起我错了jpg。”   贺言郁看到聊天框里弹出来的表情包,是一只肥啾啾的猫咪,做着委屈巴巴的模样,头顶几个道歉的大字。   憋在心里的闷气顿时烟消云散,他浅笑出声,“最近在忙什么?”   安棠觉得打字麻烦,直接发语音:“我跟织锦约了拍写真,这几天都在往影楼跑。”   “拍写真?”   “对啊,感觉还不错。”安棠找了张写真的电子档,然后发给贺言郁。   这家影楼走的高奢风,无论是从团队还是化妆师亦或者服装搭配师,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都是专业的。   跟其他影楼完全不一样。   照片传到贺言郁的手机上,灰色的拱形门矗立于浓墨的夜色里,路灯折出的清泠光芒照在门前,身穿旗袍的安棠拿着一把小扇子,乌黑的头发微卷,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   旗袍开叉到大腿根,衬得她身段窈窕,肤如凝脂。   贺言郁看着这张照片,指腹轻轻摩挲,“就一张吗?没有其他的?”   消息发过去,他点击图片收藏。   怎么可能只有一张,至于其他的,安棠不打算发给他,“有,不过大多都是性感的,就不发啦。”   贺言郁:“……性感?”   安棠觉得他这是在挑衅自己,“有什么问题吗?”   “不敢。”   “呵,男人jpg。”   贺言郁:“……”   隔着屏幕,他都已经猜到安棠的表情,必然是捏着拳头,摆出一副娇蛮的模样。   男人低低笑出声,这时,又有一则消息弹出来:“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贺言郁勾着嘴角,直接拨了通电话:“怎么?想我了?”   “……”安棠在看电影,闻言,笑着哼唧:“你想多了,如果你没那么快回来,那我就先和织锦约出去玩。”   贺·自作多情·言郁:“……”   由于时差问题,安棠这边已经是晚上,她听到电话里传来陌生的交流。   说的是英文,大致十分钟后有场会议。   安棠听起来没有丝毫压力,过了会,贺言郁对她说:“棠棠,我大概还有一个星期才能回来,现在你那边挺晚了,待会看完电影早点睡觉,我还有事,晚安。”   “嗯。”   挂掉电话,安棠脸上的笑意散了些,她翻开手机日历,还有三天就是清明节。   昨年这个时候,她还在医院躺着,自然也没办法去祭拜温淮之。   她看完电影就休息,第二天起来洗漱换衣,又从衣帽室里找出行李箱,装了点换洗衣物,顺带把昨年某国际顶奢服装品牌寄来的百年庆衣服带上。   那是温淮之最喜欢的一款衣服,她要替他带回去。   收拾完东西,安棠检查了几遍,确定没问题后这才拉着拉杆下楼,周婶正在擦桌子,见她带着行李箱,问道:“小棠,你这是要出差吗?”   “有点私事。”   “噢噢,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安棠点点头应道:“嗯。”   *   伦敦。   安棠带着行李箱,坐上计程车回到温淮之的复式楼。   时隔一年多没有来这里,一切恍若昔日,她走进温淮之的卧室,从行李箱里取出衣服,把它放进衣帽室。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安棠有些累,洗完澡穿上睡衣就躺进床里睡觉。   这一觉她睡得天昏地暗,甚至还做了梦。   她梦到跟温淮之以前相处的很多片段,从小到大,走马观花似的。   最后,梦里的他消失了。   他走之前问她。   棠棠,我们十五年的感情,难道还比不上你跟贺言郁认识五年吗?   安棠坐在床上,感觉脸上微凉,她伸手摸了把,指尖满是泪水。   她哭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而哭。   过了好一会儿,安棠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   天一亮,她也该起来收拾自己,准备出门去陵园祭拜温淮之。   安棠因为凌晨三点醒了一次,中途睡不着,一直熬到清早五点半又睡了。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中午,安棠简单吃了顿午饭,出门买了白玫瑰,然后就去陵园。   温淮之的墓前已经放了很多祭奠的白菊,每一年都有不少人来看望他,亲朋好友,合作伙伴,乃至舞迷。   他的逝世,依旧是不少人心中的遗憾。   安棠把白玫瑰放在墓前,看着石碑上的黑白照,男人的眉目始终温润如初,恰似三月春风拂面。   “淮之,我来探望你了。”她站在墓前,微凉的风萦绕在周身,“昨年这个时候,我出了点事,没能来祭拜你。”   安棠几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也不注重逻辑,总之就像话家常般,“对了,我昨晚梦到你了,我……”   她顿了顿,喉咙似乎被一只大手掐住,让她说不出后面的话。   无声的沉默蔓延,良久,安棠像是在心里做了无数建设,再次开口的时候,她清醒很多,也理智不少。   “我跟贺言郁有一场为期三年的约定,淮之,这事我以前也跟你说过。”   “我以为以他的傲骨,是不会模仿你的,但是我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   “贺言郁现在失忆了,淮之,你可能不知道,他的言行举止以及生活小细节,真的快跟你一模一样。”   “我有时候跟他相处,都快分不清是你还是他。”   安棠说话的声音温柔且不疾不徐,她轻笑,继续道:“这是最后一年了,很快就会结束。”   “淮之,在我心里,十五年的感情才是最重要的……”   最后一句话,嗓音轻飘飘的,如风似影,很快被吹散。   安棠从陵园出来,既没有回温淮之的住处,也没有回安家,而是漫无目的行走在伦敦街头。   突然,身后响起汽车的鸣笛声,接连几下,似乎在催促安棠回头。   她转身,看到街边停着一辆车,车门打开,西装挺阔的男人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安棠怔了怔,惊诧贺言郁竟然会在这。   男人大步走到她跟前,温和的问:“棠棠,你怎么在这?你先前不是说,要和谢织锦约出去玩吗?”   对上他温柔的眸光,安棠有些不敢回视,怕从贺言郁的眼睛里看到狼狈的自己。   她撇开眼,笑道:“之前骗你的。”   “嗯?”男人似不解。   她说:“我出现在这,就是想给你个惊喜,怎么样?高兴吗?”   安棠觉得,她现在就像欺骗别人真心的坏女人。   坏到骨子里去践踏对方,发了狠要把那颗心踩到尘埃里,让它滚上一层肮脏的灰烬。   贺言郁盯着她的眼睛,安棠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伦敦,又是一年春意盎然,四月份,清明节。   他心里什么都清楚,知道安棠说的这话是裹了毒的蜜饯,但他还是假装不知道,并且心甘情愿接受。   男人笑了笑,伸手揽着她的细腰,“棠棠给的惊喜,我当然喜欢。” 第58章 晋江独家首发【一更】……   伦敦的气温微凉,落叶打折转儿从贺言郁背后飘落,安棠撇开跟他对视的视线,转移到那片枯黄的叶子上。   她微微一笑,“喜欢就好。”   贺言郁的手臂拢紧,揽着她问:“待会有事吗?”   “没有,怎么了?”   “我今天有空,可以陪你。”男人温和的说:“你以前不是说,等我腿好了,要带我去逛商场吗?”   安棠已经不记得了,她抬头疑惑道:“有吗?”   “你看,你又忘了。”男人用手指头戳了戳她的眉心。   先前微妙的气氛逐渐活络起来,安棠盯着他那双温柔的眼眸,心里忽地平稳下来。   她也开始恢复以往和他相处的模样,主动挽着贺言郁的手臂,笑道:“我记起了,咱们现在就去逛商场,我买东西,你结账!”   从这距离购物中心还有一段距离,司机把他们送到商场,贺言郁便让他先回去。   两人拉着手从一楼开始逛,在这几乎人人都穿便衣的情况下,贺言郁西装革履,显得格格不入,再加上他气质卓越,走在路上频频引人瞩目。   安棠拉着他上下打量,提议道:“要不你换身衣服?”   “换什么?”   “跟我来。”安棠拉着他的手直奔男装店。   店里有不少人在逛,大多数都是情侣,导购走到安棠跟前,笑着询问她需要些什么。   安棠用英语跟她交流,拉着贺言郁选了两套衣服和一条裤子。   现在四月份,气候不像前两个月那么冷。   安棠拿着衣服在他身上比划,贺言郁垂眸看着,手指拿着袖口,语气有点怀疑人生:“棠棠,真的要这样搭配吗?”   “不好吗?多好看呀。”安棠怎么看都觉得满意,抬眸问:“你不喜欢?”   男人看着她搭配的衣服,内穿是一件浅粉连帽卫衣,外搭浅色系牛仔服,只觉得画风逐渐离谱。   他迄今为止,衣帽室里都没有一件浅粉衣服。   安棠见他抿唇不说话,抱着衣服有些小失落,她叹了口气,语气尽量体谅他:“可能这就是咱两年龄上的代沟吧。”   贺言郁:“……”   男人面无表情抽走她怀里抱着的衣服,转身走进换衣室。   身后,安棠忍不住笑了。   她坐在沙发上等贺言郁换衣服,百无聊赖,只好玩手机。   过了会,安棠面前一暗,贺言郁穿着换好的衣服站在她跟前,“棠棠。”   安棠抬头,瞬间怔住。   白灿的灯光下,男人穿着那套衣服,褪去西装革履时的凛冽逼人,显得青春朝气。   她不得不承认,贺言郁天生就是衣架子。   男人见她看愣了,唇角微扬,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口水快流出来了。”   “……”安棠瞪了他一眼,起身绕着他走了一圈,“穿上这身,谁敢相信你已经三十出头?”   “所以你还是嫌弃我年纪大是不是?”   “我可没说哦,你别污蔑我。”   “狡辩。”贺言郁笑道。   他看着全身镜里的自己,恍惚间还是觉得有些陌生,换做以前,至少是两三年前,他绝不会穿这种衣服。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切都在悄悄发生改变。   而他似乎也越来越习惯了。   安棠踮起脚尖,替他整理衣领,问道:“怎么样?可以吗?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咱们还可以继续挑。”   “就这样吧。”贺言郁垂眸凝视她,抬手抚上她的侧脸,“你喜欢就好。”   安棠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笑道:“那我去结账咯?”   两人牵着手从男装店出来,又乘电梯去三楼,这座商场里三四楼都是玩耍的地方,温淮之还活着的时候,安棠也经常来这里玩。   她拉着贺言郁进了精品店,选了些乱七八糟的小饰品,男人提着购物篮,一直跟在她身后转悠。   “贺言郁,你过来。”安棠朝身后招手。   “怎么了?”   他一靠近,安棠已经拿着东西转身,踮起脚,直接把粉嫩嫩的兔耳朵戴在他头上。   两只耷拉的兔耳垂在两侧,除此之外还有长长的触手。   安棠握着触手,轻轻一捏,贺言郁头上耷拉的兔耳在空中扑哧扑哧的摆动。   “……”男人面露无奈,笑问:“好玩吗?”   “好玩。”   安棠喜欢得不得了,扬言让他一直戴着,等挑得差不多后,两人便去结账。   贺言郁手里提着饰品盒,刚走出精品店,转眼又被安棠拽进另一家商店。   他们从下午四点半逛到晚上七点,安棠乐此不彼,贺言郁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每次出门都可以逛那么久。   “棠棠,你不累吗?”   “不累啊。”安棠踮起脚往斜对面瞧了瞧,她扯了扯贺言郁的袖子,“那边好像有拍速成照的,我们也去拍一张好不好?”   虽说是征求他的意见,但她问完后已经跑了,哪容贺言郁多说一句。   男人无奈的笑了笑,提着东西跟上前。   安棠走到速成照相馆前,拿出手机扫码,获得许可后,紧闭的电子玻璃门打开,她回头把贺言郁拉进去。   地上放着安棠买的东西,两人坐在高脚凳上,面前是一台大型照相机。   安棠先是在手机上操作,然后靠近贺言郁,还不忘提醒他:“待会屏幕上的数字变成0的时候,记得要笑,知道吗?”   “好。”   屏幕上的数字从“3、2、1”变成“0”的时候,贺言郁捏了捏粉嫩触手,左边耷拉的兔耳扑腾起来轻轻拍了拍安棠的脸。   安棠:“……”   相机恰好照下她傻愣时的模样。   照片落到贺言郁手里,男人才看了一眼就被安棠抢走。   她藏在身后,强势道:“不许看,太丑了。”   “我觉得拍得挺好看的。”   “哪好看了?!”安棠瞅了眼他头上戴的兔耳,偏偏贺言郁还捏着触手继续玩,时不时凑过来用兔耳朵拍她的脸,气得她一把拿掉他头上的兔耳装饰。   “你不许戴了!”   “这不是你买给我,让我戴的吗?”贺言郁浅笑。   “现在不许了,我喜欢这个兔耳朵,它是我的!”   安棠也是不喜欢吃亏的性格,当即戴上兔耳装饰,捏着粉嫩触手,用耷拉的长耳朵去拍贺言郁的脸。   男人摸着她的耳朵装饰,笑道:“真的喜欢?”   “嗯,我的,你别戴了。”   贺言郁看着面前戴着粉嫩兔耳的女人,她脸上洋溢着璀璨的笑,那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他起了逗她的心思,直接抢走安棠头上的兔耳装饰,笑着作死:“就不给你。”   安棠:“……”   她的拳头咻地捏紧。 第59章 晋江独家首发【二更】……   晚上八点,两人从商场出来,安棠顺带去奶茶店买了一杯奶茶。   寒风瑟瑟,夜晚的气温骤降,她双手捧着奶茶杯,源源不断的热流涌入掌心将凉意驱散。   安棠啜了口,抬眼望去,“你真的不喝?”   “全糖也太甜了。”男人一脸抗拒。   话落,安棠已经把吸管怼进他嘴里,“甜度刚刚好,不信你试试。”   贺言郁勉为其难喝了口,表情从刚开始的抗拒逐渐转变接受。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喝?”她一脸期待,似乎为了找到认可的人。   “好喝是好喝,但是你为什么要咬吸管?”   男人有些不解。   安棠怔了下,笑道:“习惯了。”   “哦。”贺言郁点点头,又趁机喝了奶茶。   看他这样,安棠觉得既意外又很有意思,莫名从他身上感受到反差萌。   “棠棠,你看着我干什么?”   “再喝一口。”安棠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捏着吸管。   贺言郁听话的又喝了一口。   “继续喝。”   他依旧照做。   安棠踮起脚,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纯黑的发梢很软,一点也不扎手。   她笑道:“你这样好乖呀。”   贺言郁:“……”   她这副模样,让他想起一件年初时发生的事。那天难得没有下雪,安棠推着轮椅,带他出去逛公园。   他们在公园遇到一只漂亮的黑猫,趴在草坪上蜷成一团,安棠瞧着喜欢,便蹲在黑猫面前伸手揉它的脑袋。   那时她也说你好乖呀。   两人吃完饭已经晚上九点半,安棠去了贺言郁居住的酒店。   他刚坐下休息没多久,临时接到一通电话,需要他到场参加会议,贺言郁换好衣服,西装革履,又恢复以往矜贵的模样。   男人走到浴室门口,屈指敲了敲门,温和道:“棠棠,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里面传出水声和回应:“好。”   安棠洗完澡出来,拿着毛巾擦头发,套房里静悄悄的,床头橘黄的暖光照着,朦胧温馨。   她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吹头发,逛了几个小时的商场,先前有多精神,现在就有多疲惫。   安棠躺进床里,裹着被子很快睡着了,贺言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半。   室内很安静,他不自觉放轻脚步,拿着睡衣去浴室。   等他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床上坐着一道黑影。   安棠从头到脚裹着被子,整个人像不倒翁,身子一晃一晃的,她半睁着眼睛,有气无力的问:“忙完了?”   “嗯。”男人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揽着她的肩,垂眸问:“把你吵醒了?”   贺言郁刚洗完澡,浑身暖烘烘的,安棠寻着热源蹭过去,这下闭眼道:“没有,我自个儿醒的……”   “手怎么这么凉?”男人摸到安棠的手。   伦敦的气温总是多变,他开完会议回来,凌晨的夜风夹着寒意,有丝刺骨的冷。   “冷。”安棠靠着他,不自觉把脚也伸过去。   贺言郁抱着她躺下,用脚捂她的,见安棠萎靡不振,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手臂拢紧,温声道:“睡吧。”   “嗯……”   安棠觉得现在暖和多了,很快又睡熟,这一觉她睡得很舒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看到贺言郁还躺在她身边,她伸手推了推,问道:“你今天不忙吗?”   “昨晚已经忙完了。”贺言郁早就醒了,这会很精神,他捏了捏安棠的手,笑道:“现在起来吗?”   “不想起……”   安棠觉得自己应该是睡久了,现在浑身懒洋洋的,提不上半点劲儿,再加上被窝里很暖和,直接将她起床的意志侵蚀得半点不剩。   她贴近贺言郁,从他身上汲取暖意。   男人搂着她的腰,眸色晦暗,“棠棠,别蹭了。”   安棠没有注意他的眼神,但还是听话没有继续蹭,她问:“起来做什么?有事吗?”   “今天下午有一场拍卖会,我想带你去,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拍卖的东西都有哪些?”   “古董字画、珠宝首饰之类。”   闻言,安棠顿时失去兴趣,她攀着贺言郁的肩,脸埋在他胸口,“没意思,不去。”   “不喜欢?”   “嗯,还不如到处旅游呢,我喜欢旅游。”   说起这个,安棠恍然想起,她已经很久没有世界各地到处旅行了,犹记得最后一次旅游,是温淮之康复出院后。   贺言郁悄悄记在心里,笑着亲了亲她的嘴角,“那等我之后有空了,我们就去旅游,你想去哪就去哪,怎么样?”   安棠咻地抬眸望着他,男人眉目温柔缱绻,有那么一瞬,连她都恍惚了。   “怎么了?”   “没事。”安棠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喉结,伸手抱住他的腰,“以后再说吧。”   贺言郁的喉结很敏感,被她亲得发痒,他搭在安棠肩上的手指蜷紧,在她细嫩的肌肤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男人一把拉过被子将两人盖住,漆黑笼罩,在寂静狭小的空间里,所有细微的呼吸都被无限放大。   安棠看着伏在上方的男人,微微笑着,伸出纤细的手臂勾着他的脖子,抬身吻上他的薄唇。   一切都顺其自然,窗帘遮住外面的天光,室内尽是灰暗,气温在不断攀升,男人身上氤氲着薄汗,他的手埋入安棠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   他哑着嗓音,在她耳边一遍遍呢喃,似情人缱绻。   安棠微扬脖颈,线条优美流畅,她望着顶上的天花板,眼尾浸出一抹绯色,她颤声道:“慢点……”   男人在她耳边喟叹,“棠棠,你爱我吗?”   她轻轻阖上眼,一颗心被不断抛上抛下。贺言郁总是喜欢在做这种事的时候问她爱不爱他,这种习惯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都没有改变。   她以前会一笑而过,觉得这人习惯了掌控,哪怕不爱她,也希望她能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爱他。   但是,这怎么可能,他们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贺言郁掐着她的腰,很执拗:“棠棠,回答我。”   安棠睁开眼,眼波荡漾,对上他晦暗的眸色,半晌,她轻轻笑出声,抬手覆上他的侧脸,温柔地吻砥他的薄唇。   “爱的。”   刹那间,她看到男人的眼睛一亮。   贺言郁的动作越发温柔,带她不断攀上高峰,他看着女人动情的眉眼,低声在她耳边诱哄。   “棠棠……那我们结婚好不好?” 第60章 晋江独家首发【一更】……   在气温不断攀高的室内,耳边还萦绕着男人温柔的诱哄,像是佛笼前不可说的禁忌。   安棠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贺言郁真的有勾人的本事。   他可以为了目的,把她哄着进入高峰,在一片欢愉中答应他所有的要求。   “棠棠?”   “想结婚?”她攀着他的肩,语调缓慢,似乎为了压下那微喘的声音。   男人“嗯”了声,尽可能的满足和取悦她,滚烫的吻至上而下流连。   安棠咬着唇,纤细的手指抓住他的头发往后扯,垂眸望去,“别……”   “棠棠难道不喜欢这样吗?”男人浅笑,握着她的腿弯。   在她的注视下,又重新低头。   安棠揪着被褥轻声啜泣,拼命想挣脱他的桎梏,搭在他肩上的腿绷得笔直。   她像是踩在云端,没有半点支撑可言,连脑袋都是昏昏的。   “我答应你,别这样了……”   *   事后,安棠已经累得不行,贺言郁抱着她去清洗,又重新给她换了新睡衣。   两人躺在被窝里,男人从身后拥着安棠,手臂圈着她的腰,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他的心情显然很不错,修长的指尖缠着她的长发,“棠棠,你可是答应我的,会跟我结婚。”   安棠脸上带着疲惫,眼尾还有未消散的红意,闻言,她阖着眼有气无力道:“嗯?”   “你说过会跟我结婚的。”   男人隐隐察觉不对劲,餍足后轻松的神情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警惕。   “有吗?”安棠感觉到她刚说完这两个字,腰上传来紧实的勒劲,似乎要绞断她的身体。   贺言郁翻身压住她,十指扣着她的手腕,他似乎有些生气,但又舍不得说重话,“棠棠,你刚刚在床上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你说你爱我,还答应和我结婚。”   安棠盯着他的眉眼,笑道:“生气了?”   男人抿着唇,下颚紧绷,表情已经很明显了。   “好了,别气,对身体不好。”安棠笑着亲了亲他的脸,手臂圈着他的劲腰,隔着薄薄的衣料,都能感受到腰腹的紧实和蓬勃的力量。   她温声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咱们还年轻,没必要这么早结婚,以后再说吧。”   说完,安棠又亲了亲他的下颚,“我有点困,你别闹我了。”   贺言郁:“……”   男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不过他算是明白了,女人在床上说的话,根本不可信。   骗子!   他气得心堵,松开安棠的手腕,翻身背对她,独自去生闷气。   安棠凑过去哄他:“还在生气呀?”   “没有。”   “既然没有,那你为什么不肯转身看着我?”她伸手抱着贺言郁的腰,脸埋在他背脊,“你今年也才三十二岁,年轻着呢。”   “提及结婚,你就说我年轻,不提结婚,你就骂我老男人。”   这是开始翻旧账了。   安棠开始发挥她的三寸不烂之舌:“不是有句老话叫男人四十一枝花?你现在还是花骨朵呢。”   贺言郁:“……”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歪理。   男人说不过她,只得抱着她又啃又咬发泄心里的郁气。   *   贺言郁出完差,便带着安棠回港城。   他们重新搬回御景庄园,周婶见他俩一块儿回来,还觉得有些诧异,毕竟这俩人前后相隔半个月分别离开港城。   两人还是像以前那样相处,贺言郁白天去公司,安棠偶尔也会开车去公司接他,一起吃顿饭,然后又各自忙自己的事,日子过得平凡而温馨,这让不少人都猜测他们私底下已经领证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五月份。   中旬的时候,影楼那边通知安棠可以去拿拍的写真相册。   安棠接了贺言郁下班,开车去影楼取东西。   回家的路上,贺言郁坐在副驾驶翻阅相册,他笑道:“棠棠,我发现对比你三月份拍写真的时候,你现在又瘦了。”   相册里,女人的拍摄风格大多都是性感风,肌肤水嫩细腻,举手投足间有着浑然天成的妩媚。   当然,得益于她当时过完新年涨了点肉。   因为安棠瘦的时候,真的给人感觉很柔弱,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   前方是红灯,安棠暂时停车,闻言,她微微勾唇嘚瑟道:“那是,我有锻炼的。”   “哦?”贺言郁觉得新奇,“我怎么没看见?”   “我每天都出门逛街,这难道不是吗?”   贺言郁:“……”   想起她逛街时的体力,男人一时无话可说。   “对了,贺言郁,五月二十一号你有空吗?”红灯已过,安棠开车继续往前行驶。   车窗外索桥不断后退,天际勾勒的霞红洒进江面,远远望去,一片波光粼粼。   贺言郁的半张脸浸在日落西山的余光里,他合上相册,温和的笑道:“那天是棠棠的生日,我当然有空。”   “嗯?”安棠尾音上扬,“听你这话,似乎已经备好礼物?”   她不知道在期待什么,或许这是贺言郁失忆后第一次跟她过生日。   安棠想知道,这副模样的他,会准备些什么。   男人的指尖点着画册,竟也学会卖关子:“早就备好了。”   以前,他知道安棠喜欢星星,所以送了她很多有关星星的珠宝首饰。   送了好几年,她的反应也就那样,后来他才明白,能让她高兴的人只有温淮之。   他分析过他们之间的感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好到有时候让他都情不自禁嫉妒。   嫉妒温淮之从小到大命好,可以享受数不尽的关爱和呵护,甚至不用留在贺家饱受折磨,当然最重要的是,安棠对他念念不忘。   如果当初是他先遇到安棠,那一切都会不一样。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如今温淮之死了,他不信他捂不热安棠的心。   *   港城在五月份的时候进入初夏。   五月二十一这天,碧空如洗,晴空万里。   金黄微醺的暖光穿过树枝细缝,在地上折出斑驳碎影。   今天是安棠的生日,贺言郁昨天加班把今天的工作处理完,至于不太紧急的会议全都往后挪了一天。   安棠在衣帽室里挑了很久,最终选了身浅卡其色套裙。   她坐在梳妆台前化妆,贺言郁换好衣服出来,安棠通过镜子看到身后的男人。   “你怎么选了跟我相同色系的衣服?”   “有吗?我随便挑的。”贺言郁走到她身边,见安棠对着镜子贴假睫毛,笑道:“你的眼睫毛已经足够卷翘浓密,不用再贴了吧?”   “确定?”   安棠转了半边身子,抬头望向他。   贺言郁弯腰凑近,似乎在认真对比审视,“我觉得还是不贴好看,贴了反而画蛇添足。”   “那我再看看。”安棠重新对照镜子看了会,竟觉得贺言郁说得有道路,于是她又摘了假睫毛,继续化眼妆。   男人百无聊赖,站在旁边看她化妆,等安棠最后拿起口红准备涂唇的时候,贺言郁直接拿走她手中的东西。   安棠抬头,疑惑的看着他,“你拿我口红干嘛?”   贺言郁的指腹抬起她的下颚,笑道:“我想帮你涂。”   “……”安棠不太相信他的技术,表情一言难尽,仿佛上刑,“别了吧。”   “怕什么。”   他拿着口红描摹她的唇瓣,神情专注认真,但是说出的话就有些轻佻。   “要是涂得不好看,我就替你把口红吃干净。”   安棠:“……”   她瞪着一双美目,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衬得她神情鲜活灵动。   安棠拧着他的腰,“你能不能正经点。”   “哎。”男人突然叹气,似心情愉悦,“棠棠,口红涂歪了。”   “你不许——”   话音刚起,贺言郁已经捏着她的下颔,温柔地衔住她的唇珠。   他将口红一点点吃干净,寂静的卧室响起水渍声,安棠眼尾泛红,伸手推攮着。   良久,贺言郁松开她,两人均是呼吸紊乱。   男人的薄唇上沾了女人的口红,禁欲与邪肆交织,衬得他更加吸引人。   安棠简直没眼看他,撇开视线,羞恼道:“谁让你吃的?!你是不是有病。”   她一把夺过贺言郁手中的口红,这下说什么都不会再给他,免得他又趁机使坏。   贺言郁轻笑,指腹滑过薄唇,一抹口红的颜色沾在指尖上。   他看了眼,无所谓道:“口红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男人俯身,手掌握着她的肩,在安棠耳边呢喃:“先前又不是没吃过其他的,棠棠,你说是吧?”   先前还吃过什么?安棠怔了怔,对上镜中贺言郁的微笑,她顿时反应过来,当即气得脸红。   “贺言郁,你恶不恶心啊!” 第61章 晋江独家首发【二更】……   被贺言郁在旁边捣乱闹了一通后,安棠眼尾的绯红迟迟未散,像染了胭脂,她涂了口红,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   唇瓣潋滟,色泽艳糜,一看方才就接过吻。   安棠趁机回头瞪了他一眼,埋怨道:“看你干的好事!”   “多好看。”男人笑道。   他拉着安棠的手,顺带拎起她的包,带着人下楼。   周婶正在插花,见他俩穿着情侣装,笑道:“小棠,生日快乐。”   “谢谢周婶。”   “出去玩得开心。”   “好。”   两人离开别墅,司机开着车在门口等候,贺言郁打开车门,让安棠先上去。   他们坐在车内,司机开车离开御景庄园。   安棠问:“你要带我去哪?”   贺言郁揽着她的肩,故作神秘,笑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最后,车子抵达港城的大展厅。   门口聚集很多记者,拿着摄影机和话筒,场面热闹极了。   当他们看到有车抵达后,纷纷一窝蜂涌上去,安棠看见外面黑压压的人,扭头看向贺言郁:“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保镖上前将那些记者赶到红毯两侧,贺言郁牵着安棠的手下车,他的手搭在她腰上,带她走进展厅。   安棠现在很懵,直到走进大会堂,看到显示屏上出现的红字后,顿时愣了愣。   她压低声音问:“特殊儿童援助基金会?”   “嗯。”男人温声应道,并未多做解释,他揽着安棠走到第一排正中间坐下。   早上十点,基金会正式开始。   主持人走上台,笑着做自我介绍以及讲解今天的基金会。   都是些官方的说辞,大差不差,安棠耐心听下去,谁知道到最后,主持人话锋一转,邀请贺言郁和她上台发言。   安棠诧异的看了眼贺言郁,低声问:“你到底在搞什么?”   “没事,相信我。”男人笑着牵起她的手。   两人走上台,台下坐着很多记者,看到这一幕纷纷开始拍照。   贺言郁面前放着话筒,他温和的说:“今天是我爱人安棠的生日,经过我深思熟虑后,我决定成立这个特殊儿童援助基金会,因为我想把它作为一份独特的生日礼物送给她。”   安棠站在他身边,男人温和的嗓音通过话筒传到她耳里。   她不可置信的望着他,贺言郁似乎有所察觉,扭头与她对视,眉目温柔带笑。   台下开始躁动,闪光灯闪个不停,有记者已经开始发问。   “请问贺总,您为什么会想到成立特殊儿童援助基金会?这里面是否有不为人知的故事?”   “贺总您称呼安小姐为爱人,所以你们是已经结婚了?”   “安小姐,请问您对这件事是否知情?”   “安小姐,您可以对此发表一下自己的感想吗?”   “贺总……”   台下热络,贺言郁挑了几个问题作答。   他说:“有人问,我为什么想要成立特殊儿童援助基金会,这是因为去年十二月的时候,我爱人告诉我,她小时候有些不愉快的经历,导致心里留有阴影,我很遗憾,小的时候没能遇到她,所以我由衷希望那些情况特殊的儿童,从现在起能够得到社会的关注和温暖,能够健健康康、平安喜乐的长大。”   “当然,我也希望我为我爱人做的这件事,能够替她积攒福气。”   男人站在台上,举手投足间气质矜贵,看起来贵不可攀,但偏偏他儒雅温润的举动,又衬得他这个人平和近人。   安棠抬眸凝望他,心尖微颤。   原来,这就是他今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这可不是一件冰冷的珠宝可以衡量的,特殊儿童援助基金会一旦成立,他每年都要往这里面投入一大笔钱。   相当于做慈善了。   安棠跟他在一起快六年,他以前什么样,她太清楚了,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将资本家的冷血无情发挥到极致。   就在她走神的时候,台下的记者让她也发言说几句。   安棠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场合,她回过神,定了定心神,说道:“其实来这之前,我并不知道这些事,对于贺先生送的礼物,我表示很震惊。”   “安小姐,请问您和贺总是否已经结婚?”   有记者大胆发言。   贺言郁抬眸望去,脸上自始至终带着温和的浅笑。   安棠握着话筒的手指拢紧,她笑了笑,“还没有。”   全场一片哗然,不敢相信贺言郁竟然在双方没有结婚的前提下就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   这要是以后分了,得多难堪。   毕竟有句话叫覆水难收,基金会一旦成立就很难有回头路。   “那你们是否有结婚的打算?”   这是第一次,他们的婚姻被摆到大众面前,安棠扭头看了贺言郁一眼,男人神情镇定,似乎已经料到她会望向自己,于是他也默契的看向她。   这一眼让安棠心里有些怀疑,那个记者是不是他找的托,目的就是为了逼她就范。   安棠避重就轻道:“我两现在还年轻,只能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急不得。”   基金会结束已经十二点。   两人离开展厅,司机把车钥匙交给贺言郁,男人开车,载着安棠离开。   今天是艳阳天,气候温和,安棠降下车窗,任由微风拂过脸颊。   她说:“你这么快就把生日礼物送给我,今天还剩一半的时间,要怎么过呢?”   贺言郁的手握着方向盘,他手指修长,指骨冷白漂亮,闻言,笑道:“中午了,不如先去吃顿饭?”   “emmmm……”安棠故作思考,靠着车椅,扭头看着他,“我想带你去市集小巷,那里面有很多好吃的,就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习惯。”   贺言郁的记忆素来不错,再加上他对一些特殊的事记得格外清楚。   他还记得他们三年之约的第一年,安棠告诉他,她过生日的时候,温淮之会带她走街串巷去各种小吃街,既热闹,又快乐。   温淮之能接受,他又为什么不能?   贺言郁从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温淮之能给她的,他也可以。   他俩去过二人世界,殊不知网上已经传遍基金会的事。视频经过剪辑流传出去,引起不少人的关注和热议。   评论区里讨论得热火朝天。   “我的妈呀,视频里的男人真的是贺言郁吗?他的变化好大啊!”   “呜呜呜我差点以为是我的淮仙回来了,贺言郁现在太像温淮之了吧。”   “额,是我记忆不好吗?我记得贺言郁以前对安棠不咋样啊,也看不出他很喜欢她。”   “贺言郁老早以前就喜欢安棠了吧,不然安棠当初追他的时候,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换做其他女人,他早就让保镖把人丢出去了。”   “楼上你管这叫喜欢?他以前要真喜欢安棠,会跟别人闹绯闻?”   “欸,不是,你们吵什么啊?没看到视频吗?人家现在的感情明显很好啊,无语子,真不知道有些人在杠什么。”   “一把子支持,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杠来杠去。”   “果然有钱人的爱情都是那么真挚动人,所以他俩什么时候结婚呀?”   “同问,这都还不结婚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哈,我感觉贺言郁挺想嫁给安棠的(bushi”   “哈哈哈哈哈艹,楼上,小心贺氏集团律师函警告。”   *   安棠找了家小餐馆,和贺言郁一起吃饭,店面很小,里面只有四张桌子,但周围的环境还挺干净的。   外面种着香樟树,绿荫底下没有阳光,是夏季乘凉的好地方。   两人吃了饭,沿着市集小巷边逛边玩。   下午三点,港城下了场瓢泼大雨,来势汹汹,让人措手不及。   贺言郁脱下外套挡在安棠头上,带着她躲进老旧的凉亭。   外面的雨下个不停,安棠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扭头见贺言郁的脸上淌着雨水,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落拓感。   她轻笑,踮起脚擦了擦男人脸上的雨珠,开玩笑道:“你现在看起来好狼狈啊。”   “幸灾乐祸?”贺言郁垂眸,嘴角啐笑,袖口卷起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他圈着安棠的腰,把人摁在怀里,“真是没良心,早知道就让你跟我一起淋雨。”   他的外套替安棠挡了雨水,所以她身上几乎没怎么湿。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下了不到十来分钟竟然就停了,紧接着雨过天晴,金灿灿的阳光穿过云层照下来。   雨后空气变得湿润,安棠用手机找了附近可以烘干衣服的地方,然后拉着贺言郁过去。   等折腾完已经下午四点出头。   两人走街串巷的闲逛,安棠遇到美味的小吃,还不忘犒劳自己。   他们一直玩到晚上,等夜市开始后,这里的人逐渐多起来,远远望去全是攒动的人头。   安棠拉着贺言郁到处蹿,他们走在人潮涌动的人群里,她时不时笑着回头提醒他,你得拉紧我,别跟丢了啊。   恍惚间,贺言郁似乎能真切的感受到她以前和温淮之相处的场景。   就像此刻重现。   两人玩到晚上十点才打算回去,去露天停车场的路上,安棠看到一家奶茶店。   她指了指,问:“你喝吗?”   “不喝。”   “那我喝。”   安棠选了杯西瓜奶芙,虽然贺言郁不喝,但她插上吸管后,还是把第一口分享给他。   “喝吗?”   “喝。”   男人低头衔住吸管,安棠抬眸瞅他,笑得眉眼弯弯,问道:“好喝吗?”   “嗯。”   安棠捧着杯子,满足的吸了口,“它是我的。”   贺言郁替她拎包,闻言,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看不出来,你肚子小,但挺能吃的。”   “……”   安棠喝着奶茶,抬眸瞪了他一眼,那凶巴巴的眼神已经很明显了。   摆明他要是不说点好话把这茬揭过去,待会可能会挨揍。   贺言郁接到她的眼神,低低笑出声,掌心隔着衣服捏了捏她的小肚子,“能吃是福。”   “不许捏了,你给我把手拿开!”安棠觉得她现在喝奶茶是罪恶。   “啧。”   男人确实没捏了,下一秒,指尖夹着吸管,直接堵住通口,让安棠没法喝奶茶。   “……”   她不信邪,捧着奶茶使劲吸,贺言郁憋着笑逗她,觉得她跟他较劲的模样可爱极了。   下一秒,男人突然松手,吸管的通口重新畅通,安棠一个不慎,吸了一口直接把自己呛住。   贺言郁看见她已经捏紧拳头:“……”   他对上安棠的视线,转身就跑。   “贺言郁,你给我站住!”   寂静空旷的道路上只有昏黄的路灯,这一带鲜少有车辆来往,安棠追上去,说什么也要报仇。   两人追追打打闹了一路,安棠庆幸自己今天出门穿的是平底鞋,不然指不定要脚痛腿酸。   “你不许跑了,我不打你还不行吗?”安棠和他隔了不到三米远,她看见他面前有个小水洼,于是装出一副要跟他和好的模样。   贺言郁不动声色的扫了眼那个水洼,见安棠一步步朝自己靠近。   他问:“我可以信你吗?”   “我以人格担保,真的不打你。”安棠举手发誓,眼见快要靠近贺言郁,那个小水洼也近在咫尺。   她直接往那跳,露出计划得逞的嘴脸:“我看你还往哪跑——”   只见贺言郁快她一步,一脚踩着水洼,飞溅起的雨水落到她的小腿上,冰冰凉凉的。   安棠被他不讲武德的行为气得“哇”的一声哭了。 第62章 晋江独家首发【一更】……   晚上十点半,公园的露天停车场几乎没有车的影子,路灯昏黄,四周安静得可怕。   去停车场的路上,安棠捧着奶茶边吸边抹泪,无论贺言郁在身边如何哄她,她就是不搭理,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男人拎着她的包,语气温柔而诚恳:“棠棠,我错了。”   “你理一理我。”   “我刚刚只是想逗逗你,结果……咳咳,这是我的失误。”   “棠棠……”   不管他说再多,安棠浑身散发着‘你完了,你惹到我了,莫挨我’的气息。   他们来到停车的地方,贺言郁到底没忍住,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把人抱在怀里。   安棠像是被劫持似的,直挺挺的靠着他,她憋了很久,终于开口骂他:“你不讲武德暗害我!”   “是是是,我不讲武德暗害你。”贺言郁赶紧应道。   看在他态度诚恳的份上,安棠的气也消了大半,她哼了声,问道:“我吃得多吗?”   贺言郁违心道:“不多,正常食量。”   “下次还敢欺负我吗?”   “不敢,我给你欺负。”该怎么哄人,他现在已经自成一套。   要是赵子真瞧见这一幕,铁定要吓得半死。   他现在哪还像当初的贺言郁,简直就像换了芯子。   安棠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笑道:“这还差不多。”   男人的掌心抚过她乌黑的长发,“现在不生气了?”   “不气了,不过……”   她突然顿了顿,让贺言郁心头一紧,“不过什么?”   “先前你踩的水洼,水渍溅我小腿上了,你得给我擦干净。”   安棠很爱干净,甚至有点小洁癖,像地上的水渍溅到身上这种,她其实是受不了的。   贺言郁垂眸,扫了眼她那纤细笔直的长腿,安棠今天出门穿的是一身浅卡其色套裙,上身内搭薄款白衬衣,外面就是套裙的外套,下身有点像百褶裙,长度及膝。   “车上有湿巾,我现在就给你擦干净?”男人语气温和,眼神却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安棠刚刚吸完最后一口奶茶,没注意到他晦暗的眸色,她把垃圾丢进垃圾桶,闻言,笑道:“好啊。”   “你先去后车座等我。”贺言郁说。   他绕到前面驾驶座,从抽屉里拿出一包湿巾,随即关上车门,打开后车座,弯腰坐进去。   安棠把腿搭在他的腿上,也跟着抽了张湿巾擦小腿上的水渍。   她还不忘埋怨:“都怪你。”   贺言郁的掌心握着她的小腿,手上拿着湿纸巾仔细擦拭,闻言,笑道:“还在怨我?我这不是已经道歉并补偿了吗?”   “你哪有补偿?”安棠很疑惑。   “给你擦干净不算吗?”   安棠认真提问:“这是补偿吗?”   “那你想让我怎么补偿?”男人低低笑出声,握着她小腿的手轻轻摩挲细嫩光滑的肌肤。   他的指腹有薄茧,带着一丝粗砺,安棠只觉得自己的小腿像是被蛇缠住,一股说不出的感受直蹿心头。   安棠一看贺言郁的眼神,就知道他现在不安好心,她撇开视线,转移话题:“我不要你擦了。”   说完,她想收回搭在贺言郁膝盖上的小腿。   寂静的车内响起磁性撩人的浅笑,听得安棠耳朵一酥,她的小腿还没来得及收回,男人握着她的脚踝,五指用力,把她整个人都往前拖了一小段距离。   现在直接变成她的大腿搁在他膝盖上。   安棠撑着车椅,整个人怔住了。   她懵逼的看了眼贺言郁,反应像是慢了好几拍,过了会才意识到她现在的姿势有多么不对劲。   “你给我松开!”安棠微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她伸手扯了扯裙子,试图把它拉长,然后多盖住一些地方。   贺言郁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微凉的指尖点了点安棠的大腿,笑道:“不是说补偿你吗?”   “谁稀罕你的补偿,你快松开。”安棠提醒他:“你前不久才说过不会欺负我的,你要是敢食言而肥,你……你就是伪君子,真小人。”   许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安棠待久了,贺言郁也从她身上学到一两分写作上的语言天赋。   他握着安棠的腿弯,微笑着回她:“棠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安棠:“……”   一派胡言,有辱斯文,简直不成体统!   她义正言辞的教训他这种行为:“龌龊,可耻!”   “哦?”男人尾音上扬,像小钩子似的,挠得人心痒痒,他的手已经探进去,“是吗?”   安棠的表情瞬间绷不住。   她轻轻颤栗着,嗓音快要不成调:“把你的手拿出去……”   “棠棠,我龌龊可耻吗?”贺言郁温声问。   “你极其龌龊、可耻!”安棠咬了咬唇,被他狗得不行的行为气得泪眼婆娑,她控诉道:“你言而无信,你不讲武德!”   快要晚上十一点了,万籁俱寂,公园的草丛里时不时有虫鸣声。   寂静的车内响起安棠的啜泣,她最开始还呜呜咽咽的骂贺言郁,到后面直接变了音调,甚至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脸上淌着晶莹的泪痕,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绯红,整个人抽抽噎噎。   安棠几乎没有力气,软趴趴的靠在贺言郁身上,男人搂着她,抽出湿巾在她面前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指。   她看得牙痒痒,但已经没力气去打他。   贺言郁把她的裙子放下来遮住大腿,他抱着安棠,温香入怀,是每个男人的梦。   他亲了亲安棠脸上的泪痕,笑道:“缓过来了吗?”   安棠想到自己先前的反应,脸红成一片,她埋头愤愤的说:“我恨你。”   男人的心情大好,“没事,我爱你。”   *   开车回到御景庄园已经晚上十一点四十。   安棠走不动道,贺言郁只好将她打横抱起。   周婶见他俩回来,尤其是安棠脸上还带着红晕,她一个过来人,自然懂得。   她没有凑上去打搅他们,远远站着,笑着目送两人上楼。   安棠抱着贺言郁的脖子,趴在他肩头,她窥视到周婶的表情,顿时觉得自己丢脸丢大发了。   她低头咬了口男人的肩膀,埋怨道:“周婶肯定以为我两在外面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这有什么?”贺言郁没皮没脸道:“在家里也不是没干过。”   安棠:“……?”   她蹬了蹬腿,非要下来,甚至很嫌弃他,“我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男人推开卧室门,抱着人进去,随即用脚踢回去关上。   他把人抵在墙上,从车上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贺言郁咬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轻喘:“天天骂我老色/批,臭流/氓,棠棠……”   “你还真当我是正人君子,嗯?” 第63章 晋江独家首发【二更】……   在周婶看来,贺言郁出车祸后,他和安棠的感情飞速进展,或许是共同经历生死,所以两人都开始格外珍惜这份感情。   不管怎样,看到他俩能像现在这样,周婶是打心眼里高兴。   她希望两人的关系能一直亲密下去,而不是像最初那样针锋相对,可劲折磨对方。   贺言郁替安棠过完二十七岁生日没几天,因为公司事务原因,不得不继续出差。   他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月,六月中旬抽空回了一趟港城,陪安棠吃了顿午饭,然后又急匆匆走了。   临走前,他笑着叮嘱安棠,说她要是再忘记给他发消息,这次他可真就生气了。   安棠举手发誓,笑说自己一定记得。   模样慵懒,实在让人很难信服。   贺言郁走后,安棠在家闲着没事,恰逢这个时候谢织锦又跟着剧组去别的城市采景,她在港城认识的好朋友确实少得可怜,也没法约人出去逛街。   这天,安棠陪周婶做了会家务。   她整理自己的柜子,在最底下翻出一个盒子,安棠看到它的时候怔了怔。   一直以来,她都是用这个盒子装红绳。   昨年她出车祸,康复后,抽时间回了一趟御景庄园,把上面的血渍洗干净,然后便把红绳一直放在盒子里。   却不想,这一放就是一年。   安棠的指腹摩挲老旧的红绳,垂眸,最终还是把它戴在右手的手腕上。   这时,周婶敲了敲卧室门,站在外面说:“小棠,贺家老宅那边打来电话,说是找你的。”   闻言,安棠收回心神,应了声:“我知道了。”   她起身走出卧室,下楼接电话。   听筒里传来不卑不亢的声音,听语气像是老宅那边的管家,说是贺景忱请她过去一趟。   贺景忱,贺言郁和温淮之的生父,传闻奠定贺氏集团庞大蓝图的人。   以前活跃在各大峰会和财经新闻上响当当的人物,却在贺言郁夺权后从此销声匿迹。   用她父亲安仁的话来说,贺景忱和贺言郁这对父子,欲壑难填,野心昭昭,两人可以为金钱权利互相厮杀,直到其中一个人彻底败落才会收场。   不过,安棠和贺言郁在一起快六年,从未见过贺景忱,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突然叫她过去。   出于礼数,她还是去了。   *   贺景忱派司机来接安棠,车子在寂静中平稳的驶入贺家老宅,这是她第一次踏足这里。   恢宏的别墅矗立在日落西山的余晖里,六月底的气温着实炎热,傍晚的霞光璀璨,热浪不减。   身穿燕尾服的管家戴着白手套,恭敬的把安棠迎进去。   两人穿过喷水池,路经花园,最后来到一处人工湖泊。   管家说:“安小姐来了。”   “嗯。”   岸边的草地上,坐着一个身穿便服的中年男人,他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鱼竿垂钓,旁边放着水桶,里面还有几条活蹦乱跳的小鱼。   安棠看到他摆手,示意管家可以退下了。   贺景忱倒没有摆架子,语气平和,“过来坐吧。”   安棠犹豫了会,走过去坐在草坪上,问道:“不知道伯父今天叫我来这有什么事?”   许是现在距离近了,她发现昔日威风凛凛的商界权贵,如今也只是一个眼角有细纹,鬓发微白的普通中老年人。   贺景忱扭头看她,笑了笑,看起来格外慈祥。   他说:“这么多年没见,以前的小姑娘已经长这么大了。”   闻言,安棠心有疑惑,“我们以前见过?”   “当然。”他说:“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到伦敦出差,有一次抽空去看望淮之,同时也看到跟在他身边的你,估计那个时候你才不到十岁吧。”   当时安棠还小,对贺景忱确实没什么记忆。   安棠觉得,他今天叫自己来这的目的,怕不是为了话家常,说些没用的废话。   贺景忱看到她手腕上的红绳,“你这条红绳,我记得淮之手上也有。”   “嗯。”   “你跟淮之多少年的感情了?”   安棠不知道他到底想问什么,“十几年。”   “我记得你六岁时就遇到他了,对吧?”   这种细究的问题,安棠不是很喜欢,“伯父,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你别紧张,怎么说你也是安仁的女儿,我跟你父亲打过交道,还是要给他几分面子的。”贺景忱笑了笑,鱼线那端似乎有鱼上钩了,他收网,看到一条鲜活肥美的鱼拖动水花,一跃在半空中。   “这次的收获真不错,鱼还挺大的。”   贺景忱将那条鱼丢进水桶里,看它活蹦乱跳,随后又把鱼线抛出去。   他放下鱼竿,继续刚刚的话题:“既然你不想听我啰嗦,那我就直说了。”   贺景忱顿了顿,目光盯着安棠,“温淮之和贺言郁,你喜欢谁?”   他的视线透着精明,沉浸商场多年屹立不败的狠角色,想在他面前说谎,很难。   安棠撇开视线,望向清澈的人工湖,湖面波光粼粼,晚霞的光辉洒在上面,流光溢彩,好看极了。   她下意识摩挲手腕上的红绳,只觉得指尖有些发烫。   贺景忱看到她猛然撤开手,而后不动声色收回视线,似乎在等安棠一个答复。   “伯父,这问题重要吗?”   “站在一个生父的角度,这个问题还是挺重要的。”   大家心知肚明,知道这是虚伪的说辞,偏偏贺景忱能做到风轻云淡,仿佛真就像一个仁慈和蔼、关心孩子的父亲。   见她不说话,贺景忱笑道:“怎么,很难抉择吗?还是说你两个都喜欢?”   “……”   “其实就算你喜欢他们两个也没什么,以前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现在也有不少男的背地里包养情人,同理,女人也可以这样做。”   贺景忱从不会为儿女情长所困,他一心追求事业,却不想生的两个儿子竟都是情种。   安棠说:“伯父,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这样,让我很难不怀疑,你是想借我来践踏贺言郁。”   “他上赶着当自己哥哥的替身,还需要我这个做父亲的来践踏他吗?”贺景忱反问。   是啊,这种事如果不是贺言郁心甘情愿,谁逼他都没有用。   贺景忱提起水桶,将里面的鱼全部放进人工湖,安棠看着那些鱼争先恐后涌入辽阔的天地。   “不过,你刚刚那番话,我听出另一层意思。”他扭头看着安棠,笑道:“在你替贺言郁着想的那一刻,他跟温淮之,你已经做出抉择了。”   “我只是就事论事。”   “是吗?所以你现在还是把他当做温淮之的影子?”   安棠没有说话。   “年轻人,这又不是什么好避讳的事,更何况贺言郁又不在这,他也听不到你的真话。”   “其实我今天找你过来,也什么重要的事,除了问你刚刚那些问题,还有一件事就是想提醒你。”   “你心里想的是谁,喜欢的是谁,一定要想清楚,如你所说,你跟温淮之十几年的感情,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这情分想彻底斩断怕是很难吧?”   “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如今的贺言郁太像温淮之了吗?”   “他的一举一动,说话的语气,和你相处方式,你说,贺言郁要是假装失忆,故意复刻温淮之,就凭你现在对他的接纳程度,你觉得最多还需要几年,他就会让你渐渐忘记温淮之,从而取代温淮之在你心里的地位。”   贺景忱顿了顿,一双精明的眼睛已经看透太多。   他笑着继续道:“知子莫若父,贺言郁是我一手教大的,我太了解他。” 第64章 晋江独家首发   夜幕降临,星河缀天。   安棠从贺家老宅出来,被司机送回御景庄园,刚到家没多久,贺言郁就给她打电话。   听筒里,男人的声音很温和,却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棠棠,我听周婶说,你被我爸叫去老宅了?”哪怕到了现在,他依旧在伪装。   因为没有失忆的贺言郁,自从跟贺景忱闹崩后,就再也没有叫过他一声爸。   安棠想到临走前贺景忱对她说的话,她轻轻“嗯”了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好奇我爸叫你过去干嘛?”电话里,贺言郁的嗓音带笑:“棠棠,他是找你说我两结婚的事吗?”   他的声线听得出笑意,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凝重。   他这是在故意套话。   安棠默了瞬,心里在想,他是不是真的像贺景忱说的那样在假装失忆。   “不是说结婚的事。”   “哦。”电话里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失落:“那我爸找你干什么?”   安棠突然卖关子,“你猜猜,跟你有关。”   跟他有关?男人的眼神在顷刻间冷下去,贺景忱不是无聊得会随便找别人说话的人,他突然把安棠叫去老宅,肯定跟她说了什么。   贺言郁温和的笑道:“猜不到,棠棠跟我直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你不用在意。”   她越不说,贺言郁越想知道,他顿了顿,问道:“棠棠,你最近忙吗?”   “不忙,怎么了?”   “我在南城出差,估计还得等一个月才能回去,要不你过来陪我?”   出了今晚的事,贺言郁产生一种想法,想把安棠时刻带在身边,不允许对他有影响的人接近她。   尤其是像贺景忱这种人。   安棠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你出差,我跑去南城找你,这像话吗?不去。”   “棠棠。”   “不去。”   “咱们先前在伦敦,不是说好要一起旅游吗?南城有一座古城,那里风景挺不错的。”   这都是四月初说的话了,没想到现在六月底,过了两个多月,他竟然还记得。   闻言,安棠忍不住笑出声,揶揄道:“贺先生,你这算是上班浑水摸鱼吗?”   “那棠棠愿意陪我吗?”   “行吧。”出去玩也挺好的,而且,她已经好久没有出门旅游了。   成功把人忽悠过来的贺言郁稍微松了口气,“棠棠,那我待会让助理给你订机票。”   “现在?”   “港城距离南城也就三个小时,你到我这顶多十一点半。”男人的声线低磁撩人,“我等你过来。”   安棠:“……”   听这最后一句话的语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急着见面,要干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她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忍不住笑骂他,“你能不能正经点?”   *   安棠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拖着行李箱下楼,乘车赶往机场,登上飞往南城的航班。   晚上十一点,她走出南城机场,在外面看到身穿衬衣长裤的贺言郁,男人结实的手臂上搭着一件外套,他站得笔直,身姿欣长,肩宽窄腰。   气质矜贵得一眼就能看见他。   安棠拉着行李杆走过去,她背着米白色双肩包,搭配浅卡其色的背带裤,脚踩小白鞋,这副打扮像极了象牙塔里青春鲜活的学生。   她看到贺言郁后冲他招了招手,随即小跑过去跳到他身上。   男人一把接住她,安棠像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她抱着贺言郁的脖子,笑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等我过去吗?”   “我说等你过来,是指在机场外面等你。”他的鼻尖抵着她的,说话间,呼吸暧昧的缠绕,“棠棠,你想到哪去了?嗯?”   安棠:“……”   她微红着脸,心虚的撇开视线。   男人在她耳边轻轻的笑了,嗓音溢出喉咙,性感得要命。   他亲了亲安棠的嘴角,“害羞了?”   “懒得跟你钻字眼。”安棠蹬了他一眼,见路过的人都向他们投来视线,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拍了拍贺言郁的肩,说道:“你快放我下来。”   贺言郁把安棠放下来,伸手拉过她的行李杆,一手牵着她往停车的地方走。   去酒店的路上是贺言郁开的车,安棠坐在副驾驶,点了首最近常听的俄语歌。   两人抵达酒店不到十一点半,服务生拿着车钥匙去泊车,贺言郁带着安棠坐电梯回套房。   “棠棠,你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吃了,我先坐着休息会。”   安棠靠着沙发,舒展双臂,做了个伸懒腰的姿势。   从今天傍晚开始到现在,她一直奔波,都没有机会好好歇息。   “行,那你先休息,我去处理手头的事。”   “嗯。”   贺言郁继续办公,安棠瘫了会,回过劲后,起身去衣帽间取衣服准备沐浴。   等她从浴室出来,贺言郁也恰好做完工作,拿着睡衣去洗澡。   卧室里开着空调,冷风将夜晚的闷热隔绝在外,安棠穿着丝质顺滑的吊带裙,躺在被窝里睁着眼不睡觉。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贺言郁躺在她身边,伸手把人圈进怀里。   他的掌心摩挲着她的手臂和肩膀,“这么晚了还不睡?”   “睡不着。”安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感觉很困,可是就是无法入眠。   感受到贺言郁在捏她,安棠拍开他的手,“你怎么这么喜欢捏我,我又没有很多肉。”   潜台词的意思是我很瘦,捏起来硌手。   贺言郁浅笑,捏着她手臂的手抬起,放在嘴边亲了亲,“捏习惯了。”   话音刚落,男人注意到她右手的手腕上,戴着一根老旧的红绳。   那根红绳,他化作灰也认识。   而且他还记得,自从他车祸苏醒后,安棠手上就再也没戴过这条红绳,而如今她又翻出来戴上……   贺言郁不免联想到今天傍晚的时候,贺景忱把她叫去老宅。   所以,他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安棠见他盯着她的红绳看,问道:“怎么了?”   她也在悄悄观察贺言郁的表情,或许是因为贺景忱今天对她说的话,让她心里不可避免起了疑心,企图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然而,男人的神情很正常,没有一丝破绽。   “棠棠,我以前怎么没见你戴过这条红绳?”贺言郁好奇的看了几眼,笑道:“这都已经很旧了,要不扔了我再重新给你买一根?”   安棠下意识捂住手腕上的红绳,“不用,这条红绳陪伴我很久了,我已经戴习惯了。”   “陪伴?看来它对棠棠而言意义非凡。”贺言郁抱着她,问道:“我突然很好奇,这是谁送给你的。”   对上他灼灼的视线,安棠怔了怔,那张五官深邃冷峻的脸因为带着温和的笑意,渐渐与温淮之的脸重合。   这一瞬间,安棠都快分不清,躺在她身边的男人,究竟是贺言郁还是温淮之。   安棠抬手覆上他的脸颊,贺言郁垂眸望着她,见她眼神涣散,显然已经沉迷进去。   他搂着腰的手臂不自觉收紧,语气听似温和至极:“棠棠,这根红绳是谁送给你?”   “是你……”她轻轻开口,语气轻飘飘的,像是没有实质,如同一阵风很快就散了。   这条红绳当初是由十八岁的安棠求来的,本是一对,她的那条系在温淮之的手腕上,而温淮之的则系在她这里。   所以这样算来,红绳是温淮之送给她的。   而现在,她却对着贺言郁说出这样的话,显然已经把他当做温淮之。   虽然这种情况他都已经习惯了,可真当发生的时候,贺言郁的心难免还是会痛,就像被针扎了一样。   他没有说话,就这样抱着她,仿佛在无声的默认。   默认安棠说的话。   默许她的错认。   *   安棠来到南城的第六天,逐渐意识到自己好像被贺言郁坑骗了。   他几乎每天都要忙着开会,跟进集团在南城新开发的重要项目,忙着和不同的人应酬,根本抽不出时间去什么古城。   她一个人待在酒店无聊,去了一次附近的景点后兴致缺缺,便想着收拾东西回港城。   毕竟南城七月份的温度可比港城高多了。   贺言郁知道后,连忙把人留下来,抱着她好言好语的哄:“我明天就带你去玩,怎么样?”   “你还是先忙工作吧。”安棠笑道:“我只是开玩笑让你浑水摸鱼,可没真的让你不务正业,你别胡来,到时候你手底下的员工,指不定要在背后给我冠上‘妖媚祸主’的名头。”   “明天反正也没有太重要的事,正好可以陪你。”男人直接一锤定音:“就这样说定了。”   翌日,阳光灿烂,贺言郁开车载着安棠前往南城的旅游景点。   南城有着悠久的历史底蕴,在这有好几座古城,只是安棠没想到他会把她带到商丘古城。   商丘古城有间月老祠,在全国都很出名。   安棠十八岁那年,就和温淮之到这旅游,也是在那个时候,她鼓足勇气打破他们之间微妙的青梅竹马情意,并跟他一起戴上了红绳。   多年后再次踏足这里,安棠无端生出物是人非的感觉。   她扭头望向身边的男人,好奇道:“你为什么带我来这?”   他们来得尚早,此时这里还没有多少游客,贺言郁拉着她的手走上石阶,抬头望去,石阶的尽头就是那间月老祠。   闻言,贺言郁微笑道:“前几天在应酬的时候,我听人提及商丘古城的月老祠很灵验,凡是来这求姻缘的人,最后都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想着,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来拜一拜?”   安棠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也相信这些了?”   反正她是不信,如果真的这么灵验,那她现在该和温淮之终成眷属,而不是阴阳两隔。   贺言郁握着她的手,“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我两迟迟没有结婚的缘故?”   他顿了顿,又笑,“我总觉得你有一天也会离开我。”   “来这拜一拜,算是求心安吧。” 第65章 晋江独家首发   晨光破除云雾,一缕金黄的初阳照进商丘古城的月老祠。   安棠同贺言郁走到漆红木门前,门口矗立着两座石狮子,庭院中央种着红豆杉,被一圈篱笆围着。   鲜艳的红豆隐匿在狭长的绿叶中,格外好看。   月老祠的正堂放着月老像,笼前燃着浅淡的熏香,烟雾缭绕间,衬得他面目慈祥。   里面摆着四个蒲团,安棠的余光瞥见贺言郁在那虔诚的祭拜,她只是双手合十,抬眸望向月老像。   心里许了什么愿,无人知晓。   两人拜完月老像,从侧门出来,看到门外石阶下支起占卜姻缘的小摊。   安棠知道那位老者,当初她到这旅游,听当地传闻,商丘古城月老祠的有一高人,算了几十年的姻缘,从来没有失手过。   被他认可的人,最终都能在一起。   不过很不幸的是,当时她和温淮之来的时间不凑巧,这位老者恰好不在,听说是生病了。   她当时不以为意,或许这就是天意?注定她和温淮之不能在一起。   安棠失神想了很多,贺言郁看了她一眼,眸色微敛。   男人笑道:“棠棠,我们过去算一卦?”   容不得安棠说话拒绝,他已经拉着她过去。   两人坐在长条凳上,头发花白的老人慈眉善目,笑着分别问了他俩很多问题,大多都与感情有关。   安棠基本如实回答,但有些对贺言郁而言,是他失忆前才知道的,对于这部分问题,男人微笑着摇头,“我不知道。”   老人瞧了他一眼,“小伙子,你的心虔诚吗?”   闻言,安棠诧异的看向贺言郁。   他不虔诚吗?   安棠觉得,从表面来看,贺言郁挺心诚的。   男人握着她的手,用温和的语气跟老人解释:“我失忆了,以前的事记不清了。”   老人没有说什么,而是提笔,蘸着砚台里的墨,在老旧的姻缘簿上写下两人的名字做登记。   安棠也挺好奇的,她看了眼,发现对方在她和贺言郁的名字后面写了一句话——   情非泛泛,却非良缘。   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她和贺言郁的感情非常人能比,但却并不是一段好姻缘。   这种应该是下下签。   安棠心里倒没有多大的波动,她只觉得这位老人很厉害,不出十分钟就能料定他们的未来。   她扭头看向身边的男人,贺言郁也看到那句话,他脸上温和的表情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安棠看不懂的神色。   半晌,他拉着安棠起身,头也不回的朝外走。   安棠落后他半步,看着男人身姿挺拔,侧脸轮廓深邃,他抿着唇不说话,反倒让她生出几分怜悯。   “你怎么了?”她明知故问。   贺言郁带她走出月老祠,转而五指埋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   他说:“这月老祠一点都不灵验,先前的不算数。”   安棠难得从他身上看到这般孩子气的一面,她笑道:“在神仙面前说这些可是大逆不道。”   “那又如何?信则有,不信则无。”贺言郁拉着她走下石阶,又一缕金黄的阳光照着他,“我不信这些。”   安棠“啧”了声。   *   接下来大半个月,贺言郁忙完南城的事,带着安棠回到港城。   离开那座气温偏高的城市,安棠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她在家瘫了半个月,没事的时候刷刷剧,看看小说,写写影评,或者登录作者号更新自己的近况。   八月下旬的某一天,安棠正在花房修剪枝丫,侍弄花草,结果谢织锦疯狂给她打电话,那阵仗仿佛出了什么天大的事。   安棠接通电话,笑问:“怎么啦?”   “我的天,宝贝儿,你终于接我电话了。”   听筒里,谢织锦快要流下老母亲的泪水。   “发生什么事了?”安棠边问,还不忘拿剪子剪掉顶端的叶子。   “棠棠,快去看微博热搜,陈南浔知三当三被爆,现在的名声坏臭了!”   安棠顿了顿,想到当初那个在港戏遇到的男孩子,那个当时很像温淮之的人,在踏进娱乐圈后也变了。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安棠没在意,也并不放在心上,“娱乐圈就是大染缸,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很多爆料。”   语气仿佛见怪不怪。   谢织锦说:“我知道,可是棠棠,这次连你也牵扯进去了!”   安棠拿着剪子的动作一顿,觉得很意外:“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离开花房,穿过二楼长廊,拧开门把回屋。   安棠拿起平板点开微博,在热搜前三看到有关陈南浔的词条,她点进去,与此同时,谢织锦还在电话里跟她说。   “这件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看了就知道,总之,归纳而言就是陈南浔当三被爆,然后拿你当挡箭牌。”   这就离谱。   安棠手指滑动微博页面,根据整理的时间线从头到尾了解经过。   她看完后,语气有些莫名,“我什么时候和陈南浔有一腿了,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整个事件的起因,是因为鱼薇的老公发现陈南浔插足,破坏他们的家庭。   鱼薇的老公是圈外人,但也是有背景的,她老公深爱鱼薇,断然不可能离婚,于是只能教训陈南浔。   网上铺天盖地全是陈南浔插足的黑料,热搜买到第一,挂了好几个小时迟迟没下去,一看对方就是砸钱要置他于死地。   情况对陈南浔很不利,最后他的公关下场发了通函。   而这通函就和安棠有关。   通函里陈南浔把自己当做受害者、任人摆布的傀儡。   本来他是因为得到安棠的赏识参演了《焰刀》的男四号,安棠于他有知遇之恩。   但是通函里却歪曲事实,说安棠看中他和温淮之相似,给他走后门,对他关怀备至,嘘寒问暖,一番操作让当时还生活在象牙塔的陈南浔直接深陷进去。   后来剧组拍戏,朝夕相处,陈南浔以为安棠喜欢他,再加上他对她也有好感,于是他就大着胆子接近她,却不想这番举动引起贺言郁的敌视。   《焰刀》杀青后,他被公司打压,久久没有出头之日,直到翻拍的电视剧《焰刀》播出后,他凭着男四号赵齐一角圈粉无数,这才有机会被广为人知。   而在此期间,安棠对他不管不问,典型的只管撩不负责,害他遭受无妄之灾被贺言郁报复。   最后没有背景,没有人脉的陈南浔任人拿捏压榨,更惨的是还被公司老板鱼薇看中,被迫当了男小三。   整个过程,从头到尾,看起来都是有钱人的娱乐,才把他害成这样。   这篇通函写得狗屁不通,破绽百出,偏偏陈南浔的公关还拿出一些模拟两可的照片当证据,网友懒得深究其中的细节,只图看戏吃瓜起哄。   毕竟这里面的主角还涉及到安棠、贺言郁、温淮之。   当初这三人的事也是闹得沸沸扬扬。   谢织锦说:“我也是剧组休息的时候,刷微博才看到发生这么大的事,这不就赶紧给你打电话了嘛,棠棠,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陈南浔这次的公关水平真不怎么样,连安棠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   她沉吟片刻,说道:“应该是通过法律途径维权,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话落,响起消息提示音。   安棠看了眼手中平板,就在刚刚,陈南浔给她发了条消息。   她对谢织锦说:“织锦,我还有事,先挂电话了。”   “好。”她想了想,补充道:“棠棠,如果你实在没办法就找贺言郁吧,贺氏集团的公关团队真的很牛逼,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一绝。”   安棠:“……”一时间不知道这是黑还是夸。   挂断电话,她丢下手机,拿起平板点开微信,聊天框里陈南浔给她发了一条文字。   他说,安老师,今天下午四点,我们见一面可以吗?   安棠知道人是多样且复杂的,但她还没见过像陈南浔这样的人,前一秒发通函洗白甩锅,后一秒就能跟被他伤害过的人聊天。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她回了消息:“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好聊的,至于网上的事,我会通过法律来维护自己的名誉。”   这是要打官司了。   然而,对方似乎已经被逼到绝境,根本不怕所谓的官司。   这次,陈南浔直接给她打了语音电话。   安棠微微皱眉,不太喜欢这种行为。   但她还是接了通话。   “安老师,我们来做笔交易怎么样?”电话里,陈南浔开门见山道。   安棠:“交易?”   “对。”男人笑了笑,嗓音有几分荒凉感,但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独孤一掷。   “我知道你有背景有人脉,安老师,只要你帮我躲过这次的风波,我就告诉你一个有关贺言郁的秘密。”   贺言郁的秘密?安棠不是一个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人,她不感兴趣,语气平淡:“你凭什么觉得把我牵扯进你的事情后,我还会帮你?”   陈南浔当然知道他这样做,后面想找安棠帮忙确实很难。   可是他没办法,他需要给自己营造受害者的形象,于是只能颠倒黑白,被迫把安棠牵扯进来。   就像网上现在说的,都是因为他们有钱人的娱乐,才把他害成如今这样。   而他也接受这样的说辞。   不过就算把安棠牵扯进来也没关系,他手中还握着一张底牌,一定可以翻身躲过这次的风波。   互联网更新换代,有些事等时间一过就会被人遗忘,只要他还没有被彻底击垮,他就一定可以继续扶摇直上,事业红火。   陈南浔定了定心神,用笃定的语气说:“安老师,贺言郁的秘密与温淮之有关,你不是爱他吗?难道你就不想知道?”   “如果你错过这次机会,那你一定会后悔的。” 第66章 晋江独家首发   卧室里静谧无声,安棠坐在沙发上,听着电话里陈南浔那带着威胁的声音。   这段时间,很多人都借着温淮之当由头,来逼她达到自己的目的。   贺景忱是这样,陈南浔也是。   安棠有时候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其实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半晌,她笑道:“你觉得能吸引我的秘密,是不是想说……”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卧室传来开门声,安棠回头看了眼,发现是贺言郁回来了。   她问了句:“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公司吗?”   与此同时,陈南浔那边已经挂断语音通话,安棠扫了眼聊天框,听到贺言郁笑着说:“忙完了,就想着回来陪陪你。”   他走到安棠身边,臂弯还搭着一件外套。   男人笑问:“棠棠,你刚刚在跟谁打电话?”   语气再正常不过,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陈南浔。”   安棠没有特意避讳,她起身拿走他臂弯的衣服,把它挂在衣帽架上。   突然,背后抵着一具结实温暖的胸膛,腰上传来手臂的勒力,安棠背靠他,男人从背后抱着她,埋头在她的颈窝处。   “他找你做什么?”   卧室里开着空调,温度适宜,然而,贺言郁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洒在脖颈上,总让安棠产生一种缱绻的错觉。   安棠微微歪头,侧脸挨着他的脑袋,笑道:“他想跟我做笔交易。”   “交易。”   “嗯,只要我帮他躲过这次的风波,他就告诉我一个关于你的秘密。”   闻言,贺言郁半阖的眸子咻地睁开,深邃的瞳孔划过一抹寒意。   他面上不显,笑问:“我能有什么秘密?”   “这我就不知道了。”安棠撤开他的手臂,转身,踮起脚尖,轻轻搂着贺言郁的脖子,她微微歪头,语调轻快:“说真的,我很好奇你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男人的目光与她对视,深邃的桃花眸漂亮而深情。   他搭在安棠腰上的手臂微提,让她更加贴近自己,贺言郁浅笑,低头凑过去想吻她。   安棠竖起食指抵在他唇边,“你这样,我会以为你心虚。”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男人面不改色,“话说回来,棠棠,网上的事我也看到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迟迟不愿和我结婚,是因为心里还有一个叫温淮之的男人,而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对吧?”   到现在他也不忘伪装失忆,以退为进,打消她的怀疑。   网上有梳理他们三人的事件线,只要想看,都能查到。   安棠没有明面回答,微笑道:“你在吃醋?”   她越是这样风轻云淡,越是这样不在乎,反而衬得贺言郁越狼狈。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有时候的行为真的很令人生气。   贺言郁盯着安棠的眼睛,他现在假装失忆,可以借着这层‘遮羞布’肆无忌惮表达自己的情绪。   男人低头咬住她的唇珠,轻轻碾磨,眼底翻涌着郁色,他毫不避讳的承认:“对,我就是在吃醋。”   *   安棠最后还是没有帮陈南浔,她不会为了一个所谓的秘密就去淌这趟浑水。   哪怕他把条件说得再诱人。   贺氏集团的公关部门为了维护企业形象,自然不留余力把贺言郁和安棠摘出来。   两人因为一封荒谬的通函被卷进舆论的漩涡,而后又快速抽身。   他们不插手多管闲事,鱼薇的老公就放心了,陈南浔没有背景没有后台,再加上鱼薇见事情败露后就漠视他,他现在可谓如履薄冰。   安棠没去关注他后面怎么样,而是宅在御景庄园侍弄她新栽的花草,隔三差五还会跟贺言郁出去解锁新开的美食店。   这种平淡的日子过久了很舒服,仿佛岁月静好,万事无忧。   十月末,深秋降临,盛夏时节苍翠欲滴的树叶已经枯黄败落,港城气温骤降,大清早冷得安棠赶紧翻出衣柜里的冬衣穿上。   于是,这天清晨,贺言郁从卫生间出来,一走进衣帽间就看到安棠裹得跟只熊似的,那架势恨不得把自己封起来。   他单手撑着衣柜,笑道:“棠棠,还没到冬天,你就穿成这样,到时候可怎么办?”   安棠从柜子里找了顶毛绒帽子戴上,闻言,回头扫了他一眼,见贺言郁衬衣长裤,在工作上永远都是这么正式,不由得心生佩服。   “你可真能抗冻。”   “不是我抗冻,而是这个时节,几乎走哪都有暖气。”他笑道。   安棠幸灾乐祸道:“是吗?那你最好别感冒发烧,不然到时候可遭罪了。”   男人大步上前,揪着她毛绒帽子上的小圆球捏了捏,弯腰凑近:“我要是感冒了,一定传染给你,拉着你跟我一起遭罪。”   安棠:“???”   “好啊,你这恶毒的男人,居心叵测。”她直接低头,用额头去撞贺言郁。   结果他早有察觉,抬手,手掌撑着她的脑袋,就是不让安棠撞自己,“瞧你这样,真是傻得可爱。”   “……”   安棠穿得太厚,以至于不那么灵活,她打不到贺言郁,只好嫌弃的把人赶走。   “上你的班去吧,别来烦我。”   “这就生气了?”贺言郁从衣柜里取出外套穿好,伸手抱了抱她,在她耳边低哄:“别气了,回来我给你带你心心念念的奶茶,好不好?”   安棠昨晚刷视频,看到港城新开了一家奶茶店,感觉好好喝的样子,于是一直在贺言郁耳边叽叽喳喳,说要找个气温合适的机会去尝尝。   “这可是你说的。”   “嗯,我说的。”   安棠心情大好,不去计较他刚刚说她傻的事,见贺言郁要出门,她赶紧找了件大衣递给他,“带上吧,冷就穿上,省得真的生病了。”   男人微笑着接过大衣,扣着她的后脑勺,低头亲了亲安棠的额头,喉结滚动,“我知道了。”   *   贺言郁去公司后,安棠也拿出电脑开始工作。   三天前,她接到出版社的联系,说是想再版她早期的书,安棠跟他们合作很久了,再加上对方素来诚恳,口碑极好,于是她也就答应他们的请求。   早期的书需要再次精修,而且定的交稿时间也紧,所以安棠的工作量很繁重。   她一直在电脑上修改文稿,中午吃完饭,休息了会又继续,直到下午五点的时候,电脑突然一黑。   安棠心头一突,还以为没电了,结果她拿充电线充上后,电脑还是没有反应。   她弄了会,最终选择放弃,拿起手机给贺言郁发了条微信消息:“我可以借你书房的电脑修一下稿子吗?”   修稿修到快乐且手感来了,这对一个作者而言是停不下来的,否则会心慌难受。   安棠想,这大抵就是职业病吧。   隔了几分钟,贺言郁回她:“可以。”   安棠起身去书房,坐在贺言郁平时办公的位置上,伸手打开电脑。   他的电脑从来都没有设置密码,因为除了他自己,没人会来这动他的东西,就连安棠也很少踏进这里。   安棠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直接调出原稿,将它们移到文档里,然后开始快乐的修稿。   她接着先前的部分继续,完全不用担心电脑黑屏会造成心血白费,因为修稿的页面都是实时进行保存的。   晚上八点,第一本精修稿成功搞定,安棠捏了捏鼻梁,试图缓解眼部疲劳。   她握着鼠标点击页面,眼睛一花,不小心点到贺言郁的文档。   正当她准备关掉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一些东西。   各种颜色都有批注,全面剖析了她和温淮之的过去,以及温淮之的生平喜好、饮食习惯、穿衣风格、言行举止等。   文字的底端还配有表格,按分类一一列举。   洋洋洒洒很多内容,安棠滑动鼠标快速扫完,她抿着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电脑的白光照在她身上,衬得她有几分清冷。   安棠鬼使神差的点开编辑详情记录,在里面看到贺言郁每次编写文档的具体时间。   最早始于他们约定期限的第一年,终止于今年九月底。   期间,包括贺言郁出车祸苏醒后也编写了的。   这就意味着,他从来都没有失忆,他一直都记得所有的事。 第67章 晋江独家首发   夜晚寒风瑟瑟,吹得枯瘦的枝丫乱颤,投在地上的影子张牙舞爪。   贺言郁回到御景庄园,这个时候周婶已经睡了,一楼客厅寂静无声,他上楼回屋,打开门,一抹温馨的暖光倾斜而出。   男人关上门,屋里开着暖气,驱散寒冷,他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扭头发现安棠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贺言郁坐到她身边,伸手揽着她的肩,“怎么坐在这看电影,不冷吗?”   换做以往,以安棠怕冷的性格,早就缩在床里裹着被子看电影。   而不是坐在这。   安棠扭头看着面前眉目温润舒朗的男人,深邃的桃花眼泛起丝丝笑意,看她的眼神深情而专注。   他现在模仿温淮之,可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连她有时候也辨不清他究竟是谁。   贺言郁的掌心顺着她的肩上移,温热的掌心轻轻揉着安棠的后颈,笑问:“怎么了?”   安棠盯着他看了会,“没事。”   她伸出手问:“你今早出门,说好给我带的奶茶呢?”   她到底还是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假装失忆,就好像问了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意义,终究什么都不能改变。   眼下已经十月末,距离三年期限还有两个月,到时候一切都该结束。   贺言郁顺势握着她的指尖,低头虔诚的吻了吻,“今天你想喝的那家奶茶店不营业,没买着。”   “真的?确定不是你忘了,然后说谎来骗我?”安棠抛开心头那点情绪,恢复以往跟他相处的状态。   男人没有察觉她不对劲,他往前挪了些许,离安棠更近了,两人呼吸缠绕,挨得极近。   他垂眸,嗓音低磁缱绻:“骗你,然后遭罪的不还是我吗?”   光是哄人,就累得够呛。   安棠推开他的脸,朦胧的橘黄灯光下,他的侧脸轮廓优越。   “少贫嘴。”   “说真话怎么就贫嘴了?”男人笑了笑,手臂搭着她的细腰,凑过来亲了亲她的脸颊。   两人的相处太过自然,仿佛这种模式已经刻进骨子里。   安棠在他腰间拧了把,瞪道:“快去洗澡,别打扰我看电影。”   她把人赶走,捡起半掉在地上的毯子搭在腿上,继续看投影在墙面上的电影。   影片还在继续,画面唯美而高级,可惜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情欣赏。   因为她心里一直萦绕着一个问题——   她对贺言郁的好,到底是因为他像温淮之,还是真的已经……   贺言郁洗完澡出来,安棠还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的看电影。   他走过去坐下,习惯性的伸手抱她,“棠棠,电影还有多久结束?”   男人洗了澡后身上暖烘烘的,还带着沐浴露的馨香,那款是安棠前段时间逛超市买的,起初逼着他用,贺言郁义正言辞拒绝无果后,便忍着有损形象的屈辱用了那款香喷喷的沐浴露。   后来他发现安棠很喜欢,而且睡觉还喜欢黏着他,很快,贺言郁便觉得用这款沐浴露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安棠靠在他怀里,腿上搭着小毯子,“还有二十来分钟,怎么了?”   “你不觉得我两现在相处久了,缺少激情吗?”男人把玩她乌黑柔顺的长发,甚至用发梢挠她的脸颊。   大家都是成年人,很多事一点就通。安棠看着电影,笑道:“你难受可以用手解决啊。”   最近一个月,她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进入贤者模式,对那些事无欲无求,就跟遁入空门似的。   她不想,对此贺言郁也不可能逼她,顶多抱着安棠亲了亲。   “倒不是难受。”男人的手臂贴着安棠的,五指埋入她的指缝,紧紧覆着她的手背。   他说:“你这样,我会怀疑你已经厌倦我了。”   安棠对他好的时候是真的好,可对他冷淡的时候,也是真的冷漠。   他对很多事都可以运筹帷幄,可唯独在感情上,他真的看不透安棠。   这种话能从贺言郁的嘴里说出来可真难得,安棠撑起身子,微笑着望向他,“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疑神疑鬼了?”   “还不是你迟迟不愿和我结婚。”男人的神情有些幽怨。   安棠被他的眼神逗乐,她拿掉搭在腿上的毛毯,双手撑着贺言郁的肩膀,岔腿坐在他腿上。   男人下意识伸手护在她身后,防止她摔下去。   “这跟结婚有什么关系?”性转一下,她现在就像渣男,只想玩,不想负责。   贺言郁就知道她会跟他打太极,有些不甘又有些无奈的吻住她。   似乎只能这样,才能把那些他不想听的话堵回去。   安棠微微后仰,脖颈修长,乌黑长发散在身后,她的手抓着贺言郁的睡衣,揉出一丝褶皱。   男人亲吻她的脖颈,双臂抱着她起身朝大床走去。   投影仪还在墙面上播放电影,室内气温渐升,贺言郁跪伏着,温热的吻一路蜿蜒而下。   安棠想起以前那些羞耻的行径,微红着脸,垂眸,薅住他的头发往后扯,羞恼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喜好?”   多次阻止,屡教不改。   “明明是棠棠喜欢,我才这样做。”暖黄的灯光下,男人眉目清冽,偏偏又沾着欲。   “胡说,我什么时候——”   话未说完,贺言郁已经低头,安棠搭在他肩上的小腿下意识绷紧。   该有的都已经有了,靡靡灯光下,贺言郁扣着那两截纤细羸弱的手腕,安棠眼尾泛红,说话慢吞吞的:“先别……”   男人俯身咬着她的耳垂,在她耳畔呢喃碾磨:“棠棠,这次可不可以不戴?”   “不可以。”她呼吸紊乱。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也该有孩子了。”   贺言郁今晚也真是奇怪,又是结婚,又是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   最终,贺言郁还是拗不过安棠,乖乖做了防护措施。   这时,影片已进入尾声,温柔的片尾曲配合着卧室里的声音,彼此杂糅。   *   港城的气温越来越低,十一月中旬就已经飘起小雪。   安棠把精修的稿子交给出版社,忙完后,终于落得清闲。   她偶尔会开车去贺氏集团陪贺言郁吃饭,两人的生活过得平淡却温实,除了他隔三差五在床上哄着她生孩子以外。   这种次数一久,安棠觉得他有问题,在她的严刑逼供下,贺言郁终于承认了。   原来他大半个月前接到赵子真的电话,得知对方将在十一月底订婚。   安棠睨了他一眼,疑惑道:“人家订婚,你干嘛让我生孩子?”   她顿了顿,隐隐反应过来,“你该不会打着奉子成婚的念头吧?”   贺言郁抱着她没说话:“……”   要是能奉子成婚就好了,他想的是父凭子贵。   *   十一月底,港城赵家举办订婚宴。   这天难得没有下雪,气温也不像往常那般寒冷,安棠换了身得体的衣服,被贺言郁带去参加赵子真的订婚宴。   从贺言郁嘴里,她得知赵子真这次是真的栽进去了。   他爱上一个高校女教授,对方很年轻,在学术界已有威名。   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最后却走到一起,听说过程堪比一部精彩绝伦的小说。   订婚宴上安棠看到那个身穿礼服的女人,约莫二十七,瘦高的一个女孩子,浑身散发着腹有诗书气自华。   她不太喜欢这浮华交际场,跟着赵子真应酬了一会后,就已经有些倦怠和厌恶。   圈内素来以玩得开著称的赵小公子见此,立马就心疼了,连忙搂着她的腰好声好气的哄着:“曲曲,我最后再带你去见两个人,咱见了就撤行不行?”   似乎为了增加可信度,他举手起誓:“我保证!”   “贺先生和安小姐?”   赵子真傻笑,问她:“曲曲,你怎么知道?”   真曲微笑,表情一言难尽:“傻子,这很难猜吗?”   赵子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也知道我没你聪明。”   他拉着真曲的手,牵着她去找贺言郁和安棠。   贺言郁出现在赵家的订婚宴上,不少商界人士都想趁机跟他攀近,希望能和贺氏集团有所合作。   奈何贺先生今日不应酬,全程陪在安小姐身边。   赵子真走过来,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这俩人对赵子真而言都是重要的人,真曲对他们也多了真心:“贺先生,安小姐。”   她望着安棠,两人对视片刻,随即笑着拥抱了会。   赵子真诧异道:“曲曲,小棠嫂子,你们认识啊?”   就连贺言郁也有几分意外,目光落到安棠身上。   安棠笑道:“我和小曲认识,以前还是同学兼室友呢。”   只是后来真曲回归她攻读的第一专业,进军科学研究,从而放弃了文学。   能在这种地方遇到熟人,本身就是一件很高兴的事,真曲因为和赵子真订婚,成为赵家的准媳妇儿后,不少人也开始盯着她,打算见缝插针过来巴结她。   她不是喜欢交际的性子,于她而言,道不同不相为谋,真曲想跟安棠叙旧,于是跟贺言郁说:“贺先生,我把棠棠带走,你没意见吧?”   贺言郁还没开口,赵子真抢先道:“我郁哥大气,肯定不介意,曲曲你带小棠嫂子走吧!”   贺言郁:“……”   这上赶着讨好的样子,当真是不忍直视。   男人目送安棠和真曲去了楼上休息室,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他才收回视线落到赵子真身上。   “你的未婚妻拐走我的人,你觉得合适?”贺言郁面色平平,让人猜不透他现在的心情。   “郁哥,曲曲她怀着身孕呢,我得顺着她的心意,这要是动了胎气怎么办?你就忍忍,先把小棠嫂子借给我家曲曲。”   赵子真向来胆子大,说话也没什么心眼。贺言郁没失忆前别人都怕他,只有他敢往他面前凑,现在人失忆了,性格跟以前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这种情况下赵子真更加大胆。   两人聊了会,赵子真现在可谓幸福美满,人生满足,他开始操心贺言郁的终身大事。   “对了郁哥,你跟小棠嫂子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他们之间的拉扯已经够长了,六年半的光阴,并非一朝一夕,而是二千多个日夜。   贺言郁扫了他一眼,却读出另一番意味:“你在炫耀?”   赵子真大呼冤枉,“郁哥,我只是关心你而已。”   生在豪门里,大家为了争名逐利,都长了副七窍玲珑心,心思深沉得滴水不漏,像赵子真这种从小单纯到大的富家子弟,当真是少得可怜。   所以他是贺言郁为数不多的朋友。   对于赵子真,他会说一些心里话,许是对方靠自己的努力成功追到真曲,让贺言郁觉得自己或许能从他身上汲取到经验。   于是他问:“你说我该怎么办,棠棠才愿意和我结婚?”   这种事赵子真最拿手,他掰着手指如数家珍:“第一,死缠烂打;第二,油腻情话;第三,制造浪漫,我追我家曲曲就是这样的。”   “当然,郁哥,我觉得吧,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奉子成婚。”   “你确定你是奉子成婚,而不是父凭子贵?”贺言郁毫不留情的拆穿他。   这话赵子真就不爱听了,他梗着脖子狡辩:“父凭子贵怎么了?郁哥,你现在还只能想想呢。”   这是连父凭子贵的门都没有,更别提奉子成婚。   贺言郁:“……” 第68章 晋江独家首发   两个男人彼此对视了几眼,最终由贺言郁先撇开眼,似乎懒得和赵子真再讨论父凭子贵和奉子成婚的问题。   赵子真叹气道:“郁哥,你要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我说直接硬来,杀小棠嫂子一个措手不及。”   “比如?”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你可以借这次机会向她求婚。”赵子真说:“你设个套,哄她答应你,等事成了,你说什么也别答应她反悔,反正就装傻充愣、死缠烂打,软磨硬泡,我相信小棠嫂子顶不住后就会妥协。”   赵子真这流/氓办法,经过亲测,效果尚可。   从订婚宴结束到回御景庄园的路上,安棠发现贺言郁突然陷入沉默,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出于冬季里的一点温暖关怀,安棠问他:“你怎么了?”   男人盯着她的眼睛,语气温和:“棠棠,我今年生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贺言郁的手指埋入她的指缝,十指相扣,“我生日那天,是不是许什么愿都可以?”   “当然啦。”安棠笑道:“你是寿星嘛。”   “那我许的愿,你是不是该替我实现?”   安棠思考了会,“只要不难,倒是可以替你实现。”   男人揽她入怀,“不难,很简单的一个愿望。”   *   十二月份,港城正式进入严冬,整日大雪纷飞。   自从上次在赵家的订婚宴上遇到真曲,安棠和她又开始密切联络,昔日的友好情谊又进一步。   有时候真曲得空,还会约安棠逛商场。   一年将要进入尾声,贺言郁忙着公司的事务,中途还出了几次差,以至于安棠和他见面的机会很少。   不过两人偶尔还是会在微信上聊几句,大多都是贺言郁叮嘱安棠多穿点衣服,注意保暖,他不在家的时候别生病了。   他啰里啰嗦的模样,有次惹得安棠笑骂他是管家公。   对于这个称呼,贺言郁欣然接受,并且振振有词的说,这个时节他要是不在她耳边念叨,等她真生病了,保不准会在他跟前哀嚎撒泼。   这样一来二去,他们的聊天记录还是挺长的。   二十八这天,贺言郁飞回港城的航班因为气候问题延误,等他落地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   寒风夹杂着雪粒,肆无忌惮的拍打在行人身上。   贺言郁出差赶回御景庄园,两侧的灯照着通往别墅的道路,他踩着积雪,携着寒风走进温暖的屋子。   一楼大厅开着暖气,餐桌上飘着饭菜的香气,白雾缭绕,还冒着热气,每次接近年末,周婶都会请假回家,所以别墅里只剩安棠和贺言郁两个人。   安棠在厨房里听到动静,探了半边身子出来,瞧见贺言郁回来了,笑道:“快去洗手,待会就可以吃饭了。”   “嗯。”   安棠把最后一个菜炒好,端出来放在桌上,贺言郁挽起袖口,露出一截冷白手腕,拿碗替他俩盛饭。   这种模式,于他们而言都习惯了。   饭桌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安棠时不时给他夹菜,看他在国外出差辛苦,叮嘱他多吃点。   因此,贺言郁逮着反击的机会,借机笑话她,说现在到底谁更像管家婆。   安棠哼了声,骂他小肚鸡肠,到现在都还记着这种芝麻小事。   吃完晚饭,贺言郁帮安棠收拾碗筷,两人蜗居在厨房清洗,很快就弄完了。   晚上十点,安棠拿出她替贺言郁做的蛋糕,还是像昨年那样给他惊喜,让他许愿。   只是这次客厅的灯没有关,到处都是一片敞亮。   贺言郁说:“棠棠,还记得我先前跟你说的话吗?”   “什么话?”   “我生日这天许的愿,你得替我实现。”   “你别诈我啊。”安棠笑道:“我记得我还说过,你许的愿望不要很难才行,我可不是神人,能实现你所有的愿望。”   “不难。”   闻言,安棠颔首,看在他今天过生日的份上让着他,“行吧,你说,你想许什么愿望?”   贺言郁望着蜡烛上跳跃的火光,窗外白雪纷纷扬扬,伴随寒风打着转儿飘远。   他收回视线,扭头,垂眸凝视她。   安棠看到男人伸手揣进西装裤,从里面摸出什么东西,他握在掌心,神神秘秘的模样让安棠不由得好奇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的愿望是……”男人顿了顿,眉目间笼罩着温存的神色,这两年多以来,他变得越来越温柔,举手投足间就像儒雅温和的绅士,跟他以前阴鸷、偏执、狠戾的做派全然不同。   贺言郁掌心朝上,修长的五指慢慢展开,露出里面一枚定制的钻戒。   他浅笑道:“希望棠棠能答应我的求婚。”   这枚钻戒做工精细,价值斐然,耗时近两年才打造出来,投入的成本和精力都很高。   安棠怔了怔,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贺言郁会借着生日的机会向她求婚。   她听到他说:“这是我今年的生日愿望,棠棠能帮我实现吗?”   曾有何时,贺言郁的神情也开始渐渐变得卑微谨慎。   自从上次在他电脑里发现端倪,得知他假装失忆后,安棠不拆穿,就静静看着他演。   她有时也想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甚至……   她觉得他是爱她的,可是这个想法很快又被她自己给否决了。   因为她觉得贺言郁对她的感情很突然,简单来说,从前不爱她的人,以折磨、控制她为乐趣,而如今却喜欢她,这太荒诞了,她不理解,也不懂贺言郁的情感历程。   “棠棠?”贺言郁见她不说话,心头不可控制泛起紧张。   蜡烛上跳跃的灯芯渐渐有熄弱的迹象,蜡油顺着彩色的柱身往下滴,温热的蜡滴与蛋糕融为一体,逐渐模糊雪白的奶油。   男人的掌心扣着安棠的手腕,将她飘远的思绪来回来。   安棠对上他的视线,听见他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不需要其他的礼物,我只有这一个愿望。”   贺言郁的声线清润,带着一声不易察觉的涩意。   沉默良久,安棠微不可见的叹息,“你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执念。”   贺言郁变了很多,唯独一点没有变。   固执。   明明没有失忆,明明他还是那个他,却开始执着于很虚妄的未来。这对他本身行事的风格而言,完全背道而驰了。   男人抿着薄唇没有说话,扣着她手腕的手也不曾松开,好像安棠今天不答应,他就一直执拗下去。   就这样僵持了很久,安棠率先开口打破这沉闷的气氛。   她问:“一定要这样吗?”   “这是我唯一的生日愿望。”   “那就戴上吧。”安棠的语气轻飘飘的,像一阵风,像一根轻柔的羽毛。   温柔的声音就这样猝不及防闯入贺言郁的耳里,男人咻地抬眸,视线擒住她,似乎怕刚刚听到的话只是幻听。   安棠见他傻楞着,微微歪头,“后悔了是吗?”   她抽回手,“那算了。”   回应她的,是贺言郁微微攥紧的手劲。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有些粗砺,禁锢着她细嫩的手腕,稍微一用力,就能给她捏出一道红痕。   安棠听他哑声说:“不后悔。”   男人拿起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这个过程眨眼就结束,仿佛稍慢一点,安棠就会改变心意。   她垂眸看着手指上漂亮的钻戒,灯光下美轮美奂。   不过几秒,安棠收回视线,笑道:“愿望已经替你实现了,现在该吹蜡烛了吧?”   蜡烛已经燃了一小截,跳跃的芯光渐渐湮灭,贺言郁唇角微勾,心情很不错。   他吹灭蛋糕上的蜡烛,扭头看向身边的女人,安棠突然踮起脚尖,双手攀着他的肩膀,仰头凑过去,亲了亲贺言郁的薄唇。   她说:“生日快乐。”   贺言郁圈着她腰身的手臂收紧,那力道似乎要把揉碎到身体里。   他双臂用力,将安棠腾空抱起来,吓得她赶紧抱住贺言郁的脖子。   “你干什么?”   微惊的话音刚落,男人抱着她转了几圈,那腾飞的感觉让安棠将他抱得更紧,生怕自己会被贺言郁甩出去。   她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快放我下去,转得我头晕。”   男人眉目温润舒朗,“不放。”   *   贺氏集团的员工们最近发现一件大事,他们的贺总这两天不仅春风得意,而且手上还戴着一枚订婚戒指。   大家私底下都在猜测,多半好事将近。   直到安棠有次下午开车来公司,乘坐电梯去顶楼办公室,大家在她手上看到另一只戒指。   订婚戒指都戴上了,看来距离结婚也不远了。   赵子真得知贺言郁求婚成功的好消息后,瞬间觉得自己真厉害。   他滔滔不绝道:“郁哥,你瞧,我还是有用的,这不,小棠嫂子立马被拿下了。”   电话里,贺言郁轻轻“嗯”了声,难得认可他在这方面确实有用。   “棠棠来接我了,挂了。”   看到掐断的通话,赵子真“啧”了声,真曲走进厨房,看着水池的水一直开着,她问:“你洗水果还是洗衣服呢?”   赵子真三下五除二洗干净,擦干手,拿着果盘带她出去,“刚刚跟郁哥打电话呢。”   “说了什么?”   “郁哥说小棠嫂子答应他的求婚了。”赵子真嘚瑟道:“有我出马,必万无一失。”   真曲从果盘里挑了颗色泽饱满的草莓塞他嘴里,神秘兮兮的笑道:“话别说太早。”   *   自生日结束,贺言郁这几天的心情格外愉悦,当喜悦褪去后,他渐渐又有些不安,总觉得这次求婚异常顺利,恍惚间还有几分不真实。   于是,在今年结束的最后一天晚上,男人从背后将安棠抱入怀中,他埋首在她的颈窝里,呼出的温热气息洒在她的肌肤上。   他说:“棠棠。”   “怎么了?”   安棠阖着眼,已经困得神志不清,说话的声音也很微弱,像蚊蝇。   她被他抱在怀里,连寒冬里浸骨的凉意都能尽数消散。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我明天休假,你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贺言郁觉得自己不免想得有些多,这般神经质,惴惴不安,真是一副糟糕的模样。   他的手臂收紧几分,依旧埋首在安棠的颈窝处,男人亲了亲她的脖颈,又温声呢喃说爱她。   这次没有得到安棠的回应,因为她已经撑不住睡着了。   夜幕星河被冬日白雪替代,新的一年来临。   清晨,窗外的大雪下得更大,一眼望去,天地白茫茫的一片,路上的积雪很厚,光秃的枝丫不堪重负,甚至被压得弯了腰。   贺言郁从健身室锻炼完下楼,回屋洗澡的时候发现安棠竟然不在屋子里,以往这个时候她都还在睡懒觉。   他没有多想,清洗完换了身居家的毛衣棉裤,就这样干净清爽的下楼。   安棠已经准备好早餐,牛奶配三明治,很健康的搭配。   贺言郁坐在安棠身边吃早餐,他今天休假,忙了这么久,难得有空闲。   “棠棠,你今天有什么打算?”   有时候贺言郁得空,也会询问安棠最近的安排。   安棠今天很安静,不像以往那样鲜活,她咽下三明治,语气平静:“没有。”   “你今天怎么了?”   “待会吃完饭,我们谈谈吧。”   贺言郁看着她这副模样,突然缄默。   他也没继续追问,两人吃完饭,将杯具盘子清洗了,然后坐在沙发上。   “棠棠,你说吧。”   安棠伸手摘下手指上的戒指,把它放在茶几上,纯净的玻璃都比不上这枚戒指剔透。   贺言郁看见她这个动作,瞳孔骤然一缩。   他抬眸,视线近乎扼制似的擒住她,“棠棠,你这是干什么?”   “贺言郁,三年期限已到,我们该结束了。”她平静的望着他,“你也别再装失忆。” 第69章 晋江独家首发   落地窗外面的雪粒下得更大,寒风呜呜咽咽呼啸。   安棠的话,直接把贺言郁伪装了一年半的谎言拆穿,就这样毫不留情的撕开,不带半点情面。   空气里浮动着沉闷,像是低气压后形成的漩涡,想把两人给卷进去。   贺言郁对上她的目光,良久,他温柔的笑了笑,问道:“棠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没有失忆的?”   哪怕到了如今这个局面,他也是温和的,就好像这已经是刻入他骨子里的习惯,想要更改是很难的。   “几个月前,给你发消息借书房的电脑。”   贺言郁沉吟:“因为那份文档的编辑时间记录?”   安棠点头应了声。   闻言,男人抬手,指腹捏着鼻梁,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他垂眸,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声线多了几分绻意:“是我大意了。”   “你还记得我们三年前的约定吧?”安棠并没有把游戏规则再提出来说一遍,她的记忆好,贺言郁比她更甚,有些事,不需要再提,大家心里都知道。   她一字一句认真说:“你模仿得一点都不像淮之,我们就这样吧。”   三年前,贺言郁满怀嫉妒不甘,拉着她共沉沦,他们荒唐而幼稚的定下约定。   如果贺言郁能够学会温淮之,那他们就在一起,如果不能,就分开。   而今,评判权利在安棠手上。   “真的吗?”贺言郁的语气表明他并不相信安棠说的话,男人下颚紧绷,却还是不减风度,他温和的笑,配着并不温和的话:“既然我不像他,那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安棠的手指下意识蜷紧,她笑了笑,目光平静的注视他。   “不是真的,难道还是假的?”   这反应,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在里面。   贺言郁还是那副游刃有余又温和的姿态,在此之前,安棠很喜欢他这种状态,因为有温淮之的影子,可现在她一点都不喜欢,仿佛对方就是一面特殊的镜子,把她所有的狼狈全都照得淋漓尽致。   他说:“棠棠,你能和我演这么久,也是爱我的吧?”   如果安棠否认,就间接承认她把他当做温淮之,如果那样的话,就是认可贺言郁模仿得很像,那她说离开的话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如果安棠不否认,这不也正中他的下怀,承认她爱他。   无论怎么说,都对她不利。安棠很讨厌他这副自以为是看透她的模样,就好像最初那个糟糕的贺言郁又回来了。   偏执、阴戾、高高在上又喜欢掌控她的一切。   她的脸色渐渐冷却下去,一张脸欺霜赛雪,“贺言郁,你真是糟糕透了。”   安棠觉得没必要跟他聊下去,起身准备去拿放在角落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   看她什么都准备好了,贺言郁脸色微变,大步走过去攥住安棠的手腕。   他把行李箱推到旁边,方才的淡定和从容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与无措。   “棠棠,你不能走!”贺言郁将她抱入怀里,手臂像铁钳似的将她紧紧困住,力道大得让她喘不过气。   安棠使劲挣脱,却动不了分毫,“你给我松开。”   “我不松,棠棠,你别离开我好不好?”男人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温柔的笑道:“你已经答应我的求婚了,你不能走。”   他揽着她,把人带到茶几前,弯腰拿起那枚戒指,欲再次戴到安棠的手上。   安棠觉得他疯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答应你的求婚,我只是在骗你!”   她握着手,就是不让贺言郁把戒指给她戴上。   男人的动作一顿,纯黑的发梢下,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她。   “骗我的?”   “是!”安棠咬咬牙。   贺言郁凝望着她没有说话,脸上浮现茫然和无措。良久,他温柔的说:“棠棠,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这副装傻充愣的模样当真极具迷惑性。   “够了,你别演了。”安棠推开他,不自觉倒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如果说他们之前有多亲密,现在就有多疏离。   贺言郁伸手想拉她,结果安棠又后退几步,神情带着警惕。   男人的手顿在半空,他薄唇轻抿,脸上温和的笑意快要维持不住。   他抬眸,深邃的眼眸划过一抹寂寥,“棠棠,你别这样,我会害怕的。”   从他身上,安棠看到一股脆弱感。   她撇开眼:“你现在这样才让我害怕。”   “棠棠。”贺言郁走过去,小心翼翼又试探性的想伸手拉她,“你不要怕我,我……我是爱你的,我——”   话未说完,安棠已经甩开他的手。   她抬头,视线猝不及防对上贺言郁的,整个人顿时怔了怔。   安棠跟他相处了六年半,从未见过贺言郁有一天会像这样。男人眼眶微红,眼尾勾着绯,不是极致欢愉带来的,而是由他内心的情绪波动引起。   “棠棠,我真的爱你,你不要怕我。”   以前,贺言郁从不说爱她,只把她当消遣解乐的玩意儿,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不爱她却指望她能全心全意爱他,并不加掩饰的控制她。   现在他说爱她,安棠不信:“你根本就不爱我。”   见她不相信自己说的话,贺言郁有些着急,他似乎迫切想证明自己,可他越是这样,安棠发现他的眼尾越来越红。   绮丽与脆弱交织出痴迷病态。   贺言郁已经习惯用温和的语气跟她说话:“棠棠,我是爱你的,如果我不爱你,当初发生车祸的时候我也不会选择救你。”   生死一线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做出反应,根本没有去思考自己会不会因此丧命。   “棠棠,我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把我变成这样,没人教我该怎么去爱一个人,你教教我好不好?”   他握着她的手,眼眶猩红,那双漂亮深邃的桃花眼本就深情专注,此刻朦上一层薄雾,更是看得人生出恻隐之心。   他这副样子就像懵懂稚子,一路跌跌撞撞去摸索,撞了满身伤痕,最后没流一滴泪,因为更多的是迷茫无措。   安棠看着他,因为他的话,不由自主的想到温窈婕以前跟她说的。   贺景忱一心只想要完美的继承人,所以一直以来都对贺言郁进行残酷式的管教,可以说他变成今天这副模样,贺景忱“功不可没”。   当初贺言郁不懂怎么去表达,也不懂该怎么去爱安棠,他只知道,那时她逐渐清醒,不再发病并开始渐渐疏离他的时候,他心里很慌张。   他怕安棠不再像最初那样对他有着炽热的爱意,他开始疯狂掌控她,偏执到极致,恨不得时刻把人绑在身边。   他也不愿看到她身边有别的男性,他怕安棠移情别恋,怕她会把对他的爱意分给别人。   他不能接受,只能不断控制她。   可是,他没有想到他们的关系会越来越僵,明明他们在一起的头两年是很幸福的。   贺言郁说了那么多,最终只得到安棠的一声叹息:“你能不能别这样……”   “棠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只要我们还在一起,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男人眼尾带红,温和的说:“你不是对温淮之念念不忘吗?我可以继续模仿他,我可以做他的替身,只要你留下,这一切我都可以视而不见。”   安棠是贺言郁迄今为止得到的第一份温暖,他曾从她身上享受到最炽热的爱意,她用行动告诉他,原来他也是可以拥有别人的爱。   哪怕那些最后都是假的。   如今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人俨然成了贺言郁,安棠见他这样,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但她还是劝道:“贺言郁,就算你模仿得再像温淮之又有什么用?你还是你,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觉得你现在对我,只是产生了求而不得的执念,或许这并不是爱?我希望你能清醒过来。”   男人望着她,一滴泪掉了下来,他撇开视线,脸上温和的笑已经彻底粉碎。   他问:“不管我为你付出再多,所以你还是想离开我,对吗?”   贺言郁这副清泠中夹杂着脆弱的样子,像极了书里写的美强惨。   安棠缄默,良久,回答他:“对。”   她想,需要清醒的人,不止有贺言郁,还有她。分开,对他们两个而言,都是最好的抉择。   客厅里寂静无声,气氛逐渐凝滞,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贺言郁开口打破彼此的沉默,他问:“那你今天就要走吗?”   “嗯。”   “我送你。”   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他所有的力气。   贺言郁转身上楼换衣服,安棠站在原地,抬头,目光望向他的背影。   从他身上,她看到锦绣燃烬后的灰暗。   寂寥、落寞。   *   港城的隆冬,雪花就没停过,昼夜不停的大雪,使得这座素来璀璨繁华的城市,也被清冷萧索的气氛笼罩。   天地苍茫,白皑皑的一片。   贺言郁开车送安棠去机场,一路上车内寂静无声,沉默在肆无忌惮的蔓延。   这场送行持续近一个小时,最后还是到了终点。   安棠拉着行李杆,身上穿着羽绒服,她怕冷,脖子上还系了围巾。   寒风夹着雪粒,怪冷的。安棠见贺言郁还站着不动,想了想,说道:“你回去吧,再见。”   男人应了声,却并未行动,而是默默注视她,他看她的眼神还是跟之前一样,温柔而专注。   恐怕连贺言郁自己都没发现,他现在真的已经习惯了温柔,习惯了温淮之的言行举止。   安棠收回视线,握着拉杆,带着行李箱转身走进机场。   身后是茫茫大雪,安棠不由得想起昨年,那时贺言郁车祸苏醒,他俩相处的时光,一帧帧,浮光掠影般从脑海里闪过。   贺言郁望着安棠的身影渐行渐远,在视野里逐渐变成一个圆点,最后被白雪吞噬。   他突然想起他们昨年冬天,也是大雪纷飞的时候,那时他们明明相处得很开心。   其实,他们也曾在清醒中堕落、沉沦。   可最后又在清醒中分道扬镳。 第70章 大结局他活成了温淮之   安棠和贺言郁分开的消息,不知怎的突然传开,这让原本寒冷无聊的隆冬,多了些有意思的话题可以聊。   网上议论纷纷,不少人扒出以前的事,结合着长篇大论,各种帖子流传于平台上。   “啊这,他俩最后还是分了啊?”   “我记得大半年前,就安棠生日那次,贺言郁还特地成立特殊儿童援助基金会,以此作为特殊礼物送给安棠,我以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呢。”   “我当初说什么来着?这要是分了就很尴尬。”   “其实我觉得吧,分了也挺好的。”   “嘤,我磕的CP又be了。”   “啊……我觉得贺言郁现在变得挺好的,安棠为什么要离开他呢?”   “楼上,他现在变好了,难道就能抹去他以前干的那些事?”   “贺言郁以前也没干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吧?男人有钱就坏不是很正常的事?”   “??”   “什么迷惑发言,无语子。”   “别把渣搞成理所当然,望周知。”   评论区各抒己见,但很快就吵得不可开交。   赵子真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是他们分手的几天后。   他抽空去找贺言郁,却发现以前温和舒朗的男人如今变得死气沉沉,赵子真从他身上看到挥之不去颓废。   “郁哥,你还好吧?”他担忧的问。   贺言郁指尖夹着烟,修长如玉的手指泛着冷白,有着近乎病弱的苍白,就连指尖上的那抹猩红都无法把它抹去。   赵子真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贺言郁,他这个人并不聪明,就连话术也一般。   “你觉得我像不像温淮之?”   猩红的火舌舔砥烟蒂,灰烬掉进玻璃烟灰缸,贺言郁已经很久不碰这些东西了。   他只有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才会抽一点。   赵子真愣了下,“什么?”   好端端的怎么说到这上面来了?   “你说我像他吗?”贺言郁又问,语气平静得似一摊死水。   赵子真:“郁哥,你怎么可能像温淮之呢,这不是说笑吗?”   除了长得一模一样,其他方面还真没有像的地方,其实这话也不对,失忆后的郁哥,确实挺像温淮之的,毫不夸张的说简直如出一辙。   但是这话能说吗?肯定不能。   贺言郁抬眸看向他,一眼就看穿赵子真在说谎,“说实话。”   赵子真有些为难:“郁哥,你这又是何必呢?”   “说。”   “其实你失忆后,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像温淮之。”他以前还会感慨,这前后差别简直了。   得到回复,贺言郁垂眸看着烟蒂,猩红的光快要燃尽,余热积攒出的灼烫,弄得指尖像架在火上灼烧。   他有些不解,眼神里流露出迷茫无措,就这样看着赵子真,“那她为什么还要走?”   赵子真没有反应过来,“嗯?”   “我按照她的要求,努力模仿温淮之,学习他的饮食习惯、言行举止、穿衣风格、为人处世,为什么她还是不满意?”   贺言郁说了一大段话,赵子真却出奇的聪明了一回,“等会,郁哥你——”   他似惊喜,又似意想不到,“你恢复记忆了?!”   贺言郁从来都没有失忆,也不存在恢复一说,“失忆是我装的。”   “!”   赵子真又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脱口而出:“郁哥,你没事装什么失忆?吓死我了。”   男人摁灭烟蒂,靠着沙发阖眼,没有向赵子真解释他为什么会装失忆。   他曾以为,只要他一直演下去,就能留住安棠。   他们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贺言郁突然睁开眼,赵子真亲眼看见他身上的颓废尽数消失,情绪转变得十分快。   他以为贺言郁这是想开了,笑道:“郁哥,其实天涯——”   话没说完,赵子真听见他用一种近乎偏执的语气说:“我知道棠棠为什么要离开了,她走之前跟我说过一句话,就算我模仿得再像温淮之又有什么用?我还是我,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想,或许她是想让我彻彻底底变成温淮之,她那么爱他,如果我就是温淮之,那她是不是会回到我身边?”   赵子真大惊失色:“郁哥,你疯了吗?!”   他活了二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见到爱着一个人会变得这么疯狂。   疯到舍弃自己的特性,疯到不顾一切。   贺言郁面带想通后的释然,那种病态的痴迷真的让人心惊胆战。   赵子真看到他这样,平生第一次大着胆子,不要命的说重话:“郁哥,你看看你都变成什么样了?”   “你现在还敢照镜子吗?!”   *   安棠离开港城后回到伦敦,安仁和叶听娅看到她回来,夫妻俩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三年期限已到,安棠最终还是做出了离开的决定。   回家后的日子,安棠每天作息规律,白天写稿,休息的时候侍弄花草,她还养了只大型犬,毛发浓黑,四肢站起来的时候威风凛凛。   她很喜欢这只狗,每天都要带它出门遛弯。   白日的时光总是被琐碎的事填得满满当当,让她来不及想其他的,可每当深夜,安棠躺在床上却总是难以入眠。   她还是会想起这一年多以来和贺言郁相处的点滴,那时,她偶尔也会怀疑他在装失忆,但是这想法在脑海里晃了一圈,又被她抛诸脑后。   直到那次,她意外发现贺言郁装失忆的证据,彼时,距离三年期限结束还有两个月。   她选择装聋作哑、继续漠视,然后又像往常那样跟贺言郁相处。   明明真相都摆在面前,可她还是在清醒的情况下,不断的堕落沦陷。   所以,需要静下来好好想想的人不只有贺言郁,还有她。   或许……   时间一久,贺言郁就会想明白,他还是那个冷血薄情的资本家,继续高高在上,游戏人间,不被任何感情所束缚。   而她也会把以前经历的所有事全部尘封起来,安安稳稳的过完这辈子。   *   在除夕夜的前三天,安棠接到一通陌生电话,是渝城某偏远地区的负责人打来的电话,跟她说特殊儿童援助基金会于昨年六月初捐赠了一所特殊学校,如今已竣工,希望她和贺言郁前来参加剪彩仪式。   基金会是贺言郁一手成立的,里面的一切运转都由他交给专业人士负责打理,而他只需要每年往里面投入一大笔钱。   安棠婉拒:“我跟贺先生已经分开了,您可以联系基金会那边的人,让他们通知贺先生去参加你们的剪彩仪式。”   电话里的人说:“安小姐,基金会那边的人说了,您才是主角,还请您务必前来参加。”   推脱不掉,没办法,安棠只能坐飞机去一趟渝城。   一月末,北方早就飘起鹅毛大雪,渝城位于南方,夏热冬寒,却鲜少下雪,但那刺骨湿寒的冷风能冻得人牙齿打颤。   体质稍差的人在渝城生活,每逢冬季,免不了要生冻疮。   剪彩仪式在上午十点,安棠下飞机后,直接坐滴滴过去,碰到路上堵车,她到那的时候已经九点五十。   负责人等候多时,见她来了,笑着跟她握手打招呼:“安小姐。”   安棠颔首浅笑。   她跟着负责人进去,修了大半年的学校,美观简约,里面还有很多特殊儿童,他们因为身体原因和家庭因素,急需社会上的帮助。   看着那些一张张稚嫩的脸庞,他们的眼里流露出的欢喜,生生触动安棠的内心。   恍惚间,她又想到贺言郁当初跟她说的话。   他说,棠棠,我很抱歉在你需要陪伴的时候没有出现。   所以,他以另一种方式来弥补。   十点整准时剪彩,安棠跟他们一起参加仪式,而贺言郁并没有出现,这不由得让她松了口气。   他们现在这样,不适合再次相遇。   安棠跟着他们参观学校,里面设施齐全,配备完善,针对不同的情况有不同的教室,从师资到基础,应有尽有。   突然,有人抱住她的腿,安棠低头看去,一个穿着旧棉袄,脸蛋红彤彤的小女孩仰头望着她,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很讨喜。   她伸出长了冻疮的手,递了一盒牛奶给安棠。   安棠知道,那是学校免费给他们提供的营养餐。   小女孩不会说话,用手势笨拙的表达自己。   跟在安棠身边的是一位手语老师,她笑道:“安小姐,她是在向您说谢谢。”   谢谢她的帮助,谢谢她的好意。   安棠愣了愣,心里软成一团,她弯腰,把娇娇小小的小姑娘抱起来。   她微微偏头,轻轻蹭了蹭小姑娘的脸颊,温声笑道:“谢谢宝贝。”   小女孩似乎有些惶恐,但更多的是高兴,她抿着唇,小手抱住安棠的脖子,乖乖凑过去给她蹭,那拘谨腼腆的模样可爱极了。   没人知道的是,停在外面的众多车子里,有一辆的车窗落下,光线灰暗的车内坐着身形玉立,气质矜贵的男人。   贺言郁望向这一幕中的那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凝望她,半晌,微微勾唇浅笑。   *   安棠在学校呆了一天,除夕前,她坐飞机回到伦敦。   又是一年春节团圆日。   前几天,她和父母去探望亲戚,基本上都在忙碌中度过。   后面两三天,安棠空下来,便窝在家里逗狗侍弄花草,提前过着悠闲的老年生活。   过完节后,安仁和叶听娅又各自忙起来。   安仁管理着偌大的公司,经常需要出差、开会、参加各种峰会。   而叶听娅身为大导演,基本上大部分时间都会投进剧组拍摄。   对此,安棠已经习惯了,她甚至已经开始规划,等气温回升,春天来临的时候,便开始满世界旅游,去没有去过的地方,看还没有看过的美景。   伦敦的最后一场雪,夜里寒风呼啸。   安棠准备上楼休息的时候,她养的大型犬一直冲着屋外嚎叫。   紧接着,她听到门铃声。   安棠带着狗狗过去,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着身穿灰色风衣的贺言郁。   纷纷扬扬的白雪在他身后飘落,有些落到他身上,很快就被氲湿。   安棠怔了怔,良久,问他:“贺言郁,你怎么来了?”   她以为,分开这么久,他已经想通了。   男人携风带雪,气质温润,他温柔的注视安棠,眉目温存,仿佛无论隔了多久,他还是以前那样。   半晌,他张开手臂,声线轻和:“我不是贺言郁,我是温淮之。”   “棠棠,回来吧。”   贺言郁曾说过,他有自己的姓名,不是别人的影子。   可后来的后来,他活成了温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