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先撩的我》 作者:岁听 第1章 .撩我。怎么不叫哥哥了?   明明外头天还亮着,房间里却被厚重的窗帘遮住,透不进半点光亮,漆黑一片。   家里的环境恒温恒湿,被窝里永远舒适融暖,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似的,缠绵着不愿让人起来。   程淮安纤长的睫毛动了动,抱着被子翻滚半圈。   太久没在家里住,很多东西用不习惯。   她伸手摸索一番,找到床头的开关,打开大灯、拉开电子窗帘。   头顶亮起的灯亮度柔和、窗外也只剩一抹橙色的斜阳,光线并不刺眼,但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人双眼还惺忪,不适应地伸手揉了揉。   程淮安刚从国外回来。   时差使然,她昨晚七点多就困得不行,熬不住先睡了,今天凌晨起床,下午又倒头补眠,再醒来的时候便是现在,傍晚五点。   听说她这段时间学成归国,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千金和少爷们嚷着要给她接风洗尘,在周家办了晚宴,没过多久就要开始。   接到好友赵慕妍催促的电话,程淮安掀开被子下床。   不过,她对这场晚宴的兴趣不大,起床后,先是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再到衣帽间里挑一身衣物首饰出来换上,还不紧不慢地化了点淡妆。   少女的个子高挑、身段玲珑,一袭黑色星空礼裙的裙摆落到脚踝,随着步伐款款轻晃。   她乌黑卷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更衬得肤白胜雪,容颜娇丽,举手投足之间,优雅而风情。   即使宴会上各色千金迷人眼,姗姗来迟的主角依旧在出场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家三三两两地过来跟她打招呼,被程淮安应付过去。   虽说宴会是为了给她接风洗尘而办,其实也不过是一些爱玩儿的,想找个理由聚会开趴。   程淮安和较为相熟的几人寒暄几句,便拉着赵慕妍到某个边边角角,站着聊天。   程赵两家交好,两个女儿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自然好。   在国外读书期间,程淮安每次回B市,都会找赵慕妍一起聚。   两人本来应当一见面就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但是今天程淮安的时差还没倒过来,精神恹恹的。   她只想在这儿走个过场,过会儿就回去。   少女掩唇打了个哈欠,眼角浮上星点泪花。   她右手托着一个红酒杯,懒洋洋地将头半靠在墙面上,说话语气还带着些困顿的粘糯:“殷诩今天不来吗?”   “周逸诚叫过了,说不知道有没有空过来。”   想到那个淡漠出尘的男人,赵慕妍道:“他不是一直都特正经吗,从来不跟我们鬼混。”   “再说了,现在还有谁不知道殷总日理万机呀!”   殷家的政治地位极高,不仅限于本市,即便放眼全国,也称得上一句权豪势要。   老爷子殷弘致一生戎马,是共和国的开国将帅之一,他曾带领军队作战指挥,赢取大小几十场胜利;殷诩的父亲殷成远八岁入伍,是国内最早入伍的官兵,光荣牺牲于一次重大战役;家中小辈们虽还年轻,却也有在任务中频繁立功的,前途明朗、不可估量。   百年军旅的历史沿革下来,殷诩是家族中第一个改道经商的。   长辈们都走行军老路,本分安稳、一心赤诚,所有人里,反而是看起来最淡泊的人,脑袋里最有想法。   当初殷诩选择出国攻读金融学,长辈们虽然表示支持,内心却并不看好。   他从小在部队大院里长大,身边既不得成功商人的指教、又没有耳濡目染的环境,要想在这样卧虎藏龙的地方白手起家,谈何容易。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自国外回来以后,殷诩仅用短短几年时间,便铸就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从狭窄破落的地下工作室到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从寂寂无名到如雷贯耳,如今,就连B市原本的龙头老大都要让他几分,没人敢与殷氏叫板。   殷姓少见,整个B市也只有一家。   殷家原本低调,但因殷诩扶植商业旁支发展,家族地位变得愈发盘根错节、根深蒂固,没有人不知道。   单这个姓氏,就令人情不自禁地心生膜拜。   能做到这样的成就,与殷诩的性格分不开。   他凡大事必躬亲,严谨之致,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赵慕妍这番话的言下之意是,他大概率不会来了。   程淮安了然地点点头。   面对关系最好的闺蜜,说起话来不用拐弯抹角,她直白地道:“他要是不来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赵慕妍笑她:“这高岭之花那么难摘,都多少年了,你居然还在坚持不懈啊?”   程淮安抿了一口香槟,香醇的酒液在舌尖转了转:“单相思,你不懂的。”   赵慕妍揶揄地“啧”了几声。   “不过,说起来,你们也有起码四年没见过面了,”赵慕妍也摇晃着高脚杯中的葡萄酒,“要是真的什么时候见到了,会不会尴尬?”   “可能会吧,”程淮安随手把头发撩到耳后,露出白皙小巧的耳廓,星月耳坠在水晶灯下闪闪发亮,“但是我每年的生日礼物和过年红包他都一次也没少过,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冷冰冰对我。”   赵慕妍思忖道:“殷诩哥对别人的确挺……”   “要说冷冰冰,好像也算不上,就比较淡吧,不重要的直接无视掉。”   想起他曾经的行径,赵慕妍忍不住笑了一声。   “听说有次,一个自称读心术很厉害的女人在公司门口拦住殷诩哥,滔滔不绝地讲了三分钟,殷诩哥眉头都不皱一下,打电话让助理叫保安,还特地吩咐说要女保安,那个女人被架走的时候特别狼狈,脸都绿了。”   程淮安没听说过这个故事,但以殷诩的性格,能做出这样的举动,也在情理之中。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赵慕妍又说:“从小到大都不见殷诩哥对谁上心过,也就是你,三天两头惹出些乱子,他竟然回回都能一声不吭地帮你善后。”   末尾那个“后”字的尾音在空气中荡了荡,偌大的宴会厅上忽然安静下来。   这场宴会没有任何商业性质,纯粹为了玩儿,在场的全是些小辈。   见到门口走进来的人,刚还嬉笑打闹的人声几乎在霎时间全部消失,就连平时玩世不恭、称霸一方的少爷们也变得尤为乖巧,正儿八经地喊人。   人群让开一条道。   门厅处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身影。   男人穿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黑色布料包裹着引人瞩目的长腿。   他身上透着一股精英气,却无生意人的凌厉精明,只有一贯的淡漠疏离,眉目之间,难掩矜贵。   似是在寻找什么,男人的目光在宴会厅中缓慢游弋,最终落定在程淮安身上。   这目光沉静如一汪深潭,收敛锋芒,却仍有强势的气场,不轻不重压在肩膀,使人自觉想要臣服。   殷诩的个子相当高,在人群中一眼就会被看到,也让人放在他身上的视线离不开。   场景仿佛虚焦,只剩下中央向她走来的人,程淮安心跳紊乱,望进男人幽深的双眼,下意识屏住呼吸。   平时再怎样张扬,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个小姑娘。   程淮安脚跟向后退,很快抵到墙面。   退无可退,她试图以深呼吸来稳住心神。   少女双手背在身后,良久,才仰起头看面前的人,佯装镇定:“你怎么来啦?不忙吗?”   “嗯,”殷诩简单地应了一句,声调沉稳,“来祝你顺利毕业。”   程淮安在艺术方面的造诣很高,但是学习成绩却向来不好,她能顺利毕业,好像确实值得他特地跑过来一趟为她庆贺。   可原本一句表达肯定的话语,被他说出来,却仿佛鼓励她再接再厉。   实在像个老成持重的家长。   按理说,程淮安该回一句“谢谢殷诩哥哥”。   但她撇了撇嘴,一声也不吭。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程淮安的目光落到殷诩身侧。   男人的大手匀称分明、修长干净,正握着一个深蓝色的方形礼盒。   因为用了点力,他手背上的经络吊起来,显得很有力量感。   程淮安指了指礼盒,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是。”殷诩把东西递到她手中。   从小到大,程淮安收了殷诩不知道多少礼物,以箱做单位都计算不过来。   送来送去就是些衣服首饰和漂亮的小玩意儿,她家里已经有一大堆。   但只要是他送的,她还是每次都会觉得雀跃。   能让他亲自花时间、花心思挑礼物的人,也只有她了。   刚才心里那点微妙的小情绪如拨云见月般散开,程淮安突然又高兴起来。   她白皙细嫩的指尖抵住卡扣向上拨,打开手中的礼盒。   丝绒的黑色底座上勾着一条铂金手链。   链子很细,镶嵌碎钻,闪着细碎晶莹的光,精美华贵,恰好和她今天这身星空晚礼服般配。   程淮安出来的时候,只戴了耳环和项链,此时手腕上空空如也。   软手链不像手镯,少了一只手便很难戴上,她顺理成章地将右手抬高,递到他面前。   “殷诩,你现在就帮我戴上好不好?”   少女的嗓音清甜娇俏,带点撒娇的意味,仿佛还是几年前那根追在他身后一摇一摆的小尾巴。   然而,小尾巴这次却直呼自己的名字。   殷诩眼睑微敛,望向她的目光深沉。   “——几年不见,怎么不叫哥哥了?” 第2章 .不要!想你想得不行。   男人嗓音如泉水击缶,顺着还未降温的空气清晰地传进耳里,清凉沉越。   程淮安心跳一顿。   殷程两家的老太太当了一辈子闺中密友,连带着殷家和程家的关系也亲近。作为哥哥,殷诩几乎是从小姑娘出生起就看着她长大。   他向来严于律己,淡漠待人,唯独对程淮安极好。   从前殷老太太总爱调侃,说是也没见这小子对自己的亲妈那么上心过。   程淮安从记事起就喜欢跟在殷诩身后,一口一个哥哥的叫。   可是这时候,她心中藏了别的心思,那分外熟悉的称呼却反倒不愿喊出口。   程淮安把横在半空中的手收回来,眼睫微垂,口中说出来的话理直气壮:“我只有程淮启这一个哥哥。”   程淮启和她是龙凤胎,血缘关系上的亲哥。   殷诩沉默,低头凝视她几秒。   自己从小疼她到大,这时候连个称呼都落不着。   实在是个小没良心的。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程淮安觉得头皮发麻,有点儿怂了。   他的气场太强,无形地包裹过来,让人藏不住秘密。   明明以前两人见面的时候,总是很自然,但自发生那件事儿以后,她就变得格外忸怩。   程淮安高三那年,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听来的风声,她得到殷家人给殷诩安排了一个女人单独见面的消息。   话倒说得委婉,其实还不是变相相亲。   殷诩从小就有主见,这些事情他不急、光家长急也没用,长辈们只能好言好语地劝他过去见个面再说,以后可以慢慢地相处和了解。   若放在平时,这些要求都会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但这次连殷老爷子都出面,殷诩没办法再推,只得应下。   此前,程淮安身边从来没出现过什么竞争对手,她也就从没认真正式地审视过自己对于殷诩的情感。   可是那天,一旦想到殷诩要和另一个女人单独相处,她就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更不要说,那个女人以后还有可能成为她的嫂子,自己再也不能成为被他特殊照顾的例外。   这个结论太令人难过,程淮安觉得心里又酸又疼,连呼吸都不顺畅。   小姑娘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对他的感情早就逾越了。   不是单纯的依赖,而是喜欢。   ——想把他独占的那种喜欢。   程淮安可以肯定,殷诩不会这么简单就对那个女人动心,可身处上流社会,她见识过太多为了利益而结婚的例子,当下,根本就不是他动不动心的问题。   她越想越觉得不妥,难过到课也没心思听,当堂跑了出去,到操场上偷偷地拿手机给殷诩打电话。   才听见电话对面传来一道陌生女人的声音,程淮安就委屈到止不住的哭。   尽管她只是问了殷诩一句“你要去哪儿”而已。   程淮安的个性向来飞扬跋扈、盛气凌人,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欺负她的份儿。   这是她从记事起第一次哭,而且还哭得这么撕心裂肺,连收都收不住。   殷诩显然慌了。   他简单跟那个女人说了句抱歉,让程淮安在校门口等他,立刻开车往学校里赶。   最后,就成了两个人一起坐在保安室里,程淮安揪着殷诩的衣角、抽抽噎噎个不停的画面。   小姑娘长得漂亮,哭起来也漂亮,梨花带雨,只是并不安静乖巧。   她眼泪鼻涕全蹭在男人昂贵的衬衫上,还偏不许他动一动。   到底都是自己宠出来的坏脾气。   殷诩从没哄过人,眉心轻拧着在旁边看她闹。   好不容易等到她停下了,想问问什么原因,却没想到,小姑娘立刻颐指气使地来了一句:“你怎么可以背着我去相亲!”   “……”   殷诩还没想好要怎么答她,又听到了下一句。   语气虽然渐弱,但话却说得信誓旦旦、煞有介事。   “殷诩哥哥,我喜欢你,所以你不能去和别的女人相亲,就算有人逼你也不行。”   “等我到了法定结婚年龄,我就会嫁给你的!”   “……”   殷诩的神色复杂。   程淮安星星眼当了他十几年的小迷妹,欣欣然他当了十几年的小尾巴,日久难免生情。   更何况,殷诩向来谁都不亲近,唯独对她的胡闹一再纵容。   只是,大人们都从来没把这段感情当一回事儿,其中也包括殷诩。   对于殷诩来说,程淮安毕竟只是个小孩子。   她没过入社会,感情稚气而青涩,或许误把亲情当成爱了。   他对她只有哥哥对妹妹的疼爱而已。   只不过,淮安是他从小在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的,感情深厚,难免纵容些。   殷诩抽了几张纸给她擦脸,擦拭干净以后,又低下头跟她讲道理。   他的性格寡言,还是人生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足足说了五分钟。   这是程淮安的殊荣,可这份殊荣,却也将她一颗懵懵懂懂的心碾得稀碎。   程淮安好面子,从来没有遭到过这样的拒绝。   她下定决心再也不要理他,回去就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当做没发生过。   只是没想到,那天跟她同校读书的发小周逸诚请了病假,优哉游哉地玩儿了一上午,下午才来学校。   被保安叔叔拦着做登记的时候,他恰好撞见程淮安对殷诩表白的一幕。   这大喇叭一知道,那一帮关系好的玩伴就都知道了。   原本属于两个人的秘密成了人尽皆知的秘密。   程淮安的心气儿高,登时觉得自尊心备受打击,强撑着,再没去找过殷诩。   在国外待了那么长时间,她都没有主动联系过他,甚至回B市的时候也不肯见他。   起初,殷诩还会定期给她打电话,但是每次都被她敷衍过去。   久而久之,他也便不再主动联系,只是托旁人给她带几句话,或是些什么礼物。   她显然在和他置气。   但是仔细追究,似乎并没有什么可以置气的缘由。   这个男人显然半点儿都没有在跟她计较,自己总想些有的没的,反倒显得小家子气。   然而,虽说两人四年没见,程淮安对殷诩的感情却从没放下过。   她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他也不能再把她当小孩子看待。   ……   两人都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边的赵慕妍早已识趣地离开,宴会厅里也恢复热闹,人声和音乐声混成一片。   正在这时候,宴会厅里嬉戏打闹的两个周家小团子一颠一颠地跑了过来。   不知在做什么游戏,两人你追我赶,已经快沿着场地绕过一整圈。   端着酒的侍者看见他们迎面冲过来,反应飞快地往旁边靠。   他从后方闪躲,正好和殷诩背靠背地碰上。   殷诩和程淮安本来就在一片角落的位置里,现在被这么撞了一下,他几乎要和小姑娘面对面地贴在一起。   他迅速以双臂撑住墙壁,把人护进怀里。   ……   眼前被大片阴影笼罩,突如其来的男性气息靠近,带着清淡的冷香。   程淮安蓦地抬头,看见男人近在眼前的喉结,性感得过分。   侍者手上端着四杯酒,因为刚才的激烈动作,有两个高脚杯倾倒。   他眼疾手快地扶住、没让玻璃杯碎落在地,但是杯中的酒液却几乎全部洒在了自己的肩膀和殷诩的后背。   两个小朋友早已嬉笑着跑远,侍者连忙退开身,慌张向两人鞠躬道歉。   这番动静不大,没引起周围太多关注,殷诩抽开禁锢在程淮安身侧的双手,撤离半步,淡声让侍者走了。   香槟和红酒混杂着倒在昂贵的西服上,有股浓郁却不纯的酒香。   程淮安一颗心还在因为刚才的小插曲而剧烈跳动着,面色也泛起红晕。   她强装镇定问:“你的衣服怎么办?”   “没事。”殷诩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把外套脱掉,挂在臂弯里。   他身上白色衬衫的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端,系了根藏蓝色斜纹领带。   视线再向下,衣料包裹着的胸膛精壮,有若隐若现的肌理,仿佛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程淮安脸颊烧热,迅速别开眼。   “我饿了,”她扯开话题道,“你带我去吃东西好不好?”   摸不准他会不会拒绝,她又补了一句:“我刚回来两天,还在倒时差,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瞧你这话说的。”   话音刚落,身边忽然传来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周逸诚走到两人身边,下巴指了指正厅中央摆放着的各式点心。   “我周家难不成还亏待你了?那儿那么多吃的,一样都入不了程小姐的眼吗?”   “入不了,”程淮安摇头,挑剔地说,“国外待得久,西点都吃腻了,现在只想吃B市的家常菜。”   这小姑奶奶,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周逸诚抱胸道:“我们这群人里也就数你最娇贵了,都快饿昏了还挑着挑那,也不知道是谁给你惯的。”   程淮安不满地哼了一声:“是你活得糙,还有脸说我精致。”   要是殷诩不在,周逸诚还能跟她争。   有殷诩在,他可不敢放肆。   没再跟继续口舌之争,周逸诚有礼有节地叫了一声“殷诩哥”,把手上那件崭新的西装外套递过去。   “刚有人来跟我说你衣服弄脏了,我给你拿了件新的来。”   “你这个我找人洗干净了,改天给你送到公司?”   殷诩点头,跟他道了声谢。   “得嘞!”   完成任务,周逸诚准备拎着殷诩的外套离开。   他边走边晃荡,悠悠地说:“殷诩哥,淮安在国外的时候可是想你想得不行!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你俩可得慢慢唠,我就先撤了啊!”   “……”   程淮安下意识地反驳,想给自己留一些体面。   她振声道:“你别听周逸诚胡说,我没有想你想得不行,是他瞎编的。”   “的确。”   殷诩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却难得地接了这种无聊的话茬儿。   就她那样不接电话、回国也故意躲着他,整整四年翻脸不认亲的表现,的确不像是还记挂着他。   现在甚至连声哥哥都不肯叫了。   “……”   听到这话,程淮安顿时觉得更加没脸。   她还以为他早就忘了呢。   没想到这人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其实还挺记仇。   正琢磨着自己该再说点什么来挽回面子,站在面前的人却突然靠近,把西装外套罩在了她肩上,还伸手替她拢了拢。   少女精致漂亮的锁骨被遮得严严实实。   殷诩抬腿走在前面,声音低而凉:“走吧,去吃饭。”   “……噢。”   程淮安应了一声,跟着他走出宴会厅。   周家的宅邸门外密密麻麻地停着各式各样的豪车。   两人走到一辆低调的黑色宾利前。   殷诩替她拉开车门,自己再进入驾驶座。   他熟稔地将车倒出来,问道:“想去哪儿吃?”   程淮安听言,把玩包链子的指尖顿住,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中满含期待。   “你家。” 第3章 .撩我。刚炼成人形的小妖精。……   殷诩本硕博都是在国外念的,他吃不惯那边的黑暗料理,便自己学着做饭,长此以往,练就了一番好手艺。   程淮安曾经尝过几次他做的饭,不过,那时候的她被宠惯了,不知道珍惜,出国以后,倒是觉得分外想念。   殷诩闻言,侧眸看她,搭在方向盘上的指节轻微点动几下。   面前的少女一双桃花眼清澈潋滟,此刻,正满含期冀地望着自己。   她红唇如胭,长而卷曲的乌发披散在肩头,衬得锁骨精细,脖颈修长。   明明气质是天真干净的,却又媚态天成,像只刚炼成人形的小妖精。   几年未见,她变了不少。   曾经的小姑娘如今成了大人,出落得愈发花容月貌,风姿绰约。   殷诩眼底有些许情绪交杂,眸色幽深。   半晌,才应了句“好”。   -   自从当初创业、从殷家老宅里搬出来后,殷诩一直独自居住。   他现在的房子在市区里闹中取静的地方,离公司很近,来回方便。   不过,这会儿从周宅过去,还需要一些时间。   殷诩平时工作忙,很少自己做饭,家里没什么食材,回去的路上,他到超市里买了些菜品,顺便给程淮安捎了一盒巧克力流心饼干垫肚子。   这饼干是瑞士的牌子,价格出奇高昂。   程淮安从前有段时间迷上了这个味道,没少缠着要他给自己买了送到学校里。   确实是一整天没吃东西,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程淮安拆开一袋饼干,浓郁的巧克力味在车厢里散开。   她把窗户降下来一半,咀嚼着嘴里的食物,觉得有点儿干巴巴的。   程淮安问:“有水吗?”   殷诩:“有。”   等红灯的空档,殷诩解了安全带,身体向后侧,长臂弯到后座拿了一瓶未拆封的矿泉水过来。   水有了,可是要喝水的人却静止不动。   少女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红唇翕动:“打不开。”   殷诩缓缓抬眼,右臂伸过去,帮她把瓶盖拧开。   单手拧的。   程淮安看着那只骨骼分明、又饱含力量感的大手在眼前动作,小心思不知飘到何处去。   直到“咔哒”一声轻响传来,她才终于回过神,小口小口地喝水,给自己发烫的脸颊降温。   就着水吃了整整三包饼干,腹中的饥饿感消解不少。   两人在约莫二十分钟后到达殷诩家中。   把人在客厅里安置好,殷诩到厨房里去做饭,程淮安则窝在沙发里玩手机。   她打开浏览器,输入“殷诩”两个字,点击搜索按钮。   网页上迅速蹦出了各式各样的信息。   排在最前面的,都是一些娱乐新闻。   作为一名年轻有为的成功人士、含着金汤匙出生却靠自己白手起家的典型人物,殷诩无疑备受广大网友们的关注,讨论热度很高。   然而,他性格沉冷低调又惜字如金,能挖出来的料少之又少,大家只能从各类财经新闻的照片和狗仔手中的镜头窥探一二。   有颜有钱有能力,却唯独没有花边新闻。   这样的男人,让人很难不动心。 23岁时,殷诩以优异的成绩提前在英国完成博士学位,回国创业,程淮安出国读书的时候,他的事业才刚起步没多久。   距离现在不过短短几年时间,他就已经将企业规模拓展得尤为庞大,在整个B市、甚至全国都颇负盛名。   殷氏旗下的产业纷杂,涉及的范围也广,其中“易汇传媒”的发展势头是最猛的。   易汇开展了投资、制作、影视、发行等业务,同时为大众提供偶像艺人、综艺节目等娱乐内容极其衍生产品[1],影视双栖,是近年来娱乐行业内拔地而起的新贵,连圈内一直以来的龙头老大“造星娱乐”都对他忌惮。   能在如此紧凑的时间里做到这样的成绩,殷诩的商业造诣令人咋舌。   当然,程淮安从小就见惯了他的优秀,现在也没觉得有多意外。   她津津有味地戳着手机屏幕,悄悄把有关于他的各种照片都存进手机。   没过多久,殷诩从厨房里把菜端出来,程淮安闻着香味走到餐厅。   莹白的灯光下,一荤一素一汤的卖相极好,飘香阵阵,一下就把她胃里的馋虫勾了出来。   殷诩早就吃过晚饭,这时候只坐在对面看她吃。   程淮安的胃口不算大,但这菜是殷诩亲手做的,有特殊意义,再加上她确实胃里空空荡荡,一不小心吃得有点儿多。   已经八分饱的时候,她还伸手给自己舀了一小碗汤。   久坐不利于消化,程淮安站起身走了走,眼神又落到殷诩刚才送她的手链盒上。   她转过头,再问一遍:“你帮我戴上好不好?”   殷诩“嗯”了一声,大步走到她身边。   礼盒中的手链被取出,柔软地躺在他掌心。   殷诩以前没有接触过这种东西,似是研究了一会儿,才开始动作。   清瘦的大手将铂金手链环上她腕骨。   手链冰凉,他的指尖也没什么温度,随着动作若有似无地划过她肌肤。   明明是冷的,可是程淮安却浑身都燥了起来。   殷诩的骨架大,指尖操纵起这样细软的物什,有些麻烦,要一点时间。   程淮安趁机偷偷看他。   她的个子高挑,可是即便站直了,也才只到殷诩下巴高度。   此时,他正弯腰站在自己面前,让她难得有机会直视他的脸。   男人的皮肤冷白,鼻梁高挺,面部轮廓弧线干净。   他神色专注地摆弄手中的链子,偏长的睫毛盖住眼睛,尾端向下延伸,如同鸦羽。   他跟四年前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还是每一寸都恰好长在她审美点上的模样。   程淮安唇角微弯,听他说了句:“好了。”   低头看,镶嵌碎钻的手链璀璨,更衬得皓腕如雪,程淮安转了转链子,仰起头问:“好看吗?”   殷诩答得很快,神色不变:“好看。”   他说话从不敷衍,敷衍的话他从不会说。   得了这句寡淡的夸赞,程淮安眼眸顿时亮如星夜。   她低下头,仔细端详一番,忽然开口问:“是手链漂亮,还是我漂亮?”   问题倒是提的认真,但是再美的饰品也需要人来衬,这样的选择毫无可比性。   小姑娘爱美,总是纠结这些。   殷诩见她执着地要一个答案,淡声道:“人漂亮。”   程淮安笑起来,继续追问:“是漂亮到可以进娱乐圈的程度吗?”   “……”   “淮安,”殷诩的语气分不清是提醒还是告诫,“娱乐圈很乱。”   “我知道呀,”程淮安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姜家和王、高那几家之间的财权纷争没好到哪儿去,我也卷进去过,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吗?”   话是这么说。   但在程家,她至少有人护着。   娱乐圈里的水'太'深,进去以后,她未必能保持自身干净,甚至还有可能会被人吃得连灰都不剩。   程家家世显赫,就算她不工作也能恣意过一辈子,殷诩不希望她沾染上任何肮脏的东西。   程淮安知道他认为自己在胡闹。   她认真地说:“我没有在开玩笑,我是真的想进娱乐圈。”   殷诩的目光清澈却不见底:“为什么?”   “因为喜欢呀,”程淮安半倚在门框上,神色慵懒放松,“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像这样光芒万丈的工作更适合我。”   这倒是实话。   处在人生中最美好的年纪,又有最明艳张扬的个性,程淮安确实适合在荧幕前闪闪发光,做被众星捧着的那一轮明月。   殷诩沉默地望着面前的人,许久才道:“伯父伯母同意了么?”   程淮安:“……”   他还是把她当成小孩子,做什么事都需要经过父母同意。   “殷诩,”程淮安吐了口气,郑重其事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决定自己未来要选择的职业。”   见他不说话,她又说:“你得尊重一个成年人内心的想法。”   殷诩放在餐桌上的双手十指交扣,衬衫袖口向上缩了一小截,露出一枚精致的银色腕表。   他似是思忖了一会儿,才开口问:“想签哪家公司?”   他这么说,这事儿就是成了。   程淮安神色一松,翘着唇角道:“易汇。”   起码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方便照顾,殷诩点头道:“明天来一趟公司。”   程淮安甜滋滋地应了。   时间不早,殷诩准备送她回去。   两人一起走到玄关处。   换鞋的时候,小姑娘磨磨蹭蹭的,不知在做什么,换好了也不开门出去,而是用背抵着门,仰头看向面前的人。   “殷诩。”   她轻声喊他的名字。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灯光昏暗,少女的眼中的光芒忽闪忽闪。   “你……”   “你还记得我高三的那次在保安室里跟你说的……”   当然记得。   她对的他表白。   “淮安,”殷诩谨慎克制,重复了一遍她刚才说过的话,“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恋爱不是小事,他希望她能找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而不是把依赖的情感误认为是爱。   男人的话音很沉,像是在警示着她注意些什么。   程淮安眼底的神色暗下来,语气也弱了一些。   “我其实是想说……”   “你别再记着那件事儿了。”   因为要出门,她肩上又披上了他的外套,肩膀骨架在男人的衣服底下显得更加纤瘦,一张小脸也只有巴掌大,双颊泛着薄红。   殷诩只当她是为小时候不懂事的行为感到羞臊。   他上前半步,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低沉“嗯”了一声:“我没当真。”   程淮安咬着唇,转身打开门,径直走了出去,说出口的话要多违心有多违心。   “……那就好。” 第4章 .不要!顺着她来,随便她闹。……   殷诩向来不是会主动挑起话题的那一卦,一旦程淮安静下来,就真的没人说话了。   等红灯的间隙,殷诩往旁边扫了几眼。   小姑娘微微皱眉,抱着手机噼里啪啦的打字,看起来像是有什么要紧事儿要处理。   殷诩没说什么,重新把目光收了回去。   回程家的途中一路寂静。   下车时,程淮安把他的外套脱掉,放在副驾驶座上,对他挥了挥手:“晚安。”   殷诩道:“晚安。”   -   程淮安要进娱乐圈这件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殷诩回去以后,还是联系了一下程望和万茜,询问他们的意思。   程淮安如今的骄纵个性,一半是程家人宠出来的,一半是殷家人捧出来的。   身后有B市两大名门望族撑腰,这小妮子简直可以说是无法无天。   但凡她想要做什么事儿,只要不伤天害理,就几乎没人能拦得住,也不会去拦。   程望和万茜只拜托他多帮忙照顾着点儿,说等她的新鲜劲儿过了,自然就会主动回来了。   殷诩应下。   第二天下午,程淮安去了殷诩公司。   公司四年前就在这儿了,高层管理没怎么变,不过前台倒是换过几批人。   现在这个前台看起来瘦瘦的,但力气很大。   应聘的时候,她凭借着跆拳道红带履历而从一众面试者中脱颖而出,最终入选。   在前台正式上任之前,上司曾对她强调过无数遍,殷总的追求者很多,但他本人并没有任何想恋爱或结婚的意愿,不喜欢被莫名其妙的女人打扰工作,任何没有预约的人,尤其是女人,一律不许进。   前台不认识程淮安,自然把她拦下了。   对程淮安来说,殷氏一向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像这样的窘境,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愣在原地,自报家门:“我是程淮安,我找殷总。”   前台委婉地拒绝:“不好意思,要不然我打电话帮您预约一下?”   “……好的。”   程淮安站在不远处,等前台给殷诩的助理高帆打电话。   前台打的是座机,忙线并不稀奇,等了好久对面都没接,她把电话挂断,对程淮安表示歉意。   “不好意思,殷总现在正忙,可能没时间接待您。”   程淮安沉默半晌,问:“你真的不认识我吗?高帆也没跟你说起过?”   前台无辜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   程淮安觉得这笔账得记在高帆头上。   他又不是新来的,知道她要来,也不提前跟人知会一声。   现在来来往往的路人,都把她当被做殷总拒之门外的万千追求者之一,看她的眼神微妙至极。   太尴尬了。   程淮安觉得丢脸,也等得不耐烦。   不管殷诩是不是正在开会,她拿出手机打通了他的私人电话。   这边刚挂断,前台就收到了高帆的内线,让她放人。   而且,后者还特地强调了一句,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千万不要拦着这位祖宗。   前台被最后这句话惊了惊。   像这位小姐一样看上去就气质不凡、大富大贵的,她拦住过好几个,还被加薪了,不知今天怎么出了例外。   就连一向有礼有节、进退得当的高助理都变了副样子,不像从前那么稳重了。   前台悄悄在心里琢磨着这位小姐是什么来头。   从没听说过殷总有哪个妹妹,看样子,这也不能是他哪个隐秘的女儿。   “您可以进去了,”前台怂唧唧地弯腰道了个歉,“抱歉,我会永远记住您的。”   程淮安:“……”   等她到楼上,殷诩安排的经济人已经在等着了。   殷诩简单介绍道:“这是郑清,以后负责接管你的工作。”   程淮安乖巧地叫了一声:“郑清姐。”   郑清和她握手:“你好。”   郑清的年纪三十五岁左右,从事这一行业很多年,性格爽利,经验丰富,业务能力强。   因为前不久才从别的公司跳槽过来,她手下管理的艺人不多,有足够的精力料理程淮安。   不确定小姑娘说想要拍戏是不是三分钟热度,殷诩没跟她走合同流程,这样一来,到时候即便她后悔了也无妨,就当来玩儿了一趟。   殷诩刚才在开会。   会议不算紧要,但他的时间排不开,必须今天开完。   接到程淮安的电话,他暂停了十分钟出来见她,现在要回去。   殷诩低头看了眼表,道:“我回去开会,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郑清。”   程淮安点了点头:“你去吧。”   殷诩转身离开。   走到一半,他又停住脚步,回头道:“今天很忙,不陪你吃饭,等下让高帆送你回去,嗯?”   程淮安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托着下巴说:“不用了,等下我去找慕妍玩儿。”   殷诩“嗯”了一声:“晚上早点回家,别不吃东西,来回注意安全。”   程淮安:“知道啦,你去吧。”   殷总一向惜字如金,从不多说一言半语,郑清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叮嘱别人,模样看起来像个操心劳力的老父亲。   她忍不住想笑,碍于殷总的权威,又不敢,只能不太自然地轻咳两声。   等人走了,郑清给程淮安讲了一些演员最基础的注意事项,以及日后大致的工作模式。   程淮安这会儿在兴奋的劲头上,暂时把她的话都记下了。   看他们交代完了,高帆问:“程小姐,我现在送您去找赵小姐?”   程淮安不说话,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高帆对这小祖宗的恐惧比对殷总还多,这会儿被那双大眼睛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苦巴巴问:“您不开心吗?”   程淮安认真地问:“你想不想去非洲玩儿?”   高帆:“………………”   几年前,程淮安就是这么吓唬他的,虽然没成功过,但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按照殷总对她的纵容程度,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高帆欲哭无泪,立马道歉:“程小姐,我错了!”   程淮安抬起下巴问:“你错哪儿了?”   高帆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握拳道:“我这把您的照片发到所有员工手里,保证以后再也没人敢拦着您!”   程淮安哼哼道:“那你快去。”   高帆松了口气:“好嘞!”   ……   从易汇出来以后,程淮安打电话给正在逛街的赵慕妍,拉她陪自己一起做美容。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做眼部护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我还以为演员是有戏待剧组、没戏待家里的,”程淮安说,“没想到底层演员还得天天去公司上课。”   赵慕妍问:“形体课吗?”   “还有台词、礼仪之类的,”头不能乱动,程淮安眨了下眼睛,代替点头的动作,“要学的还挺多。”   “易汇真的对艺人很负责了,”赵慕妍对娱乐圈比较了解,向她解释道,“其他公司的小艺人可能都得靠自己摸索这些技能,不会专门请老师来训练,因为很多科班出身的,以前都已经在大学里学过了。”   程淮安随意地“噢”了一声。   “不过,上课的地方离写字楼很近,我刚好可以天天去找殷诩一起吃饭。”   “那你上课,岂不是很有动力。”   说到这里,赵慕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她:“对了,昨天你在手机上跟我说了一大堆,也没个重点,所以,你们俩进度怎么样了?”   “嗯……算是革命刚刚开始吧?”   程淮安缓缓说:“我昨天试探了他一下。”   赵慕妍:“那他怎么说啊?他现在对你是什么感觉?”   程淮安叹了口气:“我觉得他还是在把我当小孩子、当妹妹,好像不管我二十岁还是十二岁,在他眼里都没差,不知道得追到什么时候才能行。”   从小和程淮安一起长大的,都是些名流千金和少爷,他们家底深厚,家教也严格,一行人里,就数程淮安过得最舒坦。   孩童时期玩心重,男孩子们捉弄这个捉弄那个,却从来没人敢把坏主意打到这位小姑奶奶'头上。   像她这么骄傲的人,唯一放下尊严,一直想要却一直搞不定的,就是殷诩。   上回表白被拒绝就算了,就连出国待了整整四年,回来以后,她也还是放不下。   对待不喜欢的事情,程淮安基本不会分出精力去做,但对于喜欢的事情,她身上却始终有一股执着的韧劲儿。   小的时候学小提琴是这样,长大以后追殷诩也是这样。   赵慕妍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   -   程家在B市的地位颇高,再加上这位程小姐是殷总亲自带来的人,郑清当然有特殊对待的觉悟。   送走程淮安以后,她就开始给她物色合适的影视资源。   下班之前,郑清又接到一通电话,被单独叫到了CEO办公室。   只不过,殷诩下午连着三场会,到现在也还没回来,屋子里只有助理高帆在。   郑清敲门走进去。   “郑清姐,”见人来了,高帆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跟她打招呼,笑道,“喊你来也没啥事儿,就是殷总要你多关照着点儿程小姐。”   高帆当殷诩的助理很多年,结合着自身经验,他解读了一下老板刚才吩咐的那句话,小嘴叭叭的给郑清传授真经。   “这个关照,具体来说呢,包括如下几点:别让她去酒局,接戏的时候尽量选不用暴晒、不用下水、不用狂奔、也不用被人欺负的讨喜角色,最好是那种坐在皇宫里喝喝茶、玩玩宫心计,最后还获胜了的妃子。”   “……”   “对了,最好不用给别人下跪,”高帆补充道,“皇上和太后感觉不太对头,要不然你给她挑个公主演演?”   “……”   郑清本来想说,她不信这是殷总能说出来的话,但想到刚才殷总絮絮叨叨嘱咐程小姐的操心劳力样,她又把话吞了回去。   郑清问:“殷总真这么说的?”   “倒也不至于,”高帆笑了,“我这不是给你具体化了吗。”   豪门小姐进娱乐圈,跟闹着玩儿似的,郑清接了个烫手山芋,觉得又无奈又好笑。   “那殷总的原话是什么?”   高帆轻咳一声,伸手扒拉了一下面前的纸头,惶惶然从嘴里吐出八个字。   “顺着她来,随便她闹。”   “……” 第5章 .撩我。快叉出去!   程淮安想进娱乐圈不止是因为殷诩,她本身确实对演员这个行业很感兴趣。   第二天一早,她按照郑清给自己发来的具体地点去了易汇。   因为觉得一对一教学无聊,程淮安让郑清把自己插进目前最晚的一批教学班里。   她需要先跟着教学进度上课,再自己利用课余时间弥补落下的内容。   易汇的签约演员们需要进行不同门类的课程培训,台词、语言、表演、形体、礼仪、话术等等。   虽然同样是知识性的,但起码比在学校里对着一串数字和符号求导来的有意思很多。   程淮安听得很认真,下课的时候,还认识了几个新朋友。   在这里集中上课的,基本都是些非专业科班出身的小演员,缺乏专业知识体系建构、也暂时没有拍戏的任务。   他们之中,有些人已经积累了几段小小的演艺经历,有些人的履历则是一片空白。   现在大家还都只是一起奋斗的素人,热情随和,彼此之间相处融洽。   程淮安虽然娇惯,但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没什么架子,现在长大了,更加不会对人刻意刁难。   她很快和坐在自己身边的女生聊了起来。   这个女生的长相和气质只能算作清秀,放在百花争奇斗艳的娱乐圈里,是丢进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回来的长相。   不过,她的眉眼温和,身材极瘦,笑起来有种弱柳扶风的感觉,像是为某一类型的角色而生,名字也跟人一样,叫陈柔琪。   程淮安问她:“你们平时不拍戏的话,有工资吗?”   “有的,”陈柔琪点了点头,“因为我们还没正式出道,所以有保底工资,一个月四千左右。”   “……”   这钱甚至不够她出去吃一顿饭。   程淮安被这个数字惊到说不出话。   “这已经比其他公司高出一截了,”陈柔琪很自然地认为她是不懂行情,解释道,“刚入行的艺人当然没有大明星赚钱呀!”   程淮安确实不知道没出道的艺人这么难。   她又问了个很接地气的问题:“那你们有年终奖和五险一金吗?”   “没有吧,”陈柔琪想了想,说,“而且如果长胖了,还要扣钱的。”   程淮安愣住:“什么?”   “就是,大家每周都要称一次体重,胖得越多,工资就扣得越多。”   “不过我们演员还算好的了,那些唱跳练习生每天称一次,不仅要扣钱,还要罚跑,甚至有可能得连吃一个月蔬菜沙拉当晚饭。”   “……”   程淮安来的时候没吃早饭,聊到这儿,她感觉到饿了。   她不是很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从包里摸出两袋昨晚没吃完的巧克力流心饼干来,分给了陈柔琪一袋。   这饼干的牌子陈柔琪认识,因为贵而出名。   有人算过,平均每一片饼干的价格在76.9元左右,同等价位,甚至能买下一整盒巧克力。   虽说现在来当演员的人家庭条件大多都好,但是这里也没人能奢侈到花七八百块钱买一盒小饼干的程度,相当于月工资的五分之一了。   陈柔琪家里的条件很一般,见她拿出这个,当即震惊在原地。   “这是你买的吗?”   程淮安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   她吞下嘴里的食物,如实答:“别人送的。”   “噢,”陈柔琪舒了口气,这才接过,感激地说道,“谢谢。”   她拆开包装的时候,程淮安又从包里掏出了两颗拳头大小的樱花果冻,同样推了一份到她面前。   这款樱花果冻出自B市一家著名高消费的甜品店Hilly's,纯手工制作,用料极佳,做工优质、外形精美。   其制作流程耗时耗力相当多,每天只限时限量售卖,单价高达228元一颗。   这些奢侈的小零食,她竟然能随手拿来送给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说是挥金如土也不过分。   陈柔琪这回没敢接。   她目瞪口呆地问:“……这也是别人送你的吗?”   “是,”程淮安一头雾水,把塑料小勺子往她那里推了推,说道,“快吃吧,一会儿教台词课的老师来了。”   陈柔琪盯着那颗看起来像个高级摆件似的果冻好半晌。   老师走进来了,她只好先把吃的收进包里。   在这个班里,大家的经济水平都差不多,现在突然来了朵娇艳欲滴的富贵花,要说不羡慕,陈柔琪自己都不信。   不过,她并不认为真正的有钱人会来这里和他们一起受煎熬,肯定直接走后门了。   在娱乐圈这种地方,没有什么是钱办不到的。   这样铺张奢侈的做派,看起来那个送她零食的男人应当非常宠她,舍得给她花钱。   陈柔琪好奇地问:“淮安,你为什么要来当演员啊?”   “因为喜欢呀,喜欢演戏,也喜欢被人喜欢的感觉,”程淮安随口答,“那你呢?”   陈柔琪没有她这样天真而无忧无虑的美梦,直白道:“演员来钱快。”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她说的也是实话,程淮安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开始专心听课。   艺人们除了要会演戏以外,还要必备一些特长,易汇的课只安排在每天上午。   剩下的时间里,大家可以去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或是到影视城里现场观摩学习和自主接一些龙套角色。   十一点半下课,程淮安直接去隔壁楼找殷诩。   这回前台没再拦着她,所有见到她的人都跟她点头致意。   总裁办公室有单独的一层,但平时只有殷诩和高帆两个人待着,非常安静。   可今天,程淮安却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   ……居然有女人。   她登时警惕起来,压着步子,鬼鬼祟祟地靠近。   门虚掩着,留了一条缝儿,像是专门为了给她偷窥而准备的一样。   从这里望进去,恰好能看见办公室内的景象。   程淮安原本是不屑于做这种小人之事的。   可想起前两天自己被前台那样强势地拦在门口,她忍不住在心里产生了一股不平衡的感受。   就连她都要被拦下,这个女人怎么能够进来?   程淮安躲在门缝后头,悄悄探进一双眼睛。   她看见一个女人的侧影。   女人身着一袭黑色紧身包臀裙,手里捧着文件。   她一头红棕色短发整齐梳理在耳后,看起来十分精干,像是来谈生意的,但那唇边挂着的笑容,却让人觉得,她的目的远不止于此。   程淮安屏住呼吸,心里紧张得不行。   她的眼神毫不掩饰欲'望,直白而大胆,容不得她不产生危机感。   可那两个人显然比她沉得住气很多。   等了好一会儿,里面才终于传来交谈的声音。   “殷总,”那女人踩着一双细高跟,婀娜向前走近几步,“我想跟您沟通一下WAS设计方案的细节。”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像调情似的。   程淮安脑袋嗡嗡响。   她按在门板上的指尖用力,皱眉紧盯着里面的景象。   可殷诩像是根本没在听她说话。   他长腿一划,将办公椅往后挪,同时拉开与她的距离,嘴里不咸不淡吐出两个字:“出去。”   张一涵喜欢殷诩好多年,自然知道他是什么脾气。   可当场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恨不得把自己当垃圾倒掉似的,她脸上难免挂不住。   她也是天之娇女,曾以全科A等的好成绩毕业于和他相同的世界顶级院校,靠自己的实力进入易汇。   要能力有能力,要样貌有样貌,她是别人眼里堪称完美的存在,什么时候被这样对待过。   “殷总怎么这样接待客人,”女人不满地控诉,她双臂撑在殷诩的办公桌上,摆出亲昵的姿态,“明明刚才在会议室里,殷总还夸我的方案做得不错。”   见到这一幕,程淮安差点儿把嘴唇咬破。   她忍住心头的躁动感,盯人盯得眼睛都发酸。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野女人。   不速之客,也配自称客人吗?   她都这样了,殷诩怎么还没把她叉出去。   赵慕妍不是说,上次有这种情况的时候,他会直接打电话叫保安吗。   程淮安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强撑着,继续观察里头的情况。   “张一涵,”殷诩的神情冰冷,令人发寒,“这里是公司,请你自重。”   张一涵被震慑得退开半步。   她抿唇道:“我又没做什么。”   “殷总做生意,总得跟人打交道,像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不好。”   张一涵的内心其实很忐忑。   她猜测,除了自己以外,从没有人敢对殷总做出这样轻浮的举动。   可这人时时刻刻都绷着张脸,让人觉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要是她不更大胆主动一些,根本无法靠近他。   至少她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殷总的办公室可不是谁都能来的。   隐藏好自己心里的紧张感,张一涵抬头观察他的表情。   殷诩仍旧那样令人捉摸不透。   他翻阅起今天早上的会议记录。   “哪个方案是你做的?”   “……”   他确实夸过这个方案做得好,可谁知他根本不记得是谁做的。   张一涵尽力保持微笑:“当然是最优秀的那个。”   殷诩简单把那几套设计方案都浏览一遍。   看到第二套末尾的署名,他的动作停顿下来,给高帆打电话。   “WAS的既定方案推回去重做,负责人开除,请安保人员来一趟办公室。”   一句话、三个指令,言简意赅。   他口中的负责人自然是张一涵。   女人难以置信地顿在原地。   “重做?开除?”张一涵惊诧地反问,“这是所有人投票一致决定的最佳方案,凭什么推回去重做,凭什么开除?”   殷诩没理她。   整个易汇,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每年招聘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般,从殷氏随便拎出来一个员工,放在普通人里,都是人中龙凤。   区区一个设计总监,根本不足以令殷诩在乎。   可是为进入易汇,张一涵费了好大的功夫。   所有人都说殷诩是惜才的,而她向来以才华横溢著称。   张一涵没想到他说开除就开除,半点余地都不留。   赔了爱情又折了工作,竟然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开始难过。   张一涵崩溃地道:“殷总,以公谋私,这就是您的做派吗?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高帆就带着安保人员赶到了。   浩浩荡荡一行人,非常有气势。   “记住她,”殷诩道,“以后别放进来。”   安保人员齐声道:“好的!”   高帆带着人过来的时候,走得很急,程淮安随便找了个地方躲着,没被发现。   现在场面变得混乱,更加没人注意到她。   那个女人还在控诉着殷诩冷漠而不近人情的行为,狼狈地在一群壮汉中间挣扎。   程淮安瘪着嘴,忍不住走进来指挥:“快叉出去!”   殷诩没想到小姑娘会看见这一幕。   他下颌指了指自己的方向,示意她站到身边。   “什么时候来的?”   男人的语气依旧平静无澜,但谁都能轻易察觉,他对她是不一样的。   尤为耐心。   可程淮安还在因为莫名其妙的吃醋而赌气。   她的语气不怎好:“来好久了。”   高帆征求殷诩的意见:“殷总,那……叉出去吗?”   程淮安闻言,更生气了,瞪住他:“高帆,我的话现在对你不管用了吗?”   “……”高帆瑟瑟发抖,求助地看着殷总。   殷诩道:“听她的。” 第6章 .不要!教我打桌球。   高帆闻言,立刻开始指挥。   张一涵无法相信殷诩居然还有这样温柔好说话的时候,被架走的时候,眼眶都是血红的。   直到女人哭泣的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偌大的办公室里才终于安静下来。   程淮安一瞬不瞬地盯着殷诩问:“她是谁。”   殷诩如实道:“不熟。”   “……”   程淮安的气还没生完。   她很不客气地说:“你带我去吃饭。”   殷诩不知道她这是哪里来的小脾气。   他道:“在易汇上课不开心?”   “没有,”程淮安的语气生硬,“就是饿了。”   殷诩耐着性子问:“今天想吃什么?”   程淮安道:“烤肉。”   小姑娘吃饭尤为挑剔,而且很靠感觉,要是想吃火锅就一点儿也吃不进家常菜,想吃日料就一点儿也吃不进韩餐。   她说想吃烤肉,整个B市,也就只有那几家合胃口的店能够选择。   殷诩今天很忙,抽不出时间带她去那样用餐流程冗长的餐厅。   他道:“我还有很多工作,让高帆带你去?”   “不要,”程淮安醋醋地说,“为什么你有时间对付刚才那个女人,没时间对付我。”   “……”   程淮安又说:“而且我只吃你烤的,高帆烤的,难以下咽。”   她的胃口被养刁了,太过挑食,还是像以前一样娇生惯养。   殷诩侧眸看她一眼,说了句:“娇气。”   程淮安脸上的表情一顿。   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理直气壮道:“不是你惯的吗,你怎么还说我。”   殷诩:“……”   程淮安从小就挑食,难养。   而且一般人哄不好,除非殷诩亲自下场。   闹的次数多了,再遇到这种情况,她的母亲万茜就会说:“去找你殷诩哥哥。”   程淮安就等着这句话呢。   闻言,她立刻抱起手机给殷诩打电话。   没过一会儿,殷诩就会来把她接走,全然照着她的胃口挑选餐厅和菜品。   以至于那时候,只要接到小姑娘的电话,殷诩的第一反应就是检查自己的钱包里还有没有钱。   如此想来,程淮安这个挑食的毛病确实是殷诩惯的。   她现在说这样的话,也算有理有据,他没法反驳。   气氛沉默了半晌,殷诩还是见不得她饿着,先败阵了。   “走。”   小姑娘这才终于开心起来,嘴角轻轻向上牵。   不过,知道他忙,程淮安也没有缠着他很久,结束用餐以后,就直接从易汇离开了。   虽然可以仗着两人的感情基础行一些便利,但她并不希望自己成为阻碍他工作的累赘。   -   时隔一周,程淮安首次收到了郑清的电话。   郑清为她抢到了一个合适的资源,根据原著小说改编的正能量现代都市生活剧《瑰丽时光》中的女七号。   虽说只是个女七号,但是角色的人物设定非常讨喜,再加上这部剧是名牌导演执导的年度IP大制作,日后要上星,几乎每一个叫得上名字的角色资源都不好撕。   郑清把这个在观众面前抛头露面的好机会给了程淮安,甚至不需要她去试镜。   程淮安大略看了一眼剧本。   自己即将饰演的是一个大学毕业、初入职场的女性形象,性格爽朗大方,飒气十足,在面对比自己身份地位高的油腻追求者时不卑不亢,拒绝他的不轨意图时金句频出,是个像洗洁精一样去油的存在。   这个角色的观众好感度拉满,而且和她本身的性格也有相似部分,难度不大又容易出彩,简直不能更合适了。   不过,她的角色在与油腻追求者的对手戏时,有打桌球的戏份,导演要求她在拍摄前掌握一定的桌球技能。   本来这个女七号已经定了其他人,但因为一些原因需要临时更换角色,由程淮安顶上。   剧组临近开机,她的戏份都安排在前期,留下来练习的时间不多了。   这是她参演的第一部 剧,程淮安既紧张又兴奋,第二天中午就跟殷诩说了这个好消息。   殷诩安静听她把话讲完,说了句:“不错。”   “……”   程淮安垂着眼睛,用汤匙搅着碗里的罗宋汤,心里盘起小九九。   她今天当然不是单纯要过来讨他这句“不错”的。   她想趁机让他教自己学桌球。   小的时候,程淮安跟着殷诩去过一次会所,知道他打桌球非常厉害。   不过那时候,她的个子才比桌球的桌高了没多少,全程都坐在一旁的高脚凳上边吃东西边给他鼓掌喊加油,从来没起过要学的心思。   所有清晰深刻的记忆,全部落在动作利落、气质矜贵的少年身上。   直到现在,她都还能回想起他路过自己身旁时的内心感受。   程淮安望着面前的人,双眼清亮:“明天刚好是周末,下午你去教我打桌球好不好?”   没等他答,她又补充了一句:“你教我的话,我会学得很快,你知道的!”   “明天下午有个会,”殷诩看了一眼行程,“先让周逸诚带你,我开完会就过来。”   程淮安弯起唇角,应了一声“好”。   -   周末不用到易汇上课,翌日下午一点,周逸诚直接开着骚包至极的大红色玛莎拉蒂去程家接人。   两人太久没约着一起玩儿,周逸诚差点儿忘了,这小祖宗是要等的。   终于把人请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   看着面前打扮精致到每个毛孔的人,周逸诚忍不住骂骂咧咧。   “我靠!我说小姑奶奶,你让我等你这么久,结果就整了这一身出来?”   “你这是去打桌球还是去选美?”   “你懂什么,”程淮安今天的心情很好,系上安全带,语气轻快地说,“今天不能穿裙子,所以才得把脸化得更漂亮。”   “……是哦。”   周逸诚突然笑了一声:“差点儿忘了,你不是去学桌球的,是去钓凯子的。”   程淮安:“……”   程淮安皱眉瞪他:“周大喇叭,嘴,管住,懂?”   “行行行,”周逸诚双手举起,做了个投降的动作,说道,“当时年纪小不懂事,现在肯定给你保守秘密。”   程淮安哼哼两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约莫半小时后到达Emo。   Emo是一家综合性娱乐会所,里面各式各样的娱乐设施齐全,除了有为每一个项目单独划分的公众空间以外,也有将所有项目融合在一起的高级包间。   这里面对的用户群体高奢,在装修方面也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不过,Emo并不像传统会所一样被打造得金碧辉煌,整体更偏向于后现代主义工业风,以黑白灰和深蓝为主色调,低调华贵,和殷诩本人的风格很像。   周逸诚是这里的地头蛇,门卫看见他的脸就直接放行了。   他带着程淮安坐电梯上顶楼,刷卡进了那个特殊预留的包厢。   想着这小妮子贼难伺候的脾气,周逸诚扬着眉毛问:“要不要我给你先叫点儿吃的来,然后做个SPA按摩一下,休息休息再开始?”   程淮安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现在就要学。”   周逸诚:“行。”   周逸诚带她走到台球室。   他伸手指向墙边整齐靠着的一排台球杆:“挑一个你喜欢的款式。”   这里的很多球杆都是殷诩私人定制的,用上好的白蜡木、枫木、黑檀木、南柏甚至玉料打造而成,球杆尾端还有不同的花纹,每一根都各具特色。   程淮安纠结了一会儿,拿了一根看着最顺眼的。   周逸诚吊里郎当地站在旁边,从握杆手势开始教她。   “右撇子用右手,左撇子用左手,这不用我说了吧?”   “右撇子,把你的右手圈个环出来,”周逸诚冲她做了个“OK”的手势,“就这么握着球杆。”   “……”   程淮安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大对劲,但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还是犹犹豫豫地照做了。   “然后趴下去,”周逸诚面不改色,“就……按你的感觉来,怎么舒服怎么趴。”   程淮安看向他的表情迷惑:“你确定吗?”   “哎呀,确定,”周逸诚催她,“你先趴,我一会儿会帮你调整的。”   “……哦。”程淮安跟着感觉往桌子上趴。   盯着她优雅至极的姿势,周逸诚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程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搁这儿拍艺术照呢!”   “……”   这人一看就不是来教她的,倒像是来看笑话的。   程淮安被他笑得烦了,干脆直起身子,右手将球杆往地面上一抵,左手伸手向门口一指:“你出去!我不要你教。”   “别别别,”周逸诚和她讨饶,“我不笑了,我正经教你呢。”   程淮安狐疑地瞟他一眼,又趴了回去。   打台球的姿势需要压腰,腰离球桌越近就越利于控制球杆。   周逸诚本来想伸手帮她压,但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合适,于是以球杆代手,将尾端抵着她的腰往下压。   他边压边边用球杆戳她的腰,嘴里还欠扁而富有节奏地喊口号:“下去,下去!”   “……”   这人指定有点大病,像容嬷嬷一样。   平时被她压得太久了,他逮着个机会就想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程淮安才不惯着他。   她正准备站起身来打人,身后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殷诩来了。   他应该为此推掉了一些行程,不然不至于来得那么早。   此时,男人就站在两人正对面。   他清楚地看见周逸诚拿着一柄球杆,正一脸兴奋地往小姑娘的细腰上怼。 第7章 .撩我。先怂的又是自己。   “周逸诚,你在干什么?”   “……”   男人出口的声音低沉幽冷,周逸诚吓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本来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有机会骑在程淮安这小妮子的头上作一次妖,一定得努力把握,谁能想到会被殷诩当场抓包。   殷诩的年纪大了他们不少,性格又寡淡,看起来就不容易接近。   除了程淮安以外,几乎没有人敢挑衅他的权威。   不过,大家并不是怕他,或许用“敬畏”一词来形容会更加合适。   因此,周逸诚在这时候听到殷诩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触电似松了手。   球杆蓦地从手上脱落,横向砸在程淮安的后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么一遭下来,程淮安没疼哭,周逸诚倒是快吓哭了。   造价上万的球杆掉在地上,裂了条细缝,但是没得到在场三人的半个眼神。   周逸诚紧张兮兮地看着被自己失手砸到眉头紧拧着的小祖宗,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那个……淮安啊,你疼不疼啊?”   “……”   程淮安顾不着揉伤口,反应飞快地捡起球杆也往他后背捅了一手。   “你说我疼不疼?”   周逸诚灵敏地把身体往前一缩,松了口气:“还有力气打我,看起来不疼。”   程淮安:“?”   程淮安握着球杆又敲了他一棒:“我看你是在梦游。”   “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周逸诚握住球杆的另一端,下巴指了指站在门口的男人,提醒她注意自己的形象。   “殷诩哥还在呢,你那暴脾气也收着点儿。”   “……”   他犯了错,居然还有脸拿捏自己。   程淮安立刻跑过去告状:“殷诩哥哥,我疼。”   周逸诚:“……?”   周逸诚没想到她会给自己来这么一手:“那你刚才打我的时候不疼?”   “我反应慢,”程淮安躲在殷诩身后,指着罪魁祸首,面不改色地说,“殷诩哥哥,我觉得是周叔叔太久没有收拾他,所以他皮痒了。”   “周逸诚一天到晚出入声色场所,好的不学、坏的学透,要是再不教训教训,恐怕就再也掰不回来了!”   殷诩没说要给谁报仇雪恨之类的话,只是“嗯”了一声。   但他接过小姑娘手里握着的那根球杆,立场偏袒谁,已经再明显不过。   周逸诚察言观色很有一手,长期在家挨打的宝贵经验让他敏锐地嗅到危险的味道,立刻能屈能伸地开始哄祖宗。   周逸诚扒拉着程淮安的衣服袖子:“错了,我真知道错了!”   “——嗷啊!!!”   殷诩握着球杆在他后背打了一下。   他的力道控制得很好,让他感觉到疼、又不会受伤的程度。   周逸诚忍不住扯着嗓子咋呼,继续自我检讨。   “我错在不该笑你、不该忽悠你、不该拿球杆儿怼——”   “嗷呜!!!”   殷诩目无波澜,抬手又是一下。   周逸诚真知道错了,眼泪汪汪道:“淮安,你看殷诩哥已经替你教训我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行不行?”   “不要,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程淮安笑眯眯的,心里觉得舒坦多了,嘴上却还是不饶人。   有殷诩坐镇,周逸诚打不过,只能跑,看程淮安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他不想再继续挨打,一瘸一拐跑到门口,求生欲十足地说道:“仙女不生气,明天更美丽!拜拜,仙女!”   “……”   这人一向是个油嘴滑舌的。   程淮安哼了一声,没再追出去。   殷诩随意把球杆靠在墙面上,给前台打电话,让人送了罐云南白药气雾剂来。   周逸诚走的时候,刚好有穿着工作礼服的人把东西送到。   殷诩对服务人员说道:“伤口在后背,带她去处理一下。”   服务人员:“好的。”   程淮安跟着小姐姐去了一趟卫生间。   刚才打到她的那柄球杆,用名贵木材制成,比普通的款式重出不少。   周逸诚脱力的那一下,最粗的尾端砸到她后背,确实挺疼。   程淮安的皮肤嫩,随便一碰就弄出一块淤青,附着在少女光裸白皙的后背上,看着怪吓人的。   小姐姐用手给她揉的时候,程淮安皱着眉毛倒抽冷气。   看见小姑娘白着一张脸出来,殷诩眸色一沉:“很严重?”   程淮安抿唇说:“不严重,就是好疼。”   殷诩大手摸她的脑袋,简单表示安抚:“带你回去休息。”   程淮安摇头说:“没关系,我们练完再回去吧。”   听到这话,殷诩的神色稍顿。   照以前来看,这样的伤足够小姑娘闹上一天一夜,现在却一声不吭的。   到底是长大了。   殷诩没再说什么,走到墙边,掂量着挑了一支最轻的球杆出来。   他横手握杆,左右推动找到重心,向后偏移约两掌宽的距离,对她说道:“右手握在这里,不要握太紧,肌肉放松。”   程淮安把杆头架到球桌上,又将手套在杆尾。   她依葫芦画瓢地照着殷诩示范的姿势趴好,左手张开架杆。   看到小姑娘握杆时右手翘起来的后三根手指,殷诩沉默。   “兰花指,”他语气微妙地停顿了几秒,“周逸诚教你的?”   “……”   刚才周逸诚忽悠她说这是“OK”的时候,程淮安还没觉得有多大不妥,现在听着“兰花指”这三个字,怎么听怎么觉得丢人。   她立刻把多出来的手指头收回去了。   殷诩走到她身边,修长的食指按在她手腕处:“手腕下压。”   他又将她的掌心往上抬:“关节向上弓。”   带着凉意的指尖碰到掌心,触感很轻,有点儿痒。   程淮安小幅度地缩了缩手指头。   她试图集中注意力,努力配合着他的指令,但却觉得无论怎么做都很别扭。   明明每一个地方都到位了,却又好像哪里都不准确。   程淮安把视线从杆头上移开,费劲地仰头看向面前的人。   “我觉得有点儿奇怪,不舒服。”   审视了一下她的姿态,殷诩半蹲下身,将她与左腿并拢的右腿向外揽了一下,手背轻敲她左边的膝窝。   “右腿往外旋转50度,左腿弯曲。”   这么一调整,果然好了很多。   程淮安及时反馈:“现在不奇怪了。”   殷诩绕桌走了半圈,把白球放到她视线正前方。   他开口道:“前后调整球杆和球之间的距离,瞄准试试。”   程淮安回忆了一下别人打桌球时的动作,十分机械地把手中的球杆推出。   结果杆头碰偏,白球歪七扭八地滚了出去。   台球看似是一项轻松的运动,但真正上手操作起来的时候,确实颇有难度。   不要说后期需要计算角度的进球,就连现在一个起杆动作,都不简单。   程淮安在殷诩的指导下连发五六回,只有一次在白球没进洞的情况下,成功击碰到了球桌上堆叠整齐的三角形球阵,而且还是擦边而过。   战线拖得太长,她趴得都累了。   她用求助的眼神望向站在一旁的人,泄气地说:“这球它不听我的话。”   殷诩眼睫微抬,迈着长腿走到她左侧。   “没有瞄准。”   说着,男人将身体压下。   ……   高大修长的身形挡住一部分光源,将她拢进一片浅淡的阴影之中。   四周出奇的静,程淮安能清晰地听见心跳与呼吸交杂的声音。   他坚硬的胸膛轻贴在她后背,强烈的荷尔蒙气息沉沉地包裹过来。   程淮安身体僵住,被按了暂停键似的顿在原处。   长而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她本能般地喊他的名字:“殷诩……”   殷诩没听见她的呢喃。   他神色认真,宽大温热的左手覆上她手背,右手握在球杆尾端。   “把球杆调整到面部正中线下方,注意架桥、下巴、握杆三点一线。”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游离在耳畔,混着滚烫的呼吸吹进耳朵。   程淮安这时候已经完全听不进他说的话。   她大脑乱成一团,只觉得连脚心都软了,任凭他的两只大手带着自己动作。   当时非要他来教她的是自己,可真的等他来了,距离亲昵了,先怂的又是自己。   “球杆瞄准撞击点。”   “握杆、架桥、母球、目标球也要连成一线。”   他的每一句话都再正经不过,却偏偏让人觉得心猿意马,小勾子似的在心里挠痒痒。   程淮安的耳尖发烫,一路红到脖颈。   她低下头,让披散在耳后的头发自然落下几绺,堪堪遮住耳廓上的那抹艳色,强撑着心绪“嗯”了一声,可手上的球杆却不受控制地一抖。   殷诩这才侧目,看向怀里的人。   她化了很精致的妆,肌肤细腻无暇,眼眸晶亮,   柔白的灯光将她涂了唇釉的双唇照得莹润鲜妍,模样漂亮得不像话。   再仔细看,脸颊上也隐隐透出一抹绯色。   两人此时的距离不过咫尺。   只消再向前一寸,他的唇便能落到她侧脸。   少女身上独有的气息随着他转头的动作缠进鼻尖,浅淡而芬芳,有惑乱心神的神奇效用。   殷诩眸光闪了闪。   他重新将双眼移回,目光聚焦到面前的白球上,出口的话音清冷低沉,不知是在提醒她,还是在戒律自己。   “专心。” 第8章 .不要!嗯,我跟你一起。   和喜欢的人靠得那么近,程淮安着实很难专心。   殷诩终于带着她打出一杆后,程淮安得以从他的半个怀抱里脱离。   同时,整个人也一起松懈了下来,仿佛连腿都没了力气。   白球击中三角形球阵,房间内传来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响,却没有一球进洞。   按照殷诩的水准,这也应该算作是发挥失常了。   程淮安不敢再抬头看他,径直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喝了点儿水给自己降温。   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沉默而微妙。   好在这时候,殷诩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对程淮安示意了一下,起身出去接,步子迈到一半,又折了回来,把手机递给她。   殷诩道:“爷爷奶奶的。”   程淮安眼神一亮,接过手机。   殷家阳盛阴衰,近三代都没有女孩儿,可是老一辈偏又重女轻男得很,干巴巴的男孩子养多了,一心只想搞个水灵灵的小公主来宠一宠。   殷家和程家关系好,当年听说程淮安出生,殷家全体出动,纷纷带着各自的礼物去了医院,说要在第一时间看她。   殷老爷子就是拄着拐杖,也要天天往那儿跑,费尽心思地搜罗些小玩意来哄她开心。   殷家人把所有宠爱都给了程淮安,因此,殷家二老于她而言,也像亲爷爷和亲奶奶一样。   程淮安接起电话,喊一声“爷爷奶奶”,直甜到对面两人的心坎儿里去。   “淮安什么时候来看爷爷奶奶呀?”殷弘致笑得合不拢嘴,“你回国这么久,就来了一次,我和奶奶都想你想得不行了。”   他话音刚落,文淑也追问道:“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爷爷奶奶找张大厨来给你做砂锅白肉!”   “有时间,”程淮安空出来的那只手撑在椅面上,双腿小幅度的一抬一晃,“我刚好跟殷诩哥哥在一块儿呢,可以让他带我回来。”   殷弘致连应了三声好。   “殷诩回不回来不要紧,主要是把你送回来就行。”   “那淮安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呀?”文淑问,“奶奶叫张大厨按时给你炖上。”   程淮安想了想,说:“大概六点吧?”   又听她报了些想吃的菜,老两口这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程淮安抬头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的男人,把手机还给他:“殷诩哥哥,爷爷奶奶喊我回去吃饭。”   “嗯,”殷诩点头道,“我跟你一起。”   -   殷诩几乎手把手教她练了一下午,程淮安的进步很大。   拍戏对球技的要求不高,只是动作必须到位,现在她学的这些已经差不多够用了,过两天再来巩固一下就行。   练习结束以后,殷诩开车带程淮安回了殷家老宅。   这套房子是殷弘致受奖的,风格古朴恢弘、大气磅礴。   现在常在老宅里住着的,是殷弘致、文淑和殷诩的母亲邓欣玉。   两人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些到,坐在沙发上和两位老人聊天。   虽说每回都是聊那么些内容,但只要爷爷奶奶高兴,程淮安也乐得陪着他们。   殷弘致又讲起自己年轻时在战场上生死一线的经历。   那每一个故事都听得文淑耳朵起茧子,不胜其扰地去餐厅里盯着饭菜了。   殷弘致还在滔滔不绝,程淮安静静听着。   忽然,老人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止住话头,换话题道:“对了,差点儿忘了,今天殷凡那个小子也说要回来吃饭。”   文淑去瞧了一眼专门给淮安炖的砂锅白肉,看到没出岔子,就又出来了,恰好听见最后那一截对话。   她问道:“淮安还记不记得你殷凡哥哥?”   “他平时待在部队里,回家的时候少,你们上回见面,好像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程淮安点了点头。   殷家的每个人她都记得。   殷凡是殷诩的堂弟,比自己大了三岁。   在还没去当兵的时候,他经常带着好吃好玩的来看自己,不过后来进了军营,两人见面的次数少了,关系也逐渐淡了。   “那个小子,小时候就内向,”文淑在程淮安身边坐下,因为厨房太热,她额角出了些汗,“谁知道现在长大了,也还是那副样子,随便和女孩子说个话都要脸红。”   程淮安抽了张纸巾替她擦汗。   殷凡哥哥的性格似乎确实很腼腆。   殷弘致无奈地摆了摆手:“一个殷凡、一个殷诩,都不让我们几个老的省心!业立得比谁都大,家到现在读还没个着落。”   “是啊,”邓欣玉也点了点头,“我们几个长辈,也没指望你们立刻就找个姑娘结婚,但是起码谈一个试试,把人带回家里来让我们看一看也好。”   “怎么,你们还真准备当一辈子和尚?”   虽然大家言语间也带上了殷凡,但后者毕竟才二十五的年纪,这话显然是说给殷诩听的。   程淮安被夹在四人中间坐着。   催促的声音这边传一句、那边传一句,早就达成了一致,偏就当事人不肯表态。   他坐在一旁,任他们催,既不应声,也不反驳,定力尤其好,仿若置身事外。   三位长辈见了,互相对视一眼,纷纷叹气。   程淮安眼珠子转了转,出来打圆场。   “我看啊,爷爷奶奶和伯母也别太着急了,”她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望向殷诩,表情十足认真,“殷诩哥哥眼光高,怎么也得找个长得比我好看的,才能结婚。”   这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不行,不行!殷诩,你可不能听你妹妹胡说,”文淑连连摇头,“这要求太高了,哪儿还有人能比她漂亮的?”   邓玉欣:“就是,我们找个性格好的、干干净净的姑娘就行了。”   殷弘致也附和。   程淮安得了便宜就卖乖,弯着唇角不再说话了。   言谈间,敲门声响起。   殷凡来了。   程淮安确实有好久没看见他。   她记忆里的殷凡,还是个白净的高中生,大约是军营里待久了,他现在的皮肤已经变成健康的小麦色,浑身都散发着硬朗的阳刚之气。   进门后,殷凡挨个儿叫了人,因为程淮安的辈分最小,他最后才把目光移到她身上,弯着唇笑起来:“淮安。”   程淮安乖巧叫了一声“殷凡哥哥”。   人齐了,饭菜也好了,王阿姨摆好碗筷,到客厅里喊人。   程淮安向来坐在殷诩身边吃饭,这次也一样。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殷凡坐在了自己的右侧,这样一来,她便被两个哥哥夹在中间。   殷弘致拎起一坛杨梅酒,问道:“难得过来一趟,淮安要不要陪爷爷喝点儿小酒?”   “喝什么酒啊,”文淑用筷子尾端打他的手,发出啪嗒一声脆响,听着都疼,“你这个老酒鬼!”   殷弘致“哎呀”了一声:“这有什么,小酌怡情嘛!而且这可是我亲自酿的!”   程淮安在家吃晚饭也经常会喝些红酒,这下便没有推脱。   她说道:“没事儿,奶奶,我已经长大了,会喝酒的。”   见小姑娘点头,殷弘致笑眯眯地把酒递给殷诩,让他给她倒。   文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但没再阻止了。   酒坛子又大又重,殷诩拧开大红色的瓶塞,低头闻了闻,只往程淮安的杯子里倒了一小口。   “度数不低,少喝点。”   程淮安闻着觉得香。   看着自己杯子里那点儿糊弄小猫咪的量,她不满地说:“这也太少了!”   “我酒量很好的,”她把食指横在杯口下方几厘米处,跟他讲价,“起码可以喝到这里。”   殷弘致乐了:“殷诩,你给小丫头多倒点儿!你和殷凡等下都要开车回去,没人能喝,让淮安陪陪爷爷。”   此言一出,没等殷诩同意,程淮安就站起身来,拎着酒缸给自己倒满。   殷诩沉默地看着她动作。   等她倒完,殷凡主动接过酒坛子,说:“我今晚在这儿住,也可以陪爷爷喝。”   殷弘致笑道:“好!”   晚餐正式开始。   复古红木大圆桌上摆满了菜,每一样都是程淮安来之前点的,还有不少按着她的口味加的。   殷家老一辈人都从艰苦的日子里熬过来,没少给家里的男孩子们做勤俭节约的思想教育,平时家里吃饭菜色都非常简单,力求做到不浪费。   然而,程淮安一来,二老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明明有一桌子菜,还总是怕她吃得不开心、不尽兴。   张大厨也是二老特地为淮安请来的厨师,只为她一个人烧饭。   “不是说要吃砂锅白肉?”邓欣玉说,“让你哥哥给你弄一碗。”   “谢谢伯母!”程淮安甜甜道谢,熟稔地把碗递给身边的人。   殷诩给她盛了一些放到面前:“先吃点儿菜再喝酒。”   “嗯!”程淮安用筷子夹了一片。   她吃饭的动作细嚼慢咽,颇有几分认真。   过了好一会儿,程淮安才发现,自己的碗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只剥了皮的油焖大虾。   接着,又来一只。   程淮安顺着手的方向望去,看到殷凡正在埋头给她剥虾。   他脸上有被戳穿的窘迫感,没有抬头,边动作边说:“这个好吃。”   程淮安和他不太熟,不好意思接受这样的照顾,连忙道:“谢谢殷凡哥哥,我够吃了!”   殷凡手头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没过多久,又开始给她夹别的菜。   虽说小的时候殷凡也很宠她,但两人交谈的次数不多,这下又隔了好几年没见,程淮安总觉得怪怪的。   但殷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没怎么吃,反倒一直关注着她的碗。   看着面前越堆越多的食物,程淮安的心情复杂,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人家的一片好心。   奇怪的氛围持续了片刻。   殷诩也注意到殷凡不对劲的举动。   “淮安。”殷诩侧首喊她。   “嗯?”   “去洗个手再回来吃饭。”   程淮安一怔:“我饭前已经洗过手了。”   殷诩平静道:“再洗一次。”   “……”虽然不明所以,但程淮安还是听话地站起身,对大家说,“我去洗个手。”   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   殷诩慢条斯理地将小姑娘和自己的碗筷换了个位置,接着,又神色自若地坐到了她的座位上。   此时的殷凡还在专心致志给程淮安夹菜。   余光瞥见一双显然属于男人的修长的手,他动作顿在半空中。   “哥?”   殷诩面不改色地解释道:“淮安说她想和爷爷坐。” 第9章 .撩我。要抱的。   程淮安按着殷诩莫名其妙的指示到卫生间洗了个手。   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座位被占了。   再走近一些,看见自己的东西也被挪了位置。   殷诩和她换了个座位。   程淮安一头雾水地走过去坐下。   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殷弘致便抢先说道:“淮安是不是吃得差不多了,要过来陪爷爷喝酒啊?”   此话一出,程淮安心头的疑惑打消。   她以为换座位是爷爷的意思,于是说道:“吃得差不多啦!”   殷弘致拿起酒杯和她碰了碰:“这是自家酿的杨梅酒,小丫头要悠着点儿喝。”   程淮安点点头,嘬了一小口。   她原本不爱吃酸,但这杨梅酒却是个例外。   白酒为底,因长期浸泡杨梅而呈现出通透漂亮的红色,刚入口时微酸,等回过味儿来以后,便觉得酒香浓郁,口感香醇。   杨梅喜温暖潮湿的气候,不适宜在北方生长,因此,B市很少有人会在自己家里酿制杨梅酒。   程淮安今天还是第一次喝,一下子便被这样酸酸甜甜的味道迷住了。   她十分诚恳地说道:“好好喝!”   小姑娘开心,老人家就开心,殷弘致笑开了:“好喝就好,好喝就好!”   一老一小边谈天边吃菜边品酒,时不时拉扯几句其他人。   殷凡的话也不多,只是在大家一齐举杯的时候,一声不吭地喝,表情看起来有些沉闷。   刚开始的时候,酒坛子的掌管权还在殷诩手里,可是后来,殷弘致嫌两边倒来倒去太麻烦,干脆又开了一坛。   虽说大家的酒量都不浅,但这杨梅酒是自家酿的,好歹也有三十多度,即便小口小口地嘬,次数多了,也难免翻车。   殷弘致和程淮安便都有些薄醉。   一餐饭吃了快两个小时。   文淑腰椎不好,不能久坐,邓欣玉许久前就陪着她先去休息。   张大厨和王阿姨也已吃完离席,餐厅里只剩下程淮安和三个男人。   张大厨二老是为程淮安特聘来的,只偶尔烧一趟菜,平时并不住在这里。   见他吃完了,殷诩起身去送。   等他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殷凡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而小姑娘则抱着一坛酒摇来晃去。   透红的酒液有不少都洒到身上,她脸上的表情却还笑眯眯的。   殷凡的酒量高,这时候身体飘忽,脑袋却还清醒。   他费劲地和程淮安抢酒坛子,但是怕弄疼她,他不敢用劲,双方僵持着。   另一边,殷弘致大刀阔斧地坐在一旁谈论自己年轻时的趣事。   他说起话来,囫囵吞的吐字不清,面色酡红,显然也已经醉倒。   殷诩快步走过去。   他大手扶住程淮安的肩膀,对殷凡说道:“把爷爷带回房。”   殷凡看了他一眼,神色难辨。   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走过去劝老爷子了。   趁着殷凡离开,解开禁锢的程淮安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正欲端起酒杯痛饮的时候,她的杯子却忽然被人从手心之中抽走。   程淮安醉得厉害,目光迷蒙地追随着那只大手。   大手把酒杯放到了离自己好远的地方。   小姑娘顺着胳膊往上寻找源头。   看见一张模糊的脸,她显得有些懵。   “你为什么要抢我的酒?”   “我在陪爷爷喝酒,你不要拦我!”   “……我酒量很好的。”   程淮安自顾自地絮絮叨叨,见他讲不通道理,又伸手推了他一把。   但是她的力道软绵绵,非但没推动,还因为反作用力而把自己弹回去两步。   殷诩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摔倒。   “淮安,你喝醉了。”   程淮安觉得自己浑身都轻飘飘的,一摇一晃。   言谈间,她“砰!”的一声,把头撞在了他胸膛。   扶住面前的人,小姑娘抬起头来,眼光湿漉漉的:“好像是有一点儿醉了。”   “……”   倒还挺有自知之明。   程淮安眨了眨眼,觉得视线清晰了一些,二重影的感受也没那么强烈了。   她盯着面前的人看了好半晌,才勉强分辨出来:“……殷诩,你是殷诩吗?”   “嗯。”   殷诩应了一声。   她醉成这幅样子,今晚肯定回不了家,只能先在这儿住下。   殷诩高喊了一句王阿姨。   王阿姨闻声走过来。   殷诩道:“麻烦您把屋子收拾出来,我和淮安今晚在这儿住。”   “好的。”王阿姨点头,动作利索地去了。   两个人交谈的时候,小姑娘正嘀嘀咕咕地不知说些什么。   殷诩把颤颤巍巍的人扶正,循循善诱:“去沙发上坐着,嗯?”   程淮安卡壳儿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笨重地点了点头:“好呀~”   然而,话虽应了,人却半点儿没有要离开餐厅的意思。   程淮安跌跌撞撞地摸到一张椅子上坐下,伸手便要去拿酒。   她的视觉已经很模糊,只能看到朦胧的光影和轮廓,做事情全凭本能。   那条胳膊伸出去,碰倒一大片名贵的餐具,叮铃哐啷的刺耳声音响成一片。   程淮安清醒的时候都不把摔东西当成什么大事儿,现在更加不以为意。   她歪七扭八地横着身子过去摸酒。   可还没延展出去多远,她又被人拦腰抱住了。   那双大手跟锁铐似的,紧密而有力量,根本挣不开。   殷诩怕她被地上碎裂的瓷片扎到,长臂伸出去,扣住她细细的那一把腰。   他将人摁回椅子上,连人带椅子地将她向后拖了一段距离,再转过一百八十度。   此时,程淮安面对着殷诩、背对着餐桌。   而男人则半弯下腰,两条手臂扶在椅背两侧。   他的双臂、身体加上座椅靠背,构成四面围栏,把小姑娘全方位的包围进去,甚至连上方的光线都被他的身体遮挡。   过分强烈的禁闭感袭来,周身都乌压压的。   程淮安不乐意了。   她两条腿抬起来,毫无章法地胡乱踢腾。   劲儿不大,却把殷诩的西装裤到处蹭得脏兮兮。   殷诩望着面前的人,一动不动。   这么闹了好久,程淮安都累了,也不见管用。   她泄了气,戳戳他的胸膛,瘪着嘴问:“你真的是殷诩吗?”   没等他答,她又握紧拳头,换成另一副表情,义愤填膺地说:“你是一定假的!”   “真的殷诩才不会这样拦着我。”   “他……随便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殷诩敛眸,没打算和小酒鬼讲道理。   程淮安自顾自地说着小话,抬起小脸对他左瞧右瞧。   半晌,她呢喃了一句:“好像还真的是殷诩。”   有了这个神奇的发现,她安静下来。   那两条细细的手臂伸出去、紧紧抱住面前的人,低着头埋到他的胸肌上蹭。   殷诩的身体僵住。   许是因为喝了酒,怀中的少女浑身滚烫,像一只小火炉。   扑过来的时候,酒香混着体香一道,完美地融合成一道馥郁的香气,不由分说地钻进鼻尖。   她的身体软趴趴地勾在自己身上,所有和她相接触的地方触感都被放大无数倍。   即使还隔着两层衣物,仍让人觉得有丝丝缕缕的痒意。   殷诩的脉搏混乱。   然而程淮安什么也不知道。   那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身上乱动,闹完了也不肯松手,抬头望着面前的人。   她眼光迷蒙,说话也带着酒劲儿。   “你为什么不抱我?”   “……”   见他没反应,程淮安又要闹了。   她环在他腰后十指交扣的手分出一只来打他:“你要是再不抱我的话,我就去找酒喝了!”   “……”   还知道要威胁人。   殷诩仍在原地没动,无声地和她对峙。   可程淮安从小就是不服输的个性,不会那么容易屈服。   殷诩以前明明总是抱她,怎么现在又不肯了?   越想越觉得大事不妙。   程淮安找到他撑在椅背上的两条手臂往自己身上揽,气势汹汹,不容拒绝。   可殷诩的力气哪里是她能比得过的。   任由小姑娘怎么弄,他也不动半分,像两条硬木头一样。   程淮安累得不行,又重新变回刚才埋在他怀里的那个姿势。   她呼哧呼哧喘着气,肩膀随着动作一起一伏。   殷诩无声地叹了口气,将她的脸与自己的衣服分开。   “淮安,”男人的嗓音带有点点哑意,“带你去睡觉好不好?”   “睡觉”这两个字像是一道咒语,不说还好,一说,程淮安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困了。   她耷拉着眼皮,沉沉地点了点头,小声说道:“要睡觉。”   殷诩有些如释重负的感受。   他把人从凳子上拉起来,揽住她的肩膀,问:“还能走路吗?”   程淮安脑袋千斤重,不堪重负地往右边一歪。   “不能走路,”她乱七八糟地原地思考了一会儿,两只眼睛闭起来,得出结论,张开手臂说,“要抱的。”   …… 第10章 .不要!她只把你当哥哥。   酒醉的人多少沾点儿无赖,和他们是没法儿讲道理的。   即使殷诩现在的脑子十足清醒,但他要是和她说些什么“你已经长大了”“要避嫌”“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也都不管用。   殷诩只得应了一声。   程淮安以前喝的基本都是红酒、啤酒和各种度数偏低的鸡尾酒,依她不深不浅的酒量,还从来没有喝醉过,但这回却因为贪恋杨梅酒新奇香醇的味道而翻车了。   四五杯三十多度的酒下肚,没软成一滩烂泥,已经算是好的。   程淮安喝醉的时候,一会儿乖一会儿闹,性情捉摸不定,非常跳脱。   殷诩想抓紧时间,趁人现在还乖着,把她弄到房间里去。   男人一手穿过她后背,一手绕在她膝弯,预备把人打横抱起来。   谁知,第一个动作才做完,小姑娘就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原地起跳。   她的两条腿挂在他身上,一蹭一蹭地往上爬,最后夹在他腰间,也不知道是哪里恢复回来的力气。   殷诩神色一怔。   怕她摔了,他条件反射地用手臂托住她的双腿。   香软的身躯贴着自己,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照这个动作,她几乎完全不需要出力了。   少女懒洋洋地趴着,像只树袋熊一样。   她两条细长白嫩的小腿在男人的腰后晃荡了两下,手臂一挥,含糊地喊了一句:“驾!”   “……”   殷诩把人向上轻抛了一下,抱得更稳了些。   程淮安脑袋耷拉在他肩膀上。   她嘴唇一张一翕,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那会儿,殷弘致还年轻,身子骨健朗,每个周末都要去爬山。   程淮安一时兴起,说要跟着一起去。   那时候,她的年纪还很小,刚上小学三年级。   小姑娘个子不高、体力也跟不上,那一双小短腿,才爬到一半就累得不行,酸酸涨涨的没了力气。   再加上背包里用来续命的小零食吃得差不多了,她便嚷嚷着要回去。   一行人刚到半山腰,无论上山还是回家都是一段不短的路程。   程淮安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闹脾气,也不愿意叫爷爷背,怎么哄都不行,搞得殷弘致那一团的退伍老兵纷纷站在一旁干瞪眼,拿她没办法。   最后还是殷弘致给殷诩打了电话,把正在学校里补课的人喊出来,爬到半山腰,把程淮安接了回去。   当时殷诩就是这么抱着她下的山。   小姑娘闹累了,趴在他肩膀上闭眼睡了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家舒服的大床上了。   ……   殷诩从餐厅走出来的时候,王阿姨恰好把两间屋子收拾好。   见到他抱着程淮安,她笑着说道:“你们兄妹俩感情真好,淮安长大了也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粘你。”   殷诩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迈着步子上楼。   另一边,殷凡早就把殷弘致架回房间休息。   他的酒劲散得快,脑子清醒了很多,正站在楼梯顶上,等着两人上来。   看见殷诩这样抱着程淮安,殷凡眼光暗下去,叫了一声“哥”。   知道他有话要跟自己说,但他现在暂时没空理他。   殷诩点了点头,径直带人回客卧。   程淮安小时候没少在殷家住,这宅子里留了她单独的卧室,里面摆放的各项家具都是按着她的喜好定做的,各式各样的用具也齐全干净。   王阿姨每过几天就会把这间屋子打扫一遍,保持着整洁的状态。   殷诩推门进去。   他打开灯,躬身把人放到床上。   柔软的床垫塌下去一小块,还向上弹了弹。   好在程淮安没有化身八爪鱼黏住他,乖巧地坐到床上,开始自己脱鞋子。   她困到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伸手揉了揉,发现手背上沾了一片黑,程淮安不解地呢喃道:“这是什么?”   殷诩低头看着她:“洗漱一下再睡。”   程淮安没理他,自顾自地说:“睫毛膏。”   语毕,她小幅度地甩了甩头,又蹦出来一句:“不卸妆就睡觉,会烂脸的,怎么办?”   殷诩:“……”   虽然没化过妆,但殷诩也知道女孩子卸妆需要用专门的卸妆水。   他走到化妆台前,那上面大大小小的瓶子罐子摆了一大堆。   本以为挨个儿看过去,总能找到,可瓶身上哪国的文字都有,又小又密,根本看不懂。   就算能正确翻译出来,也不知道这是拿来干什么用的。   花里胡哨。   殷诩一向是被命运偏爱的天之骄子,人生路上到处绿灯。   活了这么多年,他头一次感受到力不从心。   男人两道剑眉拧着。   他把瓶子按颜色顺序排好,一样一样地拍照,再到购物软件上搜同款、看中文,比照着,尝试去认识这个完全陌生的领域。   精华、乳液、柔肤水、乳霜、凝霜……   女孩子怎么会每天都要往脸上抹那么多东西,还要按照特定的顺序。   殷诩眉心一跳。   大约一刻钟后,他才终于拿好正确的物品回到床头。   男人修长干净的手指捏着一片卸妆棉,用卸妆水沾湿,一点一点覆上她的眼睛。   程淮安眼睫轻颤,冰冰凉凉的触感逐渐拂过整张脸。   确认没有遗漏的地方以后,殷诩又到浴室里弄了一条热毛巾来,给她再擦了一遍。   小姑娘这时候正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还知道仰起脖子来配合他。   殷诩半蹲在床边,掌心挤了一些护肤品,动作温柔地涂抹。   指尖触碰到的肌肤如同上好的羊脂玉,细腻软滑,没有半分杂质。   明明素颜就已经很漂亮,不知道她为什么还总是要化妆。   等他做完这一切,房门正好被人敲了两下,王阿姨端着一个碗走进来,递到殷诩手里。   她说道:“给淮安喝点儿醒酒汤吧,要不明早起来该闹头疼了。”   殷诩对王阿姨道过谢,把床上的人扶起来。   程淮安浑身像是没骨头似的软绵,小蛇一样歪歪扭扭,殷诩没办法,只能坐到床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小姑娘这才没再乱动了。   碗里的醒酒汤不冷不烫,温度刚好,殷诩一只手端着碗,把碗口递到她嘴边,诱哄道:“还要不要酒?”   程淮安这会儿倒是乖了,头摇得毫不犹豫:“不要了,我已经喝不下了。”   “……”殷诩这回不再拐弯抹角,直说道,“喝点儿醒酒汤。”   程淮安似是思索了一下,再次摇头:“那个味道好难喝。”   殷诩:“不喝明天头疼。”   “不要,我已经饱了,”程淮安打了个小小的酒嗝,“什么都喝不下了。”   “……”   油盐不进。   百般无奈之下,殷诩只好捏住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把嘴张开。   他边把醒酒汤喂进去,边用手背给她擦漏出来的水渍。   王阿姨拿来的醒酒汤是用橄榄和酸梅做的,味道古怪,这时候,程淮安两道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喝一半吐一半,弄得殷诩整个袖口上全是水渍,自己却全然不知。   艰难地喂完醒酒汤后,殷诩重新把人平放到床上,低声道:“好了,睡吧。”   程淮安肚子胀胀的,睡得不舒坦。   她伸手去抓他,轻微摇晃了一下脑袋。   “殷诩……”   “嗯?”   刚准备走的人再次蹲回床前:“怎么了?”   程淮安语气停顿了好久,半晌,才眯着眼睛,慢吞吞地说:“我喜……”   “洗过了,”殷诩重新帮她把被角掖好,重复了一遍,“妆卸了,脸也洗过了。”   “睡吧。”   “……”   殷诩没再停留,转身走出去,轻手轻脚地关上灯和门。   四周落入一片黑暗,空调的冷风开始运转。   柔软的蚕丝被包裹着热乎乎的身体,程淮安的意识逐渐从大脑中抽离,没过多久,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   殷诩从程淮安的房间走出去的时候,王阿姨已经离开了很久,但殷凡还在门口等着。   并不宽阔的走道里面对面站了两个男人,突然显得拥挤。   常年待在部队里,殷凡的身姿被训练得很到位,即使已经站了半个多小时,他仍旧背脊笔挺,英姿飒爽。   殷诩个子略比殷凡高一些,肩宽腿长。   站在他面前,他的气势丝毫不弱下来半分。   殷凡抿了抿唇,问道:“淮安已经睡了吗?”   殷诩点头:“睡了。”   简单的交谈结束。   殷凡没再说话,殷诩也没动,就站在门口的位置,无声地拦住他的路。   两人沉默地对视半晌,殷凡率先开口。   “哥,我想进去看看她。”   殷诩眼尾划开,幽深的目光落到对面的人身上:“她已经睡了。”   “我知道,”殷凡说,“我不会吵醒她。”   “你会。”殷诩的话仍旧不多。   “……”   殷凡深深呼了口气。   他面色涨红起来,鼓足勇气道:“哥,我喜欢她。”   这样明显的表现逃不过殷诩的眼睛,他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殷凡接着问:“那你喜欢她吗?”   殷诩没答。   男人沉心静气地站着,气场内敛却强大。   他的目光漆黑如一汪深潭,见不到底,让人无法捉摸他的内心所想。   殷凡只当他不敢承认就是不喜欢。   “她要去当演员,到时候会有很多喜欢她的人,”殷凡道,“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当然也可以追她。”   “哥,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拦着我?”   铿锵沉稳的话音在走廊上回荡几圈,可殷诩却没太把他的说辞当回事儿。   他的语气平直无波澜,肯定道:“她只把你当哥哥。”   闻言,殷凡握拳望着他。   “她把我当哥哥,那把你当什么?” 第11章 .撩我。想让殷诩哥哥送我回家。   宿醉的后果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昏脑涨。   虽说喝了醒酒汤,但那汤被喝一半吐一半,到底也没起到多大作用。   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程淮安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炸了。   她身上还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眼前的布景也是自己在殷家老宅里的房间。   看起来她昨天是喝醉了,被人带到这里的。   但自己究竟是怎么醉的、又是怎么被人带到这里的,脑袋里却半点记忆都没有。   更准确地说,从昨晚给自己倒了第四杯杨梅酒以后,她的大脑便完完全全地断片儿了。   想到这里,程淮安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她这会儿连自己在殷诩面前的形象都不在意了,开始真情实感地担忧起另一件事来。   ——都说酒后吐真言,昨晚,她该不会壮着胆子跟殷诩表白了吧?   要是果真如此,她就完了。   殷诩对她不是那种喜欢,说不定从此以后,都会想方设法地躲着她。   殷诩这人看起来淡漠至极,行事作风却果断决绝,要是他存心想做什么件事儿,任别人再怎么胡闹逼迫也没用。   总不能进度条都还没往前拉,就先把人吓跑了吧?   喝酒真的会误事。   程淮安脑子里一团乱,顾不得头疼。   她从床上爬下来,到衣柜里翻出一条崭新的裙子,到浴室里洗了个澡。   洗完澡以后,她总算是稍微冷静了点儿。   虽说昨晚喝醉了,但是她睡得早,今天早上自然也醒得早。   程淮安下楼的时候,文淑、邓欣玉、殷诩和殷凡四人正好在餐厅里吃早餐。   “淮安这么早就醒啦?”邓欣玉笑呵呵地冲她招了招手,“快过来坐。”   文淑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关切地问道:“头还疼不疼啊?”   “都怪你爷爷,非得拉着你喝什么酒,结果现在自己都还在倒头大睡呢!”   程淮安乖巧地答:“不难受了。”   “那就好,”文淑问,“早餐想吃什么?让王阿姨给你弄。”   程淮安看了一眼面前的食物,中式和西式的早餐都有,只不过比较清淡。   她其实不想吃这些,但想到自己昨晚喝了那么多酒,还是悠着点儿吃东西比较好,于是说:“就吃这个吧。”   王阿姨拿了一套干净的餐具来,放在她面前,邓欣玉给她盛粥。   一顿早餐吃得安安静静的。   文淑和邓欣玉对着电视机看晨间新闻,时不时交谈几句,殷诩和殷凡一如既往的话少,程淮安心里忐忑,也不想主动挑起话题。   她总觉得,殷诩今天看自己的目光不太对劲,似乎尤为深沉,就连殷凡也是。   两个人都奇奇怪怪的。   难道她昨晚真的说了什么虎狼之词?   想到这里,本就没胃口的人更加吃不下了。   见她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文淑立刻问:“是不是东西不好吃啊?淮安想吃什么?”   程淮安摇了摇头,说:“我没什么胃口,想让殷诩哥哥送我回家。”   文淑应了一句:“那也好。”   邓欣玉道:“殷诩,去送送淮安吧。”   殷诩从席间站起来,对程淮安说道:“走。”   后者揣着紧张的小心脏,立刻跟了上去。   两人一起上车。   刚关上车门,程淮安就迫不及待地问:“殷诩哥哥,我昨天晚上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奇怪的话?”   殷诩发动车子,指尖在方向盘上点动了一下:“什么奇怪的话?”   总不能直接问他自己有没有对他表白。   斟酌一番,程淮安决定装傻。   她眼神盯着车前窗玻璃,小心地说:“我也不知道,就是听说……喝醉的人会说奇怪的话。”   语毕,她还试图为自己可能犯下的错误弥补了一句:“而且大概率是吹牛和玩笑话。”   殷诩的神色平静:“没有。”   程淮安舒了口气:“那你记得我都干了什么吗?我完全想不起来了。”   殷诩脑中一闪而过小姑娘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的画面。   她已经毫无印象了,可他昨晚清醒着,全都记得。   少女的身体柔软,气息温热,茶色长发下面露出来的一截脖颈白嫩修长……   殷诩眉心一跳,稳住心神,答了个不着边的:“摔了几个盘子。”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儿,爷爷奶奶根本不会怪她。   程淮安点点头:“还有吗?”   “没了。”殷诩面不改色。   程淮安满意地“哦”了一声,翘着唇角小声嘀咕:“我居然还能记得卸妆。”   ……   车子行驶了一段距离,正式离开殷宅。   殷诩想着她早上没怎么吃饭,问道:“饿不饿?”   程淮安仍旧没太有胃口,但是内心解除警戒以后,就想和殷诩多待一会儿。   她想了想,说:“饿,想去吃Bake It Up。”   Bake It Up是一家源自澳洲的早午餐店,主要面向高端消费群体,价格高昂。   今天周日,殷诩不忙,可以陪她。   吃饭的途中,程淮安接到了郑清的电话。   她没走出去回避,直接坐在位置上滑动接听。   “郑清姐。”程淮安叫了她一声。   “嗯,”郑清没事不会随便给她打电话,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台球学得怎么样了?”   程淮安:“差不多了,再巩固两天就可以。”   “那就行。”郑清还怕她不肯配合,这下松了口气。   “剧组过两天就开机了,开机仪式你可以不去,但是你的戏份赶在前面拍,就在几天后,我怕你没准备好,打个电话来问问。”   “开机仪式?”程淮安没怎么听后面的话,倒是对这个感兴趣,眼睛亮亮的,“我想去。”   想到高帆嘱咐不要让她去酒局,郑清道:“你问问殷总吧,他同意就行。”   程淮安应了。   挂掉电话后,少女把目光转向对面坐着的人。   “殷诩哥哥,郑清姐说《瑰丽时光》的剧组有个开机仪式,我能去吗?”   “想去?”殷诩问。   程淮安点头。   她还没参加过剧组的开机仪式,有些兴头,再加上这是她人生的第一部 戏,也需要仪式感。   殷诩说:“那就去。”   -   开机仪式安排在第二天上午。   程淮安本来以为,这仪式就是把大家聚在一起拍个照、吃个饭,没想到流程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甚至还有点儿迷信和玄乎的意味在。   空旷的场地内拉着一条写有“电视剧《瑰丽时光》摄制组开机大吉”的横幅,两边各有一台披着红盖头的摄像机。   桌子同样被红布遮住,上面放有香炉和用以供奉的水果、点心和饮料,像一个简易的贡佛台。   等到良辰吉时,制片人发言,主创和主演轮流在桌子前烧香。   一人三炷,为整个剧组祈福。   接下来,全剧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一起拍大合照。   最后才轮到开机饭。   餐厅早就预订完毕,各人按部门就坐。   因为有人提前打点过,即便只演女七号,程淮安的座位仍旧被安排在了主创所在的那个包厢。   被工作人员领路的途中,她意外地遇到了陈柔琪。   两人前天早上才在易汇一起上课,谁都没有说起要来剧组拍摄的事儿,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彼此。   程淮安惊喜地跟她打招呼:“柔琪,你也要演这部戏吗?”   陈柔琪点了点头。   这部戏有不少角色都被郑清撕了下来。   陈柔琪问道:“你也在郑清姐手底下吗?”   “对呀,好巧,”程淮安笑道,“你演的是谁?”   陈柔琪:“张雨晨,你呢?”   程淮安答:“林若。”   程淮安已经提前预习过剧本,知道张雨晨是一个心机颇深的女三号,到处作恶。   不过,反派角色也是个很不错的曝光机会,要是能演得出彩,以后就不愁没有资源。   程淮安说:“加油呀!”   陈柔琪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   言谈间,两人已经走到包厢外。   陈柔琪没想到的是,程淮安竟然要和自己同桌吃饭。   她脚步顿在了门口,转头问:“淮安,你是不是走错包厢了?”   “没有呀,”程淮安摇头,“工作人员跟我说的就是306。”   在这样的名利场里,资本决定一切,想到上次程淮安分给自己的奢侈零食,陈柔琪顿时心下了然。   她挤出一个笑,先一步走进去,程淮安跟在她后面。   包厢很大,两人到得晚,进门的时候,导演、出品人、监制、编剧和男女主演都已经在里面坐着闲谈。   在场几乎所有人的咖位都大,只有女七号程淮安和女三号陈柔琪显得格格不入。   早就见惯了大场面,程淮安没觉得有什么,她大方地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在空座位坐下。   倒是陈柔琪,一进门就坐到了留在出品人和导演中间的那个座位上。   殷诩昨天提前和导演打过招呼,后者对程淮安格外上心。   服务生过来给大家倒酒的时候,他特地嘱咐要给她把酒换成饮料。   在坐的都是人精,看到连导演都要对程淮安好言好语,立刻猜到她的后台不一般。   起了色心的都没了色胆,恭维几句后,就把目标转移到其他人头上。   陈柔琪见状,更加坚定了自己刚才的推测。   她笑着问道:“方导怎么不让淮安坐到自己身边来,方便照顾?”   方导一听,觉得也有道理,立刻让人换了座位。   程淮安坐到陈柔琪和方导中间。   刚才离得远,看不见这边的小动作,现在离得近了,她才发现端倪。   那位大腹便便的出品人,正将一双粗胖的手放在陈柔琪大腿上揉捏。   而被占便宜的人不仅毫无反应,还做出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   程淮安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意识到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也知道了为什么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新人,能在第一次出道时就拿下那么重要的角色。   身处上流社会,靠睡上位的人程淮安见过不少,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饭桌上就迫不及待地动手动脚,连开个房都等不及。   这难免有些倒胃口。   “淮安,你可真是清高。”   看见她皱眉,陈柔琪又笑成那副若柳扶风的模样。   她就着出品人递来的红酒喝了一口,佯装和程淮安耳语。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语气却不怎么好。   “大家都用一样的手段往上爬,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虽然一直有人庇护,周围的环境干净,但程淮安活得很通透。   她本来没打算奚落陈柔琪的肮脏手段,只想默默远离,但现在,别人非要把脏水往自己头上泼,她当然要摘清干系。   程淮安把座位向远离她的方向挪,嫌弃地扯了扯唇角。   她骄横惯了,真端起架子来,气场十足。   “陈柔琪,我和你的区别太大了。”   “你只是有个随时都可能把你弃若敝履的金主,而我有的,是我祖辈世代打拼出来的后台。” 第12章 .不要!哪儿来的花?   陈柔琪不懂她在装什么清高。   这副小白花的虚伪面具给观众看就行了,在这里遮遮掩掩,反倒显得做作。   在她看来,程淮安口中的金主和后台都是一样的内涵,只不过前者更难听一些。   而且,她还把难听的那个用在了她身上。   陈柔琪嗤了一声,转头去给出品人敬酒,再没回过程淮安半个眼神。   后者自然也懒得理她。   -   开机饭有个约定俗成的传统——不谈工作。   酒席上,大家都在假惺惺地闲聊,相互吹嘘彼此过去的成就、并对未来做出美好预想。   程淮安的胃口挑,一开始来这里,她就没打算吃饱了回去,只想凑个热闹。   这时候,她只喝了几口饮料,连筷子都没动过一下,没坐多久就觉得无聊了。   正想跟导演说一声、提前离开,便听到有人嘴里蹦出“易汇”“殷氏”等词。   程淮安起身的动作顿住,重新坐了回去,竖起耳朵。   “造星何必把易汇放在心上?殷氏什么领域都想做,又什么领域都做不精,造星可是姜氏最大的底牌,圈子里盘踞几十年不动的龙头老大,树大根深,哪儿有这么容易式微?”   “更何况,那个殷总年纪轻轻白手起家,要真失手了,连东山再起的资本都没有。”   “他才出来混那么点儿时间,能有什么手段?真玩儿起来,他还不知道要被姜氏那几个老股东弄成什么样。”   这话是那位满肚肥肠的出品人对女主演说的。   女主演的名字叫姜颖,在十八岁时,凭借一部怀旧经典年代剧一炮而红、正式出道。   从此以后,她优质资源不断,几乎每年都会被提名各种奖项的最佳女主角,是国内最年轻的影视天后。   姜颖的背后是姜氏,这并不是秘密,大家经常戏称她为“造星一公主”。   造星是姜氏旗下最大的娱乐公司,而姜颖是姜家最力捧的大女儿。   从出生起,姜家就规划好了姜颖以后要走的路,花费极大心力培养她。   与此同时,姜颖本人也非常争气。   她演技好、事业心强,出道至今零绯闻、零黑料,在荧幕前为人耐心亲和、玉女人设从未崩塌,是观众面前的完美女神。   此时,姜颖穿一袭黑色修身连衣裙,手腕转动着摇晃酒杯,缓缓开口。   “既然都知道我不喜欢易汇,为什么还往剧组里塞易汇的人?”   此话一出,刚还热络的氛围一下子降了几度。   陈柔琪察言观色,机灵地说:“姜颖姐,造星对新人的要求比易汇高多了,大家倒是有想去造星的心,只是没达到造星签约的要求。”   姜颖只是笑笑,并不理会。   她又把目光落到程淮安身上:“那这位小姐,你觉得呢?”   箭在弦上的紧迫氛围之下,导演方磊紧张得手心都冒汗。   一边是殷总亲自交代好好照顾的人,一边是造星一公主,哪头都得罪不起。   况且,听说这个程小姐脾气不好,而姜颖又是圈内人尽皆知的傲,这下火星撞地球,谁都不肯跟谁低头。   方磊抢在程淮安面前说话,跳出来和稀泥。   “殷氏是这些年来新兴的企业,发展势头猛,实力不可小觑,但是毕竟年轻,要和老底子的姜氏比,当然还欠了些火候。”   平时在采访镜头前,方磊总是一幅博学广识又严气正性的样子,今天私底下见了,却是这样一副嘴脸。   程淮安突然觉得无趣。   这都是些她从前见惯了的手段,早就玩儿剩下了,没想到换了个场景,还是要置身于这样暗流涌动的戏码,说什么话之前都得拐个弯儿,怪累的。   程淮安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悠悠地问:“你真这么觉得?”   “……”方磊连忙找补着说,“不过,企业的发展,还得从长远来看,最终谁会笑到最后,这不好说。”   “噢,”程淮安又把目光转向姜颖,“那这位小姐,你觉得呢?”   ……   场面再次沉寂下来。   毕竟在外面,不像自己家里,程淮安不想给殷诩惹麻烦。   她没给在场任何人眼神,站起身,径直走出了包厢。   吃完开机饭,剧组就会正式开始拍摄。   程淮安刚被扫了兴,不愿意凑这个热闹,干脆打电话让司机来接自己回去。   只是没想到,她才刚出酒店,就看见有个男人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往她所在的方向走。   程淮安环顾四周,确认那个人就是要找自己。   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男人果然站定在她面前。   他问:“请问您是程淮安小姐吗?”   程淮安点了点头:“我是。”   男人把花塞进了她怀里,笑着说:“这束花是给您的,祝您第一部 戏拍摄顺利!”   说完,他没等一句道谢就转身走了。   程淮安怔忡一瞬,低头去看手中那一大捧红玫瑰。   颜色艳丽,枝叶新鲜,整整九十九枝,光捧着就是一道不轻的重量。   按理说,花束里会插上一张写有姓名和留言的小卡片,可是程淮安找了半天也没见着有。   她一只手捧着花,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让他不用来接她。   约莫半小时后,两个女人一同出现在Hilly's甜品店里。   赵慕妍拿了柄汤匙,搅动着杯中的玫瑰杏仁露。   她随意地问:“你今天不是在参加剧组的开机仪式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想到刚才那顿糟心的饭局,程淮安撇了撇嘴。   看到不远处有工作人员端着甜品走过来,她说道:“饿了,吃饱再跟你讲。”   程淮安吃掉一块蓝莓子乳酪松饼,又舀了几勺冰调雪花酪喝,这才慢悠悠地说:“娱乐圈,没意思。”   赵慕妍挑眉:“你这都还没开始呢,就先打算放弃了?”   “不是,”想到陈柔琪,程淮安皱了皱眉,说道,“就是忽然意识到,混娱乐圈的人挺无聊的,说话拐弯抹角,恭维这个恭维那个,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一堆。”   赵慕妍是追星族,比初来乍到的程淮安了解深一些。   她说:“你被家里保护得太好了,其实只要稍微有点资本的圈子,都很肮脏,像娱乐圈这种来钱快的名利场,就更加了。”   程淮安的眼神看向她:“你都知道还追星,那不是自我欺骗吗?”   “你不懂,”赵慕妍摇了摇头,“——追星,是当代粉丝群体一种追逐信仰的行为。”   说得那么高端。   程淮安漫不经心地“噢”了一声,扯开话题。   “对了,你看这个。”   她把放在身边沙发上的那一大束花摆到了桌面上。   鲜嫩明艳的红玫瑰,花瓣儿上还带着清新的小水珠。   赵慕妍八卦的目光在花束上和程淮安脸上反复游移。   “这你哪个追求者送的?”   程淮安长得漂亮,从来不缺人爱慕。   玫瑰花的唯一作用就是表达爱意,收到这样的礼物,赵慕妍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出自某个对她念念不忘的老同学的手笔。   “不知道呀,”程淮安眨了下眼睛,目光期待,“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殷诩?”   “……”   这个不着边际的猜测弄得赵慕妍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骂,最后说了句:“你在做梦。”   程淮安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但还是小声地为自己解释。   “我前天晚上喝断片儿了,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但是不都说酒后吐真言吗,我怀疑我跟他表白了,恰好他也喜欢我,所以……”   “……”赵慕妍严谨地修改了一下措辞,更正道,“你不是在做梦,你只是酒还没醒。”   程淮安冷漠地说:“哦。”   话音刚落,程淮安的手机响了起来。   等她挂掉电话,赵慕妍问:“谁呀?”   “我妈妈,”程淮安把手机放下,玉手托腮道,“她说今晚要和我爸出去约会,我哥和我小嫂子也过二人世界,让我不要打扰他们,自己想办法找人陪着吃饭。”   赵慕妍:“……”   家里一共五口人,四个都是情侣,还有一个是单相思多年未果的电灯泡。   赵慕妍表示怜悯。   “好惨,要不要跟我回家吃?”   “不要。”程淮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她完全没觉得不开心,甚至很雀跃,眉眼弯弯地说:“这样正好,我可以去找殷诩,反正他也是一个人吃饭。”   赵慕妍笑着骂了一句:“没出息。”   两人一起打发了一下午,赵慕妍开车把人送到易汇大楼底下。   程淮安到办公室的时候,殷诩正在开会,还没回来,高帆也不在。   门锁了,她只能站在门口边玩手机边等。   约莫十几分钟后,望眼欲穿的人终于看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向自己走来。   程淮安高喊了一声:“殷诩!”   看见不远处蹲着的那只小蘑菇,殷诩神色停顿片刻。   他大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拉起来。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今天一整个下午都在开会,怕她在这儿等了太久。   程淮安说:“四点左右。”   现在是四点一刻,殷诩“嗯”了一声。   高帆把门打开,程淮安跟在两人身后。   走之前,她不忘把放在地上的那束花抱了起来。   正准备叫她坐在沙发上等自己一会儿,殷诩转头就看见小姑娘捧着一束比自己腰两倍粗还不止的花,略显艰难地走了进来。   红、玫、瑰。   男人的目光一滞。   程淮安没察觉到他的异样。   把沉重的鲜花放到沙发上,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殷诩哥哥,我晚上能跟你一起吃饭吗?”   “家里的两对情侣都去过二人世界了,不欢迎我当电灯泡。”   殷诩却没回答她这句话,目光全落在那束玫瑰上。   他神色微黯,沉声问道:“哪儿来的花?” 第13章 .撩我。你不一样。   程淮安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谁送的,一出酒店就塞到我手里了,送花的小哥说祝我第一次拍戏顺利。”   语毕,她又补充了一句:“肯定不是家里的长辈,但是好像也没有别的人知道我要去拍戏。”   想到殷凡昨晚那句“她要去当演员”,殷诩的眉眼一动。   他“嗯”了一声,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启唇道:“以后不要收来路不明的花。”   程淮安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低头瞧一眼拿馥郁芬芳的花束,小声说:“不过还挺漂亮的。”   殷诩闻言,漆黑如墨的目光落到她脸上。   “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买。”   ……   玫瑰花的意义特殊,可不是什么能够乱送的东西。   不过,殷诩的思维一向和别人不一样,可能他不这么认为。   刚被赵慕妍打击了一下午,程淮安现在清醒得很,缓缓说:“其实也没那么喜欢。”   殷诩没再答。   想到她中午应该没怎么吃东西,他低头披复文件的速度加快了些。   程淮安断断续续地吃了好多甜品,这会儿倒是不饿,姿态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刷微博。   《瑰丽时光》剧组的开机仪式早已完整结束,为了讨个好彩头,在开机饭以后,导演还会意思意思地拍几个镜头。   程淮安戳进去看的时候,#姜颖新剧#和#瑰丽时光开机#两个词条已经在热搜上挂着。   虽说姜颖是出道已久的演员,但她一直活跃在大众视野之下,几乎每年都有几部影视作品和综艺播出,再加上她颜值和身材都保持得很好,粉丝数量庞大,路人盘也非常能打。   热搜微博底下清一色的控评和溢美之词,搜索广场上也一片祥和。   程淮安还从来没见过像她这么干净的明星。   出道九年了,不说绯闻,就连黑料都扒不到半点。   明明她在酒席上的表现和荧幕前立的温和人设截然相反,但就连可以匿名发表意见的APP上,都看不到半个字说她不好。   就像赵慕妍下午跟自己说的,一旦网络上有任何对姜颖不利的风吹草动,立刻就会被一股神奇力量消灭。   那些猛料根本来不及流露到大众视野之中,就已经提前被扼杀在摇篮里。   姜氏确实是个狠角色。   程淮安又玩了会儿手机,高帆敲门进来,给殷诩递了一张包装精美的信封。   高帆道:“八月底,造星要举办成立二十周年的庆贺酒会,这是那边派人给您送来的请柬。”   殷诩点了点头:“资料都备份了吗?”   “都备好了,”高帆答,“手机、电脑、云端、硬盘、纸质都备了。”   “整理好以后给我传真一份。”   “好的。”   高帆没别的事儿,便先离开了办公室。   他走后,程淮安好奇地问道:“商业机密都要做那么多备份吗?”   殷诩:“普通的不用,但这个很重要。”   程淮安似懂非懂地应一声,感叹道:“造星居然都成立二十周年了。”   “嗯,”殷诩在文件末尾签了个字,笔力遒劲,行云流水,“姜氏的企业历史很长,在内娱刚起步的时候,就创建了造星。”   管理层的商业嗅觉如此灵敏,令人惊叹。   程淮安说:“姜氏果然厉害。”   殷诩神色一顿。   偷偷瞄他一眼,程淮安翘着唇角,又补充道:“但是殷诩哥哥年轻有为,更厉害!”   殷诩:“……嗯。”   处理完手头上剩下的工作,殷诩起身准备带她去吃饭。   他问:“想吃什么?”   程淮安报了几个菜名:“地三鲜,莴笋炒蛋,龙井虾仁。”   都是些家常菜,殷诩直接开车载她回家。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起到超市里买了新鲜的食材。   殷诩提着购物袋走进厨房,让程淮安在客厅里等。   不过,后者在刚才等他下班的时候已经玩了很久手机,现在觉得无聊,干脆跑到厨房里去帮他。   听到门被推开的动静,殷诩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程淮安说:“想过来帮你一起。”   语毕,她走到水池边,把手洗干净。   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白中透粉的指尖一颗一颗地沁下来,绽落在水池里。   “有什么我能弄的吗?”   小姑娘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能主动提出要进厨房,已经是值得表扬的事情了。   殷诩思忖了一会儿,把购物袋里的菜都拿出来,说道:“洗菜,会么?”   虽然没洗过,但这总不能不会。   程淮安点了点头,接过一根茄子,放在水龙头底下搓洗。   她洗得十足仔细,一分一毫都没放过,仿佛在给手术室的仪器做清理似的,让人看了发笑。   殷诩没说什么,烧上一壶热水,又到橱柜里翻出一套茶具。   他平时不怎么喝茶,更多的时候,都在喝咖啡。   只是偶尔几次出去谈生意,他对茶道有所接触,略通一些泡茶的方法。   将茶具都仔细烫过、温完杯后,殷诩倒了些龙井茶叶到茶壶内,热水被烧开,传来沸腾的声音。   程淮安转过头去看他。   男人清癯干净的大手握着一只小巧的烟青色的汝窑瓷,指尖修长有力。   他身姿挺拔,神色清俊淡然,轮廓分明的侧脸隐匿在袅袅升起的雾白色茶烟之后,颇有些遗世独立、羽化登仙的意味。   程淮安看得出神,忘记手里的茄子还放在水龙头底下冲洗。   殷诩走过去,帮她把水龙头关掉,说:“我来。”   有了程淮安的加入,做饭的过程被拖慢了好多。   她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乖巧地把茄子递给他,就站在一旁不动了,安静地看他做菜。   殷诩的动作很利索,没一会儿就把三道菜的原料全部准备好,接下来只需要翻炒。   程淮安从厨房门背后的挂钩上取了一条围裙过来,叫了他一声。   “殷诩哥哥。”   “嗯?”   殷诩起锅烧油,侧过脸看她。   程淮安握着围裙上方挂脖的布料,对他说:“你弯一下腰。”   少女一双桃花眼漆黑澄澈,像两粒玻璃球一样明净漂亮。   殷诩眸色中染上些许柔和之色,顺从地弯下腰。   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此拉近。   男人墨玉般的黑发浮动在眼前,撩人心弦。   程淮安缓缓伸手,把围裙套在他脖子上。   没等他起身,她便率先绕到他身后,找到那两根落在身侧的带子。   灵巧的手指在后腰处翻动,少女给他系上一个规整又漂亮的蝴蝶结。   蝴蝶结和男人沉淀内敛的气质格格不入,但是程淮安却对自己的成果非常满意,还伸手拨弄了一下。   她重新站到他身边,盯着锅里在初炸的土豆块,问:“殷诩哥哥,你平时做饭都不系围裙吗?”   “站到这儿来,那里油大,”殷诩空出来的手揽着她的肩换了一边站,这才答,“很少做饭,容易忘。”   程淮安不依不饶地追问:“有多少?”   殷诩算了算,不太确定道:“一两个月一次。”   “可是我的生日一年才一次。”   程淮安脸上的笑容熠熠,语气颇有些小得意:“你就不会忘。”   殷诩侧眸看她,几不可察地笑了下。   “你不一样。”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丝丝缕缕地钻进耳中。   很简单的一句话,由他来说,就似乎变得尤为动听。   程淮安轻轻往后退了一步,半个身子藏在他背后,不由伸出冰凉的双手捂住脸。   两秒后,她又张开指缝、悄咪咪看他,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来。   没过多久,三盘菜全部完成,整个厨房都飘散着饭菜的香味,为简约沉冷的装修平添几分烟火气。   程淮安拿了碗筷到餐厅去摆好,坐在椅子上等殷诩上菜。   龙井虾仁被摆在了离她最近的地方。   粉白色的虾仁上点缀着片片翠绿细嫩的茶叶牙尖,入鼻全是清爽馥郁的茶香,浓郁而持久。   鲜香的虾味混着茶味在唇齿之间蔓延开来,清新软嫩,回味无穷。   小姑娘餍足地眯了眯眼,赞叹道:“好吃!”   殷诩:“多吃点儿。”   饭菜的量不多,两个人吃恰好。   吃完饭后,殷诩把餐厅简单收拾了一下,程淮安坐在原处看他。   男人眉宇修长,眸如星夜,一张立体深邃的俊脸轮廓分明。   他的气质沉静淡泊,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   殷诩迈着长腿走到小姑娘身边,和她四目相对,问:“在笑什么?”   程淮安右手托腮,左手食指对着手机屏幕一下地绕圈圈。   她思忖着说:“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因为我和主创坐在一个包厢,所以有个人以为我跟她一样攀上金主了。”   殷诩眉心轻蹙:“谁?”   程淮安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望进他的眼睛。   她笑意盈盈道:“我告诉她,我没有金主,只有后台。”   “嗯,”殷诩大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殷氏是你的后台。” 第14章 .不要!又吃醋。   《瑰丽时光》没过多久就进入了正式的开拍流程。   程淮安只是个穿插在小剧情点里打酱油的女七号,戏份不多,要是按照文学剧本顺序走的话,只需要三天左右的时间就能全部拍完。   不过,导演手中的拍摄脚本按照地点为第一筛选顺序排列,她的戏份散落在各处,一整条流程下来,也得断断续续地拍一个月。   郑清的业务能力的确很不错,这部剧的资源非同一般,她竟然为手底下带的三个新人都拿到了角色。   不过,其中很大的原因,还是有背靠资本的程淮安在。   程淮安能进组,她便顺道儿给手底下最努力的两个新人抢了小配角过来。   陈柔琪原本是个跟班儿的炮灰性质角色,能最终拿下女三号,完全属于她自己的作为。   拍摄当天,程淮安按照规定时间,一大早就就到达了场地。   即使今天她的戏要下午才能开始拍,也得一早就准时到点集合等待。   因为是现代都市剧,配角的妆容造型要求并不严苛,可以按照角色身份自行着装。   化妆师和造型师分别看了一眼程淮安今天的打扮,一致觉得这个造型符合职场环境,不需要再做出改变。   省去了装扮的时间,程淮安觉得更无聊了。   她站在一旁等戏,顺便观摩学习。   姜颖有多年的演艺经历,不得不说,演技确实可圈可点。   很多镜头,她都是一次过,台词功底也扎实,几乎没有嘴瓢和忘词的情况。   一整个上午都没有程淮安的戏份。   剧组吃饭的时间很早,现在才刚十一点,场务就给每个人都发放了一份盒饭。   程淮安早就听说过剧组的伙食差,却没想到能差到这种程度。   主演那边倒还有鸡腿和大排,但群演和配角却只有两个素菜、一个半荤半素,再加一小盒紫菜汤,油光闪亮,看着就让人觉得食欲全无。   在场的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拿到盒饭就蹲在原地吃,周围很快弥漫开食物的香气。   程淮安向来吃不惯这种制作粗糙的东西。   她随手把自己的那份盒饭放在一旁,从包里拿了一块糕点出来垫一垫,准备等晚上回去再吃好的。   剧组规定,演员不可以随意离开场地,程淮安觉得有点儿饿,但是她既不愿意吃盒饭、又不能出去走走,这时候只能蹲在原地玩手机,以分散注意力。   忽然,她面前出现一双细弱的腿。   程淮安疑惑地抬起头,意外地看到了陈柔琪。   她皱眉问:“你来干什么?”   陈柔琪没理会她的问题,略显惊讶地问道:“你没吃饭吗?”   “关你什么事儿。”   程淮安很见不得她这幅惺惺作态的样子,继续低下头玩儿自己的。   “要是你吃不惯这里的饭,我可以带你去我们那儿吃呀,”陈柔琪笑着说,“今天姜颖姐请大家吃海鲜呢!”   “……”   这么低级的手段,程淮安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已经看不上了。   她无语地看向面前的人,扯了扯唇角,反问:“你看我像是稀罕海鲜的人吗?”   “也是,”陈柔琪看着她身上穿的Jamais dépassé套装,抿了抿唇,“你的金主确实比较有钱。”   程淮安气笑了。   她上下摆着手在鼻子前扇风,回击道:“快带着你浑身的腥气一起走吧,一股臭鱼烂虾的味儿,熏着我了。”   “……”   陈柔琪被这话气得跳脚。   程淮安本来就因为饿着而情不好,现在这个面具人出现,她更加觉得烦躁。   剧组里演员不和睦、产生口角是常有的事儿,吃瓜群众们的嗅觉敏锐,不是瞪着眼睛、就是竖着耳朵。   程淮安只想好好拍个戏,不想玩儿那些勾心斗角的把戏,也不想在外面给殷诩惹麻烦,让他收拾烂摊子。   她站起身,拂了拂衣服上的灰尘,没理会那条不能乱走的规矩,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程淮安出去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她才刚站了没一会儿,对面就走来一个人。   这回不是送花小哥,而是一个英姿勃勃的男人。   程淮安仔细辨认了一下。   等他走到面前的时候,她喊道:“殷凡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殷凡也没想到在门口就遇到了人。   他笑起来,抬手冲她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打包袋:“我……怕你吃不惯剧组里的饭菜,给你送了点儿过来。”   如果来的人是殷诩,那再正常不过,可没想到是殷凡。   程淮安觉得十分意外。   不过,她正好饿了,没有拒绝,轻声说道:“可是这里没有桌椅,我也不能走太远,好像只能蹲在地上吃了,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殷凡当即找了个靠墙的地方坐下,“在部队里,我们什么苦没吃过。”   程淮安点点头,也坐在他旁边。   大学时期,殷凡去军队历练了四年。   因为优秀的射击和反侦察技能,他被公安部门点名要人,现在成了一名刑警。   殷凡曾经驻扎的军队在偏远地区,战士们极少回家,只和家人们电话联系。   殷凡入伍加上程淮安出国,一来一去,两人有几乎七年的时间没见,就连打电话,也只是偶尔蹭一蹭殷家二老的。   两人之间的关系本就不算太亲近,这么一分别,重逢后就愈发疏远了。   殷凡带的餐点来自一家程淮安小时候很爱吃的餐厅。   因为摸不准她现在的口味,他的一身好厨艺也无处施展,只能按着她以前喜好的来。   殷凡把餐盒打开,平排铺在面前。   除了饭菜以外,还有些精致的小食,对比起刚才的盒饭,待遇好上太多。   程淮安没有客气,拆开一次性筷子吃了起来。   B市六月底的太阳还不算猛烈,但正午时的阳光仍让人承受不住。   程淮安估摸着早上抹的防晒霜效用都散得差不多了,便缩着身子往屋檐下躲了躲。   可惜屋檐的影子太小,她只能把脸藏进阴影里,一双细长的腿还露在外面。   小姑娘从小就是娇滴滴养大的,晒不得一点儿太阳。   殷凡见状,干脆站起身来,走到光照过来的方向,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着。   身前突然被一片阴影覆盖,程淮安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觉得不好意思,抬起头说:“我吃完就回去,没关系的,不用这样。”   “没事儿,”殷凡低头看她,声音肃正,“我不怕晒。”   程淮安沉默了一下,小声说:“可是你这样站着的话,我吃不下。”   “……”   殷凡叹了一声“那好吧”,重新回到了刚才的位置。   这时候不过也才十一点半。   殷诩十一点的时候从易汇大楼出发过来,现在正好赶到剧组。   只是,他还没下车,便看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并排坐在屋檐底下。   两人略显狼狈地捧着饭盒吃东西,时不时还融洽地聊上几句。   殷诩眉心渐沉。   他找了个路边的停车位停车。   斟酌一番后,还是把自己带来的食物也拎在了手上。   等他再次回到那里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吃得差不多,在追忆往昔了。   程淮安还沉浸在回忆里,就听到殷凡沉声喊了一句:“哥。”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怔在原地,疑惑地“啊?”了一声。   殷诩对殷凡点头,目光深邃如一汪潭水。   顺着殷凡的目光转头看去,程淮安这才发现殷诩正站在自己背后。   她顿时眼神一亮:“殷诩哥哥,你怎么来了?”   “给你带了午饭。”   殷诩瞥了瞥手上的袋子,又扫一眼两人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残羹剩饭,说话的声音平静无澜:“但是你应该已经饱了。”   “没有!”程淮安脱口而出。   语毕,又觉得这样说似乎不太好,她小声补充道:“我是说,我还能再吃一点儿,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   殷诩把手里的两个袋子交到她手上,下颌微抬:“到里面站着。”   袋子有些沉,程淮安接过以后,按他说的,站到了屋檐下的阴影里。   虽然阴影面积狭窄,但是站着不会被晒到。   殷诩和殷凡很默契地蹲下身,收拾刚才两人吃完的饭盒子。   没有人说话,殷凡却觉得周身莫名有股剑拔弩张的氛围。   他抬头和殷诩对视一眼。   后者眉梢动了动,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低低开口。   “这回怎么不送玫瑰花了?”   “……” 第15章 .撩我。口不择言,还被发现了。……   送玫瑰花的事儿,他是怎么知道的。   殷凡想到一个可能性。   ——淮安以为这花是殷诩送的,兴冲冲跑过去,谢错人了。   殷诩是个商人,精明而心眼多,做出这种事儿来,真不是没有可能。   殷凡怔忡一瞬,两道浓利的剑眉紧锁。   他沉声道:“哥,你做不出抢人功劳的事儿吧!”   殷诩识人无数,只一眼就看出面前的人在想什么。   他气场沉敛,静静反问:“功劳?”   才意识到这么说不大妥当,殷凡修改措辞:“想让她开心,算不上功劳。”   “她很开心,”殷诩淡声道,“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生意场上的人最会斡旋,几句话之间,主题已经偏离。   对于是否抢功一事,殷诩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轻飘飘带开。   殷凡内心纠结,捉摸不透对方的想法,心里堵了块石头似的难受。   他问:“哥,你到底以什么身份管着她?”   殷诩没答。   “要是哥哥的话,就别使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殷凡深呼一口气,唇线紧抿,“要是别的——”   “我们公平竞争。”   ……   程淮安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明明平时两人的动作都很利索,这时候只是收个饭盒,却用了好久。   约莫三分钟后,殷诩和殷凡先后站起身。   殷凡道:“淮安,我就先走了,祝你下午拍摄顺利。”   程淮安乖巧地对他告别、道谢。   等人走远,小姑娘低头扒拉了一下手里的袋子。   “殷诩哥哥,你都带了什么好吃的呀?”   殷诩意味不明地问:“刚才没吃饱?”   程淮安笑起来,“嗯”了一声:“七分饱。”   “去车里。”   殷诩走在前面。   两人一起来到车边。   停车位旁有棵树,阴影笼罩下来,车内晒不到太阳。   刚才空调的余韵也还未散去,一打开车门,便有丝丝凉意触到肌肤上,惬意舒适。   程淮安喟叹一声,钻进副驾驶座,分别把两个袋子里的食盒都拆开看了看。   一盒芝宝斋的糕点,一杯Hilly's的果茶,一碗乌冬面,还有一份用冰块冰镇着的、冷雾缭绕的刺身拼盘。   光是看着,就觉得暑气消散不少。   程淮安刚被满足的味蕾再一次兴奋起来。   “难怪袋子那么重,”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外层包装袋,放到一边,“原来是因为有刺身。”   殷诩“嗯”了一声。   他眼神望向车窗外:“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按她怕热又怕晒的性子,放着室内的拍摄场地不待,跑出来和别人晒着太阳吃饭,实在反常。   程淮安撕开一包手套,递给他一只,答道:“里面待着太无聊了,想出来透透气。”   殷诩把调料盒放到车前台上,不动声色地问:“刚好遇到殷凡了?”   “对,我也没想到他会来,”程淮安点了点头,咽下嘴里的食物,“殷凡哥哥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拍戏的?”   殷诩收回目光:“可能是在爷爷奶奶那儿听到的。”   “诶,那他今天不用上班吗?”   “不知道。”   “噢。”   程淮安没有过多纠结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吃着手上的东西。   殷诩修长的指尖在车载屏幕上点动了一下,优雅的钢琴曲从音响中流出,他的嗓音同样低醇悦耳。   “第一天到剧组,还习惯么?”   程淮安愣了一下,犹豫着答:“……还好。”   纠结的小表情全部落尽殷诩眼中。   他问:“不太习惯?”   “没有,”程淮安不想让他在这种小事儿上为自己操心,摇了摇头,“还挺好的,就是一直没轮到我拍,等得有点儿久。”   等戏是剧组里无法避免的工作,大多数配角的一天,基本都是在等戏之中度过,这点殷诩没办法帮到她,只说道:“找点儿事情打发时间。”   程淮安点头。   吃过饭后,两人又在车里待了一会儿。   见时间差不多了,殷诩才送她进去。   程淮安右手拿着一杯果饮,左手顺带把刚才没吃完的糕点捎上了,准备一会儿当下午茶吃。   殷诩的身份特殊,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出入这样鱼龙混杂的场合,他戴上了口罩和帽子。   不过,这样的打扮放在夏天来看,反倒更加引人注目。   今天所在的片场场地较小,又是封闭式管理,任何人员的出入都比往常明显。   程淮安和殷诩一出现就引起了不少群众演员的注意。   没有过多停留,殷诩把人送到门口就离开了,程淮安回到刚才的位置上待着。   现在正在拍摄的是姜颖和陈柔琪的对手戏。   拍戏时,旁人不能高声说话,大家只能咬着耳朵窸窣低语,但是程淮安听力很不错,还是隐约听到了一些他们的谈话内容。   ——有火眼金睛的人已经猜出了刚才送她过来的人是殷诩。   严格来说,殷诩并不属于圈内人,平时行事也很低调,网上只有他的商业信息,私人资料少之又少,连照片都是在商业交流会上和接受金融杂志采访时拍到的。   但是,殷氏CEO的身份本就足够引人侧目,不要说他还披了一幅这样的好皮囊。   更不要说,他的情感状况还是单身。   程淮安怔愣几秒,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到林若的戏了!”   她回过神,收了手机走过去。   整个剧组里,行程最满的就是姜颖,因此,所有部门都要迁就着她的时间。   她拍完戏离开后,下一个就轮到被要求特殊照顾的程淮安。   程淮安在剧中饰演的林若是一个初入职场的毕业生。   按照拍摄脚本,她的第一幕戏是在公司迎新会租下的轰趴别墅中和人PK打台球。   长相出众的林若被见色起意的领导缠上,巧舌如簧地反击。   这里是程淮安的个人戏份,也是剧本中属于她的、最容易出彩的镜头,和一个体型偏胖的大叔对戏。   台词早就烂熟于心,打台球的姿势也在前两天练熟,程淮安状态很好。   而大叔本身是个老戏骨,在无数影视作品中饰演过配角,同样没有掉链子。   第一次拍戏就是一条过。   方磊本来还以为这个半路被硬塞进来的程淮安一定是拉胯的,没想到她的演技这么有灵气,也不怯场。   用句行话来说,她眼睛里是有东西的。   长得漂亮,又有天赋,像这样老天爷赏饭吃、背后还有资本撑着的选手,说不好就是下一个姜颖。   方磊很不吝啬地夸奖了她几句。   今天林若只有不到十个镜头,拍完就可以离开,程淮安甚至觉得还没玩儿够。   她又在片场里待了一会儿,观看别人拍戏,顺便等司机过来接自己。   下一个轮到拍摄的,是男主演廖毅的主镜头。   因为要和女三号对戏,陈柔琪也开始了今天的第二场戏。   反派对于演技的要求非常高。   陈柔琪平时虽然没少下功夫琢磨剧本,但还是演不出导演想要的效果。   方磊的脾气还算不错,但是程淮安能明显看出,和他对戏的廖毅不耐烦了。   导演喊了暂停,让廖毅先去休息,在原地给陈柔琪讲戏。   全靠同行衬托,程淮安本来没觉得演技被夸是一件多么值得兴奋的事儿,但现在见到陈柔琪被开小课,心里后知后觉地浮上开心的情绪。   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去,慢悠悠地走到导演身边和他告了个别。   临走之前,还笑眼弯弯地对着低眉顺眼的人说了一句:“柔琪,加油哦!”   陈柔琪:“……”   陈柔琪咬牙:“好的。”   ……   从片场出来以后,程淮安刚好被司机接到,坐车回家。   路程行进到一半,她突然被赵慕妍发来的消息疯狂轰炸。   【樱桃丸犊子:淮安淮安淮安!】   【樱桃丸犊子:收到速回!】   【樱桃丸犊子:殷诩今天去剧组了?】   【樱桃丸犊子:他是过去陪你的吗?】   【樱桃丸犊子:陪就陪了,可是你俩怎么也不知道要低调点儿?】   程淮安被她突如其来的询问搞得一头雾水。   【猹:他去给我送午饭了。】   【猹:怎么了?】   【猹:你怎么知道他去了?】   【樱桃丸犊子:我是觉得没怎么,但是网友们觉得有。】   【樱桃丸犊子:所以。】   【樱桃丸犊子:你们一起上热搜了。】   ……   程淮安戳屏幕的指尖一顿,飞快地把聊天界面切换到微博。   热搜榜上,#殷诩探班#和#易汇新人#两个词条分别排在第七位和第三十五位,前者的右边还跟了个[沸]字图标。   程淮安点进去看。   【种瓜始祖:有网友投稿说,殷总今天到剧组里探班易汇的新人演员。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所以,殷总和这位新人演员之间是不是有瓜?/吃瓜】   除了文字以外,这条微博的底下还配了一张动图。   图片是偷拍视角,视野不好、清晰度也低,只能勉强看见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正俯身和一个体格纤瘦的女人交谈。   说实话,要不是场景和时间都对上了,程淮安自己都不能凭借这张照片判断出那个女人是自己。   实在太模糊了。   但即使这样,也还是有人能一口咬定,照片上的那抹影子就是被点到名的正主。   毕竟是有关于自己的内容,程淮安浏览完正文以后,还点进评论区去看了看。   评论区里非常喧闹,看样子,粉丝们下一秒就要跳起来掐架。   【作为舔了殷总三年颜的铁粉认证,这气质绝对是殷诩本人,不是我当场倒立打鸣。】   【笑死,粉了三年都不知道殷总只坐办公室、从不进片场,我看你不是脑子和屁股长反了?/疑惑】   【怎么?企业家又不是爱豆,还不许谈恋爱了??本事业粉表示祝福/打call】   【祝福你妈,天塌了殷总的和尚人设都不会塌。】   【殷总居然还有事业粉?那你们怎么不去把造星推倒给殷总铺路?】   【大家别吵了,殷总早就和我隐婚了,家长也已经见过了,图上那个就是我。】   【yxh给老子滚!】   【垃圾营销号,你户口本上还有家长呢?/太开心】   ……   程淮安平时不追星,也不混粉圈,刷微博看的大多都是时事热点,吃完一口瓜、解了渴就溜,从不多做逗留。   更何况,她也已经很久没关注国内的娱乐形势。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撕逼场面,被花式口吐芬芳的网友们弄得惊了惊。   程淮安重新切回微信聊天框,开始啪嗒啪嗒地扣字。   【猹:这届网友太凶猛了。】   【樱桃丸犊子:对,虽然殷诩不是明星,但是他老婆粉很多的。】   【樱桃丸犊子:毕竟是钻石单身贵族,排面必须给足。】   【猹:……】   程淮安唇角一抽。   她去微博截图那个说自己和殷诩已经隐婚了的评论发给赵慕妍。   【猹:老婆粉,你是说像这种的?】   【猹:虽然说强扭的瓜不甜,但是我也好想去扭一扭/大哭/大哭/大哭】   消息发出去以后,过了好几秒也没收到回复。   程淮安把手机屏幕按灭又按亮,半晌,才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消息并非来自赵慕妍,而是来自殷诩。   他一贯人狠话不多,只发了一个问号。   【YX:?】   明明只是一个问号而已。   但看起来,却比网友们的暴躁文字凶猛得多。   程淮安和殷诩微信交流的次数不少,知道他是个在网络上能不多言就不多言的人,比现实里更加惜字如金。   可是也不至于什么也不说,就只扔一个问号过来吧?   程淮安想了好久也没有头绪,准备干脆直接回一句“怎么了”过去。   结果才打了个“怎”字,她整个人就立即惊呆在原地。   她居然把刚才那张截图和那些口不择言的话发给殷诩了?!   ……   殷诩是程淮安的置顶,而赵慕妍被顶到了消息列表的第二个。   手滑导致惨案。   要是一般的情况,解释两句也就过去了,可不小心把背后议论别人的言辞发给正主,还是这样具有侵犯意味的话……   程淮安觉得这场面比红毯上摔跤还要尴尬。   她忍住直接把殷诩拉黑的冲动,动起脑筋,噼里啪啦地扣着键盘向殷诩解释。   【猹:殷诩哥哥,这是我从群里转发的消息,不是我说的,你别误会……】   对面没再回复,也没问她这到底是什么群,事情算是惊险解决。   不过,程淮安觉得自己必须要采取一些措施,以防止类似的事件再次发生。   她左思右想,觉得自己之所以会发错消息,是因为“殷诩”这个备注不够明显。   要是加上几个一眼望过去就能让人虎躯一震的Emoji,那么她每次发消息之前,就都会引起注意了。   程淮安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把殷诩的备注改成了——[1][8][禁]。 第16章 .不要!背着殷诩去夜店。   三个Emoji并排,很有某种颜色宣传海报的味道。   改完以后,程淮安退回消息列表看了看,觉得这样还是不够显眼,又在最后加上了一长串大红色的×图标。   红艳艳的,像是要滴血。   现在够显眼了,是她只要一打开微信就会虎躯一震的程度。   程淮安满意地点点头,重新把图片给赵慕妍发了一遍,并去除了那句羞耻宣言。   【猹:[图片]】   【猹:老婆粉,你是说这种?】   【樱桃丸犊子:对。】   【樱桃丸犊子: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很多追星女孩都很博爱的,她们有一个老公、一个男朋友、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儿子。】   【樱桃丸犊子:或许还有更多,想得出名号的男性亲戚都行。】   【猹:……】   【猹:这我倒是不担心。】   【猹:主要是怕,万一以后和他官宣了,我会被骂得很惨。】   【猹:虽然不是软柿子,但是看到恶臭言论,肯定会很生气。】   【樱桃丸犊子:这你倒是不用担心。】   【樱桃丸犊子:或许等你追到了,粉丝们也已经寿终正寝了呢?】   【猹:…………】   这个女人好无情。   程淮安懒得和她多说,重新点开和“[1][8][禁]×××××”的聊天框。   【猹:殷诩哥哥,今天中午你来剧组探班的事儿上热搜了,你知道吗?】   【YX:刚知道。】   【猹:那怎么办呀?要压吗?】   【YX:不用管。】   殷诩经常上热搜,不过以往都是些和殷氏捆绑的新闻,而不是这种和女人同框的八卦。   因此,这次的热搜挂了整整一天才掉下去。   程淮安关注了一下后续,大致判断出,认为“照片里的男人根本就不是殷诩”和“殷诩不会接近女人”的粉丝们最终占了上风。   老婆粉的战斗力果然强大。   -   《瑰丽时光》是程淮安接的第一部 戏,林若是她演的第一个角色,程淮安的态度从头至尾都很认真。   拍摄过程很顺利,她少得可怜的戏份在一个月后正式杀青。   杀青前拍摄的最后一出戏,时间在晚上。   林若撞破张雨晨在背地里搞小动作,生气地职责她,但却被张雨晨恶人先告状,最终公司将她辞退。   这还是程淮安第一次和陈柔琪对戏。   因为需要表现愤怒的情绪,她在旁边酝酿了一会儿,等准备好,就冲导演点头示意。   第九十三镜第一次开始。   镜头里,林若秀眉紧锁,冷声质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张雨晨吓了一跳,飞快地转过身,支支吾吾:“我……我……”   “张雨晨,”林若步步紧逼,“你心虚了。”   张雨晨:“林若!我……”   ……   剧本拍到这儿,暂时还没出现问题,可本来有一长串台词的张雨晨“我”了半分钟,还是没能说出下半句。   导演喊了“卡”。   陈柔琪愣在原地。   程淮安的气场太强,导致她刚才脑子忽然空白,居然把要说的台词忘了个精光。   重新调整好状态,两人又拍了四五条。   不知陈柔琪是不是在故意和她作对,每次不是忘词就是忽略了情绪。   NG十一次以后,陈柔琪柔柔弱弱地说:“不好意思啊,淮安,我今天有点不在状态,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   程淮安还没见过这样频繁在她面前作妖的。   这个陈柔琪的胆子倒是大。   扶着郭导的胳膊,程淮安假装咳嗽了两声。   她葱白的指尖揉着太阳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陈柔琪说道:“怎么办,我已经生气了呢。”   陈柔琪:“………………”   方磊对作品的要求出了名的高,即使是配角也不能掉链子。   他让陈柔琪先到旁边反省,等找到了状态再来拍。   可谁知道她得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状态。   这下程淮安真的有点儿烦了。   她明明可以在半小时之内就下班,却因为陈柔琪的不配合而硬生生延长了工作时间。   这组镜头不知道要耗费多久,工作到半夜都是有可能的事儿。   赵慕妍和周逸诚还在片场外面等她。   程淮安心里憋着火,给赵慕妍发了条消息打预防针。   即使收到了对面“没事儿”的回复,她还是一直拧着眉头。   等陈柔琪真正调整完状态的时候,程淮安的烦闷已经积累到了一定程度。   恰好,这出戏需要的正是她这样窝火又隐忍的状态,程淮安将人物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   方磊喊了声“卡”,从镜头前的小板凳上站起身来,带头鼓掌。   紧接着,围成半圈的工作人员们也跟着拍手。   “你是根好苗子,下次要是有合适的角色,我还会来找你合作的!”   方磊拍了拍程淮安的肩,笑呵呵地说:“程小姐,祝贺你杀青!”   “……”   闹了这么一出,程淮安就是有再大的气,也不好意思撒了,只得对导演道谢。   临走前,她余光瞥一眼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陈柔琪,嘲讽道:“陈柔琪,我劝你先正自己的三观,再想着挣钱。”   整人的目的虽然达到了,但也同时助长了他人微威风。   陈柔琪一张脸气成了猪肝色。   程淮安说完就离开了。   她没必要和这种人浪费口舌。   等戏拍完的时候,也就是陈柔琪离开易汇的时候。   至于造星会不会要她这样连个花瓶都算不上、业务能力又没有可圈可点之处,只会吃里扒外、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人,就是姜颖的事儿了。   ……   拍戏的这一个月期间,虽说程淮安正式参与的镜头没有多少,但她长时间在片场里待着,学到了很多实践知识。   不需要去剧组的时候,她就待在易汇上课,有时候还会请一对一的老师来授课,理论知识也有所丰富。   小日子过得太充实,以至于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好友们一起出去群聚了。   除了郑清给她接的一档两个月后正式开录的网络综艺以外,程淮安近期都没有别的行程。   今天是她杀青的日子,晚上正好有个局,大家正好把她喊出来一起玩儿。   程淮安走出片场,一眼就看到了周逸诚的车。   骚包至极的大红色玛莎拉蒂,即使在夜晚也同样引人注目。   程淮安拉开车门钻进后座,解释道:“刚才出了点儿小问题,所以时间估计错误了,我们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吗?”   平时她迟到惯了,也不是没有过晚到两个小时的先例,但是今天的局很大,还有不少她不认识的人,程淮安不好让这么多人等着自己。   “没事儿,”周逸诚打了个响指,“整夜狂欢,不差这两个小时。”   他中二地说:“——真正的快乐,才刚刚开始呢!”   “十一点才正式开始,”赵慕妍接话,“现在还差二十分钟才到点儿。”   程淮安愣了一下:“今天玩儿什么?还有规定开始时间吗?”   “今晚带你……”赵慕妍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用气声说道,“去——夜——店——”   程淮安愣了愣:“夜店?”   “对!”周逸诚踩了一脚油门。   车顶被降下来,失去一层噪音的阻隔,耳边传来引擎的轰鸣声骤然变大,他说话的声音也提高不少。   “你是不是还没去过?”   “今晚我们就带你去见识一下!”   程淮安确实没去过夜店。   她从小就被家里保护得很好,虽然生活上铺张浪费惯了,但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这种灯红酒绿的场所,就连酒吧,都只是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被同学拉着、不得已才去了一次。   周逸诚和赵慕妍的年纪都跟她差不多。   程淮安出国之前,大家还没上大学,没人涉足夜场游戏,当然也没人带着她一起去“开拓视野”。   不过,现在看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们没少出去鬼混。   程淮安虽然爱热闹,但却不太喜欢过于激烈的场合。   或许是因为学习小提琴的缘故,相对来说,她更愿意出入音乐会那样高雅的场所。   当然,也正是因为从没见过,所以又想去长长见识。   赵慕妍见她一脸纠结的模样,好笑地道:“怎么,怕你殷诩哥哥来把你抓回去啊?”   程淮安思考了一下,觉得这确实也是个问题。   殷诩管她管得那么多,要是发现她偷偷去这种地方,肯定会生气。   见过他对公司员工摆脸的样子,程淮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放心,”周逸诚的头发被风吹乱,腾出一只右手来,冲她摆了摆,很无所谓地道,“我们今天去的不是殷诩哥的店,跟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他不可能来的,你安心玩儿就是了。”   车都已经开到半路,而且周逸诚和赵慕妍又等了自己这么久,程淮安没再扭捏,应了声好。   约莫半小时后,三人到达Fall Down。   那边派了人出来接,他们很快跟着服务生小哥找到地点。   周逸诚的朋友们也都是贵公子和贵小姐,一群富二代们出来玩儿,花销非常大手笔。   因为今天人多,大家直接包下了舞池周围一圈的全部卡座,最低要求消费15万元。   程淮安一行人到达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夜店里的男男女女们正在狂欢。   现场的音乐震耳欲聋,DJ卖力撮碟,拿着话筒亢奋地喊着英文数字。   红蓝紫绿色的刺目灯光不断交错,顶上的灯台上下浮动,时不时还会喷洒水雾、抛下长条形的白色纸片。   所有的交谈声全部淹没在音乐噪音和尖叫声中,舞池里的人像是被下了咒的僵尸,除了跟着沉醉以外,再无其他。   醉生梦死、纸醉金迷,不过如此。   大家开的卡座里,只留下了三分之一的人。   程淮安被赵慕妍带到了位置上坐下,捂着耳朵和新朋友打招呼。   迷离的灯光下,根本认不清人脸,双方都只是意思意思地点了点头。   正准备落座,程淮安的后背就被周逸诚拍了一下。   后者一手拢着在她耳旁,凑近了大声喊:“既然来了这里,你就放开点儿!我带你去舞池里玩儿!”   语毕,没等她应,周逸诚就推着她的肩膀,挤进了舞池的第一排。   舞池底下有块跳板,一旦踏进去,就会身不由己地跟着众人上下跃动。   周逸诚刚开始还在她身后,蹦着蹦着,就不见了踪影。   程淮安伸着脖子找人,面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   不知是不是灯光的缘故,那人看起来肤色灰暗,瘦削可怖。   音乐声太响,男人边蹦边掏出手机,打字跟她交流。   大致是说觉得她长得很漂亮,想跟她交个朋友。   程淮安来这里只是图个新鲜,并不是要寻艳遇的,摆了摆手表示拒绝。   舞池里的人头攒动、身影密集,程淮安找了一圈也没见着周逸诚的踪影。   她觉得不太有安全感,干脆准备回到卡座。   可谁知,她费力向外挤时,无意间看见刚才那个男人。   他眯着眼,一抖一动地拿着针头往自己手臂里扎。   夜店,针管,这场面令人细思极恐。   隐约知道他是在干什么,程淮安心底的不安感加剧,但亢奋的人群不断把她向内部推挤,要出去很难。   程淮安艰难地拿出手机给赵慕妍发消息。   就在这时,男人突然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把泛着寒光的瑞士军刀,眼神幽暗,直勾勾地盯着她。 第17章 .撩我。那你抱着我,不然我忍不住。……   程淮安被那眼神看得浑身打颤,下一秒,手臂便被一柄尖锐的小刀扎了进去。   少女的脸色顿时变得更白。   尖叫声淹没在嘈杂的音乐声中,但她手臂上的血液汩汩地溅出来,依旧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那男人还在发疯,不止盯着程淮安,舞池里的人群惊惶逃窜,画面一片凌乱。   好在安保人员来得及时,制止住精神显然失常的男人。   场子里发生了血案,DJ和音乐都停了,一堆人围在场内,耳边传来哄闹的人声,还有拍照的咔嚓声。   程淮安跌坐在地上,一只手捂住还在往外冒血的胳膊,面色煞白。   周逸诚和赵慕妍在这时候赶到。   他们只知道有人在舞池里受伤,却不知道程淮安也是其中之一。   这下见到好友惊魂未定、血流不止的模样,两人都吓得不轻。   周逸诚直接在程淮安面前跪下来。   他哆哆嗦嗦地问这问那,反应过来以后,又赶紧掏出手机给殷诩打电话,赵慕妍则小心翼翼地将人扶起来。   程淮安深呼吸几次,略显艰难地说:“带我去医院。”   周逸诚也搀着她的胳膊,面色凝重:“先让人给你止一下血再去。”   医药箱内的药品有限,只能做最简单的处理,程淮安的手臂被一条长长的纱布裹住,暂时止血。   然而,刀口不浅,那个疯子又用了狠劲儿,只是从夜店门口走到车后座上的距离,纱布就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赵慕妍见血不断地透过纱布渗出来,说话都带了哭腔:“淮安,你疼不疼啊?”   程淮安靠在椅背上,筋疲力尽地点了点头:“殷诩什么时候来?”   周逸诚系上安全带,飞快地发动车子,眼底全是愧疚之色。   听她这么问,他急忙道:“我让他直接去医院,这样更快,不耽误你的治疗时间。他应该跟我们差不多时候到,你再坚持一下。”   程淮安眼睫微颤,嘴唇也在抖,话语里有藏不住的委屈:“可是我想哭,而且快要忍不住了。”   “……”   赵慕妍只能紧紧握住她没受伤的那只手,好言好语地安慰着。   三人到达医院的时候,殷诩已经等在路口。   他本来正在加班忙工作,听到程淮安受伤的消息,立刻飙车赶过来,领口打着的领带还没解开,一幅风尘仆仆的模样。   一看见殷诩,程淮安彻底绷不住。   憋了一路的悲伤情绪顿时像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哭得气都快要喘不过来。   她从小娇生惯养,还没经历过这么重的伤,也从没受过这种无妄之灾。   路灯下的光线明亮,将少女本就苍白如纸的面色衬得愈发骇人。   程淮安的睫毛和泪水黏连在一起,连眨眼的动作都显得十足沉重。   她一哭就忍不住抽噎,一抽噎就会带动伤口,越哭越疼,越疼越想哭,想停都停不下来。   殷诩心里本来还窝着火,这下也难免被她的眼泪浇灭不少。   他下颌指向急诊科,沉声问:“还能自己走过去吗?”   流了太多血,已经没力气了。   程淮安哭到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殷诩把她的右手留在外侧,打横将人抱了起来。   开好高级病房,他轻手轻脚地把小姑娘放到病床上。   程淮安右侧大臂被锋利的刀面捅伤,伤口不浅、且长度大于三厘米,但是好在没有伤及重要血管、韧带和骨头,只是断了几根静脉,没什么大事儿。   刚才的止血和包扎很及时,现在只需要做一个清创缝合手术、打破伤风,再静养一段时间即可。   医生问:“需要局部麻醉吗?”   程淮安怕疼,毫不犹豫道:“需要。”   医生按照惯例提醒她:“清创手术前,需要用大量生理盐水反复冲洗伤口,即使伤者选用局部麻醉,也需要在清洗伤口后再进行。”   “……”   用大量生理盐水反复冲洗伤口,光是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程淮安语气弱弱问:“那打不打麻醉有什么区别吗?”   医生:“洗完伤口还需要扩创、清除失活组织和缝合步骤,打麻醉的话,这些环节就不疼了。”   程淮安立刻道:“打。”   第一次做手术,难免紧张,尤其想到伤口还要遭遇生理盐水的折磨。   而且,要是缝合医生的技术不够到位,以后手臂上还会留一道丑陋的疤痕。   “殷诩哥哥,”程淮安可怜巴巴地问,“手术什么时候开始呀?”   殷诩垂眸望着她:“很快。”   程淮安“噢”了一声,小声道:“我有点儿害怕。”   “现在知道怕了?”男人脸上的神色很淡,“刚才进夜店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叫怕?”   “……”   他从没用过这样冷冰冰的语气跟她说话,显然是生气了。   程淮安左手指尖在衣角蹭了蹭,底气不足地嗫嚅:“是周逸诚非要拉我进去的。”   “是么,”殷诩眼尾微挑,“你要是不同意,他能强迫得了你?”   “……”   这个人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   程淮安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殷诩的手机屏幕亮起,他道:“伯父伯母在来的路上。”   “啊!”   程淮安闻言,小心肝儿颤了颤,感受到伤口传来的痛感,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那他们什么时候到呀?”   她不想给万茜看到自己做清创手术的样子,怕她会心疼得哭出来。   殷诩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不知道。”   程淮安闷闷地“哦”了一声。   被打发去缴费的周逸诚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手术也准备开始。   程淮安坐在清创室里,看着医生们做医疗工具的消毒工作,心底发慌。   到底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小姑娘咬唇道:“殷诩哥哥,我还是害怕。”   “没事,”殷诩的神色深不见底,他指尖轻抚她的发顶,另一只手握住她手背,“我在这里陪你。”   感受到男人温热的掌心贴在肌肤上,程淮安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眸。   她一紧张就容易话多,安静了没到半分钟,又问:“你会一直在我旁边吗?”   殷诩微微颔首:“会。”   “那我不怕了。”程淮安自我催眠似的念了一遍。   手术这就开始。   程淮安把胳膊搭在水槽边,等待生理盐水倒下来。   她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殷诩的胳膊,双目紧闭,整个人都在微不可查地颤抖着。   殷诩从背后抱住她,低声哄:“不怕。”   箍在腰间的手臂修长有力,程淮安心跳蓦地一顿。   见到两人亲密的举动,医生忍不住侧目,提醒道:“可能会有点儿疼,忍一忍。”   刺激性的液体浇下来。   那感觉像往伤口上倒了一盆跳跳糖,程淮安差点儿疼晕过去。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手臂上本就隐隐作痛的伤口被刺激到噼啪乍响。   要不是前有护士固定着、后有殷诩抱着,她几乎立刻就要跳起来。   小姑娘连喘气声都弱了,生理性的眼泪往下掉,面白如纸。   殷诩手背蹭掉她的眼泪,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他宽厚温暖的掌心捂她眼睛,走到她身侧站着。   “抱着我。”   程淮安顿了顿。   她闭上眼,用完好无损的左手抱住他劲瘦的腰,小巧洁白的牙齿咬住他的衬衣下摆。   殷诩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道:“乖。”   ……   那一刀造成的伤口虽然不小,但好在避开了所有的紧要部位,并不严重,只是要受些皮肉之苦。   因此,清创手术也比较简单,没多久就完成了。   流程结束后,程淮安去打了一针破伤风,还被殷诩哄着做了个全身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等两人回来,程望、万茜和程淮启已经在病房外等了好一会儿。   见人来了,程淮安眨了眨眼,乖巧地喊:“爸爸妈妈,哥。”   “感觉怎么样?”万茜关切道,“要不要喝点儿热水?”   语毕,没等她答,她就先将保温杯递到她唇边。   程淮安喝了两口,说:“还好,就是做手术清理的时候好疼。”   万茜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也是运气不好,下次出去玩儿要小心着点儿,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听到这话,程望不满地皱着眉,看得出心头有火气,但刻意隐忍着。   “什么叫运气不好?!那种地方根本就不是你该去的!你不去不就没事儿了?”   程淮安自知理亏,小声说:“我已经知道错了。”   程淮启道:“以后你还是跟着殷诩哥靠谱点儿,别老跟着周逸诚他们鬼混。”   “咦,”程淮安闻言,环视一圈,“那周逸诚人呢?”   赵慕妍向她解释:“周叔叔知道了这件事儿,觉得周逸诚要负全责,现在他已经被叫回去挨打了。”   程淮安深以为然:“他确实该打。”   “对了,”想到那个肇事者捅自己刀子前的异常举动,程淮安问,“凶手抓到了吗?”   这场混乱发生得突然,程淮安当时只顾着自己,没空顾及凶手,让他逃了。   监控里查不到踪迹,而且夜店的人有意把他放走,追踪变得很艰难。   这凶手的来头应当不小,和夜店高层沆瀣一气,经理一口咬定他已经跑了,打马虎眼说在抓,但实际情况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   殷诩道:“还在找。”   “我怀疑他沾毒了,导致精神失常,”想到那人骨瘦如柴的体格和空洞麻木的眼神,程淮安觉得后怕,握着万茜的手紧了紧,“我看到他往手臂上注射了什么东西。”   殷诩望着她的目光沉静:“会找到的。”   男人的气场内敛强大,总能给人以信赖感和安全感,程淮安重重地点头:“嗯!”   气氛短暂地沉默一会儿,殷诩走出去打了个电话。   墙上的钟表已经走到凌晨一点。   万茜道:“时间很晚了,今天妈妈留下来陪你,让其他人先回去休息好不好?”   程淮安“啊”了一声,声音轻轻的:“妈妈,你认床,在这里睡不着的,你回去睡,我想要殷诩哥哥陪。”   “……”万茜和程望对视一眼,深觉无奈,“你还真是跟殷家人比跟自家人亲。”   “我哪有,”程淮安甜甜地说,“殷家人也是自家人呀!”   虽说程家家风开明,但也不能纵容她这样耍小性子。   程望走近一步,劝道:“淮安,爸爸留下来陪你,让你殷诩哥哥回去休息,他明天还要去公司上班。”   程淮安不依,语气很坚定:“可是我就是想要殷诩哥哥陪。”   “……”   程望刚才那没处发泄的火又蹿上来一点,但终究不舍得对女儿生气。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谁都不肯让步。   “行了,家长别掺和,”万茜拍了拍程望的手,做主道,“让他们小辈自己商量。”   程淮安立刻撒娇:“妈妈最好了!”   万茜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   “过两天我就去跟你殷爷爷殷奶奶说,让他们收拾收拾,准备好迎你进门。”   “……”程淮安的脸颊攀上一抹薄红,“那是还有点儿太早了。”   “早吗?”万茜挑眉,“可是我看你恨不得立刻就嫁过去。”   程望恨铁不成钢地说:“没出息!”   程淮启附和:“没出息!”   程淮安:“……”   言谈间,殷诩挂了电话,重新推门进来。   万茜瞥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儿:“你自己说。”   程淮安抬起头,乖巧地说:“殷诩哥哥,今晚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看万茜和程望的表情便能知道他们的态度,殷诩应下,又道:“时间不早了,伯父伯母先回去休息吧,淮安这儿有我看着。”   “淮安这个小妮子讲不通道理,麻烦你了。”   万茜道谢,又对赵慕妍说:“慕妍跟叔叔阿姨的车,我们把你送回去好不好?”   赵慕妍笑:“好,谢谢叔叔阿姨!”   一行人又嘱咐了许多。   终于离开以后,偌大的病房重新恢复安静。   殷诩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问:“饿不饿?”   “饿,”程淮安思忖了一会儿,说,“想吃炒河粉。”   现在是夜宵时间,炒河粉倒是处处都有,但医生嘱咐过病人近期要饮食清淡,不能吃这些油大的食物。   殷诩直接无视了她的请求,在手机上看附近的店铺。   “粥、排骨汤、清炒时蔬、清蒸鱼。”   程淮安听着那些就觉得没胃口,摇头道:“只想吃炒河粉。”   殷诩指尖在椅子扶手上点了点:“炒河粉和手臂留疤,二选一。”   “……”   虽说留疤可以通过医美去除,但程淮安还是不想冒这个风险。   她耷拉着眼皮说:“那酸奶和三明治好不好?”   殷诩道:“可以。”   三明治和酸奶送到的时候,高帆也正好到了。   殷诩出来得急,还落了些工作没有处理完,刚才那通电话,就是让高帆把他的电脑送来。   他早猜到小姑娘晚上要他陪。   两人一个吃东西、一个工作,气氛安静而融洽。   在剧组待了一整天,程淮安本就疲惫,刚才又经历了这样的事儿,精神更加不好,她吃了小半个三明治便没了胃口。   “殷诩哥哥,我困了。”   “睡吧,”殷诩把电脑放到一边,走过去扶着她躺下,把大灯关掉,“我就在外面,有事儿喊我。”   病房的卧室和客厅之间有一道屏风,客厅里有一张沙发床。   殷诩今晚应该就会睡在那里,但程淮安不想他走,伸出左手揪住他的袖口。   这家医院坐落在市中心,夜景很美,高楼鳞次栉比,即便入夜,依旧灯火辉煌。   明亮的光透过玻璃窗洒落进来,将少女的眼眸照得细碎晶亮。   “你在里面陪我睡着好不好?”   “就坐在这里用电脑,这样我比较有安全感。”   见他不久久应声,只凝视着自己,小姑娘又喊了一句:“殷诩哥哥……”   她声线软糯,明目张胆地撒娇。   殷诩只好把飘窗上的电脑搬过来,坐在她身边。   “那我睡了,”程淮安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唇角向上翘了翘,“晚安。”   殷诩道:“晚安。”   床上的人没多久便睡了过去,呼吸均匀而绵长,睡颜难得安谧乖巧。   殷诩合上电脑,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她。   少女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皮肤细腻白皙,像精致无暇的美玉,没有半分瑕疵。   她闭着眼,长睫毛在眼睑上投下浅淡的阴影,随着呼吸的动作轻轻扇动,像是要扫进人心里。   殷诩心念微动,指尖几乎落到她唇角。   似是觉得这样不妥,又缩回来一段距离。   最终,他只是将她散落在脸侧的发丝拨开,静立良久,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   殷诩的工作处理到凌晨三点才结束。   正准备在沙发上将就一下,他就听到屏风里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男人一对剑眉蹙起,快步走过去,把大灯打开。   “怎么了?”   程淮安被突如其来的光亮闪到,眯着眼睛说:“不小心碰到伤口了,好疼。”   看她小脸疼得皱成一团,殷诩手臂伸过去,按下床头的迅铃呼叫器。   程淮安小声呜咽,看起来像只悲惨的小猫咪。   她抿着唇说:“真的好疼。”   “忍一忍,”殷诩道,“医生很快就来了。”   程淮安垂着眼睛,小小声地说:“那你抱着我,不然我忍不住。”   “……”   她不生病的时候都有特权,生病的时候,就更能呼风唤雨。   殷诩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坐到床沿,把人半抱进怀里。   男人的怀抱温暖宽阔,程淮安靠在里面,还能听到从后背传来的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疼痛感被莫名地消减不少。   住院部每晚都有人值班,高级病房处配有的医护人员数量则更多一些。   呼叫器按下后,没过多久,就有医生推着摆满药品的简易移动架子走进来。   医生有不少类似的经验,刚进门就问:“是不是患者不小心碰到伤口了?”   殷诩“嗯”了一声:“麻烦您给她看看。”   程淮安把右边的胳膊伸出去。   她小心翼翼地将袖口往上卷,露出伤处。   医生拆开纱布检查了一下,只拿棉签在伤口附近涂了些碘伏。   “伤口表皮裂开,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疼,以后注意,别碰到就好了。”   殷诩问:“有什么方法可以减轻疼痛感么?”   “可以给你女朋友口服一些止疼药,”医生看着两人亲密相拥的姿势,食指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停顿少许,“但是没必要。”   “……”   程淮安讷讷,想说“我不是他女朋友”,但又觉得不用和陌生人解释那么多,最后还是没说话。   殷诩也没说什么,淡声跟医生道谢。   “不客气,”医生笑了笑,离开之前,还多说了一句,“现在伤口的情况比较脆弱,二位近期最好不要同房,如果非要的话,也不宜太剧烈,祝你们生活幸福。”   语毕,他大手一挥,推着小车车,关上门走了。   殷诩:“……”   程淮安:“……”   气氛尴尬地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殷诩先开口。   “时间不早了,睡吧。”   程淮安点了点头。   从小睡的都是大床,程淮安的睡姿很张扬,会无意识地乱动。   虽说包扎以后,不容易影响到伤口,但碰到还是会觉得疼。   刚才闹了这么一出,她疼怕了,不敢重新睡过去。   殷诩在旁边陪着,一直折腾到天都蒙蒙亮,小姑娘才终于撑不住,阖上眼。   -   程淮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中午,殷诩早就离开,身边守着的人换成了万茜。   再没过多久,殷弘致和文淑也拄着拐杖赶了过来。   听说她受伤的消息,两位老人心疼极了,不仅自己来了,还把家里的补品也一堆一堆地带过来。   礼盒多到能围着床绕两圈,阵势大到程淮安以为自己在坐月子。   文淑见到她裹着纱布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就心疼,明明才小几天没见,愣是觉得她又瘦了好多。   握着小心肝儿的手,文淑絮絮叨叨地说:“淮安啊,咱们以后可千万别再去那种地方了!你要是实在想玩儿,下次就找一些认识的朋友,去你殷诩哥哥的会所里,至少能保证安全,不用吃这种苦头。”   都说隔代疼,程望还为这事生着气,二老却半点没有怪她大晚上乱跑的意思。   一番话听得程淮安心里酸酸胀胀的。   她应道:“好!我会听奶奶的话!”   在来的路上,殷弘致特地了解了一下年轻人的蹦迪文化,这时候也附和道:“要是有什么东西会所里没有,让殷诩给你买回来装上就是了。什么低接啊、舞女啊……都可以花钱请过来的!”   程淮安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低接”就是“DJ”的意思。   她忍不住笑起来,点头如小鸡啄米:“爷爷奶奶说得对,我吃一堑长一智,再也不去那种地方了!”   殷弘致也笑了,又问她:“伤口还痛不痛啊?今天要不要爷爷给你换药和包扎?”   “爷爷以前在军队里经常给人包扎,”说着说着,殷弘致又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当年在部队里的日子,“大家都说我的技术好,比军医弄起来还不疼!”   程淮安自然应了。   吃过早饭以后,就有护士推着小车进来,殷弘致自告奋勇地给小姑娘抹药。   看着年过耄耋的老人戴了副老花镜,两指捏着棉签小心翼翼地往自己手臂上涂,边涂还边给自己吹吹,像是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一样,程淮安顿时觉得感动。   殷弘致手上的动作一顿,敏锐地问:“疼啊?”   “不是,”程淮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就是觉得爷爷对我太好了。”   殷弘致松了口气,继续手头上的动作,神色认真极了:“这有什么的,爷爷就你一个宝贝孙女儿。”   程淮安嘴甜得很:“爷爷最好了!”   殷弘致手上的每一个动作都细致,换药的过程持续了好久,终于结束的时候,老人额角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程淮安抽了张纸巾给他擦干净:“爷爷辛苦了!”   殷弘致咳嗽两声:“真是年纪大了,身体一点儿不如以前健朗。”   文淑不轻不重地推他一把,笑骂道:“你还天天不服老呢!”   老两口正在这儿拌嘴的时候,门被敲了两下。   万茜走过去开门。   是殷凡来了。   他礼貌地对万茜致意,带着助手走进病房。   这还是程淮安第一次看见殷凡穿警服的样子。   他的身材本就健壮,眉目又凌厉深邃,这会儿再有炫酷的黑色制服加身,显得更加英姿勃发、器宇轩昂。   殷弘致嘴上念叨一句“总算是来了”,又对病床上的人说道:“淮安,快配合一下你殷凡哥哥做个笔录,让他好早点儿把凶手就地正法!”   程淮安抬起头,轻轻叫了一声“殷凡哥哥”。   殷凡走到他身边,一脸严肃道:“接下来我会问你几个问题,可能需要回忆昨天晚上事故发生的场景,你现在的状态可以吗?”   “可以,”受他的影响,程淮安的语气也变得很郑重,“我记得很清楚。”   万茜给殷凡搬了张凳子过来,殷凡对她躬身道谢。   他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坐在床边,双手交扣放在膝盖上,问:“事故大致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程淮安算了算:“我到Fall Down的时候是十一点出头,事件发生的时候应该不到十一点半。”   殷凡:“他对你造成伤害的时候,用的是什么工具?”   “瑞士军刀,”当时夜店里的灯光激烈而迷幻,恰好打照到刀上,程淮安的印象很深,“这把刀应该是特殊定制的,市面上买不到,因为我没见过木制外壳的瑞士军刀,而且上面的logo还是镀金的。”   “木制外壳?”   “对,我好像在殷诩哥哥的台球杆上见过类似的材质,”程淮安缓缓回忆,“要不让他会所里的人拍个照片来,我指认一下。”   “好。”殷凡没想到她能那么冷静,几乎每句话都说到关键点上,非常有助于案件进展。   他又问:“还有什么特殊的发现吗?”   程淮安:“他在对我造成伤害之前,用针筒给自己注射了什么东西,然后精神状态就变了。但是在注射之前,他的表现都比较正常,还问我要微信。”   殷凡和站在身后做笔录的助手对视一眼。   助手问:“您还记得他的长相吗?”   “记不太清,”程淮安回忆起他的脸,仍觉得恐怖,“只知道他特别瘦,瘦到几乎皮包骨头,颧骨突出,牙齿很丑。”   把关键信息都交代完以后,殷凡再问了一些细节问题,助手复述、让她确认,整个过程持续了近一个小时。   毕竟是出来工作的,殷凡没能带些东西过来。   离开之前,他终于不再是那副正经的神情,心疼地说:“淮安,咱们以后别去那种地方了。”   程淮安乖顺地答:“再也不去了。”   殷凡点头:“我给你准备了补身体的药,一会儿有人送来,你要记得按时吃。”   程淮安觉得自己这病房已经被保健品堆满了,但还是很给面子地应了声。   “好,谢谢殷凡哥哥。”   殷凡最后看她一眼,郑重地承诺:“我一定会尽快找到凶手。”   程淮安弯起眸子:“加油!”   时间不早,午餐在殷凡走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近期程淮安的食谱都以清淡为主,选择的余地不多,她没什么胃口,意思意思地吃了两口就说不要了,任几位家长怎么劝都没用,只能随她去。   文淑和殷弘致每天中午都要午睡,医院里不方便,就先行离开,明天再来看她。   刚还热闹的病房里顿时只剩下母女两人。   望着宽敞空荡的病房,程淮安懒懒地靠在床头,和万茜说体己话。   她抱着小象公仔,一下一下地撸它的鼻子,慢吞吞地说:“妈妈,你和爸爸会不会觉得我这样追殷诩哥哥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万茜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姿态优雅,“他现在单身、没有喜欢的人,你追他既没有犯法律上的错误、也没有犯道德上的错误,不用有心理压力。”   程淮安问:“那我要是一辈子都追不到他怎么办?”   “那也没事呀,”万茜的眼底笑意温和,“爸爸妈妈希望你能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婚,要是找不到喜欢的,一定不要将就,爸爸妈妈有能力让你一个人也过得很开心。”   “不好,我不要孤独终老,”程淮安握住小象的长鼻子,励志地说,“我一定会把殷诩追到手的!”   “我要给他发消息,让他晚上来看我。”   说着,小姑娘“唰”的从床上坐起身来,兴致勃勃地拿起手机打字。   末了,又甜蜜到无可自拔地补上一句:“带着晚饭来看我。” 第18章 .不要!我喂你。   殷凡的效率很高,没过多久就把殷诩会所中那批定制球杆的图片传到了程淮安的手机上。   消息中除了有所有球杆的大合照以外,还有每根球杆的特写照片。   他们甚至模拟了夜店的光源,以便让她辨认得更加准确。   程淮安对于木材没有研究,只能挑出几根颜色像的,更细节的纹路等性状则无法分辨。   好在用木材定制瑞士军刀、并在logo上镶金的人已经是少之又少,范围缩小了许多,要破案应当不难。   当然,这些专业的事儿,交给刑警处理就好,程淮安不需要多费心思,只需要安安心心地住院养伤,等待结果水落石出。   只不过,身体上行动不便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不自在,仅仅在医院里待了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程淮安心里那只渴望自由的小小鸟就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她一向是闲不住的性格,不可能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待着不动。可惜灵魂先行,身体却还被困在这一隅之地,望眼欲穿地盯着窗外发呆。   她真的快要发霉了。   ……   半小时后,忍无可忍的程淮安拿起手机,给赵慕妍打了个电话。   她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曲起的膝盖上,问道:“慕妍,你在干什么呀?”   那头传来的声音嘈杂:“我在外面和小姐妹打麻将呢,怎么了?”   “打麻将?”程淮安的瞳孔微微放大,“有意思吗?”   “九筒,”赵慕妍喊了牌,才回她的话,“当然有意思了,这可是国粹!”   程淮安本来对麻将不感兴趣,但放在当前这种境况下,找三个人来陪自己消遣时光,显然比自己孤独地待着有意思得多。   她说道:“我一个人在医院里待着好无聊啊,要不你过来陪我打麻将吧,反正你在那儿跟她们打也是打,在这儿跟我打也是打。”   赵慕妍笑了:“会打吗你?”   程淮安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你过来教我嘛,教一教不就会了。”   打麻将要四个人才能凑一桌,赵慕妍想了想,说道:“那光我俩的话,人不够,也玩儿不起来啊。”   “四个人还不好凑吗?”   程淮安张口就来:“你,我,我妈妈,再拉上一个周逸诚,这不就够了吗?”   “周逸诚?”赵慕妍扬眉,“他昨天才挨完打,今天还想出来玩儿,估计够呛的。”   程淮安倒不觉得这个事儿难解决:“我可以给周叔叔打电话嘛,只要我开口了,周叔叔肯定会同意的。”   赵慕妍说:“那也行,刚好我这儿也输得差不多了,等我把手上这局打完,就过去陪你。”   “万阿姨会打麻将,她和我妈妈以前经常一起,”赵慕妍补充道,“你让她先教教你,等我们来就能直接玩儿了。”   程淮安说了声“OK”。   “那我先给周叔叔打电话。”   挂断电话,程淮安又给周逸诚的父亲周正元打了过去。   周正元一直觉得是儿子没照顾好程淮安,才会造成如今她受伤的局面,他这会儿还对小姑娘心有愧疚,当然是她说什么就应什么,立刻允了。   组局成功,程淮安兴奋得双眼放光。   等出去帮她买小饼干的万茜回来,她就缠着她教自己打麻将。   大约一个小时后,赵慕妍和周逸诚就提着一盒麻将过来了。   周逸诚昨晚才挨过打,现在走起路来,姿势还是歪七扭八的,像只企鹅一样。   他怂唧唧地和万茜问好,又和程淮安打了个招呼。   程淮安此时正坐在万茜找人弄来的方桌前面,看见周逸诚这副德行,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逸诚的后背疼得厉害,一动一抽气,十分憋屈地在她旁边落座。   他此时不敢顶撞这个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受伤的小祖宗,只能和她大眼瞪小眼。   “好了好了,”赵慕妍看着周逸诚这幅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样子,都快笑岔气了,招呼道,“淮安要是学会了,我们就开始吧!”   周逸诚问:“咱们玩儿多少钱的?”   程淮安很豪气:“都行!”   想到父亲那句“让人家多赢点儿钱”的嘱托,周逸诚已经准备好给她放海。   他说道:“那就玩儿大点儿吧,反正淮安要是输了,万阿姨都会赚回来的。”   程淮安:“行!”   由于胳膊不方便,洗牌轮不到她,摸牌也轮不到她,程淮安只需要负责把手头上的牌整理好、挑一张打出去就行了,其他都由上家周逸诚代劳。   刚学会最基础的规则,程淮安反应慢、经常出错,即便周逸诚疯狂给她放水,她也胡不了。   但大约是无聊久了,看什么都觉得有趣,她还偏就是乐此不疲。   这情况持续了一整个下午。   出老千也很费脑子,周逸诚劳心劳力,觉得自己已经一滴都不剩了。   既然放水没用,他干脆拿出了自己赌场王者的真实水平。   虽然周逸诚的学习成绩不怎么样,但在玩儿这方面倒是样样都行,一旦他火力全开,战况便成了程淮安、赵慕妍和万茜三家同输,他一个人赢的盛况。   不过,赵慕妍和万茜都是老|江湖,好歹还能赢上几把,小萌新程淮安就真的只能从头输到尾。   有时候,她甚至还没把手里的字打完,周逸诚就已经胡了,简直毫无游戏体验感。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程淮安泄气地看一眼墙上的挂钟,正想着这把结束就不打了的时候,殷凡突然带着几提礼盒走了进来。   殷凡是会打麻将的。   他小时候经常跟在母亲身边看,在潜移默化之中学会了。   男人把手上的东西放好,走到程淮安身后,观察了一下牌局,说:“出三条。”   程淮安微微怔住,听言把三条打出去。   殷凡继续教她:“到时候先吃四五六,把六七八留着,不就有两对儿了吗?”   程淮安忙不迭点头。   手头的这副牌还不错,在殷凡的指导下,程淮安没多久就胡了。   第一次享受胜利快感的人兴奋到拍桌子:“殷凡哥哥,你搬条凳子来坐我旁边吧!”   ……   殷凡这么带着她玩儿了好几把,胜率将近百分之五十,程淮安逐渐上头,停不下来,而周逸诚则被激起胜负欲,扬言要和殷凡一决高下。   到后面,程淮安干脆把位置让出来给殷凡,自己在旁边坐等收钱。   气氛激越又愉快,不知不觉,时间走过一个小时。   殷诩来了。   打麻将太上头,程淮安完全忘了殷诩要给自己送饭过来一事。   是以,男人敲门进来的时候,小姑娘毫无所觉,且双眼放光地大喊:“自摸!自摸!!殷凡哥哥,你太强了!!!”   “……”   殷诩拧眉。   麻将推倒的声音和各人复盘此局如何能胡的说话声完全盖过了门锁张合的声响。   直到那人走到身边,程淮安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目光对上一双幽深的眼。   殷诩此时正站在她背后,长臂撑在方桌一侧,把她整个人半包进怀里。   男人身上熟悉而清冽的香气传过来,无端带着点儿压迫感。   程淮安大脑空白一瞬。   不知怎的,竟然有一种被抓包的心虚感。   可打麻将明明是正常的娱乐活动,更何况万茜也在,根本没什么可慌的。   或许是他身上的气质过于正经和沉敛,才导致自己产生了错觉。   这么想着,程淮安舒了口气。   “殷诩哥哥,你来啦!”   “嗯,”殷诩扶着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眼底看不出情绪,“先去吃饭?”   “好!”   反正有殷凡在,程淮安毫无后顾之忧地跟着殷诩走到沙发上坐下,小嘴叭叭地跟他汇报今天发生的开心事儿,从早到晚,一件不落。   孤零零留在原处的殷凡抿着唇,眉头紧锁,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   “殷凡哥?”赵慕妍见他跑了神,提醒道,“到你摸牌了。”   “嗯。”殷凡应了一声,伸手摸牌,可脑海里的画面却还停留在刚才程淮安和殷诩相携而去的背影。   小姑娘从没这样对着自己絮絮叨叨过。   他捻着麻将牌的手多用了几分力。   ……   没想到今天下午有这么多人在,殷诩之前烧菜的时候,只做了三人份的量。   程淮安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坐在沙发上晃着双腿,对麻将桌上的几人说:“你们想吃什么呀,我给你们点外卖,一会儿我们吃完再战!”   大家没跟她客气,分别报了各自想吃的东西,万茜则说道:“等你吃完来替我,我再吃。”   程淮安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妈妈,没想到你也这么上头。”   “很久没打了,”万茜摸进一张财神,头也不回地说,“确实有点儿上头。”   程淮安按要求给大家点了吃的,又别扭地用左手拿着勺子吃肉末水蒸蛋。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看向身边同样在吃饭的人,问:“殷诩哥哥,你会打麻将吗?要是你晚上没什么工作的话,不如加入我们呀?”   殷诩手中的筷子一顿。   他对这种娱乐项目没兴趣,可一旦想到刚才进门时看到的那幕刺眼画面,还有小姑娘说的那句“殷凡哥哥,你太强了!”,原本到嘴边的“不会”,出口便成了:“规则是什么?”   程淮安虽然只会点儿三脚猫功夫,但最基础的规则学得很透彻。   她解释道:“每个人手上都有13张牌,当手里的牌变成3+3+3+3+2这样五组的时候,就是胡了。”   “2必须是对子,3可以是三张一模一样的牌,也可以是三张连续花色、连续数字的牌,比如三万四万五万。”   “翻出来的财神可以代替任何牌,有点儿像扑克牌里的癞子。”   规则听起来倒是容易。   殷诩点头。   见他同意,程淮安欢快地说道:“那一会儿你直接坐在我妈妈的位置上玩儿,我在旁边指导你!”   殷诩:“好。”   周逸诚就坐在离沙发最近的地方,听到程淮安大言不惭地说要指导别人,他扭过头回来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充满难以置信。   “殷诩哥,你们还真是一个敢讲、一个敢听啊?”   “你都不知道殷凡哥没来之前,程淮安跪成什么样儿了,我问她要什么牌、给她放水,就这样她都赢不了,活生生欢天喜地地输了一下午。”   “……”程淮安讨厌他在殷诩面前揭自己的短,拿筷子指着他威胁,“你,闭嘴!”   周逸诚冲她做了个鬼脸:“又菜又爱玩儿,还不许别人说!”   “……”   “周逸诚!!!”   程淮安说着就要站起来打他,但是又怕扯到伤口,只能先忍着,吃饭都气鼓鼓的。   “没事儿,先吃饭,”殷诩下颌指了指她面前的饭盒,“一会儿帮你赢回来。”   殷诩一向智商高,程淮安不担心他会因为是新手而输了游戏,重新燃起斗志。   “好!”   “我们一定要杀到周逸诚连玛莎拉蒂的加油钱都付不起!”   “……”周逸诚简直笑了,“你们当我赌场王者的名头是白叫的?”   他再次转回来,摆出一脸“你就搁这儿吹牛吧我看谁会相信你”的表情:“行,我等着你们把我的钱输光。”   程淮安不屑地“嘁”了一声。   她百分之百相信殷诩能赢。   放下手中的勺子,程淮安换成筷子去夹菜。   左手使用筷子非常艰难,她动作颤颤巍巍的,像个年迈的老太太。   殷诩见状,开口道:“我喂你。”   语毕,男人白皙修长的五指接过她手中的筷子。   他夹了些蚝油生菜,混着饭递到她唇边,手背上的筋络随着夹菜的动作而吊起来,漂亮得像是一尊艺术品。   程淮安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勾起。   怕被发现,她又飞快地换回严肃的表情。   正在两人吃饭的时候,周逸诚又胡了一把。   他佯装谦虚地“哎”了一声,两手一拍,摊开做无奈状,转过头欠扁地说:“瞧瞧,我这手气,它就不受我控制!”   “……”程淮安冷漠地怼回去,“我看你的皮才不受你控制,周叔叔明明昨天才打过,它今天就又痒了。”   “嘿!你怎么还威胁人呢?”   周逸诚刚胡了牌,心情好,也不跟她多拌嘴,又转回去手动洗牌了。   “不过啊,”他边洗边说,“你这是手到底是伤了还是断了啊?怎么连吃饭都要别人喂?”   “管你什么事儿啊,”程淮安嫌他烦,“我娇气,但是我有人惯着,你看你有吗?”   “我寻思着,周叔叔把你打到皮开肉绽的时候,你还是得身残志坚地自己泡方便面呢。”   周逸诚:“???” 第19章 .撩我。怎么还欺负人!   吃完饭后,两人走到牌桌边,换万茜过来吃饭。   程淮安左手边是殷诩,右手边是殷凡,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偷看到上家的牌,她把身子往左挪了挪。   殷凡一对浓眉再次皱了起来。   “殷诩哥哥,”程淮安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小声地和殷诩说话,“今天晚上你还陪我吗?”   殷诩搭牌的手一顿,侧眸道:“想我留下?”   “想!”程淮安答得毫不犹豫。   “好,”殷诩投了骰子,按大家的指示翻财神、抓牌,“跟伯母说一声,让她晚上回去休息。”   程淮安笑眯眯地转过身,对万茜说道:“妈妈,殷诩哥哥今晚陪我,你回去休息吧。”   “你呀!”万茜叹了一声,始终没再说什么,由着她去了。   其他人的表情都习以为常,但殷凡这会儿却有些绷不住了。   他沉声问道:“淮安,让殷诩哥陪你,这合适吗?”   “啊?”程淮安被他突如其来的严肃脸色弄得愣了一下,声音也弱了一些,“合、合适的吧?”   她嗫嚅道:“小时候殷诩哥哥也经常陪我睡觉的呀……”   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不大好,殷凡抿了抿唇:“但是你现在长大了。”   程淮安:“我……”   她当然知道自己长大了。   但是她现在找殷诩的目的,也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呀!!   程淮安正思考着怎么答比较合适,便听殷诩开口道:“伯父伯母没觉得不合适。”   言下之意,你就不用多管闲事了。   殷凡:“……”   殷凡心中有郁结但没处发泄,抬手就把殷诩打出来的那张九条吃掉了,接着,自己又打了一张九条出来。   程淮安毕竟是初学者,被他的这一手吃了也白吃的操作搞懵了。   “殷凡哥哥,你这样吃一张、再出来打一张一模一样的,有什么特殊作用吗?”   “没有,”殷凡答得很快,“但是爽。”   “……”   程淮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观察了一下接下来的动向,殷诩心下了然,将头向她那侧偏了偏,低声道:“还可以少摸一张牌。”   程淮安这下明白了:“所以会比较省力是吗?”   殷诩的神情认真:“嗯。”   周逸诚和赵慕妍差点儿被这两只菜鸡的对话笑死。   然而,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发言。   这只不过是人家兄妹之间的小情趣罢了。   ……   牌又转了两圈。   上家周逸诚出了一张七万,正好自家手上有一副六七八万。   程淮安大喊了一句:“吃!”   殷诩摇头,左手把那张周逸诚打出来的七万推远了一些,摸一张新牌进来:“不吃。”   程淮安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这回又不吃了?”   殷诩仍旧是那副清浅寡淡的神情:“我体力好,不用省。”   被暗戳戳内涵到的殷凡:“。”   ……   不知是不是运气照拂心灵受到伤害的人,殷凡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殷诩上手的第一把牌,居然被他吃了三次、碰了一次,最后出了一套罕见的清一色全落地胡牌,赢十六倍。   几人玩儿的是三千一把的场,这会儿每人输掉四万八,而点炮的殷诩和程淮安则要输三十六倍,也就是九万六千块钱。   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程淮安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一张牌代表三千块,一个币代表十张牌,她目瞪口呆地数出三个币和六张扑克牌出来,递给殷凡。   握着手里所剩无几筹码,程淮安突然觉得打麻将忽然也没那么有意思了。   九万六虽然是小钱,但是白白送人的话,也是会肉痛的!   “殷诩哥哥,”程淮安扯了扯殷诩的衣袖,发自内心地说,“我们戒赌吧。”   殷诩从容不迫道:“继续。”   “……”   程淮安无言,握着扑克牌和小硬币的手不由得攥得更紧了些。   第二把,周逸诚一上手就摸到了两个财神,做出一套豪华七对,推牌胡的时候,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跑出来了。   再次点炮的殷诩和程淮安输了八倍,两万四千块钱。   仅仅两把就没了十二万。   程淮安颤抖着手把一个币交到周逸诚手里,找零收回来两张牌。   她指尖捏着怀里最后六张扑克牌,害怕地吞了吞口水,再次真诚地劝道:“殷诩哥哥,我们戒赌吧!”   殷诩不知道是不是上头了,头也不抬:“再来。”   “……”   程淮安凝噎,最终没能说出话来。   “哎呀,没事儿,没事儿!”   周逸诚刚才那一轮就已经把输给殷凡的钱赢了大半回来,现在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当然不肯放他们两棵小韭菜走,边搓麻将边胡说八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才开始两把,谁能预料到最后的输赢呢?”   “再说了,你们要是现在走,就铁定输掉十二万,但要是再待一会儿呢,说不定就赢回来了。”   “时来运转,风水轮流转,总会轮到你们开张的!”   “……”程淮安一脸鄙夷地看着他,“我又不傻,再待着,我很有可能输的就不止十二万了。”   殷诩淡淡扫她一眼:“我也不傻。”   程淮安:“……”   但她看着怎么好像有点儿呢?   无论如何,几人言谈间,麻将已经再次被洗好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四台没有感情的麻将机器再次开始抓牌。   程淮安待在旁边看,只觉得心惊肉跳。   这游戏是她喊殷诩来玩儿的,牌也是殷诩帮她打的,更何况自己还在旁边大言不惭地指导他。   这样看来,无论怎么算,输的钱都得由她来出。   程淮安害怕得想跑,可是她的腿就像是被502胶水黏在了原地一样,怎么挪也动不了。   她难以避免地想到那些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霸道总裁们。   一晚上砸进去几百万,只为博红颜一笑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她倒是不缺钱。   所以,好像不用对殷诩那么小气。   才十二万而已。   就算他今天造进去小一百万,她也是能用自己的零花钱付清的。   为了讨自己喜欢的人开心,有什么不可以呢?   程淮安宏放地准备当一次霸道总裁。   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程霸总把那只完好无损的胳膊向外一甩,语气十足豪迈:“殷诩哥哥,输吧,我买单!”   “……”差点儿被打到脸的殷诩恰好摸进来一张财神。   他双手将牌向外一推,波澜不惊道:“胡了。”   “……?”条件反射准备付钱的程淮安动作一顿,难以置信地反问,“胡了?”   赵慕妍探着脑袋看了一眼,点头说:“胡了,百搭财神胡两倍,自摸胡四倍。”   三个输家自动自觉地开始掏钱。   还没弄懂为什么胡,程淮安手里就被塞进来一堆扑克牌。   她眼神放光,立刻数了数。   芜湖,进账三万六!   虽说和前两把殷凡和周逸诚的大胡比起来,三万六算不了什么,但起码开张了。   而且,殷诩一旦找到感觉,还怕回不了本吗?   程淮安笑开了。   她不再胡思乱想,预备一心一意地当一台只进不出的ATM存款机,顺便跟殷诩学习牌技。   新人的运气总是好。   在第四把的时候,殷诩摸到了两张财神。   程淮安严肃审视着面前花花绿绿的牌,脑袋都晕乎了。   她指了指被单独拎出来的两张财神,压低声音说道:“这个牌好是好,但是不是没什么用啊?我们手里的牌都太散了。”   “有用,”殷诩打出唯一一张没用的,“已经听胡了。”   只差一张牌就能胡的情况叫做听胡,这时候只需要等一个人放炮,或者自己摸到想要的牌,就能赢。   这个词还是程淮安打第一轮的时候,从赵慕妍嘴里学来的。   她指着自己面前那几张散牌问:“听哪几张?这儿都没连起来呀。”   殷诩这把胡定了,教她的时候也没回避其他三人:“三条、四条、七条、三万、六万、东风都能胡。”   程淮安的脑子转不过来,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排列组合,”殷诩边摆弄着那两张财神边说,“两张财神可以代进这六个地方,现在这些牌加起来还剩17张没有出现,所以胡的概率很大。”   话音刚落,便有一张六万被摸进来。   殷诩掌心把牌推倒:“胡了。”   殷凡:“……”   周逸诚:“……”   赵慕妍:“……”   三个老|江湖刚才听到殷诩明目张胆地说出要听的牌,都有意识地不让自己放炮,没想到他这就又自摸了。   这次是双倍胡,共计赢六张牌。   没听懂不要紧,见小金库的数额一点点增大,程淮安就眉开眼笑地撺掇大家洗牌。   搓麻将确实是一项十分益智的休闲运动。   如果说殷凡、赵慕妍和周逸诚三人是靠经验玩牌的话,殷诩就是纯靠脑子。   这双活跃在各大股市之间操盘的手,打起麻将来,也是毫不逊色的。   从最开始的放炮输,到后来的不放炮输、被点炮赢、自摸小胡,再到最后的做大牌。   短短两个小时之内,殷诩进步飞速。   周逸诚玩儿了小半年才学会做清一色胡、碰碰胡、豪华七对胡等技能,这人仅仅一个晚上就学会了。   不旦学会了,还一项一项地在他们身上试验。   虽说做大胡的时候,难免被他人抢先小胡赢掉,但大胡一盘胜十小,总的来说,还是赚的。   几人一直从晚上七点半打到十一点半,结束算牌的时候,程淮安赚了三十七番,但其他人那儿的战况不容乐观,赵慕妍输了十六番、殷凡输了十二番、周逸诚输了九番。   不过这是亲友局,玩儿个乐子就好,没必要真让别人亏那么多。   程淮安数出六张扑克和一个币给赵慕妍,说道:“慕妍,我请你输!”   语毕,又数出两张扑克和一个币给殷凡:“也请殷凡哥哥输。”   自己这儿还剩下五十九番。   “两万七,给钱吧!”程淮安笑眯眯地看着周逸诚,伸出那只完好无损的左手向他勾了勾,“微信支付宝都可以的哟!”   “???”   周逸诚怒了:“凭什么只请他们不请我?”   程淮安可还记着自己那句“杀到他连玛莎拉蒂的加油钱都付不起”的承诺。   她十分遗憾地说道:“说好了要收你爱车的加油费,这会儿我又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   周逸诚咬牙切齿地掏出手机。   听到那句“支付宝到账两万七千元”,程淮安这才满意。   她心情大好,挥了挥手,说道:“明晚再战!”   周逸诚:“……”   周逸诚愤怒地大吼:“谁他妈跟你明晚再战!”   “哎呀,没事儿,没事儿!”程淮安学着他的语气,把那番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时来运转,风水轮流转,明天总会轮到你赢的嘛!”   周逸诚求救似的把目光转向殷诩,干巴巴笑了两声:“殷诩哥,你明晚还来吗?”   程淮安自然希望殷诩明晚还来。   她也投以期待的眼神。   周逸诚怕了,立刻伸手把她的眼睛捂住,阻隔两人交汇的视线。   “淮安,我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   “殷诩哥一个秒入过万的总裁,怎么能为了些蝇头小利天天来这里和我们打麻将、赢我们穷苦人民的血汗钱?”   “你放开我!”   程淮安少了一只手,弄不过他,只能单手挣扎,模样显得有些滑稽。   殷诩见状,迈着长腿上前几步,把小姑娘从他那儿拉进自己怀里,语气显然偏袒。   “你不穷苦。”   “倒是淮安,没钱买包。”   “……?”周逸诚惊了,“可是她的包比我书房里的书还多!”   “正常,”殷诩的语气比白开水还淡,“你又不读书。”   “?” 第20章 .不要!又撒娇。   打麻将这个事儿,实在上头得很,也为程淮安平平无奇的住院生活增添了许多色彩。   白天,她和万茜、赵慕妍、周逸诚一起玩儿,毫无心理压力地随便输,反正到了晚上,殷诩都能帮她赢回来。   这么打了几天,周逸诚真的输到连内裤都快没了。   程淮安大发慈悲地还了他一半的钱,让他明天还过来。   周逸诚回了她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   十二天的住院生活一晃眼就过了大半。   只在那天晚上出现过一次的殷凡再次来到程淮安的病房,这回带着好消息。   ——捅伤她的凶手找到了。   程淮安上次指认的木材叫做巴里黄檀,盛产于东南亚,为世界十大名贵木材之一,是有市无价的珍宝,能买得起的人不多,这为破案提供了很大的契机。   由于线索详尽、刑警队的侦查能力强,肇事者最后在北美某夜场被成功抓获,判了两年零八个月的有期徒刑,并关进戒毒所实行强制戒毒。   当时事故发生后,肇事者根本没想着要逃,出国完全是因为收到朋友的邀请。   他丝毫没有隐匿自己行踪的打算,自由自在地做着恢恢天网之下被疏漏的那条鱼,气焰非常嚣张。   殷凡亲自前去考察了一番,发现这人是个惯犯。   那晚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造成吸'毒伤人事件了,但他每次都动用关系解决,只需要花些钱打点就能毫发无损地出来,完全没想到这次会落网。   殷家背靠国家,势力非同凡响、行事作风端直,既不受他的贿赂,也不畏惧他口中所谓的权贵,甚至还从他出发,顺藤摸瓜地查办了好些做尽违法乱纪勾当的官宦和富商。   平时常在各大新闻上活跃的大亨们一下子关进去好几个,这可是全国的大新闻,剩下一些还没波及到的更是人人自危。   至少近期,B市会清静好一段时候。   上流社会的人脉几乎都是通的,程淮安多问了一嘴肇事者的身份,想不到居然还有惊喜。   这个凶手是姜颖的亲弟弟,姜智。   外界都知道姜家有个小儿子,不过姜智从没在任何地方公开露过脸,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只是听说受宠得不行。   程淮安还以为他是个白白净净、不染风尘的高中生,很难想象,实际上却是个骨瘦如柴、面目狰狞的瘾君子。   过不久就是造星成立二十周年的酒会,谁都没料到会闹出这样的事儿,姜家现在想必乱作一团。   最疼爱的弟弟被迫戒毒,她一个外人听了都觉得痛苦,不知姜颖是什么心情。   -   程淮安住院的最后两天,殷诩要出差,几人的牌局因此散了。   周逸诚终于从玛莎拉蒂加油费的噩梦中解脱出来,被打的疼痛感也好了个全,连走路都手舞足蹈的。   病房里又恢复成了母女二人的安静状态,还有每天早上赶来看她的殷弘致和文淑。   好在两天后就能出院,程淮安这会儿没再瞎闹。   她手臂上的伤口恢复得不错,疼痛感已经消失得差不多,可以适当使用右手。   这样一来,玩手机的时候就得劲儿多了。   盛夏的夜晚十分燥热,程淮安把空调温度降低两度,待在冷气充足的空调房里边吃西瓜边刷微博。   热搜榜往下扒拉到底,没什么感兴趣的。   左右无事可做,她再次刷新了界面,一条一条往下翻。   突然,#殷诩金融中国#的词条映入眼帘。   程淮安指尖一顿。   《金融中国》是国内金融界的顶尖电视栏目,以直播访谈的形式进行,一共12期,一周一播,每期都会邀请一位金融界的大亨前来和观众们分享自身经验。   这是国家扶植、政府投资的节目,响应上头“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号召,旨在鼓励年轻人自主创业,政治和商业意义皆非同凡响。所以,大亨们即便工作再忙,一旦受邀,也会抽时间去参加。   程淮安只知道殷诩去出差,并不知道他是去干这个了。   她戳进热搜词条看。   直播已经在一小时前进行完毕,搜索广场上全是被粉丝们转发过的视频,程淮安随意点进去一个剪辑,就有性感低沉的男音从扩音器里流淌出来。   “分析员会参与项目的不同阶段,证券项目中,IBD对我而言有一定的挑战性……”   画面中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装,搭配藏蓝色色系斜纹领带,白衬衫上的纽扣被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   他身姿笔挺地坐在沙发上,谈吐不凡,气质矜贵,一举一动之间,充满成熟男性的魅力。   程淮安听不懂他嘴里接连蹦出来的金融名词,但还是觉得莫名激动。   终于平息下来以后,她进入带钻石图标和跳转链接的“殷诩超话”。   一向把微博当做综合新闻类APP使用,程淮安每次上线只刷热搜榜和关注页,像超话这种要琢磨琢磨才能学会使用的功能,她还从未涉足过。   不过,根据她有限的知识来看,超话是明星和偶像才有的衍生产品。   殷诩一个企业家,怎么还有超话呢?   程淮安点进去看。   毕竟不是明星,殷诩的超话里没有数据相关的内容,基本都是照片、视频、早午晚安和彩虹屁。   因为还在热搜上挂着,最近的几个帖子都带有#殷诩中国金融#的话题。   顺着“精华”栏,一帖一帖地往下翻,能看见不少殷诩的旧照,近至今天,远至三四年前。   殷诩的性子冷淡,不喜欢拍照,从小到大,程淮安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和他一起拍全家福,他单独的照片和两人的合照,则一张都没有。   简单逛了逛,程淮安点击右上角的“关注”按钮,接着,系统自动替她发了个帖子。   【猹:我来咯~新人报道,首发帖在线求评ing,快来与我互动吧~很高兴认识大家哟/爱心[1]】   很快,有一个人点赞并回复了她的帖子。   【殷诩的金融书:新来的羽毛,你好呀!】   这人的微博ID倒是有意思。   程淮安回复了一个小兔子表情,“殷诩的金融书”还跟她互关了。   超话里有近十万个帖子,逐个去看显然不现实,程淮安刷累了就停下,转而去给殷诩打电话。   她已经有一天多没见到他了。   这会儿,殷诩已经完成了节目录制。   程淮安来电的时候,他正在和节目组的人一起吃饭,除了导演等工作人员以外,还有一位金融界德高望重的老泰斗。   这并非生意场上的饭局,不能随意对待,若是普通的电话,殷诩会直接挂掉,但看见来电显示,他左划的动作一顿,对大家说了句:“抱歉,家里小姑娘打来的。”   导演一时诧异:“殷总都有女儿了?”   殷诩简单解释道:“妹妹。”   正在大家纷纷疑惑殷总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的时候,后者就略微颔首致意,离开了包厢。   殷诩接通电话,听到那头传来小姑娘欢快的声音:“殷诩哥哥!”   殷诩应了一声:“怎么了?”   程淮安笑得眉眼弯弯,嗓音清甜道:“想你了。”   语毕,似是觉得不好,她又补充了一句:“你不在,今天一整个下午都没人陪我玩儿。”   可即便他在,下午也没法陪她。   殷诩的语气顿了顿:“我明天回。”   “我知道,”程淮安坐在床沿晃着双腿,“我要等你过来接我出院。”   殷诩道:“好。”   想到姜智那件事儿,他又问:“过段时间的造星酒会,想去么?”   虽说姜智已经被关进戒毒所,但像这样影响力巨大的负面新闻,早就被姜氏压下去了。   无论内部怎样惶恐混乱,也不能对外露怯,姜氏该有的排场一样都不能少,造星的二十周年庆典会照常举行,甚至要比原来举办得更好。   “我也能去吗?”程家不涉足娱乐行业,按理来说,这场酒会,程淮安是没身份去的,她试探道,“当你的女伴?”   殷诩:“嗯。”   程淮安眼睛一亮,点头如小鸡啄米:“要去的!”   她既要这个和殷诩相处的机会,也要过去凑一凑姜家的热闹。   殷诩:“到时候我来接你。”   “好!”程淮安随口问他,“殷诩哥哥,你现在在干什么呀?”   殷诩目光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包厢:“在和电视台的人吃饭。”   “噢。”程淮安不知道这个饭局的重要性,还打算跟他闲聊一会儿。   她往床上一靠,眼神望着天花板,扯开话题道:“我今天才发现你有超话。”   殷诩并不清楚超话具体怎么运行,但隐约知道有这么个东西。   没等他答,程淮安便把手机界面切换到微信窗口,给他发了张图片。   是关注超话时系统自动发帖的配图。   写有“我关注了[殷诩],成为第1322556个粉丝”的字样。   “你看微信,”程淮安歪了歪脑袋,“我今天成为了你的第1322556个粉丝。”   殷诩点开那张图片。   小姑娘的头像是闰土刺猹的表情包,ID是猹。   哪有人这样填个人资料的。   殷诩眼底含了些笑意。   对面久久没有回音,气氛很静,只有空调风发出的轻微轰鸣声。   程淮安还以为他那儿信号不好。   她把放在耳畔的手机拿到面前看了一眼。   状态仍显示着“通话中”。   正准备喊他一声,她就听到电话里传来一闪而过的轻笑声。   那笑声消失得太快,程淮安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试探地喊了一声:“殷诩哥哥?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听到了。”   殷诩嘴上这么答,脑中却浮现出小姑娘刚学会走路时的画面。   水灵灵的小不点儿扎着两根小辫子,个子还没自己腿高。   那时候,她就会天天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殷诩哥哥”的叫,眼里闪着崇拜的小星星。   男人这才又重新折回去,答她刚才那句“第1322556个粉丝”。   殷诩郑重地纠正道:“淮安,你是第一个。”   -   殷诩出差的地方离B市不远,飞机一个小时的行程。   他特地买了七点多的票,等到达B市,便风尘仆仆地赶去接小姑娘出院。   从机场到医院还有很长一段路,开到半程,殷诩接到了高帆的电话。   这会儿恰好是红灯时间,他把蓝牙连上,接通电话。   高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主要就是问问他到哪儿了、今天的行程等工作方面的安排,殷诩简单作答。   “好的,”高帆左耳和肩膀夹着手机,拿笔在工作本上记下殷总说的话,“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殷诩修长的指尖在方向盘上点动了两下,蓦地想到小姑娘上回捧着鲜花爱不释手的样子。   他眸色一顿,半晌才道:“帮我买束花。”   这可不像是殷总能说出来的话。   高帆闻言,当场愣住,八卦如野草一般在心头滋长。   出去录了个节目,殷总怎么一回来就开窍了?   莫非是那个女主持人……   高帆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觉得那个姑娘的眼神确实像对老板有意思,而且长得还挺知性的。   他的眼神立刻变了。   不过,作为一名专业的助理,不能过多地揣测上司的私生活,高帆换成一本正经的语气,佯装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种类的花?您准备摆在办公室里吗?”   殷诩松开脚底的制动踏板,将车开出去,没理会他的问题,只吩咐了一句送到医院门口,挂掉电话。   没过多久,高帆就已经将事情办妥,站在医院门口等人。   红艳而大面积的色彩十分亮眼,整整九十九支,都是他亲自上手、挨个儿挑的,保证一朵比一朵新鲜,女孩子一定喜欢。   见人来了,高帆一脸邀功的嘚瑟样,迈着喜气洋洋的小碎步走过去,把那九十九枝玫瑰塞进他怀里。   “殷总,您要的花儿!”   “……”   殷诩手上一沉,脸上也一沉,并不是高帆预想之中的满意表情。   高帆懵了。   让他买花,难道不是用来送女人的吗?   殷诩审视着怀里娇艳欲滴、香气四溢的红玫瑰,语气毫无感情:“给出院的病人,买玫瑰做什么?”   高帆一噎。   事实证明,过多揣测上司的私生活,果然会在工作上出岔子,他竟然忽略了殷总在电话里最后交代的重要因素——医院。   人在医院里,还能让殷总这样挂心,高帆不用想也知道是哪位小祖宗。   他一对眼珠子滴溜滴溜转,开始为自己找补。   “不是送给程小姐吗?程小姐喜欢玫瑰花儿啊!”   “殷总,我觉得送花不在于类型,而在于投其所好。对于喜欢玫瑰的人,就不要送百合,对于喜欢小苍兰的人,就不要送紫罗兰,最主要的还是讨人欢心嘛!”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问:“您说是吧?”   殷诩:“……”   话倒是没错。   看淮安上次收到花以后那副满心欢喜的样子,确实喜欢玫瑰。   殷诩一时没有多想,抱着那束超级扎眼的玫瑰花走进医院。   因为有道具加持,本就鹤立鸡群的人顿时变得更加令人瞩目。   仅仅从住院部门口走到电梯门口的距离,就有不下十个人准确无误地叫出了殷诩的名字。   好在这里是私人医院,里面达官显贵和明星艺人都很多,为保证隐私,所有病房外的公共地带都不允许拍照。   殷诩快步走上电梯,按下11层的按钮。   另一头。   程淮安正在配合医生做最后的伤口检查。   听到敲门的声音,她眼睛一亮,喊道:“是殷诩哥哥吗?请进!”   殷诩推门进来。   病房里除了有万茜、程望、殷弘致、文霜以外,还有赵慕妍和周逸诚。   殷诩来得最晚,所有人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聚焦在他身上。   也就毫无悬念的,看见了他手上捧着的那束火红的花。   九十九朵玫瑰。   内涵是不言而喻。   场面是死一般寂静。   没有人出声。   连带着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医生都不敢说话了。   七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殷诩的脸。   过了一会儿,又齐刷刷地转向他怀里的那捧玫瑰。   赵慕妍和周逸诚相互对视一眼。   殷弘致和文霜相互对视一眼。   万茜和程望相互对视一眼。   大家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震惊和奸情。   ……   殷诩完全没想到是这幅场面,他还以为屋子里只有淮安一个人在等他。   要是早知道会有这么多人来接她出院,他还不如让高帆把花带回去。   造成这样尴尬局面的罪魁祸首不是他。   他可以解释。   只是现在的情况混乱,很容易越解释越错。   殷诩深谙这个道理,便没有再多说什么,随手把花放到桌子上,沉心静气地走到程淮安身边。   小姑娘这时候已经脱下了病号服,换上一件宽大的酒红色短袖和白色百褶裙,长长的乌发披散在肩上。   她的袖口被挽至肩头,露出一截嫩藕般洁白的手臂。   看见他靠近,程淮安的目光从玫瑰花上移回来,耳朵尖儿热热的。   她小声喊:“殷诩哥哥……”   “嗯,”殷诩目光落在她的伤口上,问医生,“恢复得怎么样?”   “恢复得不错,”医生直起身,推了推眼镜,答道,“可以出院了。”   可吸收的手术线不用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   给程淮安缝合的医生技术很好,她最近的饮食也十分克制,伤口已经好了大半,只剩下一些不明显的痕迹留在皮肤表面,再过段时间就能完全愈合。   殷诩微微颔首,放下心来。   程淮安垂着眼睛,把挂在肩上的袖子整理好。   在场的闲杂人等太多,而且有三分之二是家长。   刚才那束玫瑰太过浮夸且招摇,也逾越了兄妹之间该有的情分,一向落落大方的小姑娘突然觉得很放不开,沉默着不说话。   “那个,”感受到氛围不大对劲,赵慕妍开口说道,“我和周逸诚去给淮安办出院手续,你们接着聊啊。”   伸出右手对大家挥了挥,她飞快地拖着周逸诚往外走。   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外头传来模糊的窸窣谈话声。   虽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是结合一下现有的场景,显然在八卦。   万茜见状,也反应极快地挽住程望的胳膊:“老公啊,我突然想喝咖啡,你陪我出去买一下吧。”   话落,她也立刻拉着程望走了。   程淮安求助似的把目光投向两个老人。   可殷弘致呵呵笑了两声,同样准备溜。   “淮安啊,我和你奶奶就先走了,司机还在下边儿等着呢,不好久留,一会儿直接让你殷诩哥哥送你回去啊!”   文霜拍了拍殷诩的肩,意味深长地嘱咐道:“你可千万要把人‘慢、慢、地’送到家啊!”   殷诩:“……”   程淮安:“……”   赵慕妍和周逸诚离开还没到一分钟,屋子里的六只电灯泡便全部很有眼色地消失得一干二净,只留下强行被按上“小情侣”名号的殷诩和程淮安在原地面面相觑。   房门被关了又关,砰砰作响。   直到最后一对老人家离开,屋子里落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不过他们还没走远。   殷弘致虽然年迈,但说起话来依旧势如洪钟、中气十足,且不自知。   以至于,他在门口迫不及待说出的话,一字不落地进入了殷诩和程淮安的耳中。   “我说那小子怎么还不结婚,连相亲都不肯,原来把心思放在淮安身上呢!”   “好事儿啊!亲上加亲。”   “他们两个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这么好的事儿,还用得着搞地下情吗?”   “不早说,真是的!”   另一道声音更弱一些,但是能勉强听清:“你懂什么!说不定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暗戳戳搞点小动作,被发现了还觉得很刺激!”   殷弘致不由得表示赞许:“老婆子,还是你懂!”   “……”   程淮安真的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掩耳盗铃地拿了只枕头捂在脸上,说话的声音被棉絮挡住,显得闷闷的。   “那个,殷诩哥哥,我突然觉得这里的空气太充裕了,现在想要感受一下稀薄。”   “……”   殷诩眉峰动了动。   “那我也先出去?”   “别呀!”   听到这话,程淮安顿时丢掉枕头,拉住他的衣摆。   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太激动,她的语气又弱了下来,找补着说:“他们肯定都走了,你要是也走的话,就真的没人送我回去了。”   殷诩回头看她。   少女面若桃花,盈盈的双眼里带着些羞怯的意味,但手却紧紧揪着自己不放。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不大妥当,她缓缓松开手,把他的衣摆重新抚平。   程淮安轻声说:“殷诩哥哥,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又撒娇。   内心像有羽毛轻轻剐蹭,殷诩轻抬下颌,唇角极浅地勾勒了一下。   越是平时不苟言笑的人,笑起来就越动人。   仿佛眉目间融化冰雪,清冷淡雅,不染风尘。   他点头道:“好。” 第21章 .撩我。太露了。   殷诩履行了文淑的嘱托。   把程淮安从医院接出来以后,他先带着她吃了个午饭,然后才慢慢地把人送回程家。   程淮安到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多。   很久没回家住,倒是有些想念。   她捧着那一大束玫瑰花推开门,看到万茜正坐在沙发上玩儿手机。   “妈妈。”程淮安把花放到茶几上,在她身边坐下。   万茜笑着看她:“舍得回来了?”   程淮安抱着她的手臂蹭了蹭,目光落在鲜花上。   她问道:“这个花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保存呀,我想留得久一点,毕竟是殷诩哥哥送的。”   万茜平时经常插花养花,对这方便的了解很多。   她从花束里抽了一支玫瑰出来,说道:“把这底下的叶片剪掉,只留下靠近花瓣的,再把最下面的切口剪成斜角,放点儿水插进花瓶里。”   “家里还有多余的花瓶吗?”程淮安视线探巡了一圈,“要是没有的话,我现在就买几个。”   万茜眨眨眼:“你爸书房有的是,你上去挑个喜欢的拿来用就行了。”   程望书房里的都是些价值连城的老古董,虽说插坏了没事儿,但是程淮安嫌它们不够漂亮。   她摇了摇头,拿出手机下单了六只漂亮的玻璃花瓶,同城速运。   等一切捯饬完毕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傍晚。   程淮安在卧室、阳台、书房、琴房、餐厅、客厅各摆了一瓶玫瑰,傻呆呆地站在窗台前欣赏了好久。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拿出手机,给窗台上的玫瑰拍了张照,换成微博头像,同时把微博id改成了“第一根羽毛”。   ……   另一头。   殷诩回到公司。   高帆十分敬业地跟在他身后,对着行程表向他汇报今天下午的工作。   汇报完后,他如往常一样,没等到别的吩咐,便准备自行离开。   察觉他要转身的意图,殷诩突然出声叫住他:“等等。”   高帆抬起头问:“殷总,还有什么事儿吗?”   殷诩沉默片刻:“上午的花……”   他侧眸扫了一眼面前的人,漫不经心道:“买得不错。”   “……”   高帆唇角抽了抽。   这人明明上午还冷着脸的。   男人心,海底针!   -   出院后,程淮安的行程很空。   她又恢复了在易汇上课、和殷诩吃饭、回家练琴以及陪小姐妹逛街玩耍,四点一线的生活,轻松又规律。   千篇一律的日子一晃眼就过去了。   没过多久,便是造星成立二十周年的酒会。   酒会设立在姜氏旗下的新远大酒店,当晚,各界商业人士以及媒体都会参与,排场盛大。   殷诩提前两个小时开车到程家接人。   彼时,少女还穿着一身家居服,站在宽敞明亮的试衣间里挑衣服。   万茜上来叫她:“淮安,你殷诩哥哥来了。”   “啊,”程淮安伸出去的手顿了顿,“那你让他上来帮我挑挑衣服吧。”   万茜无奈地笑了笑,把人叫上来。   没过多久,耳边传来一阵敲门声。   程淮安闻声,立刻趿拉着拖鞋小跑过去给他开门。   她指了指靠墙的沙发,说道:“你坐在这里。”   殷诩依言坐下。   站在礼服衣柜前纠结了一番,程淮安挑出三条蓝紫色系的裙子,分别放在身前比划。   她问:“你觉得哪件好看?”   殷诩很认真地挑了一番,而后道:“都好看。”   他好敷衍。   程淮安撇了撇嘴,重新对着镜子左右照看,最终挑了一条雾蓝色的抹胸长款纱裙。   换装完毕后,小姑娘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双眼亮晶晶的:“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   但背后镂空的设计,让皮肤露出来一大片。   殷诩眉心轻拧,立刻站起身,到衣柜前挑了一条布料多的,拿到她跟前,面不改色道:“这条好看。”   程淮安看了一眼。   这条裙子还是她高中时买的,因为衣服太多,一直没来得及穿。   要穿也不是不可以,但它的设计太日常了,逛街吃饭可以,不适合参加晚宴。   殷诩怎么会挑这件?   他不可能不知道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的道理。   程淮安并不打算采纳他的意见,疑惑地坐回梳妆台前。   过了一会儿,她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问道:“殷诩哥哥,你是觉得我身上这条裙子太露了吗?”   殷诩:“嗯。”   程淮安一顿:“但这是晚礼服,不露就不好看了。”   语毕,她又自顾自地嘟囔一句:“你怎么连这个都要管,像我爸爸一样。”   殷诩:“………………”   见他还是面无表情,程淮安不打算多费口舌,对着镜子开始化妆,边化边说:“算了,你不懂的。”   ……   试衣间里装的是柔光灯,暖黄色,自顶而下温和地洒落,有些暧昧意味。   从殷诩的角度,恰好能看见少女光裸的后背。   她肌肤白皙细嫩,没有半分瑕疵,背脊纤瘦,两道蝴蝶骨精致而明显。   那一把盈盈的柳腰没入衣料之下的宽大裙摆中,令人遐思翩飞。   想到她要穿着这身礼服出现在公共视野里,殷诩眉间没来由地蹙起。   他沉声喊她的名字。   “淮安。”   “嗯?”   被叫到名字的人正拿着一柄化妆刷给自己打底。   闻言,她手里还维持着上妆的动作,半个身子拧了过来,望着对面的人。   “怎么啦?”   那一双桃花眼清眸流盼,奕奕有神。   即便什么也不做,依旧十足勾人。   殷诩错开与她交汇的视线。   想到她刚才说的那句“像爸爸一样”,他薄唇紧抿,半晌才道:“没事。”   女人打扮起来,总是要耗费很长时间。   等程淮安化妆完毕、简单地给自己弄完发型,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   殷诩做事向来以效率为第一原则,几乎不做类似于等待这样的无用功。   但这次,他却没觉得自己的时间被荒废了。   明明化妆是一件很繁琐的事,又在他不擅长的领域。   可是,看小姑娘拿着不同大小和型号的刷子在脸上扫来扫去,他居然觉得兴味十足。   ……   两人到达新远大酒店时,时间已经过了七点,恰好迟到一刻钟的时间。   易汇是造星的最大竞争对手,前浪与后浪相碰撞。   这次殷诩受邀,本就有特殊意义,更不要说现在迟到出场。   相携而来的两人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大厅门口,程淮安着一袭灵动仙逸的雾蓝色薄纱礼服。   她轻挽殷诩的手臂,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踏进,气质优雅高贵。   而她身边的男人则穿一身低调的黑色西服,胸前口袋里塞了一根小姑娘特地给他准备的礼服同色系方巾。   远远望去,便是一对令人羡艳的壁人,天作之合一般。   官方的致辞环节已经过去,宾客们此时正在相互走动。   见殷诩来了,许多人都迎上来寒暄。   程淮安经历过许多这样的场合,此时,她落落大方地站在一旁,微笑着和眼熟或陌生的人打招呼。   两人各从侍者手里拿了一瓶红酒,一路从门口走向大厅中央。   作为主办方,姜氏总裁姜凯成带着妻子竺雪晴迎上来。   程淮安上次见这两个人,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记忆很朦胧。   趁他们走近的时候,她仔细观察了一番。   姜凯成已经成年近六十,头发白了不少,面上有好些皱纹,但精气神还足。   他身旁的竺雪晴则保养得很好,看不出真实年龄,体态偏胖,一幅标准的贵妇人面相,满身尽是珠光宝气。   殷诩一贯少言寡语,略微向两人颔首,算是问候。   而姜凯成显得十分热情。   “殷总可算是来了,”他笑道,“我还以为你今晚要放我这老头的鸽子。”   这话说得,倒像两人多么相熟似的。   生意场上的话术,永远是表面平和、内里汹涌。   程淮安乖乖在男人的右手边待着,不露声色。   “岂敢,”殷诩望一眼身旁的人,道,“小姑娘爱打扮,多花了点儿时间。”   “理解,理解。”姜凯成推笑。   他打量的目光顺势落到程淮安身上,不确定道:“这位就是程家的小姐?”   程淮安点点头:“许久不见,姜叔叔认不出我是应该的。”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姜凯成拍了拍她的肩,又说起场面话,“听小颖说,你们在剧组一起拍过戏,也算是缘分。”   “可不是。”程淮安瞟一眼不远处一身米色拖地长裙的姜颖,点头。   恰恰,姜颖此时也正看她。   她没有扭捏,端着一杯红酒,施施然向程淮安走来:“程小姐。”   程淮安微微扬起唇角。   思考一番,她缓缓开口:“姜……公主?”   姜颖:“……”   虽说大家经常称姜颖为“造星一公主”,但那都只是茶余饭后的调侃而已。   如今,程淮安在如此的正式场合喊出这样的称呼,难免显些讽刺。   但姜颖好歹混过这么多年的风雨,此时面色不变。   “论起公主这个称呼,程小姐一定比我更合适。”   “程家、殷家,都在背后撑腰,程小姐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程淮安早就看够了姜颖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惺惺作派。   今天不是在剧组,不涉及工作相关,单纯私人恩怨,她没必要让着她,说话毫不客气。   “想不到姜小姐年纪不轻了,耳力倒是好。”   少女脸上的神色纯良,仿佛这番嘲弄的话并非刻意,语气也十分轻快。   “不过,这都是些无凭无据的流言,依照您这样的社会阅历,又怎么会信呢?”   姜颖闻言,气得咬牙:“……程淮安,你!”   姜颖和程淮安都是出身名门的大小姐,从小被人捧着长大,性格轻世傲物、盛气凌人。   谈家世,两人不相上下;谈容貌,同样各有其美。   然而,姜颖比程淮安的年纪大了不少,马上就要三十。   虽说外表看不出来,但姜颖自知身体的新陈代谢已经远不如从前,即便再怎么保养,也比不过花季少女。   在娱乐圈这样外貌内卷严重的地方,以她要强的个性,没办法不焦虑。   鲜枝嫩叶年年有,她还想做众人心目中永恒的女神,而不只是曾经的女神。   年龄是程淮安唯一可以打击到她的资本,天然优势。   自从过了28岁,姜颖便从不过生日,也禁止别人在自己面前提及年龄。   这事儿不是秘密,谁都知道,程淮安今天这么说出来,就是故意气她的。   姜颖深呼吸几次,说道:“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自然有人信。”   程淮安很不给面子:“人云亦云,这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派。”   “……”姜颖微笑,“你倒是牙尖嘴利。”   程淮安回赞道:“比不上你手段高明。”   姜颖气得当场就要走。   程淮安还有别的事儿要说,又叫住她。   “姜小姐,请等一等。”   姜颖转身:“程小姐,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程淮安和殷诩说了句什么,从他手里拿过一个小盒子。   她几步走到姜颖面前,把东西递给她。   “也没什么大事儿。”   “只是听说,姜小少爷最近快满18周岁生日了,我特地给他带了份礼物过来,还烦请你帮我转交给他。”   程淮安把小盒子交到姜颖手上。   这里面放着一枚刻有“JZ”的定制戒指,上回在Fall Down的舞池里找到的。   姜智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姜家肯定知晓来龙去脉。   如果不是程淮安煽风点火、殷氏从中作梗,事情根本不会这么严重。   姜智是姜家的心头肉,这件事同样是姜家的逆鳞。   “那我就先替小智谢谢程小姐了。”姜颖冷眼看着面前显然在挑衅的少女,皮笑肉不笑,“也祝你的伤——早日康复。”   “托你的福,早就恢复如初了。”   做错了事儿就得承担后果,既然姜氏不要脸,程淮安也没必要给他们台阶下。   她说道:“不打开看看吗?”   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颖没动。   “不看也没事儿,”程淮安凑近她,耳语道,“不过,这可是他进去之前留给你们的最后一样东西。”   “我的人捡到了,现在还给你,你们也好睹物思人,是吧?” 第22章 .不要!他惯着的人。   “程淮安!”   姜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喊她大名。   她眯着眼威胁道:“接下来,你该担心你自己了。”   程淮安摆摆手:“随时恭候。”   -   两个女人之间的对话散去后,两个男人也相互试探得差不多了。   程淮安重新站到殷诩旁边,挽住他的手腕,跟他一起去见下一号人物。   造星是国内最大的娱乐公司,二十周年生日会,自然邀请的都是娱乐圈里有头有脸的人士。   是以,程淮安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也能遇到陈柔琪。   这回她身边不再是上次那个肥头大耳的出品人,而是一个胡子拉碴、身材干瘦的导演。   现在离《瑰丽时光》开机才过了没到两个月,剧组都还没杀青,她就已经开始为自己谋划下一部剧。   用出卖身体的方式上位的人,程淮安见过不少,但像这样趋炎附势、连条后路都不给自己留的蠢货,还真是头一回遇到。   程淮安若有所思地问:“殷诩哥哥,要是公司主动和签约艺人解约,要付违约金吗?”   殷诩很敏锐,低头问:“谁惹你了?”   他话音中多少带点儿宠溺的意味。   程淮安弯着唇角,指了指不远处:“那个穿粉裙子的女人。”   殷诩顺着她指尖的方向望去。   淮安虽然性格骄纵了些,但从不会无事生非。   殷诩不问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说:“不用解约,可以雪藏。”   “雪藏?”程淮安倒是觉得不用如此残忍,“要不还是给她换个经纪公司吧,我看她挺喜欢造星的,在剧组里就一直当姜颖的小跟班。”   此话一出,殷诩当然知道小姑娘在剧组里受了委屈。   她现在比小时候懂事不少,知道替他省心,不再像以前那样,发生芝麻大点小事都要来找他做主。   但这不是殷诩想看到的。   他的性格冷淡,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却从不希望程淮安受半点委屈。   殷诩揽着她的肩,把人带到自己面前。   “淮安。”   “……嗯?”   男人眉眼深邃,神色认真,程淮安看得出神,心跳顿了一秒。   殷诩指尖轻轻搭在她肩膀上:“受委屈了?”   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少女小刷子似的长睫毛扇了扇。   她只是仰头望着他,表情呆呆的。   见她没反应,殷诩“嗯?”了一声。   尾音拖得很长,像有无数个小钩子在心尖上挠痒痒。   程淮安迟滞些许,摇了摇头。   依她的性格,怎么会让自己受委屈。   殷诩垂眸望着她,又问:“在剧组里,有没有不开心?”   程淮安受不住他这样柔和的眼神,诚实地说:“有。”   殷诩道:“以后别忍着,要告诉我。”   磁性低沉的嗓音顺着空气钻进耳里,带着薄薄的电流。   “好,”程淮安笑起来,“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她算账!”   殷诩“嗯”了声。   程淮安挽住他臂弯,两人一起走到陈柔琪和汪梓身边。   她笑道:“汪导,能借用您的女伴几分钟吗?”   汪梓并不认识程淮安,但她挽着的那个男人,大名如雷贯耳,是他平时根本见不到的人物。   即使见到了,恐怕也没有资格上去和人家打招呼。   这会儿他居然亲自过来。   即使只是女伴和她说话,汪梓仍然觉得不胜荣幸。   他连连点头:“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语毕,身边的女伴被毫不犹豫地推了出去。   陈柔琪傻眼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程淮安竟然和殷诩攀上了关系。   可殷诩的性格淡漠疏离,出了名的性冷感。   他怎么可能容许别人打自己的主意。   易汇的小艺人们各个年轻貌美,天天在写字楼的隔壁上课,要是谁真想做点什么,非常方便,但却从没有人成功过。   绝大多数人,连前台那一关都过不了。   一个恐怖的想法涌上心头。   ——说不定程淮安还真是个富家小姐,两人一早就认识。   想到程淮安堪称奢侈的吃穿用度,以及讨喜且难得影视资源,陈柔琪更加确定心中所想。   更何况,就连在影视圈地位颇高的方导都对她如此照顾。   想到自己曾经的作为,陈柔琪心虚得要命。   她重新紧紧地挽住汪梓的手臂,陪着笑道:“什么事儿值得殷总和程小姐亲自来找我这个小人物一趟呀……”   程淮安没理她。   她扫一眼两人交挽着的手臂,冲汪梓一笑:“汪导?”   汪梓刚混影视圈不久,年凭借着一部影片一炮而红,在圈内名声响亮。   但毕竟初出茅庐,他身后的资本不够、人脉也不足,面对殷诩这种投资方,自然能讨好就讨好。   听到程淮安这话,他立刻将粘在自己身上的那条手臂扒了下来。   “实在抱歉,我和陈小姐不熟,只是恰巧在今天的酒会上凑个伴儿。殷总和这位小姐如果要人,哪有不给的道理?”   昨天还在床上抵死缠绵的人,瞬间翻脸不认人。   陈柔琪像垃圾似的被丢出来,顿时绷不住了。   “难过什么,”见她变了脸色,程淮安道,“你不是不喜欢待在易汇吗,我送你一个去造星的机会。”   “……”   陈柔琪的脸色比竹笋还绿。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讨好地说:“程小姐怎么能把那些话当真呢?论发展势头和艺人培养的手段,哪有别家比得上易汇?”   程淮安优雅地戳穿她:“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讲的。”   陈柔琪脸上的笑容僵在原处。   易汇处理自己的艺人,这是私事,见态势不对,汪梓立刻离开了。   这一片地方只剩下三个人。   站在左边的一男一女,自带上位者的气场,而右边的人将头埋得很低,十指交扣、捏出红痕,一言不发。   程淮安道:“喜欢造星,你走就是了,说不定姜颖也盼着你过去呢。”   “虽然人是吃里扒外了点儿,但胜在马屁拍得漂亮。”   这话说得极其难听,没有留半分情面。   陈柔琪的脸色由青转红。   “程淮安,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   愤怒的火从胸腔一路烧上来,陈柔琪眼神凶狠,说话也毫无顾忌。   “你以为谁都有你那么好命吗?”   “我不过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往上爬,你用得着赶尽杀绝吗?!”   疯女人步步紧逼,殷诩把小姑娘拉到身后,居高临下地睨着面前的人。   他的语气凌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离她远点。”   殷诩这人一向冷,但收敛锋芒,极少有这样强势的时候。   陈柔琪顿觉腿脚发软。   程淮安道:“陈柔琪,你怎么还没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你错在眼高于顶、趋炎附势,错在攀上了自认为更厉害的一方,就回来拉踩原主。”   “没钱没势就欺软怕硬成这样,要是哪天火了,你猜自己会做出些什么事儿来?”   嘲讽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浇头而下,陈柔琪被她怼得找不出词来反驳,整个人都在颤抖,语气也带着崩溃的哭腔。   “你懂什么!”   “你是比我会投胎,做了天之骄女,但你知道——”   绝望而愤怒的声音在最高点被人打断。   “舞会要开始了,我们过去?”   殷诩用身体将两人之间的视线隔开。   他指骨抵上左手的腕表,看了一眼时间,语气平淡温和。   男人完全无视了还在泣诉命运不公的可悲之人,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预备带着她离开。   程淮安被他拉着,边走边问:“那我们就不管她了?”   殷诩道:“我会处理。”   他惯着的人,还轮不到别人来教育。   殷诩身上总有一种令人心安的神奇力量,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能轻而易举地解决。   不过,处理陈柔琪这样的小人,并不需要他费心。   程淮安摇头道:“我能对付她。”   殷诩没再多言,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走向舞厅。   舞会即将开始,不少人聚集到宴会厅中央,一旁的钢琴演奏者和管弦乐团也已就位。   刚才播放的背景音乐全部停止,人声逐渐消失,偌大的空间内陷入一片寂静,顶部的明亮灯光暗下来一瞬,被换成浪漫的琥珀色。   今晚的第一支舞是《Let Her Go》的钢琴演奏纯音乐。   程淮安站在场地外,双手背在身后。   她低着脑袋,鞋尖蹭了蹭地面。   这还是她第一次以女伴的身份参加晚宴,不知道会不会被他邀请跳舞。   像这样礼貌又亲密的环节,总是令人期待的。   不过,从小到大,程淮安还没见过殷诩跳舞,不知道他究竟是不会还是不想。   说不定,他只是带着她过来凑个热闹而已。   程淮安拿不准想法,一下觉得他会来,一下觉得他不会来。   正在她神思翩飞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黑。   男人颀长的双腿被用料华贵的西装裤包裹,显得十分禁欲。   程淮安抬起头。   殷诩后退半步,将左手背在身后。   他弯腰四十五度,缓伸右手,目光落定在她脸上。   并没有那些礼节性、程式化的说辞,他简单道:“请。”   说话时,男人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她发间。   细软的秀发被吹开咫尺距离,电流顺着头顶钻进心里。   程淮安心里像开了朵小花儿似的,弯着眸子笑起来。   随着钢琴师开始演奏,宽敞空旷的大厅中央涌入了十几对伴侣,踏着音乐的节奏跳舞,其余人则在旁边围成一圈观赏交谈。   舞会是交谊性质,而非比赛性质,大家跳的都是最简单的慢三步伐。   钢琴曲优雅而和缓,灯光浪漫,伴侣们边舞动边相互说着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密语。   程淮安光裸的后背被男人温暖的掌心托着,热度源源不断地顺着两人相贴的那处传遍全身,为少女的脸侧染上一抹绯色。   她搭在他肩上的指尖紧张地蜷了蜷,目光也闪躲着不敢看他。   “淮安。”殷诩低声。   “嗯?”程淮安这才仰起头。   面前的男人一对剑眉浓郁利落,双眼漆黑如墨,如缀灯火。   他的五官深邃,带着些侵略性,却又因为本身的气质而显得清冷淡泊,令人联想到云雾遮掩之下的巍峨雪山。   大家都说他是高岭之花,并非没有道理。   清逸而不流俗,可望而不可即。   即使他们现在靠得那么近,程淮安心底还是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心思飘远,脚下的步伐没注意,她踏错一步,踩到了他的鞋尖。   程淮安蓦地回过神,愣愣地说了句“对不起”。   殷诩见她神情紧绷,启唇道:“在想什么?”   “没有。”程淮安掩饰着摇了摇头。   殷诩以为她还在想陈柔琪的事儿。   沉默片刻,他道:“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不开心。”   程淮安搭在他肩膀上的指尖蜷起,若有似无地挠了几下,轻轻嘟囔道:“你才不是不值得的人。”   殷诩没听清:“嗯?”   程淮安仰头望着他,笑意盈盈地说:“没什么。”   -   舞会在九点半的时候结束,殷诩把人送回程家。   接下来一个月里,程淮安要去参加一个旅行类的真人秀节目《星与月》。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不能中途擅自离开。   虽说这是《星与月》的第一季,但在此之前,明星旅游节目已经有过很多,模式大同小异。   尽管导演组口口声声说着轻松又好玩,程淮安还是不敢相信他们的说辞。   不过,她还从来没录过综艺节目,一切都很新鲜。   郑清告诉她,这个节目的观众期待值很高,极力劝说她去露个脸,提升一下知名度,她便应了下来。   程淮安不是第一次长时间离开家,但这还是她和殷诩重逢后,第一次分别那么久。   已经习惯了天天找他,突然要一个月不见面,还让人有些不习惯。   除此之外,殷家两个老人也觉得十分舍不得,让她一定要过去吃顿饭再走。   正式录制的前几天,殷诩把人接回殷家。   大概是听说了消息,今天殷凡也在。   还记得上回这副人员配置的时候,大家其乐融融。   可这次,程淮安明显感觉到,殷弘致和文淑看她的眼神变得很不对劲。   不仅如此,连带着看殷诩的眼神,也变得很不对劲。   吃饭的时候,程淮安本来想坐在殷弘致和文淑中间,但被后者硬生生拦住了。   “来,让你殷诩哥哥坐在你旁边。”   文淑扶着她的肩膀,把她带到右边那个位置,对还站在一旁的殷诩招了招手。   “你们以前不都这么坐的吗?今天怎么突然变了?”   程淮安正想解释,殷弘致就对着殷诩一个眯眼,抢过话头:“是不是吵架了?”   他把目光转向一脸呆滞的小姑娘,沉声问:“淮安,你殷诩哥哥欺负你了?!”   哪来这种事儿。   程淮安不明所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呀,殷诩哥哥怎么会欺负我呢?”   语毕,她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来,讷讷地说:“爷爷奶奶,你们不要用词这么暧昧,你们真的误会了!”   “好了好了,”文淑先坐下,笑得慈祥,转过脸去对殷弘致说,“瞧瞧,还害羞上了。”   程淮安:“……”   “没事儿,没事儿,”殷弘致他咪了一口酒,美滋滋道,“爷爷奶奶都是过来人,都懂的,啊~”   殷诩:“……”   程淮安:“……”   现在圆桌上的三个长辈满脸欣慰笑意,程淮安尴尬至极。   殷诩一贯的面色冷淡,而殷凡则黑着一张脸。   程淮安出院的那天,殷凡在外面执行任务,没能过去接,所以并不知道当天发生了什么。   可是就是那一次缺席过后,似乎一切都变了。   程淮安坐在殷凡对面。   注意到他的神色不太好,她问道:“殷凡哥哥,你今天不舒服吗?”   殷凡抿了抿唇:“没有。”   他看起来像是藏了什么心事。   程淮安没再多问,埋头吃起殷诩给自己夹来的鹅肝。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氛围很温馨。   见小姑娘放下筷子,殷弘致问:“吃饱啦?”   程淮安点了点头,十分乖巧地说:“我再坐一会儿,陪你们说说话。”   “哎呀,”殷弘致夹菜的筷子一顿,“陪我们两个老的有什么好说的?”   他正想撮合,就发现殷诩的座位空了出来,又问道:“你殷诩哥哥呢?怎么人不见了?”   “他出去接电话了。”   程淮安指了指外头。   殷弘致和文淑对视了一眼,达成“必须撮合,必须要把孙女变成孙媳妇儿”的一致。   “哪里是出去接电话了,”文淑皱着眉,言语之间,感情充沛,“我看他呀,分明是心情不好,出去透透气。”   “心情不好?”   程淮安有点儿懵了。   她还从来没见过殷诩心情不好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毕竟那人似乎永远都是同一副表情。   “对啊,”文淑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诌,“奶奶看着你殷诩哥哥长大,就他这点儿小情绪,还能瞒得过我吗?”   有道理。   程淮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并且开始真情实感地担忧起来。   她问:“那怎么办?”   “要不然你过去安慰安慰?”   “你也知道,殷诩这个小子,谁的话都不听,也就你劝着,可能还有点儿用。”   见文淑一副确有其事的样子,程淮安决定出去看看。   “好。”她把凳子往后挪了挪,走出门去。   殷宅的餐厅在一楼,偏门外是小花园。   程淮安站在门口望了一眼,殷诩果然在这儿。   花园里没有灯,身材高大的男人就站在不远处。   一片夜色之中,他侧脸的轮廓映在银白色的月光下,巍峨如山脊,挺拔而深邃,好看得像画一样。   程淮安轻轻地迈着步子走过去。   见人来了,殷诩侧眸看她一眼。   他手中的电话还没挂断,嘴里时而蹦出一串她听不懂的指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忙完。   殷诩问:“怎么了?”   程淮安道:“奶奶说你心情不好,让我过来看看。”   少女仰起头,仔细地借着月色观察他的表情。   “殷诩哥哥,你不开心吗?”   殷诩从小就善于隐匿情绪,文淑根本没看出来,净是瞎掰的。   更何况,即使心有不虞,也是因为这通电话,在接电话之前,不可能被猜到这子虚乌有的“不开心”。   殷诩明白过来,老两口这是又在点鸳鸯。   他低声道:“没有。”   程淮安随口应了一声:“噢,那就好。”   小花园里一片漆黑,而餐厅里的光线温暖明亮。   远远望过去,玻璃窗前映着的那三颗八卦的脑袋变得尤为明显。   殷诩瞟一眼那处,低下头问:“什么时候走?”   “下周三,晚上十一点半的飞机,去魔都。”程淮安背对着那里,浑然不知。   “十一点半?”   “嗯,”程淮安颔首,“节目组说是特地安排的,不知道要干什么。”   知道真人秀节目喜欢折腾艺人,以此作为卖点虐粉,以获得商机。   殷诩嘱咐道:“要是待得不舒服就回来,别撑着。”   “嗯!”程淮安点头。   没有更多的话要聊,气氛再次安静下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谁都没有提出要走。   现在的时间已经很晚,市郊的空气洁净,夜空一片湛蓝,甚至还能看见几颗闪烁的星星。   小花园里草木丛生,被人精心打理和修剪过,蓬勃而漂亮。   程淮安低垂脑袋,目光盯着风中摇曳的小花朵。   半晌,还是她先按捺不住。   小姑娘呼了口气,很轻很轻地问:“殷诩哥哥,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会想我吗?”   她的音量太弱,蚊子哼哼似的。   殷诩没听清,“嗯?”了一声:“什么?”   他还保持着侧耳倾听的姿势。   可下一秒,小姑娘却突然一把扑进他怀里。   腰身被一双柔软的手抱住,怀中沁满少女的馨香。   殷诩怔住。   与此同时,正在落地窗边偷窥的三人,显然也坐不住了。 第23章 .撩我。想要什么奖励?   今晚的夜色很美。   一定是因为它太美了,程淮安才会鬼迷心窍地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   肆无忌惮地抱住他。   周遭寂静,无边的夜色仿佛将一切都罩上了一层遮羞布,却又在同时锐化了其他感官。   少女的裙摆擦过矮树丛,发出一阵沙响。   一声一声,紊乱不堪。   叫嚣着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程淮安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既然已经做了,她便破罐破摔地把脸埋进他胸膛。   小姑娘复述一遍刚才的话,语气更轻、更闷,却又更显得挠人。   “殷诩哥哥,我会想你的,你也会想我吗?”   ……   夏天的衣料太清透。   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殷诩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的温软火热。   少女玲珑的曲线贴合在他身上,毛茸茸的脑袋在胸前乱蹭,声音软糯,直沁人心。   何止是撒娇。   殷诩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他此时顾不得窗边看热闹的那三个人。   男人的大手不轻不重地按在她腰上。   女孩子的身体纤细柔软,没有骨头似的。   那一把柳腰盈盈一握,触感令人欲罢不能。   殷诩右手手背上的青筋凸显,揉乱她的长发。   他性感喉结上下一滚,低低道:“嗯。”   ……   后来不知是谁先松手。   从他怀抱里脱身的时候,小姑娘面颊通红,发丝凌乱,看起来像刚被谁欺负过。   殷诩替她整理好乱糟糟的头发,声线低哑道:“回去?”   程淮安点点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小姑娘脸上的红晕都还没消退,实在让人忍不住多想。   见他们回来,落地窗前的八卦三人组纷纷咳嗽着坐回餐桌前。   虽然偷窥时离得远,只能看见两道影子,但程淮安的身高和殷诩相差太多,刚才的亲密,是谁先主动,简直一目了然。   殷弘致不知是欣慰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   殷家从没有这种男人。   居然要姑娘家主动。   笑话!   没出息!!   殷弘致咂一口酒,指桑骂槐道:“以前我们部队里有个老兵,个子高、长得好,出去相亲的时候,一堆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抢着要,结果你猜怎么着?”   人老了就喜欢回忆当初,殷弘致的那些行军故事,文淑每一个都听过,耳朵都起茧子了。   但是这个老兵相亲的故事,她还真是第一回 听说。   文淑感兴趣地接话:“怎么着?”   殷弘致右手猛一拍桌子,碗筷盘子和酒杯都被震起来,叮铃当啷响。   程淮安吓了一跳,又听他吹胡子瞪眼道:“结果他谈起恋爱来,跟个娘们儿似的,干什么都端着架子,连抱一下都得要人姑娘家主动,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   语毕,他转过头问:“老婆子,你说这像话吗?!”   文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她没听过这个故事了。   原来是他现编的。   二老早就统一战线,文淑哪里会不知道他的用意。   她板起脸来,继续附和:“这也太不像话了!”   “就是!”殷弘致恨铁不成钢地睖一眼殷诩,“结果现在我们都结婚了,就他,一把年纪了还没老婆。”   “啧,”两鬓斑白的老人给自己倒了一杯惆怅酒,摇头叹气,“没老婆,可怜哟!”   殷诩:“………………”   程淮安:“………………”   程淮安并不知道几位家长全程观摩了他们刚才的行径,但殷弘致这番话,简直就是明示,就算再迟钝,她也能看出来他在说殷诩。   有了玫瑰花事件,不难猜出他们心目中的女主角是自己。   小姑娘被酒水呛到,连连咳嗽了几声,脸一路从脖子红到耳朵尖。   邓玉欣拍了拍她的背,忍不住笑:“慢点儿喝。”   殷弘致又飞快地接话:“有些人是该慢点,有些人啊,就该加快进度咯!”   说完,他又睨了殷诩一眼。   “……”   程淮安觉得这地方没法待了。   她放下筷子,窘迫地说:“我、我吃饱了。”   殷诩道:“我送你回去。”   程淮安恨不得立刻消失,连忙应了声“好”。   殷弘致笑眯眯地看着两人,自言自语:“总算还有点儿出息。”   ……   -   虽说是要上星的大制作、广告宣传非常宏伟,但《瑰丽时光》作为一部现代都市剧,集数并不多,拍摄周期也不长,最大的工程都花在前期磨剧本和选角上了。   一旦开始一日无休地拍摄,就意味着离正式播出不远。   全剧组杀青的那天,恰好是程淮安准备出发去魔都录综艺的前一天。   方磊对程淮安的印象很不错,再说她是易汇力捧的人,对她好点儿,以后也多一条路走,说不定还能拉上殷总的投资。   杀青仪式前,他在微信给程淮安发了一条消息,邀请她一起来参加。   程淮安当天没什么事儿,便答应下来,并且提前做好准备,把陈柔琪的解约书也一起带过去。   雪藏这样的惩罚太重,而且易汇还得在她身上浪费不必要的工资,还是解约比较适合现下的情况。   当天来了许多娱乐媒体,剧中的各个主要演员都在。   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程淮安把陈柔琪叫到走廊。   她从包里翻出两份解约合同和一支笔,开门见山道:“签字吧。”   陈柔琪抿唇看着合同封面上的大字,没伸手去接。   程淮安的表情和语气都很淡:“免费的解约不要,那你是想走法律程序、再给易汇赔点儿钱?”   陈柔琪不懂法律、又不会看合同,压根儿不知道程淮安这是在坑她还是在帮她。   但是想到曾经听过的各种天价赔偿新闻,她双唇紧抿,颤抖着手签了。   程淮安把属于易汇的那份拿回来,恰好瞥见不远处刚从厕所回来的姜颖。   她挑眉道:“这不是巧了吗?”   两人堵在姜颖回包厢的必经之路上。   既然不得不碰面,姜颖便径直走了过来,看一眼陈柔琪手上的那份合同。   “解约啊,”她的眼神略显讶异,“程小姐还真是小肚鸡肠,一点儿后路也不给人留。”   “怎么会,”程淮安笑了,难得兴致勃勃地当了回和事佬,对着姜颖扬了扬下颌,“你不就是她的后路吗?”   接着,她又把目光转向陈柔琪:“你姜主子恰好在这儿,不赶紧巴结巴结?”   其实陈柔琪本来想签的公司就是造星,只不过面试没过,因为外表而被刷下来了,退而求其次地进了易汇。   这下虽说羞辱了些,但不失为一个跳槽的好机会。   陈柔琪满含期待地望向姜颖,喊道:“姜颖姐!”   姜颖轻嗤。   在圈内混了那么多年,不可能不懂行。   姜颖一眼就能看出像陈柔琪是棵软弱的墙头草,风吹哪边就往哪边倒。   而且她自视甚高,还是只白眼狼,一颗心捂不热。   更何况,陈柔琪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她可以利用的价值,当跟班也一直是她的一厢情愿,自己可是连半个字都没吩咐过。   姜颖甚至没再分给她一个眼神,轻搓还带着些水珠的手,昂首挺胸地往包厢内走进去。   陈柔琪咬唇,在她身后喊:“姜颖姐,我会听公司的话,会好好表现的,造星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姜颖姐……”   姜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中,跟没听见她说话似的。   陈柔琪气愤地跺脚。   程淮安早就料到姜颖不会要这样的小炮灰,没有半点儿惊讶。   进去和导演打了个招呼以后,她就先行离开了。   最终,走廊上陈柔琪愤怒又委屈地垂头站在原地,离开也不是,进去也不是。   她对着程淮安的背影狠狠剜了一眼。   -   第二天的飞机在半夜。   为了防止节目组不做人,让大家熬夜录制,程淮安特地在下午的时候睡了一个冗长的午觉,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多了。   行李早在上回摄制组来拍先导片的时候就已经整理完毕,整个晚上都空了出来。   程淮安在家和爸爸妈妈吃饭,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聊着天。   “我哥呢?”程淮安吃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待在家里的最后一晚,亲哥居然不来陪着,她问道,“他怎么没回来?”   程望道:“小启刚接手公司,忙一点儿也是正常的。”   “那可说不定,”万茜抿了一口红酒,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我觉得他啊,肯定是在陪你小嫂嫂。”   总之,程淮安小时候就跟殷诩比跟程淮启亲,后者来与不来,也没多大影响。   只不过,话说到这里,她就不可避免地觉得有些惆怅。   好难啊。   家里只有自己这一朵牡丹花。   程淮安拿起手机,点开和“[1][8][禁]×××××”的聊天框。   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说今晚会来送她的那一条。   程淮安反复阅读了几遍,觉得可以了,再说就烦了,于是原封不动地将手机放下。   她正处在一种极为纠结的状态之中。   既想要时间走快一点儿、好早些见到殷诩,又想要时间走慢一点儿、不想和他分开那么久。   程淮安忧伤地叹了口气,在心里祈祷,希望一会儿殷诩能早点儿来接自己。   谁知,她才默默地许愿完毕后没多久,门铃就响了。   程淮安走过去开门,惊喜地发现殷诩站在门口。   不仅如此,旁边还站了个殷凡。   ……   二十分钟前。   殷诩正在开车去程家的路上。   淮安的秉性他知道,虽然不至于生活不能自理,但肯定不够周全。   她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就三天两头出岔子,还是他特地从国内请了个靠谱的管家过去照顾,情况才得以好转。   这会儿她又要出远门,殷诩不大放心,准备亲自给她送些东西来。   只是没想到,他会在过去的途中,遇到一辆非常眼熟的车。   深咖色的路虎。   殷诩减慢车速,从后面看了一眼车牌号,确认这就是殷凡的车。   他重新追上去和他并排,将右边的车窗降下来。   高速公路上,这样的举动非常容易引起注意。   殷凡果然立刻就反应过来不对劲,也降下车窗。   殷诩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淡声道:“好巧。”   语毕,没给对方留下任何回话的机会,他重新将车窗升起,“咻”的一脚油门,完成超越。   殷凡:“……”   殷凡登时怒了。   操,操!!!   他在军队里一向是榜样、是模范,是常人不可超越的神祇,哪里受过这种屈辱。   殷凡心里燃起胜负欲,也踩一脚油门下去。   高速上的道路宽敞空旷,路况也简单。   紧扣着车速,两个男人一路你追我赶,直到下高速以后被同一盏红灯拦在同一个路口,这场竞争才终于结束。   殷诩和殷凡最终还是同时到达了程家。   两人手中各拎着一个袋子。   程淮安受宠若惊地从鞋柜里拿出两双一次性拖鞋来,将人请进去。   她边走边说道:“爸爸妈妈,殷诩哥哥和殷凡哥哥来了。”   “诶?”   万茜没想到殷凡也会来,走到客厅招呼两人。   “你们都吃过饭了吗?正好我们在吃饭,要不要一起吃一些?”   殷诩和殷凡都表示自己已经吃过了。   殷程两家的关系好,相处起来不用太过拘束,简单问候完毕后,万茜和程望继续回到餐桌前用餐。   至于程淮安,这会儿当然没心思吃饭了,欢天喜地地留在客厅里。   看着他们提过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小姑娘问道:“这些都是什么呀?”   殷凡简单解释:“一些生活必需品。”   程淮安又把目光转向殷诩。   殷诩道:“一样。”   见他们没有要拆开看看的意思,程淮安只好自己动手。   她指着其中一个袋子问:“我可以看吗?”   那是殷凡带来的。   被点到名,他紧绷的情绪顿时缓和不少,望着殷诩的神情很骄傲:“当然可以!”   语毕,殷凡主动半蹲下身,把袋子放到地上。   他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   瑞士军刀、压缩饼干、求生哨、指南针、火柴、绷带……   程淮安真情实感地愣住了几秒。   难道郑清姐给她接的是荒野求生综艺吗?   接着,殷凡一本正经的叙述打断了她的思绪。   “其他我就不多说了,你不会用的话,你分队里肯定有人会用。”   殷凡大手捏起一只小巧的盒子:“我重点讲一下针线盒。”   “针可以用来挑刺、挑水泡,也可以改成弯钩钓鱼,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救命。”   “……”   虽然殷凡今天没穿军装,但程淮安却有种军训教官亲自来家访的错觉。   她害怕地吞了吞口水,小小声地反驳:“可是我不想被刺,不想长水泡,不想钓鱼,更不想救命……”   殷凡微微皱着眉,严肃地说道:“淮安,你要知道,有些时候,这些都是不由你控制的。”   “……”   程淮安目光呆滞地点了点头。   接着,殷凡又向她科普了一下魔都的地理气候状况,提示她应该带的衣物和药品。   程淮安认真地听完了,并且非常给面子地把他带来的东西都收进一个稍空一些的箱子里。   还好,不算太重。   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亮晶晶的目光望向殷诩。   “殷诩哥哥,你带了什么?”   殷诩把自己的那袋东西放到茶几上,修长的十指解开散结。   他带的东西其实也不多,一样一样地拿出来给她介绍。   “维生素片。”   “拍立得。”   “MP4。”   “糖。”   “风油精。”   估计小姑娘没用过这个,说到这儿的时候,殷诩加了句解释:“中暑或者晕车可以用。”   程淮安点头如小鸡啄米,目光却黏在了那款抹茶绿的拍立得上。   她爱不释手地把玩,夸赞道:“这个好可爱!”   殷诩又从袋子里摸出两套胶卷给她。   程淮安当场装上,给殷诩拍了张照,末了,给殷凡也拍一张。   小姑娘存了私心,想要殷诩的照片,但是又觉得,明目张胆不要殷凡的,似乎很不好。   她想了想,又给两人都拍了一次,一份留给自己,一份留给他们作纪念。   ……   等到机场的时候,程淮安的送别大队又扩大了。   这回不仅有程望、万茜、殷诩和殷凡,还有殷家二老、周逸诚、赵慕妍,程淮启也带着自己的小女朋友一起赶到。   排场太大,搞得程淮安有点儿感动。   她乖巧地一一向大家告别,特地把殷诩放在最后一位。   那天晚上小花园里的拥抱是个美丽的冲动,事情过去以后,谁都没有再提。   可程淮安其实还想再抱抱他。   男人的怀抱坚实而温暖,简直让人朝思暮想。   可是机场里的灯光太亮了,似乎能把一切都照得很清楚,连细枝末节都不放过。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她怎么做的出这种事。   他们又不是名正言顺的情侣。   程淮安一言不发地站在男人身前。   她想和他说些什么,又觉得各处传来的目光如芒刺在背,束缚得很。   忽然,小姑娘抬起头说:“我想去上个厕所。”   语毕,她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文淑和殷弘致。   众人懵了。   周逸诚挠了挠头:“想上你就去啊,磨蹭什么呢,一会儿误机了。”   “是啊,”殷凡连声附和,还给她指了指厕所的方向,“厕所往那儿走。”   赵慕妍正想问“要不要我陪你去”的时候,文淑悟了。   满头白霜的老太太抢在前头,绷着脸、凶巴巴道:“殷诩,你妹妹想上厕所,你还不陪她去,愣着干嘛?!”   众人:“???”   女孩子上厕所,要也是个女人陪着,找个男人做什么?   程淮安心道果然还是奶奶上道儿。   怕被大家看见自己偷笑的小表情,她悄咪咪冲殷诩勾勾手,步伐欢快地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殷诩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大步跟后面。   离开众人视线的时候,男人的唇角却不由轻轻向上勾了勾。   周逸诚望着两人相继离开的背影,一时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问题,还是他们的问题。   这群老年人的心思,好难懂。   ……   厕所旁边有道地理位置偏僻、模样粗壮的长梁,程淮安走到那后头等他。   白炽灯的光线被长梁上方遮住,玻璃落地窗外漆黑一片,使得这一小片地方十足私密。   殷诩走了进来。   昏暗的视线下,男人一双墨色的眼眸更显明亮。   额前的碎发随着他动作轻微浮动,连发梢都天然地会撩人。   程淮安盯着他的喉结,情不自禁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殷诩哥哥……”   殷诩垂眼看她:“有什么话要说?”   “有的。”   程淮安双手背在身后,指甲轻轻地刮蹭着墙面。   “这次我要出去很久,”她慢吞吞道,“要是表现好的话,你能不能给我奖励?”   殷诩离她有些远,小姑娘说话的声音太轻,听着费劲,他向前了一步。   可现在似乎又太近了。   他说话时的气息炽烫,轻轻吹拂在她脸上。   “想要什么奖励?” 第24章 .不要!我也想你。   两人此时的距离不过咫尺,她能清晰地看见他身上精致到一丝不苟的衣物。   料质昂贵的外套,白衬衫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   挺拔规整的丝质领带将他的肩颈和肌肉线条一道封存在里面,可反倒让人更有想要撕开看看的欲'望。   最简单的西装而已,怎么能被他穿得这样好看。   程淮安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把头埋得更低。   她倒是有很多奖励想要,但不方便说。   “……暂时还不知道,”她小声道,“先欠着好不好?”   “好,”殷诩凝视着面前害羞的小姑娘,“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打电话有什么用。   看不见摸不着,都是虚无的。   程淮安闷闷地应一声,指尖捻着裙摆。   她还在做心理建设,准备再鼓起勇气抱他一次,但耳边的广播响了起来。   机械的女声毫无感情地念着提示词,恰好是她要乘坐的那趟航班。   这里离登机口不远,广播播报后,人群一阵骚动,地面上也传来因脚步声交叠而起所带来的震动感。   殷诩道:“要走了。”   语毕,他没再逗留,以指尖轻轻抵住她肩膀,带着她向外走去。   两人的脚步匆匆,但程淮安依旧很舍不得。   这会儿也顾不得别人怎么想,她双眼黏在他身上似的,边走路边看他。   “殷诩哥哥,”程淮安暗示他,“我要走一个多月呢。”   “嗯。”   “你会不会找时间来探班?”   “就……当做是给我的奖励之一了。”   殷诩侧过脸,盯着她被纤长睫毛遮住的眼睛。   他右手环过去,揉了揉她的发顶,嗓音沉越又温柔。   “好。”   ……   程淮安拖到了最后一刻才过安检。   跟拍PD和副导演在里面等,进去以后,小姑娘乖巧舍地朝玻璃外面的男人挥了挥手,眼睛里写满了不舍。   殷诩凝视着那个纤瘦的背影,直到她完全消失在视野里。   录制从过安检后正式开始。   程淮安是第一次参加真人秀,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不知道该如何表现。   “你可以对着镜头,跟观众聊聊天,”副导演提醒她,“录节目最主要的是要有综艺感,嘉宾要是既不说话又没梗的话,后期就没镜头了。”   回想一下自己看过的综艺,单独镜头的时候,大家都会和观众互动。   程淮安对着镜头絮絮叨叨地讲话,大致介绍了一下自己神奇的“荒野求生”版行李。   小姑娘一点就通、适应性很强,而且完全没有羞涩,表现得落落大方。   副导演在镜头外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如程淮安所料,这档综艺并不像导演先前吹嘘得那么美妙。   毕竟纯旅游节目没什么看点,导演组一定会搞点儿花头出来,让观众又哭泣又欢笑、又叫好又叫骂。   《星与月》在正式录制之前,官宣了两位非常受欢迎的艺人,一位是国内顶流的唱跳歌手张焱,另一位是常年活跃在各大综艺之间、以一己之力撑住全部笑点的综艺大咖叶子浩,观众期待值非常高。   除此之外的四位嘉宾,分别是女团偶像艺人夏初、实力歌手采萱、新生代演员段成奕和暂时没有代表作的签约艺人程淮安。   程淮安和这些人都是第一次见,礼貌地和大家打招呼。   人聚齐、大家简单认识后,《星与月》的剧情正式展开。   首先,工作人员给每人发了一只赞助商提供的手机。   总导演敲了敲怀里的保险柜,对大家说道:“现在你们可以在手机通讯录里存一个亲朋好友的号码,用于场外求助和排解思念,只能存一个,存完以后,我们就要代为保管你们原来使用的手机了。”   大家都不知道场外求助的时候是什么情境,有夫之妇采萱和有女朋友的叶子浩都存了伴侣的,张焱、夏初和段成奕则存了妈妈的。   镜头最后一个转到程淮安。   她讷了讷,诚实地说道:“我存了哥哥的。”   叶子浩的性格自来熟,开玩笑地说:“妹妹,你这位‘哥哥’,有点儿微妙啊!”   “不微妙不微妙,”程淮安摆摆手,打了个小小的障眼法,“我有一个龙凤胎哥哥。”   “原来是这样,”叶子浩了然地点头,感叹道,“哎,我也想要个这么漂亮的妹妹。”   录节目之前,程淮安对每位嘉宾都做过功课,知道叶启浩有个非常恩爱的伴侣,夏曼云。   此时,虽然知道他在做节目效果,但她还是秒变严谨脸,不想给自己招惹是非。   程淮安歪头说:“如果能做叶哥的妹妹就太好了,正好我喜欢曼云姐。”   “诶呦!”叶启浩笑道,“妹妹,你的品味跟我一样好!”   众人被逗笑。   除了上交手机以外,各类电子游戏产品和零食等非生活必需品也全被导演组没收了。   虽说旅途和导演吹嘘的“纯放松、纯娱乐”有很大差别,但这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穷游。   嘉宾们只需要在每天的旅行开始之前,完成一系列任务,就可以从导演组手里得到足够的金额奖励,以支持后半天的行程。   几位常驻嘉宾之间,除了夏初给程淮安留下的第一印象不太好,其他人的性格都非常随和、会照顾人,旅途总体有笑有闹,十分愉快。   当然,小姑娘也不坏,只不过嫉妒心和得失心太重。   夏初的年纪是六人里最小的,今年刚结束高考,心性还很幼稚,程淮安不会跟她计较。   不来主动招惹她的人,她从不会去主动找麻烦。   《星与月》一共录制12期,计划游玩6个地点,分别打卡中国东南部、南部、西南部、西北部、中部和东北部的六个代表性省市,在每个地区各停留五天左右的时间。   从小被娇惯着长大,程淮安对生活质量的要求很高。   旅游进行到东南部和南部的时候,大家一起住普通宾馆,她就已经适应得很勉强,更不要说,现在来到位于中国西南部的雾都,导演组不知从哪给他们搞了间树屋来住。   程淮安懵了。   不仅是她,所有的嘉宾都懵了。   树屋,顾名思义,就是长在树上的屋子。   木头小房子卡在一棵大树的枝杈中间,还得顺着梯子爬上去才能进门。   窗户上贴几片树叶当窗帘,硬木板制的榻榻米铺一层被子就当床睡。   房屋顶上装个幽幽暗暗的小灯泡,灯泡旁边聚集着一堆大扑棱蛾子。   令人窒息。   昆虫是程淮安从小到大的最大恐惧对象。   别说蛾子了,蝴蝶她都欣赏不来。   踏进房门的时候,小几十只飞蛾绕着发光的灯泡旋转飞扑,小姑娘吓得一个激灵。   要不是有叶子浩在后面扶着,她差点儿就要直接从梯子上掉下去。   叶子浩没看见飞蛾,倒是被她吓了一跳,方言都蹦出来:“大妹子,咋的了这是?”   程淮安紧握扶手,脸色都白了几分:“……我怕那个飞蛾。”   叶子浩的老婆也怕蛾子。   他越过她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况,确认是老婆看了要吓到尖叫的程度。   除此之外,最开始兴致勃勃说住树屋有意思的夏初,情况也不太好。   夏初发现得晚,进屋以后才看见有飞蛾,现在正不停地往张焱身后躲,而程淮安这边及时止损,根本不肯进去。   叶子浩拍了拍程淮安的肩膀以示安慰。   他走进屋子,和张焱一起把那些蛾子都赶跑,还顺便把分给三个女孩子的那间屋子排查一遍,让她们放心去睡。   旅游本就是件累身累心的事儿,节目组又不做人,每天都要录到凌晨三四点才收工,此时,大家已经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在简单的浴室里洗过澡后,就各自回房睡了。   但是程淮安睡不着。   这样粗糙的环境,对她来说本就是一种折磨,更不要说乍一睁眼,还看见房间里不知道哪里又飞进来了一只蛾子。   ……   窗外有一盏白炽灯,那只蠢蛾不停地扑棱着往玻璃上撞,试图出去追光。   程淮安面色一点一点僵下来,抱着自己的那床被子,不停地往远离窗户的墙角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同房的其他两人已经陷入沉睡。   程淮安的身体极度委顿,但精神上却半点睡意也无,一下一下地眨着眼睛。   至此,节目进行了半个月,她也已经有整整半个月没有睡过一晚上好觉了。   床板太硬、窗帘太薄,睡眠环境太亮,隔音还不好,总能听见隔壁传来导演组打呼噜的声音,吵得人精神崩溃。   程淮安从小就没吃过这种苦,第数不清多少次想家。   她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摸着黑离开房间,对外面值守的工作人员说道:“我能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吗?”   工作人员看她怪憔悴的,明明做不了主,但还是心软地点了点头。   程淮安披上一件外套下楼梯,找了个黑漆漆的地方蹲着,给殷诩打电话。   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半。   电话响了好几声。   正在程淮安准备挂掉的时候,那头接起来了。   “喂?”   对面传来的嗓音沙哑而熟悉。   明明只有半个月的时间没联系,程淮安却觉得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想念和疲惫一起堆积着压过来,裹得她浑身发紧。   程淮安瘪着嘴,小声喊他:“殷诩哥哥。”   “淮安?”   听出她语气里的颤抖,殷诩皱眉问:“怎么哭了?”   难过的人最禁不起别人的关心和安慰。   程淮安本来还能忍一忍,这下听到他透着急切的语气,瞬间绷不住了。   外面还有临时过来跟拍的PD,她不敢哭得很大声,只是咬着唇小声抽泣,眼泪鼻涕都胡乱抹在衣服袖子上,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殷诩心都揪了起来,但两人此时的距离太远,他一时半会儿赶不过去。   沉默着听她哭了很久,他低声问:“受委屈了?”   程淮安哭得噎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像只是比较累,要说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还真的不至于。   只不过,身心极度疲惫的时候,情绪脆弱,思念也变得势不可挡。   程淮安本来只是想和殷诩打个电话,听听他的声音,可等真正听到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好想他。   发觉他不能下一秒就立刻出现的事实后,她便越哭越难过了。   都怪走的时候匆忙,她甚至都没能跟他抱上一下。   程淮安小声说:“我好想你啊。”   小姑娘的声音柔软,丝丝缕缕,直缠进心里。   像是小刺扎进血脉一样,不是撕心裂肺的疼,却让人呼吸不过来。   殷诩握着电话的五指一点一点收紧,半晌,才低声道:“我也想你。”   程淮安一愣,随即,又涌上难以置信和心花怒放的情绪。   她不太确定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殷诩那边传来一点点杂音,混着男人喑哑的声线。   “我说,我也想你。”   眼泪还没来得及收住,小姑娘又弯着唇角笑了起来。   她吸了吸鼻子,语气变得欢快不少:“我还有半个月就能回来了,你要替我跟爷爷奶奶说,我也很想他们!”   殷诩语气稍顿,应了声“好”。   总之也睡不着,程淮安一口气跟他说了好多话。   旅途中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其他嘉宾怎样照顾她,大家如何分房间、相互磨合,导演组怎样花样百出地制造看点等等。   殷诩在电话的另一头静静听着,时而传来嘈杂的轰鸣声。   但是程淮安这会儿正说到兴头上,小嘴叭叭的,一点儿也没发觉他那处的异样。   山上的夜晚很凉。   程淮安穿着一条睡裙,腿还光着,即使披了件外套,也冷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殷诩问:“感冒了?”   程淮安摇头:“没有,就是有点儿冷。”   她摁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说道:“殷诩哥哥,已经快四点了,你早点儿休息吧,我也要回去睡啦!”   “嗯。”殷诩应了一声。   知道她肯定躲在没人的角落里和自己打电话,他又嘱咐道:“回去吃点儿感冒药,明天跟导演组请个假。”   “好。”   生存环境已经那么差了,程淮安没打算为难自己,称病请一天假去医院,就当作休息。   等了一会儿,对面没再说话,程淮安说:“那我挂啦?”   “等一下,”殷诩道,“我给你带的糖,还在么?”   程淮安:“在的。”   虽然导演组早就没收了嘉宾的所有零食,但那盒糖跟维生素片放在一起,包装看起来也十分朴素,大家都以为是药,因此没有收走。   程淮安前段时间收拾东西的时候,偷偷拿出来吃过几颗。   小动物形状的软心糖,有各种颜色和口味。   他给她准备东西的时候,总是会花很多心思。   “吃颗糖再睡。”   男人的声线透着罕见的温柔。   程淮安不由得弯了弯唇角。   他还像小时候一样哄她。 第25章 .撩我。探班。   第二天早上,程淮安发烧了。   还没来得及等她自己跟节目组请假,早早醒来的采萱便发现身边的人脸色不对劲。   她用手背探了探小姑娘的额头,果然生病了。   毕竟是个旅游综艺,虽然折腾了些,但节目组非常重视于艺人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得到这个消息以后,立刻有人把程淮安送去了医院。   在医院的画面程淮安不让拍,节目组当然不会强求。   难得有了隐私后,她直接跟司机说了一家私人医院,报程望的名字开了一间高级病房。   半个月以来,这是程淮安睡到的最软的一张床,也是她睡得最沉的一次,就连医生中途过来给她打吊针,她都没醒。   -   另一头,殷诩下了飞机。   凌晨接到小姑娘的电话以后,他便立刻申请了准飞雾都的航线,乘坐私人飞机过来。   半夜把飞行员叫起来很不地道,但他一时顾不得这么多。   落地的时候,正是早上八点。   要知道节目组现在的地理位置不难,殷诩在从机场打车出去的路上打了通电话,立刻收到了回复。   录制的场地前几天就有人提前打点过,拦起简易围栏,围栏外挤攘着一堆热情的粉丝,由安保人员管理秩序。   远远望过去,人最多、最闹腾的一片地方就是。   殷诩戴着口罩走过去,总导演亲自出来迎接。   但两人没有弄得如何高调,特地找了个偏僻的地方。   胡仁伟还以为殷总是过来考察的。   虽说单一家易汇,并不足矣让他一个大名鼎鼎的导演忌惮,但整个殷氏却是棵参天大树,不知多少商业链要仰仗它才能发展。   这趟莅临让胡仁伟顿觉蓬荜生辉,呵呵笑着预备向他汇报工作。   谁知,他还没开口,就听见对方开门见山道:“程淮安呢?”   “……”   胡仁伟懵逼了两秒。   不过,他很快就释怀了。   人家老板肯定是来探班的,说不定还带了些内部秘密消息要谈。   不怪他不多想,只是殷总在业内的名声实在太好,除了上回那条模棱两可的热搜以外,还从未传出过半点风言风语。   胡仁伟如实说道:“程小姐今天早晨发烧了,我们已经派工作人员把她送去了医院。”   殷诩指尖轻扣在墙面上,目色浓得化不开:“哪家医院?”   这人一向来善于隐匿情绪,此时话音却没有原本那种掌控一切的冷静。   不知怎的,胡仁伟音量自动降低:“程小姐不让摄像师跟去,所以这个我们也不清……”   “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嘉宾的?”   “……”   说到一半的话被打断,胡仁伟被男人浑身散发出的凛冽气场吓得腿软。   虽说殷总冷,但也没人见他为什么事儿发火过。   今天这是怎么了,说话都像含着冰凌子。   就算程小姐的家世背景再雄厚,也不可能让他忌惮成这样。   ……   能在名利场里能混出名堂的人,不一定全都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但脑子一定转得够快。   胡仁伟当即明白过来。   就算不完全一样,肯定也八九不离十。   无论如何,程淮安和殷总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想通这层因果关系以后,胡仁伟顿时觉得自己的处境危险了。   很多时候,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哆哆嗦嗦地说:“殷总您放心,我一定不会把今天的事情透露出去半个字。”   语毕,他又掏出手机给场内的工作人员打电话,边等待接通,边对面前的人说:“我这就给您要陪着她去医院的助理的联系方式。”   不敢再出任何岔子,胡伟仁颤抖着手,把一串号码以短信形式发送至殷诩的私人号码。   后者收到短信后就转身离开了,背影很急。   胡伟仁松了口气。   -   殷诩赶到病房的时候,小助理正坐在沙发上打游戏。   她还以为是医生又来了,头也不抬地说:“还没醒。”   殷诩扫一眼床上的人:“你先回去。”   小助理是殷诩的老婆粉之一。   殷诩的照片,她每天换着当手机屏幕和聊天背景图,殷诩的视频,她每天睡前轮流温习一遍。   听到这化成灰都能认出来的声音,小助理猛地抬起头,差点儿没喜晕过去。   她内心颤抖到话都说不出来,一时既忘了要签名、又忘了要合照,秉持着“老公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原则,拎着包麻溜儿地走了出去。   关上门、走出去老远以后,她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   躺在床上的小姑娘此刻双目紧闭。   她身上的被子乖巧地压在下巴底下,整个人都被包裹着,只露出来一条用于打吊针的手臂。   殷诩走到床边,轻手轻脚地拉了张椅子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不知是不是真的累狠了,平时睡觉总不安分的人,这会儿竟然比谁都乖。   她纤长细密的睫毛垂下,随着呼吸轻微起伏,睡颜安谧,脸色却还有留着些不正常的潮红。   应当只是发烧,并不严重。   劳累所致,让她多休息一会儿也好。   殷诩指腹轻蹭过她的脸颊。   这么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打吊针的手容易冷,男人在床边半跪下来,小心地托起小姑娘那只冰冰凉的手,把自己温热的掌心垫在她手底下捂着。   药物一共有两大瓶加一小瓶。   全部挂完以后,殷诩叫了医生来拔针。   直到将近晚上六点,程淮安才终于悠悠转醒。   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安稳的觉了。   甚至还给她睡出了幻觉。   程淮安傻乎乎地对着面前的幻象笑起来,嗓音还余韵着病理性的哑。   “殷诩!”   “嗯。”   殷诩应了一声。   可程淮安听言,表情却顿住了。   这幻觉怎么还会说话。   难道她同时出现了幻觉和幻听两种迹象吗?   不管怎么样,幻觉是不可触摸的。   这么想着,她又伸出手去摸了摸幻觉的脸。   不仅摸到了,还很有弹性。   ……   程淮安轻而易举地忘记了刚才的猜想,情不自禁地在他脸上多摸了两把,痴痴地笑起来。   “……”   殷诩一把握住她作乱的小手,神色难辨:“干什么,嗯?”   这回,他说了四个字。   四个字的还原度,居然也那么高。   这好像是对着殷诩的既有声轨一个字一个字抠出来拼凑的。   尤为逼真,而且连贯性好。   程淮安不知道哪根筋搭牢了。   总之,睡醒的糊涂加上发烧的糊涂,让她本就包天的胆子更加没法控制。   小姑娘不听话地将手指从他手心里挣脱下来,重新仔细地去描摹他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接着,还很骄傲地、占便宜似的摸了一把他的腹肌。   ……   殷诩沉默地看着她动作,一时不知是何心绪。   但他肯定不能放任她继续这样,长臂一伸,将人揽进了自己怀中。   他的臂膀坚实强壮,禁锢得非常紧,她想再作乱也不行,像只小猫似的被他按在怀里,几乎没办法动弹。   程淮安猝不及防地撞进他胸膛,硌得鼻子都疼了。   神经末梢快速将痛感传递至大脑,稀里糊涂的人终于重新清醒过来。   小姑娘眼睫毛呆滞地扑闪两下。   这次不是喝醉。   是以,完整的记忆在一秒之内轰然涌入脑海。   这信息量太大,她消化了好久也没能消化完全。   消化完全之后,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这也太丢人了。   ……   程淮安表现得像只小鸵鸟,把脑袋埋在他怀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她不动,殷诩也不动。   耳边传来时针走动的声音。   要比她的心跳慢上许多。   最终还是程淮安先憋不住。   因为刚才挂进了太多生理盐水,她现在想上厕所了。   小姑娘闷闷地说了句:“要上厕所。”   说完,她主动从他怀里退开,强撑着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等男人把深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第三秒,程淮安才终于忍不住伸出双手,把一张小红脸捂得严严实实。   她跌跌撞撞地穿起拖鞋走向厕所,将门关得震天响。   一小片裙角消失在视野里。   殷诩注视着那扇门,满脑子都是小姑娘刚才目光迷离、不知天高地厚地撩拨自己的模样。   现在两个人都需要冷静。   程淮安和殷诩很默契地在各自的领域里静坐了十分钟。   然而,厕所显然不是一个适宜久待的地方。   更何况程淮安向来沉不住气。   她怎么可能跟一个老男人比沉稳。   小姑娘恼羞成怒地坐在马桶盖上,伸腿踢了一脚无辜的浴室玻璃门。   里头传来不小的动静。   殷诩早就冷静下来,他道:“淮安,出来。”   小姑娘还在生气。   里面传来的声音很暴躁。   “我为什么要出来?!”   “明明是你的错!”   “……”   “你肯定不知道你错在哪里,”还没来得及回答,程淮安又抢着说话,“没关系,我问几个问题,你就知道了。”   她趾高气昂地开始审问——   “首先,我问你,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地过来雾都,不跟我提前联系?”   “其次,你为什么擅自进我的房间,不经过我的同意?”   “最后,你又是为什么不坐在沙发上等,非要坐在我的床边,害我以为我是做梦了才看见你?”   “……”   就真能全怪在他头上。   乍一听,还听有条理的,实际上逻辑乱七八糟。   这小妮子,一贯最会唬人。   殷诩薄唇轻微勾勒了一下。   终于发泄完,程淮安觉得找回了一些面子,便开门出来了,但还是赌气不肯看他。   她脚上踩着一双棉拖鞋,提提踏踏地走,故意发出声响。   殷诩就等在厕所门前,看她气哼哼蹬着腿的小模样。   “淮安。”   “……嗯?”   程淮安到底还是心虚,被他一喊就乖乖停在原地。   殷诩走了过去。   他一条长臂绕到她身后,另一只手撑在墙面上,拦住她的去路。   禁闭感过分强烈,男人宽阔高大的身体压过来,即便他什么也没做,气势仍让人觉得难以动弹。   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招,程淮安愣在原地。   她双手撑在身后,吃力地抬头望着他。   心跳停摆,说出口的话也磕磕巴巴。   “……你、你还没知道错吗?”   殷诩垂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人。   “我错在哪儿了?”   “你……你刚才没听我说话吗?你错在……错在擅自过来看我、闯进我的房间……”   不知究竟哪来的压迫感。   这不像殷诩身上的气质,这个人明明最淡然了。   程淮安硬着头皮:“还错在,走到我的床边,害我觉得自己在做梦,产生了幻觉。”   殷诩始终静静的,听她坑坑洼洼把刚才那番话重复一遍。   “你的意思是——”   男人修长的指尖挂在她耳侧,嗓音压得极低。   “如果在梦里,就能随意对我做刚才那些事了。”   他泛着涟漪的目光垂落在她脸上。   “是不是,嗯?” 第26章 .不要!查一下“羽毛”是谁。……   “……”   程淮安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会抓重点,话都说成这样了,还能一针见血地过来欺压她。   小姑娘窘迫得耳根子都红了,泄气地说:“我、我才没说过……”   殷诩望着她良久,勾唇笑了声。   那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莫名让人觉得羞窘。   今天大概是程淮安光鲜亮丽的璀璨人生中最丢脸的一天。   慌乱之下,口不择言,面子里子全丢尽。   他到底知不知道壁咚意味着什么啊。   ……   程淮安脸红得要滴血,一把捂住心口,借着身高优势往下一蹲,猫着腰溜了。   落荒而逃,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   殷诩走过去捞她,她就再往里面滚,把被子越捂越紧。   窗帘没合严实,透过缝隙看出去,窗外的天已经全黑了。   自进医院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整天,程淮安还什么东西都没吃。   就在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她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这叫声响亮又悠长,似乎在愤怒控诉着主人长时间不投喂自己的恶行。   程淮安羞得快哭了。   平时也没见肚子这么叛逆。   殷诩不再跟她闹,把她连人带被子拖到床沿,剥鸡蛋似的把人从被子里剥出来。   小姑娘一头乌发被刚才的行迹弄得乱糟糟,额角也出了点儿细汗。   她双颊因为短暂的缺氧而变成绯红色,嘴唇水光潋滟,像只撩人而不自知的妖精,看得人目光发紧。   殷诩深呼吸几次,压下心中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哑声问:“想吃什么?”   听他这么说,就是不准备跟自己计较了。   程淮安放心下来,报了一连串菜名。   一起录节目的段成奕就是雾都人,在飞往这里的路程中,他向大家介绍了许多来雾都必须打卡的美食。   程淮安凭借着记忆报了几个菜。   首先当然是火锅。   就算她已经饿到没力气出去找地方吃东西,也要点火锅外卖。   再有小面、棒棒鸡和红糖糍粑。   虽说这已经远远超过两个人的食量,但程淮安从昨晚十点到现在就没进食过,算一算,也有二十多个小时了,点单的时候毫不犹豫。   她愿意多吃点儿,殷诩自然没意见,发烧不像伤口感染一样需要忌口,能有胃口已经很不错。   他在手机APP上叫了跑腿服务,挑了几家最负盛名的店,给她点餐。   东西在一个小时后全部送到。   程淮安光闻着味儿就觉得香极了。   她拆了一次性筷子,先吃熟食垫肚子,殷诩则在一旁给她烫火锅。   “殷诩哥哥,”程淮安拿纸巾擦了擦被红油浸润的嘴唇,问道,“你是昨晚连夜过来的吗?”   “嗯。”殷诩点头,把烫好的黄喉夹进她碗里。   缭绕的雾气半遮半掩,男人轻逸寡淡的眉眼藏在其后,好看得如同谪仙。   只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能看见他眼中明显的红血丝,眼底还有一片青黑色,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我刚才睡了好久,”程淮安小声提议,“你要不要到床上休息一下?我自己玩一会儿手机就好了。”   “没事,”殷诩拒绝了,“先吃饭。”   程淮安“噢”了一声。   待在医院里其实挺无聊的。   自从上回在医院住了那么久,程淮安已经对这片神圣的白土地PTSD了。   她本来只是想过来打个针、补个觉,觉得恢复过来以后就回去继续录制,但是现在殷诩来了,她那颗似箭的归心顿时“啪嗒”一声断成两截。   殷诩一直在照顾着程淮安的碗,基本等她吃饱的时候,他才开始自己吃。   没过多久,他也放下筷子。   趁着殷诩收拾东西的时候,程淮安思忖了一下两个人待在一块儿能干嘛。   今天已经是《星与月》录制的第三期。   综艺节目不像电视剧那样流程冗长,基本上是边录边播。   按理来说,现在第一期应该已经播出了,她准备拉着殷诩一起看节目。   殷诩把残羹剩菜都收拾进一个大袋子里、出去丢掉、回来开窗通风。   等他做完这一系列流程后,程淮安坐在沙发上摇晃两条小细腿,仰着面看他。   “殷诩哥哥,我们一起看综艺吧!”   “就看我现在录的这个。”   殷诩应了声“好”。   于是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女生还团了个抱枕在怀里。   程淮安用的是节目组给的手机,不太方便,她问殷诩要了他的,乱七八糟操作一番,充了个猕猴视频会员。   视频APP首页就有《星与月》的宣传位,如程淮安所料,现在先导片和第一期已经出来了。   第一期才上线三天,播放量便突破了4.5亿,热度非常高。   “先导片就不看了吧。”   程淮安估计殷诩对大家如何收拾行李的过程并不感兴趣,直接点击播放第一期。   第一期的前半部分,主要讲述六位嘉宾如何在机场聚齐和相互认识,后半部分才开始旅程。   剪辑过后,程淮安是第三个出场的。   屏幕里,少女一身Alcy白色男士西装,内搭黑色小吊带和超短裤,脚踩一双Mythfur白色及膝长靴。   她将头发绑成干净清爽的马尾,对镜头笑着挥手,明媚又有气场。   程淮安一幅人间富贵花的模样,长相和气质都出挑,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气,并非随意模仿可以企及,这一出场就圈了不少粉,还有识货的网友在弹幕上给大家科普。   【时尚圈圈内人士告诉大家,妹妹这一身超过10万rmb。】   【酸鸡都退下吧,光那双靴子就3w+了。】   【卧槽?!这什么家庭条件??】   【惊讶的人是没看先导片吧,建议去先导片补课。】   【这姐衣帽间比我家客厅还大,里面一水儿的全是奢侈品。】   【姐姐,饿饿,饭饭!】   【在先导片里那么甜,在这里又那么飒,全方位攻占我的心呜呜!】   【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可盐可甜教科书了!】   【可是我为什么没听说过这姐的名字?】   【之前有爆料说是易汇签的新人。】   ……   等程淮安走近镜头的时候,后期做了个定格动画,将人物抠图出来,做成海报,旁边加了小特效和介绍文字。   ——程淮安,演员,作品:《瑰丽时光》。   这几行字一放,弹幕重新被黑子占领。   【这他妈,瑰丽时光都没播呢?】   【没其他代表作所以只能说这个凑数了吧。】   【就这还好意思自称演员?那我宣布我是影帝了。】   【合理怀疑带资进组。】   【笑死了,穿的假货吧。】   【这脸丢到太平洋了。】   ……   若是自己独自面对黑子的攻击倒也还好,偏偏旁边有个殷诩坐着,程淮安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尴尬。   她想关掉弹幕,但是又不想错过那些夸赞自己的彩虹屁。   毕竟,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在观众面前露脸,这些人也都是她的第一批粉丝,即便只是路人粉。   最终决定还是不要关,程淮安小声说:“你别管那些黑子,他们肯定都收了钱的。”   殷诩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心里却在算计别的事。   接下来有一段程淮安的个人镜头。   经由副导演提示后,她开始和观众碎碎念互动。   “听说常驻嘉宾里有张焱,”少女对着镜头眨了眨眼睛,“我有一个朋友特别馋他身子。”   “她在出发之前塞给我一张照片,命令我随身带着,”说着,程淮安便从包里翻出一张荷尔蒙爆棚的肌肉男,对镜头展示了好久,“她做梦都想要一张To签。”   播到这里,张焱的粉丝纷纷被炸了出来。   【卧槽!哥哥的腹肌我好爱!】   【啊啊啊跪求小姐姐把这张照片原图发微博!】   【好家伙,你这个朋友究竟是不是你自己?】   【只要你是火苗,我们就是朋友!火苗都是一家人!】   粉丝的力量很强大。   在误认为程淮安的这位朋友就是她自己以后,火苗们转眼便开始回喷刚才那些说小姐姐穿假货的酸鸡,屏幕上一片火热。   正当程淮安预备重新把照片收回包包里的时候,视频卡住了。   兴许是医院的WIFI不大流畅。   程淮安偏头问殷诩:“我们换流量看可以吗?”   后者眸光闪了闪,没答她的问题,而是扫一眼定格在男人六块腹肌上体之上的镜头,语气中的意味不甚明朗。   “喜欢这样的?”   “……”   怎么感觉空气里有点儿酸。   可是刚才她都摸到他的腹肌了,那么有料,也不至于酸别人吧。   程淮安默默地想,自己可能是多心了。   她澄清道:“我不喜欢他,这是赵慕妍硬塞给我的照片。”   末了,怕他不信,她还补充了一句:“慕研说,如果要不到签名照的话,回来就跟我绝交。”   赵慕妍在长辈面前一向表现得温婉贤淑,在背地里对着男人的身体流口水这件事儿,听着就很不对劲,可信度低至百分之二十及以下。   殷诩也算是长辈,从没见过赵慕妍疯狂追星的样子。   男人的眼底看不出情绪,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指着那条“你这个朋友究竟是不是你自己?”的弹幕,沉声问了句:“是么?”   “……”   程淮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是火苗啊,我是羽毛!”   闻言,殷诩一对剑眉不自觉地皱了起来,面上的神色半点没有变好。   他幽深的目光落在小姑娘脸上,看她一幅激动到不行的样子,心中的郁结更深。   -   《星与月》这档节目多少有点儿反人类。   按照节目组的想法,养尊处优、受人追捧的“月”深入到真正的市井街巷里体验“星”的生活,因此叫《星与月》。   但程淮安也是在节目组里待了三天才明白过来《星与月》的另一个含义,以及,为什么它不叫《星与日》。   ——这档节目嘉宾大多数时候都昼伏夜出。   星与日还有白天的部分,星与月就全是晚上了。   开始录制的第一天,六位嘉宾在凌晨两点半全部集合完毕,结束录制时,天都蒙蒙亮了。   翌日,全体成员睡到下午才醒,刚做完当天的任务就到了晚饭时间,再玩一玩,又是半夜才收工。   如此往复,每段旅程都是如此。   这样的机制能做出不少独一无二的节目效果,但持续的时间长了,难免伤身体。   白天的任务劳动强度不小,筋疲力尽后又要赶去累身累心的旅游项目。   这样连轴转一个月,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由于节目的录制风格偏日常向,大家很多时候都是素颜出镜,接收到今日任务后才进行妆发。   于是,张焱的粉丝发现,哥哥的黑眼圈重了。   夏初的粉丝发现,妹妹长痘痘了。   段成奕的粉丝发现,本就沉默寡言的老公话更少了。   采萱的粉丝发现,姐姐嗓子哑了。   就连叶启浩的粉丝都发现,原来活力满满的沙雕居然肉眼可见地蔫巴了。   五家粉丝们联合起来,几乎把官微底下闹了个翻,骂声一片,路人也纷纷表示愤懑。   这会儿,路透传出来程淮安病倒的消息直接上了热搜,网络上的声讨愈演愈烈,粉丝们甚至组织了集体抗议活动,就在录制的地点外。   洋洋洒洒几百人,手中举着红底黄字的大横幅,齐声喊口号要求导演组整改节目机制,场面尤其浩荡,阵势逼人。   程淮安在第二天下午才被殷诩送回节目组。   上午的时候,她还挂了几瓶药水巩固。   送她回去的车子还没驶入场地,就能看到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   发觉场面不对劲,程淮安立刻拿起手机看热搜,果然发现了端倪。   她向殷诩简单解释了一下现在的情况,问道:“这要怎么办呀?节目还能继续录吗?”   殷诩道:“可以,导演组会让步。”   粉丝意味着收视率和购买力。   这节目还要再录第二季,现有的赞助商得罪不起,粉丝资源也不能流失。   虐粉的招数只能偶尔用,长期以往,必然受到反噬。   节目组这次的确过于急功近利。   程淮安点了点头,望向车窗外。   她问道:“殷诩哥哥,你一会儿就要回去了吗?”   殷诩颔首。   公司里还堆了很多事儿要处理,他能空出一天时间来陪她已经是极限,不能继续拖延。   即使早就知道答案,程淮安的心情还是有些低落。   这次分开,下次再见又得很久以后。   她闷闷地应了一声。   本来还想下车后找个小角落抱抱他再走,可是现在外面人这么多,就连她回去,也得找安保人员护着。   更何况殷诩的这趟行程保密,肯定不能下车。   再说了,程淮安不想和他再传些乱七八糟的绯闻。   老婆粉的战斗力她早就领教过了,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车子缓缓停下,外头有安保人员等着。   粉丝们推搡挤攘着,喧嚣声透过紧闭的车窗传来,太过杂乱,听不清晰。   有人敲了敲车窗,但是程淮安没下去。   殷诩侧眸问道:“怎么了?”   程淮安不说话。   她长而卷翘的睫毛扇动着,酝酿了许久,忽然身子一歪,扑进男人怀里。   殷诩一愣,双臂下意识地环住她腰:“淮安?”   小姑娘在他胸膛蹭蹭,又软又乖地嘟囔:“舍不得你走。”   她整个人都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横在车后座,双手环住他的腰。   浅淡香气凝在发梢上,幽香沁入鼻尖。   殷诩低头,看见她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动,像两把小刷子。   明明扇在衣料上,触感却痒进心里。   好像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正缓缓敲击着他的心脏。   殷诩摸了摸她的脑袋,略带薄茧的指尖缓慢摩挲着少女柔软的长发,在心底轻叹。   “今天先回去,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嗯?”   胸前的脑袋点了两下,算是同意。   见她这样撒娇,殷诩也觉得尤其不舍,低声道:“乖。”   又这么别扭地抱了一会儿,直到程淮安腰酸得不行,才终于坐直身体,对他挥手:“殷诩哥哥,我走啦,拜拜!”   殷诩看着她下车:“拜拜。”   车门打开,立刻有安保人员围过来,将程淮安护住,穿过亢奋的粉丝,艰难地带着她往房子里走。   直到一行人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殷诩才道:“去机场。”   另一头。   收到殷诩航班信息的高帆准时在航站楼等着,急得焦头烂额。   自从姜智被关进戒毒所后,姜氏就开始了一系列对于殷氏的打击,最近势头最猛,两方商战情势焦灼且严峻,容不得半点差错。   本来殷氏还手握优势,但殷诩这次突然离开的行为实在冲动,如今易汇败退几节,留了一大堆烂摊子要收拾,再要绝地反击,只怕难上加难。   殷总不是不顾大局的人,无论如何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离开。如果非要猜测原因的话,一定是程淮安那个小祖宗无疑。   殷总对这妹妹简直过分溺爱,晚几天去看,人又不会出事,可他非得在这个节骨眼上走,还是连夜飞过去的,生怕自己亏钱亏得不够多,易汇的主心骨都差点儿散了。   高帆这一整天的时间只能通过电话和信息接收指令,忙到飞起。   好在后者没有过多耽搁,总算肯回来了。   从见到殷诩的那一刻起,高帆便争分夺秒,边走路边向他汇报工作、请求下一步指示。   事件太多,他一路叨叨,直到上车后才说完,可是许久没有得到回应。   高帆小心翼翼地扭过头,去看后座上的人。   那一向来运筹帷幄、矜贵淡漠的男人,此时正揉着眉心整理思绪。   半晌,他才睁开眼道:“先让一个点。”   看见他布满血丝的双眼,高帆沉默了一会儿,问:“殷总,您要不先休息一下?”   殷诩嗓音带着难掩的疲惫:“不用。”   汽车的引擎声在耳边轰鸣。   突然,男人嘴里又冒出来一句:“有空再查一下‘羽毛’是谁。”   高帆一时懵了:“……啊?” 第27章 .撩我。上次说了,要来看你。……   粉丝们这么闹了一场以后,节目组在很大程度上做出了让步。   首先,调整争议最大的时间表,提前白天做任务的时间、减少任务量,保留晚上的旅游项目不变,保证绝不拖延录制时间。   其次,改善艺人的生活条件。   在还未录制的西北、中部、东北三期中,嘉宾可以用小电驴、轮滑鞋和滑板等道具代替走和跑的任务。   西北第四期,保留特色的蒙古包住宿。   中部第五期,将入驻本地家庭的形式换成了装修漂亮、物件齐全的民宿。   东北第六期,将青年旅舍换成独栋别墅。   从医院回来以后没多久,程淮安便收到了所有嘉宾集体放假一天的消息。   节目组将手机归还,大家自由出行活动,顺便在新置办的豪华宾馆里调整生物钟。   这次没有任何机器和工作人员跟着,一人一间大床房,私密、宽敞又舒适。   拿到手机后,程淮安立刻给程望、万茜和殷家二老打视频电话。   她还想给殷诩也打一个过去,但想到他昨天连夜飞过来看自己,都没怎么休息,就一直忍着。   第二天中午,估摸着殷诩该吃午饭了,程淮安终于调出微信,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殷诩彼时还坐在办公桌前。   见小姑娘打电话来,他指尖向右带,把视频接起来,手机靠在电脑屏幕上。   “淮安?”   “殷诩哥哥,”程淮安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手机观察他,“我们集体放假一天,发手机了。”   殷诩“嗯”了一声。   “你吃饭了吗?”   “还没。”   “都十二点多啦,再忙也要吃——”   话说到一半,程淮安突然停住了。   她把手机放到跟前,像是要把屏幕盯出花儿来似的,双眼一眨不眨。   从殷诩的角度,只能看见少女放大了的一双眼睛,长长的睫毛延伸出去,又细又密,漂亮得不像话。   他问:“怎么了?”   “殷诩哥哥,”程淮安一脸认真地说,“你胳膊旁边放着的是什么书?”   “……”殷诩才想起来有这回事,随便拿了张纸把那一叠书挡住了,“没什么。”   这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程淮安凭借印象,自顾自地把书脊上的字复述了一遍,字正腔圆。   “《追星女孩的自我修养》《当下最时兴的网络用语300条》《饭圈的门道》……”   “殷诩哥哥,你最近在学这些?”   “………………”   “没有,”殷诩面无表情,“高帆硬塞过来的。”   程淮安终于忍不住,笑得肚子都疼了,一抽一抽地说:“我才不信呢,他哪有这胆子。”   殷诩:“……”   -   为期一天的休息时间很快结束,程淮安明显感觉到导演组的退让和改变,原来那些折磨人的项目全都被取消了,旅程变得更加舒心、井井有条。   然而,在第二期节目播出的时候,却出了点岔子。   程淮安忽然被喷了个狗血淋头,微博和弹幕一片腥风血雨。   事件的起因是,火苗发现程淮安穿了张焱的衣服。   在剪辑的节目中,程淮安去找负责管钱的张焱核对个人开销,但后者不在屋子里,她就先回去洗澡了。   那个镜头不超过五秒,还是顶部监控的俯视角度,但仍有火眼金睛的粉丝发现,程淮安外套里穿的那件短袖是张焱的。   弹幕炸了。   【45分33秒,程淮安外套里穿的那件Alza签名限量款短袖怎么回事,是我瞎了???】   【什么?我立马倒回去看!】   【看完回来了,那不是哥哥的衣服吗?男款短袖??】   【???当我发问号的时候,不是我觉得我有问题,而是我觉得你有问题】   【啊,女生不能穿男款吗?淮安经常穿oversize男款啊,再说她家里也很有钱,完全买得起,前面怎么就自我gc了?】   【不是火苗的话不懂也正常,这件短袖是哥哥的心头宝,全球限量33件,先导片里出镜了1.5秒呢!】   【我靠?那这俩是在干什么?偷偷摸摸给我整暗度陈仓那一套呢?】   【救命,求求了,别带我哥别带我哥别带我哥!】   【啊啊啊啊她还是从张焱房间里出来的,该不会是自己偷偷拿来穿吧?之前的综艺里也有女的这么干!】   【操,想到第一期那个要腹肌签名照,我细思极恐,还说什么我有一个朋友,就你妈的一个梦女啊?】   ……   随着节目播出,程淮安积累了不少粉丝,但她虽然路人盘很好,却没几个死忠粉,遇到这种情况,弹幕瞬间被红色海洋淹没。   甚至,积怨已久的夏初粉丝也趁机跳出来。   粉丝们从细枝末节中剖析出程淮安对夏初的排斥,一口咬定前者带资进组、无法无天,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欺负人。   夏初妹妹才刚高中毕业,思想单纯、什么都不懂,来录个综艺遇见这种人,多糟心啊!   一旦有了共同的敌人,毫不相干的两方也能成为朋友。   于是,张焱和夏初的粉丝一块儿追着程淮安骂,阵势完全一边倒。   他们骂得又凶又猛,理智路人根本不敢站出来说话,即便偶尔说两句,也会被毫不留情地喷回去。   郑清知道以后,急匆匆到公司找殷诩。   她原本还担心殷总没空见她,谁知他盯得比她还紧。   见人来了,男人从一堆文件中抬起眼,声音比三九天的雪还冷:“你就这点办事能力?”   郑清:“……”   他好像特地在这儿等着她呢。   这男人天生带着上位者的强势气场,问话时虽然语气淡漠,但不怒自威,让人情不自禁心生敬意。   哪怕事实上,郑清的年纪还比他大了不少。   郑清浑身一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殷诩道:“控制舆论,发表澄清声明,你该做的业务,要我教你?”   能进入易汇工作,业务能力自然一等一,郑清并非没有想到要做这些,只是还不具备条件。   她之前养了不少专门用于反黑的营销号,但她那些账号都属于她上家公司的资产,离职的时候不能一起带走。   郑清道:“我手头上的营销号不够用。”   殷诩言简意赅:“问卢凯要。”   卢凯是张焱的经济人,而张焱是易汇的人,本质上来说,是自家人和自家人打架。   这种情况并不难解决,只需要张焱方主动站出来公关。   郑清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刻应道:“好,我这就去。”   她正准备离开,又被叫住了。   “等等。”   郑清待在空调房里,但额头都要冒汗:“殷总还有什么吩咐?”   殷诩的语气极其冷淡、不容置疑:“让张焱把那件衣服扔了。”   “……”   郑清说:“好的。”   ……   卢凯的办事效率高,手段也很老练,他不仅第一时间协助郑清查明了事件始末,还成功地逼迫张焱把衣服扔掉了。   这短袖,程淮安和张焱各有一件。   拍先导片的时候,张焱叠衣服的镜头被剪进去、而程淮安没有,激动过头的粉丝们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后者拿了前者的衣服穿。   当两件一模一样但大小不同的短袖照片摆在面前时,粉丝们才不得不接受这场乌龙。   然而,直到结束,程淮安都完全没听闻半点风声。   当时她被收了手机,正在欢乐雾都游,身边的人也不知收到了什么指令,在她面前闭口不谈此事。   后来,看见张焱丢衣服,程淮安还惊讶地问:“跟我有同款也没这么丢脸吧,你这就要丢掉,至于吗?”   张焱一见到这个害自己痛失战袍的“罪魁祸首”就手抖,心脏也跟着抖,眼泪汪汪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经济人逼我的,他说让我在易汇和这件衣服之间二选一。”   他把垃圾桶的盖子一盖,崩溃地大喊:“那我还能选衣服吗!!!”   “……”   程淮安觉得他和他的经济人都挺莫名其妙。   ……   怕影响到路人缘,此事一出,立刻有张焱的大粉带头出来组织道歉,认错态度非常诚恳,就连夏初的粉丝们也一起跟风表示歉疚。   程淮安悄悄涨了一波怜爱值,还有粉丝为她建起超话。   最后一期录制,下飞机的时候,程淮安看见几张写有自己名字的灯牌。   虽说来接机的粉丝数量远不如其他五位,但她的事业才刚刚起步,只要有人喜欢,就很满足。   她还从没有这样被陌生人追捧过。   没有虚与委蛇和逢场作戏,无关任何的利益因素,只是纯粹地把自己当成一颗星星去爱戴,希望自己能够发光发亮。   程淮安想起赵慕妍上次说的话。   追星不是自我感动,更不是白日做梦,而是人在现实世界里追寻自己理想生活的影子,是一种渴望丰盈自我的信仰。   而当一个人被爱慕的同时,也给另一群人带来力量。   最后一期行程,时间很宽裕。   走出通道后,其他五位嘉宾都在和各自的粉丝互动,程淮安也走向自己的粉丝。   见她过来,粉丝们兴奋地跳了起来,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程淮安,程淮安!”   除了有闪着光的灯牌以外,还有精致的手幅和应援词。   ——外面的世界越黑暗,就将你衬得越明亮。   ——时光漫长,我愿见证你从一无所有,到万丈光芒。   程淮安很没出息地被感动到了。   她眼光中带了点儿泪意,依次抱了抱她们每个人,轻声说:“谢谢你们!”   粉丝们受宠若惊地摇头,又向她提出了想要签名、合照甚至录早安铃的请求,程淮安一一应了。   “啊啊啊!女鹅你比荧幕里更漂亮,皮肤好到像假的一样,好想rua一把!”粉丝星星眼望着她,激动到跳起小碎步。   程淮安懵了懵,摸一把自己的脸:“是吗?”   “是啊是啊,而且还对粉丝那么热情,有求必应,一笑起来,恍得人心都醉了。”   程淮安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呜,好香!养成系真的好香!!”一个带小金帽的女生喉咙都破音了,“淮安,你不要在意外界的声音,做自己就好!妈妈会永远爱你的!”   短发的女生也跟着附和:“淮安勇敢飞,妈妈永相随!!”   虽然知道粉圈里经常这么说,但当面对面地看见同龄人一本正经地自称“妈妈”时,内心的感受仍旧震撼。   程淮安郑重地点头:“好的,我会的!”   “对了,宝贝不要灰心,”小金帽双眼放光,继续说,“你有男粉的!今天有男粉来了的!但是他俩好像有点儿害羞,看见你走过来就躲开了。”   “他们就在那里,”短发女生手指着身后五点钟方向,摇了摇手里的灯牌,“这个还是他们给我的。”   程淮安迟滞稍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站了一高一矮两个男人。   高的那个,她还很眼熟。   那人肩宽腿长,背脊笔挺,远远望去,如同巍峨的雪山一般。   即便他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程淮安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又有半个月的时间。   压着心底的雀跃,程淮安佯装冷静地一步一步朝那处走去。   知道她认出了自己,殷诩伸手将帽檐推高一些,露出一双漆黑如点墨的眼,凝视着对面的人。   他好像也在期待她快点过来。   以粉丝的身份隐藏在人海里,颇有当众“偷情”的意味。   程淮安的心跳得更快了。   终于走到殷诩面前的时候,男人转了个身,躲到梁柱后。   场景仿佛回到了他们分别时的那次。   但这回是他主动的。   程淮安深呼吸了几次,跟着他走过去。   见四周没有人,她一把扑进男人宽阔的怀里,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熟悉好闻的冷香。   “殷诩哥哥!”   “嗯。”殷诩也抱住她。   这段时间,即便忙到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殷诩也还是没忘记要恶补饭圈文化。   得知程淮安的行程,他立刻带着高帆赶过来。   程淮安的应援色是金色,殷诩不仅亲自为她准备了应援物,还破天荒地戴上了一顶金色的、写有“AN”字样的帽子,扮相很和他的气质很违和。   对于她的事,殷诩一向很上心。   别人有的,他的小姑娘自然也要有。   殷诩的身份显赫,不方便在公共场合露脸,为了怕她难过,他找了很多托儿来给她撑场子。   但是当看到有野生粉丝在的时候,他又叫那些人回去了,让高帆把灯牌送给野生粉丝,自己站在角落。   因着《星与月》节目组的到来,机场里热闹非常,到处都是人山人海。   虽然梁柱后方十分隐蔽,但难保不会有其他人经过、发现端倪,程淮安很克制,只抱了一会儿会儿就松开手。   这更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之间,礼节性的拥抱,并没有太多缱绻的意味。   小姑娘双臂还恋恋不舍地停在半空中,半晌才撤回来,问:“殷诩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殷诩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嗓音有些倦:“上次说了,要来看你。”   他说的话永远都能兑现。   程淮安一双眸子弯起来,双手背在身后,仰起头望着他,带着点小骄傲地问:“你是以我粉丝的身份来的吗?”   终于知道“羽毛”是什么意思的殷诩微微颔首。   程淮安唇角翘起一个大大的弧,从包包里摸出来那只抹茶绿色的拍立得。   她转过身、和男人并排站。   少女将头凑到他侧脸,踮起脚、反手自拍一张。   接着,又把照片取出来,在背后写写画画,递到他面前。   “喏,签名照。”   殷诩莞尔,伸手接过。   照片上,自己看着镜头,而身边的小姑娘看着自己。   她眼中挂着星星似的,有藏不住的喜欢。   照片的背面,黑色签字笔写下一个“安”字,最角落的地方,还画着一片圆滚滚的小羽毛。 第28章 .不要!暗示得这么明显,她怎么还不抱……   程淮安不能多待。   节目还在录,她和殷诩没说上几句话就又要分开了。   不过,距离下一次见面只剩下五天时间,这会儿倒没有前几次那么不舍。   小姑娘乖乖地和他道别,按时回到指定地点集合。   看着那抹倩影随着人群消失在视野里,殷诩才终于迈着步子往回走。   丝毫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对劲的高帆跟在后头,脚步很轻快。   照以前殷总对于程小姐的纵容和宠爱程度,高帆没觉得今天来这么一趟有什么特别的。   他坐在驾驶座上发动车子,顺便向殷诩问了一些工作相关的事宜。   只是没想到,后者根本没在听他说话。   身材颀长的男人半倚在副驾驶座的靠背上,眉眼深邃。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合照上少女娇俏的脸颊,缓声问道:“一个女生要是喜欢你,会有什么表现?”   ……   高帆刚才并没有看见程淮安对殷诩做了些什么,但是,排除上次那个自己臆想出来的主持人以外,殷总身边,再没其他女人了。   高帆惊到连起步档都忘记挂,一脸懵逼地抬起刹车,直到听见汽车不正常的轰鸣声才反应过来。   他傻不愣登地挂了个档:“您……您是说程小姐吗?”   殷诩“嗯”了一声。   ……   程小姐可是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长大的!   老男人可真下得去手啊。   高帆深吸一口气,用奇妙的眼神看向身边的人。   没撑住几秒,他又缩着脖子,怂怂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殷总这是在干嘛?   问他取恋爱经??   高帆也快三十岁了。   虽然没结婚,但他好歹谈过几次恋爱,比殷总这朵牡丹花厉害得多,在这方面颇有些话语权。   高帆摆起架子,佯装咳嗽了两声,一本正经地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回答。   “女生嘛……”   “要是喜欢一个人的话,眼神肯定藏不住,一见到你,她的眼睛里就冒小星星。”   这个有。   殷诩点头。   “她会动不动就想你,牵肠挂肚、夜不能寐,舍不得和你分开,忍不住和你靠近。”   想到小姑娘几次主动投怀送抱的举动,殷诩继续点头。   “她还会像妈妈一样关心你、照顾你,一会儿怕你穿的不暖会感冒、一会儿怕你吃的不饱会胃疼、一会儿又怕你工作太累会生病。”   “……”   这就很离谱了。   那小妮子不把房顶掀掉都算好的。   反倒自己,总像是在养女儿,事事操劳。   高帆很上头,继续说:“即使你犯了错,她也舍不得怪你,还会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   殷诩想到在雾都医院的那天。   她不仅没自卑,还稀里糊涂地把错全往自己身上推。   “最重要的是,”高帆在停车线前刹车等红灯,趁机把头转过来,挑了下眉,语气悠长,“——她会若有似无的,对你表达喜。”   高帆双眼放光:“如果这几点都满足,那么程小姐一定喜欢你!”   “……”   气氛沉默良久,直到绿灯亮起,车子重新起步,身边的人还是没说话。   ……殷总他该不会是一条也不符合,碰壁了吧!   虽然这样很不好,但高帆心底有点隐秘的小兴奋。   这样的天之骄子碰壁,可是很稀奇的!   压住心头蠢蠢欲动的八卦之意,高帆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可那人非但没有失落的情绪,反而用不屑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这几段恋爱怎么谈的,”男人宽阔的身躯靠在座位上,修长指尖在车窗旁没规律地点动,“连这种问题都答错。”   高帆:“……”   敢情他不是来求助的,是搁这儿考他呢?   “是、是吗?”高帆噎住,“这还能有错?”   殷诩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   他再次低头去看照片里的少女,愈发肯定心中所想。   高帆在说鬼话。   小姑娘肯定喜欢他。   ……   -   《星与月》节目录制的最后一期,飞行嘉宾邀请到了姜颖。   每位飞行嘉宾的身份都是保密的,程淮安没想到会在这见到她,不由怔愣一瞬。   但节目还在录,她赶紧调整好状态,冲面前的人扬起一个笑。   逢场作戏而已,姜颖也翘了翘唇角。   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   原本的六位常驻嘉宾相处自然,但姜颖过来以后,不知是否有影后光环和前辈身份压制,大家都不太放得开。   晚餐时,三个男人负责做饭,采萱和夏初主动过去打下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程淮安和姜颖就落了饭后一起洗碗的活儿。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二者之间的磁场从一开始就不合,现在要这两个女人共处一室,即便不是火星撞地球,也难免觉得憋屈。   虽然个性骄纵,但程淮安不会不分场合地耍小性子,十二期节目下来,也学着做了写家务,从不推脱职责。   她性格率真可爱,不斤斤计较,叶启浩和张焱都很喜欢她。   不过,有了上回的穿衣风波,张焱不敢再随便帮女嘉宾做事儿。   叶启浩站出来,主动举手解围,笑着说道:“洗碗就不是女神该干的事儿,我申请代替姜女神受这份罪,行不?”   姜颖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温声细语:“怎么好意思让叶哥帮我,我难得来一次,总不能一点儿活都不干。”   她把目光转向程淮安:“要不然叶哥还是帮淮安做吧,她年纪小。”   这种坑哪里能跳,给淮安招黑,叶启浩摇头,说了句“我们淮安很能干的”,就没再开口了。   两个冤家最终还是聚到了一起。   程淮安头一回和姜颖单独相处。   屋子里到处都是摄像头,她不想被抓到把柄、给后期恶意剪辑的机会,因此全程都专心致志地洗着手头上的东西,闭着嘴一言不发。   然而,姜颖显然没打算放过她。   女人倾身凑到她耳畔,和她说悄悄话。   程淮安不好躲开,保持倾听的姿势,忍着心底的不适感等她靠近。   姜颖轻声道:“听说节目录制到一半的时候,殷总半夜飞过来看你了。”   程淮安懒得理她:“关你什么事儿?”   两人说着针锋相对的话,面上却不显,笑容一个比一个自然。   姜颖眨了眨眼,又说:“你知道光就那一个晚上,殷总在姜氏这儿亏了多少吗?”   程淮安手头上的动作一顿。   她原本可以无视姜颖的话,但事关殷诩,她总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对于商业方面,程淮安的了解少之又少,这种事儿,殷诩绝对不会告诉她,她只能从姜颖这里听一嘴。   程淮安忍不住顺着她的话问:“亏了多少?”   姜颖冲她比了个耶。   程淮安猜测:“两千万?”   姜颖笑她天真。   “两个亿,”她慢悠悠地把盘子放到水柱下方冲洗,“准确地说,二点二亿。”   程淮安懵了。   姜颖看她不知所措的面色,嘲讽道:“都说程小姐娇生惯养,这话果然不错,自己赚不到几个钱,败家倒还挺利索的。”   -   录制结束后,程淮安终于拿回久违的手机。   她分别跟节目里的几位嘉宾都加了微信好友,而后赶往机场。   这个时节,东北已经开始下雪,车窗外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但程淮安却无暇观赏,心里还记挂着着姜颖刚才告诉她的二点二个亿。   这么大一笔数目,姜颖完全没必要骗她。   程淮安光是想想就觉得于心有愧。   二点二个亿呢。   就因为她想他了,连夜飞过来陪她一个晚上。   虽然不知道殷氏一年具体能赚多少,但这么大一笔数目,怎么也够他白干好几个月的活儿了。   紧要时刻被姜氏压下一头,也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才能扳回来。   可即便忙成这样,殷诩也硬是一个字都没跟她提过。   难怪他眼底都是红血丝,看上去前所未有的疲惫。   程淮安越想越觉得心疼,越心疼越觉得自己没脸见他。   一番纠结以后,她拿起手机给殷诩发了条消息。   【猹:殷诩哥哥,我回B市了,但是你不用来接我,好好休息,我可以自己回去。】   ……   从这里回B市,机程很短,程淮安靠着座椅眯了一会儿,睁眼的时候就到了目的地。   下飞机以后,她看了一眼手机。   大约十分钟前,殷诩回了她的消息,说自己已经到了。   他还是来了。   程淮安咬唇。   这个时间段,机场的人流量很大,接机的人也颇多,不过殷诩的身材高大、气质出众,即便戴着口罩,程淮安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   同时,殷诩也发现了自己在等的人。   粉丝们此时正在走道两旁给小姑娘应援,殷诩不能直接过去。   他又给她发了条“车库等你”的消息。   等程淮安和热情的粉丝们拍完合照,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   她偷偷摸摸溜进地下车库。   殷诩就倚在车门边等她。   见人来了,他长腿一收,走过去帮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关上门、转过身。   在殷诩的意识里,小姑娘这时候就应该扑进自己怀里了。   可等他回过身的时候,她非但没有像自己想象的这样做,反倒兀自钻进了车内。   而且坐的还是后排。   殷诩的目光迟滞些许,罕见地带上不解之色。   一番权衡后,他也拉开后座的车门,弯腰钻进去。   程淮安没想到他这就直接过来了,心里的那根弦一下子绷紧。   “……殷诩哥哥?”   殷诩默不作声地望着她。   男人挺拔深邃的面部轮廓隐匿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一双眼眸漆黑如墨,极有压迫感。   程淮安被这眼神盯得头皮发麻。   小心脏咚咚跳起来,心底那只小算盘被拨的啪嗒啪嗒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二点二亿,二点二亿!”   这时候,她最没脸见的人就是他了。   程淮安嗫嚅:“怎、怎么了……”   殷诩仍旧沉默着,垂眼看她,仔细考究她的表情。   那气场太强,程淮安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又缩了缩。   气氛在静默中推拉,一个步步紧逼,一个节节败退。   程淮安指尖攥紧衣摆,几乎要向他求饶。   “殷诩哥哥……”   小猫呜咽似的。   殷诩低叹,终于结束这场无声的审判。   他道:“不想我么?”   ……   程淮安没想到他如此直白。   她躲避他的目光,小声说:“想的。”   殷诩又问:“怎么想的?”   “……”   程淮安一噎,不确定道:“用脑子想的?”   “……”   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大对劲,殷诩闭上眼,指尖揉了揉太阳穴。   程淮安小心翼翼地观察他:“殷诩哥哥,你累了吗?”   “没有。”   “那你到底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呀?”   殷诩薄唇轻抿,脸上看不出表情:“为什么不坐前排?”   “嗯……”程淮安不知道该怎么说,随便扯了个借口,“想在后排睡一会儿。”   殷诩一顿。   他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小姑娘怎么还不来抱他。   …… 第29章 .撩我。他刚才叫她——   程淮安实在是被他看得抵挡不住。   那双平日里沉静如潭水的眼睛,此时正翻涌着她分辨不出的复杂情绪。   酝酿了这么久。   他到底想说什么呀?   总不会真的只是要问自己为什么不坐在前排。   小姑娘低下头,手指尖在柔软的座椅上蹭啊蹭,直到指腹都磨热了,才听那人低沉开口。   “为什么不抱我。”   ……   疑问句被说成了陈述句。   跟讨伐似的。   地下停车室里的灯光偏暗,再加上一层深茶色玻璃的遮挡,视线愈发不分明。   男人俊美的侧颜在自己咫尺之间的距离,鸦羽般的睫毛倾下来,浅淡阴影浮在眼底,将氛围勾勒得更加暧昧。   程淮安愣在原地,接着,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红,心脏也怦怦跳动起来。   她忸怩地往他那里挪一点、再挪一点,缓缓伸手去抱他的腰,声音细弱蚊蝇:“殷诩哥哥,你刚才是在问我要抱抱吗?”   男人终于满意地将唇角勾起。   他一手握住小姑娘纤细的腰身,一手轻抚她的长发,“嗯”了一声。   “前两次都抱了,怎么这次没有?”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殷诩竟然会说这种话。   他明明一向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可程淮安真怕这样清冷淡泊的人说情话。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吹拂在头顶,柔软的发丝被拨动一小绺,轻微的触感,让她浑身都觉得酥痒无比。   小姑娘把人抱得更紧了些,脑袋埋进他怀里,闷声说:“最后一期节目的飞行嘉宾是姜颖。”   “她告诉我,你连夜飞来雾都看我那次,亏了二点二个亿,我觉得我好败家,有点儿没脸见你。”   殷诩闻言,不由莞尔。   “觉得自己还不值两个亿么?”   程淮安的眼珠子转了转,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她一脸严肃地问:“那我值多少?”   殷诩修长的指尖缠一绺她的头发把玩着,垂眼看她。   怀里的人绷着张小脸,双颊绯粉、红唇鲜妍,莫名的可爱。   殷诩道:“整个殷氏,够么?”   -   十一月底,B市已然开始飘雪,没过多久就是程淮安的生日。   小姑娘从小被一群人宠爱到大,像过生日这样的大事儿,肯定得大肆操办,程家过一场、殷家过一场、再出去和朋友们一块儿过一场。   周逸诚最擅长搞气氛,他叫了一堆兄弟,提前一周到市郊湖边的那栋空置的别墅里布置场地。   气球、鲜花、蛋糕,音响、礼炮、LED灯,样样齐全。   一堆公子哥们被威逼利诱着摁在大厅里,动作别扭,又是绑花环又是扎蝴蝶结,场面布置得比婚礼现场还漂亮。   生日宴图个热闹,周逸诚带了一堆兄弟过来,有些兄弟们又带了女朋友。   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准备了礼物,当晚的一切事宜都以寿星觉得开心为第一要义。   生日的前一个晚上,程淮安被蒙着眼睛带到了别墅门口。   赵慕妍对大厅里的众人比了个“OK”的手势,把她眼前的丝巾摘掉。   这时候正好是零点整。   耳边传来整齐的“生日快乐”祝福,混杂着一声声手持礼炮的响动。   程淮安发间落了一张彩色纸片。   她睁开眼睛,看到把礼物盒当泡沫板铺就的地面,以及把LED灯当星星挂满的天花板。   亮着光的墙上挂着“Happy Birthday”字样的气球,还有一抹高大的身影静立在侧,望向自己的目光随着灯火闪烁,看不太分明。   殷诩一向不喜欢这样闹腾的场合,但还是来了。   程淮安欣喜地站在原地,笑着对大家说了句“谢谢”。   赵慕妍推着她的肩,让她走到沙发上坐下。   很快就有人搬了三层蛋糕过来,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周逸诚变戏法儿似的掏出一根“1”和一根“8”的蜡烛,插在蛋糕中间。   “恭喜你啊,又一个十八岁生日,”他熟练地用打火机点上火,拍了拍双手,“许愿吧。”   没走唱生日歌的流程,程淮安直接十指交扣着,闭眼许了个愿。   吵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都把视线集中在今日的寿星身上。   然而,在这样神圣的时刻里,周逸诚站在旁边,王八念经似的碎碎念起来。   “生日菩萨,保佑着她,年轻貌美,永远十八。”   “但暴脾气,也收着点,别学大妈,没轻没重,别像泼妇,打人超痛……”   “……”   “!!!”   刚刚还沉浸在欣喜氛围中的程淮安忍不住立刻睁开眼,不负众望地往周逸诚腿上踹了一脚。   周逸诚吃痛地抱着小腿嗷嗷叫,语气委屈:“你干什么踹我啊!”   程淮安瞪住他:“为什么踹,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草!”周逸诚一蹦三尺远,还在吆喝,“果然他妈的一说出来就不显灵了!!”   “?”   程淮安站起来就要追着他打。   这么一闹,本来没放开的氛围瞬间热络起来。   切过蛋糕以后,一群小年轻很快又开启了一波奶油战。   周逸诚和兄弟们踩着沙发上蹿下跳,一个个都被糊成了奶油人,几乎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作为今日的寿星,程淮安更是难逃此劫。   她爱漂亮,大家不往她脸上抹,但脖子、衣领和头发上没一会儿就沾了个满,黏糊糊的。   程淮安跑得气喘吁吁,实在打不动了。   她站在原地调整了一下呼吸,目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站着的两个,唯二毫发无损的人。   ——殷诩和殷凡。   两个男人像两根柱子似的搁那儿杵着,一个气质孤冷、一个气场肃杀,压根儿没人敢靠近。   程淮安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果然,像这种全是年轻人的局,老男人就是很难有参与感。   这么歇了一会儿的功夫,周逸诚又带着几个糟蹋兄弟从后面杀了过来。   程淮安实在是没力气继续玩儿了,情急之下,跌跌撞撞地往殷诩和殷凡的方向跑去。   两人之间隔了一小段距离。   斟酌片刻,程淮安躲到了殷诩身后,还沾着奶油的双手扒拉住他的衣角,探出一颗头,对周逸诚挑衅道:“你倒是再过来啊!”   “你玩儿赖的!”周逸诚“嗤”了一声,胳膊一挥,“你有本事找男人,你有本事出来啊!”   “……”   有病啊!   程淮安咕哝了一句“傻子才出来”,扒拉着殷诩的指尖攥得更紧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身边有一道黑影冲了出去。   那人以一套行云流水的擒拿术把周逸诚扣到了自己面前,动作跟拎了只小鸡仔似的。   小鸡仔被揪得有点儿疼,嘶哈嘶哈地喘着气讨饶:“哥,不带这么玩儿的,你一个刑警,怎么还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实民众呢?”   殷凡闻言一愣,手上松了点儿力道,但是没放开。   他一本正经地说:“淮安,制服他!”   程淮安:“……”   这台词听起来好像有点儿怪怪的。   程淮安手里其实没多少奶油了,但是她不好辜负殷凡的一番好意,也觉得周逸诚实在欠扁,于是把手上为数不多的奶油都抹到了周逸诚做了烟花烫的头发上。   末了,似乎是觉得这个作品不够完整,她又从殷诩的衣摆上刮了点儿自己刚蹭上去的奶油,抹在周逸诚的眉毛上。   程淮安满意地弯了弯眸子,摆摆手道:“我又能好了,你跪安吧。”   “……”终于刑满释放的周逸诚暴跳如雷,气到话都说不完整,“你,你,好!好极了!!”   生怕被再次抓住,周逸诚溜得贼快,最后那几个字飘在风里,显得十分荡漾。   他气不过,又没办法,只能再次把火力集中在兄弟身上,开始内斗。   还好蛋糕够大,否则都不够他们躁的。   场面热闹得很。   趁着殷凡去卫生间洗手的空档,小姑娘拿了张湿巾纸擦手,又冲着殷诩勾勾手指头,小声说:“殷诩哥哥,这里好吵,你陪我去楼上阳台上待一会儿好不好?”   殷诩点头。   十一月底的B市已经很冷,今天没有下雪,但夜晚的气温仍只有零度。   在有暖气的室内感受不到,室外却是寒风阵阵。   程淮安走在前面,殷诩绕到衣帽架上取了衣服来。   “衣服穿好,”他大步迈跟上她,拎着领口,把衣服披在她肩上,“别感冒了。”   程淮安乖乖地把手臂穿进袖子里,又低头拉上拉链,这才推开阳台的玻璃移门。   阳台底下就是湖面。   一开门,便立刻有一股夹杂着冰雪气味的寒气扑面而来。   程淮安不大怕冷,应激性的生理反应过后,就适应了外头的温度。   她趴到栏杆上,仰起头看月亮。   今天的下弦月像一道弯钩,明亮柔白。   耳边有轻微的风声,还有楼下传来的哄闹人声。   程淮安转过头,对殷诩说道:“今天好开心呀!”   殷诩左手撑在她身侧的大理石护栏上。   从背后看,他像是把人拥进了怀里,坚韧有力的胸膛挨着她的背,姿势亲昵。   程淮安心跳一顿。   她的身高恰好到殷诩下巴处。   这时候,小姑娘的头发上沾满奶油,晚风吹拂,将柔腻的香气缓缓送入鼻尖,仿佛她浑身都带着甜味。   殷诩心念微动,低声问道:“刚才许了什么愿?”   “啊?”程淮安心跳还没恢复成正常的频率,慢半拍地回答,“可是周逸诚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殷诩指尖摩挲了一下栏杆,话音低缓。   “我可以帮你实现。”   想到刚才自己许下“早点儿追到殷诩”的愿望,程淮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可不是得他帮自己实现吗。   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不能说。   她随口扯了一个:“想看烟花。”   这里是偏僻的市郊,少量燃放烟花是被允许的。   程淮安还以为他会说“下次再带你来看”一类的话,没想到男人抬腕看了一眼表,启唇道:“再等三分钟。”   程淮安一时愣住。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再等三分钟就能有烟花吗?”   殷诩:“嗯。”   殷诩从不会骗她。   本来说想看烟花只是信口胡扯,但此刻见他这么答,程淮安倒是真的来了些兴致。   她仰头,指了指上方的天,又问:“在这里就能看到吗?”   殷诩轻微颔首。   ……   一点整。   一声尖利的炮响划破长空。   漆黑如墨的夜空中亮起星火,由下至上的绚丽色彩绽放又降落,笼罩在头顶,连同湖面都被照映得波光粼粼。   程淮安眼中有光点闪烁。   她看了一会儿天,又转头看了一会儿殷诩,不由翘起唇角。   感受到她的目光,男人侧眸凝视着满目欢喜的小姑娘。   “生日快乐,”他低声喊她,“安安。”   胸腔轻震,低磁性感的嗓音钻进耳畔,无端撩人。   程淮安懵了一瞬,随后才反应过来。   他刚才叫她——   安安。 第30章 .不要!他都三十了,体力还是那么好。……   此时,阳台的玻璃窗外,另一个深沉挺拔的身影僵硬地站在原地,神色难辨。   殷凡望着阳台上姿态亲密的两人,眸光渐渐黯了下去。   他早就知道自己在淮安心中的分量没有殷诩重。   从小到大,向来如此。   只是不知两人什么时候居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悄悄在这样的夜晚去阳台'独处。   至此,他总算理解自己之前问殷诩,淮安把他当什么的时候,殷诩说的那句“比哥哥多”。   事情解开,所有自己之前的作为都变得尤为可笑。   聚会还没结束,殷凡便要提前离开。   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还是在穿衣服开门的时候,被满场跑的周逸诚发现的。   周逸诚觉得这样黑着脸的殷凡哥简直比冷着脸的殷诩哥还可怕。   他礼貌问候了两句,没敢拦着,回头告诉殷诩了。   赏完烟花的殷诩彼时已经重新回到室内,臂弯里还挂着两件外套。   闻言,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   那箱立功的烟花是高帆出的主意。   知道殷总要在半夜到市郊去给小姑奶奶过生日,他蠢蠢欲动地表示要帮助老板制造浪漫,于是想到了这个法子。   当晚,高帆提前半小时就在湖边蹲着。   直到蹲得腿麻了、手僵了,才终于等到约定好的时间。   第二天,看到殷总的神情,他就知道——   自己又要加薪了!   当然,殷诩眉宇间的放松之色不仅是由于昨晚的经历,也是因为繁重的工作压力暂时告一段落。   殷氏和姜氏的明争暗斗已然进行了很久。   虽说殷诩明知灼见、运筹帷幄,在保住自身的情况下还能做出反击,但姜氏毕竟是老底子的家族企业,弥天大树,盘根错节,没那么容易倒台。   要想真正地将其连根拔起,只做到现在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   现在两方都需要养息蓄力,商战会停歇很长一段时间,也让B市的其他企业得以喘息。   不过,虽说没争出个胜负来,但程淮安明显发现,姜氏已有式微的迹象。   其中很明显的一点便是,各大新闻媒体都开始发布有关姜氏的负面消息,甚至挂在头条一天一夜之久。   这是以前从没出现过的情况。   首先被披露出去的消息就是姜智吸'毒。   稍微有些见识的吃瓜群众们都知道,姜家的小儿子备受宠爱,也被保护得很好,外界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没想到,就在他快要十八周岁之际,还没来得及办成人礼,就先被抓进了戒毒所。   敏锐的新闻评论家们便开始猜测。   姜智吸'毒三年,整个人都瘦得脱了相,姜家人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他们没有在第一时间制止他,那么极有可能是在助纣为虐。   这可是违法犯罪的勾当。   姜智的瘾从哪里来,药品又从哪里来,众说纷纭。   如果沿着这条思路深扒下去,还不知会捣出些什么大事儿来。   但猜测终究只是猜测,若要化为实质,还需要拿出证据。   殷诩现在就处于搜集证据的阶段。   不过,姜氏的企业形象显然已经被掀起一个豁口,信誉受到影响,股市价值下跌,原本一马当先的火车头后劲不足,此后的道路,说是步步惊心也不为过。   -   昨晚大家闹到凌晨三点,又多少喝了些酒,直接在别墅里睡下了。   殷诩上午到公司里处理了一些事儿,下午回去接程淮安。   今天仍旧是她生日。   他昨晚答应要陪她一起去滑雪。   虽然周逸诚的这栋别墅很大,但是挡不住来参加生日宴的人多。   十二间卧室,大家两两一间还不够分,剩下的几个男生干脆一人一只枕头、一条毛毯,睡在在客厅里。   殷诩进门的时候,入眼便看横七竖八地瘫在地上的一群人,表情和形态各异,其中以周逸诚为尤甚。   男生保持着上半身倒挂下来,下半身翘在沙发上的妖娆姿势,睡得极其香甜沉醉。   殷诩面无表情地跨过一道道“障碍”,走上三楼,敲了敲程淮安的房门。   小姑娘向来娇贵,对居住环境的要求极高,必须要厚窗帘和一人一床才能睡好。   因此,昨晚寿星单独占了一间房。   或许是梦还没醒,殷诩敲了三下,里面没反应。   门没锁,他转开把手,推门进去。   锁舌与锁洞分离,发出一阵清脆的响。   感受到动静,还在睡梦中的人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殷诩走到床边,弯下腰,轻声道:“安安,起床了。”   这个称呼像是有魔力。   在殷诩之前,从没有人这么叫过。   或许是潜意识里感知到了什么,神思还混沌着的人把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又厚重,光线很暗,并不刺眼。   程淮安从被窝里伸出一条细细的胳膊,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喊道:“殷诩……”   刚睡醒的声音还带着些困顿的黏糯,有莫名的幼态和娇憨。   殷诩唇角轻勾,应了一声。   他订的那家滑雪场在室外,晚上虽然有灯,但视野不好,只有赶着白天去,才能有更好的体验感。   现在已经快要下午一点,赶过去需要不少时间,如果再拖延,玩儿不尽兴就得离开。   殷诩在床沿蹲下,低声道:“起床了,一会儿来不及。”   程淮安拖着沉重的脑袋点了点,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殷诩把门关上,到外面等她。   在被窝里蛄蛹了几下,程淮安伸伸懒腰蹬蹬腿,慢吞吞地起床了。   毕竟是去运动,她没怎么化妆,不到半小时就完成了所有装束。   殷诩开车,先带她去吃早餐,再去滑雪场。   滑雪场是是室外的天然场地,背靠雪山,洁净纯白的山脉蜿蜒匍匐,景致很美。   在这里,除了练习滑雪以外,还有不少人是冲着看风景来的。   与这般美景相匹配的,是售价高昂的门票,以及每日限制人流量的政策,如若没有一定的身份地位,可谓一票难求。   租用好衣物后,程淮安把自己裹成一颗醒目的亮橙色粽子。   她皮肤白,穿上荧光色,非但不显黑,反而更加靓丽吸睛。   速干衣、抓绒衫、羽绒服、冲锋外套,多层叠穿,保暖透湿。   最后,殷诩还拿了一幅防水手套给她。   以前和朋友来的时候,程淮安玩儿的都是双板,但是今天看见殷诩怀里的那张单板,她便轻而易举地动摇了。   像她这种小菜鸡,拿着两根杵子颤颤巍巍地滑雪,真的很像小朋友在玩滑板车。   平时在姐妹面前丢丢脸也就算了,但是在殷诩面前,不可以。   程淮安目光一扫,指着墙面上挂着的一张红白滑雪板,中气十足地说道:“我要这个!”   “嗯,”殷诩由着她,对工作人员说道,“拿这张。”   心满意足地抱起新滑雪板,程淮安又在进场之前最后看了一眼手机。   微信里有几条张焱发来的消息。   【张焱:你在哪儿呢?】   【张焱:我今天刚好在B市,方便的话,我把我和叶哥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拿来呗。】   没想到张焱和叶启浩还记挂着自己生日,程淮安小小地感动了一下。   她发了个滑雪场的定位过去,又问殷诩:“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走呀?”   “六点,”殷诩道,“累的话,也可以提前。”   程淮安点了点头,又开始敲键盘。   【猹:我在暮庄滑雪。】   【猹:大概六点结束。】   【张焱:OK。】   把手机收好,程淮安跟着殷诩进场。   场地内的人不多,初学者和玩家的数量一半一半。   殷诩先把人带到平地,教她单板的入门技巧。   程淮安的平衡感很不错,加上有一些双板经验,对雪道没有畏惧感,学得很快。   还没到一刻钟的时间,她就信心满满地告诉殷诩:“我可以了!”   于是殷诩带着她上了坡道。   滑雪场的两侧有滚动条似的电梯,不需要自己爬坡。   程淮安在第一个小坡道下梯,准备先来个简单点儿的试试水。   她按照殷诩刚才教自己的口诀调整站姿。   膝盖微曲、重心放在前腿。   程淮安试探性地滑出第一步。   接着,由于身体过于前倾,她重心不稳地跪倒在了雪地上,发出“嗙”的一声闷响。   “……”   好丢人。   程淮安迫切地想从地上站起来。   单板不像双板那样操纵灵活,像两条腿被绑在一起似的,她挣扎了几下,除了更显滑稽以外,毫无作用。   小姑娘双颊发烫,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摔的。   她坐在雪地上,闷闷道:“你快扶我一下呀!”   殷诩莞尔,握着她的胳膊,轻轻松松把人拎了起来。   他又给她整理了一下歪掉的头盔和雪镜,将她脸上沾着的雪沫轻轻刮掉。   阳光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忽明忽暗。   程淮安双眼藏在雪镜底下,毫无顾忌地盯着眼前的人。   即使穿着满身的滑雪装备,他身上的贵气丝毫不减,比身后的雪山更加清冷挺拔。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原本不苟言笑的人,竟会偶尔时而笑容。   “殷诩哥哥。”程淮安喊他。   “嗯?”   把她的装备全部理正以后,殷诩松开手。   因为背着光,男人浑身都被映照出一层柔和的光晕。   棱角分明的脸上浅浅勾勒着一道弧,无端多了些温柔的意味。   程淮安也弯了弯唇。   她抬起胳膊,把手伸到他身前。   仰面望着高了自己大半个头的人,少女的嗓音软和又娇俏。   “要你牵着走。”   ……   还没等到他的回答,程淮安的心便先砰砰跳动起来。   耳边传来风雪的声音,有滑雪者路过,在身后扬起片片洁白。   程淮安紧张地深呼吸了几下。   随后,男人修长有力的五指握住她掌心,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落在耳畔。   “抓紧。”   程淮安握着他的手发烫,心也发烫。   殷诩带着她缓慢从第一个低矮的雪坡上冲下去。   小姑娘明明慌里慌张的,光顾着看人,顾不得看路,但确实是再也没摔到了。   滑下第三趟的时候,程淮安基本掌握了单板的平衡。   她正准备说自己试一次,便看见不远处滑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也看见她,抬起胳膊打了个招呼。   看身形,是个男人。   殷诩淡声问:“认识?”   程淮安点点头:“是张焱,他来给我送生日礼物的。”   张焱。   殷诩知道这个名字。   之前两人一起参与录制了同一档综艺,闹出腥风血雨,还是自己插手解决的。   殷诩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但是刚才她在场外发定位的时候,他无意间瞥见了。   小姑娘当时笑得那么开心,也是因为他?   殷诩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彼时,张焱已经踩着雪板滑走到两人面前。   他这段时间在恰好在B市工作。   上个月和叶启浩一起吃饭的时候,两人聊起程淮安的生日,便想着给她送点儿什么礼物。   叶启浩昨天已经离开B市,去录另一档综艺,托他一起把礼物带来。   听说程淮安在滑雪场,张焱想着自己也很久没滑过,心痒痒,干脆直接过来了。   只是没想到,她身边还跟着个男人。   而且是和她手牵手滑雪的男人。   虽说演员谈恋爱的限制不像偶像一样严格,但小师妹这才刚出道就恋爱,未免也太影响事业了。   张焱边在心里替她盘算边靠近。   而后发现,这个男人的身形居然还有些眼熟。   ?   这不是殷总吗?   想到在雾都听说的那条小道消息,张焱觉得自己知道的好像有点儿太多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想装作这一趟压根儿没来过,转身欲走,没想到程淮安就在这时发现了自己。   躲都躲不掉,只好硬着头皮打个招呼。   “你怎么过来啦?”   许久未见,程淮安上去就要和他礼节性地拥抱一下。   张焱想躲开,又怕她穿着滑雪靴,失去平衡给摔了,只好僵硬在原地。   他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觉得殷总的目光尤其凌厉。   支支吾吾了半晌,张焱道:“我就是来随便看看。”   程淮安笑了:“那我的生日礼物呢?”   “……”   殷总的目光实在太有侵略性,张焱被盯得头皮发麻。   可这小妮子偏偏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他尴尬地指了指小房子的方向:“在外面,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再给你。”   “好!”感受到他的沙雕气场被殷诩震慑住了,程淮安善解人意地和他挥了挥手,“那我们就先去玩啦!”   张焱如释重负地说了句:“拜拜!”   ……   殷诩继续教程淮安最基础的滑雪技巧。   为了让她玩儿得开心,他一整场都守在她身边,根本没有自己滑。   也就没有想到,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姑娘,居然兴奋地指着从高处一冲而下的张焱,激动地连喊了好几声“好厉害”阿昏,甚至还摇起了自己的胳膊。   男人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变得阴沉。   但是程淮安没发现。   给别人喊加油就算了,她还要在他这儿科普,一张小嘴叭叭的。   “听说张焱出道的时候就是对内唯一大舞担,运动细胞超棒的!”   “之前慕妍一直给我安利他,我都没Get到,但是现在看来,好像还真的挺优秀。”   “……”   “没想到他都三十的人了,体力还是那么好。”   “难怪说男人三十一枝花,而且有那么多粉丝追随了他那么多年,真不是没有原因。”   “…………”   “易汇的眼光真的太棒了吧!”   “殷诩哥哥,你把这样的潜力股挖过来,实在有远见!”   “………………”   殷诩居高临下地睨她一眼,一字未语。   直到张焱落到停止区内,兴头上的小姑娘才终于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那双狭长的眼眸里蕴着阴霾,看她的目光比脚底下的雪还凉。   程淮安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缩。 第31章 .撩我。那你喜欢哪种骚的。   程淮安当然意识到他在生什么气。   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她弱弱地扯开话题道:“那个,要不我们就先走……?”   “走?”殷诩意味不明地咀嚼着字眼,目光压着正在乘扶梯往上升的张焱,“你不看他了?”   “……”   程淮安讪笑:“我随便看看,随便看看而已。”   殷诩没答话。   “有什么好看的!”小姑娘吐了口气,讨好似的说,“他再怎么样也没有殷诩哥哥厉害!”   ……   挡不住她撒娇,殷诩还是带着她继续玩儿。   直到程淮安累得抬不动腿了,他才去自己滑了几次。   殷诩今天穿了一身黑白色的滑雪服,在花里胡哨的人群中并不显眼,但是她偏就能一眼看见他。   休息区的视野很好,少女屈膝坐着,两手托腮,目光从头至尾都追随着在雪道上飞驰的男人。   他从一个坡地上冲出来,平稳降落。   滑雪板前后铲雪踩雪,所到之处,雪花飞溅。   遇到急弯的时候,他身体斜倾,以手撑地,急速在平整洁白的雪面上刮出一道细痕。   明明他穿着那么多衣服,可她的视线却像是能自动将这些布料全部穿透。   甚至,仿佛能看见他动作时爆发出的肌肉力量,以及无可抵挡的荷尔蒙气息。   光是看着都觉得脸热。   程淮安脱掉手套,用凉凉的掌心捂着脸,给自己降温。   正在休息区喝水的张焱看到这幅少女怀春的景象,忍不住走过来,好笑地道:“看个滑雪都能脸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看跳水。”   “……”程淮安的脸更红了,欲盖弥彰地拿手扇了扇,“刚才的运动量那么大,我只是太热了而已,是你色眼看人黄!”   张焱“啧”了一声,也没答她,自顾自地说:“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资源那么好了。”   他语气悠悠的:“走后门啊你~”   程淮安:“……”   张焱继续说:“也总算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说殷总不近女色了。”   “金屋藏娇啊他~”   “……”   虽然她和殷诩暂时还不是张焱想的那种关系,但程淮安不想解释太多:“你可闭嘴吧!”   张焱做了个把嘴缝上的手势,用浮夸的英语说:“昂得儿丝蛋的!”   休息够了,程淮安回去找殷诩。   玩到五点半左右,她感受到肚子里一片空荡,提出要离开。   张焱难得来一趟滑雪场,还想在这儿多留一会儿。   他先跟着两人走出去,等送完礼物再回雪场。   趁殷诩去前台结算费用,张焱从柜子里找出两个礼盒,交到程淮安手里。   程淮安曾在《星与月》中展示过自己的小提琴技巧,张焱和叶启浩对她其他方面的了解不深,便围绕着小提琴投其所好。   前者送的是一张录有六首小提琴曲的老式唱片,表面略有磨损,很有年代感。   后者送的是一根小提琴琴弓,样式很特别,市面上见不到。   两人都不差钱,但这礼物确实非常有心意。   程淮安自然识货,能看出唱片和琴弓都不是普通的物什。   她有些惊喜地抬眼,问道:“这都是什么来头?”   张焱解释:“唱片是我爷爷珍藏的,60年代的老古董了,得要留声机才能播。琴弓是叶哥托人弄来的,估计只能拿来收藏吧,没什么实际作用。”   程淮安激动地点点头,向张焱真诚道谢,并让他帮自己转达对叶启浩的感激之情。   “客气什么,”张焱摆摆手,“我先回去玩儿了啊,下回见。”   “拜拜!”   程淮安也跟他告别,换上便装,抱着心爱的礼物上车。   她实在对那张唱片和琴弓爱不释手,一会儿嘟囔着要去买一台能配得上这张唱片的留声机,一会儿嘀咕着要把琴弓收藏在琴房里最显眼的位置。   照顾着殷诩的情绪,程淮安已经尽力表现得十分收敛,但浑身仍旧散发着快乐的小泡泡。   殷诩真想给她一个个全戳了。   昨晚她拆那一整个客厅的礼物盒的时候,可半点没有现在的兴奋劲儿。   他每年都费尽心思地给她准备礼物,现在倒不如两个刚认识不久的朋友。   更不要说他送的是一把世界级典藏的小提琴。   显然比唱片和琴弓珍贵得多。   男人的眸色暗下去。   程淮安小心地把礼物收好。   她问:“殷诩哥哥,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吃饭吗?”   殷诩似是才想起来有这回事儿。   他指尖在方向盘上点了点:“想吃什么?”   程淮安报了一家法国餐厅的名字。   殷诩应了一声。   空气再次沉默下来。   程淮安扯了些乱七八糟的话来说,也几乎没有得到回应。   这人今天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朋友之间夸两句而已,哪就能酸成这样。   小姑娘一边在心里腹诽他小气,一边又难以自抑地浮上一股满足的小情绪,眼底的笑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吃醋。   他吃醋!   ……   殷诩越看她越觉得头疼,太阳穴突突跳。   半晌,他终于忍不住先开口。   “安安。”   “嗯?”   程淮安转过头,一双眼睛水亮亮的。   殷诩凝视她几秒,脑中还盘旋着她和张焱拥抱、手舞足蹈给张焱加油的画面,以及刚才抱着礼物满心欢喜的样子。   只是,虽然他着实很在意,但纠结某些事情,显得很没有风度。   男人薄唇微抿,思忖了许久,才略显僵硬地道:“不要随便和别的男人抱。”   ……   别、的、男、人。   程淮安默默在心里划出重点,又默默地红了耳朵。   她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可那字字句句到了嘴边,又不知为何,竟说不出口了。   程淮安弯起唇角,小小声地答:“知道了。”   -   此等大事,有必要和姐妹们分享。   第二天下午,程淮安和赵慕妍、周逸诚一起约在Hilly's。   小姑奶奶难得没要别人等,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   她给他们点了一桌子好吃的,双手撑在桌面上发呆。   周逸诚比赵慕妍先来。   他昨晚显然是又出去鬼混了,一幅睡到前一秒,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头毛都还是翘起来的。   流里流气地往对面一坐,周逸诚随手把手机丢在桌面上,拿起曲奇饼干就开始大口吞咽,说话稀里糊涂。   “突兰要请我次东一?”   “无四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抬起眼皮,翘起二郎腿:“缩吧!什么四儿?”   “……”   你急什么,”程淮安非常好心地给他递了一杯饮料过去,怕他噎住,“慕妍不是还没来吗。”   “哦。”周逸诚吸了一口饮料,又开始玩手机了。   赵慕妍还在读研究生,学校里有实验要做,她脱不开身,迟到了几分钟。   她赶过来的时候,桌上的东西已经被周逸诚吃得差不多了。   “你还想吃什么?我再点,”程淮安冲她招招手,“周逸诚跟头猪一样,居然全吃完了。”   赵慕妍的实验从上午做到下午,现在午饭还没吃。   她也没跟姐妹客气,拿起菜单点了不少能垫肚子的甜品。   周逸诚这会儿既不困了又不饿了,精神头十足,被骂两句也不生气。   他抖了抖头发,问:“这会儿可以说是什么事儿了吧?”   程淮安点头。   在两人的注视下,酝酿了足有半分钟后,她一脸肃穆地开口。   “殷诩他喜欢我。”   “……”   赵慕妍和周逸诚对视一眼,纷纷从彼此眼里看到了“这好端端的人怎么说疯就疯了”几个大字。   周逸诚看着程淮安坚定的小眼神,已经不想再给她强调人生的三大幻觉是“手机振动”“我能反杀”和“他喜欢我”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你要记得,昨天是你生日。”   食指指尖重重地在桌面上点了三下,周逸诚边点边强调:“你、生、日。”   程淮安不明所以:“然后呢?”   “你生日是大事儿,在这一天里,所有人都会顺着你的意思来,没有人会跟你作对。”周逸诚分析得头头是道。   程淮安“啊”了一声,表示肯定:“所以呢?”   “所以,”周逸诚恨铁不成钢地拍桌子,“你不能因为殷诩哥对你比平时对你更好了一点儿,就误认为他喜欢你啊!”   赵慕妍表示赞成:“他说得对。”   周逸诚指了指自己:“难道我没有对你比平时更好一点儿吗?”   又指了指赵慕妍:“难道她没有吗?”   再对着空气乱七八糟指了一通:“难道昨天趴体上的人没有吗?”   赵慕妍又下意识地附和:“他说得对。”   说完,她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赵慕妍的眼神一变,纠正道:“可是上次淮安住院的时候,殷诩哥不是送了她贼大一捧玫瑰花?”   “还有送机那次,一男一女作伴去上厕所,你可别告诉我什么也没发生!”   “……”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寂静了。   周逸诚有被震惊到,猛一拍脑袋:“对哦!我都忘了这茬儿。”   这两件事儿,显然是非常不对劲的。   都怪殷诩哥平时隐藏得太深,害他们下意识忽略了。   这样的状况下,程淮安说话顿时有了底气。   “就是嘛!别光顾着否定,你们先听我把话说完。”   她有些羞涩地垂下眼睛,小声说:“其实也不止昨天,还有以前的很多次。”   周逸诚来了点儿兴趣:“那你快说。”   程淮安于是把自己昨晚连夜盘出来的可疑之处一件不落地交代了一遍。   造星酒会的时候,他不希望她穿太露的衣服。   出发去录综艺之前,他说他会想她。   她录节目的时候给他打电话,他不仅连夜赶过来了,而且还壁咚她。   程淮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上也浮起可疑的红晕。   身旁的两只猹忍不住凑近了一些,那八卦的眼睛也随之瞪大。   周逸诚情不自禁地咋舌:“刺激啊!”   赵慕妍中肯地评价:“牛逼!”   程淮安其实已经羞得不行了,但为了让他们认同自己的猜测,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盘。   “他现在对我有一个特别的称呼。”至于怎样特别,程淮安没好意思说。   “综艺节目里,我给镜头看张焱腹肌照,还有张焱昨天给我送生日礼物,他都吃醋了。”   “我靠!!!”赵慕妍闻言疯了,“张焱亲自来给你送生日礼物吗!!!”   “你们关系也太好了吧!”   “那你们有没有拥抱?他送了你什么?能给我膜拜一下吗?”   “呜呜,哥哥什么时候才能给我送礼物啊……”   “……”   程淮安显然没料到还会发生这种状况,一时尬在原处。   周逸诚觉得追星女孩实在是太疯狂了。   他掌心推了一把赵慕妍的额头,十分嫌弃地说:“边儿去,边儿去!”   赵慕妍眼巴巴:“淮安啊,好姐姐啊,好妹妹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苟富贵……”   “……”程淮安故作镇定,绷着脸承诺,“等我的问题解决了,就帮你解决你的问题!”   “行!”赵慕妍觉得自己肩上背负着两个人的终身幸福。   耳边终于安静下来,周逸诚摸了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说话的语气意味深长。   “壁咚,情话,占有欲,亲密称呼,还吃醋……”   在心里合计了一番后,他蓦地放大了音量。   “殷诩哥好他妈的闷骚啊!!”   “……”   程淮安和赵慕妍正准备让他小点儿声说话,抬眼便对上一道寒凉非常的目光。   男人身材高大、肩宽腿长,此时沉着面色站在后方,极具压迫感。   他的目光里有他们参不透的神色。   虽然参不透,但显然不是什么好的神色。   两个女生呆住了。   这、这怎么跟召唤似的,说来就来了呢……   周逸诚不知情,还以为她们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耐心地解释:“你们看啊,像殷诩哥这种表面上清心寡欲的人,居然会在暗戳戳地做出这种事儿,该有的不该有的想法都憋在心里,不是闷骚是什么?”   程淮安和赵慕妍紧张兮兮地盯着被八卦主角越走越近的身影,还没来得及踩一脚周逸诚以示提醒,就见他猛一拍手,再次得出了结论。   “所以殷诩哥,闷骚啊!!”   “……”   语毕,还嫌不够似的,周逸诚又补充了两句。   “对比一下你们就懂了。”   “像张焱那种在舞台上秀腹肌、抛媚眼,时时刻刻撩妹的,就是明骚,而殷诩哥这种呢,肯定是闷骚没跑了!”   周逸诚大功告成似的拍了拍掌心的灰,一抬下巴:“是不是很有道理?”   ……   道理是有几分,但命大约是没了。   好歹也是在帮自己分析情感问题,程淮安在心里默默祈祷他的牺牲不要那么悲壮。   可惜周逸诚听不见她内心的声音。   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的人皱了皱眉:“还没懂啊?”   “懂了。”   身后就传来的男声深沉得仿佛来自深海。   周逸诚懵逼了,条件反射地想怼一句“我又没跟你说话”,可又觉得这声音有九分熟悉。   接着,他看见两个女生颤颤巍巍地伸出五根手指头,对着他身后的方向挥了挥。   “殷诩哥哥,下、下午好……”   “殷诩哥……巧啊……”   “……”   “我草!!”   周逸诚虎躯一震,整个人都吓得跳了起来。   长期在周正元的鸡毛掸子底下锻炼出来的求生欲使然,还没来得及害怕,周逸诚就先准备逃。   出去的路被殷诩挡着了,他于是一个灵巧敏捷的猴儿蹿,脚踩着卡座的靠背,翻山越岭地溜了,全过程不到三秒,干脆利落。   程淮安傻眼。   他倒是一走了之、一了百了,她呢?   她呢?!!   ……   殷诩这一趟,原本是为了来给程淮安买吃的。   知道她喜欢吃这家店的甜品,他便掐着烘焙出炉的时间过来了。   结账的时候,殷诩并没有发现他们。   直到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然后说出了某些不要命的话。   还说了两次。   ……   虽然不知道三个人聚在这儿干什么,但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儿。   男人意味不明的目光在被抛弃的两个女生身上游移。   而后,他把手中那袋甜品放到桌上。   颀长的身影落座于刚才周逸诚的座位,殷诩薄唇轻启道:“好巧。”   “……”   程淮安想死的心都有了,苦涩地吞了吞口水:“确、确实好巧……”   这境况太尴尬,赵慕妍顾不得那么多,留下一句“你们慢慢聊”,也飞快地跑了。   程淮安伸手就准备把她抓回来,却连一片飘扬的衣角都没抓到。   这塑料姐妹情未免太脆弱。   没有别的办法,总要为自己辩解几句。   程淮安心虚得要命,说话也磕磕巴巴的。   “殷诩哥哥,今天其实是周逸诚非说要请我们出来吃东西。”   “他、他说是看了本什么占卜什么星座的东西,非要给我们分析分析……”   “其实不止是你被骂了,我和慕妍都被骂了呢!”   说到这里,她给自己加油打气似的点点头,肯定地说:“都被骂了!”   “我怀疑他昨天晚上喝了假酒,今天还没醒,所以胆子特别肥!”程淮安越说越来劲,煞有介事,“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去找周叔叔,一起讨伐他?”   “……”   殷诩要是这么好骗,也混不到如今的地位。   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望着面前的神经高度紧张的少女。   “是么。”   男人性感的薄唇抿起。   半晌,他似是下了某种决心,缓缓开口——   “那你喜欢哪种骚的。”   …… 第32章 .不要!非分之想。   他说的每一个字眼都清晰明了,程淮安登时被雷劈了似的傻在原地。   这话显然不是殷诩这种人能问出口的。   小姑娘心虚地耷拉着脑袋,像只沮丧的长耳兔,耳根子都红了。   她细长白皙的手指尖一下一下地戳着软坐垫,想不通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居然找周逸诚帮自己分析情感问题。   这人分明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害人精!   程淮安双唇紧抿,干脆无视了殷诩那惊天泣鬼的提问,慢吞吞地扯开话题。   “那个……过段时间有一场演出,我现在要回去练习。”   “这个练习它特别紧急,就连迟一秒钟都来不及,所以、所以我现在要先走了……”   语毕,没等殷诩回话,程淮安迅速站起身。   走之前,她还不忘捎上殷诩给她买的那袋红丝绒流心双莓蛋糕,还算乖巧地冲他挥了挥手。   “殷诩哥哥再见!”   “……”   -   虽然刚才匆匆溜走是权宜之计,但是程淮安并没有欺骗殷诩,她确实即将有一场演出。   程淮安的艺术造诣很高,很小就在小提琴方面显示出了超凡的天赋。   她从九岁起开始参加各项比赛和商业活动,经常飞到全球各国演出,奖牌奖杯堆满一整面墙的书柜;高中时,又被国外的音乐名校破格提前录取。   能取得这些成就,除了自身的天赋和努力以外,也离不开名师的带领。   程淮安的小提琴师从国内顶级、甚至享誉世界的弦乐大师郑怀友。   郑大师如今已经年过古稀,桃李满天下,带出了无数优秀的徒弟。程淮安是他的最后一批学生,感情也更加深厚一些。   这次是郑怀友的告别演出。   为艺术奉献了大半生,他要正式地与粉丝们做告别,特地邀请了许多乐友共同前来参与,场面热闹非常,一票难求。   程淮安一共参与三个节目。   随国家交响乐团一道表演的中国交响诗名曲《烟波江上》、德沃夏克的《第九交响曲》,以及一支个人展示的《E大调小提琴独奏曲》。   任务量不轻,而且程淮安对演出的要求向来严苛,从《星与月》节目组回来以后,她有不少时间都关在琴房里练琴。   在Hilly's和殷诩告别后,她直接让司机带自己去了排练场。   晚上六点,所有参演《烟波江上》的成员要一起进行合练。   现在距离演出还有两周左右的时间,程淮安定制的演出服到了。   高定的礼裙精致到每个角落,连包装盒上都缀满纤薄漂亮的蕾丝。   程淮安打开盒子,摸了摸料子,满意地弯起双眸。   她把裙子展开,拎着胸口的绸缎,在身前比了比样子,问道:“师姐,好看吗?”   “好看!”田苒笑着点了点头,把人推进试衣间,“你快先换上看看效果,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程淮安进去换裙子,动作十分小心。   过了许久,她拖着摇曳的裙摆走出来。   少女的肌肤白皙莹润,没有半分瑕疵,修长细嫩的脖颈下,精美的锁骨线条被大红色肩带遮掩几分,红与白形成鲜明对比,美得惊心动魄。   即便不化妆,依旧是一副绝色容颜,明艳逼人。   试衣间外的人齐齐怔住,惊艳到说不出话。   田苒围着她转了个圈,感叹道:“我就知道,红色最衬你!”   程淮安兴冲冲地走到镜子前,左看右看。   “师姐,”她把田苒拉到一旁讲小话,“你觉得,要是我喜欢的人看见我穿这一身,会不会更容易心动一点儿?”   田苒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身喜庆又隆重,是可以直接扛回去当新娘子的程度。”   程淮安被她逗得笑了出来,羞涩地垂下眼睛:“希望他能来。”   田苒看她一幅少女怀春的模样,忍不住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也不知道是哪个男人那么有魅力,让你倒追了那么久还没上钩。”   程淮安没说话,冲她眨了眨眼,回到试衣间换回便装,仔细地把礼裙叠好,重新装回礼盒里。   练习结束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程淮安吃了点儿零食的功夫,田苒便把给她留的门票拿了过来。   这场告别音乐会太过盛大,参与演出的人也多,分到每个人手中的票较少,视野最好的内场票只有一人一张。   程淮安领了自己那份。   国家大剧院的音乐厅呈环形,管弦乐队在正中央、最低处,围坐成一圈,而观众席也呈360度分布,一共三层,俯视下方舞台的表演。   程淮安手上那张内场票的座位号恰巧在自己站位的侧后方。   她皱起眉毛,嘀咕了一句:“这里不好。”   语落,立刻拉着田苒满场跑,让她陪自己去找人换票。   两人忙活了好半晌,才终于换到一张合适的。   不过,下午刚发生了那样尴尬的事儿,程淮安显然没脸在这时候去找殷诩。   可要是找得晚了,她又怕他的时间排不开,耽误原有的工作行程。   想了想,程淮安勒令周逸诚代替她去送。   【猹:[照片]】   【猹:帮我把这个给殷诩。】   【关你Peace:?】   【关你Peace:小姑奶奶,你是想我死吗/刀】   【关你Peace:我踏马难道还有命去见殷诩哥??】   程淮安毫无愧疚之心,继续扣键盘。   【猹:你没命,难道我就有脸吗!!】   【猹:不管,你自己作的孽,要自己承担责任。】   【猹:谁让你说话口无遮拦!】   周逸诚简直脑壳痛,气到不会打字,直接发了语音过来。   “好样的,”他的语气明显咬牙切齿,“你的脸比我的命还重要是不是?”   “你的命当然比我的脸重要,”程淮安小小地斟酌了一下,理直气壮道,“但是没有我在心上人面前的脸重要。”   周逸诚:“。”   周逸诚哪里闹得过她,只能舍命陪君子,赶去易汇。   虽然最终被保安扔垃圾似的扔在了易汇大楼的门口,但他好歹完成了任务。   周逸诚冻得不行,飞快地钻进了自己的爱车里,开启热风。   烘了好一会儿,他才艰辛地用两根手指头戳键盘,给殷诩发消息。   照顾到老年人的阅读习惯,周逸诚十分贴心地把本来要分成好几行的消息,合并成一条发了出去,甚至循规蹈矩地运用了标点符号。   【关你Peace:殷诩哥!过段时间,淮安有一场小提琴演出。这信封里是她特地给您留的内场票,您安排安排,一定要记得去啊!】   等了半天对面也没回复,不知道看没看见。   周逸诚不放心,又发了几条过去。   【关你Peace:哥,昨天的事儿您就别跟我计较了呗!】   【关你Peace:宰相肚里能撑船啊!】   【关你Peace:虽然您的肚子不大,但是您的气量大啊!】   那头还是没动静。   周逸诚本来还以为殷诩正在忙、没看手机,但他眼神忽然瞥见左上角的备注名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字样。   而后没过多久,又变回去了。   已读不回。   非常过分!   周逸诚惆怅地叹了口气,开始耍无赖。   【关你Peace:嘤嘤嘤。】   ……   怎么可能搭理他,殷诩现在看见这人就烦,干脆抬手把他拉黑,世界重新恢复成一片清静。   男人把手机放下,慢条斯理地拆开手边的信封。   里头果然是一张演出的内场票。   这本来没什么,去看她演出而已,他早就去过无数次,但前不久才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殷诩难免又想起小姑娘抱着唱片和琴弓爱不释手的样子,心思不受控制地落到张焱身上。   刚走了一个殷凡,又来了一个张焱,小姑娘倒是很受欢迎。   在周逸诚那句“殷诩哥就是闷骚,张焱就是明骚”的绕梁魔音之下,殷诩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猕猴视频,一位全数字昵称的用户畅通无阻地登上了VIP账号。   又过了半个小时。   高帆走过来汇报工作的时候,无意间瞥见殷总的手机。   那闪着花里胡哨灯光的屏幕里,一个裸着上身、只披一件外套、还没拉上拉链的张焱,正在舞台上扭来扭去。   一撩腹肌、一抛媚眼,刺眼的舞美映衬之下,活灵活现,像蛇妖成精。   而屏幕外的殷总,不仅把至关重要的背景音乐音量降到了0,而且面上没有任何情绪,甚至蕴含一丝冷酷。   ?   殷总突然看这玩意儿干嘛?   高帆当场就懵了。   像被按了暂停键似的,他目瞪口呆地定在原地。   见到人来,殷诩仍旧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   他依旧是一副漠然不问世事的模样,还顺便翻开了手边《追星女孩的自我修养》一书,接着,薄唇轻启道:“讲讲张焱。”   “……”   有些人的语气稀松平常,高帆却觉得他像是起了杀心。   有时候,人的脑补真的很奇怪。   高帆一边为自己的僭越猜测忏悔,一边给殷诩讲张焱的个人信息。   虽然他不是张焱的经济人,但作为易汇的八卦老员工,高帆自然对这位镇公司之宝了如指掌、如数家珍。   “张焱是韩团出道的老艺人,三年前从造星跳槽来易汇,今年正好30岁。”   “他每年都在全国举办个人演唱会,有六张畅销专辑,是目前内娱的顶流偶像,微博粉丝高达七千两百万,情感状况单身,暂时没有独立创办工作室的意愿。”   殷诩沉默地听着。   张焱的年纪倒是跟他差不多。   粉丝虽然一大把,但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论资产,艺人也不能跟企业家相提并论。   所以,他好在哪里?   会明骚么?   ……   殷诩忽然以指节敲了敲桌面,示意高帆看手机屏幕。   高帆瞄一眼里面骚包至极的张焱,又瞄一眼外面毫无波澜的殷总,暗自在心里揣度起来。   而后,他中肯且求生欲十足地说道:“虽然张焱很优秀,但是跟殷总您,肯定不能比。”   殷诩的胜负欲上来了,但面上却不显,只平淡吐出三个字:“怎么说。”   高帆像是被这句话肯定到,心头绽放的大红花更鲜艳了。   他提高音量,义正言辞地大喊:“卖肉的!他只是个卖肉的而已!”   ……   -   演出当天。   最后一次彩排结束,程淮安躲在候场区,双手扒着幕布,从后方探出一颗头来。   场地内已经陆陆续续地有人进场。   在数到第十颗人头的时候,她终于瞧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男人穿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华贵的布料包裹着颀长的双腿,长身玉立于墙顶灯光下。   即便是出入于这样高雅的场合,他浑身矜贵淡泊的气质仍旧显得鹤立鸡群,让人见了便移不开眼。   那件尴尬的事儿发生以后,程淮安实在太久没见他了。   这会儿,仗着他明我暗,她贪心地盯了好久,一路注视着他从入口处走到内场观众席。   就在她演出位的十二点钟方向。   恰恰好。   程淮安心满意足地离开幕布,去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七点半整。   音乐厅内华美的银白色灯光全数亮起,表演者有序入场,在自己的乐谱架前落座。   郑怀友虽然头发灰白,但是精气神十足。   他拿着话筒简单致辞几句,便开始今晚的第一场表演——《烟波江上》。   因为程淮安从小练习小提琴的关系,殷诩对管弦乐这项艺术耳濡目染,略懂一些。   但他现在却并没有全心全意地欣赏乐曲。   舞台上的色彩非常统一,男士均穿黑西装,女士均着黑礼裙,连大中小提琴的颜色都保持一致。   座位的排布密密麻麻,且距离远,要在里面找到某一个人,十分不易。   殷诩的目光逡巡半晌,才终于在某一处落定。   由左至右地找了那么久,原来人就在自己的正对面。   ……   程淮安的个人表演在倒数第三个。   彼时,场内的氛围陶醉而热烈,已然被推向高潮。   一片掌声中,一袭红裙的少女款款踏上舞台。   她今天化了端庄优雅的淡妆,一头长发高高盘起,发间别着一朵与礼服同色的精致头花,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和细瘦的锁骨。   起势前,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遥遥望着自己。   殷诩略微颔首致意。   程淮安压住上翘的唇角,闭上眼,开始演奏。   优雅和美的音符自指尖跃出,气质迷人而不失活力。   演奏者的技巧纯熟,游刃有余,演绎方式并不流于俗套,令人产生无尽新思和遐想。   一曲奏罢,舞台上的少女盈盈鞠躬,笑容得体温婉。   殷诩目色一片柔和,跟着大家一起为她鼓掌。   告别演出既非商业性质、也非竞争性质,程淮安的状态非常放松,呈现出来的效果前所未有的好。   不少观众低声交谈,露出赞赏的神色。   演出结束的后,殷诩离开观众席,到后台等人。   小姑娘披了件外套在身上,见到他的时候,眼睛亮闪闪的,像流光溢彩的明珠。   “殷诩哥哥!”   “嗯,”殷诩应了一声,动作自然地摸她的脑袋,“今天表现很好。”   这语气好像来接小朋友放学的家长,但是程淮安又很受用,唇角轻轻翘起。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她指了指身后,“我去换个衣服就出来。”   “嗯。”   程淮安提起裙摆,飞快地转身离开了,留下一片飘扬的裙角。   其下露出的那截脚踝白得晃眼。   殷诩眸色渐深,喉结上下滚了滚。   -   程淮安才转身进去,就被一脸兴奋的田苒抓了个正着。   后者不仅面色通红,连精神好像也有点儿不大正常,和她一贯知性优雅的画风天差地别。   程淮安直觉不好,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惊疑道:“师姐,你怎么了?”   田苒完全没理会她用什么眼神看自己,兀自沉浸在膨胀的世界里,双手捏着面前人的肩膀摇来晃去。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在门口那个跟你讲话的那个,该不会是殷总吧?!”   “……”   程淮安被她晃得脑袋都昏了,先从她的魔爪底下钻出来,才应了一声:“是,怎么了?”   “雾草!”田苒平日里的矜持顿时全然不复存在,“还真是他!!”   “好荣幸啊!我刚才居然在给老公演出!”   “你说我的演出服够漂亮吗?有没有把我身材的优点全部展露出来?缺陷呢?有没有暴露?”   “……”   听到“老公”二字,程淮安的神色不是那么好。   她拉着疯疯癫癫的田苒往换衣间走。   无处不在的追星女孩,实在是太恐怖了。   田苒还在哔叨。   “你和殷总很熟吗?他怎么结束了还特地来找你交谈?”   没等到回答,她又冒出来一句:“别告诉我他是欣赏你的琴技,也别告诉我他是看上你了,这种白日梦可没人信的啊!”   “……”   程淮安的语气很冷漠:“他是我哥哥,行了吧。”   田苒笑了:“哪门子的哥哥,我看是你梦中的情哥哥吧!”   “你要这么说,”程淮安吞了吞口水,“也没问题。”   言谈间,她已经迅速地换好便装,从里面走出来,对田苒道:“我好了。”   “等我一下。”田苒刚才光顾着说话,身上的衣服还没怎么动。   “那你快点儿,”程淮安催了一句,“情哥哥还在外面等我。”   “……”   “淮安,”田苒准备换衣服的动作再次停了下来,对着门外喊,“咱们做梦也有个限度,好吗?”   程淮安听言,重新措了措辞:“那你快点儿,殷诩还在外面等我。”   田苒:“……?”   两人并肩走到演出厅后台的门口。   殷诩正在和一个女人聊天。   程淮安的脚步一顿,脸上的表情僵住。   然而,田苒这会儿倒是有心思安慰人了。   她拍着她的肩膀顺毛,苦口婆心道:“别难过,殷总的老婆粉数以百万计,你刚入坑,有情绪也是正常的。”   程淮安:“……”   她怎么和几个月前的赵慕妍反应一模一样。   脏话脏话脏话脏话脏话!   “走,”田苒猫着腰,放轻脚步拉着程淮安靠近,“我们过去,听听他们在聊些什么。”   程淮安才不要做听墙角那么掉价的事儿,可她还没来得及发言,被拖到墙角里。   一男一女的对话清晰地传来。   “殷总日理万机,不记得我也是正常的。”   “……”无人回应。   女人似乎是笑了一声,以缓解尴尬:“没想到殷总也懂管弦乐。”   男声极为冷淡:“不懂。”   “殷总谦虚了,这样高雅的艺术很衬您。”   “没兴趣。”   “……”女人被噎了噎,“既然没兴趣,为什么要来呢?”   男人又不说话了。   “那殷总今晚最喜欢哪个节目?”   “《E大调小提琴独奏曲》。”这回倒是答得很快。   “啊……”女人的语气有些讶异,“虽然那位小姐拉得的确不错,但是毕竟太年轻了些,我认为和郑大师的水平还有一定距离。”   空气沉默了片刻。   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再次传来:“我的喜好如何,轮不到你评判。”   “……”   接下来的谈话听不太清楚,没过多久,便传来一阵高跟鞋蹬地、越走越远的声音。   田苒深吸一口气,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身边的人。   “你们真的认识啊?”   “殷总这话好护短哦!”   “你们是什么兄妹?表的?”   程淮安刚才有被殷诩的话撩到,现在心脏还砰砰跳,语调莫名谦虚了起来。   “倒也不是那种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啦……”   田苒:“???”   那岂不是更不对劲了?   怕殷诩等太久,程淮安不准备再躲,拉着田苒一起走出来。   她在后方喊了一声:“殷诩哥哥。”   殷诩转过头,应了一声,礼貌的目光落在田苒身上片刻,略微点头致意。   被梦中情人这么看了一眼,田苒觉得自己命都没了半条。   她激动到结巴,“我我我”了好久也没能说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来。   程淮安替她做了个介绍。   “这是田苒,我的师姐。”   “她特别喜欢你。”   “对对对。”   田苒点头如捣蒜,左手捂住心口,右手伸出去和殷诩握。   握着握着,忍不住把左手也叠上去一起握。   殷诩:“……”   程淮安:“……”   虽然知道这只是“见偶像综合征”的一种,但程淮安心里还是醋醋的。   她有些做作地挽上殷诩的胳膊,冲田苒挥挥手:“我们先走啦!拜拜!”   “……”   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田苒立马用手指甲掐住人中,觉得自己需要吸点儿氧。   ……   程淮安挽着殷诩的臂弯走出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这样亲昵,似乎已经成了一件非常自然的事儿。   毕竟抱也抱过很多次了。   甚至她还上手摸……   光是想想就觉得脸热。   程淮安脚步加快了一些,走到室外吹冷风,这才平静下来。   告别演出的氛围非常热情随和,结束后,不少人向郑大师要了签名和合照,因此,原计划进行一小时四十分钟的音乐会拖了好久,正式散场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   外面的夜色极深,星光疏淡。   昏黄的路灯下,一道细细瘦瘦的身影站在路边,一晃一荡。   低调奢华的宾利停在面前,程淮安拉开副驾驶座的门钻进去。   她系好安全带,神色放松下来,掩唇打了个哈欠。   殷诩发动车子,侧眸问道:“困了?”   程淮安的哈欠还没完,闻言,稀里糊涂地“啊”了一声,眼尾沾上少许泪花,看上去尤为可爱。   殷诩眸光微微闪动。   忽然,他抬手把驾驶座位向后拉了一段距离。   程淮安听到动静,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去看,便见到男人修长的身躯横过来,屈膝半跪在座椅上。   几乎是整个人都凌空压在她上方的姿势。   光线霎时被全部罩住,将这样的动作显得愈发侵略性十足。   程淮安身形一僵,梗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入目是男人被西装和衬衫遮掩的胸膛。   他的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方,极富质感的丝绸领带也整齐地打着四手结。   明明那么规整,偏就能引人浮想联翩。   程淮安很没出息,脑子里再次浮现出上次在医院里,自己对他动手动脚的画面。   凸出的喉结,精致的锁骨,坚硬的胸膛,沟壑分明的腹肌……   她明明什么也没看见,却好像把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个遍。   程淮安呼吸钝而重,两侧的睫毛毫无章法地胡乱颤动着。   知道不该,但她的眼神却像是被黏住了似的,半点移不开。   很想撕掉他的衬衣,真真切切地看一眼。   表面清心寡欲的男人,内里究竟会不会有像她一样难以启齿的,隐秘的非分之想。   像是着了魔一样。   胆大包天的人缓缓伸出左手。   抵住他发烫的胸口。   …… 第33章 .撩我。她抱住他腰,红着眼睛瓮声瓮气……   四周静谧,低调奢华的皮质座椅塌陷进两个人的重量,发出暧'昧的摩挲声。   殷诩低头看她,墨黑色的眸中各种情绪交杂,如同燃着火星的丝线。   “怎么了?”   他出口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有砂砾碾过一般,可意外的好听。   程淮安心跳漏了一拍,按在他胸前的纤细五指微微发颤。   这话不是该由她来问吗。   他为什么忽然靠过来。   小姑娘双颊绯粉,低垂着眼。   她红润的唇瓣小幅度地张合,口中嗫嚅着什么,听不分明。   殷诩就凑近了一些。   “嗯?”   程淮安下意识地向后缩。   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实在太过灼烈,他的呼吸也炽烫。   她原本还想说些话来不动声色地撩拨,做主动的那一个,现在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她的心早就乱了。   殷诩握住她的手。   他指尖还带着凉意,触上她发汗的手心,冷热交替,感触尤为清晰。   这样亲密的行为。   像极了情侣关系。   程淮安心跳到了嗓子眼。   扑通、扑通。   像要冲出来似的。   身前的男人还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极为缓慢地将她的手松开了。   程淮安听见他低沉悦耳的笑音。   接着,耳边传来一声轻响。   后背落空,随着座椅靠背的下降而半躺了下去。   ……   原来他只是要帮她放下靠背。   可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动作,他却偏偏拖了那么久才做?   程淮安闭上眼,小心翼翼地调整呼吸。   面前的男人已经克制地撤开身。   悄悄望过去,他的脸上早已恢复了那副清雅淡然的表情,半点不像刚占过自己便宜。   殷诩把风衣披到她身上,嗓音哑得不像话:“睡会儿。”   “……嗯。”   他表现得太过若无其事,程淮安默默把自己的脸埋进他衣领,露出两只红红的耳朵尖。   这觉肯定是睡不着了。   殷诩把车开得很平稳。   程淮安嗅着满是他独有香气的外套,就着这样仰躺的姿势看他。   车窗外的灯光透进来,将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打照得无比深邃,随着汽车的前进,光影交叠变幻,美得像电影画面。   程淮安看着他刀刻般完美的下颌线,轻轻眨了眨眼睛。   -   程淮安昨晚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她和赵慕妍一起做美容的时候,收到了张焱的电话。   程淮安瞟了一眼来电显示,对赵慕妍说:“你老公打电话来了。”   “……”   赵慕妍又柠檬又拿她没办法,眼巴巴道:“哦。”   程淮安笑眯眯滑动接听,又猝不及防地把手机丢给她。   赵慕妍吓得一抖,正在为她做美容的小姐姐也被她吓得一抖。   这还是赵慕妍第一次吃到闺蜜红利,和偶像通话。   她握着手机的手都在颤。   “喂、喂……”   “小师妹,你干什么呢?”   那边传来魂牵梦萦的声音,赵慕妍顿时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会了。   她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磕磕巴巴道:“我、我不是淮安……我是她朋友……”   “噢,”张焱挑了挑眉,也没介意,若有所思道,“是那个拿着我的腹肌照要To签的朋友吗?”   程淮安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人实在太骚了。   赵慕妍的脸红成一只煮熟的虾子,点了点头。   末了,发现他看不到,又十分羞耻地说了一声“是”。   “我第一次签那么诱人的照片,”张焱没有半点廉耻,语气还很轻松,“你记得要好好保存啊~”   程淮安:“……”   程淮安忍不住把手机拿回来,吼了一声:“张焱,你可要点儿脸吧!!”   对面笑了,还在骚:“我怎么就不要脸了?”   程淮安嫌弃至极。   程淮安的演艺经历单薄,圈内好友也没几个,叫得上名字的就是张焱和叶启浩。   但后者毕竟是个有妇之夫,除了工作以外,两人的联系很少;而前者很忙,通常没时间来和她交流感情,只偶尔聊一下微信。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张焱特地打电话过来,应该是有正事儿。   果然,两人随便说了几句话后,他便切入了正题。   张焱说道:“易汇公益周,你去吗?”   “公益周?”程淮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啊?”张焱不解地问,“你的经济人没跟你说?”   这么盛大的活动,易汇没有一个艺人不知道,甚至没有一个员工不知道。   “没有。”程淮安摇头。   郑清姐大概觉得她不会去,就干脆没说。   张焱向她解释。   易汇公益周是一项重大的社会活动,在每年年末的时候举行,自第一次举办到现在,已经有七年的历史。   届时,很多易汇的艺人都会集结在一起,到偏远山区做公益,捐助物资善款、支教、陪伴孤寡老人等等。   公益周并不强制性要求艺人参与,而且即便参与了,也不会获得社会嘉奖。   做与不做,完全凭借个人意愿。   这项活动的社会影响力很大,被许多公司效仿,但大多都是做做样子。   更有甚者,借公益的名头盈利,站不住脚,最终只有易汇在风雨飘摇之中,年复一年地坚持了下来。   殷诩在商业方面极有个人魅力,同时,易汇也是个有人情味的地方。   张焱一直这么认为,这也是他当时从原公司跳槽过来的原因之一。   每年的公益周,他都会特地腾出时间参加。   在《星与月》录制的时期,张焱已经见识过程淮安的骄纵,想着她反正没活儿接,不如让大小姐也到基层去体验一下穷苦人民的生活,他便打电话过来问了。   程淮安虽然从小被娇惯着长大,不知人间疾苦,但最基本的爱心和同情心却半点儿也不缺。   听张焱这么说,她没有犹豫,立刻答应下来。   张焱对她的爽快感到意外。   这小祖宗看见几只蛾子就吓得不行,连睡个树屋都能委屈哭,后来被节目组一个恶剪,又造了话题、又招了黑粉,实在是综艺导演最喜欢的黑咖。   这点儿力度都受不了,更遑论做公益。   真正的山区可比节目组人工制造的环境恶劣多了。   “你可得想好了啊,”怕她后悔,张焱还是打消了捉弄人的念头,正经地提醒道,“这可不是真人秀,是真正的做公益。”   “山区里的条件差到你没法儿想象,就算到时候殷总想给你开后门,也开不到哪儿去,最多就是别人喝粥,你喝野菜汤伴粥的程度。”   “……”   程淮安确实有被吓到。   她脸上平静的表情有些绷不住,转变为惊诧。   “野菜汤??”   “真的有那么贫困的地方吗?”   张焱好笑地道:“是啊,你这儿一顿饭随随便便就上千上万,但山区里还有人连吃个鸡蛋都得等到过年呢。”   这话对于从就小养尊处优、呼风唤雨的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程淮安震惊了好久才回过神:“那我们多带几箱鸡蛋过去!”   张焱忍不住又勾了勾唇。   程淮安从小被保护得太好,自尊心高,面对招惹自己的人时,分毫不让,但在面对弱势群体时,她身上那纯净的气质又会适时显现出来,有些幼稚,但很真诚。   “当然行啊,”张焱点头,“我们每年都会带很多食品和衣服过去。”   “嗯嗯。”   张焱想了想,又吓她:“但是山区里虫子很多的,你不怕啊?”   “……”   程淮安一顿,过了好久,才闷闷地憋出一句:“可现在不是冬天吗……”   张焱扬眉:“也是,冬天倒还真没有。”   语毕,他又补了句:“可惜了。”   程淮安:“……”   这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   挂掉电话后,程淮安余光往旁边一瞥,蓦地发现赵慕妍的眼眶红红,正叠了张纸巾,放在眼睑底下吸眼泪。   程淮安一时懵了,赶紧坐起身问:“慕妍,你怎么哭啦?”   赵慕妍小心翼翼地憋了那么久,终于能释放,哭得好大声,还一口气说了好多话。   “呜呜呜,哥哥真的太善良了,他每年都坚持去贫困山区做公益,还不许粉丝声张。”   “他表面上总是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骚包样子,其实私底下默默地做了那么多。”   “呜呜,太感人了,一想到他为社会做了这些,我的眼泪就不值钱……”   “……”   程淮安觉得脑壳痛:“那我也要去啊,你怎么不夸夸我呢?”   赵慕妍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说话间,还哭得抽抽了一下。   “你才第一年,这算什么!哥哥坚持了整整五年!”   “人生有多少五年呢?又有几个人能把一件事坚持做五年呢?”   “要知道,哥哥他经常忙到过年回不了家,但还是每年都去做公益!”   “这不是那些作秀的综艺节目,是真的在行善积德啊!”   “更何况,”赵慕妍语气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那山区这么苦,你肯定是要半途回来的嘛。”   程淮安:“………………”   程淮安愤愤地咬住后槽牙:“赵慕妍,绝交!”   赵慕妍抹一把眼泪:“爱豆面前无姐妹,再见!”   程淮安气得甩手就准备走。   好在赵慕妍还留了点儿理智,过去抱住她哄。   做完美容后是晚上九点。   按照惯例,两人还要一起逛会儿街再回去,但是程淮安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殷诩分享这个消息,今天的逛街计划就暂时取消了。   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体验过,程淮安对于这趟旅程很期待。   她飞快地在脑子里罗列出一堆清单,预备明天就让殷诩陪自己一起去买。   构思完毕,她拿出手机给殷诩打电话。   “殷诩哥哥,”程淮安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想参加易汇公益周,想带很多东西过去,明天晚上下班以后,你陪我一起去买好不好?”   殷诩并不意外她会想去,但有和张焱一样的担心。   他道:“山区里的条件很艰苦。”   “我知道,”程淮安望向车窗外,“张焱都跟我说过啦,但我还是想去看一看。”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   半晌,殷诩应道:“你跟我的车去。”   程淮安一愣:“你也去吗?”   她还以为这只是艺人的活动,没想到老板也去。   可是CEO离开公司整整一周时间,不会出问题吗?   程淮安突然想到自己高中的那几年。   似乎每次临近寒假的期末考期间,殷诩都不在B市。   她当时以为他只是出差去了,现在想来,应该是去做公益的。   程淮安缓慢地眨了眨眼,轻声问:“你每年都去吗?”   殷诩的话依旧不多,只“嗯”了一声,可程淮安却觉得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捏了一下,瞬间软成一团棉花。   每个人都说殷诩是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高岭之花,可是他却切切实实地,去了那些最不适合生长的地方。   风吹不动,雪压未折,像劲松一样坚韧屹立。   -   第二天下午,程淮安去易汇找殷诩。   再没多久就要出发去公益对接的地点,她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多买一些肉蛋奶等物品带去支援。   殷诩忙完手中的事,便带她去超市。   这是他们平日里惯常逛的那家,主要销售各类进口的生鲜和食品,同时,也是B市最为高档的精品商超、程淮安爱吃的巧克力流心小饼干的唯一国内购买地点。   此处的商品价格高得离谱,是被人调侃为“即便月薪10万,都不一定敢迈进去消费”的地方,逼格和排面堪比各大奢侈品商店,销售额连年蝉联内地商销排行榜第一。   程淮安被殷诩带到了这里。   一进门,她就小碎步跑到生鲜冰柜旁,看也不看,便把所有鸡蛋都一趟一趟地运进购物车里。   有机蛋、绿色蛋、土鸡蛋、海鲜蛋,甚至灰不溜秋的松花蛋。   程淮安从来没接触过买菜这种事儿,动作没轻没重,那些鸡蛋居然也没摔破。   殷诩道:“买这么多鸡蛋做什么?”   程淮安边搬边说:“张焱说,那些山区里的人连吃鸡蛋都得等到过年,我想我们去做公益的话,就给他们多带一点儿过去。”   望进小姑娘眼底跳动的星光,殷诩不由莞尔,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到那儿再买就可以,不用从这边带去。”   程淮安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毕竟物资太多的话,运输会很麻烦。   她略显窘迫地“噢”了一声,问:“那我们今天过来是要干什么?”   “买点儿你爱吃的,”殷诩弯腰把鸡蛋整齐地放回去,“那里的东西你吃不了。”   程淮安眸子一弯,点了点头。   能坐下一个整人的购物车没多久就被各种各样的食物塞满。   程淮安的生活品质高,而且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即使是去贫困山区做公益,她也不能拿自己的口腹之欲开玩笑。   尤其要把零食当正餐,就得更加讲究。   殷诩瞥一眼车内各种代餐食品、零食和饮料,再伸手给她拿了些旅行装的洗护用品。   想到小姑娘睡觉认地方,他又嘱咐道:“回去把你的枕头也带上,还有Kindle和Switch。”   程淮安乖乖地应了。   -   七天后,易汇公益周正式启动。   艺人们被分为好几个小组,由公益负责人带领,分别去到四川、云南、青海、西藏、山西、陕西等省份的不同贫困县市地区支援。   而程淮安跟着殷诩所在的第一分队,去了最具代表性的贵州。   她早上六点就被殷诩接出门,在飞机上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后,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接下来的旅程。   这是一场非常纯粹的公益活动,全程没有任何摄像头跟拍,大家只带一些简单的行李。   自机场出来后,团队见到了提前打点过的当地司机,在县里采购足够的物资后,大家出发进山区。   从B市到中国南部,光飞机就要坐五个小时;而市区到县区,有两个小时的路;再从县区进山区,还要开三个小时的车。   赶路确实是一件十分耗费精力的事儿。   即便在录《星与月》的时候,程淮安也从没觉得那么累过。   而且,这还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会晕车。   这里的山路太颠簸,一个多小时的山路下来,程淮安渐渐觉得自己的身体不管用了。   刚开始,她还能趴在窗边欣赏鬼斧神工的自然风光,到了后面,就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堆满了大小不一、棱角锋利的石块,石块随着每一个急弯摇来晃去,把脑内壁撞成一片坑坑洼洼,钝钝的疼。   更何况这面包车又硬又抖,开起来一颠一颠的,坐得她骨头都快散架了。   又头疼又想吐,而且浑身乏力,胃里不停泛酸水。   程淮安不知道殷诩是怎么做到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还拿着清单一一核对物资、副驾驶座上的张焱又是怎么能拿着柄游戏机酣畅淋漓。   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和乒铃乓啷的刀剑声,像烧焦的蚂蚁一样,在她的躯体上腐烂,烧出洞来。   没有哪怕一寸地方是舒坦的。   “殷诩哥哥……”   程淮安忍不住叫了一声。   她话音轻而虚弱,仿佛随便一阵轻风就能吹散。   殷诩握着纸张的指尖微松,眉心拧起,转头看过去。   小姑娘瘫软地靠在车窗上,脑袋被抖动的车身一下又一下地撞击。   她脸色泛白,痛苦地抿着唇,眼神空散,看起来极令人心疼。   殷诩眸色一变,往她那处挪了一段距离。   他掌心托着她的脸,拇指指腹在侧边蹭了蹭,沉声问:“哪里不舒服?”   张焱听到这话,也转过头来看她。   这脸色实在吓人,他顾不得两人亲密的姿态,紧张地问道:“这是咋了?”   程淮安疲惫地闭上眼睛,小声说:“哪里都不舒服。”   “应该是晕车,”殷诩把她往自己怀里揽,对张焱说道,“晕车药。”   张焱讶异片刻,立即在背包里翻找起来。   这里的山区地形复杂,并不是水泥铺就的盘山公路,而是由泥土和碎石构成的天然山路,急弯多、道路颠簸,晕车是常有现象,但是像程淮安一样晕得那么严重的,还是第一次见。   殷诩让师傅暂时停车,把药片就着矿泉水喂她吃下去。   另外几辆物资车和载人车超过了他们。   现在已经下午四点多,山路窄、而且没有灯,天黑以后又冷又危险,不能耽搁,几人只休息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再次动身。   为了让小姑娘坐得舒服些,殷诩让她半倚在自己身上,减轻震感。   他双手环在她腰间,低低道:“睡吧,醒来就到了。”   程淮安浑身乏力地点头。   殷诩五指插'进她发间,力道适中地帮她按摩。   他的指尖修长有力,且富有技巧性,按上去多少能缓解一些疼痛感。   程淮安闭上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   但还是睡不着。   尝试几分钟后,她泄气地说:“睡不着。”   小姑娘从他怀里坐起来,换成埋在他胸前的姿势,整个人都在小幅度地颤动。   她双手抱住他劲瘦的腰,红着眼睛瓮声瓮气:“还是难受,哪都难受。”   殷诩只觉得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扯出来一块似的。   他低垂着眼,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心疼得说不出话。 第34章 .不要!我可以和你睡吗?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微微发抖的少女,安慰道:“姑娘,你再坚持坚持,这路再走十几分钟就到头了。”   程淮安疲惫不堪地点了点头。   张焱看她这幅样子,不免叹了口气:“小师妹,你怎么跟豌豆公主似的。”   “……”程淮安的声音闷在殷诩的衣襟里,没什么气势,“你骂谁呢。”   “我这是在夸你细皮嫩肉,”张焱想到她塞进物资车内的那两个大行李箱,又笑了,“来做公益跟旅游似的,什么东西都给你带全了。”   程淮安没力气,但回怼的台词毫不示弱:“我只是来做公益,又不是来历劫的。”   “……”   “哎,”张焱无法反驳,以胳膊撑着下巴,眼神望向窗外层叠的山峦,“早知道有那么娇贵,就不喊你来了,省得遭罪。”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程淮安心头就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委屈。   “早知道这里那么折腾,我也不来了……”   殷诩下颌在她发顶轻轻摩挲了下,说话时,胸腔的震动紧密地传到她耳中:“后悔了?”   程淮安紧紧揪着他的衣摆,没说话。   后悔是肯定的,但是说出来怕惹人笑话。   这里就有个张焱等着笑话她呢。   殷诩明白了她的意思,将唇凑到她耳边低语。   “就快到了,等会儿张焱先走,让师傅载我们下山,我送你回去,嗯?”   程淮安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受过这种折磨。   但凡任何不顺心意的事儿,她都可以随时叫停。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有毅力的人。   更何况,无论在什么时候,身体健康都是第一重要的。   当然,晕车也并非什么严重的病,只不过很遭罪。   现在殷诩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程淮安很难不心动。   她沉默了半分钟,问:“那你呢?和我一起回B市吗?”   殷诩:“把你送回去,我再过来。”   程淮安咬着唇,没答话。   她也不是不能忍受没有殷诩在的一个星期。   只是,这去山区的路程那么艰难,他这样送来送去,统共得走四趟,她舍不得的。   而且,也没有像她这样原本准备做好事、结果还没开始做就放弃了的人。   她不想真像赵慕妍说的那样半途而废。   程淮安面前用混乱的脑子思考了一下,觉得无论是哪个原因,现在离开都很不好。   她用力抱紧面前的人。   “不回去了。”   “我可以坚持的。”   ……   其实还有半小时才到,司机师傅刚才是宽慰她,所以刻意说少了。   等只剩下最后一段路的时候,殷诩带着小姑娘下了车。   这里的空气很清新,步行会比坐车好受一些。   外头的天已经黑了大半,两人需要沿着唯一的一条山路往上走。   这里的山体海拔并没有达到让人产生高原反应的程度,但是也不低。   程淮安本来状态就不好,没了座椅的支撑后,光是站着就觉得手脚发软。   她抬起苍白的小脸问:“我们要走多久呀?”   殷诩没回答,只是走到她身前一步,利落地蹲下身:“我背你。”   程淮安愣了愣,下意识地摇头。   从早上六点赶路到晚上六点,他一定也很累。   程淮安说:“我自己能走的。”   殷诩的语气很坚持:“上来。”   面前的男人背影宽阔,光是看着就足以令人产生安全感和依赖感。   程淮安缓缓地眨了一下眼。   犹豫半晌,她小心翼翼地趴上去,双臂环住他的脖颈。   两人的身体亲密地靠在一起,几乎是在被背起来的瞬间,她呼吸就乱了。   所有疼痛难受都被抛到脑后,程淮安迷蒙地趴在他背上。   微微侧头,便能清晰地数尽他如同鸦羽般的睫毛。   殷诩双臂勾着她的膝弯,每一步都走得非常平稳。   湛蓝的天空中已经亮起了星星。   万物昏迷沉寂。   程淮安指尖局促地、小幅度动地着。   她缓缓将脸贴在他后背,两条纤细的小腿在他身侧一晃一荡,小声呢喃:“殷诩哥哥,你真好。”   男人浅浅勾唇,简单“嗯”了声,将她背得更稳。   二十多分钟后,两人到达目的地。   届时,人口稀少的村民几乎全部聚集在了村口,在露天里摆了三桌宴席。   目所能及之处,不是满头白发的老者,就是些坐在椅子上连脚都碰不到地面的垂髫小儿。   漆黑一片的夜幕中,橘黄色的灯光扯着粗线、低矮地悬在杆子上,细碎而热情的话语和瓷碗碰撞的声音落入耳畔,甚至能看见从人与人之间冒出来的腾腾热气。   殷诩把背上的小姑娘放到地上。   “每次我们过来,村里的人都会杀鸡表示欢迎,”殷诩道,“过去以后,不管怎么样,多少都得吃一点儿东西,嗯?”   对于这样一个连吃鸡蛋都要等到过年的地方,杀鸡应当是最好的待遇了。   程淮安乖巧地点了点头。   殷诩牵着她的手腕走过去。   见人来,桌边的欢笑声停了几秒,随即,被一阵响亮的哄闹声替代。   这里的村民大多没受过很好的教育,普通话不标准,间或夹杂着方言,程淮安听不太懂他们说的是什么内容,但是所有人都放下了碗筷,响亮地鼓掌。   席间,有一位穿粗布棉袄的老人站起身。   见到殷诩,他眼眶中渐渐泛起泪光。   老人伸出双手和殷诩交握,并非常真诚地向他鞠了三躬。   他嘴里念叨着感谢的话,热情地拉着他们过去吃饭。   位置是提前留好的,程淮安和殷诩挨着坐。   铁勺在黑锅里舀动,搅出几道大大的漩涡,头发花白的老者弯下腰,亲自给他们盛了满满两大碗鸡肉和鸡汤。   殷诩谢过,立刻喝了一口,并且极少见地赞美了几句。   他向来不重口腹之欲,从来没有夸过什么食物。   程淮安也埋头喝了一口。   这汤里面没什么油水,味道更加类似于在热开水里放盐,而不是咸鲜的汤味儿。   鸡肉口感倒是鲜嫩韧滑,不过依然没什么味道。   程淮安偷偷瞧了一眼,发现没什么人注意自己,便放下筷子。   身边,殷诩的话依旧不多,但是大家口中的话题却一直围绕在他身上。   时不时就会有人向他敬酒,他都一一回应。   程淮安忽然发现,这个地方没有杯子。   裂开口的瓷碗没有任何花纹,里面的酒液漾着盈光。   齐举碰撞的时候,碗口和碗口抵在一起,满溢的酒随着动作洒出来一小半,空气中漂浮着果酿的香气。   似乎……还挺美好的。   程淮安被由心底生发的这个质朴想法闹得愣住几秒,随即,微微翘了翘唇角。   有些人不是世界的英雄,但仍能以自己的行动照亮一小片灰暗的地方。   对于这个村庄里的人们来说,世界大概就跻身于这山野与田地之间。   而殷诩,就是他们的英雄。   程淮安凝视着身边那个向来不染风尘的男人,轮廓清冷,眉目淡然如画。   但此时,他义无反顾地融进人间烟火里。   -   吃完饭后,刚才为他们盛汤的村长带大家往村子的更深处走去,把来支援的这批人安置在不同人家里。   程淮安和殷诩就住在村长家,贴心的村长夫人早就帮他们铺好了床。   说是村长家,其实并没有半点特殊之处,和每一个普通村民没有差别。   程淮安住的已经是家里最好的屋子,被打理得很干净,但是仍然掩不住破落。   殷诩把程淮安的两个行李箱从面包车的后备箱里搬进来。   米白色的那只装着衣服和日用品,抹茶绿色的那只装着食物。   程淮安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这时候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到了房间便立刻拆开箱子,摸出几样零食来果腹。   小姑娘的脸色虽然看上去比傍晚时好了一些,但仍然显得有些憔悴。   殷诩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道:“我去给你弄水来洗漱,今晚早点儿睡。”   程淮安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地抬起头问:“洗漱不能洗澡吗?”   “现在太冷,容易感冒,”殷诩低声向她解释,“而且这里热水资源缺乏,不能天天洗澡,明天白天让村长夫人带你去。”   程淮安睁大眼睛地问:“这里不是南方吗?南方也缺水吗?”   “缺木炭,”殷诩解释道,“烧热水需要用木炭。”   程淮安愣在原地,沉默。   等她吃完东西,殷诩出去了一趟。   回来的时候,他把一只脸盆放到地上、装着温水的牙杯递给她。   他将伴侣盒里的电动牙刷装好,道:“先刷牙,泡沫吐在脸盆里。”   这支电动牙刷是定制的,有不同的清洁功效和力度档位,甚至连刷头的软毛都为程淮安的牙齿状况特殊设计。   牙刷柄上印着她喜欢的图案,在运作时会发光,还能太阳能充电,造假很高,堪称奢侈。   可是此时,她面前摆着的,是一只木制脸盆和一只搪瓷水杯。   脸盆的黄实木发黑,水杯的搪瓷被磕下来好几块。   过大的反差让她精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程淮安呆坐在原地缓了好久,才缓缓把纤瘦白皙的手伸进脸盆里。   仅仅是今天的赶路、吃饭和洗漱三个项目,就已经颠覆她的三观了。   有些事情,真实体验到的,永远比从别人嘴里听来得多。   张焱只告诉她村民们吃不起鸡蛋,却没说他们在这样的冬天里,连热水都是稀缺资源。   村长只杀了一只鸡,村长夫人却炖出了三锅清淡得几乎见不到油水的汤。   老旧的门吱呀叫,用木棍做个插销就当成锁。   木头和黄土堆砌的房屋,岁月将墙壁割出一道道透风的裂隙。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还有这样,落后、穷困、仿佛容纳一切苦难的地方。   比孤儿院和收容所还不如。   殷诩见她情绪低落,弯腰理了理她脸侧凌乱的碎发:“别难过,我们来了,他们就会过得好一点。”   程淮安十分沉重地点了点头。   ……   等她上床盖好被子,小村庄里已经是一派宁静。   这里没有网络,连打电话信号都不好,村民们七八点钟就入梦了。   怕小姑娘嫌弃农村里的厕所,村长夫人在睡下以后又重新爬起来,给她拿了一只新的痰盂,教她怎么用。   程淮安红着脸道谢。   时间毕竟还太早,习惯晚睡的人现在半点困意也无。   程淮安拿着Swich玩了会儿游戏,觉得无聊了,又打开Kindle看小说。   这么打发了许久的时间,才终于有些想睡。   夜里下了雨。   这里没有暖气,南方的潮湿像是能打碎骨头、钻进人的血液里,侵占四肢百骸。   身上盖着的被子本来就不厚实,手脚冰凉的程淮安拿所有衣物压在上面,才勉强够用。   谁知道冷风突然一刮,透过墙缝刺进来,立即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硬板的床铺她本来就睡不了,现在又添一项阻碍,小姑娘翻来覆去地搓着胳膊,浑身发抖。   雨没完没了地下。   水珠打在木制的屋檐上,发出一声声清晰又冰冷的“啪嗒”。   在这样的夜里,白噪音对睡眠毫无用处。   程淮安下意识地皱起眉毛。   她一向不能吃苦。   军训的时候晒不得太阳,在硬板床上睡不着觉,吃东西的胃口也那么挑。   她完全被宠坏了。   没有能力,没有毅力,还偏偏什么都要用最好的。   一旦没有这些,她该怎么过呢?   程淮安在自我反思,也在和自己心底恶劣的那一面打架。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   那么多村民都可以熬过来,怎么偏就她挺不过去。   更何况,她只待一个星期而已,他们或许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   她是为了帮助他们才来的。   不是为了给他们添麻烦。   可是……可是这个地方真的好烂啊,甚至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无法满足她。   她明明可以待在温暖舒适的家里作威作福。   好想回家。   ……   程淮安睁大眼睛,望着乌漆嘛黑的天花板,又开始觉得难过。   这么盯了一会儿,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细弱的提示音。   同时,视野也亮了一下。   程淮安纠结片刻,还是缩着脖子,把手从被窝里伸出去拿手机。   是殷诩发来的短信。   【YX:睡得着么?】   程淮安揪着被子的一角,看了这条短信好久。   她没有回复,却把眼睛都眨酸了,心里也涩得要命。   她颤颤地吐出一口气,爬下床。   -   殷诩的房门被敲了两下。   小姑娘穿着薄薄的睡衣站在门口,身上只披了件外套,露出冷到发颤的两条小腿。   她怀里抱了只灰鸭绒枕头,不知是冻得还是怎样,眼眶晕出一圈红色。   殷诩皱着眉,没问她怎么过来了,而是说:“冷不冷?”   他边说边把自己的厚外套罩在她身上。   程淮安在满是他气味的大衣里缩成一团,可怜巴巴地说:“殷诩哥哥,我好冷,睡不着……而且床也好硬,被子还霉霉的。”   殷诩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明明也只穿着睡衣站在床下,却弯腰为她掖紧衣角。   程淮安仰起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半晌,她揪住他的睡衣袖口,轻声询问:“我可以和你睡吗……?” 第35章 .撩我。简直要命。   殷诩沉默地望着面前的人。   半晌,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把人塞到床上。   殷诩把被子半垫半盖,将小姑娘裹成一条胖胖的蚕蛹,又拿厚厚的外套压在上方。   “还冷么?”   “不冷了,”程淮安摇头,大半张脸闷在被子里,小声说,“你也快上床吧。”   殷诩“嗯”了一声,喉咙沾了点儿哑意。   他又去隔壁把程淮安的被子抱过来,躺在她身侧。   床是木头做的,很简陋,但是并不窄,两个人睡也不觉得拥挤。   程淮安被放进靠墙的那一侧,殷诩拉了灯,睡在外面。   这个房间有一扇窗户。   外面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光线很暗淡。   被殷诩睡过一个小时的被子已经沾满了他的味道。   并不浓郁,清冽好闻,还带着温暖的热度,不像她的,怎么也捂不热。   程淮安把鼻子埋进被子里,贪婪地嗅了一口。   她在黑暗中大胆地侧过头,仔细观察他的睡颜。   殷诩的睡相很好,平躺、面部向上。   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可以看见男人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骨,以及偏长而下垂的睫毛。   他的睫毛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出浅色,尤其好看,整个侧脸弧度近乎于完美,像造物主精雕细琢而出的艺术品。   程淮安看得入迷,微微滞住。   要不是胳膊被裹进了被子,她或许会忍不住伸出手来,虚虚地摸一摸他的轮廓。   ……   殷诩其实也没睡着。   他不可能睡着。   明明她只是睡在自己身侧而已,既不是同一只枕头、也不是同一床被子,但他却觉得,鼻腔内源源不断地飘进少女身体上独有的芬芳。   不是任何一种花香,却比任何一种花都好闻。   撩动心神。   殷诩脑中不断浮现出小姑娘抱着枕头、半夜跑过来敲门的画面。   露在外面的半截小腿白嫩纤细,凌乱的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连眼眶都红了。   这他妈的——   怎么可能有男人受得住。   殷诩呼吸滚烫,克制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感觉到她盯着自己的目光,他眉心不受控制地跳起来。   忍耐几秒后,终于转过脸去看她。   男人的嗓音沙哑,像含着碎石与砂砾。   他性感的喉结滚动,低沉的音节从喉间碾出来。   “好好睡觉。”   “……”   被抓包的人飞快转过头,条件反射地闭上眼。   沸腾的血液从后背向上涌起,饱胀的感觉迅速盈满全身。   程淮安觉得羞耻至极,磕磕巴巴道:“晚、晚安……”   -   自小学以后,程淮安就从来没跟别人同床共枕过。   她的睡很相不好,擅长前翻后滚、歪七扭八,即使被捆在被子里,她也能强行挣脱出来,一会儿翻个身、一会儿把胳膊和腿搭在殷诩身上。   殷诩几乎一整个晚上没睡。   少女的身体又香又软,那一把杨柳腰细得像一折就能断掉似的,四肢缠上来的时候,无师自通、极尽撩人之能事。殷诩近乎于本能地想翻身把人压下,立刻收拾到她求饶为止,但偏偏身上挂着的人半点意识也没有,迷迷蒙蒙地翻了个身,扯着被子又再睡了过去。   ——简直要命。   殷诩把她重新裹好,自己出去吹了会儿冷风。   可谁知他回来的时候,小姑娘又把被子弄散了,蜷着身子在床上发抖。   就一刻也离不了他。   殷诩快被磨疯了。   向来冷静自持的人一次又一次被欲念占有,又忍耐着,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撕扯回来。   到后来,他干脆搬了张椅子过来,闭眼坐在床边,生生熬到了天亮。   ……   程淮安早上起来以后,到厨房泡了一碗牛奶麦片喝。   路过桌边的时候,她发现殷诩的眼底一片青黑。   想到自己睡觉时的德性,程淮安顿时心虚得要命。   她走到正在喝粥的殷诩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殷诩哥哥,你昨晚睡得不好吗?”   殷诩指尖揉了揉眉心,半晌,答了句:“很好。”   “……”   程淮安张了张嘴,觉得自己还是别再多言了。   她又问:“那我们今天有什么任务吗?”   昨晚村民们已经把送过来的物资按需领走了。   公益团队过来的主要目的便是这个,可是接下来还有整整六天时间。   殷诩道:“可以给老人帮忙,也可以陪小孩子玩儿,教他们读书写字。”   程淮安了然地点了点头。   村长说,这个村子里的年轻人几乎都外出打工了,只剩下种田的老人和低龄的孩童在这里留守。   春节的时候,外出务工的青壮年们会有一小部分回家,但更多的人则因为无法负担车票、年节加班等原因,几年才回来一次。   等小孩子们长大了,大多数也会选择去城里打工。   毕竟在这样缺少教育资源的地方,能靠读书出头的人,实在凤毛麟角。   程淮安觉得唏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学习这样她从小就嫌弃的活动,却是他们做梦都在奢望的东西。   外头。   下了一整夜的雨终于停了,太阳拨开云雾散露出来。地面上还积着坑坑洼洼的雨水,树木青翠欲滴。   程淮安仔仔细细地涂好防晒霜,被殷诩带到昨晚吃饭的地方。   听说最近有城里的哥哥姐姐来陪他们玩儿,小孩子们都带好了小板凳,成群结队地过来。   他们已经换上了公益团队带来的新衣服和新鞋子,大多数人脸上都带着腼腆而不谙世事的善意,笑起来纯净得像山泉。   因为昨晚光线太暗,人又多,场面杂乱,小朋友们都没看清来人的面孔。   今天算是他们第一次正式地见到程淮安。   少女的个子高挑,身形纤瘦,她穿一身米白色的长款呢大衣和咖色毛呢裙,羊绒围巾裹着纤长的脖颈和下半张脸,一头未束起的乌黑长发随风飘舞着。   远远望过去,那人美得像画一样,让人不敢靠近。   小豆子悄悄对阿福说:“这个姐姐好漂亮。”   阿福呆呆地说:“她像仙女一样。”   所有小朋友都仰着小脑袋看仙女姐姐,却全部和她隔着一米远的距离,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打招呼。   程淮安背在身后的双手捏起,尴尬地站在原地,向殷诩投去求助的目光。   殷诩年年都来,大家已经认识他了。   他走过去,蹲在年龄最大的小豆子身前,低声道:“想不想让姐姐和你们玩儿?”   小豆子迟疑地点了点头,嗫嚅着说:“可是我不敢过去……”   “姐姐人很好,”殷诩眼神向程淮安站的地方扫了一眼,“她想和你们玩儿。”   小豆子扭捏半晌,迈着小碎步跑到了程淮安跟前。   她手心里捏着特地为姐姐准备的红糖块,红着脸递过去:“姐姐,吃糖。”   程淮安摸了摸她的头:“谢谢!”   小豆子顿时开心地笑起来,给后面的一帮小朋友都使了个眼色,大家一窝蜂冲了上来,纷纷给她送糖。   程淮安吃了一块,带着大家一起学写字。   就从每个人的名字开始。   小朋友们都认真努力,写出来了,就争先恐后地涌上来要表扬,叽叽喳喳,还闹哄哄的,但很可爱。   程淮安从没觉得自己那么有耐心过。   她用红笔给每个人的本子上都画了一朵大红花。   一阵微风吹过,小豆子看到几根头发在姐姐脸上挠痒痒,便把手腕上绑着的皮圈扯下来,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姐姐,我帮你绑头发好不好?”   程淮安愣了一下,笑着点点头:“好呀!”   她坐在小板凳上,小豆子站在她身后。   正准备开始的时候,小豆子留下一句“姐姐,我去洗个手!”,而后一溜烟地跑了。   水池离这里不远,程淮安扭头看她。   小朋友仔仔细细地拿肥皂把手洗了好几遍,指头都冻红了。   她哒哒地跑回来,下意识地用衣服擦了擦还在滴水的手。   末了,意识到不对,小豆子懊恼地说:“怎么办,我的衣服也好脏。”   “姐姐的头发好漂亮,但是我的皮筋也很脏的……”   程淮安看着她因为自卑而闪躲的眼睛。   两人之间的每一处都天差地别,恍若云泥,一个光鲜亮丽,一个满是污垢。   小豆子觉得,用自己的手碰姐姐的头发,对姐姐来说是一种玷污。   看出了她的想法,程淮安心底动容。   她指尖捻着一绺头发,蹭了蹭小豆子的脸,又拍了拍她的脑袋。   “不会,不脏,”程淮安催促道,“快来帮姐姐绑头发。”   小豆子瞬间笑开了,十分认真地给她束了个低马尾,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姐姐真好看!”   程淮安捏捏她的小脸。   中午的时候,小朋友们各自回家吃饭。   程淮安的胃口挑剔,依然没上餐桌,在行李箱里翻零食吃。   下午还要陪小朋友一起玩儿,她想了想,拿出不少东西去分给他们。   傍晚的时候,张焱也干完活儿回来了。   他见到小孩子们人手一盒程淮安的奢侈品零食,调侃道:“我有份儿没有?”   程淮安看到脸像被火熏过似的张焱,一时怔住。   她忍不住问道:“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脸上这么黑?”   张焱到水龙头底下洗了把脸,流下来的水都是脏的。   他含糊地说:“砍柴。”   程淮安用敬佩的眼神看他,但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并不留情:“这是我未来几天活命的粮食,分给你的话,我怎么办?”   “……”   张焱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指了指不远处正在给程淮安创作画像的小孩子们,问道:“那分给他们这么多,你就有东西吃了?”   “……”   程淮安脸上的表情一顿,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送礼物向来大方,中午的时候,只心心念念着要给小朋友们带好吃的,一时忘了考虑自己。   但是,送出去的礼物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而且,看他们吃得开心,她心里也有种难以言说的满足感。   程淮安低下头说:“我省着点儿吃。”   -   殷诩走遍大半个村子,才又借了两条多余的被子来。   放在太阳底下晒过以后,他把被子铺在了程淮安的床上,一条垫着、一条盖着,以确保无论她晚上怎么翻,都不会再喊冷。   小山村的日子平静如水,每天都几乎一模一样。   虽说寡淡了些,但程淮安总能发现新的细节和感动。   不过,到第四天的时候,她的零食吃完了。   ……   来山区之前,为了节省空间以给村民们带更多物资,程淮安只恰好带了七天的食物。   那天和小朋友们瓜分后,即使省着吃,也不够支撑她度过最后三天。   其实昨晚就没怎么吃东西了。   程淮安半夜被饿醒,喝掉了最后一罐代餐奶昔。   翌日一早。   小姑娘略显窘迫地出现在了饭桌上,并对村长夫妇说:“我今天想和你们一起吃早餐,可以吗?”   村长夫人受宠若惊地点头。   她非常热情地为程淮安打了一大碗白粥,还特地给她蒸了一根红薯,把家里唯一的一只小勺子给她,让她可以优雅地挖着吃。   程淮安对她道谢,略显艰难地吃掉了小半碗粥和小半根红薯,就再也吃不下了。   这里的食物都珍贵,不能浪费,殷诩很自然地把小姑娘剩下来的早餐吃完。   程淮安从小到大吃的都是精细饭食,粥要加入美容养颜的滋补品或是有机食材,用砂锅仔仔细细地熬。   像这样又稀又烂还没有任何味道的白粥,她还是第一次喝。   而且这红薯不知是怎么回事,吃起来又噎又腻人。   殷诩看出异样,离开厨房后,把人拉到一边,问:“怎么了?”   程淮安十分心虚地说:“零食吃完了。”   零食吃完了,除了将就着吃一些当地的饭菜以外,没有其他办法。   这里不仅买不到她要吃的东西,甚至连一家商店都没有。   程淮安明白这一点,所以就没告诉他。   殷诩微微皱着眉,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吃完了?”   “嗯,”程淮安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给小朋友们分掉了。”   殷诩沉默了一会儿。   “什么时候吃完的?”   “昨天,”程淮安诚实地说,“昨天半夜,把最后一瓶奶昔当夜宵吃掉了。”   殷诩低沉“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程淮安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袖口。   “殷诩哥哥,你生气啦?”   “没有,”殷诩眼眸微敛,望向面前的少女,低声道,“怕你饿着。”   饭后,程淮安照常教小朋友们写字。   没有课本,她就按着自己的进度来,想到什么就教什么。   今天学的是古诗词,汉乐府的《江南》和李叔同的《送别》。   小朋友们的记性好,这两首诗歌又朗朗上口,仅跟程淮安读了几遍、抄了几遍,就会背了。   歪歪扭扭地练完字以后,大家拉着她一起玩儿跳房子。   程淮安饿得不行,并不想参与这种需要耗费体力的活动,但是耐不过小朋友们的盛情邀请,还是加入了。   这就导致,玩儿到一半的时候,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程淮安为此感到尴尬,但小朋友们却并不这么觉得。   他们有的从口袋里掏出糖来请她吃,有的安慰她“没多久就吃午饭了”。   还有人想把珍藏起来的、程淮安送的零食拿过来,被她阻止了。   “你们不要舍不得吃,”程淮安又嘱咐大家,“保质期很短的,过段时间就过期了。”   阿福稚气地问:“什么是保质期?”   程淮安想了想,解释道:“保质期就是食物最好吃的时候,过期就不好吃了,而且还有可能会生病。”   听她这么说,大家纷纷回家把零食搬过来,一起分着吃。   程淮安也得到了几块点心。   但这毕竟是她自己送出去的东西,不好意思吃太多。   熬到中午的时候,村口传来汽车引擎轰鸣的声音。   这个村子里没有任何一家人有车,所有的车都是公益团队开过来的。   小朋友们对这个声音感到陌生,好奇地眨巴着眼睛。   程淮安也转过身去看。   从车上走下来的人居然是殷诩。   程淮安愣了一下,小跑过去,问道:“你怎么下山了?”   “嗯,”殷诩道,“去了趟县里。”   程淮安看着他把后备箱打开,里面塞满了堆成小山的零食。   五颜六色的包装看得人眼睛都花了。   程淮安呆在原地,小声问:“是去给我买吃的了吗?”   “是,”殷诩扫了一眼身后星星眼的小朋友们,“也给他们带了些。”   因为怕她饿着,他开了来回四五个小时的颠簸山路,去县里给她买吃的。   这个男人向来沉默寡言,看上去尤其淡漠,可为她做的事却件件窝心。   程淮安低下头,觉得鼻子酸酸的,心里像是被羽毛尖尖挠了一下。   她垂眸,纤长浓密的睫毛掩住情绪,乖巧地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给小朋友们分发零食。   最后剩下的一袋是给她的。   程淮安伸手扒拉了一下,里头的东西都是按着她口味买的,和给小朋友们的不一样。   殷诩道:“这里没有你常吃的牌子,先将就一下。”   程淮安感动得稀里糊涂,哪里还会计较这些。   她重重地点头,眼眶湿润润的,钻进他怀里,小声说:“谢谢殷诩哥哥。”   殷诩将她脸侧的碎发挂到耳后。   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枝玫瑰花,递到她跟前,耐心地哄:“过两天就回去了,别不开心。”   程淮安摇摇头,抬手接过。   花很新鲜,花瓣上还沾着晶莹剔透的露水,可茎上的刺却又被剔除得很干净。   冬天哪来的野玫瑰。   应该是他特地去镇上买的。   程淮安凑近嗅了嗅,闻到一股清新馥郁的香气,情不自禁地翘起唇角。   明明两人身后就是破落的土坯房,脚下是被大雨摧残过后的丛生杂草,可她却觉得,当下这一切,比什么都来得更浪漫。 第36章 .来啊!——喜欢我?[文案]……   返程的那天。   公益团队在村口吃完了最后一顿午饭,所有的村民们都来送他们。   不知是不是小豆子组织的惊喜,每个小朋友都偷偷给程淮安准备了小礼物。   小礼物的制作很粗糙,但是非常用心。   粗布上用铅笔写着拼音混合文字的祝福语,旁边铺着用树叶组成的画,每一张上都有一朵大红花。   这里没有胶水,他们便用一针一线把画缝起来。   程淮安看着手中被塞进来的一份份小心意,鼻尖酸酸的。   她弯腰和每一个小朋友都抱了抱,说道:“姐姐以后还会来看你们的。”   ……   公益团队上车后,小豆子突然领着大家一起高声背诵姐姐教他们的诗歌《送别》。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阿福矮矮地站在小豆子旁边,边背边哭得稀里哗啦,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程淮安坐在车上往后看,心都揪成一团,又开心又难过。   虽然仅仅相处了几天,但她真的很舍不得这群孩子们。   村庄在视线里越拉越远。   村长已经变成了食指那么点儿大,又弯腰对着团队鞠躬,直目送到他们完全消失在视野里,老人家才背着手、佝偻着背脊,缓缓离开。   ……   一行人回到B市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易汇安排了人来接大家。   殷诩、程淮安和张焱一起上了高帆的车。   高帆先把住得最近的张焱送回去,再送程淮安和殷诩。   在山路上晕车的难受加上赶飞机的疲惫,程淮安累得直接靠着殷诩的肩膀睡了过去,后者则倚在靠背上闭目养神。   张焱的家近,就没在车上睡。   他喋喋不休地跟程淮安讲了好久的话,都没得到回应。   张焱咂了咂嘴:“这是睡着了?”   高帆瞄了一眼后视镜,说:“好像是睡着了。”   “想不到啊,”高帆感叹道,“程小姐居然能在那种地方待满一个星期,这连我都做不到。”   张焱笑着说:“而且她还把自己当饭吃的零食分给小朋友了,后面几天都饿肚子。”   高帆震惊:“卧槽,这么有大爱!”   情绪激动,音量过大。   收到殷总寒凉的眼神,高帆立刻噤声,过了一会儿,又压低嗓子继续说。   “你觉得程小姐会不会变形成功?”   “就跟那个真香的王境泽一样。”   “……”   程淮安没睡死,听见前面两个人一直在议论自己,忍不住出声:“不会。”   “不仅不会,”程淮安恶狠狠地说,“而且我还要报复性消费!”   高帆:“……”   张焱:“……”   其实,在回程的飞机上,程淮安已经和殷诩说了想要以后少花钱的想法,但是被殷诩否定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光靠每年的公益和物资捐助,小山村不会从根本上摆脱贫困落后的命运,他们必须发展自己的产业,和外界联系起来,才能获得长远的安乐。   国家近几年都在致力于扶贫计划,相信过不久,也能轮到那里。   做公益不过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无需委屈自己当下的生活。   不过,程淮安从前没有定期捐款和做公益的习惯,此趟旅程后,这将会成为她一直坚持做的事。   两个话痨待在车上实在聒噪,好在张焱没过多久就下车了。   高帆一个巴掌拍不响,索性选择闭嘴。   车厢内重新恢复安宁,程淮安感受着窗外忽明忽暗的光影交叠。   迷蒙之中,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是真的累着了,还是殷诩的怀里太好睡,程淮安就着这个姿势睡了一个多小时。   车平稳停在程家门前。   殷诩低声道:“安安,到家了。”   程淮安毫无反应。   殷诩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脸:“回去再睡。”   怀里的人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无奈之下,殷诩只得把人抱出来,让高帆去敲门。   万茜和程望知道女儿今天回来,特地在客厅里等着。   前者穿了件睡袍去开门,被两人这样亲密的举动弄得惊了惊。   “淮安睡着啦?”万茜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赶紧请殷诩进去。   殷诩点了点头:“叫不醒。”   许是听见了交谈声,程淮安揪着男人衣襟的指尖动了动,脑袋也小幅度地蹭了两下。   她嘴里含糊地嘀咕着什么,模样依赖得不行。   这画面,两个家长看了都脸红。   万茜的眼神变得尤为暧昧,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善解人意地拉着程望走开,边走边说:“那麻烦你把她抱到床上去,我们太困了,先回房睡了。”   殷诩怔忡一瞬,点头应了。   程淮安的房间在三楼,要顺着长长的旋转楼梯爬上去。   怀里的小姑娘本来就瘦,这一趟公益行更是消减不少,抱起来轻飘飘的,毫不费力。   明明身上裹着厚厚的冬装,不知怎的,他却还是能感受到那身体的柔软。   殷诩不受控制地响起两人同床而睡的那个晚上,少女沁着香气的身体贴过来,令人心猿意马。   ……   把人放到床上后,殷诩到浴室拿热毛巾给她擦了擦脸,还抹了点儿护肤品。   她脸上本就不多的肉掉了好些,瘦得让人心疼。   殷诩指尖轻轻划过她脸颊,低低道:“晚安。”   -   小山村的生活吃不好又睡不好,这对于程淮安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上秤一看,即便穿着睡衣,她还是比原来轻了五斤。   因为吃东西太挑,宁愿不吃也不愿意碰不喜欢的东西,程淮安虽然贪嘴,但是身材向来纤瘦,现在这么折腾了一趟,她差不多只剩下皮包骨头了。   谈不上多好看,脸倒是尖得有点儿吓人。   程望和万茜心疼极了,坚持让她在家好好休息几天,等缓过来了,再请老师来家里上演艺课不迟。   程淮安也认可这个看法,简单吃了个早午饭就立马回到房间,倒头大睡,一直到傍晚才醒。   她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起床,拉着赵慕妍出去报复性消费。   两人约在一家本帮菜非常出名的餐厅。   时隔一周多再次见到姐妹,赵慕妍被吓了一跳。   她捏着少女毫无肉感的脸,皱着眉惊叹:“你这怕不是下凡历劫去了?怎么憔悴了这么多?按理说,殷诩哥苦了谁也不能苦了你啊!”   “……”   这话说的,颇有贫困老父亲艰难打工养女儿的味道。   程淮安回忆起那一周痛并快乐着的生活,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   她捧着菜单,把每一道想吃的菜都点了一遍,又拉着赵慕妍去洗手间洗手。   “可是我看你不仅没学会勤俭节约,反而还挺享受的,”赵慕妍边走边戳着她的腰,色眯眯地问,“是不是趁机和你殷诩哥哥偷了个情?”   “……”   这话让人立刻想到入村的第一个晚上。   她偷偷和他同床睡的举动,似乎还真有点儿偷情的意味。   程淮安拍掉赵慕妍的爪子,眼神不看她,佯装镇定地说:“怎么可能。”   “真没有吗?”赵慕妍又去闹她,闹着闹着,唇边的笑容忽然一顿。   她指着十点钟方向,压低声音说:“……淮安,那不是你的情郎吗?”   “……”   这都什么跟什么。   程淮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餐厅洗手间的洗手台在隔间外,男女混用。   某一面镜子前,正站着她的“情郎”。   那人弯着腰,以手掌掬水洗脸。   如此反复多次后,他双手撑在洗手池两侧,静默地站着。   明亮洁净的镜面中,男人的眉宇修长。   他嫣红的薄唇上沾着些许水渍,墨色的发被打湿,看上去前所未有的魅惑。   程淮安的呼吸滞住。   “殷诩他……怎么也在这里吃饭呀?”   “不知道啊,”赵慕妍摇了摇头,“不过,生意人有应酬也很正常吧,殷诩哥离开了一整个星期,肯定堆了很多事情要处理。”   程淮安了然地点了点头。   赵慕妍说:“去打个招呼?”   程淮安到嘴边的“好”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赵慕妍猛力一推后背,精准地摔到了男人身上。   后者眼光发亮,握拳鼓励她:“淮安,你可别让姐妹失望!”   ……   男人身上处处都是坚硬的肌肉,眼下这么猝不及防地冲撞上去,程淮安硌得鼻子都疼了。   她摸了摸鼻子,恼羞成怒地回头瞪了一眼罪魁祸首。   一个周逸诚,堂而皇之地说她喜欢的人闷骚,一个赵慕妍,不分场合、绞尽脑汁地把她推出去表白。   这都是交的什么狐朋狗友!   程淮安想和殷诩简单打个招呼就离开,那人却扣住她的腰肢,反身将自己抵在了墙上。   心跳一顿,程淮安的耳朵“唰”的红了。   被掣住的腰侧很敏'感,一呼一吸都会起伏,她觉得有些痒,大气也不敢喘,嗫嚅道:“殷诩哥哥……”   “嗯。”   被叫到名字的人非但没松手,还将她的腰握得更紧,低低沉沉地应了一声。   那嗓音简直沙哑得不像话。   程淮安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   她略显讶异地抬起眼,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因为刚才洗过脸,殷诩的整张脸都湿透了。水珠顺着额前散落的碎发缓缓凝聚、又滴落下来,打在高挺的鼻梁上,为平时清风霁月般的人平添了几分野性。   男人一手环着她的腰身,另一手以小臂撑在灰色花纹的大理石墙面上。一左一右,将人完全禁锢在墙壁和胸膛之间。   他们离得太近,几乎要完全贴到一起。   强烈的男性气息混杂着酒气笼罩过来,殷诩的眼底流转着她看不懂的神色,因为背着光而不甚分明。   程淮安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他喝醉了。   他身上的酒气过分醇厚而浓烈,还带着未被冲散的、辛辣的味道,光是闻着,便觉得自己也醉了大半。   程淮安的内心躁动不已,心跳失控,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不像自己。   “……殷诩哥哥,你喝醉了?”   她说完便被自己的娇声惊到,讶异地咬住下唇,模样有些懊恼。   殷诩没说话,沉沉的目光压在她身上,让人禁不住把呼吸节奏放得更缓。   眼前的少女长发乌黑,披散在肩头,有几绺零落散落在耳畔,更衬她肌肤雪净、纯白无瑕。   那一对标准的桃花眼如同含着秋水,仰头看他的时候,有浑然天成的、勾人的媚态。   目光再向下移。   涂了唇釉的双唇泛着莹莹光泽,她檀口微张,小心翼翼地吐息。即便不说话,也是无声的引'诱。   殷诩极为低哑地喊她一句,低头捉住她躲闪的目光,在心里一笔一划地算账。   她喝醉酒,要他抱,往他身上蹭个不停。   发烧了,连意识都还朦胧着,就先来占他便宜。   在滑雪的时候撒娇,要他牵着走。   找周逸诚帮她分析情感问题。   在村子里半夜来敲门,她要他陪着睡觉。   现在又主动摔进他怀里。   小姑娘瞎撩的本事那么高,对他犯下的罪状简直堪称罄竹难书。   被她占了那么多次便宜,如今他趁着醉意欺负欺负、讨一些回来,似乎也挺合理。   这么想着,男人狭长的凤眼眯起,又向前了半步。   两人此时已经完全贴在一起。   面前的光线完全被男人高大的阴影覆盖,他侵略性十足地压迫过来。   程淮安的呼吸滞住。   她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伸手抵在他胸前,颤着声重复道:“殷诩哥哥,你喝醉了……”   殷诩揽在她后腰的手撤开,转而握住那截细瘦软嫩的手腕。   他指尖缓缓地向上攀,以掌心握住她的手背,将她的手与自己贴得更紧了些,略带薄茧的指腹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摩挲。   程淮安感受到酥麻的电流以及男人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分外清晰。   那感受很奇妙,她的心跳渐渐变成和他一样的频率,像是连通了一样,不分彼此。   程淮安有些沉醉于这样肾上腺素飘升的激烈感受。   她的两颊不知什么时候泛起红晕,指尖局促地弯起来,猫儿似的、轻之又轻地挠了他一下。   这里的灯光微黯,氛围十足旖旎。   除了视觉以外,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无数倍。   在自己圈禁起来的那一片狭窄空间内,殷诩清晰地感受到小姑娘那点儿猫爪子挠痒痒似的力道,呼吸声不由得更沉了些许。   “安安。”   他低着头,额角几乎碰到她的发顶。   说话的时候,口中呼出的灼烫热气就喷薄在她脸上。   程淮安迷迷瞪瞪地“嗯”了一声,脑袋里乱成一团毛线球。   她费力地扯着线头转圈圈,却越缠越乱、越缠越乱,到最后,几乎把自己也给绕进去了。   殷诩实在是个经不起细看的人,她想。   一旦细看,恐怕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抵得住这般美色的诱惑。   冷白的肤色,凌厉的眉峰,阖黑的双眼,嫣红而沁着水珠的薄唇。   他脸上的一切,都在叫嚣着、宣告着属于这个男人的无可抵挡的魅力。   他明明生得那么野,可是每个人都被他表面那缥缈淡然的气质给蒙蔽了。   而那个平日里最会用淡漠的模样伪饰自己的人,此时终于暴露了心底的劣根性,如此强势地逼近她。   “你上次说什么。”   他咬着低沉而富有磁性的音节,一字一句地诘问。   “——喜欢我?”   ……   每一个字眼都像带着电,酥酥麻麻地钻进四肢百骸。   程淮安觉得脚心发软。   要不是被他握住了手腕,她或许会顺着墙壁滑落下去。   她早就失掉了思考的能力,被他这样锁在怀里,几乎要连他说了什么都听不清。   可是这句羞耻的话,却偏偏一字不落地钻进了耳朵里。   喜欢他。   他用的都是反问句。   这答案会不会有些过于明显。   程淮安破罐子破摔地想,忍了那么久,要不干脆就借这个契机向他表白。   先不说下次机会得等到什么时候,就着今天的表现来看,分明是他先撩拨自己,到时候说起来,她也是占道理的那方。   程淮安低垂着眼,长而卷翘睫毛一下一下眨动着,昭示出她内心的纠结和紧张。   她还在神志不清地思考,身侧的男人又“嗯?”了一声,致命的性感。   他像是故意的。   明明一个简单的问句,却非要勾出一条长长的尾巴,裹着电流卷进她心里。   感受到那细微的颤动,殷诩唇角轻微勾起。   没多久,他便听到那句细若蚊蝇的回答。   “……喜欢。”程淮安被他这幅模样迷得晕晕乎乎,情不自禁地点了一下头。   像被催眠了似的,她昏昏沉沉地承受着他不加掩饰的蛊惑,又重复了一遍:“喜欢的。”   小姑娘强调了那么多次自己“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又撩了那么多回,断没有以后再说后悔的道理。   殷诩捏着她腕骨的指尖不自觉地用了几分力道。   他勾起她的下巴。   简单的动作由他来做,便显得尤其磨人。   程淮安看不透他此刻的情绪,只知道自己已经快要被他撩没了。   两人之间相连的脉搏被切断,心跳叛逆地、不顾她意志地猛然加速,程淮安只能艰难地吸收着稀薄的氧气,连视野都变得模糊。   “我……”   殷诩忽略她的呢喃,指腹蹭在她唇角,残留的一丝理智让他不要冲动地咬上去。   他耐着性子问:“有多喜欢?”   程淮安简直羞耻得想跑,可是却很没出息地迈不动腿。   她往下滑了一段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   “这里是洗手间呀……一会儿会有人过来的。”   小姑娘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仍在打颤:“我们能不能、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   话音刚落,便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他们所在的位置其实并不显眼,灯光又暗,从旁人的视角看来,应当只能见到两个人抱在一起,并不能分辨这两个人究竟是谁,可程淮安依旧觉得羞耻。   她祈求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换个地方,好不好?”   眼眸湿润,双颊绯粉,说出来的话也令人想入非非。   殷诩深呼吸了几次,心底恶劣的念头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他并不退让,甚至还把唇凑到了她耳畔,故意缓慢而绵长地咬着字音:“说了就换地方。”   程淮安的意识几乎被那撩人的嗓音磨了个干净。   她清晰地听见心弦崩断的声音。   程淮安破罐破摔地想,她为什么要和一个醉酒的人讲道理。   面前就站着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   他喝醉了。   他抱着她。   他在问她喜不喜欢她。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以后,还要逼问到她底有多喜欢。   酒品见人品。   什么沉淀内敛,什么轻逸出尘,都是假象。   她怎么会相信一个商人。   她看到的,都是他想让她看到的。   可事实上,他分明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程淮安咬唇,仿佛鼓足了勇气,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她脸红得似要滴血,用尽浑身的最后一点儿力气,踮起脚、抬起下巴,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   而后,软软地说——   “哥哥,就像这样喜欢。”   …… 第37章 .撩我。抱着看。   殷诩似乎是被程淮安这突如其来的反击震慑住了,粗重的呼吸一顿。   接着,小姑娘毫无力道地一推,他便把人松开了。   程淮安平时无法无天,真到了这种时候,却又怂得不行。   她觉得自己简直把所有的色胆都用在了刚才那场近乎于致命的拉锯战里。   少女瘫软着双腿,跌跌撞撞地跑开。   殷诩眸光闪动,望着那抹落荒而逃的身影,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他抬手抚了下刚才被她唇瓣碰到的地方,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唇。   程淮安逃出去没多远就遇到了服务生。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幕。   少女磕磕巴巴地指着身后的人,嘱咐了一句:“那位先生喝醉了,麻烦你去帮他一下。”   服务生还没反应过来,那位看起来不太正常的小姐就匆匆忙忙地跑开了。   程淮安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赵慕妍已经悠悠地把晚餐吃完了一半。   而原本属于她的地方,坐着个周逸诚。   赵慕妍肯定以为她不会回来了,所以喊周逸诚来蹭饭。   当然,现在不是跟他们计较这些的时候。   程淮安双颊烧红,神情局促地坐在赵慕妍身边。   她拿起桌上不知是谁的酒杯,咕咚咕咚喝下了大半杯红酒。   因为动作太急,还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赵慕妍和周逸诚见一这幅刚得罪了黑'老大、下一秒就会追杀而来的恶霸抓住的样子,面面相觑了好半晌。   而后,两人异口同声地问:“你这又是怎么了?”   程淮安的脸还热着,手也有点儿抖。   她拆开口布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心神不定道:“我和殷诩表白了。”   语毕,她毫无灵魂地接着说:“就在刚才。”   “……”   “……”   就这???   “表白了,”赵慕妍一脸奇妙地看着她,“然后呢?”   周逸诚的神情也很一言难尽:“按理说,表完白,你们不该约会开房一条龙吗,我俩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你这是在干嘛?你这是表完白就立刻跑了?”   这照理说,就算是被拒绝了,也不该是这样小鹿乱撞、把精神都撞出问题的样子吧?   而且上回从Hilly's逃回去以后,周逸诚仔细想了想,觉得殷诩哥也喜欢程淮安的可能性,还真挺大的。   所以现在这是整的哪一出?   程淮安的元神还没归位,沉默了好久。   直到两人都快要等不住了,她才慢吞吞地开口。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   “是他先撩的我。”   “……”   “……”   赵慕妍和周逸诚大眼瞪小眼。   “他喝醉了,”程淮安双手捂着脸颊降温,惊魂未定的眼神望向赵慕妍,说话声音越来越轻,“你把我推过去以后,他直接把我……摁在墙上了。”   “我!Ci……”周逸诚忍不住惊叹,“操!”   赵慕妍则瞬间兴奋了起来:“然后呢!然后呢!他有没有亲你?!”   “没有,”程淮安摇了摇头,“他问我喜不喜欢他。”   “然后呢?”赵慕妍紧握着她的手,情绪比当事人还激动,“你别卖关子啊,我快馋死了!”   “我说喜欢,”程淮安没想吊胃口,缓慢地眨了眨眼,接着说,“但其实那时候我已经羞耻得快死了。”   “结果、结果他又问我有多喜欢……”   程淮安深吸一口气,有些艰难地吐字。   “……我就亲了一下他的耳朵。”   “然后跑了。”   赵慕妍惊呆在原地。   周逸诚吼了一句:“……兄弟,牛逼!!”   三人都默契地沉默了许久。   空气凝滞时,周逸诚忽然回过味儿来。   他猛地一拍脑袋,咋咋呼呼道:“不对劲啊!这事儿不对劲啊!!”   “啊?”程淮安也没心思吃饭,一脸懵然地盯着他,“怎么不对劲了?”   周逸诚皱着眉毛:“你刚说殷诩哥喝醉了,所以才对你做这些事儿,是不是?”   “是,”程淮安点头,“他要是清醒,怎么可能……”   程淮安欲言又止:“也不知道他明天还会不会记得,要是记得的话,会——”   说到一半的话被周逸诚打断。   他迷惑地说道:“可是殷诩哥怎么可能喝醉呢?”   程淮安和赵慕妍齐齐一怔。   “殷诩哥怎么可能喝醉呢?”周逸诚自我确认般地反问,“先不说有谁胆子那么大、敢给他灌酒,就说是出来谈生意,但按他那种运筹帷幄的性格,肯定得保证脑子时刻清醒啊!”   程淮安:“照你这么说……”   赵慕妍:“好像还真有点儿道理。”   “那,那万一他不是出来谈生意的呢?”程淮安假设,“他只是出来和朋友吃个饭。”   周逸诚笑了,说出来的话完全不给面子:“他哪儿来的朋友。”   “……”   程淮安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你……倒是也不用这样说。”   “……”周逸诚求生欲十足地补救道,“我的意思是,生意场上无朋友。”   “再说了,殷诩哥可是千杯不倒,连我哥那种酒鬼都能被他喝趴下,怎么可能随便喝醉!”   周逸诚的大哥周逸知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酒,在全世界开了大大小小六个酒庄。   “千杯不倒”是周逸知曾经和他聊起过的,大哥没必要骗他。   “所以你的意思是,”赵慕妍一针见血地指出重点,“殷诩哥是在装醉?”   周逸诚懒散地往背后一靠:“是这么个意思。”   程淮安:“……”   被惊到几乎失去语言功能的程淮安:“可是这……他,怎么会啊?”   殷诩身上的酒气明明很浓。   而且,像他那样一个清冷禁欲的人,怎么可能在清醒的时候,对自己做出这样暧昧的事儿呢?   “那我要怎么办啊?”程淮安捏着筷子,戳了戳赵慕妍碗里的菜品,语气闷闷的,“刚刚对他做了那种事,我现在哪里还有脸去见他。”   周逸诚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忍不住骂她几句。   “你怎么才刚主动完就怂了!”   “亲他的时候你不还挺硬气的吗!”   “别怂啊!”   “差这一口气儿就修成正果了,你难道要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放弃吗?”   程淮安觉得自己被周逸诚这个传'销头目洗脑了。   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十分励志地捏紧拳头说:“不要放弃!”   “好样的,”传'销头目满意地点了点头,“脸子厚、胆皮大,女追男、隔层纱!”   接着,周逸诚老气横秋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位同志,大胆地去追求爱情吧!”   程淮安:“……”   赵慕妍:“……”   说教结束后,程淮安稀里糊涂地吃了点儿晚饭,最后还被周逸诚忽悠着把账结了。   回到家,简单地洗漱了一番后,她躺倒在床上。   床垫柔软,像云朵似的把人包围在里面。   程淮安还没来得及开始发呆,餐厅里发生的那些撩人至极的画面,便源源不断地在脑海里播放起来。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真的在装醉吗?   为了骗自己跟他表白?   无论装醉还是真醉,他都叫了她的名字,问她喜不喜欢、问她有多喜欢。   要是她当时没跑,他会不会反过来亲自己?   程淮安在床上打了个滚,又羞耻地钻进被子里,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接着,她一下皱着眉、一下又笑起来,头发乱蓬蓬的,活脱脱一个坠入爱河的小疯子。   这个晚上当然没睡好,但是第二天早上起床时,程淮安的精神却很不错。   她做了一套深呼吸,拿起手机,点开和殷诩的聊天框。   而后,她眼一闭,心一横,勇猛地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   【猹:早安,男朋友!】   -   殷诩昨晚是去见了殷弘致的老战友孙远涛。   听说小年轻每年都身体力行地坚持去贫困山区做公益,孙远涛非常欣赏,想请他吃顿饭,顺便通过他的渠道,为山区贫困人民送上一份自己微薄的心意。   因为对面坐的是长辈,殷诩盛情难却地多喝了一些。   他的酒量很好,不至于醉,但的确有点儿喝高了。   遇到程淮安的时候,两人的饭局已经散场,殷诩正在洗手池边醒酒。   他的意识从头到尾都非常清明,昨晚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能记得很清楚。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醒来,收到程淮安那条“早安,男朋友”的时候,殷诩的神色蓦地一顿。   接着,他又收到了后面几条解释。   【猹:不要惊讶,这是你昨晚喝醉了以后亲口承认的。】   【猹:你让我跟你在一起。】   接下来的一行字中二又坚定——   【猹:我,同意了。】   殷诩:“……”   殷诩好笑地看着手机屏幕。   【YX:是么。】   ……   程淮安表明端着,其实心虚得要命。   他居然就只回一句“是么”。   这算是什么反应?   小姑娘在心里盘着周逸诚昨晚对自己说的话。   ——他既然都能那么不要脸地装醉欺负你,你当然也能揪着这个点占他便宜啊!   ——到时候,他要不就承认自己在装醉,要不就只能顺着你的思路走,不管怎样你都不亏。   冷静过后,程淮安一下就领悟了个中奥义。   周逸诚不愧是情场老手,玩儿起这种手段来,一套一套的。   程淮安来了点儿底气,重新镇定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回复殷诩。   【猹:是的。】   殷诩沉默了一会儿。   【YX: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程淮安答得飞快。   【猹:不后悔。】   【猹:绝不可能后悔!】   刚发完,又觉得不合适,她手速飞快地把第二条消息撤回了。   程淮安的心脏砰砰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像等待审判似的,紧张又煎熬。   半分钟后。   对面回复了。   【YX:嗯。】   ……?   “嗯”是什么东西?   应该还有下半句吧。   程淮安正襟危坐地又等了三分钟。   然而连个“对方正在输入……”的标识都没看见。   当然,也没有短信和电话。   程淮安打下一个冷漠至极的“哦”,点击发送。   他怎么看起来不情不愿的,明明昨晚还对她那样,睡一觉起来就又变回那副冷淡样子。   哄人的好听话不会说就算了,居然连一句“那我们现在就是情侣关系了”都不会说。   这男人,实在是太无趣了。   作为殷诩女朋友的第一天,程淮安过得愤愤不平、心不在焉。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   哪有人谈恋爱是殷诩这样的。   好像真是她占了他的便宜似的,这么不情不愿,连多打几个字都不乐意。   程淮安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因为两人之间身份关系的转变而欣喜和不知所措的感受。   所有的情绪都拿来生气了。   小姑娘登陆微博,发了一条“某些人真的很过分!”的动态,发完觉得不够,还使用会员修改功能,在末尾多加了两个感叹号。   -   晚上七点。   程淮安生了一整天的气还没消完。   但这怎么算都是殷诩的问题,她又拉不下脸去找他,明明心里痒得不行,还强撑着窝在客厅里哼哼唧唧地玩儿Switch。   谈起恋爱来什么事都不做就算了,他居然还直接玩儿消失那一套。   不怪她生气,是个人都得气!   这事儿不能想,越想越烦躁,什么都做不进去。   程淮安把游戏手柄一丢,抱胸坐在沙发上,郁闷至极地对着空气使小性子。   这么煎熬了许久,终于收到一通来电。   殷诩的。   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按键,小姑娘心头警铃大作,耳朵都竖起来了。   她立刻正襟危坐起来,僵硬的四肢不知该摆在哪儿才好,如临大敌般盯着手机屏幕。   不接能电话。   除非他连打三个,否则她是不可能接的。   程淮安有自己的脾气,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他。   她硬生生地晾到第一个电话自动挂断。   那头立刻又打了第二个过来。   小姑娘心满意足地翘起唇角,哼哼两声。   第二个电话也自动挂断后,偌大的客厅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程淮安等了一会儿,却并没有想象之中的第三个电话。   !   还以为他开窍了呢。   她只差那么一点儿就消气了!   程淮安烦闷地抓了只抱枕团在怀里,气到脑壳痛。   过了一会儿,她收到殷诩的微信消息。   【YX:在练琴?】   【YX:去看电影么?】   !!!   程淮安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抱枕顺着她的动作掉到地上滚了几圈。   她心里有无数个小人旋转跳跃闭着眼,狂野地叫嚣着:“去啊!去啊!”   但她竭力压下自己向上弯起的唇角,抬起下巴,装模作样地回复了一句——   【猹:勉强同意。】   ……   殷诩到门口的时候,程淮安的妆才化了一半。   好歹是第一次和男朋友出去约会,得打扮得精致点儿才行。   她花了四十分钟搭衣服,又花了一个小时化妆。   终于拾掇完以后,殷诩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久。   程淮安小跑到车前,准备和他打个招呼,却没想到猝不及防地被男人一把抱住。   小姑娘人又瘦,穿得又薄,抱起来没什么实感。   殷诩把人按进自己怀里,低声问:“怎么穿这么点?”   他怎么抱得那么熟练。   程淮安一讷。   殷诩大手在她发顶揉了揉,“嗯?”了一声。   程淮安被他揉得浑身都酥酥的,脸上浮起一抹薄红,小声说:“这么穿好看。”   殷诩垂眸看她一眼:“别冻感冒。”   程淮安莫名害羞,轻轻点了点头。   她早就把刚才的小情绪忘到九霄云外,闹哄哄的大脑又开始思考别的事儿。   突然从社会主义兄妹情变成了情侣关系后,就连这种再正常不过的关心,都仿佛多了一层暧昧的味道。   “殷诩,”程淮安想了想,把“哥哥”两个字吞掉了,不太确定地问,“我们现在,是真的在谈恋爱吗?”   殷诩没答,把人抱得更紧了些,反问道:“后悔了?”   程淮安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在手机上那么嚣张,真到了见面的时候,她又有点儿怂了。   “我怕你后悔。”   “……毕竟我喜欢了你好久,你突然答应了,我开心还来不及。”   后面一句话,音量轻得像飘在云里,但殷诩还是听见了。   他没说话,手中略略松了些怀抱,低头在她额角印下一吻,柔和而滚烫。   程淮安神色一滞,心蓦地软了。   她把头埋在他胸口,很小声地说:“那我们出发吧。”   殷诩应了一声,边抱着她边打开车门。   程淮安被他抱进副驾驶座、被他系好安全带、被他关上车门,全程都是懵的。   平时活泼开朗、喋喋不休的人,今天像被封印了似的,一路上都没说几句话,长睫毛一眨一眨,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车开了半程,程淮安才问道:“我们去电影院的话,会不会不方便?”   殷诩知道她是怕被有心人拍到两人同框的画面、放到网上。   他道:“去我家。”   程淮安一顿。   挺正常的一个解决办法,而且以前也不是没去过他家,为什么今天听起来就这么不对劲呢?   她深呼吸几次,压下心底乱七八糟的想法,垂着眼睛“噢”了一声。   殷诩的这套房子在程淮安出国后才装修完成,432平米的大平层。   房屋结构虽然不复杂,但是房间很多、各种该有的不该有的设施都齐全。   程淮安以前只在这儿吃过饭,连殷诩的卧室都没去过,并不知道还有家庭影院的设计。   屋子里的地板下铺满了地暖,温度偏高,很暖和。   程淮安把外套脱掉、挂在衣帽架上,熟门熟路地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拖鞋,跟着殷诩一起走过去。   家庭影院以灰色为主格调进行设计,四周的墙体上镶满隔音板。东面铺了满墙的屏幕,西面则是一张巨大的、可以当床睡的沙发。   “茶几上有零食,”殷诩弯腰拿起遥控器,问道,“想看什么?”   “《暮光之城》吧,”程淮安拆了一袋薯片吃,思索着说道,“第四部 上。”   殷诩应了一声,很快便把影片播放出来。   金色龙标浮现的时候,他伸出手,把灯关掉。   这里没有窗户,一旦灯光被熄灭,大屏幕便成了唯一的光源。   而屏幕离沙发有一段距离,要借此视物,有些艰难。   程淮安突然感觉到紧张,啃薯片的动作也变慢了。   她悄咪咪转过头,瞄了一眼身边的人,却不小心和他的目光对上。   那双眼睛漆黑如深谭,里面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程淮安心跳一顿,把头重新转向大屏幕。   她嗫嚅:“……你看电影呀,看我干什么。”   回答她的只有一阵窸窣声。   接着,刚还和她有半米远的男人突然移到了身侧,动作熟稔地把小姑娘抱起来,放进自己怀里。   殷诩双手不轻不重地扣在她腰际,薄唇凑到她耳畔。   “抱着看。” 第38章 .来啊!小骗子。   程淮安被电得轻轻一颤,手里的薯片掉回包装袋里,咬着唇应了一声。   漆黑的氛围在无形之中将人的所有感官放大无数倍。明明音响里传来的声音很大,程淮安却仍然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早就没了吃薯片的心情,弯下腰去,把零食袋子放回茶几上。   重新坐回来的时候,身后的人似乎是不满足于两人此时的距离,环在她腰间的长臂用了点儿力,把她熨帖地摁进自己怀里。   感受到后背紧贴着的胸肌,程淮安连呼吸都变慢了。   她不好意思再去抽纸巾擦手,把还沾着薯片碎沫的指尖放进嘴里舔了舔。   而落在男人眼里,这动作简直要命的勾人。   殷诩深呼吸了几次,皱着眉从一旁拿了瓶免洗洗手液过来,借着微弱的光线,将泡沫挤在她手背上。   意识到自己刚才幼稚的动作可能被他看见了,程淮安讷了讷。   她下意识地想去搓手上的泡沫,可是还没来得及动作,双手便被覆住了。   殷诩把她的手包进了掌心。   他缓慢而细致地帮她把泡沫抹匀,连指尖和指缝都没有遗漏。   修长的十指带着点凉意,混着洁白绵密的泡沫,无意间碰到她指尖的时候,程淮安连心尖儿都跟着一颤。   她很小声地说:“我……自己来吧……”   殷诩淡淡地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慢条斯理地洗完后,又抽了张湿纸巾来给她擦手。   “那我要是一会儿还想吃东西,是不是还得洗一次手?”程淮安忍不住说,“这样好麻烦。”   殷诩只答了前半句:“嗯。”   程淮安想说那就不吃了。   可是男人忽然将右手严丝合缝地扣进了她的指缝里。   “也可以我喂你。”   程淮安大脑宕机几秒。   反应过来以后,脸颊灼灼地烧起来。   她食指小幅度地在他手背上蹭了蹭,嗫嚅着问:“你干什么呀?”   “不是谈恋爱么?”殷诩垂眸望着怀里已然红透了的小姑娘,勾了勾唇,“牵个手就害羞了?”   “……没有,”程淮安心虚地盯着地板,还在嘴硬,“没有害羞。”   “就是一下子……有点儿没反应过来而已。”   殷诩也不戳穿她,身体向后仰了仰,好让她靠得更舒服。   可是程淮安浑身僵硬、神经紧绷,完全无暇顾及这些。   他们抱过很多次,但还是第一次从背后抱。   男人的呼吸就落在她发间,清淡好闻的香气四散开来,混杂着荷尔蒙的味道,让人心猿意马。   身下坐着的沙发柔软得过分,像是能把人吃进去。   甚至,连两人十指交握的地方,都能清晰地听见脉搏跳动的声响。   旖旎的感受让人兴奋且紧张,程淮安忽然觉得渴。   她没被束缚的那只手戳了戳身边的人,仰起脖子说:“我想喝水。”   那小脸抬起来,在自己下颌处窸窸窣窣的动,一双桃花眼里闪着细亮的光。   实在很适合稍微低一低头,在那莹润的唇瓣上落下一吻。   殷诩捏着她的下巴,将小姑娘的脑袋摆正,又将人松开,伸手从茶几上拿了瓶她爱喝的黑加仑味鲜榨果汁,拧开瓶盖递给她。   程淮安乖乖地喝了几口,嘴唇被浸润地湿而亮。   殷诩目光直望进她眼里,低声问:“好喝么?”   这里的零食都是特地照着她口味买的,程淮安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点了点头:“好喝。”   闻言,男人低下头,就着她手上的果饮喝了一口。   程淮安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差点儿把果汁洒到沙发上。   “那个……”   程淮安吞了吞口水,一边觉得羞,一边告诉自己情侣之间这么做很正常。   支支吾吾了半晌,到底没能说出下半句。   小姑娘把目光重新转回大屏幕上,装出一副正经模样,眼睛一眨不眨,正襟危坐道:“我们看电影吧,这部电影特别好看,我重刷了好多次。”   殷诩把饮料放到一边,重新牵住她,又将坐姿笔挺的人软软地往自己怀里带。   “好。”   ……   程淮安向来不是安静的性格。   看电影的时候,要她忍住不说话还好,但要忍住一动不动的话,简直是折磨。   保持同一个姿势坐了半个小时,程淮安觉得腰和背都酸了。   她不知道殷诩会不会喜欢看这样玛丽苏的爱情童话故事,又不想打扰他,纠结了好久才出声说:“殷诩,我累了,我们换个姿势好不好?”   ……   空气尴尬地沉默了半分钟。   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虎狼之词,程淮安简直头皮发麻。   她觉得浑身都变得很不自然,闭着眼睛,极尽羞耻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换个、换个坐姿……”   殷诩禁不住低笑一声:“别紧张。”   他把人抱到身旁,和自己并排坐的位置。   程淮安点点头,拿了只抱枕团在怀里。   过了一会儿,她又把抱枕丢掉,改为抱住他的手臂、半侧着身子倚在他肩上。   “殷诩哥哥。”程淮安忽然喊他。   “嗯?”殷诩侧眸。   男人的眼睛生得好看,瞳仁墨黑,点缀星火,那鸦羽般的睫毛尾端下垂,长长地延伸过去,像能缠进人心里。   程淮安被蛊惑到,呆在原地,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虽说从她回国到现在,两人之间已经发生了好多事,足以让他对自己产生更多的感情,可是她无法分辨,这些感情究竟是随着时间而越叠越深的亲情,还是像她对他一样,无关岁月的、怦然心动的爱情。   “你转过来,”程淮安坐直身子,严肃地说道,“面对着我。”   殷诩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软沙发陷下去一块、再蓬上来,发出一阵摩挲轻响,程淮安看着他的眼睛。   几秒后,小姑娘忽然钻进他怀里,把耳朵贴在他胸口。   殷诩一怔。   他顺势抱着她,下颌在她发间蹭了蹭,低声问:“想做什么?”   程淮安竖着耳朵仔细分辨。   那心跳强劲有力,跳动得飞快。   他平时的神情藏匿得太好,让她没法判断,只有心跳是真实的。   少女柔软的掌心伸进西装外套里,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抚上他心脏的位置。   她的手心温度明明偏低,却像是团了一簇火,所到之处都燃烧起来。   殷诩握住她作乱的小手,嗓音沙哑。   “想干什么,嗯?”   感受到他失去控制的心跳,程淮安抬起脸,笑容明媚,甜甜地说:“殷诩,你喜欢我。”   “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对不对?”   少女皮肤白嫩,唇色鲜艳,一双眼里流转着欣喜,又带点羞怯。   她做着这样纯情幼稚的事,可模样又太过招人。   “是,”殷诩眸色深深地注视着面前毫不自知的人,意味不明地咀嚼字眼,“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程淮安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异样。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便开开心心地坐了回去,脑袋还十分乖巧地在他胳膊上蹭了蹭。   “那我就放心啦。”   “看电影吧!”   “……”   她这么一造,他哪还看得进去。   殷诩重新把人揽进怀里:“抱着。”   程淮安觉得痒,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轻声拒绝:“我不想抱着。”   可是锁在她腰际的双臂不仅没有松开,反而又向内缩紧了些。   ……他怎么这样!   ……   《暮光之城》确实是一部非常能满足少女心的欧美爱情电影。   冷酷英俊的吸血鬼遇到美丽勇敢的人类女主角,爱她爱到疯狂。他拼命对她的血液产生欲'望,又不得不竭尽全力地克制。   在吸血鬼、狼族与人类三方的拉扯之间,跨越种族的压力之下,男女主角克服重重阻碍,最终收获了圆满的结局。   感情线甜、剧情线惊心动魄,主角又长得好看,程淮安可太好这一口了。   她高中的时候就把电影反复看过好几遍,后来到了国外,还偷偷摸摸地找来了未删减版的资源看。   《暮光之城》这一个系列里,她觉得最苏的就是第四部 ——《破晓·上》中男女主角结婚和度蜜月的情节。   刚才殷诩问她想看什么的时候,程淮安几乎没有思索就答了。   她本意是想让他陪她一起看自己最爱的电影,完全没考虑到电影里有什么内容。   可是程淮安现在感觉到慌了。   虽说国内的删减版没有国外的尺度大,但如果放到现在这个场合来看,实在足够致命。   画面里的男女主角已经开始动情地接吻。   程淮安十分清楚接下来他们要做什么,甚至连台词都能背下来。   她心里打着鼓,眼神艰难地在黑暗中寻找遥控器,准备把大屏幕关掉。   可是这里实在太黑,她眼睛都找疼了,还是没见到遥控器的影子。   时间要来不及了。   程淮安干脆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变成跪坐的姿势,双手捂住殷诩的眼睛。   “别、别看了,接下来的剧情没意思。”   “……”   再怎么说,殷诩的理论经验总比小姑娘丰富一些。   他还没去捂她的眼睛,她倒是先来了。   殷诩心下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淡声问了句:“是么。”   “……”   程淮安挡在他眼前的手都有些抖:“是、是呀……”   “我怎么会骗你呢……”   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了令人难以忽略的接吻声。   程淮安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又转而去捂他的耳朵。   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她自我安慰似的解释道:“外国电影嘛,就很喜欢搞这些……噱头。”   “其实他们也没做什么,导演是故——”   “唔,唔……”   ——殷诩吻住了她。   男人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一手环着她的腰肢,毫不客气地倾身吻了上去。   少女的双手还捂在他的耳朵上,不知是不是被他的反应吓住,两条手臂软软地向下滑,落在他肩头。   殷诩将两人的位置调转过来,把人困在自己和沙发之间。   他们的鼻尖相抵,随着他一次又一次向前的动作而轻微碰撞、摩挲。程淮安感受到唇瓣上奇异的触感,整个人都瘫软在沙发上。   她不得换气的要领,被迫承受着他的主动,氧气逐渐消失,脑中嗡鸣,只剩下他的气息和温度,不依不饶地缠绕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耳边听不见任何电影的声音,只有他低沉性感的呼吸声,像是狂风卷积着海浪。暴风雨来临的时候,一切都被冲刷得好狼狈。   程淮安不知何时勾住他脖子的手臂僵硬,指尖几不可察的动了动。   “刚才说什么?”   她感受到男人叼着自己的唇瓣,极为亲密地蹭着,他压着灼热的呼吸,哑声说——   “小骗子。” 第39章 .撩我。居心叵测。   迷蒙之中听到这句话,程淮安用一片空白的大脑艰难地思考着。   他好像是在说,她骗他“接下来的剧情没意思”。   难道他觉得很有意思吗?   程淮安羞耻地想,确实、应该、大概,是挺有意思的。   ……   怀里的小姑娘挣扎了两下。   殷诩还没打算结束,把人压在怀里,一手捧着她的脸,唇瓣压上去,勾着她的香气轻吮,加深这个吻。   这是程淮安的初吻。   她只觉得自己像一块冰,就快要在他滚烫的吻里化掉了。   许久后,她才终于得到氧气,软趴趴地瘫在沙发上,急急地喘着气。   电影里暧昧的片段早就已经过去,明亮的光影投过来,将单膝跪在沙发上的男人勾勒出一圈光晕。   他宽肩窄腰,眼眸深邃,正低头凝视着自己。   想到两人刚才那样亲密的行为,程淮安忍不住闭上眼睛,“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能憋出下半句。   殷诩低低地笑,伸手把人抱进怀里。   他指尖勾着一缕她的长发,不紧不慢地把玩,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与她的脸颊紧密相贴。   “不是理论知识很丰富么?”   “现在害羞什么?”   “……”   程淮安捏着拳头在他后背捶了一下,恼羞成怒地反问,声音却又没什么气势。   “那能一样吗!”   殷诩只是笑,并不说话。   程淮安又捶了几下,闹够了才停下,重新变成一只乖巧粘人的小猫咪,伸出爪子回抱住他。   她食指尖尖在他劲瘦的侧腰一下一下地戳,语气闷闷的。   “其实你今天叫我过来,最终目的就是想占我便宜对不对?”   小姑娘像是被自己说服了,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嘀咕道:“果然男人找女人看电影,都没安什么好心思。”   尤其是大晚上找。   更是心怀鬼胎!   程淮安估摸着现在也快十一点了。   而这里又是他家。   那、那一会儿,该不会要发生什么吧……   程淮安害怕地吞了吞口水。   虽然她很喜欢殷诩,也信得过他的人品,可是他们才在一起第一天啊!   这进度是不是有点儿太快了?   ……   殷诩没答程淮安的那句是不是想占便宜,只是松开她的秀发,指腹暧昧地轻蹭过她唇角。   “不喜欢?”   “……”   这个人怎么总是答非所问呢。   而且这个问题叫她怎么答!   说喜欢的话,好像是她在占他便宜一样。   说不喜欢的话……   又很违心。   毕竟她也觊觎他的美色很久了。   程淮安一对漂亮的眉毛拧起来,让心里代表“诚实”和代表“面子”的两个小勇士争斗,最后“诚实”占了上风。   程淮安捏着手指头,苦巴巴地说:“喜欢。”   那小模样可爱得紧。   殷诩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电影没多久就结束了。   两人其实都没怎么看进去。   殷诩把大灯打开、关掉屏幕。   他看了一眼表,问道:“十一点半了,晚上还回去么?”   “……”   程淮安不由得抽了口气。   来了来了。   他来了!!   程淮安一边在心里打着退堂鼓,一边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这个无论怎么看都显得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要求。   她磕磕巴巴道:“如果、如果我不回去的话,怎么卸妆呀?”   殷诩:“东西这里有。”   之前在殷宅,他帮睡着的小姑娘卸过一次妆,后来从贵州做公益回来、送她到程家的时候,又帮她卸了一次。   女孩子卸妆要用些什么东西,他都记住了。   想着今天晚上要带她看电影,殷诩下班的时候便把这些瓶瓶罐罐都买齐了,顺道儿还捎了些她爱吃的零食。   他考虑得仔细,可这话落到自认即将被宰割的小羔羊耳朵里,就莫名变了味道。   他居然连给她卸妆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那她岂不是逃不掉了……   程淮安有口难言,和茶几上那瓶被他喝过一口的果汁干瞪眼。   思考了好久后,她才眼一闭、心一横,十分勇猛地说道:“那我不回去了!”   殷诩把人带到客卧。   这里的装修都以黑白灰为主色调,简约大方、低调奢华,连卧室也是一样,一看就是男人的风格。   卧室显然被精心打理过,到处都很干净,床头还放着充电线和纸巾。   殷诩下颌指了指门,道:“你先洗漱,我就在对面。”   程淮安十分紧张地点了点头。   每个卧室都带一个独立卫生间,程淮安走进去、关上门。   洗手池旁边的小柜子里放着卸妆用品,全是自己平时用的牌子,浴室里的毛巾架上还放着睡袍。   !   睡袍。   他居然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程淮安羞得不行。   她泡在浴缸里捏着泡泡,边捏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毕竟毫无经验,程淮安紧张到忘记了时间,手指头上的皮都泡褶了。   正在她准备站起身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安安。”   “还没好么?”   “……”   他竟然还催!!   程淮安咬着唇应了一句“马上出来”。   她把自己擦干净,穿好浴袍,又对着镜子照了照。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程淮安这么想着,觉得自己手上被泡出来的褶不那么美好。   不过这个过十几分钟就会自然消除,程淮安准备再拖延一会儿。   她把门打开一条缝儿,对着外面的人说道:“我吹个头发就好。”   殷诩应了一声。   程淮安慢吞吞地从架子上拿起吹风机、慢吞吞地吹头发。   等她大致吹干了以后,手心的皮肤果然又恢复成了原本细嫩无暇的样子。   整理了一下形象,程淮安的心脏砰砰跳,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   房间里没人。   她鼓起勇气站到了对面的门口。   “……殷诩。”   门没一会儿就被打开了。   男人也穿了一身黑色浴袍。   他肩线平直宽阔,深深的V领之下,露出一大片线条分明的胸膛。   程淮安呼吸一滞。   虽然上次稀里糊涂地摸到过,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   视觉上的刺激总能令人兴奋。   程淮安条件反射地闭上眼,问道:“你在干什么呀?”   不知是因为刚沐浴过还是因为害羞,小姑娘的两颊红扑扑的,纤长秀丽的睫毛轻轻颤动。   卸了妆以后,她的娇艳收敛几分,多了些出水芙蓉的清丽。   她细细瘦瘦的一条,穿了件白色浴袍站在自己面前,头发还未干透,浑身都散发着热乎乎的水汽。   殷诩眸色渐深,忍不住又俯身,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克制的吻,答:“在看书。”   程淮安:“……”   看书。   这也太沉得住气了。   还没想好要说些什么,她便听见他问:“时间不早了,要去睡么?”   程淮安脸上的韫色更浓,轻之又轻地“嗯”了一声,还是没睁眼。   殷诩见她没动静,思忖着问:“要抱?”   小姑娘点了点头。   殷诩于是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穿过她膝弯,把人打横抱起。   程淮安的心跳蓦地停了。   她指尖揪着他胸襟上的衣料,呼吸沉重,大着胆子睁开眼。   眼前,男人的皮肤冷白,与纯黑色的睡袍形成鲜明对比。他恰到好处的胸肌微微隆起,隐没在柔滑的丝绸之下。   心跳声热烈又明晰。   程淮安下意识地把脑袋往他胸前贴,听着耳边扑通扑通的动静,呼吸紊乱。   他每走动一步,她心里的紧张感就更深一分。   程淮安忍不住轻声说:“殷诩,我紧张。”   殷诩脚步一顿:“紧张什么?”   “……”   紧张一会儿就要被你吃抹干净。   这话程淮安说不出口,最终只回了句“没什么”。   “别紧张。”殷诩把她放到床上,揉了揉她的脑袋。   虽然不知道她在紧张些什么,他还是安慰道:“我就在对面。”   程淮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他就在对面?   程淮安惊诧地睁开眼,樱唇一张一翕,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你就在对面?”   “嗯,”殷诩道,“晚上怕的话,可以来找我,打电话也可以。”   “……”   程淮安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说话口无遮拦:“你不对我做点儿什么吗?”   “……”   殷诩眉心一跳。   他俯身下来,双臂撑在小姑娘上方,沉声问:“想要我对你做点儿什么?”   男人的俊脸忽然在眼前放大,让程淮安能清晰地看见他眼底翻滚的焰火。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胡言乱语了些什么,登时呆在原处,一双桃花眸子心虚地一眨一动。   “不、不是。”   “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只是想说……”   程淮安绝望地闭上了眼。   编不下去了。   她明明就是那个意思。   小姑娘把脸一撇,破罐破摔道:“……随便你怎么想。”   殷诩:“……”   见他没动静,程淮安又来了点儿底气,小嘴叭叭地讨伐他。   “是你大半夜把我叫过来看电影,而且还把什么都准备好了!”   她盯着他的眼睛问:“这样难道不算居心叵测吗?”   殷诩眼神扫过她纤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呼吸紧绷。   他不答话,又倾身去吻她。   程淮安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很快就软倒在他的攻势之下。   男人宽厚温热的掌心覆在自己的双手之上,算不上多么亲密,但实在令人心弦颤动。   原来十指交缠也能有这样旖旎的感受。   程淮安指尖微弯,轻之又轻地搭在他手背上,闭着眼睛努力找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把人亲得七荤八素,男人才停。   殷诩就着这个姿势把人拥入怀中,薄唇贴着她的眼睛,哑声喊她的名字:“安安,我舍不得。” 第40章 .来啊!这个小色批。   殷诩走之前,还给小姑娘留了个晚安吻。   程淮安第一次知道谈恋爱竟然可以这么甜。   她在床上滚了两圈,又拿起手机,甜甜蜜蜜地把那条微博给删了,换成了最近网上非常流行的一个文艺短句。   【猹:你一定是某个人翘首以盼的惊喜。】   发完,殷诩的小惊喜欢快地进入梦乡,并且度过了一个好梦的夜晚。   -   在公益周期间,程淮安参演的女性群像型现代都市职场剧《瑰丽时光》终于排上档期,正式开播了。   这部剧不仅有国家政策扶持、在电视和网络两端同时播出,而且有优秀的宣传策划加持,几乎每播一集就要上一次热搜,男女老少都在看,国民度非常高。   程淮安饰演的林若出场,她也已经以演员的身份出现在了全国观众的视野里。   程淮安因为这个想法而兴奋起来,立刻打开APP,跳过去看自己的表现。   视频画面里,女人扎着干净利落的高马尾,肤白长腿貌美,认真地趴在桌前打台球。   她几乎每杆都能进球,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领导李总见色起意,对林若说了几句暗示性的话,后者不卑不亢地回击,金句频出、气场全开,引人发笑。   李总被伶牙俐齿的林若搞得面子碎落一地,气得嘴都歪了。   由于《星与月》的播出,弹幕已经有一部分人认出了程淮安。   赞美颜值的、期待后期表现的和黑粉嘲讽的都有,但是耐不住林若这个角色实在太过讨喜,黑子几乎全部被路人粉淹没,弹幕里一派祥和。   【低情商:精虫上脑的蛆!高情商:即使春天过了,也有动物满脑子只想着交'配。】   【低情商:你个Loser!高情商:您可是成功之母!】   【低情商:你他妈脑西搭牢!高情商:您的脑子是世界上最奇特的装饰品。】   【哈哈哈哈哈我迟早笑死在弹幕里。】   【建议黑子们都来跟林若学学怎么骂人,就你们那点儿水平,也好意思出线?】   【歪?这套Jamais dépassé应该是程自己的衣服吧,不然跟剧本里没权没势的毕业生人设不符啊?】   【是自己的吧,看过星月的都知道这个妹妹家里有钱。】   【怎么感觉剧组还没妹妹富(bushi)】   【这个李总从头到脚加起来的行头还没有林若一只包贵哈哈哈哈哈】   【srds,居然没人赞妹妹的演技吗?】   【特地倒回去看了,确实很有灵气。】   【赞赞赞,不过星月粉来说下,感觉更像是本色出演!妹妹本人嘴皮子也超6的。】   ……   有这样令人骄傲的作品,郑清立马给程淮安开通了公众微博、申请黄V,并通过微信把账号密码发给她。   仅仅出现了几集,这个账号便迅速积累了上百万粉丝。   程淮安悠悠然地靠在沙发上看手机,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   她向来是个非常虚荣的人,要活在别人的赞美里才行。 0.5倍速看完了所有彩虹屁后,她还嫌不够,又打电话过去问赵慕妍,想让她也夸夸自己。   赵慕妍就没见过这么臭屁的人。   但是拿人手短,她可是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腹肌签名照,更何况后来还有和爱豆通话的机会。   搬出给爱豆写文案的那一套来,赵慕妍把她的颜值和演技都吹出花儿了。   程淮安笑啐:“你这敷衍得也太明显了吧。”   “我还真没有,”赵慕妍道,“林若已经火出圈儿了。”   赵慕妍没必要在这种事儿上骗她。   程淮安又惊又喜地问道:“真的吗?”   “真的,”赵慕妍肯定道,“你去翻下各大视频网站,肯定有你骂人的cut。”   “开骂的那天,《瑰丽时光》的热搜一共四条,你占了三条,女主角一条。”   赵慕妍继续补充:“而且女主角那条,还是因为被骂性格软弱。”   女主角……   不是姜颖吗?   程淮安疑惑道:“姜颖还会被骂?她粉丝呢?”   “骂的主要是角色啦,不是姜颖本人,”赵慕妍解释道,“不过姜颖确实没有以前那么有口皆碑了,她弟弟出事儿那次倒还好,这次姜氏当老赖的事情爆出来,我估计掉粉了得有五分之一,大出血。”   程淮安:“她该气死了。”   赵慕妍冷笑:“早该糊了,姜氏做了那么多破事儿,迟早要完。”   -   一周后就有一场慈善拍卖宴,B市几乎所有的企业家和名门望族都会受邀参与。   这里有通过各种渠道新进购的拍品,也有名流们捐送的古董珍藏,所有的拍卖成交额都将用于公益活动。   一个月前,程淮安和赵慕妍一起,各捐送了一对价格高昂的耳环,这也将成为今天的众多拍品之二。   拍卖会由一男一女结伴参与,程望带着万茜、程淮启带她的小嫂嫂陆容予,程淮安就顺理成章地跟着殷诩去了。   上流社会的圈子里统共就那么点儿人,各种晚宴参加得多了,彼此之间几乎都认识。   正式开场前,程淮安挽着殷诩的手臂在宴会厅里走了一圈,笑得苹果肌都僵了。   她擅长应对这样的社交场合,但不喜欢和别人虚与委蛇。   这时候,殷诩正在和一位房地产大亨交谈,程淮安扯了扯他的袖子,趴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出去透透气。”   殷诩“嗯”了一声:“注意安全。”   程淮安点头,指尖在他小臂上轻轻挠了两下。   晚宴在一处独栋别墅内举行,建筑物前方是一片草坪,后方有花园。   程淮安慢慢踱步过去,坐在长椅上,放松了一下酸痛的脚踝。   正在发呆的时候,她听到了后方传来窸窣的说话声。   今晚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单独约出来在这里交谈,显然是为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儿。   程淮安没有偷听人墙角的恶习,站起身准备离开。   谁知道走之前,她无意间听到了两句模糊不清的话。   “都是程淮安……害……”   “……见不得她这幅样子,她只不过是一朵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的菟丝花,也敢在您面前嚣张。”   ……   听到自己的名字,程淮安的步子迈不动了。   而且这两人的声音还有些熟悉。   一个是姜颖,还有一个印象很模糊,一时想不起来。   程淮安皱着眉,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一些。   她躲在一棵大树后头,把自己藏匿得严严实实。   大树另一边传来的说话声清晰不少。   “东西你放哪儿了?”   “就在易汇,她以前上课时用的那个柜子里,她绝对不会想到东西藏在自己的地方。”   “不错,没留下把柄吧?”   “您放心,易汇的监控半个月清理一次,我二十天之前就把事情办妥了,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去检查,东西就在那里。”   “呵,殷氏打不倒,想败一败程氏的名声还不容易。”   “姜小姐真聪明!姜氏树大招风,难免有小丑出来跳梁。”   “不知道这则丑闻一出,程淮安还能不能做出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谁说不是呢。”那女声停顿了一下,“对了,不知道您上次说的签约……”   ……   原来是姜颖和陈柔琪。   程淮安的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   公益团队从贵州回来后,像是某种固有的、默认的平衡,被悄然打破了。   易汇不仅没有出现程淮安所担心的“因CEO离开一周而出问题”的状况,反而登了个#易汇股价上涨#的热搜,反而一直有人坐镇的造星,曝出了丑闻。   姜氏因长期拖欠工人工资而被法院强制执行,姜凯成被列入失信人名单,其妻子竺雪晴也是法人代表,同被限制高消费。   自#姜智吸'毒#后,这次的新闻无疑将姜氏的企业信誉再次拉低了几个度,连带着姜颖也被无数网友申讨,脱粉的脱粉、回踩的回踩,国民女神的地位岌岌可危。   程淮安之前还以为姜颖身上多少有点儿傲气,可现在看来,姜氏近期受到的这点儿打击就已经把她的傲骨磨没了。   姜颖居然能把以前最看不起的陈柔琪找回来给自己做事,还允诺她重新签约。   有意思。   栽赃陷害,往别人身上引祸水这种事儿,实在掉价。   程淮安一对秀气的眉毛皱起来,回到宴会厅。   拍卖会还有几分钟就将正式开始,赵慕妍找了程淮安好久也没见人,这时候看到她从后台出来,直觉不好,赶紧迎上去。   “怎么回事儿?是不是出事儿了?”赵慕妍拉着她问,“我就知道,只要有姜颖在的地方就有鬼。”   程淮安点了点头:“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我拿去拍卖的耳环换成假货了。”   赵慕妍立刻警觉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几万块是小钱,捐送的最大意义是表达心意,如若这种事都要作假,必然沦为众人眼中的笑柄。   更何况这耳环会以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价格被人拍走,买到假货,对于竞拍者来说也说一种羞辱。   赵慕妍着急地问:“那怎么办?姜颖一向喜欢来阴的,作案把柄可能很难找。”   程淮安还算镇定:“我先让拍卖师把我的拍品撤掉了。”   赵慕妍思索道:“姜颖嫉妒心重,皇冠戴惯了,半点儿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当时看见你的女七号热搜压过她女一号的时候,她肯定就起鬼心思了。”   拍卖会已经开始,游离在场外太久不好,程淮安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又道:“我们先回去吧,我找殷诩问问该怎么办。”   赵慕妍:“好。”   拍卖场地在另一个大厅,是类似于T台的布置。   嘉宾们按照席卡坐在T台两侧的凹槽内,礼仪小姐在T台上来回走,向大家展示拍品,竞拍者举牌叫价即可。   第一轮拍的是一只汉王玉酒杯,古董性质,用于珍藏,底价30万起拍,每次至少加价5万。   等程淮安回到座位上的时候,酒杯的价格已经被抬到60万。   程淮安在殷诩身边坐下,右手捂在他耳畔,压低声音说:“姜颖把我捐送的耳环换成假货了。”   殷诩闻言,眉心微蹙。   还没来得及回话,又听她继续道:“我先让主持人把我的拍品撤掉,让人回去找真品。”   “嗯,”殷诩偏头问,“手里有证据么?”   程淮安摇了摇头:“我刚才出去的时候,在后花园里听见姜颖和陈柔琪讲话,才知道有这回事儿。”   除了程淮安以外,程家还捐送了价值近百万的拍卖品,少了她的那一对耳环,倒是不会怎样落人口实。   只是,作案的人如果得不到惩罚,她觉得憋屈。   “怎么办呀,”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小姑娘偷偷伸出手指戳了戳他侧腰,“我想让她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殷诩捉住她作乱的小手,低声问:“谁去找真品了?把他联系方式给我。”   程淮安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串电话号码。   “我出去一下,”殷诩伸手揉她的脑袋,站起身轻吻她额头,“别乱跑。”   “嗯!”   程淮安估计殷诩还是第一次处理这种幼稚又缺德的小把戏。   让他那样操纵股市的脑子来做这些事儿,好像确实暴殄天物了些。   不过,无论什么事儿,只要交给他来做,就十分放心。   少女低着眸子笑了笑,把注意力转移到拍卖场上。   那只汉王玉酒杯最终以185万的价格被一家大型视频网站的CEO拍走。   下一样拍品是一幅古画,底价40万,每次至少加价7万。   程淮安听见了姜颖叫价。   她循着声音望过去,才发现她就坐在自己对面。   因为被限制高消费,姜凯成和妻子竺雪晴都无法出席这次的拍卖会,因此,姜颖坐在原本该姜凯成坐的地方。   两个女人的目光对上。   姜颖很是不屑地对着程淮安笑了下,很快又撤开目光,开始和身边的男伴交谈。   她的男伴看上去十八九岁,还是个少年,模样非常生嫩,看得出他不常出入这种场所,言行十分拘束,不像是混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   程淮安探究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那幅古画最终以117万的价格成交。   看起来,还是姜颖特地为这少年拍下的。   年近三十的当红女星带着男学生来参加慈善拍卖会,为他一掷千金。   这倒是件稀奇事儿。   ……   殷诩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彼时,程淮安还在思考姜颖和那个少年之间的猫腻。   殷诩落座后,小姑娘十足八卦地伸手指了指姜颖所在的方向,趴在他耳边兴奋地说:“殷诩哥哥,你看姜颖旁边坐着的那个男生,好嫩!”   “……”   殷诩意味不明地咀嚼着字眼,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她刚才的话。   “——好嫩?”   “对,”程淮安浑然未觉,目光被那少年黏住了似的,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自顾自地说,“他看起来像是高中生,最多也就是大一,皮肤状态太好了,行为举止也很青涩的样子。”   “……”   程淮安原本还想说一句“总觉得他和姜颖之间的关系不一般”,可是第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她的腰肢就忽然被人握住了。   程淮安今天穿了一袭银色的丝绸礼裙,薄而贴身。   那略带凉意的指尖顺着她后腰凹陷的背沟一点一点向上攀,又酥又麻的触感痒进了心里。   她忍不住轻颤。   可身边的男人非但不停下,反倒得寸进尺。   他一双狭长的凤眸眯着,薄唇凑到她耳畔,话音轻而缓。   “再说一次?”   “……”   意识到他在吃什么飞醋,程淮安把手弯到身后,试图制止他:“旁边还有人呢!你快放开呀,我不说了……”   她那点儿力道对于殷诩来说实在微不足道,反抗毫无作用。   无奈之下,程淮安只能悄咪咪拉住他的另一只手,和他十指相扣,讨好似的说道:“可是他嫩有什么用呢?我只喜欢殷诩哥哥!”   殷诩没放。   程淮安接着夸:“殷诩哥哥又成熟又稳重,比那些稀里糊涂的毛头小子好多了!”   依然没放。   程淮安心虚地环视四周,发现没有人在看自己这边,才红着耳朵说:“而且殷诩哥哥长得比他好看多了,身材也有料!”   她嘟嘟囔囔的,像细数着珍藏的宝贝:“殷诩哥哥的胸肌硬、腹肌多,人鱼线……”   小姑娘遗憾的语气中掺杂着一丝不明显的羞赧:”暂时还、还没摸到过……”   “……”   这个小色批。 第41章 .撩我。安安好甜。   拍卖会场内,嘉宾席内的灯光很微弱,视觉效果像电影院。   这不仅有利于让大家将焦点聚集于T台上的拍卖品,也让刚才两人这样动作幅度不大的打情骂俏变得不明显。   终于被殷诩放开以后,程淮安做贼心虚地正襟危坐着。   她腰背挺得笔直,竖起耳朵,直到发现并没有任何异样,才悄悄舒了口气。   然而,就在她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的时候,椅子下方忽然被人踢了一脚,耳后传来周逸诚刻意压低但却十分欠扁的声音。   “啧啧啧啧啧!”   “我说你俩啊,要闹就去床上闹呗!楼上那房间可多了,要玩儿什么花样没有,净搁这儿霍霍单身狗!”   “……”   哪怕程淮安平时怼他怼习惯了,这时也觉得完全说不出话。   倒是殷诩,极为难得地理会了一次周逸诚。   他半侧过脸,冷酷地说:“闭嘴。”   周逸诚:“………………”   只敢在心里骂一句敲里吗。   然而,程淮安无暇关心他们的对话,兀自紧张着。   既然周逸诚看见了他们的小动作,她担心坐在后面的所有人都看见了。   少女提了口气,神经高度紧张地转过身。   还好,后面坐的都是自己人。   虽然个个都用奇妙的目光看着自己。   程淮安一口气松了一半。   朝他们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后,她立刻转回去了。   末了,还是觉得不放心,她又拿出手机,挨个儿给大家发了一条“不许说出去!”的消息。   ……   台上的拍卖会继续进行着。   第五件拍品是一台古董手摇留声机。   这台留声机已经有近100年的历史,但被保存得非常完好,制作精细、运转稳定、声音清脆。其喇叭口呈纯黑色的牵牛花状,底座上还附有一枚精致的表针。   无论从收藏角度、还是从实用角度来看,都非常有价值。   恰好上次张焱送了她一张老式唱片,程淮安预备把这台留声机拍下来。   殷诩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偏头问:“想要?”   程淮安点头,弯着眸子问:“你要送我吗?”   殷诩“嗯”了一声。   这是两人在一起以后,他送她的第一件礼物,有特殊意义。   程淮安指尖刮了刮他掌心:“殷诩哥哥真好!”   殷诩把她的小手包进掌心,勾了勾唇。   竞拍开始。   留声机底价二十万起拍,以五万的增幅向上叠加。   起初很多人凑热闹,可当价格上到六十万以后,叫价的人明显少了。   这时,姜颖喊出八十万的高价。   和古画一样,留声机依然是姜颖为她的男伴买的。   这少年的喜好还挺复古。   拍卖师道:“这位小姐出价四十万。”   答应了小姑娘的礼物,无论是谁抢,殷诩都不会轻易让出。   他举牌:“一百万。”   姜颖眉头一皱,又在和男伴交谈。   当喊到“一百万两次”的时候,她追价:“一百二十万。”   殷诩跟得很快:“两百万。”   此言一出,现场立刻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   大家都心知肚明,若放在平时,这台留声机最多拍到一百万成交,而如今的价格已经翻倍。   此刻似乎不再是一场单纯的叫价,而成了姜氏和殷氏针锋相对的筹码。   事已至此,气氛剑拔弩张,嘉宾们都从瞌睡中精神过来,抱着一幅看好戏的态度。   只是,姜颖个人名下的资产和姜氏、殷氏根本没法比,更何况姜家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她所有的开销都有后顾之忧。   为了一个不明不白的男人花这些钱和殷氏较量,显然太不理智。   要是姜颖够聪明的话,就会把价格抬高再放弃竞拍,抛弃面子,让殷氏出这个风头、吃这个哑巴亏。   价格很快叫到四百万。   程淮安和殷诩都已经做好了冲上千万准备,只是没想到,姜颖想再次抬价时,男伴忽然抢过她的竞拍号,拼命护住,死活不愿意让她再喊了。   这番动静不小,见者皆是一怔。   还没到五百万呢,这小男孩在干什么?   程淮安目光还没从拉扯的两人身上移回来,压低声音问:“那个小男孩儿是哪来的呀?”   “学生,”殷诩早就调查过,语气毫无波澜,“姜颖的私生活很乱。”   程淮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殷诩从很早就开始对付姜氏,像这种别人无从得知的信息,他一定有所掌握,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是他一贯的风格。   拍卖锤重重落在底座上,古董手摇留声机最终以四百万的价格成交。   定音后,场内七嘴八舌地传起闲言碎语,无非讨论姜氏如今强弩之末的经济状况,以及姜颖身边那个出尽风头的小男孩。   姜氏近期本就风雨飘摇,外界对此猜测颇多、众说纷纭。而刚才这场竞拍中,姜颖的过早放弃如同将这言论坐实。   看着气急败坏的女人,程淮安顿觉心情更好了。   虽说这台留声机是买得贵了许多,但是非常值得。   后面几样拍品没什么意思,程淮安就坐在底下和殷诩腻腻歪歪地讲小话。   明明没什么可聊的,但热恋期的情侣无论做什么都觉得甜。   殷诩也乐意纵着小姑娘,对她的每一句话都有回应。   很快就到第七场竞拍。   彼时,姜颖的状态已经调整回来,至少表面上看着十分得体,还很有情调地对她投以一个势在必得的笑。   然而剧情并没有像她意料之中那样发展。   台上,拍卖师向大家鞠了一躬,诚恳道歉:“关于第八件拍品,我不得不很遗憾地告诉大家,它已经不甚遗失。这是我们拍卖行的失职,我们一定会尽早抓出盗窃犯,并且向提供拍品的程淮安小姐致歉。”   用于拍卖的每一样物件都价值不菲,拍卖行对它们的保护也十分严苛,极少会出现拍品遗失的情况,这情况属于重大失误。   场内一片哗然。   程淮安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又看了一眼还没从惊疑中回过神来的姜颖,问:“殷诩哥哥,你准备怎么做?”   殷诩把她的小拳头握在掌心里,指腹摩挲了下,言简意赅道:“造势。”   这话听着高深莫测,程淮安没想明白,也没再追问。   -   除了留声机以外,殷诩还以一百八十万的价格为程淮安拍下一只铂金镶嵌海蓝宝石手镯。   离开会场时,小姑娘肩上披着男人宽大的外套,和姜颖打了个照面。   “姜小姐,多谢您忍痛割爱,把那台留声机让给我。”程淮安心情好,冲她施施然一笑,又把目光转向她身边的少年,“当然,更要谢谢你的男伴。”   明褒暗贬,谁都能听得出来。   姜颖皮笑肉不笑地嘲讽回去:“也是殷总财大气粗,竟然花了几十倍的价格博美人一笑。”   殷诩的目光在那精神紧绷的小男孩身上短暂停留。   他将小姑娘拉到自己身边站着,转而淡淡回答她刚才的话:“几百万而已,小钱。”   结合刚才拍卖会场内的议论声,两个字里的嘲讽意味无需多说。   姜颖咬牙附和:“的确。”   今晚月色清朗、微风正好,尤其适合谈情说爱,程淮安不想继续在这儿浪费时间,和看不顺眼的人来往。   她左边胳膊从男人臂弯里穿过去,另一只手对着姜颖挥了挥,笑道:“姜小姐,那我们就先走了。”   语落,她还不忘瞟一眼那个小男孩,意有所指地加上一句:“祝你们今晚愉快。”   “……”   姜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几人谈话间,旁边两个负责运送留声机的工作人员全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讲,老实本分地跟去停车场,将物品稳妥地放进宾利的后备箱。   程淮安对他们道谢,钻进了副驾驶座,也随手把那只海蓝宝石手镯盒子放到驾驶台上。   她正准备关门,便发现殷诩拦在门外。   程淮安手上的动作一顿。   男人的身材格外高大,静立身旁,深沉而伟岸。   他低头看她,眼底融了些许罕见的温柔笑意。   程淮安被他小小地迷住了几秒,拿指尖去蹭他的腹肌,嗓音软和娇俏:“怎么了呀,男朋友?”   “安安。”   殷诩似有些无奈地喊她一声,俯身半跪在副驾驶座上。   他一手抵着靠背,一手握住她乱动的小手。   程淮安仰面望着他。   和她保持着约莫二十厘米的距离,殷诩不再靠近,只低声问:“今晚开心么?”   程淮安乖乖地点头:“开心。”   殷诩:“为什么开心?”   他又在明示了。   这男人过分矜持,想要什么都不肯直说,拐弯抹角的,还总是要诱惑她做主动的那一个。   程淮安说话故意慢吞吞:“因为收到了你的礼物。”   “嗯,”殷诩握住她的腰身,声线变得低而缓,循循善诱,“所以呢?”   他凑过来,却只挪那么一小点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温柔凝视着她。   这叫人怎么受得住。   明明知道这人想让自己主动送上去占便宜,小姑娘还是觉得抵挡不住,主动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她撒娇似的、甜甜地问:“殷诩,你是不是想要我亲你呀?”   少女眼中水光潋滟,模样天真娇软,仿佛春日盛开正艳的花,令人想要折下。   殷诩喉结上下滚了滚,低沉应了。   程淮安于是飞快地抬起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   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分。   殷诩掌心托着她的后脑勺,指尖在那细软的发丝上摩挲了几下,眼睑微敛:“就没了?”   “嗯!”程淮安克制住自己,往后缩了缩,佯装一本正经地和他拿乔,“没了呀。”   男人显然不满意她的回答,将两人距离再拉近几寸。   程淮安的心跳又开始咚咚打鼓。   她环在他后颈的双手不自觉地挠了挠,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咕哝:“殷诩,你、你怎么总是这样……男人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   殷诩唇边溢出一声低笑。   不知是不是被她的话刺激到,他欺身上去,抵住少女娇嫩的唇瓣,积极地亲吻啃啮。   这吻不同于往常的温柔缱绻,而饱含侵占的意味,拉扯、勾缠,奏出不轻不重的响动,如红光漫天的烈焰,将怀中的人侵蚀殆尽。   程淮安感觉到疼,唔唔的挣扎着,可男人却还嫌不够,大手按在她的腰上,将人更紧地往自己身上贴。   她拗不过他,只得顺从。   狭小的空间加速升温。   夜晚寂静,耳边全是缱绻的声响,羽毛似的在人心尖儿上轻挠。   程淮安早就透不过气,唇瓣被咬得发红,轻微肿胀。她眼眸氲着薄雾,一起一伏地调整呼吸,指尖轻轻搭在他肩膀上。   实在太令人怜爱。   殷诩并未因为一吻结束而撤开,就保持着和她唇瓣相贴的距离,轻而缓地厮磨着。   直到她实在受不住,他才终于停下,轻笑道:“安安好甜。”   还没从缺氧中回过神来的人反应慢几拍。   小半分钟后,那性感的嗓音漫进耳蜗。   “……甜吗?”程淮安羞得钻进他怀里。   她说话打着磕巴,揪住他胸口的衣襟,强装镇定。   “你……你也不赖。” 第42章 .来啊!新年快乐,宝贝。……   此次晚宴的总成交额高达7164万,善款将全部用于公益活动。   三天后,捐款额全部汇集完毕,经由各负责人之手,分配下放到各个贫困区,流水明细在一周后对外公开。   在向所有参与者以及全社会人民宣布这个好消息的同时,慈善晚宴主办方也再次向程淮安小姐公开道歉,并且表示偷窃真品的嫌疑人已经找到,法院和警方将对其进行制裁。   微博#陈柔琪偷窃慈善拍卖品#词条冲到热搜第一,搜索广场上,最被转赞评到顶端的微博便是整件事情的经过,仔细讲述了陈柔琪用价值1,700元的翡翠银耳环赝品偷换程淮安价值113,000元的石英岩玉钻耳环真品一事。   警方找到赝品宝石锻造师,后者指认此事确为陈柔琪所为,有柜台交易记录和发'票为证,其后,警方在陈柔琪处找到真品,证实偷窃行为。   这条微博底部还附上了陈柔琪被锒铛逮捕的照片,看上去十足狼狈。   程淮安一下就理解了殷诩那句高深莫测的“造势”。   先让众人知道有这件事,投一颗石子;再设法把真品放到陈柔琪那处、找到赝品制造师和发'票铁证,指认盗窃和以假换真一事确为陈柔琪所为,以一石激起千层浪。   程淮安理顺了这整件事,点进微博评论区。   网友们已经炸开了锅。   【[呕吐]真的活久见,居然能看见明星当小偷的热搜,Yue!】   【笑死,Crq算个几把的明星。】   【不得不说导演眼光真挺好的,找坏人演坏人,难怪我觉得她演技不错呢,原来是本色出演!】   【我做错了什么,追剧的时候被张雨晨恶心,现在又被Crq恶心。】   【Crq真的好毒啊,她不就是为了让妹妹在拍卖会上出丑吗?豪门内斗好恐怖。】   【Crq是个屁的豪门,赝品的价格连真品的零头都没到……】   【yysy,妹妹家里真的好有钱,十一万的耳环说捐就捐!】   【这算什么,听说人家当天拿下了580万的拍卖品[跪下]】   【卧槽!!!这就是世界的参差吗!!!】   ……   程淮安退出微博,抱着抱枕陷入沉思。   虽说陈柔琪并不无辜,但背后指使她的姜颖才是最应该被关起来的人。   只是,姜颖惯会使用肮脏的手段,早已学会将自己掩护得滴水不漏,而陈柔琪蠢笨,一门心思地当了个炮灰。   陈柔琪不知收了姜颖多少好处,在审判时一口咬死这都是自己一人的作为,与其他人无关,是因为她曾和程淮安有过节、想报复她将自己从易汇开除的行为,才这么做。   又被姜颖全身而退了。   程淮安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   法律宣判的战线比较长,还没等到开庭,B市便先迎来了新年。   程淮安不知道像殷诩这样的工作狂会不会休年假,但是年夜饭总得吃。   反正家里有她哥哥和嫂嫂陪着爸妈,问题不大,今年她想去殷宅吃年夜饭。   征求过程望和万茜的同意后,程淮安当天上午便被司机送到了殷家。   殷诩下午从易汇回来,正好见到小姑娘准备和三位家长一起包饺子。   他有些意外地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程淮安仰起脸,小嘴儿抹了蜜似的甜:“来陪你过年呀!”   说着,她还抬手把一小撮面粉抹到了他的下颌上:“你要来和我们一起包饺子吗?”   殷诩轻笑,按住她的手,加入四人。   看见两个小辈之间亲密的互动,三个家长意味不明地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里看见了笑意。   殷鸿致负责揉面,文淑和邓玉欣负责擀皮,程淮安和殷诩负责包饺子。   殷诩端了两碗水过来,又铺了些生面粉在流理台上,偏头问道:“会包么?”   程淮安十分骄傲地点了点头:“当然!”   文淑丢了两张擀好的饺子皮过来,手里的动作不停,笑着说:“淮安去橱柜里拿点儿花生、糖和铜钱来。”   程淮安应了一声。   她将铜钱仔仔细细地洗干净,放在案板上,十分霸道地说:“这几个饺子都要我来包。”   几人都笑着说“好”。   言谈间,殷诩已经包完了几个饺子。   荷包形状的白团子又圆又胖,排排队站在木质平盘里,看上去尤为可爱。   看着自己手里扁平无奇的月牙饺,程淮安简直羡慕到流口水。   她指了指其中一个小荷包,眼巴巴问:“这个怎么包呀?”   殷诩放慢速度演示了一遍。   他将饺子皮摊在掌心内,用筷子挑了一撮饱满的馅儿放在中央,饺子皮对折、沾水将外沿合起,再从右至左地卷起花边。   这看起来简单得很。   程淮安兴致勃勃地尝试,成功地捏出一枚丑八怪。   程淮安:“……”   程淮安很不服气地又试了一次,又捏出一枚丑八怪。   看着小姑娘泄愤似的包饺子,殷诩深觉好笑。   他站到她后方,将人环住,手把手地教。   这样的姿势,程淮安相当于被他圈进了怀里。   面前就是家长,她脸上一红,轻轻问:“干什么呀?”   殷诩低沉悦耳的声音就落在她耳畔:“教你包饺子。”   程淮安心跳都乱了,一边忍不住偷咪咪将目光瞥向几位长辈,一边心不在焉地被他摆弄来摆弄去。   男人修长白皙的十指握着她,灵巧地动作着。   他指腹沾了点儿水,无意间触到皮肤时,带来冰凉而酥麻的触感。   仅一个晃神,一只漂亮的小荷包就被捏好了。   怕两人再离得这样近,自己就会把持不住,程淮安逞强着说:“好、好了,我学会了……”   邓欣玉暧昧地看了两人一眼,说道:“淮安不会包也没事儿,你殷诩哥哥会就行了,让他包给你吃。”   程淮安气势弱弱地看着强行和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偷情”的人,乖巧应道:“好。”   知道小姑娘要来这儿过年三十,文淑和殷弘致又请了张大厨过来做饭。   做完这一趟以后,张大厨还得回自己家掌勺,因此他开始得早,几道硬菜在下午四点就完成了。   今年殷家其他几个晚辈都因为各种原因没回来,年夜饭就五个人,也不用等,文淑干脆就说早点儿开始吃,省得菜凉了。   程淮安一向是活跃气氛担当,一坐到圆桌前,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话。   她在饺子盘里挑挑拣拣,最终选出两个丑兮兮的饺子,分别放进文淑和殷弘致的盘子里,又选出另一个丑兮兮的,放进邓欣玉的盘子里。   不得不说,这两个饺子丑得还挺别致,模样各不相同。前两个是方形的小鼓包,后一个是圆形的食人花。   不过,程淮安对于饺子的丑陋模样恍若未觉,说话的语气还非常欢快:“爷爷奶奶,伯母,快点儿尝尝我包的饺子!”   三人看着各自盘子里的怪物,都笑得不行,但还是非常给面子地吃了起来。   “哎哟!”殷弘致嘴上的动作突然一顿,用筷子夹出一颗完整的花生来,笑眯眯道,“我这个是带花生的!”   文淑和他对视一眼,笑道:“我的也是。”   程淮安甜甜地说:“那说明爷爷奶奶要长命百岁了!”   此话刚落,邓欣玉也咬到了一个硬的。   她惊喜道:“我这个是铜钱呢!”   程淮安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那说明伯母新的一年会吉祥如意哦!”   接连三个饺子都中了,哪儿有这样巧的事儿。   大家都明白这是小姑娘在逗他们开心呢。   文淑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淮安一向是个会讨人欢心的。”   程淮安被夸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她立刻又给殷诩夹过去一只戴着旗头的小笼包:“殷诩哥哥,你吃这个!”   殷诩不出意外地吃到了包有糖果的那个。   他浅笑道:“糖。”   一切顺利,程淮安简直春风得意,说话也变得口无遮拦起来。   她有些羞涩地垂下脑袋,眼角眉梢都是抑制不住的开心情绪:“吃到糖的话,就说明我们明年会更甜蜜哦!”   文淑、殷弘致和邓欣玉闻言,集体对视一眼,懵了。   正常兄妹的感情,哪里是用“甜蜜”来形容的。   看着三位家长震惊的眼神,程淮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要再收回,已经来不及。   小姑娘脸色涨红,又羞又窘地呆坐在原地,连手里的筷子都掉到了地上,发出啪嗒啪嗒两声响。   殷诩反应快,起身去厨房给她拿了一副新的来。   邓欣玉这才从震惊中回过味儿来。   她试探地问道:“殷诩,淮安,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这语气分辨不出是惊多一点儿还是喜多一点儿。   两人从小像兄妹一样相处长大,现在突然变成恋人,再说还有不小的年龄差距,她不知道他的家长能不能接受。   虽说他们已经被调侃很久了,但真正确认关系以后,多少还是和从前有些不同。   结婚毕竟是两个家族的事儿。   程淮安垂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左捏一下、右捏一下。   殷诩倒是神色自若地“嗯”了一声。   “现在才说,简直不像话!”老爷子“啧”了一声,露出一副看透一切的眼神,“早承认不就好了?真不知道你们在遮掩什么!”   他拎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小酒,微醺道:“来!喜上加喜的日子,你们两个都来陪我喝点儿酒!”   程淮安松了口气,脸上却更红。   她小声地找借口:“其实我们也才在一起没几天,打算等稳定了再和你们说的。”   “什么稳不稳定的!必须给我稳定!”老爷子皱起眉头,严肃地拍了一下小姑娘的大腿,“这么多年的感情,我可不允许你们闹什么分手!”   语毕,没等两个小辈答话,他又瞪住殷诩:“听见没!你可不许欺负人家!”   文淑也忍不住说:“这事儿你要是敢给我搅黄咯!有你好果子吃!”   程淮安给文淑夹了些菜,说道:“奶奶,我们好着呢。”   文淑嘱咐她:“淮安啊,你殷诩哥哥这性子,闷是闷了点儿,但人品不差,也疼你。他从小到大就只疼你一个,你千万要跟他好好的,这就是奶奶最大的心愿了。”   程淮安羞赧地点头。   难得陪二老过年,小姑娘要在这儿住上一晚再回去。   晚饭后,五个人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打麻将,多余的那个人暂时观战,等下一个人输了再换上来。   文淑的眼神不怎么好,但她打了这么多年,摸牌的技术堪称一绝,几乎每张都能摸准。   在场就程淮安这一只小菜鸟,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让着,给她欢天喜地地赚去了不少钱,后来,文淑、殷弘致和邓欣玉还各给了她一个红包。   包红包的时候,三位长辈在房间里捣鼓了半晌才出来。   或许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升级,他们各给了小姑娘一个9999的红包,讨个吉利,还又送了两套价值不菲的首饰。   一家子坐在一起看春晚。   等到九点多的时候,二老就熬不住了,邓欣玉也要去睡,客厅里只剩下一对小情侣。   三位长辈的身影才刚消失在楼梯转角处,殷诩便把小姑娘捞进了怀里。   他下颌在她柔软的发顶上蹭了蹭,低声说道:“抱一会儿。”   “不要,”程淮安手脚并用地爬出来,跪坐在他身边,摊开右手说,“你都还没给我红包,就想占我便宜。”   殷诩向后靠了靠,好笑地道:“小财迷。”   “才不是呢!”程淮安一对秀气的眉毛拧着,咕咕哝哝地反驳他,“这可是年三十,你就对我一点儿表示也没有吗?”   她不满地控诉:“亏我还叫了你那么多年哥哥,而且以前都有过年红包的!”   “等会儿给你,”殷诩寻到她的手,放在掌心揉捻,“再陪你出去玩儿几天,好不好?”   听到他这么说,程淮安愣了几秒:“你有年假吗?”   殷诩重新把人抱进怀里:“为了你安排的。”   殷诩很少说这样的好听话,程淮安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来,这回没再挣扎,乖乖地任由他抱着。   不过,思考了一番以后,她还是摇了摇头,说:“还是算了吧,你休假的话,就待在家里陪我吧。”   殷诩眉梢轻抬:“为什么?”   “你想呀,”程淮安仔细盘算着,“你有那么多粉丝,而我现在也勉强能算个三线小明星了,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盯着,到时候要是传出绯闻来,多不好。”   他们平时出入的都是高端场所,保密性好,没有人会把这些事儿往外说,倒是无所顾虑。   但是,旅游要体验当地的风土人情、融入市井街巷。   这样一来,恋情就捂不住了。   殷诩眉心一沉,圈在她腰间的双臂缩紧了些:“不打算公开?”   程淮安很自然地反问:“为什么要公开?”   殷诩:“……”   演员行业和偶像行业有所不同,并不需要立女友人设,公开后,可以避免某些人对小姑娘起不该有的心思。   没听见回应,程淮安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男人眼中的神色难辨。   程淮安掐了掐他的手,闷声道:“你有很多老婆粉的,你不知道吗?”   “……”殷诩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顾忌的,他毕竟不靠这些粉丝赚钱,“管她们做什么。”   程淮安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神情严肃:“上次光是传出你去剧组探班的消息,评论区就特别凶猛,要是公布恋情的话,她们肯定炸开锅了。”   殷诩低声:“不用管这些,我会处理。”   如若有所准备,他不会让类似的事情发生。   “才不要,”程淮安仍旧拒绝,“就算她们不在网上骂,也会在心里骂。”   “……”   殷诩无奈地把人重新揽进怀里,修长的指尖若有似无轻蹭她脸颊,没再说话。   偌大的客厅寂静,只有电视的声响,程淮安睡意涌上来,差点儿靠在殷诩身上睡过去。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敲门声。   “诶?”她的意识清醒了一些,“谁呀?”   大年三十的晚上,怎么会有人来敲门?   殷诩就着这个姿势抱起怀里的人,站起身去开门。   门外,把自己裹成胖乎乎的跑腿员在冷风中递过来一只袋子。   “你点外卖了?”   程淮安抱着他的脖子,半梦半醒时的嗓音娇憨可爱。   殷诩没答,只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他把顺手从衣帽架上拿来的外套披在小姑娘肩头、人放到地上。   弯腰替她把拉链拉好,又从沙发上拿一条厚围巾给她系上,殷诩这才带她去花园里。   程淮安一脸懵然地被他摆弄完,又一脸懵然地跟着他到室外吹冷风。   她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殷诩还记得她喜欢看烟花。   他低头把袋子里的物品拆开,边动作边道:“这里不能放烟花,给你买了点儿烟火棒。”   语毕,他递了一把到她面前。   看见这个,程淮安的眼睛顿时亮了。   她抓着烟火棒尾端细细的棍子,抬起头看向殷诩,眼中的期待不言而喻。   殷诩右手握着打火机,却并不动作,安静地与她对视,薄唇浅浅勾勒着。   程淮安会意,踮起脚在他唇边亲了一口,软声催促:“快点儿嘛!”   殷诩低笑,指尖推开打火机,将她手中的烟火棒一簇簇点燃。   十一点多的夜空漆黑地笼罩在城市上空,像一团流动着的、化不开的墨水。   今天晚上没有星星,天边只挂着一轮并不圆满的下弦月,显得有些寂寥,但月色下团圆的人们却热闹而美满。   打火机顶端铂金质感的盖子被掀起,火石燃烧。立刻有幽蓝色的火焰咬上烟火棒上的引燃线,伴随着簌簌声响,橙色的火星四散开来。   夺目的光亮将夜色撕开一个口子,少女的脸藏在璀璨的焰火背后。   她长发被风掀起一个柔软的弧,墨眸红唇,眉目清明,美好得像是降临凡间的小仙子。   殷诩静立一旁,望着面前的少女,眼底的柔和几乎要化为实质。   环保起见,殷诩只买了十来根小烟火棒,给她过过瘾,很快就放完了。   化雪的天冷得惊人,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小姑娘那一双手便已被风吹得红透,可是等到火光都燃尽了,她眼底还带着奕奕的笑。   殷诩把人重新带回暖气充足的房间,用自己的双手给她捂着。   程淮安盯了他一会儿,出其不意地把冰凉的手背贴到他脖子上。   殷诩握住她的手,虽说着阻止的话,语气却是纵容的:“安安,别闹。”   程淮安笑眯眯的,又踮起脚尖去亲他,含糊不清地说:“那我偏要呢?”   ……   这小妖精。   既然她这么说,殷诩便不再客气,一手握着她的细腰,一手勾着她的下巴,反客为主。   两人的身高差太多,程淮安吃力地抬着脸,一边被迫承受着,一边被他推着往后退。   直到小腿碰到沙发坐垫,她重心不稳地往后摔去。   殷诩和她一起倒在沙发上,吻还没结束。   男人几乎将她整个人都覆在身下,粗暴又温柔地舔舐她沁着香气的唇。他的节奏令人捉摸不透,程淮安没一会儿就浑身都软了,心口一片酥麻。   她闭着眼睛,无师自通地用双手环住他的脖颈,青涩地回应。   电视机里传来主持人倒数秒数的声音。   沙发上的小情侣拥吻过了十二点。   男人宽阔颀长的身体压在上方,几乎将怀中人全部包裹起来,只露出一截白皙细嫩的脚踝骨,挂在他腰侧。   程淮安双眼还迷蒙着,长耳卷翘的睫毛湿漉漉的。她感受到男人咬住她耳垂,低磁话语中带着浓重的喘音。   “新年快乐。”   “宝贝。” 第43章 .撩我。备注被发现了。   说好要陪小姑娘过年,殷诩就真破天荒地休了假。   而程淮安除了年初一和年初二待在家里陪爸妈以外,其他时间都住在殷诩这儿,和他几乎寸步不离地黏在一起。   他们和每一对普通的小情侣一样,一起看电影、逛超市、吃饭,殷诩处理工作或看书的时候,程淮安就去琴房练琴。   同居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然而,程淮安却觉得少了些什么,一天比一天迷惑。   他们都是成年人,她过来住的第一天就做好了被吃抹干净的准备。   可是这都好几天了,为什么殷诩还是半点儿动静也没有呢?   尤其是某些时刻,两个人在沙发上接吻到情难自抑,她都能感受到殷诩的变化,可是他却从不逾越,实在忍不了了,就去浴室里冲个澡。   瞧瞧,这是正常男人做出来的事儿吗?!   程淮安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个人魅力。   少女苦闷地对着穿衣镜照了又照,甚至还拿出小尺子量了量三围。   ……明明就很傲人的!!   镜子里的人身材实在好得不能再好,脸蛋更是没得挑。   那他到底在等什么呢?   ……   -   大年初七,各行各业复工的第一天,程淮安收到了来自法院的传票,陈柔琪的盗窃案件将在三日后进行庭审。   这案件的性质已定,再翻不出什么花儿来,程淮安没有让任何人陪着一起,甚至没请律师。   主谋没被抓住,炮灰判得再久,对她而言也没有意义。   庭审的过程很快,陈柔琪方的辩护律师大概是姜颖花钱请的,经验丰富,最大程度地保护了被告的人身权益,最后判了三年零三个月的有期徒刑。   不过这对于陈柔琪来说,仍是个能毁掉一辈子的致命打击。   当头一棒下来,那人完全没了之前那副仗势欺人的嘴脸,全程都把头垂得很低,直到要被带离现场的时候,才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程淮安。   不过后者显然丝毫没有在意。   出了法庭,程淮安就让司机载自己去易汇,等殷诩下班。   要说最开始的姜氏是龙头企业、殷氏是后起之秀的话,那么过年之前,二者已然成了势均力敌的对手,现在到了年后,殷氏的优势便愈发明显。   这些年来,姜氏做出的龌龊事儿数不胜数,反观殷氏,一路根正苗红,能做到兼具盈利性质和社会性质,除了对家恶意找茬儿以外,到现在也没有落下半点不好的名声。   姜氏逐渐式微,殷诩的工作便没有以前那么忙了。   程淮安照例在办公室会客区的沙发上等他下班,边等边拿起手机刷微博。   然而,这不刷还好,一刷就刷出了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儿。   ——她和殷诩又一起上热搜了。   前不久还被程淮安赞赏的娱乐圈微博大V在陈柔琪事件后,又爆了一条微博。   【八卦三爹:#程淮安殷诩##殷诩恋情#新瓜!程淮安和殷诩疑似恋情曝光!   今日猛料,传闻中慈善晚宴上那580万的拍品是殷总付钱、送给程淮安的!在拍卖会结束后,两人还携手一起离开了会场。   据知情人士透露,在《瑰丽时光》拍摄期间,殷总就曾去单独探班程淮安,两人已经持续地下恋情很久。   不知道大家对这事怎么看?[吃瓜]】   这条微博的底下配上了当时殷诩探班图片,以及慈善晚宴散场时,一男一女相携而去的背影动图。   虽说不久前,探班热搜也掀起了一阵风浪,但那张图毕竟模棱两可,粉丝还有洗地的空间。   而今天曝出来的这张动图可谓非常清晰,几乎连女生侧过头时露出的眼睫毛都能看清,只要一眼就能确认这是本人。   众所周知,动图是不能P的。   瓜田里的猹们炸了,殷诩的老婆粉们更是几乎晕厥。   振作起来以后,老婆粉们统一战线,像上次一样,嘴硬地对这件事表示怀疑和否定。   当然,语气没有上次那么客气。   【笑死,微博真不愧是人均职高的智商盆地,这种捕风捉影的消息都有人信。】   【这女的怎么又来买热搜了!有这力气,拿去提升自己那吹胡子瞪眼的拙劣演技行不行?】   【现在什么糊逼都能来碰瓷殷总,越是糊逼越爱炒作!】   【就这点颜值也配和殷总相提并论呢?建议先整个容再来造作呢[微笑]】   【纯路人,殷总也太惨了吧,人一个世界顶级金融名校博士毕业的CEO三天两头被屎糊上身,有些德不配位还没作品的艺人真是有脸了。】   【啊?大家说的是程华安吗?《稳风搂》里那个小娇娘?】   【可别给她脸上贴金了,《稳风搂》那么高级的剧她也配??我们说的是程淮安,一个连作品都没有还自以为是天天买热搜的糊逼!】   【怎么又是这个女的上热搜,我已经腻了,金主有钱真了不起[白眼]】   【关键是她还要艹自己家世显赫、家财万贯的人设,乌鸡鲅鱼。】   ……   看见这条热搜,程淮安就知道自己要挨骂,但她还是点进了评论区。   自虐似的从上往下翻了十几分钟,她只看见一条可怜巴巴夹杂在其中的,自己粉丝的发言。   粉丝弱小可怜又无助地说了句“但是妹妹家里也很有钱啊,豪门里搭伙儿参加个宴会不是很正常吗……挽胳膊只是礼节的一种啊……”,结果直接被一群战斗力爆表的老婆粉嘴到哭。   程淮安“噌”的炸毛了。   从小到大被人捧着哄着长大,她什么时候有过这样被人群起而攻之,骂得狗血淋头的经历!   小姑娘猛地站起身,浑身都带着火气的样子把站在不远处汇报工作的高帆吓得一激灵。   他连接下来要说什么都忘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怒火中烧的人,说话都变结巴:“……程小姐,您这是咋、咋了?”   程淮安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摔,伸手指了指门口:“你出去!”   高帆当然知道这时候殷总的意见不重要,听小祖宗的话才是正道,拔腿就准备溜。   走之前,他还小心翼翼地说了句:“您消消气啊,消消气,生气就不漂亮了。”   程淮安表情凝滞了一瞬,反应过来以后,顿时更加生气了。   “快滚!!!”   高帆麻溜儿地滚了。   关上门以后,他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做起了祈祷:希望殷总人没事。   ……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来,殷诩也是第一次见小姑娘发这么大的火。   他将椅子往后推,站起身,边走边问:“怎么了?”   程淮安气得胸脯一起一伏,气儿都喘不顺了,愤愤道:“我们藏得那么辛苦,结果还是上热搜了!肯定是姜颖干的!”   她下巴指了指摔到地上的手机:“你自己看微博。”   殷诩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约莫是她当时不肯公开的顾虑,一模一样地在现实中发生了。   事情闹得这么大,郑清那边肯定已经在处理。   殷诩上次放权给她,类似的热搜事件,无需他插手就能解决。   他此时唯一要做的,就是安抚小姑娘的情绪。   把那只摔碎了四分之一屏幕的手机放到茶几上,殷诩又将气哄哄的人抱进自己的怀里。   男人温热的掌心一下一下地在她脑袋后面顺毛,低声喊她的名字:“安安。”   程淮安不想理人,别开脸,迁怒似的哼了一声。   她还是觉得生气,满脑子都充斥着网友们那些恶臭发言。   很多人明明之前还夸自己演技好、吹她神颜,现在转眼间就变成了没作品的糊逼,要先整容才能出现在公共视野里。   这都什么墙头草!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的粉丝肯定掉了大半。   现在还没掉的,等过一会儿下班了,吃到这个瓜,肯定也得掉。   程淮安越想越气,小脾气又上来了,抬手甩开面前的人,气闷道:“我才不要你抱,罪魁祸首!”   殷诩又好笑又无奈,纵容地低眼看着怀里张牙舞爪的小猫咪,反而将她抱得更紧。   程淮安挣扎着,对他又是拳打又是脚踢的,力道还都不轻。可男女力量天生悬殊,更何况她还比他低了快二十厘米,怎么挣扎都没用。   这么挣扎了十来分钟,小姑娘终于累了,瘪着张小嘴,气喘吁吁地待在他怀里,板着脸不说话。   殷诩揉了揉她的脑袋,好笑地道:“和键盘侠计较什么?”   程淮安立刻振声:“可是她们真的骂的很难听!”   “殷诩,”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但程淮安还是忍不住说,“你能不能约束一下你的老婆粉!”   语毕,她还非常用力地加上了一个“们”字,自我纠正道:“约束一下你的老婆粉‘们’!”   殷诩思忖道:“那我现在发微博?”   “……”程淮安拦住他,登时泄气地低下头,“那还是算了。”   “要是她们知道我们真的在一起了,还不知道要怎么骂呢。”   殷诩把她摁进自己的胸膛,尾音上挑:“那你打算藏一辈子么,嗯?”   这尾音太过温柔,像春天漫进窗沿的轻风,程淮安很没出息地把气消了大半,抿唇道:“……那,起码得等我有作品了再说吧。”   殷诩只能由着她。   “你快点儿让郑清姐处理一下,”程淮安推推面前的人,示意他拿自己的手机给郑清发消息。   殷诩弯腰将手机拿来。   如他所料,郑清早就发了一堆消息过来,最后一句是“已经压下去了”。   殷诩替她回了一个“嗯”。   习惯性地返回上一层的时候,他无意间瞥见小姑娘给自己打的备注。   ……   程淮安见他面色微变,还以为是这事儿太棘手。   她焦急地问:“怎么样了?郑清姐没办法处理吗?”   “处理好了,”殷诩语气一顿,“现在处理我们的事儿。”   “啊?”程淮安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懵然地问,“我们的什么事儿?”   “……”   男人目光落到她脸上,意味不明地开口。   “十'八'禁。”   “是我?”   “……” 第44章 .来啊!他怎么可以这么坏!   程淮安让殷诩用自己的手机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这个奇妙的备注。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她动作迅速地去抢他手上的手机,边动作边飞速运转大脑,胡诌:“这……这是我和赵慕妍、周逸诚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他们非要我改的!”   “是么。”   殷诩并不戳穿小姑娘这样拙劣的谎言,只是把手臂向上一抬。   “……”   程淮安被他引得跳起来抢。   几次都没抢到,她不满地冲他喊:“快还给我呀!”   殷诩没动,低头看着她,眼底尽是毫不遮掩的笑意,分不清温柔多一些,还是揶揄多一些。   程淮安绝望地闭上了眼。   她破罐破摔地往沙发上一坐,说道:“算了,就是你想的那样。”   殷诩低头看着沙发上团了只抱枕生闷气的人,明知故问:“我想的什么样?”   “……”   当然是她对他有非分之想,但是暂时还没法执行这样子。   程淮安因为这个下意识产生的羞耻想法而感觉到浑身燥热。   她用力把抱枕往他身上一丢,恼羞成怒:“殷诩,你烦死了!!”   殷诩莞尔。   他修长的指尖抓住她扔过来的东西,将软绵绵的抱枕重新塞回小姑娘手里,又把她整个人揽入怀中,下颌轻轻在她发顶摩挲。   低磁沉越的男音从上方传来,伴随着他胸腔的轻微震动。   “对我有小心思,嗯?”   “……”   他怎么可以这么坏!   程淮安整张脸都红透了,娇艳的双唇微微张开,怎么想都觉得没法反驳,嘴里说不出半个“不”字。   她确实有。   还是很见不得人的那种。   而且非常迫不及待。   ……   “你把手机还给我。”   半晌,小姑娘才闷出这么一句话。   殷诩看透她想当场改备注的想法,也没阻拦。   他长臂伸出去,取过茶几上的手机给她,低声:“要换一个更隐晦的?”   “……你!”   程淮安仰起头瞪他。   接着,被男人顺势而为地亲了一口。   ……过分!   程淮安心里打着小算盘,把掌心摊在他面前,示意他也把手机给她。   “你要和我一起换。”   “你给我的备注太无聊了,我帮你换一个有意思的。”   殷诩由着她闹,走到办公桌边,也把自己的手机拿过来。   这男人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解风情,起码还知道要给自己置顶,备注的是“安安”。   程淮安歪了歪头,把“安安”改成“最爱的安安宝贝”,还在末尾加了一颗爱心Emoji。   她把手机还给殷诩,笑眯眯地叮嘱道:“不许改掉哦!”   得到殷诩同意的回答,她又把自己这儿的“[1][8][禁]×××××”改成了“最爱的殷诩宝贝”,加上一个亲吻爱心的Emoji。   小姑娘把自己的手机举到他面前,给他看备注:“这样好吗,殷诩宝贝?”   殷诩唇角勾起,低低地应了一声。   程淮安也笑起来。   她跪坐在沙发上,抱住他的腰蹭了蹭。   殷诩俯身,在她额头上一吻,道:“再等我半个小时,下班以后先去买新手机,然后回家吃饭。”   程淮安点头:“嗯!”   殷诩回到办公区。   屋子里的气氛重新安静下来,不复刚才疾风骤雨的模样。   在门口驻守了足有半个小时的高帆终于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得到殷总“进”的指示后,他蹑手蹑脚地走进来,余光瞥一样沙发上含情脉脉的少女,觉得自己刚才着实是多虑了。   原来不是生气,只是打情骂俏而已。   小情趣,小情趣。   ……   手机屏幕摔坏了,用起来不大灵敏,程淮安便没有玩手机。   盯着殷诩看了一会儿以后,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八卦三爹”的那条微博,右手支着下巴,陷入沉思。   其实有些黑子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虽然那些骂她丑的、骂她炒作的和骂她配不上殷诩的,都被她归类为柠檬精,但有一句话却说对了。   ——她没有作品。   她只不过是靠着殷氏接了个讨喜的角色,又靠着殷氏上了个热度颇高的综艺,圈了两波粉而已。   要说什么专业领域的代表作,还真没有。   程淮安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上次拒绝了方磊新电影《恋恋》的试镜。   就在前两天,《恋恋》已经官宣了女一号姜颖。   自《星与月》节目组回来以后,程淮安沉下心来上了很久的演艺课,现在可以算是小有起色,可是却没有地方给她检验学习成果。   想了想,她还是拿起手机,给郑清发消息。   【猹:郑清姐,我觉得我这段时间的闭关学习有点儿进步了,要不您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资源,或者有点儿挑战性的也可以,我想试试看!】   咸鱼了那么久的人终于开窍,说自己要奋发图强了,为时未晚。   郑清自然为她高兴。   【郑清:好。】   【郑清:不过你的心态一定要稳住,不要在乎网络上的声音。】   【郑清:还有,资源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到的,急不得,在空闲的时间里,你的学习不能落下,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说,或者直接跟殷总说。】   程淮安发了个小鸭鸭比“OK”的表情包过去。   【猹:谢谢郑清姐!】   -   易汇大楼坐落于B市的中心商务区,附近就有一家手机店。   殷诩下班后,和程淮安一起乘坐电梯到地下停车场,车才开了没多久就到达目的地。   小姑娘在路上絮絮叨叨地扯了些事情来说,直到临近下车的时候,她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动作:“等等。”   殷诩解安全带的动作一顿,偏头问:“怎么了?”   “你留在这儿等我,我自己过去买,”程淮安秀气的眉毛皱着,“不然到时候再被人拍到就麻烦了。”   殷诩:“……”   见他不说话,程淮安又说:“我们绝对不可以在官宣之前再因为恋情上热搜!”   她严肃地强调:“绝对不可以!”   刚经历了这种事儿,小姑娘显得十分后怕,一举一动,草木皆兵。   殷诩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从扶手箱里取出一张黑卡递给她,低声道:“注意安全。”   程淮安应了声。   不想让殷诩等太久,她加快了脚步。   马路对面就是手机体验店。   程淮安报了最新款的手机型号,飞快地刷卡、付钱。   在开发'票的时候,她往门外望了一眼。   黑色的宾利就停在隔了一条街的地方,安静等着自己。   虽说以前也不是没被人等过,但是这样的等待加上一层恋爱关系,就显得尤其温馨。   而且,自从她搬过去和殷诩一起住后,那座冷冰冰装修的房子也变得有人气了许多。   被脑袋里接二连三蹦出来的甜蜜想法萦绕,程淮安下意识地弯了弯唇。   接着,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自己这处走来。   程淮安惊讶地问:“慕妍,你怎么在这儿呀?”   “我和朋友在这附近逛街,正准备一起去吃晚饭呢,”赵慕妍走到她身边,也显得有些意外,“谁知道看见你在这里面笑得春心荡漾,那我可不得进来看看吗!”   “噢,”程淮安问,“那你的朋友呢?”   赵慕妍下巴指了指马路的另一头:“我让她们先去餐厅等我,我一会儿就过去。”   程淮安点了点头。   见营业员一款全新的手机递过来,赵慕妍道:“我记得你手机是前不久才换的啊,怎么又买新的了?”   程淮安捏紧手里的袋子,拧眉:“一说这个我就生气。”   “你知道我和殷诩又上热搜了吗?”   “就是上次的慈善晚宴,”见她不知情,程淮安解释,“我和殷诩手挽手离开的动图,居然被人传到网上了。”   “肯定是姜颖干的,”赵慕妍的第一想法和她一样,“耳环的事儿,她被你摆了一道,而且陈柔琪还判刑了,她肯定要报复回来。”   程淮安深以为然:“我也觉得是。”   “而且又让她得逞了,今天的热搜全在骂我。”   作为一个追星女孩,赵慕妍可太知道老婆粉是怎么骂人的了。   不仅在评论区里点赞盖高楼,还有些恶劣的,会私信诅咒当事人全家。   这样一来,程淮安要换手机的原因也变得显而易见。   赵慕妍十分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可怜孩子,你承受了太多。”   程淮安:“……”   “不过你这个一不开心就摔东西的脾气,也得改改,”赵慕妍苦口婆心道,“小时候你把殷诩哥的那块表摔——”   程淮安捂住她的嘴,立刻阻止道:“别说!”   赵慕妍不提还好,一提,原本早就把这件事儿抛在脑后的人立即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混蛋行为。   当时她因为一点小事跟殷诩闹脾气,将他戴在手上的腕表摔了。   小姑娘被宠坏了,脾气大,摔点东西不算什么,也没当回事,直到后来出国读书,她才偶然得知那块表是全球绝无仅有的珍品,不光价值不菲,意义也非比寻常。   的确很过分。   更何况,她到现在都还没跟他道歉呢。   可殷诩居然也从头到尾都没跟她提过这件事儿,就像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程淮安心虚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慕妍笑了:“那块表一堆人觊觎着呢,都严重到送去修了,怎么可能不知道!连我爸都心碎了,说你实在太任性。”   “……”   想到上回的二点二亿,程淮安吞了吞口水,底气不足道:“有,有这么严重吗……?”   赵慕妍:“你觉得呢?”   程淮安很怂:“我觉得赵叔叔说得对。”   她想了想,又说:“那我把周逸诚的车卖了给殷诩还债,怎么样?”   赵慕妍忍不住笑出声:“那他肯定要把你剃成光头!”   “……哦,”程淮安呼了口气,“那我只能以后努力赚钱还债了。”   赵慕妍回以一个“你说吧,我听着,但我是绝对不可能相信的”的眼神。   “算了,不跟你说了。”程淮安摆摆手,不想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   她指了指店外停着的车:“我先走了,殷诩还在等我,你也快点儿去吃饭吧。”   赵慕妍:“OK!”   两人在手机店门口分道扬镳。   看着赵慕妍离开,原本归心似箭反而挪不动步子了,慢吞吞地过马路、又慢吞吞地钻进车里。   早就看见小姑娘磨磨蹭蹭的动作,殷诩侧眸问:“不开心?”   程淮安一副知错就改的乖巧态度,头埋得低低的:“殷诩哥哥,我错了。”   “嗯?”殷诩把手伸过去,揉揉她的脑袋,“怎么突然道歉?”   程淮安垂着眼睛:“我以前摔坏了你的表。”   殷诩一怔,似是才想起来有这回事儿:“一块表而已。”   程淮安心道那可不是一块普通的表。   她一脸严肃地保证:“我会努力补偿你!”   殷诩勾唇。   他指腹蹭了蹭小姑娘软嫩的脸蛋,低笑道:“怎么跟男朋友还这么见外。”   男人嗓音如泉水击缶,语调纯正好听。   他温热的指尖拂过她唇角,目光中的温柔之色满溢。   程淮安望进他的眼睛,有一瞬间失神。   鬼使神差之下,她伸出舌尖,猫儿似的,轻轻舔了一下。   ……   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小姑娘一下子傻住了。   她呆在原处,一双桃花眼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那双手。   “我、我……”程淮安羞耻地闭上眼睛,那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见,“我不是故意的……”   殷诩将被她碰到的食指和拇指缓缓蹭了蹭。   肌肤上还留着星点温度,甚至能记起那濡湿温热的触感。   程淮安听见他带着笑意的、性感的气音,以及并不平稳的呼吸。   接着,她的下巴被捏住。   那人用了点儿力,将她拉扯过去。   程淮安条件反射地把一只手撑在他腿上,膝盖曲起做支撑,半跪在他跟前。   ——看起来像是一个把自己往前递送的姿势。   她心跳骤然加速,像被猛踩了一脚的油门,脑子里一团乱麻。   “殷诩哥哥……”   “嗯?”   殷诩指尖拨弄两下她的睫毛。   小姑娘便乖乖地闭上眼。   迷蒙之中,唇瓣被人含住。   这个吻不似往常。   主动的那方只是温柔地舔舐着,没有半点激烈和暴戾的情绪在。   可正因为如此,却反倒更叫人心痒难耐。   程淮安情不自禁地弯起手指,在他的大腿上轻轻挠了一下,像是不满足的控诉。   而殷诩恍若未觉。   他五指插进她的发间,将人往自己面前带,却并不给她想要的,只是沉默而克制地对待着她。   程淮安很快就忍受不住了。   她撑着他的腿借力,跪得高了些,主动去贴他的唇。   但就在她即将成功的时候,殷诩退开了。   他垂眼看着面前从脖子红到耳根子的小姑娘,愉悦地低笑起来。   “扯平了。”   “……” 第45章 .撩我。磕到上头,磕到快乐!……   哪有这种人,亲到一半停下来,就为了在她这里把丢掉的场子找回来。   程淮安早就知道,这男人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事实上比谁都更记仇。   可他明明这么会欺负人,更过分的事情却又不肯做,让两个人都不上不下地吊着。   小心眼,实在小心眼!!!   生气。   程淮安被他逗得恼了,气鼓鼓地回到副驾驶座上。   她给低头自己系好安全带,锁扣插进锁孔,发出“吧嗒”一声响,而后两眼目视前方,就是不肯看他。   殷诩低笑。   他并不说话,就这么毫不遮掩地凝视着身边的人。   果然,小姑娘如芒在背,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   他的眼神实在让人难以抵挡。   程淮安催促道:“我饿了,快点儿回家。”   殷诩这才将右手伸过去,捏了捏她的脸,轻声道:“那不亲了?”   ……   这是说的什么话。   显得她很……!   程淮安炸毛,嘴硬道:“……谁要亲你了。”   殷诩莞尔,把刚放下去的手刹又拉上来。   偷偷瞥往左边一眼,发现他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准备在这儿等自己屈服,程淮安立刻开始拿乔。   她严肃地说:“殷诩,你过来。”   殷诩怎么会怕她这幅狐假虎威的样子,往她那侧偏了偏身子:“嗯?”   带着电流的嗓音吹进耳朵,浑身都麻麻的。   程淮安努力稳住姿态,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扬起下巴教育他:“殷诩,你刚才的行为是耍流氓,你知道吗?”   那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实在可爱得紧。   殷诩忍住笑意,纵容地道:“我错了,安安。”   程淮安“哼”了一声:“错了,然后呢?犯错不需要做些什么来弥补吗?”   殷诩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上,明知故问:“要做些什么?”   “……”   程淮安很铁不成钢地转过头,秀气的眉毛拧起来:“你,现在,主动,来亲我!”   殷诩于是向前凑近了些。   他的鼻尖抵着她的,炽烫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   他来得不突然,但很强势,程淮安心跳猛然失速。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被男人扣住后脑勺往前推。   接着,他微微斜侧面庞,将温热的唇瓣靠上去,吻住她。   好像真的在向她道歉一般,这个吻没有任何的粗暴,极尽温柔、极尽缠绵。   这次不再吝啬,他直亲到小姑娘浑身发软,也失了氧气,才终于停下。   程淮安微微失神,大口大口地调整呼吸。   殷诩捏着她的下巴,又在她唇瓣上轻轻一吻,哑声道:“还生气么?”   程淮安这才找回自己的神志,整张脸都红透了。   她用力推推他,咬唇道:“……回家!”   ……   没过多久,低调的黑色宾利驶入车库。   殷诩下车后,直接弯腰把人从座位上抱了出来。   程淮安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双腿夹着他的腰,整张脸都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这里应该不会被人拍到吧。”   殷诩脚下的步伐沉稳有力,应道:“不会。”   程淮安被他抱着上电梯、进家门,直到被放在沙发上。   殷诩在她唇上吻了吻,低声道:“我先去做饭。”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殷诩做饭的频率不高,但是现在家里住了个挑嘴的小姑娘,除了两人一起在外面吃以外,基本都是他下厨。   殷诩没让她等太久。   约莫半个小时后,三道菜都上齐了。   吃饭的时候,程淮安喜欢和殷诩坐在同一侧。   你侬我侬的小情侣正在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相互投喂的时候,程淮安的手机忽然响个不停。   她刚把旧手机里的应用软件和照片等资源全部搬到新手机上,还没来得及弄个人偏好等设置。   这微信铃又臭又长,存在感还很强。   程淮安皱了皱眉,拿起手机看。   是赵慕妍发来的消息。   【樱桃丸犊子:[微博链接]姐妹,还在为网络上的流言蜚语而难过吗?赶紧加入我们,让生活不再苦涩!让我们一起为自己Pick的CP举杯吧![干杯]】   【樱桃丸犊子:淮安,快点儿来看,这是你和殷诩的CP超话!!】   【樱桃丸犊子:我就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樱桃丸犊子:在无脑网友一律跟风黑的时候,你和殷诩哥的CP粉悄然生长,现在超话已经有整整七个粉丝了!】   ……   整整七个。   规模实在是太庞大了。   程淮安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抖。   沉默半晌,她还是放下手中的筷子,点进微博链接。   七个虽然少,但是聊胜于无呀!   见小姑娘一幅兴致勃勃的模样,殷诩侧眸问:“吃饱了?”   “等一下再吃,”程淮安头也不抬地答,“慕妍说我们有CP超话了,我得进去看看,是谁这么有眼光。”   见她兴奋,殷诩应了一声,没拦着。   微信小程序比较卡,程淮安点击“APP内打开”,跳转至微博,画面立即变得非常流畅。   这个超话的名称叫做“山水一程殷如诩”,简介里写有CP两人的基本信息。   程淮安,易汇签约女演员,《瑰丽时光》中林若的扮演者。   殷诩,易汇CEO,殷氏企业创始人。   两位男俊女美,天造地设,美艳豪门大小姐×高岭之花CEO,姐妹们赶快磕起来吧!   新人请先看置顶噢~   程淮安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身边的男人,眼神亮亮的:“我们的CP名叫‘山水一程殷如诩’。”   殷诩眉梢轻抬,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山水一程殷如诩?”   “嗯!”程淮安点点头,“网友们好有才啊!这个名字好好听,和市面上普通的CP名都不一样!”   “粉丝的名字叫‘小金条’,”没等他答,她自顾自地继续说,“为什么叫小金条呢?”   程淮安点进那条置顶的帖子。   置顶帖里面的内容和其他CP超话并无二致,主要提醒大家圈地自萌、不要掐架、切忌招摇,动员大家和谐互动、多产出周边、不磕其他CP。此外,还确定了官方CP应援词。   虽然只有简单的七个人,但该有的排面一样不少。   最后,博主祝福大家磕到上头,磕到快乐。   ……   仅仅只是读完了这个帖子,程淮安就已经觉得自己磕到上头、磕到快乐了。   原来超话是这么有意思的吗!!   她继续往下翻。   因为粉丝数量还很少,所以帖子也不多,差不多一扒拉就到底了。   程淮安大致扫了一眼内容,点进那条“CP粉名字征集帖”去看。   七位粉丝绞尽脑汁地提供了很多意见,最终一致决定采用“小金条”这个昵称。   做出选择时,主持人的原话是:“我们磕的两位正主,最大的特点就是有钱、有钱、有钱!所以,我们要取一个金钱气息十足的名字,才能体现我们的特色。但是‘银行卡’显得有些呆板,不如小金条可爱。综上所述,我们选用‘小金条’成为‘一程山水殷如诩’的CP粉籍名!”   程淮安:“……”   程淮安看着殷诩,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粉丝们说,我们最大的特点是有钱,所以粉丝名叫‘小金条’。”   殷诩:“……”   程淮安握紧拳头,十分励志地说:“我一定要让他们改变对我的刻板印象,以后大家提起我的名字,第一反应必须要是,长得美、演技好!”   殷诩揉揉小姑娘的脑袋。   见她没有要继续吃饭的意思,他把人按回椅子上,拿了双筷子一口一口喂她吃。   程淮安边吃边刷手机。   虽然现在的帖子不多,但早期进来的,都是真爱粉。   这里不仅有人给他们画了漫画版的头像,还有人把目前为止为数不多的素材都汇集在一起,做了粉红色的恋爱特效、再加上甜甜的背景音乐,让人一看就想磕。   那对漫画版的头像尤为可爱,只用寥寥几笔简洁的线条,就画出两人的神韵。   程淮安把漫画头像保存下来,双眼放光:“殷诩哥哥,我们换个情侣头像吧!”   她把手机递过去给他看:“这是粉丝特地为了我们画的,好可爱啊!”   殷诩低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头有脖子十倍粗、腿和胳膊一样细、正在蹦跶蹦跶的卡通小人。   ……   沉默。   难以苟同。   可是小姑娘的眼神充满期待,让他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半晌,只得应了声“好”。   程淮安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异样,动作麻溜儿地给自己换上、又拿殷诩的手机,给他也换上。   末了,小姑娘邀功似的把两只手机递到他眼前:“是不是很可爱?”   殷诩脸上的神色难辨:“是。”   程淮安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殷诩的超话里逛了那么久,程淮安也算对超话的玩法有些了解。   把帖子全部刷完一遍后,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给赵慕妍发了几条消息。   【猹:慕妍,你有兴趣来当我和殷诩的CP超话主持人吗?】   【樱桃丸犊子:虽然你们的超话现在规模很小,但是以后肯定会有多人,很累的。】   这话令程淮安更加心花怒放。   【猹:那要是我雇你呢?】   【猹:每个月一只包包,怎么样!】   赵慕妍:!   【樱桃丸犊子:姐妹,你要这么有诚意,那我就不好推辞了[握手]】   【猹:成交!】   程淮安坚信,像赵慕妍这样资历颇深的追星女孩,一定可以把CP超话经营得很好。   到时候队伍越来越庞大,她就不用担心会出现粉丝维护自己却被喷到狗血淋头的状况了!   果然,不出所料,赵慕妍是个靠谱的选手。   两人的雇佣关系开始还没到三个小时,她就发来了一条消息。   【樱桃丸犊子:打开你的微博好友圈。】 第46章 .来啊!以后还敢么?   程淮安照做。   接着,看见了一连串好友新动态。   ——@樱桃丸犊子关注了“山水一程殷如诩”超话。   ——@关你Peace关注了“山水一程殷如诩”超话。   ——@叶启浩关注了“山水一程殷如诩”超话。   ——@张焱关注了“山水一程殷如诩”超话。   ……?   周逸诚就算了,连叶启浩和张焱都拿大号关注,算是怎么回事儿??   程淮安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赵慕妍的消息又发来了。   这回有点儿邀功的意味。   【樱桃丸犊子:嘿嘿,不错吧!】   【樱桃丸犊子:哥哥真的太宠粉了!!】   【樱桃丸犊子:我就私信了他一下,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看到了,而且还照做了,甚至拉上了叶哥!】   程淮安:“……”   上次被节目组和张焱炒CP时,自己被骂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程淮安简直难以想象,这回又会是什么战况。   【猹:你确定这不是在把我推向火坑吗[大哭]】   【猹:我现在和张焱在刻意保持距离,他拿大号关注,真的不会出事儿吗?】   【樱桃丸犊子:你在想什么!姐妹怎么可能害你!】   【樱桃丸犊子:就算冲着包包,我也不可能害你啊!】   【樱桃丸犊子:更重要的是,我怎么可能连哥哥一起害呢?】   【猹:………………】   【猹:哦。】   程淮安瘪着嘴,对身后的人说:“我想喝水,和赵慕妍聊天太上火了。”   殷诩起身去给她倒水。   小姑娘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又伸出双手,软趴趴说:“抱抱。”   难得的小奶音撒娇,殷诩一颗心软成棉花。   见人吃得差不多了,他抱着她坐到沙发上、圈进怀里,撸猫似的一下一下摸着小姑娘的头发。   这样的相处模式十分奇妙,既像热恋中的小情侣,又像相恋多年的老夫老妻。   程淮安忍不住弯唇,他怀里蹭蹭。   而后,她重新亮起屏幕,去看赵慕妍的消息。   【樱桃丸犊子:你想啊,火苗都讨厌你和哥哥炒CP对吧?但要是张焱亲自关注了你和殷诩哥的超话,那岂不是说明你跟他清白吗?】   【樱桃丸犊子:顶流亲自带头炒CP,原来那些黑你的火苗肯定会跟着哥哥一起磕,这样一来,你的黑粉就有一部分转化为CP粉了,她们还会在毒唯羽毛面前维护你。】   【樱桃丸犊子:再说了,以张焱的流量,这个超话很快就会火,说不定还会有人觉得你们三个神仙友谊,再回去翻看《星与月》,对你增加好感值呢!】   听完原委,程淮安不得不再次感叹,赵慕妍不愧是十年老追星女孩了。   她发了个小猫咪比赞的表情包过去。   约莫半小时后,#张焱磕CP#的话题被顶上热搜。   如赵慕妍所料,火苗们在评论区里强势控评,不是夸“哥哥好可爱”“哥哥5G冲浪”,就是表明自己也要立刻去磕CP、跟上哥哥的步伐,黑子根本连头都冒不出来。   程淮安重新点进CP超话一看,小金条的数量已经从最开始的7变为9684了!   怀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程淮安用自己ID为“第一根羽毛”的私人号关注超话,成为第9685个粉丝。   张焱是内娱顶流,这话真不是盖的。   距离他点击关注超话后的两个小时内,热搜冲到第一,CP超话粉丝超过7万,浏览量达到800万,帖子数量过9千,甚至连程淮安的个人粉丝都涨了数不清多少。   除了被骂,程淮安还从来没有感受到过这样的流量。   她害怕地吞了吞口水,打开和张焱的聊天框。   【猹:谢谢大哥[握手]】   【张焱:小事儿。】   末了,他还发了一张自己的动图表情包过来。   图片里的男人对着镜头Wink,两根食指画出爱心的形状,加上粉红色的荧光特效。   ……   程淮安既不是张焱的颜粉,又不是事业粉,更不是老婆粉。这么一连串看下来,她只觉得油腻和骚包。   哪有人用这种表情包,主角还是自己。   【猹:……】   【猹:大哥,你到底是怎么火的?】   【猹:难道现在流行喜欢沙雕自恋狂吗?】   【张焱:[微笑]呵呵,我就不该关注超话,不该帮你,就该留你在那儿被人骂!】   【张焱:白眼狼!!!】   程淮安忍不住“嗤”了一声。   这动静将殷诩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他把手中的书放下,淡扫一眼怀里的人,问:“在和谁聊天?”   “张焱,”程淮安没有避讳,非常嫌弃地直言道,“公司怎么签了这样一个人间油物。”   说话时,她特地强调了那个“油”字。   殷诩想到上次看的那扭来扭去、令人难以下咽的舞台,深以为然。   他重新把目光放到书上:“他自己要过来的。”   “诶?那算他有眼光。”   程淮安随口应了一声,继续跟张焱聊天。   【猹:我是很认真地在发问。】   【猹: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张焱:……】   【张焱:不好意思,我和我的粉丝都乐在其中呢。】   【猹:………………】   【张焱:先说明,我可没有要按头你当我的粉丝,但你这话说得确实很没品味啊!】   【张焱:但凡你看过任何一个我的舞台,就不会是这幅态度。】   程淮安一噎,还没来得及回复,对面又发了消息过来。   【张焱:赌不赌?】   【张焱:你要是输了,就给我的超话打榜一周,我要是输了,就给你和殷总的CP超话打榜一周。】   【张焱:怎么样?】   程淮安简直笑了。   他明明年纪还比殷诩大一岁,为什么行为举止能这么幼稚。   【猹:那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骗你?】   【猹:万一我黑转粉了,但是没告诉你呢?】   【张焱:君子游戏,你总不至于连这都输不起吧。】   【张焱:而且要是你黑转粉了,就会自动自觉给我打榜了,根本用不着我催。】   【猹:………………】   【猹:行。】   程淮安难以想象他在舞台上的骚包样子,但还是同意了赌约。   她气势如虹地拿起茶几上的水喝了一口,仿佛上战场之前磨刀的战士,再把桌上的耳机拿过来,塞进两边耳朵。   微博搜索#张焱舞台#,广场上立刻跳出来一大片视频,其中转赞评最多的一条,是张焱前段时间在微博之夜上演出的个人原创单曲——《致盲》。   程淮安点进去,把手机横过来看。   正经的舞台视频比直拍画质清晰许多,镜头跟拍和切换也很专业。   画面里,以银灰为主色调的灯光打下来,动感的鼓点奏起,特写推到主角脸上。   这是程淮安第一次见张焱化舞台妆。   舞台上的灯光太绚丽,这样浓重的妆容将他的眉眼衬得刚刚好。   他的作品会讲故事,和本人吊里郎当的气质很不一样,深情而有力量,又不乏深度。   歌曲进行到高潮,穿黑色宽松衬衫的男人拿一条黑布将眼睛蒙上,踩着鼓点舞蹈。   粉丝们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场地,有的嗓子都劈了。   程淮安不至于尖叫,但还是不受控制地对张焱真香了。   忽然就很理解赵慕妍的疯狂行为。   程淮安满脸激动地退出视频,非常愿赌服输地搜索张焱超话、点击关注,并切到微信,询问赵慕妍该怎样打榜。   在她身后看完了整个流程的殷诩:“……”   小姑娘竟然当着自己的面看别的男人跳舞,还激动到手舞足蹈,连他叫了她一声都没听见。   更过分的是,在看完以后,她甚至要关注超话,为了别的男人学习如何打榜。   ……   真是翅膀硬了。   殷诩眯了眯眼,不算温柔地把她耳朵上的耳机摘下,搁在茶几上。   两枚白色的耳机与深灰色大理石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程淮安一愣,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怎么了?”,而后转过头,对上男人危险的眼神。   “……”   不知道这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着自己的,也不知道他都看见了什么。   回忆自己刚才的做派,程淮安心虚得要命,说话也支支吾吾的:“你……我……”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殷诩的面色很沉:“全看见了。”   “……”程淮安可怜巴巴拉住他衣袖,脑袋凑进他怀里,“殷诩哥哥,你听我解释……”   殷诩沉默,无情地把人拎开。   但没过两秒,他又无可奈何地弯下腰,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踢开的拖鞋放到她脚边。   “穿好。”   程淮安乖乖地穿上。   她再次拉住男人的袖口,站在他面前,撒娇道:“殷诩哥哥,你别生气啦。”   “是张焱说,一旦我看了他的舞台,就会无可自拔地爱上他。所以我们打赌,要是我输了,就去给他打榜一星期,要是他输了,就给我们的超话打榜一星期。”   “……”   殷诩下颌的线条冷硬,说出口的话也沁着凉意。   “所以。”   “你无可自拔地爱上他了?”   ……   要命!!!   程淮安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鬼话。   她因为过于慌乱而语无伦次。   “我没有呀!我只是说……他的意思是,我要是看过他的舞台,就会变成他的粉丝!”   “我没有变成他的粉丝,只是觉得没那么油腻了……”   “愿、愿赌服输嘛……”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仍旧一字不语。   那目光幽深如谭,墨黑而寂静,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无端让人感受到压迫。   程淮安咬唇。   接着,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将自己送进他怀里。   殷诩这回没再推开,握住她的手腕,垂眼望着她。   小姑娘浑身都软得不像话,不能用手,就将柔嫩的唇瓣贴上来,一边轻轻蹭他,一边稀里糊涂地说:“殷诩哥哥,我知道错了。”   跟只妖精似的。   殷诩被她撩得差点乱了方寸。   他把人压在沙发上。   程淮安纤薄的后背陷进软垫中,双手被他桎梏在头顶。   这姿势前所未有的羞耻。   随后,男人带有惩罚意味的吻落下来。   唇瓣被不轻不重地啃咬,心脏猛烈跳动,擂鼓一般。   直到漫长的吻毕,她嘴唇都微微肿起一圈。   殷诩慢条斯理地拨弄她凌乱的发,目光深而黯。   “以后还敢么?”   程淮安双眼蒙了层雾,喘着气呜咽:“再也不敢了,我只喜欢殷诩哥哥一个人……” 第47章 .撩我。这是有妇之夫该有的觉悟吗?!……   殷诩觉得自己也真是栽了,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吃得死死的。   小姑娘既打不得、又骂不得。   她生气了,他得好言好语地哄着;他生气了,她只要亲一亲就好。   结果亲完,受罪的还是自己。   男人目光闪了闪,放开怀里的人,大步走向了浴室。   ……   而殷诩不知道的是,他郁闷,程淮安也郁闷。   程淮安都能感觉得到,他明明下一秒就要忍不住了。   这样的场景发生了一次又一次,可是他竟然一次又一次地忍住了。   殷诩他还是人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不想进行到最后一步,那也总该更进一步了吧?   他们都谈了那么久了,感情基础也异于常人深厚,他居然连半点逾矩的事情都不对她做。   她腰以上的地方,他碰都不碰一下,最多亲完以后舔舔耳朵,舔完就跑。   哪有这样的!   程淮安扯了只抱枕团在怀里,再次陷入对于自己人格魅力的怀疑之中。   果然,她终究是不能和他比沉稳的。   小姑娘惆怅万分地叹了口气,把发红的脸埋进抱枕里。   -   打翻醋坛子的男人惹不起,程淮安一整晚都没敢给张焱回消息。   直到第二天,殷诩出门去上班以后,她才重新打开和张焱的聊天框,里面积了两条未读消息。   【张焱:怎么样?】   【张焱:是不是被我迷得说不出话了?】   程淮安:“……”   【猹:你别对我骚里骚气,我害怕。】   【猹:昨天看你视频被殷诩发现了,我死状凄惨,所以请你自重点!】   【猹:打榜是不可能打榜的了,只能给你发个红包弥补一下这样子。】   说完,她发了个6666的红包过去。   对面回复得很快。   【张焱:所以你还是对我真香了。】   【张焱:哥的舞台是不是特有魅力?】   【猹:……】   【猹:张焱,我真诚建议你说话的时候惜点儿命,不然你要是被雪藏了,我肯定帮着殷诩一起讨伐你。】   【张焱:笑死,雪藏我?】   【张焱:我可是易汇头牌好吗!把我雪藏了,你们得少赚多少钱?还得背上骂名。】   【张焱:我粉丝的战斗力可不是盖的,狠起来我自己都怕。】   【张焱:你想想我都三十了,到现在还不敢谈恋爱呢,每天只能在被窝里幻想一下看不清脸的梦中情人这样子。】   程淮安心道这人还有点儿自知之明。   不过还是得杀杀他的锐气。   【猹:你倒是有自信。】   【猹:但是当年连刘天王都能被雪藏,你觉得呢?】   张焱这会儿不回话了。   过了几分钟,对话框里显示“对方已领取您的红包”。   ……   -   很快到了元宵节当天。   阖家团圆的时刻,姜氏却再次爆出大新闻,一时间,各大电视台纷纷争先恐后地播报,微博更是炸开花。   #姜凯成竺雪晴被捕#、#姜氏洗钱#、#姜颖#、#姜氏进购非法毒'品#、#姜氏虚报票房#等词条纷纷冲上热搜,而与此次事件相关的第八条,则是由姜氏引发出来的讨论:#资本家到底有多肮脏#。   据报道,姜氏自成立以来,除去拖欠工款外,还参与无数以洗钱为目的的影视投资,总金额高达数十亿。   此外,姜凯成和竺雪晴曾暗中帮姜智寻找非法药品进购途径,甚至以此为契机,暗中发展涉毒产业。   目前证据已被全部提交,姜氏夫妇将被逮捕,所有不动产全部封禁,等待法院的进一步判决。   从龙头企业到破产倒台、从万人羡艳的富豪到身陷囹圄的阶下囚,身份的颠覆与转变,只需要弹指一瞬间。   殷诩办事的时候低调谨慎,没透露出任何风声,以至于姜氏虽然隐约知道大厦将倾,但是完全没想到会这么早。   巨额财产只来得及转移掉一部分,人也没做好准备逃出境内。   事实上,姜凯成和竺雪晴在暗中转移财产的一举一动,都早已全都落在警方的掌控之中。   等殷诩把所有证据全部上交的后没几天,警察将姜家的老宅包围,毫不留情地铐走了姜凯成和竺雪晴。   姜智还被关在戒毒所,姜凯成和竺雪晴又被逮捕,好端端的一顿元宵宴,吃到最后,竟只剩姜颖一个人。   而且,这最后一套陪伴着她的百年房产,也将被抵押。   姜颖并非不知道自己的父母都做了些什么,但这个时候,她仍然觉得恐惧和难以置信。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姜家的大门,一看到并肩站立在一起低声交谈的殷诩和程淮安,就发疯似的扑过去。   殷诩的反应极快,一把将小姑娘护在了自己身后,扔垃圾似的将姜颖丢到地上,语气不带任何温度:“滚。”   姜颖早就失了力气,现在这么猛地一摔,十足狼狈地趴在地上,半点不似昔日高高在上的女明星。   她支起身子,冷笑道:“殷总非要断人生路吗?”   程淮安简直为她的无知感到惊诧:“姜颖,你爸妈做了什么,你该不会不知道吧!难道你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吗?”   “程淮安,你还是太单纯,”姜颖忽然笑了,不以为意,“资本哪儿有不脏的。”   她嘲讽道:“你就真这么天真地相信,殷氏和程氏身上是完全干净的吗?”   “欢迎你向法院提供证据,”殷诩居高临下地睨她一眼,“我随时恭候。”   姜颖冷哼。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   瘫坐在地上的人浑身都笼罩着灰败的气息,自嘲地道:“所以你们今天过来是想干什么,落井下石吗?”   程淮安看着那个总是在人前光鲜亮丽的人,如今落魄成这样,难免感慨。   她实在不忍心告诉她,这处原属于姜氏的房产将会被殷式购置,用于成立福利机构。   这在姜颖看开,或许确实是一种落井下石的行为。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喜欢的人一样。   他见识过一切苦难,却仍没有失掉怜悯之心,温柔、强大、坚定,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   姜氏爆出这样大的新闻,姜颖自然也受到了不小的牵连。   上回姜凯成失信和竺雪晴限消的消息上热搜,她就掉了好大一波粉,更不要说如今。   没了姜氏的背后支持,姜颖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而沦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也没有公司敢再签她。   粉丝们脱粉的脱粉、回踩的回踩,评论和私信辱骂无数;和姜颖确认合作的商务想尽办法地退约,还未合作的则对此避之不及,连夜官宣下一个代言人。   最为悲凉的是,曾经和姜颖关系好的艺人们都主动跳出来为自己澄清,就连一直待在她身边支持的经济人跑了。   树倒猕猴散。   如此景况之下,根本无需殷氏出手。   没了后台,姜颖被压了十几年的那些黑料都像长了脚似的主动跑出来,各色骇人听闻的小道消息层出不穷。   耍大牌、欺辱剧组工作人员、利用权势篡改剧本、室内抽烟、背后辱骂粉丝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最令众人惊掉下巴的一条——私生活混乱。   姜颖以往的人设中,一直有个“玉女”标签。   她的长偏冷,加上玉兰一样纯洁高贵的气质,成为不少男性的梦中情人。   但如今,姜颖却被指认“酷爱老牛吃嫩草”,每隔几个月就包'养一个新的男大学生、甚至是高中生,说她道德败坏都是一种抬举。   这面滤镜一碎,姜颖的职业生涯彻底断送。   对于她这样生来心高气傲、习惯于成为人群焦点的人来说,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或许比坐牢更痛苦。   ……   姜氏体系庞大,倒台后,光失业的员工就多达几千名。聪明人早就嗅到衰败的气息,提前准备跳槽。   而这些人的首选,便是殷氏。   姜氏各底子干净的高端人才,大部分都成为了易汇的新鲜血液。   殷诩在第二天统一处理了这些人的岗位和薪资等文件,并且在各部门的微信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消息只有非常官方的“欢迎加入易汇”六个字。   但是各群都炸了。   过了不到十分钟,殷总的头有脖子十倍粗的小人蹦跶微信头像,已经在每一个员工手里都转过一圈。   不少人当场就去约了漫版画像,相互之间窸窸窣窣地讨论,乐得前仰后合。   将消息发出去的时候,殷诩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可奈何高帆的笑声实在太响亮,没多久,他就明白过来问题所在。   坐在办公桌后的殷总眼神冷下去,高帆打了个寒颤。   可他是不想笑出声的。   他甚至想忍住不笑。   但是,这怎么可能啊!!   殷诩堂堂一个总裁,还是向来被大家称之为高岭之花的总裁,用卡通头像就算了,居然还用这么丑不拉几又傻逼兮兮的头像!   要知道,殷总以前的头像可是一簇非常有艺术气息又颇具神秘色彩的火焰。   果然这恋爱中的人就是会变得不一样。   高帆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咧得要上天。   为了防止明天就被发配去非洲献爱心,高帆在第一百零一次忍笑失败后,麻溜儿地滚了。   滚的时候,肩膀还笑得一抽一抽的。   殷诩眯了眯眼。   消息都已经发了,头像也被大家看见了,再捂着没有用。   但就算他可以不在意员工们的看法,顶着这样的头像和其他企业的领导者谈商务,恐怕也是失仪。   不过,这毕竟是情侣头像,有一层羁绊在里头,不能随便更换。   殷诩有商有量地给小姑娘发了条微信。   【YX:安安,我们换个头像,可以么?】   殷诩还准备跟她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换,可对面回复得太快,把他接下来要说的台词堵了个严严实实。   【猹:为什么要换掉?】   【猹:我们才用了没几天啊……】   【猹:殷诩哥哥,你不爱我了吗?】   殷诩:“……”   殷诩回了句“不是”。   那边又光速地发来好几条。   【猹:不想用情头,就代表不想对外公开我们的情侣关系。】   【猹:殷诩哥哥,你是不是觉得让别人知道我是你女朋友很丢脸,所以不愿意用情头?】   【猹:可你上次明明还想说服我公开的,结果现在自己又不乐意了!】   说着,还发了个生气小猫咪的表情包过来。   殷诩:“……”   这话连逻辑都不通顺,乱七八糟的。   又使小性子。   殷诩不知道自己要是再跟她讲下去,小姑娘还会搬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论来讲。   他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直接给她打电话。   程淮安是真的有点儿委屈。   毕竟在她看来,这个小人儿简直不要太可爱,而且还是粉丝为了他们亲手画的。   那可是七分之一的粉丝啊!   多么珍贵的一片心意!   才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就说要换掉,简直莫名其妙。   而且他前两天都还用得好好的,一句话也没说,今天就突然说要换了。   肯定是被人发现了,觉得和她用情侣头像丢脸!   这是一个有妇之夫该有的觉悟吗??!   程淮安晾了他好久才接电话。   好不容易接起来了,说话也是气哼哼的。   “干什么!”   “……”殷诩低声喊她,“安安,生气了?”   “不然呢?”   程淮安生气上头,一个字也不肯跟他多说。   殷诩修长的指尖揉了揉太阳穴:“不换了,好不好?”   “可是你要是非换不可的话,我怎么管得着你呢?”程淮安冷漠地说,“你是一个独立的人,又不是我的附属品,要换就换,随便你!”   没等对面回话,她又补充道:“反正和我谈恋爱那么见不得人,换就换了。”   “……”   “安安,换头像不是因为——”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程淮安捂住耳朵,烦躁地叭叭,语速飞快,“你们男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归根到底,还不就是不爱了!!”   “红蔷薇、白玫瑰,心口的朱砂痣、眼前的白月光,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后悔莫及,但那时候早就为时已晚,再想追回来……”   “我告诉你,殷诩,你想都不要想!”   殷诩:“………………”   小姑娘平时也不是没闹过脾气,偶尔使起小性子来很可爱,不像今天这样咄咄逼人。   殷诩怀疑她今天是受了什么刺激,心情本来就不好,又遇到他跟她说这事儿。   为了把人哄好,殷诩今天推了两场会议,提早两个小时回家。 第48章 .来啊!他要是不疯掉算我输。……   回去的路上,殷诩不仅在超市买了零食和菜品,还绕道去了趟花店,给她带回来一束玫瑰。   自从两人住在一起以后,他便会经常给她买花。   插在花瓶里观赏,会让小姑娘的心情变好。   殷诩开门进去的时候,程淮安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了本什么东西在看。   听到他回来的动静,她目光呆滞地抬起头。   男人怀里捧着的正红色的花束十分惹眼,让人一眼就看见了。   可程淮安的心情非但没有变好,反而忽地低落下去,长长的眼睫毛垂着,轻轻颤了颤。   “殷诩,你为什么要买玫瑰?”   “你是要告诉我,我是你的红蔷薇、不是你的白玫瑰吗?”   “你是真的不爱我了吗?”   “………………”   让人哭笑不得。   殷诩把东西放在玄关处,迈着长腿走过去,把人抱进怀里。   他下巴埋在她肩窝,低声问:“今天受什么刺激了?”   程淮安一顿:“……唔。”   她今天确实是受刺激了。   自从姜氏和姜颖干的龌龊事儿被揭露到大众视野后,后者几乎是半隐退的状态。   她现有的代言纷纷解约,面临高额赔偿金,更接不到什么新的资源,就差亲自在微博上宣布一句“退圈”了。   自然,方磊也不能让她继续出演《恋恋》的女一号。   但《恋恋》不可能因为姜颖的个人事故而停拍,那么当时和她一起纳入女一号候选表的程淮安,就成了毫无争议的最佳人选。   郑清的业务能力强、娱乐嗅觉也灵敏,在事发当天,她就想去找方磊谈剧本。   正好程淮安也开始求取上进,不会再推拒那么好的机会,天时、地利、人和,齐活儿了。   可这通电话终究还是没打出去。   郑清清醒得很。   虽说这对于普通人而言是天赐良机,但程小姐到底是殷氏的掌心宠,一身傲气。   即便她想要演这部电影,也不会接受以“捡便宜”的方式获取资源,届时落人口实。   更何况,她还曾经极为硬气地拒绝过方磊,现在再主动贴上去,像什么话。   郑清那个愁啊,如坐针毡。   好在方磊也是个放得下身段的,没多久就主动打电话给程淮安,苦口婆心地求了劝、劝了求,就差八抬大轿把人抬进去。   新的主演这才终于定下来。   程淮安今天上午就是去试镜了。   虽然有些地方略有瑕疵、情绪处理得不够到位,但她的演技比起《瑰丽时光》时期,已经有了非常明显的进步,看得出下过一番苦功夫。   对于这样又努力又有天赋的人,方磊有信心将她调'教得很好,让“程淮安”这个名字与《恋恋》这部电影做到相得益彰。   不过,电影毕竟和电视不一样,前者的规格要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方磊本就是个精益求精的性格,在电影作品上,更加追求完美。   若要演好一个剧本,演员必须完整地沉浸到这个故事里,把自己带入角色,体验主人公的悲喜。   而这一切,都离不开演员对于剧本的琢磨。   从剧组离开以后,程淮安便抱着一本厚厚的原著回到了家。   本着敬业精神,她一个向来不喜欢读书的人,埋头对着原著就是啃。   好在这本书属于言情小说的范畴,并不像名著那样晦涩难懂。   一整个下午过去,向来不爱看文学作品的人竟然也看完了大半。   《恋恋》是文艺片,讲究意境、情绪和审美。   与之相匹配,原著的文笔和辞藻也十分华丽,甚至可以称之为矫情。   接受了近十万字的洗礼,程淮安的脑子已经快要被同化了,连说起话来,都是一股《恋恋》的腔调,她一向活泼开朗的性格,竟然变成了伤春悲秋的林妹妹。   刚才殷诩发消息过来的时候,程淮安正好看到小说剧情发展最高潮的地方。   暗恋男主整整四年的女主杨佳鼓起勇气表白,却被男主以极度冷漠的言语拒绝了。   杨佳这才发现,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人,只不过是一个记忆中的幻象而已,他根本就没有她想的那么美好。   可恐怖的是,她依旧放不下他。   她对他的爱已经渗透进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以至于,终于下定决心不爱了的时候,她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将生活继续下去。   作者的文笔处处细腻,将小女生暗恋时的自卑和酸涩感通过一个个比喻和修辞表达得淋漓尽致,程淮安看得潸然泪下,纸巾都哭湿了好几张。   然而,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殷诩给她发了一条这样的消息。   这叫她怎么能够不多想!怎么能够不生气!!   程淮安现在想起来都还是觉得难过。   她默默地红了眼眶,也不说话。   小姑娘本来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今天忽然变了个样,殷诩一时慌了。   就算是生理期也不至于这样。   而且,算算日子,生理期应该还没到。   殷诩眉心轻拧,把人转过来面对着自己,俯身去吻她的眼睛:“到底怎么了,嗯?”   程淮安还是不说话。   殷诩只能先从明确惹她生气的原因开始解释。   “安安”他带着温度的大掌在她背后轻柔地抚,低声道,“说换头像是因为企业微信用着不方便,买玫瑰花是为了让你开心。”   “要是不开心就不换头像、也不要花了,嗯?”   “你……”   程淮安懵懵地思考了几秒,这才回过味儿来。   她慢吞吞地伸手抱住他,闷闷道:“我过段时间要接一部电影,今天在看原著呢,实在是太好哭、太致郁了,所以我心情不好。”   殷诩一怔,完全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他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那就不看了,缓一缓。”   程淮安闻言,又换上一幅愤愤的语气:“但是我好想知道那个渣男最后怎么样了!”   “不行,”她从男人的怀里挣出来,重新拿起那本反扣在沙发上的书,义愤填膺说,“我今晚一定要看到大结局!”   殷诩:“……”   晚饭时间。   殷诩劝了半天也劝不动,干脆抽开她手中的书,把人抱到了饭桌上,勒令她不吃完不许看。   结果程淮安敷衍了他几口,飞快地吃完、飞快地又跑回沙发上看书。   等殷诩把碗筷收拾好,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哭抽抽了。   “……”   他无奈地走过去,把人抱进怀里,拿纸巾给她擦眼泪。   “怎么变成小哭包了?”   程淮安抱住他的脖子,双手捏起拳头捶他。   不仔细斟酌的话,像在骂他似的。   “始乱终弃的臭渣男,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   殷诩把人抱着哄了好久,又拿玫瑰花过来给她吸。   吸完花,程淮安才觉得好受了一点儿,她拿了冰冰凉的湿纸巾敷在眼睛上,避免明天肿成核桃。   少女仰着脑袋,边敷边靠在殷诩怀里说:“既然这样,你就把头像换了吧,好像企业家用卡通头像,确实显得不太正经。”   殷诩也是有些怕了,亲了亲她:“让高帆再给我开一个微信,新号跟你用情头,好不好?”   “好!”   程淮安笑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   点完,又伸手扶住眼睛上的湿巾纸。   “不过,要是我今天把眼泪流光了,”思忖了一下,程淮安又说,“等到拍戏的时候,哭不出来可怎么办?”   哭戏太耗神力,殷诩垂眼看她,道:“那就不拍了。”   “那怎么行!”程淮安振声强调,“我是要走实力路线的!这可是难得的好资源!”   殷诩没再说话。   敷完眼睛以后,程淮安去逛超话。   自从发现CP超话以后,她每天打开微博的第一件事儿不是扫热搜榜,而是进入超话社区。   程淮安觉得,超话多少有点儿洗脑的作用。   各教的教徒每天在饭前和睡前拜礼、每周去教堂里做礼拜,便会一日比一日更虔诚,而超话就像是另一种形式的“礼拜”,在潜移默化中让粉丝接受“我粉的爱豆最棒!”和“我磕的CP最甜!”的“教义”,越粉越喜欢,越磕越上头。   难怪赵慕妍说追星是一种信仰呢。   磕自己的CP已然上头的程淮安觉得,“山水一程殷如诩”也是一种信仰!   因为有了张焱的加入,原本冷清寂寥的超话变得十分热闹,几乎每隔几分钟就能刷出来一条新的帖子,而且互动的人也很多。   程淮安按顺序往下扒拉,最新的一条帖子来自一位等级为2的用户。   看这名字,应该是一枚张焱粉。   【火苗奶冻:今天是学校开学的第一天,我在上高级会计课。所有同学都在关心这门课考试难不难,只有我在关心我的CP甜不甜,泪目。】   配图是一张二改的手绘漫画。   画面里,男生半揽着女生的肩,弯腰和她说话,女生双手背在身后,仰着头对男生笑。   背景是夜空中绽放了一朵爱心型烟花,将场面衬得尤为浪漫。   除了绘画以外,还有神通广大的粉丝给他们剪视频。   殷诩的身份特殊,虽然时常活跃在热搜榜和粉丝们的动态里,但他毕竟不是娱乐圈的人,也不爱抛头露面,曝光度和明星没法比。   而程淮安现有的作品也只是戏份不多的《瑰丽时光》和综艺节目《星与月》,连通告和红毯都没去过。   两个人可用的素材都很少。   程淮安没想到视频会那么甜。   视频选用殷诩在《金融中国》节目中的采访镜头和程淮安在《星与月》中的单人镜头,通过一首《I Love You 3000》拼接在一起,各种慢镜头和景别切换,卡点舒适,看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意思。   矜贵优雅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看着女生蹦来蹦去的笑闹。   他侃侃而谈,就像丈夫在与别人闲适地谈论自己的妻子一般,那原本冷淡的眼神看起来,居然还真的有点儿温柔的味道。   程淮安觉得很上头。   再往下划,是一位显微镜用户根据慈善晚宴当天的那张动图,从边边角角里扣出来的糖。   【没见识的我只知道领带和礼服颜色一致是秀恩爱,没想到这俩连袖扣和手链上的宝石、领带夹和项链,都都都是同款!这还要说没在谈恋爱,谁信,谁信!!!】   配图是四张糊到看不清、但又勉强能看清的截图。   程淮安仔细辨认了一下,竟然还真是!   她自己都没发现还有这回事儿。   不言而喻的默契。   评论区。   【我靠!还有上次《星月》里,淮安不是半夜给哥哥打电话吗?哥哥是殷总吧,一定是殷总吧!aaaawsl!】   【这么说来,应该真的是诶……我当时就在想,怎么会有人跟亲哥的关系像跟男女朋友一样,现在一想,明明就是男女朋友吧!】   【你们要说这个,我可要分享我的发现了!大家还记得殷氏让姜氏白捡2.2亿上热搜的事儿吗?时间对标一下,就是《星月》西南那期录制的第二天!再加上那条殷总去医院探班的小道消息,芜湖,这不是严丝合缝地全部对上了吗!!】   【殷氏唯一实锤的负面热搜,是殷总为了连夜去看哭唧唧的女朋友,不惜亏损二点二亿,嫉妒使我面目全非,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躺在床上磕到死去活来!】   【快,快鲨了我给他们助助兴[流泪][流泪][流泪]】   【官宣吧,赶紧的,我一秒都等不了了。】   【您好,我是民政局,我自己过来了,请问需要办理服务吗?】   ……   此时,距离这条原微博发出只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转赞评已经过千。   程淮安对着屏幕一阵姨母笑,仿佛磕的不是自己,完全沉浸在被满足盈满的粉红泡泡里。   她把评论区从头到尾都刷了一遍,激动的心情还是没平复下来。   最后,她忍不住转发这个帖子,并配文:“殷程是真的,是真的!!”   看到好友圈动态的赵慕妍:“………………”   这个傻憨憨。   ……   -   再过不久就是殷诩生日。   翌日白天,程淮安约了没课的赵慕妍一起去逛街,寻思着给殷诩买点什么东西,当做生日礼物。   两人直接约在一家综合性高端购物商场见面。   程淮安赶到的时候,赵慕妍已经在等她了。   其实两人都没有给男朋友送礼物的经验。   程淮安最近才把暗恋了那么久的人追到手,而赵慕妍则是眼光高,追她的她都看不上,所以一直单着。   两人手挽着手,在商场里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儿。   “像殷诩哥这样的,什么东西都不缺,还真的有点儿难搞。”赵慕妍思忖道,“不过我觉得,只要是你送的,他肯定都会喜欢。”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程淮安瘪了瘪嘴,“但我总不能敷衍他。”   赵慕妍笑。   两人乘坐扶梯又上一层,到达商场的最后一片区域。   要是再挑不到合适的,就真没有了。   赵慕妍犹疑地说:“要不就送领带和袖扣吧,虽然大众化了点儿,但是胜在寓意好嘛。”   程淮安往BALKCI里望了一眼:“可是一年就过一次生日,一根领带加一对袖扣才多少钱,会不会显得太寒酸了?”   赵慕妍:“领带可以送一套嘛,不同颜色的都挑一根,也好搭配啊,反正不嫌多。而且BALKCI的袖扣价格还挺合适的,没比你的包包便宜多少。”   程淮安恍然大悟:“可以诶!”   两人一起进入店内。   程淮安挑挑拣拣,最终选了一对铂金蓝钻的袖扣,又挑了十条不同花色和样式的领带。   领带都是殷诩一向穿戴的风格,以黑色为底,绣上不同颜色的暗纹,低调华贵。   她在挑的时候,赵慕妍心里冒出了新的想法。   等程淮安付完款,她急急忙忙拉着人下楼,边走边说:“现在我们去给你买点儿东西。”   “啊?”程淮安一脸懵然,“买什么?我们不是出来给殷诩买东西的吗?”   赵慕妍眉梢一挑,神神秘秘地用气音说:“买点儿新衣服!”   程淮安想到自己衣柜里那几百条还没来得及穿的裙子。   再买新的倒也不是不可以,但赵慕妍这个态度就很不对劲。   两人认识那么多年,彼此之间再了解不过,程淮安本能地感觉到不好。   果然,几分钟以后,她被赵慕妍领到了一家内衣店门口。   “……”   程淮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赵慕妍趴在自己耳边,当起了说客。   “我知道你们现在还是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热恋期,但是那种普通的花样,迟早有一天会玩儿腻的呀!”   “既然是殷诩哥生日,你就给他来点儿刺激的。”   “你直接把自己打扮好,当成礼物送给他,我保证他超级满意!!”   “……”   她想得未免太多,但并非没有道理。   程淮安甚至说不出口,她和殷诩除了亲亲以外,还什么都没做过。   少女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店里花里胡哨的蕾丝边,以及乱七八糟的、连怎么穿到身上都不知道的各色小衣服,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不不……”   “我不行,我真的不行!”   “哎呀,你羞涩什么!”赵慕妍脸不红心不跳,继续劝诱,“小两口嘛,总要搞点儿小情趣,不然生活每天都千篇一律,那还有什么意思?”   “……”程淮安麻木地开口,“我看你既没男朋友也没夜生活,不也过得挺有意思的?”   “……”赵慕妍一噎,“我那是还没开始食髓知味嘛!”   程淮安心道我也没开始。   两人在店门口僵持了许久。   最终,程淮安还是耐不住路人火辣辣的目光,硬着头皮躲进去了。   她的脸一路从脖子红到耳根,倒是置身事外的赵慕妍全程神态自若,还有心思伸出手去扒拉扒拉那些衣服,为她挑挑拣拣,时不时来一句:“这款式你穿了绝壁好看!我要是个男的我都受不住!!”   程淮安:“……”   程淮安:“哦。”   来都来了,赵慕妍不可能让姐妹空手而归。   她让店员挑了一大堆,又把程淮安推进试衣间里。   这个变态还想跟进去看,但被程淮安抵死推了出来。   ……   毕竟对这方面毫无经验,程淮安羞涩得很。   她根本没在里面试穿,只是玩了会儿手机凑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就硬着头皮把相对来说最保守的那一套拿出来,刷卡付钱。   店员在为她们包装的时候,程淮安又不小心往袋子里面瞄了一眼,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她深呼吸了几次,扯着赵慕妍的胳膊问:“这真的能行吗?”   “能行,能行!”赵慕妍点头如捣蒜,“他要是不疯掉算我输。” 第49章 .撩我。安安,现在后悔了么?……   殷诩的生日在2月21号。   彼时,程淮安和他已经以情侣身份同居了大半个月。   但是后者却迟迟没有对前者产生哪怕一丁点儿的非分之想。   程淮安自暴自弃地想,不如真就像赵慕妍说的那样,在他生日的那天,把自己打包起来、塞进他被子里算了。   ……   殷诩生日的前一晚,程淮安心里装着大事儿,睡得非常不好。   她苦苦盘算着明天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暗示他。   是不是还要去买一些必须用品才行?   可是明天是休息日,两个人做什么都一起,她怎么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偷偷买到这种东西。   不过,还没等程淮安想出答案,周逸诚就先把问题替她解决了。   第二天中午,殷诩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周逸诚正好过来送生日礼物,还十分贴心地带了两盒过来。   很显然。   正常人都想不到,这么多个月的同居生活过去了,殷诩居然还没对自己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做过什么。   当然,程淮安不能把这种事情往外说,不然肯定会被周逸诚误认为她男朋友不行。   很行的!   虽然她还没试过。   ……   程淮安对周逸诚这雪中送炭的情谊是又感激又惆怅,红着脸替殷诩收了礼物,然后飞快地把人撵走了。   走之前,周逸诚还拉着她嘱咐了一句:“男人嘛,你多说点儿好听话刺激刺激,绝对会特别开心!”   程淮安:“……”   还是个小雏儿的程淮安抬起手,“砰”的一声,把门关得山响。   而后,她悄咪咪把两个小盒子塞到床头柜里。   大功告成后,程淮安松了口气,重新回到厨房去找殷诩。   小姑娘双臂从背后抱住男人劲瘦的腰,说道:“刚才周逸诚来给你送生日礼物了。”   感受到腰腹间柔软的触感,殷诩切菜的动作一顿:“送了什么?”   “一只打火机,”隐瞒了另外两个盒子,程淮安有些心虚,“他说,男人就算不抽烟,也得有一只用来收藏的打火机。”   殷诩没有意识到什么异样,“嗯”了一声。   生日时,各种人送来的各种礼物堆积如山,他向来不在乎。   不过今年不一样,他对生日有了点儿期待,想知道小姑娘会送他什么。   就在两人说话的期间,门铃又响了。   是程淮安订的蛋糕。   她哒哒小跑过去,收货、道谢,把盒子拎到餐桌上。   殷诩那边才刚开始下厨。   望着男人高颀的背影,程淮安深深地呼了口气,站在外头问道:“殷诩哥哥,还要多久才能吃饭呀?”   “半个小时左右,”殷诩手上的动作不停,“饿了就先去零食柜里拿东西吃。”   程淮安脑子里装着稀奇古怪的想法,装模作样地应了一声。   看他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案板上,少女咬着唇,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拿出那套特地买的性感小礼裙。   ……   当殷诩把最后一道菜放上餐桌的时候,程淮安也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因为羞涩,她微微垂着眼睛,步子放得极缓。   殷诩抬眼便看见那精心打扮过的人,正一步步走向自己。   莹白色的灯光下,少女穿了一身黑色紧身小礼服。这条裙子尾端只到大腿三分之一处,右侧还开了个高高的口子。   那一双长腿踩在同色系的高跟鞋上,纤瘦嫩白,上身两条肩带左右交叉,露出平直的肩线和圆润的肩头。   离他只有半米的时候,小妖精还转了个圈,露出光裸的后背和精致的蝴蝶骨。她的腰线本来就细,此时被衣装衬得,一掐就要断了似的。   程淮安从没这么紧张过,除了心跳的砰砰声以外,再听不见别的。   她依旧低垂着脑袋,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问道:“……好看吗?”   黑与白的色彩在眼前形成冲击。   殷诩原以为她最适合穿明艳的红色,可现在看来,倒是暗调的黑色更加秀色可餐。   他没答,只哑着嗓子说:“过来。”   程淮安依言,慢吞吞地往前迈了两步。   她羞耻地闭着眼睛,不想临阵脱逃,忍住了没有躲进他怀里。   殷诩低着眼看她。   他食指和拇指搭着她精致小巧的下巴,缓缓向上抬。   那一张白净的小脸已然红透,因为紧张,蝶翅般的长睫毛轻轻扇动,呼吸也又急又重。   程淮安觉得自己像个接受审判的囚徒,他的目光太过灼烈,烧在自己的皮肤上,像引'诱,又像酷刑。   “谁教你的,嗯?”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落在耳畔,程淮安下意识地颤了颤,嗫嚅着说:“网上查的……”   殷诩指腹蹭过她唇角。   程淮安连心尖儿都跟着变得酥麻。   “网上查的——”殷诩缓慢地咀嚼着她的说辞,既不肯定、也不否认。   他似是轻笑了一声:“知道这么穿是什么意思么?”   当然知道。   可是要她这么直白地讲出来的话,程淮安觉得难以启齿。   她攥住男人的衣摆,喏喏道:“当然是、是你会喜欢的意思……”   说完,她又觉得这样的说辞太过于隐晦。   如果他只理解成表面意思,那岂不是又要失败了?   这么想着,程淮安硬着头皮,强撑羞怯之意道:“殷诩,我准备好了。”   殷诩这回终于毫无异议地领会了她的意思。   他眸色一暗,哑声问:“准备好了?”   程淮安脸上的霞色从脖子蔓延到耳根,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   殷诩凝视着面前的人,狭长的眼眸缓慢眯起。   他掐着小姑娘不盈一握的腰肢,倾身吻上去,略带薄茧的掌心触到一片光洁的后背,那触感将他整个人都烧热。   屋子里开着冷空调。   这里的装修都是北欧风,连视觉上都给人以冷的感受。   餐桌上还摆着他刚做好的佳肴,以及她为他订的生日蛋糕,刀叉盘子和蜡烛安静地躺在一边,可该燃烧的没有燃烧,不该燃烧的地方,火光漫天。   程淮安不知道他们亲了多久,也数不清亲了几次,只知道自己浑身都失了力气。   她没骨头似的挂在男人身上,双腿环在他劲瘦的腰间,后背抵着墙,后脑勺上还垫着他的一只手。   “殷诩……”   少女软软地喊他的名字,声音娇得不可思议。   殷诩与她额头、鼻尖相抵,深情凝望着怀里晕晕乎乎的人。   他低沉的嗓音像隔了层砂:“安安,现在后悔了么?”   或许是缺氧的缘故,程淮安的反应很迟钝。   她在原地气喘吁吁了好久,才明白过来他刚才说了些什么。   小姑娘满脸认真地摇了摇头:“不后悔。”   她主动地吻上他的唇瓣。   “殷诩,我好喜欢你。”   ……   小妮子不知是给他种了什么蛊,简单的两句话而已,殷诩却几乎被她磨得发疯。   ——小妖精。   又一个吻结束,殷诩已经几乎无法忍耐。   他攥着自己的最后一丝理智,粗喘着从她唇上退开,嗓音哑得过分。   “今天不行。”   说完,便要把人放回沙发上,自己去浴室里洗澡。   程淮安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她慌慌忙忙地叫住他:“你等等。”   小姑娘硬着头皮说:“床、床头柜里有……”   殷诩的脚步顿住。   他不问为什么床头柜里会有,不问她是不是早有预谋,只是把人从沙发上捞出来,打横抱着,脚步飞快地回到卧室,再将人丢到床上。   程淮安被柔软的床垫弹了两下。   她也快要没了理智,神思迷茫地看着男人半仰起脖子、扯开领带。   他将她拉扯到床沿,密密麻麻的吻又落下来。   ……   程淮安没多久就觉得后悔了。   她抱住他,整个人往他怀里钻,试图阻止他。可在那个迷乱心神的中午,男人摁着她的双手、提过头顶,再用她亲手买给他的领带,强势将她的双手捆了起来。   殷诩俯身亲吻她被泪湿的眼睛,话语轻而缓地磨进耳朵。   “——自己招惹的,自己受着。”   ……   -   一下午过后。   尽管殷诩已经极力克制自己,程淮安仍觉得受不了。   赵慕妍说得半点没错。   一向冷静自持的人,疯起来当真令人招架不住。   可他们分明做着同一件事,一个筋疲力尽,另一个却神清气爽。   这太不公平了。   结束的时候,殷诩甚至还有力气抱着她去浴室里洗澡。   他把她浑身上下都仔细打上泡泡、从浴缸里捞出来擦拭干净,再把她抱回卧室,和她一起睡午觉。   殷诩没有午睡的习惯,睡得不深,而等程淮安被活生生饿醒的时候,时间已经走到晚上八点多。   旷了一顿午饭加一顿晚饭,体力又被透支,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连胃里都泛着酸水。   扭头看去,身旁的床单、被子和睡衣都干燥洁净,并没有躺着那个本该出现的人,这让她觉得精神有些恍惚。   程淮安舒展着四肢,伸了个懒腰。   伸到一半的时候,又嘶着声把胳膊缩回去了。   ……   好疼。   浑身上下都像是被一台拖拉机碾碎了似的,除了眼皮,哪哪儿都酸。   紧接着,几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一切记忆,也伴随着这样奇异的感受,一起清晰地冲进脑海里。   ——那毕竟是个白天。   一个阳光明媚、晴空万里,什么都能用肉眼看清楚的白天。   杂乱堆砌在地板上的白衬衫和领带,男人性感的喉结和沟壑分明的腹肌。   带着滤镜的一帧帧碎片画面滤过脑袋,甚至连触感和声音都让人记得深刻。   程淮安越想越觉得燥热,脸“唰”的红了。   她想伸手去拿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杯、喝点儿水降温,可是手臂不仅酸疼、沉重到压根儿抬不起来,手腕上甚至还有被领带捆绑的淡红色痕迹。   ……   程淮安觉得自己实在是作孽。   明明连他都没有急,为什么她非要上赶着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现在好了。   吃素这么多年的男人开起荤来,直接闹到她和瘫痪没什么区别。   程淮安绝望地在床上瘫痪了一会儿。   听到门锁被转开的“咔哒”声,她呼吸一顿。   “殷诩……”   小姑娘刚才把嗓子叫哑了,这时候的声线沙沙的,听起来极其惹人心疼。   殷诩大步走到床边,把小袋子放在床头柜上,半跪着亲了亲她的额头:“睡醒了?”   程淮安点了点头,委屈巴巴道:“殷诩,我好难受,浑身都难受。”   殷诩坐在床沿,披了件外套在她身上,把人抱进怀里:“抱歉。”   他确实有些失控。   小姑娘毕竟还是第一回 ,经不起这样折腾。   殷诩把床头柜上的小袋子拿过来,掌心揉了揉她的脑袋:“涂点儿药。”   程淮安:“……”   她下意识缩了缩,支支吾吾道:“不、不用了……”   殷诩眉梢轻抬,把人抱进怀里,下巴搁在她肩窝,手上拆药膏的动作不停。   他唇瓣在她唇角碰了碰:“乖。”   “……”   程淮安仍旧不愿意。   她猛地向后躲,却又被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殷诩按住她的腰,防止她乱动。   他反问:“没有很疼?”   “……”   程淮安难堪地闭上眼睛,对他表明自己最后的底线。   “那你不许看。”   殷诩食指勾着她的下巴,眼底带着笑意:“还有哪儿是没看过的,嗯?”   ……   这人简直过分极了!   程淮安脑袋一撇,恼羞成怒道:“那怎么能一样!”   “反正不可以看,就是不可以,不然我就算今天疼死在这里,也不可能涂药!”   “……”   殷诩轻笑,把宁死不屈小战俘的双手放到自己眼前,遮住视线。   “这样可以么?”   程淮安吃软不吃硬,见他这样,气势一下子变弱了。   她眼睫毛颤了颤,软软地“嗯”了一声。   ……   这场景到底没经历过,程淮安一边把殷诩的眼睛捂得死死的,一边克制着自己,受刑似的完成了这场屈辱的战役。   殷诩的呼吸也乱了,不敢再调侃她,把任务完成后,他迅速拿湿纸巾擦手、喂着满面通红的人喝水。   清清凉凉的小半杯白开水下肚,程淮安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才说道:“我好饿。”   “我去热一热菜,”殷诩把怀抱松开了些,问道,“或者先吃蛋糕?”   “先吃蛋糕,”程淮安还没忘记今天是他生日,她揪住他衣摆,撒娇道,“你抱我过去,我走不动路了。”   殷诩又低头去亲她的额头。   他将人从被子里剥出来,抱到餐桌前。   餐桌上还放着中午被送来的蛋糕。   浅紫色的8寸圆形蛋糕,最外沿镶嵌着一圈简约漂亮的蓝莓、草莓及装饰性枝干,中间还有一块小卡片,上面写着“Happy Birthday To Yin.”。   程淮安把透明的蛋糕盒子打开,从刀叉盘小袋子里拿出唯一的那根蜡烛,将它插在方形蛋糕的正中央。   彼时,殷诩已经把餐厅的大灯关掉。   他借着手机的光亮,按下打火机,将蜡烛的引线点燃。   “殷诩,”少女把目光转向身边的人,眼神亮晶晶的,她眼底倒映着跃动的烛火,仿佛闪烁星光,“许个愿吧。”   “虽然你可能觉得很幼稚,但这是我亲手点的蜡烛,很灵的!”   殷诩自然依她。   他在小姑娘身边坐下,很配合地闭着眼睛许了个愿,然后把蜡烛吹灭。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西坠,烛火燃尽的时候,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程淮安身子往旁边一倾,精准地吻住了他的唇。   她轻声说:“生日快乐,殷诩哥哥。”   殷诩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一手抚上她的脖颈,回吻,与她鼻尖相抵、呼吸相闻。 第50章 .来啊!小情侣非常肆无忌惮。……   热恋期的每一个吻都足够缱绻。   更何况,他们还身处于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   眼见事情又要向不对劲的方向发展,后劲儿还没过去的程淮安准备及时止损,用右手推了推男人的胸膛。   没等他说话,她便抢先说道:“不许再亲了!我好饿。”   殷诩这才把人放开。   他修长的五指握住蛋糕刀,切了块蛋糕放到她面前,说道:“先垫垫肚子。”   程淮安乖巧地应了声,拿起小叉子,先往他嘴里喂了一口,才开始自己吃。   奶油的甜香味沁满舌尖,看着男人高大修长的背影,少女满意地弯了弯眸子。   ……   中午猝不及防地发生了“意外”,饭菜都原封不动地被冷落在餐桌上。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殷诩把饭菜都拿到厨房里热过一遍,又给小姑娘新做了几道新的菜。   程淮安确实是饿极了。   刚才出了那么多汗,她需要补充盐分,只吃那么点儿小蛋糕,根本不够填肚子。   等菜上桌后,程淮安敞开胃口吃了好多,放下筷子时,胃都有点儿鼓出来了。   殷诩把餐桌清理干净,又将碗筷都放进洗碗机,问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不要,”程淮安懒懒地趴在抱枕上,耷拉着脑袋,“我好累,都怪你。”   吃饱就又有力气骂人了。   殷诩失笑,走过去抱着她,低声道:“怪我。”   小姑娘满意地哼了一声,跪坐起来,往他那处挪了挪、钻进他怀里。   两人静静地温存了一会儿。   “殷诩,”看一眼落地窗外的夜色,程淮安忽然说,“你还没有和我表白过。”   她抬起下巴,认真地望着身边的人:“你可以和我表白一次吗?”   殷诩的语气稍顿。   随后,他将五指扣进她的指缝、收紧,缓声道:“安安,我刚才许的愿是,想和你白头偕老。”   两人十指相扣,紧密交缠着,属于他的温度一点一点传递过来,直淌进心里。   十指连心的说法,并非没有道理。   程淮安眨了眨眼。   他似乎没有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却又似乎把该说的都说了。   她想听他表白。   他便说想和她白头偕老。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就有了海枯石烂、地老天荒的力量。   最简单,也最真诚。   -   《恋恋》的开拍日期定在3月4号,恰好是立春的后一个月,龙抬头当天,取个好寓意。   故事发生在诗情画意的江南小镇,拍摄地点便定在了C市旁边的一个小县城,洹水。   郑清工作忙、手底下的艺人也多起来,不能跟着程淮安耗费那么久的时间,她给程淮安派了个生活助理,负责料理艺人在剧组的日常起居。   助理的名字叫小梦,长了张清秀的娃娃脸,非常显小,根本看不出有26岁。   程淮安和小梦短暂地相处了一段时间,能看出这是个认真踏实、非常有正能量的女孩儿。   今年是小梦从事助理工作的第四年,程淮安是她跟过的第四个艺人。   在此之前,小梦负责的其他三个艺人全都爆火了,妥妥的锦鲤体质、娱乐圈飙红艺人风向标。   是以,虽说她业务能力不是最顶尖的,但抱着对程淮安爆火的期许,郑清还是把人安排了过来。   毕竟要出演女一号,程淮安一天也不能缺席拍摄。   这也就意味着,她要再次长时间离开家工作。   飞离B市的前几天,殷诩照例带她回殷宅吃饭。   然而,自从知道两人在一起后,文淑和殷弘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见到程淮安就笑得成两对儿眯眯眼,看着觉得哪哪儿都满意。   看了一会儿后,二老又忍痛割爱地把心头肉推到孙子身边,推搡他们回去,嘱咐他们好好过二人世界。   最后,程淮安只是在殷宅吃了顿饭,就又被二老赶回家。   ……   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小情侣非常肆无忌惮。   程淮安一进门就化身八爪鱼,粘人得很,挂在殷诩身上,一步路都不肯自己走。   殷诩由着她闹。   他一手抱着怀里的人,一手脱掉她的鞋子。   “累了?”   “还好,”程淮安乖巧地趴在他肩头,“就是有点儿不开心。”   “嗯?”   殷诩走到沙发边坐下,小姑娘也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他身上,柔软的发丝被他勾在指尖把玩。   程淮安把脸埋进他怀里。   想到没几天就要走了,一分别就要那么久,她觉得尤为不舍。   程淮安闷闷道:“我这次要走两三个月,比上次录综艺还久。”   殷诩唇瓣在她耳朵上碰了碰:“我三天过来看你一次,好不好?”   听到这话,程淮安一愣。   殷氏有意向开拓国外市场,全公司上下的高层都忙得脚不沾地。   可为了照顾她依依不舍的小情绪,殷诩这几天推掉了很多工作,用大把大把的时间来陪她。   虽然他从不说,程淮安也知道他最近非常忙,经常在哄她睡下以后,又独自去书房处理工作。   B市与洹水相隔千里,一来一回起码六个小时,再加上两人温存一会儿,大半天就过去了。   三天来一次,不知道他要背着自己熬多少夜。   程淮安眉心微微蹙起,直起身子问:“三天?”   “嗯,”殷诩摸她的头发,“不好么?”   程淮安摇摇头,抱住他的腰:“那样你太累了。”   殷诩沉默了一会儿。   他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无奈道:“安安,太久见不到,我也会想你。”   ……   这男人鲜少说直白露骨的情话,可一旦说起来,就让人完全招架不住。   程淮安吸了吸鼻子,脑袋在他胸前蹭啊蹭,理直气壮地说:“殷诩哥哥,那你天天都来吧,好不好?”   得寸进尺。   实在是惯坏了。   殷诩轻笑,捏了捏她的耳垂。   “小没良心的。”   ……   -   初春傍晚时分,白昼不长不短。   从机场到洹水的一路上,空气清新、天色湛蓝,橙色的晚霞挂在天边,慢悠悠地随风浮动,看起来非常惬意和治愈。   小镇的马路都用柏油铺就,平整宽敞,很好走,不过开车过去,最快也还是要将近两个小时。   程淮安给殷诩发了条消息报平安后,便争分夺秒地拿出剧本,看第一幕戏的拍摄脚本。   这次和她一起合作的男演员是段成奕。   两人在《星与月》时期就已经一起相处过,不过彼此之间的关系很淡,离了节目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段成奕本身的性格低调,自身实力强,要演一个渣男,根本不在话下。   但是对于程淮安来说,要对着一个不甚相熟的人演出苦苦追寻、求之不得的感觉,难度系数就很高了。   即便暗暗喜欢殷诩那么久,她也几乎没有过像女主角这样卑微的感受。   她一向是骄傲的。   当时试镜的时候,方磊很明确地告诉过她,《恋恋》这部电影的票房,可以说是由女主角一个人决定的。   第一次拍电影就挑了这么重的大梁,程淮安的心理压力自然很大。   下车后,她让工作人员把行李箱等物品放到住宿的地方,自己则第一时间去了片场。   开机仪式正式启动后,剧组把开机大合照放到微博上官宣,又引来一波热议。   #恋恋#、#程淮安恋恋女主#等词条纷纷冲上热搜。   《恋恋》前几个月才官宣了姜颖,临近开机之时,姜家倒台、姜颖隐退,自然要重新换主角。   只不过,这女主角要是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官宣时都不至于这么沸腾,但程淮安是殷氏的掌上明珠,大家都心知肚明,而殷氏又是姜氏的死对头。   现在姜氏树倒猕猴散,方磊一转身就去抱住殷氏的大腿,利益至上的资本圈子,实在令人唏嘘。   热门微博底下的评论众说纷纭。   【选程淮安当女一,不仅能拉拢殷氏投资,而且免费炒了一波热度,连宣传费都省了,方磊nb[大拇指]】   【有一说一,就算姜颖作风不正,但演技还是吊打程的,没劲,不打算看了。】   【其实抛开其他不谈,cha演技还真的挺有灵气的,等等看吧,说不定会有惊喜。】   【楼上的梦也太美了,你觉得像那种出身高贵的大小姐能演出家境贫寒的女主?那种高高在上的性格能演出女主的卑微和懦弱??[白眼]】   【救命,这扶不上墙的烂泥,殷氏到底要花多少钱捧她!真就硬捧,硬捧呗?】   【求求了,能不能别毁我原著?话就撂在这里,要是程淮安真当女一号,我绝对不看!】   【笑死,人家就差你那三十块钱的票了?不看滚,别来这里bb,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现实里屁都不是!】   【程淮安攀上了张焱可真了不起,现在都有人帮她洗地了呢!火苗可真无私[飞吻]】   ……   程淮安趴在宾馆的大床上,一条一条地把评论都过了一遍。   《瑰丽时光》中的林若是她本色出演,即使愤怒的戏被夸,也是她当时恰好被陈柔琪气到了,歪打正着。   这次要演一个完全不同于自己的高难度角色,才是真正检验她这段时间学习成果的标尺。   想起在机场时遇到的那些粉丝,和她们气势如虹喊出“我愿意陪你从一无所有,到万丈光芒”的口号,她更加坚定要把戏演好的念头。   正这么想着,房门便被人敲了两下,小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淮安,你在干什么呀?方导喊你出去一下。”   “好,我马上来。”   吃完开机饭,又回到宾馆,时间已经不早。   按照惯例,今天只需要意思意思地拍几个镜头即可,不需要讲戏,方磊叫她过去干什么?   程淮安披了件外套,和小梦一起去敲方磊的房门。   后者笑呵呵地迎她们进去,还端了两杯茶来。   程淮安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方导,有什么事儿吗?”   方磊抿了口茶,似乎有点儿犹豫。   半晌,他才迂回地问:“淮安啊,我相信你是想把这部戏演好的,想靠这个剧本翻身,一战成名,对吧?”   “当然,”程淮安一脸懵然地问,“怎么了?”   方磊答非所问:“你和殷总在谈恋爱,对不对?”   这事儿不用对方磊隐瞒,毕竟殷诩以后还要过来探班。   在圈内混久了的老油条口风都紧,程淮安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方磊松一口气,露出一个笑来,神神叨叨地说:“我现在有个法子,能让你完完整整地沉浸到剧本里去,继而把高潮部分的那段哭戏演绎得淋漓尽致。”   “只不过这法子从现在就得开始,你想试试吗?”   早就听说方导调'教演员很有一套,古灵精怪的主意很多,最后达到的荧幕效果也好。   有这样的好事儿落到自己身上,程淮安当然要把握机会。   “想试试,”她问,“是什么法子?”   “咳,”方磊右手虚虚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和殷总有任何联系,即使想他想得不行了,也不能给他发消息,不能以任何形式联系他。”   “……”   程淮安的情况和女主角杨佳天差地别,一个正处在热恋期,而另一个是长期暗恋、爱而不得。   即便和殷诩保持两三个月不联系,她还是能明白他们彼此互相想念、互相爱恋,又怎么能带入杨佳呢?   程淮安嘟囔:“……这能有用吗。”   方磊笑眯眯地反问:“你信不信我?”   程淮安非常犹豫。   一方面,方磊不会拿这种事骗她,可另一方面,她和殷诩又正好处在如胶似漆的时候,连三天来探一次班的频率都嫌不够,更不要说整整两个月不联系。   方磊看出她的纠结,喝一口茶清清嗓子,继续当说客。   “只是两个月而已,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而且还有很大的可能实现你的目标。”   “你想想,对于你这样没有任何经验的演员来说,没有什么比亲身经历更能激发你的潜能了吧?”   “网上那些喷子你也看见了。”   “不想证明给他们看吗?”   ……   程淮安被他说得很心动。   思忖许久,她松口道:“那在执行之前,我可以最后给他打个电话吧?”   方磊知道她这是同意了:“当然可以。”   程淮安到走廊上给殷诩打视频。   对面第一时间就接了起来。   “安安,”殷诩长腿一抻,把座椅往后推了些,“想我了?”   “嗯!”程淮安把镜头对准自己,乖巧地应了一声。   对面那男人剑眉星目,下颌线轮廓分明。   看得出他有些疲惫,可望向自己的时候,神色却格外温柔。   程淮安忽然觉得想他想得不行,想立刻抱住他。   可他们才几个小时没见而已。   如果真的执行方磊的计划,能忍得住吗?   见小姑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殷诩问:“怎么了?”   程淮安犹豫了许久,才想好该怎么跟他开口。   她瞄一眼躲在门板后头的方磊,压低声音道:“导演说,拍摄期间要没收手机。”   …… 第51章 .撩我。你……你怎么来啦?……   “收手机?”   对面传来的声音沉而凉,显然极为不悦。   程淮安心虚极了。   “就是,嗯……为了让我更好地带入这个角色、静下心来,”程淮安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把方磊的话转述给他,语无伦次的,“最好不要用手机,也不要让亲属来探班。”   殷诩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问:“方磊提出来的?”   “……”   这声线太冷,躲在门后面偷听的人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方磊蹲下身,猫着腰走到程淮安脚边,对她挥拳做口型:“速战速决,早死早超生!”   “……”   程淮安接收信号,给自己壮了壮胆,一口气把话说完。   “殷诩哥哥,我从来没有体会过女主的心境,所以要想办法去和她感同身受,”她越说越没有底气,“这样的话,可以演得更好……”   ……   小姑娘明明一分钟前才说想他,两天前才说想让他天天和她待在一起。   这才离开几个小时,就又要变卦了。   殷诩修长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语气意味不明。   “为了演得更好,所以要牺牲我?”   “……”   程淮安觉得接下来的对话不是方磊能听的。   她溜进自己的屋子里,把八卦至极的人“砰”的在门外。   “也不能叫牺牲,”程淮安软声哄他,“这是在为女朋友的伟大事业——”   “程淮安。”   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男人狭长的眼眸眯起,语气极淡,却不容拒绝:“不可能。”   ……   程淮安从没见过殷诩这样跟她说话,也有点怕怕的,但一想到网络上那些奚落自己的言论,她握紧拳头,努力地又在房间里和他磨了半个多小时。   殷诩直到最后也没同意,但小姑娘自己先把电话挂掉了。   小没良心的。   ……   程淮安又跟程望和万茜知会了一声,就被方磊收缴手机。   他早有准备地掏出一台功能齐全,但限制呼叫、只能接收短信和电话的新手机,还当着她的面,把旧手机锁进保险柜。   方磊边锁边说:“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你的小助理会全天候跟着你,剧组也会有人照顾你的安全和起居,顺便监督你有没有干坏事儿。”   “要是你还是想办法联系殷总被我发现的话,”方磊直起腰来,笑眯眯地威胁道,“手机可就出不来了。”   “……”   “程小姐,我知道你不稀罕一只手机,但要是没了它,杀青那天,殷总都不能来第一时间见你。”   “哦哟哟!”方磊的语气要多欠扁有多欠扁,“那可真是苦哦!”   “………………”   程淮安觉得这人指定有点疾病。   -   原本程淮安以为,戒恋爱这件事儿,应该就跟节食减肥似的,前三天最痛苦,后几天饿习惯了,也就没有最初那么大的波澜了。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殷诩的思念非但半分不少,反而与日俱增。   尤其在深夜。   她总忍不住想,殷诩会不会真的对自己生气。   毕竟这么大的事儿,她自作主张地挂了电话,实在是非常过分的行为。   又或者,他会不会也在这么痛苦地记挂着自己。   无数次想要放弃。   程淮安甚至半夜爬起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一对红眼眶去找方磊,赌气跟他说不想演了。   接着,又无一例外地被后者那三寸不烂之舌劝回来。   方磊根本不是人。   除了不让她和殷诩联系以外,他还要变着法子折腾她。   程淮安不仅要拍摄和琢磨剧本,还被迫每天写一篇有关于殷诩的日记。   除此之外,方磊隔三差五就给她发一张殷诩的近照,让她睹物思人。   热恋中的小情侣哪受得了这种罪。   没过几天,程淮安就开始疯狂地在微博上搜有关于殷诩的消息。   一旦闲下来,她就去逛殷诩的超话,哪怕只是看到与易汇的相关消息,也忍不住激动。   小梦看不下去,偷偷把手机借给她打电话,但电话还没拨出去,就被方磊派来的、开了天眼似的监视员抓住了,闹了好一阵子,最后也只能作罢。   ……   程淮安的意志逐渐被击垮,方磊就开始隔三差五地问她奇怪的问题。   比如:“殷总要是想找到你,根本不用费力气,可是他现在还没来,是不是气还没消啊?”   又或者:“他是不是最近太忙了,把你给忙忘了啊?”   程淮安起初还能坚定不移地反驳他,可被这么问的次数多了,她竟然真的开始动摇。   清醒的时候,程淮安觉得方磊就是个疯子,但到了晚上,又忍不住仔细思考疯子话里的可信度。   她也快要疯了。   才过了半个月的时间,原来神采飞扬的人硬生生憔悴了不少。   像见证一朵盛开的花凋零,全剧组的人看了都觉得心疼,唯独方磊心硬如铁,死活不肯松口。   虽说这与剧本里女主角的景况如出一辙,但小梦还是担心程淮安在戏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   她去找过方磊好多次,但是后者每次都用一句“我有分寸”,和另一句“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把她给堵回去。   终究只是个生活助理,小梦没办法再说什么。   这么煎熬一个月后,方磊觉得程淮安的状态到了。   他抓住时机,大手一挥,立刻宣布提前拍摄剧本的高潮片段。   方磊的艺术眼光的确读到,没有谁比这适合的程淮安太适合演这一幕戏。   她几乎不需要酝酿情绪,也不需要任何言语和煽情背景音乐的刺激,只需要将这一个月以来积累的情绪宣泄出来。   思念如山洪,又似酷刑。   无论是杨佳对于剧本男主角的眷恋,还是程淮安对于殷诩的牵挂,都在这一刻悉数迸发。   少女披散着头发,抱膝坐在床上。   任凭大颗大颗的泪珠浸湿衣袖,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颤抖着。   ……   一幕戏结束。   程淮安的优异表现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方磊喊了“卡”,起立带头鼓掌。   各工作人员们都对这段戏赞不绝口,眼底流露出惊艳之色。   耳边掌声雷动,可程淮安却像是听不见似的。   她没能收住情绪,反而在床上越哭越伤心,分不清是为戏还是为自己。   不知为什么,片场内的所有人都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意识还朦胧着的时候,程淮安听到殷诩的声音,极为温柔地唤了声“安安”。   她迷蒙地抬起头。   ……   殷诩是在昨晚到片场的。   这一个月里,他悄悄来探班过很多次。   前所未有的,像个心理阴暗的变态似的,他躲在角落里觊觎着自己喜欢的人,看她对着自己的照片发呆的样子、拿着剧本钻研的样子。   他被想念磨得发疯、也心疼得要命,无数次想立刻冲过去,把人揉进怀里。   但思及小姑娘几次对于拍戏表示出的坚定态度,他最终还是选择尊重她的决定,以及对事业的热情,陪她一起煎熬着。   昨晚,方磊联系殷诩,说等演完这一场,那个约定就解除了。   后者收到消息,便立即飞了过来。   面前的人已经哭成一只小花猫。   殷诩将她抱进怀里,掌心在她后背一下一下地顺着,又喊她一声:“安安。”   熟悉的清冽香气将自己包裹,程淮安的神思有一瞬恍惚。   她眼角的泪还没收住,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一下子,连哭都顾不上,程淮安拿湿哒哒的袖子蹭掉眼泪,睁大眼睛。   殷诩在她唇角吻了吻:“安安,是我。”   “殷诩……”   程淮安猛的抱住他。   想念排山倒海,所有城墙都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将人瞬间击垮。   程淮安的眼泪再次决堤,断线似的往下掉。   她瘦了好多,小脸埋在男人怀里,单薄的肩膀一抽一耸,说话还带着浓重的哭腔。   “你……你怎么来啦?”   殷诩心揪成一团,伸手替她拭泪:“想你了。”   程淮安哽咽:“我也好想你……”   她用力抱紧面前的人,仿佛一旦松开,他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殷诩一时不知该心疼还是该笑,温声道:“后悔了,嗯?”   程淮安一边哭一边点头:“太后悔了……殷诩,我每天都想见到你……”   发顶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声。   殷诩往她嘴里塞进一颗软糖,拿纸巾一点一点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干净。   他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别哭了。”   程淮安眼眶还红着,嘴里咬着糖,乖乖应了一声。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儿。   这里不是适合休息的地方,殷诩道:“回去?”   程淮安点点头,细白的双臂环住他脖子:“你抱我走。”   的确是一个月没看见自己,小姑娘比平时更加粘人。   殷诩纵着她,双臂环着她两条腿,将树袋熊一般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抱了出去。   工作人员早就已经散了,只有小梦还等在门口。   见他们这样亲密的举动,小梦当场磕起cp,姨母笑着把一串钥匙和那只被没收的手机交到程淮安手里。   “淮安,方导说今天这幕戏拍的简直堪称惊为天人的好,放你一下午加一晚上的假,明天再接着拍!”   “车子就在门口,现在二位可以回房间休息啦!”   这话说得暗示性十足,程淮安觉得脸热,将脑袋埋进男人的肩膀,闷声说:“住脑,不许乱想!”   小梦笑得像朵欣欣向荣的花朵,怒放着冲两人挥了挥手:“嘿嘿,没多想,没多想~”   ……   欲盖弥彰!   -   宾馆离拍摄地点不远。   不过,为了更好地感受女主从小生活的环境,程淮安这一个月都睡在剧组里,已经很久没回去过。   两人开启手机导航带路。   记挂着程淮安这段时间拍戏辛苦,殷诩本想陪她好好休息,可谁知一回到宾馆,小姑娘就迫不及待地仰起下巴去亲他。   “殷诩哥哥,”小妖精挂在他腰上的两条小腿一晃一荡,嗓音甜甜地对着他撒娇,“我好想你呀。”   殷诩额角的青筋一跳。   他按住怀里蹭来蹭去的人,克制地问:“不想先休息?”   程淮安一双桃花眸子弯起,一边摇头,一边将“嗯”字音调从第二声转成第四声,代表否定。   那模样简直太招人。   殷诩沉默注视着她,目色浓得化不开。   接着,他掌心握住她细软的腰,吻了上去。   两人一路从客厅吻到卧室。   殷诩温柔地把人放倒在床上。   身材高大的男人半跪在床沿,居高临下望看她,哑声问:“哪里想我?”   程淮安双唇被他亲得淋漓鲜妍。   她看见他松了腕表和领带,修长的五指抚上衬衫纽扣。   待宰的小羔羊心跳一顿,小声说:“哪里都想。”   殷诩轻笑,动作随意地把衬衫丢到地上。   “是么。”   他欺身上来,压住她的双手。   “——哪里都想?”   嫣红的薄唇贴在她耳畔,男人性感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一字一句缓慢地敲进耳膜。   “我看看。” 第52章 .来啊!今晚就去把户口本偷来!……   程淮安刚才的那段哭戏被小梦录了下来。   小情侣正在宾馆里干柴烈火、不可描述的时候,这场哭戏也已然在网络上发酵。   硬实力是衡量演员的第一标尺。   显然,所有人都没想到,入行还没到一年的程淮安能有这样出彩的表现,评论区里有不少人都黑转路、路转粉了。   【卧槽!没头没尾的一段内容,我居然看哭了?】   【我真香了,居然有点想去看这部电影……】   【虽然不是观众视角,但还是很有代入感,好厉害。】   【这段戏真的完全让我忽略了她长得好看,只觉得好好哭啊!】   【其实她也没有老作妖吧,每次都是被有心人捆绑的。】   【妹妹实惨,路人粉了。】   当然,顽固的黑子还是占了大多数。   【我笑了,从艺先从德不懂?劣迹艺人滚出娱乐圈!】   【不好意思,看到这张脸我就yue了,根本不想点进去看呢[太开心]】   【笑死,评论区里那些圣母怎么不去原谅姜颖呢?】   【不是我说,就这也能尬吹演技好?[疑问][疑问]那我随便挤两滴眼泪就能拿奥斯卡了呢!】   ……   小梦把所有正面评论都赞了一遍,再挨个儿回怼恶评,和喷子们对骂到满头大汗。   结束后,她又去程淮安的个人超话里找任务,把打榜和反黑全部做完。   而另一头。   程淮安完全不知道小梦已经为自己打完了一场“恶战”。   毕竟她自己也正在打一场“恶战”。   水深火热,风花雪月,不知白天黑夜谓之凡几。   程淮安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乖、那么配合过。   她也确实太想他,予求予取。   到最后,小姑娘半点儿力气都不剩,昏昏沉沉地瘫在床上。   殷诩虽说还未尽兴,但照顾着她的身体状态,也匆匆停了下来。   小战士程淮安被抱去洗澡,直接累到在殷诩怀里,昏睡过去。   入睡前,她的脑子里闪过最后一个想法。   ——这样的作息好不健康。   每次都是连饭都来不及吃,就白日宣……   ……   洹水是个很漂亮的小镇,而且还没有被过多开发,到处都是江南温婉的自然风光。   程淮安本来想和殷诩一块儿出去逛逛,可奈何过度运动后,根本直不起腰,她只能像木头人一样僵直在床上,连吃饭都得让他拿勺子一口一口喂。   虽说这次的确是她热情、是她主动,但殷诩还是罪魁祸首。   ……谁知道他是哪里学来的那么多新花样!   程淮安越想越觉得埋怨,抬起小腿,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下。   那只玉足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平整圆润,均匀分布着浅淡粉色,十分漂亮。   殷诩单手握住,低声问:“明天请假?”   “……”   “不行!!”   程淮安激动得要从床上跳起来。   跳到一半,又体力不支地躺回去了。   “不能请假,”她边揉腰边喘着气说,“要是请了,全剧组都知道我们干了什么。”   “……”殷诩眉梢轻抬,又往她嘴里送了一块清炒藕片,“不请假,他们就不知道了?”   程淮安叼在嘴里的藕片“啪嗒”一声掉了:“……你!”   ……   最后还是请了一天假。   第三天复工的时候,程淮安觉得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   这里面,有人是因为知道她和殷诩真在一起了而惊讶,有人则是因为某些不可描述的想法。   程淮安硬着头皮和他们打招呼,笑得实在要多假就有多假,偏偏方磊还一副“你看吧我就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小别胜新婚,你们的感情果然升温了我可真是料事如神”的表情。   ……   有病!   -   虽说重头戏结束,但剧本还有一半没演,程淮安又在剧组里待了一个多月。   殷诩履行了每三天来看她一次的承诺,偶尔有闲,两人还会一起在小镇附近散步看星星。   洹水世外桃源一般的日子,不可谓不快乐。   如今,整个《恋恋》剧组没有人不知道女主角和殷总正处于甜蜜热恋期。   不过大家的口风很严实,没有人随便把消息往外说,即便略微有所透露,外界也没有人信,只有超话里逐日增长的CP粉们圈地自萌。   终于到杀青当天,殷诩亲自来接小姑娘回去。   这两个半月的时间里,程淮安的努力和实力,众人有目共睹,免不了在电影宣发之时,公开赞扬几句。   导演、监制和搭档纷纷转发《恋恋》官微杀青动态,并单独给程淮安附上一段话的评价。   【方磊:杨佳是一个非常真实的人物,她有怜悯之心、坚强地对待生活,也会和内心的阴暗面作斗争。而我们淮安,同样是一个真实的人,真实地展露情感、真实地展现自我。《恋恋》是一个非常贴近现实的爱情故事,也唯有真实,才让人可爱。】   【月婵:《恋恋》今天就杀青了,作为原作者,刚开始我坚决反对程淮安当女主角,但是拍摄期间,给我最大惊喜的人,也是她。和光鲜亮丽的外表不同,在内核中,程淮安是一个愿意努力和付出的人,泥地里的那场戏反复拍了六遍,小姑娘摔得满退都是乌青,还直忍到导演喊“过”以后才敢掉眼泪,让人觉得又心疼又好笑。】   【段成奕:这是第二次和@程淮安合作,无论性格上的真诚、还是演技上的进步,她总能带给我惊喜。】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   程淮安尾巴都翘了起来,把这些微博挨个儿感谢一遍,还让殷诩给她拍了一张杀青照,也发在自己的微博。   没到半分钟的时间,就有几十条新增评论。   【我是那段哭戏入坑的!太有感染力了!小姐姐继续加油吧!期待《恋恋》上映!】   【众所周知,段成奕从来不随便夸人,既然老公都夸你了,我就蹲蹲看,可能会有惊喜~】   【啊啊啊啊宝贝你营业了!】   【姐姐的美貌给我会心一击,呜呜呜……】   【宝贝工作辛苦了!接下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爱你]】   【这照片是妥妥的男朋友视角啊,cp粉表示kdl!】   ……   程淮安心情愉悦地收了手机,去化妆室卸妆。   电影制作精良,每一个小细节都十分考究。   程淮安在这里待了多久,就穿了多久符合贫困女主角杨佳身份的粗糙衣物,现在忽然换上自己的衣服,她还觉得有些不自然。   少女在镜子前左右转了两圈,又化了个美美的妆,这才出去找殷诩。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五月中下旬。   洹水地处江南,已到盛春时节,外头阳光明媚,各形各色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开了满路。   看着看着,程淮安突然觉得有点儿舍不得。   杨佳是她第一个以真情实感去体会和感受的角色,她每晚穿着她的睡衣、睡在她的床上。   根据月婵的指导,她还仔细心中构建和填充了杨佳的童年生活细节。   所有的一切都像真实发生过一样,生动、丰富,仿佛自己真的和她融为一体。   她舍不得这个小镇,也舍不得这么快就和杨佳告别。   ……   吃完杀青饭后,程淮安和殷诩在小镇上压马路。   为了电影的顺利拍摄,这块地方早就被圈起来、不许外人进入,加之当地的经济并不特别发达,以第一产业为主,民风较为淳朴,被人认出来的可能性很小。   程淮安毫无顾忌地牵着殷诩的手,在布满野花的小道上走。   头顶太阳耀武扬威,小姑娘的皮肤嫩,怕晒,殷诩拿出一顶遮阳帽给她带上。   刺眼的光线被遮住,程淮安心里甜丝丝的。   她仰起头看他,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逆着光,晕出一层浅淡而柔和的光圈。   小姑娘突然停下脚步,问道:“殷诩,你想不想结婚?”   殷诩神色微怔:“结婚?”   程淮安点点头。   结婚不是小事,可这样随意地被她说出来,像闹着玩儿似的。   殷诩道:“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程淮安抱住他,有些扭捏地说:“你来剧组看我的时候,好多女生都在偷偷看你。”   “她们明明知道你是我的,可还是忍不住看你。”   殷诩失笑。   “我不会看她们。”   “我知道,”程淮安抬起他和自己牵着的手,食指尖在他的无名指上点了点,“我就是在想……要是你戴了戒指,是不是她们就不会这样随便看了?”   小姑娘陷入思考,自顾自地计划起来。   “你看,虽然我们现在还不能公开办婚礼,但是可以隐婚呀!”   “我们先去领证,等以后公开了,再补办一场婚礼。”   程淮安仰起脑袋,眼神亮晶晶的,语气也很有煽动性:“是不是很刺激?”   “……”   “安安,”殷诩的态度严肃,“婚姻不是儿戏。”   “我没有当儿戏,”程淮安垂着眼睛,瓮声瓮气地反驳他,“我是很认真地想跟你结婚。”   “我们不需要解决家庭的阻碍,感情的深浅也不是由在一起的时间长短决定的。如果我们迟早要结婚的话,一味拖着有什么意思?”   殷诩仍觉得这样太过草率。   在他的考虑中,婚礼、戒指、聘礼等等礼节,一样都不能少,他要给小姑娘最好的。   可程淮安拉住他的衣袖,眼巴巴。   “殷诩哥哥……”   当真是专门来克他的。   受不住她这样的眼神,殷诩无奈道:“先领证,以后再办婚礼?”   “对!”程淮安殷切点头,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真的不是临时起意,我都谋划好久了。”   殷诩揉了揉她的脑袋:“好。”   “真的吗?”程淮安又惊又喜地抬起头。   怕他后悔似的,她立刻补充道:“那我们明天就去领证!”   殷诩在小姑娘的唇角亲了亲:“嗯。”   得了这句话,程淮安的开心之情溢于言表:“那我今晚就去把户口本偷来!”   殷诩:“……”   刚还说没有家庭的阻碍,这会儿户口本又得用偷的。   殷诩沉默地望着身前的人,却被小姑娘笑意盈盈地撒着娇,堵回了所有的话。   总之都是以她开心为目的,反倒不用苛求这么多。   只是,殷诩从来没想过,自己好不容易结个婚,居然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第53章 .撩我。小姑娘的坏心思很多。   程淮安给他讲自己心中的伟大完美偷婚计划。   说完,她还直起腰板儿拍了拍殷诩的肩膀,鼓励似的说:“我们能不能顺利结婚,就看你了,殷诩哥哥!”   “……”   小姑娘仿佛乐在其中,沉浸于这样暗度陈仓的快感,甚至连一会儿要用什么样的话术来拖住“岳父岳母”都替他想好了,叨叨了一整个机程。   然而殷诩没怎么听,在心中思考别的事儿。   小姑娘自己不介意就算了,他却不能让她这么随便地嫁过来。   -   下午四点,两人到达B市。   殷诩先暂时和程淮安分开。   他嘱咐司机先把小姑娘送回程家,并答应她晚上七点之前到程家吃饭。   在此之前,他要回一趟殷宅。   程淮安还以为他是有什么公务要忙,便没拦着。   现在程氏基本由程淮启全权管着,程望极少插手,因此,他常有时间赋闲在家陪老婆,提前退休的生活过得很滋润。   程淮安到家的时候,程望和万茜正坐在客厅里,相互依偎着聊天,画面看起来十分温馨。   想到自己马上也要过上这样的生活,少女脸上开心的小表情藏都藏不住。   她站在门口喊了一声:“爸爸妈妈,我回来啦!”   闻言,程望立刻过来帮她提箱子,万茜也走过来迎她。   在剧组里的时候,程淮安被方磊收了手机,专注于封闭拍摄、没和任何人联系。   这么一来,程望和万茜也有两个多月没和女儿见面了。   虽说程淮安从小就是放养的,在国外读书时,更是经常见不到面,但人上了年纪,总希望子女常在身边。   万茜见她又瘦了不少,眼眶都红了些,问道:“宝贝啊,剧组里很辛苦吗?”   “不辛苦不辛苦,”程淮安见不得万茜煽情,连忙摇头,又抱了抱她,“伙食可好了,大家都按着我的要求来,我一口都没少吃。”   万茜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等她端着一个果盘从厨房里走出来,帮小姑娘搬完行李箱的程望也正好下楼。   程淮安拿小银叉戳了一块火龙果放进嘴里,边吃边说:“爸爸妈妈,晚上殷诩哥哥要来家里吃饭。”   万茜一顿:“要来吃饭?”   虽说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很长,甚至都同居了,但这还是殷诩第一次以“女儿男朋友”的身份来家里做客,自然要重视。   “那我给王姨打个电话,让她晚上买点儿菜过来,她做饭好吃,”万茜说着便拿起茶几上的手机,边翻通讯录边问,“你殷诩哥哥爱吃什么?”   这倒是把程淮安问住了。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不确定道:“应该都行吧,我爱吃什么……他就爱吃什么……?”   这话越说越没底气。   “你啊,”万茜无奈地看她一眼,叹了口气,“也就是仗着人家疼你。”   程淮安闻言,不满道:“妈妈,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正常妈妈不应该感叹一句‘我女儿真是好眼光,找了一个这么疼她的男人’吗?”   语毕,她又看一眼程望,问道:“爸爸,对吧?”   “淮安说得对,”程望把目光从平板上撤开,附和,“女人要承受那么多痛苦,男人疼着点儿是天经地义的,别管你妈妈。”   他语气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你别看她现在说什么都头头是道,年轻的时候,可作了。”   万茜:“………………”   程淮安非常不给面子地笑出声。   万茜瞪了程望一眼,拿起手机。   “我还是问问你邓阿姨吧。”   两人聊起微信。   按照邓欣玉的说法,殷诩从小就不挑食,什么菜都能吃,要是非得说个喜好的话,应该是更爱吃鱼。   万茜嘀咕了一句“难怪聪明”,又打电话给王姨,让她买一条鲫鱼来煲汤,再添点儿她的拿手菜。   见她一会儿忙这个,一会儿忙那个,程淮安忍不住说:“妈妈,只是吃顿饭,不用这么麻烦的。”   万茜看她一眼:“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哎,不小了,”程望闻言,叹了口气,“说不定哪天就嫁人了。”   “……”   这话简直一语道破天机。   虽然知道程望只是随口一感慨,但程淮安还是觉得心虚,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万茜问她:“淮安,你有没有收过邓阿姨和爷爷奶奶的红包?她们给你包多少?”   程淮安思忖道:“有,一人九千九百九十九,还有两套首饰。”   万茜点点头,应了句“知道了”,拉着程望上楼去包红包。   王姨没过多久就到了,拎着一大堆菜去厨房忙活。   程淮安是完全不会做饭的,她和程望一起待在客厅里玩手机,万茜则去厨房帮忙。   六点半左右,门铃响起。   这会儿来的人只会是殷诩,程淮安小跑着迎出去。   她打开门,习惯性地想钻进男人怀里,却发现他的两只手都被沉重的手提袋塞满了。   程淮安看着那堆礼品,愣愣地问:“殷诩哥哥,你带这么多东西过来干什么?”   殷诩把东西放到地上:“礼节不能少。”   语毕,他对着身后使了个眼色。   高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颗头,也把手中拎着的好几个礼盒放在家门口。   程淮安更懵了:“这是要做什么?”   高帆没回答,傻兮兮地笑了一声,又屁颠屁颠地跟在殷诩背后,去车上取下一批礼品。   两人来来回回跑了四五趟,才终于把两辆车上的东西全部搬空。   玄关处几乎被贵重的礼品堆满。   程淮安被这阵势吓到,不知所措地指着其中一只装满金银细软的檀木盒子,讷讷问:“这是要拿来做什么?”   殷诩面不改色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第一次上门拜访,不能空手过来。”   程淮安艰难地从礼盒之间的缝隙中跨过去,走进客厅,边走边嘀咕:“那倒也不用这么浮夸……”   ……   当完工具人,高帆就开着自己的那辆车走了。   殷诩这才进门,礼貌地向万茜和程望问好。   “伯父,伯母。”   万茜和程望显然也看见了那堆东西,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半晌,前者才道:“请进请进。”   ……   菜已经上齐,四个人围坐在餐桌上。   客厅里的礼品数量多到令人难以忽略,气势如虹地躺在地上,用餐气氛很沉默。   殷诩、程望和万茜都显得十分拘谨,只有程淮安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像被封印了一样。   她主动挑了两次话题,餐桌上的氛围才终于活络起来。   程望和殷诩比较有话聊,闲侃公司相关事宜,万茜插不上话,就在一旁招呼殷诩吃鱼。   然而,所有万茜夹进殷诩碗里的,最后都进了程淮安的肚子。   男人将鱼肉仔细剔刺后,悉数放进小姑娘碗里。   他照顾的动作无比熟练,而后者吃得怡然自得,半点没觉得不好意思。   看起来,两人平时都是这样吃饭的。   淮安这小妮子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就差让人一筷子一筷子的喂着吃。   程望和万茜再次沉默地对视一眼。   正当万茜打算问“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说”的时候,程淮安突然把椅子往外推了推,站起身。   她心里咚咚打着鼓,脸上却努力做出平静的表情。   “爸爸妈妈,殷诩哥哥,我吃饱啦!”   “你们接着聊,我先去楼上收拾箱子。”   ……   箱子什么时候收拾不行?非得赶着现在。   况且,今天是男朋友第一次来家里做客,她非但不全程陪着,还找了个这样没头没脑的借口离开。   程望和万茜都是过来人,看到女儿这样不对劲的表现,再看看客厅里那阵仗,一切都变得很明朗。   殷诩这趟,哪里是来吃饭的,分明是来下聘的!   他已经在对他们明示了!   瞒天过海,肯定是淮安那小妮子想出来的歪主意。   见那抹急匆匆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万茜把奇妙的眼神收回来,开始对殷诩进行旁敲侧击。   她委婉地问:“殷诩啊,你和淮安的感情……现在是比较稳定了?”   殷诩点头:“是。”   “那你觉得两个人在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地方是合不来的?”   “淮安这孩子,从小就被惯坏了,小性子多,有时候还挺招人生气……”   话说到一半,万茜蓦地打住了。   刚才那一人剔刺、一人吃鱼的画面跳进脑海。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好像就是被你惯的。”   殷诩:“……”   程望:“……”   程望把手从桌子底下伸过去,不轻不重掐了她一下,以示提醒。   “咳,咳咳……”   万茜掩饰性地喝了一口红酒,又欲盖弥彰地咳嗽两声:“我的意思是说,把她交给你,我很放心,你从小就疼她。”   殷诩:“……嗯,您放心。”   话题彻底被聊死,岳母没到两分钟就完成了自我攻略。   ……   不过,殷程两家认识那么久,关系好又门当户对,两个小辈结婚是亲上加亲的事儿。   更何况殷诩的人品信得过,程望和万茜虽然觉得淮安年纪还小、现在结婚早了点儿,但都没有反对的意思。   这是他们小辈的婚事,自己做主就行。   -   另一边,程淮安已经成功窃取户口本。   这小本子被锁在抽屉里,她提心吊胆地找了好久钥匙,好在没有被发现。   慌里慌张地把户口本藏进自己的房间,小姑娘这才松了口气。   明天结婚,稳了!   ……   殷诩在席间喝了酒,晚上不能开车回去,万茜给他安排在程淮安卧室隔壁的客房。   这毕竟是在未来的岳父岳母家,殷诩心里有分寸,知道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   晚上洗漱完过后,他只去隔壁看了小姑娘一眼,简单道一句晚安,就回到自己的房间。   然而,他虽没有想法,程淮安的坏心思却很多。   在床笫之事上,向来只有她被欺负的份儿,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反杀,怎么可以不把握!   想到男人忍无可忍但不得不忍的表情,程淮安不由弯起唇角。   十一点半。   少女掀开被子,踏着柔软的毛绒拖鞋,提提踏踏走出房间,准时敲开了殷诩的房门。   ……   听到敲门声,殷诩就猜到那只不消停的小妖精要来勾引自己。   但他总不能把人晾在门外。   殷诩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下床去开门。   果然,小姑娘穿了一身浅杏色的睡裙,软滑的丝绸顺着身体自然垂落,将她的曲线勾勒得格外玲珑曼妙。   那一双暗含秋水的桃花眼盈盈剪剪地望着自己,双臂圈住脖子,弯着眸子说:“殷诩哥哥,我想跟你睡。”   …… 第54章 .来啊!这样好吗?老公。   在他家胡闹就算了,这时候还敢来招惹他。   殷诩被她勾得浑身燥热,嗓音都哑了几分:“回去。”   他的语气很沉,但程淮安不怕他。   她抱着男人的脖子,踮起脚就要亲上去,边亲还边迷迷糊糊说:“殷诩哥哥,我好冷呀,你抱抱我~”   殷诩倒吸一口冷气,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反手关上房门,将人掐腰抱起,抵在门板上深吻。   计划成功,程淮安满眼都是得逞的狡黠之意,还不知死活地用脚跟蹭着男人的后腰,极尽撩拨。   ——直到她被扔到床上。   ……   见他来真的,程淮安这才知道害怕。   她慌里慌张地扯过被角遮住自己,小声说:“你别乱来,爸爸妈妈就在楼下呀!”   殷诩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长臂一勾,把人捞进怀里。   他嫣红的唇瓣落在她耳畔,缓缓往里面吹了口气。   “那安安忍住,别出声,嗯?”   “……”   殷诩从背后抱住她。   他修长有力的手臂锁在她不盈一握的腰间,不紧不慢地轻吻她着后颈。   少女的大半张脸被他掌心捂住。   细弱的哭声藏匿了九分,怀中的人只能颤颤巍巍地咬着唇,仰起脖子掉眼泪。   ……   好在还残存半分理智,殷诩到底也没真的欺负她,将人抱去浴室清洗。   程淮安一边后悔,一边觉得羞耻,说什么也要回自己房间睡,避免晚上任何再次被他占便宜的可能性。   殷诩笑着把人抱回去。   分别前,他在她唇角吻了吻,低声道:“晚安。”   -   程淮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时间已过中午,殷诩早就离开了。   她心里记挂着两人的婚姻大事,一分一毫也没有拖沓,飞快地起床。   结婚照是红色底面,程淮安特地穿了白衬衫,化上精致淡妆。   她心脏砰砰跳,把户口本揣进包包里,鬼鬼祟祟带出门。   为了速战速决地节省时间,两人直接约在民政局门口见面。   殷诩提前和人打点过,他们去的时候,不需要排队、也没有其他人会发现。   程淮安紧张地挽着男人的胳膊,手心都攥出汗。   她小声问:“殷诩,你紧不紧张?”   殷诩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还好。”   程淮安点点头,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没事的,不要怕,拍个照片而已!”   殷诩:“……嗯。”   心理准备做了很久,其实拍照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红色小本本被盖上钢戳,卡片纸面上突出来一个圆形带字的印,指腹摸上去,十足有质感。   照片上的一男一女外形格外般配,一个笑意盈盈,另一个也少见地弯着唇角,实在养眼至极,连负责拍照的小姐姐都忍不住夸了好几句。   程淮安拿着结婚证左看右看。   她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只要九块钱的小玩意儿这么爱不释手,越看越觉得喜欢,就差抱着小本子手舞足蹈。   殷诩好笑地看着她,等兴奋的人停下来了,才牵着她往外走。   “接下来去哪儿?”   知道他晚上有应酬,下午肯定也忙,程淮安乖巧地说:“我要找赵慕妍一起逛街,你回去忙吧。”   语毕,她又给结婚证拍了张照片,存进手机里,把两只小本本都交给殷诩。   “这个先放在你这里,我怕回去以后,爸爸妈妈会发现。”   殷诩知道程望和万茜早就发现了。   但是看小姑娘一幅“偷腥真刺激”的表情,他便没告诉她,点了点头,将两本结婚证一并收好。   -   殷诩把程淮安放在中心商务区。   赵慕妍还要一个小时才下课,程淮安点了杯咖啡,边喝边等她。   正在她游戏打得入迷时,后背被人拍了一下。   程淮安吓得肩膀一颤,见是赵慕妍来了,她才把游戏退掉,将放在旁边的菜单推给她。   “慕妍,你来啦!要喝什么吗?”   赵慕妍点了一杯卡布奇诺。   她十分稀奇地问:“你今天怎么穿了件儿白衬衫?以前从没见你穿过啊。”   提到这事儿,程淮安眼底的笑意就藏不住。   她骄傲地扬起下巴:“我刚才去结婚了!”   赵慕妍:“!!!”   赵慕妍惊了:“你说什么??”   “我说,”程淮安笑眯眯地把话重复了一遍,“我刚才去结婚了!”   “……”   赵慕妍拿起她的咖啡喝了一口,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难以置信地问:“你,和殷诩,领证了?”   程淮安点了点头:“没错。”   “我靠!”赵慕妍把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个遍,“强者啊!!你们这不是才在一起半年多吗?”   见端着咖啡的服务员走过来,程淮安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唇上,低声说:“所以我们是偷偷结的。”   “这也是我偷出来的,”语毕,她又把包包里的户口本拿出来,食指在上面点了点,“是不是很刺激?”   赵慕妍:“……”   程淮安能做出这事儿不稀奇,但殷诩会陪着她这么干,就离谱。   赵慕妍忍不住说了句:“牛逼。”   程淮安就把这当成夸奖了。   她向来禁不住夸,一夸就把尾巴翘上天。   程淮安收好户口本,把手机相册里的照片调给她看,寻找认同:“你看,这个照片是不是拍的超好看!”   “确实,”赵慕妍十分真诚地道,“没想到殷诩哥笑起来这么让人心动。”   “你!你少觊觎我的人!”程淮安闻言,立即把手机屏幕按灭了。   领完证以后,她说话的底气比以前更足:“等下我就去买戒指,给他套在无名指上,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人起歹心了!”   “行行行行行,”赵慕妍快笑死了,“不过,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公开啊?”   “偷摸摸在一起、还领证,这事儿会被骂成什么样,真不好说。”   想到那些恶毒的微博评论,程淮安摇了摇头:“不知道,等我粉丝多一点儿、战斗力强一点儿了再说吧,先不想这个事儿。”   程淮安站起身,把赵慕妍打包的那杯咖啡塞进她手里:“走!今天是姐妹大喜的日子,我要去给殷诩挑戒指!”   赵慕妍陪她一起去逛戒指店。   原本,程淮安是真打算今天就给殷诩买戒指,但进店逛了才知道,这里的大多数戒指都需要订做,当场不能买,而且她也不知道殷诩手指的大小,只得作罢。   两人一起吃了些下午茶,就分道扬镳了。   恰好程望和万茜在外面看电影,程淮安回家后,一路畅通无阻地把户口本放回他们房间,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惬意地窝在沙发上玩手机。   打开微博,啪嗒啪嗒戳着屏幕,少女眼角眉梢带笑,整个人都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   程淮安有每天逛超话的习惯,不过,她很偶尔才会去看自己的超话,大多数时候都泡在“殷诩”和“山水一程殷如诩”里。   今天也没有例外。   程淮安点进殷诩的个人超话,和小伙伴们一起评论互动。   虽说殷诩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公共视野中,但羽毛们的产出永不停歇,每天都能从旧物料里找到新发现。   这次,ID为“殷诩的小宝贝”的大粉分享了一波手照。   每天都看,程淮安没觉得有太多特殊之处,归根结底就是“好看”二字。   但这配文就很不对劲了。   【殷诩的小宝贝:呜呜呜呜呜,老公的手不是手,是我心动的源头!此等人间绝色,简直每一根都想舔!】   ……?   程淮安在心里划出重点。   ——都、想、舔。   她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一秒后,不仅平静失败,而且难以自抑地炸毛了。   夸好看就算了,居然还想上嘴!   ……这也太过分了吧。   殷诩明明是她的老公,她都还没舔过呢,怎么能轮到她们!!!   程淮安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要平静,粉圈现象,不要迁怒于正主。   她甚至在手机上搜了一篇《大悲咒》来念。   但是毫无作用。   念了半天,心底的烦躁一丝未减。   如果殷诩个人气偶像也就算了,偏偏是个企业家,和娱乐圈半点关系都没有,居然还攒了那么多老婆粉。   过分!   而且,要是这句话放在别的时候出现也还好。   可是偏偏在她领证的当天。   程淮安觉得自己受不了这委屈。   她拿指尖怼键盘,愤愤地发出一条“你在哪儿”的消息过去。   质问的语气很明显,但是她不在乎!   焦灼地等待了一会儿。   对面大概在忙,过了几分钟才回复。   【YX:在凯越。】   程淮安没再回他消息,直接让司机载自己过去。   约莫一刻钟后,气冲冲的人下了车。   她蹬着步子走到包厢外,给殷诩打电话。   那人没一会儿就推门出来了。   以殷诩现如今的身份,能参与应酬就已经很给面子,更不要说被人灌酒。   他只意思意思地喝了一点儿,半分未醉,神思清明,于是,便很清晰地看到了小姑娘眼底的那抹不虞之色。   殷诩大步走过去,手臂轻揽她的腰肢,低声问:“怎么不开心了?”   程淮安瘪着嘴不说话。   殷诩“嗯?”了一声。   简单的音节被勾出一个懒洋洋的尾音,他还用指腹蹭了蹭她下巴,像在逗弄一只炸毛的小猫咪。   程淮安长长的睫毛微蜷,静静地盯着面前的这双手。   肤色冷白,十指清癯修长,纯洁如玉脂,又不乏力量感。   不愧是被粉丝们称作是只应天上有、凡人不可亵渎之的宝藏。   不仅如此,这还是引人口出狂言的罪魁祸“手”。   程淮安不满地哼了一声。   她托起那双美得像艺术品般的手,认真地凝视着。   半晌,小姑娘才仰起头,醋醋地说:“你说,我该先咬哪里?”   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殷诩垂眼望着她。   酒店走廊上的灯光醺黄,将还穿着白衬衫的人照得眼波流转。   她面容雪净,唇色莹润娇红,解开一颗扣子的衣襟下,露出半截精致漂亮的锁骨。   明明气质天真,却又显得妩媚。   当真无时无刻不在勾人。   男人性感的喉结滚了滚。   他刻意曲解她的意思,节骨分明的食指点在自己唇瓣上,下颌微抬、缓声引诱道:“这里。”   “……”   程淮安怔住。   她反应了几秒,脸颊蓦地烧起红色。   这人怎么……!   想到自己前几次的撩拨,到最后,竟然都被他强行反客为主了。   程淮安呼了口气,觉得自己不能怂。   这么想着,她踮起脚,右手揪住他的衬衫领子,闭眼咬上他的唇。   ——确实是咬的。   只不轻不重的一下,就松开了。   撤回身的时候,少女动作缓慢,刻意在他耳畔停留一会儿,呵气如兰。   “这样好吗?”   “老公。”   …… 第55章 .撩我。新婚快乐。   闻言,殷诩鸦羽般的睫毛压下来,狭长眼眸微微眯起。   ——这小妖精。   他原本还在想,晚上回去后,该如何诱哄她这么喊自己,可当下,眼波粼粼的少女就在酒店的长廊上、与他相隔咫尺的距离,毫不羞怯地、千回百转地喊他老公。   殷诩呼吸都乱了几分。   心痒难耐。   见她这就想跑,他节骨分明的大手握住少女那一把软腰,强势地将人带进怀里,耳鬓厮磨。   性感的嗓音顺着耳廓吹进来。   “撩完就跑,嗯?”   ……   程淮安从头到脚都酥酥的,心跳咚咚打着鼓,不敢抬头去看他。   她也就莽刚才那么一下,现在被抓包了,插翅难逃,比谁都怂。   小姑娘最会卖乖,讨好似的揪住他衬衫袖口,糯糯道:“殷诩哥哥,我想回家了。”   殷诩垂眸,指尖扣住她下巴,将她的脸往上抬。   “你刚才不是这么叫我的。”   “……”   程淮安缩了缩脖子,只觉得被他触碰的那一小片肌肤热得发烫。   殷诩声线低磁:“再喊一次。”   程淮安闭紧嘴巴。   她明明在拒绝,可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又让人觉得更像欲拒还迎。   殷诩凑得更近,唇瓣压着她的,用近乎低不可闻的音量诱导。   “安安,再喊一次。”   ……   那嗓音仿佛带着电,程淮安快要站不住了。   她顺着墙壁往下滑了一小段距离,又被他按着腰肢提上来。   因为离得太近,说话时,两人的唇瓣难免相互摩挲。   程淮安羞极了,音量微弱,还带着一点点颤抖。   “老公……”   “嗯。”   殷诩哑声应了。   他低眸凝视着面前的人,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愈发觉得口干舌燥。   于是,男人宽大的掌心抚上她后脑勺,俯身吻住她的唇。   他刚喝了点酒,离得远感受不到,可那略带凉意的薄唇一贴过来,就带起一阵浓郁香醇的酒意,光闻着,就让人觉得小醉几分。   程淮安被他亲得晕晕乎乎,浑身都软了。   一吻结束后,只顾得上趴在他怀里小口小口地喘气。   殷诩心绪也乱了。   他手臂揽在她腰间,下颌在她发顶蹭了蹭,问:“回家?”   程淮安早就忘记自己来这一趟的目的,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   新婚小夫妻准备回家继续亲密。   结果两人腿还没迈进家门,郑清就打来一串夺命连环call。   程淮安把高跟鞋脱掉,哼哼唧唧地要殷诩抱着走,边挂在他身上边划开手机接电话。   那头传来郑清暴躁的声音。   “程淮安,你是不是一天不给我惹事儿就不顺心,啊?!还嫌自己的黑粉不够多??”   “我希望你搞清楚,你现在是个明星,就算十八线,也是公众人物!可你呢,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做些什么!”   “……”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程淮安被殷诩放到床上,一脸懵逼地“啊?”了一声。   看她一幅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郑清气儿都喘不顺了。   “气死我算了你!!”   殷诩和程淮安对视一眼,接过她的手机,淡声问:“怎么了?”   郑清是真的快气疯了。   即使辨认出对面的人是殷总,她还是没法冷静,硬邦邦地说了句:“这事儿跟您也有关系,上热搜看吧。”   “……”   听她语气,好像确实挺严重的。   程淮安准备打开微博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殷诩先她一步,把她手中的手机抽走,随手搁在空调顶端,最靠近墙的地方。   小姑娘跳起来也够不着。   程淮安:“……?”   程淮安秀气的眉毛皱起:“你干什么?”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肯定不好,他会替她处理。   殷诩没答,下颌轻抬,指了指浴室的方向:“先去洗澡。”   程淮安哪里肯去,坚持道:“我要看!”   殷诩:“没什么好看的。”   “……你懂什么!”程淮安哼了一声,“那些人又不是骂你,你当然不想看了。”   “……”   殷诩无奈道:“那我帮你看,一会儿告诉你,嗯?”   程淮安才不上他的当,语气不屑:“骗子,你们男人都是骗子!”   “……”   小姑娘生气的样子实在可爱。   殷诩忍不住笑起来,揉了揉她的脑袋。   然而,人类的悲喜着实不相通。   程淮安心里还充斥着狂热老婆粉们可能用来骂自己的脏话,烦都来不及,可这男人,不让她死个明白就算了,居然还有心思笑自己。   程淮安愤愤地睖他一眼,打算采取迂回战术。   她转身走进浴室,脚下的步子蹬的哒哒响,边走边吩咐:“你帮我拿一下那条从洹水带回来的丝绸睡裙,在衣柜里。”   殷诩眉梢轻抬,应了声好。   看着男人转身离开,程淮安这才松了口气。   衣帽间里的衣柜有三面墙那么大,她故意没告诉他睡衣具体放在哪面柜子的哪个位置,一时半会儿肯定找不到。   趁此机会,她鬼鬼祟祟地搬了张椅子到空调边。   动作尽量轻,没发出半点声响。   空调是立式的,一米八几高度,踩在椅子上,轻易就能够到。   拿到手机后,程淮安第一时间打开微博,边看边往浴室走。   然而,开屏广告还没放完,人也还没来得及踏进浴室,她忽然被一条手臂掣住,后背撞进男人坚硬的胸膛。   紧接着,手中的手机再次被抽出,以一条优美的抛物线轨迹被丢到床上,俏皮地弹了两下。   “……”   程淮安僵住。   他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衣柜里几千条裙子,就算长了六只眼睛,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找到。   她咬唇:“你怎么这么快……”   ……   就她这点小九九。   殷诩一眼就能看穿。   更何况,那条睡裙根本没在衣柜里,而是原封不动包在礼盒内。   礼盒搁在梳妆台右手边的地板上,上面上写着“洹水丝绸”四个艺术大字,实在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殷诩把睡衣搭在床沿,又将怀里胡乱挣扎的人转了半圈,面对着自己。   “不听话。”   他轻轻按住小姑娘的脑袋,沉越的嗓音淌进她耳中:“是想我帮你洗?”   “……”   今晚洞房花烛夜,注定没有睡眠,可现在才九点出头,这么早就开始,后果无法估量。   识时务者为俊杰。   程淮安从他怀里钻出来,一溜烟跑进浴室,半秒都没耽搁。   望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殷诩莞尔。   他将丝绸睡衣放在浴室门口的软凳上,转身去处理刚才的事儿。   程淮安换新手机后,两人互相录过手机指纹。   这时,殷诩直接拿起床上那只手机,进入微博查看。   热搜榜上,#程淮安强吻殷诩#的词条明晃晃挂在第一位,右边还跟了个“爆”字图标。   而所有的喧嚣和争吵,都由一条视频引爆。   ——金色的酒店长廊上,穿着白衬衫的少女掌心按在男人胸前,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照理说,凯越是高级酒店,顶楼包厢里,几乎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有人看见了,也不该这么八卦才对。   但视频确实有,而且还上热搜了。   明明事件的开头和结尾都由殷诩主动,即便视频外泄,也不该是这样的舆论状况。   然而,那人大约是程淮安的黑粉,持有报复心理,刻意截去开头结尾,只留下一小段极具误导性的内容。   网友们不知情,只看见了别人想让他们看见的。   评论区骂声一片,说什么的都有,侮辱谩骂、拖家带口,极度肮脏和恶毒。   确实不该让小姑娘看这些。   否则又得哭鼻子。   殷诩平时不玩微博,甚至不用社交类的娱乐软件。   他对当下的网络环境知之甚少,也不在乎他人对自己的评价。   但这不代表什么人都可以欺负到程淮安头上。   男人一对剑眉拧着,给高帆打了通电话。   -   五分钟后。   正在那条视频微博底下火热输出祖安文化的老婆粉们忽然懵了。   #程淮安强吻殷诩#词条消失,浏览量超20亿的热搜爆一没了。   这不是缓慢下降的。   而是在人生理性的眨眼一瞬间,呼拉碴就不见了。   多么离谱!!   除此之外,几乎所有在视频微博下发表过激言论的用户全都被限制发言,无法评论任何一条微博;原本被赞到前排的脏话被删除,评论区里清一色是水军和营销号的足迹。   这些水号用根正苗红、庄严肃穆的宣传词呼吁大家不信谣、不传谣,否则当承担法律责任。   一大段密密麻麻的文字,不带任何Emoji,像是从国家级红头文件上直接摘取下来的,比粉圈控评牛逼多了。   乍一看去,仿佛对喷子无情的嘲讽。   老婆粉们拳头握得比铁还硬。   在民众的怒火面前,资本可以为所欲为吗!   ——不可能!   大家都是资历颇深的追星女孩,不害怕这点困难,换一个小号、重回超话聚集,又是一条以一当十的好汉,重获胜利,不在话下!   老婆粉们斗志满满。   可没过多久,大家惊奇地发现,殷诩超话消失了。   傻眼。   不仅如此,所有除了“山水一程殷如诩”以外的、和殷诩沾边的超话,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她们每天打卡舔颜、分享交流的小社区,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   -   程淮安心里记挂着这场腥风血雨,洗澡速度飞快,一出浴室就立刻打开微博,点进热搜。   热一:神州十二号发射成功,普天同庆!   热二:张焱蒙面造型好绝[打call]   热三:感动!00后小伙当街救老人!   ……   一路扒拉到底,没闻见半点风声,到处都是一派和平安宁的景象。   可她只是洗了个不到二十分钟的澡而已。   要是这事儿真有那么容易解决,郑清犯不着特地打电话来骂她。   程淮安望一眼坐在窗边悠闲看书的人,狐疑地问:“你把热搜处理掉了?”   殷诩把书放下,“嗯”了一声。   程淮安心有疑惑,又低头去翻他的超话。   结果更疑惑了。   “殷诩,”少女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问,“你超话怎么不见了?”   殷诩没答。   他把吹风机拿过来,站在床沿给小姑娘吹头发。   程淮安的头发又密又长,如同乌黑的绸缎,质感极好,要吹很久才会干。   殷诩耐心地用五指来回拨弄。   程淮安边享受他的服务边思考这个问题。   她觉得应该是微博抽了。   但从表面上看,软件一切使用正常,除了殷诩的超话不见了,其他地方都非常流畅。   ……   程淮安坐不住了。   她跪起身,把吹风机关掉,难以置信地问:“……你该不会把自己的超话给端了吧?”   殷诩没有否认,云淡风轻:“这有什么。”   程淮安:“……”   一百多万粉丝,说不要就不要。   开特权删超话比别人删朋友圈还利索。   很行。   是他的风格。   知道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自己,程淮安心里有一丝丝甜蜜,但更多的仍是惊诧。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干巴巴地夸了他一句:“强。”   殷诩:“……”   殷诩不知道小姑娘心里都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但某些事确实该提上日程,一味藏着掖着,不是解决办法。   头发已经吹到七分干。   殷诩把吹风机搁在床头柜上,亲了亲她的额头,问道:“安安,官宣么?”   程淮安一呆。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要官宣。   她仰起头问:“今晚到底是什么事儿上热搜?”   殷诩低眸望着她:“你在酒店亲我的视频。”   “……怎么可能,”程淮安才不信这个,仰头在他下巴脖子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不满地咕哝,“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骗人了。”   “没骗你。”   殷诩把人压在床上,修长的十指扣进她指缝。   程淮安“唔”了一声,随他一起倒下来,声音也软了几分:“可这个视频怎么会传出去呢?”   殷诩的吻印在她锁骨上,温柔地亲吻。   “工作人员失职,已经开除了。”   “……噢。”   思绪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得迟钝,程淮安渐渐放弃思考,细白的指尖搭在他后背,专注于他缱绻的吻中。   夜色将整座城市笼罩,四周暗下来,路灯高悬,洒下一条半透光亮。   高层建筑的落地窗外,霓虹灯闪烁、人迹喧嚣,可此刻相拥的两人,却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无论刚才发生了什么小插曲,今天毕竟是两人结婚的日子,有特殊的纪念意义。   程淮安能感受到他比往常更加热烈、更加温柔。   短暂停歇时,殷诩缓缓将一枚戒指圈进她左手无名指。   冰凉的触感让程淮安清醒了一些。   “定制的还没做好,先将就一下,”殷诩握住她的手,亲吻她指尖,低声道,“新婚快乐。”   即便并非定制,这枚钻戒也是独一无二的款式,碎钻盈盈闪光,如夜空星辰,美不胜收。   程淮安满意地翘起唇角,语气带点羞怯,小声说:“谢谢老公。”   “嗯。”   殷诩喉结上下滚了滚。   他宽大的掌心覆上她双眼,嗓音温柔,沾染哑意。   “官宣吧,老婆。” 第56章 .正文完与我心中的那颗星辰并肩。   后来,程淮安累到无暇顾及任何问题。   即便他已经超乎往常的温柔,可战线拖得长了,难免让人觉得受不住。   终于结束时,她连眼睛都睁不开,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   昨晚缠绵而疯狂的记忆断断续续涌入脑海,画面令人脸红心跳。   最终,定格在男人落在她耳畔的那句:“官宣吧,老婆。”   揉了揉酸疼的腰肢,程淮安慢吞吞地起床,一边走向浴室,一边用脑袋混混沌沌思考着。   电动牙刷嗡嗡作响,她手腕小幅度地转动、机械地刷牙,模样看上去有些呆滞。   刷到一半,双眼忽然被一道莹白而耀眼的光刺了一下。   程淮安揉揉眼睛,这才注意到自己无名指上的那枚钻戒。   唔。   她真的和殷诩结婚了。   他们之间,是合法而坚不可摧的、亲密而白首不离的,夫妻关系。   这一事实光是摆在那里,就足够令人心生愉悦。   程淮安弯起眸子,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地笑起来。   什么老婆粉不老婆粉的,她都不想管了。   殷诩是她的。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   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同样如此。   程淮安本就不是什么低调的性格。   她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像殷诩这样好的人,是属于她的。   只属于她的。   加快速度完成洗漱,少女脚步匆匆地回到房间,拿起手机给殷诩发消息。   【猹:殷诩,我们官宣吧!】   -   收到这条消息时,殷诩正在开会。   这会本来要开将近三个小时,但自从坐在首席的男人低头看了一次手机后,进度明显加快不少,最终只用了不到一小时的时间,离开的时候,他还吩咐高帆把今天接下来的行程都推掉。   身边多了个小姑娘要照顾,殷总一向业精于勤的工作态度打了不少折扣。   不过,员工们倒是觉得他比以前添了很多人情味儿,看起来也不再那么难以接近。   回家的路上,殷诩亲自去花店给小姑娘挑了束花。   丝绒质感的Magia Nera,深沉而热烈。   官宣的事,殷诩提了很多次,今天终于得偿所愿。   他面上有明显的愉悦之色,归心似箭。   而另一头的程淮安也同样兴奋。   她早就想好了要以什么形式发布微博,就差殷诩的配合。   眼巴巴地等了半个小时,终于听见开门声。   几乎要杵成一块望夫石的人立刻小跑着扑进男人怀里。   “殷诩!”   殷诩猝不及防地将人抱了个满怀。   他一手捧着花,一手揽着她,低头亲了亲小姑娘的额头:“嗯。”   “我想好我们怎么官宣了,”程淮安眼神亮亮的,拉他走到半透的镜面隔断前,比划着说,“我们在这里一起拍一张照片,等五点二十分的时候发出去,好不好?”   殷诩把新鲜的玫瑰放进花瓶里:“好。”   这面隔断以错位排列的菱形玻璃镜拼合而成,银色线框包边,主体色调偏灰,极具设计感。   不过,程淮安觉得黑白灰看上去过分冷清,于是把花瓶挪到这面镜子前的柜面上。   精致的红与冷调的银碰撞,显得格外有质感。   这是家里最浪漫、最适合拍照的地方。   殷诩将旧的玫瑰花处理掉,大步走到她身边,从背后抱住她。   程淮安拿着手机,认真地对着镜子找角度。   “你笑一下嘛。”   少女指尖戳了戳屏幕,咕哝道:“面无表情的话,到时候她们又要怀疑是我逼你的。”   殷诩轻笑。   他讲右手覆上她拿着手机的手,按下拍摄键。   同时,男人微微侧首,在她耳畔落下一吻。   ……   殷诩特地为此开通了微博、通过黄V认证。   他不太熟练地操作界面,勾选照片,配上简洁明了的二字文案。   ——官宣。   程淮安心底甜滋滋的,故作高深地一个字也不说,动了动手指头,快转微博。   没过几分钟,ID为“殷诩”的用户涨粉无数,#程淮安殷诩官宣#的词条以迅猛之势冲上热搜。   吃瓜群众们手里的瓜都掉了,张着嘴巴目瞪口呆。   即使两人之前已经传出三四次绯闻,但在半个小时前,除了“山水一程殷如诩”超话里的几十万小金条以外,没有人相信这对CP是真的。   一直以来,殷诩的高岭之花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而且他至今没有娶妻生子,甚至没有谈过恋爱,仿佛没有七情六欲的谪仙,所有人都觉得他会单身一辈子。   但这回,却由不得大家不相信。   这张官宣照片拍得实在是漂亮。   即便从艺术角度来说,也值得被反复欣赏。   明亮而纤尘不染的镜面中、柔白顶光和红玫瑰的映衬下,身材高大的男人将纤瘦的少女搂在怀里,鸦羽般的睫毛垂下,亲吻她耳廓。   他穿一袭黑色西装,气质仍旧矜冷禁欲,但目色却前所未有的温柔。   虽说程淮安用手机挡住上半张脸,但单凭气质,也一眼就能认出她的身份,面部没有任何遮挡的殷诩就更不用说。   更何况,那双属于男人的手节骨分明、清癯修长,正是前不久被粉丝们吹到天上有、人间无的宝藏。   粉丝们口口声声说全世界找不到第二双这么漂亮的手。   那除了殷诩,还能是谁。   这个恐怖的结论如同往网友们心中投了一颗炸'弹。   老婆们被轰得面目全非,CP粉们兴奋到语无伦次。   【???不会吧……】   【啊啊啊啊我磕的CP是真的,是真的!!】   【认证黄V也可以造假的,对吧?对吧?对吧?】   【毒唯们受死吧!让我们恭喜所有的小金条,迎来第一个新年!!!】   【姐妹们先稳住,我还是觉得这是炒作……】   【请让我CP的名字,占满今天的热搜!!!】   ……   你来我往,战况焦灼。   最后,还是理智粉占了上风。   【虽然我也不愿意相信,但是大家还是清醒一点吧。以殷总的性格,要是不喜欢,怎么可能站在原地让她亲那么久……这根本就不是教养的问题!】   【一群自欺欺人的毒唯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认清现实?探班的时候说看不清脸,《星月》传出殷诩陪看病说空穴来风,慈善晚宴说豪门礼仪,结果现在都出接吻视频了,还是不信,我简直不愿再笑!】   【殷总还是那么高冷,却又那么温柔,呜呜呜呜呜……】   【好想向天再借五百年,看他们五生五世一双人!】   ……   这么闹过一场,那些黑粉总算意识到自己之前的信誓旦旦是多么可笑。   觉得意难平、无法接受的人悲伤且圆润地滚了,而另一些羽毛则秉持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转化成为小金条的一员,开始快乐磕CP之旅。   两人同框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山水一程殷如诩”的粉丝越来越多,连带着程淮安的个人热度也与日俱增。   如此一来,定档暑期上映的电影《恋恋》坐收最大渔翁之利,省去一大笔宣传经费。   《恋恋》是悲剧,但生活中,程淮安的小日子比谁都甜,不少人认为,带有这样先入为主的印象去看电影,会很出戏,更何况新人演员的演技本身就有待打磨,很难胜任这样高难度的剧本。   不过,冷嘲热讽也好,想看热闹也罢,《恋恋》首映式收获了不错的成绩。   从影院里出来时,几乎所有人都哭得稀里哗啦,并对程淮安的演技赞不绝口。   之前一直以负面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即使《瑰丽时光》中有过短暂惊艳,也被后来的黑子们造没了。   是以,这次程淮安在《恋恋》里的表现,完全超越了大家的预期。   她不仅把情绪都传递到位,更将杨佳这样一个真实自然的角色演得极具代入感。   结尾处,少女对世界微笑的那一幕,尤为令人动容。   即使这部电影非常令人致郁,但因为好到变态的口碑,还是有不少人抱着好奇的心态去看,正面的惊艳评价口口相传。   仅上线一个月的时间,《恋恋》的票房就冲破10亿,在国内文艺片中名列前茅。   作为初出茅庐的新人演员,程淮安一举在影视界站稳脚跟。   -   三月。   电影《恋恋》获得华语电影最佳故事片、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最佳表演新人奖等七项题名,其中有两项都属于女主角的个人荣誉。   颁奖当天,程淮安穿一袭复古黑色星空垂摆裙,红唇潋滟、步伐款款地登上领奖台。   她气质优雅,笑容明媚,披散在肩头的卷曲黑发显得风情万种,一上台便引发无数尖叫。   程淮安对着镜头鞠了一躬,左手握住话筒,无名指上的钻戒闪闪发亮。   “很荣幸能来参加颁奖典礼,说实话,我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感谢方导,没有您就没有《恋恋》,也就没有如今的我。”   “同时,还要感谢一路以来给予我支持的粉丝,是你们给予我前行的力量。”   底下响起一阵掌声。   俗套的致辞完毕,程淮安把目光转向坐在观众席间的殷诩。   “最后,我想感谢我的家人,以及我的丈夫——”   听到末尾两个字,在场的观众和屏幕前的粉丝都一阵骚动。   虽然大家都知道两人的关系,但恋爱与结婚的意义大不相同。   就连导播都愣了几秒,慢半拍地吩咐把实时镜头对准观众席上的殷诩。   特写向上推,聚焦到殷诩无名指上那枚与程淮安同款的戒指。   窸窣的交谈声扩大。   程淮安望着与自己相隔几米的男人,弯唇道:“我的丈夫,殷诩。”   ……   颁奖典礼结束,两人一道回到宾馆。   程淮安半躺在床上,仔细地端详着手上的新戒指。   上次殷诩说请设计师定制,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在昨晚送到。   这两枚情侣戒指的款式并不相同,但细节之处,又无不相互呼应。   设计者的巧思凝聚在丁点大的两道环中,着实精妙。   程淮安看完自己的,又蹭进他怀里,去看他的。   半晌,她轻声道:“老公。”   殷诩下颌摩挲了下少女柔软的发顶,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怎么了?”   程淮安在他怀里蹭了蹭,又甜甜地喊他:“老公。”   殷诩抱着她:“嗯?”   程淮安抬起头,脸上的笑意更浓,眼里闪着小星星:“老公!”   幼稚又甜蜜的小把戏。   殷诩低头亲了亲她:“在呢。”   这样亲昵的相处模式,让人一颗心仿佛泡在糖罐子里,不仅齁齁的,还往外冒小泡泡。   “老公。”   程淮安澄澈的目光望着面前的人,纤长的睫毛眨了眨。   她双眼漆黑明澈,点缀星火,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我爱你。”   这十多年间,我爱你。   从水滴变成浪花。   从雪沫变成雪堆。   从一颗黯淡无光的星子,绽放成燃烧漫天的璀璨焰火。   殷诩,在每一个用力喜欢你的日子里,我缓慢向你走来。   穿越风霜雨雪、万里星河。   ——与心中的那颗星辰并肩。   (正文完)